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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预报》


新书感言——似曾相识燕归来

最早写这本书的设定时,应该还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主角还不叫这个名字,书名也不叫这个,天▇还没有完结,我还没有结婚,人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胖。

整天无忧无虑四处晃荡,像是一条无拘无束的野狗,奔跑在风里吐着口水都觉得自由。

就这样,随手写了个开头,然后丢进网盘里,像那些无数个开头一样不再过问,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江郎才尽的时候重新打开网盘,把它们一个个的找回来,拍拍尘土翻翻捡捡,看看哪个还能用。

由此说明,我写东西已经不太行了。

恐怕要过气了。

但其实没关系,反正就没红过,过气过得也如此平稳安逸,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没有嘲笑过我,这证明我人品还行,风评也不错,长得又英俊潇洒,谈吐风趣,姿态优雅,性格温柔又和煦,和我合作过的甲方都夸我活儿好字儿多不粘人。

总之,大家都想要和我做朋友。

——虽然我很希望能这样,但其实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我也没有几个朋友。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恐怕能记得我的人更不会很多。

从写完寂静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并没有像微博上说的那么闲,至少没闲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大概吧。

具体来说,我大概花了七八个月的时间,拖拖拉拉地写了四十多万字的一个短篇交给了一位真诚可爱且给钱爽快十分值得敬重的甲方,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准备新书。

直到现在,终于和大家见面了。

说起来,这本书真是命途多舛,设定改了又改,剧情改了又改,主角的名字都改来改去,最后整个开头重新写了差不多八九十来次左右。

中间突发性耳聋入院,紧接着在成都的寒冬中瑟瑟发抖,连夜收拾铺盖跑路,换个地方……再继续改。

改到掀桌子不想写。

真痛苦。

想我风月什么时候不是随手写个开头就开新书了,哪里摸过这么多的鱼?

不过时过境迁,我都胖成这样,年老色衰,不复天▇时的冷峻潇洒,肯定不能再这么任性的乱来——说好了写爽文,一不小心再虐起来的话,读者肯定要杀上门来了。

为了写点新东西,我花了点时间,修改了世界观,避免和过去的书撞车。

为了不虐,我又花了点时间,修改了一下剧情,避免读者打爆我和我的狗头。

为了和过去的主角做出分别,我又多花了一点时间想了想人设。

为了多赚点钱,我要多想一想爽点。

甚至为了避免又把过去的书再抄一遍,我觉得我得写点自己没写过的。

于是就要改,改了再改。

改到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越改就越发现,有些东西改来改去,终究会改回原本的老地方,回到自己的起点。

似乎很多东西和自己有了区别,可到最后,终究还是我自己。

幸好,我对如今的自己和如今的书还算满意。

所以就算了吧,别跟自己较劲了。

再改下去,大家恐怕都要等疯了。

于是就不改了。

到此为止,我们向后继续,攒一攒稿子,准备发吧。

联系编辑,签合同,发顺风,等待回音,顺带重新整理一遍被砍到面目全非而且后面还不一定会用得上的大纲。

到现在,换上一身还算有噱头的新衣服,回到了大家的面前,露出笑脸。

我们又见面了。

能看到你们真好。

真的。

在此之前,有人曾经问我:你觉得还有几个人记得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很久之后,我只能回答他:值得被铭记的人都有自己的纪念碑。

其实后面还有一长串脏话给我删了,我要保持自己清纯玉女未婚少女的人设来钓凯子,不能崩在这种家伙的手里。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你不出现就会被人遗忘,你不写东西也不能指望读者老是等在原地。

万物都在向前,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滞。

尤其那个人是一个已经结婚了的死肥宅的时候,就更不会。

这个世界上被遗忘的人有无数个,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况且,纪念碑有那么多,但却没有几个人会被永远记得。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不应该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我还没有到老得写不动的时候,也还没有放弃。

所以,不论是再续前缘也好,重新开始也好,我都要带着我的故事回到你们的面前,再一次地浪费大家一些时间。

我的仗还没有打完,我的路也没有走尽,我未曾死去。

我回来了。

感谢你们还记得我。

——风月(20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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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期间努力每日两更,尽量日更五千,请大家放心。

至此,感谢各位点开这本书的新老读者朋友,请各位老铁来一波收藏和关注,并祝贺我为数不多(可能并不存在)的女读者们节日快乐。

这本书就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大概)。

也感谢那些自从新书准备以来,不断为我提供建议并否掉了我好几个开头的朋友们,我已经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为他们扎好了小人。

在这里再次向《天启预报》这个书名的提供者,拯救我与起名苦海中的白贪狼同学致以诚挚的感激,虽然我还没有收到他的签名书。

以及,重点要感谢那些接下来即将给我章推的朋友们,因为我马上就会开口去找他们要。

最后,要感谢可爱的小白泽在这艰难的一年里给我买了拼不完的胶,玩不完的游戏,撸不完的狗和吃不完的软饭。

——真香!

序 最后的晚餐

公元2020年

珠穆朗玛

远方传来了撕裂的轰鸣。

巨大的冰层自漆黑的山峰上滑落,坠入澎湃的海中。

暴虐的冰海涌动着,澎湃万丈,好像一直延续到世界的尽头那样。然后,世界的尽头便有风吹来,夹杂着灰烬和尘埃的味道。

世界忽然间变得如此狭小。

高耸的天穹好像压下来了,变成了纯白色的铁,透过上面庞大的裂隙,能够窥见宇宙之中那些渐渐暗淡熄灭的星辰。

就好像失去电力之后一盏盏消融在黑暗中的灯。

茫茫天地之间好像已经一无所有,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一块世界上最高的狭窄平台,还有那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工作舱。

一根钓竿从平台的边缘架起,将鱼线抛入了海中,浮标在浑浊的海水之中起伏着。

百无聊赖的垂钓者带着毡帽,躺在自己的折叠椅。

好像打发时间一样,他甚至还带着一张有些年头的棋盘,罔顾远处不断崩裂的巨响,随意地摆弄着上面的棋子。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黑白双方的棋子都已经难以凑齐,‘人丁凋零’,硕果仅存的‘国王’和‘主教’也已经残缺不全,在岁月风化之下遍布裂隙。

连棋盘都缺了一大块边角,黑和白的格子扭曲混杂在了一处,形成了大片混沌的灰。

可令人惊讶的是,不论如何地动山摇,那些棋子始终稳稳地屹立在自己的领土之上,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会长,nasa发消息过来了——”

带着厚重眼镜的助手从舱里走出来,提着最后的行李:“——第四次结算完毕,纽约证券所已经上传完成,他们要撤离了,说祝我们工作顺利。”

“早该滚蛋了。”

会长不快地摇头:“统辖局那群家伙真麻烦,总是磨磨蹭蹭,搬家都不利索。”

“要保存备份嘛。‘天堂’陨落之后,数据转移起来就只能靠硬盘了。”

“别傻了,孩子。”会长嗤之以鼻:“那群家伙只是单纯喜欢享受踩铃的感觉而已,好像自己有多专业守时一样,啧,早十分钟又不会死人。”

“啊哈哈。”

助手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凑过去之后,就看到棋盘旁边丢着的电脑。除了两个刚刚搜索‘如何在喜马拉雅钓鱼’的页面之外,屏幕上只剩下了一副实时的卫星云图。

来自旧nasa的卫星,事到如今,依旧顽强地维持着自己的使命,将自太空之中俯瞰的画面一丝不苟地传输了回来。

只可惜,在屏幕上的已经不再是往日的美丽星辰,而是,千疮百孔。

无数乱七八糟的气旋将整个苍蓝都覆盖了,而就在那一片或者浓厚或者稀薄的台风云层之下,所显露出的却是一片又一片触目惊心的灼伤。

而就在同一时间,有一道庞大的裂口自卫星图上缓缓浮现,一线赤红自数千公里的庞大尺度上蔓延,迅速地延伸拓展,拉扯着周围枯黄的大陆和黑灰色的海洋,最后掀动了飓风,将大气层撕开了又一道口子。

“那是地震吧?”

助手愕然地感叹,凑了过去,“真厉害啊,没想到会这么壮观。”

会长抬头看了一眼,旋即了然:“是地热爆发了。地核开始冷却之后,第三波震荡正从北美和南美的大陆板块释放出来,放着不管的话,大概六十年之后就会结束吧……看,纽约,陷到海里了。”

“真可惜啊,我还没看过自由女神呢。”

“我去过。”

会长收回视线,“其实没什么意思……”

远方骤然有轰鸣声传来,海洋的深处好像有什么光亮起了,赤红色在漆黑中翻滚着,映照出来自地壳之下的痛苦灼光。

焚风从海的尽头吹来,裹挟着灰色的尘埃和白色的雾气,就好像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了一样。

如同全世界都被海水煮沸了一样。

“和铁板烧真像啊。”会长忽然说。

“嗯?”

“铁板烧,上次不是带你吃过的吗?味道很不错哦。”

会长像是困了,躺在椅子上,用帽子盖住脸,好像准备睡上一觉,说话的声音也轻柔地像是梦呓:“以前的时候,有个瀛洲的朋友告诉我,铁板烧其实分作关东和关西两种,大家一般吃到的都是关东的那种,省事儿又简单,可真正美妙的是关西的风味。

因为它只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在铁板上涂一层很薄的油,只要温度足够,食材本身的油脂就能将自己烧熟,据说这样才能吃到食材天然的鲜美和本味……”

助手沉默了片刻,“听起来真残忍啊。”

“是啊,可人类本身不就是这么残忍的生物么?”会长反问:“倘若吃才能活下去的话,那就会吃,这才是最简单的道理,扎根在人性上的恶。

一开始吞吃雷和火,焚烧旷野,挖掘煤矿,然后抽取石油,石油不足,便觊觎裂变……紧接着到如今,就算是这个世界要死去了,也不会松口。

早在我们的祖先把尼安德特人放进食谱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助手回过头,看着躺椅上那个男人,可是隔着帽子却看不清他的脸,分不清那个人的眼神究竟是悲悯,是往日自己所熟悉的讥诮和嘲弄。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原本纯白的天空渐渐阴晦,直到最后,云层之后的那一轮幻光渐渐收缩,消散……

“太阳也快熄灭了吗?”

“是啊,源质之柱的力量开始收束了。”

“风暴又刮起来了啊。”

“恩。”

“这一次会停下吗?”

“谁知道呢?”会长缓缓的起身,将帽子重新戴在头上,“不管如何改变,这里都不是人类能生存的土地了……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除了这一身的伤痛,它已经一无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呢喃:“这便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最后一根烟卷点燃了。

火光明灭,一线青烟袅袅升起。

就在电脑屏幕上,所有代表卫星讯号渐渐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徽记,它们运行在漆黑的屏幕上,好像神灵运行在自己的渊面之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冷厉和威严。

理想国,上线。

存续院,上线。

统辖局,上线。

石釜学会、青铜之手、无归者墓地……

隔着黑色的屏幕和自身的徽记,好像有无数视线投在这一片最后的土地上,迎接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所有的客人已经入位,等待着最后的幕布揭开。

凝视着那一张残缺的棋盘。

助手紧张地吞了口吐沫,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怀表,当时针和分针重叠的瞬间,他触电一般地抬头报告:“神髓之柱预热完毕。”

“……等等!”

会长忽然皱眉,好像侧耳倾听。

不只是助手,屏幕上的那些徽记仿佛也严肃起来,如临大敌。

紧接着,那个家伙忽然伸手一扯,钓竿被拔起来,从海中竟然真的扯上来了一只什么东西。看上去毛茸茸的,像是猫一样,可是却长着鱼一样的尾巴,说不出的奇怪。

“啊哈,等了两个小时,还是有成果的嘛。谁说千度百科不靠谱的?”会长眉开眼笑,端详着自己的‘收获’:“真有缘啊,小东西!不过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鱼啊,能吃吗?”

“……”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太想理他。

被钓竿扯上来,那个小东西不快地张嘴叫了两声,伸出两只小前爪想要挠他的脸,却被他随手塞进了鱼篓中。

重归海水之后,它便安分了下来,翻了个身,懒得动了。

“行了。”会长将钓竿和桶塞进助手怀里,扛起了自己的椅子,“准备走吧。”

他伸手,从棋盘上摘下了白色的战车。

伴随着他的动作,好像最后的灯光熄灭了。

高悬在天穹之外的太阳失去了踪迹。

世上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不见光之后,也再听不见任何的风声,因为除了他们之外,一切都戛然而止,仿佛时光为之冻结。

首先离开的是宇宙,因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不知从何处而来,摘下了黑色的皇后——理想国抽去了星质之基——于是原暗褪去,无数星辰荡然无存,只剩毫无意义的虚空。

紧接着抽身的是残存的海洋,生命院搬走了存在之证,黑色的主教消失无踪。不论是滔天的海啸还是沸腾的赤红之海,这世上的一切活水都在迅速的下降,坍塌,到最后,只留下一片漆黑的海床。

然后,白色的主教幻象一般消融,统括局关闭了辉煌之光,所以,万物静谧,轰鸣的地壳陷入沉寂,裂缝中喷薄而出的熔岩迅速地凝固,失去了所有热量……

如今,亚洲、欧洲、非洲、南美、北美;荒芜大地、暴虐海洋、冰冷或炽热的飓风里,再或者天空之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毁灭着。

只剩下世界崩解的低沉悲鸣。

像是琴弦一根根地断裂一样,到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音。

在这庞大而孤独的毁灭之中,旧盖亚·地球8,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当最后一根烟抽完之后,这千疮百孔的世界只剩下了最后的轮廓,还有会长身旁最后一扇未曾关闭的门。

“第十四个被废弃的伊甸和应许之地啊……”

会长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棋盘,从怀中取出了一束纯白的花束,不知来自何处的花瓣上还残留着露水。

宛如眼泪,滴落在棋盘的裂隙中。

“感谢您这三百多年以来的收留与忍耐,真是辛苦了。”

他摘下帽子,温柔地道别,向这一切:

“——终有一日,让我们在其他的地狱之中再见吧。”

最后,门关上了。

永恒的黑暗和寂静里,再无任何意义的空间向内收缩,拉扯着苟延残喘的光谱开始了徒劳的红移,伴随着四大基本力的崩溃,棋盘和花泯灭在虚无中。

八号地球湮灭完毕。

国际天文会第十四次灭世计划,就此完成。

在最后的一瞬间,一线微光自棋盘之上浮现,在花的垂泪中勾勒出皇后的纯白轮廓,宛如流星一般,飞向了远方。

旧的世界再一次地死去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再然后,新的世界到来。

万物运转如常。

这便是九十年前残存的记录,辉煌时代的最后残影。

自此之后,再无这般荣华。

第一章 富婆快乐琴

“姓名?”

“槐诗。”

“年龄呢?”

“十七。”

“十七?”

面试的男人挑起了眉头,看向了桌子前面的少年,那个背着沉重琴箱的消瘦少年赶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他穿着有些旧的礼服,脸色有些苍白,好像许久不见阳光,头发略微凌乱,但一双漆黑的眼瞳却好像被蜡烛照着一样,亮得有些吓人。

“哥特系啊?真少见,现在不少人都好这口儿……”

主持面试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嘟哝了一句,审视着少年,语气严肃起来:“我说小槐啊,你要知道,我们俱乐部走得可是精英化路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精英,精英!我懂!”

槐诗挺直小身板儿,用力点头,十足地狗腿:“来之前老杨都交代过我的,您这儿要求严格,您放心,我经验丰富!”

说罢,还挤出了一个堪称谄媚地笑容。

要求虽然严格,但钱也给的多啊!

这年头经济又萧条得不行,最近新海大笔大笔的人失业,一个穷学生能找个拉琴的兼职天知道有多难,槐诗都已经快要穷到倒毙,听中介老杨说给他找了份油水丰厚的活儿,他都快高兴疯了。

真要让这活儿从指头缝里溜走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来之前听老杨说,这里可是针对富豪们经营的会员制俱乐部,光是里面端盘子的服务员都能拿个几千块的小费,能在这里拉琴,还怕赚不到钱?

好像诧异与他那莫名其妙的诚心,面试官也愣了一下,微微颔首:“行了,面试表上说你还会大提琴,表演一个吧,可别太水。”

“这您就放心吧!”

槐诗信心百倍地坐下来打开琴箱,将大提琴抱好,执起琴弓,稍作思索,大提琴所独有的低沉旋律便自弦之上流淌而出。

要说其他的他可能会害怕,但要是看大提琴的话,他可没怂过,从小奖状都拿到手软,要不是请不起名师,现在他说不定早就去国际大赛上抛头露面了。

这一首不知道练过多少次的海c,哪怕放到专业评审那里去都挑不出任何错处。一旦开始拉琴,他的心情就顿时平静了下来,发挥竟然比往常还要更好,灵动音符之间那深重的惆怅简直呼之欲出。

只不过在短短几分钟之后,面试官就有些厌倦地挥了挥手:“行了,就到这儿吧。”

“啊?”

槐诗愕然抬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儿,赶忙翻起背包:“我还有专业证书,英皇八级,要不够的话,下个月我还要考专业初级……”

“行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面试官不耐烦地摇头,“我们这里不看重学历,琴拉得凑合有个噱头就行了,主要得看你的本事……”

说着,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排成一排,指了指:“你会哪个?”

“啥?”

槐诗傻眼,看着桌子上的那几个玩意儿,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乐器?”

“哎,我说你究竟懂不懂啊?你不是说你从业经验丰富的吗?”

面试官不快地指着桌子上的钢丝球、铁钉和煤气喷罐以及核桃夹子介绍道:“富婆快乐球,富婆快乐钉,富婆快乐火、富婆快乐钳……你会哪个?”

“……”

槐诗沉吟了许久,看了看怀里的大提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地问道:“富婆快乐……琴?”

老板,有金手指成么?

或者用你们的行话,叫‘富婆快乐指’?

“合着就是什么都不会咯?”

面试官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什么都不会就跑来做牛郎?我可是推了好几个约来面试的,这不是浪费我时间么?”

“……你们这里不是餐厅招乐手么?”

直到现在,一脸懵逼的槐诗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被傻屌中介坑了……诶?为什么要说又呢?

“等一下!”

他严肃地抬起手:“先生,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嘭!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了。

被赶出办公室的槐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后怕的要命,感觉自己刚刚距离半生清白丧尽只有一步之遥,可看了一眼自己存款余额之后,又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想要把那一步跨出去……

艺都卖了这么多年了,还差卖个身么?

反正关了灯都一样,最后还是自己爽……只要给钱爽快一些,似乎不是不可以接受啊。

就在他捏着下巴沉吟的时候,脑子里又窜出来刚刚那一堆’富婆快乐系列产品’,顿时浑身打哆嗦。

这一刻,槐诗深刻地意识到:这世界上的快乐是守恒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富婆快乐的狠了,自己后半辈子可能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还是算了吧,算了吧……

他含着眼泪拒绝了来自金钱的诱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俱乐部门外,看着门口包了一层金色的石狮子,又忍不住想要回头再回去。

“等等!”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是个穿着礼服的男人,面容俊秀而肃冷,扫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苛刻,“喂,你!站住!”

“我?”

槐诗有些心慌,在他的逼视之下忍不住后仰了一些。

“你就是今天那个新来的?连会所的一哥都不拜见就走了,懂不懂规矩?”那男人走在他前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脸还算不错,不过最好还是安分一点,论美貌,你是比不过我的。”

说着,他风骚地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漂了几缕金色的长发,弄得槐诗心里一阵腻歪,恼火地回应:“抱歉,一哥,我不做牛郎!”

“哦,现在叫男公关了,都一样。”

‘一哥’了然地点头,大度地挥手说道:“没关系,既然叫我一声一哥,那以后就由我罩着你。”

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塞进槐诗怀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牛郎也要专业,回去给我把脸上的油去了,你护肤保养太糙了,可惜了这张小脸……省着点用啊,这可是欧洲的高档货。”

说完,不等槐诗’谢恩’,他一抬下巴,转身走了。

“……”

槐诗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的化妆品,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把这玩意儿摔门口喊一声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之类的话。

许久,他看了看那个精致地小瓶子,有些牙疼地塞进了怀里。

算了,来都来了,看上去还挺贵的,丢了怪可惜……还没开封呢,回头让老杨拿了卖了去。

贫穷使我谦虚。

为什么自己明明有金手指还真么贫穷啊!

他翻出了背包里那一本笔记,翻来覆去地看了半通,长叹一声,又塞进了兜里。

想到老杨,他又忍不住恨得咬牙,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一顿大骂:“老杨你特么有病吧?好端端地你介绍我去面试做牛郎!你是想赚中介费想赚疯了吧?”

“哎,这不是没问清楚嘛,人家那儿要求年轻从业经验丰富,长得要好看,还要有才艺的……哥哥想到你这么穷,不也是为你着想么?别生气,后天请你吃饭怎么样?庆祝你嫂子最近出院,你记得提点韭菜过来……”

“提个屁你吃不吃?”

槐诗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就指着自己不小心上贼船之后给他的那一笔中介费呢。

但想到老杨家里的情况,又恨不起来。

这孙子为了给自己得了癌症的老婆凑医药费,赚起钱来简直不要命,要不然也不会连槐诗这种兼职的零碎生意都做,就为了中间那么几十块的抽成……况且除了中介费不打折扣之外,这家伙还算厚道,没有巧立名目再抠他什么钱。

大家也算难兄难弟。

算了算了……

槐诗叹了口气,听见了雷声。

阴沉的天空之上,远方飘来了漆黑的云,在黯淡阳光的照耀之下,隐约可以看到生长在云层之间的珊瑚群,还有鱼群游曳的影子……

带着些微蓝色的海洋轻轻动荡着,向大地洒下一片涟漪的光。

要下雨了。

据说在七八十年前的,这种珊瑚云还不多见,那时候它们还都在海里,没飘到天上全世界乱飞。

不少科学家说是什么稀有元素的发现还是大气污染的原因,但没多少人信。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慌得一批,觉得末世要来了,可等了几十年,也没等到丧尸这种经典末世物种。

时间长了,大家就习惯了。

只不过就是天上多了个东西飘着,无非就是多下了点雨嘛,飞机换个航线不也照样继续飞么?

钱还得赚,债还要还,日子也还得照样过。

乱了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似乎和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雷声阵阵。

槐诗没带伞,不敢浪费时间,转身狂奔着回家,只是在狂奔之中,他又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巨响。

这一次的雷声格外的清晰,就连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便看到远处的码头升起了一团烟雾和火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街头的行人们彼此对视着,神情茫然,有人兴奋地拿出手机在拍,还有人兴奋地往过靠拢,想蹭点热闹看看。

要是在往常,槐诗说不定也要过去看个稀奇,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生活和牛郎的双重重担压垮脊梁,热闹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叹了口气,前面左拐走进小巷子里,加快速度。

砰!

小巷子的尽头,有个瓶子被踢到了墙上,玻璃茬撒了一地,紧接着,又被一只皮靴踩碎了。

有人从旁边的拐角里冲出来,像是喝醉了一样,脚步踉跄,甚至没有减缓速度,擦着槐诗,bia一下,整个人都糊在了墙上。

槐诗愣住了。

这是什么好汉?

却没想到,那个’好汉’在撞击中踉跄后退,看到槐诗之后,便猛然扑了过来。

槐诗躲闪不及,被他抓住了手腕,紧接着,感觉到一个沉重的箱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啥玩意儿?”

他愣在原地,本能地想要抽手,却感觉到手上湿湿的,粘稠的红色从那个人的袖子里流出来。

是血。

直到现在,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才扑面而来。

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疼,弯下腰,不由自主地干呕出了一堆口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那个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他愕然地看着槐诗,好像要说什么,却张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明明场景如此诡异,可槐诗却不小心看到,地上那一滩他吐出来的血里……有一条小金鱼

甚至算不上大,就是那种一般人养在鱼缸里的观赏用金鱼品种,看上去肥肥胖胖的,分外可爱。

“哥们你口儿真重啊,这能吃吗?还是生的!”

槐诗目瞪口呆:“怕不是肚子吃坏了?”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一只在血泊里扑腾的金鱼迅速地干瘪下去,到最后变成一团灰一样的东西,融化在了血中。

随着金鱼的死去,那个人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只有浓厚的血色从风衣下面渗出来。

寂静里,小巷中只剩下了槐诗。

还有那个被塞进他手中的盒子……

那个盒子看上去比普通的魔方要大一些,入手沉甸甸的,摇晃一下,里面好像装满了液体。

摸起来有种铁和铜独有的冰凉质感,表面还雕刻着槐诗未曾见过的华丽图腾,只不过这些图腾都被那个人粘稠的血覆盖了,看不清,可是好像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槐诗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了干渴。

只是只是将它捧在手中,便忍不住想要打开,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对他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令他十分想要占有,想要得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究竟怎么选,难道还用得着去想么?

槐诗不假思索,掏出了电话。

“喂?110吗?”

第二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警察局里,正在做笔录的槐诗越发地感觉到这对话太过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已经重复了好几遍?

生怕有什么意外,笔录记完了之后,他还拉着警察的手反复问:“你们这儿不招牛郎吧?”

“……”

警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想理他,给他倒了杯茶说等会检查完就能走了。

槐诗坐在椅子上,余悸未消地叹了口气。

小巷子,死人,小金鱼,铁盒子。

这么多诡异要素扎堆丢在一块,哪怕是饱经风霜人生跌宕起伏如槐诗,脑子里都有点转不过来。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事儿绝对不正常!

再联想到刚刚港口的爆炸,怕不是毒贩子内部火拼哦!

万一盒子里有个二两纯白如雪的面儿怎么办?让警察叔叔逮住了那就好玩了。

虽然自己是穷到快要吃不起饭没错,可也没必要去牢里找自助餐吧?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名东夏共和国的公民,不,作为一个稍微有一些常识的人都应该报警没错吧?

“没错,你做得很好,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向警察求助是最理智的方法。”

在证物室里,那个把他东西交还过来的警察颔首赞同,“万一里面不是白粉儿是炸弹的话,情况就更糟糕了……”

“不过那个盒子里究竟是啥?”

槐诗大感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找过x光,也做过爆炸物探测,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但看上去像是个古董,具体是什么,等明天专家来了之后再打开看一下吧。不过这边就没你事儿了,先回家吧。”

说着,他将筐子放在槐诗的面前,

因为事涉死亡案件,槐诗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拆开检查了一遍,拿到手之后,槐诗第一时间把包里那本随身了好几年的厚重笔记拿出来检查了一遍。

没有被人乱动过。

那紧张的样子还被证物室的警察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怎么?怕我们看你的日记么?年轻人现在还写日记的,哈哈,放心,没看,没看……”

槐诗尴尬地笑了笑,将笔记塞进了兜里,拿起手机的时候,又不小心看到了银行的余额短信,心中顿时再次剧痛。

在反复向警局确认过这种报案没有奖金之后,他沉痛地走出门外,感觉到世界一片凄凉。

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的时候,路灯就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晃动的影子之中,好像有乌鸦振翅而起。

轰!

夜空中闪过一道雷鸣。

就好像等着槐诗出门一样,在傍晚稍微停止了一会之后,瓢泼大雨在电闪雷鸣之中呼啸而来。

等槐诗回到家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

站在大铁门之前,他叹了口气,掏出钥匙,解开了拴在门上的铁链,在瓢泼大雨都压不住的尖锐声音里奋力将门推开。

“我回来了……”

黑暗中,无人回应。

在手机的闪光灯下,落满了枯叶的古老宅院显露出倾颓而破败的面目。

一层层爬山虎和藤蔓之下是早已经剥落的墙皮,铁门之后落满枯叶的庭院中满是狼藉,旧疏养护的喷泉池早已经干涸,两侧的石雕残缺不全,看上去古怪又阴冷。

阴云覆盖的天空之中骤然亮起一道尖锐的电光,便照亮了庭院伸出那一栋古老房屋的狰狞轮廓。

距离新海市近郊的青秀山脚下,便是槐诗的家。

在很久以前,被称为’虞园石髓馆’,在当时,这一座历时五年,耗资巨大修建而成的园子可谓极尽奢华,园中四时鲜花不谢,门前青松翠柏长青,楼内的华贵自然不必多说,主人更是华东首屈一指的巨富豪商,每日门前往来车水马龙……

不过那都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世界变化总是太快,短短的九十年,便从旧时代的蒸汽中迈入了电子时代,从电子时代又迈入了新的电子时代;世界从和平到纷乱,再从纷乱再到和平……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铭记的也太多,以至于很多事情相对而言就变得不太那么需要去记了。

如今的虞园,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和衰败,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野草横生之中,往日奢华不再,蔓延的爬山虎遮住了斑驳墙壁上的裂隙,庭院中的雕塑大部分已经残缺破裂,面目全非。而在经过了败家子孙的挥霍和蹂躏之后,曾经的豪宅,已经空空荡荡,家徒四壁,快要变成……不,已经变成了一座甚至不算出名的鬼屋。

而对于槐诗而言,这一座破房子,一把和它同样上了年纪快要撑不下去的大提琴,还有自己的惨淡人生,就是自己仅有的全部了。

可随着老房子的日益破败,大提琴渐渐出现胶裂,槐诗觉得就连自己的人生都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尾号8193的储蓄账户活期余额144444元……”

在窗外狂风暴雨的呼啸之中,槐诗终于查到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娘耶……这日子还怎么过!”

哪怕忽略了后面那一串颇具有象征意味的零头,他也有一种想死的强烈冲动。

能怎么办?

这可都是亲爹亲妈留下来的造化。

原本槐诗出生的时候,家里起码还有点基业,要是振作一点的话,重振家业也未尝不可,结果随着三岁时爷爷去世,槐诗的爹妈就开始了超光速的堕落,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短短几年之内将家产挥霍一空。

一对毒虫吃喝嫖赌还带着抽,最后在公司破产之前,卷款潜逃,留下槐诗自己一个人应对上门逼债的疯狂股东们……

几乎所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要不是槐诗爷爷临死之前特地立了遗嘱,委托律师将这一栋老宅留给了槐诗,只要等他成年就能正式继承的话,槐诗恐怕早就如同野狗一样浪迹街头了。

有的时候,人的承受能力真的是无穷的,就像是槐诗,从十岁起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神经坚韧的有点过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精神分裂的征兆。

顶多就是偶尔幻听觉得老房子里有个脚步声,半夜楼上滴水,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叹气啊什么之类的……

日子总得过下去。

哪怕过不下去也还得过下去。

仔细想来,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原本一切都再慢慢的变好,他会长大,会用自己的成绩得到全免奖学金的大学特招,能够去找一份能够赚更多钱的工作。终于,生活好像努力地靠近了一些正轨。

只不过是穷到快要饿死而已。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呢?”

可惜,没有一个喜欢养花的中年的阿叔来回答他。

他既不是童年,也不是玛蒂尔达。

于是,在漫长的深夜愁苦之中,槐诗蹲在阳台抽着烟,凝视着远方的暴雨,无奈叹息。

雷声轰鸣。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一样。

槐诗连日以来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从心头升起,令他向着天空咆哮:“贼老天,搞这么多有屁用啊,有本事你就直接来弄死我啊!”

“——我要逆天!!!”

随着怒吼,心中的郁气随之宣泄,槐诗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一声轰鸣,挥洒着无穷暴雨和雷光的阴云陡然一震,迸发钢铁撕裂的尖锐声响。

就在石髓馆的上方,云层骤然被扯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紧接着,一道炽热的电光鞭笞而下,宛如天罚降临,笔直地轰在了槐诗面前的栏杆上,将有些年头的栏杆彻底劈成了粉碎。

空气被电解的刺鼻味道中,碎石飞迸,槐诗瘫在地上。

“妈耶……这么灵的吗?”

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屋子里,鼓起勇气在关窗之前探出头喊道:“不逆了,不逆了,大哥,我开玩笑的!”

啪!

窗关上了。

槐诗欲哭无泪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又想要仰天长啸。

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银行存款成功跌到三位数,想要找个工作还一不小心差点应聘到牛郎会所,想回家还能遇见离奇死亡,回来想逆个天都要被雷劈警告……

为今之计,只能指望傻屌网友给自己的痛苦人生带来一点欢乐。

槐诗带着万一的希望,打开了手机,然后看到班里微信群有人贴了一张自己站在牛郎会所的照片,一群人在大力at他,还有个叫禽兽和奴心的在吆喝:“恭喜槐总牛郎界c位出道,要不要班里的小姐姐联名去送个花环?”

“滚,老子不喜欢小姐姐,就喜欢像你们俩这种细皮嫩肉的光头佬!”

槐诗回复完毕之后,关了手机,忍不住捂脸。

好了,现在自己差点去做牛郎的事儿也传遍天下了……

世上最憋屈的事情是什么?不是十年清名一朝丧尽,而是你啥禽兽行径都还没做就清名丧尽了。

亏得慌!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有了这么大一座房子,还有了一个金手指,本应该两份喜悦互相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

轰!

话还没说完,窗外又是一道雷鸣劈下来,隔着窗户都吓了槐诗一跳,不敢再胡思乱想,只能含着泪从包里掏出那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你就不能争气点么?你看看人家金手指,能加点的,能发任务的,还有能变成小姐姐的,你怎么就只会写日记呢?”

没错,这玩意儿就是他的金手指。

自从九岁的时候他一场高烧之后捡到这玩意儿,他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妥善保管,等稍微长大了以后每天做梦都在盼着听到谜之声在耳边说’超级xx系统载入完毕’,然后他就可以出人头地,成佛作祖,将自己的人生变成一本爽文,数钱数到烧坏几百台点钞机,出名出到死之后都能变成小姐姐进入卡池里……

结果到现在都没发现这破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这看上去就是一本破笔记,撕不烂,扯不掉,烧不了,泡不湿,唯一看上去很厉害的功能,就是每天自动写日记,实时更新他每时每刻究竟做了啥……就好像是在说我要把你中二时期所有的傻样儿都记下来将来再给你看。

掀开厚厚的封面,扉页上那一只乌鸦的剪影依旧醒目。

槐诗直接翻到最后,回顾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奇幻人生,当他看到自己从警察局出来时那段描写时,顿时愣了一下。

“晃动的影子之中,好像有乌鸦振翅而起?”

槐诗读罢,不由自主地感叹:“没想到这破玩意儿还会气氛描写的……将来让我抄两段去写个什么玄幻小说,也能骗点钱。”

当然,这一句丢人的话也被毫不留情地记录了下来。

“……”

槐诗叹息了一声,顺手继续往后翻了翻,却没想到,原本后面应该都是白纸才对,可就在最后面的一部分,却多了一张厚厚的隔页,然后隔页后面,却是几张奇怪的档案……

就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履历,还附带两寸免冠照片。

大部分都是头大胳膊粗,一个能吊打槐诗好几个的魁梧壮汉,其中还有好几个没见过的蛇精脸小姐姐,还有一张秃顶早衰的中年面孔自己似乎还在本地的新闻里见过……

陈波、王泉、穆静、陆白……

那些奇怪的档案竟然在飞速地增多,直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足足有七十几张。

“见了鬼了……”

槐诗愕然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捏着下巴沉吟:难道是被雷劈了一下激活了?

他推开窗户把笔记放在阳台上,向着天空大喊:“您再来几下试试?”

老天爷没理他,甚至懒得向他再扔一条狗。

尴尬的寂静里,只有书页中更新的记录上记着他刚刚犯的傻逼……

“咳咳,大家当无事发生。”

槐诗叹了口气,把笔记拿回来,丢到了桌子上。

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算了,明天还要继续找工作呢,先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他把自己丢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路灯的昏暗灯光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像是猿猴一样半蹲着,向着他抬起头时候,便露出了狰狞的假面。

下一瞬间,他死了。

第三章 你们是一伙儿的!

槐诗尖叫着从床上醒来,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

一场噩梦。

可噩梦之中惨烈的死状如此的鲜活,鲜活到他的脖子上现在还残留着被撕裂的幻痛。

他余悸未消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冷汗,可偏偏又困的厉害,喝了一口水之后,他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恍惚之中,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值夜班的保安,正抽空遛出来在门前抽烟,听见了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黑暗中,有人渐渐靠近。

当他掐灭烟卷,回头准备问什么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被血染红的狰狞假面——凶猿。凶猿咧嘴,微笑着。

下一瞬间,他又死了。

槐诗再次尖叫着从床上弹起来,又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还有房顶被自己尖叫震下来的灰。

他剧烈地喘息着,摸了摸肚子。

又是噩梦。

这一次,他被直接挖开了肚子,从下往上,然后脖子被拔了出来……

“妈的……见了鬼了。”

他喘了半天,躺在床上,原本想要干熬一夜,却没想到,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刚刚潇洒完准备回家的死胖子,洗着手,唱着歌,准备换衣服回家,然后看到门缝下面有血渗进来。

血泊中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有人推开了门。

然后他又死了。

“妈的,见了鬼了!”

槐诗愤怒地睁开眼睛,又把被子一裹,翻了个身:“我就不信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沉沉睡去,在最后昏沉之前,他恍惚中看到,一层层梦境的阴影最深处,有一只血红的眸子在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半夜三点的时候,艾晴听见楼下电话的声音,很快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没过不久,有人敲门。

“小姐,是c级警报。”

艾晴叹息了一声,“帮我换衣服。”

穿着紧身西装的女人进来,将她从床上扶起,为她换下了睡衣,然后将内衣套在赤裸的白皙的身体上。

消瘦的少女被搀扶起来,站在镜子的前面,撑着拐杖。

“今天穿那一件?”

“前些日子买得那件黑色吧,配长裙,记得带一张毯子。”

“好。”

十五分钟之后,坐在轮椅上的艾晴被撑伞的女士推上了车,在瓢泼大雨中,汽车一路行进,最后在隔离带外面出示了证件,一路开进了现场。

暴雨已经把户外的血迹给冲化了,消失不见,只能看见一张张白色单子盖在尸体上,但室内的现场依旧完好。

看到车过来,就有人迎了上来。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少女因为睡眠不足略显苍白的侧脸:“怎么回事儿?”

“是特殊犯罪。”外面的人说,“按照规定,我们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天文会的本地检察官进行处理。”

“果然……”

艾晴倦怠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轮椅的副手,开车的女士便撑着伞,一只手将她的轮椅连带着少女一起搬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雨水淋不到的地方。

“现场状况怎么样?”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艾晴冷淡地问:“有幸存者么?”

“没有。”

现场的人摇头:“金豪洗浴,才开张的一家会所,嫖-客、小姐、保安,从里到外一个活口都没有,送外卖的人发现了情况,等我们到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然后,青浦区的一座派出所就遭到了袭击,但没有人伤亡。”

“我知道了。”

艾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仰头跟身后那位干练的女司机说:“推我看看吧,我还没逛过妓—院呢。”

现场并不大,四层楼连带一个地下室。

只有血的脚印和惨不忍睹的破碎肢体,休息室里那几具妙曼尸体上还有着种种惨烈到令人不忍直视的蹂躏痕迹。

艾晴看完,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有监控么?”

“被拆走了,所有的摄像头也都坏了,但刚刚发现周围的交通摄像机里有记录。”

“让我先看看吧。”

艾晴兴致缺缺地敲了敲轮椅地扶手。

现场的人无奈叹息了一声,并没有生气,反而招手示意工程师把监控录像传过来。

任何一个人看到艾晴,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的脸,被那一双平静到堪称冷漠的眼瞳所吸引。

紧接便是她的轮椅,然后自内心地感觉到可惜——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双腿有疾,本身就是一件很暴敛天物的事情。

哪怕她性格古怪又冷漠,甚至从来没有对人笑过。

合作了这么多次,现场负责的人早就习惯了她冷淡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监控里的片段不多,大部分都是一闪而逝的黑影飞过,人就被撕裂了,唯有最后,那个人影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才被路对面的交通摄像机拍到了一个正面的轮廓。

什么都看不清。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用看了。”

艾晴移开视线,看向现场的人:“另一面的派出所是什么情况?无人伤亡?”

“对,因为它袭击的是证物室,直接拆了墙进去的,晚上那里锁了门没人值班,不过有录像。”

现场的人慌不迭地调来了录像打开。

画面中,证物室里一片寂静,紧接着一声轰鸣,像是地震了一样,墙壁动荡,紧接着,破开了一个裂口。

有个佝偻的人影钻进来,趁着无人赶到的短暂时间里,将里面翻成一团糟,最后在砸开柜子,摸出了什么东西,回头看到监控视频,便扔出了什么东西,画面顿时一黑。

艾晴伸手,暂停了视频,向前面倒退了几秒。

画面中,那个正对着监控的人脸上带着猿猴的面具,佝偻地弯着腰,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这里放大。”

艾晴的眼睛微微睁大,凑近,凝视着放大的画面,还有那个人怀里的盒子。

“这个,是什么?”

“不知道……魔方?”现场的人也一头雾水,旋即被自己的荒谬猜想给蠢得不行。

艾晴沉吟片刻后问:“证物室里的东西有记录么?”

很快,一本被锁在柜子里的管理目录被发了过来,翻到最后,就看到奇怪铁盒的照片,还有出警记录,还有案发现场的档案。

“尸体?”

艾晴皱起眉头,“报案时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本地的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叫做刘二友,有吸-毒的记录……资料在这里,我们在会所之前的监控里看到他来过。”

所有档案全部发到了艾晴的手机上。

先是一个有前科的毒虫在嫖完娼之后死在了小巷子里,后面整个夜总会都被人血洗,保存证物的派出所也遭到了袭击。

最后袭击者拿走了一个小盒子……

艾晴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边境遗物?”

她不快地敲着扶手,“边境海关的人吃什么的,怎么总是往现境丢这种垃圾?今年第六起这种案子了……还有,既然是这样的话,白天港口爆炸的案子也肯定和这个有关吧?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

现场配合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旋即苦涩起来:“我不清楚,大概是还在走流程吧?”

“这么喜欢走流程,为什么今晚闹了这么大乱子不多走一会?”

艾晴的语气不无嘲弄,早就对于本地对天文会的不信任心知肚明:“没关系,换位思考也能够理解,有谁喜欢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瘸子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呢?”

“……”

中年人只能苦着脸,陪着笑,然后肚子里把上面那群傻逼骂了个遍。

差使着现场的人给自己买了热咖啡回来之后,艾晴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又嫌弃丢到了一边。

“速溶的。”

“实在是太晚了,买不到您要的那家……”

“行了,别装惨了。”

艾晴不感兴趣地撇了他一眼,敲了敲屏幕:“案发当时的监控没多少,之前的总有吧?发现第一具尸体时,是谁报的案?”

很快,屏幕上大门口的影像迅速倒退,最后,定格在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少年的身上。

在屏幕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局,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沉默中,艾晴咬着手指,没有说话。

“啧……”

似是幻觉一样,中年人听见她极其不快的声音。

暴雨过后的清晨。

依稀能够听见窗外的鸟叫,闻到了窗户间隙中吹来的草木清香。做了一夜噩梦之后的槐诗终于从久违的肥宅快乐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那些穿着防弹衣,脸上蒙着面巾,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军人已经挤满了房间,长枪短炮齐齐地对准了他的脸。

“大哥,别开枪,自己人……”

槐诗愣了半天,吞了口吐沫,慢慢地举起双手。

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jpg

带头大哥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流露出不折不扣的嫌弃,紧接着,槐诗便感觉有人往自己的脖子上捅了一针。

再然后,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审问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槐诗蔫了吧唧地低着头,心里寻思着这鬼地方是不是也要招牛郎这个问题。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这可咋整啊?

槐诗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经典表情包展示屏幕,到最后变成浓到化不开的黑人问号jpg。

究竟是他妈的什么鬼?

一群人前后换了好几个,问题前后轮了好几次,就问他昨天在哪儿做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背后有什么黑恶势力。

俨然是把槐诗当成了什么穷凶极恶的罪人。

审问者们轮番上阵,从一个人solo变成团队下本,威逼利诱话家常,好警察坏警察,还有各种让人看不出伤的刑讯技术科普威慑……

到最后槐诗都快要崩溃了。

“好汉们你们给个痛快吧。”槐诗含泪趴在桌子上:“我招了,什么都招了,但你们起码告诉我我做了什么啊?我是良好市民,真的良好市民,昨天我特么看到凶杀现场还报警了呢!你们不能冤枉我啊……”

单面镜后面。

艾晴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过程,直到指挥的中年人不耐烦了,挥手要大刑伺候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如果真得涉及边境遗物的话,就算是你们用刑他恐怕也什么都不会说话。况且,他说得是真是假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可手头就这一条线索……”中年人也是被逼无奈,“那怎么办?”

艾晴摇头,掏出了手机,翻开了通讯录,最后找到了一个号码:“虽然本地登记的升华者不多,但也有不少愿意同官方保持合作。不过由于你们内部流程拖延导致案件发生,天文会不会承担雇佣费用,你明白吧?”

“我懂。”中年人叹息,“这才年中,预算还有一大半呢,我翻倍给你,行吧?”

电话拨通。

艾晴直截了当地开口问:“特事处,十五分钟,ok?”

很快,电话挂断了。

十五分钟之后,有人被警卫接了进来,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了,熟稔地同艾晴打了个招呼:“艾女士好久不见,怎么不去我那儿坐坐?”

“太脏。”

艾晴面无表情地塞了一本档案过去,指着单面镜后面那个趴在桌子上喊着要微博爆料的少年:“让他开口,做得到吧?”

“小事一桩。”

来者咧嘴一笑,一撩头发,推门而入。

可等他看清槐诗的脸之后,便愣住了。

槐诗也傻眼了。

“等等,怎么是你?”

他愕然地看着门口那位曾经教自己要懂规矩的牛郎一哥,悲愤地向着室外喊:“我懂了,你们他妈都是一伙儿的!还说你们这儿不招牛郎!我就是没有卖身而已,你们至于么?”

在尴尬的死寂之中,只有少年的悲愤咆哮:

“——你们这是要逼良为娼啊!!!”

第四章 哦呼

单面镜后,尴尬的死寂之中,特事处所有人都忍不住去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想要在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之前把那个丢人玩意儿灭了口。

只有艾晴依旧淡定,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从轮椅的夹袋里掏出了一副厚重的墨镜戴在自己的脸上。

“继续。”

她说。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通过桌子上的话筒下令:“继续。”

过了好半天,一哥才从如此尴尬地相逢之中反应过来,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头发,和煦地微笑着,伸手过来:

“小兄弟认识一下,我叫柳东黎……”

“屁咧!鬼才要和你认识!”

槐诗大怒,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被拷住的手指着柳东黎,向着门外大喊:“领导同志,我要举报,这个人从事非法行业,简直是牛郎魁首……你们可不要被他骗了!”

“……”

柳东黎无奈叹息了一声,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放在槐诗面前:“看我的手指。”

“我不!”

槐诗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对了,哪里愿意往他的坑里跳,直接抬起头,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脸。

那白皙的肌肤和修长的脖颈,一双深沉如海洋的眼眸,隐藏在长发之间的几缕金色好似宇宙中闪烁的星光,几缕发丝落在他的眉间,遮住了那一双宛如冬夜寒星的眼眸,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

“哦呼!”

槐诗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反胃。

他暗自谴责自己,怎么能看到比自己好看的人就这么丑陋,铁青的脸上艰难挤出了一个笑容,可口水却从嘴角漏了出来……

整个人在瞬间痴呆化了。

握住了柳东黎的小手儿揉来揉去不放松,嘴里熟稔地套着近乎:“大哥你在哪里上班啊,哎呀,上次那么没礼貌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小弟槐诗,今年十七,你还记得我吧?”

“……”

此刻不止是槐诗,单面镜之后,所有看到柳东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哦呼’了一声,哪怕是一直以来在最严肃的中年人也老脸一红,心中一荡,别过头轻声咳嗽了一下。

只有带着大号墨镜的艾晴依旧淡定如斯地喝着咖啡,伸手按住了通话按钮:“叫你来不是让你发浪的,把你的灵魂辐射收敛一点,办正事儿。”

“好好好。”

柳东黎抬起手指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坐在槐诗对面,笑容温和如秋水,开口问道:“小兄弟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

槐诗抓着他的手不松开,流着口水,一脸痴呆像:“大哥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的银行卡密码是18191……”

“咳咳,这个就不必了。”

柳东黎连忙摆手,然后掀开手里的档案本,轻咳一声:“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啊,睡觉,做了好几个噩梦,把我吓死了,我跟你讲啊……”

“只睡觉?”柳东黎没兴趣听他做了什么噩梦,打断问道。

“对啊。”

槐诗点头,“谁半夜闲着没事儿吓跑啊,而且昨晚还那么大的雨,神经病了才出门,我跟你说啊,我们家虽然破了点,但祖上好歹……”

“咳咳,下一个问题。”柳东黎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送到警局里的那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谁闲着没事儿去打开那种来历不明的盒子看啊,吓都吓死人了,我跟你说,那个人忽然扑上来,对着人狂吐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柳东黎又反复地将档案中的问题繁复询问,打乱了次序,甚至忽然提问无关的问题。

直到单面镜之后传来艾晴的声音:“可以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鼓劲儿把自己的手腕从槐诗的手里拔出来,被捏满了红印子,幸好拔得早,再晚一点就要让这孙子给揉断了。

就在他长出了一口气的瞬间,槐诗忽然从痴呆之中醒来,呆滞地看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无比真实,真实到让他开始要唾弃自己的噩梦……

“呕!”

他猛然从椅子上起身,被铐着又起不来,狼狈地弯腰剧烈呕吐起来,一想到刚刚自己简直像是发春一样的样子就觉得难以言喻的反胃,吐到鼻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死变态,你对我做了什么!呕!”

话没说完,又吐了起来,吐着吐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呀,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就给这死变态给掰弯了呢?清名丧尽,清名丧尽啊,我他妈跟你这王八蛋拼了!”

“抱歉,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柳东黎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同情地递上一杯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肚子饿不饿,我……”

“呕!”

话没说完,槐诗又吐了。

此刻单面镜后面,也是一片呕吐和反胃的声音。

中年人的脸色铁青,按着剧痛的胃部,旁边的人递过来一颗胃药和一杯放得正好的温开水。

是艾晴身后那个一直沉默跟在她身边的女司机。

“谢谢。”他勉强地笑了笑,把药吃了,喘了半天气,才终于平静了一点。

“怎么样?”艾晴说,“我早说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说不定是装得……”

中年人干咳了一声:“柳东黎的灵魂能力我知道,魅惑效果是吧?对普通人虽然有效,但升华者未必会上套。”

“中没中招柳东黎还能不清楚么?况且,如果有哪个男人,哪个正处于自尊心和中二欲最旺盛阶段的男人能装到这种程度……我觉得你再想什么办法也问不出来。”

艾晴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弃吧。”

“档案我看了,如果说那小鬼的犯罪嫌疑,我其实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才对。”

柳东黎从审讯室走了进来,将手里记满了的档案丢回桌子上,无奈感慨了一声:“那小鬼在港口爆炸的三分钟前还在我们会所面试来着……”

“面试?他能面试什么?”

”做牛郎……好像是被中介诓骗过来的吧?面到一半才发现,被主管吓走了。”

柳东黎摇头,看着档案上槐诗的正面照片,捏着下巴啧啧感叹:“要我说,他还挺有潜质的,架子好,可惜穿搭不行,换一身修身的西装礼服,把脸上那种死皮赖脸的笑去掉的话,就是活脱脱的禁欲系,老阿姨们最喜欢这种吃不到嘴里的小刺猬……”

“行了,叫你来不是找你给他做职业规划。”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签了保密协议之后让他走人吧,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十五分钟之后,心灵饱受蹂躏地槐诗又在签了一大堆东西之后被塞进车里送走了。

而在大门前,柳东黎的手插在口袋里,眺望着那个以为自己要被送去枪毙的少年狠命挣扎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看向身后的艾晴。

“槐诗。”

“你认识?”柳东黎神秘地笑了起来,“所以才帮他开脱的吧?可别低估金牌牛郎的直觉啊,艾小姐。”

出乎预料,艾晴的神情依旧平静。

“啊,算是认识吧。”

“很熟?”

“说不上,我大他三岁,小的时候和他玩得还算不错。”

“诶?”柳东黎惊奇地回过头,从没想过两人之间竟然有如此渊源:“后来呢?”

“后来?”

艾晴看了他一眼,“后来他家因为我祖父背信违约而破产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

柳东黎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封闭的地下室中,有人推门而入。

坐立不安的男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惶急:“怎么这么晚?”

“你以为昨晚的动静很小没人发现么?”染血的凶猿蹲在椅子上,咯咯怪笑着,“托你的福,我可过了好一把手瘾……”

“东西呢?”

男人焦急地伸出手:“东西拿回来了么?”

一个被血浸透的塑料袋子丢进了他的怀里,“物归原主,只不过……”

那个人先是大喜,可接过袋子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他发疯一样地扯开袋子,捧出了那个黑色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可里面却空空荡荡。

“东西呢?!”

他尖叫:“里面的源质呢?我放牧这么久积攒的源质去哪儿了?”

看着面前的凶猿,他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

“是你”

“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质,你该不会以为我能吸收的了吧?”凶猿挠着面具后面露出的斑驳白发,反问道:“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就成为了上主之一,哪里轮得到被你呼来喝去?拿到的时候它就是空的了。

与其威胁我,你不如先想想怎么跟上主他们交代吧——因为你私自使用圣物牟利,导致放牧十二年积攒的源质丢失……”

“你也分了钱!”

男人失态地咆哮,死死地瞪着它:“如果事发了,别想你会好的了!”

凶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摩擦着手指,铁的指甲彼此碰撞,发出尖锐地声音,直到那个人的眼神从自己身上移开。

“你自己的手下出了叛徒,才导致这件圣物落在了其他人手里,我为上主夺回了圣物,自有功劳,纵然有错,也不至于招致’绝罚’。”凶猿冷声说:“我要是你,现在肯定会想想补救的办法。

不就是丢了么?只要在上主们发现之前找回来不就好了?”

“你说得轻松!”男人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哪里有那么简单?”

“那些老头儿老娘们不是都快死了么?干脆废物利用了算了……这样至少还能挽回一点损失。”凶猿轻描淡写地说道:“至于那上千人份的源质,肯定不会就这么消失无踪。不论是用来进阶、续命还是倒手,都需要时间。”

几分钟之后,密室中传来了阴沉的声音。

“给我查!究竟还有谁碰过这个盒子!”

第五章 乌鸦与圣痕

“啊……日子没法过了啊……”

槐诗坐在花园上,衣着凌乱,脸色苍白,想到这两天的遭遇,便忍不住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这已经不止是快要穷到倒闭的险境了,而是先经历了被人发现去面试做牛郎而一朝清名丧尽,又莫名其妙地碰到了死尸,又被长枪短炮对准带进什么奇怪的机关部门去,最后心灵再惨遭打击……

从内而外,从精神到钱包,都已经无法支撑如此辛酸痛苦的人生了。

尤其是那本书上刚刚的记录,槐诗看一次想死一次,偏偏家里穷到连绳子都买不起,天然气都断了半年了。

寻死无路,求活无门。

“死球了算了!”

他把笔记摔到了旁边,无能狂怒,熊猫流泪。狂怒完毕,流泪结束之后,他有乖乖地把笔记捡回来,把上面的土擦干净,然后叹息着继续看着光秃秃的花园发呆。

总会过去的,槐诗,总会过去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自己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他心中暗自祈祷着,然后又开始头疼去哪里赚接下来的生活费。

“你真能这么想的话也好。不过算一算时间,那群家伙也应该盯上你了……”

他听见身旁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像是个女人,沙哑又妩媚,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她说:“小伙汁,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呢!”

槐诗没好气地回头瞪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在他身旁,什么人都没有。

这里是他家的后院,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来,更不要说莫名其妙地跟他搭话了。

可说话的又是谁?

他看到篱笆上有一只乌鸦在懒洋洋地梳理着翅膀。

“别傻愣了,对,就是我。”

在他懵逼的神情中,乌鸦淡然地开口:“是乌鸦跟你说话了没错,你也不是在做噩梦。”

说着,她好像还打了个饱嗝。

“你会说话?”

槐诗愕然,旋即警醒:“不对,你是什么鬼东西!”

乌鸦轻声笑起来,语气变得委屈又促狭:“哇,当初天天盯着人家不眨眼的时候当人家是小亲亲,现在叫人家鬼东西吗?”

“你、你、你……你是那本破书?”

槐诗反应过来,掀开了笔记的封面,扉页上……那一只乌鸦的剪影已经消失无踪,就好像真得是变成了活物,从书页上飞出来了一样。

“差不多吧。”

乌鸦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怀中的笔记:“虽然同为残骸,但如今的我只是上面的一段记录而已。

不过,若是将我与’天国’混淆的话,那可就太搞笑了。”

说着槐诗听不懂的话,她的话锋一转,赤红地眼瞳凝视着槐诗:“不过,这与我是谁没关系,而问题在于——

——你真觉得我刚刚是在框你么?”

她轻声问,“那些人临死之前的记录,你不是都亲身体验过了么?”

槐诗想到自己昨晚那一夜持续不断的噩梦,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语气变得干涩了起来:“他们真的……都已经死了么?”

“啊,没错。”

乌鸦点头:“除了你之外,如今所有见过那个盒子的人,都已经死了。

那里面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啊,沉睡了这么多年,难得能够补充到这么多的源质,虽然杂乱了一点,但算一算,也有大概八九百人的分量了吧?”

她意犹未尽地吧嗒了一下嘴,愉悦地看着槐诗:“看在那些见面礼的份儿上,需要我帮忙吗,少年?”

“铜40克,银57克,锡12克磨粉……坩埚和煤气炉一套,剩下的铅块人家当白送的……”

傍晚,在市内跑了一天的槐诗终于回到了家,将手里的塑料袋丢在桌子上,端起前天喝剩下的矿泉水一阵吨吨吨,也顾不上健不健康了。

“我的花呗借呗都被掏空了,负债累累,买这些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炼金术哦。”

乌鸦剔着自己的羽毛,淡定地说道:“要制造出你这样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圣痕可是很不容易的。”

“圣痕?”槐诗失笑,“难道要我去做空中劈叉的清洁工?”

“这是什么?现代人的笑话么?”

“不,只是垃圾游戏厂商骗钱的把戏而已。”

想起班上那几个氪金氪红了眼睛,动辄五六千三四万的同学,槐诗就打心底觉得……好羡慕。

“不一样哦,槐诗,虽然名字相同,但我所说的圣痕,可不是那种可笑的东西。”

乌鸦平静地解说道:“倘若升华者所拥有的灵魂本质,是神权的雏形。那么圣痕则是解析神灵遗产而诞生的成果。

通过回溯奇迹的残痕寻找通往神圣的道路,对神明进行模仿、对神的权威与残存痕迹进行调查,所研究出的就是圣痕的存在。以金属和熏香组成秘仪,模仿庞大的奇迹而所制造出的微小奇迹。

这就是圣痕。”

“……神?”

槐诗愕然,“这世上真的有神存在么?”

“曾经有过。”

乌鸦沉默了片刻,“不过都死了而已,被时代抛弃的东西们对于如今的世界不足为虑,恐怕再过不久,就连铭记的价值都没有了。”

对此,乌鸦不愿意多说,只是催促着槐诗将坩埚架好,尽快开始这一次的炼制。

“只是用这些就够了么?”

当火焰的温度足够之后,槐诗遵照乌鸦的指示,戴上口罩将那些铅块磨制成粉,又混合着自己的血小心翼翼地在压至极薄的金属上书写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铭文,那些铭文的结构异常简单,但却不容任何偏差。

乌鸦的眼光毒辣的恐怖,哪怕稍微偏了一点点,都要他擦掉重写,足足浪费了不知道多少cc血液之后,终于将这一份简单的工作搞定。

“这些只是辅料而已,哪怕是最简单的圣痕,都不是凡人的火和凡人的金属能冶炼出的成果。如今只是最最简陋的应急物而已,等将来你要制造更高级的圣痕时,甚至还需要幻兽的血和大量的牺牲,甚至……”

它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休息十分钟,十一点一刻开始,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错过的话,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多钱重新再来了,对吧?”

提到了钱,槐诗顿时越发的紧张,手里拿着笔记反复确认着乌鸦曾经对自己口述的顺序,在脑中演练。

而乌鸦却站在坩埚旁边,凝视着火焰。

在转瞬间,赤红的烈火骤然变作了纯白,到最后,无数流光自其中浮现,瑰丽而绚烂。

可乌鸦的身影却越发的稀薄。

“那是什么?”

“源质,被点燃的源质。”乌鸦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问,便解释道:“源质就是组成灵魂的物质,保藏在物质之中的精神……你理解为灵魂的碎片就行了。

你的材料不足,就只能从火焰上下功夫,如今每一秒都要烧掉一人份的灵魂。啊,不用担心来源,这些都是那个盒子里的存货。”

槐诗吞了口吐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比每秒钟都要烧掉一个人更恐怖的是,那个盒子里所装的东西,根据乌鸦所说,那是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质……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开始了,槐诗。”

乌鸦最后看了槐诗一眼,釜中的铅液已经彻底沸腾了,可是却闻不到恶臭和其他的味道,反而在那纯白火焰的煎熬之下隐隐显露出一丝金黄。

像是一片浅灰中荡漾着金粉。

槐诗顾不上多想,抓起手边按照顺序摆好的东西,依次投入了坩埚之中。首先是锡,然后是铜,最后是银……

每一次投入,坩埚中的金属溶液都不见任何涟漪,在瞬间变将外来物彻底融化。

纯白的火焰骤然升腾,无数流光被贪婪地抽入了坩埚之中,剧烈的亮光刺痛了槐诗的眼睛。

在最后的一瞬间,槐诗听见乌鸦地叹息声。

“希望这一次是真得赌对了吧,槐诗。”

如是轻声呢喃着,已经稀薄如幻影的她猛然展开双翼,振翅飞起,投入了坩埚之中。

轰!

低沉的闷响中,火焰熄灭了,坩埚中的液体升腾而起,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轮廓,到最后,向内层层塌陷。

就在槐诗愕然地凝视之中,渐渐凝结为实质,自空中缓缓飘落。

那是一只羽毛。

金属的羽毛。

宛如纯银铸就的羽毛上每一根分叉都纤细而完美,看不出任何的瑕疵。光芒流淌在镜面一般的膜上,就好像折射着整个世界一般,不断有各种古怪的景象一闪而过。

羽毛落在了槐诗的手中。

“这就是如今我的本体,无谱系的特型圣痕——事象分枝。”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充满了疲惫:“有那本笔记和事象分枝在手,哪怕在动乱之前,你也有资格担任预备书记官了。”

槐诗愕然地看着手中无风自动,翻卷不休的厚重笔记,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明明是无数流动的字迹,可是却好像对着镜子看着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只存在于文字记录中的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恩,要说的话……大概是天国在地上的最后残影吧。”乌鸦轻声叹息,“你可以称它为命运之书。”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流动的字迹骤然收拢,伴随着扉页上的乌鸦消失无踪,一行行新的字迹出现。

槐诗(应激期)

称号:无

圣痕:无

神迹刻印:无

持有技能:通识lv3,艺术·演奏·大提琴lv6,死亡预感lv0。

……

“看吧,如今的你,是被他所认可的主人了。”乌鸦疲惫地说道:“具体的使用方法你等会自己琢磨一下,我要先睡一会儿……”

“等一下,’死亡预感’是什么鬼?为什么这么模糊?”

槐诗将脸贴在扉页上,才看清那一行淡到几乎看不清的字迹。

“就是对死亡的预感咯,不论是什么东西,连续经历几十次死亡,都会有一些心得体会吧?模糊黯淡代表着已经入门,但还没到称得上是技能的程度。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会有lv6的大提琴演奏,你这个家伙,说不定真得是个天才呢……”

话音渐渐飘忽,到最后,再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了。

它可能真得睡着了。

只有傻了眼的槐诗抓着笔和本子,不知道究竟究竟做什么用。

握着那一支被称为’事象分枝’的羽毛笔,心中自然浮现了对应的操作和应用,除了对一部分文本型的器物进行操作之外,最大的功能是可以在空气中写字,自由自在地变化颜色……

“也好,至少以后乱发小广告可以省了打印费……”

槐诗苦笑着看了看笔,最后看向了手中的书。而他仔细翻了一遍后,却发现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最后面多出来的那些档案里,有几张隐隐出现了光芒。

槐诗犹豫了许久,抬起了笔,向它们点去。

一瞬间,书页之上大放光明。

光芒吞没了他。

第六章 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烈日炎炎,汗流浃背。

等槐诗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就站在了操场上,身后不断传来嘿哈声,自己好像在和对面的哥们一起跳着什么广播体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就有一脚踹过来,一个穿着背心的壮汉指着他大骂:“陈波你个瓜怂!没吃饭啊?”

说罢,把他的对手推到一边,摆出了架势:“来,咱俩练练。”

槐诗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背后墙上的标语。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好像就有了动作,笔直地向着面前的壮汉,不,教官冲了上去。

嘭!

封门一拳。

槐诗眼前一黑,剧痛。

“再来!”教官向着陈波勾了勾手。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处于诡异的附体状态,像是背后灵一样,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具身体的反馈。

明明恍惚地像是在做做梦,可唯独痛觉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折扣。

嘭!

又是一个摔绊外加关节擒拿,槐诗感觉自己的脸砸在了地上。

“再来!”

嘭!

“再来!”

嘭!

……

场景在不断的变化,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之中,自己好像重复着被好几个教官花式虐待的过程。

他们好像就专门盯上了自己附体的这个倒霉鬼了一样,动作不标准一顿暴打,反应慢了一顿暴打,快吃饭了一顿暴打,刚上训了再来一顿暴打。

吃饭睡觉打陈波……

甚至中间还掺杂着在宿舍里和一群肌肉裸体男人扎堆在一起***的噩梦经历……

在狐臭和脚丫子味儿,槐诗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直到陈波能够用军体拳能勉强和几个教官来上两个回合,从菜鸡变成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菜鸡之后,他因为警训期间和社会闲散人员打架……被开除了!

成为了新的社会闲散人员!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槐诗都快哭了,自己终于不用被暴打了。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鬼?

难道自己不小心获得了什么超级被打系统么?

接下来的经历简直难以言喻,支离破碎的噩梦之中,槐诗的身份不断地变化,从被教官花式用军体拳暴打的倒霉学员,再到大热天揣着片刀去跟人拼命的小混混,然后,他又变成一个蹲在门前面看有没有阿sir来扫黄打非的门卫,紧接着,他又变成一个每天晚上招呼客人看姑娘的死龟公,到最后,又变成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在开会……

这孙子是真喜欢开会啊。

学习会、研讨会、检查会、考察会、报告会……简直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开会中去……

那些碎片不断重合在一起,宛如危楼一般层层叠叠垒至一处,直到极限之后,轰然坍塌,再度化为千百个。

槐诗的意识也被拉扯着随之分裂,成百上千个自己并行在成百上千个噩梦之中,不断地循环。

就好像一百五十块钱组装的电脑不自量力地载入了银河计算机的任务量,到最后,剧烈运转的大脑好像自颅骨内侧摩擦出了火焰,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所有的噩梦都轰然破碎。

槐诗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汗水从脸上滴下来,顺着椅子的扶手滑下,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墙上的时钟依旧在缓慢地转动着。

距离他闭上眼睛不过是五分钟。

他已经挨了八九十次的打,干了几十次架,被送了好几次医院,放了几百天的风,把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送进粉红色小房间上千次……开了数不清的会。

简直是社会体验一条龙。

……

“真是……地狱啊……”

槐诗呆滞地呢喃,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落。

在昏沉中,他闭上了眼睛。

还是让我死了算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惨烈人生,发自内心地许下了这个愿望。

然后,它就变得和槐诗以前许下的所有愿望一样。

——都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他依旧躺在地板上,可感觉身体却舒服了许多,就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

很快他就看到扎在自己双手上的吊针,恩,一瓶盐水和一瓶葡萄糖……

“你醒啦?”

一只乌鸦的脑袋忽然从斜刺里窜出来,喜气洋洋地祝贺道:“我们已经把你看谁都是鸽子的病治好啦!”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医者父母心,不用在意。”

乌鸦挥了挥翅膀,飞到桌子边上,翘着两只腿坐下,一只翅膀卷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烟,娴熟地点火,十足社会地抽了起来。只不过吞下去的烟雾却从它的羽毛下面散逸了开来,瞧上去异常古怪。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乌鸦问道。

“能活着醒过来算不算?”

槐诗没好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不敢拔吊针,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在椅子上坐下。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和过去截然不同——是有了属性面板的男人。

顿时连忙打开了命运之书,端详起扉页上自己的数据来。

忽略掉前面莫名其妙的’应激期’这一标注和空空荡荡的圣痕与神迹刻印的栏目,下面就是简单易懂的技能栏。

代表着常识和教育的通识依旧是极其丢人的lv3程度,高中还没毕业,就已经有一部分知识还给体育老师。

而代表着他大提琴技艺的艺术则是令他略感骄傲的lv6,已经抵达了专业的范畴,再向上提升,就要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那百分之一至关重要的天赋了。

而’死亡预感’这个莫名其妙的技能依旧是灰色。

总感觉越来越像是什么奇怪的游戏了。

不会是要自己氪金吧?

槐诗心里隐隐有些忧虑。

经过昨夜的运用,槐诗终于对它的分类有了初步的了解,在命运之书的规定中,只有娴熟掌握并且能够随意使用的能力才会被认定为技能。

而常人一生通过学习和不断地演练,自身技能能够抵达的极限,最高是lv10,也就是十级。

通常的技能前面几级都相对容易,但就像是黑心游戏厂商的数值策划搞出来的设定一样,越是向上,哪怕只是增加一点点都需要数百倍的努力。

而同样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是终点的十级,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只是起点而已。

槐诗对此心知肚明。

就好像两张同样满分的卷子一样。

等级有些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命运之书用来方便他衡量自己的便利。

感觉到任重而道远的同时,槐诗继续向下看,然后才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然又多了好几个新得技能。

【格斗·基础军体拳lv4】

【侦查lv4】

还有一个有些秀逗的【非法团体经营lv3】

然后……

“卧槽?”

乌鸦惊呼,“怎么你文案撰写这个技能已经lv6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试试连着连开几百个会,然后写上几百篇会议记录和学习心得试试!

其他军体拳什么的,槐诗体会的不是很深切,只能通过被动的挨打和旁观学到入门阶段。

唯独在写这几百篇记录和心得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字字血泪,行行辛酸。

这一夜,他最大的收获不是学会了怎么打军体拳和放风看警察……而是怎么在稿子里凑字数!

如今的他甚至已经青出于蓝,能够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更新中灌一整个太平洋进去,而且还能精准地三千字一截的分段,以免写多吃了亏。

“你可以要把这一段好好地记上,以后写记录,就按照这个格式来。”

他拍了拍手中的命运之书,得意地翘腿叹道:“这要是去写小说的话,可就发财了啊。”

“写小说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乌鸦在他耳边阴测测地说:“好多人没有到中年就开始秃了,比如那个蝴什么,那个郭什么,还有那个流浪的军什么……”

槐诗打了个哆嗦。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

槐诗掀开书,翻到最后面的附录档案里,那些档案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大部分字迹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单调的表格。

“为什么书里会出现这些人的记忆呢?”

“哎呀,你不知道么?”

乌鸦好像很惊诧,一脸淡定地说道:“命运之书如今绑定在你身上,只会记录和你有关的东西。

之所以会收录这些断章,我想大概是他们都因你而死吧?”

“……”

槐诗愣住了。

“啊,其实总数大概有七十多个呢。”

乌鸦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只有四五个人的源质活跃度足够,将自己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记录留了下来,如今具有觉醒资质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啊,你可要感谢他们呢。”

“……”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感觉到浑身发毛。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些,想要距离乌鸦和那本书远一些。

可很快他就明白,就算是将这本书和乌鸦一起丢进海沟里恐怕都无济于事。

他终于知道军队的人为什么要忽然把自己抓进去百般审问了。

恐怕是因为,昨天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吧?

都死了。

只剩下了自己。

哪怕只是想到这一点,他都会打哆嗦,仿佛那一只染血的凶猿已经站在了身后,狞笑着看自己。

许久,许久,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干巴巴地苦笑了一声:“要这么夸张的吗?”

“没错,就是这么夸张啊,槐诗,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安稳,这个天空,这个大地,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其实藏着更多你未曾见过的东西。

——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真相,绝对不能被常人踏入的边境,和绝对不能被人窥见的地狱。

倘若永远沉浸在现境这个狭窄的庇护所之内的话,你永远无从知晓真相。”

如是欣赏着少年呆滞地样子。

她轻声问:

“——槐诗,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第七章 想哇!

“抱歉,不想,没空,谢谢。”

码头区,艾晴冷漠地回绝了身旁那个喋喋不休如同牛皮糖一样纠缠着要请客吃饭的男人,径自推着轮椅越过了警戒线。

而追上来的男人则被守在爆炸现场的警察拦住,尴尬地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哇,真是铁石心肠啊。”

柳东黎靠在墙上啧啧感叹,“不要总是这么绝情嘛,艾小姐,要我说,留个备胎也不错嘛。”

艾晴的轮椅在他旁边停住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有些发毛,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才缓缓地说道:“如果说我对自己的境遇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自知之明的话,那就应该先明白一件事情:没有什么人会发自真心地爱上一个有钱的女瘸子。”

“呃……”

柳东黎愣了好久,勉强地笑了笑:“别这么说嘛,你这么好看,况且,爱情这种事情总是不讲道理的。”

“对,所以我也不讲。”

艾晴看着他,“而且我还有钱。

是我付钱给你让你工作,而且你目前正处于天文会的审查期,最好不要再对你的审查官讲你的牛郎致富经。”

柳东黎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乖乖地跟在身后,做好打手兼保镖这一份不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经过一夜暴雨之后,码头的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的线索也因为某些人的愚蠢行径而变得乱七八糟。

爆炸的现场是一个坍塌了大半截的仓库,到处都是泥浆,七八个集装箱已经被烧成了一地铁水,还有一部分混合着血的煤灰胡乱地涂抹在地上……

“做得真棒。”

艾晴点头称赞道。

“……这是反话?”柳东黎问。

“不,是认真地夸奖。”

艾晴挑起眉头,罕见地愉悦:“这种涉及边境遗物的恶性事件往往千奇百怪,原本就不好处理,鬼知道哪里会有什么线索。不能解决的话,就会变成我考核期中的污点。

现在有人主动出来背锅,我就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了,接下来统辖局问责的时候,就让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去顶缸吧。”

“……”

柳东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和这种泥潭一样地暗中斗争比起来,自己一个牛郎都变得纯洁地像是天使一样。

这时候,艾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有信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愣住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关掉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柳东黎问。

“又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有吸毒前科的社会闲散人员。”艾晴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机,嘲弄地感慨:“临死前不知道被拷问了多久,啧啧,死相真是惨不忍睹。”

“又要去太平间?”

柳东黎听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摸了摸脸:总去太平间对皮肤不好啊。

“我干嘛闲着没事儿去伤自己的眼睛?”

艾晴调转轮椅,淡定地说道:“既然现场也看完了,那就各回各家吧。等到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再大发慈悲出来救个场好了。”

柳东黎愕然。

“……已经有线索了?”

“来这里就是走个过程而已,真正需要注意的事情,简略看一看现场和法医的报告就能明白。

集装箱里报关的货物是送往欧洲的电子产品,报关是一个皮包公司,往下追查的话除了替罪羊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看现场的痕迹就知道,是一伙儿利用边境遗物牟利的家伙在仓库里内斗……具体的原因,大概是分赃不匀吧,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接手案件的原因了……

这些都是稍微看看报告就能知道的东西,更令我在意的反而是这个——”

艾晴伸手,两根修长的手指从轮椅的夹带里夹出一袋小小的粉末。

“这是什么?”

柳东黎现在已经很完美地适应了自己捧哏的角色。

“现场找到的迷幻药,新型毒-品。”艾晴说,“技术部的药检结果已经出来了,里面混杂了源质,也就是说……”

“这是那个盒子型的边境遗物制造出来的?!”

柳东黎感觉到一丝寒意:倘若能够形成如此恶劣影响的话,那么这一次的事件的严重程度恐怕又要升级了。

艾晴幽幽地说道:“倘若过一段时间我将这个消息上报的话,那些一直给我暗中下绊子的老家伙们,下场一定会很精彩吧?”

“……等等!”

柳东黎后脑勺忽然有些发冷:“你就这么放心地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么?你不会要灭口吧?”

“就是要让你说出去才会告诉你啊。”

艾晴随意地晃荡着指尖的小袋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对自己的沟通能力十分自豪么?那就快去告诉他们: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想要继续过幸福地蛀虫生活的话,请赶快来向我摇尾乞怜吧……”

干!

柳东黎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干嘛嘴欠要问那么多?不,干嘛刚刚嘴欠去看她的笑话啊。

结果倒好,没十分钟就被她做进局里了。

这个女人的报复心也太强烈了点吧?

在漫长的错愕和懊悔之后,柳东黎敏锐地发现了最大的问题:“但就算是他们肯低头,你也得有能够解决事件的把握才行吧?”

“谁说我没有的?”

艾晴回过头,虽然没有笑,可是眼神中却充满了嘲弄:“不过,你真的想要知道么?”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柳东黎的表情抽搐着,掐灭了最后一点试探的心思:这个女人,真是遭透了……

“我想哇!”

另一头的槐诗家里,面对乌鸦的问题,少年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疑问和宛如魔鬼诱惑一般地场景,一般人可能都会犹豫一下,但他这里却连个停顿都没有。

在经历连日以来的奇幻事件,明白了自身的境遇之后,他的胆子就变得有些大:反正这一关过不去都要死球了,还怕个啥?

虽然并不知道灵魂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不妨碍槐诗渴望拥有灵魂,不仅如此,他还渴望拥有金钱、力量和nai子……不过话说回来,灵魂这玩意儿不应该是人人都有吗?

乌鸦反问:“童话里每个人都还有幸福的结局呢,你真信么?”

没有欣赏到预想之中的纠结场景令她有些不开心,连解说都变得没有干劲儿了起来:“衡量常人和升华者之间的界限,就是灵魂的存在。

在如今的纪元,存在着名为’白银之海’的造物,不,应该说是天然生成的庞大源泉吧,也被称之为永动机一般的奇迹,缔造如今这庞大世界的源头之一。

而它真正的核心,就是由所有人类的源质投影所汇聚成白银之海。据说那一片无形的海洋庞大到难以想象,所有存世的人智都不过是从其中所流出的分支。

而踏上升华之路,令自身的铁石本性穿过白银之海,升华为黄金之魂——这就是炼金术原初的目标了。

唯有这样,人才能够拥有灵魂,被冠以’升华者’的称谓。

否则,自身的认知和意识便只能依靠大脑神经突触之中那一簇簇游离的火花所承载,无从应对现境之外的黑暗和风波……”

“你老是说现境和边境,难道还存在另一个世界么?”槐诗插嘴问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而且不止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乌鸦怪笑起来:“不过,这不是如今的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你先想一想如何觉醒灵魂再说吧。”

“……”槐诗只能专心听讲。

“如今,天文会负责守护白银之海,根据全人类源质的沉淀速度,每年大概会有三百到四百个名额。不过这个轮不到你,没出来之前就会被统辖局的各个分部瓜分掉,名单都预定到十年后去了……实际上大部分升华者都不是靠着天文会的特殊许可,而是偷渡一般地自主觉醒,这就是你要走的路了。”

槐诗吞了口吐沫,认真点头:“然后呢?”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个过程自然千难万难,一个现代人离开城市去荒野求生要更加危险。就好像带着寥寥无几的储备,搭乘着火箭,飞出大气层——不仅要挣脱来自白银之海的引力拉扯,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意外和挑战,没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想要成功,实力与幸运都或不可缺,但纵然两者兼备也难以称得上万全。

不但需要充沛的源质,强烈的刺激和恰到好处的契机,还需要一些运气……往往都像是中彩票一样,难以复制,好在人口基数那么大,总有一两个成功的。”

“那失败的呢?”槐诗问。

乌鸦好像笑了,没有说话,槐诗觉得心中一凉。

“不过放心,你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她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肩膀,“你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啊,少年,有命运之书在手,就等于通天大路在脚下。

别人是伊卡洛斯,你是爬梯子,稳得很!”

“那……究竟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乌鸦说:“只要去杀人就好了。”

“如果是你亲自动手的话,命运之书的记录一定会更加的具体吧?不止是如此,杀一个,你就能够得到一个人的技艺,杀十个,你就能够变成当之无愧的天才,只要有它,杀的人越多,槐诗,你就会越强大。”

她在少年耳边轻声呢喃:“不是有那么多人看不起你吗?你心里一定恨他们恨的要死吧?不止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还有抛弃你的父母……这个世界对你并不好,你何必仁慈对待它?”

槐诗愣住了。

啊,果然被吓到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乌鸦感觉到了愉悦,可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她却从那一双眼睛之中感觉到了那么一丝……惊喜?

“真的吗?”槐诗有些不敢相信,“只要杀人就行了吗?”

“……”

“那就先从李舞阳开始吧。”

槐诗板着指头说道:“谁叫他总是跟我炫耀他的好爹和好叔叔,为富不仁,该死!还有和那个和他眉来眼去的女人,两个人可能早就搞在一块了……英语老师是第三个,总是在班上说我的风凉话……对了,还有那个觉得我偷了他的钱的死胖子,他哥哥也不是好东西,总是在学校里打架,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对吧?老杨那个臭中介也要死,我辛辛苦苦出去打工,他嘴巴随便动一动就要抽我两成的份子……”

说着说着,槐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们都应该死,因为他们都得罪了我,对不对?”

第八章 B计划

“……”

乌鸦沉默。

“不应该这样,是吧?”

槐诗轻声呢喃:“我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喜欢我,我可能不合群也不太受欢迎,可是,或许有的时候一些人的行为需要一些惩罚,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应该死掉的。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样,他们不应该死,就像那些无辜的警察不应该死一样。”

“所以,我不喜欢你说得这些话。”

槐诗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哎呀哎呀,干嘛这么凶嘛。”

乌鸦别过头,似是悲伤地抽泣了起来:“大姐姐我也是为你好啊,况且如今姐姐整个鸟都是你的了,开始合作之前,稍微试探一下都不可以吗?”

说着,她眨巴着泪眼,“看在姐姐一片赤诚的面子上,给我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好不好?a计划不行,我们还有b计划呀。”

可惜,一只乌鸦做出这种样子来,丝毫地不可爱。

“……什么b计划?”

“很简单啊。”

乌鸦最后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愿意杀别人的话……”

她说,“那就只能杀你了。”

那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

槐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飘忽之中,他好像刚刚上完班准备回家,等待地铁的时候,心里似乎还鄙视着白天被自己开除了的某个废柴员工,然后,隧道的深处便传来了地铁的轰鸣。

来不及收起手机,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怨毒的声音:“去死吧!”

下一瞬间,一双手推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跌倒了,他飞起来了,他又落下去了,向着铁轨。地铁车头的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接近,然后,槐诗就被碾碎了,四分五裂,最后听见的是自己头盖骨破裂的清脆声响。

难以言喻的痛苦传来,他来不及尖叫,甚至来不及恐惧,意识便迅速地模糊了。

紧接着,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纵横全球经济的商业枭雄,如今已经走投无路,被困在一座公园之中,背叛了自己的助手向他发来了最后的通牒,让他投降。

槐诗冷然一笑,然后向他举起了手枪。

砰!

远处直升机上传来一声轻响,槐诗便感觉不到身体了,最后的瞬间,他听见助手茫然的呼喊:“不要开枪,他没……”

被爆头了?

在昏沉之中,槐诗还没反应过来,就好像一连串的噩梦一样,他忽然又变成了中年骚气大叔,穿着奇怪的动力铠甲,扛着枪,冲进了卢浮宫里和一群奇形怪状的虫族生物战在一处,然后又迅速地死佐了。

这一次最后一个意识竟然是:干,我要读档……

读档?读什么档?读你雷姆啊!

他开始自己嘲笑‘自己’,可立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好像又被挂在城门上了,双手之上插着钉子,可是却感受不到什么痛苦,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如同喝醉了酒,向着面前那个白头发的人傻笑。

不过,这个家伙干嘛瞪着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很快,月光一闪,被斩下头来。

这一次是断头。

然后,在一众狂热的欢呼之中,他好像被绑在木桩上,烧死在了火焰中,有人在兴奋地咆哮:“去死吧,异端!”

然后他就又去死了。

就这样,一遍遍地去死,不同花样的死,毒死,淹死,绞死,烧死,被塞进绞肉机,被人送进急救室,被一不小心推了一下,被各种各样的人和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杀死。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死到最后,他已经快要麻木了——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这样就结束了吧?

他解脱一样地陷入沉睡。

最后的一瞬间,他仿佛回过了头,看向了所有幻象的来处,终于窥见了那些死亡的本质。那些死亡好像变成了一张张飞舞的漆黑书页。无数舞动的黑色重叠在一起,像是雪,它们汇聚成悲伤和绝望的海洋,勾勒出寂静的世界。

那或许才是命运之书真正的摸样。

一个在孤独中死去的冰冷世界。

房间中重归寂静,只有事象分枝不断地在命运之书上书写的细碎声音。

虚幻地乌鸦静静地凝视着槐诗,透过躯壳,仿佛窥见了他旺盛燃烧的源质。

明明只是一人的意识,当思维彼此摩擦的时候,所迸射出的火花却宛如火焰一般地耀眼。

乌鸦看了一眼命运之书,忍不住叹息:“果然,要是没有它在不断抽取源质的话,你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觉醒了吧……”

直到自书中苏醒以来,她就一直在不断地观察着槐诗。

因此才能通过种种迹象断定:槐诗恐怕早就一只脚跨入了升华者的门后了。否则,纯粹的常人,恐怕根本不会被命运之书认定为持有者,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下注。

如今,就在如今的扉页之上,槐诗的姓名旁边,括号中的’应激期’那三个字越发地厚重,似乎在积蓄着力量,试图变化。

可每一次变化,都好像遇到了无形的阻力一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很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羽毛笔,移动到了书页上册的空白中,划下了一道弯曲的弧线。

伴随着时间的流淌,弧线在缓缓增长,渐渐演化至正圆,可最后一点点空隙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弥合。

“竟然还差一点?”

乌鸦愕然地呢喃。

一般来说,应激期乃是人的本性自白银之海中超脱而出,源质独立,渐渐归还与意识之中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之中,升华者独一无二的灵魂将被铸就。

这一段时期通常十分短暂,区别于灵魂的构造,历史上最短的记录只用了五分十二秒,而长一点的时间也不过五六个月……就算是乌鸦也是第一次见到,竟然有六七年之后还未能度过应激期的人。

就算这些年因为命运之书的抽取而长期处于’空蓝’状态,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一点吧?

原本她还以为有了书中曾经那些死亡记录的冲击,只要几分钟,槐诗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突破关口,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家伙明明已经站在大门口了,可蹭来蹭去就是不进去!

灵魂的铸就只差那么一点。

就一点……

“究竟差了什么东西呢?”

乌鸦忍不住眯起眼睛。

有什么最后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这种感觉真是分外的让人不快,可不论她如何思索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灵魂的存在,便是本性与意识的升华,其中所包藏的乃是人性的精粹。正因为每个人各不相同,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绝不相同的灵魂。

构建过程陷入停滞,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槐诗自己。

可就算是她想要通过事相分枝检索槐诗的记录,却只能读到槐诗十岁时捡到命运之书之后的内容。

再往前只有一片空白……

可通过字里行间的描述,她明显地能够看出,槐诗试图在隐瞒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她却看不出来。

槐诗不开口说,这只能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就在乌鸦的沉思之中,残缺的圆再一次产生了变化。

漆黑的墨迹自其中涌现,依托着弧线的变化,形成了’残月’的轮廓。

“……竟然是月相么?”

乌鸦错愕的瞬间,轻声感慨:“真稀罕啊。”

灵魂的构造虽然尚未完成,可是属性已经浮现——在命运之书的分类中,月相所对应的属性乃是人的源质,也就是灵魂的本身。

月相分类之下的灵魂所具有的能力,大多都是同样针对灵魂的干涉,譬如心智操控、意识改造和精神修复,这一分支对于绝大多数升华者而言,都是诡异和神秘的象征。

“可惜,格局太小。”

乌鸦稍显嫌弃地摇头,“太小了……”

靠着诡异和恐惧或许能够成就一时,偏暗一地,但这个世界上真正舞台的中心,永远都不会留给只会隐藏在暗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槐诗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皮眨动着,好像将从梦中苏醒。

她叹息了一声,事象分枝缓缓抬起,在那月轮圆心的部分轻轻一点。

留下一点墨迹。

而乌鸦的颜色也越发的苍白。

“机会给你了,槐诗。”她轻声呢喃,“究竟能不能架起桥梁,由虚入实,就看你自己的了。”

“弄好了。”

心腹兴奋地冲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块移动硬盘:“师父,从那个盒子被陈全那个王八蛋抢走之后,一路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在这里了。”

“手脚干净么?”

被称为师父的男人似乎已经很久没睡了,眼睛通红,抬起头来的时候,充盈着血丝的双眼就显得狰狞无比。

心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挤出笑容:

“您放心,我另外找了个人弄的,没留下我们的名字。就算有人追查,也顶多找到他身上。”

“很好。”

师父接过硬盘,并没有再提什么,在办公室里来回徘徊着,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跺了跺脚。

“你去通知那些老头儿和老太婆,周末晚上做弥撒,让他们全部来,谁不来,以后就不要来了。”

心腹愣了一下,“不是前天才举行过的么?他们都习惯月末来……”

“那就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不行么!”师父暴怒,瞪着他的脸:“难道借口都要我帮你想?天父过生日行不行?!”

“行行行,您说得算。”

心腹不敢再触霉头,抱头鼠窜。

寂静的办公室中,略显早衰的中年男人沉默了许久,关上了门,徘徊了很久之后才插上硬盘,开始观看其中零碎的资料。

从仓库里那个人忽然拔枪杀人,夺走圣物,然后在反击中受伤,爆炸,一路逃窜……最后钻进小巷子里。

在时间轴的快速推进之中,背着琴箱的少年走进了箱子里,很快,从其中走出来,画面再度定格。

停在了那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上。

“是你……”

师父凑近了屏幕,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画面中的少年。

第九章 生亦何欢

“我苦啊……”

在荒凉的后院中,槐诗坐在花园的台阶上,仰天长叹,对地发呆。

此刻的他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被中介诓去牛郎店面试,回家路上都能遇到死尸,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盒子被塞进局子里,然释放后还没一天又被长枪短炮塞进另一个局子里。

如今为了活命不得不接受一只乌鸦的帮助,可偏偏这只乌鸦最大的能力就是让自己不断地死来死去。

到最后白折腾了好么?

既然要死,就死一次不行么?

非要死个好几十次……

死到他几乎快要麻木,’死亡预感’这个前所未闻的技能都快成型了!

槐诗觉得自己如果运气好一点这一次能苟住的话,有生之年都能把靠着死把这个技能死到lv10去!

“有时间抱怨,不如去多死一次呢,这种冥想方式起码能够锻炼源质,说不定很快你就能冲破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成为升华者了呢。”

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墨水不足变成斑马条纹状的乌鸦开口建议道。

“信你就有鬼了!”

槐诗完全不像理她,盯着荒芜的花园,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穷到快要倒毙的我特么除了在找死之外,究竟在干什么?

忽然之间,他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我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来钱的?”

“有啊。”

斑马乌鸦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羽毛,指了指门外的路:“走十分钟坐公交,一站路下去左拐就是银行,抢一票,什么都有了。”

“……抢银行谁不会啊!”槐诗翻了个白眼:“你们就没有什么点石成金的魔法么?”

“啊,魔法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制造黄金的技术我确实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槐诗凑上来,眼睛都亮了。

“不过每克的成本大概在东夏货币三千元左右。”

她淡定地说:“这样制造出来的净金通常作为灵基材料被运用在各种仪式和祭坛之中,你要的话,我倒是给你搞两斤出来。”

“我要有钱还要黄金做什么啊!”

槐诗无话可说。

只能坐在台阶上,继续发呆,直到隐约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将他惊醒。

好像是玻璃瓶子被踢碎了一样。

在这个炽热的夏季午后,如此地清脆。

槐诗愕然地回过头,看向前院的方向。

“有人来了?”

乌鸦若有所思地抬起来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难道是我用你家电线偷电的事儿发了?”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惊觉,怒目睁圆:“你特么什么时候背着我干了这种好事!”

“实际上,我还偷拉了一根网线,wifi信号还挺不错的。”乌鸦从翅膀下面掏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智能机:“要密码不?”

槐诗瞪了她一眼,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后面的墙角,探出头去,乌鸦娴熟地踩在他脑袋上,也探出了脑袋。

就在颓败庭院的角落里,墙角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看着左右,然后伸手伸手将另一个从墙头翻过来的同伴托了下来。

这样两个人都落在了地上,怀里都鼓鼓囊囊地,脸上还带着面罩。

“哎呀……”

乌鸦低声问,“这年头催电费的人还会翻墙么?”

“大概是贼吧。”槐诗咬了咬牙,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墙角的半根铁棍:“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槐诗一眼,旋即古怪地笑起来:“但愿吧。”

槐诗没空理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窥视着前面的场景。那两个魁梧的壮汉戴上了手套,看了看左右,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蹑手蹑脚地从房子侧面的破窗里翻了进去。槐诗小心地拉开屋子的后门,听见老旧地板不断发出的吱呀声响。

沉重的脚步声先是在客厅里徘徊了一圈,紧接着便上楼去了,不断能听见门被打开的的声响。

很快,他就听见楼上的声音。

“人不在这儿!”

“先找找,看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东西,其中不断地响起破碎的声音。槐诗听着一脸牙疼:本来早就已经家徒四壁,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当年早就被他父母给典当了,剩下的只有一对不值钱的烂家具。

这些家伙什儿好容易挺过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在今天糟了灾。

好在虽然家徒四壁,但起码屋子够大,空房间多得是,就算是翻恐怕也要翻好长时间。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棍子,蹑手蹑脚地跟上了楼,听到了自己卧室里传来的粗暴声响。

嘭的一声。

抽屉掉在地上的声音。

妈的,老子的桌子。

然后又是咣当一声脆响,柜子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哗啦一声。

台灯和桌子上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看看这个!”

好像他们发现了什么,槐诗听见了拉链拉扯的声音,是琴箱被打开了,紧接着是琴身被敲打的沉闷回响。

“不在这里面?”

“会不会有夹层?”其中一个人猜测:“砸开看看?”

我可去你妈的吧!

槐诗大怒。

你一路翻箱倒柜我都没管,现在你连老子吃饭的饭碗都要砸,这仇结大了!

来不及再犹豫,他探出头,看到那两个人背对着蹲在地上的人,其中一个人已经拿起了榔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棍子就是一个跳劈。

他这里算盘打得叮当响——先闷棍放倒一个,然后再趁另一个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再来一棍,齐活儿了!

事情发展得异常顺利。

嘭的一声。

那个拿着锤子的人应声倒地,可紧接着,槐诗就看到自己手里的那根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铁管从正中断裂,横飞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

另一个人也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闪过凶光,向着槐诗扑了上来。

槐诗下意识地抬腿就是一脚,然后,将他踹了一个踉跄,然后提起了旁边的椅子狠摔下去。

于是,那一张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破椅子也壮烈牺牲。

那个人却好像不疼不痒,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紧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口罩下面的脸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槐诗先是后退了一步,旋即又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了。

好,这一身绝世武功,就在你这里开张了!

他冷冷一笑,上去就是一套军体拳!

然后又是一套军体拳,最后再来一套军体拳……靠着挨打学来的军体拳果然分外上手,马不停蹄地从第一套打到第三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除了对面毛都没掉一根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槐诗都快要累得虚脱了,却根本连人都没有打着……这要是在天桥下面,说不定还能赚个百八十来块的赏钱,可现在却卵用都没有。

那个壮汉的动作灵敏地吓人,虽然不懂什么军体拳,可是一拳一脚的力量却打得吓人,随便来了一拳,槐诗就眼前一黑,脸上都肿了一大片。

妈的,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槐诗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旋即又怒了:这特么是我家,就算是要跑也不是我跑啊!

紧接着,他就感觉后脑勺一凉,下意识地低头。

然后,就感觉一把铁锤贴着自己的后脑勺挥了过去,劲风呼啸,槐诗背后那个被他一棍放倒的家伙竟然已经爬起来了。

所以说陈年老钢管靠不住……

槐诗还来不及反省,就看到对面那个人向着自己扑上来,猛然一抱,自己便被压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只大手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弄死这个小狗日的!”

面罩下面,那一双眼睛里满是狠毒:“妈的,差点翻了船!”

抓着铁锤的那个人喘了口气,也走了上来,手中的铁锤对准他的脑门抬起来。现世报来得真他妈快,刚刚还是槐诗打别人闷棍,现在就轮到别人给自己开瓢了。

眼看铁锤都被抬起来了,他吓得奋力挣扎,可是却扒不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混乱之中,只能扯下他的口罩,露出那一张还带着刀疤的脸。

“卧槽,救命……”

槐诗尖叫。

“快想点悲伤的事情!”乌鸦扯着嗓子大喊,“想想你那会儿在梦里是怎么死的……死了多少次,死得多惨!”

槐诗忽然有些心累,这特么都要死了,想那些有什么用,哦,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就不怕了是吧?

还能死得安详一些,真是个好主意!

想起那些梦境之中的惨死案例,槐诗心中就一阵悲愤,亲身体验过无数次幻觉一般的死后,那些记忆所累积起来的恐怖重量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死得越多,他就越发地恐惧死亡,因为死亡就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阵热流从右手中涌现,紧接着,握紧的拳头里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细碎地像是砂子一样,满满地一把。

来不及细想,槐诗下意识地一把将那些东西撒了出去。漆黑的尘埃自从指尖飞扬而出,转瞬间扑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只掐着着自己的手掌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松开了一些,槐诗猛然一睁,然后猛然翻滚,便听见耳边一声轰鸣。

原本后脑勺枕着的地板被砸下来的铁锤捣了个粉碎。

要命的巨响把他吓出了一声冷汗。

可紧接着,他还来不及爬起来,就看到那个原本掐着自己的人面目骤然扭曲起来,脸变得涨红,剧烈地喘息着,紧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那个抓着铁锤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也红了起来……

卧槽,这什么鬼?

辣椒粉儿?

在错愕之中,槐诗不小心吸入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之中迅速分解的黑色粉尘,顿时一股强烈的酸楚从鼻尖扩散开来。

“小心,那好像是’劫灰’!沾上可就麻烦了!”

乌鸦的提醒总是来迟一步。

而槐诗终于发现,这一道缠绕在鼻尖的酸楚似乎并不是来自外界的刺激,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悲伤。

好像被垃圾主管开除,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好像从小养到大的小柴犬被人偷走了、好像每天过着996的社畜生活有天提前结束加班去女友家里发现她床上躺着别的男人,好像突如其来的讣告和癌症通知,好像说好每天两更可自己已经好几天都写不出东西来的废物作者。

肺腑在痉挛,双眼在发热,鼻尖充满了酸楚,无可抑制地悲伤在胸臆之中扩散,脑中回忆起了自己三岁时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六岁的时候攒了一块五被游戏厅里的胖小孩儿抢走,不靠谱的爹妈捐款跑路失踪,面试遇到牛郎店,好好地回个家都莫名其妙地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

“苍天啊,我好苦啊!”

槐诗仰天长啸,喉咙里一声悲怆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狂流……

第十章 死亦何苦

“苍天啊,我好苦啊!”

槐诗仰天长啸,喉咙里一声悲怆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狂流……与此同时,两声沙哑地嚎啕也不甘示弱地响起:

“娟儿,爸爸对不起你!”

“娘啊,儿子不孝,不能给您老送终……”

在这那仿佛催泪瓦斯一样的恐怖效果之下,那两个闯进屋子里的壮汉哭得鼻涕和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在痛哭之中,三个人对望了一眼,仿佛感觉到世界如此残酷,我却如此孤独,此时此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受……才怪!

就算是死了妈、丢了女儿、倒霉了一辈子,该干的工作依旧还要干,干做的事情依旧还没做完。

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那两个痛哭地壮汉便猛然扑了上来,三个人扭打在了一处。就像是菜鸡互啄一样,哭着互相揪头发,扇耳光,踢下身,掰小指头。

哭着哭着,槐诗就真得哭了起来。

太他妈疼了。

“妈的,你们轻点啊!”

他大哭着给了那个男的一拳头,盖在他的眼睛上,那一张流着泪的刀疤脸也抬起来,猛然一口咬在槐诗胳膊上。另一个人趁机扯住了槐诗的头发,一面哭泣一边没头没脑地锤他。

“老六,弄死他!”被槐诗压在身下狠揍的那个人在大哭换气的间歇尖叫:“弄死他!”

槐诗身后的老六哭着应了一声,旋即奋力一拳打在槐诗后脑勺上,令他眼前一黑,被打趴下。

紧接着,槐诗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老六从掏出一把又黑又硬又粗的短管猎枪,对准了他的脸。

老六流着眼泪瞄准,打开了保险,在抽泣中把指头放在了扳机上。

槐诗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

然后他就看到,老六的脑袋爆了。

一时间,硬的软的红的白的好像下雨一般地撒了一滩,还有几点零星落在了槐诗的脸上,愣是把他吓得哭不下去了。

随着那一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他终于看到那个站在楼梯口的少女。

艾晴一只手撑着拐杖,斜斜地依靠在墙上,扶手和墙壁上的灰尘在她的白裙上蹭出一道道灰色的痕迹。

而另一只垂下的手掌中握着一把枪。

枪口上隐约有硝烟升起。

“这么快就上钩了啊。”

她看着槐诗身下那个奋力挣扎的人,然后让开了楼梯入口,“留活口。”

在她身后的台阶下,柳东黎神情复杂地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艾晴,忍不住后槽牙发凉。

他就没想到,艾晴的把握竟然在槐诗这里。

在被艾晴带着来这里的路上,他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所有人都以为犯罪者在袭击了警局之后就会带着边境遗物销声匿迹,多避风头。

可艾晴心中却对此保留着不同的意见。

而根据就是昨天上午那几具新发现的尸体——虽然同样惨烈,可是上面却存在着拷问和凌虐的痕迹。

他们在临死之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在那么多惨烈死亡的掩盖之下,这一条线索被大多数人都掠过了。

可看其他的尸体就可以看得出来,凶手的杀人手法虽然残酷,可是却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在无关的事情上消磨功夫。

哪怕是自身有着极强的施虐欲,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升华者并不是无敌的存在,尤其是现境这样苛刻的庇护所,就算是身怀高阶圣痕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倘若留下线索招致天文会的追索,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既然东西找到了,又何必费劲再去折磨其他人呢?

嫌尸体不够多么?

内部肃反?排除异己?追究责任?还是说纯粹无关的两桩案子?

那么,在无数的猜想之中,或许就存在着一个贴近真相的可能:

——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没找到。

除了那个盒子装的边境遗物之外,他们还有另外的东西一齐丢失了。因此,就算是找回了盒子,他们也绝对不会罢手。

倘若如此的话,那么他们接下来的目标之中就可能存在着一个人……

那个报案者,最先发现盒子的人。

槐诗……

只有这么一张废牌在手里,真亏这个女人敢做这么大的牌,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梭哈。更可怕的是,这一把牌还真让她做成了。

原本柳东黎还以为槐诗被轻轻放过是因为艾晴看在青梅竹马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如今看来这个女人真得一点人性都没有啊……

而想到自己的把柄就掌握在这种人的手里,柳东黎的心就凉得越发透彻。

如今艾晴下了令,他也不敢找借口划水磨洋工了,只得叹息了一声,撩起头发,抬起眼睛,看向前方走廊地上那哭嚎着扭打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查房!身份证掏出来!”

早在他开始搔首弄姿的时候,槐诗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预感,此刻他竟然故技重施,哪里还有中招的道理,顿时扭过头去,眼睛逼得要多紧有多紧。

就算是被打死,他都不愿意再像上次那么丢人了。

而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男人却愕然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在紧闭双眼的黑暗中,槐诗竟然听见了奇怪的’嗬嗬’声,而拉扯着自己的力量骤然松开了。

那个人好像在满地打滚。

在茫然中,槐诗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隙,看向地下那个人,只看到他呆滞地望着槐诗背后楼梯口的方向,就好像无法呼吸一样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面色憋得青紫。

可他的神情却毫无绝望,反而充满了惊喜和赞叹……

娘耶,这是什么神仙技术?

槐诗心里彻底凉透了,更加不敢回头,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直到咚的一声,那个人倒在地上,陷入晕厥,柳东黎上来把那个人扛起,随便找了个椅子之后五花大绑起来,槐诗都保持着闭眼的姿势。

直到最后确定自己安全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虽然眼前这货和那俩土匪一样非请而入,但总之还是礼貌地表示了一下感谢。

最后,他看向了刚刚悍然开枪救了自己狗命的艾晴,却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在茫然中,他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槐诗,好久不见。”

“……呃。”

槐诗愣了好久,忍不住挠头,尴尬地问道:“抱歉,你哪位?”

“……”

漫长的沉默中,旁边的柳东黎憋不住了,别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而艾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指再度拉开了手枪的扳机。

”哎呀,好久不见!”

在死亡预感的可怕压力之下,槐诗赶忙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你看我这个记性,我想起来了!”

“哦?”艾晴的眉毛微微挑起,枪口抬起一寸,“那说说看,我是谁?”

“你不就是那个……那个……”

被槐诗吓得脸都青了,可搜肠刮肚都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拄拐大姐姐。

好像懒得理他了,艾晴直接撑着拐杖从他旁边走过去,指挥着柳东黎把椅子上的那个家伙搬起来,找个大一点的地方放下,一盆水泼了过去,将那个人从晕厥之中惊醒。

老子的地板……

看着地上那一大片被水浸透的湿迹,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算了,别管这俩是什么神仙了,早点弄完早点走。

只要别再在自己家杀人就行了。

而偏偏是这个最需要她的时候,那只见鬼的乌鸦就消失无踪……

那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柳东黎。

柳东黎已经捋起了头发,凑近,盯着那个人的眼睛,转瞬间便已经发动了自己诡异的能力。

那个人陷入痴呆之中,对着柳东黎’哦呼’不绝,口水都流了好几尺。

可柳东黎的神情却骤然失望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不行,他已经没有源质了。”

他回头看向了艾晴,摇头:“这个人脑子恐怕早就坏了,完全是个被抽干的行尸,问不出话来的。”

艾晴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先问——”

许久,她开口说道:“问不出再说。”

柳东黎无奈点头,回头问道:“姓名?”

“赵宝柱。”

那个人傻笑着,看着柳东黎:“后生你生滴咋这么俊俏,忒中看了,俺真喜欢……”

说着说着,白沫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剧烈地颤抖着,捆着他的那张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尖锐声音,绳子几乎快要蹦断了一样。

柳东黎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他体内的清脆声音,嘎嘣,嘎嘣,嘎嘣,就像是挑断的琴弦。

可赵宝柱的神情却越发地狂热和喜悦。

“咿——俺要上天啦!”他咧着嘴,大笑着:“天父来接俺了……有和你这个后生一样中看的七十二个天使来接……来接俺了……”

就在嘶哑的呼喊之中,那个人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之中竟然冒出了青烟,紧接着,烈火迅速涌现,烧穿了血肉和骸骨,旺盛地燃烧。

转瞬间,将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了。

变作一堆掺杂着骨骼碎片的灰,可是捆着他的绳子和椅子却毫无损伤,只多了一片漆黑的焦痕。

“嘶!”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被这一副景象吓得头皮发麻。

柳东黎揉了揉脸,忍不住摇头叹息。

“线索又断了……”

可艾晴的神情依旧漠然,许久,才在自沉默中发出声音:“未必。”

“嗯?”柳东黎不解,却发现艾晴看向了槐诗。

“他还活着。”

艾晴打量着愕然地槐诗,“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杀他,但只要这个诱饵在,我总能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

“你们这是要我死!”

事到如今,槐诗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顿时大怒:“暑假就特么还有半个月了,我生活费还差四千呢!左右都是死,还不如穷死算了!”

“是么?”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抬起手中的东西,向他展示黑洞洞的枪膛。

“呵你们就这套是吧?”

槐诗虽然被吓得拼命往后靠,但依旧嘴硬:“我槐诗今天就算是被你一枪打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

就在他打算表示一下威武不能屈的时候,却看到艾晴又抬起了另一样东西,她的手机。

屏幕上,银行余额显示出了一长串槐诗数不完的零。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槐诗奋力拍着胸脯,严肃正直地说道,“配合政府机关的调查是每一个东夏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请千万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来吧,达瓦里希,您喜欢什么玩法?”

第十一章 霸道保镖黏上我

槐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走上人生巅峰之前,竟然有一天能够和校花一个待遇,配上传说中的贴身保镖。

只可惜,这个保镖除了是个骚包牛郎之外,还有不止一篓子以上的缺点……

没等槐诗反对,艾晴就干脆利索地安排好了一切,并火速为槐诗指派了一位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倒霉鬼柳东黎。

艾晴在的时候,他还不敢放肆,她一走了之后,柳东黎就人五人六地在石髓馆里晃荡了起来。

“好破啊,这屋子可惜了,明明品位还行……我房间在哪儿?”

槐诗翻了个白眼,“空房间多得是,床杂物室里也有,看上哪间是哪间。”

“吃什么啊?我午饭还没吃呢。”

“清水煮挂面你要不要?”

“盥洗室在哪儿?”他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忧心忡忡:“我要去补补水,最近紫外线太强烈了。”

“如果你没有喜欢钻卫生间里倒走四步的习惯的话,拐角就是,以及顺带说一句,没有热水器,需要自己烧,柴火在后院里。”

“啧。”

柳东黎不快地感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倒走四步还是不能自由地洗澡。等他评头论足地将整个宅子逛了一圈,嫌弃完槐诗家的前庭后院客厅阳台卫生间等一切地方之后,终于想起来了,摸出手机:“诶,wifi多少?”

“没有!”

在被艾晴用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搞定之后,槐诗心情也不怎么好,看牛郎也分外不顺眼:“你究竟是来当保镖还是当大爷的啊?”

“废话,当然是当大爷啊。”

柳东黎哼了一声,背着手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铁锹在哪儿?”

槐诗看着那个被困成人形的塑料袋,心里有些发毛:“你干什么?”

“埋尸体啊。”柳东黎反问:“难道你喜欢这玩意儿摆在走廊里?”

“……你打算埋哪儿?”

槐诗警戒起来。

柳东黎没说话,看了看窗户外面,槐诗顿时急得跳了起来:“不行!你家花园里埋尸体啊?多磕碜啊!”

“那埋哪儿?”

“后门上山到处都是空地,能埋多远埋多远!”

“啧,真麻烦。”

柳东黎虽然犯懒,但也没再反对,扛着尸体和铁锹就走了。

看着他出门之后,槐诗才松了口气。

“哎呀,终于走了。”乌鸦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害我躲了半天。”

槐诗看到这只磨洋工的鬼鸟,顿时越发气愤:“刚刚你去哪儿了!”

“给你收拾手尾啊,要不那小姑娘眼睛那么尖,你劫灰一撒,还能没事儿?”乌鸦翻了个白眼。

提到这个,槐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鬼?怎么会从我手里出来?”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濒死爆种能觉醒什么神奇的力量,结果特么觉醒了一个神奇辣椒面,这谁遭得住啊……

“啊,怎么说呢,从定义上而言,它是一种罕见的源质素材,从大量死亡和破灭的事象之中萃取出的高纯度精髓……”

乌鸦沉吟了片刻之后回答道:“如果要让我解释你怎么能洒出这玩意儿的话,那么大概是,你通过阅读死亡记录,并通过自身独有的属性,萃取出了自己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添加进了自身散逸的源质中,合成了高纯度的劫灰。

不过,这并非你的灵魂能力,而是你下意识应用自身属性时的副产物,要说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洗衣机的噪音,空调外机的废水,电磁炉的辐射吧。”

“你就不能换个形容词么!”

“好吧,那这么说,如今的你——大概是个负能量制造机吧。”

“不加那个吧字也无所谓!”

槐诗大怒,恨恨地瞪着他:“况且这算什么鬼技能?你就不能帮我搞个好点的?”

“我倒是想啊,奈何……”乌鸦耸肩,“那什么墙不可涂也,你知道的吧?”

“……”

槐诗恨恨地瞪了它半天,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样的话,负面情绪可以萃取,那正面情绪未必不行吧?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制造肥宅快乐灰?”

“哦,你是说’解脱者之尘’么?”乌鸦颔首:“是这样倒是没错,不过,问题来自于……你得有什么快乐的回忆才行啊,是吧?”

“放屁!怎么就没有快乐回忆了?我多快乐啊!”槐诗怒得拍胸:“我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快活好么?就差早上乐到晚上了,睡个觉起来,我还能接着继续乐!”

“……”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直到槐诗尴尬地扭过头,“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就这样,在残酷地现实之下,他接受了自己成为了一台负能量制造机的事实。

“既然家里来了人了,为了安全起见,我恐怕要隐藏一段时间了,接下来怎么办恐怕要靠你自己。”

乌鸦听到了后门处传来的脚步声,匆匆地说道:“为了避免暴露,你就不要在有人的时候读取命运之书里的死亡记录了,试试自己冥想吧。”

“冥想?”

槐诗愕然:“怎么冥怎么想”

“wifi密码不都给你么?”

乌鸦洒脱地展开翅膀,飞向了远方,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自己查去。”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把柳东黎千奇百怪的各种需求给应付过去。

在这中间,槐诗还忙里偷空,用手机偷偷查了一下,究竟什么叫佩奇,不对,什么叫冥想……

耗了他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从十万个广告和各种奇怪宗教的见鬼宣传资料里翻完,终于从外国的一个词条百科里查到了一段相对靠谱的解释。

通俗一点来说,冥想分为很多种,高端一点的办法很复杂,要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清风徐来、明月高悬,或竹林,或水边,然后沐浴更衣,斋戒三日,焚烧熏香等等等等……

可要低配一点的话,就简单的要命: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把眼睛一闭,心里放空就完事儿了。

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谬,但起码这办法出不了什么问题,顶多就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要是自己瞎弄什么奇怪办法的话,内分泌失调还是轻的,那就是往精神分裂的路上大步狂奔。。

在百科词条引用的一个网址里,槐诗在一个英国玄学死宅的博客里看到了他对冥想本质的总结:脱离了神秘学背景之后,对于普通人来说,冥想就是一种放松神经和大脑的休息方式。通过放空自我进入一种深度休眠状态,让处于过载状态的内脏和神经系统拥有休息和自我修复的空间。

因此不局限于打坐、苦修、诵经或者嗑药,只要你能够让自己进入放松、放空的状态,随便做什么都行。

博主还在自己的博客中推荐了自己亲自尝试过的方法,并列出了优缺点,其中包括:写作,缺点是很容易卡文之后进入焦虑状态,倘若被人发现你用自己的名字做主角写的《哥布林岂是池中物》的话,你就会它的高速传播中喜迎社会性死亡;弹钢琴,缺点是入门难且很容易扰民,博主在第三次被邻居上门暴打之后选择了放弃。

最后博主得出了结论:还是画画好。

他在最后一篇博文里说,他不仅通过画画过程中的专注而放空了自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而且还听见了自第七维度归来的古老灵魂在耳边和梦中低语,述说着万物的真相,令他得到了明悟和解脱。

在文章的最后,他还贴出了自己绘画技艺突飞猛进之后的最新作品。

“噫……”

槐诗努力后仰,让屏幕上那一副好像干涸的羊血和破碎内脏以及大眼珠子混合搅拌在一处而形成的’精美作品’距离自己远一些:“大哥你还好么?”

在关闭手机之前,他看了一下,这哥们最后一篇博文,是两年之前了。

而他在博客中留下的地址是一个槐诗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市,叫做曼彻斯特,地图软件上都搜索不到,恐怕这个博客是他开的玩笑……吧?

关掉手机,槐诗对着自己的大提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只要放空自己就行了吧?

小说不会写,画画不会画,钢琴虽然会弹一点但又上不了台面,大提琴应该没问题吧?

他跃跃欲试了半天,先去烧水洗澡换了身严肃点的演出服,然后装模作样地平静了半天心情,在柳东黎看热闹的眼神中把起了琴弓。

“会拉《威风堂堂》不?”

磕着瓜子儿的柳东黎想要点歌,“桃源恋歌或者极乐净土也行。”

“滚!”

槐诗翻了个白眼,听到威风堂堂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家伙上道儿了,没想到他想得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就一首巴赫,爱听听,不听滚。”

说罢,槐诗不理他,垂下眼睛,拉动了琴弓。只是刚拉了一个音之后,他的动作就骤然停止。

愣在了原地。

琴弦低沉的鸣响还残留在空气中,缓缓回荡着,散去……可是听起来好像却和原本不一样了,应该说,感觉完全不同了。不是手感和节奏的问题,而是某一种和往日听起来截然不同的层次感。

就好像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不,应该说换了一把琴要更贴切一些。

槐诗从没有能够想到过,从自己的手下,从自己的这一把老琴之上能够拉出如此和煦和舒缓的音符,仿佛单薄的声音也被赋予了浑厚的质感一样,他能感觉得到,它们在流淌。

当他再次拉动琴弦的时候,那种浑厚而轻灵,宛如被赋予生命的悠扬旋律便如流水一般从琴弦之上喷薄而出,就好像意志和身体的延伸一样,整个人都从渺小的躯壳之中超脱了,升华开来,化作厚重的光和雨,扩散向四周,驾驭在旋律上,回荡在这空旷的大厅之中。

往日老师反复解释可是他却难以领悟的模糊感触他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竟然如此简单。

那些肺腑中不知为何涌现出的充沛情绪随着五指和琴弦的动作,融入了低沉的旋律之中去了,像是河流冲入了澎湃的海,撼动着他的意识,裹挟着他一起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去了。

“妈耶,我这是升级了?”

来不及咂舌和激动,槐诗甚至没有空闲去感觉到喜悦和兴奋,他已经被自己的旋律所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了那悲怆低沉的琴声之中。

他好像又睡着了。

可是梦里却没有那些一直在纠缠着自己的死亡和恐惧。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他感觉自己像是沉没在水中,充盈着静谧和安详。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一片模糊,看不分明,只能隐约窥见远方的光,带着宛如潮汐的涟漪。

而当他试图舞动手足的时候,那一片黑暗却仿佛破开了,他又重新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大厅之中。

悬浮在半空。

当槐诗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正出神演奏着的自己。

就好像整个人被分成了两个,一个物质的自己沉醉在演奏之中,可精神的自己却仿佛乘着旋律,挣脱了身体的束缚,飞翔在空中。

忽然发现,柳东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大厅。

他好奇地徘徊在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穿透墙壁,像是幽灵一样,自由地行动,但是却无法离开石髓馆的周围。

好像被无形的墙壁囚禁在中央一样。

“这是保护哦,槐诗,不要误会别人的一片苦心。”

虚幻的乌鸦站在墙外的枝头看着他,好像洞彻了他心中的想法:“源质分离是一件异常危险的行为,倘若没有石髓馆的庇佑,如今的你恐怕已经像是黑暗中的烛火一样,被什么鬼东西盯上了吧?”

说着,它扇了扇翅膀,将爬上墙头的槐诗一翅膀扇了回去:“友情提醒,在水银阶圆满之前,不要在其他的地方做这种尝试了。”

就好像醉酒或者做梦一样,槐诗甚至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如落叶一样飘荡着,晃晃悠悠地飞翔着,徘徊在石髓馆里。

很快,他就在三楼的盥洗室里找到了鬼鬼祟祟的柳东黎。

趁着槐诗拉琴的时候不注意,他已经偷偷跑到了三楼的厕所里,反锁了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之后,然后伸手,从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瓶子。

槐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槐诗好奇地从墙里探出半个头来,窥视着这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却看到他叹息了一声,将那一头漂染着几缕金色的长发……从头上摘了下来。

摘了下来……

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啥玩意儿?

只看到柳东黎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对着镜子,照亮了光秃秃的头顶,神情就变得悲痛:“又掉了两根……啊,每次动用能力都要掉……那个女人坏得很……”

捧着两根纤细的绒毛,柳东黎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在痛斥了没良心的艾晴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从瓶子里挖出了一点膏状物,均匀地涂抹在了头皮上,然后听到槐诗的琴声结束之后,便又飞速地戴上了假发,匆匆地走了。

满腹无语的槐诗也随着琴声的结束,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睁开眼睛,看到原本位置上正在赞叹鼓掌地柳东黎,就好像哪里都没去过一样。

“拉得不错!”

柳东黎认真地指点道:“不过,还有待进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槐诗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怜悯了起来……

总而言之,一夜无话。

翌日,天还没亮,槐诗就被柳东黎粗暴地敲门声惊醒。

久违的正常睡眠之后,他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推开门,然后看到了柳东黎两个漆黑的眼圈。

双眼之中满是血丝。

“你怎么回事儿?”他愕然:“怎么好像见了鬼一样。”

“你说呢?”

柳东黎幽怨地看着他:“你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不就是破了点,旧了点么?”槐诗嫌弃地向后仰了一点:“你们城里人怎么这么娇贵的?”

“娇贵个屁!破点旧点,我就当露营了,可你没说自己家是鬼宅啊。”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地悲愤起来:“从凌晨开始,隔壁厕所里就不断地有滴水声就算了,走廊里的地板老是嘎吱嘎吱的,还有脚步声!我听的清清楚楚!”

“老房子不都这样么?”槐诗漫不经心拿起洗漱杯往楼下走,淡定地反问道:“设施老化你没见过啊?”

“你家设施老化还带在空房间里叹气的么!”

柳东黎气得跳脚了:“你家怕不是闹鬼了!”

“……”

槐诗沉默片刻,看他的眼神越发地怜悯,许久,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柳啊,你一定是累了吧?别害怕,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直到槐诗走了好久,愣在原地的柳东黎才反应过来,气得恨不得原地起跳打他全家好几棍,顺带接一套‘fullbo’:

“一哥不叫我就认了,可老柳是特么什么鬼!大爷我年纪都够当你叔叔了!”

第十二章 牛郎的石楠花味儿

特事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没了?”

轮椅上的艾晴看着办公桌后面的流汗的男人,“好好的两个人,你跟我说没了?”

“没办法啊,只通过路上的监控拍到了几张侧面,都还带着口罩,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至于这张照片……”

那个男人看着桌子上,那一张犯人被捆在椅子上的照片,越发地头疼,指着鼻梁和颧骨的部位说:“这里明显得有过整容的痕迹,而且还不久,要找出来恐怕不容易。”

“世界上要有那么多容易的事情,早就天下太平了。”

艾晴对这种根本没有一点脑子的推卸理由丝毫不感冒,又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只塑料袋中的白色粉末:“这东西呢?有没有新的线索?”

“呃……”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这样吗?”艾晴似是失望,“如果新海的力量力有未逮的话,那我只能上报天文会了……”

只不过,到时候盖子掀开的话,出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就真得不太美好了。

“咳咳咳,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明显是被推出来顶锅的倒霉鬼连忙摆手,根本不敢有任何待价而沽的意思:“不是我们不配合,是这种混合了源质的非常规迷幻药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查不到是哪里来的啊。。”

“嗯?”艾晴皱起眉头。

“它里面影响人的部分主要是来自于那些源质,可太多的边境遗物能够制造这种东西了,而且成分变化起来太容易,光是记录里市面上流传过的就有几十种,如果能查询到天文会的禁药数据库的话,恐怕上万种都说不定。

归根结底,升华者和那些地狱产物的能力都太没有常理可循,对此,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擦着汗的男人已经全面认怂。

“既然没这能耐,何必扯那么多后腿呢。”艾晴满是失望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那男人松了口气。

可是在推开门之后,艾晴却回过了头,忽然问道:“既然无能为力的地方那么多,那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推辞的,对吧?”

“……对,没错。”

桌子后的男人愣了半天,又忍不住在肚子里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里记了好大一笔账之后,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那可就太好了。”

门关上了。

“music!”

灯光黯淡的包厢之中,沙发依偎着两个人影,正你侬我侬地说着情话,只看到其中一个人抬起手,啪,打了个响指。

于是,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槐诗就麻木地拉起了琴来。

在他背包里,没有感情地命运之书写下了记录:跟柳东黎上班第一天,他让我给他拉琴,这个仇我记下了。

没错,这是槐诗兼职牛郎的第一天。

为了求生,他已经从一个高雅的大提琴手堕落成了柳东黎专用的bgm播放器,组合出道,一个卖身,一个卖艺,头发烫三个卷,穿个v领夹克成为牛郎巨星的时候简直指日可待……才怪!

别人都特么是贴身保镖,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我贴保镖了?

睡觉要在一个房子里就算了,连上班都特么要一起!

至于么!

要不是看在生命危险和艾晴每天八百块的雇佣费上,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如今在这事儿解决之前,他恐怕是要和这牛郎捆在一块了。

槐诗的要求真不高: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等这件事儿解决了,大家就分道扬镳,默契一点当无事发生过,一辈子都不要有什么牵扯,这样是最好的。

等他再把那只破乌鸦也送走了之后,就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靠着终于激活的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完成自己数钱数到弄坏几十台印钞机,出名出到死了都能变成美少女进入卡池里的愿望……

就在不着调的幻想之中,他灵敏的听觉忽然听到沙发上压抑地哭声。

在酒精和悲怆地大提琴声之中,那个依靠在柳东黎怀里的女人忍不住心中的悲怆,哽咽出声,握住柳东黎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一直是将你当做我的儿子的……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的儿子要是还在的话,肯定,肯定像你一样大了……”

在槐诗隐约地噗嗤声中,柳东黎的营业式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终于等到他终于把客户送走之后,回来迎面就看到槐诗嘲弄的神情。

“咿——”

槐诗打量着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牛郎的醍醐味?”

“醍醐个屁!”柳东黎翻了个白眼,“石楠花味儿还差不多!老子陪睡都陪了那么多次,陪成了个儿子!”

“啧啧,这时候不是应该发表一下你只是安慰一下寂寞的女性给他们带来温暖什么的看法么?然后我对牛郎这个职业也能顺带大为改观……”

“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柳东黎斜眼看着他,指了指脑壳:“说得再好,牛郎也不过是负责卖笑和出卖肉体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高大上的玩意儿?”

“可我看你做得不是他挺开心嘛。”槐诗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再次怜悯起来:“难道你喜欢老阿姨?”

“屁!”

柳东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穷到倒闭?当年大爷凭着这张脸,想搂多少钱说个数就行了,几天的时间,就赚了四千万……”

槐诗依旧淡定,“哦,然后呢?”

“……然后就被逮住了啊。”柳东黎干巴巴地说:“被那个女人亲手抓捕。后来她说你这么喜欢用脸去骗女人的钱,干脆去做牛郎好了。什么时候把我骗到的钱还清,什么时候就自由了。”

槐诗愕然,“然后你就真得做牛郎了?”

“不然呢?被送到边境去?我的能力对人以外的东西可不起效,去了就是送死。”柳东黎郁闷地抽着烟:“枪都塞进你嘴里了,你摇个头试试?尿都快尿出来了好么!”

听到这里,槐诗大感好奇,凑上去低声问:“难道你当时没用你的那个能力么?”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萎靡,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儿:

“用了,没用。”

“那究竟是用了还是没用啊!”

“用了啊,可结果没有任何卵用。”

柳东黎挫败地摇头:“后来我一直在想:我的能力是起作用了,我当时为了跑路,甚至用了十倍的量!在我使用能力的时候,她应该是发疯一样爱上我不可自拔了才对……

太可笑了对不对?明明名字就叫做艾晴,结果,爱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甚至一钱不值。”

“呃……”

槐诗对比着自己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有些愕然:“你真得是在描述人类而不是钢铁哥斯拉么?”

最后,柳东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开玩笑呢吧?她可是天文会在新海的一把手,有权利临时让所有升华者给自己卖命的审查官。

哥斯拉哪里比得上她啊,得罪了哥斯拉,你不过是死得惨一些,得罪了她,你会比死还惨!”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会所的后门,走在大街,准备找个地方找点晚饭吃。

柳东黎请客。

他实在受不了槐诗家的清水煮挂面了。

“再不吃点肉,我腹肌都快自我消化了……”柳东黎骚包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去吃个火锅怎么样?”

槐诗瞥了他一眼,阴测测地说:“听说火锅吃多了屁股疼。”

柳东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小王八蛋话里有话,就忍不住抬腿把这骚话不停的玩意儿狠踹一顿。

最后还是被膈应的不行,去草草吃了碗面之后回家。柳东黎还嫌走路累,叫嚷着明天要把车开过来。

“我说,都十二点了。”

槐诗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哈欠:“你就不能早点下班么?大哥,我今年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诶!”

“是么?我看你发育的差不多了啊,你还打算长哪里?”柳东黎嗤了一声:“再说了,哪里有牛郎白天上班的?因为你今天我都旷了后半夜的工了。”

说着,他搓了搓几根指头,让槐诗想想自己晚上出台能赚多少。

槐诗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回头看了他半天,忽然问:

“我这算不算是劝你从良了?”

“……滚!”

就在路上打屁的时候,槐诗却听见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有黑色的乌鸦落在了前面的树上,回头看着他。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在乌鸦的暗示之下,他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就在郊区寂静的长街的尽头,黯淡路灯的照耀下,有一个佝偻的影子无声地蹲伏在消防栓上。

略带滑稽的猿猴假面缓缓抬起。

漠然的眼瞳凝视他们。

……终于,来了!

几乎在一瞬间,柳东黎便反应过来,左手将槐诗拦在了身后,顺手将自己的手包塞进了他的怀里。

而右手伸入怀中,握紧枪袋里的武器。

急速后退。

就在同时,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自凶猿的脚下迸发。

在那一双缓缓蓄力的利爪之下,消防栓被扯破了,像是薄纸一样。伴随着那个影子骤然挑起,向着他们扑来,猛烈的水柱从破碎的消防栓中喷涌而出。

槐诗踉跄后退,慌乱地看着四周,心中在一阵恐惧之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庆幸:幸好那个家伙选在这里发起袭击。

倘若再往前走一截的话,就没有没有路灯了……一片漆黑之中,柳东黎的能力恐怕就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不等他反应更多,凶猿的呼啸就破空而来,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十步之外。

而柳东黎,已经站在了路灯的正下方。

他抬起手,梳起额前的头发,向着凶猿咧嘴微笑。

在一瞬间,槐诗所不了解的什么力量发动了,以柳东黎的面目为介质,映照在了凶猿的眼瞳之中。

转瞬间,它的动作便僵硬住了,从空中落下。

动弹不得。

甚至难以呼吸。

柳东黎不敢大意,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它猛扣扳机,巨响之中,槐诗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路灯在闪烁。

他愣住了,愕然回头,看到消防栓旁边已经冒出了浓烟的配电箱。

在水柱的汹涌灌溉之下,电火花和浓烟从其中疯狂地喷出,伴随着路灯的疯狂闪烁,一阵炸裂的巨响。

路灯彻底熄灭了。

妈耶!这市政工程的建筑公司究竟特么搞了什么豆腐渣工程!

第十三章 鵺

一片黑暗之中,槐诗再一次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了令他发麻的可怕寒意——那是无数次在噩梦中浮现的惊悚预感,从不知道多少次死亡的体验中所形成的技能——’死亡预感’被引发了!

他来不及思索,猛然趴下,疯狂在地上打滚,脑子里回忆着乌鸦曾经说过的话,不断有辛酸和痛苦地回忆泛起,紧接着,右手之上又是一阵热流,一把劫灰自负面的记忆之中淬炼而出。

在背后地面破碎的巨响之中,他屏住呼吸,扬手洒出。

寂静了一瞬。

下一秒,他听见了凶猿凄厉的尖叫。

“妈的……灯!”

柳东黎大喊:“灯!灯!灯灯!”

“噗嗤!”

明明情况这么危机,槐诗却一时间没憋住笑声:对不起,没想到你特娘的还是英特尔……

不敢磨蹭,他从手包里掏出柳东黎的手机,直接打开闪光灯丢过去:

“接住!”

啪!

手机在半空中碎了,凶猿的狰狞面孔在回旋的灯光中一闪而逝。它好像已经察觉到了柳东黎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灯光。

槐诗手中不停,把自己的已经快退休的智能机也抛了出去:“再接住!”

啪!

手机又在半空之中被捏碎了。

好了,现在两个人都没有手机了。

“娘的,你不会慢点么?”柳东黎气不打一处来,丢出来一个手机都被捏碎了,你还丢第二个。

“动作要是再快点也行啊!”

“你究竟是要快点还是慢点啊!”

槐诗也怒了,在狼狈的逃窜之中,他随手从柳东黎的包里不断地翻出他那些瓶瓶罐罐:“护手霜,接住!”

啪!

被捏碎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枪口的火光一闪而逝,可是却分不清有没有打中那只诡异的猴子,反正槐诗觉得自己脚后跟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扫过去了,吓得快瘫在地上了。

“你倒是打准点啊!”

“闭嘴!”

柳东黎不耐烦地大吼。

“那你东西还要不要了?”槐诗心中恼怒,又抓出一瓶丢出去:“眼霜,接住!”

啪!

“墨镜和钥匙,接住!”

在柳东黎和那只死猴子紧张激烈的缠斗之中,槐诗不断地往过丢东西,空中不断响起让柳东黎心碎的破裂声。

到最后,手包都快被掏空了,槐诗干脆一次性地全都丢过去。

“神仙水、眼霜、面霜、精华还有这是啥……”槐诗看了一眼,“哦,化妆镜!接住!”

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凶猿都懒得去理会了。

可是它却没想到,柳东黎竟然奋不顾身地扑出,一把在半空中捞住了自己的化妆镜,甚至不顾凶猿就在前面。

转瞬间,接住,柳东黎在昏暗中向那只鬼猴子露出冷笑:

“——看老子的盛世美颜!”

下一瞬间,光芒自从他的手中迸发。

它就没想到,槐诗他们就是在这儿等着呢——柳东黎这骚包货,就连化妆镜都是带灯的!

而且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白柔光led环形灯管!

在瞬间亮起的光芒中,凶猿尖锐的铁质爪子距离柳东黎的脸只有咫尺之遥,就在那一瞬间,动作戛然而止。

一时间,他顾不上其他人,就连槐诗都着了道,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脸。

紧接着,便好像冻结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疯狂地哦呼了起来。

柳东黎在坠落中甚至顾不上调整姿势,抬起枪一阵乱射,把最后两颗子弹打空,可是却看不见血喷出来。

直到他狼狈落下,差点脸部着地,慌不迭地爬起来。

紧接着,便听见凶猿尖锐的嘶鸣,铁的爪子猛然抬起,抓向了自己的眼睛,一声重叠的闷响,粘稠的血便从面具的孔洞之后喷出了出来。

这一次,它再也看不到柳东黎的脸了。

手臂猛然挥舞,在槐诗的胳膊上扯开了一道口子,要不是柳东黎的能力撤的快,恐怕他脖子就要被扯断了。

槐诗脸都吓白了。

“卧槽大哥,你的能力究竟有没有用啊!”

柳东黎也悲愤了起来:“头发不多了我也没办法啊!”

所以你的盛世美颜主要是靠头发的吗?!

两个人连滚带爬躲到一边,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努力保持寂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里,只有双眼流血的凶猿不断地徘徊在四周,将一切发出声音的东西发狂地撕裂。

直到槐诗听见无奈地叹息声。

伴随着狂风的席卷,漆黑的云层破碎了,洗漱的月光照亮了死寂的街道。

在街道的正前方,轮椅上黑衣的艾晴正看着他们,不快地摇了摇头,推着轮椅缓缓向前。

寂静里,只有轮椅转动的细碎声音。

抓狂的凶猿尖叫着,猛然扭头,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出!

艾晴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叹气,从身旁轮椅的夹带中取出一支……又黑、又长、又粗、又硬而且槐诗根本分不清是什么型号的……冲锋枪,娴熟地拉开保险。

对准前面,扣动扳机。

一瞬间,槐诗只看到一串炽热的闪光从枪膛里喷出来,在尖锐而高亢的声音中,凶猿停滞在半空,像是飘在风中的破塑料袋一样疯狂地抖动着,最后落在地上,发出痛苦地痉挛和尖叫。

一梭子子弹打完,艾晴漠然地扯下弹夹丢在了一边,只有弹壳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完事儿了?

就在槐诗目瞪口呆的时候,地上那只破破烂烂的猴子骤然再次爬了起来,向着旁边冲了出去。

他要逃跑!

艾晴甚至懒得去管。

紧接着,有隐约的红点从凶猿的躯壳上浮现。

砰!

转瞬间有巨响从远方迸发。

连续不断的轰鸣。

凶猿如遭雷殛,一条腿猛然爆裂成一团血雾,紧接着,胸前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从后背被扯开,内脏像是泥浆一样喷出来。

地上出现了好几个大洞,好像铁锤在瞬间敲出的洼陷。

在远方那几个狙击手的瞄准下,那个怪物瞬间变成了一个破布娃娃。可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还活着。

它抓狂地挣扎着,靠着双手和残存地一条左腿爬起来,手足并用,疯狂地向外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到最后,竟然近乎悬浮的贴地飞了起来!

转瞬间,它便在不断地射击里消失在了黑暗中。

直到现在,柳东黎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狠抽了好几口才喘过气儿来。

要不是艾晴来得快,刚刚他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不过,你什么时候叫来的狙击手?速度竟然这么快……”

“你猜?”

艾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令柳东黎无奈地叹息。

好吧,看来根本不用叫。

恐怕这两天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狙击手在二十四小时轮班瞄准着自己呢……这个女人完全是没有人性的啊。

“本来我还以为你们能自己解决掉,结果没想到,你竟然沦落到一关灯就彻底无能的地步了啊。”

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一句,艾晴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灵魂能力不清楚,但他的圣痕我好像在教授的谱系图上见到过……”柳东黎挠头想了一下,“大概是鵺吧?”

他想了一下,越发地确定:“第三阶段·以太级的圣痕——鵺。”

鵺,传说中怪物。

据说脸长得像猴子一样,身体像是狸猫,有老虎的四肢和蛇的尾巴,没有翅膀却能飞翔。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进入以太级,不能飞高,否则今天我就凉凉了。”

柳东黎擦着脸上的冷汗喘气:“妈的,我一个刚刚进’黄金’的弱鸡和一个比我搞了一级的’以太’打了半天还能苟命,真是太险了。

究竟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以太级的升华者来的?我还以为整个新海就只有教授一个以太级。”

“连以太级的升华者都出现了,这一次那群家伙的篓子真得捅大了啊……”艾晴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方向,敲了敲轮椅地扶手:“至少情况不算太糟,你们的努力也算有价值,必要的时候可以丢出去顶锅的人又多了不少。”

“……”

柳东黎沉默,看着那一张姣好的侧脸,心头一阵冰凉。

摊上一个这么恶劣的检察官,只能说人生无望了。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艾晴抬起头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嗯?没了。”

柳东黎愣了一下,有疯狂摇头。

“那就继续行动吧,我这里有线索的话,会随时通知你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柳东黎,眼神从槐诗身上扫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调转轮椅离去了。

良久,寂静中,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她喜欢过任何人好么?不过你上一次可能把她得罪惨了,自求多福吧。”

他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这就是他刚刚唯一隐瞒的一件事——在路灯熄灭的瞬间,感应到了身后的微弱源质波动。

——这小子……或许有升华的可能性。

密室之中,’师傅’见到了血肉模糊的凶猿,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儿!”

“这是一个局……天文会搞的局!”凶猿愤怒地尖叫着:“那个小鬼的身边有升华者当保镖!还有狙击手!”

师傅愣在了原地。

“还站着做什么!”

凶猿忍着痛苦,扯开面具,露出一张苍老扭曲地面孔,满是阴戾:“我快撑不住了,给我源质,立刻!”

师傅下意识地捂住了盒子:“可是、可是……源质不多了。”

“你不是还有那么多老鬼可以抽么?!”凶猿从床上爬起来,用一条腿撑起身体,步步紧逼:“全都给我!这都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惹出来的事情!”

师傅下意识地拿出了盒子,被一把夺过。

它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凝视着盒中那一层清澈透明宛如雾气的清泉,将脸扑在了盒子上,大口地吮吸了起来。

很快,有尖锐的摩擦声响起,骨骼和血肉增殖的声音像是钢铁在碰撞,新的内脏和肢体从残缺的躯壳之中生长而出。

等所有的肢体生长完了之后,师傅迫不及待地抢过了盒子,看着盒子底部已经少了不少的源质,心疼的脸色发白。

“粉儿呢?也给我一点?”凶猿抹了一把脸,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粉末,吸进了鼻孔里,一阵哆嗦之后,脸色好看了许多,踉跄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床上。

“你是上主钦定的主事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师傅沉默着,下意识地啃着手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既然被天文会盯上了,那新海就不能再久留了。”

他送开口,看着被啃到鲜血淋漓的手指,嘶哑地说:“等明天晚上做完最后的弥撒,我们换地方,连夜走……距离过年还有六个月,努力一下,把源质凑够了,上主们不会怪罪我们……”

“任务呢?”凶猿问,“那隔离区里的任务呢?”

师傅哆嗦了一下。

没有说话。

第十四章 快乐牛郎每一天

清晨,露水凝结在了琴弓上,大提琴的琴箱上出现了一道道湿迹。

湿度这么大的天气,按道理来说,应该将他们好好保养的,可槐诗如今却没有这个心思。

按照惯例练完了两个小时的琴顺带冥想完毕之后,他就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发呆。

然后理所当然地感到屁股凉。

“改天放个垫子在这儿算了。”

坐不下去了之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绕着光秃秃的花园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胳膊上伤口缝合的痕迹依旧随着手臂的摆动隐隐作痛。

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的自己究竟有多危险。

不,应该说,深切地提醒他,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境地里……如今的自己,还远远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时常感觉如此穷苦困难的人生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但有活的谁都不会觉得死了好。

况且,槐诗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呢。

活着多好啊。

他还想多赖一会儿。

“又在花园里发呆吗?”

他忽然听见乌鸦落在篱笆上的声音,“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我喜欢不行吗?”

“那你倒是努力点啊,槐诗,升华就快完成啦。”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抬起翅膀比划,“就差那么一点点。”

对此,槐诗完全提不起精神:“升华完成了也没什么卵用吧?难道能撒更多的辣椒面儿么?

再怎么厉害都比不上昨晚那个吧?”

“说了多少次,劫灰只是你灵魂属性的副产物,一旦升华完成,灵魂的力量才会有突破性的变化,况且,你以为昨天那只猴子真得是靠自己的能力么?”

“嗯?”

“鵺,瀛洲的物语谱系中的圣痕,属于第三阶段·以太化的成果。”

乌鸦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升华才是开始呢,槐诗,潜力巨大的升华者往往都是十一二岁时觉醒,你已经慢了一截了,不要懈怠。

或许你希望这一次结束之后重归宁静,但我想你必须先明白一点——命运之书的拥有者注定会踏上这世间的巅峰之路,权势、财富、美人届时都会唾手可得,但唯独不可能会拥有风平浪静的人生。”

槐诗沉默许久,把那本笔记那在手里:

“……我现在把这玩意儿丢了还来得及么?”

乌鸦想了想,忽然兴奋:“虽然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但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呢,我很好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你试试?”

槐诗翻了个白眼。

“所以,没得反抗就好好享受咯。”乌鸦同情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的你还拥有某种意义上算得上很平静的生活呢。”

是啊,忽略了穷到快倒毙要在牛郎店打工,路上遇到死尸还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现在还跟一个秃头牛郎同居,而且还要被人当做诱饵……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槐诗脑子里忽然响起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儿,好像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轮椅少女。

艾晴。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仔细想的话,自己短暂又空荡的前半生里,似乎并没有类似的记忆。

不论怎么样,一个长得那么好看又坐着轮椅的小姐姐,谁见了都不会抛在脑后吧?

他挠了挠头,不论怎么思索都想不起来。

直到门口传来车喇叭的声音提醒他上工,他才不情愿地扛起琴箱向外蹭过去。

半吊子牛郎槐诗,又迎来了饱受折磨的新一天……

然后理所当然的,惹了麻烦。

“来这里上班不就是出来卖的么?给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柳东黎前面,那个年纪快足够当槐诗妈的精瘦女人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身后的槐诗,猛然一杯酒泼过去:

“香槟塔我都在你们这里开了十几座了,难道让他过来陪我坐一坐喝几杯都不行?真当自己是天仙啊?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我他妈今天就不信了……”

一片混乱中,槐诗在后面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被人手忙脚乱的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东黎终于摆平了麻烦,找了半天之后才在会所后门找到了正在煎饼摊子前面等午饭的槐诗。

这货自从有了每天八百的津贴之后就膨胀了,买个煎饼还敢加两根火腿肠,看着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让原本郁闷得不行的柳东黎忍不住啧啧惊奇:“上班第二天被人投诉六次,你是怎么做到的?”

槐诗认真地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大概是我长得好看?”

“我说槐诗啊……”柳东黎叹息,“被人泼了一脸酒,脸上还被挠了这么几道子,你怎么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的?”

“那我能怎么样?”

槐诗茫然地看着他,“回去一脚踹她屁股上,告诉她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

况且,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吗?我连这事儿都生气的话,早四五年前就气死了。”

“……”

柳东黎无言以对,只能说:这个家伙,总在奇怪的方面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长处。

从他半刁难的带着槐诗上班开始起,糟心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偏偏却没见过这家伙发脾气或者掀桌子的时候,就算被泼了酒也只是笑了笑,挪到一边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虽然私底下骚话说个不停,可耐性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乐天派乐到这个程度,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傻缺还是什么。

看着他的笑呵呵等煎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柳东黎总有些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在逼良为娼,欺负老实人,良心已经大大地坏了。

“别等了,走吧。”

柳东黎扯着他回去换衣服:“下午不上班了,哥哥带你去吃好的去。”

“真的假的?你终于良心发现啦?”槐诗惊喜:“那你什时候把电费也交一下?”

柳东黎正在上台阶,腰差点闪了一下,回头狠瞪:“你说我免费给你做保镖就算了,为什么电费也要我来交?”

“是你要用热水器的啊。”

槐诗说,“用冷水洗一下就不行么?”

“喂,你有没有良心!我昨天还为了救你受伤了啊,况且冷水洗澡很伤皮肤的好么!”

“……是啊,也很伤头发呢。”跟在后面的槐诗接了一句。

肉眼可见的,台阶上的柳东黎踉跄了一下,险些滚下来。

换衣服的时候,槐诗特地戴了墨镜和巨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准备随时搞事儿的不法分子。

没办法,牛郎会所上班是一回事儿,真被同学看到拍了照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这一次可不能让人认出来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运转,常年点儿背的槐诗刚刚出门,就听到背后的呼喊。

“是小诗吗?是小诗吧!”

第十五章 博爱公益

“是小诗吗?是小诗吧!”

槐诗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站在身后的消瘦女人,脸色有些蜡黄,大夏天的还带着一定毛绒帽子,却看不到头发的痕迹。

“……嫂子?”

一段时间不见,槐诗都认不出来了,不太确信这是黑心中介老杨的老婆,可以说老杨家最后的良心。

以前槐诗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黑发及腰、面色红润的大美人,可如今,长发已经在化疗之中掉光了,脸色也虚弱地不像话。

只有笑容依旧热情又和煦。

“哎,你杨哥说你这两天在这儿上班,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等槐诗说话,她便走上来,一手提着菜,一手拉住槐诗:“你还没吃呢吧?走,今天你杨哥过生日,到家里吃饭去!”

半个小时之后,隔着桌子上沸腾的火锅,袅袅升起地烟雾里,槐诗和老杨默默无语地对视着。

隔了许久,老杨看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老婆,回头才幽幽地说道:“让你来,你就真来啦……”

“这可不是么?”槐诗一拍膝盖:“你不是还说要请我吃饭么?”

“我跟你客套一下,你别当真啊……”

“那你把我塞进牛郎窝里的事儿怎么说?”

“这不误会么。”

老杨的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况且,你不是做得挺快乐的吗?连同事都带上门了,可见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你可够了吧!”

提起这事儿槐诗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孙子为了一点中介费瞎了良心,槐诗至于像现在这么倒霉么?

“要吃饭了么?我饿了。”

客厅角落里的柳东黎抬头问道,这孙子也同样是不跟人客气的那种,有人请客吃饭就毫不客气地跟上来了,这会儿正蹲在鱼缸前面撒老杨的饲料玩。

老杨这死抠门的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来啦来啦,让大家久等啦,来,吃饭。”

嫂子端着切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喊柳东黎一起来吃,还顺带给他们调好了蘸料。看着老杨不高兴的样子,还瞪了他一眼:“小诗好不容易上门一次,你甩脸色给谁看啊。哎,这位是小诗的同事吧?样子真俊……来,吃饭吃饭。”

被老婆瞪了一眼,老杨也没脾气了,蔫了吧唧地加了块肉涮了进去,嘴里嘀咕着槐诗这次没给中介费什么的。

配着老杨的臭脸下饭,这一顿饭槐诗吃得有滋有味的,吃完饭之后老杨被打发到厨房里洗碗,槐诗坐在客厅里和嫂子随意地聊着天,她的气色已经比原本好了不少,看来老杨昧着良心去搂了那么多钱还是有点用的。

“活一天少一天,有一天算一天吧。”嫂子不顾槐诗的劝阻,满不在乎地点了一根烟,“你说这病折腾我一个人就算了,还拖累老杨那么遭罪,我心里也过不去。”

“怎么说话呢?”

老杨在厨房里偷听到了,探出头来,顿时大怒:“李雪梅你干什么呢?大夫怎么说的?给我把烟掐了,立刻!马上!”

“你说啥?”嫂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

老杨腿软了一下,声音低下来:“请把烟掐了。”

“这还差不多。”

嫂子得意地看了槐诗一眼,把烟丢烟灰缸里,低声跟槐诗说:“看到了没?以后他坑你钱你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好好好。”

槐诗眼睛都亮了,只能说毒蛇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饭吃完锅洗了,还系着围裙的老杨终于得偿所愿地把这俩上门吃白饭的家伙给送出了门。

一路上他没好气儿地瞪着没少在自己老婆前面骚包地柳东黎,把他挤兑着打发去打车后,又回头看向槐诗。

眼神古怪。

“怎么了?”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是:这孙子恼羞成怒了要打人。

老杨狐疑地盯了他半天,把他扯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小子没得罪人吧?”

“嗯?”

槐诗才警觉,紧接着,便听见老杨说:“昨天晚上有人在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给了不少钱。”

“你没说吧?”槐诗紧张了起来。

老杨翻了白眼:“废话,我要是不说我还是人么?”

“那就……等等!?”槐诗抬起眼睛,“你说什么?”

刚把人给卖了个底儿掉的老杨叹了口气,抬起五个指头:“人家给了五万块,买你的消息,就算我不给,你以为他从你学校打听不到?你小子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

就算早就清楚这家伙的尿性,槐诗依旧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老杨一把掀开围裙,把两卷东西塞进了槐诗的口袋里。

槐诗摸了一下,愣住了。

那是两卷厚厚的钞票。

厚度起码有两万多。

“这次是哥哥不仗义,对不起你……实在是太缺钱了,你要是气得不行,打我一顿也行。”

他低着头告饶:“等会拿着钱去其他地方玩几天,先别回来,我再打听打听,等事情过去了给你打电话。”

槐诗没想到这王八蛋竟然会良心发现,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坑了这么多次,终于见到了回头钱,他竟然有点感动。

虽然很想打他,可想起嫂子苍白的脸色,他又有些无力。

算了,难兄难弟这么多年,他不坑自己,难道要看着自己老婆去死?

他最后问了一句。

“究竟是谁在打听我?”

“那伙人没说,装神弄鬼。”老杨闷头抽着烟,冷哼了一声:“当老子是傻的,连车牌号都不会查么?好像是一个慈善基金什么的,名字起得倒是唬人,好像叫……”

他挠了半天头,一拍后脑勺,终于想了起来。

“——博爱公益!”

两小时后,槐诗坐在装甲车里,看着周围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这咋整啊?

熟悉的人生三问再一次充斥了他的脑壳。

第十六章 环保套餐

当柳东黎给艾晴打电话上报了博爱公益的事情之后,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就出现了。

十分钟之内就有一辆黑牌的轿车冲到他面前,两个人礼貌地请他们上车,将他们带到上次他被审问的那个奇怪机关。

等他进门的时候,所谓的博爱公益已经被扒了个底儿掉。

会议室里,上一次主审槐诗的中年人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只有艾晴一页一页翻阅着手里还热乎着的文件,很快,抬起眼睛:“真是不少猛料啊……一个看着就知道是用来洗钱的皮包公司,竟然有这么多人捐款,不少都是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怪不得特事处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这次不会走漏风声吧?”

中年人干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特事处是特实处,其他部门是其他部门。”

“早这样多好,何必给那群老头儿当牛做马?”

艾晴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里面牵扯到多少人?”

“不少……”

中年人叹息:“根据调查,这个基金会定期邀请一些大师来跟捐款的人讲一些正能量的课程,分享一下升华心灵和养生的经验。

大部分内容都是不靠谱的冥想和自我催眠,里面还混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国学……”

“怪不得。”艾晴嗤笑,“都是老领导们喜欢的东西啊。如果这家公司真得和这一次的案子有关,恐怕不少人都要糟糕了吧?”

“特事处是特事处——”

中年人无奈地重申着刚刚的话,“不用试探什么,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请监察官放心。”

在后面,槐诗悄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柳东黎:“嘿,监察官这么牛逼的吗?”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天文会作为联合国下属部门,成员遍布世界,主要目的是遏制边境流毒和升华者犯罪事件……你可以理解为:只要和升华者和边境遗物沾边,她都有插手的权力。等到她转正之后,只要签一封黑函,就能杀你一户口本的人,你说呢?”

“这么厉害?”槐诗愕然:“东夏也愿意么?”

“天文会的权力主导机构——统辖局的主要成员就是五常好么。”柳东黎低声说:“这叫自己管自己。”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会议桌最前面的艾晴和中年人似乎已经交换完了什么条件,再得到艾晴不扩大打击面的许诺之后,他的脸色明显也好看了许多。

桌子上,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行动人员已经就位。”

中年人看了一眼艾晴:“信号接过来,行动开始。”

墙上的巨大屏幕在瞬间亮起,依稀能够分辨出是头戴式摄像头的视角,槐诗只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人从头武装到脚,手里端着长枪短炮,得到命令之后,车门被打开了,一群人一哄而出。

这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恐部队似乎早就拟定好了进攻方案,动作没有丝毫地迟疑,没过两分钟就控制了整个停车场,一队人冲向了监控室,一堆人封锁了整个写字楼的内外,落闸上锁,拉起隔离线,就连信号和光纤都彻底切断。

只有通过头盔视角的晃动,槐诗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妈耶,要这么夸张的吗?

这分明是新海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几十层以下的地面上人流如织,正是暑假结束之前最热闹的时候,完全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头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场突袭。

就在走廊的门外,悄无声息地架好了破门桩。

一声令下之后,便是一声巨响。

轰鸣之中,不等室内的人反应过来,便有好几颗震撼弹丢进进去,一阵闪光和巨响之后,持枪的军队鱼贯而入,转瞬间将整个博爱公益外层控制起来。

其余的人则向内破门而入。首先听到了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两声开枪的巨响,再然后就是惨叫,到最后剩下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

很快,在摄像头的视角里,一个狼狈的中年人被架了出来,腿上已经中了枪,脸上全都是眼泪鼻涕,口中却大喊着:“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招,我全招了!是师傅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阵混乱之后,队长向着镜头报告道:“他正在转账,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转到国外了,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去法国的飞机票……”

这是准备跑路了。

愕然的会议室之中,中年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倘若原本还有可能误会的话,如今恐怕里面真得有鬼了。

“——给我问!”

中年人几乎拗断了手里的笔,恨声下令:“问清楚了!”

十分钟之后,他手里的笔真得被拗断了。

王海,绰号王海癞,癞痢的癞。这就是’师傅’的名字。

对照公安系统里的档案,这个家伙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开始搞迷信敛财,从老头儿老太太手里骗养老金,被逮住过两次,后来就失踪了。而等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救主天父会的王牧师,生意做大,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办公室里抓住的则是他众多弟子之一的涂太,专门负责门面和洗钱,将师傅骗来的钱清洗干净之后改头换面变成不记名债券和保值物品。

名校毕业的涂太本来就是冲着钱入伙的,心里对师傅并看不上眼,暗中扣扣索索昧了不少钱。而王海对自己的弟子们也一直保留着不少秘密,信得过只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弟子,双方一直互相利用,有共同利益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大难临头,涂太果断地把师傅给供了出来,但凡有问无所不说,甚至主动交代了不少,包括师傅暗中一直在进行的禁药生意,还有偶然撞破的’神迹’。

“神迹?”主审者问。

“对,神迹。”

涂太喝了口水,擦了擦冷汗,“王海一直藏着一个盒子,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每一次他带人祈祷的时候,都会把那个盒子藏在布道台的下面……打开之后里面会有很好闻的味道,闻了就感觉精神振奋,什么难事儿都不害怕了。来我这里上课的那些人不知道,都以为他是什么大师,我呸,他就是一个老骗子,我怀疑他拿出来的那些禁药和那玩意儿也有关系……”

盒子。

艾晴忍不住看了槐诗一眼。

终于对上了。

而槐诗心中也案底里松了口气:幕后的人终于被抓到了,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走向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踏上人生巅峰……

后面的话会议室里的人已经没兴趣再听了,只有槐诗兴致勃勃地想等后续,让涂太详细说一说自己师傅是怎么给女信徒开光的……

咿——你这孙子还装了摄像头

老实交代,硬盘你放哪儿了?

可很快,他们便收到了现场的坏消息:王海要跑路了。

嗅觉敏锐的涂太一直都知道这一行做不长久,随时留意着各方消息,在他发现自己师傅的账户出现资金变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事情要遭。本着多一手准备的心思,他第一时间订了去法国的机票,准备出去两天看看风头,却没想到已经晚了。

如今王海正在新海之外的老塘镇举行最后一场祷告,俨然是当晚就准备跑路的架势,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必须尽快开始行动。

可艾晴却陷入了沉默。

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论如何都难以解答的问题,她若无旁人地发着呆,不论身旁的人如何催促都没有出声。

直到许久之后,她抬起了头,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阴沉。

“确实这样以来很多事情就对上了没错,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总觉得不太对……”

她忽然扭过头,细长的眼眸凝视着身后的少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

对啊,我隐瞒的可多了,什么乌鸦啊,命运之书啊,觉醒啊……这些一说出来就要糟的事儿怎么可能开口?

“没有!”

槐诗斩钉截铁地摇头:“能说的我全说了!不能说的我也全说了!”

他神情慷慨激昂好像随时要准备牺牲一样,可心里虚得要命,生怕艾晴让柳东黎再把事情问一遍。

万一把命运之书招出来了怎么办?

这要命玩意儿听乌鸦的口吻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东西,再没有解除绑定之前,槐诗哪里敢露馅?

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艾晴沉默地收回视线。

“那就立刻开始行动吧。”

她看向中年人:“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其他预料之外的情况……虽然时间紧促,我们在计划实施之前,还是先搞清楚这个所谓的救主天父会究竟是搞什么鬼比较好。

毕竟,事涉边境遗物,谁都不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况且,不是还有升华者隐藏在里面么?

这些都是必须的情报——”

“嗯?”中年人不解,“艾女士的意思是?”

艾晴看了一眼身后,没说话。

那中年人看到了柳东黎,顿时明白了什么,起身跟他握手,热诚地说道:“我代表特事处,感谢柳先生的帮助和支持。”

“啥?”

柳东黎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要糟:“我没有,我不是,你们别乱……”

他还没说完,话就被艾晴打断了:“正好,除了柳东黎之外,还有一名和他们打过交道,且愿意配合我们的民间志愿者……”

说着,艾晴看向了后面正在幸灾乐祸地槐诗。

“——有他们两个先打入其中的话,一定不成问题。”

槐诗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顿时跳了起来,变成了悲惨的复读机:“我也没有,我也不是啊!”

“只是去侦查一圈而已,有这么多人后备,又不一定会死。”

“你自己都说了不一定了啊!”槐诗悲愤抗拒:“不是说好了诱饵的么!怎么忽然之间又潜入敌后了!”

“甲方改需求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艾晴的手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大不了给你的津贴再加八百。”

槐诗顿时怒了。

“别说八百,就是八千……”

话音未落,他的腰间传来滴的一声提示:“支付宝到账八千元!”

槐诗愣了一下,表情顿时僵硬起来:“你以为这点钱就能让我低头吗!”

滴!

又是一声轻响,那个柔和的女声再次提示:“支付宝到账八千元。”

“这可是生命危险!万一真得死了怎么办!”

槐诗瞪大眼睛:“你们连抚恤金都没有吗!”

艾晴收回视线,手机一晃,最后一笔转账发出。

“——支付宝到账七百元。”

七百?

为什么抚恤金才给七百!

前面还给了一万六呢!怎么等人死了才给这么点的!

槐诗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悲愤还是恼怒,是不是应该让她多给一点。

“小老弟,七百已经不少啦。”

旁边的难兄难弟柳东黎凑过来,啧啧感叹:“领券之后能卖个东郊火葬场的环保套餐,还送你个盒儿呢!

记得给五星好评再送花圈,下单之前留言选款式——毕竟要住好久,挑个喜欢的。”

十分钟后,槐诗和柳东黎被塞进了装甲车里,带着悲壮的心情踏上了去往老塘镇的路。

出发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就好像坠入冰窟。

第十七章 管饭!

就在被伪装成冷链运输车的车厢里,槐诗坐立不安地看着四周,总觉得坐在自己旁边的那几个人有点眼熟。

到最后,终于恍然大悟,指着对面的人:“嘿,上次给我脖子上扎针的是不是你?”

对面的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想理他,甚至懒得向他丢一条狗。

一副押运死囚的肃冷气息,令槐诗分外不安。

“报告,我要上厕所……”

对面的士兵伸手,指了指车厢角落中的一个桶。

“我要上大号!”

对面的士兵依旧伸手,指着那个桶没动,大号小号都一样。

在摇晃地车厢里,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向后仰,距离那个桶远一些……并祈祷里面的东西千万别溅出来!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啊!那群孙子见过我们的脸啊!怎么去侦查啊?怕不是一进门就送菜上门了!”

旁边的柳东黎从怀里掏出两张面膜一样的东西,丢了一张过来。

“高分子塑胶面具。”

叮!

槐诗自己脑中配音:获得传说道具·人皮面具x1

他好奇地端详着手里这玩意儿,旋即好奇起来,自己被送来就算了,怎么柳东黎也蔫儿了吧唧的过来了?

“减刑啊。”柳东黎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等做完这一次,大爷我就自由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寂静中,槐诗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在电影里只要说了这种话,就会铁定死在最后一次的任务里吧?”

“……”

“你倒是爽够了死了无所谓,可我还没活够啊,你说我是处男就算了,连脱贫致富都没指望,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安心安心。”

柳东黎拍着他的肩膀,夹着烟比划:“任务很简单,潜入进去,套取情报,最好能混进现场去,把那孙子当场拿下,人赃并获。感觉出事儿发警报,一百多号猛男哥哥端着长枪短炮进来救你,你害怕个屁啊!”

“……”槐诗环顾着周围一圈壮汉,稍微有了一点安心感:“他们有解救人质的经验么?也没带谈判专家啊?”

“啊哈,你放心。”

柳东黎呵呵笑了两声:“特事处的升华者镇压部队从不谈判,都是直接连绑匪和人质一块解决的,所以说你盒子选好了没有?我推荐那一款有仙鹤的,看着大气……”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彻底没指望了。

下午四点半,车就停在了老塘镇的一家肉店后门处,在店主的吆喝之下,伪装成搬运工的两人走出内层的隔间,扛着两扇猪肉送进了店里。

肉是真的,店是真的,甚至这辆车也是真的,如果去查的话还能从运输公司的网页上找到编号。

只不过是暂时顶替了今天预定来送货的车而已。

送完货,司机借口吃饭,把车停在了原地,在带着槐诗和柳东黎走出一截之后,便坐在了饭店里看起了色图,随意地挥手,示意远处的两人自由行动。

“这咋办啊?”

槐诗看着周围,一脸懵逼。只看到柳东黎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树来。”

说罢,就一撩头发,走到街上去,抓住一个老太太就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牛郎才能太过突出还是亲和力太过惊人,没过一会儿,就已经老姐姐小老弟的互相叫了起来,老太太那叫一个眉开眼笑,一路带着这个后生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剩下槐诗在原地,黑人问号。

人生三问充斥脑中,不知道究竟该干啥。

你说要我潜入,你也得告诉我究竟怎么潜入啊,就这么把我丢这儿了算怎么回事儿?

槐诗捂着脸,就听见翅膀啪嗒的声音,一只乌鸦落在了墙头。

他还来不及惊喜,脑子里就传来了乌鸦的声音:别说话,你身上有窃听器。

什么鬼?

槐诗瞪大了眼睛。

“傻啊,小老弟,你被监控着呢。”乌鸦叹息:“也不怪你,那个小姑娘的直觉真是敏锐的过分,说实话,你的身份也有些嫌疑,早知道就不建议你跟天文会合作了,毕竟如今我还在逃窜期间……”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了眼睛。

“逃窜期间啊。”乌鸦困惑地看着他:“啊,我是天文会通缉中的逃犯来着,名单记得还挺靠前的,没跟你说过吗?”

你说个屁哦!

现在好了,我这个二五仔,你这个逃窜犯,还有这群搞迷信诈骗的神经病,一下都被包圆了。

到时候我被送进监狱,你被枪毙,那群家伙被判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别着急,她这不是还不能确定么?否则也不至于把你放出来想让你露马脚,听姐姐我的,这一趟你有惊无险。”

槐诗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彻底对自己身旁这群坑逼队友不抱指望了。

求求你们,放我单排吧。

他叹了口气,不想理这只良心都黑透了的破鸟了,起身在街上溜达了起来。触目所及,都是平常又普通的场景。

带着衰败的气息。

街面上都是老人,很少见年轻人走动,大概都是出门去打工了吧?

可以理解,毕竟新海最近的经济状况不景气,毕竟上一次被当成大都市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衰败了这么久还存留在地图上本来就是个奇迹。

有点抱负的年轻人恐怕都去燕京、金陵和羊州工作去了。据说最新上台的内阁要大力发展沿海经济呢,不过怎么都比不上内陆的环境好吧?

都到了这种程度,槐诗索性将什么潜伏任务都丢到脑后,揣着手在街上溜达了起来。

午后的斜阳照耀在大地之上,晒的人身上暖暖的。

恍惚之中,槐诗仿佛看到整个小镇宛如水中倒影一般晃动起来,无数黑影从天上浮现,可很快,古怪的幻觉便消失了,回复正常。

只留下一身冷汗和阵阵恶寒。

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吧?

“目标人物开始行动了。”

伴随着监控的报告,镇子外的巨大卡车中,临时的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精神一震,戴上耳机看向屏幕。

屏幕上除了连接镇内的各处监控之外,最中间放大的画面,是闲着没事儿到处遛弯的槐诗。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所有人看着槐诗东走走,西逛逛,好像百无聊赖的闲汉一样四处浪荡。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在潜伏的样子,是不是好像还撞了鬼一样打个哆嗦。

相比另一头如鱼得水、已经打入老年闺蜜团中的柳东黎,槐诗这里简直就是在划水摸鱼,甚至看不到任何他有嫌疑的地方。

就在所有人渐渐无语的时候,前方又传来报告:“目标开始接……”

话音未落,就戛然而止。

画面中,槐诗跑到小卖部里,用自己的卧底薪酬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还顺带奢侈了一把,买了一根五块钱的雪糕。

然后蹲在太阳下面的台阶上,自己呲溜了起来。

含盐度百分之九百的咸鱼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家伙,没救了吧?

艾晴万年平静的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开始发自内心地检讨:怀疑这种咸鱼有所隐瞒的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了?

当年那个热情活泼的小孩儿,怎么几年不见就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只能说岁月的电锯真是太鬼斧神工了吗?

看到槐诗那一副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划水中去的样子,指挥部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有人看向艾晴,想问一下是不是催一催,可艾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算了,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不少。

如今的工作千头万绪,不仅要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排查清楚老塘镇的人际关系,还有调取过去的监控录像寻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深度探测器已经入场,正在紧密安装中,没空在咸鱼身上浪费时间。

而就在一片忙碌之中,槐诗身上的窃听器传来了远处的吆喝声:那个后生,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画面中,槐诗一脸懵逼地被一群推着手推车的老头儿叫过去。

“对,就你,这是谁家的娃?过来帮把手!”

槐诗愣了半天,呲溜着雪糕剩下的木棍子,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卧底潜伏的工作了,百般不情愿地去帮那群老头儿推车卸货,好容易把手推车弄进了临界的一个院子里,又被差使着把一堆破锣破鼓还有戏服彩衣从车上搬下来,分门别类的放好。

院子里好像在搞什么堂会,一群面色黝黑的老头儿们坐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人围着桌子打牌,角落里还架起了锅烧水,就差几张桌子架起来摆开流水席了。

好像有饭可以吃?

槐诗眼睛亮了。

原本跨出去的半只脚又收回来了。

潜伏是不可能潜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潜伏的,还不如在里面安安心心混顿饭吃,不求多给几块肉,米饭管够也行啊。

结果槐诗左等右等等不着食堂开饭的讯号,就看到地上做一块的那七八个老头儿纷纷操起破锣琵琶和唢呐,开始吹起什么二人转的调子来。

而当发现有陌生观众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中间的那吹唢呐的老头儿越发地来劲儿起来,吹了好长一串之后,得意地向槐诗晃了晃手里的家伙什儿,意思是看大爷牛逼吗?快羡慕一下……

槐诗内心毫无波动,干巴巴地拍了拍手,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不是今天没带吃饭的家伙过来,就让你老人家见识一下什么叫abrsm八级演奏水平……更何况结合冥想之后,他大提琴的感染力已经强得不像话,要是努点力,你家牛都能给你拉哭了。

没想到那群老头儿反而来劲了,对着槐诗吹了一段又一段,唢呐里的口水飞了好几米远,还特么不知道用什么黑科技连了低音炮,快把槐诗后槽牙都要震掉了。

吹完了,还挑衅一般地向着槐诗抬抬下巴:

“小伙子,来一段?”

“得,今儿个给您老人家露一手。”

槐诗撇了撇嘴,看来现实不容许自己再低调下去了。

他随手在那堆破乐器里翻检,找出一把能拉的二胡来,翘起二郎腿,也不管什么低调潜伏了,上手就是一段赛马加二泉映月加巴赫无伴奏大提琴加月亮之上加威风堂堂的混音串烧。

器材限制之下,很多地方都走音走的不能看,槐诗只能学帕格尼尼那个变态,试着用一根弦拉一首曲子,却没想到,一手串烧拉完之后,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堆黑压压的人头。

那群打牌的、聊天的、抽烟的、拉琴的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聚拢在一块,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神情严肃又认真。

完犊子了。

槐诗心中一紧:难道自己暴露了?

几个老头儿互相说着什么,中间那个端详着槐诗,一脸困惑:“这哪儿来的后生啊?怎么没见过?”

“我……我新来的……打工的!”

槐诗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跑路:“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别急。”

老头儿一把拉住槐诗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就好像看着被困厕所后看到有人来送纸一样:“李老三那王八蛋窜稀了没来,今天咱们福音班儿就差一个能拉胡的,晚上跟我们去教堂文艺汇演,一场给你四十块,包晚饭,行不行?”

教堂?

文艺汇演?

等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打入内部啦?

槐诗一脸懵逼。

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想到如今自己还在监控之中,只能悲愤地咬牙点头。

“行!”

他停顿了一下,提出条件:“但我得先吃!”

感觉到忽然之间后脑勺越来越严重的恶寒,槐诗仿佛能够想象到如有实质的死亡匍匐在自己后背上狞笑的场景。

然而,这跟自己是一台冷酷无情的负能量生产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吃饱了再说上路的事儿吧!

第十八章 Closed—5

一个小时后,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来自各个乡镇上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互称信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互相聊着自己在外打工的儿子女儿以及昨天买的鸡蛋。

现场还有免费的瓜子和水果分发,每个人都有三个黄蛋糕和几瓶矿泉水。

一片乱哄哄中,讲台上面的帷幕依旧垂落着。

而后台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之中,准备文艺汇演的福音班儿正在确定节目,而角落中少年,像是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槐诗脸色惨白,几乎快要吐出来,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

刺骨的寒冷和无形的负重不断地施加在他的背脊上。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死亡重量……他不敢想象,有多可怕的死亡才能够早就出如此沉重的预感。

“呕!”

他趴在桶上,把自己刚塞进肚子里的白面馍馍和红烧肉全都吐了出来,眼泪和鼻涕都快吐出来了。

他快要恨死自己这个奇怪的技能了。

可明明自己要死了,但槐诗却出乎预料地感觉不到害怕,只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好像吃坏了肚子一样。

胃胀的不行。

他擦着眼泪,拉住弹琵琶的老头儿,“大爷,我要是死在后台,能不能算工伤啊……”

老头儿十足警惕地跳了好几步那么远。

“后生你不要讹人啊,吃饭之前还好好的……大爷我可是见过世面的,要早些年,咱俩说不能能在哪个车头附近碰面呢!你要乱来的话,信不我现在就躺地上讹你打人?”

“就是就是!”旁边的吹唢呐的老头儿附和:“我作证,看的清清楚楚,你这后生一言不合就动手……”

槐诗快要服了。

这他妈哪里来的一群五毒俱全的老头儿?碰瓷儿都这么熟练的!

“好了好了,准备了啊!”另一个领班从前面走过来吆喝,指着槐诗喊:“你还能拉么?不能拉琴我们这里不给钱的哈!现在的年轻人,良心都坏透了。”

“能拉能拉。”

槐诗含泪拿起二胡:“谱子呢?在哪儿?”

“要什么谱子,时间不够,咱的戏给取消了,现在给福音二人转伴奏,跟着调子拉图个喜庆就行了。”

老头儿一边摆手一边嘀咕着:“给四十块真是亏了,早知道给二十了。”

槐诗无言。

刚跟着那群老头儿在前台坐下,就听到前台有人报幕:“接下来,请各位信友欣赏,由老塘镇文艺会给大家带来的福音秧歌!”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只有槐诗忍不住腹诽:那个叫王海的神经病究竟搞个什么鬼?搞个布道还跟德云社似的,还要人暖场,臭排场怎么这么大怎么不去做小鲜肉呢?

还没功夫继续想,后台一排穿着喜庆花衣裳的老太太就走上台来,围拢在一个人旁边,乱七八糟地聊着广场舞的姿势和技巧。

“姐姐们记住,到这里的节奏不是咚恰恰,是咚恰—恰。”那领头的人微笑着,还骚包地捋了一下头发,回眸一笑风情万种,然后僵硬在原地。

看着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

目瞪口呆。

——妈的,怎么是你!

槐诗刚刚还想着怎么去找这货接头了,没想到这头还没接,由牛郎柳东黎领舞、二五仔槐诗拉琴的福音二人转就已经开始表演了。

喜迎曲艺两开花。

在两人复杂地对视中,槐诗嘴巴无声开阖:“老子的橘子树呢?”

“还没买。”

“吃了吗?”

“没……”

“我吃了。”

槐诗拍了拍肚子,“白面馍馍还有红烧肉,羡慕吗?”

干!

柳东黎忽然很想骂人,但奈何此时前台的帷幕已开,他只能强行挤出热情洋溢地笑容,跟着老头儿们的土味迪斯科摆动了起来。

就在柳东黎前面,那个最早被他拉住唠嗑的老姐姐扭着花手绢,开口唱到:“进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儿比咱亲娘强,哈利路亚上天堂……”

扑哧。

槐诗忍不住笑出了声。

滴,一声。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一条短信发来。他忙里偷闲,一只手掏出手机来,屏幕上赫然是艾晴的号码。

还有短信的内容。

“——撤退,立刻![closed—5]”

那一瞬间,远超往常的死亡气息汹涌而来,几乎将槐诗淹没。

十分钟前,临时指挥部中,艾晴的神情阴沉。

“灵魂辐射记录带记录完毕,正常。”

“深度指数017,正常。”

“边境侵蚀度百分之零点零三,正常。”

“正常。”

“正常。”

“正常。”

所有观测数据一切正常。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神情却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透露出一丝铁青。

“怎么了?”中年人问。

“不对。”艾晴纤细的五指握紧了轮椅的扶手,眼神阴沉:“绝对有哪里不对!”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中。

她伸手,从轮椅的夹袋里拿出了手机,直接拆开了后面的壳子,拔出了酷似电话卡的赤红插销。

寂静中,中年人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起身:“你疯了?!”

每一个监察官的手机都是天文会提供的特殊型号,超强信号和电力姑且不用说,内部app和数据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和关键的却是手机背面那一张红色的最高警报。

只有一个监察官在确认一件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并会带来b级以上的边境危害时才有权力启动的功能。

姑且说是烽火也好,保命符也好,甚少有监察官会选择动用。

一旦动用这一功能,信号会直接连通联合国天文会的直接权利管辖机构——统辖局的特殊情况对策室。

夸张一点说,上达天听也不为过。

如果情况严重的话,甚至会惊动十人委员会。

倘若艾晴是正式检察官的话,短时间内甚至能够动用一件a级以上的圣骸或者直接调动整个东海地区所有的升华者人力……

夸张到如此地步,自然是有代价的。

如果是被人发现是玩狼来了的话,下场自不用说——但目前对于在场者最重要的是,一旦上报天文会,那么之前为了捂盖子而做的所有交易和保证自然全部告吹。

在即将取得胜利之前掀桌?

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果然是疯了吗!

明明只不过是一件牵扯到边境遗物的小事,何必直接上报统辖局?

就好像两个县里的领导互相别苗头之后,直接给中央纪委打电话一样,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吧?

况且,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和征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苗头。

“啊,或许太小题大做了吧,不过比起预料之外的情况,我倒是情愿赌一把。”

艾晴手里转动着自己的手机,一旦下达决断之后,神情就再度平静起来,不见任何的焦躁。

就算是被上面怀疑办事能力也认了。

刚刚那种强烈到让人发疯的不安预感好像是错觉一样,迅速地消失不见了,只有衣服下面渐渐干透的冷汗才能显示出她刚刚经过了多么剧烈的斗争才做出了这个荒谬的决定。

端详着手机的屏幕,她嘴角浮现讥诮地冷笑。

嘲笑自己。

明明就差两个月就可以转正了,如今恐怕就难说了吧?如果被证明是小题大做的误报,被废除监察官的身份都还算从轻处理了。

毕竟以特殊对策室日渐吃紧的人力而言,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挥霍天文会资源的事情发生。

没过了几秒钟,手机屏幕就亮起来了。

不需要接通,屏幕上投影出了微弱的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虚幻的幻影,好像接线员一样死板打扮的西装男人,神情既无疑惑,也无惶急,一片淡然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

“编号t9631,统辖局下属东夏分部驻新海见习监察官。”

他开口说道:“未侦测到深度警报,未侦测到边境侵蚀痕迹,未侦测到高位圣痕活动迹象……请递交报告和申请。”

“遵循《十二铜表法》的条例,作为见习监察官,我申请边境对策条例第九条的援助,以及物理封锁亚洲东夏共和国新海市下属老塘镇周围十公里区域,请即刻执行。”

“申请确认中——”

西装男旁边的的打印机迅速吐出了一长串文件,扫过一眼之后,他拿起身旁的印章盖下了印记。

“申请通过。”

“卫星轨道调整开始,预计三分钟后就位,老塘镇封锁执行条以下达,等待处理——边境对策条例第九条所记录条目载入开始。”

宛如机械一般呆板地完成了所有的工序之后,编号0075的西装男最后颔首:

“一切为了世界。”

通讯挂断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寂静里,远方传来了宛如地动山摇的轰鸣。

而在数万里的天穹之上,漆黑的宇宙原暗里,悬浮在太空轨道中的庞大卫星矩阵喷出气体,缓慢而精准地调整着自己的角度,将下方的云层、大地、城市以及尘埃等微不足道的一切映照其中。

旧伦敦,格林威治天文台,深邃的地下第六层,庞大的差分机发出轰鸣,缓慢地吐出了一条打满了空洞的锡箔带。

等候在旁边的秘书小心剪下了之后,卷入了轴承,过程中以影像存留备份,最后装入了空筒中,送入旁边的真空邮递管道之中。

在真空的抽动之下,简码筒直入地下数千米,落在繁忙大厅地角落中。

抽烟的人坐在椅子上听着歌,一手开启了圆筒,另一手利落地抖开了卷轴,脚底剁了剁地板,将烟头丢到了一边,走向大厅的中央。

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大厅中此刻人来人往,可地板却凹凸不平,甚至不少地方都蓄满了水。

可上空向下俯瞰的话,便能够洞彻它的真正面目——那正是一张庞大到足以将世上一切地形都记录其中的立体地图。

抽烟的人穿过了工作中的同僚们,循着代码找到了指示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一排马克笔,选了银灰色的那一根。

画了个圈。

“编号c987778762号封闭圈完成,归档。”

于是,千万里之外,隔着山和海的另一篇大陆之上,龙蛇起陆。

在黄昏的日和月照耀之下,老塘镇外的泥土宛如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在铁石摩擦的轰鸣之中,炽热的火光从其中涌现,将无数泥土化作了熔岩。

可紧接着,自熔岩之中有铁光浮现。

增殖。

就好像树木在生长一样,钢铁一寸寸地向上增长,顺着无形笔锋所过之处延伸,迅速冷却的表面翻出黑铁的光,无数如鳞片一般的锋锐铁片自其上绽开。

十秒钟,整个老塘镇,尽数封闭在这数百米高的铁围之中。

紧接着,天空的色彩自昏沉斑驳变作了漆黑。

现境剥离,开始。

那一瞬间,叹息声响起。

有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教堂中伸出。

握紧了天和地。

有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响起。

第十九章 五分钟和五十秒(上)

“走?”

槐诗愕然地看着柳东黎。

哪怕正在表演之中,柳东黎依旧风情万种地微笑着,向着台下的老阿姨们抛媚眼儿,就连拿个手机看短信都那么风情万种。

紧接着,那一张笑容僵硬在脸上。

在喜庆无比的土味儿秧歌中,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不顾自己的节目还在表演,掉头拉着槐诗就走。

刚开始是小步慢跑,到后面就是大步狂奔。

“废话,当然是走,不走怎么,留着过年吗?”

柳东黎的脸色铁青,嘴里嘀嘀咕咕着那个臭女人、完全没有良心之类的话,一路推开拦在前面的人,不顾自己在后面引发的骚动,直接到后门想要推门。

门动了一下,又戛然而止。

被锁住了。

从外面。

“妈的,走正门……”

柳东黎气急败坏地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身后追上来的两个人:“滚开!滚!滚!”

砰!

砰!

子弹打在墙上,楔入了砖石之中,粉末飞迸。

但明白柳东黎手里的东西不是玩具之后,那几个人尖叫起来,掉头就要逃跑。

“没必要吧?”槐诗愕然。

这时候,他的手机再度一震,艾晴的短信。

——closed4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柳东黎的脸色铁青,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幕:“closed——意思就是封锁!

这是天文会对危险物品最常用的方式,后面的4是倒计时,还剩下四分钟!四分钟之后,整个地区都会被物理隔绝……到时候我们就会跟他们想要封锁的东西关在一个笼子里!”

这就是艾晴留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计划取消。

没时间让你们撤离了。

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这么毒的吗!”

槐诗的脸都被吓得透明了,忽然有些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踉踉跄跄地跟在柳东黎的身后,又穿过长廊,又因为走得太和搬东西的杂务工撞在一块。

“抱歉,抱歉。”

槐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帮他收拾东西,又完全没有时间,再三告饶的转身跟着柳东黎跑了。

那个木讷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槐诗一眼,机械式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只是在他抬头那一瞬间,槐诗看到……那一张平凡面孔之上,眼睛的后面,好像有一道金红色的影子缓缓游过……

就好像是水缸里的……金鱼?

槐诗莫名其妙地想到。

五分钟之前。

“后面的节目全都取消吧。”

休息室里,王海坐立不安地徘徊着,等待着这一次布道的开场,可是不知为何,内心之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明明所有的退路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干完这一票就立刻抽身离开,可他依旧心中难以掩饰的感觉到了惊慌。

有什么不太对……

他下意识地啃着手指,再一次将愈合的皮肉啃食的伤痕淋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立刻开始布道吧!”

他终于难以等待下去了,猛然跺脚,抱起了桌子上的盒子,向弟子吩咐:“不要表演那些无聊的节目了,反正这一次抽的干净点,不需要预热!”

弟子慌不迭地去了之后,他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惊慌,端起了那一副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慈祥笑容。

只是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口袋中的震动。

是手机。

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来自未知的号码,可是里面的内容却令他的脸色变成惨白。

“涂太被捕,天文会的人来了,跑吧,王海,你还有一分钟。”

一瞬间,刺骨的恶寒几乎令他尖叫出声。

虽然不知道那个发短信的人是谁,怎么知道这个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的号码,但如今已经不是管那么多的事情了。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

必须立刻走。

新海不能再留了!

在令他几乎尖叫出声的强烈恐惧里,他抱起盒子,从休息室里推门而出,狂奔一样地冲向了前面,踢开门,抓着钥匙冲向后门的方向。

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听见了前方的声音。

“小老弟你怎么要走啦?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当初第一个被柳东黎搭讪的老阿姨热情地抓着柳东黎的胳膊,挽留道:“等布道结束了,姐姐给你做疙瘩面吃。”

“不,大姐,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儿。”

柳东黎努力地挣扎着,向前抬头。

看到了王海。

王海也看到了他。

就好像隔着深渊彼此凝望一样,两个人的神情凝固了,下一瞬间,闪现决绝和狰狞。

紧接着,便听见了枪声。

来自柳东黎身后。

在少年手中,枪口冒着黑烟。

是槐诗。

那一瞬间,他劈手从柳东黎身后夺过了手枪,悍然瞄准,开枪。

可他瞄准的不是王海,而是柳东黎身旁的……老大姐。

“她要杀人!”

在死亡预感所带来的强烈刺激之中,槐诗无比确切地从这个看似和气热情的老阿姨身上体会到了杀气。

足以将自己和柳东黎碎尸万段的杀气。

仓促开枪,槐诗差点没能握住,瞄准老阿姨的身体的子弹歪到了姥姥家去了,只打中了她抓着柳东黎的手,在她手腕上凿开一个大洞,差点连柳东黎都遭殃。

寂静到来。

鲜血飞迸。

柳东黎下意识地躲闪后撤,就看到了那一只原本抓住自己的苍老手掌渐渐化作钢铁的颜色,一根根尖锐的铁灰色指甲指尖延伸出来。

血肉缓缓弥合的过程之中,一颗变形的子弹被从伤口中挤压出来。

“被看出来啦?”

老太太缓缓地抬头,苍老的面孔渐渐扭曲,眼瞳化作了似曾相识的血红,而那一张脸却渐渐地变作了兽类的摸样,向着他们露出饥渴的微笑。

“妈的,鵺!”

柳东黎惨叫出声。

——closed35

距离老塘封闭还有三分三十秒,局势开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不止是东夏足球队,留给槐诗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大家在如此状况下以如此突兀的情况尴尬相逢,自然不可能坐下来喝茶聊天。

反应最快的是柳东黎。

或者说,这个骚包货根本打心底的二十四小时准备着随时冲着人炫耀自己这一张所谓的盛世美颜。

“你瞅啥!”

一声爆喝之后,下意识看过来的鵺僵硬在了原地,而柳东黎则一把抓起快把槐诗爪子震麻了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老姐姐疯狂开枪。

刚刚你侬我侬的忘年乡村恋爱戏码在枪声之中当然无踪。

转眼间打空了一整个弹夹,可没有大口径杀伤性武器的射击,手枪的杀伤力对于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体内器官已经开始以太化的升华者根本寥寥无几。

鵺型的老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攻守之势逆转。

而旁边槐诗也没有干愣着,鼓起勇气,撸起袖子笔直地冲向了王海,猛然飞起一脚:“把盒子留下来!”

正准备掉头逃走的王海被他飞起一脚揣在老腰上,整个人都飞出去趴在了地上,正面摔在了地上,可偏偏盒子还紧紧地抱在怀里没有撒手。

紧接着,槐诗就扑了上去,照着他的老脸就是一套军体拳。

因为不清楚王海是不是具有什么奇怪的能力,他下手没有丝毫的留手,把自己手指头都打得生疼。

可怜王海被上主们看重的只是自己传教的天赋,哪怕出去行骗靠的也是自己的口舌,哪里跟人撕扯的这么难看过。

他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如今救主会的头号大手老太婆鵺正在跟柳东黎纠缠,而原本重做保镖的弟子们也不及赶到,冷不防今天就让槐诗的军体拳开了张。

槐诗嚯嚯哈嘿打了半套军体拳,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舒坦,每一个毛孔都爽得一匹,看到这老货被自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心中顿时放松了许多,旋即越发恨得牙痒痒:

“就是你这孙子找人去弄我的是吧!我让你灭口!我让你犯罪!我让你贩·毒!我让你对不起社会!”

“哪里来的小杂种,给我去死!”

王海已经完全气炸了,手臂胡乱地挥舞着,槐诗只觉得胳膊一痛,旋即一道血印子从破碎的衣服下面绽开。

被刀割伤了!

趁着槐诗不注意,从鞋里拔出了匕首之后,王海抓紧了机会,捧住怀里的盒子,猛然打开盖子冲着槐诗一扬,顿时一阵如雾气的粉末就从其中飞出,扑在了槐诗的脸上。

那鬼玩意儿的效果快得不可惊人,刚刚吸入,槐诗就浑身发软,脑子里浮现乱七八糟的幻象,只感觉自己爽得一匹,如登云端,旋即就知道自己着了这老东西的道了。

“妈的,你也给我吸!”

他一把捞住了王海的领子,手里一抓,淬炼出一把劫灰,没头没脑地塞在了王海的脸上,狠命地揉了一下。

王海的老脸顿时涨的通红,鼻涕和眼泪齐刷刷地留下来,鬼哭狼嚎了起来。

槐诗趁着空闲给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点,顿时心中的狂喜被被突如其来的悲伤所冲淡了,原本飘飘欲仙的膨胀意识此刻也在心灵泔水一般的可怕效果之下迅速蔫儿了下来。

两个人忽喜忽悲,满脸眼泪鼻涕地狂笑着,像是精神病院内讧一样纠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他们菜鸡互啄的时间如此短暂,从开始到现在不过只有二十五秒而已。

紧接着,昏沉的幻觉便被一声巨响所惊醒。

来自与他们的身后。

短短的二十几秒,柳东黎的脸已经被血染红了,身上的定做西装也彻底变成了乞丐服,胸口前面一道深邃的伤痕差点将他开膛破腹。

手枪已经到了鵺的手中,被随手丢到了一边。

这对于他而言,这简直是地狱一般的二十五秒。

哪怕是鵺闭着眼睛,也能够轻松吊打他。

而就在向后跌倒的瞬间,他终于找到了机会……从西装腋下的隐藏枪袋里,抽出了蓄谋已久的底牌,对准了半空中向自己扑来的老太婆。

那是一支被再次截短的短管霰弹枪。

这可是他特地为鵺准备的好东西。

机会稍纵即逝。

子弹只有两发,时机只有一瞬。

这一瞬间过后,动作灵敏到惊人的鵺就会发动技能,空中滑翔,夺过枪口的瞄准,然后直接撕掉他一只手臂。

可在现在,胜负已分。

第二十章 五分钟和五十秒(下)

先是咔嚓,然后嘭!

金属豪雨从枪管中喷薄而出,转瞬间将半空中的老女人击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一时间如同筛子一般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可柳东黎的动作依旧不停,手中的短管霰弹枪拉动枪栓,针对升华者特质的特殊弹头入膛。

再然后,紧贴上去,扣动扳机。

轰!

面目全非几乎变成一团烂肉的老太婆从墙上滑了下来,四肢抽搐着,好像还想挣扎——在极近距离被霰弹枪几乎贴脸来了两发之后,她竟然还活着!

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柳东黎掰开枪托,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子弹塞进去,然后对准了又是两枪,然后再两枪。

直到枪管烧成了火红。

地上那一团烂肉终于彻底不再动弹。

只有一张被钢铁撕碎的老脸依旧保持着来不及散去的狰狞和惊恐。

柳东黎来不及喘气,转身向着前面缠斗的两个人走去,抡起发烫的枪管,对着王海的后脑勺就是一枪托。

老东西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只留下槐诗还躺在地上喘息,眼泪鼻涕都没擦掉。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柳东黎的双眼中,他的眼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重瞳!

五十秒的时间。

战斗结束。

老塘封闭倒计时——2:40

“拿着,快走,我们至少要离开教堂……”

柳东黎从地上把自己的手枪捡起来丢给他,又塞给他一个弹夹,转身拿起盒子,抓紧时间撤退。

槐诗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喘息着,踉跄跟在他身后。

然后看到了他肋下夹着的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那个熟悉的盒子……

又一次见到了它。

那是自己捡到的那个盒子没有错,槐诗可以断定,而那个盒子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对,那应该是自己的。

柳东黎难道觉得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完事儿了么?

他大怒,抬起了手中的手枪,对准了柳东黎后背,扣动了扳机。

嘭!

枪声散去,血色喷出。

柳东黎的身体猛然一震,倒在了地上,僵硬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背后的少年……那一张扭曲又呆板的面孔。

开完枪之后,槐诗也愣住了,呆滞地低头,看到了手中还冒着烟的枪膛。

怎么回事儿?

我干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抢那个盒子?

以及,为什么我在这里?

不是明明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么?不是无数次都体会到了越来越浓重的死亡阴影么?

我为什么要来教堂?

我为什么会向着老柳开枪?

还有,我究竟在干什么?

思绪在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一阵强烈无比的恶心,肠胃里翻江倒海,猛然弯下腰,张口就吐。

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吐出来了。

落在地上的秽物里。

那是一条似乎还在活蹦乱跳的……金鱼?

金鱼?

又是金鱼?

刚刚那个擦肩而过的人眼睛里好像也有金鱼,而最早的时候,最早的时候……那一具尸体在临死前,也吐出了……金鱼?

“原来是应激期么?才六个小时不到,就出现了排异反应。”

在他身后,有个陌生地沙哑声音感叹:“就连二代的金鱼都能抗拒,怪不得最早三代金鱼不能寄生,真倒霉啊。否则盒子早就到手了,哪里用得着如今这么麻烦呢?”

随着那一声沙哑的叹息,空气缓缓地扭曲,一个消瘦的人影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走出,露出漆黑的风衣,阴冷漠然的面孔。

一双血红的手套。

以及右手中托着的鱼缸。

小小的鱼缸里正有几条纤细的金鱼苗缓缓游动着。

“……绿日?”

血泊中,柳东黎看到他手背上那个绿色的环形纹章,终于反应过来,努力地想要抬起枪口:“槐诗,快走……”

红手套低头看了他一眼,怜悯地摇头:“自顾不暇,何论其他?”

死亡的寒意乍现。

紧接着,枪声响起,从槐诗身后。

砰的一下,然后又砰的一下!

一枪补给了柳东黎,一枪给了槐诗自己。

柳东黎抽搐了一下,再无声息。

槐诗僵硬地低头,看到了胸前渐渐冒出的血迹,还有一个窟窿眼,像是后背被人用大锤抡了一下。

痛得要死。

他跪倒在地,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可当他回头看到开枪的人时,嘶哑的痛呼却凝固在喉咙里。

“……老杨?”

那个神情空洞的佝偻男人抬头也抬头看着他,常年挂着一张市侩笑容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微笑的痕迹。

双眼之后,一条金鱼欢畅地游来游去。

如同在自己的鱼缸里。

就在槐诗愕然地注视中,他弯腰,捡起了盒子,踩着血,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等候命令。

“去把正门也锁了,然后准备祭仪,等了这么久,总要有所价值。”

陌生人吩咐了一句,老杨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槐诗一眼。

“你们是熟人吗?”

陌生人低头看了一眼槐诗,戏谑地笑了笑:“他为了别人欠了很多钱,只能用自己抵债,别怪他,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

在恍惚和茫然里,槐诗忽然明白了一点,虽然心中愤怒地像是要疯掉一样,可是却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如网中的虫子一样挣扎了这么久。

一切早已经注定。

从一开始。

早在自己收到老杨的电话,乐不可支地扛着琴箱去往牛郎会所里应聘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死亡的路。

他会到达预定地点,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大怒地给老杨打电话,报告自己的方位和信息,最后朝近路回家,在小巷里遇到一具尸体,一个盒子,和一条金鱼……

那一条金鱼,原本应该快乐地游在自己的脑子里。

自己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可是却又被幕后的手给扳回了原本的轨道上去,迎来了预定地结局。

就好像这个人说的一样,他的运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

总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乱七八糟地生活就被弄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越来越穷,越来越惨,越来越丧,到现在……终于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死路里。

迎来结束。

“你妈的,为什么啊!”

槐诗再忍不住剧烈痛苦,呕出了血,眼泪鼻涕都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他妈不过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想要赚点钱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找个凑合点的工作,哪怕当牛做马也无所谓,找个喜欢的人去结婚,有一个不会嫌弃我的家……这也有错吗!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他妈的就不能放过我?”

戴红手套的男人沉默了。

许久,轻声叹息。

“为了更好的世界,总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枪,对准了少年的脸:“抱歉,你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价值。”

他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被弹开了。

被一层隐约的光膜。

红手套愣住了。

“绝境庇佑?”他愕然地看着此刻笼罩在少年身上的微弱光芒,“那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保命符给了你?

你还真是她的老相好么?”

这是天文会赋予每一个监事官的紧急加护,字面意义上的保命符,一旦遭遇致命的攻击就会自行启动,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保住使用者的性命,等待救援……

在三分钟内,除非遭遇第四阶段以上的圣痕强行冲击,否则绝难破除的壁障。

“算了。”

他收起了手枪,嘲弄地看了一眼槐诗的胸口,就算自己不补刀,这个家伙也会失血致死。

如今的时间宝贵,只差临门一脚,他已经没时间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转身走向了礼堂。

计划变成如今的样子,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针对救主会的行动虽然是在见到那个盒子之后一时起意,但也经过了周密的谋划。为了避免激发王海背后那群上主的警觉和侦测,他不得不从普通人入手,以自己的灵魂——嗤笑鱼缸的力量操控了一场内乱,并假以老杨的手安排了完全无关的槐诗完成最后一步的转移,却没有想到,槐诗竟然是隐藏的应激期预备升华者,对于从寄生者身上衍生的三代鱼苗具有抗性,导致寄生完全失败,计划面目全非。

幸好,他成功地将自己隐藏在了幕后,还有天文化的巨大压力,没有被王海身后的那群归净之民嗅到什么异常的味道——那群脑子里只有救主的家伙可是不折不扣的疯子,根本没有任何理性可言。

只不过,既然不能隐秘地完成计划,就只能换个方式了。

对于他而言,只要最后的结局不出茬子,换个过程反正也无所谓,既然引来了天文会的注意,那么……不妨闹的大一点!

他一脚踢开了门,随手两枪,打死了一个想要扑上来的老头儿,穿过混乱尖叫的人群,走到了宣讲台上。

前后门已经封锁完毕。

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但足以完成最后的降诞了。

只不过……

“用转生之釜来做毒品?那群归净之民就连下属的脑子里也被他们的神吃了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那个盒子,忍不住嗤笑。

这种从第七深度的地狱遗迹里发掘出的容器型遗物,虽然本身是最好的源质容器,将狂信徒的亢奋源质转化为物质也固然轻而易举,但恐怕就连被赐予这个盒子的王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被当做祭品的不止是那群他骗来的信徒,甚至包括他自己——只要其中的源质足够,它就是足以令古老之灵降生现境的胚胎!

等牧场主的使者通过它降临之后,恐怕触目所见的所有活物都会变成它的盘中餐。

虽然自己要做得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就当废物利用吧。”

他扫了一眼那些被当做源质来源不断收割的信徒们,打开了盒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试管。

迎着教堂中昏暗的灯光,端详着其中的血肉。

“开始吧。”

他轻声呢喃:“奠定吾等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第二十一章 救兵

在红手套的手中的试管里,好像是一截残缺的肢体。

就像是某种金属一样的皮肤,还带着宛如水晶一般的骨头,那正是一截手指,毫无疑问,是从某具圣骸上取下的部位,不论是作为圣痕的种子和降临的凭依,都绰绰有余。

“这么多源质,应该足够初步发育了吧?”

红手套笑了笑,猛然在盒中砸碎了试管。

转瞬间,无数玻璃片飞迸,旋即又消散在空气中,它们本来就不是物质。整个试管都是将万物溶解剂凝固化之后制作成的封存器,只为了严密地将内外隔绝。

而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

那一截指骨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气。

转瞬间,盒子中这些日子以来所积蓄的源质骤然见底了,被它抽取一空,而紧接着,尖叫声从礼堂里迸发。

很快,尖叫声消失了。

化作一片寂静。

只有一滴滴宛如露水一般的晶莹源质从其中浮现,宛如甘霖一般缓缓没入了指骨之中,紧接着,疯狂和恶意的气息自指骨之中升腾而起。

宛如海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那是风暴。

饥渴和恶念的风暴。

狂乱地吹向远方,贪婪地将一切笼罩,粗暴地摄取着一切心神,自行拉扯着感应所即的一切源质……范围是,整个老塘镇!

正中心的吸引力,就算是升华者也在那恐怖的风暴之中难以自持。

红手套后退了几步,听见了噼啪的声音,那是自己头发碎裂的声音。

隐约几缕头发干枯如野草一般,被风吹折了,落在地上。

他抬起手,摸了摸脸,摸到了皱纹的痕迹。

就在他的眼角,好像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一样,浮现了老人才会有的浓密皱纹和老年斑。

紧接着,便有血肉从指骨上碎裂缺口的地方萌发,骨骼生长……转瞬间,残存的圣痕被唤醒了,自发地抽取着掠取来的源质,迅速朝着完整地形态发展。

种子在生长。

不,应该说……复原。

首先迎来的是第一阶段·水银,传说中的第一金属,以盐、硫、汞三质所完成的源质沃土,万物基石。

以此为凭,残存在圣骸之中的意念自沉寂之中苏醒,向着如今早已陌生的世界投来了漠然地一瞥。

紧接着是第二阶段·黄金,特性发觉,属性圆满,源质纯粹化之后,形成了宛如太阳一般的光焰。

只不过这光焰是青色的,带着冰冷的寒意,所过之处,一切都仿佛被风化了千百年。

化作灰烬。

然后是第三阶段·以太,超脱凡物之路,

腐朽的形骸再也无法束缚那恐怖的光芒,超越常识的伟力自其中酝酿,宛如播下了神力的种子,取回了原本超然的地位,奋尽全力地挣扎,摆脱物理法则的束缚。

就譬如龙的逆鳞,凤凰的尾翎、美杜莎的眼瞳、天使的羽翼以及恶魔的犄角。

再也无法以常识去束缚。

最后是第四阶段·星锑。

那一截指骨到现在,已经化作了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宛如自虚空之中延伸而出,由能工巧匠呕心沥血雕成,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它业已彻底升华,超脱了凡尘,再非凡人所能触及之物!

距离神话,只有一步之遥。

而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了轰鸣,地动山摇,铁围自土中增长,缓缓地将老塘镇封闭在其中。

内外隔绝。

手掌的生长戛然而止。

已经在没有更多的源质供它继续向原本的状态恢复了。

仿佛感应到了礼堂之外化作漆黑的天空,虚空之中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红手套骤然色变,取出怀表一样的深度测量器,看到上面飞速飙升的数值……转瞬间边境度数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这里正在被天文会从现境之中剥离!

就差一点点。

就差几十秒,圣骸就能恢复到第五阶段·哲人之石的地步,真正地成为世间的神迹!甚至恢复到超越阶段·王冠,掌控神权也未尝不可能……

然而,第四阶段和第五阶段之间的深渊,此刻再难跨越。

慢了一步!

“这不可能……究竟是瞎碰到的,还是被察觉了?”

红手套陷入了愕然,阴沉地低语着,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还是说王海这里还有什么自己没有调查清楚的秘密?

很快,他听见了一个飘忽的声音。

宛如风中所传来的低语。

“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只有一只手,但应该足够。”

说着,那一只手向后指了指,示意他靠后一些。

下一瞬间,它抬起两根手指,向着礼堂之上的方向挥了挥。宛如破布被机床撕碎一样的声音响起。

飓风喷薄而出。

所过之处,一切砖石瞬间风化成尘埃,而木梁则枯朽破碎,被狂风卷着冲上了天空。

那一只手掌缓缓升起,在天地之间,缓缓虚握。

只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动荡的世界骤然静止,就好像运转的枢纽被那一只手掌给紧握。

现境剥离的程序,竟然戛然而止。

好像整个空间都在这飓风之中被凝固。

骤然之间,远方传来了轰鸣。

“侦测到非法越境,灵魂印记对比完成,威胁等级上调——”

在它出现的短短瞬间,艾晴的手机上就出现的来自上空卫星的警报,甚至确定了那一只手的由来:

“恐怖组织’绿日’所属异化者——‘十灾’第四位:风灾,威胁等级a,灾害警报发送完成。”

明明刚刚对艾晴上报的行为还满是震惊和抵触,此时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她的一意孤行。

只有艾晴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沉默地翻转着手机。

可是却收不到槐诗他们成功撤离的短信。

“啧……”

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很快,便不再犹豫,抬头问道:“那你们还等什么?等他点菜么?特事处连最终准备计划都没做吗?”

在得到了中年人和艾晴同时确认的许可之后,不到十秒钟,远方传来了轰鸣。

雷鸣巨响此起彼伏,大地震荡。

距离封锁圈之外三公里的位置,高耸地山坡上,烟尘不断升腾而起,刺鼻的硝烟味随着不断迸发地震荡扩散开来。

钢铁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在灯光的映照里反射出冰冷的光。

伴随着指挥部的命令,庞大的底座展开,仿佛楔入大地之中一样,沉重地炮管缓缓抬起,斜斜地对准了天空。

距离测算完毕。

着弹点计算完成。

下一瞬间,火光迸发!

十一座等待已久的榴弹炮发出了轰鸣,将致命的铁光投映至天穹之上,下一瞬间,足以将整个教堂焚化数十次的恐怖力量从天而降。

那一只同封锁力量僵持在一处的手掌仿佛感应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尾指微微抬起,向着旁边撇出。

飓风骤起,铁色自其中亮起,剧烈的风声彼此碰撞,竟然迸发出尖锐的声响,无数火花自其中闪现。

铁流之风席卷,悍然击碎了半数榴弹,紧接着,那一根小指微微一划,铁流之风向内坍塌,卷着剩余的榴弹收缩为一点。

下一瞬,炽热的火光自天空之上爆发。

乍现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只毫发无损的手掌。

紧接着,第二轮轰击,从天而降!

“——很好,继续,保持火力压制。”

指挥室里,中年人兴奋起来,没有丝毫地气馁。

风灾之手的反击反而证明了一点,如今的它尚没有正面承受轰炸的能力——否则的话,大可不必在这种东西上浪费时间。

现境作为常人的庇佑所和世界的基石,有着最严密的条例和规则,除非是达到了‘天敌’的位阶,化身为行走的人形地狱,否则绝对不可能和物理法则正面抗衡。

只要火力足够,在军队的围攻之下,又不是没有‘被加冕者’陨落的记录。

“可惜,要是有导弹就好了……”

艾晴遗憾地叹息,听到了那个人惊喜地呼喊:“高层的现境增援已经出发了!”

她愣了一下,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隐约感觉到不妙:如今东夏轮值的现境守护者,好像……不太靠谱吧?

想到在同僚之间流传的那些传闻,她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就在十六座榴弹炮的疯狂射击之下,纵然是不断地反击,可那一只和封锁区力量相抗衡的手掌还是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被压制住了。

就连整个教堂都坍塌了一大半,可惜在观测之中没有看到任何生还者的痕迹。

这是预料之中。

那个而被誉为风灾之兽的异化者最擅长地就是通过制造源质漩涡,抽取别人的源质作为燃料,如今教堂里,不,整个老塘镇恐怕都已经……

就在短暂的等待时光之中,指挥部里的气氛也渐渐越发凝重了起来。

明明往日通过秘境中转,直接‘空投’至现境的增援时间快一点只需要三分钟不到,可是此刻等待的时间却如此漫长,只有前来增援的现境守护者不断发来短信,安抚着指挥部里的人。

“已经出发了!”

“来了来了,在路上了。”

“还有一分钟就到!”

每隔几分钟就有短信发送过来,刚开始的众人还在抱有期望,可到后面,已经彻底得不想再说什么。

直到最后,炮击阵地传来噩耗。

弹药耗尽。

“有点堵车,我马上到!”

随着短息的提示声,那一只隐隐被烧黑的手掌猛然抬起,悍然击溃了剥离现境的力量,紧接着,五指握紧成拳,飓风汇聚,遥遥映照在封锁了整个老塘镇的铁围之上。

下一瞬间。

砸!

地动山摇。

飓风呼啸之中,好像有无数炮声彼此轰鸣,从物理上封锁了周围的无形之墙骤然震荡了起来,铁围轰鸣,根基之处的大地动摇着,浮现龟裂的痕迹。

封锁松动了。

那一只手掌上也崩裂出了一道痕迹,可它毫不顾忌,再次抬起,砸!

轰!

铁围之上,崩裂出了一道缝隙,金属哀鸣。

指挥部中的众人脸色苍白,可增援依旧遥遥无期,只有一条轻飘飘的短信:

“坚持住,我再拐个弯就到了!”

轰!

那一只拳头再次砸出。

这一次,铁围上的裂隙再度扩散,已经露出了致命的缺口。

风灾之兽破笼而出!

第二十二章 白帝子

那一瞬间,狂暴的风呼啸而过。

那一只高悬在天空之中的手缓缓抬起,遥遥对准了远方灯火通明的新海市,五指缓缓握紧。

就好像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奋力拉扯!

尖锐的嘶鸣从虚空中迸发,就好像无数玻璃被划动的声音重叠在一处,令人发疯的巨响扩散。

天地晃动。

宛如正在拔动那固定苍穹和厚土的楔。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落在了新海郊区的一座路灯下面。

“总算,赶上了啊!”

白鸽缓缓地收起双翼,落在那少女的纤细的手臂上。

好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她已经汗流浃背,紧身的运动t恤和夜跑裤都已经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了姣好的身体。

可惜,无人有幸观赏。

她喘息着,看着数十公里外那一只悬浮在空中的手掌,无奈摇头。

在路灯的照耀之下,她的影子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缓缓地抬起双手,好像拔出了什么看不见地武器,两把。

向前斩出。

于是,寂静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远方的轰鸣、飞虫的鸣叫、洒落的尘埃、流动的风、奔腾的河、升腾的火和坚实的大地都停滞了。

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冻结。

下一瞬间,一道细微到难以分辨的痕迹自她的脚下延伸而出,向前笔直的延伸,跨越了二十三公里零四百一十一米。

精确到了毫米之间的毁灭到来。

干脆利落地,那一只手掌自正中分开,向着两边落出,紧接着,又‘拦腰’而断,化作了四块。

四块未曾散开,又崩溃成八份。

一、二、四、八、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残酷又精密的几何级增长一直延伸到了人类观测的尽头。

到最后,破碎的源质轰然爆发。

化作了燃尽一切的火。

一切到此,在这甚至没有动作可以描述的一剑前面,划上了句号。

结束了。

“希望不会有太多的受害者吧。”

她黯然地叹息了一声,又听见裤兜里电话的声音。

“喂?我马上到!刚才我迷路了,真迷路了……你们的空投绝对有问题!我马上,五分钟,五分钟就来……哎呀,我就在路上了……”

鸽子和少女都消失了。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

当风灾之兽的手掌碎裂的瞬间,红手套脸色变作了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白帝子】!”

啪!

破碎的声音骤然从他的脸上浮现。

碎裂的痕迹扩散,转瞬间,好像有无数乱刀劈斩一样,他半身都化作了血肉模糊,无形的刀剑依旧不休地撕裂着他的躯壳,直到他脖子上的吊坠发出哀鸣——那个面目空白的小人偶碎裂成了粉尘。

空白人偶代替他,承受了白帝子那一剑的余威的余威。

可哪怕泄露出的最后一丝‘辐射’也令他苦不堪言。

就连他手中的灵魂具现物—嗤笑鱼缸上也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里面的两只鱼苗有一只已经翻了肚皮。

另一只也半死不活地摇晃着,眼见没有多长时间的好活。

“妈的,那群怪物……”

红手套猛然弯腰,呕出一口鲜血,听见远处响起地沉重脚步声——军队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狠色,从怀里掏出了起爆器,猛然按落。

布设在教堂四处的塑胶炸药上亮起了最后的倒计时,这样以来,最后的的痕迹也会在十五秒之后被彻底清除。

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那个转生之釜还在……

他转身,向布道台伸手,可那一只手掌和他的阴狠地笑容都僵硬在了一处——布道台上空空荡荡!

没了!

转生之釜没了!

那个盒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

他狂怒地掀开了布道台,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嘶哑地咆哮了两声,在逼近地脚步声中,他发狂地将整个布道台都拆开,依旧什么都找不到。

当教堂残存地大门被猛然砸开,镇压部队突入的时候,只看到台子上站着一个双眼发红如同疯狗的男人。

他啐了口吐沫,不屑地向着那群士兵们比划了一个中指:“吃屎吧,你们这群天文会的行尸!”

他甩出了一张扑克。

扑克在空中骤然对折,拉扯着他的身体一起,紧接着,他随着扑克再次对折,再对折。转瞬间,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被一个深邃的洞穴吸入,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毁灭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失血过多的感觉原来并不痛苦。

甚至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困,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懒洋洋地,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一样……想要睡觉,想要休息,想要让这操蛋的人生结束。

闭上眼睛,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一份漫长折磨之后迎来的饱尝——不受打扰地漫长安眠。

死亡要来了。

在见识了那么多的死,那么多不同的死亡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

并不恐怖,也并不痛苦,甚至没有什么不舍。

只是困倦和迷茫。

在恍惚之中,他感觉有人在推动自己的身体,吃力地拿着棍子顶着,向前推,一点一点的,就像是蜗牛在推动着石头一样。

他被翻了个身,趴在了一张破地毯上,被人拉扯着,拖向了什么地方。

闻到了焚烧的味道,听见了破碎的声音,还有嘶哑的呻吟,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毁灭一样。

有水滴在槐诗的脸上。

有血的味道。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自己旁边生死不知的柳东黎,还有前面,那个扯着地毯踉跄爬行的老男人。

那个瘸了一条腿的人影向前奋力一撞,顶开了一扇门,回过头。

他的脸好像已经碎了一样,半边没有任何变化,死尸一样地惨白,另外的半边剧烈地痉挛抽搐着,连带着半截身体。

好像有半个他已经死掉了一样,还剩下半个他在奋力地挣扎,却无药可医。

看到槐诗恍惚的眼睛,他躲闪他的眼神只是艰难地卷起了地毯,将他和柳东黎包在一起,吃力地向前滚动。

“对不起……我必须救她……槐诗,只有我能够救她了……对不起……”

他嘶哑的呢喃着,像是道歉,却不期待回应,只是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有电话的声音响起来了,山寨机的大喇嘛在喜气洋洋地唱着什么情歌,喊着老公老公什么的,可是却没有人接通。

“对不起……”

有血落在槐诗的脸上,带着眼泪的温度。

他被顶着,推进了门后的黑暗里,从长长地台阶上滚下去,掉进了堆满杂物和腌菜罐子的地窖里。

剧烈的翻滚和坠落之中,槐诗最后一次看到了老杨的脸。

他依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少年,抽搐的嘴角扯起一个狼狈的角度,像是在笑一样,手里抓着依旧在震动的电话,向着他挥了挥手。

就好像道别一样。

槐诗张口,想要喊住他,却发不出声音。

门被关上了。

黑暗里,远方传来了爆炸的轰鸣,恐怖的焰光和高温席卷了整个教堂,将最后残存的一切都化作灰烬。

槐诗闭上了眼睛。

死亡拥抱住了他。

“有人,托我,给大家……带句话……”

那个呆板僵硬的男人被困在椅子,不断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睛里的金鱼死气沉沉地游动。

“他说……他说……他说……”

他的神情骤然癫狂起来,露出狰狞地笑容。

“——绿日,终将映照世界。”

嘭!

嘭!嘭!嘭!嘭!嘭!

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中,他的脑袋爆掉了,可枪声还没有停止,打空了一个弹夹之后,又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夹,继续扣动扳机。

直到椅子上的东西变成一团烂肉。

一只破碎的金鱼从空空荡荡的颅骨里跳出来,被子弹打成了一团臭酱,很快就脱水成一撮粉末。

“抓住了么?”

艾晴面无表情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抬头看到中年人的表情,再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不用说了,逃掉了,对吧?我们坚持这么长时间,赶上了洗地?”

“他身上带着一件能够进行短距离迁跃的边境遗物,我们已经封锁了新海周围……”

“幸存者呢?”

艾晴没兴趣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正在寻找。”

“那就继续找。”

艾晴收回视线,“挖地三尺也要找,直到找到尸体为止。”

无人反对。

当午夜到来的时候,在挖掘中轰鸣坍塌的教堂废墟中传来消息:“柳东黎和槐诗找到了!”

废墟之外,艾晴依旧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状况呢?”

“柳东黎还活着,重伤,至于槐诗……”

报告的人停顿了一下,表情犹豫起来:

“正在抢救。”

临时的抢救室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艾晴静静地等待门外,倾听着里面嘈杂混乱的声音。

“呼吸呢?还有吗?”

“没有了,脉搏也快消失了,赶快注射……”

“不行,心跳紊乱,快要没有了……除颤器呢?除颤器给我!”

“一、二、三!”

嘭!

“一、二、三!”

嘭!

……

许久之后,里面再也没有了声音,抢救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了口罩,神情遗憾:“抱歉,晚了一步……”

艾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任由那些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去。

很快,艾晴终于见到了槐诗。

好像沉睡一样,那个少年躺在手术台上,胸前的弹孔苍白,甚至早已经没有血液流出。

空洞的眼瞳看着头顶的无影灯。

最后的心跳停滞。

艾晴沉默着,垂下了眼睛,握紧扶手的手掌露出惨白的色彩,许久,她平静地说:“那就……那就走流程吧。”

她调转轮椅,想要离去。

可紧接着,轮椅的转动戛然而止。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第二十三章 地狱

昏沉的睡眠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在坠落。

在黑暗中,向下,向下,再向下,好像有很多人陪着他一起,有的人在惊恐地尖叫,还有的人在麻木地挣扎,但很快,他们都不见了。

他落入了水中,好像沉进了深潭,又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地扶起来,随波逐流地飘荡在黑暗里。

他好像已经死了。

但又好像正在死的路上。

就快了。

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但死亡仿佛是没有尽头的,载着他一点一点地往更黑暗的深处去。直到他被冰冷的潮水送到了泥泞的岸边。

有佝偻的人影从昏暗中来,低头看着他,弯腰扯着他的腿,把他拖进了泥滩上的草屋边上。

敲门。

门开了。

尸体腐烂的味道扩散开来。

在草屋中,只有在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才着灯。满脸皱纹的白发老者带着口罩,全神贯注的解刨着面前的尸体,时而抽身在旁边的桌上的图稿中描画两笔。

在黯淡的油灯的照耀之下,四周的挂钩上被炮制完好的标本们滴下了防腐的液体。但那些被制作成标本的人类的脸上还饱含着临死之前的恐惧神情。

佝偻的人影指了指槐诗,伸手向门后的老人讨要着什么。

那个老者用浑浊的眼瞳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缓缓摇头:“还没死透呢,你卖了个活人给我做什么?”

“快了,快了……”

佝偻的影子发出古怪地声音,像是狗和狐狸混合在一起的叫声:“他快了……源质还有……源质还有……”

“只能给你一半,愿意就把他留下,不愿意就拖走。”老者袖手,冷然旁观。

那个影子好像被触怒了,大声地尖叫着。

老人不为所动,漠然看着它,直到它沮丧地伸出手:“一半,一半……”

一个古旧的铜币丢进了它的手里。

“没事儿就快滚,不要打搅我工作。”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槐诗,皱起眉拖起他一条腿,费劲的将他拖到了操作台上,顺手将原本那里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扫到一边。

影子离开时候关门的声音令槐诗的眼瞳颤动了一下,他努力的想要动弹,张口嗫嚅着,却咳出一大堆血沫。

“还没死啊?”

老者扒开他的眼皮,诧异的看了看他的眼白,干枯的双手捏着槐诗浑身的骨骼,最后满意的点头:

“很标准的结构,虽然强度不足,但应该能做个暂时备用的配件……不知道趁活着的时候肢解能不能把最好的效果保持下来。”

他叹息着,下手却毫无犹豫的切开了槐诗双手和大腿的动脉。

槐诗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可是却无济于事,温热的血迅速的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顺着解刨台的凹槽流进了污浊的筒中。

“你有话要说?”

老者看着他颤动的眼瞳,有些无奈:“都快死了,安安静静的死不好么?你这样的人我见了不少,反正你都已经穿过边境掉进了地狱,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今只不过源质没有消散而已,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他掏出一瓶药剂,倒进槐诗咳满血沫的口中,剧烈的辛辣和怪异的酸味刺激着槐诗的喉咙,宛如铜汁一般的灼热的触感顺着喉咙留下,如烈火一般点燃了他的身体,令他能够发出嘶哑的痛苦呻吟。

“这是从那个狗头人那里买来的药剂,作木乃伊用的,可以在人垂死之时保持器官的活性。不过活命就别想啦,只不过是把你剩余的寿命换算成活力压榨出来而已……这样你能在临死前多说几句话,我也能工作方便点,你也配合一点怎么样?”

老头儿埋头,切开了槐诗碎裂的右手:“记住,不要尖叫,我讨厌嘈杂的声音。”

槐诗艰难的遏制着痛苦的声音,浑身抽搐着,如那个老人所言,他竟然能够在弥留之际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这里,是哪儿?”

“用你们的话来说,深度十二的地狱,我的尸体工坊,贩卖一些小物件给客人的地方。等会你就会变成小物件中的一个了。”

老人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的继续分解着槐诗的右手,下刀的时候及其精确,从筋肉中穿透,却又没有伤及槐诗的骨骼。就像是单纯的将果皮从果实上剥落,动作娴熟而自然。

“打个商量怎么样……”槐诗吞咽着痛苦的味道,艰难喘息:“我其实还挺想继续活着的,放我走吧。”

“不行,我已经买下你的尸体了,你不死怎么行?况且你也活不了几分钟了,你死到外面我还得把你重新拖回来。”

在黯淡的灯光之下,老者的两个眼球以各自不同的轴心扭动着,一只黑色的看着槐诗,一只红色的专注的盯着下刀的地方:“你看看你的身体,源质空虚,根本就已经时日无多……虽然生命力这么旺盛,但早已经像是灰烬一样快要烧完了。老老实实的死掉多好?还能燃烧一下剩余价值……”

他的手臂已经被完整的刨开了,骨骼被老者小心翼翼的取出,泡进了旁边的防腐液中,每取出一块,老者还兴致勃勃的在槐诗面前晃一晃。

槐诗呆呆的看着布满干涸血迹的天花板,痛苦已经被麻木替代了,他就连声音都变得干枯嘶哑起来: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啊……”

“为什么不能死呢?”老者认真的说道:“每个人其实都是可以死的。”

就像是被勾引起了聊天的性质,老者一丝不苟的切割着槐诗的左手,在血浆淋漓中喋喋不休: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在这个世界里扮演最特殊的角色,但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死了。

他们死了后,世界继续前进,太阳照常升起,现实没有因为失去他们而停止停滞。所以他们错了,他们其实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指着被吊在空中等待出售的尸首,一个个的为槐诗讲解:“这个人,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个人,曾经是手刃过无数恶人的正义使者;这个人曾经是一个独裁者的老师,独裁者在他的教授之下从一个暴虐的人变成了一代英明领袖,这是那个他教出来的独裁者……可他们都死了。

既然已生,那么死就是无可抗拒的。就算是神也一样,一百年,两百年,看着世界沧海桑田……当一千年的时候,就算是神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的。

比起他们来,你又算什么呢?”

“可是我还是不想死。”

槐诗努力的眨着眼,不让失去控制的眼泪模糊自己的视线:“这样吧,你别看我这么文弱,其实我也是一条硬汉的。男儿眼泪值千金,我都哭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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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重续

“不好。”老者叹气:“死都死的这么不踏实,你很烦啊。”

“我也不想啊,你放过我不就没事儿了?”槐诗的呼吸浑浊起来,因为老者已经刨开了他的胸膛,将他破碎的肺叶取出来。

“看到没,都碎了,都碎了!”老者用手腕擦了擦汗水,将东西丢进垃圾桶里:“肺都没了,你这么人怎么就这么烦呢。”

“比干没了心还能活半个小时呢,半个小时也行啊。”

“罗嗦!”

老者一刀切断了纠缠在脊椎上的血管,将他的五脏六腑拉出来。槐诗从来都没有想到被人把肠子从肚子里拽出来的感觉是这样的……忽略掉痛苦和恐惧以外,竟然有种凉丝丝的冰爽。

“都给你掏空了,认命吧!”

老头儿将东西一股脑的全都丢进桶里,鲜血和没消化完的饭溅在他的身上,令他恼怒的掏出抹布擦着自己的围裙:“你吃了什么?这么糊……”

“中午有个二五仔朋友请客,吃了火锅……”

槐诗连喘息都已经失去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发出声音。或许是临死的恐惧刺激突破了他伪装的壳,他从没有感觉到如此孤独和难过,他不想死,又想要找人说说话,所以喋喋不休:

“你吃过火锅没?看你像是个外国人,火锅是中国的特产啊,我跟你说,老杨人虽然又坑又麻烦,但他家的火锅真得是一绝……”

“……”

老头儿不说话了,埋头解刨着槐诗的身体,从上到下精细的将他的骨骼从身体里挖出来。哪怕槐诗许以重金、美女等诱惑都丝毫没有手软,就算是槐诗破口大骂他也毫不停止。直到最后,躺在解剖台上的只剩下一具血粼粼的骨架。

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脱掉了臭皮囊的衣服,可这个家伙竟然还是他妈的没有死?!而且还不知道为什么在不停的说着垃圾话!!!

哪怕老者愤怒的拿着凿子凿开了他的脑壳,掏出还冒着热气的组织,将它当着那一具骷髅的面丢进了垃圾桶里,他还在不停的劝老头儿放下屠刀……

“都切到这种程度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赶快死掉呢?!”

“谁他妈知道啊,你个王八蛋,神经病,老变态……”

那一具骷髅里发出单调的嘶哑声音:“我说,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卖身给你,只要你不搞基,你说什么我都干……等等,搞基也行,真的,您老动作温柔一点我可以接受……”

老者的白发都气的竖起来了,露出脸上缝合的痕迹,近乎狂暴的拍着桌子:“死是注定的!”

“就算是注定的也不想啊……”

槐诗犹豫了一下,试着跟他打个商量:“等我活够了再死不行么?”

“……”

老者沉默下去,抓狂的挠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烦躁的吼声。就像是斗志已经被完全击溃了。他弯下腰,慢条斯理的收起了自己的刀子、矬子和剪子,分门别类的将它们放回工具箱里,解开围裙,掏出梳子,将自己一头乱发仔细的打理好。

“草草草草草草!!!!”

他骤然怒吼起来,愤怒的将工具箱摔在地上,狂暴的踩啊踩踩啊踩,提起了角落里的斧头将角落里的柜子砸成粉碎,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无名怒火。

“妈的,这什么玩意儿!”

他向着天花板怒吼,就像是怒视着某个东西一样:“看到没?他赢了!把你们的试验品给我从这里拿走!立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那一瞬,时间停止仿佛停止了,一切都凝固在了原地。

虚无之中好像有门扉洞开,一道光芒自其中照落,垂下,如绳索一般拉扯着他缓缓升起。

槐诗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按照前辈们留下来的惯例,回头比个中指。

下一瞬间,他就被光芒吞没了。

或者说,’淹没’,如海一样银灰色的光芒淹没了他。他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上,仿佛穿行在是深海之中,感觉到四面八方挤压来的恐怖重量。可令他更加可怕的是,这银色的光海中,每一滴水都是浓郁到几乎凝结成液体的源质。

触目所及,近乎无穷无尽,人的视线和感知根本难以窥见它的尽头,就好像涵盖了整个世界一样。

白银之海。

汇聚一切人类源质,一切智慧源头的虚无海洋,凌驾于神迹之上的伟大存在……乌鸦曾经的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那一瞬间,他破海而出,被抛向了空中。

茫然地漂浮在虚无的海天之间,看着纯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暗天穹和脚下涌动着无尽流光的银色的海洋。

远远地,好像看到了两个隐约的影子,坐在海面上。

“话说,上次见过你的照片之后,我家的女儿就哭着闹着跟我闹,说自己也要一只跟大姐姐一样的乌鸦……我也没办法啊,那时候又急着走,只能随便抓一只鸽子给她,她又问我颜色为什么不一样,我只能跟她说:它本来也是黑的,只不过它妈妈生到它的时候没墨了……哎,到现在七年不见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学习怎么样。”

盘腿坐在海面上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抽着烟,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无奈地跟身旁的’酒友’抱怨着。

顺手,把烟灰弹进了脚下奇迹的海洋里。

“放心,放心,我来之前刚刚见过,出落了不少,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

乌鸦的翅膀卷着烟卷和同款啤酒,还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虽然你塞给她的那只鸽子好像带来一点小问题就是了……啊,我家的契约者出来了。”

络腮胡男人挑起眉头看了一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啊,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大提琴拉得好算不算?高考可以加分的那种。”

“这么厉害么?有什么窍门吗?”络腮胡男人的眼睛亮起来。

“哎,这个大概是天分吧?别人学不来。”

乌鸦挥了挥翅膀,抬头把罐子里最后的啤酒喝完,起身道别:“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白银之海的守卫者,世上仅有七位的天敌,放任我这个逃犯大摇大摆地走掉,真得没问题么?”

络腮胡中年人想了一下,愁苦地挠了挠脸,叹息:“算了吧,还有两天我就下班了,在这里摸鱼摸了七年,就不能让我最后再轻松一会么?”

“那还真是谢谢啦。”

乌鸦承情地笑了笑,展开翅膀,飞向了远方。

那灵动的影子映照在银辉的海面之上,渐渐拉长了,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变化,直到最后,化作一个纤细的身影。

黑色的裙摆如水波动着,已经蔓延在了地上,不染尘埃,简约的样式边缘以暗金色锈着精巧地纹饰,如荆棘一样顺着长裙的边缘向上延伸。

就在槐诗呆滞地往上看去时,只看到了那一袭裙边露出的修长小腿,白皙地晃眼。

长裙后背部分是一片镂空,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那几乎将整个后背都覆盖住的华丽纹路。

无数赤红的色彩交织着,形成了一片诡异而庄严的图纹,好像在无时不刻地变化着一样,令人看不清楚。

很快,古怪的纹身便被披散而下的黑发所遮盖。

就在槐诗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抬起头,露出了成熟而精致的侧脸。

“走吧,我的契约者。”

她抱着一个似曾相识地盒子,向着少年勾了勾手,得意地微笑:

“我送你回家。”

那一瞬间,新海市郊区,槐诗的卧室,骤然有恐怖的源质波动爆发而出!

燃烧的光芒亮起。

——命运之书!

就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托起,无数书页疯狂地翻动着,海量地源质自其中涌现,化作燃烧的光焰。

那是漫长时光以来,它自槐诗的身上不断抽取而出的源质。如今在弹指间,燃烧殆尽,演变出无穷尽的幻光和变化。

一张张书页在火中焚烧至虚无,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一张写着他名字的扉页……

扉页上,那一道残缺之月再度开始了生长。

最后一点空缺……合上了!

读遍了无数的死亡之后,又凑齐了最后自身的死亡,无尽的死亡记录化作了纯粹的墨色,在月轮的虚影之中涌动,环绕着正中的圆心,化作漩涡剧烈转动起来。

无数的死在疯狂地碰撞着。

最终,打破了月的局限,撕裂这束缚,显露出自身的庄严轮廓——无数漆黑的死亡旋转,化作庞大的漩涡,撑起了狂暴地正圆,尖锐的焰自其中突出,化作了它的冕。

那是一道狰狞地漆黑日轮!

滴!

仿佛幻觉一样,抢救室中的心跳图谱荡起了微弱的波澜。

生命重续。

第二十五章 被否定的价值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午后的光。

尘埃从天花板上脱离,在昏黄的光里乱七八糟地舞动着。空气中充斥着熟悉的霉味,听见了隔壁的滴水声。

这是他的家。

一场幻梦之后,他正躺在大厅里的破沙发上。

“我……还活着?我睡了多久?”

他茫然地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看到伤口上好好地打着绷带,隐隐有所阵痛,但竟然活动无碍。

尤其他发现,命运之书竟然从实体转换到自己的意志里,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够自行翻动。

很快,他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大概十来个小时左右吧,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坐在窗前的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令槐诗不安起来。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了,老柳,老柳他……”

“柳东黎?啊,他活着,现在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正在重症监护室里……如果恢复好的话,大概以后还有机会能醒过来。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倒不如说,被绿日盯上还能活命已经是万幸了。”

艾晴平静地道:“虽然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还让幕后黑手逃掉了……不过对你而言,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对,结束了。”艾晴颔首,“不论如何,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你无关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盯着你不放了。”

她凝视着槐诗,郑重地告诉他:

“恭喜你,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静生活中去了。”

如果在昨天的时候,艾晴这么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乐不可支,手舞足蹈,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甚至没有任何愉快地反应。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合起了书之后准备离开,拒绝了槐诗相送之后,自己撑着拐杖起身道别。

“怎么了?”

她看到槐诗恍惚的样子,歪过头:“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么?如果你担心柳东黎停在这里的车,过两天会有人开走的,放心,来之前会给你打电话。”

槐诗摇头,看着她:“我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想,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

“……”

艾晴沉默,许久,平静地摇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就忘了吧。”

她走出门外,最后看了一眼槐诗,颔首道别。

“那么,我现在要立刻出发去金陵进行述职了,祝你今后的人生一帆风水,希望我们能够不要再见吧。”

她说:“永别了,槐诗。”

门关上了。

寂静里,槐诗沉默着,看着艾晴在司机的搀扶下走进车里,车门关上了,缓缓走远,最后消失到了路的尽头去。

整个下午,槐诗都坐在花园的台阶上,那个属于他的老地方,看着光秃秃的苗圃,发呆。

“怅然若失,对吧?”

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脑袋:“别难过,来,抽根烟放松一下?

实在不行买瓶酒喝两口,闷头睡一觉,什么都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

槐诗看着她。

“对,完事儿了。”乌鸦轻描淡写地问:“这不是都结束了么,槐诗?如你所愿的那样,你已经摆脱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迎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平静生活。”

槐诗没有回答。

结束了吗?

或许吧,可他预想之中的解脱并没有到来。

没有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丝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愤怒……明明什么都没有结束才对。

他忽然想起老杨的脸。

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个王八蛋看自己的时候,竟然是笑着的,一旦要死了就好像能够解脱了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有能够解脱,他只不过是卖了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而已,难道被他救的那个女人会开心吗?

他究竟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还有如今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柳东黎。

曾经槐诗都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他们之中,有一个被自己从身后开了一枪,有一个在自己身后开了一枪。

他失去了两个朋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已经溜之大吉……

“怎么就能忽然结束呢?”

他抬起手捂住面孔,再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疲惫,“他妈的……”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槐诗如此愤怒的样子。

除此之外,好像不论碰到任何事情,他都只会死皮赖脸地瘫在地上,任由乱糟糟的命运车轮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如同一条老咸鱼。

天生的好脾气。

他强由他强,反正我也爽。

可是她却总觉得,槐诗的身上欠缺了什么,掩饰着什么,或者……试图隐藏着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地明白,或许这一片空空荡荡的花园,才是他最放松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坦然地面对自己。

纵然他的心中对这里如此地抗拒——

“我说,槐诗。”她认真地问,“这里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大概吧……”

槐诗低头看着台阶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花园,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乌鸦摇头:“毕竟窥探隐私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反正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么跟你说。”

槐诗揉了揉脸,沉吟许久,认真地思考着。

他说,“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发过一次高烧。”

“当时我的父母很生气,因为他们在国外玩,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省心,然后给我打了钱,让我自己去医院。

可我当时太困了,太难受,就没有去,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槐诗说,“我记得当时我做过很多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好像长出翅膀在天上飞,梦见这一座老房子会说话,给我擦汗和倒水,后来我听见翻墙的声音,有人从后院里翻进来,蒙着脸,手里还抓着刀……我藏在门后面,不敢说话。

我很害怕,如果我被那个人发现的话,我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

他凝视着那一块隆起的地面,轻声呢喃:“所以我杀了他。”

“……”

乌鸦愣住了,回头看着槐诗的脸,却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平静。

“没错。”

槐诗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他。”

躲在门后,用斧头,在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对准后脑勺劈下去。

只用了一下,那个人就倒了。

然后再来了一下,又来了一下,直到没有力气为止。

发现那个人动不了了之后,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安和慌乱,最后所浮现的竟然是让自己都为之恐惧的勇气。

就在高热的昏沉中,他将尸体拖到了花园里,挖开地面,悄悄地将它埋了进去,连带着斧头一起。

合上了土,洗干净了手,回到床上。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反正石髓馆这么偏僻,不会有人来,反正父母这么懒,也不会搭理花园,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杀人了。

就这样,在恐惧中睡去,又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但那些梦都不记得了,连带着以前的一些记忆一起,醒来之后,高烧竟然不可思议地退了。

可从那一刻开始起,槐诗的童年便结束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仔细想来,我真是福大命大的,是吧?”

槐诗轻声说,“刚开始,我很害怕有人来抓我,有人发现我埋在花园里的东西,可是到现在好像一直没有人发现……

如果当年没有隐瞒的话,现在也用不着这么累吧,不,如果当年被杀掉的话,也不会像是现在一样,活得让自己都看不下去。”

“……其实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乌鸦忍不住叹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或许,这也不过是你高烧的时候做的噩梦之一。”

“是啊,或许呢?”

槐诗平静地点头,“我买过很多次铲子,可又丢了很多次。

每一次我站在这里的时候都会犹豫,害怕这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其实我并不害怕挖出尸体,可我害怕真相。”

他说,“如果我把这里挖开的话,我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到时候,我还怎么再去回到自己的宁静生活里去呢?”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轻声笑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

“——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畏惧什么了。”

说着,槐诗拿起了角落里已经生锈的铁铲,回到了花园的中央,寻找着当初的标记,站定了。

然后,第一捧土被铲起。

乌鸦愕然。

然后是第二铲,第三铲。

槐诗的动作飞快,哪怕绷带下的伤口崩裂,渗出血丝,再没有任何的迟疑。

凿掉碍事儿的野草,铲掉地下的根系,挖出掩埋噩梦的土和泥。

挥汗如雨。

“你知道的吧?我家里的事……”

槐诗背对着乌鸦,跟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很清楚,从出生开始,我的父母就没有喜欢过我,爷爷去世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管过——他们根本不需要我。

他们在的时候,我像是一个碍事的累赘,他们走之后,我又变成无家可归的野狗。就这么拆东墙补西墙,缝缝补补苟苟且且过了这么多年。

到现在,如果再赚不到钱的话,不止是学费,就连活都要活不下去……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其实连我自己都经常在想,活得这么累究竟为什么呢?

反正总是这么惨,不管怎么挣扎都没什么用,有时候还要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偶尔放弃一下不会更轻松么?

可就算是再怎么丧,再怎么苦,我觉得自己也能撑下去。哪怕偶尔要出卖尊严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在继续往前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怕这变化总是微不足道。

有像老杨那样的人愿意专门介绍工作给我,偶尔找借口多给我一些钱,还有老柳愿意请我吃饭,给我在会所里惹出来的麻烦收拾收尾,就算背后被我开一枪,危险的时候也想着让我逃走……

这不正说明我的人生是有所价值的么?”

槐诗轻声问,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汗水从他脸上滴下来,落进已经被刨开的土坑里。

“可现在——”

他垂下眼睛,铁镐再次抬起,铲下,奋尽全力。

如同要劈碎记忆中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我的价值,被否定了!”

崩!

铁锹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崩出了巨大的裂口,可是坑里却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尸体,也没有骸骨,什么都没有。

只有夕阳散乱的辉光隐约映照出一个残忍的轮廓。

就像是斧子一样。

槐诗弯下腰,伸手,握紧它的柄。

他说:

“——我要杀了他。”

在夕阳之下,乌鸦错愕地看着槐诗手中的轮廓——纯粹以源质所铸造的无形之铁,燃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混合在一处,映照出了残忍的光。

那是七年以来沉睡于此的杀意和死亡被赋予了实质,以噩梦和恐惧所缔造而成的钢铁武装。

就好像握紧了火种一样,在那一瞬间,槐诗的右手被那无形的力量点燃,升腾起白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显露真正地摸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她轻声呢喃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此刻发生在槐诗身上的是什么。

突破了灵和物质的壁障,实现了铁与源质之间的转化……

在七年之后,槐诗终于跨过了漫长的应激期,在源质的燃烧之中,本性升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那是白银之海在最后所赋予的,独一无二的灵魂真名。

——‘圈禁之手’!

第二十六章 图书馆

即将入夜的时候。

石髓馆,大厅,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张椅子摆在正中间。

在黯淡的灯光里,槐诗手里还抓了一根蜡烛,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搞什么邪教的样子。

“这么做真得没问题吗?”

“大概没有吧?”

乌鸦对此淡定地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要通过命运之书中对老杨的记录寻找线索,但我需要先提醒你一下,虽然想法不错,但通过常规读取,不一定找到什么有用的记录——毕竟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明显是他的老婆。当然,如果你想吃点狗粮的话就当我没说……”

槐诗叹息,“有话直说,你能少卖点官司么?”

“我这不是怕你没有心理准备么?”乌鸦吹了声口哨,“想要找到有用的东西,你必须用点……不太那么保险的方法,你懂吧?”

“铤而走险,是吧?”槐诗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好:“。”

“那一大堆原理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通灵吧?”

“废话,难道你要让老杨上身么?”

“类似。”

乌鸦十分拟人化的耸起了’肩’,“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命运之书本身是某个重要物品的操作器,而你一直以来所阅读的只不过是目录而已。

就好像你有了电脑,准备搞点网络犯罪——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老杨的记录作为账号密码,悄悄地翻墙对一个危险的违禁服务器进行访问,然后寻找老杨自己的浏览记录……这中间除了网监会查网之外,还有被木马和病毒植入的危险,你懂吧?”

“会死么?”

“不太可能,毕竟老杨本身只是个普通人,死了之后的记录也只是一堆放着不管会自然覆盖的旧档案而已。”

乌鸦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糟糕,也就是生不如死吧?”

“哦,那不就是我平常的日子么?”

槐诗淡定地接受,甚至还有时间用自己开玩笑,“咱利索点,抓紧时间,搞快些。”

“你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太让我放心了,把命运之书拿出来。”

乌鸦撇了他一眼,骤然化为一捧青烟,烟雾消散,显露出事象分支的羽毛笔摸样。随着槐诗手掌展开,如今已经源质化和他融为一体的命运之书浮现在手中。

封面展开,在她的操作之下,无数槐诗历年的记录隐去,紧接着,竟然浮现出了一张手绘的老式电脑上网登陆界面。

“幸好我还在老塘镇截留了不少源质,否则你连拨号费都付不起呢。”

足足有数十人份的源质自笔尖流出,化作墨色,在她的勾画之下,拨号的进度条缓慢地增长开来。

“记住,进去之后只能在外围,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深入到里侧,不准乱来,不准乱看,不准乱摸……反正除了你要做的事情之外什么都不要做,蜡烛端在手里,一旦火光灭了,立刻回来,明白了么?”

乌鸦最后叮嘱了一遍。

就在槐诗点头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书页上的笔墨骤然扭曲化作漩涡,将他拉入了其中。

仿佛坠落了千万年,又好像只是经过了一秒钟。

槐诗在这过程中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当他在黑暗中站稳的时候,又迅速忘记了。

“别左顾右盼了——那些记忆是我帮你消除的,不想做噩梦的话就不要再想了,时间只有三分钟,小老弟,搞快点!。”

乌鸦的催促声让他从恍惚中醒来。

他手中的蜡烛正在飞速燃烧,照亮了周围的场景。

好像是一个破旧的图书馆一样,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尘埃和霉味,死寂里,槐诗站在无数书架之间,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好像连死亡都会消融的寂静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

倘若不是手中的烛光之外,他就要疯掉了。

远方传来了一声惨叫嘶鸣,紧接着,是一声巨响,轰鸣声里,无数尘埃从房梁上速速落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槐诗很想挑起窗帘去看看,可当他透过破碎的窗帘孔洞,看到窗外那一只死死盯着他的惨白眼瞳时,就很明智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有两分四十秒!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乌鸦怒斥:“姐姐帮你望风也很危险的好么!你以为刚刚是什么声音,你差点就被掠食者发现了!速度快点!”

槐诗不敢再磨蹭,低头看向手中的蜡烛,融入老杨的破碎记录之后,蜡烛的光芒指向了黑暗的最深处,指引着他前进。

黑暗中好像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东西,不断传来琐碎的声音,可在黯淡光芒之中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水滴的声音和细碎的摩擦声。

好像再等待着什么。

槐诗加快了速度,古旧地板被踩踏的尖锐声音不断响起,传进黑暗的深处去了,许久之后,他才听见了乌鸦的声音:

“就是这个书架,第三排,左数第二本!快点快点!还有一分钟!”

顺着她的指示,槐诗从书架那些千篇一律的书脊中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一本。

这里所有的书好像都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书脊和封面上都没有任何标志,就好像是被随意丢在这里一样,无人问津。

只不过,在槐诗打开的瞬间,他骤然一阵恶寒,死亡预感再次浮现——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了!

在一声非人的凄厉尖叫中,地板、书架乃至天花板都震颤起来,一丝一缕的漆黑从其中延伸出来,像是漆黑的流水一样,向着四周延伸,触摸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凭着烛光,他勉强分辨出它的摸样,却不敢置信:那全都是头发,一根一根汇聚在一起,好像蛇一样痉挛抽搐的头发!干枯冰冷的头发贪婪地摸索着周围的一切,黑暗里传来挣扎和嘶鸣的声音,紧接着是令人不安的咀嚼声。

嘎嘣,嘎嘣,嘎嘣。

槐诗吞了口吐沫,小心挪动了一下位置,漆黑的头发像是蛇一样从他脚边窜过去了,流进了黑暗的深处。

“你是来看动物世界的吗!别管那被地狱同化的图书管理员了,蜡烛熄灭之前,她找不到你!”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乌鸦无奈:“你还有五十秒。”

槐诗不敢再拖延时间,翻开了封面,借着书的灯光,他看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可那字迹仿佛并不需要阅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就好像活了一样,顺着视线钻入了他的意识,化作无数浮光掠影。

第一眼,槐诗就看到老杨这孙子蹲在马桶上给自己鼓劲儿。

“我的眼睛……”

槐诗下意识地憋气,赶快把这一段翻过。

所有的记录好像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体系,他只能胡乱向下翻,甚至很少有大块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甚至还有小学三年级得了小红花时跟美术老师表白。

“老杨你还挺早熟啊……”

槐诗感叹了一声,看到还剩下一小半截的蜡烛,赶快翻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找。

很快,他就在病房里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嫂子,还有坐在床边精神抖擞的老杨。

“老婆你别担心,我有钱啦!等月底的时候,咱就转去省院,专家我都找好了。”他轻轻地盖住了那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过两年你身体好了,就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女儿也行,我都喜欢……”

看着她的笑容,老杨自己也笑了起来。

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了一样。

槐诗黯然地翻过了一页,

可往下看的话,记忆就出现了断片,一连串破碎的意向之中,满是痛苦、恐惧和不安,到最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笑容讥诮,头发枯黄,还有那一双槐诗永远不会忘的红手套。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着五指展开,覆盖了老杨的面孔。

冰冷的感觉灌入了脑髓。

后面便是连续的噩梦和恍惚,越来越多的断片出来了,就好像喝醉了一样,维持着日常生活,可更多的时候渐渐地变成行尸走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槐诗你行不行啊,还有二十秒!”乌鸦催促。

“快了,就快了!”

槐诗看着快烧到底的蜡烛,疯狂往下翻,碎片碎片,碎片,去医院送饭,去银行转账,打电话催尾款,然后,收到电话……

“立花集团的欢迎晚会缺个大提琴手,是吧?包在我身上……槐诗那小子你不是见过的吗?本事没问题吧?诶,对,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之后,老杨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挂掉电话,抽出本子把简要记好,给槐诗发短信:“那小子知道了非要高兴地跳了起来。”

只是,在写地址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

发出的地址和刚刚记下的截然不同。

然后,拨通了一个未知号码,呆板报告:“运输员4号就位。”

“很好,到我这里来。”

电话里传来了沙哑地笑声。

老杨起身,拿起了钥匙。

那一瞬间,一阵风吹来,蜡烛的光颤抖了一下

残光明灭。

一缕黑色的头发悄然缠绕在了槐诗的脚踝上,带来冰冷的触感,像是被冰块冻结了一样……一丝一缕地向上摸索……

转瞬间,槐诗的半身麻木了。

“妈的,白银之海的波澜怎么会传递到这边来……槐诗,回来,立刻!”乌鸦愤怒地声音传来:“你被缠上了!”

“快了,很快!我已经快找到了……”

槐诗顾不上回应她,加速向后拨动书页,可那无数头发延伸地越发迅速,躲避着蜡烛的光,在槐诗的背后生长,扩散,纠缠在他的四肢上,越来越紧。

而老杨在开车,顺着大道向东,滨海大道左拐……槐诗再次加快速度,听见了远方的海潮声。

黑色的头发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收紧了,他喘不过气来。

蜡烛颤抖着,最后的一线光芒即将熄灭。

老杨已经停车,走出了地下停车场,以缓慢的让槐诗发疯的动作向前走,左拐,向上,爬楼梯。

槐诗感觉到了颈椎地哀鸣,头发在向上,顺着他的脸,快要钻进眼睛和口鼻中去了。

死亡的预感如坠入冰海中一样。

自内而外地渐渐冰凉。

那一瞬间,他看到老杨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的黑暗中,展露出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那一瞬间,蜡烛熄灭了。

黑暗如泉涌,将他吞没。

在最后的瞬间,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向上,骤然破开了漆黑的雾,宛如倒着坐过山车一样,风驰电掣地向上,可紧接着,有一缕黑色的头发飘起,像是绳子一样卷住了他的脚腕,将他向下扯。

“滚开!”

槐诗用尽最后的力量,无形地斧子斩落,将漆黑的头发斩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只听见黑暗里传来愤怒地尖叫声。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客厅里,弯下腰,疯狂地呕吐出胃里最后一点食物,听见乌鸦的怒斥。

“你他妈疯了吗!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被那里同化了!永远留在深度27的地狱里跟那群鬼东西作伴!”

她怒视着槐诗,“你已经被那个东西记住了!在你突破五阶,成为被加冕者之前,绝对别想再进那里了!”

“我找到了……”

槐诗竭力地喘息,狼狈地口水和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眼睛却亮的吓人,就像是地狱高速上的远光灯。

“我找到他了……”

他嘶哑地呢喃:“我找到他了!”

第二十七章 我的车你都想跳?

等槐诗从晕厥里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话说,昨晚的事情上东亚版的新闻头条了啊。”

乌鸦手里扒拉着手机屏幕,啧啧感叹:“毕竟是紧急动员,就连白帝子都出动了,肯定瞒不过那群属苍蝇的。”

“明日新闻?”

槐诗努力地伸过头来瞅一眼,看到那个app顿时愕然,“这不是那个除了真话什么都不说的破报纸么?”

这破报纸三天两头爆料的都是不靠谱的各种奇怪新闻还有见鬼的养生小百科,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见了鬼了。

“emmm,只要你掏钱,他们偶尔还是会说真话的……吧?”

乌鸦感叹,“毕竟是整个边境最大、最贵、最黑的情报商和中介集团呐,现境的产业只要能做运输渠道就够了,不过,有关升华者的新闻他们基本还是比较靠谱的。”

乌鸦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现在幕后元凶的身份都被扒出来了,三阶升华者,原本是罗马侍卫官,离奇失踪几年,再一次出现在巴格达的时候,已经是著名恐怖组织绿日的成员了。加入绿日之后,按照规定,消除了自己本名,只剩下了一个代号——红手套,只能说真是太形象了啊。”

“还有正面照?”

槐诗凑上去,端详着那一张照片上的面孔,眯起眼睛:“长得还算是挺亲切。”

“恩,是啊,据说这些年为了绿日在现境奔走,暗中串联了不少势力啊。”

“灵魂能力为嗤笑鱼缸,你已经见过了,应该深有体会。将自己的源质分裂成金鱼,植入别人的体内,暗中下达指令。

在金鱼完全孵化之前隐蔽性极强,但只能下达一些暗示,孵化之后就能彻底将寄宿者变成自己的应声虫。

金鱼的数目只有七条,损失了的话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进行弥补。

而身上植入的圣痕,是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的墓碑学派分支·塔克辛,传说中的活死人,生命力相当顽强,只要脑子还在就没有生命危险的说法,特点是能够消融自身的存在感,达到隐身的效果。

一旦发动圣痕,哪怕在闹市中也无人能注意……这技能挺适合某个绿色论坛呢。

缺陷是隐身效果是来自于对人的主观意识进行扭曲,因此对摄像机、照片和倒影不起作用。”

“竟然被打探的这么详细么?”

槐诗愕然。

“对啊,否则怎么卖钱呢?”乌鸦叹息:“以我目前手头的资金,只能买到这种大众版啦。幸好这哥们比较活跃,否则就要多掏好几……”

“等等——”

槐诗反应过来:“你哪儿来的钱?”

乌鸦神秘地笑了。

槐诗赶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一连串扣款通知,顿时睚眦欲裂:自己这段时间出生入死做牛郎赚来的两万多……全都没了!

而且花呗还倒扣了三千多!

“你这坑货!就不能买个便宜点的么!”

“便宜没好货啊。”乌鸦反问,“况且你既然要去送死,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对吧?”

“谁说我要去送死了!”

槐诗瞪大眼睛,拿起手机:“我不会叫人吗?”

乌鸦愣住了。

看着槐诗的眼神充满了错愕,震惊……和你他妈在开玩笑的质疑。

“你俩钟头之前不是喊着要杀了他吗!”

乌鸦瞪大了眼睛:“况且,一遇到事儿就叫人的破习惯你究竟是跟谁学的,你好歹是命运之书的被记录者,你有没有一点身为主角的意识啊?

槐诗怒了,拿起她的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消息:“他都三转了,我一个零级萌新跟大佬插旗是去送菜吗?就算是主角,也没这么头铁的吧!”

“他都残废了,朋友,你连个补刀都不会吗?遇事不决先莽一波啊,越级杀怪经验双倍的诶!”

乌鸦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而且,你打算叫谁啊?柳东黎还特么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呢!”

“呃,艾晴?”

“人家走之前都说啦,立马要去金陵了,现在恐怕都在飞机上了,等她回来什么都凉了!

“特事处?”

“你有人家的联系方式么?”

“那……”

槐诗犹豫了一下,“110行不行?”

乌鸦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息:“……你打算跟他们讲啥?发在起点上都会被人觉得文青的现代奇幻故事吗?

况且,就算找到了特事处,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你知道这一切的?怕不是绿日的卧底哦!信不信等你把我的事儿交代清楚之后,立马给你一张监狱的vip会员卡?”

“卧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槐诗愤然一拍桌子,然后突然泄了气:“那要不……就算了?”

“也行啊。”

乌鸦撇了他一眼:“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红手套哥哥逍遥法外,然后继续瞎逼乱搞。而你通过努力和金手指踏上了人生巅峰……你要能接受的话,我也无所谓。”

槐诗蔫儿了。

乌鸦摇头,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年轻人,姐姐难道还会害你吗?”

“会啊!”

槐诗瞪着她:“你都快从头害到尾了好嘛!”

“咳咳,通缉犯的事儿咱姑且先不论……”

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况且你想想,这是复仇诶,神圣的复仇!经典的剧目!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戏码!一辈子能有这么一次,你还不满足的吗?

作为命运之书的主人,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升华者,那就不能再用那些软弱的教条束缚自己。

在统辖局的十人委员会颁布十二铜表法之前,适用于升华者之间的法律只有一条,那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她凝视着自己的契约者,猩红的眼瞳中满是肃冷,再无任何调侃和嬉笑的语气,好像宣告真理:

“倘若在这个过程中,我真得有什么能教你的话,那么这就是第一课——这个世界对于软弱者没有温情和体恤,也不会给怯懦者逃避的余地。

就像是你所遭遇的一切那样——如果你不掌控命运,那么命运就会掌控你!”

“……”

槐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乌鸦,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看到他错愕的样子,乌鸦顿时得意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像又一次认识了姐姐我啊?这么有逼格的话我昨晚想了足足一宿呢!赶快说点好听的话来夸一夸!”

“……”

槐诗心中难得升起的一丝憧憬立马消散一空,发自内心地怀疑:这大姐说的这么牛逼,怕不是个嘴强王者,专门忽悠自己这种菜鸡。

虽然……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想了很久,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乌鸦,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emmmm……话说你难道有什么隐藏的战斗力吗?关键的时候难道会变身?我们人鸟合体,你变成盔甲,我变成圣斗士……”

乌鸦翻了个白眼,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智障一样:“放过姐姐我吧,我现在只是一只鸟而已。”

“那你说那么多干嘛?”槐诗瞪眼,“难道要我单枪匹马去靠着斧子把那个家伙砍死?”

“放心,没有枪,没有炮……”

乌鸦看向窗外的庭院里,那一辆停在院子里的车:“你还可以蹭友军的嘛。”

看到柳东黎的车。

槐诗的眼神也亮了起来:“对啊,老柳的好东西多啊!”

很快,他就拖着铁镐出门,绕着柳东黎留在自己家的车走了几圈之后,找准后车窗玻璃的位置,抡起铁镐比划了一下。

“老柳,我这就去给你报仇,所以……这种小事儿你就别计较了。”

嘭!

那一辆明显价格不菲的骚红色跑车陡然一震。车窗被干脆利落地砸开了,惊起一阵警报声。

等槐诗从玻璃后面捞出了一个印着天文会地球标志的铁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啊哈,果然在这里!”

这两天他看得明明白白,柳东黎那牛郎的长枪短炮都是从这里面掏出来的,希望他还能自己的难兄难弟留点希望的火种。

而打开盒子之后,果然没有失望。

里面除了已经被拿走的一把短管霰弹枪和两把手枪之外,还剩下一把军刀,一件黑色的防弹马甲,以及一把似乎牛逼哄哄的手枪……

型号不知道,产地不清楚,总之看上去很牛逼就是了。

随手将那一把马特巴自动左轮手枪塞进后腰里,又捞了一把子弹揣裤兜里,槐诗感觉自己的底气陡然硬了许多。

“我有一个问题…”

在他身后,乌鸦无奈地叹息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他的车钥匙就在桌子上,你为什么要砸窗呢?”

“……忘了。”

槐诗尴尬地接过了钥匙,发现自己好像连叫出租车的钱都省了,省了好,省了好,否则自己恐怕连车都叫不起了。

等到他钻进车里之后,落在他的肩膀上的乌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你会开车么?”

“嗯,手机上开过企鹅飞车算不算?我段位还挺高的来着。”

槐诗想了一下反问,然后一把捞住想要下车的乌鸦,用安全带把她捆在副驾驶上:“跑什么跑?我的车你都想跳?不是你怂恿我去报仇的吗!坐稳了,咱出发!”

“别啊!我还没做好死在你复仇之路上的准备呢!”

乌鸦也慌了,奋力挣扎:“槐诗,我晕车啊,真的,我借你钱,麻烦你叫个车好不好?你叫个豪华型加长林肯也有逼格啊!不行你还是叫人吧!我有特事处的联系电话……”

“哪里有那罗马时间等人了?”

槐诗最后看了她一眼,匆匆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如何开车之后,把钥匙塞进锁孔里,猛然扭转,点燃了发动机。

“时间紧迫,走了!”

轰!

宛如疯狗脱笼而出,汽车引擎和乌鸦同时发出一声被蹂躏的尖叫,骚红色跑车已经擦着半扇铁门冲出了石髓馆,横冲直撞地踏上了坎坷的不归之路。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了,沉闷的雷声从深处响起。

远方有风吹来。

要下雨了。

第二十八章 嘲讽开怪

吊在铁墙上的灯泡焕发出黯淡的光,照亮了桌子上的沸腾的坩埚和那些凌乱的金属碎块。

除了门外的雷声和落地的暴雨之外,封闭空间中,只有宛如风箱一样浑浊呼吸。

红手套赤裸着上身,咬牙给自己血肉模糊的半身换绷带,摘下黏连在血肉上的纱布时,便有猩红的血从撕裂的痂后面渗出来。

就好像被塞进去无数刀片一样,那些细碎的切口如同一张张粉红色的小嘴一般张开着,吐出了猩红的唾液。

“fuxk!那个东夏的怪物初中生……”

红手套低声咒骂着,拿起喷罐,对着伤口按动,一阵绿色的喷雾落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落在碱性液体里一样,泛起了嗤嗤的声响。

在压抑的痛苦咆哮里,那些淡绿的气雾像是活了一样,一丝一缕地钻进了他的伤口中,紧接着,整个半身都蠕动了起来,好像蛇的巢穴一样。

他瘫软在了地上,痛苦地痉挛起来,再忍不住痛苦的嘶吼。

有什么东西以他的躯壳为战场厮杀着,很快,淤血和内脏的碎块从伤口中流了出来,带着深沉的绿,还有一缕一缕灰烬一样的墨色。

那是勉强从肺腑中挤出的长庚之毒……

若是其他的人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死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圣痕·塔克辛能够将自己的躯壳暂时僵尸化,恐怕也受不了这种以毒攻毒的攻伐。

短短的几秒钟,他已经汗流浃背,汗水混合着已经腐坏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来。

就好像是盗墓者从棺材里拖出来的活尸一样。

但不论如何,他还活着。

甚至这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让他对自己进阶夜魇、踏入第四阶段都多了不少把握。

当闹钟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拿起了钳子,把沸腾坩埚中的银色液体倒入了铁杯中。

嗤嗤作响。

那哪里是什么可口的饮品,分明是一滩沸腾的金属溶液!

哪怕如今半僵尸化,红手套端起杯子之后都犹豫了好长时间,无奈这种临时调配成的银血药剂只有在液态的时候才有效果。

他下定决心,一饮而尽。

一阵剧烈的焦热痛楚中,他几乎怀疑自己的食道和口腔都被烧成了碳,但这是必要的代价。

这种对于常人而言是致命之物的液体,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品阶的微型圣痕——以液态金属为容器所承载的短暂奇迹,能够短时间内修补受创的圣痕和躯壳,就像是万能胶水一样。

在常温下让它保持液态的技术是各个炼金工坊的机密,绝不可能泄露,如今他仓促之间只能调配这种后患严重的版本来救急。

很快,他血肉模糊的半身竟然弥合了起来,在伤口中透出了一丝丝铁光。凝固的铁像是和血肉融为一体,将濒临破碎的躯壳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而这剧烈的痛楚也消耗掉了他残存的精力,令他的神态越发昏沉,几乎晕厥。

他颤抖的手掌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包,拆开了包装,掏出了里面的熏香,以自己的源质之火点燃。

一缕缕烟雾钻入了他的鼻孔。

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亏空的精力在熏香的刺激之下缓缓回复了一点,但却不足正常状态的十分之一。

网游里那种红瓶蓝瓶的便利造物毕竟不现实,就算有也造价高昂到一支能卖出数百万元,毕竟是关键时候救命的道具。

而金属修补肉体,熏香维持灵魂,这才是每一个边境升华者的日常。

直到现在,他终于抽出了手,把震动许久的手机拿到耳边,接通。

“是我,我还在新海。”

“状况如何?”电话里的人问。

“受了点伤,现在还在失血,幸好有你给的黑桃4,否则就真被抓了。”

他一只手艰难地喘上了外套:“现在的新海已经全都被天文会的引线插满了,备用的安全屋也已经被发现了……放心,我午夜就走,自己准备的退路,不会留下痕迹。”

“万事小心,不要再留在现境了,尽快回来。”

电话里的人最后叮嘱了一句:“虽然新海的楔子没有拔除,但不妨碍大局——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很快我们就能够打通魔都的通路……如果情况危机的话,自行决断吧,优先保存自身。”

红手套漠然地挂断了电话,开始将没法带走的东西全部销毁,很快,便收拾完毕。

时间是11点15分。

是时候离开这一座活尸们的城市了……

嘭!

骤然之间,远处传来了碰撞的轰鸣。

红手套一愣,看向了角落中的监视屏幕。

——有人来了。

他展开手掌,唤出鱼缸,低头像水中窥去。

就在门外,有一辆赤红的跑车一头撞进了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中,冒出了黑色的烟。

车祸了?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浓烟里,槐诗狼狈地车里爬出来,感觉头晕目眩,冷冰冰地暴雨洒下来,将他激醒。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码头区堆积如山的一层层集装箱,还有远方在阴沉天穹之下森冷如铁的海面。

“我们到了?”

“嗯,到了。”

险死还生的乌鸦从车里飞出来,环顾着四周:“你难道就不会找个停车场吗?就算我说要莽,你也没必要头铁到直接开着车横冲直撞闯进来吧?”

“你忘记你自己造的孽了嘛!“槐诗瞪了他一眼,“就算停了车,我也没钱付车费的好吗!”

“那你不会把车丢下,让柳东黎出院之后自己付啊!”

槐诗愣了一下,发现论没良心程度,还是这只破鸟更胜一筹——在心黑的程度上,我槐诗愿尊你为最强。

他顶着大雨,看着四周左右,分辨着地形,发现完全一头雾水,不论什么地方都好像一样,都是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积成的十字岔路。

根本分不清究竟自己在哪里。

更不要说将藏在这里面的红手套找出来了。

说好了出门打怪。

地方到了。

怪呐?

乌鸦沉吟片刻,提了个馊主意:“不如你试着喊两声?”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赞同地点头,抬起双手撮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喊道:“喂?在吗?有人吗?老乡开门,送温暖啦……红手套老哥你在哪个旮旯儿藏着啊?”

无人回应。

黑暗中,红手套冷漠地看着水面的倒影,面无表情。

“什么东西?来搞笑的吗?”

瞬间,鱼缸中的水微微波澜了起来。

那个遥远的视角环顾着四周,在确定没有什么人埋伏之后,好像放下了望远镜,然后又端起了什么。

于是镜像里浮现了一个工整而细致的十字标……

在缓慢地游移之中,对准了槐诗的兜帽。

在高悬在空中的塔吊顶端,那个盖着防尘布匍匐在吊臂之上的人影缓缓起身,任由暴雨冲刷着自己发白的皮肤,呆滞的双目之中毫无神采,只有一条金鱼缓缓地游动着。

沉重的狙击枪在他的手中被平端起来。

遏制呼吸。

在痛苦地窒息之中,幽深地枪膛自那一双平举的双手中向前指出,漆黑的枪神倒影着天空中无尽的暴雨。

那一瞬间,隔着数百米的骤雨疾风,瞄准镜已经锁定了雨水中那个毫无防备的模糊身影。

拇指微微收缩。

而就在那一瞬间,瞄准镜中的景色骤然一边,一只硕大无朋的猩红眼瞳从其中浮现。好像隔着鱼缸的倒影,直勾勾地凝视着红手套的脸。

瞬间的冲击令红手套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鱼缸打翻。

什么鬼!

“干啥呢啊,小老弟。”

那一只落在枪身上,正贼头贼脑往狙击镜里瞄的乌鸦竟然开口说话了:“下雨的时候站这么高,是不是不太合适哇?”

“喏……”

说着,她抬起爪子,将抓着的东西放进呆滞的傀儡手里。

“给你个好东西。”

傀儡在红手套的控制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然后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根细长的……铁丝?

那一瞬间,好像有隐约的湛蓝光芒从铁丝上亮起。

下一秒,在轰鸣的雷鸣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嘭!

“what the fuxk!”

红手套如遭雷殛一样,踉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感觉到分裂出的源质被雷霆化作焦烂的痛楚。

而更令他不安得是,那一只诡异的乌鸦,不由得令人联想起如今那个东夏赫赫声名的受加冕者白帝子,那个总是带着一只鸽子到处跑的少女……

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稷下的那群疯子,究竟制造出了多少个同一批次的怪物?

倘若如此的话,再回避和隐藏已经没有意义。

只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用力握紧了拳头,听到远方传来钢铁破碎的尖锐声音之后,缓缓推门而出,走出藏身的集装箱。

迎着暴雨,就在一层层堆积钢铁之间的十字路口前,令少年四处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竟然真出来了?”

槐诗也惊奇了起来,就好像喊没有人会救你的时候真的跳出个没有人一样。

“竟然只有你一个?”

红手套歪头看着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神情越发冰冷:“东夏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啊,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槐诗尴尬地摆手,无奈感慨:“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我好像也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不过我不太喜欢那种客套,所以,如果实在想给我找个称呼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

说着,他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孔,还有盖在脸上的粉红色面具:

“——淮海路小佩奇。”

“……”

红手套愣住了。

什么鬼玩意儿?

are you kidding me

什么淮什么海什么路什么小什么佩奇?

可以理解,不论是什么人在看到那张面具的时候,都难免会产生错愕吧

而就在他愣住的瞬间,为这一刻准备许久的槐诗从后腰里拔出了柳东黎的枪,干脆利索地对准了他的脸,扣动扳机。

——砰!

【天文会紧急灾害通知】

受到边境焚风影响,命运之书的更新出现波动,自即日起对现境信息提供将进入紧急规制状态,特此通知,以上。

——联合国天文会中央统辖局十人委员会秘书处。

【和平鸽印章落款】

年月日

好吧,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弱鸡作者身中流感已经卧床一周,存稿只剩下最后的三章了,容我暂时先一天一更,多休息几天orz

第二十九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

距离十五米。

马特巴自动左轮的枪膛中喷出火焰,对准了他的面孔。

当火光亮起的瞬间,红手套的脸色骤变,下意识地闪身。可他已经慢了,一瞬间,子弹穿透了肉体,带起飞迸的血花。

中了!

槐诗的眼睛亮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怒吼响起。

是红手套。

他还没死,可是嘴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惨烈的破洞,子弹凿碎了他半边脸,几碎了半块颧骨之后,又回旋着将他的右耳撞碎撕裂。

破碎的筋肉从他的脸上扯下来,拽着半块吊在空中的脸。

重创!

“干,就差一点!”

槐诗咬牙,感觉自己快要气到暴毙。为了这一刻他一路上准备了这么久,却败在了后坐力上。

他明明已经有所注意,可弹道却依旧偏了微不足道的半公分……

结果却和爆头有天渊之别。

在瞬间就足以令常人晕厥的伤势对于此刻半尸化的红手套却不疼不痒,可却令他愤怒到不可抑制。

他本来已经全神贯注地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滑稽套路。

预想之中的强敌丝毫没有出现,反而跳出来了一个小佩奇。

干他妈的小佩奇!

竟然被一个菜鸡戏弄到这种程度,在此刻的狂怒之中,他竟然忍不住想笑,嘲笑一朝被蛇咬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对鸟产生的阴影,被那群家伙知道的话,一定会笑到生活不能自理吧?

一枪不中,槐诗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沮丧,踏步向前,再度稳定了枪身之后,向着红手套扣动扳机。

可这一枪却打在了空气中。

那一瞬间,随着红手套的后退,他的身影骤然在暴雨中模糊了起来。

就好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水中,瞬间扩散,稀薄,消融进了模糊的雨水之中。

这是进入第三阶之后的圣痕·塔克辛所带来的固有技能,除了随时能够半尸化近乎不死的体质之外,就是这种诡异到让人恐惧的’隐身’能力。

——消融。

在东欧的传说之中,塔克辛(taxim)的正体乃是爬出自己坟墓的活死人,或者说,复仇之灵,正因为其深埋九地之下的特殊起源,才具有了这种无人能够察觉的特质。

这不是任何热视觉、破幻之瞳或者真知之眼类似的圣痕技能能够察觉到的隐身,一旦他的技能消融发动,就算是他站在侦查专场的升华者跳踢踏舞都没有人能够察觉。

在潜意识之中,人就会将他屏蔽和遗忘。

在那一瞬间,槐诗心中猛然产生了疑惑:我为什么在这里?

如果他是常人的话,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会忘掉。

可就当他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出,摔在了地上,像是狗吃屎一样。

后背一阵剧痛。

又是同一个地方,中枪了。

哪怕是有防弹衣在,也令他险些爬不起来,更痛苦的是内侧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撕裂了,湿漉漉的血在防水的甲壳下面涌出来,令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越发地强烈。

他清楚,就在刚才,红手套站在了自己的背后,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迷茫的样子,然后抬起手来,开了一枪。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

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

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清楚。

他在哪儿?

他瞪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四周,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雨水涟漪,看到四周的集装箱,还看到一个男人从自己面前缓缓地走过,可就是看不到红手套在哪里!

刚刚他就在自己的背后,可是他却提前察觉不到任何的迹象。

哪怕他近在咫尺,自己恐怕也会对他视而不见。

这种恐怖的隐藏能力让他发自内心地胆寒。

乌鸦的情报中说:红手套圣痕·塔克辛是针对人的主观意识进行影响,缺陷是在视频和照片中不能奏效,能够通过倒影这种介质地察觉到它的存在……

可如今雨水这么大,自己的山寨机套出来只会漏电,而且一切镜面都被雨水模糊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倒影!

等等,视频和照片……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猛然召出命运之书,书页无风自动,径直翻到最新的进度——写自己有大胆想法的那一行。

两只眼睛一边不断抽空瞥着书页上的字迹,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寻找着红手套的踪迹。

【无穷尽的暴雨从天上洒落,雷声和雨水坠落的声响重叠在一起,化作轰鸣。一道惊雷落地,电光迸射,照亮了槐诗,还有他右边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惊恐神情的男人。】

右边?

当这一行字迹浮现的瞬间,槐诗不假思索地向着右边扣动扳机。

嘭!

中了!

槐诗狂喜,他看到一道血色从一个男人的胸前飚射出来,可是他却找不到红手套的踪迹。

他又藏在哪儿了?

又没了?

【槐诗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低头看向书页,在失血的刺痛之中,他的眼睛被雨盖住了,恍然未觉面前那个举起枪的人影】

嘭!

槐诗再度扣动扳机。

又是一道血花从一个男人的胳膊上冒出来了,可槐诗还是看不见人影,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一声愤怒的咒骂。

只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枪。

槐诗松了口气,低头看到:

【那个男人迅速地后退,躲闪着槐诗的枪口,好像对槐诗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不可思议,脸色在震怒之中铁青,

紧接着,他张口怒吼,槐诗听见一声狮子咆哮的声响。】

狮子咆哮的声响?

槐诗又被逗笑了,这破玩意儿的形容真是鬼斧神工,可紧接着,他真得看到了一头狮子……

一头真的狮子!

在暴雨之中,那一头巨大到惊人的狮子从集装箱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槐诗的面前,仰天咆哮。

脖子上甚至还挂着南非动物园的标志,空洞的眼瞳之中,一只金鱼静静地游曳着,向着槐诗投来漠然一瞥。

这是啥,幻觉?

槐诗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听见乌鸦的声音:“小老弟你愣着干啥啊,开枪啊,这可是是南非送到金陵动物园巡展的狮子!货真价实的!你打算等着做它的小鲜肉吗?”

在暴雨之中,庞大的野生狮缓缓踏步向前,被淋湿的鬃毛像是绞首的绳索一样搭在他的脖子上,随着步伐摇晃着。

嗤笑鱼缸竟然连动物都能控制的吗?

槐诗不可置信,可也不敢犹豫,对准了面前的狮子疯狂扣动扳机,可两发过后,枪膛里就再没有声音传来。

没子弹了!

干!

槐诗手忙脚乱地扳开了弹仓,把弹壳抛出来,又从口袋里抓起一把子弹,手忙脚乱地填进去。

还没等填几颗。

狮子已经扑了上来。

一声咆哮,厚重的雨幕被食人的凶兽撞碎了,惊人的体重像是炮弹一样,利爪向着槐诗的面孔挥下,仓促之间,槐诗只来得及抬起右手挡在面前。

紧接着,就听见了喀擦一声。

右手干脆利落地断了,鲜血从爪痕之中喷涌而出,在地上的水泊里蔓开一片触目惊心地猩红。

手枪落尽里面,炽热的枪管蒸发着水汽,嗤嗤作响。

而他已经被扑倒在地。

血盆大口张开,对准了他的脖子咬下。

“走你!”

那一瞬间,槐诗嘶吼,左手将命运之书丢开,沉重的书本在空中恢复为源质的摸样,回到了他的灵魂之中,而紧接着,他的左手就好像点燃了一样,被纯白的源质之火笼罩。

圈禁之手,激活!

那一瞬间,槐诗燃烧的左手猛然向前伸出,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握住了无形的柄。

下一秒,无形的斧向着近在咫尺的狮子斩下,劈在了它的脑壳之上,开辟血肉,楔入了头骨之中。

可狮子的头骨实在太硬了,以无形之斧的重量和锋刃难以贯穿。

不过不要紧,槐诗灵魂能力可不是造出看不见的武器来砍人,它最重要的不是锋刃,而是锻造它的东西……

积蓄了七年之后化为实质的愤怒和杀意!

一瞬间,漆黑的源质波动自锋刃之上爆发,愤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杀意化作了黑色的潮水,没入了狮子的颅骨中。

转瞬间,双眼之后的鱼缸被染做了漆黑。

金鱼剧烈地震颤着,竟然爆裂了开来,那无形的杀意和愤怒顺着嗤笑鱼缸的桥梁,没入了红手套的脑中,在瞬间炸开。

一声惨叫。

粘稠的血腥从他的眼角和鼻孔而耳朵里渗出来。

就好像灵魂被人用锤子正面砸中了一样,他手中的鱼缸陡然一震,崩裂开一道缝隙……

在红手套惨烈的嘶鸣之中,槐诗抓住了狮子短暂的僵硬,伸手抓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枪,枪管猛然捅进它的眼睛里去,然后连连扣动扳机。

三声枪响之后,仓促塞进去的子弹被打完了,粘稠的脑浆从狮子后脑勺的破洞里喷出来。

它死了。

槐诗竭尽全力地将身上的狮子推开,只觉得断裂的右手疼得要命,当他爬起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靠在集装箱上疲惫喘息的红手套。

剧烈的冲击令他无法维持消融状态了,粘稠的血从他的口鼻之间流出来,再不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高高在上的摸样,狼狈地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可看着槐诗的时候,残缺的面孔上却露出了狞笑:

“你以为这就完了?”

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了自己的腿上,沉重而冰冷,毫无声息地向上延伸,在转瞬间,盘绕着他,一层一层地向上,猛然勒紧了,挤压着断裂的手里,令槐诗一声惨痛地尖叫。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看到此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是什么……冰冷的鳞片、修长的身体,还有不断吞吐地长信。

那是一只巨大的蟒蛇。

比槐诗拳头还大的蛇头就停在槐诗的面前,张开蛇口,吐出一阵腥风。空空荡荡地眼瞳之中,金鱼依旧。

竟然还有蛇……

第三十章 肥宅悲伤水

竟然还有蛇……

面具之下的槐诗忍不住无奈叹息。

就在红手套的操控之下,巨蟒缓缓地收紧,就像是要一点点地勒断他的骨头一样,甚至专门将他如今的左手束缚住,不给他任何动弹的机会。

手枪掉在了地上。

“我承认,我差一点……就败给了你,就差一点……”

红手套拖着中过一枪的腿,踉跄向前,狰狞地面孔满是令人心悸地阴沉和狠戾:“不过,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他缓缓地端起了手中的鱼缸,向他展示着其中仅存的最后一尾鱼苗。

“别害怕,我不会杀你,毕竟,就连我也没有几次将升华者变成鱼饵的机会……”

说着,他手中的鱼缸里不断地涌现源质。

红手套不断地分裂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化作鱼饵,豢养着其中的鱼苗,转瞬间那粉红色的金鱼就迅速膨胀起来,到最后,变作了青紫的色彩,膨出鼓起的巨大鱼眼中满是血丝,直勾勾地看着槐诗。

将鱼苗催化为足以寄生升华者的程度明显已经透支了红手套不少精力,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脚步踉跄,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昏沉的意识和濒临极限的身体。

一想到,一个刚刚晋升的升华者就能将自己逼入这种境地,便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到悲伤。

不过现在可不是软弱的时间。

他抬起手,猛然一拳,砸在槐诗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拳,将那一张滑稽的面具打碎,露出了槐诗的稚嫩面孔。

“是你?”

他愣住了,认出了面前的少年,旋即,眼神越发地阴狠:“那时候没有杀死你,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幸好,现在挽回还不晚……”

“大哥你话这么多,要杀要剐倒是搞快点啊。”

就好像受不了蟒蛇的纠缠一样,槐诗的脸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泪,仿佛被伤口上的痛楚挤哭了。

“来啊,大不了十八年、不,十七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红手套冷笑。

十七年?他已经没有十七年了,灵魂被金鱼吞食之后,槐诗就会变成一具空空荡荡的活尸。

他抬起了左手,猛然按在槐诗的额头之上,鱼缸之中的金鱼在瞬间消失无踪。

槐诗发出一声惨叫。

“叫吧,叫吧……很快,你的五感就会被吞食殆尽,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红手套大笑着,可是看着四周一片凌乱的景象,在暴雨之中,又忍不住再次悲从中来。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触从心中浮现。

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乡,啊,真是好怀念湿润的森林,还有那些小老鼠……

想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立刻,他便悚然而惊,察觉到一阵悲伤究竟是从何而来……那一只蟒蛇,那一只蟒蛇在痉挛着,好像痛哭一般地抽搐起来,就连自己的猎物都要缠不住了。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管那只蛇了,因为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背叛了罗马之后颠沛流离的生活,和为了潜入现境所付出的惨重代价。

浓厚的悲伤吞没了他,令他双眼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愕然地看着自己落在手上的血泪,艰难地克制着内心之中越来越浓郁的深重悲伤和痛苦。

“啊,只是一个……加湿器而已,别在意。”

在悲伤巨蟒地缠绕中,流泪地槐诗咧开嘴,终于获得自由地左手将防水夹克拉开,露出了那个可乐瓶子。

用胶带缠在防弹背心上,上面还插着一根不断喷出灰色水雾的加湿器。

此刻的槐诗,前所未有地感谢柳东黎那个骚包货——嫌弃天气太干燥,非要买个这个便携加湿器。

如今槐诗这些日子以来所制造的全部劫灰,还有四百毫升纯净水,已经全都倒进了那个瓶子里,两者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全新的肥宅快乐水。

从一开始到现在,它一直都悄悄地开着,可是雨水太过浓密,导致效果迟迟未至,而就在槐诗拖延了这么久之后,漫长时间的积蓄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现在,一只蛇,还有一个你,两种不一样的悲伤。

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在额头剧烈的痛楚滞洪,槐诗一边流着泪,一边握紧拳头,唤出斧子,调转角度,用斧背照着脑门恨恨砸了一下。

嘭!

头晕眼花。

比这更强烈的是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疯狂,自灵魂的深处燃烧而已,好像将整个躯壳都变成了煎熬的铜釜一样。

尖锐的冲击毫无保留地顺着鱼缸传递到红手套的意识,好像破钟被铁锤砸向,嗡嗡震荡中,他的耳鼻中再次渗出了漆黑的血。

紧接着,那一只钻进自己脑子里的金鱼疯狂抽搐了起来,不断地试图冲撞躯壳,想要逃离。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槐诗咬牙,又抬起斧子对脑门来了一下,噗的吐出了一口血,那一只金鱼疯狂地痉挛着,很快,不动了。

再一次体会到了难以言喻地恶心,槐诗张口,吐出了那一只紫黑色的金鱼,然后抬起了手中的斧——剁!

红手套的身体剧震,好像触电一样抽搐了一下,鱼缸之上再度崩裂一道缝隙。

还没完呢。

槐诗回过头,看着地上扭动的蟒蛇,对准了它的脑袋,缓缓地抬起,斩落!

嘭!

好像气球爆炸一样的声音从红手套手中响起,他的鱼缸里再没有任何的金鱼了,遍布裂隙。

熏香带来的最后一点效果消散之后,灵魂濒临碎裂的痛楚自意识之中爆发。

他痛苦地咆哮着,弯下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枪,向着槐诗连连扣动扳机,直到将整个弹夹都打空。

可是隔着厚重的雨幕,在痛苦的折磨下,他根本难以瞄准,反而打中了槐诗身后那一辆一头扎进集装箱的跑车。

足以令柳东黎脑溢血再进一次重症监护室的巨响中,豪奢的仪表盘彻底碎成了一堆垃圾。

雨水顺着破碎的前窗灌入了车内,短路的电火花不断地迸发,一时间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东西,收音机发出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噪音,竟然自顾自地放起了cd来。

曾经花了大价钱搞来的车内音响完全走调了,高音和低音混成了一团,连电吉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在天堂阶梯的两边,谈论着过去的岁月与往事……”

隔着一层层雨水,歌者的声音像是幽魂徘徊在尘埃和墓碑之间:“我以为你已经死去,孤独地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剧烈的昏沉中,红手套踉跄地后退,依靠在集装箱上,竭力喘息。

他已经没有逃走的力气了。

果然,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天文会的手中。

“你赢了。”

他丢掉了手枪,冷眼看着槐诗:“月面监狱也好,海沟囚笼也好,要把我关进什么地方都随便,但别想着能从我嘴里掏出什么东西。”

寂静里,只有雨声。

槐诗好像没有听见,只是出神地回头看着跑车里的那个破喇叭。

“大卫鲍伊?”

他忍不住想要赞赏老柳的品位,虽然看着是个土里土气只会听动次打次农村迪斯科的没品位牛郎,但只要你爱大卫鲍伊,我们就是朋友了!

只可惜,如今自己的朋友已经躺进重症监护室里。

所以……

“不要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了好不好?”

在阵痛的痉挛和抽搐中,他回过头,疲惫地叹息:“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把你抓进什么地方去。”

他说,“我只是单纯想要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而已——”

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就是这么简单。

在沉默地对视之中,红手套扭曲的面孔渐渐恢复平静,破碎的面孔上只剩下了一片肃冷和难言的狰狞。

“又是一个疯子么?很好……”

他咬牙,将破碎的外衣从身上脱下来,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上身,就在绷带下面,那些千疮百孔的肌肉缓缓鼓起。

向着槐诗勾手:

“来!”

那一瞬间,在暴雨中,斧刃劈斩而至!

恍惚中,槐诗只觉得斧刃好像劈斩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紧接着,他就忍不住下意识地……撒手,后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一道铁光顺着原本握柄的角度,向上撩出,自凄啸中划过了眼前,切裂了他飘在风中的头发。

只差一线,他仅存的左手和眼睛就会在这一击之下彻底报销。

直到现在,槐诗才看到红手套手中的那一把匕首。

原本紧贴在手臂内侧隐藏的匕首随着简单的动作被甩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里,灵活地转了一个圈,又出现在他另一只手中。

就好像魔术一样。

步步强攻。

红手套的肌肉已经再次渗出了血水,明显银血药剂的效果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但依旧没有任何停顿的预兆。

优先进攻的方向竟然不是槐诗裸露在防弹背心外的要害,而是他的左手!

此刻红手套心中浮现的除了无法抹除的杀意之外,只有浓浓地忌惮。

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被槐诗的武器击中……那一把像是斧头的东西,不仅具有物质的杀伤力,还有针对源质的力量,竟然能产生类似灵魂冲击的效果。

同时针对灵与肉两方面的可怕攻伐。

倘若它明显看上去不像是刺剑的话,他简直要怀疑槐诗手中的是那一把声名赫赫的边境遗物·归烬之钉了。

如今圣痕的状态已经无法在运用消融的技能。要是再被他抽冷子来几下的话,自己的灵魂绝对会彻底崩溃。

只是,此刻他越是强攻,心中就越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磨练了这么多年的技艺。

虽然槐诗左支右拙无比狼狈,可每次自己十拿九稳的必杀都会被他笨拙地躲闪过去,甚至好几次险些被那一把斧头再次斩中。

这身手,明明是个菜鸡才对……是直觉已经敏锐到了像是野兽的程度,还是单纯的运气好?

再一次的,针对槐诗左眼的穿刺无功而返。

为什么又被躲开了?

倘若槐诗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回答他:大概,是死多了吧?

第三十一章 好久不见

就算是必中的初见杀,在死过那么多次之后,傻子也会本能地学会躲闪吧?

如今的槐诗,除了运气之外,只能依靠自己丰富的死亡经验来同他周旋。

倘若放在命运之书中进行评级的话,红手套的专精的匕首搏斗等级毫无疑问有lv8以上的水准。这种级别,对自己这种弱鸡而言,近乎是一击必杀的恐怖差距。

想要赢的话……

他当着红手套的面,松开了左手,源质构成的沉重武器在瞬间消散,回归了槐诗的灵魂。

如此突兀地放弃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下一瞬,当他蹩脚地扭身闪过红手套的匕首时,双脚却骤然在地面上站定了,弯腰扎马,紧接着……

军体拳第一套第一式。

——弓步冲拳!

嘭!

他拳头砸在了红手套的胸口,隔着绷带,崩裂的伤口泛起一层猩红。

舍弃了沉重的斧后,他的动作岂止快了一倍,只不过他的力量却太过孱弱,和足以在擂台上一击ko对手的拳王重炮相比,完全还停留在不疼不痒的范畴。

可就在被击中的瞬间,红手套的动作却骤然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涨红的脸上几乎滴出血来,瞬间在暴雨中泪流满面,呛咳不止。

“催泪瓦斯爽不爽?”

槐诗咧嘴,再次握紧了左拳。

伴随着他五指收紧,有漆黑的沙砾源源不断地从五指的缝隙中漏出,在丰沛的水汽中雾化,向下流出。

劫灰。

圈禁之手的本质,在于源质和物质之间的转化——也就是说,槐诗能够将自己原本属于灵魂组成的源质,转化为物质,范围限定在铁质的藩属之内。

而作为槐诗能力的副产物,承载劫灰中那浓郁痛苦和悲伤的,便是这些细碎到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出的铁砂。

一旦进入了伤口中的血液之后,就会立刻爆发开来,回归源质——将槐诗的痛苦,强行灌输给他的敌人!

在结合了军体拳之后,这一招姑且可以称之为军道杀拳·催泪瓦斯了吧?倘若如果自己是个充满正能量的人的话,这一招就可以变成肥宅快乐拳也说不定。

只可惜,这跟自己这一台冷酷无情的负能量制造机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上前,躲避着那一把胡乱挥舞的匕首,握紧左拳,对准了红手套的脸,一拳!

“这一拳是为了老杨!”

然后又是一拳!

“这一拳,是为了老柳!”

不顾从脸侧划过的匕首,他和红手套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厮杀的野兽一样,毫无章法地将自己蹩脚的军体拳,打在那一张分崩离析的脸上,然后,将自己的痛苦,毫不保留地同红手套分享!

最后,握紧了拳头,倾尽了所有的怒火和痛苦。

“这一拳,是为了我自己!”

嘭!

红手套的匕首脱手而出,钉在槐诗的脖子肩膀上,而他的脑袋在槐诗的拳头下,就像是一个破篮球一样,几乎被从脖子上打得掉下来了。

他奋进了所有的力气,抬起脚,将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少年踢了出去,踉跄地爬起来,捂住了在痛苦冲击中好像快要炸裂的颅骨,嘶哑咆哮:

“……你他妈究竟是什么鬼?!”

“打听的这么详细干嘛,你们那儿也要招牛郎吗?”

在暴雨中,槐诗缓缓地从地上爬起,向着他咧嘴,于是,那一张染着血的面孔露出笑容:“槐诗,男,十七岁,是正义的高中生……大概。”

这便是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

紧接着,槐诗再一次张开手,苍白的火从手掌中燃起,倾尽了自己最后一点源质,握紧了无形的武器。

如是,拖曳着沉重的斧,他一步步地向前:“来,中场休息和自我介绍都要结束了,朋友。

让我们——”

尖锐的声音骤然迸发,无形的斧自地上划出深邃的划痕,稍纵即逝的火花自如瀑的暴雨中飞迸而出。

愤怒如火,将看不见的斧刃烧红了,照亮少年苍白的面孔,还有他嘴角勾起的狰狞弧度:

“——再次开始吧!”

漆黑的天穹之上,有炽热的电光横过,暴戾的光穿梭在令人窒息的大雨之中,雷霆迟迟而来。

这便是战斗的末尾了。

在红手套的身后,跑车中的焚烧的摇滚也终于演唱至了最高潮,挽歌在嘶哑的歌唱,回荡在好像要将全世界都淹没的雨中。

红手套面无表情地缓缓起身。

迎着槐诗,握紧双拳,遍布裂痕的指节彼此摩擦,噼啪作响。

标准地罗马徒手搏击术。

这一次,他在没有任何犹豫和恐惧。

哪怕同归于尽也好。

只需要一击。

那一瞬间,两人嘶吼的声音自蒸腾的水汽中响起,隔着厚重的雨幕,有铁的碰撞自雷声之间勃发。

自狂奔之中,槐诗嘶吼,奋尽全力,将自己手中的劈斧投出。雨幕被撕裂了,发出凄啸。

斧刃在消散之前,斩入了红手头的肩头。

锁骨被劈碎的声音就好像柴火在火中烧断的声响一样。

那一瞬间,红手套来不及躲闪,感觉到那个少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冰冷的铁,将自己的躯壳贯穿了。

——是那一把原本钉在槐诗肩膀上的匕首。

巨大的力量顶着他向后,一步步地,直到将他顶在那一辆报废的跑车之上,那一把贯穿了躯壳的匕首,深深地楔入了车壳中,就好像钉子一样。

“永别了,红手套。”

这是槐诗最后的低语。

在恍惚和昏沉中,红手套好像听到槐诗说了什么,可是他低下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听清楚,雨声太大了。

只有破碎的cd机里的歌声萦绕在耳边,那是歌者沙哑的呢喃。

“you’refacetoface……”

“withthemanwhosoldtheworld……”

——与你面对面的,是这个背弃世界的人。

在看到槐诗点燃火柴的那一瞬间,他自嘲地笑了,疲惫地垂下了眼睛:“啊,原来东夏的高中生……也是一群怪物啊……”

在无穷尽的暴雨中,那一根火柴从槐诗的手中缓缓落下。

落尽了破裂的油缸中。

很快,随着歌声的中断,巨响轰鸣迸发。

赤红的烈火从赤红的跑车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升腾而起,将触手可及的所有尽数吞没。

将一切焚烧殆尽。

很快,又熄灭了,刺鼻的浓烟中,只剩下一只焦黑的红手套静静地躺在残骸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终于结束了啊。”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轻声感慨:“漂亮得像是奇迹一样,做的真不错啊,槐诗。”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依靠在集装箱上,坐在雨水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第一次握住武器的自己。

如果是当时的槐诗,看到眼前的场景,一定会软弱的哭出来吧?

可过去那个槐诗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了,随着那个噩梦一起……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igazedagazleystareatallthemillionshere……”

他闭上眼睛,轻声唱起那一首歌未曾唱出的结尾:“wemusthavediedalong,alonglongtimeago……”

我们一定会相继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也在很久很久之后。

没过多久,远方有刹车的声音响起。

一排巨大的车头灯直勾勾地照亮了槐诗。

在沉重的脚步声中,整个现场都被那群熟悉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包围了。

毕竟是特事处,一旦动员起来,整个新海都处于监控之中,没有任何源质波动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这么多部队动员,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速度真不能算慢了。

可惜,这里结束的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很快,有一个披着雨衣的中年男人排众而出,他看上去略显苍老,头发有些斑白,厚重的雨衣下面,快速反应背心的轮廓凸起,隐约可以窥见沉重枪械的痕迹。

他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槐诗。

“红手套呢?”他问,“在哪里?”

槐诗抬起手,指了指汽车的残骸。

“死了?”中年人愕然地看着那一具彻底烧焦的尸体,还有那一只残存的焦黑手套,不可置信:“是你?”

“其实是一个路过的秃头英雄。”

槐诗低声笑了笑:“就在我快要被害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救了我,一掌打死了红手套之后,拂衣而去,如果你硬要问个名字的话,不如就称呼他为淮海路佩奇侠吧。”

很明显,这一套扯淡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因为现场还有监控录像。

码头的保安又不是蠢货,听到爆炸和枪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竟然是升华者吗?”

中年人草草看完了监控,复杂地看向槐诗,虽然槐诗杀死的是绿日的恐怖分子没有错,但在这之前的行动里实在有太多的疑点……要就这么各回各家,大家当无事发生的话,也太不给特事处面子了。

“那么……”他叹息了一声,“小子,在配合我们进行调查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槐诗低头认真想了半天,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心得体会的话,那就是听摇滚果然还是不能用手机的,对吧?”

他点了点头,“恩,回头得攒钱买个cd机了啊。”

“……”

中年人对槐诗的粗线条再无话可说,挥了挥手,有手下走上来,给槐诗的左手戴上了手铐,然后将他架起,走向了后面的装甲车。

看着面前缓缓敞开的车门,还有里面分隔出的囚禁室,槐诗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不应该冲动的吧?这下好了,以后不用想怎么吃饭了,说不定后半辈子都有人管饭了。

所以,下次办这种事情之前,果然应该先去买个头套才行吧?

只靠着一个佩奇面具完全什么用都没有嘛。

“……所以,傅处长,你们要将天文会的雇员带到哪里去?”

那一瞬间,他听见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特事处虽然对天文会的成员也有监督的权力,但具体的关押、处置和审判是所在国的中央管理会才有的权力吧?

而且,今晚他刚刚代表天文会铲除了绿日埋进现境中的一颗毒瘤,不论怎么想,都没道理接受这种待遇。”

槐诗愕然地扭过头,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是艾晴。

她的神情平静,双手淡定地交叠在一张膝前的毯子上,或许是因为深夜的寒气,她的手指白得透明,一根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在她身后,尽职的女司机撑着一把大伞,没有让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被她称为傅处长的中年人愣了好久,看着艾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槐诗:“天文会的成员?他?什么时候?”

“五天前,槐诗自愿成为诱饵的时候签署了天文会的平民义务协助协议,期限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到现在他还是天文会的临时雇员。”

说着,艾晴从夹带中拿出了一份协议,向傅处长展示:“所以,他的人身安全和所作所为都由天文会负责。

如果您对这一场争斗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明后天的时候,我会带他前往特事处做出详尽的解释。不过现在的话,可以请您把他的手铐打开么?”

傅处长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艾晴手中的协议,却没有接过,许久,轻声笑了起来:“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您’这个词儿,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松手,给槐诗打开了手铐。

在离去之前,他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记得不要膨胀啊,小鬼,真希望我将来不会在特事处的监狱里看到你……”

说完,他上车,带队走了。

寂静里,只有呆滞地槐诗,还有伞下的少女。

“我什么时候跟你签的那个合同?”槐诗看着那一沓被艾晴随手丢到水泊里的协议,茫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是我替你签的,刚打印出来十多分钟,还热着呢,墨迹都没干。看样子,那个家伙也看出来了吧?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

“……话说,你不是去金陵了吗?”

“啊,那是我骗你的。”

艾晴淡定地捧着一具小小地暖手炉,“如果我说:我感觉你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所以还在你的口袋里放了定位器,而且还在这里更是从头看到了尾的话,你会生气吗?”

槐诗傻愣了很久,点头:“……有点吧?”

“哦,那就气吧,不缺你一个。”

艾晴满不在乎地点头,随手从夹袋里拿了一个东西丢进了槐诗的怀里。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发现好像是一张磁卡,但材质好像是什么合金,那在手里沉甸甸的,前面凸版印着一个地球的标志,两侧有荆棘和桂叶纹章,背后还有一个扣,能让人挂在胸前。

“这什么?”

“你的保命符。”

她冷淡地说,“从今天往后,你就是天文会东亚分部下属新海检察官的机要秘书了——说实话,我不在乎你究竟隐瞒着什么,但如果你不想因为杀人罪被关进监狱的话,就准备好好地给我卖命干活儿吧。”

槐诗愕然:“我……这是被招安了吗?”

果然水浒传说得好,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自己刚杀了个人,放了把火,这就成为天文会的成员了?

而且还是个秘书,嘿呀,男秘书,真新奇……

“不是招安,是’服刑’。”

艾晴瞥着他那一副傻笑窃喜的样子,残忍地打消了他心中那么一点希望:“简单来说,活儿你干,报告你写,背黑锅你来,送死你去……你的工作内容就这么简单。

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在你的暑假结束之前,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你干呢——”

想到如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柳东黎,槐诗忽然心中一凉: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还有……”

在离去之前,艾晴回过,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在渐渐稀疏的雨中,槐诗看到伞下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她说,“好久不见,槐诗。”

第三十二章 人类的本质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等一下,你们天文会也要招牛郎的吗?”

寂静地办公室里,桌子后面那少年挠着下巴,满怀不解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询问者:“我说,大叔啊,这些天来,你问也问了,查也查了,我好歹也算是为了天文会铲除了一个祸害吧?怎么这待遇就跟叛徒似的?”

“例行调查,请配合。”

第不知道多少次,询问者说出了这句话,紧接着又问道:“能否再向我们描述一下你和红手套的战斗过程?”

“忘了,记不清了。”槐诗翻了个白眼:“大概是路过的秃头披风佩奇侠一掌把他打死了吧?真的,我一进门就看到他在打红手套……”

“哦,秃头披风佩奇侠……怎么跟你上次说的不一样?”

“我记不清了!”

“那么,能否解释一下,你作为一个新晋升华者是怎么杀死三阶的红手套的?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你似乎一直都是一个音乐专长的学生,甚至没有打过架。”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天生神力!”

“那么下一个问题……”

两个小时之后,询问者平静地整理了一下手中厚厚一沓记录,仿佛例行公事一样地起身道别:“那么,感谢你的配合,也感谢你为这个世界所作出的贡献。”

公式化地握手之后,他转身离去了。

槐诗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

“终于完事儿了?我说你们天文会是不是有毛病?派这么一个人过来这几天翻来覆去的问……”

看书的艾晴波澜不惊:“正常,事关绿日,总要有一个详尽的记录。他们都是笔录专员。职责就是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把你的话记下来,然后回去归档。”

“这么浮于表面的记录真得有用吗?”

“走个流程而已。”艾晴平静地说:“如果没有人想要在这个过程里搞事情的话,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嗯?”槐诗看了过去:“搞事情?”

“正常操作,坐下。”

艾晴淡定地喝着女随从端上来的咖啡,“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监查官的职位这么重要,从来都是狼多肉少,被我这么一个距离二十岁还差几个月的瘸子占了,谁都会不服气的。如果搞一搞事情就能空出一个位置的话,我都不介意搞一搞呢。”

“……”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天文会真是水深火热啊。”

“最后提醒你一次——”

艾晴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槐诗胸前的标牌,“不是你们,是我们——当然,我意思不是让你有点集体荣誉感,而是我要出了事儿,你也讨不了好。”

“啊,我懂,我懂,同舟共济的意思是吧?”

槐诗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以来,他差不多已经适应快艾晴的交谈方式了,可为什么就从她的嘴里听不到一点正能量的词儿呢?

如果说如今的自己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的话,那艾晴就妥妥地能当开个制造厂了——输出当量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这个女人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

“当然是靠实力啊。”

艾晴头也不抬地回答。

槐诗一愣,旋即心中拔凉拔凉的,难道这个女人连读心术都会了?

“我不是升华者,所以不会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把所有的问题都写在脸上。”

“呃……”

槐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的脸上写着什么东西吗?”

“对啊。”看书的艾晴再次抬头撇了他一眼,眼神怜悯:“简直形象地阐述出了人类的本质。”

“嗯?写得是鸽子还是复读机?”

槐诗好奇地问。

“……”

艾晴简直不想理他了。

在槐诗不断地噪音攻击之下,她终于显露出一丝不耐烦地样子,合上书,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把这种人招募为自己的秘书的时候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抬起手指捏了你鼻梁,眯起了眼睛:“你要报告写完了闲得慌,不如把最近网上那些好事者排出来的新海十大鬼宅给好好排查一遍,免得又有跟你一样无聊的人玩鬼屋探险把自己玩疯了。”

“你可别提了吧!”

槐诗一提到这个就气得拍桌子:“那个排行榜简直是个屁!排行第一的就是我家!

你说我家怎么就鬼宅了?不就是荒了一点穷了一点么?我要是有钱,至于连门都没修好么?这两天我都赶走四波来拍照片的神经病了!”

“……”

艾晴无奈:“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个……我就是想咨询一下……”槐诗忽然之间羞涩起来,搓着手,挤出谄媚地笑容:“老板你能不能提前给发个工资啊?”

“……”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把自己的书摔在这货脸上的冲动,“我不是都已经给了你两万多了么?”

“没了。”槐诗忍着眼泪,往事不堪回首地看向窗外树上的那只死乌鸦:“总之,一言难尽。

如今都快开学了,我花呗还倒欠四千多,别说学费,饭都吃不起了,老板你能不能先发点工资让我过个年?”

“现在才九月底,距离过年还有半年呢。”

艾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掏出了手机:“你要多少?”

槐诗眼睛顿时亮了,凑上去:“哎,来个五六千就行了,等发了工资我还你。”

滴!

“支付宝到账四千元。”

艾晴漠然地收起了手机:“这是你这个月的基本工资,拿好,除非有什么其他的临时任务,到下个月十五号之前,你都要靠它活下去了。”

“一个月工资竟然有四千的么!”

槐诗有些高兴坏了,以前风里来雨里去在酒吧里拉琴给孤儿院文艺汇演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哎呀,正好老柳明天要出院了,还能请他吃个饭。”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哈,羡慕吧?”槐诗开始得意忘形,“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是么?”

艾晴淡定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是无意地问道:“所以,你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你把他贷款一百多万买来的车一把火给烧了的事情了吗?”

“……”

很快,目送着神情沉痛地槐诗离开了办公室,艾晴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清净。

在寂静里,她叹息了一声,看向电脑屏幕上银行页面上那一笔不菲的拨款金额——总计三百四十万美金。

算了。

暂时还是别告诉他红手套身上有悬赏金的事情了吧?

“你说好好的房子,怎么就是鬼屋了呢?”

槐诗插着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高耸树木,墙壁上绿意青葱的苔藓,还有爬山虎。

在遍布铁锈的大门之后,庭院内盛开着野花和绿草,残缺的雕像在阳光下倒映着白色的光……

“怎么看怎么都是风景秀丽、阳光明媚嘛!”

槐诗心里对网上那些瞎排乱七八糟榜单的家伙唾弃了几口之后,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家房子到了晚上有多阴森,摇头晃脑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

“我回来啦!”

无人回应,只有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的尖锐声音。

看到了吗?多贴心啊!就连大门都是全自动的!

别的地方有吗?有吗?有吗?

说这么好的地方是鬼屋的家伙简直良心大大地坏了。

槐诗冷哼了一声之后,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推开屋子的正门,回到了遍布尘埃的大厅里,随后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就回房间开始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

不过像他这样文化课基本都靠蒙的家伙而言,高三的课程基本上等于放弃了,更多准备的反而是下个月考专业级演奏的资料和教材。

abrsm的专业演奏凭证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能当文凭来用了,有这玩意儿在手,只要高考成绩没有烂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拿一封艺术类大学的通知书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这对如今的你真的有什么意义吗?”乌鸦问。

“嗯?”槐诗不解。

乌鸦再次问道:“你觉得一张文凭,对于升华者而言,有意义吗?”

“升华者就不用吃饭啦?升华者不需要工作的吗?”槐诗翻了个白眼:“难道坐在家里就有钱从天上掉下来么?”

“……”

乌鸦叹息:“我的意思是说,对于升华者而言,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愁钱的。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温饱绝对不成问题。”

“升华者的钱是怎么来的?”槐诗撇着她:“杀人放火?那跟抢有什么区别?就不能平平安安过日子混口饭吃么?”

说实话,虽然天文会给自己的工作确实有很丰厚的工资,每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有四千块底薪可以拿,但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要干活儿的时候会有多危险。

看柳东黎就知道了。

一个牛郎,好好地日子不过,跑来给自己当保镖,保着保着就出事儿了!不但被迫参加了老太太们的夕阳红秧歌团,还要被二五仔背后捅一刀。

如果这些日子以来槐诗对升华者的世界有什么感触的话,那就只有危险两个字了。

大量流落在现境、功能不明、威胁不明、作用不明的边境遗物,每个人都截然不同的灵魂能力和融入高阶升华者体内的诡异圣痕……

每一个都足以轻而易举的置人于死地。

就算是柳东黎那样卖脸的牛郎,都能靠着自己的盛世美颜(自称)将看过来的人强行魅惑到忘记呼吸,导致窒息死。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负能量制造机。

光是给一个半残废的红手套补刀,就已经快好几次要了自己的命了。

出生入死?

还是算了吧。

尽早找办法能够经济独立,然后辞掉天文会的工作,老老实实地朝着自己去维也纳拉琴的梦想努力吧。

大不了当个音乐老师也行啊!

“……虽然升华者的生活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可能都有些危险,但也有人是自食其力啦,你不要当全世界的升华者都是土匪好不好?”

乌鸦无奈地叹气,一只爪子抬起手机:“你先看这个消息。”

“啥玩意儿?”

槐诗凑了过去,端详着明日新闻的稿件:“罗马拍卖行刷新最高纪录,黄昏谱系5阶圣痕尼德霍格以四十三……一二三卧槽怎么这么多个零!”

第三十三章 你的下一句话就是……

“四亿三千三百四十一万盎司。”

乌鸦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是以升华者之间最常用的通货——源质结晶来进行结算的。全部都是边境能够开采出的最高纯度。

北欧地区最大的升华者集团金宫为了夺得它的存在,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一座完整的资源型边境才从那群侏儒银行家的手里换到这么多钱,最终赢家是隶属天文会技术部的一支深渊考古队,起码十年之内不愁深度探索的资金。

或许你不太清楚这个价位代表什么,我就直接这么说吧,二点一盎司的源质结晶正好是一个标准成年人所有的源质,而根据天文会今天的参考汇率,可以在他们任何下属部门兑换到200万以上的东夏元——而且这个汇率就好像游戏系统回收装备时给的钱一样坑,黑市价格至少会上浮三分之二,有价无货。

除非是走投无路,绝对没有升华者会将自己的源质结晶兑换成货币,这玩意儿可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现在你可以算一下你要当多久的天文会临时工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了。”

看着槐诗贫穷到想象不出那个数字的样子,乌鸦仿佛笑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一支考古队,只不过是在一个深度6的地狱里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个化石而已……现在,你确定你还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么?”

“……”

槐诗沉默许久,一脸怀疑地看着面前这只乌鸦:“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想坑我?”

这就让拐都准备好了,结果卖不出去的乌鸦很伤心。

槐诗叹息,“你的下一句话就是,难道姐姐我会骗你吗?”

“……”

乌鸦欲言又止。

“然后我就会告诉你。”槐诗再次叹息,“——是的,你会。”

“你忽然之间都开始自学了,让姐姐我很难办啊。”乌鸦看上去毫无羞愧地点了个烟,摇头感慨:“姐姐可是好心给你介绍赚钱的工作诶。”

“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就会知道,一夜暴富不可取,这个世界坐在家里点个转发就能干的活儿只有复读机。”

槐诗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上当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为了钱去卖命的。”

乌鸦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以为意:

“真相警告jpg。”

槐诗真得想知道她每天拿着手机上网的时候究竟在看什么沙雕东西。

他再度坚定了决心之后,起身往厨房走去。明明中午才吃了一点东西,现在才三点多,他竟然又开始饿了。

只不过他打开柜子的时候,却愣在原地。

我的挂面呢!

我上个星期才买的,那满满一排挂面呢!

“……”

被槐诗猛盯的乌鸦翻了个白眼:“大哥,挂面丢了你都怪我么?我看上去这么像万恶之源吗?

况且,就算是一百斤挂面也顶不住你这吃法啊,一天吃五顿,一顿吃半锅,米山面山都要给你吃空了好么?”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那种令槐诗有些发毛地微笑:

“以及,你是不是又饿了?”

“……”

“恭喜你,成长快乐!”

乌鸦抬起翅膀啪啪啪鼓起掌来:“常人成为升华者之后,就会进入二次发育,灵魂影响肉体,在这个阶段升华者的身体会再次迎来生长,各个方面都会渐渐抵达常人的极限,在部分方面甚至可能会有所超出。

而十七岁的你原本就在发育期,发育期遇上发育期,双倍的快乐在等待着你——当然,还有四倍的饥饿和八倍以上的需求。

所以,如果你不想发育不良甚至肌肉自我消化的话,最好不要再抠到去清水煮挂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感觉越发地不妙。

“那我吃什么?”

“一般来说,就是高热量咯,热量越高越高,最好把肥宅快乐饼、肥宅快乐鸡、肥宅快乐水一整套配齐,狂吃海塞就完事儿了。

这样也最便宜,缺点是一天要上十几次厕所,容易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社会性死亡的同时在半年后患上内分泌紊乱,胆固醇过高,然后患上高血压、厌食症等疾病。”

槐诗吓得双腿一软,“升华者难道都这么惨吗!”

“当然不是啊,但其他的升华者都有钱啊。”

说到这里,乌鸦无奈地叹息一声:“可惜,如果有个像我一样地好心人帮你制作补全药剂的话就好了。”

她停顿了一下,向着槐诗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没有钱的话,姐姐我连原材料都买不起呢。”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槐诗面无表情地问:“想骗钱就直说。”

“取之于你,用之与你,怎么能叫骗呢?”

乌鸦哈哈笑了两声,不急不慢地说道:“一天一支,一周一期的话,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你的发育期就会结束。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儿上我连加工费都不要,成本价每支两千六百东夏元,一个月的话……恩,十万就够了。”

“花十万块买个成长快乐套餐?”槐诗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看我疯了么?”

“可这确确实实是良心价啊,毕竟也没人会觉得一个升华者连十万都拿不出来。”说到这里,乌鸦斜了一眼槐诗:“况且,氪金和不氪金的差距难道你不了解么?

发育期不把底子打好,后面可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如果你能达到最佳效果的话,纯粹论体能你都能去当兵王了。

顺带一说,天文会提供的套餐是三十万起的,效果还另说。当然,也可以免费提供,只要你跟他们签个合同就好了——如果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午餐可以白吃的话。”

“……”

用脑子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吧?

“所以,努力点嘛,少年,十万快,使把劲儿的功夫不就有了?”

乌鸦从翅膀下面拿出一支试管,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宛如恶魔在诱惑的语调低声说:“支持先体验后付费哦。”

“你做梦,我槐诗就算是饿死,从这里跳……跳……跳……咕咚……”

最后是他咽口水的声音。

槐诗看着眼前的试管,随着乌鸦的荡漾,一阵诱人的气味从敞开的口中缓缓散发而出。一阵难以言喻地饥饿从身体中被唤醒了,四肢百骸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饥渴。

心跳加速,唾液分泌,瞳孔扩散,肠胃收缩。

来自本能地饥饿将刚刚下定还热乎着的决心一脚踹到了一边,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那一管淡绿色的药剂中,扯着槐诗地脑袋在他耳朵边上疯狂尖叫:喝它!喝它!喝它!

十秒钟后,槐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到醇厚如美酒的味道从口中扩散开来,四肢好像浸泡在温泉中,忍不住流下悔恨的眼泪:

“真香!”

“吃完啦?”乌鸦和蔼地问。

“你要开始催付费了吧?”槐诗顿时警觉。

“不,我意思是,既然饭都吃完了……”

乌鸦化为了银白之笔,召出了槐诗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

“——那先就来个简单快乐的消食运动吧。”

不等槐诗说话,事象分支向下点出。

槐诗眼前一黑。

然后,他又又双叒叕死了。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暴雨从天而降,无边无际,好像淹没了整个世界一样,可他却沐浴在了火中。

粘稠的汽油上升腾着火焰,一寸寸将他覆盖了。

在巨大的爆炸之中,能够感觉到躯壳四分五裂,可是出乎预料的,却感觉不到恐惧,反而有一种终于得到了解脱的心安。

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从未曾有死亡的体验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槐诗都为止恐惧,甚至没有带着丝毫的怨恨和憎恶。

只是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闭上眼睛,等待终结的到来。

就算是死亡记录结束的时候,槐诗也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停留在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之中。

这一次的死亡是如此的深刻。

深刻到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不记得自己活着。

直到他脸都快要憋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剧烈喘息,呛咳到快要把昨天晚上吃下去的挂面给呕出来了。

他又赶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刚刚才喝了一管好几千的药剂,要是现在吐出来,那刚才不就白喝了吗!

金钱使我平静。

“哦!看来你获得了了不得的领悟啊!”

乌鸦啧啧感叹:“这种解脱型的死亡还真是罕见啊,多体会体会对你有好处,没想到红手套那个家伙死的时候竟然还能领悟到更上一层的精髓,真便宜你啦。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只感觉很饿。”

槐诗抬起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特别想吃烤乌鸦,煮的也行。”

一想到那种平静的死亡,他就忍不住发毛,虽然能够感觉到如此静谧和安宁的死亡是多么的稀少,但这种死亡体验带给他的恐怖感却要比其他的死亡更要深刻和强大。

那么平静和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甚至他在临死之前,连对自己的恨意都没有了。

简直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一样。

“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珍贵的么?”

他揉着额头,努力地把那种平静死寂的状态从自己的意识里驱逐出去,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贤者状态是什么鬼。

“你自己看咯。”

乌鸦直接把命运之书翻过来,给他翻扉页上的记录。

前面的栏目除了应激期这三个字被去掉之外,没什么变化,多了一个日蚀的纹章代表自己升华成功。

神迹刻印以及圣痕一栏都是空空荡荡,下面的技能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

“死亡预感这个技能竟然lv1了?”槐诗愕然。

一次死亡的体验就让自己原本死了多少次都是灰色的技能彻底的成型了?他能苟到现在,有一半都是靠这个技能来趋吉避凶,结果只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次就升级了?

“毕竟是罕见的死亡类型呢,大概也和人生经历有关吧,这个先放在一边,我看今晚的时间还长……”

乌鸦停顿了一下,又露出了那种令槐诗开始不安的笑容:“那么,要不要体验一下升华之后,命运之书的新功能?”

“告辞!”

第三十四章 重明

翌日,医院,槐诗看到了柳东黎。

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竟然行动无碍,只用了一周多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升华者的体质要比常人好很多,但不讲道理到这种程度就十分不正常了吧?

他自己背后的枪伤都还没好彻底呢,柳东黎这个身中两枪,一扇肺叶都被打爆了的家伙居然好的差不多了?

“你究竟嗑了什么药?”槐诗不可置信,“一周之前不是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吗?”

“嗯?什么监护室?”

柳东黎困惑地看着他:“艾晴没有跟你讲吗?”

说着,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球,给槐诗看自己的右眼——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瞳赫然分裂成了两个。

重瞳!

正是那一天槐诗在教堂里仓促见到的诡异摸样。

“大家都这么熟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的圣痕叫做重明,是东夏谱系中比较偏门的一个圣痕。”

柳东黎说:“它只对视觉有微弱增幅,并不能改善体质,也没有其他的功能,不过在融合的时候,它会对我的身体做一个记录——就好像是数据备份一样,如果受了重伤,只要当场没死,抢救及时,就能够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槐诗听了,愣了好久,忍不住叹息:“所以说,重症监护室也是骗人的,是吧?”

“……”

柳东黎愕然了片刻,旋即眼神怜悯起来:“虽然搞不懂究竟艾晴跟你说了什么,但看起来你也被那个女人骗得相当惨啊。”

岂止,还赔上了你的车啊朋友!

槐诗移开了眼神。

“哎,万幸,幸亏这一次没有肢体残疾,否则还有那么多贷款,光是买银血药剂的钱要让我倾家荡产了。”

说着,柳东黎随口问道:“对了,我的车呢?不是说让人开过来了么?”

“……呃。”

槐诗的头皮顿时发麻,视线游移着看向其他地方:“我没有驾照也不能开嘛,不如改天我找人把你的车送去包养一下,然后给你开过去啊。”

“好啊。”

柳东黎点头,不疑有他,只有槐诗在暗中忧愁:如果那一辆骚红色的雪佛兰在保养一次之后变成了奇瑞qq的话,柳东黎不会找棵树吊死自己。

一路无话,成功出院。

只是在叫车的时候,柳东黎抽着烟,忽然说:“对了,红手套的事情,谢谢你。”

“嗯?”

槐诗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好像早已经知道了,顿时心沉入了谷底:“哦……抱歉,当时……”

可柳东黎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车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有保险的。”

槐诗愣了许久,顿时心中感动,却没发现柳东黎趁自己感动的时候,悄悄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辛酸泪。

心疼钱。

要不是最近他要过生日,有好几个富婆送来一堆礼物的,恐怕这一次真得是要吐血了。

“算了,不说这个。”

他挥了挥手,拦住一辆车,叫上槐诗:“今天正好我说出院,过意不去的话,干脆请我吃饭得了。”

虽然嘴上说要狠敲槐诗一顿,但实际上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找了一家清淡口儿的馆子,随便点了两个菜,席间,槐诗还送上了他为柳东黎精心准备的出院礼物。

柳东黎五味陈杂地看着那一大盒霸王生发套装,欲言又止。

果然,还是让这孙子当时被红手套打死算了。

一顿饭吃完,两人闲聊中,槐诗问:“既然你现在已经脱离苦海了,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还没想好,下个月飞机,出去玩几天吧,之前真是憋坏,在服刑期连新海市都不能出,每天都要给监察官报告位置。”

提起往事,柳东黎就一副不堪回首地样子,“如今你顶了我的雷,算是跳进火坑里了,艾晴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上司啊。

虽然该有的保护都不少,也不会坑你的钱,而且还会十分精准地找出你的能力的极限,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总之,小心一点,找机会给自己找点退路吧,天文会虽然是大机构,但福利涵盖不到我们下面这些跑腿的炮灰。”

槐诗干笑了一下,“虽然艾晴比较难相处,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虽然不知道你和她以前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上一个这么想的还是她原本的上司,上一任新海的监查官。”

柳东黎冷笑了几声:“那时你这个机要秘书还是她的位子,然后没过几个月,她就转正了,原本的那个可怜虫据说现在还在非洲呢……只能说真不愧是阴家的人,只要被抓住把柄,就完了。”

“阴家?”槐诗一愣,脑子里有些发蒙,好像有点印象。

“算了,不说这个了。”

柳东黎摇头,不愿意继续说这个话题,“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想找附近的升华者集市么?去结账然后我们走了。”

说着,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到门口去了。

对刚刚自己说漏的东西讳莫如深,再不打算说什么。

出乎槐诗的预料,竟然新海这个只有七八个升华者的小城市里竟然就有一个专门面对升华者的集市。

而且就在不远处,竟然步行可达。

“这个地方也就是个类似营业网点,很多东西都缺货,只能给金陵下订单。如果你不紧着要的话,最好还是网上买比较好。这里加急要的话,价格会死坑……”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东黎的神情越发怨念起来,很明显是被坑的不轻,“人比人气死人啊,都是升华者,待遇就是不一样……人家是天文会b级保护人才,每个月还有津贴拿,我就只能当牛郎服刑,啧……”

“这么厉害的么?”

“不,怎么说呢,那家伙的灵魂很见鬼,被天文会判断为稀有,而且在什么时候可能用得上,所以签了合同,天文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平静生活,遇到危险会优先进行撤离和营救,但天文会需要的时候就要随叫随到,跟养猪一样,也亏那个家伙忍得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记住,去那里之后,记得千万千万不要让那个家伙去猜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的生活变成一团乱糟的话。”

槐诗警惕:“这么危险吗?”

“不,不能说是危险,准确说的话,那个家伙大概是搞笑系的。”柳东黎捂着脸:“可有的时候,搞笑系才是最要命的啊。”

“还有,既然你已经成为升华者,那么就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随意打听别人的能力,就好像我的能力一样,被人知道了缺陷就特别要命。”

柳东黎谨慎地叮嘱完了之后,又问道:“既然加入了天文会,你的灵魂评测做了么?”

“还没。”槐诗摇头,“我下个月要去金陵,艾晴说到时候带我到分部直接做了。”

“那就凑合做做就行了,别傻不拉几的知无不言。”

柳东黎叹了口气:“当年我就是吃了老实的亏,宁可被评的弱鸡一点都不要弄得太强,猥琐发育才是王道,懂么?”

“大概吧?”

槐诗半懂不懂。

柳东黎满意地点头,指了指前面的门。

到了。

更出乎预料的是,这个坐落在老城区的荒凉街道上的升华者集市对外竟然是个侦探事务所。

看那个破了一半的招牌就知道根本没人来。

进门之后,房间里一股子霉味儿,不知道多久没收拾里,有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前面的人正带着耳机打游戏。

“嗨嗨嗨,行了行了!”

柳东黎踹了一脚椅子:“生意上门了,还玩个屁啊。”

“等一下,队友都泉水挂机了,这一局就靠我逆风翻盘了!”

“你人头都送了八个了,还翻个屁!”柳东黎直接把插座踢掉,指了指槐诗:“给你介绍顾客上门了,我小弟,良心一点啊。”

打游戏的人回过头,是一张胡子拉碴的中年面孔,看上去未老先衰的样子,愕然地看了槐诗好久。

“这么小就做牛郎啦?”

柳东黎勃然色变,就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都跟你说了闲着没事儿别瞎鸡儿乱猜,猜出事儿来怎么办?”

“okok,要点什么?”

那人也不生气,无奈起身向着他们招手:“东西都在后面,跟我来。”

“叫这个家伙侦探就行了,虽然水的要命,和陌生升华者交流的时候尽量别暴露真名,找时间给自己找个代号。”

柳东黎最后叮嘱了一句,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要估不准价格叫我也行。”

眼看他很贴心地留在了外面,槐诗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屋子后面是一个空房间,摆满了柜子,还有一台电脑,看上去像是什么地方的杂物室一样,还有一个巨大的保险柜。

“第一次见面啊,没想到新海还有新的升华者。”侦探伸手说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槐诗遵照老柳的嘱咐,没有报本名,握手的时候露出标准微笑,自我介绍:“淮海路小佩奇。”

“……”

侦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代称,“行了,我这里是昨日快递的网点,常规的东西都有,如果你要的东西比较偏的话,我可以直接网上下单帮你调货。”

“不用,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槐诗摆了摆手,凑上前去,拉开夹克的拉链,小心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哥们,要粉儿么?”

第三十五章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

“啥玩意儿?”

侦探一脸懵逼,当二道贩子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见过这么见鬼的场景。

“咳咳,我是说这个。”

槐诗咳嗽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放在他的面前,瓶子里,是满满的劫灰。

这就是乌鸦给他想出的,最简单的赚钱方法。

作为一种罕见的精粹,劫灰在一部分炼金术制造中是必须的基底,只不过由于应用的范畴太过稀少,而且材料本身在深层的地区里不算难找,卖不出太大的价钱。

“你等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侦探直接打开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老叔啊,我记得您前几天下过一个边境沉淀的订单?这里刚好有个客人要出手,不如您过来看看?”

没过几分钟,电脑屏幕就亮了。

更见鬼的是摄像头上的灯光竟然自行幻化,变成一个苍老男人的虚影,好像有些不耐烦一样,径直走过来,指示侦探把瓶子里的劫灰倒出了几粒之后,丢进某个槐诗说不出名字的溶液里。

很快,看着溶液的反应,他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点,缓缓地点头。

“如今在现境也很少见到这么纯粹的劫灰了,按照上等品的价格走吧,我全要了。”老人难得露出一丝和煦的神情,看了槐诗一眼:“以后还有劫灰的话就联系我吧,我照市价上浮一成吃进。”

说完,就消失了。

侦探也没再啰嗦什么,拿着槐诗的瓶子过磅,去了瓶重之后,大概是三百克左右的分量。

通常这么一瓶子铁砂可能会有一斤多了,可劫灰的真实重量要比看上去却轻得多。

这就是槐诗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所有分量了,再往多的弄他都有些力有未逮了,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回顾过去自怨自艾的类型,只能通过不断地读取死亡记录来进行凝练。

侦探算了半天之后抬头问,“按照最近市场的成交价格,一共八万四,我做中介抽水二十分之一,回头把他名片给你,下次我就不管了,你直接跟买家联系,怎么样?”

槐诗没有意见,反正中间商不就是赚差价的么?

而且这么轻松就入手八万块令他第一次对升华者这个身份产生了期待感。

在走之前,槐诗还按照乌鸦的嘱托,花钱买了一套更精确的干锅和器材材料,家里那一套便宜玩意儿糊弄一下化学教室还行,真要用的时候派不上什么用场。

光是这里最简单的一套工具就烧了槐诗九千多,要不是乌鸦反复强调必须,他都打算凑合凑合算了。

剩下的七万一,他不打算全都给乌鸦。那个家伙说话都是要打对折听的,就算是只给五万,也足够他先嗑半个月的药了。

剩下的两万一如果用作生活的话,就能够用很久。

槐诗打算其中五千留作日常开销,先花点钱把石髓馆收拾一下,玻璃什么的重新装一装,外墙也重新粉刷一下,自己动手的话能省不少钱,余下来的钱给大提琴换一套好点的弦,买几张椅子,把大厅给收拾出来,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手里提着工具出门之后,槐诗依旧沉浸在愉快之中,看路边野狗乱尿都觉得可爱。

柳东黎看着他傻愣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走在前面。

可就在槐诗准备道别回家的时候,却忽然抖了一下。

脚步停顿,猛然回头。

萧条的街道上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几辆从街道上驶过的轿车,还有翻上墙头的野猫缓缓走远了……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死亡预感那个技能竟然自行启动了,紧接着便是宛如针刺一般的寒意戳着后脖颈。

一张根本无需语言的直觉从心头浮现——有人对自己产生了杀意。可紧接着,那种死亡预感又迅速消散了,就好像幻觉一样。

只有残留的寒意依旧萦绕在肺腑中。

“怎么了?”

柳东黎察觉到他的异状。

“没什么。”槐诗平静地笑了笑:“就到这里吧,我回家了。”

“好。”

柳东黎挥了挥手:“走之前记得出来吃饭。”

槐诗应了之后转身离去。

死亡的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老柳如今好不容易出院,何必把他在拽进自己这边的坑里?

难得的,槐诗竟然担当了起来。

只是……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要杀自己?

“妈耶,我觉得我被盯上了啊!”

石髓馆的大厅里,槐诗看着面前的乌鸦:“鸦拉a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乌鸦淡定地回了表情包三连,不慌不忙地检查着槐诗带回来的东西,就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地说:“你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杀了他,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么?”

“怎么杀?变个斧子出来吗?”

槐诗叹气,他自己的斤两他自己清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成了升华者也只能补刀,一个残废红手套都能吊打自己,要是哪天有人从小巷子里钻出来,拿一把波波沙把他突突突了,他也没反抗的能力啊。

“所以我昨晚都说了……”

乌鸦抬起头,愉快地笑了起来:“要不要来试试命运之书的新功能啊?”

虽然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无奈之下,槐诗还是点头。

于是命运之书开启,乌鸦化笔,向下一点。

槐诗瞬间眼前一黑。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在阴暗的地下室中,到处都是尸体,一个消瘦男人半身腐烂,向着他怒吼,覆盖着甲壳的左手猛然向前刺出。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躯壳被贯穿的剧痛。

紧接着,那个人又抬起畸形膨胀的右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猛然一捏。

卡啪!

他死了。

漆黑一片的眼前,一个硕大的血红色【菜】字缓缓浮现。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槐诗在剧痛中从椅子上跳起来,怒视着乌鸦:“除了多了一个菜字嘲讽我,这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诶?”乌鸦反问,“你就没发现什么变化么?”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刚刚在那个死亡记录之中,自己好像……似乎……应该……是倒退了一步?

是的,没错,他如今不是以背后灵的方式进行被动体验了。

而是第一次地针对死亡做出了反应。

“这就是新功能?”

“对啊。”乌鸦点头,“如果以前你是看主播视频做云玩家的话,如今的你已经装上了某个阀门图标的软件,可以自己试着打游戏啦——唔,这么一说,不能做白嫖党似乎也挺亏的?”

“你够了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骚话。

“不过看来第一次最好还是不要让你去打高难呢。”

乌鸦沉吟了片刻,“如今命运之书的记录中,最完整的就是红手套的部分,不如给你先找个新手教程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把左手抬起来,对,就是这样,一根指头向上指着,其他的指头收起来。”

“这样?”

槐诗傻愣愣地举着左手,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吗?”

“很快你就知道了。”

乌鸦神秘一笑,娴熟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向着他挥了挥翅膀:“走好。”

槐诗瞬间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然后,她就打开ps软件,在刚刚槐诗的照片下面娴熟地标上了一行字体: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

新的表情包get~

然后,一顿毒打就开始了。

当槐诗终于明白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训练场里,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给空手快打爆了。

那一套曾经在红手套身上见到过端倪的罗马搏击术如今在那个陌生对手的手里简直出神入化。

尤其下手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的怜悯和犹豫。

是直接奔着将他打成残废去的!

哨子一响,就飞起一脚,险些将他的脖子给蹬断,紧接着,娴熟地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徒手擒拿。

咔吧!

槐诗右手断裂。

“还愣着干什么!编号7944!”

训练场边上,那个背着手的森冷男人肃声说道:“难道你学得东西都进狗肚子里吗?拿起匕首来杀了他!或者你被这个死刑犯杀死也无所谓!”

冷酷的语调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了他的态度。

要么作为废物死掉,要么杀死这个狞笑的对手,赢得自己的价值。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在短暂的停滞之中,弯下腰,伸手将那一把匕首从地上捡起,用力握紧。

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感谢这个场景只是一场梦。

这样自己不用多想,就可以拿起武器,去将什么人杀死,不必在意法律、道德、良心或者是其他的顾及。

或许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了吧?

当自己熟悉这一切之后,又会如何愿意回到曾经的平凡生活里呢?

不知为何,他对此却难以感觉到抗拒。

“来!”

在教官尖锐地哨声中,槐诗冲向前方!

然后,他死了。

实际上,在槐诗一顿操作猛如虎,打出伤害二点五之后,总算在成功地划破了对方的脖子。

赢了。

但此时的他基本上已经被踢断了腰,四肢断了三肢。

在他试图向教官求助的时候,教官漠然地走上前来,扭断了他的脖子,最后听见的声音是:

“你背叛了帝国对你的期待。”

第三十六章 回报

神他妈帝国!

你们是岛田家的吗!

槐诗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这时候不应该战胜强敌之后血量回满还多了两个技能点么?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尘埃。

我在哪儿?

我是谁?

我要去哪里?

“还要继续吗?”

乌鸦好像在偷笑一样。

他叹息了一声,回忆起曾经体验到的杀意,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一道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目光。

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继续!”

他咬牙,闭上了眼睛,再次沉入漆黑之中。

乌鸦似是怜悯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来,在刚刚的表情包下面又添了一行字:两顿也行。

于是,毒打继续中。

毒打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当槐诗总算能够无伤通关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红手套这个家伙,真不容易啊!

拒绝了乌鸦再接再厉的建议之后,他难得的用老柳付剩下的电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只有去正式表演才会穿的黑色西装,准备出门。

“难得见你打扮的这么利索啊。”乌鸦调侃道,“打算约小姑娘去哪儿?”

“……殡仪馆。”

槐诗叹息。

哪里有什么小姑娘啊。

今天是老杨火化的日子,不论怎么样,他都得去一趟才行。

他们夫妻俩一直对自己不错,虽然主要对自己不错的是嫂子,可这年头,在你走投无路最困难的时候愿意给你一个自力更生的机会的人又有多少?

就算这坑货把自己坑的不轻,但毕竟最后也拉了一把。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保有尊严地活到现在,不至于去搬砖捡破烂儿打黑工,都是多亏了老杨。

再说了,老杨固然有的时候不靠谱,可槐诗也不是什么高端型人才。这么多年以来,大家互相坑来坑去,几乎都快要习惯了。

所谓的朋友不都是这样么?

如今老杨要走了,他怎么都要去送一送才行。

尽管一路紧赶慢赶,可等他到了殡仪馆的时候,告别典礼已经快要结束了。

老杨做了一辈子的中介,生前人脉宽广,朋友众多,本地的亲戚也有不少,如今来送别的人乌压压的一大片。

槐诗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轮到他的时候,不敢怎么看,将手里的花放下之后,躲避着嫂子的视线,低着头又跑到后面去了。

老杨虽然死在老塘的教堂里,可对外公布的死因却是车祸。经过殡仪馆复原,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也恢复了曾经几分神韵,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无忧无虑的,让人不快。

这王八蛋为了钱折腾了大半辈子,最后总算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得偿所愿,死得无牵无挂。

听两边来送别的人说,在清点遗产的时候,这家伙真得是给自己老婆留下了一大笔钱,足够她接下来的治疗。

槐诗听了几句之后,离开了远了一点,不想再听了。

遗体告别结束之后,就送进后面火化……出乎槐诗预料的是,虽然眼眶有些发红,可从头到尾,嫂子都没有哭,反而把老杨最后的道别会操持地井井有条,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那个王八蛋,究竟怎么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的?

槐诗的心情越发地复杂。

很快,葬礼就结束,在宾客们散去的时候,槐诗却接到了嫂子的话,让他到后面去一趟。

在殡仪馆的家属休息房间里,那个女人把其他无关的人全部赶走之后,关上了门,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一个信封给他。

“……这什么意思?”

槐诗愕然,看着桌子上的信封,如果里面是钱的话,起码有一两万。

“拿着吧,这是老杨欠你的。”

她像是惭愧一样地笑了笑,“以前的时候,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归根结底,也应该是嫂子对不起你。

小诗你是个好孩子,总是被坑钱也没说过什么,但这钱不能老是欠着。如今他走了,我想着,总要让他清清白白的。

如果你真得想要让我舒服一点的话,就不要再推辞了。”

槐诗沉默,看着桌子上的信封,许久,缓缓摇头。

“哪里有什么欠不欠的呢?”

他轻声说:“要说在以前的时候,我不懂事儿时,总觉得别人对我的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将来一定会一百倍一千倍地报偿他们。

可到懂事儿之后,才渐渐的明白,有时候,那些人在帮助我的时候,哪里期待过我以后的回报呢?

就算是老杨听了也会嘲笑我吧?

对我来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老杨拉了我一把,这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也没有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

他缓缓地将桌子上的信封推了回去,认真地说:“所以,就算这里面有那么一丁点来自于我的份额,那也请当做一个被你们帮助的人所能给出的微末回报吧。”

嫂子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只是低下头,抹了一把鼻子,勉强地笑了笑:“如果老杨还活着,听到你的话,也一定会羞愧的。”

不,那个家伙,一定会洋洋自得吧?

把钱利索地收起来,塞进老婆包里,然后眉飞色舞地跟他说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后悔也迟了,晚上我带老婆吃好的去。

这种混账究竟怎么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的啊?

槐诗叹息。

后面的葬礼,槐诗就没有跟着走了,参加一场告别会已经够难过的了,没必要为老杨那个家伙伤心两次。

况且,他实在不想看嫂子哭出来的样子。

在告辞之后,他就准备回家了。

不同于来的时候赶时间打出租,回去的时候他为了省点钱,选择了公交,前后还要换两条线,横穿整个市区,才能到位于新海另一头的家里。

据说地铁开通了之后就方便了,可新海的地铁从槐诗出生的时候据说就开始挖了,挖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影子。

更何况,新海一个中型城市,市里来来去去就这么多人,上下班高峰期虽然堵了一点,但要没有地铁就转不动的话,也太不可能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抱有期望了。

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他难得打开了自己关了十万年的微信,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得益与长期以来贫穷的压力,他的人际关系乏善可陈,熟人也就那么一两个,几乎都知道他的情况,因此整个暑期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他。

除了如今变成手游群的班级微信群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消息。

槐诗向上翻了一下,发现除了每天手游组队和请客吃饭的消息之外,就是就只有开学之后琴房调整分配时间的通知,还有一堆沙雕图片。

而让人悲伤的是,槐诗发现自己站在牛郎会所前面的那张照片已经被人做成了表情包……

“你们可做个人吧!”

槐诗大怒,然后从群里里把那几个刷自己表情包的家伙的照片全都找出来,挨个配上了熊猫头,一张张发上去。

就在傻屌网友的斗图之中,他的动作忽然一滞,感觉到公交最后排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恶意视线。

不知道是乌鸦说的发育期导致感知增长的原因,还是习惯了死亡预感启动时候的感觉,如今的槐诗对别人的恶意越发的敏锐。

虽然还达不到读心的程度,但被盯了一路之后,脖子根就好像有毛毛虫在爬动一样,让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借着公交车的车窗,他依稀看到最后排那个带着鸭舌帽好像缩头睡觉的男人,分明是那一道恶意视线的来处。

看到他好像拿出手机在发什么信息的时候,槐诗猛然起身,在公交车到站的时候飞速下车了。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个男人愣了一下之后,又不着痕迹地追了上来。

就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最热闹的步行街,他一路优哉游哉地闲逛着,好像散步一样,中间还停下来买了一包烟,可自始至终他都紧跟在槐诗身后,没有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看着那个人的古怪的神情、猥琐的视线,还有胸前两块呼之欲出的胸大肌,槐诗忽然哆嗦了一下,菊花一紧,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想:

靠妖,难道是个变态基佬?

闲逛了十分钟之后,槐诗可以断定,背后那孙子肯定是在跟踪自己了。

否则就算是巧合也不会巧到连公厕都进的同一个吧?

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槐诗开始在在人流涌动的步行街上加快了速度,穿过了两个商场,拐过了几条街之后,走进了老城区上的市民广场。

跟在他身后的人一路左拐右拐,始终没有让他逃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可就在拐过一个拐角之后,他却发现槐诗消失在了街头。

就在他错愕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一扇玻璃门后,那个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跟柜台大妈降价半天之后,死皮赖脸的换了一个手牌。

然后,走进大堂后面的门中。

跟踪者愣了一下,愕然抬头,然后看到了店面的招牌。

春天大澡堂。

第三十七章 对不起

???

跟踪者的脑子里冒出了一大堆问号之后,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然后装作闲逛一样地走了进去,花了十五块换了手牌,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一股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在好几排柜子之间,裸体的男人们走来走去换衣服,可室内并没有槐诗。他只来得及看到通向洗浴场的那扇橡胶帘子动了一下,已经有人走进去了。

按捺着困惑和焦急,他故作淡定地打开柜子,脱光了衣服,走向了浴场。

当他掀开橡胶帘子的时候,在扑面而来的水汽中,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少年,浑身的衣服,完完整整。

他愣在原地。

搞啥?

“为什么跟着我?”槐诗直接问。

“……你说什么?”

肌肉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神情就疑惑了起来,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能不能让一下?”

“抱歉,不能。”

槐诗叹了口气,然后踏前一步。

嘭!

跟踪者眼前一黑,紧接着才听见拳头砸在自己脸上的沉重声音,脚下打滑,仰天倒在了地上。

“我问你——”

槐诗蹲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的脸,重复刚在的问题:“为什么跟着我?”

“妈的……”

那个魁梧的男人大怒,抬起胳膊想要打他的耳光,可胳膊才抬起来,眼前又是一黑。

槐诗奋力一拳。

嘭!

就在那些换衣服的人错愕的视线中,槐诗伸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扯着他,将他扯进了更衣室里,粗暴地将他的脑袋砸在衣柜上。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薄铁衣柜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痕,那个男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了槐诗的手。

最后一次,他问:

“——为什么跟着我!”

“我去你妈的吧!”

在剧痛中,跟踪者大骂,奋力抬起腿蹬向了槐诗,竟然不顾自己的头发被扯断,趁着他脱手的瞬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

并没有还击,而是笔直地向着向着更衣室地出口狂奔而去。

嘭的一声,整个三合板粘成的廉价木门都被撞碎了,扯着门把手的长弹簧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他险些扑在了柜台上。

就在柜台大妈错愕的惊叫声中,他抓起柜台上的那几个澡篮子投向了身后追来的少年,然后,连一件毛巾都不批的,直接冲出了澡堂的大门外,奋力狂奔……

槐诗在后面发足狂追。

攻守易势。

如今,是连拖鞋都没有穿的跟踪者光着屁股在街道上狂奔,而槐诗则跟在后面,紧追不放。

不顾双脚赤裸踩在地上的异常感和痛楚,那个跟踪者摔着自己胯下不能被描写的诡异物体,迎着路过妇女们的尖叫,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

不知道是献祭了自己的尊严换来了力量,还是在几十个手机摄像头的拍摄下解放了自我,那个家伙的速度竟然再一次加快,槐诗一时半会儿都有些追不上。

直到他终于跑不动了,被槐诗堵在了小巷子里,气喘吁吁地向后挪动着,发现身后再没有了退路。

“为什么跟踪我?”

槐诗站在巷子口,平静地看着他:“你是打算干脆一点,还是让我自己动手找答案?”

“我不知道……”

赤裸的跟踪者扶着墙,竭力喘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就是选第二个了。”

槐诗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我不想这样。”

那一瞬间,骨节摩擦发出的噼啪声骤然从小巷之中响起。

紧接着,跟踪者看到了,一个黑影在眼前迅速地放大。在那一双老皮鞋的践踏之下,小巷的石砖骤然下陷,挤出了下面恶臭的污水。

而槐诗,已经近在眼前。

嘭!

跟踪者骤然弯下了腰,感觉到肺腑好像要从口中挤压出来。赤裸的双脚几乎从地面上脱离,挡在面前的双臂也在剧烈的冲击之下被撇到了两边。

没有等他重新站稳,劈下的拳头就已经化拳为掌,推着的他的脸,向后,向后,再向后,直到……嘭!

他的脑袋砸在墙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弯腰,佝偻起来,可紧接着,就感觉到胯下一凉,在呼啸的风中,有什么东西蹬在了自己两腿之间。

一声怪叫。

他的眼珠子几乎快要从脸上跳了出来。

“去死!”

在剧痛之中,那一张脸变得狰狞起来,在躲闪中捡起了地上的酒瓶子,砸碎了之后往槐诗的脖子上捅。

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腕一痛,胳膊拐成了奇怪的角度,酒瓶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如泉涌。

紧接着,胳膊断裂和大腿被割伤的尖锐剧痛才迸发开来。

他惊恐地尖叫,然后发现有只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将他提了起来,砸在墙上。槐诗看着那一张扭曲的脸,怒吼质问:

“——为什么跟踪我!”

寂静突如其来的到来。

那个人忽然不挣扎了,看着槐诗暴怒的样子,好像看到一个笑话一样,被逗笑了。

抽搐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不知道那意味究竟是嘲弄还是讨好。

他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开阖,好像坦白了一样。

“我想……弄点钱……”

槐诗沉默,看着自己身上袖口已经开始脱线的旧西装,还有那一双鞋帮开线的老皮鞋,努力尝试着想要相信这句话,可是到最后,却忍不住垂下眼睛。

缓缓地松开了手掌,任由那个人跌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呛咳,在在阵痛中痉挛。

“好啊。”

槐诗忽然说,“我给你钱。”

就在那个人愕然抬头的一瞬间,他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然后,将价值高昂的劫灰灌入了他的嘴里。

那一瞬间,随着手指的捏合,合拢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那个人骤然抽搐起来,不顾自己的伤患,在地上奋力挣扎着。

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悲伤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蹂躏着他的灵魂,不断地有模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响起,却被槐诗死死的捏着,无法宣泄。

直到槐诗听见了身后巷子口骤然传来的刹车声,随着那一辆面包车的开启,好几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从车里跳下来,堵在了巷子口。

他们的手掌都揣在鼓鼓囊囊地怀中,不发一语,只有恶意地视线看着巷子里的少年。

寂静中,槐诗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跟踪者,缓缓地回过头,看着那群不善的来者们,终于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带着自己钻进这种地方。

“就是他!”

随着那个趴在地上痉挛的跟踪者抬手指向槐诗的时候,最前面的人伸手,将一柄缠着墨绿色手绳的开山刀从怀里抽出来,紧接着,还是看到了各种管制刀具的踪影。

槐诗愕然,眉毛挑起,有些不敢置信。

“没有人想要解释什么吗?”他疑惑地问,“比如说自己作为汽修厂的员工随身带着管制刀具很合理什么的?”

嘿嘿嘿的怪笑声从身后响起。

“有人……花了钱……要买……要买你的命……”

在竭力地呛咳中,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艰难地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扭曲的脸上挤出冷笑,“识相点,别挣扎的……太难看……”

槐诗沉默,抬起脚,猛然踩在他的脑袋上。

嘭!

那个人彻底地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槐诗回头,看着那几个逼近的人,忍不住叹息:”看来,是没有办法善了了,是吧?“

没有人回应他。

在死寂中,槐诗抬起手,解开了外套地扣子,然后将那一件跟了自己有些年头的西装脱下来,叠起,小心地在地上那个裸男的身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好。

最后,他站起身来,弯腰,鞠躬。

那态度诚恳又谦卑。

“对不起。”他说,“我朋友去世了,我很难过。”

“……”

一瞬间的愕然中,那几个人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可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所以,待会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就先在这里道个歉吧——”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双手,在胸前摆好架势。

向着自己的敌人们吐出胸臆间最后一点怜悯。

——罗马匕首搏击术·lv6!

“这里还是这么冷清。”

轮椅少女坐在办公桌的前面,环顾着四周,“好像又大了不少。”

这里是市立图书馆。

确切一段说,这里是市立图书馆的地下储存仓库——在单调的冷光灯管照耀之下,一层层庞大的书架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去,一直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中。

往前面数,六十年之内,整个新海市曾经出现的期刊、报纸、机关通告和所有的行政条例……简而言之,所有市面上会打印在纸上的东西,都在这里储存有备份。

就连电子版都被存在隔壁的服务器存放室中,随时可以进行调取。

虽然这是市立图书馆的责任之一,但做到如此夸张的程度,就要归功于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如今的新海市图书馆管理员,被称为’教授’的升华者。

确实可以称作教授没有错,这个男人身上的学位已经多到就连自己都数不清了——毕竟他本人的最大爱好就是宅在这个深埋地下的庞大仓库中看书。

死不挪窝。。

第三十八章 城门与鱼池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被称为教授的人一般都是文质彬彬的消瘦学者,或是白发斑斑,带着眼镜,浑身书卷气等等……

然而这些在一座两米余高的肉山之上,恐怕都很难体现的出来。

如今这一座肉山对着艾晴露出和煦的笑容,脸上的油光锃亮,像是太阳一样刺眼。手里的动作不停,娴熟地摆着那些对于他粗大手指而言过分精巧的器具。

“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艾晴说,“不加糖。”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承装在精致的杯中,放在艾晴面前的碟子上。

教授在巨大到夸张的转椅上转了个身,打开旁边的冰箱,不断地端出了各色精美的蛋糕、布丁、巧克力、马卡龙、瀛洲的果子、罗马的千层……

“正好到晚餐的时间了,一起吃吧。”

他笑呵呵为自己扎好了餐巾,拿起了刀叉:“最近我减肥,晚上不吃肉了。”

艾晴看着那满满地一桌子热量,罕见地好像有些意动,很快,又惋惜地摇头拒绝:“你早晚会因为胆固醇过高而死的。”

“脑血栓的话,已经有好几次了。”

教授笑呵呵地抬起手指,敲了敲脑门上动手术地疤痕:“多谢天文会,存续院的医疗技术总能让我继续这点爱好。”

“就算是你拍我的马屁也没用,不管怎么说,我也才不过是刚刚转正的新人而已。”艾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教授这里的咖啡确实是整个新海最好的,自己家虽然有不少稀有的咖啡粉,但手艺却怎么都比不上这个家伙。

“这个关头转正了?那你也够辛苦的啊——”

教授的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龙三角那边的战争,会影响到新海么?”

“多少会有一点吧。”

艾晴敲了敲桌子,叹息了一声。

这简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典范。

作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天文会的权利不可谓不大。它本身就是联合国这一组织的暗面化身。

九十年前,为了应对边境之外的威胁,在先导会的倡导之下,由东夏、罗马、俄联、美洲共同体、埃及第一王朝五大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共同参与,成立了国际天文会。

而如今天文会的统治机构,代替了’理想国’的‘统辖局’本身就是各国政要和各大垄断集团所构成。

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战才被称为终结了所有战争的战争——

从那之后,再没有世界范围的战争了没错,但这不代表战争已经消失,只不过是转移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了而已。为了争夺统辖局中的话语权,这些年来各国之间的代理人战争还少么?

否则的话,巴格达又是怎么变成一片废墟的?

几十个边境都被四个大打出手的天敌击沉,坠入了地狱的深层去了,所造成的余波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国与国之间、集团和集团之间虽然在边境之外的压力下会维持天文会的存在,但内斗一直都少不了的……

就好像这一次的龙三角的边境战争。

这些年来,大家都默认边境领域的所在国和所属机构拥有该边境的主导开发权——但边境之所以被称为边境,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处于现境的边缘,更是因为它就像是边境一样属于主权稀薄的地段。

尤其是在特殊的情况之下,它们是可以移动的……

这些年以来,为了争夺曾经邪马台帝国的遗迹——‘龙三角’边境,瀛洲内部的代表天津系的公家和代表国津系的武家不断地争斗,两边又不是第一次打得头破血流,边境主权易手的速度简直比国内换首相的速度还夸张,结果打来打去,把固定边境的界楔给打坏了……

界楔都能特么打坏!

朋友你们是故意的吧?

总之,根据天文会的测算,龙三角已经开始了漂移,先是向澳洲群岛飘了一截之后,又骤然转向西北……

没错,向着东夏飘过来了。

这下东夏可开心坏了,边境开发集团·太清重工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搓手手,等着这块肉掉进锅里来。

然后,瀛洲就开始不乐意了。可这会儿龙三角已经飘到公海上的了,你不乐意,你算老几?人民群众乐意才是真得乐意。

况且这么大玩意儿飘过来,你们藏着掖着还不让人插手,万一里面上有什么危险物品怎么办?

东夏震声:来,让我康康!

不知道它发育的正不正常,但局势肯定会越来越紧张。

而让如今艾晴头疼的是,如果东夏真得打算对龙三角有所对策的话,过一段时间,新海市就会变成最方便的出海口之一。

也就是说,会有越来越多想要赚钱、夺宝、捞外快和搞事情的升华者来到这里。

而艾晴要操心的不止是到时候肯定会攀升的升华者犯罪事件,还有边境之间的互相吸引——

万一龙三角里的邪马台边境撞到东夏沿海,和哪个边境撞在一起怎么办?

到时候就是彗星撞地球了好么!

当然,操心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但到时候背锅的名单里绝对会有她的份额。这时候成为天文会的正式监察官,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倒不如说,如果想要明哲保身的话,得赶快在半年之内准备调职才对。

边境漂流的速度并不快,但按照目前的这个势头,恐怕最迟一年之后,就会有一场大乱子从新海的周边爆发了。

“找好去处了么?”

教授随意地问:“你背后的关系,肯定不至于连这个都没办法吧?”

艾晴撇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好奇,纯属好奇。”

教授憨厚地笑了一声,经过一阵风卷残云,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甜点已经被他吃了一多半,而糖多到快要变成糊状的咖啡也倒进了肚子里。

晚餐吃了个半饱。

他擦了擦嘴,从桌子下面翻出了厚厚一本档案放在了艾晴前面。

“这是你要的调查,目前有关救主会所有的记录和消息。”教授说:“根据你的要求,我只做了基础的整合,把一些没用的臃余删掉。不过没有任何添加任何主观论证,相信这点文档难不倒你。”

艾晴对于自己的文档阅读能力还算有信心——倘若要猜测的话,她也不需要别人去代替自己瞎猜之后加进什么主观看法。

她能够在万里挑一的遴选中成为监察官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接近满分的卷面成绩,还有哪怕在天文会中都被认为是罕有才能的‘直觉’。

是的,没错,就是直觉。

倘若毫无根据去猜单双的话,她大概猜对猜错五五分,如果是丢骰子猜点数的博弈游戏她可能远远不如那些专业的数学家。

但唯有面对纷繁复杂的乱局时,她的那一份直觉才能够显露出自身的珍贵。

倘若以概率而论的话,正确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超出了常人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正确率令她从繁杂的测试之中脱颖而出,被评定为最上等的a级人才。

这样的才能绝对是预知型圣痕的绝配,就算没有灵魂升华,也足以令人抱有期待。

天文会并不在乎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失败率,实际上,他们也有足够的能力为此支付代价。倘若不是艾晴拒绝了对策室的招揽,选择了地方任职的话,如今天文会已经对她开始针对性培养了吧?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同期的培训生中被嗤笑为不识抬举的典型——

作为一个情报贩子,教授对自己这位合作者的底细可以说知之甚详,所有纸面上的记录都了然于胸,但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不曾被纸张所记录的东西。

艾晴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曾对别人透露过一丝一毫。

在寂静中,她专注地翻动着厚重的书页,教授也没有再说话打扰她,只是在转椅上换个方向,翻起桌子上那些晦涩的专业书籍来。

倘若要说艾晴的阅读感想的话,那么只有救主会的水要比预想之中还要深。

虽然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骗子集团,但其中的疑点却多得数不过来。不论是那一件诡异的边境遗物的来路,还是暗中跟他们有过交集的那些升华者……

被共犯所交代出的王海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首领,在他之前,救主会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还有过其他首领存在的痕迹。

暗地里一直龟缩在老塘镇的猥琐发育是没错,但明面上的壳子,包括博爱公益在内地诸多公司却和其他的地方来往广泛。

不止是新海,甚至还有延伸到其他地方的痕迹,堪称三教九流无所不达。倘若没有红手套强龙过江,利用了一把这个骗子教会的话,恐怕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察觉到这些潜心在农村和偏僻城市的下层阶级中生长的鬼东西。

现在看来,它更像是某个庞大组织的下线和马甲。

但究竟是哪边伸过来的手?

可疑的方向太多了。

天竺的黑天教团?边境的至福乐土?美洲联合体的科学神灵会?还是瀛洲那十万八千牛鬼蛇神?

只可惜唯二知道详情的王海和鵺已经死了,否则艾晴也不至于海底捞针一样重新开始调查。

她并不担心已经被槐诗杀死的红手套和他背后的边境最大恐怖组织绿日究竟再搞什么幺蛾子。

边境的力量终究是边境,想要在现境有所作为,就绕不过笼罩了整个人世的天文会。

她担心的是,救主会那帮搜刮老人源质的神经病,究竟想要做什么?做成了么还是正在做?打算怎么做?

这其中,还有谁在跟他们一起做?

她发自内心地不信王海这么一个只会骗钱的废物能够利用博爱公益渗透到新海的中上层去。

只看档案就知道,那个家伙永远只是骗养老金的命。

那么,在这背后究竟有谁在推波助澜?

没有过多久,她的思考就被电话的声音打断了。

而当她接完电话之后,已经彻底没有了继续思考的心情。

“初期报告就到这里吧。”她收起了桌子上的档案:“后续的钱我会转给你,但对救主会的调查还要继续,有什么新的情况请记得通知我。”

“放心,我会的。”

教授喝着茶,看着她的表情:“是又出现侵蚀物和升华者犯罪了吗?”

“不,比那更糟糕。”

艾晴面无表情地敲着轮椅的扶手,回忆起电话中对槐诗的描述,忍不住想要叹气:

“——比那还糟糕的多得多。”

第三十九章 我天生神力!

晚饭之后没过多久,槐诗再一次回到了特事处的问询室里。

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地温暖。

虽然浑身上下裹着绷带,脸上的伤口还涂着紫药水,实在说不上光鲜亮丽就是了。

然后,他再一次地看到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特事处负责人,记得……好像是姓傅?这个姓氏难道很常见么?

还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姓什么不好姓这个,这大叔这辈子都没享受过一把手待遇吧……

察觉到槐诗怜悯的目光,傅处长用脚后跟都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想到原本其乐融融的亲子晚餐被这货的消息搅了个精光,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开口怒斥:

“槐诗,你究竟想干什么?明天不用开学吗!小小年纪就准备旷课,长大之后是不是想进牢房?”

神特么开学!

你这口气怎么跟教导处主任似的!

竟然莫名其妙在这种地方感觉到了开学的压力,槐诗心中顿时一阵复杂,“有人花钱要买我的命,我也很绝望啊!”

“你这也算是二进宫了啊,不到半个月,前后两次被逮进特事处,真有你的——”

傅处长压抑着怒气,坐在了桌子对面,翻开了下属递上来的报告,指着上面的标题怒斥:“还是恶性伤人事件?七人重伤,有五个人现在还躺在icu里,我说你是不是膨胀得有些过头了?”

“您别总想着我满脑子都是作奸犯科好么?”

槐诗叹息,指了指肩膀和胳膊的伤口,距离动脉最近的一道伤痕就差一公分,“我这是防卫反击……”

“得了别跟我扯这些。”

傅处长拿起遥控器,对着角落中的巨大电视机按了一下,于是屏幕亮起,显露出小巷中的惨烈状况。

在监控录像之中,人群与少年碰撞在一处。

紧接着,就好像海浪撞在了礁石上。

有人倒飞而出,在录像中无声地惨烈喊叫。

然后,就是摧枯拉朽地蹂躏,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就好像拿着武器冲进幼儿园一样惨烈。

一切都是寂静的。

骨头断了没有声音,倒在地上发不出惨叫,血液从口鼻中流出来时听不见嗡嗡作响。

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

铁锤敲在身上,不退一步,刀锋砍在后背上,也没有犹豫一份,凶暴地就像是不在乎一切一样,近乎同归于尽地将所有触目可见的人全部击倒。

从头到尾,不过三分钟。

自始至终,那个少年都面无表情。

直到整个巷子里没有人再动了之后,他才转过身,拿回了自己的西装,疲惫地坐在消防栓上,等待远处的警笛声响起。

血从裤管上留下来,在地上积蓄成了浅浅的水泊。

倒映着那一双平静的眼睛。

令人毛骨悚然。

录像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傅处长拍桌子的愤怒声音:“槐诗,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我天生神……我自学成才不行啊!”槐诗向后缩了一下脖子,“难道我就非要让他们当场砍死才算正常么?”

“这是一起恶性斗殴事件,有升华者搀和,那就是罪加一等。”

傅处长盯着槐诗的眼睛:“你知道特事处是专门管理这种事件的,对吧?我去年才送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鬼到边境去,你猜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槐诗试探性地问:“成佛作祖,快哉快哉?”

“坟头的草都有你这么高了!”

傅处长转身离去,在推开门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看过那群人的口供了,知道你是自卫反击没有错。

但那个时候真得已经别无选择了么,槐诗?”

“嗯?”槐诗茫然。

“你是升华者,在你升华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和普通人不再相同。在很多时候你往往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和全力,因为你拥有力量。”

傅处长看着他的眼睛,“但所谓的力量,就一定要在弱者的身上彰显才能让你觉得有所价值么?”

“……”

槐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傅处长转身想要离去,却听见背后的声音:“那个……等一下!”

他缓缓回头,神情冷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

槐诗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抬起手,弱弱地问:

“有点饿了,您这儿管饭么?”

嘭!

门被甩上了。

等艾晴赶到的时候,傅处长在办公室烟都抽了半包了,心里一股邪火儿还是压不下去。

想打人。

想要暴打未成年人。

去他妈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槐诗呢?”艾晴问。

傅处长抬起手,指了指询问室的方向,“还在里面吃我们的盒饭呢,都第六份儿了,赶快把你们天文会的猪精领回去好么?”

“发育期,很正常。”

艾晴对此表示镇定。

来的路上她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傅处长也不至于把针对槐诗那一副问罪的态度摆到正儿八经的监察官这边来。

在东夏,监察官和特事处之间的关系往往会很别扭,归根结底,都是来自双方的立场。

众所周知,就算是未曾植入圣痕的普通升华者,也具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和体能。

因此,为了最大程度上应对边境的威胁,避免这一份本来能够用来保卫现境和边境的力量被滥用在战争之中,所有的升华者都是具有兵役豁免资格的。

换而言之,除了通过统辖局内五常决议之后的天文会,任何组织任何势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强行征兆升华者进行作战,也不能针对升华者进行非法拘禁和不人道试验。

这一条刻入十二铜表法的律令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升华者的人身安全和自由。

但同时,为了避免升华者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乱来,针对升华者的犯罪事件统统要罪加一等,而且所有的服刑场所都将统一规划为边境。

特事处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升华者迫害普通人而建立的暴力机构,其中大部分成员毋庸置疑都是经过精锐训练的士兵,集团作战镇压,用长枪短炮、战斧导弹来教做人。

在具有【三大封锁】的现境,除了寥寥无几的受加冕者之外,最大的暴力来源就是军队了。

姑且不提什么小男孩大伊万,也不提什么导弹轰炸机,光是一个炮兵营的正面的火力覆盖还有步坦协同就足够那些牛鬼蛇神喝一壶。

什么东西都不要想和军队正面刚。

谁刚谁死。

就算是升华者一样。

而负责审定升华者犯罪这一事实,并签发黑函的,就是监察官的职责了。

监察官往往不会跟特事处过不去,只要能够维持普通人和升华者之间的平衡就足够了。更多的情况下,往往都是特事处要办事儿,打个电话到监察官那里备个案就完事儿了。

他们真正应该操心的除了边境开发之外,就是升华者集团之间为了利益把狗脑子打出来的事情,最糟糕的情况下,把狗脑子打出来都算了,别溅到老实过日子的普通人身上。

谁乱来就弄死谁。

现境就这么大,连几个天敌都装不下,更容不下那么多人折腾。

万幸的是,新海是真他娘的小,就连升华者就只有大猫小猫七八只,根本不成气候,大家日子过得都很佛系,有当牛郎的,有做二道贩子的,还有开着侦探事务所整天摸鱼的……那是相当的省心。

而在清算了那些暗中下绊子的家伙之后,艾晴和特事处之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缘由。

一件恶性斗殴事件,还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

一件小事,双方都不至于把个人的情绪代入到工作中,在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情况之后,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袭击他的是什么人?”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烂货……”

提到这个傅处长就来气,把档案一本本地放到桌子上,挨个清点:“非法团伙成员、人贩子、在逃犯还有社会闲散人员……都特么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又忍不住点了个烟,看到艾晴在,便推开窗户,狠抽了两口之后掐灭,掏出一个袋子里的手机,开口问道。

“【万孽之集】,你听说过吧?”

“那个暗网的app?”

艾晴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骸骨图标,忍不住皱起眉头。

实际上,这个app虽然是软件,但其本质其实更加复杂,已经到了流毒的范畴了,哪怕在天文会里也建立了针对性的档案。

可惜,奈何自由边境·暗网的存在,始终无法根除。

一言概之,它可以说是暗面世界的中介平台。

提供一切满足人类阴暗面的交易,不论是谋杀、诱拐、绑架还是人体器官交易、奴隶,甚至是更深层针对升华者们的圣痕、边境遗物、源质结晶、祭品……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而现在,有人在上面发布了槐诗的悬赏……

但究竟是谁会闲着没事儿干跟一条咸鱼较劲?

第四十章 一点时间

“绿日?”傅处长问。

“不可能。”艾晴摇头,“绿日就算知道是槐诗杀了红手套,也不至于去跟一个小卒子计较。那群疯子永远都是盯着天文会搞事儿,还没low到那种程度。”

“救主会?”

“那更不可能了。”

艾晴摇头:“他也只不过是受害者而已,就算是报复也应该冲我来,槐诗的档案还在保密中,目前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的甚至不知道他是升华者。”

“……”

一时间,两人的思考都难以继续下去。

“那个家伙,真能惹事儿啊。”

傅处长不快地叹息,“干脆先关个半年算了。”

“他目前是天文会的正式雇员。”艾晴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我们恐怕只有金陵再见了。”

金陵,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共和国社会保障局的东部支部所在地。

艾晴的意思已经表达的直白无疑:如果傅处长固执己见的话,那么大家可能只有边境法庭上再见了。

傅处长皱眉:“你真是要下死力保他么?”

“他是我的下属。”艾晴回应。

“不,他是一个十七岁的中学生,明天高三,后年就高考了。”

傅处长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如果你真得不想让他有一天被关到边境去的话,那就不应该让他牵扯到学校之外的事情里。”

“……”

艾晴看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竟然在关爱青少年成长?”

“我只是讨厌拿起武器的死小孩儿而已。”傅处长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神情越发地不快起来:“越不省心的,就越讨厌。”

“他不会成为你想象的那种人。”

傅处长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再一次回忆起录像之中那个少年的眼瞳。

就好像终于被激怒了一样,在握拳的那一瞬间,那些伪装就好像迷雾被风雪吹散了一样。

令人不快的肤浅笑容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岩铁一样的肃冷和阴沉。

如此傲慢地将一切摧垮……

就好像将死亡当做不值一提的尘埃一样。

那样的眼神,简直就好像刽子手一样,本能地让傅处长感觉到了不安。不,应该说是厌恶才对。

厌恶会有那种眼神的人。

更厌恶会有那种眼神的小孩子。

“艾小姐,你在试图为野兽拴上链子,让他学会家犬的规则,可槐诗和那种东西不一样。”

他皱起眉头,“他只是混在野狗的窝里而已,就算看上去像哈士奇一样,可本性却像是返祖的狼。

一旦他见过血,就再不是链子能栓得住的了。”

艾晴平静地喝着办公室里的廉价茶叶,放下茶杯,无动于衷。

“你这么害怕的话,不如杀了他好了。”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傅处长反问:“红手套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在雨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冲动。我不能接受这么一个潜在疯子存在与我的辖区里。

可我又能怎么样?我今年四十六岁,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难道要我因为另一个小孩子将来有可能犯罪而将他杀死么?

艾小姐,他才十七岁,未成年保护法都站在他那边,他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未来……选择一个不会让大多数人受害的未来。”

“那才是像家犬一样吧?”

艾晴冷淡地问:“赛住耳朵就当听不见么?捂住眼睛当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忍受痛苦直到变成习惯,逆来顺受,顺从蹂躏,摇着尾巴等待犒赏。你难道觉得那样的一生是幸福的么?”

傅处长被激怒了,“他还有更多的选择!”

“他没有。”

艾晴说:“他姓槐,就好像我不姓艾一样。不论他挣扎与否,都不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你和我决定不了一个人的未来一样。”

她说,“这是注定的事情。”

傅处长冷声问,“你觉得,等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会怎么看你?”

“谁在乎呢?他不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吃惊。”

艾晴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

“那你究竟在做什么呢?”傅处长被逗笑了:“赎罪?”

艾晴面无表情,“只是盼望有个人能来对我进行清算而已。”

“……”

寂静中,傅处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询问室的方向,让她将自己的下属带走。

与此同时,槐诗正在审讯室里吃得酣畅淋漓。

将不知道哪个员工的夜宵吃完之后,他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地喊道:“再来一碗!”

寂静中,几个坐在那儿的特事处干员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怀监看着他,眼神中就油然透露出一丝怜悯。

直到槐诗回过头,看到身后的艾晴。

“呃……”

“不要总让别人觉得我没有给你发工资好么?”

“……啊,抱歉。”

“抱歉什么?因为吃得多么?”艾晴摇头,“天文会有专门针对升华者发育期的药剂,需要我帮你内购么?”

“啊……”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乌鸦的事情,只能挠挠头,“那个我已经买了。”

“又是柳东黎那个家伙?”

艾晴眉毛挑起,似是不快,“侦探那里少去为好,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好的。”

槐诗联邦,从善如流。

等那几个监看者出去之后,艾晴才开口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儿?”

“抱歉,又惹麻烦了。”

“不要总为别人的错误道歉——”

少女不快地揉着眉心,一声叹息,“说实话,我不在乎你把那群社会垃圾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你作为天文会的雇员,在遇到袭击的时候,标准应对程序里甚至包括击毙的选项,明白么?

不要小看天文会的特权,你就算是拔出枪来把他们全都杀掉,程序上都是没有问题的,顶多走流程之后被内部记过而已。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嗯?”槐诗不解。

“平常的你的话,一般都会逃走吧?”

她说,“死皮赖脸的求饶什么的,打不过就跑什么的……正面硬抗可不是你的作风。”

“……”

槐诗无言以对,“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胆小怕事儿的形象么?”

“你觉得呢?”

“……好吧,我觉得也对。”槐诗叹息,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要说的话,应该是生气了吧?然后稍不注意,就有些过火了,把自己也搞成这样。”

“和老杨的葬礼有关系么?”

“……”

槐诗愣了许久,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说一样。许久,终究还是槐诗败下阵来。

“好吧……大概是有点。”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伤痕和绷带,无奈叹息。

“害怕了。”

“可就算是嘴上说得再漂亮,被一群人围起来在小巷子,手里拿着刀,还说要我的命的时候,就忍不住害怕了。

我一直以觉得自己可以头铁到连死都不怕,可是看到朋友躺进焚化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但怕,而且怕的要死。”

槐诗叹息,“做了这么多年的快乐沙雕,不然之间快乐不起来了,甚至不能再继续沙雕,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

就算是闲着没事儿去逛个街,也有不知道哪儿的人来要我的命……就算是我再怎么讨嫌,这也过分了吧?”

“是啊。”

艾晴颔首,似是赞成,却不知道她究竟赞成的哪一点。

是讨嫌还是过分呢?

槐诗苦笑,伸手扶着桌子,将自己撑起来,身上的绷带再次渗出血色。这一次真是伤得不轻。

他又发现了一个读取记录之后养成的坏习惯。

在记录里随意作死固然方便,可现实中随意作死的话,就会付出惨重代价。

一打七固然听起来威风八面,被七打一,不受点伤怎么都不太可能。

“要我拉你一把么?”

艾晴忽然问,似是意有所指。

槐诗笑了笑,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日子总要自己过的,对不对?”

他终于撑起了身体,靠着自己。

穿上了挂在墙角的外套,经年的西装上依旧纤尘不染,盖住了血污,看上去仿佛就重新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变得温和又无害。

“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我叫车就好。”槐诗晃了晃手机,愉快地挑了挑眉头:“今天路上抢到了打车券来着,再不用就过期了。”

看着他扶着墙,稍微有点踉跄的滑稽样子,艾晴陷入沉默。

“如果没有对日常之外的向往的话,就没有成为升华者的理由……”她忽然问道,“槐诗,你在后悔么?”

“不。”槐诗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是暂时还没有适应而已。”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比划了一个一切ok的手势。

“这种小问题,给我点时间就好了。”

那个少年微笑着,颔首道别,推开门,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呢喃:“再给我一点时间……”

艾晴目送着他走下楼去。

她没有再试图安慰或者劝说,虽然决定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太过愚蠢。

大不了自己继续深挖就是了,必要的时候救个场,说不定还能让他给天文会卖命的日子多几年。

他的自尊心、艾晴的事业心同时得到了满足。

双重的满足,双倍的快乐。

简直两全其美。

只是在沉默中,她看着【万孽之集】的页面上,那个悄然加码的悬赏,眼神就变得阴沉起来。

二十万美金?

这对天文会的正式员工来说,有点便宜过头了吧?

难得的,她决定履行一下身为上司的责任。

页面关闭,她的手指滑动,点开了最上方那个纯粹由三角形和正圆组成的繁复标志——梅塔特隆立方。

由边境的三大中立巨阀:明日新闻、石釜学会和工坊联盟所成立的售卖平台,分别对应着消息情报、边境技术与武器工具这三个升华者所必须的内容。

很快,页面不断地跳跃,进入到了以高精尖科技和边境技术相结合为特色的炼金工坊——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页面中。

回忆着账户上那一笔槐诗还没有焐热的悬赏金,她的心情就罕见地愉快了起来。

三百万美金。

足够买个好东西了吧?

第四十一章 叔叔轻点

早上七点的时候,槐诗被闹钟惊醒。

过惯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之后,在恍惚中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想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时,心情才骤然沉重了起来。

重归牢笼,自投罗网……

一系列形容词从脑子里冒出来。和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相比,昨晚在被人追着砍的痛苦算个屁哦……

“啊,不想上学。”

他有气无力地哀嚎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

在翻身的时候,感觉到了浑身伤口愈合的麻痒和筋肉拉伤的钝痛。

得益与自己的发育期和乌鸦的药剂,昨天那一身一般人可能要躺上两三个星期的伤痕,竟然只花了一夜就长合了。

就连伤疤都已经开始褪色,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连疤痕都看不出来了吧?

可为什么不多愈合几天呢?

这样自己也好有借口请假啊,不然血粼粼地去上学,多寒碜啊,说不定校长看了都要被吓得中风。

怀着沉重的心情,槐诗起床下楼。

“啊,你醒啦?”

餐厅里,乌鸦仿佛贤妻良母一样地微笑着,身上还挂了一个白色的口罩充做围裙:“早饭和午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槐诗看着桌子上那几根试管,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谁家的饭长这样的?

“怎么今天又多了一根?还和其他的不一样。”

槐诗端起来其中那一根分外纤细的试管,略微晃了晃其中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如今大有升级趋势的死亡预感正在用一阵微寒告诉他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口服液,而是正常人喝了之后会去半条命的玩意儿。

“有道是大便当饭,小便当菜……这不是给你下饭的么?”

“你说点让人有胃口的话么!”

“好吧,简单来说,这个里面大概是一些边境物质和原本在萃取时剩下的矿物毒素……啊,放心,已经稀释到常人喝了只会瘫痪的安全程度了。如果你喝了,可能会微量溶解一些肌肉,对你的心脑血管产生一些破坏吧。”

“……我是嫌自己活得长了才会喝这东西的么?”

“正所谓不破不立嘛,昨天我发现你在经历过毒打……咳咳,那个锻炼之后,在潜意识的刺激之下,竟然加快了不少发育。证明如今这个阶段,一些压力和破坏会让你的吸收速度加快……毕竟,无氧运动的本质其实就是撕裂肌肉然后等它重新长出来。”

说着,乌鸦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尺:“不信的话,你自己量一下身高咯。”

一分钟后,槐诗愕然地看着尺子上的刻度。

一米八零?

上次赤脚测量的结果还是一米七七来着。也就是说:短短两天之内,自己就长高了三公分?

“不止是身高,体重、体脂和血液也有变化,只不过这里没有化验设备你看不出来而已。大概这两周过后,你的身高可能就会固定了,接下来就是对骨骼、神经、器官和肌肉的细部强化,直到抵达理论上常人的极限为止。

根据能力的差别,部分方面恐怕还能够得到再次加强。圈禁之手的范围是你的双手,到时候你手指的精细操作和灵敏性还会再提升一大截。”

乌鸦说完之后,翅膀卷着命运之书和药剂丢了过来,“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下星期的药剂材料费给赚回来吧。”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沉甸甸的贷款让他失去了笑容。

刷卡一时爽啊……

他叹息了一声,推门而出,在他背后,乌鸦向他挥着手:“路上小心,记得好好吃药,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哦~”

神他妈好好相处!

“你是我妈吗?”

“哎,这么干脆的吗?”乌鸦愣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涩:“你愿意的话,叫妈就行了,还叠字,怪不好意思的。”

“……”

槐诗在台阶上差点绊了一跤,回头瞪了她一眼,踏上了自己开学的路。

艺体生有一点好,就是高三上半学期基本上没什么课程,大家都在抓紧时前年前最后的冲刺,毕竟决定艺体生命运的不止有一场高考,还有在那之前的专业考试和各个学校的校招。

槐诗只需要去班上露一面,就可以去琴房摸鱼练琴了,偶尔晚自习出现报个到,简直无拘无束。

别人可能还会在外面上报个冲刺班,到老抠槐诗这里,根本别想他为了这三个月掏那几万块的补课费。

为了省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况且,如今他abrsm八级都过了,就等下个月去金陵考专业初级了,哪里用得着烧这个钱。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猥琐发育,能怂则怂,可唯独在大提琴上,从来没怕过任何事。

哪怕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升华者,他也没有改变过想要靠着大提琴找一份正经的乐手工作的梦想。

称霸世界?后宫成群?

和这些比起来,他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叩了扣背后的琴箱——要不要先把乌鸦的购物单砍一截,省点钱去把琴换了?

虽然不说一定要几十万几百万的大师制作,但从此能告别厂牌也不错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就听见前面传来了似曾相识的两个声音。

“哎呀,爸,送到这里就行了。让别的同学看到会笑话的。”

“爸爸送女儿上学怎么就会笑话了?”中年男人的无奈声音传来,语气满满地宠溺:“零花钱还够用么?爸爸这两天还要加班,要不再给你点?”

“妈给过啦,反正在学校,也没什么要花钱的。”

“她给的是她给的,爸爸给你的是爸爸给的,拿着拿着……”

听起来真是父慈女孝,一派温馨。

除了对话的两个人有点不对以外。

槐诗却不由得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转身,拉开距离,将自己藏在电线杆后面。

可惜,已经晚了。

那女孩儿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他,眼睛亮起来:“诶?槐诗也到啦?我前几天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槐诗顿在原地,僵硬地回头。

看到了穿着东夏特色智障校服也依旧不掩丽质的少女,还有她身旁……瞪大眼睛的那位特事处的傅处长。

然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妈耶,你们原来是一家的吗!怪不得……明明都姓傅,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茬!

“哎呀,好久不见啊,班长,还有……”

他尴尬地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傅处长,“傅……叔叔?”

“……”

中年人沉默着,看着槐诗,表情平静地让人有些害怕。

傅叔叔没有说话。

傅叔叔不想理你。

傅叔叔正在积攒怒气值。

傅叔叔想要杀了你……

值得庆幸的是,傅叔叔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老脸挤出了’慈祥’地笑容,“小依,这是你班里的同学吗?”

“对啊。”

傅依大喇喇地抬起手拍着槐诗的肩膀,“爸,这就是我跟你一直说的那个教我读谱子的好哥们,他大提琴可厉害啦,学习也不错!”

“是吗?”傅处长微笑,“那要友好相处啊。”

明明在微笑,那眼神却让人联想到东郊火葬场的直达专车。

而傅依还在向自己亲爹不断地讲槐诗的好话,而槐诗此刻只想熊猫捂脸流泪:“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认识吗?”

傅依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着他们,斜斜扎着的单马尾也晃荡起来。

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的傅处长,槐诗吭哧了半天,只能说:“呃……见过几面,前几天。”

“是这样啊。”

傅依不疑有它,信了!

眼看他这么有眼力价儿,傅处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伸手拍了拍槐诗的肩:“小朋友不错,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他特地在好好上学那四个字儿上加重了读音。

槐诗感觉到自己肩胛骨快要被这老王八蛋劈断了。

眼看校门口就在前面,傅处长的脚步一停,和煦地向着女儿微笑:“就送你到这里,快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眼看到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同学,傅依点了点头,向自己父亲挥了挥手之后,就跑向了同学们。

留下笑眯眯目送女儿远去的傅处长,还有被他铁钳五指抓着肩膀的槐诗在原地。

槐诗欲哭无泪地看着她远去,回头看着脸色渐渐冷漠的中年人,只能挤出一个柔弱地笑容,轻声告饶:

“傅叔叔,轻点,疼。”

‘傅叔叔’一口老血没喷出来,面色铁青地撩起了外套下摆,给他看自己的枪套,于是,槐诗闭嘴了,等待审判。

过了好半天,傅叔叔才喘匀了气儿,开口问道:

“你跟我女儿很熟?”

“不熟!一点都不熟!”槐诗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就见过几面……”

“几面究竟是几?一面还是两面?”

傅处长那里吃他这一套,这么多年什么坏水儿没见过,像槐诗这种年轻升华者本来就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十五六岁的年纪,荷尔蒙一上来跟野狗似的,说不定哪天就奸淫掳掠了。

尤其槐诗还有昨天的前科。他哪里放心自己女儿跟这种危险分子一个学校,早在看槐诗档案的时候,就像把他转学了。

“小子,你老实跟我讲——”他的手扶在手枪握把上,双眼紧盯着槐诗:“你跟我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

纯洁的代练关系啊!

你女儿玩游戏只会氪金,能上钻石全靠我了!

槐诗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两人关系从来不错,上次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两人还搭档出节目,一个人拉琴一个人唱歌剧了吧?

别说,当时效果还挺不错的!

这么问只能证明傅叔叔你这个家长当的不合格,连自己女儿的节目都不来看啊!

而且,为了排练,好几个晚自习两人都在琴房里独处……要是槐诗有心的话,早就发生点什么了好么!

不过,要是被这个女儿控知道,绝对会当街枪毙自己吧?

想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想夸:

叔叔,你女儿真好看!

第四十二章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遗憾的是,最终傅处长还是没有能够如愿地枪毙掉这个小王八蛋。

总之,再三审问之后,他看在天文会的面子上没有对槐诗怎么样,但最后走之前还再三警告:“记住,离我女儿远一点。”

“好的好的。”

槐诗点头如捣蒜,僵硬地微笑着,目送着傅处长远去。

结果开学的仪式刚结束,槐诗就被少女堵在教室门口,然后拉到一边,伸手从他的裤兜里掏手机:“老铁,赶快,拉我一把……我都快掉到青铜了,宅男女神的人设都快崩了。”

“傅小姐,别这样——”

槐诗柔弱地推着她的手,脸色羞红:“我已经从良了。”

“放心,我不给钱就不算嫖咯。”

不复亲爹在旁时的清纯可爱,卸下小白兔的面具之后,老司机傅依重装上阵,娴熟地开起了车,“帮我打回钻石,这两周的点到我帮你搞定怎么样?最近学生会抓这个抓得严,你也不想被通报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艺体生,但学校对课时还是有要求的,没有傅依帮忙的话,槐诗还真难搞得定。

但想到傅处长临走之前的表情,槐诗又忍不住缩了。

你爹要是知道你晚自习悄悄在艺体室里玩直播打手游我还是帮凶的话,会不会直接出动升华者镇压部队的猛男们灭了我?

况且你的粉丝哪个不知道你菜的?每次换我的时候都在刷欢迎代打老哥上线的弹幕好么?

“行了,等会儿在跟你说,记得别跑……”

眼看着班主任走上楼来要开班会,傅依赶忙钻进班里去,走之前还双手合十做了个恳请地姿势,眨着眼睛吐了一下小舌头。

平时私底下脚都抠了那么多了,结果恶意卖起萌来真得比谁都溜。

槐诗翻了个白眼,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还有点想跑。

能不跑么?

再不跑就被傅处长送进东郊火葬场里了好么!

说不定还要再搭着给自己买个盒儿!

所以,槐诗在班会才一半儿的时候,看准班主任走神的机会,果断溜号了。

结果刚出门,就听见教室里传来傅班长怒拍桌子的声音:“老师,槐诗那孙子又跑了!”

行,你们父女俩都是领导,惹不起,惹不起……

然后他跑得更快了。

印象里,学校对艺体生的管理从来都很佛系。

可能也和升学率一直不怎么样有关系,除了每年大量招收复读生之外,对于升学难度轻松不少的艺体生多有优待。

只要每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挂在学校门口的那个横幅上的数字够漂亮,其他的可以说都无所谓了。

况且槐诗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还可以,从不搞事儿,大提琴成绩也足够漂亮,再得到了下学期一定狠补文化课的承诺之后,教务处很干脆地开了一份证明出来,让他顺利地获得了艺体生的特权——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四处游荡、没事儿的时候瞎鸡儿晃,一遇到值日等什么事儿的时候就立马消失……

这么讨嫌的生物,在其他刻苦读书到飙血的高考生看来,简直是校园野狗……

就连槐诗都没想到,自己拿证明的时候竟然这么轻松。

其他的人都是要画室或者琴房老师过来担保签字才放人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把这张证明塞进自己手里了呢?

他就没想到,某个正在通过监控死死盯着他的中年人巴不得他赶快从教室里滚蛋,距离自己宝贝女儿越远越好。

只能说,随时准备狙击手警告的中年大叔真是太可怕了。

多多少少明白过一些的槐诗摇头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但看着墙头那些一百八十度转动瞄着自己的摄像头,想想那么多猛男哥哥的长枪短炮……还是算了吧。

反正被看着也不会少块肉。

反正自己以后有事儿就逃课,没事儿基本上也就待在琴房了。得益于槐诗一向优秀的大提琴成绩和各路比赛的证书,学校还是在这一方面稍稍给他开了一个后门。

比方说琴房里一个并不算狭窄的单独隔间,用不着和其他人一样去排队等时间。

反正学校拉大提琴的就他一个。

进门收拾了一下暑假堆积的灰尘之后,槐诗就打开了琴箱,开始娴熟地……摸起鱼来。

在琴房里练琴?

不存在的!

他的隔间正上方就是老师们的办公室,wifi速度一绝,看视频从来都不带卡的,不像乌鸦偷拉的那根宽带一样,不但有时候速度不太行,用起来还要提心吊胆。

他先是习惯性的刷了一下本地的新闻,仅是一些《全雀宴走红新海,生意火爆一位难求》之类的软文,偶尔中间还有最近市内出现盗墓贼,盗掘公墓这种倒霉消息。

他看了几分钟就关了。

想着打发时间,干脆点开了《寂静王冠》的客户端,好长时间没有登录,下载了一个不小的更新包之后,就有一个弹窗跳出来。

【限时活动:黑暗世界·龙之迷城!

在开拓队的探索之下,隐藏在黑暗世界伸出的神秘王国邪马台显露出诡异地冰山一角。

死去了千年的国度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被天灾盘踞的遗迹中又掩埋着什么样的宝物?】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天灾·白帝子(ssr)已加入限时卡池……】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更新,几十万字的原创剧情,还送了足够三次十连抽卡的石头。看掉落列表,还有不少珍贵的道具能够简单爆出……这制作组良心到这种程度,怕不是疯了?

只可惜这游戏的ssr的掉率简直感人,而槐诗非得要命又舍不得氪金,到现在官方推出了三十多个ssr,他只有一个,还是得了非洲人勋章之后,官方自动送的分身侠燕青戈,称号倒是挺牛逼的,叫做’或自固身·云色是我’,可惜是个辅助,输出水得要命,到了高段场里只能送菜。

不得不说,新出的小姐姐是真鸡儿好看,看人设好像还是运动系迷糊少女,满破图赞得一匹,让槐诗都忍不住有了氪金的欲望。

抱着万一的期望,他抽了一发十连,然后就看到一片蓝天白云……得,一百个石头,又送给坑货夏尔了。

结果,还没关游戏,就听见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娇小的影子走进来,娴熟地坐到槐诗对面的小沙发:

“快,我带你上分!”

是傅依。

这里简直就快变成她的基地了,就连这个小沙发都是她从学生会里搬过来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大插板插着她的一大堆掌机,方便随时充电。

若不是电视搬起来不方便,她恐怕真要搬两个家用机过来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又旷课了?”

“你旷课叫旷,我学生会书记旷课那叫旷么?”

傅依斜眼看着他,“况且,下周我就去画室封闭集训了,早退无所谓,先上把分儿不比浪费时间强?”

说着,不等槐诗季觉,娴熟地打开了游戏,拉槐诗进队伍,开始双排。

在吃鸡类型的暗区之王模式的热度小腿之后,寂静王冠这破游戏最新出了moba类型的纷争模式,又开始了一波愉快的皮肤骗氪。

傅依的水平其实还算不错,毕竟大大小小还算是个热度不低的业余主播,除了靠脸之外,操作也还勉强过得去,但奈何她总是心大,总喜欢骚操作,还要当adc,往往十把九坑,误打误撞之下,节目效果十足,竟然也骗了不少火箭。

刚刚进场就秒锁了【神之手】,队友都疯了。

这种杂技型的大后期角色要骚起来确实是没谁了,可前期真得水到一塌糊涂。不止一次玩家喷官方的这个英雄设计有问题了,针对起来太过容易,想活到后期,全要看运气。

“你这就开始浪了?”

槐诗叹息,只好选了【月吟】来辅助,“行吧,谁让爸爸爱你呢。”

然后果不其然的,五连跪。

不止是她成功地跌破了青铜,就连槐诗的段位也都被成功地拉下了水。槐诗退步的太厉害了,一个多月不打,原本都还勉强奶得动,现在就只能和她一起沦为双坑。

几把排位打完之后,槐诗否决了她再来一把的邀请,关掉手机。

好像事后一样,傅依娴熟地从槐诗琴箱藏烟的翻出一根,给自己点燃之后,又给槐诗丢了一根过去。

那翘着腿抽烟的样子,恶霸范儿简直十足,丝毫看不出早上上学时那一副白衣如雪小兔兔的样子了,要是让傅处长知道,恐怕就要下令把槐诗这孙子当场击毙了。

天可怜见,槐诗自己抽烟都是跟着傅依学的。

这老司机什么不会啊。

槐诗欲言又止,最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忧伤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幽怨地好像被抛弃地情妇一样: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怕什么?”

傅依幸灾乐祸地笑了,“怕他打断你的腿?”

槐诗一愣。

“他还真打过么?”

“打过啊。”

傅依叼着烟卷,解放下来的双手将长发捋到耳后,重新扎成马尾:“上一次从我包里翻到情书的时候,他就把那个跟我表白的哥们腿给打断了。

我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呢,班里就没有男生敢跟我说话了。”

槐诗目瞪口呆:“后来呢?”

傅依耸肩,“后来我妈就跟他离婚了,家暴,我跟我妈,他管不到我了。”

“……”

槐诗愣了好久,无奈叹息:“抱歉。”

只能说好奇心害死猫。

槐诗从来对别人的情况不感兴趣,就好奇了这么一次,结果就踩到了雷。

“没关系咯。”傅依虽然没有再继续说,但也没有介意,只是挥了挥手,“也就问的是你,我才会说。”

“那就算我倒霉吧。”

槐诗摇了摇头,把脸凑过去,向着傅依勾了勾手,傅依白了他一眼,把打火机递过来,卡啪一按。

被调到最大的火苗差点把槐诗的头发都点着。

看着槐诗狼狈的样子,她就得意地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也就在这种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她才会显露出自己淑女之外的那一面,除此之外,从来都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和一切男生以及有害物品保持距离。

和每一个父母心中的乖女儿、每一个老师心中的学生会书记、每一个学生心中的班长一摸一样。

只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

槐诗叹息一声,撩了撩额前烧焦的一缕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真要说大家之间需要什么尊重的话,那就再没有比保持距离更好的方式了。生活已经很糟糕了,就不要再对别人的生活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

那么多同学里,如果想要交朋友,总有选择会比自己更好。这种不健全的友情能够存在并维系到现在,不正是因为这种所默契维持的距离么?

那么多同学里,她是槐诗唯一没有羡慕过的那个。

在校庆排练,傅依当着槐诗的面抽烟时,就告诉他了。

“因为我发现,你对谁都很好,和谁都能说话,可我不觉得你希望自己的人缘好,你一定是谁都不喜欢。”

她说,“因为我也一样。”

所以,有这么一个角落,能让两个人都互相丧一下也挺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某种程度上有病的人除了会出现在同一个贴吧里吃假药以外,一定也会有病友俱乐部一样的地方。

槐诗总不能因为她有一个厉害爸爸就将她从自己这里赶出去。

第四十三章 悠长的假期

显然是对自己父亲的工作性质有所了解,傅依看槐诗的眼神就怪怪的,“你暑假的时候犯事儿了?”

“……恩。”

槐诗点头,不知道怎么说。

傅依也没怎么再问,只是说:“没必要害怕他,他只是习惯粗暴了而已,不懂得那么一点……委婉。

大概上过战场的人都这样吧,心里想得再好,可总不讨人喜欢。”

她浪荡了一会之后,就收到学生会的会议短信,恢复了文静淑女的样子之后走了。

槐诗一个人在琴房一直待到晚自习时分。

按照乌鸦的吩咐,磕了药,然后练了几个小时的琴顺带完成了今日份的冥想。

他感觉到随着自己身体的发育,源质的波动也越发地丰沛起来,料想很快就可以抵达巅峰了吧?

很快,等发育期结束之后,他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圣痕了。乌鸦说到时候会给他选一个与他绝配的谱系和类型。

肯定又是一大笔钱……

想到这一点槐诗就有些头疼,但如今他似乎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这种繁重的日常。

练琴、和同学们打屁、摸鱼、应对老师的巡查、犯一些错,迎来一些训斥、冥想、发沙雕图、手游抽卡无氪白嫖、写作业、考级、抽空完成天文会的工作、读取命运之书的记录、准备高考……

要做的事情仔细数的话就多得要命。

纵然有众多的不美满,也有很多东西似乎不是很有必要,可这就是他靠着自己努力到现在所拥有的珍贵生活。

就算辛苦一些他也甘之如饴。

然后,他就在晚自习之前早退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了特权,难道还要和以前一样每天熬到九点多赶不上末班车蹬共享单车回家么?

如今的自己可是买得起公交月票的男人了!

槐诗扛着琴箱,哼着歌,特意在教学楼前面绕了一圈,迎着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大摇大摆地从学校大门走出去。

然后被门房拦下来了。

“槐诗是吧?”

玩手机的门卫大叔对他也有一点印象,指了指门房:“有你的快递……下不为例啊,这里又不是代收点,下次我就直接通知你们班主任来拿了。”

“啥?”槐诗一愣,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房角落里那一堆快递盒子。

不知道为什么。

汗毛倒竖。

如有实质地寒意从他的脚后跟爬上了后脑勺,在他的肩膀上跳起了踢踏舞,最后踩着他的眉毛蹬上了头顶,扯着他的头发狞笑着回旋,在他耳边吹着冷风一般地笑声。

他几乎没有站稳,踉跄后退。

“怎么了?”门房撇了他一眼,摇头,“算了,我拿给你。”

“等等!”

槐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大叔愣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愕然地回头看着他,竟然被一个小鬼捏疼了手臂。

“抱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槐诗有些不礼貌地将他扯在原地,摘下琴箱,走进门房里,蹲下身端详着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快递。

在墙上电视机的杂乱声音中,他隐约听见盒子里传来的滴答声。

如此清脆。

槐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直到门房不耐烦地催促了好几声之后才缓缓地起身,近乎粗暴地将他扯出了门外,也没有管他在说什么,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傅处长的电话。

“喂?我是槐诗。”槐诗抬眼睛看着门外的那个监控,“傅处长你能看到我的,是吧?”

“你小子在想什么?”中年人压着怒意,“老子一个特事处的处长,难道闲着没事儿整天看监控偷窥你么?”

“算了。”槐诗叹息了一声,“您老来一趟学校吧,带上人,有防爆专家最好……学校要炸了,字面意义上的。”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你整啥啊!”

傅处长顿时惊了,人生三问都甩过来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听见那边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十分钟!你等着!就在原地,什么都别动!”

电话挂断了。

槐诗又给艾晴打了个电话,通报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就安静地扯着门卫等在门房外面十几米远的位置。

当然,门卫大叔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中间似乎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巡逻的保安还有准备去上自习的老师。

很快,吵闹声在一辆又一辆漆黑的大车前戛然而止。

长枪短炮的猛男团们从车厢中鱼贯而出,紧接着就是穿着防弹衣跳下来的傅处长,直接走向槐诗。

“东西在哪儿?”

槐诗指了指门房的方向,傅处长也没再啰嗦什么,挥了挥手,就有两个浑身包裹在防爆服里的笨重人影推着小车上的防爆球冲进了门房里。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不幸的消息。

傅处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瞪了一眼槐诗,挥手示意所有人再次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没过太久的时间,两个摘下头盔的专家走出来,乱糟糟的头发贴在额头,汗水从下巴上滴下来。

“解决了。”

他们互相搭手给对方脱下厚重的防护服,然后将防爆球里躺着的那个盒子给傅处长看。被切开的盒子里,那个用密集线缆和电路板捆在一起的鬼玩意上,倒计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看上去是挺普通的样式啊。”

傅处长来没有细看,斜刺里一只手就伸进瓮里,将它们拿出来,在手里掂量掂量,吓得他差点停止地呼吸。

是艾晴。

她坐在轮椅上,把弄着足以将自己炸上天的危险物品:“触发类型呢?”

“两种,着发和计时的混合型,拆开盒子和到时间都会爆炸。炸药是普通的矿用炸药,威力相对低一点,大概只会把这个门房推平吧。”

专家喘过气来,坐在地上抽着烟,“如果在教室之类的地方打开的话,后果堪忧。”

“……”

傅处长背着手,没有说话,背后的手上青筋蹦起。

“已经变成恶性公共安全事件了啊。”艾晴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心,“什么人送过来的?”

很快,马路上的监控就将送货者的踪影显示在屏幕上。

一个戴着帽子佝偻着腰的男人,穿着一件北方快递的旧衣服,可看上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送快递的,脚步还有点踉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从头到尾都将脸藏在帽檐下面,看不清脸,将东西给门卫之后,就骑着车走了。

只是在离去之前,好像挑衅一样地,抬头向着监控望了一眼。

露出那张带着惨烈烧伤的扭曲面孔。

依稀残留着过去和煦可亲的模样。

愉快地咧嘴笑着。

向着在场所有人。

不需要去回忆,只要看到那一张脸,在场所有经历过半个月前那一场动荡的人就能够认得出来。

那是曾经救主会的名义上的领袖……

“王海?!”

傅处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还活着?”

“如今看来,确实是活着没有错。”艾晴冷淡地瞥着那一张屏幕上的得意笑容,“而且还有余力向我们下挑战书呢。”

很快,短暂的商谈就结束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特事处和天文会的挑衅,一个救主会的余孽如今竟然还敢在新海大摇大摆地搞袭击,简直就是在海沟监狱门口跳新宝岛,赤裸裸地不知死。

事到如今,除了把这帮孙子往死里干之外,就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从这一刻开始,特事处就已经紧锣密鼓地运转了起来,很快,插遍新海每一个角落的眼线就会开始搜寻一切有关王海的踪迹,一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群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好哥哥就会带着长枪短炮从天而降开始教他做人。

自始至终,槐诗坐在台阶上,神情平静。

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沉默。

就好像在发呆一样,好久之后,才从如梦初醒一样地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艾晴:“完事儿了?”

“有可能才刚刚开始。”

艾晴耸肩,“压力不要太大,特事处的人会先送你回去,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

“恩。”

槐诗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回头问:“对了,能帮我办一下请假手续么?”

“嗯?”

艾晴愣了一下,看到了他的眼睛,许久,叹息着点头。

“谢了。”

槐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扛起琴箱,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学校,还有远处琴房的灯光。

好像从那个窗口里看到傅依的影子,她远远地看着自己,于是槐诗就向她摆了摆手。

挥手道别。

许久,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我回来了。”

在门栓摩擦的尖锐的声音中,槐诗推开了石髓馆的大门,虽然庭院里根本没有人在等他,姑且还是像回家一样喊了一声。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合拢,好像回应一般。

刚刚进门,就看到大厅里桌子上,乌鸦站在沸腾的坩埚旁边,向着槐诗挥着翅膀。

“大郎,喝药啦。”

“今天的不是已经早上喝过了么?”槐诗走过去,端起桌子上的一支试管,仰头一饮而尽。

“加餐嘛,顺带针对你目前的情况,调整一下药剂里的配方。”

乌鸦解释完之后,却没有再问什么,反而好奇地歪着头打量起面前的槐诗来,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槐诗不解。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平常的话,你听到大郎喝药怎么都会回应一下的吧?”乌鸦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槐诗?”

槐诗沉默。

许久,缓缓摇头,转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背对着乌鸦,低声说,“我去睡了,晚安。”

关上门,脱掉外套,甩掉鞋。

槐诗趴在了床上,呆滞地看着墙壁上的裂隙,就好像在发呆一样,许久,悔恨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妈的,我好弱啊……”

窗外的树枝上,凝视着这一切的乌鸦并没有进去安慰什么。

“看起来,输得很惨呐。”

她眯起眼睛,“圣痕材料的搜集得提上日程啦……”

沉思着接下来的计划和要准备地东西,她回到大厅地桌子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地记起什么来。

接下来,便是漫漫长夜。

槐诗的新学期,以及他所渴望的平静生活,就这样随着仓促地落下了帷幕。

他放假了。

第四十四章 年货召唤?

久违的,槐诗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终于实现了梦想,如愿以偿地在观众们热情地掌声中昂首走进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在主持人感动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里,所有人狂热地凝视着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

然后槐诗站在台上,倨傲地看着他们,微微颔首,抬起手掌示意他们静一静。

于是,寂静到来。

所有人屏息以待,忍着感动的泪水,女观众带着期盼的神情以及想和他生孩子一般炽热的眼神。

槐诗淡漠地瞥了一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丢掉一边,把起了大提琴,深吸了一口气……

奏出了一曲如泣如诉的《小寡妇上坟》。

然后在自己被愤怒地观众们打死之前,他终于从梦里吓醒了。

躺在床上,槐诗喘着粗气,不知道这究竟是噩梦还是好梦,只觉得心情很复杂。

然后开始自我检讨。

为啥自己跑到金色大厅就拉这么一个破玩意儿啊!

还有那邪魅一笑是个什么鬼哦!

他发了好半天呆才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阳光,喝了一管之后,无所事事地跑到花园继续发呆。

直到他发现这么发呆下去不是个事儿,就干脆趁着自己今天放假的空闲,换了身衣服,扛着水桶拖把和抹布,开始大扫除起来。

当然,虽然说是大扫除,实际上也就是常规的清理而已。

石髓馆那么大,就算不看两栋已经很久没住人的副楼,光是主馆四层楼就足够他收拾一个月的。

他也就是将大门、前院、大厅还有自己经常用的几个房间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野草,又提了一桶水到门口,把石髓馆染着灰尘的标牌重新擦亮了一遍。

中午的时候,网上买的桌子和椅子还有玻璃之类的东西就到了。

只不过送货的小哥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把东西送进来,货放门口之后跑的比野狗还快,气得槐诗狂打差评,本地的那个家具城竟然都没说什么,直接退了三百块的运货费过来。

所以说,现在的人,为了偷点懒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东西放好之后,把所有破掉的窗户玻璃全都换了,家里看上去终于有了点人气儿了。

起码不像是传说中的鬼宅了。

槐诗休息一会之后,终究开始叹了口气,提起扫帚和拖把上了四楼,去把主卧又重新收拾了一遍,扫除灰尘,开窗换气,被子床单洗干净之后晾出来。

“四楼房间不赖啊,床也不小。”

看热闹地乌鸦落在柜子上,环顾着这个堪称典雅温馨地房间,“你干嘛一直在三楼?你看你那床都快散架了。”

“……”

槐诗沉默片刻之后回答:“这是我父母的卧室。”

“……”乌鸦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你还想着他们会回来么?”

“不知道,可能不会了吧,说不定现在还在国外哪个地方晃荡呢,浪一点的话,说不定连新的孩子都有了。”

槐诗坐在椅子上,挠着头,吭哧了半天之后,有些无奈:“但万一呢?万一他们回来的话,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槐诗。”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的父母可能已经……”

“嗯?”

槐诗茫然。

“不,没什么。”

乌鸦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很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扇着翅膀飞走了。

槐诗耸了耸肩,把东西收拾完之后,关上门,下了楼。

然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沉迷在手游、短视频和沙雕网友们的怀抱里,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他一低头,却发现……下巴上好像有点肉了。

“惊了。”

槐诗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摸索全身。确实有肉了没错,他竟然开始有些发胖了?

“补全药剂的本质就是高热量化合物,它的目的是尽量让人能够无负担地将热量吸收,也就……发胖。”

对此,乌鸦很淡定:“你每天躺着不动,胖了难道不是很正常么?要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

“然后被人打了闷棍么?”

槐诗瞪大眼睛:“我去上个学都有人送炸弹,要是上个街,怕不是有一车rpg在等着我呐!”

“听起来你这是要遭啊?”乌鸦嘎嘎笑了两声,“怎么样?准备跑路吗?想要转学的话总有办法的,是吧?”

“凭什么啊!”

槐诗翻起眼睛看着她,怒视:“这是我的学校,我凭啥跑啊!”

“那么,有什么对策吗?”

她歪着头端详着槐诗的脸,似是好奇:“内心有感悟到什么道理,下达了什么决断吗?不如我们买把狙击枪趁着晚上蹲高一点打他黑枪怎么样?”

“还能这么干吗?”槐诗瞪大眼睛。

“能啊。”乌鸦点头,“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个深藏不露的叔叔临终前替你下个订单好让你开局神装的样子啊。”

“少上起点看书!都是假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算听懂她什么意思,“那个作者自己都不想写了,还好意思说阶段性完结,呵呵。整天在微薄上吃软饭,写得东西都文青的要死,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消费了一波过气作者之后,槐诗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配合乌鸦今天的身体检查。

“看来边境物质对你的生长速度还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

乌鸦满意地点头,“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发育期至少能缩短一半,而且从现在还是对体质属性进行调整的话,到时候对圣痕的匹配成都也会提升不少。

不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还是要再问一次——你的家族没有什么遗传病史吧?”

“没有。”槐诗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很好,升华者的发育期会下意识地参照白银之海中的‘原型’进行调整,如果本身什么潜伏期的疾病或者遗传病,补全起来可是会相当痛苦。

从今天开始起,我会开始调整你药剂的配方,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如果有类似高热、眩晕和心慌的迹象要尽快告诉我。”

乌鸦好像漫不经心地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然后把一管药剂递过来——今天的药剂的色彩似乎浓了一点,如果原本是淡绿的话,现在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犹豫片刻之后,槐诗还是一饮而尽。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还后悔个屁啊。

“很好,槐诗,很好——你会有光明的未来,大概。”

乌鸦满意地点头,愉快地翻出了《命运之书》:“接下来,要不要再来一个紧张刺激的饭后活动?”

槐诗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整个人再次大字摊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呵呵。”

乌鸦神秘一笑:“姐姐我就喜欢你这种胆大的,看你表现这么好,今天就让你开开荤吧。”

事象分枝点下。

槐诗眼前再黑。

“杀掉,全部,不留一个。”

首先听到了耳机里教官的声音,然后感觉到端在手中的沉重武器,还有风中吹来的黄沙。

敞开的车窗外是干涸的土地不断地向后流去,空气中的尘埃伴随着收音机里的歌声不断地涌进来。

几乎令人窒息。

可车里却没有咳嗽的声音,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

槐诗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打一个vr潜入游戏,就好像主播们经常玩的那些一样,只不过那些价格高昂的游戏仓一般人不可能负担的起。

这是红手套记忆的断片,从破碎记录之中遴选出来的断章,一切都不过是他过去的记忆而已,槐诗只不过是将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主角,就好像一个逼真无比的单线程rpg游戏。

他看到十几个跟自己穿着一样无标志制服的人坐在车厢的两侧,好像机器一样在风沙地蹂躏之下面无表情。

只有耳机里教官的命令不断地传来。

“十分钟后开始行动,ab两队两侧合围,所有目标一个不留——听到了吗?”

于是,车内的士兵们发出应和的呼声。

汽车停在了道路的尽头,远处隐约可以看得到村庄的踪迹。

经历了那么多次模拟训练之后,槐诗好歹还能跟得上他们的步伐,分得清彼此之间的手势和指令。

这群家伙的评定太过苛刻,如果让他们觉得自己成绩太差的话,就算是通过了考试,最后也会被当做不合格的产品被销毁。

真不知道红手套这个王八蛋究竟是在哪里服役的——

看周围的景象,好像是某个荒芜的高原地区,隐约能够从建筑的轮廓上分辨出沙漠国度的风情,配合路上看到的石油开掘场的遗迹,槐诗就能够分辨出这里是地海东南部区域,西亚地区,大概率是罗马和俄联之间的狭小沙漠领域。

因为过于丰厚的石油资源,战乱一直延续在这一片土地之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在五常的干涉之下不断地进行着战争,直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应该就是俄联的据点了吧?

罗马和俄联彼此之间掰手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说不共戴天和血海深仇可能有点过头,但有机会给对方下绊子搞破坏,两边也都绝对不会手软。

看来这一次任务可以当做年货召唤那样突突突了。

视频通关那么多次了,怕个鬼哟!

槐诗心中渐渐放松,跟着大部队,趴在隐藏的地方等待命令。

很快,不远处的村庄中就响起了枪声,前面的a队已经开始交火。没有过多久,教官的命令就传来了:“b队进攻。”

无需大声呼喊什么口号,潜伏已久的士兵们自匍匐之中起身,三两一组,从各个方向向着村中冲去。

槐诗混在里面,故意落后了一步,向着让友军先替自己挡挡子弹。可预想之中的枪林弹雨根本没有到来,就算偶尔有反击的枪声也只有零星几下。

好像已经被他们打蒙了一样。

顿时,心情越发轻松。

混在队伍里胡乱向前面开两枪,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冲进了村庄里。在命令之下,他一脚将院子的破门踢开,向着里面抬起枪口。

然后,愣在原地。

敌人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 再来

就在大门被他踹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院子里随意堆积晾晒成一片的烟叶,乱七八糟的工具,到处都是尘埃飞扬,黄土的色彩好像覆盖了一切。

可唯独没有看到有什么敌人。

只看到一个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将两个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槐诗。

眼神恐惧。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错了。”

他正想要转身,却被身旁的队友一脚踢开,紧接着,他听见自动步枪的轰鸣,一连串的巨响,还有隐约的惨叫。

还有血喷出来的声音。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头。

远处好像有人呼喊着什么,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紧接着再是一声巨响。

到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双耳里嗡嗡作响的尖锐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发rpg,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成了一片废墟。

槐诗下意识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是随着那几个队长的指挥向着前方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弹夹打空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看到了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女人、小孩儿、老人,还有小孩儿,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离破碎。

整个过程太快了,快到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没有找到教官说得敌人在哪里,战斗似乎就已经结束了,紧接着,他就被愤怒的队友拖到了广场上,拳打脚踢。

剧烈的眩晕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来,那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低头看着他,许久,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拖着两个还在挣扎的敌人走上前来。

紧接着,槐诗被教官从地上扶起,温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教官将自己的配枪放进他的手里,指着地上那几个尖叫的小孩儿说了一句什么。

槐诗没有听清楚,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那些队友们一个个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尸体被扯到了广场上,堆积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处,就汇成了河。

教官说了句什么,他还是没听清楚,于是,那些队友们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后再次对他说了话。

这一次槐诗终于听清楚了,他说得是:“开枪。”

下意识地,槐诗向着敌人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很快,弹夹就打空了,地上的两个敌人变成了一团烂肉,再也不动弹了,只有血泡从子弹的创口中不断地冒出来,将昏黄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脸,从尸体之上。

从那两个小女孩儿无神的眼瞳之中。

槐诗从房间里睁开眼睛。

槐诗开始剧烈地痉挛,槐诗向着乌鸦怒吼着什么,然后槐诗开始呕吐。

弯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首先感到的是恐惧,然后是痛苦,紧接着是后悔,到最后只剩下了愤怒和厌恶,对自己的深切愤怒与厌恶。

他竟然开枪了。

对两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儿……

“他妈的……”

他疲惫地捂住了脸,忍不住想哭:“他妈的……”

就算是烧死红手套的时候,他都没有过任何一丝的触动。可偏偏在这虚无的记录之中他却感觉到了对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惧,和对杀人这一行径无比深切的抵触。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只有在战争里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还有失去父亲的小孩子……

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而已。

自己竟然开枪了。

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记录,就算是被杀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竟然开枪了……对着两个根本算不上是敌人的小孩子。

因为恐惧,害怕,茫然,或者……软弱。

红手套那个家伙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实战课程选择的不太恰当啊。”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错,并不是你的问题,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会调整新的……”

“不,稍微给我几分钟——”

槐诗打断了她的话,“几分钟就好。”

寂静到来。

很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厅里。

他平静地说,“再来一遍。”

“你确定?”乌鸦狐疑地问。

“再来。”

槐诗重复,“再来。”

良久,乌鸦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她说,“好。”

事象分枝点落,黑暗袭来。

槐诗睁开了眼睛,闻到了干涸的尘土味,有焦热的风从窗外吹来。教官在副驾驶上发布命令: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槐诗点头,说:“好。”

然后他抬起了枪口,对准驾驶席,扣动了扳机。

轰鸣声中,枪口喷出了火花。

司机死了,一团烂酱糊在了破碎的车窗,汽车猛然扭转,翻滚。

槐诗感觉身旁风声袭来,在剧烈的翻滚中,好像有一群人扑上来,很快,就被队友压制在了地上。

后车厢的门打开了。

面无表情地教官走进来,低头看着他。

“不合格。”

他说,扣动扳机。

嘭!

槐诗的脑袋炸了。

他睁开眼睛,剧烈喘息,汗出如浆。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温水,一饮而尽:“再来!”

“好。”乌鸦点头,黑暗再次袭来。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他听见了教官的声音,顿时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轻巧地从右边队友的脖子上划过,断裂的脖颈中喷出鲜血,将飞舞在空中的尘埃染成了赤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拔枪,手枪连发,对准前后左右的队友,连连扣动扳机,一团又一团的脑浆炸裂了。

但很快,他又被扫死了。

“你需要讲究一些策略。”乌鸦说,“理论上来说,你有无伤全歼他们的可能,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你所读取的是红手套的记录,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出自他曾经的主观判断,明白么?”

“不太懂。”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懂的。”乌鸦收回视线,“再来?”

“好!”

槐诗再次睁开了眼睛,从车厢里,在教官的命令中微微地扭动着身体,缓缓地活动着脖颈,检查着身上的装备。

军刀一柄,手枪一把,自动步枪一把,防弹衣和对讲机,还有几个插在快速反应背心上的弹夹。

以及一颗铁石榴。

掂量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槐诗迎着队友们看过来的视线,微笑了起来,尾指悄悄拉掉了那一枚圆环。

轻声倒数。

三,二,一。

就在那一瞬间,他飞身扑出,撞在了后车厢的门,整个人狼狈地跌出了疾驰的车外,滚落在地,被路边的荆棘和灌木扎了满身的刺,双手剧痛。

可很快,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轰鸣。

疾驰在路上的运输车陡然一震,平白从地上跳起了几十厘米,紧接着,铁盒子像是吹起一样膨胀起来,从破碎的裂口中喷出了血红的火。

很快,在焚烧之中扭曲变形,翻滚着停止了。

槐诗从地上爬起,在烈日地暴晒下剧烈地喘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燃烧的残骸中,扭曲的铁门猛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被一只脚踹开。

副驾驶的席位上,面色肃冷的教官缓缓地从其中走出,冷眼睥睨着槐诗错愕的样子。明明应该是普通人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源质波动和圣痕的痕迹,他却在剧烈的爆炸之中活了下来,甚至没有掉一根毫毛。

“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红手套的主观判断,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嘲笑红手套那个家伙,“你心里究竟对你的教官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否则的话,那个明显不过是常人的教官又如何在手榴弹的爆炸中毫发无损?

这个家伙,难道以为自己的教官是什么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真没想到啊,7794。”

教官漠然地看着他,缓缓地扭动脖颈,手指轻轻地敲着捆在腰间的鞭子手柄,发出令槐诗此刻身体骤然紧张起来的声音。

哒哒哒……

那手指敲在鞭子上的声音,就是受刑和处罚的标志。

一次折磨,两次重伤,然后再没有第三次了。

不知在操场上见过多少次自己的同伴被鞭挞致死的场景,槐诗竟然感受到了红手套残存的绝望和恐惧,反抗意志迅速地开始瓦解。

教官走上前来,俯视着双股颤颤地对手,伸手,按着他的脑袋。

扭。

卡啪!

槐诗的脖子断了。

嘭!

槐诗愤怒地睁开眼睛,一拳敲在桌子上,“孬种!”

不知道是在骂红手套还是在骂自己,毕竟在无数次训练的回忆之中,他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教官的冷酷和残忍。

“看来你已经领会到了主观记录者的局限性了吧?”

乌鸦诡异地笑着:“无法将视角从自我的恐惧和迷茫中超拔而出的人,就无从作为绝对的客观者记录一切。

不过这正是记录体验的美妙之处,让你拥有了能够超越被记录者的可能。”

“怎么做?”槐诗问。

“很简单啊。”乌鸦说,“打爆一切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有什么在阻拦你,你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全部搞定就ok了。

不论多难的街机都存在着被暴机的可能,一币通关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而已,相反,速通和无伤才是追求——”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狡黠:“怎么样,感觉难的话,需要作弊器么?只要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之中,哪怕你想要将自己修改的像是神明一样无所不能也轻而易举哦。”

“免了。”

槐诗休息了一会之后,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准备开始,却看到乌鸦递过来的一根卷烟。

“看在你这么有骨气的份儿上,免费赠你一个蓝瓶吧。”

第四十六章 天降正义

槐诗愣了一下,嗅了嗅那一根手工卷烟,甚至没有烟蒂,里面好像放了什么香料,闻起来神清气爽。

“金属强化躯壳,熏香补益灵魂。”乌鸦淡定地说,“以后你会习惯的,但注意不要没事儿拿来high,成瘾就会很麻烦。

除了极少数的千年香之外,其他大部分熏香都是通过刺激源质实现振奋效果的——就好像升级版的红牛和香烟,滥用的话就很容易变成白痴。”

槐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看着指尖消散的源质之火,扭了扭脖子:“再来。”

于是,黑暗袭来。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继续。”

乌鸦点头。

漫长的下午就在不断地重复之中过去了,直到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要休息一会么?”乌鸦问,“毕竟也到了极限了呐。”

“再来一把。”

槐诗终于体会到了重度游戏沉迷者们的苦恼,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我快抓到诀窍了。”

“好啊,那么,最后一把?”

“最后一把。”

槐诗点头。

于是,随着一阵恍惚,他从车厢里睁开眼睛,静静地倾听着来自前面的命令,不发一语。

甚至抓紧了最后的时间,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到了叫我哈。”

他拍了拍身旁队友的肩膀,亲热无比。

过了不久,汽车停在了村庄之外。

他被粗暴地踢醒。

槐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狼狈地起身,跟在队友身后出发了。就在草丛中的短暂潜伏里,他忽然拍了拍前面那个人的肩膀。

队友不快地回头。

然后看到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着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横挥。

“再见。”

槐诗轻声呢喃。

血色浸润了干涸的大地和野草。

荒芜大地之上,他匍匐着,摸索向另一个队友的方向,动作飞快。爬行的时候就四肢并用。

就像是在荆棘中爬过的蜘蛛那样。

一个又一个的,根据对讲机中报点的信息,享受着痛击队友的快感。

这种背后捅刀的二五仔的体验着实令人感觉到愉快,槐诗竟然觉得自己开始熟练了起来。

这样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前方传来了a队开始交战的枪声为止。

他叹了口气,听到对讲机中发出的警报,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毕竟有四五个人已经超过五分钟没有应答。

看来是再混不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坐在地上,拔出了几个小石榴的插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之后,奋力地投了出去。

远处不断地传来了爆炸的轰鸣。

有枪声响起,身旁的灌木被子弹打的像是暴雨中的野草,不断地颤动着。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从队友们的尸体上站起来。他的制服已经被友军的血染成了猩红。

屁股上都红了一大块。

“怎么跟猴子得了痔疮一样的?”

槐诗自己吐槽了一句,端起了步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大声地呼喊:“别开枪,自己人!”

然后对着那些愕然地面孔扣动了扳机。

毫无抵触地扫光了一个弹夹,然后又一个弹夹,肩膀上中了一枪,好像是被凿子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剧痛之中,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左手了。

“过分了啊老铁,手怎么又断了?”

槐诗无奈地叹息,“单手换弹夹我还没学过诶。”

丢掉了手里的自动步枪,他拔出了手枪,向着村庄走去。

“7794!你在做什么!”对讲机里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自然是痛击我的队友啊,朋友你不知道吗?我选黑百合,你选半蔵,我们可以一起重建帝国。”

可对讲机里却没有声音,只有阴沉的寂静,直到教官冷漠的声音响起:“任务变更,清除7794。”

被集火了。

“别这么快下决定啊。”

槐诗叹息,在频道被切断之前,他抬起对讲机,试探性地讲:“我觉得我还可以被抢救一下。”

啪!

槐诗下意识地歪头,看到手中抛出的对讲机在空中爆开成一团垃圾。

狙击手的子弹。

在死亡预感的强烈提醒之下,他匍匐着,迅速爬进了村庄中错综复杂的小巷,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他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原本的车厢里,左边有七个是b队,右边有六个是a队,连带自己,有十三个人。

而在二五仔的背刺之下,如今b队七个挂了六个,已经全军覆没。按道理来说,磁带b面放完放就得a面,可现在a面还没放,槐诗觉得自己就要被a面放了。

幸好位置已经距离不远。

他比划了一下方向,抬起手枪把前面露头的冒失鬼点了名,倒地之后顺手补了两枪,推出弹夹看了看,子弹还有六发,正好一人一发……才怪,他又不是什么神枪手,在这种混战里,六发能打中一个人就已经是走狗屎运了。

他或许可以试试用五发胡乱扫射,如果这五发不能正好把对面六个人打死(有一发正好一穿二)的话,那么剩下的一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一个刚烈的死,不受折辱,听着简直太浪漫了……

远处脚步声渐进了,他蹬了两步翻墙跳出了小巷。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死亡轮回之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规律。

和如今那些vr游戏的恶意关卡设计相比,这种只要背板就可以降低难度的设定简直仁慈了不要太多。

然后,在墙后的院子里,他又一次看到那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个佝偻的女人依旧地在看着天空。

眼神呆滞。

徒劳地想要将两个瘦小的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

可她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倒在地上,身上带着弹孔和血。尘埃从风中落下来,盖住那几双空洞的眼瞳。

“怎么又是你们啊。”

槐诗愣了一瞬,挠了挠头发,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究竟说什么才好。明明知道这里是记录,这些都是虚假的npc,可依旧却一种难以言喻的惭愧。

这不是游戏。

“对不起。”

槐诗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一双被尘埃覆盖的眼睛。

他说,“我这就出去。”

奋力撞开了大门,槐诗冲进了道路,迎面将枪膛捅进了一个对手的眼眶里:“去死——”

崩!

一团血浆从那个人的后脑上崩出来,他来不及再看四周,亡命奔逃一样,踉踉跄跄地想要距离那个院子远一些。

可是却始终忘不了那一双眼睛。

当他开始将这一切当做游戏的时候,那些记录中无数的死亡又将他从美梦之中惊醒了。这并不是游戏,这是记录,曾经的历史。

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中的历史。

微不足道的屠杀和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瞳渐渐地被尘埃覆盖,掩埋,被遗忘,甚至没有被人们铭记的资格……

槐诗踉跄地狂奔着,在夹缝里疲惫地向前。迎面踹开了一扇门之后,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房间里,那个蜷缩在角落中的老人像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松手。”

槐诗靠着门框,喘息着,抬起了手枪:“把那个,给我。”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被槐诗压制,匍匐在地上。

“谢谢。”

槐诗喘息着,扛起那东西,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声:“放心,我会救你们的。”

没有人回应。

这个村子里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个人都没有能救。

妈的……

槐诗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角,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紧接着,他听见庭院里的大门破碎的轰鸣,自动步枪的声响像是暴雨一样地响起,犁过了每一寸空间。

槐诗蜷缩在石磨的后面,倾听到头顶碎石飞迸的声响。

深呼吸,努力地在硝烟地味道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接着,槐诗起身,扛起肩上的rpg,努力地向着他队友们露出自己最灿烂地笑容:

嘿,你们好吗?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justice,rainsfromabove!!!”

轰!

剧烈地震荡和冲击之中,烈火和浓烟冲天而起。沸腾的血雾弥漫着,随着尘埃一同舞蹈,最后化作细碎的雨,落在了墙上和地上。

还有槐诗的身上。

寂静重新到来。

槐诗抛下了手中的发射器,越过了一片狼藉的庭院和街道,走向村庄地中央。

走向了那个等待那里的那个男人。

似是错愕于这个结果,背着手伫立那里的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丢在了地上。

“虽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但竟然全灭在这里……真没想到你这么带种啊,7794。”

那一双灰色的眼瞳冷冷地凝视着槐诗的脸,紧接着,向着少年勾了勾手指,“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再上一课了。”

“彼此彼此。”

槐诗扭了扭脖子,丢掉了枪套和身上碍事儿的快速反应马甲,单手拔出了军刀,摆出了和对方截然不同地架势。

不同于罗马军方的搏击术,那赫然是来自东夏的经典姿态,甚至是那种就连教官都险些没有认出来的入门款。

“来。”

槐诗咧嘴:“看我用军体拳打爆你。”

“很好。”

教官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铁青,浑身的骨节摩擦,发出低沉的声音:“很好,7794。

我保证,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什么叫地狱!”

第四十七章 心毒

那一瞬间,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风声呼啸。

伴随着挥拳,他的右臂骤然膨胀,那些跳动的肌肉束像是充气一样的放大了,转瞬间无数虬结的肌肉几乎将他的胳膊放大了数倍,显露出近乎畸形的狰狞姿态。

随着槐诗的躲闪,那一拳轰在地上,整个广场都陡然一震。

好像承受了战车主炮的轰击那样。

这究竟是在主管记录之下红手套曾经的恐惧所带来的变化呢,还是其他的什么?

槐诗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死在教官这种形态之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弹、枪械和炸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就好像梦魇在噩梦中一样。

在曾经的红手套的记忆中,这个残忍地将他锻造成兵器的教官几乎就是无法打败的象征,力量被人为的放大了,像是怪物一样。

倘若不是红手套可以无比确定这个教官只不过是常人的话,槐诗猜测此刻教官的变化恐怕就是摇身一变,长出蝙蝠翅膀和山羊犄角,随手搓禁咒开始毁天灭地。

万幸,只是这种程度的变化,对于槐诗而言,还不算太夸张——

他伸手,沾着地上的血。

圈禁之手!

这是他第一次在记录中尝试这个刚刚掌握的技巧。

伴随着源质之焰从指尖升腾而起,那些血近乎沸腾一样地扰动起来,不断地有灰色的气息自其中蒸腾而出。

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骸和鲜血中升腾起浓雾一样的劫灰,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被白银之海命名为【圈禁之手】这种奇怪的名字,但它的本质槐诗一清二楚,是各个大类之中相对比较罕见的转化类型,而且是横跨灵质和物质两大系。

而范围是源质与铁。

也就是说,他可以将灵质之中代表灵魂基础的源质和物质之中存在数量最为广泛的铁质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实现两者之间的任意转化。

可以说是用途广泛。

那一把无形的斧,就是槐诗将自己七年以来所积蓄的不安和杀意寄托与源质之中,将其转化为铁时所诞生的武器。

而现在,槐诗以圈禁之手为基础,再次尝试着将外界的散逸源质进行转化。

于是,无数细碎到肉眼难辨的锈蚀铁砂自血中升腾而起。

那是破灭的精粹。

死亡所凝聚的劫灰。

伴随着干涸的风与尘埃,它们寄托在刺鼻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中,迅速升腾,转瞬弥漫开来。

将所有的绝望和痛苦平均地施舍给了一切。

那一瞬间,暗雾之中传来嘶哑地咆哮和怒吼,飓风呼啸扩散,可是却吹不散那介于源质和物质之间的雾气,一个狰狞的黑影向着槐诗狂奔而至,一拳轰下!

槐诗侧身躲闪,右手中的匕首横挥,在那一只巨大的畸形手臂上留下一道惨烈的伤痕,紧接着,匕首调转,向着教官的脖颈刺下!

崩!

匕首没入了他抬起的手臂上,碰撞在骨头上,那声音简直像是钢铁和钢铁碰撞。

感觉到宛如凶兽一般粗重地呼吸声自教官地胸腔之中勃发,如此狂暴的力量所带来的喘息令他将空气中的劫灰大口地吸入了体内,于是在痛苦和绝望的刺激之下,那怒意越发的疯狂。

像是野兽一样。

“怎么样,你亲手造就的绝望感觉起来如何?”槐诗死死地握紧军刀,隔着那一条畸形的手臂,凝视着他的面孔。

笑容嘲弄。

“——我已经习惯了,你呢?”

嘭!

巨大的手臂横扫而过,竟然发出了击垮空气的低沉轰鸣,飓风几乎将槐诗吹出了三步的距离,可紧接着,槐诗却再度扑上,向着那个本来不可能战胜地教官。

笑意狰狞。

他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

就好像同时他感觉到了深沉的恍惚,又同时无比地清醒,紧接着,他感觉到了狂热。

那是某种难以言喻地自由。

就好像在极度的愤怒之后所迎来的释放。

当他呼吸的时候,便将空气中的劫灰卷入了肺腑,吸入了死者的痛苦,和他们的绝望融为一体。

就好像和无数的死亡结合。

他从记录者和被记录者变成了记录之一。

他能够同一时间感受到那无数次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也沉浸在屠杀施虐中死去的绝望中。

就好像那些人的灵魂和他并肩伫立于此。

于是,那些虚无地死亡化作了火焰,在他的胸臆之间沸腾着,混合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和他的意志之后,化作了莫名地冲动,自内而外地爆发,将他吞没,催促着他去面对自己的对手,去降下惩戒,带来真正的死亡!

于是,在圈禁之手的紧握之下,那灰色的火焰自刀锋之上升腾而起——那是远比劫灰要更加灰暗的和苍白的色彩,自无数绝望和痛苦中所再度淬炼、再度提取、再度升华而出的纯粹之物。

纯粹之毒。

那是自死的记录中所撷取的毒害物,极尽凝练的劫灰所凝聚成的死亡,虽然对肉体没有任何杀伤力,可一旦沾染,毫无疑问将会为受创者的精神带来绝无虚假的死亡之苦,像槐诗曾经无数次地体验的那样。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上的字迹悄然变化,不止是等级在迅速飙升的【军体拳】,就连【圈禁之手】的灵魂介绍之下也悄然浮现了新的分支,那是足以被它所认可的灵魂应用。

——【心毒】!

“对的,就是这样,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乌鸦凝视着记录中那个沉浸在疯狂的少年,似是愉悦地笑了起来:“去代表死亡,去向这黑暗峡谷中的野兽大施报复!

这便是你的天命啊,槐诗,最后的天国守卫者……”

那一瞬间,槐诗的匕首斩落。

畸形的教官痛苦咆哮,巨大的手臂砸下,好像砸断了槐诗原本就感觉不到的左臂。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动摇,依旧在近乎忘我地步步向前,在近在咫尺地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着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军刀再次斩落!

崩!

明明是轻巧的军刀,此刻在圈禁之手的掌握下,斩下的时候却发出了沉重的破空声,好像是沉重的斧。

不可思议地重量从其中浮现,伴随着槐诗的挥洒,一次又一次地将敌人的肌腱斩断,血肉拆分。

骨骼破碎的声音像是在巨斧之下破碎的薪柴。

教官咆哮,握紧拳头,巨大的五指张开,抓向了他的脸,可下一瞬间,随着军刀的劈斩,那泛着铁色的手掌竟然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被斩断。

变成了两截。

刀锋深深地楔入了他的手腕之中。

剧烈的痛苦中,他看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纵声嘶吼,向前!

雷鸣声迸发!

随着那一把军刀骤然地破碎,源质之火自其中涌现而出,化作了利刃的轮廓,寸寸向前,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将那一整条手臂从正中间分做均匀的两端!

紧接着,燃烧地匕首再次抬起,斩落!

畸形的手臂自从教官的肩膀之上坠落在地,鲜血自从裂口之中喷涌而出,落在无数次撒过鲜血的广场上。

和那些痛苦的老者,绝望的女人,懵懂的孩子,和他们的血汇聚在一处,在荒土之上化作了同样昏暗的暗淡色彩。

教官奋力地推开他,却稳不住身体,踉跄后退,倒在地上。

可槐诗在向前,喘息着,踉跄地跨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一双双无神的眼瞳前面走过,将染红的轮廓留在他们逝去的神采之中。

“拜你所赐,我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轻声呢喃着,猛然抬起脚,踩在了教官的胸前,将他重新压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劳地挣扎。

最后,抬起了匕首,遥遥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之所以选择成为升华者——”

就好像道别一样,槐诗郑重地凝视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就是为了砍掉你这种王八蛋的狗头!”

那一瞬间,随着刀锋的斩落,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鲜血自那一具无头尸骸的脖颈之中喷涌而出,顺着裂口,灌入了干涸的荒土之中,为这一片死去的大地带来难得的浸润,留下了一丝能够等待来年花开的奢望。

紧接着,槐诗看到整个世界动摇起来。

万物破碎。

他沉入了黑暗之中,很快,又从椅子上醒来,只感觉自己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可不知为何,内心却觉得平静而满足。

就好像自那刚刚虚伪的报复之中得到了报偿一样。

“恭喜破关。”

乌鸦站在桌子上,端详着他的摸样,“可有所得么,槐诗?”

“……”

槐诗沉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能够做到,那算不上什么拯救,也不能算是复仇。

或许早在十几年前,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看原本的剧情不爽,撕了原作,自己写了一篇同人而已。

又能获得什么呢?

沉思片刻之后,他轻声笑起来:

“一场美梦吧,至少有始有终……”

说着,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看到原本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便忍不住拿起来,在手中随意地把弄了两下,又丢回了桌子上去。

“至于其他的,就当是聊以慰藉的彩蛋吧……”

说罢,他不在去看其他,转身走向楼上。

熬了一整天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快要困死过去了。

这世上再没什么会比一场彻底的昏睡要更加美好了。

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早点睡吧。”

他挥了挥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乌鸦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回过头来,看着桌上。

在台灯的微光下,那一把廉价包邮的匕首隐隐泛着铁色,正钉在长桌龟裂剥落的漆面上,拉出一道修长的阴影。

而刀尖所钉的位置上,赫然显露出一道的惨烈疤痕。

宛如斧劈。

“晚安,槐诗。”

睡吧。

乌鸦展翅,向入窗外朦胧的夜色中去了。

消失不见。

第四十八章 洗地

一场肥宅快乐梦。

或许是实力得到了增长之后,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再没做自己跑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拉《小寡妇上坟》的怪梦了。

醒了之后,坐在花园里惯例练了两个小时的琴,槐诗接到了艾晴的电话。

“现在出门,在门口等着,有人接你。”她说:“我们找到王海的踪迹了。”

甚至不需要国家机器,就算只有新海特事处一个机构运作起来,几乎就好像天罗地网一样地将整个新海都筛了一遍。

有艾晴通过天文会进行的升华者监控还有特事处在普通人里的渠道,两边开始合作,整个新海都变成了玻璃鱼缸。

一览无余。

在他堪称疯狂的挑衅之下,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所有外来流动人口几乎都被整个晒了一遍,本地有过前科的家伙被揪出来打了好几顿之后,终于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寻访,找到了王海的踪迹。

市外的荒山,某座如今已经废弃多年的庄园中。

简而言之,新海鬼屋排行榜第二名就是了……

槐诗知道之后,几乎都被气笑了。

妈的,你们图什么?是想抢老子家里鬼屋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么?

在通过监控确定了王海出入的痕迹之后,特事处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发动了起来,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猛男哥哥磨刀霍霍地跳进车里,整装待发,看起来傅处长真得是被炸弹给气得不轻。

等槐诗到了之后,就被塞进艾晴车里,向着市外进发,没过半个小时,被塞进防弹衣里还带着头盔的槐诗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荒山脚下。

“卫星已经侦查完毕了,庄园里有人活动的踪迹。”

现场侦查的人回来报告:“有目标和王海的体型看上去重合率很高,但不能确定,要不要上无人机?”

“无人机就太容易让人发现了。”

傅处长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开始对照着庄园的地图和手下商量起进攻的计划来,作为天文会的成员以及唯一升华者打手,槐诗也被塞进了第一批次进入庄园的名单之中,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这玩意儿咋用啊,保险在哪里啊。”

他试图装作不认识手里的自动步枪,抱有微弱的侥幸想要临阵脱逃,结果被猛男哥哥们捆上了车。

“等等,我也是受害者啊!为啥我也要去参与进攻啊……”

他扒着门不想上,大声哭喊:“就算你们想找个升华者,找老柳啊!老柳的能力多厉害啊!过去瞪一眼,一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了,我就是个拉大提琴的,只能变个斧子出来丢人,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卧槽,别打人,不要打脸啊喂……我为新海立过功,我为天文会流过血,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

坐在车里的艾晴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忍不住想要叹气:“算了,让他跟我一起行动吧。”

傅处长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别扯了,再扯这孙子就要开始喊’特事处打人了’之类的贵话了。

啧……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原来柳东黎多好啊,风里来雨里去,只要减刑龙潭虎穴都愿意去。早知道就应该把这货抓起来也判上几年才对。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图纸。

山上废弃的庄园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实际上新海附近这种废弃的建筑不少,大部分都是九十多年前那一段辉煌时期,新海经济发达时建立起来,到后来经济越来越不景气,有钱人便越来越少,连带着附近的地产行业都跟着萧条了起来。

不知道多少在建的房屋变成烂尾楼,老城区到现在还有一座龙马大厦没有完工呢。

算算时间,也算是和石髓馆是同一时期。

只不过这里却已经没有和槐诗一样的倒霉鬼留守,而是早早的在风雨中衰败下去,只剩下了后山墓园的几个守墓人把几座房子稍微修正了一下,当做住宿的地方,后来因为闹鬼的传闻,就连墓园都已经没有人看守了,彻底颓败了下去。

如今按照卫星的侦查,破旧的庄园里有好几个人活动的踪迹,除了王海之外,不排除有升华者的存在。

恐怕救主会最后的骨干都藏在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幕后组织派来的增员,一想到又有什么神经病想在新海搞风搞雨,他就忍不住脑壳疼。

“都准备好了么?”

在再三确认过之后,傅处长也检查了一遍随身的武器和防弹衣,身先士卒地坐上了第一批突击队的车上。

“就这么开始行动么?”

对此,艾晴似是不解,很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于此同时,山上废旧的庄园中,已经几乎快要完全坍塌的主楼四层上的废墟里,有个影子匍匐在断墙后面,正拿着望远镜向山下看。

“你确定天文会的那个家伙会上钩?”

窥探者夹着电话,有些焦躁不安:“我们都已经在这儿等了两天了,怎么一个毛影子都没有?”

“别着急,就快了。”

王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特意去市内晃了一圈,再注意不到的话,特事处干脆解散了就算了。”

“这一次上主可是把最后的机会交给你了。”窥探者不快地说道:“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赎罪,我可看不出来抓一个小鬼有什么用的。”

说着,低声吹了两声口哨,安抚着那些隐藏在上废墟中的影子,那些野兽在躁动着,好像嗅到了新鲜地血腥味。

“手里有了人质才好谈判,你懂个屁!”

电话中王海的声音不快起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把新海的天文会一锅儿端了,到时候什么计划不能行?他们上山去了,还有特事处的军队,你们可别出什么茬子。”

“四个升华者,十只影兽和九十多只报应魔,就算特事处的军队来了也讨不了好。”

窥探者露出嗜血地笑容:“我倒要看看那个卖脸的牛郎还有那个女瘸子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啪。

电话挂断了。

那个诡异的影子蜷缩在黑暗中,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就像是冬眠的蛇一样。整个庄园在瞬间死寂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飞鸟和虫类的鸣叫再一次响起,映衬的废墟越发的阴森。

疾驰的车队在山腰上再次戛然而止,山脚下的阵地上,有人搬出了迫击炮,遵照指挥的方位,发出了雷鸣。

很快,炮弹从天而降,将整个废墟庄园的东侧炸成了粉碎,无数飞扬的尘埃中,巨大的弹坑裸露在地上。

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动向,只能隐约听见庄园内惊慌地叫喊声。

“继续么?”副驾驶上端着望远镜的傅处长问道。

“再等一下。”

车里的艾晴仰望着庄园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机,对着另一头说;“我需要一支长剑,清理用。”

三分钟之后,天空中有凄啸声响起。

钢铁飞鸟的漆黑影子破云而出,在跨越音速的轰鸣之中从大地之上掠过,自机翼之下,一支纯白色的钢铁箭矢划出一道弧线,向着大地落下。

那一刻,匍匐在顶楼的人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儿?

嘭的一声。

东西落地了。

下一瞬,剧烈的轰鸣和火光自大地之上升腾而起,整个山都微微震荡起来,在喷薄而出的烈火和横扫的气压之中,废墟庄园再次在狂暴的蹂躏之中哀鸣呻吟起来。

恐怖的爆炸之中,席卷的气压将整个庄园都彻底的碾压成了废墟,而无数钢铁破片则尽情地向着四面八方挥洒着死亡,不断地有尖锐的声音从其中迸发。

一个巨大的凹陷自庄园的正中间出现开来,化作熔岩的泥土在烧作漆黑的大地之上流淌着,恶臭的硝烟和尘埃在暴虐的风中扩散。

导弹!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低沉的呼啸声再次从空中迸发。

钢铁飞鸟的阴影去而复返。

在空中甩下了什么东西之后,便飞向了视线的尽头,只有一声沉闷地巨响从半空之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道道白色的烟雾伴随着什么东西向着大地延伸而来。

一颗倒着生长的树那样。

就仿佛残酷的天使在云端垂落羽翼,于是有神圣的光和纯白的雾气覆盖在大地之上,带来了平等的焚烧和毁灭。

恐怖的温度在那些鬼东西落地的瞬间迸发,青色和赤红的火焰自其中喷薄而出。焦热的焚风笼罩了每一个角落,就好像一层轻薄地白纱一样,所笼罩的地方一切都被那恐怖的焚烧所笼罩了。

火焰在泥土中、在石头上、在废墟上,在血肉中狂乱地舞蹈着,足以将钢铁焚烧成汁水的温度带来了破坏肺腑的毒烟和浓雾。

只需要一瞬间,白磷燃烧弹所带来的毁灭就彻底降临在废墟之中,舞动的磷蒸汽和宛如水流一般涌动的火焰无孔不入地渗透了每一个地方。

焚烧,焚烧,焚烧。

首先是导弹恐怖的冲击,紧接着是白磷燃烧的恐怖温度,最后是将一切活物都彻底毁灭的毒雾。

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了毁灭之中。

山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一毁灭的场景,看着数十只足足数米余高的鬼东西从火焰之中尖叫着逃出,在地上挣扎着,翻滚,将青碧色的火焰从白骨上刮下来,可旋即又有恶毒的火从骨髓之中重新燃起。

直到最后,匍匐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只剩下在火焰中缓缓变成焦炭的残骸,还有骨骼在焚烧中断裂的声音。

“……”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傅处长回头看向艾晴:“你不要活口啦?白磷燃烧弹不是禁用了么?”

“能活下来的才是活口。”艾晴淡定地挥了挥手:“对恐怖分子还讲什么人道主义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

“好了,现在可以上了。”

艾晴吩咐道,最后看了一眼槐诗:“现在可以上了,你会去的,对吧?”

“会会会!”

槐诗点头如捣蒜:“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来人,把我的火麒麟ak拿上来!”

第四十九章 啼蛇

很快,带着自动步枪和防毒面具的槐诗被一脚踢下了车,跟着升华者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走进依旧还残留着火焰的庄园里。

触目所及,一片白地。

烧成灰烬的荒地和废墟中,不断地能够看到体型巨大的怪物,不论是依旧残留着可怕硬度的鳞片也好,还是那一具具狰狞的骨架……就好像是从地狱中来的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然进化能够变成的诡异摸样。

除此之外,庄园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越是向前,槐诗心里就越凉——这群王八蛋究竟埋伏了什么鬼东西在这里,哪怕到现在,也不断地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白灰之下缓缓升起,消散在空气里。

那些带着防毒面具的壮硕军人们似乎也难以承受这里的压力,不断地有人双腿发软,踉跄倒地,被旁边的队友赶忙拖到了场外去,接受医疗班的急救。

可槐诗却好像屁事儿都没。

不禁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意识都清醒得要命,身体的反应速度和感知都开始变得灵敏起来。

“深渊沉淀,这里被已经被改造成了进食场,深渊沉淀的浓度比边境还要高。”

对此,通讯中的艾晴如是回答:“适当的压力会让你的灵魂运转速度加快,就好像潜水一样,但对于没有铸就灵魂的普通人而言,这些沉淀物就是剧毒,邪教徒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把戏。”

“呃……”

槐诗端起步枪,小心地看着四周:“他们究竟想搞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想要玩一把大的吧?”

艾晴的语气平静:“一旦大部队进入这里,就以神赐的刻印将这里的深度提升,就好像把我们塞进什么东西的胃一样,你看到的这些黑气就是相当于胃液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慢慢消化……”

槐诗毛骨悚然,缩了缩脖子,越发地警惕起来。

特事处的力量虽然庞大,但毕竟在体制之内,有诸多不便,遇到这种事情顶多是上几轮迫击炮。就算是恐怖分子,谁又能想到决策层里有这么一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瘸子女人一言不合放导弹啊?

这特么还在国内诶!

你在搞什么?

不止是友军,就连那群倒霉鬼的在天之灵恐怕都会一脸黑人问号。

所幸艾晴的天降正义和接下来的白磷燃烧弹把地洗的够彻底,现在庄园里根本连一只活得虫子都没有。

就算是有什么臭鱼烂虾没有被炸死烧死,也都被毒气给烧烂了肺,倒在地上。

槐诗在废墟的最里层就看到一具堪称狰狞的尸体,好像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身处毁灭范围中,半身焦烂,但是却没有当场死去,而是挣扎地想要逃走。

紧接着就没从天而降的白磷燃烧弹吞没,活活烧死在如同跗骨之蛆的火焰中,变成一团扭曲的焦炭。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种宛如兽类一般的面孔。

一半焦烂一半破碎的脸上显露出了猿猴一般的破碎头骨,牙齿巨大又尖锐,只不过稍微用枪管敲了一下之后就碎成了两截。

虽然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事实证明,神功还是打不过科学。

虽然分不清究竟是几阶的升华者,有什么诡异的圣痕,但在现境,都抵不过钢铁洪流的镇压。

据说在之前旧魔法时代,一切都还未曾如此,但随着现境三大封锁的陆续建立,升华者想要在现境乱搞的难度就越来越高。

个中详情,乌鸦说等槐诗正式植入圣痕之后会告诉他,在那之前却没有主动再提及过什么,恐怕是什么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吧。

槐诗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隐患之后,向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军人扛着巨大的箱子过来,利索地将那一具尸体丢进箱子里封存带走。

升华者的遗体也具有着价值,就算烧成一块炭,说不定也还能分解出一些圣痕的残骸,通过尸检说不定还能直接判明身份。

只可惜,燃烧弹的焚烧太过彻底了,尸体一碰就碎了一地。

拼都拼不起来。

槐诗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感觉到了不对,又后退回了原地,弯下腰在地上的白灰中抹了抹。

透过了地上余温还没有散去的灰烬,他看到了金属的铁光,再往下继续挖掘的时候,就分辨出了钢铁的轮廓。

是一把短剑。

护手已经被烧化变形了,可剑柄上的手绳也炭化地差不多了,可剑身依旧完整,只不过是蒙上了一层漆黑的碳色。

长度大概四十公分,宽五公分左右,单面开刃,样式好像是什么仪祭用的礼器,但槐诗尝试着劈斩的时候却感觉十分顺手,看起来不止是样子货。

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不似凡品。

“是边境遗物哦。”

乌鸦的声音神出鬼没地从他耳边响起:“应该是深度7到8的地狱里挖掘成果,看样式是特诺奇蒂特兰帝国用来活祭的祭祀刀,好东西诶!”

藏在影子里的乌鸦鬼头鬼脑地看着他,小眼睛眨巴眨巴:“能不能想办法黑下来?”

“……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还有,你特么脑子里在想什么?!”槐诗通过命运之书问,“后面还有人在看着呢,我哪里藏得起来。”

“开团黑装备难道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么?”

乌鸦耸肩,“还有,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凄风破空而之。

寒意自从后脑勺窜起。

槐诗不假思索,手中的祭祀刀格向身后,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巨响,他整个人几乎都被那巨大的力量击飞了。

幸好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菜鸡,在半空中一个翻滚,他转身落地,已经面向身后。

然后,看到了那个自空气中缓缓浮现的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粘稠的血从烧焦的躯壳上滴落,随着肌理的活动,烧做漆黑的皮肤上崩裂出了无数细小鲜红的裂口。

紧接着,就看到无数烧焦的皮肤缓缓地剥落下来。

就好像蛇在蜕皮一样。

挣脱了旧的躯壳和死亡。

迎来新生。

在痛苦地痉挛之中,烧烂的死皮一点一点地从躯体上落下,可新皮好像还没有来得及长出,只显露出一层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

还有那一双怨毒的眼睛。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哥们,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一点都不老实,他丢掉手里的祭祀刀,端起自动步枪就向前突突突。

十米之内精准压枪,几秒钟打空了一个弹夹,然后娴熟地从快速反应马甲的后腰处拔出一个新的,单手换弹夹,然后继续突突突。

开玩笑,不开枪难道还等着对面过来再砍自己几刀么?

槐诗可没把握和这种能在燃烧弹下面幸存的强者去硬刚,刚得过么?先开枪再说……经过了命运之书的训练之后,如今的槐诗不敢自称枪王,但也不是曾经那个连压枪都不会的嫩仔了,一手今天早上补课学来的单手换弹夹差点骚掉身后镇压部队的眼球。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早在槐诗扣动扳机的时候,那个诡异的人影就试图躲闪,可能是没想到槐诗反应如此迅速,连手里的边境遗物都没有要,看到槐诗丢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一个前扑,想要把武器抢回来。

可子弹总比人快,一瞬间就被二十发钢芯子弹串成了血葫芦,满地都是色彩诡异的绿血。

而趁着槐诗换弹的空荡,他已经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废墟之后的断墙里。

后面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只后就是一阵枪林弹雨,几乎把把那半截断墙打成了筛子。

槐诗换好弹夹,抽空从地上把边境遗物再捡起来随手插在马甲,也不急着去墙后面检查成果,伸手从友军兜里掏了几个铁地瓜出来,拔掉插销等差不多了之后,奋力抛出。

还没有听见爆炸的声音,就看到一个影子从断墙之后电射而出,凄啸声尖锐,笔直地扑向槐诗。

崩!

槐诗下意识地拔刀格挡,就感觉到手里的军刀从正中断裂,他借势仰天倒下,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着自己的面孔划过,冰冷刺骨。

是一把尖锐的骨刺。

纷乱的枪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包围过来的军人脚下一软,好像失去力气一样倒在地上。

隔着防毒面具,槐诗依旧嗅到了一阵甜腻的香气,眼前一阵昏花。

有毒!

他扬手一把劫灰,逼退了那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发软。

直到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真容。

在经历过导弹轰炸和燃烧弹的洗礼之后,那个人看上去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新生皮肤隐约能够看到一层粉红色的鳞片,额头长着三个古怪的犄角,竟然分别是三个颜色。

什么鬼!

“别怂,干他!”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他鼓劲儿:“啼蛇的圣痕只有二阶,能活下来不过是长着灵魂能力命硬一点而已,那点毒还不如我每天给你嗑得强呐!”

你可特么少说两句吧!

槐诗大怒:而且你每天究竟给我吃得啥啊!

来不及怒斥那一只坑货,啼蛇圣痕的升华者就已经再次扑了上来,手中的骨刺笔直此向着他的喉咙刺出,动作凌厉,速度惊人……可架势却仿佛在逗槐诗发笑。

哥们你行不行啊?

槐诗轻而易举地闪过了突刺,猛然拔出别在胸前的祭祀刀,刀柄在空中调转,五指倒持,向下刺出。

人影交错而过,槐诗还没有站稳,就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尖叫。

从肩膀到后腰,啼蛇的躯壳被祭祀刀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显露出下面骨骼的色彩。

那一把祭祀刀见了血,上面那一层炭灰就好像被洗掉了一样,显露出下面青铜的色彩。

流动的血被刀锋吸走了一样,汇聚在刀锋上,一丝一缕地游动着。而被它砍出的伤口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反而干瘪地像是破木头一样。

看上去邪门的吓人。



第五十章 归净之民

“这么厉害?”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信心开始膨胀,这一次不等对面再进攻,主动发起了攻击。

祭祀刀的长度并不夸张,也就比寻常的匕首长了一点,配合槐诗的匕首搏击没有任何问题。

臻至lv8的罗马匕首搏击术已经不逊色于曾经的红手套,抵达了专业级中的上乘领域,可以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术。

顿时,啼蛇感受到一阵日了狗的悲愤。

好不容易能够从轰炸中幸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包围了。

本来想要夺回上主所赐的圣物,顺便找一个菜鸡蹂躏一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可是却没想到,自己一刀下去,简直是捅了佩奇窝了。

从哪儿跳出这么一个变态来?

不但反应奇怪、不怕蛇毒,而且一手刀术凌厉地吓人,在没有圣痕的情况下,直接跨了两级把自己打得跟孙子似的……

“滚开!”

他奋力嘶吼,骨刃直接挡开了槐诗的刀,转身想要逃走,结果却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一排人,看到他想要逃走,就迎面一梭子子弹,俨然是要逼着他跟槐诗正面对决,抓个活口。

啼蛇都要被气笑了。

就算是兵刃格斗被压制,自己一个第二阶段·黄金级的升华者难道还怕一个连圣痕都没有的萌新?

先抓个人质再说!

不顾槐诗的奋力强攻,他口中的牙齿骤然增长,喷出了一缕清水一般的毒液,紧接着毒液在空中迅速挥发,变作了一丝丝缕缕的白雾,所过之处,就连石块都被腐蚀出了坑洞。

槐诗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被他抓住了机会,扳回了主动,一只手不顾危险,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一柄吸血的刀锋,另一只手伸出向着槐诗的脖子捏去。

紧接着,他就眼前一黑,听见了不绝于耳的轰鸣枪声。

一手持刀,槐诗的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马甲上的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连连扣动扳机。

小口径的子弹竟然连他的颅骨都打不穿,可子弹带来的剧烈冲击却不逊色于贯穿伤害,他一瞬间被彻底打懵了,不知道脑浆子有没有震出来。

“撒手!”

槐诗拔出了他抓在手里的祭祀刀,奋力斩落,刀锋破空之际,他手中烧起了苍白的源质之火,将斧的重量施加在锋刃之上,一个交错就斩下了他的一条手臂,紧接着拔出刀锋再斩。

干脆利落地劈下了他的两条胳膊。

吸饱了鲜血之后,残缺的祭祀刀竟然迅速修复了起来,从破破烂烂的青铜废铁恢复了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好像刚出炉一般,甚至开始不老实起来,试图想要吸收槐诗的源质。

“吞我的源质?你开玩笑呢?”

槐诗被逗笑了,连我这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你都敢吸?小老弟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直接将劫灰重新源质化之后又混合着大量的心毒灌了过去,让这破玩意儿吸了个够。

一开始它还大口吞吸,感觉到不对的时候试图住口,可是却被圈禁之手抓住刀柄一阵猛灌。好像灌辣椒水一样,喝了个痛快。

到最后,刀刃剧烈地震颤,发出了哀鸣的声音,好像求饶一般。

精纯的负能量和比那更纯粹的死亡之毒俨然将它折腾了个够呛,重新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被抓在槐诗手里就像是孙子似的,老实得不行。

内安完了,就得攘外。

槐诗提起祭祀刀,调转刀锋,上去对着啼蛇就一阵猛剁。圈禁之手赋予的恐怖重量不逊色于斧头,很快,倒在地上的啼蛇一阵痉挛,再不动弹了。

只能说虎落平阳,原本正面对决足够吊打槐诗的黄金阶高手被导弹和燃烧弹轮番伺候之后,竟然被槐诗一顿暴打,甚至在乌鸦暗搓搓地怂恿之下,把他头上三个犄角都给他铲下来了。

这玩意儿值钱啊。

啼蛇圣痕的毒素精华都在里面呢,稍微提炼一下就能够制作成针对大部分神经毒素的解毒药剂。

“大概能卖个几万吧。”乌鸦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个单位:“一克。”

听完,原本还有点犹豫地槐诗果断铤而走险了。

好东西啊!

这种高阶升华者果然浑身都是宝!

等槐诗完事儿之后,周围等待许久的镇压部队就冲上来给地上奄奄一息的啼蛇戴上了一层层的枷锁。

先是束缚肉体的镣铐,然后是阻断圣痕的爆炸项圈,紧接着好几管红的绿的花的药剂直接通过注射枪打进颈动脉里,到最后,直接一根七八厘米的钉子从脖子根上钉了进去,看得槐诗眼角一阵狂跳。

要不要这么狠?

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都一脸淡定,挥手表示这只是基本操作,也不知道傅处长是不是想要杀鸡儆猴,小小地警告自己一下不要在现境乱搞。

似乎漏网之鱼就这么一条,槐诗又在废墟里翻了一圈,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东西跳出来想要背刺自己了。

可惜的是,也没有找到王海的踪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按道理来说,他那种连升华者都不是的弱鸡早应该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死透了,可槐诗心里还是一阵怀疑:那家伙命这么硬,连红手套都没弄死他,现在看不到尸体,难保他还藏在什么地方想要搞事情。

远处的树林子里,乌鸦吹了声口哨,看向另一座山包的方向。

早在导弹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开始,那一道匍匐在那里的暗中窥伺的人影就已经掉头就走,就好像偷了个西瓜却被炮打的老农一样,抛下同伴,疯狂逃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能说,王海这一手风紧扯呼的本事,倒是比约等于没有的阴谋算计要强出许多。

自始至终,旁观的乌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抖了抖翅膀,落下一片羽毛。

羽毛飘飘荡荡,落在他裸露出的后颈上,就好像稀释的墨水一样,消融不见,变作一片日晒痕。

一只饵抛出去,能在这一片泥潭里钓出什么鱼呢?

它很好奇。

“做的不错。”

艾晴淡定地看了一眼被关进笼子里的啼蛇,“不,应该说,逮了一条大鱼呢。”

傅处长看着烧成白底的废墟,无奈叹息,天文会呼叫空袭倒是炸爽了,可接下来负责收拾现场的人可是特事处来着。

只能感叹这群家伙里确实是有命硬的,否则的话,连个录口供的都找不出来了。

实在想不通艾晴这种俄联风格的硬核逻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也要感谢她这一堪称冒失和过激的决策,成功地避免了一场惨烈的埋伏战,光是看现场那些鬼东西的遗骸就足以让人牙疼了。

比起这更令他头疼的是:这么多边境异种究竟是怎么出现在现境的?

这些鬼东西,都已经足够和现代军队打一场正面遭遇战了……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海关的人究竟在搞毛线啊?”

“虽然很想给那群废物一点颜色看,不过可惜,这些东西和海关无关。”

艾晴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想:“如果它们不是从边境偷渡,而是在现境养大的呢?”

“嗯?”傅处长先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倘若如此的话,就解释的通了,一直以来救主会所搜刮的钱财和物资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攀附上层所获得的特权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

可这同样代表着,事件的严重性再次提升。

讽刺的是,这么多年以来,救主会的阴影一直悄无声息地在沿海地区发展,特事处竟然一无所知,到最后,竟然是被绿日这种边境恐怖组织给捅出来的……

可以预想,在暗中一定有人不断地在捂盖子,为他们打掩护,让它们能够茁壮成长……

更令人头疼的是,边境异种这种东西不是鸡鸭和猪羊这种随便喂点草根就能够茁壮成长的生物,它们对环境的要求甚至比部分保护动物要更加的苛刻。不论是空气还是食物,甚至是所处的深度都会影响到它们的发育和生长。

除了天文会如今已经封闭了的巨型生物试验机关‘存续院’之外,能够有这种能力的机构简直寥寥可数。

而恰巧在其中,就有一个组织以豢养边境异种的能力而出名……

“——归净之民。”

近乎呻吟一样,傅处长揉着脑袋,吐出了这个名字:“妈的,这一次可摊上大事儿了。能确定么?”

“不是有个现成的试验品么?”

艾晴抬了抬下巴,看向笼子里的啼蛇升华者,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如果真的是那帮疯子的话,你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所有归净之民在借用外力完成升华的瞬间,灵魂中就会被打上他们上主的烙印。从此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肉体在内,一滴血、一片肉都归于最终之主。

在地狱的至福乐土之中,不论是信徒还是使者,一切活物都不过是储备粮而已,一旦被判定丧失价值,便是上位者在夜宴之上大快朵颐之时……”

说着,她看向傅处长,傅处长的表情变化,许久,无奈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随你吧,稍后我会签字的。”

于是,艾晴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向槐诗招了招手。

在旁边摸鱼正爽的槐诗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周围,确定艾晴在叫自己之后,就本能地有些不安。

“那个老铁啊……”他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想过去,“就算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但每天搬来搬去的也不合适吧?”

“放心,不叫你赴汤蹈火。”

艾晴指了指他口袋里的祭祀刀:“把那个东西给我。”

槐诗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刀拿出来,调转刀柄递给她:“小心点,这玩意儿很邪门。”

“d级的边境遗物而已,有所风险也在承受范围内。”

艾晴满不在意地拿出一张手帕,裹住刀柄之后拿在了手中。离开槐诗手之后,那东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不断地震颤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

艾晴一手撑起拐杖,自轮椅上起身,另一只手握着刀,面无表情地上前,隔着牢笼,刀锋钉进了啼蛇升华者的喉咙。

啪!



第五十一章 牧场主

啪!

就好像摔碎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鲜血喷涌。

可血色落在刀锋上,又迅速地消失不见,被刀锋彻底地吸入其中。随着血液的沃灌,刀锋上的缺口迅速地增长,复原,就好像时光逆转,到最后,青铜的刀身上竟然浮现出了金黄色的华丽纹路。

从路边摊上的假冒古董,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艺术品。

看上去精致地好像用生命所铸造一样。

艾晴后退了一步,不顾刀锋上传来的暴戾饥渴鸣叫,冷漠地将刀从啼蛇地喉咙上拔出来,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还给了槐诗。

“姑且还算好用,虽然胃口大了点,但应对有血气的活物还算凑合——这种违禁物流通到市面上会有不小的麻烦,你小心保管吧。”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傅处长,“毕竟……针对危险物品进行收存也是天文会的职责。”

如是公然地将这一把威胁程度绝对在c级以上的边境遗物强行定为了d级,然后又以收存的名义归为天文会所有。

一倒手,这玩意儿就姓槐了……是不是过分了点?

来不及反对,傅处长就听见了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那一具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上,温度还未曾散去,可是却再没有鲜血从伤口中喷出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缕缕自四肢百骸中窜起的黑烟。

黑色的烟雾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一寸寸地覆盖了啼蛇升华者的尸体,就好像将它吞入了腹中。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响起。

每一次咀嚼声响起,尸体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地啃食一样,到最后,黑雾无声消散。

在层层枷锁之中,只剩下了一具惨白的骸骨。

不论是灵魂还好,血肉也好,乃至骨髓,都已经彻底地消失无踪。哪怕是丢进锅里熬汤熬在长时间,恐怕只会得到一盆沸腾的开水而已。

就连钙质都稀少到没有再吸收的余地。

一阵微风吹来,它就悄无声息地消逝为一团粉尘。

短暂的‘宴会’就这样在所有人呆滞地神情中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现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艾晴平静地向着傅处长颔首:“我会向上层提交请援报告的,届时还请社保局和特事处多多配合。”

傅处长沉默许久,干涩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收拾现场就是特事处的事儿了,得益与艾晴有始有终地风格,槐诗再一次享受到了专车接送地待遇。

好像当领导去外地考察一样,到了地方开个会,然后带着土特产,给他怎么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对了,明天下午来一趟。”

在走之前,艾晴跟他说,“有快递给你。”

什么快递?

东风吗?

槐诗瞄着刚刚才用导弹洗地的轮椅小姐姐,没有敢多问。

总之,好像就好像叮的一声,一个任务就做完了。装备1、素材3、经验5……好像还顺带埋了接下来主线的伏笔什么的。

他的心中依旧有诸多疑惑,不过好在,很快他就有办法了。

槐诗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那么,究竟是哪个幸运的小伙伴会得到请自己吃午饭并回答自己问题的机会呢?

“啥玩意儿?”

半个小时后,新海最近最火的全雀宴馆子里,柳东黎喷出了刚刚倒进嘴里的茶,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归净之民啊,怎么了?”

槐诗一脸懵逼。

柳东黎喘了半天才回过气儿来,压低声音问:“你能确定是至福乐土,归净之民?”

槐诗才点头,就看到他向自己拱手,张口欲言。他赶忙把老柳的手压下来,“别急着华佗三连啊老铁,归净之民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非法宗教团体,简单来说,就是邪教。”

柳东黎的解释言简意赅,如今他正擦着冷汗后怕呢:“朋友,你篓子捅得怎么这么大的?那都是一群神经病可都是一群邪教徒里的战斗邪教徒,恐怖分子里的超级恐怖分子……就好比那个什么is你知道吧?”

“桂正和,是吧”槐诗了然地点头:“我看过啊……”

“桂个屁啊!”

柳东黎怒得又给他后脑勺一下:“你正经点好么兄弟,这一次处理不好,不止是你要玩完,搞不好整个新海都没了!”

“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槐诗想了半天,问:“和绿日哪个厉害?”

“……”

柳东黎被他这奇葩问题堵了半天,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思绪还是想着怎么把这玩意儿的思路给矫正过来。

“这不是……一个范畴。”

他吭哧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跟槐诗言简意赅地解释,只能摊开了说:“这么讲吧,绿日是一帮反社会神经病,但主要就是针对天文会搞一搞恐怖袭击,你懂吧?”

槐诗想了半天,一拍膝盖:“你是说梁山好汉,对吧?”

“……大概从性质上差不多吧。虽然梁山好汉和绿日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杀上东京,夺了鸟位,然后哥哥做大皇帝,二哥做二皇帝,我做大将军什么的,所以归根结底,其实是内部斗争。”

柳东黎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我们再说归净之民吧,非法组织不仅反社会还反人类,但性质要比绿日更复杂。”

“恩恩,继续。”槐诗点头悄悄记小本本。

“他们的根据地在边境之外的地狱中,一个叫做至福乐土的地方。就算是天文会抓不到坐标,也没有办法一锅端,这些年他们搞风搞雨,搅出了不少事儿,据说曼彻斯特就是这么没的……但归根结底,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背后的东西。”

听到曼彻斯特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地名,槐诗还愣了一下,很快,又被柳东黎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所崇拜的,是天文会根据先代会长的预言所测算出的【二十四个毁灭要素】之一,称之为神也不为过的东西——【牧场主】。”

“毁灭要素?”槐诗愕然:“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牛逼的东西要叫做牧场主?他养牛么?”

“……差不多吧。”

柳东黎麻木地说:“之所以被称为毁灭要素,就是在天文会的评定之中,有概率、有能力或者有资质能够毁灭现境的东西。

不是核弹那么温柔的东西,而是更加扭曲的质变和颠覆,简而言之,将现境彻底变成地狱的力量……

你当做灭世大魔王就没错了。

像祂这么吊的,据说还有二十三个,目前所公布出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之一的残骸你可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槐诗好奇地探出头,看向午后苍蓝的天穹,白云朵朵,其中混杂着鱼群的踪迹,它们出没在云间的珊瑚之中,向着大地投下了一缕荡漾的水波。

他先是茫然,然后困惑,紧接着,陷入了惊愕。

“等等,珊瑚云?”

“没错。”

柳东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确切的说,应该称之为旧盖亚,代表着被毁灭的旧世界……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你知道知道,目前天上飘来飘去的那些珊瑚云是它的尸体就对了。

牧场主、天国、吹笛者、旧盖亚、灰衣人、黄金黎明……在目前公布的九个毁灭要素之中,牧场主排名第一。

根据目前暗地里流传的消息,它甚至牵涉到一六五零年旧神灵们集体陨落的秘密,背后的水深不可测,足够淹掉十万个你。

怎么样,现在怕了吧?”

“……”

槐诗沉默许久,抬起手,“请问,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天国?”

柳东黎困惑地看了他半天,“啊,是天国没错,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意思,是天堂没有错,具体详细情报就不是我能知道的范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就问问。”

槐诗尬然一笑,总觉得这个词儿自己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挠挠头:“你还没说,为什么牧场主要叫这个鬼名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食物链吧。”

柳东黎挠了挠头,拿起筷子向着槐诗所见的一切画了一个圈,最终扎在刚刚端上来的麻雀干锅里,挑起一只雀腿:

“你看,在归净之民那群神经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一条巨大的食物链,贯穿了现境、边境和地狱。

就好像羊吃草,人吃羊一样,倘若圣职者将信徒视为羊群而自诩为牧羊人的话,那么在这一条畸形的地狱食物链的顶层,统帅着所有牧羊人的人,不就是牧场主么?

在神灵的本质被地狱所扭曲之后,牧场主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神了。

整个世界对它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牧场,一切生灵都不过是祂的食粮。

而归净之民所追求的,就是在这个食物链最终的收缩和循环中和他们的神明融为一体,成为牧场主的化身……实际上,所谓的至福乐土,对于牧场主而言,只是一个餐盘,而他们不过是为牧场主清洗餐具的工具而已,甚至这些工具本身也是可食用的环保材料……就像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将酱烧麻雀腿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现在,你懂了吧?”



第五十二章 《如何成为升华者:从入门到入土》

十分钟后,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黑暗势力盯上了?

“凭什么啊!”槐诗悲愤拍桌:“我特么就踢了他两脚,他至于这样么?”

“可不止呢!我看得清清楚楚。”柳东黎抬起手指纠正:“你不但掰了他的小指头,扯了他的头发,抢了他的盒子,还踢了他的裤裆,而且踢了两脚!我要是王海,我肯定不放过你。”

“你还打了他一闷棍的事儿怎么就忘得这么快了?”

“放过我吧,我只不过是一个牛郎而已。”柳东黎得意地眨巴着眼睛:“你看,弱小无助又可怜。”

“还秃。”

槐诗补充了一句。

“你可够了啊!我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柳东黎气得把假发都摘了,凑过来指着自己惨烈的发际线,“看到没有,看到了吗?已经长出来了!”

“没事儿,长得快,掉得也快。”

槐诗甚至懒得看一眼,闷头吃饭。

别说,这鸽子烧得还蛮好吃的。反正是柳东黎请客,他也不客气,又叫了一只来炖汤。

似是察觉到槐诗低迷的心情,柳东黎把烟掐了,把端上来的菜推到槐诗旁边。

“用不着害怕,只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而已,又不用你去正面刚牧场主。别小看天文会啊小鬼,你的靠山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粗大腿,就算是牧场主降临现境,也会被重新打回祂的至福乐土去。真要你上场,肯定也是对付几个小喽啰而已。”

他建议道:“你要觉得不行的话,干脆就辞职咯。”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啃着鸽子腿,直到干干净净地骨头被丢进了碟子里,他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不,其实我不是害怕。“他说,“只是……有些火大。”

“嗯?”

“牧场主再厉害,也用不着我去操心,对吧?”槐诗抬起头,认真地说:“可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会这么难呢?”

柳东黎愣住了,沉默无言,许久,摇头叹息。

“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槐诗。”他说,“有的时候,升华者看似会有比常人更多的选择,但有时候,大家其实都没得选。

总会发生一些你始料不及的事情,让你痛苦和不安,但你得去试着接受。不论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这都是你生活。”

“当你成为升华者的时候,或许你已经告别过去的生活了,槐诗,只不过你还停留在过去而已。”

他看着少年,神情复杂:“倘若你只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的话,其实很简单,连我都能帮你做到——换个名字和身份,你可以抽身而退,在另一个城市里重新开始。”

槐诗不假思索地摇头,“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你的家只有一栋空屋子而已。”

“那也是我的家。”少年平静地回答,“有它在,不论我在外面混得有多狼狈多像一条狗,至少还能做一条家犬。

如果没有它的话,那么我就只能做一条野狗了。

柳东黎沉默。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顿饭吃完之后,柳东黎又在厕所里磨蹭了鬼长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涂了多少生发膏之后才出来。

结完账之后,他问槐诗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

“你又买车了?”槐诗震惊。

“租的。”

柳东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席,发动了引擎,车开到了路上。他看着外面的路,忽然开口说:“我要走了。”

“恩?”

“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打算出去玩两年,这两天终于把东西收拾好了。”他按下车窗,又点了烟,“今晚凌晨的飞机,金陵出发。”

“打算去哪里?”

“先去美洲,据说那些联合体的自由城市里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柳东黎说起了自己漫长地旅行计划:“接下来大概会去罗马或者埃及,等钱花完之后再回来吧。”

“哦。”

槐诗挠了挠头:“一路顺风。”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伸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纸袋子,丢进了槐诗怀里。

“这个给你。”

槐诗接过了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方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上面的标志,顿时不可置信起来。

“你哪儿搞到的?”

“以前一个罗马朋友送的,忘在箱子里,一直没开,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翻出来,可现在大家听歌都用手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柳东黎说,“你要喜欢就拿着听吧。”

“那我就收下了。”

槐诗愉快地挑着眉头,拆开盒子上的塑封和cowon的商标,展露出其中巴掌大小的音乐播放器。

黄铜色机身,和上侧手动调节的双控制旋钮……爱不释手。

甚至比得到那一把边境遗物更令他觉得愉快。

在这个大家都开始习惯手机的年代里,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起过去这种叫mp3的东西。就好像和cd机一起被时代抛弃了一样,除了少部分发烧友之外,很少有人会再留意这种过去的东西。

而存留下来的价格也越发地高昂。

只是这么一个播放器,已经顶的上一把不错的手工琴了。

倘若是其他等值的礼物,槐诗还未必会接受,但柳东黎选的东西让他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再说了,几百万的车都给他搞坏了,再收个一万多的播放器,良心上的负担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就当霸王洗发露的回礼吧。

回头看着副驾驶上眉开眼笑的少年,柳东黎浑然不知这货的内心究竟在活动个什么鬼,只能摇头感叹:

“还是年轻好啊……”

最后,汽车停在了石髓馆的门口,槐诗下车,心满意足地将播放器装好,挥手道别:“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再说吧。”

柳东黎飒然一笑,挥手道别:“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汽车离去了。

槐诗目送着老柳的影子消失不见,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努力摇头驱散了那一丝离愁。

不能再愁了,再愁可就gay了……

只能祝老柳一路走好吧。

实际上,一回到家,他就又开始愁了起来。

乌鸦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套了一层口罩当白大褂,脖子上还缠着一个微型听诊器,翅膀还卷着一管墨绿色的药剂。

“来,身体检查!”

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副眼镜,戴在了鸟喙上,声音温柔又妩媚:“让姐姐康康你发育得正常不正常……”

如果不是一只乌鸦的话就好了。

难道是我的显卡有问题么?

槐诗叹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摊平了,任由她如法施为。

实际上和医院里简单的物理检查没什么区别,几乎变成了每天的惯例。体重和身高的测算,以及抽血倒进了什么奇怪的试剂里进行检验。

以槐诗接近于无的炼金术知识来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需要去看。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有比其他任何测试更直观的感受。

他的发育已经开始提速了。

如果原来的过程是缓慢加速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奔上了高速公路,开始横冲直撞,野蛮生长。

每天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增强,骨骼生长的麻痒和阵痛已经好几次将他从梦中惊醒了。

这两天肌肉生长的酸痛过去之后,他又开始感觉自己心跳时不时有些紊乱,总是感觉到内脏和四肢传来的幻痛。

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已经长高了四厘米,以前衣服的尺码已经快要被淘汰了。

而且如今,他的细胳膊细腿儿竟然竟然也看得见肌肉轮廓。

尤其是双手,指甲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现在平均每天剪一次指甲,每一次指甲被刀切碎的时候,他就能够嗅到幻觉一样的硫磺味儿。

根据乌鸦所说:这是特化增强的副作用。

因为他的提升方向似乎是感知型,所以就算生长结束,肌力恐怕也不会提升到太过夸张的程度。

而作为补偿,部分关节肌腱和骨骼获得增强,神经的反应速度和内脏的负荷能力会进一步的提升,而最重要的是眼、耳、嗅觉和触觉上的增强。

在乌鸦的评价中,这种感知型是最适合生存的类型,看得远,闻得多,听得广,而且爆发力强,跑得快……简直好似一条老狗,滑不留手,如果不配合特殊的道具的话,根本抓不住。

再配合上自己不断死来死去死出来的’死亡预感’,槐诗感觉到时候自己简直能苟到天荒地老。

只是有一个缺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的脸色越来越白,看上去越来越像小白脸,还是扑了粉的那种。原本晒黑的手臂如今竟然莹白如玉,连皮肤下的血管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就令憧憬硬汉风格的槐诗分外不适。

“太娘炮了一点吧?”

他对镜自揽:“就不能正常一些么?”

“看上去药剂的效果不错啊。”

乌鸦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摘下了眼镜,“按照这么发展下去,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入土了。”

“啥玩意儿?”槐诗警觉。

“嗯?我有不小心说了什么吗?”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入土’?”

“你大概是幻听了吧?”

乌鸦移开视线,似是无奈地叹息:“这是发育期常有的症状,和青春期一样,总有一些让人羞愧的事情发生……你要习惯它。”



第五十三章 浮士德(上)

寂静的书房里,艾晴沉默地凝视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升起的光在空气中交织成无形的屏幕,显露出一个端坐在工位上神情呆板的男人。

她说,“我想要查询我递交的报告进度。”

片刻的沉默之后,呆板地办事员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回答道:“你的增援申请已经批准,遵照所在国升华者管理法,已向东亚社保局进行了传达,一个工作日之内会得到批复。

铲除现境威胁是每一个监察官的义务,请继续保持对时局的关注,并在事件得到解决之前保证情况不至于恶化。”

转达……

艾晴叹息。

近几年,随着边境之外的压力渐渐变弱,联合国对天文会的权利开始进一步地进行了限制。如今在主权强势的国家境内,她这样的一线监察官已经连武力部门都没有资格保留,人员编制也越发地稀少,从原来的行动机构渐渐向观察机构演变。

对于五常越发的强势,统辖局选择了让步,将日常的武力行动将交予所在国进行代理,以避免产生主权纠纷。

不,应该说,是统辖局内部的主权派和边境派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么?

随着五常的代理人开始要求更多的权利和资源,矛盾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去特事处上班了吧?

但对这种涉及毁灭要素的事件,依旧持有这种保守态度,已经可以说是放纵了吧?还是说,想要放任事态恶化,到最后出来收拾局面呢?

可能性太多了,难以猜测。

她揉了揉眉心,不再继续思考这种见鬼的问题,开口问道:

“那另一份申请呢?”

办事员对电脑进行了操作之后,抬头回答:“你所递交的《遗物申请书》已得到批准——”

说着,他从旁边的真空管道里抽出了一份表格,检视上面的内容和批复:“所申请边境遗物为编号1752,威胁度s级的侵蚀物·浮士德。”

他抬头说道:“你将被获准对其询问三次,请遵循相关条例并着重阅读第六条、第七条、第十九条,完毕请确认。”

一份文本出现在艾晴的手机上。

按照惯例,姑且还是看了一眼,她说:“完毕。”

办事员颔首,手指在空中轻点了几下,凭空拉出了一个文本框,转向艾晴:“请读出下列文字,并保证遵守。”

艾晴平静地读出了上面的文字:“我将保证对边境遗物·浮士德所说的一切保持警惕与怀疑,我将保证对浮士德的询问会保留在事件范围之内。

我将保证遵循戒律。

我将保持理智,并在必要时放弃人身自由,接受技术部的管制与人格矫正,以上。”

随着她读完的瞬间,文本框上出现了她的签名,紧接着,化作了一张a4纸,落入了办事员的手中。

“三个问题,请谨慎使用。”

办事员拿起旁边的印章,盖下。

啪!

红章落在纸面上的清脆声音好像戳破了一个水泡一样,在室内回荡开来,那无形的声音却仿佛卷动了空间,令一切如水波一般波荡。

授权通过,现界展开。

转瞬间,艾晴竟然有一种置身与滑梯或者跑车之中的失重感,可紧接着,那古怪地感觉戛然而止。

手机投影出的屏幕已经消散。

在寂静的室内,无声出现了一个幻影,缓缓凝结成了实质。

边境投送。

【b·i·f·r·o·s·t】,若是将这个简称直译的话,可以称之为‘彩虹桥’。

缠绕在现境之上的三大封锁之一,也是天文会为了防止世界被毁灭所建立的三个安全阀中情报传播最为广泛的一个。

它最直接的功用之一,便是依托架设在现境之上的数十万条通路和无数中转站,随时随地将任何人投放在现境的任何角落之中。

虽然为了防止被滥用而制定了诸多限制,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紧急事件中最为常用的一种移动方式。

钢铁铿锵的声音响起。

来自铁甲。

那是是一个分辨不出年纪的人,胡须覆面,身披着沉重的甲胄,手扶炎型大剑,髨发结辫的头颅上铭刻着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的刺青。

苍凉而雄壮。

可那他的面孔却令人心悸,不止是被针线所缝住的双目和灌入铁水而后干结成块的双耳,哪怕是张开的嘴唇中也没有舌头存在的痕迹。

不看,不听,不言。

这便是边境遗物·浮士德的看管者,同时也是在遗物失控或者违规操作时斩下使用者头颅的保险栓。

他一手扶着大剑,一手端着一本庞大而沉重的书籍,钢铁的封面和锁扣,好像层层束缚。随着无数铁链的松脱,锁扣打开了。

一阵粘稠液体沸腾的声音里,无数文字从其中飞舞而出,好像苍蝇一样地在空中没头没脑地乱撞。

到最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佝偻地老人,随一落地,便剧烈地呛咳起来,肺腑好像一台过时的引擎一样,竟然喷出了火星、黑烟以及丝丝缕缕的漆黑液体。

那些东西还没落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回到了书中。

“呼——”

那披着罗马式长袍的老人缓缓地直起腰,撑起拐杖,轻声感慨:“总算舒服一点了……难得的自由啊,是谁召唤了我吗?”

他环顾着四周,满是阴翳的诡异眼眸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艾晴的身上,露出了嘲弄地笑容:“啊,有趣的半成品,一个破碎的灵魂。

瞧,我上次怎么说的?小贱人,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他凑上来,近乎放肆地嗅着艾晴头发上的气息。

“处女的芬芳啊,真可惜,明明已经成熟了呐?结果却无人采摘吗?”他停顿了一下,咯咯怪笑起来:

“还是说,无人问津呢?人生一世,若是无从领略两性之间的美妙,未免太过凄凉,需要我来帮帮你吗?”

啪!

电击枪的声音一闪而逝。

老人痉挛倒地,跪在了轮椅的前面,剧烈地抽搐着,许久,不知是舒畅还是痛苦地僵硬抬头:“哦哦哦……这样地感觉,是在向我宣告主从权利吗?向一本书?哈哈哈,太可怜了吧。”

说着,浮士德咧嘴,露出嘲弄地笑容,展开双手。

“——恶魔·浮士德,应召而来,请提问吧,我的……‘主人’,倘若您能承受那一份抵达全知所必要的代价。”

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披甲人握紧了剑柄。

戒律一,任何问题不会得到正面回答,但仍需付出代价。

戒律四,不得向浮士德所要任何东西。

戒律九,不可向浮士德询问涉及范围太广的问题,也不可直接寻求答案,唯一妥善地方式是进行侧面印证,以减轻代价。

艾晴闭上了眼睛,不顾恶魔放肆地笑声,开始思考。

许久,睁开眼睛,发问:

“救主会如今的行动,究竟是否处于自身的意愿?”

浮士德怪笑着,伸出手,展开手掌:“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一枚奥德修斯金币,你随身的那一枚。”

艾晴皱起眉头,看向披甲人,披甲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反对。

根据问题,浮士德会向提问者索取他们周围的东西,甚至不局限于自身以及自身所有物之内……在大部分时候,代价的多少会根据答案的难易程度而浮动,但有的时候总有特例。

浮士德总会向提问者索取对于他们意义重大的事物,譬如家人的生命、譬如孩童的献祭、譬如牺牲等等。

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计其数。

否则天文会不会让披甲人看守这本书。

在代价超过限度之后,他会直截了当地砍掉提问者的脑袋,避免浮士德说出答案达成交易。

一枚奥德修斯金币,还在范围之内。

艾晴沉默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了那一枚锁在银链之上的金币,递了过去,并没有再说什么。

浮士德得意地大笑起来,捧着金币,贪婪地舔舐着,就好像渴求着上面黏着地汗水和体味那样地,一口将它吞入了腹中。

然后,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回答了她的问题:

“——恰如飞鸟不能阻挡风暴那样。”

也就是说,王海之后,还有人在操持着这一切,酝酿着什么计划么?

艾晴皱起眉头。

对她而言珍贵无比的东西只换来这么一句话,哪怕早有准备,也感觉到分外地不快。

她沉默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住愤怒。

再次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们的计划,会导致深度地狱·魔都出现变化么?”

“啊,有趣的问题。”浮士德笑了,环顾着四周:“让我想想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什么?我应该取走什么东西呢,不,我应该留下什么让你刻骨铭心地痛楚呢?”

很快,他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

那一副被防尘布盖着的相框上。

他回头,看着艾晴铁青的脸色,满意地笑了:

“我要它。”

持剑人没有任何反应。

艾晴沉默着,手掌死死地抓着扶手,白曦的皮肤下面,血管在愤怒地搏动着,许久,她闭上了眼睛。

“拿去。”

浮士德大笑,打了个响指。

相框开始燃烧,防尘布落在地上,舞动的火焰之中,依稀能够窥见一个怀抱着孩子的侧影。

就好像捧着全世界的珍宝一样。

她向着镜头露出灿烂地笑容。

笑容消逝在火焰中了。

“……回答我。”

艾晴轻声说,“回答我的问题,浮士德。”

第五十四章 浮士德(下)

“如您所愿的那样。”

浮士德兴奋地手舞足蹈,畅享着那一份甜蜜的痛苦和愤怒,张口,大声咏唱着宛如诗篇的话语:

“一场仪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只飞鸟的眼睛与一万条毒蛇!

在一座灵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处地狱中蜕变,因此灭亡。

重生地阴影依附双翼,蛰伏地飞鸟将飞上天空!”

啪!

是扶手破碎的声音,在愤怒地紧握之下。

艾晴咬着牙,没有说话。

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只换来了一首没有屁用的预言诗?

大发诗兴之后,浮士德神清气爽地捋了一下头发,抬起头,俯瞰着那一双眼瞳,就好像能够窥见冰层之下的狂怒熔岩那样,咧嘴微笑。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艾晴没有说话。

浮士德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直到她终于平静,发出最后地疑问。

“……天文会,会有人因此失去生命吗?”

浮士德挑起了眉头。

他撑着拐杖,向前,凑近了,仔细地端详着艾晴的脸,欣赏着她恢复平静地神情,静静地看着,直到自那一双眸子中窥见了对答案地渴求,才露出了恶劣地笑容。

“你想知道嘛?”

他咯咯大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知道吗?你真得真得很想知道吗?”

艾晴没有说话。

“你本应有更好的问题才对,是什么让你软弱了呢,小女孩儿?”浮士德惊奇地欣赏着她的面孔,得意洋洋:“我知道你想问谁,所以无需拐弯抹角,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近乎玩笑地代价:

“——我要你的眼泪。”

“办不到。”

在寂静中,艾晴冷漠地看着他:“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你注定得不到回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士德大笑,窥见人心地魔鬼在嘲弄着自己的主人:“为何还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人呢,小姑娘,你难道不是在憎恨着这一切吗?你憎恨升华者,又憎恨没有力量的人,憎恨强者,又憎恨软弱的人。

你憎恨拥有幸福者,可失去一切的人却也无法获得你的怜悯。

你的憎恨真得有必要么?”

“得了吧!”

他狞笑,揭开了最后的伤疤:“你最憎恨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艾晴没有说话。

恍若未闻。

“你会永恒痛苦,不得解脱。”

浮士德咧嘴,毒蛇一般分叉地舌头自从嘴中搅动着恶毒地唾液:“没人能够拯救你,小姑娘,你的心早已经留在了地狱里,留在了甚至恶魔都无法生存的孤独之地!”

“——你会永恒痛苦,正如你永恒孤独!”

“如果只是孤独和痛苦而已的话,难道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吗?”

艾晴终于抬起了眼睛,轻声说,“既然你开心够了的话,下面就该轮到我了——”

那一瞬间,浮士德瞪大了眼睛。

弯下了腰。

错愕地凝视着自己的腹部,那一把没柄而入的匕首。

匕首拔出。

璀璨的神圣光芒自匕首的脊上浮现,将一滴滴漆黑的鲜血蒸发,嗤嗤作响。

这就是她精心准备地道别礼物。

嘭!

他的身体动荡起来,再一次崩溃,一点点地化作墨迹的蚊蝇,被拉扯回了那一本剧烈翻动地书里。

“滚回你的地狱里去吧,浮士德。”艾晴漠然地看着他,“享受你那奴隶都会怜悯地永生和全知去。”

“不,我会期待——”

在苦痛中,恶魔最后向尘世投来嘲弄地一瞥:“下一次你我相见时,你所付出的代价……”

人影消散了。

披甲人扶着剑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涉嫌损坏边境遗物,可艾晴未曾违背任何戒律。

于是,书页合拢,枷锁再临。

他被封住地双眼似是看向了艾晴,许久,收回了视线,转身化作幻影离去。

寂静中,书房重新回归了寂静。

许久许久。

忽然有电话的声音响起。

来电显示——未知。

电话执着地响着,就好像等待着她的回应一样,直到她伸手按下接听键。

“哪位?”

“小晴吗?是我啊,戚问,戚三叔你还记得吧?”

电话里传来和煦的笑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抱歉抱歉,忽然打电话,我这个闲人没有打扰到你吧?

听老太爷说你在新海,我还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不来我这里坐一坐?”

电话中的老男人感慨道:“正巧你表哥前些日子刚刚从美洲回来,你们年轻人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要多多来往……不如明天我让他去接你,来我这里吃顿饭怎么样?”

“……”

艾晴沉默地倾听着,忍着胸臆之间的不快和阴沉,实在受够了那个倚老卖老地家伙。

“戚先生,吃饭就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生分嘛。还在生家里的气啊?血浓于水,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冤仇啊。”戚三叔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气不过,三叔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老爷子再过几个月就是百岁大寿了,不要再跟他怄气了。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老爷子总要问,小晴回来了吗?小晴回来了没有啊?给你打电话,你又总是不接——工作再重要,有家人重要么?

况且,当年老爷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么?你看,最后你爸爸还是升华成功了的,连你也有了源质觉醒的趋向……”

卡啪。

艾晴手中的钢笔裂开了一道缝隙。

寂静中,艾晴的眼眸垂下,再也难以掩饰那种渗入骨子中的阴沉和愤怒。

任由电话里的那个人喋喋不休,许久,直到他闭上嘴为止。

“戚先生,无聊的家常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这样吧。”

她说,“最后,请你记清楚,我叫艾晴。”

“——艾叶的艾,天晴的晴。”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沉默中,戚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老爷子有句话时常跟我们讲——不回家的孩子,是要在外面吃苦的。”

忙音传来。

电话挂断了。

艾晴平静地放下手机,面无表情。

如果好消息像是鸽子一样总是迟迟不到的话,那么坏消息就像是乌鸦,总会成群结队而来,然后不断地抛下恶臭的粪便,留下一片让人作呕的残局。

它们会在一处爆发。

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在你最不希望的地方。

如今,不止是来自归净之民的工作问题和浮士德所留下的恶毒寓言,来自家族的压力也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堵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这一份压力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对自己作为傀儡的珍贵程度早有认知。

不论从家族的立场和她个人的判断上都不会任由自己游离在阴氏之外。

在没落接近百年之后,如今的阴氏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距离原本的显赫地位已经遥不可及。想要光复昔日的荣光,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相较国外那些传承长久的贵族,几十年恐怕都可以说短暂,忍辱负重上百年之后回到权力巅峰的例子比比皆是,

当然,尸骨无存者更是众多。

这是一场倾尽一切的漫长豪赌,每一个筹码都是关键。也就是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一个族人不论是正房还是旁支,都是珍贵无比的消耗品。

更何况,如今艾晴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监察官,哪怕还只是新人,背后隐藏的权力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够达到惊人的程度。

可以预见,阴氏已经准备参与到这一场天文会内部代表五常的主权派和代表边境的边境派之间的斗争中。

说不定已经下了注。

而自己,又将在他们的计划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强行驱动着自己疲惫地大脑进行着运转,在漫长的沉默之中,艾晴竟然开始羡慕起教授那个死胖子。

至少他在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找得到大量的热量。

不像是自己,只能一次次地往咖啡里加进甜到让人发腻的方糖。

令她警惕的并非是家族,至少现在还不是家族。

而是这一通电话。

它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意义?

一个警告?一个挽回家人的温情通知?还是其他?

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毫无道理地,她有了这样的预感:戚问所代表的,恐怕并不只是阴家才对。

哪怕阴家这么些年对他多有扶持,但用脚后跟想一想,戚问那个一手掌握着诸多潜在能量的老鬼怎么会听话到连这种事情上谄媚地去**家的脚后跟?

他的目地真得如此简单么?

就算言辞再怎么恳切,她依旧从戚问的身上感觉到一丝其他的意味,就好像隐藏着什么一样。

就连那些看似诚恳地劝说,好像也在试探着什么。

哪怕她一直未曾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但也知道戚家在这个渐渐没落的小城市里有多大的能量。

近乎当年的槐家那样。

明面上戚家这些年以来一直以航运和物流为主,但在暗中,恐怕还少不了走私的勾当。

但这种事情少见么?

可以说司空见惯,说出去简直烂大街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沿海这么多航线不走私,那还是人么?

这种事情拦不住,以戚问的老辣,肯定也不会亲身下场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那么,他究竟在试探什么?

想要从自己这个近乎摆设一样的监察官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地思索着,许久,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不论如何都必须将所有的隐患进行一次排查了……

除此之外,必要的防备也要提上日程。

沉思过后,她拿起了电话。

“你好,市立图书馆档案管理室,哪位?”

“教授么?”

艾晴问,“除了救主会的调查之外,帮我搞清楚戚家的这几年所有动向,加急。”

电话那头传来书写的沙沙声,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好的,已经记录备案,价格还是老规矩,加急件要上浮百分之三十,没问题吧?”

“随你,我只要结果。”

“一天时间。”

教授如是回答,于是,电话挂断了。

艾晴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可内心之中的不安却越发地浓厚。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叹息。



第五十五章 当断则断

古意盎然的办公室里,戚问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电话中语气那样衰朽,只是略显苍老而已,斑驳的白发梳理地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笔挺,眼眉硬朗,不怒自威。

此刻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快,只是揉了揉眉心,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办公桌后面,那个吃橘子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抬头,随口问道:“爸,她怎么说?”

戚问的神情平静,“她还年轻,不懂事儿,将来就知道家里有多好了。”

“那就是不识抬举咯?”

年轻人冷笑,“当爸爸的是个废物,当女儿的还是个瘸子,真以为她能当上监察官是靠自己么?要我说,爸你也不用为一个早晚要嫁过来的赔钱货身上浪费什么感情……啧,要不是老太爷的意思,这种残次品白给我我都不要。”

嘭!

戚问的茶杯在他面前摔碎了,热水飞溅,几乎将他吓得跳起来。

“闭嘴,废物!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太爷的意思是你能揣摩的么!”

戚问睁大眼睛,怒视着他:“救主会的事情也是你能搀和的吗!竟然和那群神经病勾搭在一起,还留下了把柄和那个祸患!你是怕我被你气死的不够早吗,戚元?”

“……”

戚元愣了半天,嘴硬着说,“我这不是也想帮家里的忙么?”

“闭嘴!何洛?何洛进来。”

戚问猛然顿了一下手里的拐杖,一个精悍的男人就从门外走进来。

“送这个败家子回家。”戚问冷声说:“在风声过去之前,他哪条腿敢出门,就打断哪条腿!”

“爸,这你就过分了吧?”

戚元不忿:“凭什么我赚点钱就好像捅了天大的窟窿一样?最先和他们搞在一起的不是你吗?你怕什么啊爸?那贱女人早晚要给你端茶倒水,难道她还敢得罪我们吗?”

戚问气得已经不想理他了,闭上眼睛。

很快,戚元就被他的保镖好说歹说地拽走了,只留下何洛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神情依旧平静,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戚问揉了揉眉心,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深沉样子。

“是救主会那边的事儿?”他问。

“这两天王海一直藏在郊区,行踪鬼祟,好像在联系什么人。”

何洛说,“少爷被他蒙骗,好像还下了什么悬赏。虽然痕迹都被我清理掉了,但救主会惹出来的麻烦恐怕会牵连到我们。”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找我说想要见你——”

何洛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王海的话:“他说,他身怀受洗者的旨意。

按照吩咐,我告诉他,老板在养病,谁都不见。他就走了。”

戚问垂下阴翳地眸子。

“很好。”他说,“很好。”

寂静里,戚问的手指敲打着拐杖,似是自言自语:“几十年以来,新海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为何总是这么多事呢?

盼了那么多年,槐家倒了,然后阴家来了,好不容易阴家走了,救主会又开始藏在暗中纠缠不清……”

他眯起眼睛,轻声呢喃,“一个又一个地,都想让别人去做自己的马前卒啊。”

何洛没有说话。

戚问也不需要有人来解答。

就好像在计较着什么艰难的抉择,他的神情不断变化,时而阴沉,时而狰狞。

直到何洛靠前了一步,打断了他的思索,不顾他恼怒的眼神,低声说:“老板,当断则断。”

“……”

戚问冷冷地看着这个追随了自己多年的副手,许久,许久,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了眼睛。

“那个到处乱打听的牛郎呢?”

“昨天已经处理掉了,尸体沉进了海里。”何洛回答:“下面人问清楚了,是他自己的私人行动,和天文会无关。”

戚问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些,“阴晴,知道当年的事情么?”

“那件事儿处理地很干净,没有留下首尾。”

何洛回答,“事后我找人下了失魂引,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会逐渐源质沸腾,就算不早死也要变成傻子,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有任何证据。”

寂静里,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许久,戚问抬起了眼瞳。

“那就了断了吧。”

他的神情阴冷,“当年和他们合作就是一个错误,否则不至于遗祸至今。明天,不,今晚你就走一趟,把所有关于救主会的手尾全都清理掉,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戚家虽然小,可也不是什么神经病都能来随便拿捏的……”

“好。”

何洛点头,“阴晴那里呢?”

“……我们不用动手。”

戚问眯起眼睛,“目前当务之急是把我们从里面拔出来,抽身退场……新海就要变天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在这个火坑上蹦跶多久。”

傍晚的时候,槐诗收到了快递。

确切的说,是一辆没有标牌的车停在石髓馆门口,打电话叫槐诗出门之后,甩下一个箱子就走了。

“昨日快递的风格就是这样,保质保量保证速度,但服务态度就别强求太多了。”

乌鸦站在桌子上,爪子在一排手机上滑动着,各种槐诗认不得的app上,列表不断地更新,商品五花八门,而结算货币更是乱七八糟。

不断地有叮的一声响起,好像外卖接单一样。

有了基础的工具之后,她最近似乎一直在制作各种药剂。

名义上说是努力工作补贴家用,但具体赚了多少钱槐诗是不清楚,只听见她每天喊入不敷出生活辛苦什么的。

鬼才信……

槐诗提着箱子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只看到桌子上的几个坩埚正咕嘟咕嘟地响着,不断有各种颜色的气体飘起,如果不是顶上一百瓦的大灯泡,他简直怀疑自己走进了什么疯狂炼金术师的实验室。

“说实话,也就是没条件才会这么土,只能靠烧瓶和烧杯。”

对此,乌鸦表示嫌弃:“目前的预算连一台好一点的离心机和溶液结晶器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无尘室的布置和裂解炉一大堆东西了……”

看过她的需求清单之后,槐诗只觉得这货要在自己家下面开一个化工厂,脑壳疼:什么时候你们炼金术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啊!

“别傻了,烧杯和坩埚这种只能用来糊弄初中化学课的玩意儿能和几百万几千万的专业设备比么?”

乌鸦回头看了他一眼:“炼金术的本质,就是烧钱,不充钱你怎么变强?”

槐诗悲愤:“冲了这么多我也没见自己变多强啊!”

“那就说明你冲得不够,再充点啊,连一辆法拉利都没充你还敢说你氪了金?”乌鸦翻了个白眼,示意槐诗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时候,它把槐诗铤而走险带回来的赃物,那几个啼蛇的角给卖掉了。

据说品相都挺不错,干脆选择以物易物,从对面的手里换了不少材料回来。

在检查了一下之后,乌鸦满意地颔首:“不错,这样的话,你接下来补全药剂的材料和和圣痕所需要的部分主要材质就可以凑齐了。”

“就这些?”

槐诗低头,看着箱子里那些密封在瓶子里的各种鬼东西。

几瓶颜色各异的粉尘,一块结晶状的晶体簇,几块黑不溜秋的铁矿石,以及各种好像从植物中萃取出的液体……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是虹烬,以前北欧人会把自然产生的空间转移现象称之为彩虹桥,这就是在现象结束之后残留的天然材料,作为调合剂而使用的上等素材。

这个是缄默者之证,看着是矿石,其实是源质聚合物。

只有人在遵守誓言和信托将某个秘密守卫一生之后,才能够在死后有几率出现的珍稀物,可以说是意志和忠诚的结晶。能够有拇指这么大,看来那个秘密确实不得了呢。

至于矿石,就是很常见的一些边境的阴铁和霜银,反而是最便宜的。

这些都是在帮你制作圣痕时必不可缺的材料。”

乌鸦介绍着,最后看向槐诗放在桌子上的祭祀刀:“不过,主要的材料,反而是这个玩意儿。”

祭祀刀被它看着,好像恐惧一样发出了颤抖的悲鸣,不断地试图从鞘中跳出逃走,但被她的爪子稍微一踩,就不动了。

只是凄叫着,仿佛祈求她的怜悯。

明明是威风无比的饮血妖刀,可现在看来,却活像是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

乌鸦忽然问,“槐诗,你还记得圣痕是什么吗?”

“嗯,我记得你说的是……凝固的奇迹?”

“对,没错,所谓的圣痕,其本质便是无形的奇迹被赋予实体之后的称呼。”

乌鸦微微耸肩,“虽然这些奇迹往往都会带来灾厄就是了——不过期盼从地狱里找到的奇迹能够带来幸福的人脑子一定不正常吧?

而边境遗物之所以特殊,不仅仅在于它们的功用和在地狱,更因为它们都是深渊奇迹的产物,称之为另类的圣痕也不为过——”

听到这里,槐诗终于明白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要拆了一辆车,搬出发动机,给我造一台小绵羊,是吧?”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拆了东墙补西墙嘛。”乌鸦挥了挥翅膀,似是信心十足:“放心,其实用到的不算多。

我把剩下的东西凑一凑,这把刀大概还是可以继续用的……吧?”

槐诗懒得再说什么了。

只能心中祈祷到时候给自己的圣痕不要太坑,要求不高,只要她别把基础功能拆出来当dlc卖就行。

隔三差五预售就算了,回头再出一个黄金收藏版,谁受得了啊?

“对了,那是什么?”

槐诗指向角落,那个浮现出奇怪地图的水盆,依稀能分辨出是新海的地形,就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一处光点无声地明灭着。

“哦,那个啊。”

乌鸦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王海现在藏身的位置啊。”

第五十六章 所谓命运

先是茫然,然后一愣,紧接着是震惊。

“啥玩意儿?”

槐诗吓得跳起来,凑过去端详着水盆之中宛如鸟瞰的景象,分辨出郊区之中某处颓废厂房的样子。

不可置信。

“王海就在这里?”

“是呀。”乌鸦反问:“通过事象分支的墨水进行标记而追踪的水印法而已,难道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槐诗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可你也没问啊。”

乌鸦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十足无辜。

槐诗忍不住想把这破鸟儿抄起来捏死算了。

“你这分明就是二五仔啊!”他恼怒地拍着桌子,“你看你一天吃我家的米,住我家的房,偷我家的电,用我家的网,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就算了,你明明知道这孙子想要弄死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哦?”乌鸦好奇地看着他:“如果我早些时候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废话,当然是喊人去搞定他啊!”

“天文会?还是特事处?或者说两者一起?”乌鸦诡异地笑了起来:“不过,你有想要怎么解释,他们会藏在那个地方么?”

槐诗张口欲言,却被打断了。

“不不不,我不是指你获取他藏身位置的方法。”

乌鸦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而是,你如何解释,为何曾经属于你家的产业会变成归净之民的老巢呢?”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水盆:“你说这地方,你这玩意儿……是我家的?”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

乌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为何我这个外人都会比你清楚啊?不,应该说这是稍微调查一下产权就能够了解的事情吧。”

“没错。”

她说:“如今王海藏身的地方,就是曾经槐氏海运的货物中转仓库之一。换而言之,十几年前属于你家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归净之民饲养边境异种的‘斋戒圈’。”

随着的话语,无数陈旧的纸张从地下室的空中飞过,落下,汇聚在槐诗的面前,整整齐齐地化作一叠。

“我能够理解你的困惑和茫然,但这确实是从你家的这些旧档案之中所得出的结论。”

槐诗沉默地将那些纸张翻开,一页一页地。

这些确实是堆积在他家里库房中的东西没错,落满灰尘,长满霉斑,丢弃在什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被人遗忘。

乌鸦说得没错,那里确实曾经是槐家的产业之一,一个用来中转的货物仓库。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槐诗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回忆,可童年的记忆实在有太多的缺口,太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那一场高烧之后,很多东西都在渐渐地褪色……

但这好像又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自从他记事开始,家里的产业似乎就开始飞速地衰败。哪怕曾祖父那一代富有惊人,但如今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座老房子而已。

槐家曾经的产业那么多,就算是偶尔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奇怪吧?

只不过是比较倒霉而已。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自己一样。

可是,却为何会感觉到愤怒呢?

“他妈的……”

他轻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应该去愤怒什么。

寂静中,乌鸦伫立在刀柄上,怜悯地看着他。闪烁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了,落在墙壁之上,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

“让我来给你上第二课吧,槐诗。”

她的声音变化,不似往日的轻佻和戏虐,而是变作庄严,仿佛冰川和铁的碰撞,带着阵阵低鸣“

“——命运无从主宰,但它的对象却有所区别。”

“命运?”

“对,命运。”黑色的飞鸟说,“有的人去选择命运,而有的人被自己看到的艰难和恐惧所慑服,止步不前。

他们只能等待被命运所选择。

虽然后者也没什么不好,但海中的浮萍被卷入风暴的时候,又如何有资格责怪自己的运气呢?”

槐诗沉默许久,开口问:“前者就一定能够幸福吗?”

“谁知道呢?”乌鸦平静地回答,“奋力一搏未必能改变任何结果,但至少死得坦荡,不是么?”

“……”

槐诗沉默。

“你无需痛恨自己,毕竟曾经的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但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

乌鸦说:“倘若你对过往的一切并不在意,你大可以视而不见,让这一切继续沉没在黑暗里。

我保证,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倘若你真得想要知道曾经在你、不,在你的家里发生了什么的话,你必须亲自去面对这一切。”

漫长的寂静之后,槐诗忍不住想笑:“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也都不会回来。

就好像命运不会改变一样。

就好像那本命运之书。

尘埃已经落定,记录在其中的东西,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乌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可至少你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不是吗?”

死寂之中,槐诗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

许久,许久,他睁开眼睛,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之后,将天文会配发的手枪,检查扳机、枪身和弹夹,将手枪塞进腰部的隐蔽携行枪套里。

最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祭祀刀,挂在腰带的锁扣上。

“先给我用一下。”

槐诗拉上了夹克的拉链,“我去去就回。”

“恩。”

乌鸦挥了挥翅膀,“一路顺风。”

在出门的时候,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什么?”

“那个啊。”乌鸦看了一眼,“中午的时候有人来过了,不过没进来,只在外面的信箱里放了这个东西,我想应该是给你的吧。”

槐诗拿起信封,晃了晃,里面好像装着什么铁片,有些分量。

打开信封之后,从里面就划出了一把钥匙,落在了槐诗的掌心。

一把黄铜色钥匙,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并不像是开启防盗门或者是什么保险箱的珍贵物品,就是随处可见的廉价锁头配备的类型而已。

那一份微弱的地重量却如此熟悉,槐诗几乎记得上面每一个齿的位置。

那是他琴房的钥匙。

“傅依?”

会送这把钥匙过来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吧?毕竟滥用学生会的权力查学生的家庭住址什么的,还挺有她风格的。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槐诗端详着那一把钥匙,忽然有些想笑,“又逃课了啊,那个家伙……”

他想了想,将它重新挂在了口袋里的钥匙串上。

从未曾有这么一瞬间,他能够如此确定,这一段突兀地假期是会结束的。

他的生活会再一次开启,再一次回到那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再一次地开始练琴、摸鱼和想象未来的幸福时光。

回到属于自己的病友俱乐部去。

“谢谢。”

他给傅依发了一个微信,没过一会,那边就发过来一个表情,赫然是槐诗站在牛郎会所前面犹豫的那张照片,上面还p了两个闪烁地七彩大字。

——加油!

“所以说,发我表情的带头大哥果然是你么?”

他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该笑。

关掉了手机屏幕,推开了大门。

槐诗,出发了。

第五十七章 就是你了,小火龙!

黑暗中,一片静寂。

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微弱的光照亮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好像在沉思一样,眼眸低垂着,倾听远方的声音。

许久,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戚家出卖了我们。”

他轻声呢喃,“但这无所谓……像是戚家这样的墙头草,本来就不值得信重,背叛,也在预料之中。”

“比起这种不值得去在意的盟友,反而是一个无能地下属更让人头疼。”

咀嚼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如同一张大口,缓缓开启,吐出一个赤裸的消瘦躯壳,在地上剧烈地呛咳,发出了惨烈的哀鸣和哭叫。

许久,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像是狗一样地匍匐在地上,扑到了那个人影的前面,奋力地磕着头。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上主垂怜……”

他哭喊着哀求,“是我太膨胀了,是我,都是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寂静里,没有人说话。

上主似是沉思。

许久,缓缓摇头。

“不,王海。”

他说,“倘若猎犬的丰收得益于猎人的指示,那么走狗的失败同样也要归结与上司的疏忽,这是我的错误。”

“错估了你的轻慢和狂妄,毕竟,你对真正的世界一无所知。”

王海僵硬在原地,好像受不了阴暗中的寒意,剧烈地颤抖起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呜咽地声音。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不,你并没有失败。”

上主缓缓摇头,平静地说:“实际上,你圆满地吸引了天文会和特事处的注意力,纵然没有搅动风波,但也已经达成了最低限度的目标。

之所以招至绝罚,乃是源自你心中对圣神的轻慢。”

他伸出手,抚摸着王海的头颅,“你被凡人的通货所迷惑,对真正的力量毫无尊重,你对真正的神明也未曾给予信仰和忠诚。

你,不可早就。”

“……”

王海的身体颤抖着,感觉到那一只手掌上传来的寒意和恐怖,甚至难以尖叫出声,只是在寂静中,滴泪横流。

喉咙里,奋尽全力地发出哀鸣。

“上主……垂怜……垂怜……”

“圣神从不残酷,王海,信者也要心怀悲悯。”上主俯瞰着他,“倘若你恳请我的怜悯,那我就将怜悯给你,还有力量。”

说着,那个影子缓缓自椅子上起身,蹲下,与惊喜地王海对视着,自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王海的笑容僵硬住了。

“你费尽周章所祈求的,不正是向那些天文会的活尸复仇么?”上主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过如今看来,假手他人,怎么也比不上自己亲自动手更好吧?”

上主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在毁灭到来之前,你还有漫长的时间来做选择。选择驯服地死亡也好,选择顺从神明的恩赐也罢,这都是圣神对你的最后慷慨。”

他说,“要是之后能够吸引一点注意力的话,就尽情地蹦跶吧。反正,秋后的蚂蚱,也就这点用处了。”

“倘若在死亡之前能够得偿所愿,也不负圣神对你的仁慈。”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瘫在地上汗如雨下的王海。

那一柄漆黑的匕首,无声地倒映着寒光。

远远地,槐诗看到一辆漆黑的车从高墙之后开了出来,走远了。车里好像坐了什么人,但是贴着反光贴纸,他看不清楚。

他蹲在树荫里,悄悄地望着远处寂静的仓库,看了很久看不出什么来。

毕竟中转仓库占地庞大,从外面看也就能看到一座高墙和一座一座地货仓,隐约能够分辨出员工宿舍、一座二层的办公楼以及各种杂乱堆积已经开始褪色的集装箱。

郊区这附近,连什么高层建筑都没有,也谈不上居高望远,真想看到什么恐怕必须得进去才行。

偷鸡不能。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槐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乌鸦给的喷雾剂,均匀地往身上喷了一层。

边境异种的嗅觉通常要远超犬科生物,有得甚至还有红外视觉,真要避过这种东西的鼻子和眼睛就必须要炼金药剂的辅助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经过了乌鸦提炼和配方修改的去味喷雾而以,屏蔽红外线的功能是没有的,但只要不被看到就行了。

确认浑身每一个角落撒匀了之后,槐诗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扒拉着墙上转头的缝隙,翻过了高墙。

幸亏走之前在储物室里找到了防割手套,否则就要在墙上的铁丝网和玻璃渣上狠狠地喝上一壶。

落地之后看到左右无人,他松了口气,趁着晚上九点多钟的夜色,钻进了那个酷似办公楼的地方。

只有两层的办公楼并不大,零碎有几个科室,但都没有人,门都没怎么锁。

这个中转仓库不知道多久没有业务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东西。

槐诗在灰尘之中搞了一个灰头土脸,却什么都没找着。

从窗口悄悄往外看,能够看到灯火通明的仓库和旁边的员工宿舍,恐怕真要找的话,就要去那里才能找得到吧?

只不过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分外奇怪的白色制服,想混进去就很麻烦。

按道理来说,这种体力工种是会避免支付上任何白色或者不耐脏的色彩,可这里看起来却好像完全不同。

白色的外套过分宽大,甚至还带着一个兜帽,只有胸前一个没见过的噬身蛇标志。

槐诗看了半天,锤了一下手掌心:

好,想办法搞他娘的一套!

那么,目标就很关键了……

他在窗户后面的楼里藏了好久,才看到有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墙根处,撩起了下摆解开裤带,就开始随地大小便。

“哇,这么不讲公德心?”

槐诗目瞪口呆,借着微光看到对方不可描述的部分,忍不住怜悯叹息:“就是你了,小火龙……”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悄悄地从房子另一头翻过去,可刚跳出窗户,就感觉到迎面有一束光正面打在脸上。

槐诗愕然抬头,就看到另一个同样靠在墙角撒尿的保安。

藏得怎么这么隐蔽的!

那一瞬间,两人对视在一处。

“谁?!”巡逻地保安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从腰上摸警棍:“哪儿来的贼?”

“别误会!”

槐诗心思电转,不等他喊人,便抬起手阻止道:“我是福音班的!”

“啥玩意儿?”保安一愣,好像听过这玩意儿,旋即狐疑:“真的假的?不是明天才来么?”

“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看!咚恰恰,咚恰恰……”

说着说着,槐诗一言不合就扭了起来,走三步退两步然后开腔唱道:“进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儿比咱亲娘强,哈利路亚上天堂~”

两步上前,走进了,槐诗骤然飞起一脚,把保安踹到墙上,不等他从墙上落下来,就张手一把劫灰捂过去,全部给他塞嘴里。

保安翻了个白眼,顿时晕厥了过去。

“这一把的分量起码四五千,你可赚大了。”

槐诗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无奈摇头,扯着他干脆重新跳回了房间里去,等他再翻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套上了他们那一套见鬼的白色制服,腰间挂着警棍,手提着手电筒。

倘若带着兜帽的话,俨然便是另一个保安了。

不凑近看谁都看不出来。

只能庆幸归净之民的企业文化搞得好啊,福音班子轮流转,连赞主秧歌儿都是同一套不带换的。

幸亏自己还记得福音二人转的调子,否则今天不就白瞎了么?

槐诗吹了声口哨,提起手电,晃晃悠悠地向着中转仓库的中心晃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没什么异常的情景发生,看不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有那些穿着白袍的家伙进进出出,有的还躺在宿舍里抠脚打手机游戏。

正常地过头了。

倘若不是忽略掉这一身见鬼的衣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工厂一样。

整个中转仓库太大了,他漫无目的的瞎逛着,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和收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王海究竟是不是藏在这里。

直到他的脚步在西南角的那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仓库外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

看到了手中渐渐汇聚的劫灰。

那是游离在空气之中的散逸源质,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残渣。

有人死在这里。

一瞬间,他汗毛倒竖,甚至不止一个!

在圈禁之手的吸引之下,它们不断地汇聚而来,在槐诗地手中,很快就攒了小小的一撮。槐诗愣了一下,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发现那些散逸地源质确实是从仓库中而来。

随手把攒下来的劫灰踹进兜里,他开始寻找到进入的入口。

整个仓库都被从内部封死了,好像除了外面的那一扇大门之外,难以进入。可是槐诗却在仓库地背面找到了一扇离地大概四米左右的换气窗。

就在他思索着找点什么东西垫脚爬进去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丝异常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当他回头,掀开那一扇盖在垃圾上的门板时,便看到了被藏在下面的尸体……

他愣住了。

那是另一个保安?

第五十八章 水往低处流

刚死不久,血还在往外流。

槐诗蹲下身,疑惑地凝视着面前的尸体,随手从垃圾堆里抽出跟棍子来拨弄了两下:胳膊断了,背后有刀创,捅破了肺部,致命伤在喉咙上。

干脆利落,几乎一劈两半。

很快,槐诗放下了手里的棍子和门板,重新将那一具尸体盖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换气窗,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转身,估摸了距离差不多了,奋力向前狂奔,一跃而起,踩着墙壁向上挪了三十公分。

正好够到了墙上的管道。

只不过当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印和另一个印在那里的暗淡脚印重叠在一起。抬头撑起身体向上时,就看到了印在窗户边上灰尘中的指印。

有人进去过。

而且体质和自己差不多,都是经过二次发育的升华者,否则就可能是国内什么赛事的急行跳远冠军,可能还要带室内攀爬的奖项才行。

仓库里寂静地悄无声息。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槐诗悄然落地,看向四周,只看到一堆又一堆的箱子,还有地上的电线,电线延伸到了前面,没入到墙壁里。槐诗只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后正源源不断地吹出阴冷的风。

他深受感受了一下,确实是阴冷的风没错,这破玩意儿是个冷库。

再鼓起勇气之后,他钻进去转了一圈,结果只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猪肉,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发现的话,恐怕只有两具还没冻硬的尸体了。

明显是被随意丢进来的。

伤口的痕迹和外面那个保安一摸一样,同样狠辣地一击致命。

槐诗伸手,拔出了祭祀刀,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经过半天和空气斗智斗勇之后,他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自己快要冻成傻逼了。

以及,凶手可能早走了。

他走出冷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在仓库里回荡了许久,竟然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看样子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座普通的厂房而已,可此刻,他手里的劫灰却在飞速涌现,短短的几分钟机已经攒了差不多大半口袋了。

漂浮在这里面的散逸源质浓度高的惊人。

时刻散发着痛苦和绝望,几乎让整个仓库内都变成了鬼屋一样阴暗的氛围。一般人到了这里可能待不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也就只有槐诗这种沙雕为了收集劫灰还专门到处找塑料袋。

反正那些已经破碎的源质就是从这里散逸出去的。

必定会有源头。

就在槐诗经过反复测算和实验之后,终于找到了它的来处。

实际上根本不用刻意测算,墙上那么大一条缝谁都看得清楚,原本隐藏在墙壁后面的隐秘空间如今却没有封死。

虹膜指纹的验证没有任何效果。

不论怎么说,那么大一条死人胳膊卡在滑轨上,地上的冷柜再推也推不过去吧?

这么大一个入口放在眼睛前面,他愣是靠着劫灰的浓度找了半天才发现,槐诗再一次对自己的调查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门后是一片昏暗的空间。

跨过地上的尸体,一路向前,就能看到一道向下延伸而出的楼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在寂静之中,他无声地向前摸出,隐约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影子,顿时紧张地拔出了手枪,小心翼翼地凑近了。

可就在他的手枪顶在那个人的后脑勺上的时候,那个人却好像朽木一样向着正前方倒下,摔在了地上。

早已经失去生命。

崩!

祭祀刀和来自身后黑暗里的匕首碰撞在一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人趁着槐诗被吸引注意力,藏身在黑暗中试图背刺,却没有料到槐诗身上还有死亡预感这种bug技能。

瞬间的碰撞,槐诗转身,猛然蹬地前冲,在近乎无光的黑暗里,顶向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所谓的盲斗也是有所技巧的,不,应该说黑暗中的冷兵器格斗更为恰当一些。人的关节、手持武器的方式乃至招数都是有所限制的,倘若对此熟稔的话,在兵刃碰撞的瞬间,对方的位置、所持武器的姿势乃至架势甚至都能够猜得出来。

虽然看似惊险,但归根结底,则是宛如抽鬼牌一样残忍地推理游戏。

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将过程化作了本能。

一片黑暗中,两人相撞在一处,同时抬肘格开了对方持枪的另一只手,紧接着匕首和祭祀刀再次碰撞在了一处。

如墨的漆黑里,不断地有火花毫无规律地从空中飞迸而出。

那是刀刃碰撞时的冷酷迹象。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选择了开枪,而是试图尽量无声地将对手解决。短短几秒钟的争斗,兵器已经数次碰撞,直到最后,双方同时从黑暗中找到了对方的所在,转身踏步,奋力劈出了一刀。

祭祀刀和匕首再出碰撞在一处。

一缕火花自铁的摩擦中迸射而出,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二人,还有他们脸上的面具。

一个戴着小猪佩奇。

一个戴着小马宝莉。

一瞬间,死寂到来。

原本你死我活的杀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难以言喻地浓厚尴尬。

“……”

沉默中,对面的小马宝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嗽了两声:“真巧啊。”

“恩。”槐诗点头,“真巧。”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之中。

“……”

在看不见尽头的对视中,对面的人再次问道:“怎么称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槐诗昂然答道:“叫我‘淮海路小佩奇’就行了,你呢?”

“幸会,幸会。”对面自我介绍,“沪太路小宝莉。”

于是,气氛又双叒叕尴尬了起来。

完全打不下去了。

虽然没听过什么沪太路小宝莉,怎么这股子骚味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槐诗沉默了好久,开口问:“吃了吗?”

“吃了。”小宝莉点头。

“散步呐?”

“嗯……”

又是两句没有营养地对话,或许是清楚了对方的来路和自己差不多,或许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小宝莉率先提议:

“那咱们走着?”

“恩,走着。”

槐诗后退了一步。

两人缓缓地将刀收起来,分开距离,背靠着墙壁,保持着最大的戒备,同时伸手示意对方先请,把后背要害露出来当然更好。

然后,发现对面都不傻逼,也太好糊弄。

只能齐头并进。

莫名其妙的……等槐诗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一个队友?

在短暂的楼梯上,两人不咸不淡地扯着一些没有养分的客套话,然后费尽心思地想要打听是从哪儿跳出来一个抄袭自己人设的家伙。

直到最后,两个人的脚步停在了楼梯的尽头。

两条岔路,一条向上,好像通向其他地方,一条向下,通往地下的更深层。

小马宝莉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槐诗身上。

“上?下?”

意思不言而喻,既然彼此之间难以信任的话,不如就此分头行动。

但究竟是上还是下呢?

槐诗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就是向上咯?

小马宝莉挥了挥手,走向了向下的路,却没想到槐诗跟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顿时愕然:“你不是说人往高处走么?”

“所以说,有些时候,不妨做一杯肥宅快乐水吧。”

槐诗诚恳地回答,说出了什么好像很有哲理的话。

开玩笑,自己的调查能力那么弱鸡,找个被开的隐藏门都要十来分钟,要是单独走的话,说不定重要物品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他都不知道。

星际玩家真是太悲伤了。

还不如找个人来一起,反正大家都是贼,槐诗自己什么赃物都不要,还能帮忙搭把手,只要个情报共享很合理吧?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里太阴森太黑他有点怕……

“你确定?”小马宝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算了,别碍事儿就行,拿到的东西我先挑。”

“全给你。”

槐诗挥手,对赃物和归净之民的家底儿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来找人的,倘若能够查清这群家伙为什么会藏在以前自己家的仓库里的话就是意外之喜了。

就在前进之中,两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前面有人。

或者说,终于看到一个好像是门房一样的地方了。

在窗户之后,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炉子上烧着卤煮,电视机上正放着歌舞。看守在这里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户,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吃零食。甚至没有去看角落里的监控屏幕。

小马宝莉拔出了刀,然后又被小猪佩奇按了回去。

“别这么粗暴好吧。”

槐诗叹息,“我来我来……”

他重新套上兜帽,端起保安的警棍和手电筒,走过去敲了敲窗户,正准备重操福音秧歌的旧业,就看到炉子上的锅中,那一颗在卤煮里缓缓起伏的人头,还有几只炖到香酥肉烂的胳膊腿……

门房内的保安回过头来,可槐诗数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叹息一声。

拔出了祭祀刀。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粗暴一点比较好吧。



第五十九章 焚化炉

十秒钟之后,槐诗平静地坐在门房里,熄掉了炉子里的火,把金光闪闪地祭祀刀从干枯地尸体上拔了下来。

小马宝莉进来逛了一圈,对刚刚槐诗的刀法啧啧称奇。

而槐诗则端详着门房后面的通道,随口问道:“老柳啊,这后面藏得是什么?”

“应该就是他们的斋戒圈了吧……”小马宝莉随口说道,旋即被吓得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槐诗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问,毕竟我认识的人里这么骚的不多。”

“咳咳,我也就随口一说。”小马宝莉无辜地看着他,“老柳是谁?”

“一个秃子。”

“你够了啊!”

两人在门房里互相对视着,许久,柳东黎无奈地移开视线。

“你究竟是什么人?”槐诗问。

“如你所见,一个牛郎。”柳东黎耸肩,“兼任天文会四等治安武官等一堆七零八碎的职位……”

“嗯?”槐诗愕然,“啥玩意儿?”

“算是绕过规定设置的双重保险吧。”

小马宝莉脸的牛郎坐在椅子上叹息:“在部分敏感地区,天文会引用的是双重监察制度,两位监察官一明一暗,前者接入纠纷,而后者负责如实记录,并且在前者不方便的时候进行暗中调查……就好像这一次的归净之民一样。

一方面来说,我是艾晴的考官,负责审核她是否能够公正地使用监察官这一份权利,另一方面,我也是保镖兼打手。但为了避免直接部署升华者而引起敏感问题,所以只能绕个弯,你懂吧?”

“所以你就犯事儿了?”

“差不多。”

柳东黎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儿结束了我就真撤了。为了避免我的年终考评通不过,你得装作不知道才行,我这边也在报告上说你天生神力不会武功,大家互相帮个忙怎么样?”

槐诗警惕地看着他:“不帮忙会被灭口吗?”

“不帮忙的话你就要把我送你的礼物还回来……”

“我帮,我帮!”槐诗瞬间露出笑容:“真是的,咱俩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么生分的……回头我再送你两套霸王!”

“……”

柳东黎很努力地忍着把这个小王八蛋就地击毙的冲动。

“对了,那艾晴的成绩究竟通没通过?”

“第一年就过了好么。”柳东黎在面具之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里还牵扯到深度地狱·魔都的话,我早就闪了,哪里还用得着遭这罪。”

“还有,魔都是什么?”

“回头问艾晴去!我说得已经够多了。”

柳东黎起身,不想跟他掰扯了,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之后自己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过。

花了点时间搞定了监控之后,他拿着从门卫衣服上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后面的门,只看到一堆被打开的箱子堆积在墙角,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

像是腐烂的味道。

进入了这里之后,槐诗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散逸源质向着自己汇聚而来,原本用来装劫灰的袋子瞬间变得鼓鼓囊囊。

空气中漂浮的绝望近乎令他窒息。

那些死亡的记录绝对是从这里飘出去的没有错。

可出乎他的预料,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守。

“为什么人这么少?”

柳东黎环顾着四周,闷声说:“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要撤退了……外面的周边人员姑且不论,真正的高层恐怕都已经跑路了吧?”

说着,他走进了房间的最深处。

简直就像是一个广场。

丝丝缕缕的深渊沉淀荡漾在空气之中,散发着常人难以抗拒的猛毒。

地上铭刻着难以理解的纹路,好像是什么祭祀的现场一样,就连槐诗怀中的祭祀刀都开始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槐诗步入其中,除了正中央布满血渍的高台之外,周围只剩下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每一块都有商场大门的大小,错综复杂地竖立在庞大的广场中。

可明明是镜子,却倒影不出两人的身影,看上去诡异的要命。

“这就是斋戒圈。”

柳东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归净之民用来在现境饲养边境异种的方法,看到那些镜子了么?其实都是经过仪式之后被赐福的笼子,通往一个个单独地被称为镜界的地狱。

他们通过镜子将边境异种从地狱带回来,然后在镜界里养大,通过血肉饲养,最终得到听命于自己的猎食者……如今,所有的笼子都空了。”

啪!

有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好像踢倒什么东西,察觉到他们看过去的视线,转过身,踉跄想要逃跑,可紧接着就被槐诗按倒在了地上。

“饶命!饶命!”

那个痴肥的胖子趴在地上,颤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负责烧锅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挂着好几条款式不一样的金链子,手臂上带着各种镶金或者玉石的镯子,就连十个指头都带满了各色戒指。

可明明身上挂满了各种珠宝,甚至就连鞋子看上去都像是高等手工活,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贼,根本和身上那些昂贵的饰品搭不上边。

被槐诗按住,他便哆嗦了起来,胯下甚至散发出一股腥臊味,已经尿了出来。

“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会烧锅炉,他们干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是想要活命啊,饶了我,饶了我……”

槐诗皱起眉头,正准备问话,却察觉到柳东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那里有一扇小门。

“别、别动我的家人……”

那个胖子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有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她们是无辜的,不要动我的老婆和女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柳东黎没有说话,快步上前,奋起一脚。

嘭!

门被踹开了。

露出后面狭窄的空间。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锅炉,火焰在里面跳动着,浓烟不断地顺着烟筒升起,热得人受不了。

可敞开的炉膛中,除了烧到通红地碳和煤以外,便是几团依稀分辨出是手足肢体的焦炭,已经快要烧成灰烬了。

当槐诗的目光移开时,才看到,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

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几乎挂满了每一个角落。

被剪开当做床单的高档西装,塞着锅碗瓢盆的名牌挎包,串起来挂在墙上的昂贵手表、项链、手镯、堆积如山的钱包……

只有角落里有一张脏兮兮的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贴满胶带的充气娃娃,旁边还有两个芭比小人儿,被打扮地精致又可爱。

那个胖子尖叫了起来,奋力挣扎,挣脱了槐诗的拉扯,爬起来,手足并用地扑到床上去,将那个充气娃娃和小人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着,回头说着什么求饶地话。

槐诗张口想要问什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只有柳东黎走上去,挽起袖子,将那个胖子扯起来,不断地询问着什么,甚至动用了自己的能力,许久,沮丧地松开手,将那个死胖子丢在了地上。

“没用的,已经疯了。”

柳东黎烦躁地点了根烟,“妈的,和这群神经病牵扯上的就没什么好事儿。”

“那就走吧,不是还有一条岔路么?”

槐诗有些受不了了,转身想要离开……鬼使神差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胖子的手指,确切的说,是右手的食指。

然后,愣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柳东黎察觉到他没跟上来,困惑回头:“走啊,怎么了。”

“你……先去吧。”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有点事情,稍后就跟上你。”

柳东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问话,可是看到少年的眼瞳,却问不出来了。

他从未曾从槐诗的脸上看到过那么平静地神情。

平静地让人不适。

就好像那一层外壳后面藏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一样。

“我在门口。”

柳东黎转身走了。

寂静里,槐诗倾听着他的脚步远去了,走进了那个焚化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那个戒指……”

他低头看着胖子右手的食指,看着那一枚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那个戒指,你哪儿得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哭号地疯子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在身后,向后躲闪着:“我捡的,都是我捡的!”

嘭!

他的脑袋砸在了墙上,挤扁了他的充气老婆,肥胖的脸几乎变形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问你——”

槐诗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个戒指,你从哪儿得来的!”

在剧烈的碰撞中,那个疯子错乱地尖叫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烧锅炉的,饶过我……饶过我……”

槐诗闭上了眼睛。

手掌捂住了那个疯子的嘴。

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已经遍布疯狂地血丝。紧接着,漆黑地劫灰自从掌心之中涌现,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最后一次,他俯下身,凝视着那个疯子的面孔:“戒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提泪横流,张口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直到槐诗一只手拿起他掉在地上的两个‘女儿’,一个一个地捏成粉碎。

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那个人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为什么!我只是老老实实烧锅炉而已啊!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他们都说是不要的啊……我只是想……只是想给她们一些礼物……”

槐诗松开了手。

那个疯子发狂一样地扑上来,想要掐他的脖子,却被他一脚踢开了,到最后,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几个娃娃地残骸,绝望抽泣。

“对不起。”

槐诗垂下眼睛,走上去,扯着他的手,粗暴地将那个戒指拽下来,转身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你还好么?”

角落里靠墙抽烟地柳东黎问。

“挺好的。”槐诗看着掌心里的戒指,将它装进口袋里。

他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轰!

那一瞬间,剧烈的爆炸骤然从他们上层传来,地动山摇,无数碎片从顶穹中剥落,砸了下来,将空空荡荡的镜子压成了碎片。



第六十章 纳迦

剧烈地晃动中,好像有炸药在上面爆炸了。

他们能够听见,远方有枪声不断地响起,好像有什么人在不断地进攻这里。震动和轰鸣不断地从地下空间响起。

槐诗和柳东黎对视了一眼,想起了那一条未曾探索的岔路,向着上层拔足飞奔。

当他们从那一条向上的岔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死尸。

似乎这里才是整个祭祀场运营者们集会的地点,宽敞的办公室里装潢地无比华丽,但此刻辉煌的廊柱和布满浮雕的墙壁都遍布血色。

一具又一具地尸体躺在地上,脸上残存着茫然和绝望,甚至谄媚讨好地笑容还未曾消散。

内层有枪声不断地响起。

屠杀正在进行。

当他们闯进内室的时候,只看到了躲在桌子后面跪地求饶的王海,还有那个站在桌子前面的魁梧身影。

厚重大衣的袖口之下,两只长满了鳞片的双手。

还有一对漆黑的弯刀。

鲜血从弯刀的刀锋上不断滴下,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猩红的轨迹,向着王海步步延伸。

“你敢杀了我,上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王海被逼到墙角,脸色惨白:“我是上主的代言人,你敢!我若是死了,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一定会!”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那一把匕首,可是没有任何的用处。持刀者步步上前,将身前的阻碍斩成碎片,弯刀凄啸着向王海头颅劈落。

柳东黎拔枪。

槐诗从未曾想过他的枪法竟然这么好,竟然能够击中空中的刀锋,紧接着,剩下的五颗子弹全部射在了那个背影的后脑勺上。

只可惜,在洞穿了衣物和鳞片之后,已经无法在击穿异化的颅骨了。

持刀者一个踉跄,斩落的刀锋披在王海的两腿之间,令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眼泪和鼻涕都已经吓出来了。

“救命!救命!”

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他望向了冲进来的两人,嘶哑呼喊:“救我!我有钱!我有几千万!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不用他多说,槐诗怎么能看到最后一个知晓内情者在自己眼前被灭了口。

果断掏出手枪对准了回过头来的持刀者,连连扣动扳机。

轰鸣的枪声里,火花自枪膛喷涌而出,带着灼烧至赤红的子弹,向着持刀者已经异化到看不出人形的面孔飞出。

在那一双布满鳞片,和啼蛇相差无几的面孔上看不到鼻子,只有两个小小的孔,墨绿色的嘴唇掩盖不了尖锐地牙齿,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一双金色地竖瞳。

说不出更像是蜥蜴还是蛇。

那是冷血动物的诡异特征,令人心里发冷。

就在槐诗抬起手枪的瞬间,他手中的弯刀已经举起,护在面部。漆黑的弯刀如同盾牌一样将子弹尽数弹飞了。

紧接着,右手的弯刀劈向了冲上来的柳东黎。

可左手挡在脸前面的弯刀还没有来得及方向,就听见耳旁风声呼啸,宛如利斧。那个七步之外的佩奇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祭祀刀向着他的脖子横挥而出!

好快!

金色的竖瞳迅速收缩,护在眼前的弯刀向着祭祀刀格去,可紧接着,却感觉撞在了斧头上一样,格挡的架势被恐怖的惯性在瞬间击溃了。

势如破竹!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持刀的蛇人猛然一歪。

好像滑倒了一样。

可紧接着,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实体,在蛇人地双臂搅动之下涌现暗流,竟然撞的槐诗一个踉跄。然后,他就看到了,蛇人飞到了空中。

不,应该说像是游在海中一样!

因为他周身的空气都在瞬间质变成了近乎液态一般,它挣脱了引力的束缚,遨游在无形的空海之中。

这是他的灵魂能力!

瞬间,从槐诗和柳东黎的夹击之下闪过。紧接着,自空中灵巧的回旋,手中的弯刀破开了液态的空气,向着难以适应如此状况地二人斩落。

柳东黎狼狈格挡,可槐诗扬手抛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在刀锋地劈斩之下破碎,紧接着,其中的劫灰在圈禁之手的影响下迅速激发。

瞬间,无形的空海被劫灰污染成了漆黑,剧烈地呛咳声响起,可槐诗地动作不停,径直地扑入其中。

柳东黎都看傻了。

自己这个小老弟什么时候这么头铁了?

可没过一瞬间,他就听见一片漆黑中传来蛇类的尖锐嘶鸣,凄红的祭祀刀穿透了漆黑的空海,自另一头穿出。

刀锋之上的血色流溢。

瞬息间,空海炸裂,魁梧的蛇人跌落在地,左臂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凄惨的裂口,几乎被祭祀刀彻底斩断了。

在刀锋碰撞的尖锐声音里,槐诗面无表情,猛然抬起脚,踩了下去。

嘭!

落地的蛇人陡然一震,右手中斩出的弯刀被槐诗的祭祀刀崩开。头戴佩奇面具的少年践踏着他的胸膛,双手举起祭祀刀,猛然向下刺出!

处决!

崩!

就在那一瞬间,蛇人胸前的大衣的裂口中,骤然有一只手臂探出,手握着弯刀,将这一击死死地格住。

哪怕这只手掌被刀锋之上斧劈的力量斩成了一团稀烂。

第三只手?

紧接着,是第四只!

自扯开的裂口之中,藏在蛇人背后的第四条胳膊撑开,手握着一柄短管霰弹枪,对准了槐诗的脸,扣动扳机!

那少年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瞬间向后仰出,闪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杀手。

柳东黎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那只蛇人骤然多出来的两条手臂,还有那一瞬间自少年躯壳中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的灰雾。

那是自封锁中爆发的劫灰,它们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宛如实质的痛苦力量向着四周辐射而出,将整个内室都笼罩在难以抗拒的绝望里。

就在面具之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通红。

像是燃烧的火。

消瘦的少年已然化作了山中的恶鬼……

这是什么圣痕?

柳东黎所知的谱系之中,全然未曾有过如此的存在,哪怕只是水银阶段也令人如此心悸。

可他已经来不及思索了,本能地扑上前去,掀开面具,想要逼着那只四臂的蛇人看自己的脸,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是一条尾巴。

修长的蛇尾。

不,应该说……

柳东黎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家伙身上的圣痕不是什么蛇人,是发源自天竺婆罗门谱系的第二阶段·黄金级圣痕——纳迦!

四条手臂的特征,应该是流传到了缅国之后的变种!

紧接着,他就被甩了出去。

最后的一瞬,他甩出了手中的短刀,试图牵制住反攻的纳迦,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纳迦的一条手臂弃掉了弯刀,自怀中掏出了一颗闪光弹,向着他们抛出。

下一瞬间,剧烈闪耀的光明吞没了起来。

槐诗迅速后退,手中的刀锋向前斩落。

好像什么都没有劈中。

又好像砍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中,槐诗弯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包劫灰,抛在了地上,黑雾吞没了一切。这一举措似乎避免了对方趁机偷袭,可等他们自从剧烈地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再看不到什么纳迦了。

他已经逃走了。

留下了地上血泊中的王海。

他的喉咙和胸口已经被利刃剖开,鲜血喷涌而出,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槐诗扑上去,伸手想要按他的脉搏,可很快,便收回了手指。

没救了。

伤口上泛起一层墨绿色,刀上还淬了毒。不,倘若是毒龙纳迦的话,不淬毒才是怪事吧?

柳东黎看了一眼之后就不再浪费时间,抓紧时间翻箱倒柜,翻找着一切有价值的文件。槐诗将王海从地上扶起,努力地撑开了他的眼睛。

“醒醒!你还有时间!是谁杀了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枚戒指,“是谁杀了他们!是谁让你藏在这里的!说话啊!王海!”

王海奋力挣扎着,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那样,两只手努力地抓着,想要抓住抛弃自己而去的生机,在槐诗的领口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扯下了槐诗的面具。

当他看到槐诗的脸,便愣住了,很快,眼神就变得怨恨又恶毒。

“是你……都是你们……你们……的错……”

他的嘴唇开合着,不断地喷出血沫,可很快,便勾起了嘲弄地弧度:“我们都将……死去……很快……”

他忽然不再挣扎了,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向着自己的心脏刺下。

啪!

猩红的色彩喷涌,落在槐诗茫然的脸上。

火烧起来了。

在剧烈地震荡中,上层好像再次有炸药爆炸,底层即将坍塌。

槐诗叹息了一声,缓缓放下了王海。

将戒指收起。

之后的事情就乏善可陈了。

柳东黎带着他在特事处的大队人马到场之前离开了中转仓库,甚至开车将他送回了家。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牛郎忍不住摇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来侦探那里找我。”

槐诗点头,下车,目送着他远去了。

当他回到家,推开客厅的大门时,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乌鸦。

“你似乎需要找人倾诉一下的样子啊。”

黑色的飞鸟站在煮开的热水壶上,问道:“咖啡?茶?”

第六十一章 后悔药

当槐诗放下茶杯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忽然清晰过来的感觉。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还是得到了什么领悟。

平静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大彻大悟一样,看破红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茶杯里那一抹荡漾的紫色,“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地灵质麻醉剂。”

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边上剩余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抠了一些边角料下来,顺手做了两管,喜欢就送你好了。”

“麻醉剂?”槐诗问,“用来做什么的?”

“我想想怎么说……”乌鸦沉思了片刻:“如果肉体的麻醉剂是让你屏蔽痛苦的话,那么它就是让你暂时摒弃欲望。

服用它之后,在短时间内,你就不会感觉到愤怒、彷徨和难过,同时,你也不会感觉到快乐、幸福和愉悦。

根据药剂的创造者的话:阻碍人追寻觉悟的,便是这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这一切之后,人就会自虚无之中获得冷静,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呗。”

乌鸦耸肩,“镇定剂而已,又能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时候,这一份不为外物所扰的冷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会让人后悔。至于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诗了然,“也就是后悔药咯?”

“应该说是【不后悔药】吧。”乌鸦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缓缓放松了下来,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和困倦。

半夜三点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那么——”

乌鸦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一无所获,除了这个。”

槐诗甩手,将那一枚戒指丢在了桌子上。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在桌子上绕了几圈,然后倒了下来,在转动中恢复了平静。

显露出刻在戒指内侧的那两个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里,槐诗低头凝视着自己父母的婚戒,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乌鸦摇头,“有可能是典当了呢?”

“恩,说不定。”

“也可能是丢了呢?”

“有这种可能。”

槐诗颔首:“谢谢你的药,我现在轻松了不少。”

“不要说谢谢啦。”乌鸦摇头,“就当做契约者的分内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还要继续忙吗?”

“大概还要加会班吧。”乌鸦回头,看了看反应釜中缓缓升起的暗淡辉光,“最后一个阶段,就快完事儿了。

你确实应该休息了,槐诗,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会过去的。”

“嗯。”

槐诗起身,走向卧室,只是在踏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墙壁上那一片原本挂着全家福的白色印记,脚步便停顿了。

许久。

他说,“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我知道。”

乌鸦背对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她静静地看着坩埚中沸腾的金属光芒,倾听着其中仿佛海潮声漫卷一般地回响。好像耐心的农夫一样,等待熟成的时刻。

来自深渊的奇迹在釜中无声酝酿。

过不了多久,槐诗的发育期便将迎来终结。

这便是所有补全药剂之中的最后一步,奠定圣痕的万能之础。

倘若发育总伴随着成长的话,那么成长的,往往便是痛苦。这痛苦值得铭记和体会,它终将刻印在身体中,与奇迹一起。

“睡吧,槐诗。”

黑色的飞鸟轻声呢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残酷教育,从此以后,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给‘这里的主人’来解决吧。





半个小时之前,坍塌的祭祀场之中。

在堆满石块的内室里,王海的尸首猛然搏动了一下。

刺在他心脏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尘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于是,在那死去的残骸中便有一丝一缕的粘稠液体缓缓地流出,渐渐凝结成虚幻的影子。

就好像从茧中挣扎而出的飞蛾那样,它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地上的鲜血,不定性地蠕动着,将地上的尸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鸣。

“都怪……你们……”

宛如哀哭地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尖锐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们……都将死去……”

自受洗开始所植入这一具躯壳中的饕餮之种终于在死亡中萌发了,由源质而构成的边境异种带着宿主最后的恨意从死亡中降诞。

就好像上主曾经对王海所说的那样。

圣神最后的垂怜降临与此处。

哪怕来自深渊的奇迹绝不会带来幸福和安宁。

“恨啊……我……恨……”

那一张酷似王海的扭曲面孔上流下血泪,阴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畸形的猎犬一样哀鸣着,痛苦地翻滚。

直到最后,自夹缝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扣子。

“找到了……”

它舔舐着少年袖口上落下的扣子,发出欣喜又狂躁地鸣叫:“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一瞬间,阴影沸腾起来了,将那一枚扣子吞没,狂喜乱舞地蠕动着,钻过了一道道细碎的缝隙,回归了大地之上。

根本看不见一片影子从地上掠过的景象。

在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之后,那已经是肉眼所无法辨别的极速。

笔直地跃过了沉睡的城市,不断地绕过形形色色的阻碍,根本对擦肩而过的人们毫不在意,笔直地向着石髓馆的方向冲去。

到最后,穿过了阴森的树林,停在了那一扇铁门之外。

月光映照之下,地上的影子饥饿地扭动着,不断地向前冲撞,可是始终穿不过那一扇空洞大到足够野猫自由出入的铁门。

直到最后,它奋力一跃,钻进墙上的缝隙,跳进了野草丛生地庭院里,饥渴地向着上槐诗的锁在爬去。

啪的一声,好像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它被击飞了。

在主楼侧面破碎的窗户中,映照出那一张惨白的面孔,还有堪称扭曲的肉体。

就好像七八个人的器官随意地拼在一起,好几根手脚胡乱地扭动着,腹部巨大的口不断地开阖,滴下了宛如唾液一样的血水。

也照出了那个拦在它前面的身影。

在脏兮兮的玻璃中,只能看到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姿。

隐约能分辨出它身上千疮百孔的礼服,还有一丝不苟别在破碎领口的领结,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

但此刻,就好像巡行的守卫看见想要翻墙的小贼一样,明明一片虚无的面容上所显示出的正是不折不扣的怒意。

嘴唇开阖,无声警告。

滚出去!

完全失控的侵蚀体嘶鸣了一声,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一步步向前紧逼。于是,那个人影抬起左手。

五指缓缓合拢。

悄无声息的,无形的力量向着中心合拢,就好像铁墙碰撞一样,将那个鬼东西挤扁成一团烂酱。

紧接着,那一团烂酱便无火自燃,只剩下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而落在地上的扣子,却被小心地捡起,在水管前面冲洗干净之后,又被那个人影反复地用旧毛巾擦拭干净,放进后院杂物间里的一个箱子中。

珍而重之地将它和几个脏兮兮的玩具、两张破碎的奖状和婴儿的旧照片摆在一起。

箱子合拢。

那个人影微微向着乌鸦颔首道别。

紧接着,无声地消散了。





寂静的房间里,四手的纳迦坐在镜子前,静静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腥,将枯萎的伤口清理完毕之后,取出小刀,将那些失去生机的腐肉一点点地刮去。

直到露出下面凄厉的骨骼。

他弯腰,打开地上的箱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从其中取出了一管火红色的药剂,开启封口之后,咬住牙,将那一道宛如沸腾金属的溶液浇在了伤口上。

在嗤嗤作响的声音里,纳迦剧烈地痉挛着,发出沉闷地嘶吼,长尾抽搐着,几乎将整个卫生间都搅成粉碎。

直到最后,金属溶液终于自骨骼之上定型,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好像新生的肌理一般,无分彼此。

除了鳞片上惨烈的缺口,再看不出其他的伤痕。

他好像虚脱了一样松了口气,解除圣痕,于是镜子里那个魁梧的蛇人缓缓收缩,甚至多出来的两条手臂也缩进了肩胛骨之中。

名为何洛的男人大汗淋漓地喘息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许久,用冷水泼了泼脸,终于后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许久,他才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老板。”他说,“我可能搞砸了。”

“失手了么?”

“不,知情的人都死了,但在灭口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升华者,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电话另一头的戚问沉默了许久,遗憾地叹息:

“那就只能用备用方法了……”

电话挂断了。



第六十二章 野心

早晨的时候,市立图书馆的地下仓库再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教授看上去依旧是往常那一副肉山的样子,艾晴来的时候,他似乎正在读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时发出笑声。

“来得好早啊。”看到艾晴之后,他合上了书,“是没睡吗?看来昨晚仓库的事儿确实很棘手啊,我还以为你会下午来。”

“琐事繁多。”

一夜未眠的艾晴看上去脸色越发苍白,可神情依旧平静:“早点解决了早好。”

“咖啡?茶?”

“咖啡,双倍的糖,不加奶。”

“真巧,我昨天刚到了一点好豆子。”教授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不过一会,滴漏壶里就传来了咖啡的焦香。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请用。”

等艾晴将咖啡喝完之后,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放下还带着糖渍的杯子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振奋精神。

等待调查结果。

很快,厚厚一叠文书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让我调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教授拍了拍手,分门别类地将那些合同的副本和产权交易书一类的繁琐文件在她面前摆好:“从十二年前开始,戚问就已经和救主会产生了一些关系,双方有过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始终保持着一些界限。

很遗憾,没有直接的决定性证据。

不过……据我所知,这些年主要与戚问合作的对象,不,应该说扶持者,应该是阴家才对吧?”

说着,他又将一本厚厚的档案放在了艾晴的面前,好奇地问:“难道这一次是准备大义灭亲么?”

“你在说哪国的笑话吗?”

艾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当年戚问就是靠着给阴家做代理人才攒到起家的资本,从头到尾不过是做狗,如今还是一条野心膨胀之后栓不住的老狗,就算是他死了,阴家也不会掉一根头发。更何况,戚问那种家伙做事儿,会留下什么把柄么?”

仿佛对此深有感受一样,教授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寂静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在放弃漫无目的地寻找救主会这些年的动向,转向戚问与救主会之间的联系,有了更具体的目标之后,教授的效率提高了许多倍。

短短的一天之内,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大量的线索。在结合了这个地下书库中这些年以来所有新海市面上的纸质记录之后,就变成了这厚厚一叠记录。

大量的产权变动姑且不论,但针对这两年戚问旗下产业的转型和变化,以及明日新闻的特殊渠道,竟然连戚问暗中运行的各个项目都扒拉个底儿掉。

只不过,调查的结果就连艾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要垄断蓬壶边境的航线和物资供应?”

艾晴都被调查结果逗笑了,“一个海上边境的通路和物资运输由他来把持?他何德何能?”

“目前看来,他花了大笔的钱去进行了游说和担保,已经争取到了竞标资格。”教授往嘴里丢了一个马卡龙,大口咀嚼,“倘若背后有人支持的话,未必没有可能。”

艾晴会意,“你是说阴家?”

教授微微耸肩,“我只知道,这些日子他往金陵跑得很勤。”

不得不承认,教授的猜测很合理。

垄断一条边境航线所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止是金钱,背后的隐性利益也庞大的惊人,想象一下,一个孤悬海外的边境中所有的升华者都必须依靠自己进行往来和探索……

倘若戚家真的能够为阴氏带来如此庞大的利益,那么老太爷未必会计较这些年戚问的疏离之举,倒不如说,两边在尽释前嫌之后,合作地反而会更加亲密才对。

而戚问也在这一过程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主动,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代理人和白手套,而是至关重要的合作者,完成了从棋子到棋手的转变。

今非昔比。

越是这个关头,就越不能乱,倘若想要用救主会的事儿对戚问进行调查的话,那一条老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不过,档案中接下来的内容让她皱起眉头。

走私。

走私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灰色产业简直遍布全世界,否则国内那么多水货和廉价的正品又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接下来这一条记录中所暗示的消息,却令她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能够确定么?”

“当然不能。”教授耸肩,“这种事情也没有哪个知情人会透露,不,所有知晓其中详情的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切实的证据?”

但教授所整理的报告,明确地将这些年以来周边各国的大量失踪人口和戚家的走私路线结合了起来。

换而言之,戚问可能一直在偷偷地向新海偷渡大量的人口。

可人毕竟是活的,哪怕是个傻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一个城市里还不显眼,好几千上万个大活人出现在新海这种小地方。

鬼都知道有问题。

可问题是人呢?

人去哪儿了?

来到新海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么?

不,倘若如此的话……

联想到救主会之后的归净之民,还有他们所豢养地那些边境异种,艾晴心中对那群人的下场已经有所猜测。

反正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幸福天堂……

看来,这恐怕就是戚问和救主会合作的基础了吧?

戚问源源不断地为他们的活祭和牺牲提供人口,而归净之民则在暗中以救主会的面目报以支持,不止是资金,甚至某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这完全就是当年戚问在阴家的翻版,只不过他是那些诸多手套之中比较白的那一只而已。

看来他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啊。

就在沉思之中,艾晴的表情微微变化,许久,合上了档案。

“还有呢?”

“嗯?”教授似是疑惑。

“倘若如此的话,你手里必然有什么东西在待价而沽吧?”艾晴平静地看着教授:“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

教授尴尬地笑了起来。

“还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份薄薄地文件袋,按在桌子上,却没有送过来,“虽然这一份情报的重要性并不高,但我觉得,应该是你关心的事情才对,我保证,它物有所值。”

艾晴的神情依旧冷淡,并不急于许诺报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教授无奈叹息,将文件夹推过来:“你赢了,但这个要单件计费,三倍。”

艾晴摇头,“我只会给你两倍。”

“成交。”

教授颔首,神情就变得愁苦又悲伤。

文件袋里是一叠医院的病例,市内、市外,甚至包括国外医院的诊疗记录还有具体的入院观察过程。

时间是八年前。

地点是新海。

六个经理人、十一个公司的高层领导以及几十个办事员,全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引起的不明原因地高热而入院,当时甚至掀起了诸多有关瘟疫地谣言,过了好多年,依旧有人记得当时市面上的恐慌。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这些人也不过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曾经在不同地程度上为槐氏集团和戚问的产业进行过效力罢了。

而时间,正好是槐家正式宣告破产的那一年。

静静地看完手中的这一篇记录,艾晴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让我猜猜看。”

她轻声说:“那些人最后不是变成了植物人,就是烧成了傻子,对不对?”

教授颔首。

“【失魂引】”

艾晴缓缓地睁开眼睛,神情阴沉。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利用被地狱异化的病毒所造成的恶性事件,针对人体源质进行寄生和感染的病毒绝对不是寻常的抗生素所能够解决的问题。

超过十个人的异常情况,本地的监察官本应该立刻针对天文会进行上报才对。不过,如何递交报告难道不是也有讲究的么?

认真严肃地将这件事儿作为恶性事件进行上报和随便在哪个记录的边边角角里提两句异常情况,完全是两个结果。

“能够摆平这件事情,前任那个垃圾还真是收了不少钱啊。”艾晴冷笑了一声,敲打着扶手,“看起来将他送到边境还是太仁慈了……”

通过恶性病毒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清理的一干二净,不留任何把柄。

而戚问正式吞下了槐家最后的根基,以近乎掠夺的价格得到了大批的产业,完成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成功地在槐氏的尸体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海运集团,从一个一文不名地外来商人成为了新海有头有脸的巨富。

堪称大手笔。

倘若这背后没有阴家的授意,他又哪儿来的胆子如此肆意妄为?

教授忽然说,“但这就有一件事情解释不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艾晴忍不住想冷笑。

无非是为何会在彻底吞并资产之后会留下槐诗一命罢了。

“这难道不是戚问这条忠犬最贴心的地方吗?”



第六十三章

根据艾晴所知,阴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当时,槐诗的曾祖父作为罕见的四阶升华者,从边境的开阔中取得了大笔资产,功成身退。

在当时,他可以说对阴家多有提携,对已经没落的阴氏能够重振旗鼓有着不小的作用。

可随着槐诗曾祖父的去世,接下来的阴氏开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却再未曾诞生过升华者,渐渐没落。

最终,阴家则在槐氏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选择了落井下石,导致了槐氏彻底一蹶不振。

随着槐诗祖父的死去,槐诗的父母又带着大笔资产人间蒸发,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过程顺畅到拿到起点都能写八十万字,要说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鬼都不信。

一场各方携手所造的大餐,阴氏吃肉,戚问喝汤,最后还留下了槐诗这么一条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旧情,这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哦,只不过是你家的子孙实在太不像话了而已。

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再给你留一个饼,多有人情味啊。

这下你总不能说我过分了吧?

得到了实际的利益,保全了阴家的颜面,对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岂不快哉?

反正这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有了这一层虚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简直无可指摘。

而戚问这条老狗在得到了晋身之阶之后竟然想要挣脱阴家的链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年以来,戚问充当着归净之民的保护伞,悄然地将救主会地一切行动隐藏在暗中,依此飞速地搜取着利益,悄然壮大,俨然已经成势。

哪怕是阴家也不能随意敲打,反而要挤出笑脸拿出诚意欢迎这一条曾经的忠犬回归自己的怀抱。

如今,那位老太爷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纵然内心中的愤怒和阴沉,可艾晴还是忍不住恶意地猜想着——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挤出笑容的时候肯定会很难看吧。

可紧接着,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自己又应该如何去告诉槐诗这个坏消息呢?





现在槐诗正看着两个人吵架。

二道贩子侦探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他刚一进门,就听见侦探在那儿感慨:“要我看,那群归净之民是要搞大事儿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妈闭嘴吧!”柳东黎一听就怒了:“你能别乱猜么?就你那乌鸦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这个叫做合理猜测!”

侦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马写一本十万字的论文给你q。e。d一下?”

“你写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还没过期呢,不怕天文会用彩虹桥空降一群捍卫者击毙你你就写啊!”

“我写不了归净之民搞事儿,我还写不了你凉凉吗!”

“哪天我要凉了,就肯定先卖了你!”

就在槐诗愕然地视线中,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应该说是侦探单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脸肿地侦探就开始告饶。

早习惯了这货的嘴欠,柳东黎也撒手喘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只有槐诗对这个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厉害啊。”

他瞄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枪械还有手榴弹:“这些东西你也卖么?”

“我要敢卖我早被特事处一锅端了,哪里还能囫囵着在这里说话。”侦探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滚滚滚,老子这叫除暴安良。”

柳东黎正坐在椅子上,解开绷带,龇牙咧嘴的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倒药剂。

赤裸上身之后,这货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伤口在药剂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拢,经过一夜的调养之后,看上去终于不算太惨烈了。

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诗。

“你一定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呃。”

槐诗沉默了好久,尴尬地有些挠头:“其实应该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真要说什么的话,还是希望天文会能尽快清理掉归净之民这档子事儿吧。”

“实际上已经开始清理了。”

柳东黎面露难色:“但问题是,面临这个问题的,不止是新海一个地方。”

“嗯?”

“我昨晚从内部的行动处得到消息。”

他无奈叹息:“整个东夏的沿海地区,包括新海在内,发现归净之民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六个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们的渔船游荡,要我说,这一次他们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实上,整个金陵地区的边境猎人都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了,但东夏很强硬地拒绝了天文会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会出动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针对升华者进行管理的部门,虽然名字和另一个地方类似,但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隐秘部门,以后你可能会经常打交道,到时候可能就习惯了。”

槐诗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点了点头,察觉到柳东黎无奈的神情,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样的场景,谁都睡不好。”

柳东黎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地宽慰他,把一杯热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热水身体好。给天文会办事儿,总难免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诗失控的场景。

虽然能够感觉槐诗隐瞒了什么,但柳东黎并不打算深究。没有人会天生神力,正如同没有人会完美无瑕。

大家总有碰上糟心事儿的时候,喋喋不休问太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图惹人厌而已。

可是他总觉得,槐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像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见到的恶鬼。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终于从一个长梦中解脱了,得以归还尘世。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壳之后。

让他变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东黎不安地思索中,却骤然听见面前啪的一声响起,看到槐诗一拍膝盖,猛然起身,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卧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头。

“刚刚想起来了——”

槐诗缓缓回头,神情紧张:“我好像今天没练琴!”

“……”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完全只会沙雕一辈子吧!

在确认柳东黎的伤势没事儿之后,槐诗准备离开了,还被柳东黎嘱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恐怕接下来这家伙还打算去做什么调查。

槐诗虽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艾晴报道,实在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却被柳东黎叫住了。

“那个,槐诗……”

最终,柳东黎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槐诗回头,冲着他挥手笑了笑:“别担心,就像是你讲的那样,我得学会去接受,不是吗?”

柳东黎愣了一下。

门关上了,那个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怎么走了?”

刚刚翻箱倒柜拿了进货单准备过来推销的侦探愕然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许久,摇头感叹:“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种一去不回的赶脚儿?”

柳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转身冲上去就是一顿狠锤。

“你可特么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吧!”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梅雨季节要开始了。

幸好槐诗的动作飞快,在雨淋湿之前按响了艾晴家的门铃。

由于本地天文会的正式成员长期只有她一个,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写字楼里搞办公室,办公地点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层小楼的书房里。

按照槐诗以己度人的推测,他甚至怀疑艾晴可能把上面发下来的场地租用费也顺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着实令人羡慕……

来到门外之后,看着栅栏后面堪称精致的小花园和独栋别墅,槐诗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穷呢?

果然,改天还是得再卖点粉儿找人把外墙给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买几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着,被艾晴的那位女佣迎进了房子里,带到二楼的书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开门,示意槐诗倾尽。

艾晴的书房,只能说简洁的要命。

没有什么书架和附庸风雅的挂画以及盆栽,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为来客准备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槐诗。直到女仆端上来茶水,小声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遗留问题的报告。”

她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槐诗,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啊。”

槐诗茫然地笑了笑,挠头:“大概是没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许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又没有说话,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槐诗问。

“不,没有!”

艾晴摇头否认,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呃……”槐诗不大确信,“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快递?”

“对,快递。”

艾晴揉了揉眉心,许久,突兀地说道:“是我记错了,我本来是想说,红手套的悬赏金发下来了。”

“嗯?”槐诗疑惑。

“绿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会和各国挂有悬赏金,虽然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头费的花红,但攒一攒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万美金,稍后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诗才反应过来,听到天上掉下三百多万美金,简直是想瞌睡时捡到了镶钻的黄金枕头,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哦!哦!谢谢!”

艾晴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个箱子,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恭喜你。”她说,“接下来,不用再为钱卖命了。”



第六十三章 快递

根据艾晴所知,阴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当时,槐诗的曾祖父作为罕见的四阶升华者,从边境的开阔中取得了大笔资产,功成身退。

在当时,他可以说对阴家多有提携,对已经没落的阴氏能够重振旗鼓有着不小的作用。

可随着槐诗曾祖父的去世,接下来的阴氏开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却再未曾诞生过升华者,渐渐没落。

最终,阴家则在槐氏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选择了落井下石,导致了槐氏彻底一蹶不振。

随着槐诗祖父的死去,槐诗的父母又带着大笔资产人间蒸发,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过程顺畅到拿到起点都能写八十万字,要说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鬼都不信。

一场各方携手所造的大餐,阴氏吃肉,戚问喝汤,最后还留下了槐诗这么一条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旧情,这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哦,只不过是你家的子孙实在太不像话了而已。

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再给你留一个饼,多有人情味啊。

这下你总不能说我过分了吧?

得到了实际的利益,保全了阴家的颜面,对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岂不快哉?

反正这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有了这一层虚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简直无可指摘。

而戚问这条老狗在得到了晋身之阶之后竟然想要挣脱阴家的链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年以来,戚问充当着归净之民的保护伞,悄然地将救主会地一切行动隐藏在暗中,依此飞速地搜取着利益,悄然壮大,俨然已经成势。

哪怕是阴家也不能随意敲打,反而要挤出笑脸拿出诚意欢迎这一条曾经的忠犬回归自己的怀抱。

如今,那位老太爷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纵然内心中的愤怒和阴沉,可艾晴还是忍不住恶意地猜想着——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挤出笑容的时候肯定会很难看吧。

可紧接着,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自己又应该如何去告诉槐诗这个坏消息呢?

现在槐诗正看着两个人吵架。

二道贩子侦探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他刚一进门,就听见侦探在那儿感慨:“要我看,那群归净之民是要搞大事儿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妈闭嘴吧!”柳东黎一听就怒了:“你能别乱猜么?就你那乌鸦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这个叫做合理猜测!”

侦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马写一本十万字的论文给你qed一下?”

“你写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还没过期呢,不怕天文会用彩虹桥空降一群捍卫者击毙你你就写啊!”

“我写不了归净之民搞事儿,我还写不了你凉凉吗!”

“哪天我要凉了,就肯定先卖了你!”

就在槐诗愕然地视线中,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应该说是侦探单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脸肿地侦探就开始告饶。

早习惯了这货的嘴欠,柳东黎也撒手喘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只有槐诗对这个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厉害啊。”

他瞄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枪械还有手榴弹:“这些东西你也卖么?”

“我要敢卖我早被特事处一锅端了,哪里还能囫囵着在这里说话。”侦探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滚滚滚,老子这叫除暴安良。”

柳东黎正坐在椅子上,解开绷带,龇牙咧嘴的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倒药剂。

赤裸上身之后,这货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伤口在药剂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拢,经过一夜的调养之后,看上去终于不算太惨烈了。

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诗。

“你一定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呃。”

槐诗沉默了好久,尴尬地有些挠头:“其实应该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真要说什么的话,还是希望天文会能尽快清理掉归净之民这档子事儿吧。”

“实际上已经开始清理了。”

柳东黎面露难色:“但问题是,面临这个问题的,不止是新海一个地方。”

“嗯?”

“我昨晚从内部的行动处得到消息。”

他无奈叹息:“整个东夏的沿海地区,包括新海在内,发现归净之民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六个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们的渔船游荡,要我说,这一次他们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实上,整个金陵地区的边境猎人都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了,但东夏很强硬地拒绝了天文会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会出动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针对升华者进行管理的部门,虽然名字和另一个地方类似,但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隐秘部门,以后你可能会经常打交道,到时候可能就习惯了。”

槐诗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点了点头,察觉到柳东黎无奈的神情,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样的场景,谁都睡不好。”

柳东黎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地宽慰他,把一杯热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热水身体好。给天文会办事儿,总难免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诗失控的场景。

虽然能够感觉槐诗隐瞒了什么,但柳东黎并不打算深究。没有人会天生神力,正如同没有人会完美无瑕。

大家总有碰上糟心事儿的时候,喋喋不休问太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图惹人厌而已。

可是他总觉得,槐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像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见到的恶鬼。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终于从一个长梦中解脱了,得以归还尘世。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壳之后。

让他变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东黎不安地思索中,却骤然听见面前啪的一声响起,看到槐诗一拍膝盖,猛然起身,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卧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头。

“刚刚想起来了——”

槐诗缓缓回头,神情紧张:“我好像今天没练琴!”

“……”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完全只会沙雕一辈子吧!

在确认柳东黎的伤势没事儿之后,槐诗准备离开了,还被柳东黎嘱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恐怕接下来这家伙还打算去做什么调查。

槐诗虽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艾晴报道,实在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却被柳东黎叫住了。

“那个,槐诗……”

最终,柳东黎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槐诗回头,冲着他挥手笑了笑:“别担心,就像是你讲的那样,我得学会去接受,不是吗?”

柳东黎愣了一下。

门关上了,那个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怎么走了?”

刚刚翻箱倒柜拿了进货单准备过来推销的侦探愕然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许久,摇头感叹:“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种一去不回的赶脚儿?”

柳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转身冲上去就是一顿狠锤。

“你可特么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吧!”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梅雨季节要开始了。

幸好槐诗的动作飞快,在雨淋湿之前按响了艾晴家的门铃。

由于本地天文会的正式成员长期只有她一个,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写字楼里搞办公室,办公地点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层小楼的书房里。

按照槐诗以己度人的推测,他甚至怀疑艾晴可能把上面发下来的场地租用费也顺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着实令人羡慕……

来到门外之后,看着栅栏后面堪称精致的小花园和独栋别墅,槐诗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穷呢?

果然,改天还是得再卖点粉儿找人把外墙给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买几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着,被艾晴的那位女佣迎进了房子里,带到二楼的书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开门,示意槐诗请进。

艾晴的书房,只能说简洁的要命。

没有什么书架和附庸风雅的挂画以及盆栽,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为来客准备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槐诗。直到女仆端上来茶水,小声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遗留问题的报告。”

她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槐诗,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啊。”

槐诗茫然地笑了笑,挠头:“大概是没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许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又没有说话,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槐诗问。

“不,没有!”

艾晴摇头否认,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呃……”槐诗不大确信,“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快递?”

“对,快递。”

艾晴揉了揉眉心,许久,突兀地说道:“是我记错了,我本来是想说,红手套的悬赏金发下来了。”

“嗯?”槐诗疑惑。

“绿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会和各国挂有悬赏金,虽然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头费的花红,但攒一攒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万美金,稍后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诗才反应过来,听到天上掉下三百多万美金,简直是想瞌睡时捡到了镶钻的黄金枕头,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哦!哦!谢谢!”

艾晴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个箱子,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恭喜你。”她说,“接下来,不用再为钱卖命了。”



第六十四章 成王败寇

转账并不麻烦。

为了避免槐诗的麻烦,艾晴甚至直接按照这几天最高的汇率帮他将钱兑为东夏元,通过天文会分部的对公账户打给他,免得他因为巨额资产来源不明被调查。

作为自由都市联盟邦国,美洲联合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也具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以及源质结晶的储备,经营着全世界最大的源质结晶兑换业务,因此币值高昂,和东夏货币的汇率可以达到4:1的程度。

也就是一共一千二百多万元。

忽然之间,变成了有钱人。

槐诗喜不自胜。

这么多钱,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足够足够他将家里的老房子彻底返修一遍,然后换全套新家具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分给乌鸦做预算,一半留下来作为生活费,可以让他在新海这个小城市里苟到地老天荒去。

这么多年贫穷的负担一朝甩落,他的心情骤然轻松了好多,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都不想动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天文会已经将你杀死红手套这一行为定为了义举,也就是说,特事处接下来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了。

我想,我们应该解约了,槐诗。”

“嗯?”

槐诗疑惑地看着她,“解约?”

“对。”艾晴颔首:“如今的你,已经没有为我卖命的必要了,说到底你并不对这一切负有什么责任,你应该恢复你应得的自由了。

等过了这个星期,我会在周报里进行上述和检讨,很快,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生活。”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

许久,挠了挠头,好奇地问:“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艾晴愣住了。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地笑了起来,只是摇摇头,却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对不起。”她轻声呢喃。

“嗯?”槐诗没听清楚。

“不,没什么。”

艾晴摇头,撑着拐杖起身送客,“你该走了,槐诗,希望你今后能够在自由的世界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她的态度坚决。

槐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点头,推开门准备离去,却听见了身后桌子上的电话声。

很快,电话被接起,隐约能够听见傅处长的声音。

还有艾晴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戚问带人来自首了?他说自首就自首么!”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很快,关门离去。

等艾晴赶到特事处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

“怎么回事儿?”

艾晴丢掉雨伞,甚至没有等轮椅,撑着拐杖推开了旁边观察室的门,然后看到了和傅处长坐在一起喝茶的戚问。

戚问放下茶杯,向她露出无奈地微笑,“好久不见啊,小晴,没想到会让你见到三叔这种丑事。”

艾晴的面色漠然,看向傅处长。

傅处长叹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单面镜,示意他自己看。

在审讯室里,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地中年男人,垂着头接受着审问,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怎么回事儿?”艾晴回过头,眼神阴沉:“那是谁?”

“家门不幸啊。”

戚问垂下眼睛,悲伤地叹息:“那是我的侄儿,戚培。他从小被我带大,精明干练,我那么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却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简直利欲熏心,竟然和归净之民那群邪教徒勾结在一起,做了那么多丑事……”

说到这里,他几乎气得喘不过气来,“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他隐瞒了。傅处长,还有小晴,请你们不用在意我这个老头儿,一定要秉公执法。”

他黯然地长叹一声:“戚培他作法自毙,怨不得别人。”

“……”

艾晴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进去审问寻找漏洞的想法。

这种替罪羊,简直太多了。

在万孽之集上简直成了一种专业服务,从最低端地代人坐牢,到最高端的定制版,甚至可以将一个人从内而外地改变,通过植入记忆,源质催化和意识修改,甚至让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犯罪者。

还会有专门的法务专家和犯罪咨询者组成团队,自内而外地位雇主扫清每一个细节和纰漏,补全所有的过程,让一个罪人彻底的完美无缺。

最低只要两千万美金,就能够让另一个人承担自己的一切罪行,甚至让另一个人代替自己动手,哪怕是刺杀美联总统。

哪怕是再怎么审问,也不会有任何用,反而会帮戚问洗脱一切嫌疑。

而他所要承担的只不过是一个识人不明的污点,以及大义灭亲的美名。

在清理掉最后的知情者之后,就像是他所打算的那样,他从这一片泥潭之中完美地抽身而退,自天文会和特事处的追索中为自己找到了存身之路。

在审问室里,自首者机械地点着头,将一切罪行承担在自己身上。

不论是七年前引诱槐氏夫妇捐款潜逃然后将他们谋杀,还是接下来和归净之民的肮脏合作,每一笔每一件。

甚至还交代出了诸多从犯和未曾被发现的事情。

那简直是行云流水一般地供认艺术,观赏性十足,每一句话都带着出乎预料地转折和悬念,足以在小说中占据主要的情节。

同时,也为戚问筑起了一堵高墙。

完美无缺。

艾晴再没有说什么话。

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结束,看着戚问将所有的泥点从身上甩去,重新变得干净洁白。

像是一条上岸之后的老狗那样。

直到他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艾晴才发出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事儿撇的一干二净么?”她冷声问,“还是说,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将来就不会有人发现?”

“说话要讲证据的,小晴,你有证据么?”

戚问无奈地摇头叹息,“你对三叔误解这么深,真是让人难过。这么多年以来,三叔看着你长大,难道三叔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

如是,他无奈又宠溺地微笑着。

当俯瞰着她冷漠的神情时,嘴角便勾起了愉快地弧度。

就在渐渐空荡的走廊中,他伸手,自何洛的手里接过了一支铜管,慢条斯理地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轻蔑地雾气。

“其实没关系,发现了又怎样?追讨我?别开玩笑了,明天下午,金陵的社会保障局就会对蓬壶边境进行开标,我必中,哪怕没有阴家也一样。

到时候,我就是一手掌握蓬壶往来生命线的人。”

目送着自首地戚培在押送之下前往监狱,戚问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就算有什么事情,哪怕是特事处也只能给我洗地,天文会又能把一个被邪教徒蒙骗了的无辜老人怎么样呢?”

他收回视线,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小晴,你还是太嫩啦,太年轻。”

艾晴面无表情,只是反问道:“你以为你明天能够去金陵?”

“这不是认为,而是事实。”

戚问信心十足:“如果你觉得动用天文会的权力可以留下我的话,大可一试。”

艾晴愤怒地握紧了拐杖,最终,没有说话。

“别难过,也别露出这种激愤的样子。”

戚问摇了摇头,轻声感慨:“你的曾祖父阴老太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我从二十九岁开始起,跟在他身边二十年,只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成王败寇。”

说话的时候,他便抬起手,隔着那一缕飘渺烟雾认真又郑重地告诉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艾晴漠然地看着他,“我还没有蠢到去听老狗讲故事的地步,戚先生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对此,戚问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掸去了肩膀上的灰尘,

“还记得三叔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弯下腰,在少女耳边嘲弄地呢喃:“离家的孩子,是要吃苦的。”

不再理会原地的艾晴,戚问转身离去,走向了特事处的大门。

一路畅通无踪。

在门口,何洛已经为他撑起伞,可他的脚步却停在了台阶上,抬起头看着暮光未曾逝去的阴沉天空。

在黯淡苍白的云层之中,雨水不断地向着尘世洒落。

恍若曾经。

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这里也是这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讨厌起这一座衰败地城市。

戚问收回视线,走进了车中。

何洛收起了雨伞,回到了驾驶席上,回头问:“老板,回家还是去公司?”

“不,我们直接去金陵。”

戚问的眼睛微微抬起一线:“阴晴那个小丫头片子,骨子里和她的曾祖父一样,隐忍,但绝对不缺魄力,不,应该说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吧?

亏我今天故意激她的时候,她能忍住,结果备用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上。

但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今晚她就会动用天文会的特权来清查,哪怕什么都没有找到,也会强行将我带走配合询问,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二十个小时,就足够让我前功尽弃。”

何洛愣了一下,“小元那里怎么办?”

“放心,他已经被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纵然是对自己的心腹,戚问也未曾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甚至多有防备,“昨晚的安排弄好了么?”

何洛点头。

“很好,我们先去城南,然后走新金高速。”

戚问缓缓道:“你安排人走海路,还有,那件东西记得保管好。”

何洛会意地颔首。

一连串的命令通过何洛和副驾驶上的秘书传达下去之后,戚问缓缓地眯起眼睛:“准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翻身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做他的马前卒!

在那一袭渐渐浓密起来的雨幕之中,车队消失在了天边渐渐暗淡的残光之中,宛如在淹没在黑暗里。

戚问渐渐睡去。

许久,他猛然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车停了?



第六十五章 雨

整个特事处里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好像感觉到火山即将爆发一样,路过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生怕稍微大一点的响动将里面的炸弹引发,被怒火淹没。

“你吓到他们啦。”

傅处长无奈叹息,看着虚掩的门外那些悄悄飘过的影子,给面前少女的杯子里倒茶。

“怕什么?怕我这个瘸子?”

艾晴好像被逗笑了,可不论是脸上还是眼瞳之中都没有丝毫地笑意:“放心,就算是再怎么不堪,我也不至于在特事处撒泼。”

“不,我是想劝你冷静一些。”

傅处长摇了摇头,想要抽烟,可又好像想起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挽起袖子又往胳膊上贴了一片尼古丁贴。

“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社保局,归根结底还是要照章办事的,既然有规矩,就肯定有不痛快的地方,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说实话,我不担心戚问。”

艾晴漠然地嗤笑了一声:“哪怕看上去再怎么像个人物,骨子里还是当年做狗时习性,稍微有了两根骨头就拎着到处炫耀起来。

偏安一隅的话,阴家暂时还拿他没办法,竟然脑抽到想要跳进金陵的泥潭里去。根本不动脑子想想,他再厉害,难道有当年的槐家威风么?

过不了两年,他就会被那些世族联手敲骨吸髓吃干净……到时候,恐怕他还要感谢阴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他一条狗命吧?

我所担心的,是归净之民。

在这件事里,戚问并不关键,但问题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线索,全部被戚问那个自作聪明的混账给毁了!”

她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扶手:“如今我们的手中除了一堆尸体和一座废墟之外,就只剩下一首狗屁不通地预言诗。

这种情况下,倘若那群家伙真有什么动向的话,我们简直是在坐以待毙!”

傅处长也没有说话了,只是焦躁地挽起了袖子,又贴了两片尼古丁贴。

这么多天了,不论是内部公告还是同僚之间的私下交流,他们几乎都已经对周边的情况和归净之民近几年来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动员有了了解。

不止是新海,超过七八个城市中都发现了异常,几乎整个东夏东部沿海地区都被涵盖在内。

稍不注意就又是一场边境战争,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到波及。

谁都不想让火花在自己的辖区之内爆发起来,不论是从职责还是从职业生命的角度来讲都是一样。

可令艾晴感觉到不安的不止是如此。

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令她烦躁乃至愤怒。

就好像出门忘记带钥匙和关水龙头一样的预感徘徊不去,当你知道你该死的直觉又要开始奏效了的时候,心情就很难舒畅起来。

纵然这一份才能受到众多人的欣赏,但很少有人能够体会艾晴本身对此有多么厌恶。

尤其是当你不知道楼上的鞋子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时候,就更加的深恶痛绝。

这一份焦虑一直缠绕在她的脑中,直到某一个瞬间,她终于找到了这一份异常的来源,猛然起身,撑起拐杖回到了审讯室的门外,环顾着四周。

空空荡荡的走廊,随处可见的垃圾桶,还有垃圾桶顶部的烟灰缸上,那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小瓶子。

艾晴伸手,端起了那个拇指粗细的瓶子,里面还残留着一滴淡紫色的液体。

嗅起来有隐约苦涩的味道,像是某种药物。

随身的试纸反应为橘红色。

她可以断定,这是某种来自边境的药剂,橘红色相则位于代表兴奋剂的红色和代表镇定剂的黄色之间。

她看向傅处长:“刚刚还有谁来过这里么?”

傅处长一脸茫然,随手拉过了一个刚刚整理完笔录的下属,结果下属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们。

“您是说槐诗么?”下属想了一下,看向艾晴:“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啪!

瓶子摔碎在了地上。

终于……

当楼上终于将另一只靴子丢下来的时候,艾晴发现自己除了错愕和震惊之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怎么了?”傅处长问。

艾晴撑着拐杖,无力地挥了挥手:“现在去清点一下你们的出勤人员吧,重点清点一下武装守卫,还有他们身上的武器配备。”

抱着难能可贵的信任与理解,哪怕艾晴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傅处长姑且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下达了命令。

很快,经过了短暂的搜查和清点之后,今日的出勤和实到记录递交了过来。

荷枪实弹的武装守卫一个没少。

但出勤记录却有了差错,有个人不见了,很快,不见了的人就被人从厕所地隔间里找到了,身上还绑着绳子,嘴上封着胶带,正在奋力挣扎着。

“老王?”傅处长愕然。

胶带一撕开,老王就不顾剧烈地呛咳,大声地喊道:“是槐诗,是槐诗……他拿了钥匙……武器库的钥匙!”

“真是,糟透了啊……”

一瞬间的死寂里,艾晴依靠在墙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王八蛋。

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很快,在监控之中,一个少年的影子提着旅行包从武器库走出,胜似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还挥手跟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特勤处。

带着一把自动步枪、六个弹夹、两把手枪和五十发手枪子弹,六颗手榴弹、两块塑胶炸药等等……

简直就像是逛超市一样。

满载而归。

带着平静地笑容,拦了一辆出租车,无声地远去。

傅处长看到这里的时候都快疯了。

妈的,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个混账就地击毙!

他一把扯过了汗如雨下的守卫,大声质问:“他走了多长时间?

“二、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条狗都能发现不对,你们难道连狗都不如吗!”傅处长大怒,几乎把他手撕了。

看到旁边淡定到开始喝茶的艾晴,顿时越发烦躁:“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的?”

“着急有用么?”

艾晴放下茶杯,轻声叹息:“如果真的要开始准备做点什么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开始商量一下戚问的葬礼上用什么风格比较好了。”

二十分钟?

别开玩笑了,黄花菜都凉了三茬了。

二十分钟前,暴雨倾盆。

高架桥上,出租车疾驰,撞破了层层雨帘,车内还放着十几年前的迪厅老歌,随着后视镜上垂下的佛盘旋转,司机摇头晃脑地跟着歌声哼唱。

副驾驶上,那个抱着巨大旅行包的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幕,好像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黑色飞鸟。

“小兄弟,这不行啊。”

司机开口说道:“你这坐了半天车,连个目的地都没有的让人往前开,现在都快上高速了,起码告诉我你去哪儿吧?

不如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换辆车怎么样?我少收你二十块钱。”

在沉默中,那个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没有说话一样,直到司机忍不住开口想要再问的时候,才发出声音。

“不用了师傅,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

“高架上?小兄弟你不要命啦?”

司机愕然地看着他:“停这里是要扣分的!”

“没事儿。”

那个少年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副折叠雨衣利索地套在了身上,“到时候您说被我胁迫就行了。”

说着,他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给他看里面的枪械还有泛着铜光的子弹。

骤然间,一个急刹车,出租停在了车来车往的高架上,险些引起后面的追尾,惹来了一片恼怒的喇叭声。

司机的脸色惨白,举起双手:“小兄弟饶命,我,我还有家要养……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不够我再去取……”

那少年笑了笑,摇头掏出手机,扫码付费,多给了三倍的价钱。

“麻烦您了。”

他拎着包推开车门,礼貌地道别:“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车门关上了。

在暴雨之中,出租车疯狂加速,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

浓厚地雨幕好像将一切都吞食了,无数雨水在一瞬间破碎,掀起了好像世界都在破碎的轰鸣,除此之外,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只有高架之下的红绿灯在亮着刺眼的红光。

那些往来的车辆从雨雾中传出又消失在雨雾之中,恰如奔行的怪物一样。

而就在这无数钢铁怪物中间,槐诗伫立在了高架桥的中央,弯腰放下了旅行包,将手枪、弹夹和子弹挨个别在自己雨衣下的马甲上。

分门别类。

左边放这些,右边放那些,中间再放一些。

于是渐渐沉重。

于是渐渐充实。

就好像逐一寻回了自己的内脏一样,它们仿佛也在空虚的肺腑之中跳动起来了,他一步步地重归完整。

空空荡荡的躯壳中仿佛也迎回了灵魂的气息。

直到最后,他端起了沉重地自动步枪,将它挂在了自己地肩膀之上。

恍惚中,槐诗好像终于完整了。

可好像还差点什么。

直到他终于想起来将挂在领口地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然后,粗暴地鼓点和贝斯声便将这一份过于嘈杂的寂静撕裂了。

“has he lost his mindcan he see or is he blind”

少年的手指敲打着枪身,随着那歌声轻声哼唱起来,“can he walk at all'or if he moves will he fall”

他还有理智吗?

难道他是睁眼瞎?

他还能前进吗?

还是他一动就要倒下?

在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等待之中,他随着鼓点地节奏晃着头,徘徊在雨雾和高架之上,就好像是无形的魂灵一样,任由那些沉重的车辆呼啸着擦肩而过。

好像在等待着远方钟声响起那样。

直到漆黑的飞鸟再一次从雨幕中划过阴影。

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身,抵在肩膀上,拨开保险,隔着兜帽上留下的雨水,凝视着雨幕中渐渐浮现的轮廓。

远光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第六十六章 喂?在吗?

嘭!嘭!嘭!

像是香槟摔碎在了石板,枪身之上的雨水震动,飞起,停滞在半空中。

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有烟雾缓缓地自枪神上的导气口中喷出,连带着细碎的火星。在转瞬的时光里,摩擦声变成了低沉的轰鸣。

子弹在枪膛之中旋转着,顺着膛线的引导摩擦,迸射火花,三颗灼红的子弹自枪口之中飞出,撕裂了空气,撞碎了凝固的雨幕。

燃烧的光芒映照在那些破碎的雨中,在这一瞬折射出不为人知地幻光。

紧接着,幻光随着雨水一起,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撕成了粉碎。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凝固成金属地杀意呼啸而至,击碎了车队最前方的车窗,没入了副驾驶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之中。

血花飞迸。

巨响扩散。

槐诗伫立在原地,隔着枪身的望山,凝视着破碎的前窗,再次扣动扳机。枪托敲打在他的肩膀上,将落在雨衣上的水珠震起,飞翔在空中,融入了破碎的雾气中。

紧接着,刺耳刹车声从远方响起,最前面的车好像打滑了一样,在雨水中横冲直撞,掀起一片水花。

最终,骤然失去重心,翻滚滑动了起来,最终倒在了地上,底盘朝天,再不动弹了,在渐渐升起的浓烟中,只剩下几个轮子在兀自缓缓转动着,自车轴上脱离,落在地上,滚远了。

枪声依然在继续,就像雨水一样接连不断。

直到一发子弹将油箱彻底击爆,粘稠的火焰从车筐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升起,就好像在浓雾之中点燃了一道篝火一样,散发出了狂躁的光。

照亮了那个伫立在高架上的影子。

远方,往来的车流在那一瞬间断绝了,只能听见一片尖锐的喇叭声还有倒车的声响,整个高架好像被暴雨和雾气从城市中夺走了,变得孤独又寂静。

槐诗站在原地,拔下弹夹丢在地上,又从雨衣下面取出了全新的弹夹接入,向前迈出了脚步。

就在倾覆的汽车后面,行进的车队戛然而止。

后面的几辆车开始迅速地后退,而最前面的车却骤然打横,车窗开启,车厢里的保镖们开始拔枪还击。

一个一个跳出来,然后一个倒下。

槐诗站在燃烧的车筐之后,拔下空空荡荡的弹夹,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那个握柄,打开了外盖,然后按下。

寂静。

他愣了一下,低头,又按了一下。

于是远方传来了令人心旷神怡地轰鸣。

巨响之中,黏在桥身上的塑胶炸药猛然爆炸,喷涌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大段破碎的石块和桥梁从高架上脱落,落入了翻滚的江水中,溅起水花,消失不见。

迅速后退倒车的车队戛然而止,悬停在断口边缘的地方。

差了一点。

槐诗啧了一声,抛掉了手里的握柄,重新拔出弹夹,跨过了地上流动的火焰,向着他们缓缓地走去。

当爆炸的气浪宣泄结束,淤积在空中的雨水再度向着尘世砸落。

覆盖了一切。

吞没了那个消瘦的影子。





在剧烈的震荡中,戚问从昏沉中转醒,几乎从椅子上被甩下来。

他伸手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愕然地看向驾驶席上的何洛:“怎么回事儿?”

“有人袭击,老板你不要动。”

驾驶席上的何洛放下了方向盘,拿起对讲机:“0号安全,2号车、3号车和4号车都在么?”

在电流声里,不断有回应的声音响起。

夹杂着枪声轰鸣。

浓密的暴雨挥洒着无尽的水珠,好像将一切都吞没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够从对讲机里听见不断地枪声、惨叫和轰鸣。

直到最后,有沉重地脚步声从枪声中响起。

啪啪!刺啦……

好像有人好奇地翻动着另一头的对讲机,用力地拍打了两下,抖掉了里面的水,然后凑近嘴边,好奇地打了声招呼:“喂——?”

“请问戚先生在吗?”

无人回应。

“靠,不会找错人了吧?不对啊,应该没错来着。”

另一头的声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淮海路小……呸呸呸,说顺嘴了,我其实是槐诗来着,不知道戚先生你认不认识?”

戚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倾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

面色铁青。

“啊,其实也没关系,不认识就算了。”另一头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以来,我家父母受你照顾了,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

于是,便听见了遗憾地叹息声。

“……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啊”

嘭!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了枪声,然后紧接着又是两声,彻底地陷入了寂静。

有弹壳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换弹的细碎声响,紧接着,远处好像又有一辆车爆炸了。

稍纵即逝地,照亮了那一个消瘦的身影。

透明的雨衣在爆炸的气浪中动荡着,猎猎作响,像是逝去魂灵的衣摆那样的飘渺。

何洛地神情凝重起来了,解开安全带,肩膀耸动了一下,活动着筋骨,很快,随着皮肤的蠕动,一层层墨绿色的鳞片从皮肤下浮现,一寸寸覆盖了他的双手和面孔,重新将他变作了魁梧的纳迦。

从工具箱的箱子里拿出了双管猎枪和四把弯刀,准备起身迎敌,却被身后的戚问按住肩膀。

“小心他调虎离山……”

那个老人的神情铁青,不断地变化着,隐现狰狞:“早料到会有竞争对手可能来袭击,却没想到是槐家的死剩种,也好,干脆今天去送他全家团聚!”

说着,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冷声问,“难道你们连一个小鬼都怕?”

“戚老板,绕路也是要花时间的啊。”

接电话的男人无奈叹息:“我们差点被炸进江里好吧?谁跟我们说东夏是个和平国家的?炸药到处乱丢就算了,怎么连一个小孩儿都这么神经病的?”

戚问冷冷地说:“说不定是个升华者,你们不要轻敌。”

“放心,这可不是正面对决。”

接电话的中年男人笑了,“战争,我们可是专业的。”

那一瞬间,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从另一侧高架的入口响起,横冲直撞,撕裂了雨幕,呼啸而来。

在缓缓敞开的车顶棚上,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升起,覆盖着防尘布,可是却难掩那狰狞的形状。随着伪装被扯开,隐藏在下面的机枪就显露出了钢铁的反光。

紧接着,无数炽热的弹壳自剧震的枪身中飞入暴雨之中。

疯狂旋转的机枪吐出了雷火之鞭横扫而来。



第六十七章 知耻

浓雾剧震,雨水倒卷。

在那一条由子弹汇聚而成的火光之链下,一切都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紧接着,雨雾之中的那个消瘦影子被火光吞没了。

转瞬间,千疮百孔。

一阵风吹来,便卷着飞上了天空去,飘荡在雨中,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雨衣,落在了地上。可是却看不见人影。

就好像那个人影真得像是幽灵变化出的幻影,一阵风之后就消失不见。

“人呢?”

操作机枪的佣兵叼着烟,愕然地看着周围。

副驾驶,放下电话的的中年军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小心一点,可能是隐身一类的灵魂展开,全体上红外夜视仪,保持距离进行合围,逼他跳出来。”

对讲机里传来了呼应的声音。

就在装甲车之后,瞬间有几个头戴着夜视仪的魁梧士兵跳了下来,他们手持着武器,娴熟地分部在四周,缓缓逼近。

瞬间,就在高架的水泥隔离墩之后,有一个黑乎乎地东西抛了出来,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向了装甲车的方向。

破片手雷!

神他妈破片手雷!

对面究竟是升华者还是正规军!

“fire in the hole!”

就在队友提醒响起的瞬间,那一辆硕大的越野车就开始了急速倒车后退,可已经是已经再来不及。

手雷在半空爆裂。

最后的一瞬,整个越野车都在驾驶员的疯狂转向之下打横了过来,紧接着,火光和气浪迸发,无数碎片砸在了车身侧面的防弹装甲之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在爆炸的瞬间,隔离墩之后,有一个人影骤然跃出,向着最接近的队员狂奔而至。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像飘在风里。

高速发育即将结束之后,被乌鸦调整特化为感知型的躯壳在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黑色的影子紧贴着地面,拉扯着雾气和雨幕,扑面而来!

久经训练的队员没有任何犹豫,在瞬间扣动了扳机,可仿佛早有预料那样,那个影子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诡异地转折,近乎杂耍一样地马戏,贴着子弹的轨道飞过。

在折跃时,那个人影的双足自地上的水泊漂移划过,便掀起了一片惊心动魄地水花。

不等水花落地,那一张稚嫩的面孔就已经近在咫尺。

下一瞬间,他们交错而过,血色自雇佣兵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那个消瘦的影子躲闪在他的背后,拉扯着他的肩膀,仿佛操纵傀儡一般灵巧地转向,将他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队友的方向,然后,在他手肘内侧轻轻按了一下。

膝跳反射一般精密控制。

筋膜的拉扯带动了食指下意识地收缩,在敌人的躯壳倒地之前,枪膛之中就喷出了足以致命的毒火。

火力横扫。

被割喉的雇佣兵为槐诗提供了暂时的掩体,就在敌方混乱地射击中,他架着那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飞奔,闪身躲进了另一座隔离墩之后。

然后,顺手又丢了一颗破片手雷出去,倾听着对面手忙脚乱的声音,娴熟地从尸体上拔下了弹夹,对比了一下子弹口径。

竟然能够通用。

运气真好。

行险一击似乎得到了效果,对面已经不敢在合围过来,只能不断地通过火力压制,逼迫他藏在隔离墩后面无法冒头。

为了避免他们也丢几个手雷过来给自己尝尝,槐诗只能试图盲射不断进行回击。

然后紧张地摸索着口袋。

他找不到东西在哪儿了……

明明装在应该装在上衣的内袋里来着。

直到他想起被自己抛在地上的那个旅行袋,然后懊恼地拍着脑门:这下可傻逼了。

此刻,暴雨越发地浓密了。

没有了雨衣之后,雨水不断湿漉漉地钻进领口和鞋底里,让人难受的厉害。

就在槐诗犹豫着要不要再搏一搏,看看单车能不能变摩托的时候,听见了来自装甲悍马上的喇叭声。

“还活着吗,小鬼?”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槐诗被逗笑了,“你猜?”

“看来还算生龙活虎。”

喊话的人并不恼怒,只是直白地说道:“你干得不错,不,应该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表现得这么漂亮,你今年多少岁?十六?十七?成年了么?没有吧?说实话,我也不太想杀小孩儿。

听着,小鬼,我们这边还有九个人,全副武装,你没有胜算,举起枪,乖乖从那里出来怎么样?”

“我有一个问题。”槐诗忽然发出声音。

“你问。”

喊话的人露出笑容,对话有用,不论接下来怎么谈,他们都能够占据主动了。运气好一些,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个小鬼。

“你们是哪儿来的?”

槐诗背靠着隔离墩,低头拉动枪栓,扬声问道:“罗马?美洲?还是俄联?”

不等那个喊话的人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听你这懦弱的口气,一定是美洲人吧?要知耻知道吗?知耻!”

顺带,他还用从红手套记忆里学来的拉丁文骂了一句脏话。

嘲讽效果倍增。

美洲共同体的前身本身就是罗马在没有分裂前的移民和当地阿兹台克土著、印第安人一同建立起的众多自由城邦。

虽然在罗马与俄联较劲争夺西方霸权的时候找准了机会做了一把反骨仔,但也遭到了来自罗马的惨烈报复。

到了一战末期,更是被罗马吊着打,只能靠着俄联在东线施加的压力苟延残喘,苟到了战争结束。

而美洲人的战斗力也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被罗马人笑了二百多年。

直到今天你走进罗马的随便哪个酒吧都能听见有人老调重弹讲经典美洲故事,其中的经典笑料更是经久不衰,不断推陈出新,可谓是罗马人民快乐的源泉。

如今用在这帮美洲共同体培养出的自由战士身上,简直效果拔群。槐诗几乎能够想象那个喊话者的表情究竟有多难看。

车厢里,一片死寂。

“能锁定了么?”

在得到另一头狙击手确认的答复之后,面色铁青地指挥者最后向着槐诗道别:“很遗憾,孩子,你选了一条死胡同。”

槐诗被逗笑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枪:“你们知道么?我前几天最好的成绩,是全歼一支精英小队,用时两分十八秒。”

他倾听着远方那一道等待许久的雷声,轻声呢喃:“我猜这次会更短。”

那一瞬间,迟滞与雷鸣之后的电光从天穹之上迸射而下。

照亮了他的脸。

于是,蹲踞在远方楼顶上的狙击手便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还有向着自己举起的中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旁,椭圆形的铁制品在水泊里弹动翻滚着,咕噜咕噜乱转。

狙击手愕然地抬头,看着那一只黑色飞鸟远去地轨迹。

“fuxk!”

他闭上了眼睛。

轰!

火焰从楼顶升起,照亮了指挥官错愕地眼瞳。

而在这礼花带来的巨响中,隔离墩之后的槐诗,已经随着耳机中渐渐激烈的鼓点,电射而出!

随着重金属乐队的嘶吼,在凄啸的风里,少年发出了沙哑的低吟:

“——i am iron man!”



第六十八章 怪物

首先感觉到的是心脏的跳动,宛如天上的雷霆降临在了胸腔之中,鼓荡回响,像是要将胸腔撕裂一样地勃动,将一切血液化作熔岩,狂热奔流。

瞬间收缩的肌理爆炸一般的扩张开来,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和速度,令槐诗驰骋在了这暴风和骤雨之中,就像是漆黑的墨迹延伸在雾气里那样。

瞬间的死寂中,天穹上有雷鸣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重叠迸发的枪声。

就在槐诗一跃而出的瞬间,封锁周围的雇佣兵们便毫无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交叉的火力网在瞬间将少年的影子笼罩在内。

哪怕他行进的路线如此诡异多变。

槐诗只来得及躲闪一瞬,就被封死了所有的生路。悍马车顶,机枪已经开始再度地旋转,对准了那个狂奔的少年。

扳机即将扣动。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前,有一片凄白横过。

那是光。

宛如液化的纯银如雨而降,迸发出无数钢铁碎裂的冷厉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那是电光。

狂怒的雷霆从天而降,神怒之鞭敲打在了燃烧的车筐之上,轻而易举地敲碎了焚烧的烈火,令破碎的火光升腾而起。

无数细碎的电芒如蛇一般地游走开来,展开了仿佛树杈一般地分支,贪婪地舔舐着周围地每一寸金属,自空气中的每一颗子弹之间跳跃,照亮了少年眼瞳。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有猩红的光芒亮起。

他看到了。

扰动的暴雨、席卷的飓风,纵横交错的子弹、燃烧的烈火和如海潮一般涌动的雾气,还有渐渐合围的封锁。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电光中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无数水花飞迸而起。

槐诗践踏着脚下的大地,在这电光和金属所交织的牢笼之中一跃而起,自近乎凝固的风中翻转,最终擦着灼热的弹链落在了地上,挣脱了交错火力的牢笼。

好像行走在雷电之间那样。

穿行在雷火的从中。

他撞破了暴雨,撕裂了缠绕在风中的雾气,随着自肺腑中迸发的咆哮,藏在身后的手臂向前挥出。

沉重的祭祀刀从他手中脱手飞出,牵引着游离在半空之中的雷光,将雨幕层层劈碎,自凄啸回旋中钉进了悍马顶端机枪手的颅骨中。

嘭!

绝杀!

看不见喷涌而出的血色和哀鸣,在一瞬间,那个倒霉鬼就被妖刀自内而外地吞吃成了一具干瘪的骷髅。

而当雇佣兵们调转枪口,重新瞄准了那个少年的影子时,他已经得偿所愿地回到了自己旅行包的旁边。

向着他们露出最后的笑容。

“真希望你们带了防毒面具。”

少年的手枪对准了脚下的旅行包,扣动扳机,子弹在瞬间撕裂了其中的塑料袋,无数灰黑色的粉尘飞扬而起。

紧接着,在他握枪的手中,有灰白色的火焰燃起。

就好像粉尘爆炸一样。

劫灰所化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紧接着,惨烈的悲鸣和恐惧地咆哮声响起。

在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最后一瞬间,他们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瞳……

黑暗渐渐消散的时候,那个喊话的指挥官正蜷缩在椅子上哭泣,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儿那样。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依靠在车门上的少年。

就像是具有着无形的引力一样,拉扯着劫灰所形成的黑暗,一丝一缕地没入了他的身体。如怪物一般地,他在吞吃着那些凝固成实质的恐惧、绝望和死亡。

槐诗低着头,随手将那一把宛如艺术品的祭祀刀插进马甲里,专注地填装着手枪地弹夹,一颗一颗地,如此仔细。

“说实话,你们一点都不精锐,更算不上专业。”

破碎的窗户外,少年手中的弹夹没入了手枪之中,他缓缓抬手中的武器,向最后的敌人展示漆黑的枪膛:“充其量,不过是一帮战争野狗而已。”

扳机扣动。

嘭!

一切归于寂静。

在无数从天而降的雨水之中,他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方向。

静静地等待。

在死寂的车厢之中,何洛静静地凝视着那个雨中等待的少年。

戚问的表情变化着,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慌和愤怒。

“他在干什么?”

“等我。”

何洛轻声叹息,“他知道我在这里。”

说着,他从怀中拔出了手枪,握着枪身将它递给了戚问,“老板,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可能要一个人去金陵了。”

戚问的表情骤变,再难维持平静:“你……你一个黄金级的升华者,还打不过他么?”

“那个小鬼……”

何洛摇了摇头:“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缓缓起身,可是却又一次被戚问抓住了。

“别去!”戚问瞪大眼睛,表情抽搐着:“我们用不着和这种神经病硬拼,这里是现境!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

何洛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

“难道我要在同一个小鬼面前夹着尾巴逃两次?”

他凝视着雨中那个恰如恶鬼的少年,眼瞳缓缓眯起,声音冰冷:“不在这里杀了他,我们往后难安。”

随着鳞片的覆盖生长,酷似蛇人的面孔中闪现狰狞。

他说,“我去去就回。”

说着,缓缓推开了车门,他走入了暴雨之中。

随着他的脚步向前,两条粗壮地臂膀自从肩胛处外套预留的缺口中延伸而出,自背后拔出了两柄泛着铜绿的弯刀。

修长的蛇尾自风衣下延伸而出,自水泊中轻轻拂过,留下一线惨绿的毒痕。

在近乎燃烧的源质供应之下,第二阶段·黄金阶圆满的圣痕——纳迦完全启动,将他的躯壳化作足足有三米有余的四臂蛇人。

随着四手的张开,地上的流水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向上凝固在他的周身,如同卷动的帘那样。

源自天竺的圣痕纳迦原本就是毒龙与大蛇,在传至缅国之后,被炼金术师们撷取本地的奇迹加以糅合与熔炼,形成了如今四手蛇人的摸样,更增加了水性亲和的天赋。

在海上、雨雪天气和潮湿的地带中自然拥有了加成。

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全盛时期。

纵然未曾臻至第三阶段,自内而外地开始向传奇生物变化,但依旧拥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如是,凝视着那个雨中的少年。

他咧嘴,非人的面目上露出狞笑。

槐诗缓缓拔出了祭祀刀。

饱食鲜血之后,刀锋之上焕发出了璀璨的光,宛如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死亡。



第六十九章 古老的故事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何洛漫步在雨水之中,歪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只手臂在腰间微微比划:“上一次,我将失魂引种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

“稍等一下,你说什么?”

槐诗抬起手,把右边耳机摘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不为所动。

“没关系,大概是忘了吧。”

何洛悠闲地漫步,一反常态地多话,“如果记不清其实也是好事,毕竟——你的父母,其实是我亲手杀的。”

他停顿了一下,歪着头回忆:“说出来你可能会有点尴尬,到临死都还在求饶,实在有些不像话。”

出乎预料,少年依旧平静,甚至微微颔首。

“这一点我其实有些赞同。”他说,“毕竟从小时候开始,他们就没有带过什么好榜样。”

何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惹我生气,不巧的是,我现在最不缺的其实就是冷静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轻柔:“所以,没有再耍那些小把戏的必要了,直接告诉我就好——”

华丽的祭祀刀与无形的斧在空中碰撞,迸射火花,照亮了那一张冷酷如铁的面孔:

“——你想怎么死?”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厚重的雨帘在祭祀刀的劈斩中被割裂了,槐诗的重量好像消失了一样,融入了风里,转瞬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手中的刀斧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钢铁碰撞,火花飞迸。

两人交错而过,可槐诗的脚步却骤然一顿,自水泊中铲起一片水花,转身,凭借着回旋的力量,将体重压在刀锋之上,斜劈!

紧接着,劲风呼啸,遍布鳞片的长尾自何洛的风衣之下穿刺而出,尖锐的尾部像是钉子一样钻向他的喉咙,最终擦着他的脖颈飞过。何洛的肩甲处的右臂骤然三百六十度反转,好像没有关节一样地格住了祭祀刀,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上的刀锋劈斩而下。

槐诗试图躲闪,可眼角却狂跳起来,恶寒扩散,猛然向后仰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何洛的风衣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弹孔。

倒持在前方双手中的霰弹枪已经隔着风衣对准他原本所在地方,扣动扳机。

铁雨呼啸而出。

紧接着,何洛的长尾之上就多了一道伤痕。

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着向着两侧敞开。

自地上的翻滚中,槐诗张开手,飞出去的无形之斧重新在手中浮现,源质之锋上沾染着绿色的血。

正如从他脖颈的伤痕中渗出的血色一样。

是毒。

丝丝缕缕的青黑色从脖颈血管上开始蔓延开来,随着血液一起,缓缓延伸上了面目,留下一片狰狞的蛛网状纹路。

胜负已分。

“怎么不见你把上次的那个花招使出来?”何洛缓缓转身,嘴角勾起冷笑:“否则也不至于输得这么快。”

感觉到脑中泛起的微微眩晕,槐诗抬起刀身照了照脸,恍然颔首。

“是毒吗?”

他沾着毒血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点头说:“味道还行。”

再度合身而上!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甚至凌驾在刚才的极速之上!

错愕之中,何洛试图后退,可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见识过这把刀的邪门之后,何洛再不敢让它划伤自己,两只手中的弯刀架起,试图挡住这击,可知道刀锋碰撞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

未曾预料到的庞大力量自刀锋上爆发,中宫直入,势如破竹!

这他妈究竟是刀还是斧?

他的一只手抬起霰弹枪试图瞄准,另一只手则拉扯着护身的猛毒雨帘,扑向了槐诗。但霰弹枪的枪管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紧,卡住。

槐诗突进,将扑面而来的毒雨视若无物。

速度,再次爆发!

再次加快!

鳞片破碎的哀鸣之中,何洛怒吼,长尾横扫,终于将槐诗逼开了,可胸前却被祭祀刀凿出了一个深邃的裂口,连坚如钢铁的骨骼上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惨烈的伤痕在瞬间枯萎,干瘪成僵硬地炭状物。

稍微一碰,便簌簌掉粉。

紧接着,刀锋之上所附着的心毒猛然爆发,随着刀锋所带来的痛楚一起,肉体和灵魂的双重冲击骤然爆发,令纳迦发出惨烈的嘶鸣,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意图逼退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恶鬼。

毒是起效了没错!

对于这一点他可以万分肯定:就算是有多么厉害的抗性,被纳迦的毒所侵染之后也必须立刻注射血清,否则难逃一死。

不,那个死小鬼如今应该快要死了才对!

可现在,那个宛如恶鬼一样自血中得到莫大乐趣的少年正在步步接近,双手中的刀锋彼此碰撞,摩擦,自迸射的火花中发出尖锐的鸣响。

平静到堪称空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很怀念上次雾化的劫灰么?”

明明应该衰弱到动弹不得的少年轻声叹息,“但很遗憾,刚刚存货都被我吃掉了,一点不剩,你要来得早一点就好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角。

紧接着,刀斧袭来!

何洛嘶吼,竭力摆脱了心毒所带来的剧痛,重振旗鼓,庞大的躯壳向着槐诗撞出,四只手臂中的弯刀劈斩,几乎将地上的隔离墩都剁成了粉碎。

但是却斩不中那个飘忽的阴魂。

不止是速度,当槐诗挥刀的时候,力量再度爆发,几乎让他抓不稳手中的弯刀,五指发麻。

凌驾于槐诗两个等级之上的圣痕并没有带来力量碾压,反而好像势均力敌,甚至被少年手中摄人心魄的刀术所压制了。

不论是炉火纯青的格斗术还是臻至常人想象巅峰的匕首搏击。

乃至那一把神出鬼没的斧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槐诗用来充当烟雾弹的劫灰究竟是去哪儿了。

就在他的眼前——无数雾化的劫灰自槐诗的躯壳中升腾而起,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将那个少年吞没在其中。

就好像连他一同都用绝望之火点燃了一般。

那些曾经被转化为物质结晶的源质此刻再度归还为源质,融入他的魂魄之中。

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死亡一起!

在那一瞬间,何洛终于明白:并不是所有人在快死的时候都会手无缚鸡之力。

有的人……离死越近,就越强!

就在他瞬间的恍惚中,有雷鸣咆哮自少年的躯壳中迸发,槐诗向前,硬撼着纳迦的庞大力量,哪怕手臂上的皮肤寸寸龟裂。

可是在破碎的皮肤之后,那缠绕在肌理之中的劫灰之火却燃烧地越发狂乱。

千万人的痛苦汇聚在一处的时候,也带来了千万人的愤怒。

超越了寻常升华者极限的源质波动在他的躯壳中迸发出潮汐一般汹涌的回响,槐诗踏步向前,刀斧斩落。

何洛的左手一空,那一把遍布裂痕的弯刀彻底得分崩离析。

紧接着,他失去了眼前少年的踪影,剧痛从后背袭来。附着了无形之斧的祭祀刀已经将抓着霰弹枪的那一支手臂彻底斩断。

毒血飞迸,却无法掩盖少年赤红的双瞳。

像是熔炉中臻至极限的火,纵然倾尽这世上的暴雨也无从熄灭。

光芒狂热。

“火候已成了啊。”

在层层暴雨之后,伫立在高楼之上的乌鸦轻声呢喃:“饱受伤害才能不惧痛苦,知晓死亡方能驾驭绝望。

依此铸就深渊奇迹,你的圣痕并非来自于熔炉与火,而是由你的躯壳和魂魄所锻造。

只差最后的钥匙了,槐诗……”

伴随着纳迦的尖锐嘶吼,长尾飞上了天空,回旋着,落在了地上,扭动抽搐。可这一次,心毒的痛楚被抵抗了。

纳迦猛然转身,那庞然大物带起了一片雨水,再度展露了自己的灵魂能力,空海降临,将整个周身包裹在内。

空气变得粘稠如海水,难以挣脱。

而纳迦却灵巧而自由地翱翔在这一片空气之海中,猛然向着槐诗伸出了自己的手。

距离太近了。

简直近在咫尺。

槐诗躲闪不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铁钳所卡死。

紧接着,残存的三条手臂像是铁箍一样地合围而来,在不管槐诗劈斩在自己身上的刀锋和斧,封锁了他所有的躲闪范围之后,将他彻底擒抱。

属于异兽级的恐怖筋力爆发,寸寸收缩。

他要将槐诗彻底碾碎在怀中。

几乎能够听见槐诗骨骼破碎的哀鸣。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肋骨上被祭祀刀所斩出的伤痕骤然剧痛,被一只手掌所贯穿,五指翻动内脏,猛然收缩。

紧接着,在那五指之间,无形之斧重新汇聚,自内而外地爆发了心毒的洪流。

剧痛重叠在一处,和死亡一起,千百倍地爆发,形成灵魂难以承受的轰鸣。

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线,被槐诗所挣脱。

何洛咬牙,嘶吼,随意地扯下风衣,包裹在自己胸前的伤痕上,三只手臂展开,翱翔在空海之中。

重振旗鼓!

对于到达第二阶段的圣痕来说,已经具有了部分传奇生物的可怕生命力。就好像曾经的鵺在狙击枪和自动步枪的集火扫射之下依旧可以逃脱一样。

断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尾巴。

对于他虽然是重创,可是却没有到无法动弹的程度。

而槐诗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在加一把力,便能够摧枯拉朽地碾碎。

然后,他就看到了,槐诗迅速地后退。

带着脸上的笑容。

就这样,向着他抬起了自己沾满血污地左手。

还有回旋在食指上的那个小小圆环。

圆环上还带着细长的插销,就好像从哪里拔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那一瞬,何洛愕然地低下头,看向伤口,透过剧痛,终于感觉到了被塞进那里的铁块,还有它即将爆发而出的恐怖温度。

轰!

毒血随着火焰和内脏一同爆发,扩散向四周,就像是在空中所开放的墨绿色火花那样。转瞬间,又消融在了雨水之中。

只剩下残肢断骸自空中坠落。

哪怕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经被炸断了,可是纳迦堪比钢铁的骨骼依旧未曾分崩离析……何洛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砸在了燃烧殆尽的车筐上。

尽管已经失去了大半截身体和所有的手臂,内脏被焚烧为焦炭,但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还活着。

奄奄一息。

在暴雨地洗刷之下,那一只残存地独眼艰难转动着,难以阻挡流逝地生机。

直到现在,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跪倒在地上,几乎陷入晕厥。

源质之火彻底熄灭,他疲惫地喘息着,感觉到四肢和躯壳中传来的剧烈痛楚,眼前阵阵地泛起昏黑,双耳好像有蜜蜂不断地鸣叫。

但他却未曾失去意识。

纵然疲惫欲死。

在暴雨中,他踉跄向前,踏碎了地上动荡地水泊,最终,来到了何洛地面前,低头俯瞰着那一张狰狞地面孔。

不知道为何,忽然笑起来了。

因为想起了一个笑话,想要讲给他听。

“从前,有个樵夫去山里砍柴。”

少年突兀地说:“在过桥的时候,他的斧头,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可这是他唯一的斧头,他很难过,就哭啊,哭啊,就像你一样。

这时候,河神从河里出现了,慈祥地问他……”

槐诗抬起双手的祭祀刀和无形之斧,放在他的肩头,随着河神一同问道:

“——请问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

纳迦瞪大了眼睛,嘴唇奋力地开阖着,却发不出声音。

“对,樵夫跟你说的一样。”

在寂静里,槐诗赞许地颔首:“然后,河神说:你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这两把斧头都给你吧!”

于是,刀斧在纳迦的脖颈上交错。

在近乎咆哮的钢铁鸣叫中,最后的毒血向着两侧挥洒而出。

一颗遍布鳞片的头颅滚落在地,再无声息。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去他妈的河神,去他妈的金斧头,去他妈的银斧头,去他妈的樵夫……去他妈的一切!

那些古老的故事太长了。

该结束了。

在今天。

槐诗转过身,穿过了死寂的高架桥,在暴雨中走向这个故事的结局。

走向最后一个幸存者。

然后,他拉开了车门,向着车里的老人露出微笑。

“戚先生,让你久等了。”

第七十章 墓志铭

寂静的高架桥上只有雨水轰鸣的声音。

无穷尽的暴雨仿佛将这里从尘世剥离,隔绝了一切,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

“原来你长这样啊。”

槐诗拉开车门,凝视着车里的老人,略过那一只指着自己面孔的手枪,郑重端详——斑驳的白发一丝不苟,神情威严,西装笔挺,端庄地像是刚刚从演讲台上走下来一样。

“真是……长着一张正派的脸呀。”

槐诗拨开了那一只微微抖动的手枪,湿漉漉地坐进了车里,坐在戚问的对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污垢。

有钱人真好。

环视着宽敞车厢内的精致装饰,他低头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脚印,嘴巴吧嗒了一下,抬头问:“有烟么?”

戚问没有说话,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么用力。

可是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许久,无力地落在了膝盖上。

而槐诗终于从随意地翻找中,从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几根封在铜管里的雪茄,看上去高级得不像话,闻起来也感觉到充满钱的味道。

“谢谢。”

礼貌地道谢之后,槐诗掏出刀撬开了铜管,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雪茄头部和屁股都削了,但好像削的口子有点大,整个雪茄都要散开了,吓得他赶快捏紧了。

毕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费好多钱。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两根,回头带给老柳也尝尝。

在沉默中,戚问静静地看着他在车厢里翻找的穷酸样子,终于发出了沙哑地声音。

“何洛呢?”

“死了。”

槐诗摸着口袋翻着打火机,随意地告诉他:“你回头看,隔离墩那里,掉在地上的那个就是。”

戚问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张开,却没有说话,到最后,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驳的白发。

就好像在一瞬间垮掉了。

终于自愤恨之中显露出一丝疲惫地老态。

而槐诗,终于找到了打火机。

抓在湿漉漉地手里,喷出火苗,点燃了雪茄的尾巴,他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剧烈呛咳起来。

吸进肺里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弃地丢到了窗外去,抽起来这么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有钱人,肯定是钱多了烧的。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终于想起来了,摆了摆手,又开始翻口袋:“解毒剂,解毒剂,解毒剂在哪里……啊,在这儿。”

从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荡漾着无色的粘稠液体,看上去像是胶水。

乌鸦跟他保证过效果拔群,可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槐诗疑惑地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深重地苦味从嘴里爆炸了,一路向下延伸,刺激着喉咙和食道,最后在胃里翻腾起来。

像是一只不断掏动的大手。

撷取着一切毒雾,拉扯成一团,然后,槐诗的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很快,便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堆绿色的血块,中午的午饭,还有来的路上顺道买的奶茶。

都吐出来了。

沾染在戚问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碍眼。

“纸巾纸巾……”

槐诗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纸巾,直接把盒子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然后又拽了两张擤鼻涕。

最后,纸团丢出了窗外,落入寂静的凄风冷雨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被染成墨绿的毛细血管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显露出那一张略显稚嫩的平静面孔。

看着面前的戚问。

仔细端详。

忽然问:“吃了吗?”

“……”

戚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跑的。”

槐诗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游戏一样,你扮人,我扮鬼,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你看,多浪漫!”

“你赢了,槐诗,恭喜你,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事业和我的人生。”

在他的对面,那个老人冷眼看着他嬉笑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你可以尽情得意,这是赢家赢得的权利,但不要想着我会向你摇尾乞怜。”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后一眼。

他将手枪顶在自己的下颌。

扣动扳机。

寂静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车窗外的雨声和车窗内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不出分别。

只有嘶哑地尖叫骤然响起,饱蘸苦痛,像是要刺伤槐诗的耳膜那样。

戚问的手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他的手枪一起。

血液自肘部平滑的切口中喷涌而出,顺着考究地西装流淌,最终,如蜿蜒地溪水一般,汇入了柔软地地毯中,渲染出一片渐渐扩散的暗红。

“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也不太想这么粗暴。”槐诗诚恳地纠正道:“其实,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样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扯起戚问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端详着那一张扭曲又狰狞的面孔,轻声问:

“——告诉我,当我的家被毁掉的时候,你是笑着的吗?”

戚问当然没有笑。

他怒视着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向着他吐出了沾着血色的口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槐诗依旧平静。

平静地好像感觉不到愤怒那样。

“说起来,我应该先跟你道喜的。”他说,“记得你说:等明天开标之后,你就可以掌控蓬壶的航线,从此翻身做主人,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狗。”

槐诗郑重地说:“恭喜你,戚先生,你的梦想要实现了。”

“你***……当年就应该杀了你这个死剩种!”

戚问怒视着他,嘶哑地诅咒:“不论是你,还是你的父母,都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真应该把你和他们埋在一起!把你们碎尸万段!”

“为什么不笑呢,戚问先生。”

槐诗疑惑地问,“难道实现梦想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戚问再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遍布血丝地眼瞳中满是恶毒。

槐诗失望地松开手,扯了两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口水。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目标。”

他沉吟着,轻声说,“我要过健全的人生,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成为一名音乐家,赡养对我并不好的父母,遇到一个爱我的女人和她结婚,认真地教导我们的孩子,受人尊敬度过我的一生,在家人地环绕中平静地死去。

如果要说有什么梦想的话,这大概就是我的梦想了吧。”

说着,他耸了耸肩,无奈地摊开手:“你看,一把便宜的二手旧琴,两个不爱我的家人,一个老房子……这就是我所拥有的全部。”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断地,有雨水从他湿漉漉地头发上落下来,混合着血水,就变作了浊红的色彩,擦之不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戚问先生——”

槐诗说,“我失去了我的梦想。”

“——我很悲伤。”

戚问咧嘴,恶意地狞笑着,张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轰鸣声从车里响起。

硝烟从槐诗的手枪上缓缓升起,子弹穿过了戚问的嘴唇,又从他的脸上传出,钉进了驾驶席的仪表盘。

鲜血喷涌。

“请别说话。”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久,我心里舒服多了。现在,我们应该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了。”

戚问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少年手中,枪膛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脸,在那一双颤动的眼瞳中映照出地狱的通路。

槐诗扣动了扳机。

啪!

令人尴尬地轻响从枪膛里响起,没子弹了。

“抱歉,第一次报仇,不是很有经验,请稍等我一下。”

槐诗从口袋摸索出一把子弹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取出弹夹,可是里面好像卡死了,怎么按按钮都抽不出来。

死亡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徘徊在不远处,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难得的幽默剧。

在细碎的声音中,有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槐诗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槐诗没有接,它就一直响,好像锲而不舍地要响到地老天荒。

直到槐诗有些烦躁地按下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有话快说,我这里正忙着呢……”

“我是艾晴。”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有事儿么?”槐诗的肩膀夹着电话,专注地对付着卡死地弹夹,“顺带咨询一下,话说,这把配给我的枪究竟是怎么换子弹的啊?我这边研究了半天,在线等,挺急的。”

艾晴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啊,雨声好大啊,我很害怕,又很孤独,只能抱着一把手枪取暖,啊,这么说总感觉gaygay的,但这弹仓真的完全掰不开啊。”

叹息声从电话中响起。

“别费劲儿了,枪上装了安全锁定。”她的声音变冷了,“以及,监控摄像头告诉我,你不在家,槐诗,你在金海高速的立交桥上,坐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想要用子弹打爆他的头。”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地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头:“不好意思,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听我说,槐诗——如果你在这里杀了他,只会招致惩戒,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特事处都不能容许,放下枪,相信我,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得到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那他们会杀了他么?”槐诗反问,“枪毙还是绞死?坐电椅也行,或者人道一点,药物注射?”

“……”艾晴没有说话。

“我才十七岁啊,大姐,不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槐诗咧嘴,无奈叹息:“要说的话,其实被惩戒也没什么关系,关进牢里也无所谓。

但有些事情该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中,艾晴轻声问:“非要这么做么?”

“非这么做不可。”

少年抬起眼睛,看着面色剧变的戚问,平静地宣告:“他非死不行。”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叹息。

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槐诗听见枪身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弹夹顺畅地划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愣住了,许久,无奈摇头:

“不要做这种会变成共犯的事情好么?”

漫长的呆滞之后,他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不快地放下了枪。

“恭喜你,你走狗屎运了……”

戚问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可那笑容还来不及绽放,便看见了槐诗送上的惊喜:“有一个你没有玩过的船新的死法在等待着你。”

那一瞬间,自少年抬起的右手中,苍白地火焰缓缓燃起。

在源质之火中,有一丝一缕物质升腾而起,展露出铁灰色的质感,彼此纠缠铆合,繁复地编制在一起,形成了一捆尾指粗细的绳索。

他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车门,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竭尽全力地在雨中狂奔,几乎跌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前。

可是绳索像是蛇一样蜿蜒而来,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猛然收紧!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少年的低语。

“那么,就请你在死之前……感同身受地体会一下我的‘悲伤’吧。”





“快点快点!再快点!”

在副驾驶席上,傅处长怒吼着,向司机咆哮:“我们***是特事处,管个屁的红绿灯啊!给我加快!”

在他的催促下,那横冲直撞地车队呼啸地穿行在城市中,赶往高架的方向。隔着老远,他们就听见远方传来的坍塌轰鸣,还有爆炸的巨响和枪声。

“去***天文会!我他妈当初就应该毙了那个小王八蛋!”

傅处长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这哪里是特么的爆炸,这是写不完的报告和做不完的检讨啊!完犊子了,别说升职没指望了,不上内部通报就已经要全家烧高香了。

他现在都忍不住想打电话给傅依,好好问一问,她究竟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战斗同学的!

如今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祈求戚问的手下能够坚挺一点,别被槐诗一个突突就扫死,到时候就全完了。

捂着心口那点热乎劲儿,他一路紧赶慢赶。

等到他终于赶到高架的时候,心里已经彻底凉透了。

“***,为什么……”

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个坐在高架断口上的少年,他静静地坐在雨水和风中,低头凝视着远方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和晚霞。

在他的身旁悬挂着一条垂落的绳索。

还有一具在雨水和风中不断摇曳的苍老尸骸。

像是饱受折磨,他的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痉挛至死。斑驳地白发已经湿透了,盖住了那一张窒息的扭曲面孔。

而就在礼服敞开的衣襟下面,有人用血在死者的白衬衫上写下为他写下了墓志铭:

‘我以为这个世界是成王败寇……’

随着微风的吹拂,那一具尸体轻巧地翻了个面,露出写在背后的血色忏悔。

——【我错了】



感谢支持

出去吃了个饭,散了会步回来之后发现订阅竟然不少,还有好几个编辑和作者朋友问我今天要不要爆更,最好多写一点,这样成绩也会好看一点。

说实话,订阅这个东西对我挺重要的,毕竟是衣食来源。

大家这么赏脸,我总要努力点。

原本我为了保持剧情连贯和修改余地,还留了两章存稿,不敢说一次性都发出去。我现在就开始写,咱们写多少就发多少吧。

看看能更多少。

至于订阅,就全看大家的了。

第七十一章 问题与回答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钢铁的栏杆,还有挂在自己身旁的点滴,以及扣在脚上的钢铁定位环。

显而易见,自己正躺在监狱里。

准确来说,是特事处的拘留室里,周围并没有拿着什么长枪短炮对准自己,甚至没有禁止自己的灵魂能力。

不,如今的傅处长应该巴不得自己悄悄越狱跑出去吧?

这样他就可以酣畅淋漓地把自己枪毙个五分钟……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还有饥饿。

“我睡了多久?”

“两天。”在囚笼之外,坐在轮椅上看书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

槐诗缓缓点头,打了个哈欠,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久睡之后终于苏醒,他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疲惫和困倦。

昏昏然。

就在他渐渐清醒的时候,却听见隔壁的牢房里传来尖叫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旁边的墙:“隔壁是谁?”

“戚问的儿子,戚元。一个知道父亲死了之后吓破胆的废物,稍微用了一点手段,就什么都交代了。”

纵然戚元就在旁边,可艾晴的话却说得丝毫不客气。她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补充道:“拜你所赐,对戚家进行清理的活动虽然有一些让人不快的小插曲,但总体来说非常顺利。”

“不用谢。”槐诗憨厚地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有听出来我哪句话在谢谢你么?”

艾晴漠然地反问:“如果你真得有那么一点领情的话,也不应该是把枪放下之后换个其他的方式把戚问杀掉。

袭击特事处工作人员、劫掠武器库、在公共场合施行袭击,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在杀死了十六名常人和一名升华者之后,对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进行了拷问和蹂躏之后,私刑至死……哪怕在这之后通过举证证实了他所触犯的罪行,但依旧是严重的越权和违例。

不论是这里面的哪条都足够你被关进海沟监狱服役至死了。

而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名义上依旧还是天文会的员工,如今金陵办事处已经因为你的事情吵翻天了……你知道你给我究竟甩了多大的麻烦过来么?”

“呃……”

槐诗无言,许久之后叹息着低头:“抱歉。”

“这真是你所有道歉里最真诚的那一句了。”

艾晴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合起了手中的书,不无嘲弄地问道:“那么,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之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吗?”

槐诗沉默了很久,尴尬地挠了挠脸。

“我很想说复仇什么都得不到,但……说实话我真得很快乐。”说完,他忍不住再度双手合十告饶:“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变态起来了。”

他都觉得自己变态。

一般人不是复仇结束之后心里会一片空虚么?

为什么自己还觉得挺高兴的?

这不太对啊……

“变态倒是不至于,为复仇感到欣喜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么?”艾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会笑得眼泪都下来吧,说不定比你还不像话。”

不等槐诗松了一口气,她就接着说道:“只不过,一支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小队,一个二阶升华者,真是战绩惊人,不,应该说吓人才对啊……

作为你如今的倒霉长官,我应该对你表现出的身手感觉到惊喜吗?”她着重于说出了那个称呼:“‘淮海路小佩奇’先生。”

“……”

槐诗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次应不应该继续对不起,到最后,只能耸耸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无需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道歉,毕竟,我们彼此之间一直有所隐瞒,不是吗?”

艾晴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不过,你确实应该为此感到可惜。”

“嗯?”

“戚问不过是一只用过即丢的手套而已,一条连咬谁都不能决定的狗。”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直白地说道:“当年真正将槐家推进火坑里的人,应该就是如今的阴氏家主,我的曾祖父,阴形。

换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你的仇敌之一。”

槐诗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许久,微微点头。

看不出愤怒,也瞧不出震惊的样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吗?”

他挠了挠头,终于搞懂了一些事情,旋即,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原来你真得不姓艾吗?”

“……”

所以说重点是这个么?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因为没有杀死我而感觉到可惜吗?”

“那你现在会因为没有斩草除根而后悔么?”

槐诗平静地反问:“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懂,但现在的你和你曾祖父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儿吧?

况且,我才干掉一个boss,你就跟我说还有二周目,我也没什么实感啊。回头要不我们参详一下?”

“……”

艾晴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槐诗。”她缓缓摇头:“原本有天文会为你提供的便利,你可以变得更强的,强到足以清算这一切……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可能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吧。我以为可以把控你的命运,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现在看来,这种荒谬的妄想是时候结束了。”

她不再去谈论刚刚的话题,而是回归了槐诗的自身,仿佛律师那样:“虽然具备血亲复仇的大义,但你之前的作为依旧是犯罪。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金陵分部还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定性,社保局也没有进行严厉追究。恐怕在归净之民的事情结束之后,才会开始真正地进行审理吧?

在这期间,我会努力帮你寰转减刑的。

情况再不济你可以转投到社保局去,依照你的才能和潜力,想必他们也不会计较你犯下的过错吧。”

就好像急着要离开,他一口气地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说完,“至于傅处长那里,虽然气得要命,但实际上也就是嘴上喊一喊。

特事处对你同情的人不再少数,多数时候,都会适当地网开一面,让你在这一段时间保有部分自由,希望你也能够安心在这里休养吧。”

“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她问,“不过分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过来。”

“嗯……”

槐诗沉思了许久,不好意思地问:“琴可以么?太久不练的话,我怕自己会手生。”

“就这些?”

“就这些。”

于是,艾晴颔首。

她该走了。

只是在调转轮椅之前,她却忽然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天文会呢?”她看着槐诗的眼睛,郑重问道:“你心里多少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何必管天文会的一堆麻烦事儿呢?”

“不知道。”

槐诗直白地回答,可艾晴明显不接受这个答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挠头苦思许久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你吧。”

“我?”艾晴几乎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出生入死因为看上一个女瘸子?你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喜欢的玩法比较特殊?”

“不不不……”

槐诗慌忙摆手,“我只是……很羡慕你。”

他看着牢笼之外的少女,认真地说,“因为你看上去很有勇气。”

在寂静里,艾晴没有说话,像是愣住了一样。

只是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着她。

许久,缓缓摇头。

“不,槐诗。”她转身离去,“我从没有过那么奢侈的东西。”

当艾晴离开拘留管制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抽烟的傅处长。

看起来他的戒烟之路并不好走,总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还活着吗?”他问。

艾晴指了指身后:“他就被关在这儿,想看什么你可以随时去看。”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枪把他扫死。”

这两天写完几十份报告之后,傅处长熬到眼眶都红了:“上面现在也说暂时监管,估计等这事儿完了就会开始审理吧?天文会那边什么态度?”

“在新海,我就代表天文会。”

艾晴直白地回答:“他是我的雇员,这个态度怎么样?”

傅处长愕然地看着她:“你疯了吗?难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锅?”

“为什么不可以呢?”艾晴反问:“难道我在你们心里不正是个女疯子么?”

“……”

傅处长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踩灭了烟头,叹息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只有艾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远处映照在大地上的阳光。

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过去的回忆。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来地灾厄还有阴暗的病房,失去双腿的自己,还有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游戏的少年。

太久远了。

记忆渐渐模糊,不复清晰。

甚至已经无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自己逃避时所捏造的谎言……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她推着轮椅离去。

然后树丛中,鬼头鬼脑地乌鸦弹出了一个脑袋。

第七十二章 独家情报(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与首订)

天启预报正文卷第七十二章独家情报当艾晴离去之后,鬼鬼祟祟的乌鸦就从角落里钻出来。

“哎呀,终于走了吗?”

乌鸦叹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啊。”

“有吗?”槐诗愕然。

“这种渣男口吻,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啊。”

乌鸦白了他一眼:“明明这时候只要温柔一点,稍微说一点表示理解的话,就可以开启了不得的线路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这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不那么说的吧?”

“……”

槐诗沉默,并不是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跟一只乌鸦说话,反正不论怎么看都会看到他抱着一本书在发呆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一件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那种廉价的认同和善意了。

这些东西和不具备任何实现效力的保证、毫无由来的亲近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产物。

当你不理解一个人的苦痛和过去的时候,又如何对她所面对的问题和未来做出任何担保呢?与其到最后平添痛苦和愤怒,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互相尊重的距离。

艾晴也并不需要我的怜悯和认同,她比其他人要强得多。如果我这时候说一些不值钱的话,讲一讲热血友情和胜利,也只会让她看不起我而已。”

“也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咯?”

乌鸦了然地颔首,“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家伙,将来说不定会因为玩弄少女心而被人砍死呐。”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放长线钓大鱼又是什么鬼啊?”槐诗翻了个白眼:“你来找我就是来说烂话的么?”

“这不是适逢其会么?”乌鸦摊了摊翅膀:“看着自家的boy在友善和陌生好感度的边缘疯狂大鹏展翅的感觉,怎么说呢,还真是挺复杂。”

“那她说的你听见了么?”

“恩。”

“阴家?”槐诗问。

“说不定有可能呐。”乌鸦颔首:“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是啊,我会怎么做呢?”

槐诗自言自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我其实是来通知你的。”乌鸦打断了他的思路:“虽然监狱风云的戏码挺不错,可遗憾地是,你的牢狱生活可能过不了太久了。”

“他们要枪毙我?”

槐诗大惊:“不能吧?未成年人保护法去哪儿了!”

“升华者不适用未成年人保护法谢谢。”乌鸦瞥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你慌什么,就算要枪毙你也还早着呢。”

“那我要被释放了?”槐诗喜出望外。

“不,归净之民要搞事儿了,搞大事儿。”乌鸦说,“过不了多久,恐怕哪怕在牢里你都会被牵扯进去。所以做好准备吧,我也会在这之前把你的圣痕铸造完毕。”

“大事儿?”槐诗愕然:“多大的事儿?”

“魔都那么大的事儿!”

“大概能体会到你要说什么,但魔都究竟是个什么鬼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说得跟什么可怕的地狱一样啊。”

“就是地狱没有错啊。”

乌鸦淡定地介绍到:“深度二十七的地狱·魔都,与深度二十九的地狱·大都会和深度三十一的地狱·圣城。

这三个地方曾经是天文会的心腹大患,在不惜一切的封存之后,将它们流放进了地狱的最深处去。

你可以将它们当做字面意义上的黑暗地带,人类所难以生存的绝境和恐怖区域。”

“这么夸张的么?”

“如果我告诉你,原本新海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拥有几千万人口,占据七八千万平方千米的超巨型都市,被誉为世界经济的中心之一,是东夏最闪耀的明珠和最重要的出海口之一,你会觉得怎么样?”

“那我家岂不是牛逼坏了!”

槐诗瞪大眼睛。

乌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在上上个纪元的时候,原本存在过这样一座城市,就在新海这个位置,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的事情,你明白吧?”

槐诗一愣,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呢?”

“然后,它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连带着两千万人一起,没了。”

乌鸦耸肩:“甚至就连它的名字都变成了一个禁忌,你甚至无法从口中说出来,只能用魔都这个代称去称呼它。”

说着,乌鸦开口说道:“它的名字,叫做【**】。”

槐诗只能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低头看命运之书,上面却只显示了几个星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的一切情报从现境中剔除了。

在冥冥之中,将一切有关魔都的情报湮灭。

“但是,这……和归净之民有什么关系吗?”

“下面就是乌鸦姐姐的独家情报了——”乌鸦神秘地笑了起来,“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重新开启通往魔都的道路吧。

准确的说,应该是让魔都重新上浮,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而这样做的第一步,就是先从现境的隔离中撕开一道缝隙,打开一条小路,然后毁掉新海或者其他地方的界楔,为魔都让出位置……最后,轰!”

乌鸦说着,翅膀缓缓展开,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姿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日和归净之民的目的是相同的,曾经降临的风灾之兽差一点就将新海的界楔拔除……现在,你明白情况有多糟糕了吧?”

“这岂不是新海要完?”槐诗大惊失色。

“你急什么?”

乌鸦翻了个白眼:“岂止是新海?搞不好这事儿会彻底搅乱整个沿海地区呢,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坐不住?

哪怕归净之民要和天文会以及社保局硬刚,也不会选在新海这种鬼地方。在这里搞事儿的,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敲边鼓,吸引一下注意力而已,真正决战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呢……凭你这个水平,恐怕连战场都上不去,别瞎操心了。”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怕你松懈么?让你万一有什么情况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说着,她还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你好歹是我的契约者,有什么事情的话,姐姐会带着你一起跑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之,该吃吃,该睡睡就完事儿了,是吧?”

“没错。”乌鸦市侩地说道:“等出了什么事儿,你在稍微露头砍几个归净之民,那功勋岂不是哗哗的涨?减起刑那还不简单?说不定砍完之后就当场释放了呢。”

“你这语气……”槐诗斜眼看着她:“真出事儿就算了,不出事儿你可别乱搞出什么事儿来啊!”

“放心放心,姐姐是那种人么?”

乌鸦毫无自觉地笑了几声,看向其他的地方:“哪里用得着我搞事儿啊,这不已经就差一个导火索了么?

不过,看你这条件不错,我就安心了,要不然家里人可担心的很呢。”

槐诗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全家都死光了,鬼才担心我呢。”

“哎呀,你不是还有姐姐我吗?想哭的话,随时可以寻求姐姐的怀抱哦~”

乌鸦又扯起了烂话。

在惯例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后,便研究起了槐诗灵魂能力的新变化来。

或许是因为乌鸦的后悔药,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除了杀意和愤怒所凝聚的无形之斧外,槐诗发现,自己在刻意剥离了悲伤这种负面情绪之后,竟然也能够通过圈禁之手来凝结为实质了。

形态是一条灰黑色的绳索。

小拇指粗细,韧度惊人,更令人惊喜的是长度似乎好像是没有极限的,能够一直伸长到槐诗支撑不住为止。

而平时的长度,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可以随着他的意志自行地运动,速度大概和他本人差不多。

和愤怒之斧一样,悲伤所凝聚的绳子可以让被束缚的人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槐诗最极端的心情之一,从而在精神冲击下失去反抗能力。

看来经过七年的应激期所酝酿而出的灵魂·圈禁之手相比起其他简单的灵魂能力来还有更多的变化,不止是只能变个斧头这一条。

他本来还想开发一下其他的情绪,但可惜,徒劳无功。对此,乌鸦的解释是:没必要刻意强求,积累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灵魂虽然超脱于物质,但依旧受限于升华者的躯壳。

等后续到了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圣痕他的将肉体强化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能力也会有新的提升空间,到时候可能就是质的变化。

所以,并没有必要在前面浪费太多的心力去可以追求,顺其自然就好。

同时,乌鸦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就是,他的发育期看来已经正式结束了。

在不断地战斗和心理压力的催发之下,辅佐以她加料的浓缩药剂,原本一个月的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周左右,而在与纳迦对决的过程中,突破了最后的关卡。

这就是槐诗醒来之后发现身体如此虚弱的原因。

不止是要修复内部的暗伤,还要将修复完毕的部分再度加强,不论吊多少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都不能解决这么庞大的亏空。

哪怕特事处拿出炼金药剂来为他治疗,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不是乌鸦悄悄潜入进来喂了他好几次特制地补全药剂,槐诗可能要衰竭而死了。

“等一下,你怎么喂的?”

槐诗听到这里,狐疑地看着她,也看不出她哪里有手的样子。

“哎呀,你这个问题真是太粗暴了。”乌鸦反而羞涩起来,扭捏了半天之后,轻声说:“当然是嘴对嘴啦,这样不是最快么?”

槐诗要信她就才有鬼了!

等她走了之后,槐诗重新躺回了床上,准备再去来个肥宅快乐梦。

但想到她刚刚的提醒,还是不敢再松懈,悄悄从被子下面拿出命运之书来,进入了其中的记录里。

然后没过多久,他出现在了那个曾经饱受蹂躏的训练场上。

和那个魁梧的钢铁教官面对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把这个副本刷多了,教官看到他之后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老哥别怕,今天咱们不练军体拳。”

槐诗挥手安抚道,然后直接通过命运之书地权限,制造出了两把墨绿色的弯刀在手上,向着他晃了晃,亲切微笑:

“来试试我新学的这一套刀法怎么样?”

第七十三章 要有光

不得不说,何洛,也就是二阶升华者纳迦的刀术是真的有够弱鸡。

虽然经过了系统性的训练,但出去砍人的时候,依旧靠得是自己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防御能力,偶尔借助灵魂能力阴个人,但真正的技术……只能说凑合吧。

有模有样。

在经过了乌鸦的黑暗训练营之后的槐诗看来,简直稀烂。

他残存的记录中,有用的也乏善可陈。

支零破碎的记录里有一大堆都是在杀人,还有一堆在收钱。

对于很多兵击技巧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和生疏,出现了残缺,反而是把自己美洲联合银行的不记名账户记得倒是很牢。

可惜的是,升华者赚得多,花得也多。

光那四只由炼金工坊所打造的弯刀就花耗费了上千万。

这种能够在现境和边境通用的冷兵器真得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能够和祭祀刀这种削铁如泥的边境遗物硬拼了那么多次之后,在槐诗以灵魂能力作弊的情况下才碎掉,只能说质量优秀得不行了。

而炼金药剂这种支出更是夸张的吓人:一管相当于小红瓶的银血药剂,市价九十万元。哪怕单价相对而言并不算太贵,但时间长了堆积起来就是一笔格外吓人的庞大支出。

而且这玩意儿是刚需,出门不带红瓶,你拿头去打么?

更何况还有垄断了毒龙一系圣痕的缅国宗教——‘上座部密宗’存在。想要买特殊的订制药剂和得到进阶的材料,简直就相当于送钱去被抢。

就算是作奸犯科搞走私赚得再多,转眼也花了个精光。只留下了七百万左右的资金,被乌鸦嗤之以鼻。

穷鬼。

槐诗只能细思恐极。

算一算,自己在乌鸦那里吃的喝的拿的加起来,怎么也几百上千万不止了吧?他打听过,市面上的补全药剂虽然相对便宜,但只是指那些普通的营养品。

如果附带了特殊强化的订制品的话,呵呵,一支一百万,而且是一百万起。谁不想要一个健全的身体?又有谁不希望在发育阶段就把未来的基础打好?

如今看来,她给自己的价格已经不是友情价了,简直是亲爹价,几乎相当于白送了。

不得不说,偶尔有这么一根粗得夸张的金大腿给自己抱一抱,还真是蛮爽的。至于她偶尔的不靠谱和烂话,哎,人总是优缺点的嘛,何况乌鸦……

总之,在捋过一遍何洛的记录之后,除了知晓了纳迦圣痕配方所需要的几个材料之外,最大的收获,竟然就是这一套上座部密宗嫡传的双刀术了。

那群秃子收钱虽然收的凶,但起码东西还是给的爽快,在教授何洛的时候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地方。

奈何何洛对于双刀这么技巧的兵击技巧根本没有天赋,更何况纳迦是四刀,越显繁琐,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基本功看得过去。

上座部密宗也没贴心到你没兴趣他还追着你教,反正关隘都说了,能不能学得会就是你的事儿了。四条胳膊你都嫌麻烦,更上级的纳迦圣痕还是六臂呢!学不会只能说明咱们缘分尽了,不必再强求了,直接充值吧……

结果最后便宜了槐诗。

双刀术好啊,多酷炫啊!就是应用起来有些麻烦……

在第六次被教官吊打之后,槐诗气急败坏,挥手叫出了绳子,直接把教官捆起来当人肉桩子用了。

反正砍死了还能重启。

您老就先吃点亏呗。

在逐步的尝试和练习中,槐诗手中的双刀也在不断地变化,虽然依旧是弯刀的形制,但重心和弧度已经渐渐同何洛手中那两把弯刀一样了。

直到渐渐领悟到其中的奥妙之后,槐诗才相信上面四刀流和六刀流的存在。

归根结底,这一套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的核心就在于因势而动。不论是双臂也好,四臂也好,乃至八条胳膊都无所谓。

重点就是‘查缺补漏’。

它其实是一套水下战斗的方法,战斗方式也仿佛要在水下一样,这就是纳迦的主场。

而既然是发源自水中的技巧,自然不可能动不动就来个力劈华山,否则在水的阻力之下只会事倍功半。

它所追求的,就是绵密不断的攻击,连消带打的阴柔发劲技巧和欺骗性极强的假动作。

一旦完全施展开来,在敌人死亡之前都不会有任何空隙和喘息的余地,一旦防守的话,可以说密不透风。

而它进攻时发力的重点并不在于斩的这个动作,而在于将刀锋贴近了敌人的肉体之后,将刀锋扯回来的过程。

就好像锯一样。

刀锋上的锐齿会在敌人的身上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而纳迦的毒素就会侵入其中,一点一点地将敌人蹂躏致死。

而通过特殊的抛投技巧,还可以通过弯刀的重心回旋实现飞行道具的效果。在真正地高手使用时,它们就会如海蛇一样灵动。

届时弯刀越多,杀伤力就越可怕。

这一套双刀术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直接杀伤力,而是通过密不透风的防守和无孔不入的攻击带给敌人巨大的心理压力,然后一点点地将敌人从内部掏空。

阴毒的要命。

至于何洛那种一开始就走错路子的大开大阖,授课的上师们只能表示:没有慧根,下一个!

在砍死了几十个教官练手之后,槐诗终于初窥门径了。

在命运之书上的‘上座部双刀术’的等级也到了lv4。

有了罗马匕首搏击的基础之后,学什么都快。

不同于简单直接追求最大杀伤力的军用搏击,这一套双刀术上手之后,竟然出乎预料的好玩,能玩出不少骚操作来。

可惜何洛的刀被他丢在了现场,如今多半已经姓特了。他一个戴罪之身,还是别想太多,老老实实在命运之书里过一把手瘾就行了。

哎,砍教官真好玩啊。

他完全已经沉迷进去了。

哪怕第不知道多少次结束了记录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启了命运之书。

我再砍一把,就一把……



而在另一头的石髓馆之中,乌鸦的圣痕锻造也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阴森的灯光之下,坩埚之中融化的金属没有放出丝毫的光芒,反而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地拉扯着周围的光线,宛如一个通往深渊的裂口。

随着虹烬、缄默者之证、阴铁霜银等等材料的加入之后,竟然开始往外冒出阵阵阴冷的风,卷着黑色的雾气,将整个地下室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乌鸦站在坩埚前面,回头看着桌子上哀鸣地祭祀刀,温柔地催促道:“时候到了,是你自己跳进去,还是我帮你呀?”

祭祀刀剧烈震动,尖叫了起来。

似乎誓死不从一样。

在乌鸦再三催促之后,它竟然直接从鞘中跳出,试图斩向乌鸦。

在汲取了众多鲜血和生命之后,此刻的祭祀刀通体金光流溢,华丽无比,刀身上更是以各种细碎的宝石镶嵌着诡异的符文,如今一旦出鞘,锐利的杀意将整个室内的凄风冷雨都驱散了。

凝聚成实质的死气随着刀锋一起,向着乌鸦斩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乌鸦抬头看了它一眼,然后它就瞬间掉在了桌子上,威能全失,哀鸣不已。

“你倒是胆子肥啊。”

乌鸦冷笑,“当年西佩托堤克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一个‘剥皮者’的劣质山寨品,哪里来的勇气?”

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当年阿兹台克人所崇敬的暴虐神明挂在嘴边,不屑一顾地给予了傲慢地评价。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让姐姐好好康一康你发育的正不正常?”

她抬起了细长的爪子,一颗一颗地将那些由源质凝结而成的宝石抠下来,丢进了坩埚里沸腾的金属之中。

就在刀锋的凄厉鸣叫之中,所有的宝石都被彻底扒光了,就连金色的贴片都被撕了下来,一点不剩。

到最后,她直接连刀柄都解体了,只剩下了灰蒙蒙的刀身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

“现在同意了?晚了!”乌鸦嗤笑,“像你这种垃圾心机婊,还想做我家小槐诗的圣痕?做梦吧!姐姐今天不拆了你我就不姓乌!”

罔顾了自己真得不姓乌这一事实之后,她的鸟喙轻轻一啄,自刀身上扯出了一道尖叫的影子,张口,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愉快地打了个饱嗝。

在羽毛之下,她如今的本体——事象分支之上,也浮现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

十全大补。

可惜,分量还是少了点。

她可惜地吧嗒了一下嘴,翅膀挥了挥,无形的力量直接将刀锋甩进了坩埚之中去。

相较刀锋的长度,坩埚的深度浅得出奇,可竟然一下子将它吞进去了。

难以想象在那一瞬间究竟是刀锋如黄油一般地融化了,还是真得坠入了通向什么地方的黑暗裂口中去了。

紧接着,沸腾的声音响起。

黑暗在涌动。

自涌动的黑暗中,好像有物质在缓缓地汇聚,它们依托在金属的液体中,缓缓凝结,浮现出了光洁的外表。

以祭祀刀的残骸为主体,统和了诸多材料之后,深渊的奇迹终于从乌鸦的釜中涌现。

展露出自身的摸样。

实在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一把华丽的匕首,还是哪一扇宝库之门的钥匙。

参差不齐的锯齿汇聚在刀脊之上,自一个个伸出的齿上浮现出黄金的灿烂辉光。

就在它的握柄之上,还有一颗近乎纯黑的六角形宝石。

乌鸦抬起头撇了一眼,说:“要有光。”

然后,在那六角形的宝石中便有火焰燃起。

于是,事就这样成了。



第七十四章 琴声

    <co>  今日五更完毕!  嘤嘤嘤,感觉自己要虚脱了,脖子疼的要命……请问大家可以再来个订阅吗?  如果明天二十四小时首订能破三千的话,我再试试爆更吼不吼哇?  。  。  监狱生活十分惬意。  并没有想象中的监狱风云之类的剧情,诺大的羁押室里其实也就两三个人,平时就算放风也碰不到一起去,大家想要交流一下越狱心得也无从说起。  而特事处的朋友们也相当照顾他。  似乎是听说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奇怪故事之后对他产生了奇怪的敬仰和钦佩,况且平日里大家见面时槐诗也从来没有架子,大部分人都混了个脸熟。  如今进了监狱,虽然有碍职责不能放他跑路,但一般有什么不过分的事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  况且槐诗也挺配合的,没有给大家惹什么麻烦。  等他拿到了自己的大提琴之后,又找人从证物处要回了自己的音乐播放器,从此过上了每天闲着没事儿听歌,早起练琴、睡前练刀的充实生活。  这么一看,似乎和统考之前封闭集训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嘛!  明明已经离开了学校,没想到集训生活竟然追着撵上来,只能说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实难预料。  结果,就在第三天他惯例练琴的时候,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嘿,哥们。”隔离的犯人问:“会拉巴赫么?”  “嗯?”槐诗挑起眼睛,“你还知道巴赫?”  “多稀罕啊。”隔壁的人被逗笑了,“我多少都是美洲常青藤联盟中正儿八经的毕业生,哪里不知道巴赫?”  “好嘞。”槐诗欣然点头,“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你喜欢哪首?”  “哪首都无所谓。”  那个颓废地年轻人依靠在墙上,轻声呢喃:“我就是想听点声音,什么都行。”  槐诗想了想,把如今渐渐张长之后有些碍事儿的头发捋到脑后,执起琴弓,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拉动了琴弦。  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序曲。  当槐诗将练琴和冥想结合之后,他的技巧和琴声仿佛也有了质的突变,不仅仅是自身的演奏能力,乐曲的感染力也强到了吓人的程度。  很快,堪称温柔的旋律自琴弦之上流淌而出,无形的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将这冷漠牢笼的每一寸都填充满了。  于是一切都仿佛变得柔和起来。  没有伤害。  在清晨的阳光下,尘埃飞扬在了空气中,一切都美好地像是梦境一样。  就连巡逻的守卫们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倾听着不远处囚笼之后的琴声,沉浸在柔和地旋律中,嘴角勾起微笑。  短短的两分钟一晃而过。  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寂静。  许久之后,槐诗听见隔壁传来的沙哑叹息。  “真好啊。”好像得到了满足一样,那个年轻人诚恳地说:“谢谢你。”  槐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道:“那个……你知道我杀了你父亲么?”  然后,他听到了戚元的呛咳的笑声。  “你不用担心。”他说,“那种事情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恨么?”  “要说不恨你信么?”戚元说,“放心,比起恨你,我更恨他……”  “嗯?”  戚元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从小活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被人当做模范展示品是什么样的感受么?”  槐诗想了一下,忍不住点头:“听起来很让人羡慕。”  “是啊,衣食无忧,万事不愁,除了你在闪光灯下面找不到藏身处之外,简直完美的要命。从小到大,哪怕我犯一点点小错,戚问都会用那种早知道就把你丢到街上当野狗的眼神看着我。”  戚元冷笑着,“他根本没把我当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  “呃,不至于吧?”  “一开始,我只是以为他对我要求严格,用尽一切的去努力,想要向他证明我的能力。直到后来他告诉我,我是我妈偷人生的孽种那一天为止。”  就好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戚元的语气近乎冷淡:“他害怕别人笑话他被戴了绿帽子,处理掉我母亲之后,就当做没事发生一样把我养大,就像是养狗一样。”  “……”  槐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可戚元仿佛来了兴致一样,满是嘲弄地问道:“你应该见过他在外面生的那个私生子吧?那个叫何洛的,应该也被你杀了对不对?那就是他真正的继承人……哈哈哈,那个老家伙当时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呃,你们家情况真复杂。”  “谁说不是呢?”戚元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谁家都一样,对不对?总会有什么让人不乐意的事情发生。”  “……”  槐诗没有回答。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要不是你的话,我现在一定疯了吧?”戚元的声音沙哑:“我想要杀了他,我试过了任何办法,任何我能想到的办法。可我就连刀都不会拿。到最后,完全被当成一个笑话。”  槐诗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用回答,我只是……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抱歉,打扰了你,请继续拉琴吧。”戚元依靠在墙上,仿佛祈求一样轻声呢喃:“让我听听琴声。”  “好。”  琴声再一次响起。  接下来戚元再没有说过什么。  就在这些日子纠缠不去的恐惧、惊慌和绝望之中,他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鼾声响起。  。  在监狱里,槐诗优哉游哉地拉着肥宅快乐琴,完全不知道监狱外的世界可以说已经天翻地覆。  就在艾晴的推动之下,原本稳了十几年的傅处长不知道是不是被槐诗刺激过头了,竟然拍着桌子去找上级硬是通过了新海临时管制方案,然后近乎不留余地的全城拉网筛查,从内到外要把归净之民这群神经病一个一个挖出来。  短短的几天就已经成果不菲,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一口气端掉了好几个窝点,虽然有所折损,但也顺利地将好几个牧场主的升华者当场击毙。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打黑除恶行动到如今,已经终于进入了最高潮。  在艾晴的指挥之下,通过不惜代价的追缴和搜查,长达三日的争斗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浩浩荡荡的升华者部队带着各式武器,已经将旧城区那一座渐渐破败的烂尾楼——龙马大厦彻底包围。  救主会昔日在新海所经营的最后大本营。  冷漠地无视了对方提出的一切谈判需求之后,傅处长已经铁了心的要毕其功于一役了。这几天搜查出的结果可是让他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这群王八蛋在暗地里除了骗老头儿老太太们的养老金和搞上不了台面的邪教班子之外,其触手竟然借着家长的影响,暗搓搓地伸向市内的学校中。  有两个学校干脆连领导和老师们都变成了信徒,惹得傅处长几乎当场爆炸。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平时光顾着吃拿卡要了,钱没少拿,结果光会坏事儿了!”  想到自己宝贝女儿不知不觉地在这群神经病的手里遛了个弯,他就恨不得把那群领导们一个一个地吊死在校门前面。  “谈判?谈个屁啊!”  傅处长拿着电话,被对面的口吻气笑了,“谈一谈你们是全部无期去边境劳动改造去,还是集体枪毙十分钟?死到临头还想的这么好,你们做什么美梦呐!”  粗暴地挂断了电话,他一屁股坐在前线临时指挥部的椅子上,一个个地指着自己的下属:“给我狠狠搞!听到么?哪怕弄不死,也要往死里弄!把那些仓库里的玩意儿一个个地都给我架起来,今年预算老子不要了都要把这群祸害按死在这里!懂了没!”  于是,什么火箭弹、什么榴弹炮什么机枪,甚至还有好几辆坦克都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中开始进行部署。  若是槐诗知道特事处的重火力都是存放在城外的军区里,定然悔不当初,当时若是能顺个什么火箭炮出来,哪里会有那么辛苦哦。  艾晴平静地旁观着一切。  如今傅处长在场,现场指挥根本用不着她指手画脚,她也懒得里管这些东西。作为天文会的本地成员,她所要负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全程监看整个行动,并保证这一份力量被正确地使用在包围现境这一目的中。  顺带签个字。  不需她等多久,车厢的车门就被拉开了,远道而来的支援者们终于赶上了最后的斗争。  一个是胡子拉碴地魁梧中年人,穿着宽松的军装,挽起地袖子下面,双臂甩动时筋肉鼓起,隐约可以见到一片一片烧伤的疤痕。  另一个却带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白衬衫上一尘不染,手里领着西装。  在向傅处长敬礼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向艾晴出示了自己社保局的证件,寡言的魁梧汉子没有说话,而无框眼镜的精瘦男人则开口介绍道:  “艾晴女士你好,遵照上级指示,我们前来支援。这位是三阶升华者金沐,我是三阶升华者沈悦,携带有一件边境遗物,如果方便行动的话,请您在这这里签个字。”  似乎早已经和监察官打惯了交道,为了避免事后的麻烦和争执,沈悦直接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两人的调令和行动命令递给了艾晴。  “自无不可。”她掏出笔在两人的行动许可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证实了两人接下来的行动的正当性。  然后,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而两位支援者也对视了一眼,感觉遇到了一个好说话的监察官。  似是轻松了一些。</co>



第七十五章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种事情上不严肃一点不行。

保护现境毕竟不是请客吃饭,不可能文质彬彬,既然是武力行动,自然有波及无辜的可能,包括归净之民挟持平民的可能或者其他的意外事项。

有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很难搞的情况。

因此,在这之前,就需要有人来对行动的正当性进行担保。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引起失误或者造成了范围外的破坏和无关者的死伤,只要不太过分或者没有被监察官抓住什么胡作非为的证据,那么两人自然可以免除一切刑事责任以及其余的麻烦事情。

为了避免意外或者不可挽回的损失,同时授予前线升华者一定便宜行事的权利,避免后方无聊的指挥官想要去微操坏事儿,这种略显官僚主义的程序也必须走一走。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但有的监察官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或者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往往会在这里进行刁难。强硬一点的,干脆拒绝签字,或者等行动结束之后看情况再给个面子随便签一个。

在艾晴签完字之后,两人也安心了许多,将文件交给了傅处长保管之后,就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开始了解情况。

龙马大厦高四十多米,和寻常商场的占地面积差不多。

原定建造计划为十层,下面五层用来做商场,上面五层则作为当时市内最豪华的酒店进行运营。

奈何下面五层才盖了四层,资方没钱了。

从此烂尾。

而如今在救主会的暗中经营之下,这里已经变成了归净之民的巢穴,有超过四十名成员藏身其中,根据推测,其中不乏他们这些年来所豢养的边境异种。

是一块实打实的难啃骨头。

不过如今既然金陵来了支援,情况就稍微轻松了一点,至少不至于在他们打开斋戒圈污染现境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还有军队级火力存在。

哪怕受限于市内,不能像是上次动不动叫一发长剑来洗地那么夸张,但杀伤力依旧惊人。

如今他们已经将人团团围住,之所以没有行动,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如今金陵的支援已到,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在确认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他们都没有逃跑可能了之后,两位刚刚到来还没歇两口气的升华者表示不必再多休息,事不宜迟,行动越快越好。

金沐是骨子里的军队作风,而沈悦则是处于对效率和时间的执着。

“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沈悦看了看表之后说,“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还可以去支援其他的地方。”

“也好。”

在通过两人递交上来的报告了解了他们的圣痕和灵魂能力之后,傅处长思忖了片刻,拿起对讲机:“行动开始。”

然后,轰鸣声响起。





十分钟之前,龙马大厦的最深处,如今业已化作了阴暗的斋戒圈。

就在中央,竖立着一座庞大的铜镜,光滑无比的铜镜却没有映照出外界一丝一毫地场景,反而一片黑暗。

在无数缭绕地阴暗气息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扭曲而庞大的影子端坐在最深处,庞大的羽翼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覆盖了一切,慑服一切阴影。

而就在那似人似兽的躯壳之上,竟然多达九颗狰狞地头颅,哪怕隔着层层黑暗难以窥见它们的面貌,但是却足以感受到黑暗中那一双双猩红地眼瞳。

俯瞰着尘世一切。

就在庞大的铜镜之前,七位远道而来者恭谨地匍匐在了地上。

“遵循上主召唤,同乐会前来觐见。”

“灵医会前来觐见。”

“天宝修会前来觐见。”

“洪溪仁济会前来觐见……”

此刻在新海周边的城市中,所有的归净之民所延伸出去的下属组织的头脑已经尽数汇聚在了这里。

带着所有的储备和珍藏。

令铜镜中的庞大阴影发出尖锐地笑声,将镜子前的钢铁都扭曲成了碎片。

“那便准备吧,诸位,我将赐下来自深渊的佳肴。”

黑暗中的庞大阴影肃声宣告,“过不了多久,遵照圣神的启示,地狱大釜的盖子就将被再度揭开!”

一瞬间,黑暗吞没了一切。





首先发出巨响的是部属在周边的地带的迫击炮。

在粗暴地将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的无关者全部疏散之后,这里已经化作了货真价实的战场。毕竟是面对边境威胁,倘若不拿出打一场现代战争的决心和底气,恐怕结果难料。

特事处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对此早已经习惯,此刻傅处长一旦下令,那么庞大的战争机器便已经缓缓开动。

一场浩大的市内攻坚战就此展开了序幕。

炮火轰鸣。

一瞬间,足以将数十个龙马大厦夷为平地的庞大火力从天而降,只不过在飞入了龙马大厦周围数十米的时候,速度却忽然迟滞了起来。

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半圆形的罩子笼罩在龙马大厦之上。

扩张开来的斋戒圈已经将现境的深度逐渐增加,越过了边境安全深度之后,将整个大厦的空间向着至福乐土扭转。

连续不断地炮火轰击在上面纷纷迟滞,有的爆炸开来的气浪都难以将那一层薄薄的罩子摧垮。

可斋戒圈也开始震动了起来。

难以抵挡,但依旧顽固。

这就是边境之外的领域中最麻烦的地方。

在现境如今的三大封锁中,如果其中之一的彩虹桥的最大共用是随时大量转移人力进行救急,以达到无远弗届的话,那么第二道封锁就是现境最大的地方和所有常人的依靠。

名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庞大秘仪被誉为断绝了所有秘仪的大秘仪,而起主要作用,就是围绕着现境制造出了一个稳定的环境和物理规则,能够一切被许可的力量行之有效地运行在每一个地方。

经历了数百年之后在无数学者和创造主们的添砖加瓦之下,如今它的规则已经彻底取代了以前旧世界那一套仰赖神恩且极不稳定的魔法系统,取而代之的是有史上第一个创造主牛顿与后来的学者们所一同营造的新世界。

涵盖了如今人类一切的领域,厘定了力学的基础,敲定了热力平衡,撑起了电磁学,乃至发展至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深邃领域。

而这之中,就包括了所有人习以为常的种种热兵器。

不论是火药动力也好、电磁动力也罢,都足以对脆弱的人体产生毁灭性伤害。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秘仪笼罩之下,所有想要搞事情的升华者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在能够被无限生产的长枪短炮面前支撑多长时间。

而一旦到达了现境干涉稀薄的边境,这些现代化武器的力量就会被迅速削弱,只有炼金术师们精心制造出来的灵化武器、在现境流传了数十上半年孕育出自身源质的珍贵武装和武器原型机以及边境遗物能够在地狱之中顺畅使用。

但如今这样的炮火轰击毋庸置疑是有效的。

每一次爆炸和冲击都是现境力量——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对斋戒圈的一次压制,就好像气泡在深海中被暗流蹂躏一样。

在现境它不可能无上限的承受攻击,必然有其临界值。

而如今,随着金沐的上场,这一临界值也渐渐面临崩溃。

那个魁梧的男人跳下车之后,从自己的车里取出了封装在了庞大铁箱之中的边境遗物。

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一支长杖还是一支规模过头的铁鞭,仅仅是长度就夸张地达到了三米有余接近四米的长度。

仿佛古物一般,遍布铁锈和时光磨砺的痕迹。

古铜色的巨型铁鞭上表面呈八角棱形状,转折处已经被摩擦至发光,仅仅是自重就达到了上百斤。

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巨人才会打造出这样夸张的武器。

倘若不是金沐那一身发达到不讲常理的肌肉以外,不知道还有谁能够抓得住它的握柄,将它扛起来。

货真价实的,丈二铁鞭。

逆着不断爆发的气浪和狂风,金沐随手脱下了身上有些碍事儿的军装,露出了上身精装的肌肉,还有一道道烧伤的疤痕。

在后面辅助的沈悦似乎乐于解说,对傅处长和艾晴解释道:“金沐那个家伙,在升华之前是消防员的来着,据说成果斐然呢,力气也打得吓人,让他来用这件边境遗物恰到好处,换成我这种精算师就完全轮不起来,不过我也没有勇气喊出那种莫名其妙的启动秘语就是了……”

而就在前进之中,金沐大吼一声,周身肌肉一阵,身高再度拔升了二尺。

沉睡在躯壳中的圣痕被唤醒了

东夏谱系中的第三阶金属类圣痕——恶来,完全的肉体强化型,整个躯壳仿佛在瞬间都变成了金属一样,体重暴增数十倍,在破碎的柏油马路上碾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最后走到了斋戒圈之外,双手握紧了手中的丈二铁鞭,缓缓地抡起至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咆哮:

“絮儿今天更了吗!”

莫名其妙的话回荡在空气中,还未散去的时候,铁鞭上就亮起了炽热的光,仿佛烧红了一样,随着金沐的横挥,砸在了斋戒圈之上。

转瞬间,轰鸣声爆发。

斋戒圈剧震,焕发哀鸣。

铁鞭之上所裹挟的,不止是足以将军事堡垒一击捣碎的恐怖力量,还有来自现境规则对边境力量的冲击。

那一把诡异的铁鞭虽然在使用时必须喊出莫名其妙的话来,但确实是针对边境界域的强力的武器。

金沐后退了一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咆哮。

“絮儿今天给章推了吗!”

轰!

斋戒圈再次剧烈震荡,庞大的裂痕浮现,随着金沐再一次地咆哮,铁鞭敲打而下,斋戒圈轰然破碎,无数炮火呼啸而来,将整个龙马大厦吞没在内。





有赖大家的帮助,取得了良好的成绩,虽然没有破三千,但也比我预计的要强出不少,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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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打起来!打起来!

连续使用这样的边境遗物明显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海量的源质,哪怕是被视为战斗机器的三阶圣痕恶来都难以支撑这样的消耗,恐怕只有晋升到第四阶段的星稊,将圣痕恶来化作飞廉的时候,他才能够将其运用自如吧。

金沐疲惫地喘了好半天气才回过劲儿来。

而现在,随着斋戒圈的破碎,第一线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已经和归净之民释放出的边境异种开始交手了。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大地动荡,一只极类猿猴,但是却长着蜥蜴脑袋的庞大异种冲垮了龙马大厦的大门,向着场外的军队扑来。

子弹打在它身上,竟然都被那一层笼罩在躯壳上的熊熊烈火所融化了。

转瞬间,它奋力一跃便扯碎了一辆坦克,仰天长啸,挥舞着残骸到处乱砸,冲垮了包围阵型,给身后源源不断扑出的异种们带来更大的发挥余地。

“金沐还有体力么?”傅处长通过通讯发问。

金沐咧嘴大笑,“这种程度的火苗,小菜一碟。”

他将铁鞭扛在肩膀,奋力一跃,金人腾空而起,向着龙首火猿当空砸下。

火猿骤然转身,睁大眼睛怒视着他,张口,喷出了一道凄白色的火焰。

在他的周身,一切都在着突如其来的恐怖热量之下变作焦黄,就连呼吸都会烧烂肺腑。而那一道火焰核心的温度,足以将钢铁瞬间融化。

金沐却面色不变,笑容更胜,只是遥遥地向着火猿伸出了一只手掌,虚空按落。转瞬间,一切火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低温。

曾经有多么可怕的热量,那么如今的低温就有多么的残忍。

往日升华之前作为消防员出生入死的金沐在面对火焰时觉醒了自身的灵魂,而映照着灵魂深处最大的渴求,他被白银之海赋予了压制一切火焰和热量的力量。而可惜的是,在那一次奇迹一般的救援之后,他便不得不离开了自己所热爱的消防岗位,投身到与边境的斗争之中。

可这一份足以摧垮一切的冰铁之意,却从未有过任何融化。

而这一份力量,其名曰:

——祓除尘世一切火毒!

“絮儿今天戒手游了吗!”

如是穿行在火焰的余温之中,他放声咆哮,高举起了手中的铁鞭,奋力抡下。而火猿却猝不及防,整个脑袋都被霜色所覆盖,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两者交错而过,火猿的头颅分崩离析,只剩下半截残存在了脖子上,就连肩膀都被这一鞭所劈垮了,手臂飞起,还没有落地,便冻结成冰块,然后碎成一地的冰晶。

“畜生,再来!”

他转身,向着未曾死去的火猿咆哮。

难得的,兴志勃发!

“我也得上场了,接下来请二位加强指挥部的防守,以免对方采用斩首战术。”

碍于担心,沈悦终究还是罗嗦了两句,对此,傅处长和艾晴并没有当做耳旁风,毕竟当两个升华者全部上场之后,这里的防御就变得空虚了许多。

有了沈悦的上场,前面的压力就变得轻了许多。

相较纯粹强化自身战斗力的金沐,沈悦则是偏向于辅助型,他的升华是因为在从事金融行业时在那种堪称酷刑的高强度长期加班中好几次脑梗猝死经历,在觉醒时最大的愿望反而是赶快把这一堆又麻烦又繁重的工作搞完然后去睡觉。

因此灵魂名字反而搞笑,叫做‘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

简而言之就是一整套思维明晰、速度提升、防护伤病等等的buff,他能够最为普通人提供最大程度上的保护,以免深渊沉淀的侵蚀。

虽然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总比当场毒发暴毙要强得多。

而第三阶段·以太级的圣痕,来自东夏谱系的商羊则为他的灵魂能力提供了更大的展开范围,毕竟是曾经有过雨师逸名的异兽,最大的效果就是将甘霖遍洒大地。

有了两人所提供的防护之后,升华者镇压部队的攻坚速度大大加快,一时间已经占据了上风。

可指挥部中的艾晴和傅处长却没有像是大多数人一样感到轻松,傅处长是因为经验丰富,直到这仅仅只是开始,而艾晴却没有关注外面的情况,反而看着手里的笔记沉思。

眉头皱起。

“一场仪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只飞鸟的眼睛与一万条毒蛇……在一座灵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处地狱中蜕变,因此灭亡。

重生地阴影依附双翼,蛰伏地飞鸟将飞上天空……”

她繁复地读着这一首预言诗,试图推敲出其中所暗示的现实事件。

一场仪式可以清晰地指向归净之民,毕竟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动不动就会搞个仪式,献祭有献祭仪式,赞颂有赞颂仪式,就连吃饭都有仪式……那么,他们究竟打算搞什么仪式?

十次暴食的意思很明显,指的就是归净之民的大猎食献祭。牧场主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好像大逃杀一样,在封闭环境之中让食物们厮杀至最后一个的恶劣把戏。

而这一场献祭最终的幸存者,将会被赋予‘猎手’的称号和牧场主的恩赐,成为归净之民中最善斗争的一员。

整个过程可以理解为:你请牧场主吃了一顿好的,牧场主慷慨地送了一点好东西。

而百人的骨殖……她这些日子也已经想明白了,有可能指的是新海最近频频发生的盗墓案,也就是说,他们凑齐了一百人份的骸骨?

图什么?

有什么意义?

而后面飞鸟和毒蛇就意味不明了。

灵棺的意思反而简单直白,应该说是个升华者就能明白,这是能够为升华者提供复生珍贵道具,毕竟升华者的意识寄托于灵魂之中,而非肉体。常人的肉体被破坏之后可能会遭到死亡,可升华者除非灵魂衰竭,否则的话,大可以通过什么东西将肉体修复完整,或者干脆换一具身体,达到复活的效果。

只不过这种道具如今存世稀少,昂贵到有价无市,毕竟没有人会把自己另一条生命出来卖掉。

在灵棺之中死亡,在地狱之中复活……也就是说,有人会进行一场复活仪式?那么是谁呢?虽然大概率是归净之民,但不能排除是其他人的存在。

至于后面重生的阴影和蛰伏的飞鸟。

在敌人之中存在着鸟型的高阶圣痕?

有很高的这种可能,不能轻易地无视……

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归净之民意图通过献祭和仪式搜集力量,来进行一次复生,以达到某种目的?

那么,这是否会给魔都带来什么变化?

就算猜测已经渐渐贴近现实,但也只能略微地进行堤防,因为完全找不到细节和可堪利用的弱点。

所谓的预言诗就是这么讨厌的东西。

不论创作者知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他们写出来的东西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绝对不让后面的读者猜到,以及,显摆一下自己的聪明智慧……

艾晴骂了一句脏话。

而在场中,情况出现了新的变化。

隔着一整个新海市,位于郊区的石髓馆,如今迎来了一位有些不情不愿地来客。

“您好,您的外卖。”

铁门之外,外送员用力地敲了敲面前的栅栏,满心忧虑地看着铁门后面那阴森破败的房子,还有充满了鬼片气氛的宅院。

他反复喊了好几遍,没有人回应,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候,却忽然听见庭院里传来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

“放在门口。”

他的手哆嗦一下,差点把披萨盒子掉在地上,旋即,又如梦初醒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骑上自己的小摩托,飞一般地跑了。

等到他走远消失了之后,树上的乌鸦才缓缓地飞下来,用无形的力量托起了盒子,转身向着屋内飞去。

“哎,这一副狭窄的身体真是不方便,连个外卖都拿不成。”

如是感叹着,屋子的大门无风自动地开启,露出里面的客厅。

在被槐诗清理到一尘不染的客厅的正中央,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食物,包括三大瓶最大容量的肥宅快乐水,两桶上校家的冚家桶,四盒鸡块,还有刚刚来的两盒披萨。

而放下披萨之后,乌鸦吹着口哨,坐在了为自己量身打造地微型沙发,享受着周末的肥宅大餐,然后欣赏起庞大水镜中所直播的那一场战争大戏。

“打起来,打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乌鸦为两边助威。

但水镜中所显示的,却并非是龙马大厦的战斗,而是遥远到千里之外的场景。

宛如天眼通一般地,突破了现境的束缚,反掌观纹一般俯瞰着像是纷繁气泡围绕着现境的众多边境,还有边境之下的近乎无穷的地狱深渊。

镜头掠过了数十个边境中的炽热战火,最终定格在现境和边境之间的狭窄地带,而位置,则是东夏沿海的地区。

如今已经沸腾的东海!

相较可以说小打小闹的新海市,这里才是归净之民和社保局之间的主要战区。

在一层层凄厉的白色大雾笼罩之下,整个东海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猎场,无数庞大的海兽在其中不断地厮杀着。

虾米吃海藻,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而怪兽则吞吃大鱼,然后互相吞吃。

随着冷酷的笛声响起。

残忍的食物链在这里降临了。



第七十七章 十方山河 光明遍满

天启预报正文卷第七十七章十方山河光明遍满在大雾的笼罩之下,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不知道多少海中的巨鱼被催生为了各种各样的怪兽。

虽然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牧场主都是将万物视作食粮的暴虐神明,可不能否认的是,牧场主这个名字同样代表了祂掌管着大量有关生命的力量。

毕竟食量肥壮,才能够放心地大口饕餮。

哪怕只是自遥远的地狱之中的至福乐土里洒出那么一点点甘霖,便已经化作了笼罩整个海域的恐怖浓雾。

在浓雾里,不知道多少足以和哥斯拉媲美的庞然大物在不断地厮杀着,竞争着这一场巨大掠食中的胜者。

猎杀在每一个角落之中发生着。

最终,上万个猎场之中催生出了千百条上体型庞大到足以和战舰相比的怪物,它们汇聚在一处,双目之中带着最原始的兽性和饥渴,不断地吞噬着沿途上的一切食物,遵循着牧羊人的笛声,向着东夏进发。

而就在海上边境的界限之上,已经有一整排钢铁战舰缓缓地排开,无数士兵们奔走在加班上,进行着紧急战备。

各式战斗机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整备、预热和升空,而就在大后方,沿海地区的各个荒凉地带,一个个军区基地中响起了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深邃的导弹发射台缓缓地开启了。

代表猎食者们的无数怪物顺着洋流转瞬间呼啸而至。

首先响起的是一道雷鸣。

在晴空之上,骤然有一道霹雳从天而降。

没有人胆敢去凝视这一道雷霆的摸样,因为胆敢去直视它的人都在那暴虐而庄严的雷光之中永远失去了光明。

瞬刹之间,那一道雷光凭空而起,如龙运行在天空之中一样,绵延千万里,不断地向着尘世洒下了毁灭的分支。

所过之处,来自归净之民的浓雾被摧枯拉朽的贯穿了,那些庞大而暴虐的海兽在雷光之前像是薄纸折叠成的一样,瞬间被撕扯成粉碎,然后在高温中焚烧成焦烂,最后真得像是纸片一般融化在了海中,变成一滩恶臭焦烂的泥。

宛如铁犁翻动大地那样的,雷光如实质,自北向西,绵延千万里,在海面留下了一道深达数十米的残痕,而自裂口两侧扩散的电光更是瞬间有数十里之遥。

于此,划下界限。

一击之下,死伤惨重。

而释放雷霆的升华者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可随着一只海兽的死去,有十只海兽在迷雾的催生之下再次膨胀生长而出。在雷光的鞭挞之下,怪物们只是停顿了一瞬间,便在笛声里重整旗鼓,向着国境线扑去。

雷霆仿佛开战的号角。

在那一瞬间,不论是主炮还是副炮,更不用说机枪鱼雷深海炸弹,所有的战舰火力全开,而航母的加班上,战斗机群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怒吼着扑向了迷雾的所在。

在半空中,导弹带着炽热的尾焰飞出。

不止是这里,此时此刻,在沿海的所有发射基地中,宛如喜迎春节那样,不断地有战争地礼花升空,扑向了战场。

这已经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

一场在全世界的关注下,东夏社会保障局与归净之民间的大战!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作为掌握了天文会十分之一权利的庞然大物,贵为五常之一的东夏,多少年的战争储备和多少升华者,会打不过归净之民这群神经病么?

甚至不需要那些民间的巨阀,不需要太清重工、不需要巨鹅集团、也不需要形形色色的边境猎人们。

只靠着社会保障局,就足以彻底评定这一祸患。

唯一不确定的是,归净之民能够顶着如此恐怖的火力坚持多久?

是否足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呢?

罗马、埃及、美洲自由同盟、俄联,乃至最接近战场的瀛洲,此时此刻,无数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战场,推测着这一战接下来的变化。

当然,还有一只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乌鸦。

“厉害诶,牛逼!”

乌鸦大口吸着旁边的肥宅快乐水,酣畅淋漓地打了个饱嗝,鸡块蘸酱丢进口中,根本看不出鸟喙是如何把那么大的鸡块给吃下的,甚至不带咀嚼,一个劲儿的加油助威:“打他!打他!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完全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站在哪边的。

但是,战争依旧如此突兀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当以庞大的视角去俯瞰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变得遥远起来了,看不出死伤和惨烈,就像是钢铁的光和海兽的色彩碰撞在一处,彼此绞杀。

不断地有一点点亮光从天上坠落,在海上点燃了盛大的篝火。

往来飞去的钢铁飞鸟们同天空之中的异变的鸟群们彼此厮杀,然后又彼此不断坠落,坠入了杀戮和争斗最激烈的海面之上。

庞大的战舰不断地迸发轰鸣,在海中震荡出一层又一层的巨浪。紧接着,海中的巨兽一跃而起,血盆大口张开,将整个战舰咬成了两截。

乍一看仿佛像是归净之民占据了优势。

迷雾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地覆盖着海域,源源不断地催生出新的海兽……可到现在,东夏除了一开始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升华者的痕迹。

只是依靠着现境的规则,以庞大的钢铁洪流硬生生地将这群来自边境的怪物给扼止在了国境线之外。

纵然如此惨烈。

但依旧未曾有任何一只海兽越过那一道神圣的边界。

任何企图绕过战场正面想要偷鸡的海兽,都被杀疯了一样的战舰追上来,狂乱的倾斜炮火,直到这群畜生彻底变成一团残渣。

而就在不断得火力覆盖之中,迷雾终于难以为继了,显露出隐藏在无数海兽之后的阴影。

没错,就是一片漂浮在海上的阴影。

不论如何观测,那一片阴影的上面和下面都找不到任何对应的实物,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之存在与海面之上,随着波浪起伏而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仿佛是一条巨大到宛如岛屿的鱼,就在阴影的正中央,宛如鲸鱼一般,有一个庞大的空洞,源源不断地吐出来自至福乐土的甘霖。

而在巨鱼阴影的头部却延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触手,那些黯淡的触手不断地舞动着,好像隔着遥远的距离鞭挞着现境的界限,发出了一阵阵尖锐的笛声。

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现境从没有过如此诡异的物质,实际上,它并非是物质,而是紧贴着现境进行游移的一处边境。

那一处独立的边境仿佛气泡一般,黏在现境之上,无数的触手拉扯着无数的海兽,敕令着它们向前,以无穷众多的数量为自己拉动车驾,向着东夏的沿线缓缓靠拢。

但同时,它好像……又是活的一样!

磅礴而晦暗的源质波动自那一道阴影之中散发开来,失去了迷雾的遮蔽之后,宛如烈日的存在一般清晰。

一个活的边境,不,应该是一个介于边境和升华者之间的怪物。

这便是牧场主自至福乐土向人间所洒下的恩赐之一。

——来自深渊牧场主谱系的五阶圣痕,足以称之为奇迹化身的贤者之石·大衮!

当迷雾消散的那一瞬,阴影迅速扭动起来,瞬间稀薄,好像奋力挣扎着,脱离了现境的边缘,意图躲过所有人的观测。

可在同样在那一刻,天穹之上想起了万里之外的冷笑声。

“何必呢?”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来都来了”

万里天穹如鼓一般骤然震动。

仿佛铁幕碎裂,无数裂痕自从晴朗的天空之上浮现,那是脆弱的大气层无从寄托那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已经濒临崩溃的证明。

而天鼓的轰鸣震荡,回荡在尘世之间,如铁锤一般向着海面砸落。

只是声音。

无数海兽应声而碎。

声波所过之处,好像海潮将沙粒堆积成的碉堡压垮一样,海兽的血液飞迸,将碧蓝的海水染成各种令人作呕的颜色。

紧接着,一道雷霆凭空浮现,像是传说中的建木一般从天而降,洒下了遮天蔽日的电光,万物被笼罩在那一道电光之下。

它贯穿在了海天之间,化作勾形,向着脱离现境的大衮甩出!

雷霆没入了海面,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未曾有丝毫的电光泄露,紧接着,雷霆疯狂地震动起来,随之震动地还有海中渐渐稀薄的阴影。

雷霆如勾,而庞大的巨鱼已然成为了它的猎物。

随着雷霆一点点的拔升,无数自从上面分裂出来的电流暴虐地扩散向四方,将一切试图靠拢过来的海兽尽数劈成粉碎。

一时间无数血浆不断地从海面上爆出。

而就在海中,那一片原本稀薄起来的巨鱼影子竟然再次地清晰了起来,哪怕那挣扎地姿势如此不情愿,如此得狂怒。

“——给,我,起,来!”

譬如雷鸣的嘶哑咆哮自天穹之上炸响,那一瞬间,海面应声而碎,一道宛如山岳的轮廓被雷勾拉扯着,自海中分波而起,彻底坠入了现世!

海浪滔天。

化作大衮的升华者在出现的瞬间,便试图撑开自己的神迹刻印,将整个海域异化,可紧接着,一道道雷霆如栏一般从天而降,深深地刺入了大海的最深处,自这庞大的海面上彼此以电光向系,构成了一个足以将山峦巨鱼封入其中的牢笼。

自大衮的背后之上,一个纤细消瘦的身影缓缓浮现,向着天空扬起了姣好的面孔,原本妩媚而慈悲的母性面孔如今满溢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和恶毒。

震怒嘶吼。

于是,七海震动。

在那一瞬间,无数雷光之间,一个伫立在虚空中的肃穆的身影缓缓浮现,挥洒着手中的雷霆所凝结成的长鞭。

好像高踞与世界中心的宝座之上,那个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向下俯瞰,双目迸射出宛如实质地炽热神光。

身负五阶圣痕·麒麟的受加冕者,如今东夏现境守护者中首屈一指的存在,于此终于在战场上显露踪影。

【十方山河·光明遍满】

——符残光!

第七十八章 我好了!

天地一滞。

在符残光出现在天穹上的瞬间,所有海兽都剧烈地痉挛起来,与雷光地映照之下颤抖着,看不见刚刚的凶焰滔天。

纵然是同为五阶的大衮竟然也在那无形气魄的压制之下僵硬了瞬间。

这是天定的压制!

在麒麟圣痕面前,哪里有什么野兽作妖的余地!

在炼金术师的分类之中,抵达了第五阶段的圣痕被称为传说中蕴藏一切奥秘的‘贤者之石’,盖因抵达了如此程度的力量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化身,神灵在地上的倒影。

而自古至今,在东夏的传说中,麒麟都是远比一切都更接近神灵格位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被誉为是上天的使者。

纵然同为圣痕,彼此之间也有着高下之别。而就在第五阶段之中,哪怕数遍全世界,麒麟的序位也是铁板钉钉的前排。

就算大衮融合了古代闪米特人的神话源典而具有了神性,可又怎么跟东夏数千年以来所积攒的底蕴相抗衡。

更何况,碰上了符残光这样一个怪胎。

原本,圣者麒麟是以仁德统帅万兽,向苍生传达天命与智慧的祥瑞,从传说上判定,应该偏向指挥和辅助类型才对。

结果谁都没想到,符残光这个莽夫头铁的要命,在地狱里磨练了几十年,硬生生到从其中‘传达天命’这一条天赋中延伸出‘代天刑罚’的力量,强行转瑞为凶,撷取了阴阳相激的权能之后成为受加冕者,成为货真价实的诸王之一。

此后,雷光之下无坚不摧,万里之内无所不至。

不仅杀伤力惊人,而且对一切带兽类属性的圣痕带有先天克制,但凡谱系中有兽类属性的升华者遇到他都只能被他像打儿子一样打。对付对付大衮这种在五阶圣痕里只能当载具的货色,简直轻而易举。

但这绝不意味这一份力量来的简单轻松。

哪怕是乌鸦,在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后,只能一口吞掉翅膀上卷着的肥宅快乐水,拱手叹服:“会玩会玩。”

正因为深深清楚这其中的难度,她才能够了解这一份惊人的天资和毅力之后他究竟还付出了多少血粼粼的代价。

所谓的圣痕,便是通过解析神灵遗产而诞生的成果,乃是为了维持现境的存在和对深层地狱进行探索的工具。

其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自身一步步地自凡物转化,直至接近神明的程度。

只不过这个过程并不温柔,也称不上舒适,反而需要面临粗暴的蜕变和惨烈的代价,只要一步相差踏错,就会有坠入深渊的危险。

毕竟,自从超凡的那一瞬开始,升华者们便成为了代替众神而存在的维持者,这个世界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哪怕称之为神选者其实也不为过。

直到今天,天文会依旧在不断地解析着神灵的遗产,对深层地狱不断地进行开阔,依托着支撑现境的十六根柱石不断地完善着这个体系。

抛除了各种各样的别称之后,天文会简单粗暴地使用炼金术中的位阶为圣痕的阶段进行命名。

第一阶段·水银、第二阶段·黄金、第三阶段·以太、第四阶段·星稊、第五阶段,贤者之石……乃至位于顶端的受加冕者和突破了这一极限而真正成为神明化身的天敌。

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却好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通过最基础的圣痕,升华者们循着繁杂而隐秘的路线图,宛如攀登一般向上,不断地撷取和搜寻着奇迹和各种深渊奇物,用以积累和蜕变,以期待最终能够晋升至道路的尽头,万物的最顶端。

神明所在的地方。

太多的未知和危险了,哪怕是稍微的更改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前进无路只不过是其中最轻的惩罚,直接堕入地狱被污染为侵蚀物和凝固者才是最常见的结果。

昔年天文会的主导机构理想国,不正是因为对这一力量的轻慢探索而导致了后来的分裂和堕落么?

如此粗暴地改动虽然不知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能够成功,必然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不可复制的运气。

如今一击之下,符残光强行将大衮拉入了边境,紧接着,画地为牢,将其强行圈禁。

紧接着,当大衮裸露出还的一瞬间,周围浓雾顿时扭曲撕裂,无数隐隐绰绰的人影浮现在海面上,向着它本奔行而去。

几乎能够分辨出一切常见或者不常见的武器,冷兵器、热兵器乃至形形色色的边境遗物,十万个人踩着凝固的海浪,冲向了大衮。

那人数绝非寻常意义的虚指,而是实打实的,十万人!

十万个长着同一张面孔的升华者!

进攻、防守、桎梏、攻坚、挖掘……瞬息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工作自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的十万众中出现,纵然在大衮的奋力挣扎之下死伤无数,可旋即又分裂出更多的人影,加入了热火朝天的战争和工作之中。

数量,纯粹的数量。

纵然是无穷尽的海兽也难以抵挡的十万倍效率和十万倍输出!

【或自固身·云色是我】

又是一个来自东夏的第五阶段升华者,燕青戈!

倘若仅此一人的话没有什么可怕的,倘若仅仅是只有十万之众的话也不足为虑,可倘若这十万人全部通过边境遗物和量产型武装到了牙齿,并且彼此配合如一人一般的话,那么就会带了恐怖的后果。

不惧牺牲,不惧死亡,哪怕瞬间覆灭过半,也会有新生的人影捡起死去者的装备进行武装,然后再次悍不畏死地冲向了前线。

他们,不,他并非是在战斗,战斗自然有符残光去负责,他所在进行的乃是建设,不,应该说为了毁灭而进行的建设。

就好像当着敌人的面组装攻城车一样,十万个农民贴着归净之民的城墙开始造箭塔……

在这恐怖的人力和速度之下,无数庞大的仪器被背上了大衮的躯壳之上,迅速地进行铆接和焊装,紧接着,随着无尽电流的沃灌,焕发出诡异的光芒。

虽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来送wifi信号的就是了。

藏身在这边境之中的归净之民们终于不能再等待局势恶化,一个个白色的身影自大衮那宛如鲸鱼一般的气孔中飞出,展开双翼,头顶的光环升起。

毫无疑问,那便是藏身于至福乐土的凝固者,被誉为牧场主手中刀叉的‘猎食天使’!

毋庸置疑的神力此刻运行在他们展开的羽翼之上,狂热的猎食天使们吟唱着颂歌,汇聚为军团,向着天穹之上的麒麟抬起了武器。

四棱的火焰之剑从虚空中伸出,兀自旋转着,搅动风云,硬撼雷光!

庞大到足以撑起天和地之间的间隔,火焰剑刃和雷光自天空中撼动不休,而硬顶着无数海兽和归净之民们的反扑,燕青戈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我好了!”

数百个人影齐心协力,接通了最后的线缆,回首大吼。

那一瞬间,来自虚空中的力量自机械之上流动开来,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力量施加在了大衮之上,彻底将它固定在了现境。

不,凝固在了海中。

使命完成。

燕青戈松了口气,然后听见身后传来的嘶哑咆哮。

归净之民们的反扑开始了。

“老符!老符!”燕青戈下意识地呼叫救援,然后绝望地发现,符残光正硬顶着牧场主的神罚之剑,完全无暇他顾。

他得自己上了。

那十万个人影狼狈地压制着冲上来的归净之民们。当对面开始不惜代价的拼命时,燕青戈就变得狼狈无比,只能凭借人数的优势和对面纠缠在一处,抓头发、踩脚趾、提档、插眼……十万张鼻青脸肿的面孔仰起头向着天空呼喊。

“小白!你们再不来我就死了”

“来了来了我就到!”

在白鸽的盘旋中,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我真要死了!啊,我的眼睛,妈的,王八蛋你往哪儿踢呢!”后面已经变成和归净之民的菜鸡互啄。

“真的要死了,你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白帝子的匆忙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就一会儿!就会一会儿!”

燕青戈只得悲愤吐血。

十万个自己就是十万种死法,无限分裂的能力同时无限地削弱了他的战斗力,偏偏为了维持身后机器的完整,他还不能懈怠,必须用自己筑起这一道堤坝。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终于从天而降,狼狈地掉进了海里,冒出了湿漉漉的脸颊。

“我又迷路了!”少女大喊抱怨着:“说过多少次了,那个边境中转一点都不准的!你们就是不愿意改!”

“你坐车啊!老老实实地坐车不行么!”

燕青戈快要气到爆炸了:“赶快过来搭把手,我快撑不住了!”

于是,白帝子伸手,虚空一划。

在十万个分身中玩无双的那群归净之民瞬间四分五裂,鲜血来不及喷涌,就随着躯壳一同被切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程度,化作虚无的尘埃。

燕青戈傻眼了:“就你一个?”

“不知道啊。”

小女孩儿狼狈地从海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捋着头发上的水,一脸茫然:“我怕迷路,三点半就出发了,跑了好几个钟头!他们难道被我抛到后面了吗?”

“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啊!”燕青戈绝望地抬起手腕,冲着她展示腕表:“现在才三点二十九!”

话音未落,白色的长虹从天而降,宛如天河倒卷,灌入了大衮的气孔之中。

澎湃的气浪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不论是投过水镜、卫星还是种种幻象凝视着这一片战场的人都傻眼了。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第七十九章 她还在卡池里呀!

就在所有人呆滞地凝视之中,那一道源质洪流所凝聚成的浩荡长虹彻底刺穿了大衮的躯壳,然后闯入了其中的边境。

紧接着,以此为跳板,指向了……

至福乐土?!

一瞬间,长虹化作了桥梁,凭借着大衮与牧场主的联系,强行将至福乐土的坐标打通,然后架起了一条大道。

自从开战以来,等待至今升华者们自桥梁之上出现,数不清的人影自这一道长虹之桥上飞驰而过,直扑向长虹尽头的至福乐土。

突袭开始!

此时此刻,不止是这一片海域之上,归净之民和社保局之间的大大小小的斗争在各个沿海城市中展开。

可纵然占领上风依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被动防守永远只能被动地等待敌人出招,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捣黄龙!

——突入至福乐土!

“好了,我也该走了。”

被称为白帝子的小女孩儿甩干了身上的水,抬起手臂架起了天上落下来的鸽子,帅气十足地向着燕青戈挥了挥手:“我去去就回!”

说罢,仰身越向了身后的长虹,消失在了那众多身影之中。

“可别迷路了啊!”

燕青戈有些忧心地探头大喊,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在现境赶路她都能不知道跑到什么时空错乱的地方往前跳好几个钟头,迷路迷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可之前她迷路还好一点,顶多咕咕咕几下,耽搁不了大事儿,要是在至福乐土里迷了路,那可就真得完事儿了!

不过她应该不会脱线到那种程度……吧?

而在新海,轰鸣声已经告一段落。

就在曾经龙马大厦的位置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中,不知道多少边境异种的尸体胡乱地抛洒在了尘埃和泥土之中。

各种颜色的鲜血混合在一处,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最后残存的狂信徒们似乎已经舍弃了突围的期望,在苍老神甫的引领之下,环绕在那一面残缺的巨大铜镜之前狂热地祈祷着。

浑然不顾身后步步逼近的镇压部队。

嘈杂的祈祷声越发洪亮。

直到枪声响起。

伫立在铜镜前的神甫仰天倒下,胸前穿开了一个血口,口中鲜血喷涌。

傅处长面无表情地换了一个弹匣,一脚踢开了前面尖叫的狂信徒,低头看着那一张扭曲的脸,纵然垂死,可嘴唇依旧开阖着,艰难祈祷。

傅处长嗤笑,“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你的圣神降下奇迹么?”

“奇迹……无处不在……”

“真巧。”

傅处长漠然地说,“我这里也有奇迹要给你,而且还是125mm口径的那种。”

在他身后,钢铁碾压水泥的声音响起,在轰隆隆地巨响中,庞大的坦克开入了废墟之中,黑洞洞地炮口缓缓调转,对准了这群残存地神经病。

傅处长漠然转身,挥了挥手,“给我送这群王八蛋上天堂!”

“你会……后悔的……为你的所作所为……”

在血泊中,那神甫的面孔变得扭曲又怨毒,“很快,你就会亲眼看到圣灵大能降临……”

轰!

炮声过后,什么都没了。

“总算完事儿了。”

傅处长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烟盒,还有一版尼古丁贴片,想了想,把尼古丁贴片丢到了一边,摸向烟盒:

“算了,庆祝一下,就一根,就一根……”

就在他惬意地点燃了烟卷,仰头吐出了一口烟雾的时候,却看到了远方天穹中渐渐升起的一道黑雾。

东北方。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算了算距离:好像……和特事处的位置差不多?

就在他的错愕中,一道又一道的烟雾从大地之上升起,就好像漆黑的柱石一样,纵然是狂风都难以吹散,支撑在天和地之间,一步步将整个城市划入其中。

在他身旁的艾晴仰头凝视着天空,“一场仪式,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们听见了背后传来的惊叫声。

那一扇破碎的铜镜里喷涌出了大量浓烟,浓度恐怖的深渊沉淀在瞬间将周围的人腐蚀成了诡异的摸样。

烟雾尚未来得及扩散,枪声便从艾晴响起,将铜镜扫成了粉碎。可很快,无数飞散的铜片又凭空聚拢起,浓烟再度升起。

那些异化的人好像被烟雾拉扯着一样,尖叫着被吞入了铜镜之中。

就在那一瞬间,自艾晴的手中,一柄匕首脱手而出,自半空之中便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留下笔直的痕迹,直勾勾地钉进了聚合起来的铜镜之中,将匕首中所蕴藏的无尽光明尽数灌入了其中,照亮了那些支离破碎的世界和宛如地狱一般的血腥场景。

就好像太阳凭空出现。

曾经重创了浮士德的边境遗物此刻骤然破碎了,紧接着,凝聚为实质的光肆意地在那些聚拢在一处的破碎镜界中折射冲撞,最后聚拢在一处,轰然爆裂。

悬浮在半空中的铜镜的剧烈地震荡起来,变作灼红,迅速融化,铜汁如雨滴落,紧接着,分崩离析。

就在最后一瞬间,非人的愤怒嘶鸣从其中响起,好像畅快吞吃的宴会被打断了一样。

有一只巨大的诡异手掌从其中强行伸出,令周围的场景都仿佛破碎的镜子一样裂开缝隙。瞬息间的天旋地转中,这一切又好像幻觉一般地消失了。

等傅处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可在他身旁,轮椅上空空荡荡。

上面的艾晴已经消失无踪。

连带着其他两个升华者。

半小时之前,特事处地下二层,监牢之中。

随着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召唤动画的光芒,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ssr!ssr!ssr!”

槐诗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满怀期待地呼喊。

没错,槐诗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到了。

不但连上了这里的wifi,还跟自己家一样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打手游,而且有钱了之后竟然胆子肥了,在思考了一夜之后,咬牙跺脚,竟然往游戏里冲了三十块!

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了月卡用户。

别说其他,他都感觉自己瞬间尊贵了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看免费玩家都像看来陪自己读书的小太监似的。

飘了半天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就是激动人心地抽卡环节了。

那这一段时间积攒的存货,月卡每天送的二十个石头加在一起,正好可以抽个十连。踩着白帝子卡池结束的最后的几分钟,槐诗毅然决然地按下了十次抽取的按钮。

然后在不断闪烁地光芒中……

笑容渐渐消失。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抽取,最后的希望消失在非洲的蓝天白云中。

“为什么会这样!”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永远地告别了卡池中的白帝子小姐姐,竟然无语凝噎。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jpg

就在肥宅痛哭之中,他忽然听见了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神情严肃的狱警带着两个持枪的警卫走下了楼,径直地走向了槐诗……的隔壁。

“戚元,走了!”

陌生的狱警拿着警棍敲了敲牢笼的栏杆,大声催促。

躺在床上的槐诗愕然地抬头,看向他们。

眉头皱起。

从那两个警卫和狱警的身上,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今天不是老李值班么?”

他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感受到了如鲠在喉的森冷杀意,在那两个持枪地警卫身上。

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抛开了手机。

“我本来想要安安分分地坐个牢的来着。”

当手机在半空中回旋的时候,瘫在床上的少年就已经自从破碎的床板之上弹起,躲过了紧随其后的炽热子弹。

紧接着,燃烧的手掌自空中的回旋里向着守卫抛出了无形的斧头。

斧刃破空凄啸,直接剁在那一只扣动扳机的手掌上,紧接着,灰黑色的绳索延伸而来,卷在枪管之上,猛然扯回。

槐诗落地,接住了落在手中的冲锋枪,向着双手空空如也的警卫扣动扳机。

头颅爆裂。

紧接着,他奋力握紧手掌,激化劫灰……可并没有浓厚烟雾的出现。

他很尴尬地发现,最近日子过的平静又舒适,该睡睡该吃吃,在牢里还能每天打手游,实在难以积累下什么负能量出来。

不知不觉,自己这一台负能量制造机已经被安逸的牢狱生活消磨了……

肥宅生活,恐怖如斯!

他只能狼狈无比地躲着另一个警卫的瞄准和射击,手忙脚乱地抛出绳索,绳索如蛇飞出,自行缠绕在了警卫的身上,瞬间,将他捆成了粽子。

槐诗掏出斧头,奋力斩在栏杆,在金属碰撞的轰鸣踹下一截栏杆,勉强地从牢笼中挤出,看向旁边的牢房。

生怕这短短的几秒钟,戚元就被人灭口。

可预想之中的一片血腥并没有发生。

在开启的牢门之后,原本威严无比的狱警如今正虔诚地匍匐在戚元的脚边,双手高举,献上了漆黑的美酒。

“你来了?”

戚元抬头看他,可他的脸却和槐诗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瘦得吓人,唯有一双眼睛里,遍布血丝,好像自噩梦中挣扎了许久。

“也好,能送送我。”

他端着手中小小的酒壶,向着槐诗咧嘴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槐诗阻之不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扯着绳子把那个酒壶扯回来,就感觉到恐怖的气浪席卷而来。

好像有炸弹从戚元的躯壳之中爆发了。



第八十章 钥匙,您配么?

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将整个牢笼彻底摧垮,迸发的轰鸣中,无数钢管扭曲,随着水泥一同分崩离析,卷向了四面八方,将槐诗几乎掩埋在了废墟之中。

而就在爆发的正中心,戚元仿佛失去重力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剧烈地痉挛着,任由饮入躯壳的黑暗穿行在身体之中,直至最后,双眼之中的黑暗扩散,再看不到一点白色。

他缓缓落地,踩踏着脚下血肉模糊的尸骨,发出了一声舒畅地叹息。

“究竟***什么鬼……”

槐诗在碎石的掩盖之下发出呻吟。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槐诗。”

戚元回头看着他,笑容嘲弄:“……我试过了我能想象的所有方法,所有。不过,我忘记跟你说后面那一截——”

他说,“然后,我就得到了力量了,自深渊的乐土之中。”

从救主会的手里。

恐怕戚问做梦都没想到,他当做废物来养的儿子早就已经皈依了救主会的旗下,位置甚至比王海还要高,已经蒙受上主的洗礼。

如今,他已经饮下了代表力量的血,得到了来自至福乐土的加护和赐福,被地狱的力量所同化。

或者用更精准一点的话来形容:倘若升华者将意志超脱与物质之上,向上晋升的话,那么此刻戚元便是主动拥抱了地狱的侵蚀,将自我与永恒不变的深渊相融合的凝固者!

如今的戚元,已经是被深渊所改造的怪物。

“现在,我拥有力量了!”

戚元大笑着,欢呼,张开怀抱:于是,无数鲜血自地上的尸骸中,自楼梯之上的地方奔涌而来,汇聚在他的身上,化作了血色的衣袍。

槐诗悄悄地抬起枪口,想要扣动扳机。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手中的枪却不翼而飞,在戚元的手中扭成了一团,紧接着,他被戚元扯着领子缓缓提起。

“你要明白……”

戚元咧嘴,笑容狰狞:“这不是私人恩怨。”

嘭!

他被戚元掷在了地上,几乎感觉自己要碎了。

一支断壁中扭曲的钢筋从他的胸前串出来,顶着半扇破碎的肺叶。紧接着,戚元的手贯穿骨骼,没入了他的胸腔中。

将里面那个正在跳动的东西猛然捏爆。

心脏破裂。

槐诗抽搐了一下,再不动了。

戚元缓缓地抽出手,把手里的碎片抛到了一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一步步地踏上台阶。

没过多久,上面就传来了混乱的枪声。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寂静里,槐诗僵硬地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翻白的眼睛悄悄地翻了回来,专注地倾听着,始终没听到任何声音。

那家伙好像是走了?

真的走了。

当他断定这一点之后,表情便惨痛地抽搐了起来。

“有人吗?”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一般人到了这种程度确实是应该死了才对。

他也差点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自己怎么都像是还没有死的样子,那只能勉强挣扎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抢救。

他现在已经不求特事处还有什么活人能来拉自己一把了,只求某个整天划水摸鱼的乌鸦不要迟到太久。

“哎呀,怎么一会不见,你就搞得这么惨烈?”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不再是飞鸟的样子,她再一次地化为人形,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槐诗的面前,华丽的裙摆几乎蔓延到了他的旁边,堪称精致地脸颊低下头来,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手里还端着一杯肥宅快乐水,不时撮上两口。

简直轻松又快乐。

真好啊真好啊……如果不是槐诗快死了的话,说不定还会去讨一杯来喝。

槐诗张嘴,向着她滋出一道血沫,意思是别看热闹了快救命。

“啊,我懂我懂。”

她一只手微微提起裙摆,蹲下身来,就在槐诗面前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白皙小腿,仿佛引诱着他的视线向上继续探索。

可那只松开裙摆的手却探入了领口下面,从那里拔出了一柄古怪的钥匙来,向着他晃了晃,笑容愉快:

“那么,钥匙,您配么?”

槐诗慌不迭地点头:“我配!我配!”

“您配?”乌鸦挑了挑眉头,“您配几把?”

“有几把配几把!”槐诗都快疯了,“你能不能快点,我真的要死了。”

“你别着急,我这不是在的呢你断气么?也好少受点苦。”她淡定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毕竟计划中,补全药剂的转化才进行了一半,我们接下来可以顺势把剩下那一半弄完。

不过在那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古旧的羊皮,展开之后显露出上面充满诡异和邪恶的文字,看起来像是篆文,可又像是某种字母的变体。

纤细精致的手指将羊皮卷在少年面前展开。

“……能不能把这个签了呢?”

“反正你就会趁火打劫对吧?”

“过奖过奖,反正不签就会死,你也一定会签的吧?”她愉快地微笑起来。

“……随你了。”

槐诗叹息,发现自己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触觉。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指,用尽所有力气的在卷轴上写下漆黑的姓名——槐诗!

当他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漆黑的火焰从卷轴上燃起了,瞬息之间将整个卷轴燃烧成灰烬,宛如恶鬼一般的火焰瞬间扩散,顺着他的手指爬上他的躯壳,钻入了他的肺腑,好像依附在骨架上一样,旺盛燃烧。

每一个念头都被这火焰吞没了。

难以言喻来的痛苦吞没了他,令槐诗在火中发出嘶哑的尖叫。

他胡乱挣扎着,几乎挣脱了那一根捅在胸前的钢筋,从地上爬起来。可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女人抬起腿,猛然踩在自己的身上,又将他踩了回去。

“冷静点,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乌鸦强行将他按住,然后伸手,把那一根扭曲的钢筋从槐诗胸口上拔出来,连带着尾端的水泥碎块和血水一起,抛到了旁边。

“你刚刚不是还要配钥匙么?诺,给你。”

她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手中华丽的钥匙微微一转,对准了槐诗的大开的胸口,猛然捅了进去。

然后,奋力拧转。

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在自己的躯壳中被打开了,槐诗感觉到无穷尽的洪流从开启的裂隙中喷涌而出,几乎在瞬间就充盈了躯壳的每一寸空余,将他好像吹气球一样地充涨了起来。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爆炸的时候,覆盖在自己躯壳上的火焰就旺盛燃烧起来,将那些涌入躯壳的东西尽数点燃,挥发殆尽。

只留下难以焚烧的精粹,自高温之下,缓缓融入躯壳之中。

好像变成了一根灯芯。

要忍受脚下煤油的窒息折磨,还要忍受头顶笼罩的火焰。

槐诗大口地吐出血液,可血液仿佛都变质了,变成了漆黑的颜色,落在空气中,嗤嗤作响。自剧痛的蹂躏之中,他瞪大了眼睛:“这什么鬼?”

“你的圣痕啊。”

乌鸦依旧踩着他,示意他别动,然后一手召出槐诗灵魂中的命运之书,摊开在手里,一手虚按着槐诗的脑袋:

“槐诗,在天国的见证之下,我与你立下契约。”

那一瞬间,槐诗感觉自己的脑门被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灵魂都在她的话语中震荡开来。

“我以【】的名义保证。”

槐诗仿佛听见她说了一个名字,可是却听不清晰,因为那名字中所携带的力量在撼动着他,令他难以保持意志的清晰,近乎在着惊涛海浪的压力中崩溃。

“——我的王权将彰显于此处,你将与祂的光辉永存。”

轰!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篝火。

他的意识自化作薪柴的躯壳中解脱,融入了那黑色的火焰向上升腾而起,无穷地膨胀和收缩着,舞动在破灭和重续的边缘。

槐诗终于看到了她。

那个与自己订立契约的女人。

并非是那个精致到宛如梦境的幻影,而是隐藏在幻影之后的惊涛海浪——无穷尽的烈火和光芒化作了雷光,仿佛要充斥整个世界一样。

随着那恐怖力量的澎湃,万道光焰也随之如海潮一般自她的眼瞳中升起,又落入了仿佛无尽的光海之中去。

当她展开羽翼的时候,无穷尽的光就遍照世界,当她垂下眼眸,万物便沦陷在业火之中。

世界在崩溃,世界又在重生。

万物的存续和灭亡仿佛在她的手中获得了统一,被赋予了开始、终结和一切的意义。

如今,万象在他眼前垂下双眸,带着万钧的威严和肃冷,向他宣告。

“我将见证你。”

她在槐诗耳边轻声呢喃,“恰如你将见证我那般。”

在那一瞬间,无穷尽的幻影坍塌了,消失无踪,宛如一场痛苦的长梦。

槐诗感觉到躯壳伸出的门扉骤然关闭,紧接着,火焰倒卷。

随着她手掌的推动,槐诗的意志再一次回到了躯壳之中,就好像在雷火锻造之后将刀封入鞘里那样。

槐诗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

血液流淌在血管中,传递向了四肢百骸,他感觉到了肺腑在呼吸,紧接着,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听见了远方街道上传来的轰鸣。

他感觉到了双手,然后再一次地感觉到了双脚。

他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他还活着,而且躯壳完整无缺。

槐诗猛然睁开眼睛,回忆起刚刚那个痛苦的梦,惊声尖叫,从地上弹起来。好像害怕那些噩梦一般地记忆追上他一样,他在牢笼里发足狂奔,从这这一头跑到那边去,然后又从那一头跑到这边来。

过了好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扶着墙。

汗流浃背,惊恐喘息。

最后低头,呆滞地看向胸前异常感传来的地方。

“这特么是个啥!”



第八十一章 深渊谱系第一阶段圣痕之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

天启预报正文卷第八十一章深渊谱系第一阶段圣痕之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这特么是个啥!”

槐诗吓了一跳,扯开了破碎的领子,惊恐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胸口正中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足足有马克杯那么大的圆形缺口,可偏偏透过那个缺口却看不见里面的肺腑和五脏。

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就好像是通往深渊的裂隙一样。

他鼓起勇气伸手进去摸了摸,就好像从内侧摸到了自己的身体一样,只不过却摸不到内脏和骨骼的存在。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空心的人。

而那一层黑暗却冰冷的像是液氨一样,带着森冷且厚重地质感,充斥了裂隙之后的每一个角落。

“来,喝杯水压压惊。”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杯还冒着冷气儿的可乐,上面还贴心地插着一根吸管。

“哦,谢谢。”槐诗下意识撮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怒视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变回鸟类的乌鸦:“是你搞的鬼!”

“你不是都同意了么?”

乌鸦无辜地看着他:“我都问了,钥匙你配不配,你说我配我配,我不就给你了吗……况且,你要对自己的圣痕习惯一些,否则日子还过不过了?”

“圣痕?”

槐诗愕然,指着胸前那么大一个洞,“这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就是你跟我说的圣痕?”

“对啊。”

乌鸦展开翅膀,得意地介绍着:“深渊谱系第一阶段圣痕·阴魂之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

“什么深渊什么阴魂什么黄金收藏?”

槐诗被她绕晕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深渊谱系是哪个国家的谱系?阴魂?不就是鬼的意思么!”

“对啊,所以要等你凉透了才好操作啊,要不我喂你嗑那么多毒药干嘛?”

乌鸦一脸忧心地看着他,就好像他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实在让人太操心了以后怎么放心让你出去闯荡江湖的样子。

槐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起她,召出斧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词汇,这玩意儿究竟是个啥?”

“呃……”乌鸦眼珠子乱转,“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就是针对边境生存和深渊探索所特化的圣痕,采用了各国通行广泛的鬼魂传说和最经典的结构所专门为你替身定制的圣痕,简直和你是天作之合!”

“合在哪里?”槐诗瞪着她。

“你看,你以前不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么?”

乌鸦抬起一只翅膀极其卡通地比划了一个数字:“现在是两台了!”

槐诗悲愤:“这特么还不是和过去一样么!”

“可是你功率大了啊!输出高了你懂不懂?”

乌鸦反问:“鸟枪换炮了能一样么?你都直接从黑白屏一步跨到智能机了,你还想怎样?上天么?

姐姐为了你这圣痕不眠不休多长时间,好不容易做好了给你送过来,还费心费力救你狗命,结果你装上之后连句谢谢都不说,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她怒视着槐诗,槐诗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旋即反应过来这货又晃自己,说话的时候嘴里还一股子披萨味呢!

自己别不是给她当了试验品吧?

“算了,我原谅你了,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趁着槐诗一愣,她从槐诗嘴里跳出来,大度地挥了挥翅膀:“你道个歉,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我道个屁!

槐诗翻了个白眼,低头检看着胸前的大洞,总觉得会从里面钻出一个了不得的玩意儿出来,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乌鸦甩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诺,给你准备的使用说明书和接下来的规划,虽然不在目前公开的谱系上,但【阴魂】可是我的心血呐,不说其他,它的通用性我绝对可以保证。

不像有的偏门圣痕甚至就只有一种晋升方式和上位圣痕,甚至一开始就只有一条路,搞不好路中间还是断的。而好一点的也就两种和三种,顶多能够在同一个谱系里辗转挪腾。

而【阴魂】的对应领域绝对是最广泛的一种,甚至比【信徒】这种鸡肋白板还要广,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任何谱系内的负面属性圣痕你都可以进阶,想要往什么方向发展都无所谓……”

槐诗恍然,“那岂不就是万能插头咯?”

“我就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个好词儿是不是?”乌鸦白了他一眼:“这时候就要感谢姐姐我的大恩大德,最好跪下来磕几个响头,然后哭着喊着要做我一辈子的舔狗才对吧?”

槐诗没理她。

她的意思自己大概懂了。

光是泛用性这一点来说,【阴魂】某种程度上简直称得上无价之宝。

毕竟虽然都叫做圣痕,可有时候不同的圣痕谱系之间的差别简直跟斑马和猴子一样。除非狠下辣手砍掉和自己灵魂都合二为一地分支,还要支付巨大的代价才有成功的可能。

同样是巨人,百眼巨人和泰坦巨人就完全不是一个种类,同样都是不死鸟,菲尼克斯和凤凰之间也完全不同。

别说跨谱系进阶,同谱系之内转换进阶路线的代价都夸张的吓人——毕竟转换路线进行进阶这种方法只适合那些无路可走的人,真正的大谱系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有一条通天大路不走,谁闲着没事儿半路上找死路往里钻?

家大业大就是这么爽快。

譬如如今公认底蕴最为充沛的谱系之一的东夏谱系,其中甚至可以再细分为若干个分支谱系,如今公开在外的完整的晋升之路就足足有十四条以上。

要能打的有能打的,要能抗的有能抗的,要辅助有辅助,要后勤有后勤。

也就是说,只要你入伙,天赋够,能力足,潜力说得过去,上面会给你从一阶到五阶统统安排的明明白白。

十四条不同的晋升路线,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才是大谱系所具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而有些小谱系,自己的晋升路线都不全,大猫小猫两三只,更别说专门地为了补全谱系进行地狱开拓和研究了,没钱没地没人,做梦呢。

大部分‘野人’没有组织的力量支撑,恐怕就只能自己瞎鸡儿买圣痕头铁硬试,或者去大组织买会员充值了。一步走错,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卡在中间饱受折磨,再一不小心,就全村吃饭了。

而如今乌鸦所炼制的阴魂,不仅补足了槐诗急需的战斗力,而且还为他接下来的路线流出了足够规划的余地,不论是他继续在天文会里干活儿,或者干脆跳槽到社保局,亦或是厌倦了给别人卖命,自己单干,都不至于后进无路。

只要是阴属性的圣痕,他都能完美衔接。

就是这植入方式坑爹了不止一点……

“当然,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在深渊谱系里进阶来着。”乌鸦建议道:“毕竟胡乱选一个进阶的话也太浪费你的潜力了。”

槐诗假装没听见,心里果断打算过一段时间等自己适应圣痕之后,好好挑一个听起来比较正经的进阶努力一下。

深渊谱系,一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一旦暴露了怕不是要人人喊打,回头可得好好查一查。

不过,虽然听着渗人,但感觉却非常不错。

他试着活动活动了身体,在如今堪称苍白的皮肤之下,肌腱伸缩,迸发出他始料未及的力量。

在结束发育期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没想到,植入圣痕之后,自己的力量再度暴涨。

简直鸟枪换炮。

伴随着他活动着身体,就听见浑身骨骼一阵摩擦,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

槐诗大喜过望:“我这境界,是不是距离虎豹雷音不远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乌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睡得时间太久,背僵了,早点换个好床垫吧。虽然体质进阶了确实没错。”

“……”

槐诗无语。

“总之,先恭喜你一下吧,槐诗,进阶成功,可喜可贺。”

乌鸦歪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从一开始,人类就渴求力量。有理由的人渴望力量,没有理由的人也会去渴望。

归根结底,力量就好像金钱一样,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必不可少的通货之一。那么,你现在拥有力量了,你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槐诗茫然。

“要说的话,大概是人生理想什么的吧。”乌鸦回答,“虽然大家寻求力量的理由各有不同,可拥有力量之后的生活就好像是成语接龙一样,不论你怎么样开始,到最后都会变成‘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这样的无趣幅度。

那么,你打算如何使用这一份力量呢?”

槐诗认真地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金钱美女行不行?”

“哈!”乌鸦被逗笑了,大力拍打着槐诗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赞赏:“你真是一个知足的人。”

“那……统治世界?”

乌鸦颔首,“这个就需要努力了。”

“长生不死呢?”

“那也太辛苦了吧?”乌鸦说:“不止是寻求不死的道路,还有得到不死之后的慢慢生活,你看当年的神灵们哪怕只有一千年的寿命,不也疯的疯死的死么?寿终正寝地压根就没有几个……”

从头到尾,对于槐诗所提出的目的,乌鸦似乎都并不抵触,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你想多了这根本没有实现可能’的意思。

就好像‘做不到’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槐诗思考了许久,轻声问:“那,幸福的度过一生呢?”

乌鸦沉默了。

许久,她怜悯地发出叹息。

“很难,”她说,“槐诗,那会很难。”

比长生不死更加艰辛,比统治世界更加麻烦,比金钱美女更加的奢侈,所谓的幸福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只存在于梦中的东西。

“那我试试呗。”

槐诗笑了起来,“有难度的话,不是才有去努力的价值么?”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些。

而是怎么解决如今发生在新海的动乱和砍死戚元那个王八蛋出一口恶气。

倾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声,还有此刻隐隐笼罩了整个城市的阴暗波动,槐诗的扭了扭脖子,挥了挥手臂,把斧子抡起来扛在肩膀上。

“好了,等我去砍死戚元和归净之民那帮神经病,再回来慢慢想怎么过幸福的人生吧。”他环顾着四周,问道,“你看到那孙子去哪儿了吗?”

“看到了啊。”

乌鸦露出一种让他有些不安地笑容:“我送你一程怎么样?”

第八十二章 大哥别开枪,自己人!

“等等!”

槐诗下意识地举手反对,就看到乌鸦丢过来一个满满当当的旅行包:“拿着,路上用。”

“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结果,一时不差。

下一瞬,槐诗脚下一滑。

一个大洞出现在了槐诗脚下,在尖叫中,他堕入了黑暗之中。

恢复寂静的特事处再无声息。

“真惨哦,简直是鸡犬不留嘛……”

乌鸦展翅,掠过了满地狼藉的地牢,顺着楼梯向上,飞过了遍地残骸的寂静大厅,落在了特事处的屋顶上,仰头凝视着四方常人肉眼难见的漆黑烟柱。

自天空中向下俯瞰,隔着层层的伪装和隐藏在暗中的汹涌力量,在乌鸦赤红的眼瞳之中,一切都展露出了真容。

宛如飞鸟庞大的阴影如海潮,缓缓展开,将整个城市覆盖。

九个狰狞地头颅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大口吞噬着市内各处所献上的祭祀与牺牲,仿佛回归与卵中的那样。

蛰伏在黑暗里,孕育着来自地狱的变化。

“九凤么?真有趣啊。”

她轻声笑起来,“应该说有决心还是没头脑呢?不过到最后,终究还是一场空吧。”

无人回应。

舞台已经备好,巨幕拉开。

真正的大戏很快就要上演。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究竟会是谁呢?

槐诗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坠落。

风声呼啸吹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有爬起,就感觉到劲风扑面来,一根沉重的铁鞭悬停在了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槐诗汗毛倒竖。

“谁!”

槐诗顺着铁鞭往过看去,只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左臂已经齐肩而断,脸色苍白,可双眼中像是烧着火,遍布血丝。

“大哥别开枪,是我……”

槐诗下意识的举起双手,说了没一半觉得不对,赶忙改口:“是友军!是友军!”

胡须大汉一脸冷漠地看着他,铁鞭悬停就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好像稍微有风吹草动就会直接将他捅死。

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森冷的杀意。

看一看大汉背后那遍地血肉模糊的古怪尸体就知道这一份杀意真实不虚。

哪怕隔着几寸,可铁鞭上如同实质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他肩膀上,令他几乎动弹不得,汗流浃背。

“这个,我可以解释……”

“天文会?”

大汉率先问道。

槐诗愕然,“呃,没错,你怎么知道?”

大汉眼睛撇了一下比槐诗更早掉下来的包,在旅行包的封口上有人贴心无比地帮他别上了他在天文会的工作卡。

姓名年龄大头贴……好似相亲一样表明身份,以免误伤友军。

真是太他妈贴心了。

要是这降落方式能更稳重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槐诗,对吧?”他端详着面前少年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面孔,神情越发不快:“你是报告里那个本地的升华者,我知道你。”

“呃……”槐诗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您是哪位?”

“社保局特殊行动部,三阶,金沐。”

终于确定了槐诗的身份之后,他缓缓地收回了铁鞭,从裤兜里甩过来一枚金属纹章,上面以无可作伪的炼金技术烙印着金沐的源质波动和他的军衔。

经历过艾晴的培训之后,槐诗好歹怎么知道验证真伪了,在确定无缪之后赶忙双手奉还:“失敬失敬。”

“跟我来吧。”

明显对槐诗好感奉欠,他劈手拿过了徽章,独臂扛起了铁鞭,重新走在了前面,“别拖后腿就行了。”

直到现在,槐诗才有时间端详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他们好像身处与地下,一条巨大的通道之中,到处都是开凿的痕迹,凭借着头顶灯泡闪烁的微光,能够看到四处争斗的痕迹,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

而槐诗迈步的时候,就踩到了一根被敲断的铁轨。

铁路?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地铁?”

结合周围的场景,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哪里了。

不,仔细一想的话,归净之民真要搞事儿的话,毫无疑问新海这一条挖了好几年都没挖成的地铁线路反而是最方便的地方吧?

他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乌鸦给自己的说明书,跟在金沐身后:“我们去哪儿?”

金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找我的搭档沈悦,还有你的长官。”

“艾晴?”

槐诗愕然。

金沐说,“我在被拽下来之前,看到他扯住了那个监察官,应该会落在一起吧。”

“哦。”

槐诗点了点头,接着微光抓紧时间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说明书,不时点头,啧啧称奇。

直到最后,金沐回过头,皱着眉头:“你在看什么?”

“说明书。”槐诗把手里看了才一小半的说明书合起来,塞进怀里:“看了半天,大概看明白了一点,下次得让她给我准备傻瓜版的,长篇大论真是太多了。”

他放下手里的旅行包,深吸了一口气。

“你等我一下啊,我试试——”

说吧,他扎了个马步,双手握拳,口中哼哈了一声,奋力鼓劲儿,脸都憋涨了,可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便秘一样,搞得金沐不明所以。

漫长而又尴尬的寂静。

“抱歉,状态不太行。”

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我们继续吧。”

金沐漠然地看了他半天,收回视线,转身向前,可刚走一步,手臂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扯着铁鞭戳向了身后。

格住了自背后斩下的斧子。

他缓缓回头,凝视着略微愕然的少年,神情阴沉。

“你疯了么?”

“你得相信,这是个误会。”槐诗看着手里的斧头,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我原本是打算让你毫无痛苦地死掉了来着,但既然被发现了的话就没办法了。”

他咧嘴一笑,扭了扭脖子,舒展着在牢笼中久困而僵硬起来的筋骨。伴随着嘎嘣嘎嘣的细碎声响,一丝一缕的灰色火焰就他胸前的衣服下面缓缓冒出来,将他的皮肤一寸寸地点燃。

很快,除了双手中苍白的源质之火以外,他的浑身就笼罩在了一片灰色的阴沉火焰中。在那一片舞动的火焰里,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起来,分不清究竟是物质还是幻影,淡薄地仿佛消融在黑暗里。

而就在胸前,那宛如漩涡的裂隙缓缓转动着,譬如地狱最深处的熔炉。

焕发光芒。

圣痕·阴魂,启动。

“虽然很感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但到此为止吧……”

火焰的笼罩中,恍若恶鬼的少年露出笑容:“所以,你是先让我把你捅死之后验尸呢,还是乖乖地把这张假脸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呢?”

“竟然……被发现……了吗?”

那一瞬间,金沐肃冷的神情浮现出一丝僵硬,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近乎夸张到不自然地笑容,嘴巴几乎一直延伸到了耳根的地方。

紧接着,自咧开的口中,有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涌出,散发着恶臭。那些液体近乎沸腾地翻滚着,发出粘稠的声音。

“我哪里……做得……不对么?”

“说实话,刚刚一开始圣痕启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出点问题。”

槐诗扛着手里的斧头,一手指了指自己褪去黑色之后化作铁灰的眸子——在它的映照之中,面前的金沐全然已经四分五裂,浮现出腐败的痕迹,很久在那宛如尸骸的躯壳中一道道紫黑色的液体粘稠地窜动着,浮现出自身本来的面目。

这就是槐诗在圣痕启动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

幸亏说明书上写得有够详细。

不过饶是如此,槐诗也难以相信,竟然还存在连源质波动都可以伪装的边境异种,如今看来,连部分记忆都可以取得,着实令人吃惊。

“可惜,太臭了。”

槐诗轻声呢喃:“要是你带我去别的地方,我恐怕都不会怀疑你。”

他嗅着空气中渐渐浓郁的恶臭味道,尸腐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处,令人作呕。

“反正,到这里……也够了……”

那个鬼东西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动了脖子,看向身后他们原本前进的方向,在黑暗中,一双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缓缓亮起。很快,一只有一只畸形的东西就从黑暗中爬出来。

它们中有的看上去像是人,只不过骨骼畸形,浑身毛发已经掉光了。有的则是野狗野猫的样子,不过躯体却大的惊人,仿佛狮子。还有一堆老鼠一样的鬼东西。

在伪装成金沐的鬼东西啸声中,那十几只畸形匍匐在地上的侵蚀物缓缓地向前,有的直接趴在隧道的天花板上,向下滴落恶臭的口水,落在槐诗的脚边。

“最后一个问题。”

槐诗尴尬地看着四周围上来的怪物,抬起手指问道:“你们边境异种找心理医生的习惯么?”

无人回应。

在侵蚀异化的金沐尖啸中,那些鬼东西合围而上,恶臭扑面而来。

看来是没有了。

真可惜。

不过对槐诗而言,却似乎正好。

可以试试说明书这个被乌鸦五星推荐的圣痕天赋,好像名字叫做……

那一瞬间,随着槐诗双臂的展开,覆盖在他身上的劫灰之火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化作稀薄而醒目的锈铁色雾气!

在迷雾的笼罩中,无穷尽的恐惧瞬间爆发,侵入了每一个具有思考能力的意识之中,将无数死亡中所萃取的痛苦、悲伤和惊恐糅杂为一体,自意识地最深处猛然爆发。

恐惧的尖叫声骤然响起,而那一瞬间,自铁锈色的雾气里,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瞳缓缓抬起,嘴角勾起笑容。

这就是圣痕阴魂的核心天赋,半径为三米的……

“——恐惧光环!”

第八十三章 你中暑了

其实阴魂是一个辅助型圣痕。

真的。

反正说明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它的天赋就是将使用者所拥有的源质慷慨地分享给周围的人,讲究的是无私奉献,只不过分享过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已。

在结合被改造成负能量生产机的槐诗之后,所分享扩散开来的,就变成了槐诗自己自无数的死亡记录中所萃取出的劫灰和死亡气息。

就好像乌鸦曾经说的那样,这是黄金收藏威力加强v20版!

一旦阴魂开启,无需接触,只要进入槐诗周围三米以内,浓厚到凝结为实质的负能量就会将慷慨热情地给所有人来一个拥抱。

宛如某个桌游中的计算方法一样,你将需要根据双方的基础值进行计算,加上基础值等等复杂因素之后进行一轮豁免判定。

如果判定失败,就会在无尽的死亡气息中感受痛苦。

对于超出槐诗四阶的升华者而言,这可能只是清风拂面,对于超出两阶升华者而言,开始感到不适,对于同阶的对手而言,这边是无可逃避的恐怖和梦魇。

如今看来……

“两边相差并不怎么大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抬起脚,猛然将天花板上坠落的侵蚀物踩在脚下,低头端详着它尖叫嘶鸣的样子,好奇地问:“你中暑了吗?”

下一瞬间,愤怒之斧,斩落!

恶臭的血浆飞迸。

心毒扩散。

自尸骸中,一道粘稠的液体发出尖锐的惨叫,迅速凝结,像是刺猬一样地鼓起一根根长针,紧接着又分崩离析。

变成一团灰尘。

槐诗赞许地颔首。

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好事儿。

然后,他抬起头,凝视着手握边境遗物的狂怒金沐,好奇地问:“那玩意儿你会用么?”

回答他的是愤怒劈落的铁鞭。

哪怕不进行解放,只是粗暴地使用源质推动,铁鞭上所携带的狂暴力量也在大地上敲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飓风扩散,几乎撕裂了槐诗周围的劫灰之雾,可下一瞬间,雾气再一次合拢。

向后滑出的槐诗站稳,感受着那一瞬间施加在身上的恐怖风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随手,将斧头劈在旁边那个想要扑上来的侵蚀物脑壳上。

血浆飞迸,又是一道尖叫声响起。

感受着胸腔之中莫名的悸动,槐诗伸手虚握,圈禁之手的火焰燃起。在源质凝结的清脆声音中,一柄黑色的祭祀刀自从他的手中重新长出。

失去了形骸的祭祀刀自物质化作了源质,如今,又被槐诗自源质之中重现而出。

感受着这令人怀念的手感,槐诗挥了挥手中的刀锋,另一只手拔出了斧头,刀斧碰撞,源质与火花一同飞迸而出。

在劫灰之火中,少年畅快地咧嘴微笑。

“来——”

他轻声呢喃:“我们正式开始!”

下一瞬,阴魂呼啸而来!

好像翱翔在风中那样,一瞬间失去了重量,仿佛能够随心所欲的飞翔,槐诗轻巧而迅捷地奔跑在风中,向着面前横扫地铁鞭斩下刀刃。

钢铁碰撞。

而他的身体,却借着铁鞭上的力量腾空而起,踩在了沉重的铁鞭之上,自这一条独木桥之上回旋,像是风中回旋的飞鸟。

于是,刀锋和斧刃便在空中划出了宛如月轮一般冰冷的残光。

刀锋砍在金沐的躯壳上,就好像砍在金铁之上,火花飞迸,他的脖颈上竟然只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恶来的圣痕是常驻型效果。

哪怕不主动催发,使用者的躯壳也将保持一定的强韧,就算小口径子弹也未必能造成伤害。

如钢铁那样,坚不可摧。

可惜的是,终究只是钢铁而已……

转瞬间,不知道多少重叠的高亢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来自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自槐诗手中展露,纵然没有配合的双刀,只凭借手中的刀和斧,也达到了令人恐怖的速度。

钢铁的源质和源质的钢铁重叠在一起,撕裂了风,掀起尖锐的凄啸,抵达了槐诗往日难以触及的恐怖高速。

一瞬间过后,槐诗自铁鞭之上落地,而金沐却踉跄后退。

裸露在外的胸膛、脖颈乃至面孔和五官之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绽痕。

隐藏在这一副绝佳躯壳后的边境异种愤怒尖叫,手中铁鞭捣向脚下的大地,近乎掀起了地震那样的恐怖波澜。

飓风席卷。

它扯着手里的铁鞭,胡乱地抽打在了周围,将周身的一切尽数摧垮为一片残骸。

槐诗的眼角狂跳——他可以确信,哪怕自己的体质已经进阶,被砸到的话,一定会变成一团肉酱。

不论是第三阶段圣痕恶来的惊人膂力,还是边境遗物自身的恐怖重量,都不是他一个一阶的萌新能够硬抗的。

所以说,真羡慕这些狂战士啊……

活动了一下开始发麻的十指,槐诗再次展开手中的刀斧。

“再来!”

好像贴着疾驰的火车在跳舞那样的,狂风呼啸。

相比于原本针对槐诗的攻击,这种在丧失理智之后陷入疯狂的状态反而更加难搞。你来我往时总有套路琢磨,如今这么凶猛的力量不按套路来的话,就很容易乱拳打死老师傅。

何况萌新。

越是接近,就越是窒息。

风压厚重,甚至脚下立足的大地也变得动荡起来,无法信任,好像钻进仓鼠球里之后试图保持平衡那样。

一旦滑倒,就会被卷入已经化作绞肉机的风暴里。

尸骨无存。

近在咫尺时,他甚至听得见金沐躯壳中那些粘稠液体沸腾的声音,它开始焦躁了,不,是产生了不安。

恐惧光环开始生效了,潜移默化的。

在骤然迸发地尖啸中,槐诗骤然侧身,感觉到好像有大楼坍塌的气浪迎面吹来,随着那一根几乎贴着鼻尖砸下的铁鞭。

紧接着,刀斧劈斩。

他奋力咆哮,执斧的圈禁之手上火焰旺盛燃烧,不断地将源质转化为钢铁的重量,施加在那一击劈斩之上。

金铁摩擦的高亢声音凭空迸发。

金沐的独臂骤然一震,紧接着,一根小指自铁鞭之上飞起,落下,显露出其中已经异变为钢铁色彩的骨骼。

断其一指!

紧接着,随着斧刃和铁鞭的碰撞,洪钟大吕的声音自耳边轰鸣。

槐诗几乎眼前一黑,在那巨大的声音中失去了听力,迅速抽身后退,只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斧刃上竟然崩裂出了一个缺口。

那一件边境遗物究竟是什么等级的玩意儿!

起码在a级以上的!

只是凭借本身的质量和源质反击就将自己的斧刃崩坏了,自身反而分毫无损。

槐诗暗自咂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卷入了横扫过来的铁鞭风暴中。

轰鸣声太过夸张了,就连他的半规管都隐约受创,幸好被圣痕强化的肉体具有着微弱的再生能力,这种连内出血都够不上的小伤势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已经修复完毕。

而失去了一根小拇指之后,独臂的侵蚀体已经不能在紧握铁鞭了。

暴露出越发夸张的漏洞和破绽。

而在槐诗看来,简直是敞开了大门在门口亲切招待一样。

——欢迎光临!

他的手掌粗暴地在愤怒之斧上抹过,补全裂口,再次合身而上,迎着劈斩而来的铁鞭,猛然侧身,而手中的祭祀刀则随着手臂的挥舞,猛然投出!

脱手而出的祭祀刀甚至难以杀伤金沐的身体,在他的脸上重重地斩了一记之后便回旋着飞入了他身后的黑暗中。

可紧接着,槐诗的手掌猛然收紧,后撤。

给我回来!

拴在刀柄上的那一根细线迅速膨胀增殖,浮现出钢铁的色彩,随着回旋的刀锋盘绕在了侵蚀体的躯壳上,自细细一线膨胀为尾指粗细的钢缆,在槐诗的拉扯之下,向内收缩!

在钢缆的收缩之中,那一具躯壳上竟然摩擦出了一道道刺眼的火花,不过,瞬间的束缚已经令侵蚀体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槐诗便已经近在咫尺。

自半空中,向着他握紧铁鞭的手掌斩落斧刃。

崩!

轰鸣声伴随着气浪再次扩散开来。

这一次,大拇指被干脆利落地截断,飞起。

铁鞭脱手而出。

侵蚀体暴怒,奋力挣扎,令源质之索发出哀鸣,分崩离析,槐诗的颅中一阵钝痛,可动作未曾有任何的停止。

回旋而来的祭祀刀飞入了他的手中,和斧刃摩擦,迸发火花,刺痛了侵蚀体的眼眸。

无数重叠在一处的尖锐鸣叫迸发。

就像是切割机呼啸旋转,正面斩入了钢铁之中。

伴随着巨响,一道道炽热的火花自刀斧的残痕之中迸发,焚烧在斧刃之上的心毒在空中留下了宛如月轮的轨迹。

转瞬间,重叠了数十次。

最终,刀斧在槐诗的咆哮之中向着两侧分出,在金沐的胸前留下了一个惨烈的十字创口,创口之中,沸腾的黑暗发出恐惧的尖叫。

“——再您妈的见!”

祭祀刀贯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液体之中,深深地楔入了边境异种的粘稠躯壳内,下一瞬,心毒迸发。

惨烈的嘶鸣自在粘稠的液体中响起。

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寂静突兀地到来。

自槐诗的面前,失去力量的金沐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开启的胸腔中,有化作灰烬的粘稠液体飞扬而出。

“谢……谢你……”

在那一瞬间,槐诗听见了宛如幻觉一般的呢喃。当他低头的时候,看到金沐遍布裂痕的脸上,仿佛浮现出解脱的笑容。

“竟然还活着吗?”

他不可置信。

被边境异种寄生了这么久之后,竟然还没有死去,这个家伙的生命力该有多恐怖,只不过如今,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吧?

他叹息了一声,抬起了手中的斧子,双手握紧。

“抱歉。”他说,“为了你死后变成侵蚀物……”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金沐懂。

没有恐惧和愤怒,他了然地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了头颅,脖颈之上的金铁之色缓缓褪去。

“去……北边……”

破碎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沈悦……拜托你了……”

直到最后都还在关心同伴吗?

你究竟是哪儿来的烂好人啊?

槐诗怜悯地垂下了眼睛。

“好。”

斧刃一闪而过。

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自劫灰的侵蚀中慢慢化作了一片灰烬。

槐诗静静地凝视着他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许久,他转过身,走向黑暗的深处去,向着那些疯狂嘶鸣传来的方向。

劫灰之火旺盛燃烧。

——阴魂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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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昨日快递

“这***,糟透了啊。”

在废弃的地铁大厅中,遍地尸骸,原本在这里举行着狂热仪式的归净之民此刻早已经凉透了,带着满地的边境异种。

而就在那庞大的献祭仪式中间,头戴着宝莉面具的西装男发出了不快地叹息。

再三眼看着祭品的规格和祭坛上的标志指向,他最终还是得出了那个让人不快的结论:“有没有搞错,竟然是九凤?”

九凤,在天文会的记录之中,属于东夏谱系中第四阶段的圣痕,但这并不意味它只比鵺和恶来那种档次的圣痕高级一些。

相反,四阶和三阶的差别简直是天渊。

一旦抵达第三阶段·以太级,升华者的脆弱内脏也会开始向着圣痕所代表的传奇生物所蜕变,就好像是传说之中被赋予龙血的勇者、鬼的孩子或者被视作天使的人间投影。

可第四阶段·星稊却是彻彻底底的完成体。

也就是说,彻底能够自人的脆弱躯壳中超脱,化身为圣痕所代表的神圣之物。甚至其中部分佼佼者已经拥有了神性,被视作流淌着神血的半神。

九凤的标志如今出现在归净之民的祭祀之中,只代表着一件事——在新海动乱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抵达了第四阶段的升华者。

一只货真价实的怪物。

虽然现在社保局所掌握的路线之中,并没有涉及到九凤的分支,甚至这一条进阶路线都是残缺的,只有第三阶段的姑获鸟。

不过,作为被称为鬼车的凶兽,自古以来九凤就有食人魂魄的传说,因此而受到牧场主的钟爱也并不意外。

实际上,柳东黎自己的晋升路线之中也包括这一分支,毕竟重明也是通用性颇为庞大的圣痕,自然对此也有所了解。

那么,九凤出现在这里的又打算做什么?

或者说,他又能够做什么?

想要搞破坏的话,毋庸置疑,他肯定做得到,一个第四阶段的升华者想要在现境搞事儿,简直不要太轻松。

但问题是有意义么?

就算是想要牵制社保局的注意力,一只第四阶段的九凤也不够资格啊。单打独斗的话完全没有意义,也没有性价比,还不如集合力量了之后搞一个大新闻。

可明显,归净之民通过救主会这个马甲在新海经营了这么久之后,肯定不是纯粹为了搞什么猎食。

太麻烦了。

这种事情找个内战之中的小国家简直轻松到不要不要的,何必抽风跑到东夏来?

那么,他的目标就很明显的,倒不如说,一直都很明显才对。

——魔都。

在经过上一次的边境浩劫之后,归净之民对魔都的执念可以说与日俱增,很明显魔都里有什么东西对他们而言相当重要。

因此,必须打开入口。

但凭什么啊?

这种大事件里的主角最低都是五阶升华者,搞不好还会有天敌乱入,各种毁灭要素的算计都层出不穷。

哪怕第四阶段的升华者很强,可面对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摇旗呐喊的资本。

你一个九凤何德何能?

除非……

“进阶?”

柳东黎终于反应过来了,端详着面前诡异的祭祀场,推测着此刻笼罩着新海的庞大秘仪。在得到了主轴之后,原本错综复杂的迷雾好像在瞬间散去了。

变得顺理成章。

柳东黎手忙脚乱地从地铁站的工作处里翻出了原本预定的地铁图纸,端详着上面那个完美地环形。

然后手里沾着地下的血,不断地做出标记。

直到最后,整个环形之上的血色纵横交错,完美地编制出两个重叠的徽记。

一个是九凤的标志。

而另一个,则是孕育和转化的印记。

果然,他在进阶!

那么这一场仪式的目的就很清晰了。

通过镜界的增殖,将整个新海的地下铁线覆盖,利用了倒影和正体的对应,巧妙地绕过了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压制。

而干涉倒影却要比干涉正体需要花费的源质更加的低廉,通过这样的方式,加深倒影的深度,制造出一片地狱化的区域,然后覆盖在正体之上。

现境依然是现境,可是却足以实现在深层地狱中才能实现的进阶仪式。

堪称妙想!

而通过同源的进阶,在进阶完成的瞬间,呼应本源,给牧场主创造出一个直达的通道,进而实现开辟魔都通路的目的。

简直是一举两得。

想要化身传奇,必先创造传奇,就好像想要成为神明必然先创造神迹那样。

凭借一举之力,完成两样深渊伟迹,以其中一者进阶,另一者化作自身的资粮,此后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柳东黎忽然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尖锐声音。

就在他愕然抬头的时候,便看到破碎的玻璃后,站台的名字竟然也开始扭曲,变化,最终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铁站名。

——浦东大道?

很快,他便恍然,难道是魔都中某个地方的名字么?也就是说,如今的镜界竟然采用了三重映照的对应?

这一份最后的工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麻烦起来。

他头疼地扯着自己的假发,低头看着依旧毫无任何变化的腕表——侧面的信号栏分明是满格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天文会的监看之中。

但上层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是上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但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帮助,你被放弃了朋友,安心等死吧。

而另一种,则是更令人充满希望的猜测——这件事儿在上层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凭借目前新海的准备可以解决。

所以,放心大胆的干吧。

不论哪一种,他恐怕都不能从上峰那里得到任何帮助了。

“一群王八蛋,关键的时候一点用场都排不上!”

他烦躁地骂了两声,徘徊在尸骸狼藉的地铁站里思索,许久,脚步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侦探的号码。

“哪位?”另一头的侦探没精打采的:“天文会吗?来接我撤离的人终于到了么?”

“你做梦呢,老子都还没跑呢,你想单独跑路?!”柳东黎大怒。

“你还活着呐?”

侦探愕然:“我以为你这会都壮烈牺……”

“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柳东黎越发的恼怒,“好了,闲话别逼逼了,你是昨日快递的本地运营人没错吧?”

侦探没有说话,好像想着怎么推卸责任一样,柳东黎冷哼一声,抱着万一地期望问:“听说昨日快递的最高级服务,甚至可以让你买的东西在你买之前就送到你手里,是真的吗?”

“……”

电话那一头的侦探依旧沉默着,许久,声音干涩地说道:“五分钟前,我收到了昨日快递金陵总负责人的通知……他说,一位客人所订购的东西已经运送到了本地的目的地附近,让我提醒客人注意查收,本次服务费将会按照最高标准上翻两倍进行计算,由金陵社保局全额支付完成……”

柳东黎愣住了,“什么鬼?”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弹出:“本次为您提供的快递服务已经结束,稍后请回复短信对本次服务进行评价,满意请……”

电话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柳东黎愕然地挂掉了电话,缓缓地回头,端详着四周哪里像是有储物柜的地方,最终,视线落在了层层尸骸的最中央,那个由实木所打造而成的庞大祭坛上。

不可置信。

许久,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钢筋,绕着雕刻着层层华丽花纹的祭坛走了一圈,看不出有任何缝隙,当他奋进力气捅穿了外层的木板,将祭坛奋力撬开之后,却看到祭坛之中落满灰尘的庞大铁箱。

什么时候?

这个祭坛放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他们是怎么把祭坛打开放东西进去之后又原样合拢的?

还是说,从一开始,打造祭坛的时候,昨日快递就把这玩意儿塞到里面去了?

完全想不明白。

但上面昨日快递的标志毋庸置疑地证明了这一件快递的身份。

前言收回,上面那群王八蛋至少偶尔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可以付账单。

他奋力砸掉外面的锁,掀开了沉重巨大的铁箱。

端详着其中密密麻麻的炼金炸药,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这次的行动,稳了。





“救命啊!救命啊!”

在不断响起地枪声中,沈悦鬼叫着缩在墙角,闭着眼睛不断向着前面扣动扳机,结果完全打不中。

“废物给我闭嘴,烦死了!”

艾晴不快地怒斥,娴熟地给手中的冲锋枪换上了弹夹,然后对着扑上来的那群侵蚀物扣动扳机:“你不是三阶升华者么!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瘸子打啊,快给我上啊!”

“可我完全不会打架啊!”沈悦缩着头,怯生生地回答:“我只会玩奶妈……打架都是金沐上的!我只要负责奶就够了啊……”

“废物!”

艾晴再不对这个怂到要命的家伙抱有期望了,咬牙从他马甲上摘下最后一颗手榴弹,丢进了那群涌动的侵蚀体中,随着轰鸣,一片粘稠的黑血扩散开来,恶臭刺鼻。

可那些残留的十几只野狗一样的异种好像被激起了凶性,越发地兴奋,这一次它们变得谨慎起来了,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四周,寻找时机。

就好像准备捕猎的鬣狗那样,十足狡诈。

沈悦手里举着的手电筒已经开始闪烁。

在浓度渐渐提升的深渊沉淀中,难以工作……

被侵蚀地不止是手电筒。

艾晴的脸色苍白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可神情依旧平静,近乎冷漠地看着那些饥渴地怪物们,手指缓缓地敲打着枪身。

直到那一瞬间,灯光彻底熄灭。

黑暗中,那十几双巡梭的猩红眼瞳骤然焕发出兴奋的光,在嘶鸣中合围而上!

艾晴扣动了扳机。

而就在那嘈杂的声响中,忽然有咆哮的声音响起。

“艾晴不要怕,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下一瞬,在手电筒重新亮起的光芒中,燃烧的槐诗破墙而出。

然后愣在原地。

发生了啥?



第八十五章 佩奇十周年纪念款手办

原本的预想很完美。

艾晴遭遇了敌人,艾晴遇到了危险,槐诗从天而降,槐诗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的怪物全都打爆,槐诗英雄救美,艾晴安全了,艾晴的好感度up。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啊。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槐诗愕然地看着周围,满地的怪物残骸,还有无数飞迸的血浆中淡定地抛下射空的冲锋枪后自拐杖中拔出一把近乎长钉的剑刃,笔直贯入最后一只鬣狗颅骨中的少女。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愣在原地,在寂静里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然后僵硬地回过头,后退了几步,重新走回了墙后面。

“是幻觉,是幻觉,刚才打开的方式不太对,重新再来一次。”

他重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从里面跳出来:“艾晴我来救……”

场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多了的,只有艾晴仿佛看智障一样怜悯又冷漠的眼神。

“怎么回事儿?”他茫然地挠着头。

什么时候监察官的战斗力已经这么猛了吗?

还是艾晴深藏不露,其实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

刚才临机应变的那一剑,光是槐诗自己看着都觉得后脑勺发凉。

直到他撇除尴尬,专注端详着面前的少女时才发现不对,她竟然是站着的,稳稳当当,只是姿态异常地怪异和僵硬。

哪怕完美的符合力学,也没有常人会选择这么站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就像是机器一样。

“就是机器没有错。”

一如既往的读心式发言,艾晴伸手,微微提起了长裙的裙摆,展示着脚踝处的钢铁结构,还有依附在小腿之上向上延伸的纤细结构,就像是紧贴着皮肤的箔片。

纤细的血管中好像随着什么东西一起,焕发着光芒,隐隐照破了苍白的皮肤。

自膝盖和脚趾的破裂的皮肤中,粘稠的鲜血缓缓落下。

像是踩着刀尖那样。

她站立在槐诗的面前。

“只不过一具应急反应支架而已,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么?”

她挥了挥手腕上滴下来的血,满不在意地扯了一截裙子下来包扎好。

“呃……”槐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这个高级的东西?”

“技术部工作室的试验型,还没量产,我算是内部测试的小白鼠吧。”

艾晴操纵着手机中的辅助app,将那些临时暴增地数值拉到了最低,把瞄准模块和反击模块关闭,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而手臂和脚踝上渐渐浮现出淤青。

脸上不正常的血色褪去,露出苍白。

端详着槐诗全副武装的样子,眉毛微挑:“说起来,还多亏了某人被关进监狱里,关键的时候,我连个可靠的打手都找不到,只能临时申请一具以防万……”

“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您就别追究这个了好么?”

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之后槐诗整个人都咸鱼起来了:“况且我这不是刚刚越狱就过来救你了么?”

“特事处出事儿了?”

“恩。”槐诗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那一副惨状。所幸艾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之后皱起眉头:“这么说的话,是戚元有问题么?”

“对。”

和艾晴说话就这点好,一点就透,从来不用费心。

两人交流了一下情况之后,槐诗终于可以把这一堆破事儿丢给艾晴头疼了。而他也终于看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沈悦:

“这是哪位?”

“增援本地的升华者,虽然是三阶,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排的上用场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悦,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毕竟他的辅助起码是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自我介绍的时候,沈悦勉强地挤出了一些笑容。可等槐诗扯着绳子把身后拖在地上的那一具铁鞭拽过来的时候,沈悦的神情就彻底地黯淡了起来,坐在地上,再没有说过话。

明显金沐的死讯对他打击很大。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艾晴忽然问。

“嗯?”槐诗困惑地看着她,第一次听到她询问自己的行动意见,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要说的话,你现在严格来说,已经不算天文会的正式员工了,你也并不需要对社保局和特事处负责,哪怕是你现在处于越狱状态,但这都是不可抗因素导致。

你已经自由了,槐诗,哪怕只是现在。”

艾晴郑重地看着他:“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已经都没有资格再向你下令了。”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不论他是选择撒手不管,或者干脆抽身而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一个人为了保卫自己生命的正当理由。

他没有义务参与到这一场争斗里。

槐诗茫然地想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不妨碍我想把戚元那孙子剁成稀巴烂,对吧?”

艾晴平静地看着他,要说的话,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许久,她叹息了一声,掏出手机,对着槐诗的脸照了一张照片,把他一脸懵逼地样子保存了下来。

上传完毕。

“那么,槐诗,我以国际天文会的名义宣布,为了保证现境的安全,你被征召了。”

艾晴关掉手机,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丢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给你。”

槐诗好奇地端着那个巴掌大小的铝制盒子,好奇地晃了晃:“这什么?难道大家最近都流行送我礼物么?”

“佩奇十周年纪念款手办。”

艾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喜欢佩奇么?拿回去摆在家里早晚上两柱香,让它保佑你一帆风顺好了。”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粉红色的吹风机,顿时松了口气。

在黑色的绒布中间,是一个银白色的手环,扁平的外表上印刻着漆黑的纹路,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神奇古老的咒文,反而像是某种电路集成。

介于古老和新颖之间,让人难以评价它的风格。

“新款手铐?”

他好奇地拿起了手环,扣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手环内层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收紧了,但力度适中。

当他将展开五指然后握拳的动作重复了两边之后,扣在手腕上的手腕便像是解体一样展开了,一片片的铁片彼此嵌合,覆盖,向上延伸,到最后完全覆盖了手背,变成了轻薄的露指手套,明明是钢铁构成,可活动起来却丝毫不受限制,也不妨碍握刀。

掌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隐隐有些疼,但很快就感觉不到了。其中好像圣痕一样存在着某种古怪的源质结构,但槐诗分辨不出来。而手套掌心的部分却仿佛皮毛,或者是某种砂纸,槐诗试着搓了搓手,听见好像铁片摩擦的声音。

“卡文迪许工坊出产的砥石。”艾晴说:“抽取使用者的血和源质进行激化,达到质变的目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槐诗好奇地唤出了祭祀刀,伸手自刀锋上抹过,掌心隐隐传来了被刀割的冰凉感,砥石手套在抽取着他的血,可随着掌心的抹过,祭祀刀上竟然亮起一层隐约的电光。

随手挥刀的时候,传来电光击破空气的爆裂声。

划过地上怪物的残骸时,刀刃的切口上顿时一片焦黑,很快就向下坍塌,变成了风吹即散的灰烬。

“看起来似乎挺适合你。”

艾晴的眉毛微挑,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具体的效果取决于你投入的源质多少和血的质量,如果圣痕进阶的话,效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傻乎乎地拿刀去砍要强一些。”

槐诗惊奇地端详着左手上的砥石手套,反复地实验着它的效果,越发地感受到了便利。

不但能够和心毒完美叠加,而且同心毒针对源质的冲击不同,这一层镀在刀锋上的电光可是实打实的物理攻击。

带着它,相当于随时随地能够将一件普通的武器变成具有边境特性的炼金产物。可以说相当适合自己。

至于持续时间,一次砥砺之后雷光大概能持续一分多钟,对于槐诗这种偏向近战节奏激烈的搏斗方式来说也算够用了。

“谢谢。”他满足地收下了这一件礼物。

“反正都是准备低价处理掉的东西,能够在你手里发挥余热的话也算创造了点价值。”

对于它的来历,艾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闲话已经说太多了,你该去工作了,槐诗。”

“那你呢?”

“做我的工作。”

她不客气地翻检着槐诗拎过来的旅行包,补充着自己的弹匣和武器。当她看到里面竟然有一件女式的小型防弹马甲,忍不住有些错愕地看了槐诗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贴心到这种程度。

对此,槐诗只能撑起心虚地笑容,表示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要客气。

“那么,祝你行动顺利吧。”

艾晴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头疼,毕竟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够一帆风顺的样子。

不,应该说总觉得会凉得很快吧?

“带上这个家伙好了。”

她忽然伸手,指向了旁边自闭的沈悦,“虽然废物了点,但好歹还是三阶的升华者,多少能拍上点用场。”

沈悦愕然抬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终究没有拒绝,反而主动为槐诗扛起了包和其他的杂物,最后将金沐遗留下的遗物铁鞭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脸色苍白地喘息着。

看上去越发地不靠谱起来了啊。

艾晴越发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向着他们挥了挥手。

总之,一路顺风吧。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仪表,转身走向了黑暗里。

第八十六章 大哥大嫂过年好!

“地面指挥呼叫汤姆船长……地面指挥呼叫汤姆船长……”

黑暗中,两个人影缓缓地向前。

一个人疲惫地背着一截长得过分的铁鞭,垂头丧气,汗水落在染黑的衬衫上面,分外狼狈。而另一个人却好像春游一样,走起路来吊儿郎当地,摇头晃脑,甚至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正随着自带的bgm愉快地歌唱:

“你干得不错,现在媒体想要知道你支持那一支球队……”

稍微有些走调的歌声回荡在诡异地黑暗里,不断惊起了一片细碎的声音。不断地传来蝙蝠惊起拍打双翼地声响。

只是当他回头,看向身后脸色苍白的沈悦时候,就忍不住叹息,回过头来走上去,垫着脚勾着他的肩膀。

“别这么哭丧着脸啊,大哥。”

槐诗挥了挥拳头:“新海就靠我们拯救了。”

“一个一阶升华者,和一个三阶的废物,能救得动吗?”

沈悦无力地扫了他一眼:“这又不是春游,我不想打击你的热情,可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至少在死之前让我静一静。”

“好的好的,知道你难过。”

槐诗叹息,伸手,探入了胸前的大洞里,然后……从里面掏出两罐在黑暗中冰到透心凉的快乐水:“来,大哥,嚯阔落。”

这也是乌鸦塞在旅行包里的东西,在一堆子弹和手榴弹之间放这种东西,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想的,估计她也不知道槐诗脑子里会怎么想吧?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其他的好处姑且不论,但冰箱的这个功能赞啊!

靠着槐诗‘体温’土法冰镇的阔落似乎让沈悦稍微冷静一点了,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子之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他勉强笑了笑,“我从小一直害怕打架,成了升华者之后也只能做做后勤和辅助,之前一直是金沐带着我的……”

他说,“要不是金沐的话,我可能早就死了。”

说到金沐,他眼眶又泛红了。

毕竟是多年的搭档,在他心中,金沐的分量肯定不同寻常。

“是这样么?”

槐诗挠了挠头,“怪不得他临死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啊。”

沈悦沉默了,许久,不安地问:“他临死前……”

“走的很轻松。”

槐诗不等他问完,就开口说道:“是我亲自动的手,没有痛苦。”

沈悦的肩膀耷拉了一下,干涩地说:“谢谢。”

槐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金沐的徽记,塞进他的手里:“那就拿出一点骨气来啊,大哥,好歹是三阶升华者,他信你这么多年,如今他死了,别让他再蒙羞。”

沈悦慌不迭地握紧了手里的徽记,好像生怕掉了一样,珍而重之地塞进口袋里装好。

不过,对于槐诗的鼓励,他神情却越发地苦涩。

“我尽量。”

哪怕本身完全是个辅助,但至少基本的射击训练和体能都是有的,三阶圣痕所带来的加成让他本身的体质就在槐诗的两倍以上。

如今背后扛着旅行包,双手抓着两把冲锋枪,浑身插满了弹匣和手榴弹,倒是有几分敢死队的样子。

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随时准备冲进人堆里拉保险boom一下的样子。

槐诗摇了摇头,不再打击他了。

但这么靠着十一路走,恐怕走几个小时都到不了地方。

就在经过一个临时挖掘出的维护站时,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了杂物堆旁边防尘布下面盖着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喜。

“等一下,我们有代步的了。”

说着,他跳下铁轨,钻到维护站里,很快,随着一阵坍塌的混乱声响,一辆检修人员用的手动式轨道车就被推了出来。

在两人合力的搬运之下,顺畅地卡在了轨道之上。

严丝合缝!

值得庆幸的是,好歹时代在进步,这里找到的并非是传统动画里,美洲矿山中出现的手压式轨道车,上面竟然还焊着握把和机轮。

虽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汽油,但竟然还可以用脚蹬的!

而就在槐诗绕着轨道车啧啧称奇的时候,沈悦忍不住吞了口吐沫,指了指维护站深处,那一双双被嘈杂响动惊醒的猩红眼瞳。

“我们是不是要糟糕了?”

“别怕,我们不是有车吗!”

槐诗率先跳了上车去,向着他招手:“快快快,蹬起来!只要我们e的够快,他们的问号就追不上来!”

话音未落,那一堆坍塌的杂物轰然炸裂,露出后面墙上的大洞,还有宛如潮水一般涌动的鼠群。

可哪里见过这样的老鼠?

简直好像野狗一样的大小,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溃烂的脓疮,瘦骨嶙峋,饥渴地发出刺耳地尖叫,灰黑色的潮水涌动着,露出潮底的嶙峋白骨。

无数红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们,下一瞬间,疯狂的鼠群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这时候沈悦已经不纠结究竟要e什么这个问题了,根本不用槐诗催促,自己跳上了轨道车就开始奋力狂蹬了。

在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中,轨道车陡然一震,落下了齿轮中间的尘埃,然后速度从缓慢地滑动中迅速地飙升起来。

好像骑着自行车狂奔跑路,躲避后面的警笛声那样。

事实证明,三阶升华者就是三阶升华者,哪怕是最不能打的也比槐诗强。槐诗刚刚因为自己暴增的体能得意的飘了没多久,就完全被沈悦碾压了。

狂风扑面而来。

沈悦的脚几乎在车上踩出了残影,整个轨道车都在他奋力地踩踏之下发出哀鸣,槐诗生怕他踩得过头了,把整个轨道车给踩塌了。

这个家伙,搞不好是那种特别擅长逃命的天才吧?

就在他捏着下巴思忖的时候,听见了沈悦的惊叫。

“槐诗槐诗槐……”

他不断地喊着少年的名字,几乎喘不过气来,惊恐地指着轨道车的前方:“前面也有!”

“喊个名字而已嘛,淡定一……我操!”

槐诗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顿时惊了:“怎么他妈这么多!”

就在轨道车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被双目猩红的异变野兽们所盘踞了……简直好像是一个动物园一样,不论是老鼠野猫、野狗和兔子,亦或者蛇、猴子乃至还看得到一只长满了畸形肢体的老虎……

一眼看过去,简直没多少重样儿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大,太大了,又大又瘦,好像饥饿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忍不住想要放口饕餮,嘴里往下滴落着粘稠的墨绿色唾液。

连蟑螂都有胳膊那么长。

这么一条完整的食物链,要说不是归净之民特意蓄养出来掏取他们上主欢喜的话,槐诗自己都不信。

那群在深渊沉淀之下已经异化到妈妈都认不出来的鬼东西嘶鸣着,分明已经认准了这两个送上门的妙鲜包。

“怎么办啊?”

沈悦都快哭出来了。

“不要怂,就是干!”

槐诗从旅行包里提起了冲锋枪,拨开保险:“反正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怕个屁啊,你就负责蹬车,其他的交给我。”

说罢,槐诗提高了声音:“冲冲冲!”

那一瞬间,他扯了一个手榴弹的拉坏下来,等待着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奋力抛向了前方的涌动黑暗中。

于是,爆裂的轰鸣自从黑暗的深处响起。

气浪呼啸,掀起了那群鬼东西里面滥竽充数的老鼠蟑螂,飞迸的铁片更是溅起了一片恶臭的血花。

在骤然升腾的火光中,照亮了沈悦在风压之下变形的苍白面孔,还有槐诗手中喷出火焰的枪膛。

“大哥大嫂过年好!!!”

在槐诗的咆哮中,子弹横扫,在半空中炸开了一朵朵血花。层层血色飞溅中,自顶穹上骤然有一道阴影垂悬而下,向着沈悦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是一条足足有水桶那么粗的蟒蛇。

哪怕是几米之外,恶臭几乎就已经快要把沈悦熏死了,如今他一抬头,看到一张遍布脓疮的大嘴向着自己扑来,几乎吓得快要从车上跳起来。

可紧接着,蛇头剧震。

雷光一闪而过。

稍纵即逝的电光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痕,自它的下颌中没入,又自由地穿出,驰骋消散在了空中。

下一瞬间,巨蟒的下巴就从它的头颅之上掉了下来,粘稠恶臭的血像是喷泉一样泼洒在了沈悦的脸上,流进他愕然长大的嘴中。

等反应过来之后,沈悦已经趴在车上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明明快要吓晕过去了,可脚下蹬车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地停顿,只能说这真是一门不折不扣的天赋。

在半空中,受创地巨蟒剧痛痉挛,从顶穹的架子上落下来,自槐诗的扫射中愤怒扭动,蛇尾掀起风声呼啸,横扫而至。

阴魂之火重燃。

在劫灰的笼罩之中,不止是沈悦发出了见了鬼一样的尖叫,就连四周扑上来的怪物们都像是触电一样的疯狂抽搐起来。

而就在扩散开来的迷雾里,槐诗的左手自斧刃上擦过,电光飞迸中,愤怒之斧高举而起,凄啸斩落。

仿佛雷霆乍惊,摧枯拉朽!

紧接着,血浆自空中爆发。

染红了铁雾之中,恶鬼的双眸!

风月说

推荐一下抖m的新书《邪神合伙人》,coc背景的欢乐跑团文,简直是刁民们作死集锦。

第八十七章 突破重围

一瞬过后,横扫而来的蛇尾自正中断来,余势未衰的将另一只飞扑上来的侵蚀体抽成了两截。

旋即,巨蟒被甩在了身后,狂怒尖叫着,追之不及。

在车上,两个人已经被腥臭的血液浇了个透彻,受到连番惊吓的沈悦来不及尖叫,就听见槐诗兴奋地呼喊声。

“你高兴个鬼啊!”他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这个有没有,有没有那种打街机的感觉!”

槐诗兴奋地回头问:“就那种街机厅里三个币一次的射击游戏……我从来没玩过诶!没想到这么过瘾!”

“你可够了!”

沈悦尖叫:“别玩了行不行?真能回去我给你买家用机,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那可说定了哈!”

一听到有免费的游戏机拿,槐诗的眼珠子亮得跟车灯似的:“等会你千万要怂一点,有什么事儿让我来,千万注意别挂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沈悦绝望地哀鸣:“前面又来了!”

凝视着那一群争抢着扑上来的变异生物,槐诗摇头感慨:“这不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吗?”

在黑暗的深处,忽然有笛声响起。

分不出是柳笛还是什么奇怪的乐器,那声音称不上悠扬,也不能说尖锐,反而极类咀嚼的声音,让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两者联想在一起的。

可就在古怪的低声中,那些体量细小的变异生物竟然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凭空爆裂,槐诗他们还来不及惊喜,就看到从它们的身体里,有像是活物一样的黑色血液涌动出来,钻进了旁边那些庞大怪物的躯壳之中,催发生长出了更多的变异器官,越显狰狞。

那种鬼东西,不仅让人联想到那些寄生在尸体中的侵蚀物,可更重要的却是,灵光一现时,槐诗眼前忽然闪现了戚元所饮下的那一杯黑色的酒。

剔透的像是黑色的水晶那样。

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原来如此吗?”

他轻声呢喃,拍了拍沈悦的肩膀:“加快,我们得赶时间了!”

沈悦喘息着,艰难嘶吼:“你行你上啊!”

“哈哈哈。”槐诗利索地将弹匣换好,对准了前方:“我这不是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吗!”

那一瞬间,兽群和轨道车碰撞在一处。

在剧烈的震荡中,枪声轰鸣,

难以想象这是怎么样的行进方式,就好像碾压血肉做成的轨道一样,在疯狂地震荡中,沈悦恐惧地闭上眼睛,尖叫,奋进所有力气蹬着轨道车。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血浆味和硝烟升腾的恶臭,粘稠的液体泼洒在了他的身上,前面和后方不断地传来爆炸的轰鸣。

还有扳机扣动之后宛如雷霆的延绵巨响。

那些侵蚀物疯了一样地扑上来,一个个前仆后继地爬上了轨道车,可紧接着就在枪膛的横扫和刀斧地劈斩下粉身碎骨,被卷入轨道车下面,碾成肉酱。

不断地有惨烈的嘶鸣和尖叫声响起。

感谢老戚家,感谢何洛,感谢上座部密宗双刀术。

自砥石的加持之下,雷光随着槐诗的双臂向着两侧放射而出,刀锋劈斩,将爬上轨道车的畸形蜥蜴斩成了两段。

不给它飞起头颅咬人的机会,槐诗飞起一脚,将它踹进了后面的老鼠堆里。然后顺手,把斧头楔在一个发了疯的野狗脑袋,听见了令人心情愉悦的头骨碎裂声。

好像砸金蛋一样。

槐诗嘶吼,奋尽全力,抡起了手中的武器,再度向着前方扑上来的敌人斩出。

在恍惚中,那些看不见数量的野兽们好像真的变成了海洋,洪流席卷着,不断地想要跳上车来,如同潮汐。刺鼻的血浆变成了澎湃的浪花,骨骼就化作了暗礁与阻碍。

小小的轨道车仿佛变成一艘小舢板。

他们行进在死亡的海上。

可一切变化都变得十分简单了,既然是海的话,就向前航行,既然是浪的话,就将其斩破,既然是礁石的话,那么就严厉地用雷光撕碎。

甚至用不着迈步向前,他们已经笔直地向着黑暗的深渊中疯狂下坠了。

他只要将送到眼前的鬼东西毁灭就好。

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用自己体验过无数遍的方法……

于是,燃烧的阴魂放声咆哮,胸前的裂隙焕发烈光,向着前方斩下饱蘸雷霆和心毒的刀和斧。

如此简单。

自杀戮中,少年咧嘴,畅快地大笑。

沈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放着好好撤退的时机不走,非要跟着这个神经病一路往死路里钻,金沐都已经死了,自己这么一个连打架都不会的文职工作者竟然想要试图把这件事情摆平。

然后,现在他像是狗一样疯狂蹬着轨道车,感觉自己就算不被被扑面而来的怪物咬死,也会累死在这个破玩意儿上的时候,他却听见那个神经病竟然欢快地唱起了歌。

“嘿!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自疯狂地前冲中,粘稠的血浆如雨一般地洒落。

那个笼罩在火焰中的消瘦身影伫立在车头,倾听着嘶鸣,沐浴着血液,好像春游一般地兴致高亢:“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叮叮当!”

“叮叮当!”

“铃儿响叮当!”

自雷光劈斩的凄啸里,他沙哑地欢呼:“嘿!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于是,红色的血便从空中落下来,仿佛永无止境。

在好像地狱一样的漫长的一分钟,沈悦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很快,他就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没有死,但好像接下来会死得更惨一些。

直到那一张残破的轨道车彻底冲破了无数侵蚀物的阻拦,自斗争之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血色痕迹,彻底突出重围。

当回头看去的时候,背后是渐渐远去的怪物们,可当他看向前方道路的尽头时,便忍不住再度陷入绝望:

“你快别他妈唱了,前面是门啊!”

“那不更好?”

槐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抱紧了扶手,大声喊:“反正没有刹车,撞过去!”

于是,在沈悦的尖叫中,轰鸣迸发。

阻拦在铁轨前面的半堵破墙和上面的沉重钢制门板在轨道车最后的冲撞之下轰然洞开,彻底失去平衡的轨道车从轨道中飞起,在半空中回旋着,向着四周泼洒出那些未曾干涸的血水和搅入轮子里的断骨碎肉。

两个人滚落尘埃中,只感觉浑身都要碎了。

而轨道车终于轰然落地,一头撞在了月台上,彻底碎成了两截,无数断裂的部件敲在了石头上,譬如广播中的悦耳铃声。

到最后一刻,它依旧尽忠职守,以着最后的残躯,提醒着他们。

到站了。

沈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和双手一片淤青,低头看着旁边那个爬不起来的少年,只想伸手干脆把这个祸害掐死在这里。

“你特么真的是一阶升华者吗!”他愤怒地扯着槐诗的领子:“究竟哪儿来这么头铁啊!你知道刚才我们差点死了多少次么!”

“只不过是死而已,习惯就好嘛。”

槐诗被他提起来,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况且我们这不是成了么?放轻松,放轻松……正常操作。”

“正常个屁啊!”

沈悦瞪着他:“你这个家伙,究竟想搞什么鬼!就算你有自毁倾向也请别拉着我好么!”

在他半是恐惧半是担忧的瞪视中,槐诗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么?当我拥有圣痕的时候,有人问我,得到力量之后想要做什么……”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可以成为英雄。”

“英雄大部分都死了!”

“那就努力不死不就是咯。”

槐诗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扶着墙,努力维持着平衡,快要站不稳了。

轰!

就在寂静中,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了隐约的轰鸣。

紧接着,他们四周的空间仿佛都动荡了起来,产生了隐约的裂纹。

覆盖在现境上的镜界在动荡。

沈悦愣了一下,旋即抬起了手腕,死死地盯着手机破碎的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顿时狂喜。

“社保局的行动队已经到了!”

他几乎手舞足蹈,数着上面地图上的亮起的绿色光点:“七个、八个、九个……十二个升华者!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我们的!”

“他们在哪儿?”

槐诗好像比他还紧张。

“就快了!”沈悦喜出望外:“他们在分头行动,各个击破,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我们这里了!”

“呃……”

槐诗尴尬地看着他们身后的月台上:“老沈啊,半个小时我们恐怕都要凉透了……”

他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吐沫。

“不过至少,我至少知道金沐为什么沦落到那群侵蚀体手里了。”

就在手机的微光中,照亮了月台上那个庞大的阴影,还有那一双庞大如车灯的血红眼瞳。

就在通向上层的台阶上,卧躺着一只卡车一般大小的庞然大物,分不清究竟是狼还是狮子老虎,太多畸变的器官和特征了。

明明身体之上的毛已经掉光了,露出下面一颗颗巨大的脓疮,可脑袋上却长满了鳞片,不断开阖地巨口中显露出铁光的乱牙。

就在牙齿之间,他看到了金沐身体上残缺的手臂,如今在那个鬼东西的舌头上翻卷着,好像磨牙棒一般地被咀嚼着。

察觉到他们错愕的视线,巨狼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收起了看戏一般的愉悦之后,转为了饥渴和狰狞。

槐诗觉得要遭。

第八十八章 等我喝完煎药你就死定了

实际上,这种程度上的侵蚀体不难对付……大概。

这种归净之民好像种地一样广域量产出的怪物能不能算上边境异种都还两说,除了体内那不正常的黑血之外,其他的也就是丑了点、大了点、能吃了点,以及看上去难看了点。

没什么特殊的能力,连个火球都不会放,战斗力全靠数量凑。

然而,在众多的数量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凛的,会受到圣神的钟爱,长得特别丑、特别大、特别能吃以及特别难看。

比如眼前这一只。

明显就和其他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看着就厉害得不行。

要说和其他侵蚀体一样的对付,那就是开玩笑了。

脖子那么粗,脑袋都快赶得上一个车头了,躺在那里让槐诗自己剁都剁不动。

更何况,他没力气了。

一路砍了那么多怪,high是够high了,就完全没留手,也不敢留手,侥幸能够保全狗命冲进这里,却没想到会遇到关底的boss。

这下完犊子了。

他试探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刀和斧头,还不如人家瞪得大,那一只优哉游哉走过来的巨狼都被逗笑了,裂开大嘴,滴下恶臭的唾液。

槐诗吞了口吐沫,颤声说:“老沈,你不是奶么?快来个buff。”

“你这么头铁,还要buff做什么。”

沈悦的脸色苍白,几乎快要缩到墙角了,欲哭无泪:“没用啊,我的能力都是给普通人用的,补充不了多少精力的,如果人多就好了……”

“那就按照人多的来啊!”槐诗气得快吐血了:“多来几层。”

甭管什么效果,buff多一点,总有点用。

沈悦神情越发地无助了:“三千人份的buff你遭得住么?”

“你不会少来点么!”

“我、我估不准啊……”

沈悦自己有苦难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在社保局里这几乎是队友们人尽皆知的缺陷他的buff只有两档,一档是一人份儿的,而另一档……极限的三千份!

这就是沈悦一直在社保局特殊支援组里坐冷板凳的最大原因,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奶量’。

很容易就把队友给奶瘫痪了。

平心而论,‘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这个灵魂能力是相当朴实刚健且有用的技能只要常人的数量足够多,沈悦甚至能够带着一支军队去边境里扫荡开拓。

但问题是边境需要普通人去扫荡开拓么?

不需要……

而沈悦加持,也就是可以凑齐一套的思维明晰、防护伤患、微弱愈合、少量精力补充等等的buff。

样样都有,样样都弱。

对于普通人来说效果非常的buff,对于升华者来说,可能就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提升了,只能说聊胜于无。

这时候他的训练者提议,既然一套不够,你多来几套不就够了。然后才发现一个血粼粼的事实加班太多,是真的会暴毙的。

红牛都能喝死人呢。

加持之后确实威力无穷没错,可一旦加持的时间结束,立刻原地爆炸。

在前两个进了icu之后,后面没人敢上了。

同阶里唯一能够受得了他三千个buff的,就只有肉体能力强悍到非人,简直是钢铁化身的恶来·金沐了。

金沐的极限则是五分钟,五分钟内哪怕是初入四阶的对手都可以一鞭打爆,一鞭不够就再来一鞭。

哪怕九凤面对面站在这里,五分钟内他都敢硬刚。

他的出现,可以说挽救了冷板凳上的沈悦,两个人自从搭档之后,沈悦第一次发现自己力量如此重要。

可这也是沈悦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倘若自己在的话,金沐根本不会死的。

不论是怪海攻势的纠缠和暗中的陷阱,都统统不需要担心,哪怕是这种鬼东西也可以一鞭打爆。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被卷入这里时后退了一步,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试图脱离战场。

倘若他当时选择向自己的搭档靠拢,根本让情况恶化成这样。

“别傻愣着了好么!”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槐诗睁大眼睛盯着他:“能行就行不行也得行!老沈,这一把靠你了!我都不怕,你怕个屁啊!”

沈悦呆滞地看着他,咬牙带头,僵硬地抬起手。

“尽量少一点,知道么?尽量……”

槐诗开始怂了,低声祈祷:“你千万别坑呐。”

沈悦的指尖已经亮起了光芒,起初是刺眼的白色,紧接着迅速地降低,在艰难地控制之下,已经将buff的量级削弱到恶来的一半。

然后再少一半……又一半……

到最后,他的整个手指已经膨胀到有两倍粗细,有太多的力量被束缚在其中,濒临爆裂。

巨狼似乎察觉到威胁,裂开的大嘴透露狰狞,嘶吼着扑了上来,掀起飓风,就好像真得有卡车横冲直撞而来。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伸手指向了槐诗,他的手指便干脆利落地爆裂了。不仅仅是皮肤和血肉,就连指骨最顶端的那一截都炸成了粉碎。

沈悦甚至来不及看结果,就狼狈地就地翻滚,侥幸躲过这一击凶狠的冲击,但依旧被边角撞到,整个人腾空而起,砸在了墙上,感觉到自己要碎了。

而就在那一团未曾消散的烟雾中,他看到骤然有一道苍白的焰光升起,雾气和狂风被撕裂了,被那个影子。

阴魂一跃而起,在瞬间暴增的力量之下,那高度几乎达到了四米有余。

自痛苦咆哮中,他拔出刀斧,向着下方的巨狼坠落斩出!

槐诗觉得自己也要炸了。

那一瞬间,随着沈悦的指向自己,一股庞大的力量骤然从体内迸发,自那一片圣痕中的空洞黑暗里,瞬间将存在里面的最后一瓶可乐碾成粉碎,自裂痕中喷涌而出。

熟悉的膨胀感再一次到来了。

在沈悦地全力压制之下,他依旧感觉自己要在那过分庞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了,哪怕他这一次已经超水平发挥,将buff的数量压低到了二百人份左右的程度,依旧不是槐诗能够负担的重量。

内脏瞬间发出哀鸣,行将爆裂。

简直是死亡一指!

可就在他感觉肺腑即将被摧毁的一瞬间,那种曾经令他痛不欲生的火焰再次从躯壳中燃起,千万人的痛苦和千万人的愤怒所化作的源质之火,将他笼罩在其中,催发狂热,焚烧力量,将过分膨胀的力量尽数抽出,融入了劫灰之雾里。

劫灰之火旺盛燃烧。

就像是被塞满了煤炭的熔炉那样。

他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自剧痛中咆哮,一跃而起,被本能之中的疯狂所主宰,向着下方的车头那么大的狗头斩下一斧。

崩!

斧刃和鳞片碰撞,竟然被弹开了。

凭借着斧刃上传来的反作用力,槐诗的身体在空中翻滚,躲过了巨狼扬起的脑袋和张开的大口,踉跄落地,剧烈喘息。

在地上踩下了一个个深邃的脚印。

痛苦在继续,力量也在继续,他必须快速结束这一场战斗,或者尽快将这一份过分庞大的力量挥霍出去。

在自己被这一份的力量压垮之前。

拜这几百套buff所赐,他原本枯竭的体能和精力此刻竟然瞬间爆表,几乎鼓胀而出。足以令他挥霍一下此刻过分躁动的源质。

他伸手,自斧刃上抹过,雷光亮起。

可紧接着,随着他的拉扯,斧柄就骤然在钢铁摩擦的声音中迅速增长,自原本手斧的形态跨越到足以双手挥洒的尺度。

笼罩周身的劫灰之雾迅速汇聚,凝结在电光笼罩的斧刃上,化作苍白的心毒。

“说真的……”

火中的恶鬼无奈叹息:“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暴打这么多小动物。”

那一瞬间,在巨狼的嘶鸣中,槐诗狂奔而上。

恼怒的巨狼张开大口,向着他猛然合拢,槐诗脚下一滑,跪地仰天,近乎紧贴着它的牙缝滑入四足之间毫无防备的柔软腹下。

紧接着,愤怒之斧劈斩,自脖颈向下,一只延伸到长出古怪触手的肚脐,鲜血喷涌而出,像是瀑布。

可紧接着,黑色的血就好像是活了一样地迅速凝固,强行将惨烈的伤口缝合,然后迅速干结,形成了一层厚重的护甲。

“这么先进的么?”

槐诗愕然,狼狈翻滚,躲开了像是刀锋一样锐利的骨骼长尾,踉跄后退。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巨狼腹中传来的嘈杂声音。

“傻逼!咬他脑袋……让我来……”

“他太小了,动作太快……”

“痛!痛!好痛!”

“用尾巴,尾巴戳死他!”

“用爪子怎么样?”

“饿啊……饿……”

“别玩了,用全力!”

好像有几十个人塞在它的肚子里一样,七嘴八舌,黑血们愤怒地涌动着,彼此争夺着这一具躯壳的控制权,一层层黑血从光秃秃的躯干上穿刺出来,然后变成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官。

有好几只手、有一张大嘴,还有好几只猩红的巨眼,尾部更是多了好几条越发尖锐的尾巴。

“这改装就过分了吧?”

槐诗目瞪口呆,不等他反应,已经完全畸形变化的巨狼向着他狂奔而来,不止是原本的血盆大口,狰狞地尖爪和如刃的长尾一同迸发呼啸。

槐诗后退,再退,斧刃横扫,猛然斩在那一只抓向自己的手掌,两根粗大的指头落在地上,迅速腐烂,可残余的手指却死死地拽住了槐诗的斧刃,不容挣脱。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有个惊喜的声音呼喊。

槐诗撇嘴叹息。

“傻逼。”

第八十九章 师傅,修脚嘛?

“傻逼。”

他松开了手掌,任由自己的武器被那一只手掌夺去,紧接着,圈禁之手再次启动,无中生有,将巨掌中崩解的愤怒之斧重新锻造而出。

雷光附着。

槐诗奋力跃起。

跳劈!

一声惨叫,心毒和雷光同时自大手的根部迸发,扩散向四周,庞大的创口中有一股粘稠的黑血迅速喷出,紧接着便在哀鸣之中凝结破碎。

而槐诗已经擦着好几根扫向自己的尾巴上前,奋起一脚,蹬在了巨狼的鼻子上,腾空而起,大斧斩落,贯入了它的眼眶里。

电光再度迸射,粘稠腥臭的液体从里面喷涌出来。

在心毒的蹂躏之中,巨狼痛苦咆哮,剧烈地挣扎,自那些黑血中想要夺取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瞬间的停滞给了槐诗机会,他自空中落下,践踏在了巨狼的脑袋,咆哮,将大斧倒持,奋力楔入了巨狼的脖颈之中,紧接着,向前狂奔。

踩踏着脚下的脓疮,拉扯着楔入血肉中的斧头,自巨狼的背脊之上扯开了一道惨烈的豁口,无数黑血的触手从其中延伸而出,想要扯住他的脚踝,可是却追之不及。

他已经对准了巨狼的尾部,再度斩下斧刃。

一道疯狂的嘶鸣。

又一条尖锐的骨质长尾已经齐根而断。

纵然如此,巨狼也未曾收到任何影响,反而越发疯狂,展露凶戾,发狂地扑向了槐诗,好几次几乎将他咬碎。

劫灰之雾中的恐惧光环好像渐渐起效了。

不论是黑血和巨狼都开始越发地狂躁起来,在恐惧的压制之下狂乱地发起攻击,近乎不择手段。

槐诗在仓促之间,差点被它以自己身体为武器猛然砸下来的招数给压中。

紧接着,他自猛然砸下的巨狼躯壳中听见了沸腾的声响。

粘稠的黑血不断地翻滚着,自内催发着巨狼的力量,像是锉刀一样修正它的骨骼,再造他的内脏,重塑它的伎俩,切割它的血肉。

它在抽搐,在颤抖,在膨胀。

直到最后,巨狼骤然人立而起。

过分粗大的躯干在黑血的修正之下,已经变成了酷似人身的摸样,而前肢则变成了粗大而狰狞地双臂,鳞片覆盖。锐利的爪子已经变成一把把刀锋一样的形状,随意挥洒就切裂了墙壁,石屑飞迸。

而狰狞地头颅缓缓垂下,阴冷地凝视着呆滞地槐诗。

等等,这就二阶段了吗?

没等槐诗反应,巨爪就向着他按了下来。

尖爪和斧刃碰撞,火花迸射,险些令槐诗的武器脱手,他踉跄后退,可巨狼却抡起了自己的双爪,不断地横扫而来,几乎将他击飞了。

不知道应该说是改造还是进化,总是感觉这玩意儿现在厉害的一匹。

完全打不过啊。

槐诗抬头仰望着足足有好几个自己那么高的巨狼,忍不住挠头:“师傅,修脚嘛?”

话音未落,擦过刮来的利爪,他猛然翻滚,自巨狼的胯下站定,下意识地抡起斧子想要砍它的腿,可半路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地左手上扯……

斧刃自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自横扫改为上劈,雷光划过一道转折尖锐的拐角之后,没入了巨狼的双腿之间。

下一瞬间,喷涌而出的黑血里,槐诗听见巨狼近乎疯狂的嘶吼。

来不及去抓槐诗,它下意识地用利爪捂住了创口,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爪子长度……已经不一般了。

二次阉割的惨烈痛苦令它痛苦尖叫,紧接着,槐诗便奋起一斧猛然斩在它的脚后跟上。

在轰鸣声里,巨狼倒地。

机不可失。

槐诗奋力跃起,自巨狼的后背之上狂奔,向着他的脑袋重重地砸下了一斧。

可汇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斧却只是破开了鳞片,分开血肉之后便卡在了那一具坚硬到不讲道理的头颅之上。

槐诗渐渐失去笑容。

无数黑血在巨狼的头皮之下涌动着,仿佛感受到他抑郁的心情,忍不住兴奋地狂笑。

最后,槐诗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嘶哑地咆哮。

“让开!”

是沈悦。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那个消瘦的中年人,向前踏出一步。

手中奋力扯着搭档的遗物,那一具沉重到常人难以挥舞的长鞭。有燃烧一般的光芒从他的眼眶之中亮起。

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嘶吼着,随着食指地炸裂,注入了四百人份以上的加持,紧接着,浑身筋肉瞬间扭曲,仿佛充气一般地膨胀起来。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衬衫的彻底破碎,沈悦咆哮,双手握紧了长鞭,奋力举起,雷鸣嘶吼,念出了解放语。

恐怖的辉光自长鞭之上迸发。

飓风汇聚,仿佛无形的刀轮一样化作层层白浪盘绕其上。

紧接着,长鞭砸落。

重重地砸在了槐诗劈入狼头中的斧背上。

宛如洪钟大吕骤然迸发,一瞬间,槐诗被飓风的余波掀起,飞在半空中,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嗡嗡作响。

就在原地,巨狼的头颅已经彻底的在铁鞭之下变作一团烂酱,而扩散的风压向着前方笔直放出,简直就像是千万把刀一样,生生地将巨狼的脊椎彻底剐成了碎片,自正中将巨狼劈成了两截。

无数沸腾的恶臭血浆化作了蒸汽,自残骸之上升腾而起。

那些躁动的黑血尖叫着,湮灭在斧刃碎片上裹挟的雷光和心毒之中。

形魂俱灭!

槐诗砰然落地,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呆滞地看着那个伫立在原地的身影。

石化一样,沈悦一动不动。

很快,破碎的声音从他的双臂之上响起,自十指向上延伸,到最后,血肉骨骼尽数断裂,变成面条一样从肩头垂落下来。

铁鞭脱手,落在地上,在血浆之中嗤嗤作响。

可沈悦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许久,僵硬地回过头,望着槐诗,神情茫然可又像是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那样,似哭似笑。

“我……”他遏制着流泪的冲动,哽咽着:“我给他报仇了……我……我……”

“嗯。”

槐诗颔首,用力地撑起他倒地的身体,紧张地检查着他的情况。

万幸的是,三阶圣痕的体质确实不是吹的,起码比槐诗强,强行使用一件超过自己极限的边境遗物只是让他内脏出血外加失去双臂而已。

或许脊柱上也出现了裂痕,但槐诗看不出来。

幸好,远方的轰鸣已经渐渐的接近,听上去相隔不远,社保局的救援就要到了。以三阶圣痕的生命力,这么点时间,怎么也不至于暴毙。

他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沈悦,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老沈牛逼!”

沈悦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只是勉强地抬起头,竭力地喘息,看着他:“你还要……继续前进么……”

“大概吧。”

槐诗挠挠头:“增援不是快要到了么?我先去看看情况。”

“那祝你……一路……顺风……”

沈悦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裸露出白骨的右手,还有最后一根完整地尾指。槐诗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抬起他的手指,顶在自己的胳膊上。

最后一丝孱弱地白光自尾指上流出,融入了槐诗的躯壳。

已经无需去刻意控制了,这就是他如今残存的最后源质,尽数化为了加持,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多谢!”

槐诗笑着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地装备,向着他挥手:“那么,下次再见吧,记得我的游戏机啊!”

“哈哈……一定……”

沈悦依靠在墙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最后看了他一眼,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祝你好梦。”

槐诗收回视线,转身跨过了巨狼腐败的尸体,踏上了它挡在身后的台阶,向着上层缓缓走去,推开了最后的门

在寂静的大厅里只有黯淡的顶灯亮着光,照亮了‘世纪大道’的站台名。

看不到预想之中的神经病的归净之民,只有一道道黑色的血液在地上蜿蜒着,顺着台阶和下水道流向地铁线路中去了。

沃灌着饥渴的万兽。

“这是蜕变的胎血,你应该已经见到过了吧?”

那个伫立在庞大祭坛正中央的背影开口说道,缓缓回头,平静地凝视着他:“只不过,你还真是命硬啊。”

“哟,好久不见,我跟你说,我装死可是一绝。”

槐诗挥手向台上的戚元打了个招呼,环顾着四周:“小老弟,方便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吗?”

透过祭坛的顶穹,他能够看到好几层重叠在一起的景象。

有一层毫无疑问是新海挖了那么多年都没挖通的地铁线路,如今在外界的强硬入侵之下,几乎已经四分五裂。

可它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另一层之下的庞大路线之中,完全重叠。

在一层层舞动的黑暗之下,数层镜像已经被强行串联起来,快要完全合为一体。

世界仿佛在重叠。

在大厅地周边,空间好像都破碎了,无数镜子的断面缓缓旋转着,倒映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无数的碎片好像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隐藏在层层镜面之后的庞大世界。

支离破碎的恐怖阴影沉睡蜷缩,宛如归回卵中那样的,自渐渐脱离的羽毛和破碎的躯壳之中留下了恶毒的胎血。

沃灌着这渐渐化作地狱的世界。

“焚烧百人的骨殖,献上一千只飞鸟的眼睛,吞噬万条毒蛇……仪式早已经开始了,槐诗。”戚元轻声呢喃:“哪怕你们将这九处祭坛全部毁灭,也已经晚了。”

九凤正在蜕变。

向着更高的形态。

而随着蜕变的完成,在顶穹上的投影中,那遥远的国度也随之渐渐清晰,仿佛在拉近距离那样的。

自消散的迷雾中展露出了层层怪物一般的高楼,还有一座仿佛要贯穿天空的诡异尖塔。

在尖塔之上,一个巨大的眼球被贯穿在上面,竖立着一道漆黑的瞳孔,向着遥远的现境投来痛苦而饥渴的凝视。

“看到了吗?那就是魔都……沉睡在边境之中的极乐之城,三个纪元之前由众魔们所建造出的奇迹国度。”

戚元伸手,指着那一道投影,神情狂热:

“看啊,槐诗,就快了,我们将开启新的世界。”

第九十章 六大谱系

六大谱系

“bulabulabulabula……”

槐诗摇着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电影看得少,但起码也知道,一般稍微有点逼格的反派都会这么说。

可实际上,他们的新世界真的一塌糊涂。”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注定会迎来失败。”

戚元的脑袋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转,正对向槐诗的方向,神情平静:“你们什么都阻挡不了,哪怕杀了我也一样。

上主的蜕变度过了最关键的时刻,随时可以自镜界的胚胎中苏醒。”

“那个就是别人要操心的问题了,我其实不太在意。”

槐诗挥了挥手,认真地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应该早就跟救主会早就勾结在一起咯?”

“并不算长,槐诗,也不算短。”戚元平静地问:“或许,你要对信仰有所质疑?”

“其实你究竟是什么信仰和我关系不大啦,但现在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槐诗挠了挠头,露出了诚恳地笑容:“上次拉我去福音班演奏的时候,那老头儿答应了要给我四十块钱的来着。

结果到现在也还没给过,我连人都找不着。”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认真地问:“所以,都隔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连本带利给我结一下?”

虽然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瞳之中却倏无笑意,而是泛起了铁灰色的冷光。

“放心我要的不多。”槐诗说,“你和你的狗命就够了。”

戚元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泛起一丝猩红,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敲响了空气无形的笛声,呼唤着隐藏在阴暗中的怪物们。

意思表露无疑。

“是么,那就太遗憾了。”

槐诗叹息,双手中展开,唤出了刀斧,仔细认真地施以雷光。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不是私人恩怨——”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凝视着血色拥簇中的戚元,咧嘴微笑:“只不过是一场讨薪活动而已。”

刀斧猛然碰撞,电光和火花在尖锐的声音里迸发。

那一瞬间,少年褪去人身的伪装,转露出火中恶鬼的模样,劫灰之雾升腾而起!

嘭!

雷光斧刃与戚元周身所缠绕的血色碰撞,竟然迸发海潮浪激的声响。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完全没用吧?”戚元忽得冷笑,“罢了,就让父亲陪你好好玩玩吧。”

那一瞬间,天花板骤然破碎,沉重的东西嘶鸣而来。

槐诗背后腥风呼啸。

未等反应,两只手就已经抓在自己的肩膀上了,紧接着,猛然将他拽起来,摔在地板,槐诗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后脑勺一阵恶风,下意识地翻身,就看到一只臭脚丫子踩在自己原本脑袋的位置,地砖崩裂,碎石划伤了他的脸。

他愣了一下,双脚猛然一蹬,踩着那东西脸向后滑出,踉跄翻滚,起身来端详着来着的面目,不可置信。

戚问!

那玩意儿确实是长得和戚问的脸一摸一样,但问题是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就好像蜘蛛一样,用尸块缝合的躯干上好像蜘蛛一样乱七八糟地插着手脚,趴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块烂泥,当运动起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块长着人头的发疯烂泥。

惨不忍睹。

上阵父子兵也不能这么来啊!

“槐诗……”戚问的脑袋上留下口水,直勾勾地看着愕然地少年,发疯地尖叫:“槐诗!槐诗!槐诗!”

手足并用,匍匐而来!

“别他妈叫的那么亲热好么!”

槐诗拔刀反击,隔住了那一只横扫而来的蛛足,火花飞迸,踉跄后退。

眼看着乱战之中的两人,戚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可当笑容还未曾展开的时候,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再度劈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自其中,一道凄寒的刀光迸射而出,贯穿了层层血色之后,直取戚元的脖颈。

随着天顶的破碎,一具狰狞地般若面自黑暗中浮现,向着戚元勾起了冰冷笑容。

有清越的女声响起。

“——你的首级,就由我里见琥珀收下了!”

在斗争之中,槐诗愕然回头,旋即色变。

妈的,有人要抢我人头!

戚元这孙子究竟欠了多少人的工钱!

“里见琥珀?”

在奋力地拖曳着铁箱中,柳东黎还抽空看了一下社保局支援的名单,瞥到了一个瀛洲的名字时顿时愣了一下。

“里见家的华族?不去鹿鸣馆竟然来社保局,真少见啊?”

他感叹了一声,从腕表上收回视线,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坐在月台上的女人。

就好像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一样,神情平静又放松,淡定地擦着枪身上的血,粘稠的血污从她的裙子上滴下来,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是艾晴。

他愣住了,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招牌式的营业笑容,旋即有些僵硬:

“呃……好久不见。”

艾晴抬起眉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在新海么?天文会四等武官兼影监察柳先生。”

柳东黎的笑容越发地僵硬。

他的第一反应是槐诗说漏嘴了,可她的神情却不像是那种被蒙骗许久之后忽然发现的恼怒样子,反倒是淡定地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这一份二五仔工作好像挺失败的?

他有些沮丧。

“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艾晴漠然反问,“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信任过你才对。”

“对人警戒心太强可不是好事儿啊。”

柳东黎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狠抽了两口:“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怎样去害你的。”

“大部分人是就够了。”

艾晴平静地收起了武器,向着他伸出手:“有红酊么?白酊和黄酊也凑合。”

“都有都有,你等一下。”

柳东黎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弯下腰检查了一下艾晴的双臂和脖颈,凝视着突出的血管,眉头皱起:“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自动骨架?你疯了吗?你不会连那玩意儿的副作用都不知道吧?神经中枢被电流过载破坏的话,你以后都要瘫痪了。”

“事急从权。”

艾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方向,忍不住轻声叹息:“如果说我最近有学到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是不能事事靠别人。”

她说,“总要亲力亲为,对不对?”

话中好像在感慨什么道理,又好像带着暗暗地讽刺,令柳东黎这个撂挑子去玩潜伏的家伙有些坐不住。

在简单地检查完毕之后,他给艾晴的创口上喷了一层白色的雾,这是天文会配发的急救药,专治外伤的白酊,然后是协调神经的黄酊和阻止内脏出血的红酊。

这三样不论哪一个都带着兴奋剂的效果。

肉眼可见的,艾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被狠摆了一道啊。”

柳东黎坐在她旁边,倾听到远方斗战的轰鸣,轻声感慨:“社保局恐怕早就做好准备了吧?金陵那帮上层恐怕也早就知道收到风声了,竟然一点都不往外露,明显是把下面拼命的喽啰不当人看。”

“如今的天文会早就不是曾经的天文会了,你做监察官这么久,不会还是那种动画里才会出现的傻白甜吧?”

柳东黎耸了耸肩。

如今的事态已经明显。

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东夏就防着别人打魔都的主意呢,看似只是纯粹的情报封锁就完事儿了,结果明松暗紧,悄悄地严防死守,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进去。

姑且不论归净之民的那盘大棋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东夏自己还藏着不知道多少后手,恐怕早已经在暗中准备好了。

否则东夏谱系排行第一,全世界五阶升华者中排行前几的麒麟怎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战场上,根据内部情报,据说在东海上已经和毁灭要素·牧场主的亲军禁卫猎食军团大打出手。

甚至被抓住了空隙,直接架起了直通至福乐土的高速公路,俨然是一场筹谋已久的闪击战。

如今双方恐怕已经在地狱里大打出手,搞不好这一次牧场主会亲自出手也说不定。

如今谱系中排行第一的麒麟·符残光把持大局,排行第二的白帝子·诸清羽突入至福乐土,排行第五的天命玄鸟扫荡战场,正在将那些潜伏在各个城市里的神经病一个个碾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出现在新海了。

哪怕还要有其他镇守人去镇守边境,后面也还有夸父、谛听和据说战斗力比麒麟还要夸张的白泽没有出手呢。

简直稳如老狗。

毕竟是全世界六大谱系中公认的前三,如果这一次够狠的话,说不定连牧场主都要爪麻。

东夏谱系、罗马谱系、埃及谱系、俄联谱系、美洲谱系、天竺谱系……

除了当年随着曾经的理想国分裂而残缺陨落的深渊谱系之外,如今的天文会五常,几乎将全世界公认的六大谱系尽数把持。

这也是五常的底气所在。

传承数千年自前几个纪元延续至今,堪称长盛不衰、内部分支繁多,甚至直接可以代表这个国家的东夏谱系。

来自原初纪元的埃及第一王朝,以血脉传承至今,甚至直接以神灵化身、教宗和神灵之子的名义统御两河流域的埃及谱系。

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则是曾经一度掌控了整个西方的庞然大物——圣灵谱系分裂之后的产物。

一者把持了诸多升华之路,以曾经的罗马谱系为主,融合了希腊诸国奇迹,成为了如今的罗马谱系。而另一者则奉迎虚无的神明创立了正教谱系,再辅以诸多神话源典,形成了今日的俄联谱系。

衍生广泛的天竺谱系原本有挤入前三,甚至争夺第一的潜力,可是却因为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者弹压内部分歧而导致一分为三。

四百年以来,毁灭谱系、创造谱系和维持谱系内斗不休,内战延续。反而变成六大谱系中最为薄弱的一系。

而美洲谱系,则是流浪至此的异类们和边境生物们在联合了印加谱系之后而形成的新世代圣痕谱系,存世时间最为薄弱,也最为弱鸡。倘若没有一位存世神灵的支撑,恐怕难以保持独立。

至于曾经一度被称为天国谱系的深渊谱系,则早已经没落。

第九十一章 输出不够怎么办?

归根结底,圣痕本身就是奇迹的残痕。

可深渊谱系的奇迹却并非来自于现境,而是源自数个纪元以来,天文会对现境轴心的七道支柱的观测和印证,对地狱的发掘和考察。

可以说是那些死去世界中所残留的精粹,曾经它一度被公认为最适合深度地狱探索的圣痕谱系。

可惜,随着理想国的陨落和上代会长的不知所踪,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看不到成型的希望,渐渐被人遗忘。如今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除了天文会内部的几个秘密部门和全世界零星几个开拓机构之外,已经难见踪影。

而这六大谱系,之所以会被公认为六大,便是因为它们的潜力无穷,不止是更容易在五阶升华者中出现受命于天而被地狱加冕为王的受加冕者,更因为这六大谱系中各自有一位凌驾于尘世之上,超脱五阶之外的‘天敌’。

至上者,行走在人间之中的神明、人形的地狱,只是存在于现境,就会将这个世界歪曲的规格外怪物。

譬如东夏那位白帝子的生父,公认的地狱开拓者中的第一人,旅行者·褚海,有史以来第一位进入深渊之底之后又全身而退的存在;天竺谱系中因盛怒而搅拌乳海倒灌巴格达的青颈;罗马曾经洞开天门令诸界无暗的双子天敌·守门人……

这些都是足以颠覆现境的怪物,甚至现境都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存在,为了维持现境稳定,只能在特殊的边境和地狱中进行活动。

拥有如此的底气,掌握六大谱系之一,东夏自然不怕和至福乐土开战。只要在现境,几乎可以说冒出一个来打一个,跟打地鼠似的。

正因为如此,艾晴才如此放心地让槐诗带着沈悦去作死。

有社保局兜底,几乎不可能出什么状况。

哪怕局势再怎么样,沈悦毕竟还是一个三阶,打不过总是跑得过,能混一点功劳回来的话,回头对社保局也有个交代。

只不过在柳东黎这里听闻了九凤进阶的事情之后,艾晴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哪怕大局无损,但谁都不想成为局部被牺牲的棋子。

在从理顺了全部的情况之后,艾晴沉吟片刻,忽然突兀地问:“既然你都打算用炸药了,为什么不选个效率高一点的方法呢?”

“你……”

柳东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本能地摇头:“没可能的。”

“不,有可能。”

艾晴挑起眉头,抛弄着手中还有一格电的手机,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起来让人奇怪,我竟然还有个朋友在现境协调部工作,你懂吧?”

“……”

柳东黎复杂地点头。

懂懂懂,各种意义上都是。

姑且不论艾晴口中的那位倒霉鬼朋友是读作朋友写作工具还是被她掌握把柄可以胁迫,总之这个计划似乎有了可能性……

于是,艾晴缓缓起身,凝视着那一箱足以将整个足球场都送上天的炸药。

“那么,让上面那群大人物们看看——小喽啰们的本事吧。”

槐诗现在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危机。

莫名其妙地从天上跳下来一个友军,来抢自己的人头!

一瞬间他连戚问都顾不上了,想要冲过去,可是却戚问的诸多手脚死死地纠缠住,难以脱身。

于是,槐诗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把修长的薙刀自空中一个回旋,摧枯拉朽地撕碎了戚元周身的血幕,将那一颗头颅斩落。

落入了戚元的手中。

“竟然……藏在这里么?”

那一颗头颅上的面孔微微抬起,凝视着半空之中愕然的突袭者,紧接着,伸手,血幕汇聚,化作铁拳,猛然砸在了突袭者的身上,将她砸在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而戚元,却依旧傲慢地伫立在祭坛之上,缓缓地将他的脑袋拜回了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一条狰狞的血线。

而就在血线中,不断地有一道道黑色的阴影渗透而出,在他的背后交织为一个庞大的阴影,压制着所有人的呼吸。

自九凤中分化而出的力量附着在他的身上,可那力量却并非来自那九颗狰狞的头颅,而在是来自于那一道泣血的无首之颈。

自断首的颈上,黑血缓缓滴落。

他便沐浴在这血中,冷眼凝视着突袭者,伸手,化作漆黑的血幕解体,千丝万缕的血线向着突袭者穿刺而去。

转瞬间,那一件将她笼罩在其中的大衣被撕扯成粉碎,无数飞散如蝴蝶的布料中,狰狞地鬼面撑起刀锋,破壳而出!

庞大的薙刀骤然收缩,变成一把太刀的样子,刀锋吞吐,自空中回旋,所过之处,一切纠缠过来的血线都凭空自燃。

刀锋所指,十几米之外的槐诗竟然都感觉到无端燥热,显然绝不寻常。

更令槐诗惊愕的是,那一件宽大到过分的大衣被撕碎之后,露出来的竟然是少女的娇小身躯,小皮鞋黑丝袜还有水手服……

竟然是个jk?

若不是脸上带着一个狰狞般若面的话,他几乎怀疑自己去了什么见鬼的漫展。

就在混战之中,两人彼此望了一眼,同时望到对方眼中的错愕。

槐诗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怒:“你一个二阶的拿什么来送菜啊!”

里见琥珀也怒了,开口竟然是字正腔圆的东夏语:“你一个一阶的好意思说我吗!”

“我东夏自有国情在此,你管得着么!”

槐诗反唇相讥,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叫打断了。

“槐诗!槐诗!槐诗!”

戚问又扑了上来。

“你槐个屁啊!”槐诗大怒,抡起斧子就照着他脑勺劈下去:“死了就好好给我下地狱去!别再爬上来了!”

雷斧心毒交错而过。

把戚问的脸砍了个稀巴烂,可戚问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止,三条胳膊两条蛛足又从烂泥里穿出来向着槐诗刺来。

紧接着,他一团浆糊的脸竟然又迅速地恢复了,直勾勾地盯着槐诗,不住尖叫:“槐……”

“你可别水了!”

眼看这王八蛋要在自己命运之书里水个三四页的字数,槐诗就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一记跳劈!

又砍了个稀巴烂,又恢复了原状。

不只是脸,包括胳膊和腿,哪怕槐诗把他剁成了两截,他都能重新合在一起。哪怕攻击菜的抠脚,可随着槐诗的进攻,他变异出的器官竟然越来越诡异。

不过一分钟,他浑身就已经长满了乱七八糟的眼睛鼻子手脚触手爪子乃至翻出来的内脏,乍一看简直像是一锅狗屎咖喱炖杂碎,分外倒胃口。

很快槐诗就发现,这种不正常的生命力来源。

此时的戚问已经被戚元注入了得自九凤上主的黑血,而且还是相当高级的货色,完全变成了一个砍不死的烂泥怪。

输出不够怎么办?

槐诗迅速后退,抽空把乌鸦的说明书拿出来拼命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

【嗑药】

——白色的那管,一粒打架,三粒歼敌,全嗑自爆。

药?

什么药?

槐诗狼狈地在身上翻来翻去,找那些塞在怀里的旅行包零碎。

mp3?不是!手机?不是!钥匙?不是!钱包?不是!色情杂志?不是!等等……为什么包里会有这种东西?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厚厚一本杂志上【龙虎豹】三个大字,搞不明白乌鸦究竟塞这玩意儿在自己的包里干啥?

怕自己在这地铁里黑洞洞的待着害怕,送一本给自己排遣寂寞吗?

“吃我暗器!”

他挥手把这玩意儿劈头砸向戚问,然后继续摸,最后终于从口袋里找到了一管颗粒,纯白的像是雪花,像是冰糖一样,看上去晶莹剔透的。

撬开瓶口之后嗅了嗅,瞬息间槐诗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仿佛飞上天空一样,看什么什么顺眼。

看到戚问都觉得哎呀这小东西丑萌丑萌的仔细一看还真可爱想要过去摸两把。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是啥。

如果劫灰是死亡和自己负能量结晶的话,那么这玩意儿就是生命和幸福所凝集而成的实体,乌鸦曾经说过的——解脱者之尘。

一般用来专门制作各种高等恢复药剂的重要材料,可偏偏只有在幸福死去的人死后的源质才能凝结而出。

外国甚至有些工坊专门赞助电视台搞了一档专门给人临终满愿的节目来收集这些。

劫灰一斤只能买个十来万,这玩意儿也是十来万——可人家的单位是一颗!一颗就要十来万!

想到这里,槐诗的心都碎了。

他根本舍不得吃啊!

但看着面前步步紧逼已经从小火龙快进化成百变怪的戚问,再看看那边自己快要被抢走的人头,顿时心中一狠,咬牙跺脚,撬开了盖子,一口气倒了三粒出来。

然后,一口气儿的……塞进胸前里的大洞里去。

对,说明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牛逼——乌鸦附言。

槐诗只希望她这次没有坑自己,可等塞进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个解脱者之尘是正能量没错吧?可自己这个圣痕,还有充斥在自己胸臆中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光明积极正能量向上的玩意儿呀?

两个放在一块,会不会……

轰!

槐诗眼前一黑。

风月说

妈耶,今天开始双倍月票?感觉自己错失几千万,我要死了……

第九十二章 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狼狈,但……

槐诗是真得眼前一黑。

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被海啸一般自胸口所喷涌出的黑暗所吞没。

就好像强酸和强碱被兑到一处,一颗巨大的冰块丢进了沸腾的钢水中,一只野鸡丢进了狼窝里。

反正就是天雷地火,火上浇油,油尽灯……不对,总之,已经乱七八糟到好像成语接龙一样了。

简直好像是土法爆炸一样,槐诗剧烈地呛咳,从鼻子和嘴里喷出了黑暗的雾气和火星来。

就在三颗解脱者之尘被塞入胸口的瞬间,便自行崩解融化,释放出万丈光芒,紧接着,盘踞在那里的黑暗就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同光芒碰撞在一次,宛如实质一般迸发出了难以形容地冲击。

槐诗能够感觉,如今宛如神经和血液系统一般遍布全身的圣痕在剧烈地震荡着,在解脱者之尘的刺激之下,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槐诗未曾预料的力量。

然后,强行接管了一切器官的运作。

黑色的河流在他的躯壳中奔涌,代替了血液的流淌,劫灰的火光自其中穿梭明灭,覆盖了神经电讯号的传达,汹涌如海潮的黑暗渗透了一寸躯壳,吞没了他存活在人间的形骸。

一瞬间,将名为槐诗的卡牌强行翻面,将那个少年藏进了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沉睡在黑暗中的阴魂。

感觉不到体温,感觉不到心跳,也感觉不到呼吸时肺腑的收缩与膨胀。

在他的胸前,那个原本马克杯大小的黑暗裂隙瞬间扩大了一倍,自其中涌动着宛如漩涡一般的火光。

伴随着熔岩漩涡的震荡,庞大的力量随着黑暗河流的脉动传达向了四肢百骸。

自无数的死亡记录中所积累出的恐怖死亡终于在这一刻凭借着圣痕自量变完成了质变。

他真正地化身为了非人。

成为了阴魂!

他在燃烧,沐浴在形成了实质的冰冷火焰中。

随着他手掌自刀斧上抹过,一层漆黑的雷光便在锋刃之上亮起,随着槐诗的挥洒,鞭挞着空气,留下一道道冰霜的痕迹。

再无原本的温度和耀光,取而代之是譬如死亡的冰冷和幽静如黑暗的雷霆。

在槐诗血液中浓度急速攀升的劫灰影响之下,心毒与雷霆在此融合一处,形成了全新的质变。

这算是什么?

在震惊之中,槐诗愕然地看着自己陌生的躯壳:自己终于不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了,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台负能量发动机?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儿。

感受着劫灰和解脱者之尘碰撞之后那宛如裂变一般汹涌澎湃的力量,槐诗咧嘴,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充盈和狂热之中。

看向戚问的视线,就变得越发愉快起来。

“吃我这一招洪荒·开天辟地!!!”

完全不顾自己没有版权会被揍而且洪荒开天辟地也不是这种鬼玩意儿的前提,槐诗咆哮着,冲上前去,一个跳劈!

轰!

雷光炸裂,暗流宣泄。

随着愤怒之斧的斩落,萦绕在斧刃之上的暗雷迸发,裹挟着槐诗七年的愤怒和杀意扩散,向前延伸。

瞬间,自戚问扭曲的躯壳之上撕开了一道近乎将他从头到尾切成两半的缝隙。

所过之处,一片惨烈的焦黑,再不见恢复的痕迹。惨烈的荒芜和死亡的冰霜此刻随着斧刃的劈斩降临在这一具泥潭一般的躯壳上。

黑血哀鸣,被暗雷所蒸发熄灭。

戚问嘶吼,无数肢体乱七八糟地纠缠了过来,可下一瞬间,扩散开来的铁灰色雾气中,燃烧的恶鬼咧嘴,抬起双臂,手斧与祭祀刀如羽翼一般展开。

下一瞬间,无数雷光迸射,随着槐诗双臂的挥砍,自空中纵横交错,留下惨烈的痕迹。

已经完全被改到不像样的上座部双刀术如今已经臻至了肉眼难见的极速,在这近乎暴风一般地劈斩之中,戚问的躯壳痛苦痉挛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被彻底斩做了粉碎。

一瞬间的交错,槐诗掠过了戚问,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重重黑血之中的戚元。

在他身后,戚问的扭曲肢体僵硬在空气中。

千疮百孔的躯壳之上浮现了无数密集的斩痕,紧接着,轰然爆裂,化作了千百份碎片,又在爆发而出的雷光彻底蒸发为灰尘。

再无任何的残留。

而槐诗,已经突破了阻拦在外的血幕,摧枯拉朽地冲入了战斗之中,斧刃向着背对着自己的戚元

暗雷和黑血碰撞在一处,雷霆爆发,自戚元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什么东西!”

他愕然回头,凝视着燃烧的槐诗,怒然挥手,黑血沸腾,旋即自舞动的黑血中长出了一只巨手,将槐诗轰然击退。

“你好,我是流泪狗头,今天我们不谈悲伤,也不拉肖邦……”

槐诗扭动着脖颈,再度缓缓逼近:“就说说讨薪的事儿吧!”

今天,我槐诗就要让你知道!

没有人能欠了我淮海路小佩奇的钱之后逃跑!

没有人!

“走开!”里见琥珀大怒,“首级是我的!”

“放屁,空口白话抢别人人头还有理了!”槐诗不管她的抗议,再次抡起斧子跳上去:“告诉你,这人头我拿定了!”

嘭!

黑血爆发。

缠绕在戚元周身的黑血骤然增长,无数眼瞳自其中生长而出,随着鲜血的流转而睁开合拢,漠然地凝视着他们。

“看来,我还真的是被……小看了啊。”

无首之颈的恐怖阴影再度升起,那一道泣血的脖颈骤然伸直了,自虚空中迸发出凄厉的鸣叫。

尖锐的鸣叫声几乎撕碎了空气,裹挟着一层层血色的涟漪,冲向了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活物尽数衰败。

除了槐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饮下九凤的黑血之后,戚元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九凤的一部分。

如今的地铁路线之中,包括这里在内,一共有十处祭坛,为九凤的蜕变提供助力。而九凤也凭借着黑血,将自己的力量赐予这些虔诚的信徒,以保卫自己在蜕变时的脆弱阶段。

而戚元作为新晋受洗者,所领受的便是九凤的九头之外唯一无首,也是九凤的‘鬼车’这一称号的由来。

传说之中它的鸣叫有摄取魂魄的力量,一切普通人在听闻到这一声鸣叫的瞬间,所有源质都会被抽取而出,成为九凤的食粮。

哪怕是升华者也难以抵挡如此恐怖的冲击和吸取。

在血色的波纹笼罩之中,槐诗只觉得眼前阵阵昏黑,身上燃烧的源质之火竟然都被叫声所摄取,被扯向了戚元所在的方向。

戚元冷哼,伸手篡夺了这一份来自槐诗的力量,可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脸色就变成了青黑。

来自死亡的心毒和劫灰之中所携带的海量绝望如火一样焚烧着他的手掌,瞬间将他的一条手臂烧成了焦炭。

槐诗看了只想笑。

阴魂圣痕本来就是辅助型圣痕,只怕别人不敢要,从来没有自己不敢给的时候。

这时候把自己的源质吞下去,和直接服毒有什么区别?

哪怕九凤能够扛得住这种源自死亡的毒,可不代表你一个接了别人水管的水龙头能够乱来啊。

可令戚元越发震惊的是,那种源质之火中裹挟的力量和属性,赫然是黑血的天敌。

太讽刺了,代表毁灭因素的牧场主麾下所拥有的力量是生命,可来讨伐戚元的人却代表着死亡。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奋力挥手,依靠着海量的黑血强行将那一片火焰淹没,焦黑的手掌重新生长而出,望向槐诗的眼神再无不屑,而是充满了谨慎和杀意。

但不等他行动,他背后就风声呼啸。

薙刀劈斩而来!

在里见琥珀的手中,那一把从肋差和薙刀之间不断变化的武器简直杀伤力惊人,明显看得出她在其中的造诣,不论是小太刀、打刀还是长度夸张的野太刀,亦或者变成双手武器的薙刀,彼此之间切换的时候都圆融无暇,架势圆满,就连槐诗以自己死出来的兵击技能去看都看不出什么瑕疵。

硬撼了刚刚那一声鸣叫之后,她竟然好像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早在血色波澜卷来的瞬间,她腰间的御守护符上就亮起了一层光,五芒星自背后一闪而逝,将她笼罩在内。

而凶狠的般若面竟然直接吞噬了尖啸之中裹挟的源质冲击。算上她手中的那一把诡异的武器,这已经有三件边境遗物了!

而她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和脚下每次奋力一踩都能够在空中借力的二段跳的皮靴也不是凡品。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有钱!

得想办法傍上这个富……不对!

槐诗下意识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脸,都被柳东黎给带坏了,老子现在家里有一千多万呢,傍什么富婆啊,先把这个人头抢了再说!

不知道究竟是心有灵犀还是天底下肮脏的套路总归都是一样的,这两个人虽然未曾谋面,但此刻配合起来竟然隐隐也有些章法。反正就是一个人正面去吸引火力,另一个人在背后找机会下毒手。

大家轮流背刺,居然乱七八糟地占据了上风。

纵然有着九凤所赐予的力量,可戚元那里遇到过这种近身肉搏的神经病,而且一遭还是糟俩,简直是双倍的恶心。

一时间竟然有些手忙脚乱。

在狂怒地击退了薙刀的劈斩之后,戚元背后的眼睛就看到燃烧的少年狂奔而来,手中的刀斧带着雷光斩落。

紧接着,沸腾的黑血之中,两只手臂骤然生出,竟然硬生生地将斩落的刀斧握住了。

僵持在原地。

而就在压制之中,火焰中的阴魂嘴角缓缓勾起,隔着刀斧轻声感慨:“我说阿元啊,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狼狈,但你打架的样子真得很像菜xu……”

轰!

九凤狂怒的尖啸迸发。

第九十三章 你确定?

妈耶,嘲讽开大了。

槐诗眼前不知道今天第几次一黑,旋即感觉到腹部一阵冰冷,低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一截贯入躯壳的坚硬节肢。

此刻随着血色的涟漪扩散,两人同时被击飞了开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戚元的双手举起,呼应着空中的黑血,猛然按落。紧接着,无数黑血汇聚成云,自云中,无数血箭飙射而下。

无差别地将方圆十米之内的一切笼罩在其中。

哪怕是坚硬的柱石在血箭之前也被穿出一个一个的大洞,紧接着从大洞中就有各种各样看上去不像是观赏性植物的花花草草钻出来,张牙舞爪。

自半空中,槐诗无从借力……才怪,他伸手一指,一线绳索飞出,缠绕在身后的柱子上,猛然将他扯出了这一招aoe的攻击范围。

傻了吧?老子是蜘蛛侠!

就在他幸灾乐祸准备看里见琥珀笑话的时候,只看到那个战斗jk怒喝了一声,手腕上的佛珠骤然破碎了,紧接着,一块一块火红的铠甲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脚彻底覆盖,转眼间,身着大铠,甚至还披着三扇纹的阵羽织。

硬抗!

干,对面是个钢铁侠!

槐诗这蜘蛛侠没高兴多久,就忽然变成了弟弟……这富婆怎么这么有钱的!

他踉跄落地,咬牙,将捅进腹部里的那一截肢体猛然拔出来,可是却不见上面有什么血,只有一片漆黑的燃烧痕迹。

很快,槐诗就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处在火焰的笼罩中缓缓合拢,虽然能够感觉到阵阵剧痛,可是竟然不影响活动了。

这感情好……

趁着自己的负能量发动机还有油,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给刀斧附魔,冲入战团之中。

我还要靠着这孙子减刑呢,怎么能让别人把脑袋砍跑了!

如今在里见琥珀的手中,那一把边境遗物已经再度变成长度接近两米的野太刀,自娇小的身躯中挥舞,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可太刀之上所缭绕的火焰却是货真价实的。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脱离了大部队之后想要单独来**oss,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她干脆不顾源质的消耗同时支撑着几件边境遗物的运作,开始硬砍。

而令人欣喜的是,随着周围传来的轰鸣,其他的祭坛好像已经连续被攻破了,而传输给起戚元的力量也渐渐地不稳定了起来。

在镜像地投影中,九凤的恐怖阴影越发的模糊,似是奋力挣扎。

最后,猛然抬头看向戚元的方向,九颗头颅的鸟喙开阖,好像说了什么,戚元愣住了,神情惶恐,可紧接着就变得惨白了起来。

“为何要抛弃我,上主……”

他惨叫着,伸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在景象的另一头,海量的黑血却喷涌而出,仿佛最后的馈赠一样将他淹没。

镜界骤然破碎,九凤的投影消失不见。

可戚元却发出了惨叫,迎接着最后黑血的沃灌,一个又一个的脑袋从脖颈之上挤出来,他身上带来槐诗他们的压力也在节节攀升,令人不可置信。

同样,他们也能够感觉到,其余地方所传来的恐怖波动,这也让人更加难以理解。

九凤……放弃了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不惜圣痕破碎,竟然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分赐给了信众?

“f@ck!”

里见琥珀颇为国际化的骂了一句脏话:“那边的家伙,别傻愣着了,赶快把这个家伙解决掉!否则的话……”

“啊!!!!!”

宛如丧失至亲那样,戚元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可他的身体却在迅速地越发畸形。

作为九凤亲自施洗的信徒,戚元在饮下黑血之后已经彻底地化为了九凤的一部分,无条件遵从他的一切命令,几乎像是傀儡。

如今傀儡的线断了,对他来说却不是得到自由,却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眸里满是疯狂,看向了槐诗他们。自然不需要里见琥珀在说什么,槐诗咬牙,嘶吼一声,合身而上!

还用得着说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魔法少女的世界,对面也不是什么十四岁魔法少女。

boss要变身了,还不赶快疯狂输出,等吊打么?

如今的戚元,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地边境异种,等他接受了九凤最后的馈赠之后,俨然就是一只小型的残缺版九凤了。

到时候哪怕他没有圣痕,实力大减,怎么也能轻松料理他们两个了。

槐诗在前进,可里见琥珀却后退了一步,高举的野太刀垂落,边境遗物之上骤然升腾起了炽热的火光。

神乐村正的铭文自其中浮现。

紧接着,随着少女的嘶吼,狂乱的源质波动自从夸张的刀锋上汇聚为一束,随着她的前突骤然迸发,贯向了层层舞动的黑血。

——新阴流奥传·无二剑。

势如破竹。

恐怖的暴风裹挟着火焰将戚元变形的肢体撕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槐诗的刀斧劈斩而下。纵然没有什么威风八面的招数名可以喊的出口,可他业已将上座部密宗的双刀嫡传彻底展开。

随着他近乎疯狂的劈斩,暗雷如潮,呼啸而至。

槐诗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飞速的燃烧,融入了那暴动的雷光之中,化作无数的毁灭和死亡,以冰霜和荒芜的方式洒落。

自近乎凝固的时光之中,阴魂嘶吼,疯狂地挥洒着手中的钢铁和雷光。

一层层膨胀的血肉被撕裂了,显露出畸形的内脏和隐藏在其中的面孔,戚元尖叫,变形的手臂向着槐诗刺出,可紧接着便被占成了粉碎。

血色的涟漪扩散,可紧接着又被刀斧之上的雷光硬碰硬地劈碎。

“习喜欢,是吧?”

槐诗嘶吼:“吃我【宇宙原暗】!”

刀与斧在空中交错,最后自从他的膨胀的躯壳之上留下了十字型的深邃创口。

紧接着,他弃刀弃斧,从怀中抽出自己最后一包劫灰和剩下的解脱者之尘,猛然塞进畸形的肺腑之中。

最后,五指并起如刀。

圈禁之手带着燃烧的源质之火,刺入了他迅速合拢的创口中,奋力握紧。

下一瞬间,狂怒原暗和烈光自从戚元的躯壳之中迸发而出,没有圣痕阴魂调和平衡之后,属于两个极端的源质彼此碰撞,迸发出了最凶狠的爆炸和动荡,令戚元的身体瞬间膨胀。

紧接着又在神乐村正的劈斩之下四分五裂。

“——朔月迫斩!!!”

自野太刀燃烧的刀刃上,骤然又一轮残月的辉光升起,在月光的辉光映照之下,一切仿佛都停顿了一瞬。

只有十六道纵横交错的火光自空中纵横交错,最后,又强行聚为一束,将戚元笼罩在内。

嘶鸣声响起。黑血如潮,从戚元残缺的肢体喷涌而出,又在火焰和雷光之中迅速蒸发干结,变成了恶臭的灰尘。

而那一具无首之颈的投影,轰然消散。

随着畸形肉体的爆裂和迅速腐烂,残缺的戚元从其中落出。紧接着,里见琥珀飞身而起,狂喜地将野太刀斩落!

“首级——”

她兴奋地呼喊,“我拿下了!”

“做你的美梦!”

槐诗大吼,挥手,就在后面的柱子等待许久的悲伤之索猛然窜出,蛇一样地缠在她的大铠之上,将半空中的里见琥珀扯向了后方,紧接着,纠缠在她的四肢之上,猛然收紧,封锁一切行动。

而槐诗已经抬起了手中的斧头,对准了戚元残缺的面孔。

冰冷的雷光照亮了那一张呆滞的眼瞳。

“就像你那会儿说的一样,戚元,我来送你了。”

槐诗踩在他的身上,低头凝视着他的脸:“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戚元呆呆地看着槐诗的脸,剧烈地呛咳着,吐出了破碎的内脏,很快,便露出了嘲弄地笑容。

“随便你怎么样吧。”

他闭上了眼睛,“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槐诗漠然地垂下眼眸。

“——你的梦就不应该开始,和这个世界上很多个梦一样。”

斧刃斩落。

紧接着,暗雷迸发,将一切吞没。

到最后,只剩下一地恶臭的灰烬。

笼罩在槐诗身上的火焰骤然消散,疲惫和剧痛骤然袭来,槐诗踉跄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狈地喘息。

总算可以休息了。

他该打的仗已经打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再去干涉的范畴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有点想念那一瓶原本塞在圣痕里的快乐水,可惜已经被毁掉了,否则能爽快的来两口就什么都不差了。

很快,他就听见不远处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混账!触手怪!乡下佬!给我切腹吧!”里见琥珀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提着野太刀,怒视着槐诗:“我要和你决斗!”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端详着她腰间挂着的社保局徽记,不可置信:

“你确定?”

里见琥珀傲然地抬着头,“怎么,不敢么?放心,我不会用圣痕的力量,我们只比……”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槐诗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天文会的胸卡,微笑着地别在了胸前。

“里见琥珀女士,作为社保局的救援部队成员的你,要强迫我这位受害者、以及天文会新海部门的监察官副手兼机要秘书的文职成员来接受你的挑战么?”

槐诗咧嘴,露出师从艾晴的标准天文会营业微笑:

“你确定?”

隔着面具,槐诗看不见里见琥珀的表情,但很明显,能听得见咬牙的愤怒声音。

是的没错,权限狗就是这么讨厌!

尤其是负责打小报告的那种,尤其讨厌!

自其他人的愤怒中,槐诗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感。

就在他准备在说点什么给里见琥珀添点火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破碎声,就好像无数镜子在瞬间被摔碎了一样。

阻拦在周围的镜界断层骤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深渊之中升起的神圣光芒。

“那是……什么?”

风月说

右臂昨晚疼到现在,有点难受,我休息一会,今天尽量二更吧。

推荐一本书《我开始修炼了》:灵气复苏,我开始修炼了,你们当心点!

第九十四章 重新做鸟

“那是……什么?”

槐诗愕然地低头,凝视着那一片黑暗深渊。

当最表层的镜界伪装破碎的瞬间,整个被异化的庞大地下世界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就好像整个新海地铁环线内部的泥土全都被挖空了一样,自整个庞大的城市之下形成了一个难以言喻凹陷和缝隙。

整个地铁环线就是它的边缘,向内俯瞰的话,只能够得到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就在地铁环线之上,原本的十个地铁站点仿佛悬崖一样延伸而出,承载着十个至关重要的祭坛,半悬在整个深渊之上。

当镜界断层消散的瞬间,站台上的人们毋庸置疑地观测到了彼此。

十处不同的战场。

包括槐诗所在的这里之外,还有六处祭坛的战斗早已经结束,遍地残骸和鲜血,主持祭祀的归净之民身首分离,甚至尸骨无存,就连祭坛都已经被捣毁。

而还有三处的战斗依旧在继续着,厮杀未曾结束,但几乎是一边倒的状况。东夏的升华者们在大杀特杀,摧枯拉朽地将一切反抗尽数摧毁。

充满效率的屠戮中,领队的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里见琥珀的踪迹便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她,神情严肃又凶悍——犯了‘擅自离队行动’这种错误,回去你自己写报告吧!

不过很快,所有人便被深渊之下的东西所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腐烂的尸体。

哪怕是瞎子站在这里也能够闻到那种刺鼻又尖锐的腐烂味道,令人作呕的气息从深渊之下缓缓升起。

可正是如此,才令人越发地不可置信。

此时此刻,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那深渊之中,九凤那一具庞大到宛如楼宇的恐怖真身,此刻已经彻底腐烂。

死了。

彻底的死了。

不论是什么东西,被四分五裂之后烂到这种程度都不会有人相信它还活着了吧?

可这究竟是什么鬼?

大家一路披荆斩棘地打到boss房外面,发现boss竟然上吊了,别说装备,连经验都没得拿……这他妈还打屁啊?

是个人都知道不对的好吧?

如今那些失去了生命的黑血正一点一点地从它的残骸中渗透而出,积蓄成恶臭的湖泊,蓄养着大量恶臭的蛆虫,不断地有蚊蝇起降如云。

令人作呕。

可就在这一片阴森狰狞的环境之中,黑血的湖泊之中却有一道光芒亮起。

如此纯净,如此的辉煌。

那是璀璨的金色。

随着天地的震动,无数镜界碎片动荡,在那一片黑暗中,光芒爆裂,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莫名地,所有人竟然都感觉到心头一片平静祥和,竟然在那光芒之前想要俯首跪拜,觐见奇迹。

而就在光芒里,一双宛如黄金铸就的精致眼瞳缓缓睁开,自沸腾的黑血湖泊中,有威严的影子缓缓升起。

就好像自胎壳中挣脱,望向这个世界一样。

在这一双眼眸之前,万物如同尘埃。

“什么鬼?!”

槐诗的第一反应竟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后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灼痕。

就好像被那一道视线烧伤了一样。

毋庸置疑,那光芒绝对是阴魂的克星,不,应该说天敌才对……这种东西恐怕只要稍微挥洒一点,他就会在那一片光芒里焚烧而死吧?

感觉到了莫名地危机感,槐诗下意识躲在了里见琥珀的身后,隔着那一层火红的大铠总算感觉好受了一些,赶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哪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里也仿佛能够得到安慰了一样。

他蹲在地上,藏在里见琥珀的后面,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这一副不像话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简直是在瑟瑟发抖!

“大鹏金翅明王……”

里见琥珀呆滞地凝视着那一片光,自己脸上的般若面竟然也崩裂出一道缝隙,声音变得沙哑又震惊:“不对,在东夏的话,应该被称为……五阶圣痕·大鹏金翅鸟!”

“搞什么鬼?”槐诗愕然:“是友军?”

“最好是这样的……”

里见琥珀也小心翼翼地后退,两个人几乎趴在台阶下面,小心翼翼地冒头去看。纵然如此神圣威严的光芒降临,可他们两个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难以直视那个可怕的猜想。

倘若不是友军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是九凤……

或者说,那曾经是九凤。

再联想到自己所见的繁复仪式和根本不会在五阶进阶中出现的种种异常,里见琥珀心中终于有了定论。

因此,也更加的不可置信。

“它转换了自己的升华之路?”

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九凤的上级圣痕根本就不可能是大鹏金翅鸟,哪怕同样都是东夏谱系中残缺的进阶,但两边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甚至比东夏的凤凰和罗马的不死鸟相差还要大。

想到了这里,她猛然抬起头又向着深渊望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头来,无比庆幸地拍着胸脯喘气:

“不对不对,这不是东夏谱系的金眼妙翅鸟王,是天竺谱系中维持分支的五阶圣痕——迦楼罗才对!”

“两个究竟有什么区别啊?”

槐诗一头雾水:“不是同一个吗?”

“完全不一样好么!哪怕是同一种奇迹,也会留下不同的残痕,而根据地域的不同和所融合的源典不同,哪怕是同一种奇迹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差别就好像《叶限》和《灰姑娘》那么大!”

“请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好么?”

“……”

里见琥珀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简单来说,东夏的金眼妙翅鸟王天然有着军争和护持的神通,曾经被作为护国神而祭祀,必须奉持正道,否则断然不可能成就。

而迦楼罗则更纯粹是作为神灵的从属而存在,虽然有所局限,但其兽性的一面所占据的部分则更多一些,限制也没有那么多……”

槐诗秒懂:“也就是说,想要做大鹏金翅鸟,必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想要做迦楼罗只要有门路份子够就行了,对吧?”

“差不多吧。”

里见琥珀只觉得心累,自己说了那么多这货究竟是怎么理解的啊!

但现在问题简直大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归净之民会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么麻烦的进阶仪式了,因为这个仪式不仅仅是为了让九凤进阶,而且还要让他能够强行从东夏谱系跳转到天竺谱系中去,保证他能够从九凤转化为迦楼罗。

具体的过程简直不需要猜了。

有牧场主的神力护持自己的生命,只要粗暴地将自己本身的阴属性强行抹除,然后将九凤的圣痕强行修正和改造,砍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之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白板,再凭借着这些年积蓄的海量源质强行向着另一个极点进阶就完事儿了。

这样也可以理解他为何会那么干脆地将自己的力量分赐给信徒,反正已经不要了,倒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可这已经不是洗点重练了。

就好像强行把一只狗改成狮子一样,不是整整容就可以搞定的范围。

简直是投胎之后重新做鸟。

哪怕是仗着有牧场主撑腰死不了,也不能这么随便搞吧?

况且,图什么?就算能够成功,这样做的话也会导致迦楼罗先天不足,空有五阶的位阶,却连一个四阶巅峰都比不上,完全得不偿失。

但这么一来的话……

“魔都通道!”

里见琥珀恍然大悟:“确实,倘若是凭借这样的传奇,不但能够轻松顺水推舟地获得大量偏差度,还能够一举补足亏空……”

“怎么回事儿,详细讲讲?”

她旁边忽然探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眨巴着好奇小眼睛:“反正距离那东西爬出来还有一会儿,不如唠两块钱的呗。”

“这种事情都不懂,你们天文会究竟是怎么培训的?”

里见琥珀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着把这个家伙砍死在这里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我这不是刚入职不到半个月么?”槐诗耸肩,指了指两人背后那一堆灰,“讲讲嘛老铁,人头分你一只耳朵好不好?”

都变成灰了还分个屁啊!

里见琥珀的牙齿咬得咔咔响,狠瞪了这王八蛋半天之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算了,算我倒霉……就当给萌新科普好了。”

“好嘞好嘞,您讲。”

槐诗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记笔记,至于不远处的迦楼罗,已经被他们抛到脑后了。

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了,甚至要出事儿他们跑都跑不了,还不如藏起来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呢。

神仙打架,多精彩啊!

就好像瀛洲人喜欢从东京电视台找安全感一样,对于槐诗来说,只要乌鸦不出来说完犊子了我们快跑,那都不算事儿。

还不如仔细听一下老司机科普呢。

“简单来说……在五阶圣痕中,其他凑数的或者白板姑且不论,最顶尖的那一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部分神明特质。”

里见琥珀拍了拍短裙上的灰尘,正坐严肃地说道:

“这就注定他们必须去追求‘现境修正值’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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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修正值

现境修正值,或者可以称之为偏差度。

简单来说,就好像是传诵度一样的东西,但两者又截然不同。

诚然,神明必然会得到人类的奉迎和祭祀,因此广为传颂和恐惧,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会去追求人们的传诵和恐惧而去做什么事情。

相反,他们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情,才受到凡人的崇拜和恐惧的。

若是乌鸦在这里,可能会更加干脆直白地告诉槐诗:所谓的神灵,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维持完整所必要的一环,自有其责或是行云布雨,或是洒下灾厄这都不过是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除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之外或者是因为另有图谋,很少会有这样的存在会在乎凡人对自己的评论。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在履行世界轴心所交付给自己的使命而已,说是本性也好,说是天命也好,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

就好像是人生来会需要吃饭喝水一样。

而作为拥有部分神灵特质的五阶升华者,为了令自己所拥有的这一份奇迹得到成长,必然就需要顺应其本质,令世界作出改变。

譬如麒麟,其本质便决定了,符残光必须顺应麒麟的天命,去调伏万兽,维护现境的平静不,应该说,倘若符残光不具备这一份决心的话,就绝对无法成为麒麟。

譬如东夏谱系中的大鹏金翅鸟,它甚至是无法以正常方式去进阶的。

盖因这一份奇迹必然是随着邦国动摇、社稷倾覆时无数的哀鸣和祈祷而降临的,其升华者必然要领受重整河山的天命,护持正统,以暴戾的军争将一切拨乱反正,收拾旧山河。

正因为如此,它才不存在于东夏谱系的十四条升华之路中,甚至随着如今现境的越发稳定,它的奇迹已经深深地沉入了白银之海的最深处,无从寻觅。

可以说除了外形和传说相似之外,它已经与迦楼罗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每一位身负五阶圣痕的升华者,都必然有其天命所在,也必然会为其奔走,不论是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还是实现自身与天命如出一辙的抱负,都必定会如此。

不论这一份奇迹所携带的天命是正是邪,是庞大还是渺小,每一个五阶升华者都会令现境产生一定的改变。

令万物与原本注定的轨迹产生一定的偏差。

而这,就是现境修正值所代表的意义。

它将对升华者所创造的奇迹进行评定。

倘若拨乱反正是代表修正的话,那么破坏和摧毁就会产生偏差这两个名字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意思,世界被改变了。

整个世界就像是数字一样,随着升华者们的心意而加减,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倘若不予以抑制的话,现境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吧?

这也是监察官这个职务的意义所在勿使万象在这动荡中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里见琥珀叹息道:“而迦楼罗作为神明的从属和坐骑,其天命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了吧?”

槐诗恍然:“当狗腿子和……开路?”

里见琥珀颔首。

这就是原本是九凤的那个家伙打的小算盘。

简直是一举三得。

通过升华之路的跳转进行洗点,改头换面,不仅摆脱了九凤这一条升华之路的极限,成功进阶为迦楼罗,而且还能凭借着迦楼罗本身的特质,轻易地打通地狱魔都的通路,完成计划的同时,还通过自身所创造出的这一份传奇伟业获得大量的现境偏差度,摆脱先天不足的缺陷,成为五阶之中的佼佼者。

简直是鱼跃龙门一样。

打开魔都通路对于原本的九凤而言,可以说完全不现实。毕竟,让一只吞食魂魄的凶鸟去做开路这种事情实在太强鸟所难了一点。

可对于迦楼罗而言,这简直就是本职工作。

否则当了毗湿奴那么多年坐骑,哪天大神说走我们去哪儿,难道你还能说对不起大神这路我找不到你拿个gps来么?

如今有了镜界的三重映照,打破现境的封锁,深入魔都简直是水到渠成,虽然说不上轻而易举,可世上哪里有不费功夫的事情?

“倘若真能够打通魔都通路的话,起码能够得到009%以上的偏差度吧?”里见琥珀咂舌:“足够他一跃而至五阶升华者的上层了。”

“才这么点?”槐诗愕然,然后被疯狂白眼。

“这已经不少了,偏差度一次性达到百分之三,就足够毁灭一个中小型国家,达到百分之二十,整个现境都有危险。

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偏差值抵达了多少么?才百分之四十四!最危险的时候,天文会甚至把末日钟都拨快了五分钟。”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要缩到台阶下面去了。

上面的光太烈了。

对他们这种同样属于负面属性的圣痕简直是先天性的压制,搞不好就要人间蒸发。

而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飓风所掀起的呼啸,在迦楼罗愤怒的嘶鸣中,光芒炽盛,如海洋一般爆发而出。

它终于从蜕变的深渊之中爬出,缓缓地展开了千疮百孔的双翼,一点一点挣脱现境的束缚。

自它的面前,一道漆黑的裂隙缓缓打开,隐约可以窥见其中流光和虹色,以及无数如泡影一般的景象。

可令槐诗惊愕的是……

“它的翅膀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一双千疮百孔的羽翼,简直可以称得上惨烈,难以想象有什么东西能够靠着这玩意儿飞的起来。

拜其所赐,它甚至不能完全爬出自己蜕变的深渊。

“大概是进阶不完全吧?”

在槐诗身后,有人说,“应该说先天不足才对。因为仪式出现了问题,他没有将自己的阴属性全部洗去,还有一部分残留,导致了和迦楼罗的冲突。”

那一瞬间,槐诗和里见琥珀悚然而静,猛然转身,手中的刀斧指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来者,然后愣在原地。

“老柳?”

槐诗愕然:“你怎么来了?”

“开玩笑,我一个天文会的记录官凭什么不能来啊,反到是应该我问你才对。”柳东黎淡定地抽着烟:“想作死也不能这样吧?”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槐诗干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想要早日立功,早日减刑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说偏差度的时候我就到了,看你们说的认真,也没打扰你们。对了,下面那个重伤员我已经送走了,你们不用担心。”

柳东黎也趴在台阶上,拿着一个望远镜窥探着迦楼罗的动向,啧啧感叹:“哎呀,真惨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槐诗一愣,旋即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他那翅膀……是你搞的鬼?”

“这个说来惭愧。”柳东黎美滋滋地抽着烟:“前些日子虽然调查到全雀宴的馆子是归净之民开的,而且暗地里还在收集鸟的眼睛,但我完全就不知道他们要干啥。”

“所以?”

“所以我就想,甭管他们要干啥,先搞点事儿再说。”

柳东黎说起这些事情来简直眉飞色舞:“然后就索性趁着和你吃饭的时候,悄悄去后厨给他们塞了一堆蝙蝠和鸭子眼。后来又悄悄地给他们买来的毒蛇里塞了几条黄鳝鳗鱼进去……没想到这都能中哇。”

“你个王八蛋,请我吃饭都还带做间谍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吃得不也很开心么!况且我也是花了钱的啊,那天光你一个人就吃了八百多!”柳东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愤慨:“哪里有请客吃饭的时候不告诉别人自己在发育期的啊!”

嘴里埋怨着槐诗,他半跪在台阶上,从背后摘下了一支形似狙击枪的玩意儿,娴熟地撑开架子,将枪身架起,然后紧贴着瞄准镜,顶着足以将人面孔龟裂的万丈光芒,瞄准了重生的迦楼罗。

“你在干什么?”槐诗茫然地看着那一具不像是什么诡异边境遗物的枪械,感觉柳东黎肯定是疯了,“难道你要靠着这玩意儿把它打死?”

“打死不一定。”

柳东黎的眼珠冒气了焦热的烟,重瞳颤动,自炽热的灼痛中,他咧开嘴,轻声呢喃:“希望能打残吧。”

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枪身剧震。

随着底火的激发,一颗子弹自枪膛之中飞出,将凄啸声摔在身后,转瞬间飞入了深渊,穿透了层层如同实质的光芒。

成功地击中了迦楼罗的胸膛。

然后就没了。

毛都没掉一根,迦楼罗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

自始至终,里见琥珀见证了这一场宛如唐吉坷德挑战风车的壮举,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根本没用啊大哥。”

槐诗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伤药,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眼睛的烫伤有没有效果。

只有柳东黎无视右眼流下的血,一脸轻松地吐出了肺腑中的烟雾,将烟头掐灭在了地上,最后,瞥了一眼这两个乡下佬:

“你们听说过激光制导么?”

话音未落,天穹剧震。

自迦楼罗的头顶,虚空中骤然裂开了一个大洞,就好像一堵墙骤然被砸开了一道缝隙一样,显露出了墙壁之后的风景。

风声涌动,呼啸迸发。

自那一条漆黑的隧道中,骤然亮起了两个刺眼的大灯,随着铁轨被蹂躏的轰鸣,迸发出高亢而尖锐的鸣叫。

震耳欲聋。

地铁要入站了!

风月说

手机更新,不知道排版有什么问题,先试试。

以及,这个月最后一天了,大家记得投月票啊。

最后,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九十六章 他要叫人了!

裂缝开启的那一刹那,迦楼罗困惑地抬起头,然后被仿佛来自地狱的大灯照亮了眼瞳。

轰鸣呼啸。

就好像经过漫长的酝酿之后,子弹终于从枪膛之中飞出。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辆列车自敞开的缝隙中疾驰而来,就好像飞跃深渊那样的,从天而降!

带着七节车厢和疾驰数十公里所带来的庞大惯性以及重达三百一十五顿的恐怖质量,致命的‘子弹’正面命中了愤怒的巨鸟,轰鸣声爆发。

宝珠破碎。

就好像被铁锤正面砸中,就在迦楼罗的头顶,那一颗庄严神圣的庞大宝珠骤然裂开凄厉的缝隙。

那一瞬间,巨鸟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旋即,修长的脖颈、庞大的躯壳和千疮百孔的翅膀便崩裂出琉璃色的血浆。

铁车如犁一般,在刚刚出生的圣兽躯壳上扯开了一道庞大的创口,在这纯粹的质量碰撞中将重量、惯性乃至野蛮的物理学暴虐地施加在了它的身上。

随着尾部悬挂的数节车厢在剧烈的震荡中飞出,而最前方的车头,已经宛如铁柱一般地贯入了迦楼罗的胸膛之中。

血如瀑布,喷涌而出。自空中自行燃起,就好像一道灼热的熔岩洪流那样,向着四周泼洒。

迦楼罗震怒嘶吼,向着面前骤然张开的虚空裂缝抬起怨毒的眼眸,却看到轨道尽头的黑暗中伫立的少女。

它看着艾晴。

艾晴也看着他。

纵然被那视线中所裹挟的高温所折磨,神情依旧冷漠,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握柄,拇指利落地撬开了盖子,然后向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按落。

“再见。”

艾晴漠然地抬起手指,向着迦楼罗挥手道别。

那一瞬间,隧道仿佛被在骤然扭曲的空间被拉长了数十倍,无数流光变化,虚空中展开的裂隙骤然合拢。

少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迦楼罗胸前所亮起的光芒。

自那一节贯入他胸前的残缺车厢之中,上百公斤的炼金炸药骤然亮起了来自地狱的死亡毒火。

那些由学者的配方所铸就,以以各种金属所配制而成的炸药原本就是针对边境开拓和地狱探索所打造出的杀戮武器。

此刻,自迦楼罗的肺腑之中骤然爆发。

无穷尽的火光和高热自其中扩散,掀起了千百倍的气浪和余波。

转瞬间,原本庄严肃穆的巨鸟迅速地膨胀起来,被肺腑中所迸发的恐怖力量所撕裂,瞪大的眼瞳和口鼻之中喷出了炽热的火焰,将整个头顶的天花板都烧成了赤红。

可怕的余波向着四周席卷,不知道有多少祭坛在动荡之中落入了深渊,砸在九凤未曾冷去的尸骸上。

来着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压制此刻凭借着纯粹的物理公式传达到了迦楼罗的身上,足以将整个体育场都送上天的恐怖力量自内而外的爆发,几乎将它炸成了粉碎。

当火光消散的时候,迦楼罗的残躯显露在众人的眼前,几乎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只羽翼已经彻底蒸发在了火焰之中,另一只也被焚烧成了残缺的焦炭,下半身彻底消失不见,随着黑血之湖一同被焚尽了。

而胸前的惨烈大洞中完全看不到任何内脏,只能够分辨出那一截一截宛如参天巨木的漆黑骨架……

琉璃色的血液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燃起了光明净焰。

“效果如何?”

耳机之中响起艾晴的声音。

柳东黎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放下了枪上的瞄准镜,“重创!”

“很好。”艾晴的声音平静,“如此还以颜色的话,不论是谁都不能说新海的天文会分部毫无作为了吧?”

“不过……”柳东黎小心翼翼地露出头,瞭望着深渊中惨叫的迦楼罗:“它好像要跑了啊。”

“那就让它跑啊。”艾晴嗤笑,“如果它能跑得掉的话。”

通讯挂断了。

就在那一瞬间,在这一处残缺的镜界中,被烧成赤红的顶穹上,骤然被黑暗覆盖了——说是黑暗应该不恰当,准确的说,仿佛那是仿佛宇宙一般的穹光。

宛如夜幕如画卷一般骤然自空中展开,然后在宇宙永恒的原暗中显露出了一点点星辰的光芒。

首先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具备,紧接着一道天河横跨,南斗北斗浮现,星野轮转,自东南西北的分野之中,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二十八宿亮起了辉煌而冷厉的光。

就在星辰映照之下,一点炽热的星辉自夜幕的正中亮起。

迅速地放大。

恰如宛如星辰坠落那样。

烈光从虚无的星图之中降临,恰如燃烧的陨石砸在半空中无形的大地之上,于是迸发轰鸣,惨白的气浪翻卷。

自星焰的拱卫之下,身披黑色的鹤氅的威严老者出现在虚空之中。

斑驳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了道簪,双目修长,一双细眼仿佛带着天生的霸气和阴戾,眼神睥睨万物。

只要他手里别端着那一桶泡面。

然后再把脚下蹬着的那一双人字拖给换了……

而且那一对拖鞋还明显不是一套,左边的黄色拖鞋上是个海绵宝宝,右边粉红色拖鞋上却印着一个白色的hellokitty……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不论是柳东黎还是里见琥珀亦或是其他的升华者,都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这把稳了。”

柳东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东夏社会保障局局长、内阁文渊大臣、东夏谱系中真正手握大权的主事者。

——天命玄鸟!

“小的们辛苦了,早点干完活儿回家吃饭吧。”

老者回头瞥了一眼下属们,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泡面,忍不住叹息:“老加班吃泡面,胃遭不住哇。”

说着,低头把碗里最后的面条吸溜到了嘴里,然后有意犹未尽地端起碗把汤喝完了之后,才擦了擦嘴,看向了脚下惊恐深渊中的迦楼罗。

“想法不错,是个可堪造就的。”

玄鸟淡淡地点评道,“可惜了。”

说着,他抬起了手中的塑料叉子,遥遥向着迦楼罗戳来。

明明都是五阶,可迦楼罗的神情却好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尖叫嘶吼了起来,残缺的左翼奋力的扑打了起来。

一瞬间,无数地残影自他所在的地方升起,飞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就将小小的新海市抛在了身后,一跃千万里。

开阔天空!

迦楼罗如果想跑的话,就没有人能拦得住!

反正神话源典里是这么说的,可惜……当初写设定的那帮孙子,现在吃书了!

纵然分身万千,可在老者漠然地俯视之下,无数的分身却好像是泡影一般飞速地消散着。

纵然逃出千万里,可在那一把渐渐逼近的塑料叉子下,不论它如何奋力扇动翅膀都无法拉长一寸的距离。

到最后,它凄厉尖啸,自大海之上猛然嘶鸣,撞碎了一片空间,试图逃出现境。

可当它自空间乱流的蹂躏中惨烈逃出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那一把塑料叉子轻松平常地向着它的眼珠子插过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迦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光明净火自躯壳之中升起,转瞬间将他吞没。

残破的镜界陡然一震,将它吞没了。

镜界迁越!

这就是至福乐土和镜界的契约。

九十一年前,诸界浩劫之中,牧场主迎娶镜界的主宰‘腐梦女王’,两位非人的存在双方在迷离境交合十六年诞下了一名存世余孽之后,缔结下永世契约。

自此之后,所有的归净之民都被牧场主赐予了镜界的力量。

此刻的迦楼罗已经深入了镜界迷宫的最深层,将自己藏在无数断层的最深处。

虚实转换。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倒影。

下一瞬,幻影破碎。

镜界深处的迦楼罗也被随之弹出,头颅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俨然命不久矣。可这短暂的空隙,已经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那一刻,它抬起头,纵声嘶鸣。

召唤牧场主的力量降临!

——他要叫人了!

于是,弹指间,自他身后,至福乐土的大门轰然洞开,威严的气息将整个地下凝固,无数猎食天使飞扑而出,宛如洪流那样。

血色如虹。

自那群残缺的猎食天使身上迸射而出,甚至没有等到玄鸟动手,它们在从门中喷出之前,就已经被斩成了碎块。

就在那一阵腥风血雨之中,门后的动荡世界里骤然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个纤细的影子狼狈地挣扎着,尖叫着倒飞了出来。

“救命啊……”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空中手忙脚乱地翻滚着,“快让开快让开!”

那个影子在迦楼罗呆滞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到最后,砸在了它残缺的面孔之上。自混乱中,那个人下意识地伸手胡乱一划,迦楼罗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自瞬间闪现的狰狞寒光中粉身碎骨。

当场毙命。

直到临死之前都想不明白,自己呼叫来的为什么不是圣神的救援,反而是一个催命的煞星。

就在混乱的碰撞中,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轰然砸在了祭坛上,掀起了一片尘埃,剧烈地呛咳。

一片狼藉里,少女狼狈地爬起来,看着四周,神情茫然。

“这是哪儿?”

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

“我在哪里?我又跑到哪儿了?”

第九十七章 愿望

“这是哪儿?”

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在哪儿?我又跑到哪儿去了?”

看着那一张满是迷惑的面孔,上至玄鸟,下至社保局的升华者们,都忍不住捂住了尴尬的脸,脑壳疼。

那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落在她肩头,咕咕两声了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现境?还好还好。”

“我就说这么越走觉得越不对,都找不到人了。”说着,她得意地挺起胸,“谁说我迷路了,这不也没有跑太远嘛!”

恩,今天的少女白帝子也依旧在绝赞迷路中。

“啊!!!!”

就在尴尬的死寂之中,忽然有震惊地呼喊声响起。

少女茫然回头,然后看到被自己砸烂的祭坛,还有被从天而降的东西吓得坐在地上的槐诗。

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白帝子,对照着手机上显示的立绘,不可置信:“你、你、你、你……”

“诶?”

白帝子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那个人冲上前来,握紧了自己的手,面色涨红,眼睛里好像亮着光一样,“——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

“诶?”

诸清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有温度?竟然是真的?我的天!”

槐诗握着她的手,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谁说纸片人没有厚度的?

“小姐姐你是从二次元来特地见我的吗?”槐诗兴奋地问,“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一起吃饭?”

“我,那个……不是……我那么受欢迎的吗……”

诸清羽愕然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看着那一双满是热诚和期待的眼睛,狂热又欣喜地神情,还有那一双握着自己手指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串台了。就好像一片混乱地思绪中,有一个芒果的抽象图标缓缓升起,带来了令人震惊的猜想。

她愕然地张大了嘴。

——前略,远在地狱的爸爸……我好像被表白了。

十五年来第一次。

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冲击!

她忽然有些头晕,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手足无措。

“那个,不、不好意思,我……那个……我才十五岁……我还小……”

她的舌头忽然打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况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就……这种事情……应该先互相增进了解才对吧?

我、我……我的意思不是……”

眼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她到最后,几乎自暴自弃了,闭上眼睛大喊:“反正,那种事情要十八岁之后再说的!”

“……啊?”

槐诗愕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很快,他察觉到远处升华者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愕然、震惊、阴沉和冰冷……简直如芒在背的杀意。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汗流浃背,目瞪口呆,笑容渐渐消失,感觉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不要慌,槐诗,不要慌!

冷静!

开动脑筋!

好好想一想让自己绝处逢生的办法!

那一瞬间,槐诗心思电转,终于自无数通往火葬场的分支中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咳咳,其实……我是您的粉丝。”

他挤出笑容,努力端出和蔼可亲大哥哥的样子:“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哦哦,好的!”

诸清羽也反应了过来,红着脸低下头,等了半天之后,低声问:“您能稍微松一下手么?”

“啊啊,好的!”

槐诗尴尬地松开手,向着其他前来救援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露出一个憨厚地笑容,可是刚刚抓着白帝子的手指却忍不住在背后搓了一下,又搓了一下。

手感好好啊。

他心中流泪。

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签名笔之后,白帝子摸索着口袋,却找不到什么纸,槐诗提议:“要不签我衣服上吧?”

“不,不用,稍等……”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奇怪场景,少女的脸越发地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拒绝,看着四周,很快便跳下了深渊,然后又迅速地回来,手里抓着一块巴掌那么大的透明晶石,在上面胡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低着头塞过来。

“给你。”

“谢谢。”

槐诗赶忙伸手,在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她触电一样地缩回去,然后转身说:“不、不客气……我、我该走了。”

刚迈了一步,就脚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很快她就低着头,躲闪着其他人的视线,趁着那一扇通向至福乐土的大门还没关闭,好像逃跑一样地跑了进去。

寂静里,只剩下槐诗一个人站在月台的边缘,愕然地看着那一片随着镜界破碎而迅速消失地深渊,最后,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块签了名的晶石。

“可惜了。”

他轻声呢喃:“应该要个微信的。”

啪!

一只苍老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浑身一哆嗦,僵硬地回头时,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神情阴沉的玄鸟。

“喂,小子。”

老人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王八蛋,“你知道骚扰未成年人是什么后果吗?”

杀机昂然。

槐诗腿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求饶,可旋即反应过来,“等等,我也未成年人啊!”

“嗯?”

玄鸟一愣,竟然无言以对。

这时候,旁边被自己小老弟这一连串操作闪瞎眼的牛郎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凑过来,挤出笑容说好话:“他今年十七,您大人有大量……”

“十七岁?”

玄鸟大怒,“这么年轻就辍学做社会盲流了么?!不学好学别人谈恋爱!”

神他妈辍学!

你怎么跟傅处长一样的!

“兼职,这都是兼职,养家糊口……”槐诗鼓起勇气举手,“况且,我大提琴拉的贼溜,高考加好多分呢!”

玄鸟似是不信,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一只眼睛赫然变作了纯黑,仿佛洞彻命运那样地凝视着槐诗。

天命玄鸟的观命之眼!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情微微变化。

“槐广的曾孙么?真稀罕啊……”

他似是愕然,在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变得慈祥起来:“在天文会上班没前途啊,小朋友,要不要来社保局工作?

我把你调到和小白一组怎么样?你们天天能见面!

等你高考完,也不用管什么大学了,我给你写推荐信,你直接去稷下深造,四年之后出来就是公务员编制,铁饭碗,工资不少事儿还不多,怎么样?”

一瞬间,槐诗几乎被铁饭碗这三个字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旱涝保收、人生圆满和事业平稳……

想到自己那一屁股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吞了口吐沫,艰难地摇头,正色拒绝道:“感谢您的好意,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为保卫现境的和平奉献我的一生!”

“啧,一个两个都是滑头……”

老人似是不快地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手招呼下属们带好伤员,在一片展开的夜幕之中消失无踪。

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忙呢,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

临走之前,里见琥珀还恨恨地瞪了他两眼。

不知道她的意思究竟是你等着我去叫人,还是打算以后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打他闷棍以泄今日夺头之恨。

槐诗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指了指胸前的标牌,笑而不语。

你来打我撒!

于是,一场动乱就这样突兀地落幕。

在从天而降的铁锤之下,什么阴谋诡计,鬼蜮伎俩,都被绝对的力量彻底击溃了。

社保局在完美地证明的力量和东夏的底蕴,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一场大战就会彻底落幕了吧?

不过那已经与槐诗无关了。

等他被柳东黎撑着走出地铁的时候,只看到了漫天的夜幕。

不知何时,已经是晚上了。

整个城市依旧闪耀着光芒,白天短短的几场爆炸则被轻易地甩给了东郊不存在的化工厂,虽然有所骚乱,但终究会迅速地平定下来吧?

世界依旧运转。

槐诗松了口气,只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了,坐在急救的车厢里检查身体时,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轮椅。

脸色苍白的艾晴静静地打着点滴,看到槐诗,便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啊,没什么……”

槐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准备谦虚一下,就听见了她后半句话:“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位刚刚十五岁的小女孩儿进行表白的事情,相当有你的风格。”

“……”

槐诗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却看到艾晴挥了挥手,一脸平静:“以后智障的时候麻烦你稍微看一下环境,不要被人家背后的家长一根手指头捏死好么?”

“呃,好的……”

槐诗讪讪点头,缩在床上,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只不过柳东黎在应付完了傅处长之后,就挤过来对着他啧啧感叹。

“兄弟,你赚大发了啊。”

他端详着槐诗口袋里那一块白帝子签名的晶石:“告白失败都能得到这么奢侈的安慰奖,真是闻所未闻。”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把那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晶石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奇妙的效果。

“这个很厉害么?”

老柳翻了个白眼,“满愿结晶,你说厉不厉害?”

“满愿结晶?”槐诗好奇:“能用来许愿的嘛?”

“有限度的祈愿吧。”

艾晴扫了一眼,“应该是迦楼罗被一瞬间杀死之后,体内的奇迹收缩所形成的源质结晶。

如果一瞬间释放这种力量的话,便撬动白银之海的平衡,能够做到相当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然世界和平那么扯淡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充其量,只不过是将人类能够做到事情提前实现而已。

槐诗惊喜,“这也很厉害了好么?”

眼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艾晴摇头:“不过和正品比起来,这一颗只是粗暴集合成的瑕疵品,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至于槐诗会许什么愿,她就不在意了。反正,这个家伙只会许愿要一堆钱出来吧?

这种程度的愿望,换到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也简简单单吧?

“那……”

槐诗有些不安地端起手中的满愿结晶,认真地问:“我想要我的家人回来,它也能够实现么?”

艾晴沉默了。

柳东黎移开了视线。

“啊哈哈,不行吗?”槐诗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也对,这种过分的愿望,他应该不会理会……”

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结晶骤然一震。

一道一道的缝隙从结晶的出现,转瞬间,迅速浑浊了起来,变成了旧玻璃一样的东西,再无任何的神妙。

寂静里,三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黑夜骚动起来,在窗外,他们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了层层黑云,露出了灿烂的星光。

那个光芒升起的方位……

“是我家?!”

槐诗吓得跳了起来。

等柳东黎开着车,载着他狂飙而至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辉煌的金色光芒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门前昏黄柔和的灯光,还有石髓馆变作崭新的铭牌。

槐诗跳下车,呆滞地看着栅栏之后焕然一新的庭院,原本丛生的杂草已经消失不见,遍布灰尘的雕像也已经光洁如新,就在庭院的正中央,破碎的大理石喷泉再度涌现清澈的泉水。

而就在层层树荫之后,灯火通明的主楼已经看不见任何破损的痕迹,不止是那些破碎的窗户和墙上的裂缝,就连整个建筑都好像时光逆转了一样,恢复了往日的精致与华丽。

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从大厅里照出来。

照亮了那个等待在门前的消瘦身影。

那个老人佩戴着黑色的领结,穿着一丝不染的礼服,将斑驳地白发一丝不苟地梳拢至脑后,笔挺地伫立在台阶之下。

向着归来的少年露出笑容。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少爷。”

他为槐诗打开大门,接过了他手中的赘物,和煦又慈祥地微笑着,“欢迎回家。”

槐诗呆呆地看着那一张苍老的脸。

明明未曾在记忆里见到过这样的面孔和身姿,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如此熟悉,仿佛早已经彼此陪伴了十几年那样。

不曾分离。

就好像是在做梦,他呆呆地跟在老人身后,穿过了为他打开的大门,走进了大厅之中,环顾着古雅的装饰和那些只有梦中才会归来的场景。

最后,走进了餐厅,坐在了餐桌的前面。

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晚餐。

槐诗手里拿起筷子,却有些犹豫,回头看向身后的老人:

“这个……是给我的么?”

“当然。”老人惭愧地笑了笑:“抱歉,因为很多年没有下厨,家中的储备也有些不够,仓促之间只能做出这些,请您见谅。”

“不,没关系。”

槐诗摇了摇头,端起了饭碗,夹了一筷嫩绿的青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动作停顿在原地,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苍老地管家弯下腰,轻声问:“是不合您的胃口么?”

“不,很好吃。”

槐诗低下头,揉着发红的眼眶,再忍不住流泪的冲动:“真的很好吃。”

就像是曾经失去一切时那样的。

如今在找回这一切时,他却忍不住想要拥抱着自己的家人,嚎啕大哭。

就在度过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见证了诸多奇迹和灾厄,经历了难以数清的痛楚与祈愿之后。

槐诗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回家了。

石髓馆外,目送着少年走进们去。

“现在不是客人拜访的时候,我们该走了。”

艾晴敲了敲窗户,提醒着外面徘徊地柳东黎,“真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好吧。”

他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回到车里,可是却问道了熟悉的烟味,忍不住愕然:“你竟然抽烟的么?”

在后座上,少女瞭望着窗户里温暖的灯光,平静地回答。

“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而已。”

第九十八章 无罪释放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询问室里,桌子后面那个没精打采地少年打了一个哈欠,好奇地举起手:“我说,最近这种对话是不是多了点?总觉得你们这边是在搞牛郎招聘啊……”

嘭!

傅处长冷着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严肃点!”

傅处长:“你现在可是在自己的假释报告审查会上当然,你要是还想继续在监狱里蹲两年就当我没说,继续嚣张也无所谓!”

“没有没有没有。”

槐诗赶忙直起身来,挤出笑容:“我这不是替咱省略无关程序嘛,您继续,您继续。”

“鉴于你在狱中的良好表现以及为新海所作出的贡献,社会保障局将酌情对你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减免,免除了你的审判和四十年的边境服役。”

傅处长面无表情地端着那一张上级传达下来的通知,每念一个字眉头就紧皱一分,十足牙疼,分外不想让这小王八蛋从自己的牢里囫囵着出去。

最后,将通知放下,冷酷地看着槐诗:“接下来我们会根据你的回答来判断是否能让你回归现境社会。”

“好好好。”槐诗慌不迭地点头。

终于来了啊!

自己出生入死是为了啥啊,不就是为了早日甩掉刑期回家过日子嘛?

搞快些搞快些。

他都已经打好五千字有关如何表现自己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报告底稿了,就在他挺起胸咳嗽一声准备开始发表一下的时候,却听见了傅处长阴测测地问道:“你出去之后,打算干嘛啊?”

当然是搞事情啊!

槐诗差点把真话脱口而出,幸好反应的快没说出来,否则假释就凉凉了。

啧,这老头儿是真的坏!

他腹诽了两句,旋即干咳了两声,正色回答道:“经过了特事处的教导,我决定改过自新,服务社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有益现境、有益东夏的合格公民……”

“行了,别跟我打马虎眼。”

挥手示意旁边那两个尴尬的审理专员到一边歇着去,傅处长的指头敲着桌子,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实际点,究竟打算做嘛呢?”

“呃……回家?”

“恩,然后呢?”

“上学?”

“嗯,对喽。”傅处长满意地点头,然后再问:“然后呢?”

槐诗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嗯,听上去不错。”傅处长点了点头,似是无意地问道:“从此之后遵守校规,力争上游,好好学习,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对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端详着那个表面一脸淡定结果手悄悄已经摸到了枪把儿上的中年人,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搞!不搞!叔叔我们不搞!”

肉眼可见的,傅处长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多害怕我去祸害你家女儿啊?

槐诗心都碎了,哪里有别**害你女儿的?

从来只有你女儿祸害别人啊……

算了,为了避免被这个家伙当场崩了,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经过了堪称漫长的一个小时的报告之后,槐诗终于从傅处长手里拿到了那一张早就盖好红印的通知。

然后在收拾完自己留在拘留室里的东西之后被一脚踹出了特事处。

他又双叒叕一次的自由了。

起码在下一次犯事儿之前是这样的。

槐诗扛起了自己的琴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长时间的特事处,竟然感觉到有些不舍,甚至还想要进去多住几天……

干咳了几声之后他摇摇头,如今自己家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鬼宅了,连wifi都是三百兆光线,那里还需要留恋这里的硬床板……

啊,人生真是美好!

想到自己账户上热腾腾的一千多万,他的心情就越发愉快,决定奢侈地打个车。刚走到马路上,就看到了路对面停着的那一辆车。

还有摇下的车窗后面看向自己的少女。

艾晴。

槐诗愕然,“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接我出狱?”

“你根本就没在监狱里呆多久吧?”

艾晴反问,在槐诗上车之后,就挥手示意前排的司机开车,然后将一沓报告和通知丢进了槐诗手里。

“这什么?”槐诗好奇地翻动着,全都是一些自己完全搞不懂的字眼。

“都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复件,收好就行了。”

艾晴说,“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在追究你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乱子了。

原本这一次金陵分部已经做好被社保局责难的准备了,那群王八蛋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要不是玄鸟亲自给你开了绿灯,恐怕你这次会有很多麻烦。”

“玄鸟?绿灯?”槐诗愕然。

“嗯傅处长没告诉你么?”艾晴看了过来,“据说是玄鸟直接过问,将那件事敲定为社保局允许的紧急逮捕行动……

戚问涉嫌勾结边境外的罪恶势力和国外恐怖组织而被立案侦查,至于你在抓捕行动中,‘失手’杀死戚问的事情,大概背了几张无关紧要的处分吧。

恭喜你,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

槐诗低下头,看着另一只手里还没焐热的假释通知,顿时瞪大了眼睛:又被傅处长那个糟老头子坑了一道!

想到他在特事处被骗着签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气得牙痒痒。

“看起来吃了不少亏啊。”

艾晴幸灾乐祸地收回视线,“就当你还他写了那么多报告糟了报应吧,这一段时间老傅的日子可不好过。”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槐诗撮了半天牙花子,把手里的假释通知干脆撕碎了丢了,当没这事儿了。

在询问了一下归净之民那些破事儿的收尾状况之后,他最后问道:“接下来呢?天文会这边有什么工作吗?”

“一切如常,不过基本和你无关了。”

艾晴扳着指头数:“剩下的都是报告、报告、报告和报告,善后的事情你处理不来。更何况,上面还未必能管得过来呢。”

“嗯?”槐诗不解。

“昨天的消息,东夏谱系的远征军已经顺利回顾了现境,堪称战果斐然。只不过现境这一块出了一点茬子。归净之民在沿海用各种办法试图打开魔都通路,包含新海在内,总共有十七处地方。其中有一处几乎接近了成功。”

艾晴打开手机给他看上面那一个漆黑的定位:“通道被打开了一瞬间,虽然立刻就关闭了。但根据卫星的侦测,有什么东西被投入到魔都中去了。恐怕如今社保局应该也在头疼这件事情吧?”

“很麻烦?”

“难说。”艾晴耸肩:“社保局自己恐怕就有一支常驻魔都的队伍,具体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够飞快做出反应。玄鸟毕竟还算大气,还不至于到为了捂盖子什么都不说的程度。现在两边正在协商怎么处理,但这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不过问题再被解决之前,向我们这种小地方恐怕也不会出现在上面的眼睛里,只能说有好有坏。”

“关上门好好过日子,是吧?”槐诗了然。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某个家伙身上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艾晴的话转回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金陵?

所有升华者都必须进行身份注册和登记,还有你身上那件莫名其妙的圣痕……在那之前,你最好想办法把后患解决掉。”

她直白地说道:“如果解决不了,也请你想好不会连累到我的借口。”

“我尽量。”

槐诗挠着头,叹了口气:“下个月吧?反正我下个月大提琴的专业级考试也是要去金陵的,干脆一道办了就是。”

“哦?”艾晴看向他的眼神古怪起来:“你也打算参加新秀赛?”

槐诗茫然,“什么新秀赛?”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艾晴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确定他不是在装傻之后才解释道:“明日新闻举办的大型赛事,三年一次的亚洲新秀选拔,只要在亚洲范围内,所有三阶以下的升华者都能够报名参加。

不但奖品丰厚,而且好处也有不少。除了很多在野的升华者会想要夺取名次以外,不少升华者组织都将这个看做展示底蕴的方式。

不论是为了奖品、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得到进身之阶,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倘若你能拿到前十的名次,除了奖品之外,不论是升职还是做其他的事情都有帮助。”

说到这里,艾晴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志在必得。”

“虽然听上去很热闹,但要是去参加总觉得很麻烦的样子……”槐诗挠了挠头,“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就没去成呢。”

说到这里,槐诗的眼睛忽然看向窗外,对司机说:“停在这里就好。”

他看到了傅依。

“回头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吧,我先闪人。”

槐诗扛起背包跳下车,向着艾晴挥了挥手,目送着车走远了,回头看向傅依的时候却察觉到她的脚步好像匆忙了起来。

神情慌乱又紧迫。

像是被什么人追着一样,小步在人群中奔跑着,不安地看向身后那几个追着自己的人影,最后钻进了小巷子里。

那几个追着她的中年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猥琐地笑容,加快速度追进巷子里。

很快,里面传来了傅依惊叫的声音。

槐诗皱起眉头。

第九十九章 佩奇警告

“你们要干什么?”

槐诗听见傅依在尖叫:“滚开!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小妹妹别慌,陪哥哥好好玩玩嘛。”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傅依尖叫的声音更大了。

这是什么!

槐诗瞪大了眼睛,心情顿时不知道是应该兴奋还是惊愕。

都市小说中最常见的英雄救美桥段!

终于轮到自己了!

好兴奋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他急不可耐搓了搓手,冲进小巷子里直接飞起几脚,把那几个人全都踹进了垃圾堆里,最后回头看向地上惊慌地傅依。

“你没事儿吧?”

槐诗咧嘴,挤出一个可靠又体贴的笑容。

“……啊?”

傅依呆滞地看着他,眼神变化,看着被他踢进垃圾堆里的那两个人,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垃圾堆。

目瞪口呆。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操!这怎么回事儿啊!”

被踢进垃圾堆里的中年男人爬起来,大怒地瞪着她:“说好了八十块钱一天,不挨打不替身,这怎么回事儿!小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到的!导演!导演呐!我要加钱!”

“啥玩意儿?”槐诗愕然。

然后他才看到架在墙头的摄像机和那几个趴在周围神情尴尬地同学,还有一个扒拉在墙头正准备往下跳的人。

浑身穿着见鬼的戏服,身上披着红披风就算了,脸上还带着一个佩奇面具,十足见鬼——连这个都有山寨的么!

在寂静地尴尬中,槐诗挠了挠脸,尴尬地看向无奈地傅依:

“哟,拍戏呐。”

好半天戏剧社的同学才安抚好那两位过来当龙套的中年大叔,又是鞠躬又是赔礼道歉,还加了钱。

槐诗那一脚是真够狠的。

就算刻意收了力道,要不是有垃圾堆缓冲,可能就直接送医院了。

傅依正好得空,坐在旁边狂喝水,看向尴尬地槐诗:“你假请完啦?”

“啊。”槐诗点头:“下周就上课了,这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下周三校庆了么?学生会合计着拍个微电影出来,我负责这事儿,干脆就自己找人写了个本子当女主角了。”说到这里,她看了槐诗一眼,忍不住摇头:“还真没想到会被英雄救美。”

“你可算了吧。”

槐诗翻着他们那剧本,指着标题问:“那这《佩奇侠》是个什么鬼?”

“啊,最近我跟我爸见面的时候,总是听见他在念道什么佩奇,偶尔还会骂人,在起名的时候就忍不住顺手……”傅依无所谓地挥手:“都是细节,都是细节,不用在意。”

槐诗无语了。

剧本他翻了一下,写得……真叫一个一般,特效堪称五毛,不过也不能对一群学生自娱自乐的东西要求太高。

只不过……

“剧本里这最后一句台词。”槐诗翻到最后指着那句话:“主角当众戴上面具说:我就是小佩奇……你们能小心点么?某个某个经常用城堡做logo的公司是会来告你的!”

“这叫致敬,致敬你懂么?”

“还有这个,后面的这个续集……”槐诗端着末页问:“第一部叫做《雷霆乍起·佩奇出世》就算了,这个《佩奇侠勇斗擎天柱》和《佩奇侠再战葫芦娃》是个什么鬼!”

“这不顺手一写好多要点预算么!”

傅依瞪眼,顿时悲愤起来:“要不然学校那抠门的尿性,连个矿泉水都不舍得给买的,哪里有钱请龙套啊!好不容易请来龙套还被人跳出来踢一脚,我容易吗我!”

“我的锅,我的锅。”槐诗叹息着告饶。

可傅依却咧嘴一笑,促狭地凑上来看着他:“不过,你是不是挺期待哪一天能救我一下,提升一下我这里的好感度的啊?”

“甭提了,再提就真出事儿了!”

想到傅处长那块拔枪崩掉自己的那架势,槐诗自己就心里苦,况且就算再提好感度也屁用都没啊。

人家早就锁上限了。

从俩人认识的第一天起,槐诗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多清晰。

进入学生会积攒经验、考入燕京大学、进入学生会获得优秀干部履历、争取美洲常青藤交换生名额……

得益与傅处长以前的恶劣表现,她早就对小女孩儿会感兴趣的恋爱那一套彻底失望。

早在成年之前,便堪称功利地将自己的人生划分完毕,没有留下任何浪漫的余地。

哪怕看着娇小可怜,可骨子里却是女强人的坯子。要是想玩什么攻略,恐怕只会被她给耍的团团转。

“啧,真没意思。”

没有从他神情里找到了什么动摇,傅依不快地撇了撇嘴,这时候背后剧组已经准备好了,高声喊她。

她回头应了一声之后,把水丢进垃圾桶里,向槐诗道别:“我先走啦。”

槐诗挥手,却冷不防,感觉到她的手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还有——”

她咧嘴,露出笑容:

“欢迎回来。”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告别了那些遥远起来的纷争和诡异,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日常里。

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那个苍老的身影蹲在苗圃里,挽起了裤脚和袖口,小心地给新长出来的花浇水。

“欢迎回来。”老人抬起头问,“少爷,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

槐诗挥手示意他放心,随口问道:“房叔,晚上咱们吃什么?”

“唔,刚刚市场送来了一些很不错的鹅肝,我再买一点蘑菇和蜗牛怎么样?”房叔沉吟道:“蘑菇浓汤配炖鹅肝还有芝士焗蜗牛,味道应该不错。”

“罗马菜吗?”

“恩,如果少爷不喜欢的话,刺身也可以,鹅肝炙烤寿司的口感相当丰富呐。”

槐诗顿时难以抉择,“能都来一点吗?”

“呃……”房叔神情复杂了起来,“实际上有关这一件事儿,乌鸦女士已经向我反映过了,您最近的体脂有些略高,希望我不要再做玉米脆片之类的高热量食物……”

“她放屁!”槐诗大怒,“她吃的才是最多的那个吧!”

听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哪儿?”

“老地方。”

房叔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以及,乌鸦女士还说,请您回来之后过去一下。”

“早就等着我了是吧?”

槐诗叹息,放下琴箱和外套之后就走向地下室。

房叔自然姓房。

但实际上,这个名字也是槐诗帮他起的。

毕竟本质上来说,他其实应该说是整个石髓馆的化身,直接称呼他为石髓也未尝不可。但这么叫的话,总让人感觉怪了点。

对于称呼,房叔表示少爷你随意,相当随缘。

“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也不过是老爷制作出的失败品而已,能够存在到现在,也多亏了老爷的怜悯和维护。”

房叔口中的老爷,就是槐诗的曾祖父,也就是在新海扎根的槐广,当年东夏谱系的四阶升华者。

根据房叔所说,在槐广老年的时候,为了让子孙后代不至于在自己死后败落,耗费了诺大心力和资产,试图将建造一处‘灵棺’。

因此在穷搜各处之后,在青秀山附近找到了一条相当清晰明显的地脉,然后就有了石髓馆。

作为罕有的道具,‘灵棺’的效果不止是能够让升华者的灵魂重新借体重生,而槐广自知前路已绝,也无意侵占自己后代的躯壳再苟延残喘,他所看重的是它能够令人无后患升华的力量。

简而言之,便是赋予人灵魂的能力。

哪怕使用一次之后就会失去效果,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奇迹。

只可惜,就算作为四阶升华者,灵棺的存在也太过奢侈和渺茫,槐广只能按图索骥,通过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残缺图纸进行施工。

最后理所应当地迎来了失败。

他没有得到灵棺,反而阴差阳错地赋予了石髓馆源质。就好像点石成金的手指把自己变成了黄金一样。

经历过这一场失败之后,槐广就也再没有资源修建第二次了,只能死心。

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恼怒之下抹去石髓馆的源质,反而耗费了功夫,将这一份尚处于孕育之中的意识维持了下来。

期望百年之后,这一份善意能够通过这一份萌芽的意识回馈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上。

房叔确实是槐诗的家人。

倘若论资历的话,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称之槐家的一部分了。

倘若子孙后代挣点气的话,苟到他成型,起码也能赚个中兴气象。只可惜,只过了五十多年,槐家就败落的不像话了。

房叔残缺的意识纵然想要挽回一点什么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地重担压在槐诗的身上。

直到槐诗的愿望通过满愿结晶,拐了好几道弯之后落在了房叔的身上,将他残缺的源质补足,他才能够勉强自现境展露形态。

哪怕不能走出石髓馆,也终于可以在这里自由行走。

按照乌鸦所得出的结论——如今的石髓馆,已经变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边境遗物了,而且还是相当罕见的那种类型……

一堆有的没的分析,槐诗干脆就懒得听了,反正房叔是自己家里的一份子,追究那么多没意义。

而当了房子这么多年之后,房叔似乎也相当喜欢管家这个身份,不论是清洁打扫、做饭烧菜的家务还是种花养草收拾苗圃等日常维护都十分得心应手。

上方修天线、下地挖光缆,只要是家里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

一个人就将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槐诗简直一点心都不用操。

如今他已经从曾经那个艰难求生的少年飞速地向着一天五顿顿顿不落的肥宅飞速堕落,不到一个星期体重就涨了好几斤。

快乐到刚买的裤子都要穿不上了。

现在竟然有人要砍他的伙食预算?

反了天了!

我槐诗今天就算是胖死,死在家里,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少吃一口饭!

第一百章 改装车上路是违法的!

“不吃了,真不吃了……”

十分钟后,槐诗看着体重计上那个80公斤的数量,默默无语两行泪,坐在地上暴风哭喊。

胖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乌鸦冷眼看着他,“每天三瓶快乐水,早上一斤热干面,中午两只炸鸡,下午茶的蛋糕加奶茶,晚上的大量肉食和夜宵的墨西哥玉米脆片……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放松的有点过分了点?哪怕是消耗速度异于常人的升华者也不能这么吃吧?”

槐诗愕然:“有那么多吗?”

“否则你觉得为什么会胖这么多?”乌鸦反问,“虽说本身被圣痕改造的升华者就体内已经有了大量金属和异化,已经不能用通常的体重比去衡量,可阴魂的改造明显是往轻量级去的吧?标准体重应该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二才对,你是怎么把自己吃成一个重量型的?”

“不知不觉……”

“是老房太惯着你了。”

乌鸦摇头,甩了一张密密麻麻地单子过来,槐诗低头一看都觉得眼晕:“这是什么?”

“你的减肥计划单。”乌鸦淡淡地说,“还有后续的补强计划,如今的你还是太欠缺实力了。”

“我?”

槐诗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自己欠缺实力?

我淮海路小佩奇可是还没一阶就干过三阶的强者!哪里欠缺实力了?

“你不会打几个二流货色你不会就认为天底下的人都不过如此了吧?”乌鸦反问,“打个比方,那个里见琥珀,你打得过么?”

“……”

槐诗顿时无语。

确实,乌鸦说的没错,毕竟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虽然两边都在故意扯后腿吧,但他不得不承认:纯粹论兵击技艺而言,自己确实很难奈何的了她。

“可这不一样吧?”槐诗反驳,“那是浑身武装到牙齿的富婆,有十万个专属客服的顶级心悦玩家,我一个无氪玩家拿什么打?”

“你确定?”

乌鸦瞄了他一眼,“朋友,要算钱的话,你氪金都氪了三千万往上了好么?光是圣痕·阴魂的造价就在两千五百万以上,这只是单纯的报价。这种只有大师才能制作的定制版调整型圣痕有价无市,没有路子,你有钱都买不到。”

“这么贵?”槐诗震惊,忽然有一种出去卖身的冲动……

“所以放心吧,论氪金,同阶你根本不用怕谁。”

乌鸦说:“纯粹从底蕴上来说,你不逊色与任何同阶升华者,从技艺上而言,通过命运之书得来的技巧也足够让你轻松地从哪些只拿了及格分的升华者那里占到不少便宜。

但你最近从红手套的记录里有得到过任何的提升了么?”

槐诗摇头。

如今他的技能里写的明明白白——匕首搏击lv8,上座部双刀术lv6。

而通过刷归净之民的记录,他却得到了一个新的技能,叫做‘乱战的心得’,主要针对的就是群战,只可惜等级也局限在lv4的程度,想要提高再不可能了。

缺乏系统性的碎片能够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都是一批速成品,能够让你打好基础就已经难能可贵,但只靠这些的话,却难以真正地登峰造极。”

乌鸦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还是要给你找个好老师啊,但这一方面的人却很难找,值得信任的人更难——总有人喜欢留一手。”

没办法,没有命运之书的记录模拟,大家的技艺都是从长年累月的积累和血和死的试炼中磨砺出来的。

想要单纯靠钱买,难。

而槐诗总不可能为了得到新的记录就提着枪满大街溜达,看到一个人就冲上去背刺。

况且,硬门槛就在这里了,他才一阶,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了,想要要求再多,不现实。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技艺的提升虽然碰到了瓶颈,可圣痕的提升你还没开始呢。”

说着,乌鸦将桌子上那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青铜盒子收起来,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然后重新从坩埚里倒出了几颗还热乎着的解脱者之尘,丢给了槐诗。

“一颗,日常训练保持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槐诗扯开领口,低头看着胸前的大洞,忍不住苦笑:“每次干架之前都要氪金,总觉得哪里太奇怪了。”

“不奇怪,其实原本是不用氪金的。”

乌鸦淡定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阶圣痕是有所极限的,过于粗壮的结构难以做出灵便的反应,过于纤细的结构又无从承载太强的力量,倘若你想要得到一方面的增强,必然会有另一方面的削弱。”

她说,“这就是权衡啊,槐诗。”

“等等!”

槐诗目瞪口呆,“你权衡了个啥?”

“emmmm……”

乌鸦说,“我权衡了一下啊,觉得动力系统那一部分不太需要,就给你改成外挂型了,你看你胸口那个洞,多威风啊。”

槐诗瞪大眼睛:“合着这是你搞出来的?”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要往好了想。”

乌鸦说,“省下来的部分,我帮你全部编织成了拟似神经和反射回路,你现在有了同阶两倍以上的速度进行输出!怎么样?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开心个鬼啊!

砍了蓝条增加dps是个什么操作!

合着自己的圣痕就真的跟车一样,一言不合就把油箱给外挂了,然后又塞了一台氮气发动机进去……

槐诗几乎吐血,“你知道改装车上路是违法的吗!”

“其他人改装才叫违法,我这叫同人再创作你懂么?”

乌鸦斜眼看着他:“放轻松一点,理想国分裂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难道那群堕落到地狱里变成毁灭要素·黄金黎明的家伙能来找你要版权费么?”

槐诗捂脸,“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一次性告诉我,现在我身上这一件圣痕究竟变成了什么鬼?”

“放心,没有任何隐患和麻烦,姐姐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

说到这个,乌鸦顿时眉飞色舞:“虽然说是改装,但其实是完全再造,完全贴合你的战斗风格进行特殊的客制化。

除了阴魂本身对地狱的超强适应性之外,我还增加了额外的速度。紧接着是靠着外部燃料提供的瞬间爆发力。

因此,长久战所需要的耐性就比较一般了,至于防御……抱歉,相当于没有,你靠走位吧。反正一阶的圣痕极限在那里,哪怕防御再厉害也就只能多抗一两刀,连子弹都防不了,完全没有性价比。”

“所以,我们的定位就是爆发型。”

乌鸦兴奋地说,“脆皮杀手你懂吧?老子车卡的标准,从来都是一轮干死队友!

上去一波爆发,爆完我们就跑,碰上爆不死的找机会再爆一波,能背刺就背刺,能卑鄙就卑鄙,配合心毒和恐惧光环,就算是遇到防高血厚的如果没糟住也得重伤!

但遇到擅长擒抱技的类型和有限制类辅助在场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纠缠,你的走位一旦被限制住就凉凉了。”

“没想到我还是个贼?”

槐诗苦笑,可是却没再说什么。

平心而论,能有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除非是多周目,否则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水桶号?况且乌鸦的客制确实是属于扬长避短的高精尖特制。

自己还能说啥?

他叹息了一声,正色看向乌鸦:“你究竟想搞什么?”

啪!

神出鬼没的翅膀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安心升级就是了。”乌鸦问:“鸦姐姐难道还会骗你吗?”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彳亍口吧。

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还问那么多干嘛。

他叹了口气,把解脱者之尘塞进了胸口。

然后,熟悉的冰冷麻痹感随着黑暗的翻涌而扩散开来,转瞬间,一层层源质之火就随着爆发的力量一同涌现。

他再度化为了阴魂。

然后啪的一声,乌鸦的教鞭就凭空飞起敲在了他的头上。

“错了!”

“什么错了?”槐诗瞪大眼睛:“我这什么都还没做呢!”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

乌鸦凝视着他身上升腾起来的火焰:“你根本就没试着去控制,只是一味地宣泄而已,这个路子完全就是错的。”

“我要控制什么?”

“你自己、你的灵魂、你的躯壳、你的圣痕,以及你的一切,你要令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而不是放任这一切变为你的本能。”

乌鸦训导道:“第一个步骤,先去控制你身上这一层除了声光电效果什么都没有的火,把他们收起来,要做到你嗑药之后和没嗑药一样!”

控制?

槐诗愕然地端详着周身的火焰,这都是解脱者之尘和劫灰碰撞之后所迸发的多余力量,从自己身体里宣泄的渠道……怎么控制?

况且,我淮海路五五开没有嗑……

啪!

又是一击教鞭。

“收敛,专注收敛,不要想着宣泄,要心如止水。”乌鸦道,“想象你是容器,不要让瓶子里的水晃荡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依旧没有太大的效果。

纵然槐诗刻意地试图去控制这一种爆发的力量,但结果却收效甚微。

一开始,火焰随着他的注意力而渐渐地收缩,可是却顾此失彼,头上的火焰收回去,腿上的又升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筛子一样。

到处漏风。

第一百零一章 地狱一夜游(上)

“掌控圣痕的第一步,就是将解脱者之尘带来的力量完全收敛起来,上次你磕的那三粒,超过一半的力量都被你这么浪费了。”

乌鸦站在桌子边盯着他:“还记得你见过的那几个升华者么?兽化最明显的几个,那都是弱鸡,兽化的部分越多,他自身的控制力就越弱,哪怕看上去威风八面也就只是个样子货。

圣痕不是独立的,它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是圣痕,圣痕就是你。你要去掌控这奇迹,将它同你融为一体!”

“可我控不住啊。”

槐诗沮丧地摊开手,随着手臂上火焰地抑制,饱含劫灰的源质之火就从他的手掌心喷出来了,足足两尺多高。

这倒是一门挺好地攻击手段。

看上去酷炫十足,但完全就没有起到任何抑制作用啊。

“首先,你需要先平静下来,心如止水。”

乌鸦建议道:“先试试冥想吧,你冥想训练不是挺成功的么?”

槐诗起身,从楼上把琴箱扛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火焰之后,刚刚拿起琴弓就听见细碎的声音,自己用力过猛,快要把琴弓捏碎了。

他试图放松,琴弓就从手中落在地上,可下意识地收紧时,琴弓就干脆利落地碎成两段,就连琴颈的指板上都裂开一道缝隙。

得。

幸亏家里还有一把备用的琴弓。

这一次槐诗小心小心再小心,终于没有捏碎,可当他试图演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静不下心来。

五内如焚。

在劫灰的剧烈暴动之下,他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闪现各种让自己不快地场景,就拉出来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冥想是否有用。

“定力不足啊。”乌鸦感慨,“你知道里见琥珀的训练方式么?”

“嗯?”

“在瀛洲,武士会结合僧侣的禅定来进行精神上的锻炼,意图领悟所谓的叶隐,归根结底就是让自己进入绝对的冷静状态,到最后,就出现了名为‘刀禅’的修行,就和你现在做的一样。”

乌鸦缓缓地说道:“你可以放纵,但要有所保留,你可以狂热,但不可跨越界限……你拥有奇迹,不是奇迹拥有你。

否则这么放纵下去的话,你迟早会被高阶的圣痕同化,变成行尸走肉。”

“我懂,我懂。”

槐诗咬牙,努力地摒弃掉那些充斥自己意识的纷乱念头,想要投入到琴声中去。可哪怕有这么多年的习惯,但拉出来的琴声依旧断断续续。

他始终无法投入到其中去。

直到乌鸦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你想一想,你每耽搁一分钟,都要烧掉一万……”

一瞬间,悠扬地琴声响起。

槐诗,心如止水!

这绝对是槐诗拉琴拉得最痛苦的一天。

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钟,浪费了四颗解脱者之尘之后,他才终于在冥想地状态下将源质之火初步收敛到了一个稍微可以让人接受的范围。

而解脱者之尘所带来的特殊状态持续时间则拉长了三分之一,到达了十五分钟。

低功耗状态之下,槐诗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要窒息,可偏偏却保持着清醒,忍受着来自体内的巨大压力。

“这么训练下去,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就可以初见成效了。”

乌鸦颔首,终于放他去吃完饭了。

而房叔好像掐着点一样,在他坐上餐桌地瞬间便呈上了令人食指大动的晚餐,然后自豪地站在旁边看着槐诗大口饕餮。

槐诗抬头茫然地看着他,“房叔你不一起吃么?”

“有劳少爷挂碍,在下已经吃过了。”

房叔拍拍胸脯,颇为得意地说道:“再过几分钟,热水就烧好了,稍后少爷你可以去洗个澡,换洗的衣服就在浴室的篮子。”

一切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槐诗摇头,“不用换了,晚上我打算再训练一会,换了也是一身汗臭。”

“不,过犹不及,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晚上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我们另外有节目。”

乌鸦低头,一口吞掉足足比自己脑袋还大了一圈的蜗牛,爽快地长出了一口气,赞叹道:“手艺绝佳。”

房叔愉快地微笑了起来,弯腰示意他们慢用之后,无声地离去了。

“啊,总觉得过意不去的样子。”

槐诗挠头:“他一个老人家,每天干这么多活儿,良心亏欠啊。”

“你可省省吧。”

乌鸦瞥了他一眼:“他现在是石髓馆的化身,不要拿人的标准去衡量他,维护这里就好像你每天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哪里有你想的那么艰难夸张。

真要感谢他的话,就赶快进阶,然后下边境去找点好材料回来,把这里修缮一下。灵棺的维护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你得有点紧迫感和心理准备。”

“我懂,我懂。”

槐诗点头,三口两口把饭吃完,稍微休息了一会之后去洗完了澡,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一脸咸鱼地不想动了。

“晚上你说的什么节目啊?”

“刚刚不是说到了边境吗?”

乌鸦挥了挥翅膀,命运之书飞出来,书页迅速翻动,最后定格在红手套记录中最后一页残片上。

“今天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是边境和地狱好了。”

事象分支点落。

槐诗闭上眼睛,熟练地眼前一黑。

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感觉到自己渐渐支离破碎,宛如无形的气态和雨水那样扩散开来,缓缓融入了命运之书的记录里。

再一次地,成为了红手套。

第一次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血和肉中黏连结合的生命,被称为胚胎的东西,和被称为胚胎的自己。

冰冷的仓库中,无数悬浮在培养皿中的胚胎排列成阵,蔓延到了视线的尽头。生命好像鱼苗沉睡在无数鱼缸里。

等待成熟。

……

第二次睁开眼瞳的时候,看到了钢铁的摇篮,还有白衣的护工,她们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换上纸尿布,然后哺乳。

紧接着,就是无数破碎的断片。

好像成长地过程被省略了,残留在记忆之中的只有注射、检查和每日重复的忠诚教育。

剩下的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刻意地截断了,不被容许存在。

予以抹除。

整个过程好像流水线上的生产,一道道关卡不断地加工,合格的通过,不合格的销毁。

在十七岁之前,将意识交给牧师,狂热的导师们不断地将忠诚铭刻在他们的脑中,将躯壳奉献给给祖国,冷酷的教官不断地在他们身体中添加同类厮杀的技巧和本能。

最后,从十倍以上的数量中遴选出四百七十个被称为完美之人的成品。

仅仅是这些浮光掠影的片段,就足以令槐诗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和厌恶。

生命好像是产品一样,被一只只手掌摆弄着,向着计划中的方向生长,在冷漠地审视中对各项指标甚至生育能力进行评定。

合格者通过,不合格者销毁。

如是顺着流水线向前,通过一道道检验,一个个难关。

终于,在诞生的第十七年的时候,迎来最终的试炼。

“今日,你们将迎来最后的考验,也将对你们十七年来的努力进行评判,合格者将在升华之后成为一位令罗马为之骄傲的公民。”

微笑的学者们站在一台巨大的机器旁边,为一个个接受测试的学生送上了祝福和道别,牧师们膏以圣油,导师们闻言鼓励,教官们严肃叮嘱。

整个世界好像都温情起来了。

如此善良。

直到槐诗所代表的那个人走进了庞大的机器之中,固定四肢,被束缚在十字之上,最后被宛如仓鼠球一样的舱体封闭在其中。

不可思议的是,依旧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些和煦温柔的面孔,那些期盼的眼神,还有那些抱以期待的庄重神情。

他看到角落中那个被称为深度计的显示内容:【现境】

紧接着,无数仪表上的光芒亮起,各种古怪的参数迅速地变化着,直到最后,隔着舱门,他看到牧师在庄严地吟诵中,将拉杆猛然扯下。

就好像斩去了断头台上的绳索。

那一瞬间,剧烈的震荡开始了,在令人头晕目眩的尖锐声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或许是理智,或许是空气,或许是什么人类赖以存在的东西。

【边境】

他从天而降,但好像又一直在那里。

现实的泡影破碎了,他窥见了隐藏在帷幕之后的场景。

剧烈的眩晕和痛苦中,他看到舱外无尽的黄沙,好像延伸到天地尽头的荒凉和孤独。

天穹遍布裂隙,甚至露出黑色的缺口。

有巨大的东西从破碎的天穹之后飞过,在大地上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风中传来了咆哮的声音。

有隐约的影子从舱外走过。

他们成群结队,排成了漫长的队列,仿佛幽魂一样的模糊轮廓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扭曲。

在其中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投来漠然的一瞥。

带着恶毒的嘲弄和慈悲的怜悯。

恐惧令自己呼喊出声,可是好像没有人听见一样,他们渐渐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烈的震荡再一次开始。

他开始了下坠。

更多的东西被剥离了,或者说,将自己抛弃,他沉向了更深的地方。

第一百零二章 地狱一夜游(下)

【地狱·深度一】

舱外是荒芜的古城废墟,枯骨与腐朽的钢铁倒在四处,好像经历了灾难,又好像没有,只是衰朽。

一切都是寂静的,整个城市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化作了废墟。

只有那一座破碎的庞大拱门之后,天穹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睁开眼睛,巨大的眼瞳如月一样俯瞰着他。

在宛如腐烂物堆积成的天空和废墟一般的大地之间,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像是蝴蝶一样飞舞在血色的月光之下上。

寒冷像是粘稠的潮水一样,一点点地将他吞没了。

夺走一切温度……

槐诗忍不住开始喘息,那记忆之中的所传达的惶恐和不安简直像是潮水一样,不断地冲击着他。

他只能不断地将那些负面的情绪从自己身上剥离,变作劫灰,就算是如此,也依旧无法阻挡那刺骨的寒冷。

蛊毒一样的痛苦在意识的深处尖叫,那个被实验者在放声怒吼,啼哭,想要挣扎,可是自始至终都无人同他说话。

只有剧烈的震荡再一次开始。

深度计再一次做出了显示:【深度三】

舱外传来了轰鸣,无数重型机械运转的巨响,触目所及的是镂空地面下涌动的熔岩,还有遍布铁锈的流水线。

这是建筑在地狱之上的工程,庞大的流水线在不断地转动着,一排排猩红的挂钩之上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他们好像还都活着一样,不断地挣扎,绝望哭号,随着流水线的转动,被一个个地送往了车间之中,在不断的切割和碾压之中,惨烈的嘶鸣尖叫消失,到最后,只剩下钢铁摩擦的尖锐悲鸣。

最终,从流水线变成一张张桌椅、台灯、钟表、铜镜,送入了黑暗的最深处。

【深度七】

战争。

战争像是洪水和火焰,淹没了一切。

厮杀的咆哮声充斥在耳边,怪物和怪物之间厮杀在一处,成千上万的巨人们汇聚在一处,浑身覆盖在钢铁之下,宛如奴隶一般在主人的鞭挞之下嘶吼,踩着尸骸向前。

那些锁链扯在一个个更加巨大的生物脖颈。

那十几个足足有数百米高的女人。

她们浑身**着,亚麻色的头发燃烧着火焰,悲泣哀嚎,被拉扯着向前,在痛苦和绝望中放声歌唱,背后仿佛羽翼撕裂的伤口中滴下了炽热的血,头顶悬挂着残缺的光环。

歌声沙哑又尖锐。

赞颂死去之神。

【深度九】

无尽的海洋,原始生命汤沸腾着,庞大的巨兽和怪物们彼此吞食,又在天降的雷火和龟裂大地的岩浆中化作灰烬,再一次开始徒劳的轮回。

【深度十】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荒芜之中,有一个背影静静地坐在铁石,仿佛囚徒。他在说话,他在歌唱,他在舞蹈。

等待死亡。

【深度???】

混沌,一片炫目的光,死亡,毁灭,神灵,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

无穷尽的坠落中,他学会了恐惧,开始了尖叫,陷入了疯狂。

最后,领悟了绝望。

最后的最后,在一切即将毁灭的瞬间,那个人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妈妈……”

于是,一切都戛然而止。

黑暗袭来。

他醒了,自凡人的蒙昧和桎梏中。

灵魂具现。

升华,开始了。

槐诗睁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穹。

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

哪怕早已经习惯了恐惧,可当他化身为红手套的时候,却依旧难以抵抗他曾经所感同身受的绝望和痛苦。

简直就好像是将人丢进深海里,逼着人去长出鱼鳃。

太过粗暴了。

粗暴地就像是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一样。

“妈的……”

他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缓缓撑起身体来,将乌鸦递来醒神茶一口喝光,许久才终于轻松了一点。

“看起来地狱深度游的效果非常不错啊。”

乌鸦吹了声口哨:“红手套那个家伙大概是为了避免死后情报泄露,提前做了分裂手术吧。留下来的记录简直乱七八糟的,最有价值地大概就是这一段了。”

“那个机构……他是被……”

“没错,六十多前冷战的时候,为了应对东夏和俄联在东线的压力,那个时候的神圣罗马——做决定通过人种筛选和基因修改,创造出升华者军团。

这个计划的名字叫就做生命之泉。

那你看到的应该就是他们人工升华的方法,太过粗暴了,强行将人丢进地狱里去进行豪赌。

最终成功升华的人只有三十一个,红手套就是其中一员,后来又因为后遗症死到只剩下四个,这个计划就被叫停了。”

“……也就是说,红手套其实已经六十多岁了?”槐诗不可置信。

“对啊,没错,殴打老人的感觉怎么样?”

“……”

想到自己曾经被一个已经半残了的老人几乎吊起来打,槐诗就感觉到一阵魔幻,但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他曾经进入的那些地方,真的是地狱吗?”

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地狱?

虽然听过很多次,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过,直到亲眼目睹之后才发觉,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那么离奇的地方。

“确切的说,一切被排除在边境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叫做地狱——红手套所体验的,应该是拜占庭他们在边境之外进行探索时找到的深渊碎片,大部分都是什么没有价值的地方。

但是如果你要用字面意义去理解的话,槐诗,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地狱没有错,只不过它们并不是死后的世界,而是已经死去的世界——由不知道多少个纪元之前的世界残骸所堆积成的坟墓。

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死去的世界?”槐诗问,“世界也会死去?”

“就好像人会死去那样,万物终将消逝——如果你认为那是死去的话,那就是死去了。”乌鸦淡定地说:“不过,我更愿意称呼那为涅槃和重生,一个轮回。”

“好了,今晚说的够多了,你该去睡了。”

乌鸦转身,展翅飞向地下室。

而槐诗则起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动作双双一滞,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了对方。

同时感觉到命运之书传来的异常。

槐诗伸手,命运之书再度浮现。

可这一次,不复往日的静谧。命运之书微微震动着,好像收到了什么呼唤一样,向着槐诗传达着某种讯息。

这是命运之书第一次主动向槐诗表露出什么异常征兆。

槐诗错愕地看着它,最后看向乌鸦。

“怎么回事儿?”

乌鸦沉默着,好像在分辨着什么,许久,忽然轻声笑起来。

“有趣啊……”

她问,“你什么时候上学?”

“后天周一,怎么了?”

乌鸦颔首,“也就是明天有空咯?”

“恩。”

“唔,既然难得有时间……”

乌鸦思索了片刻之后,颇为妩媚地向着他抛了一个媚眼:“不如一起去约会怎么样?”

“……”

槐诗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这女人终于疯了。

莫名其妙地,在睡着之前……他忽然想,倘若刚刚跟自己怎么说的,是她的人形状态就好了。

于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清晨,槐诗被乌鸦弄醒了。

背着一具小书包,十分期待的乌鸦在他的胸前跳来跳去:“起床了,起床了,少年,不守时的男人可是得不到淑女青睐的。”

“洗过头了吗?”

“擦过脸了吗?”

“刷过牙了吗?”

“换好新衣服了吗?”

“准备好见面的礼物和花束了吗?”

就在乌鸦的噪音攻击之中,槐诗生无可恋地在家里挪动着,带着一双黑眼圈,好像行尸走肉那样地换好了衣服,洗了脸刷了牙,坐在餐桌前面,呆滞地将房叔端上来的早餐塞进嘴里,最后仰头灌掉了一整壶咖啡。

再看一看墙上的时间。

六点半。

“你疯了吗!”槐诗大怒:“就算是去约会,大清早六点半你约个屁啊!公园都没开门好么!”

乌鸦压根没理他。

这会她正在跟房叔说话。

而房叔则弯下腰递上了早上修建苗圃时摘下的一只小花,微笑着赞美:“今日的女士看上去分外地有活力。”

乌鸦一只翅膀接过了花,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向槐诗:“看看老房看看你,学着点!”

槐诗撇嘴,大家都是老狐狸了,姐姐你跟谁讲聊斋呢。

“少爷,对女士之美心怀尊敬可是绅士的必要品德。”

房叔一边帮他穿上外套,一边说道。然后在他们东西拿好了之后,帮他们推开门,而房叔预约地包日专车已经等候在庭院中。

“先生请。”

身着制服的司机带着白色的手套,向槐诗弯腰行礼,然后为他拉开了车门。

最后,房叔将装着防晒霜、雨伞和外套的包放进车厢里,向他们颔首道别:“我已经在市中心的布朗餐厅为两位预定了午餐和鲜花以及公园的游船套票,祝两位今日游玩愉快。”

“看到了吗?男人细腻起来有多可怕。”

乌鸦在槐诗的肩膀上轻声感叹:“学着点啊,小老弟,你有老房三分之一的功力,姐姐就不担心你会一辈子打光棍了。”

槐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向房叔的眼神变得无比敬畏。

房叔……恐怖如斯!

第一百零三章 约会

说是快乐的约会。

其实根本没有约会,也一点都不快乐。

从早上到下午,槐诗没有一刻闲的。

从七点半开始,郊区公园,然后九点钟东区广场,十一点南巷商业街,一点钟新海游乐园,三点钟北郊清河划船,四点钟徒步纵穿整个新海又跑到了码头区,然后五点钟的时候又跑到东边的人民公墓,最后七点钟的时候,槐诗回到市内。

就算有车代步,他也还是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是累死的,是被乌鸦遛死的。

究竟是什么神经病会闲着没事儿跑这种马拉松?

是自己。

竟然真得天真到以为乌鸦只是嘴上说说烂话,实际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带着自己进行调查,结果她就是想要溜着自己玩。

一天下来买了一堆东西,甚至在南巷附近的花鸟市场里给自己买了一个镶云母片的银制雕花鸟笼子!

神他妈鸟笼子。

天底下会有鸟给自己买笼子的么?

她是不是女人槐诗不清楚,但她绝对不是一只乌鸦——哪里有乌鸦每天半箱啤酒,夜宵还要吃一个冚家桶的?

幸亏新海这破地方不大,一天之内能够逛完,否则槐诗觉得自己要逛到明天下午去,连学都不用上了。

他现在就想知道她这鸟笼子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这就是约会啊,少年。”

乌鸦愉快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虽然很累,但你要享受这个过程。来,回想一下这充实的一天,然后告诉我,你快乐吗?”

槐诗面无表情地提起鸟笼子看着她,“你猜呢?”

“我猜你一点都不快乐——这就是你没有提前做好约会计划的锅。”乌鸦怜悯地瞥着他:“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乐就行了!”

就在槐诗彻底失去动力之前。终于再一次感觉到来自命运之书的震动。

他愕然地抬头,同乌鸦齐齐看向面前这一座繁华的大厦。

现在可以确定,让命运之书共鸣的东西就在那一栋楼里了。

乌鸦摇头,啧啧感叹:“只能说你的运气真得不好啊,摸了一天线索,到现在才摸到地方。”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里有一个比较非。”

槐诗看了一眼黑漆漆地乌鸦,然后将鸟笼塞进背包里,而乌鸦则娴熟地化作常人看不见的阴影,伫立在了他的肩头,好像开高达一样地指挥着。

“那就走吧,非洲之星号。”

她愉快地吹了声口哨:“看看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们!”

实际上,大厦就是相当普通的大厦。

一部分是写字楼,一部分是酒店,还有一部分就是普通的商场,毕竟万丽广场这种商城在全世界都很常见,那群美洲的商人简直无处不在。

除了下层对外开放的商场之外,最上层的万丽酒店同时也是作为市内为数不多的五星之一。

在新海已经属于相当高档的场所了。

要是以前,槐诗可能来都不敢来,在橱窗外面看看标价。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毕竟腰包充盈,身份仿佛也变得不同。这种标价,他已经膨胀到觉得自己可以进里面去仔细点多看一眼了……

怀揣着别害怕咱就看看的想法,槐诗昂起胸膛走进了商场,一楼化妆品二楼女装三楼电子产品四楼男装五楼餐厅等等等等之类的一掠而过。

槐诗一开始还挺紧张,不停地左顾右看想要发现什么异常,可到最后命运之书完全没有任何一动,他已经开始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给柳东黎那骚包货在伦敦的自拍点赞了。

那个家伙……平时装模作样的时候道别倒是挺顺畅,真要走了,连个招呼都敢不打,害得槐诗准备好的霸王豪华版没送出去,砸手里了,现在只能自己用。

结果害得他这两天的营养无处散发,除了肚子上的肉之外,头发也跟着疯长……

“就在这里了。”

就在随意地漫步之中,乌鸦忽然发出声音。

槐诗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商场的最顶层。只有健身房、影院或者类似于家具店一类占地比较大的门面会开在这里。

当他顺着乌鸦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就在电影院的后面,还有一家铺子的橱窗,靠着升华者的良好视力他能够分辨出那些摆放在货架上的精致物品。

好像是一个古董店。

摆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年头了,甚至那些柜橱本身都是雕花繁复的古董家具。

不论是铜制花瓶还是银制的刀叉、镶着宝石的八音盒,乃至骨瓷的餐具都好像映照着金钱的光辉一样,压迫地槐诗喘不过气来。

“你能争气点么?一堆老家具而已。”乌鸦撇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槐诗不敢置信:“你确定就在里面?”

“不信你拿着命运之书靠近看看,反应会很强烈的。”乌鸦说:“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命运之书有反应的同时,那里面的东西恐怕也会有所感应,小心打草惊蛇。”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乌鸦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我先进去打探一下有什么玩意儿。”

说罢,她就溃散成了一片灰暗的尘埃,迅速地融入到空气中,除了只有槐诗能看到的一个幻影之外,消失不见。

毕竟如今的她除了化为事象分支的本体之外,组成身体的大部分都是一团特殊的炼金墨水,不但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颜色达到光学隐身的效果,而且几乎不存在实体,随时可以变成一团灰色的雾气,可以说相当适合潜入了。

槐诗也没傻到在扎眼地站在原地等,直接拐了弯走进电影院里,随便买了一张票之后,就走入场坐在了后排,抱着爆米花和快乐水,喜滋滋地开始等着电影开场。

结果,影片上龙标刚刚飞过,他就眼前一黑,感觉到命运之书里有一段记录强行塞进了脑壳。

是乌鸦。

通过自身和命运之书的联系,她竟然直接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分享到了槐诗的眼中。

而此刻的乌鸦已经掠过了前台和门店,悄悄地进入了他们的库房中。

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堪比银行金库一般的大铁门,还有两个坐在铁门前面的警卫。

槐诗愕然,“一个破古董店,守备这么森严?”

“要是古董店自然不会这样,但估计这恐怕是万丽广场自己的金库,别忘了楼上那么多公司和那么大的旅店,贵重物品肯定要集中保管。”

乌鸦淡定地说:“况且,现在万丽集团正准备开发现境的市场呢,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把摊子全面铺开了,这个店面将来肯定会转成暗中对升华者提供服务的地方,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正在装修的拍卖场,搞不好这里也会有个拍卖行。”

“万丽集团也和边境有关?”

“美洲金牛街的巨阀有几个和边境无关的?况且万丽在边境也是大集团,垄断了好几个大型边境和前线地狱的资源,不论是源质结晶、边境遗物还是药剂等等东西都能在他们的市场里找得到。”

乌鸦化作烟雾,缓慢地渗入了金库大门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就算出现和命运之书有关的东西也不奇怪。”

槐诗敲着手里命运之书的封面,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问:“难道这玩意儿还是配套的?”

“请你对曾经的天国尊重一点好么?”乌鸦无奈:“那好歹也是无数意志消亡后的归所,收拢一切生命价值之处。”

“天国这个名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诶?”

槐诗挠着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国么?”

“那要看你心中的天国究竟是什么了。”

“死后的世界?”槐诗试探性地问。

“那你不是见过那么多地狱了么?”乌鸦反问,“死后的世界是否存在难道还不清楚么?”

“不,地狱在一般人看来,往往是坏人死了之后去的地方吧?好人不是应该灵魂沐浴在圣光之下,然后长出一对白翅膀,飞到云端围在神身边唱赞歌么?”

“挽歌还差不多,这年头神都快死光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人唱歌?”

乌鸦嗤笑:“就好像坏人不会下地狱一样,槐诗,好人也是不可能上天堂的。人死后,意识就会随着所有源质一同消散,而经过漫长的循环之后回归白银之海,然后再次洒向尘世。

自始至终,天国不过是一个幻想,这个世界没有存在过那么温柔的地方。”

说道这里,乌鸦忍不住叹息,好像感慨万千:“不论人类多么工于心计地去追求奇迹,到最后,所得到的不过也只有地上的残影而已。

而所谓的天国,便是这样的产物。”

“嗯?”槐诗不解。

“那么,反正时间还有一点,让我们来说说一些被遗忘的往事吧。”

乌鸦轻声笑起来,好像在嘲笑,又仿佛感怀:“在几个纪元之前,天文会曾经雄心勃勃地置顶了诸多计划,凭借着开拓地狱而得到的近乎无穷物力,实现了诸多奇迹。简直好像手握神权一样,哪怕是世界也能够重新再造。

纵然众神在世时也未尝抵达过那样的巅峰,真是了不得的辉煌时代啊……而天国,就是天文会在盛极而衰之前的产物。”

第一百零四章 所谓天国

提到那个时候的天文会,就不得不提及当时它的统治核心——理想国的存在。

在先代的会长未曾失踪之前,天文会作为当世巨头,旗下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技术部等等机构可以说都是随时可以调动全世界力量的庞然大物。

由无数升华者对地狱进行开拓,由学者们组成的技术部从一切所得中汲取智慧和技术,再从存续院的无数个实验室里进行运用和尝试,最终这一份结果由统辖局进行恰当而慎重的分配惠及现境。

而这一切,都遵循着由理想国所指定的宏伟蓝图。

——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就在那个时候,天文会开始依托世界轴心的大柱,创造出诸多奇迹。而随着白银之海的成功探索和改造,下一步的天国自然排上了日程。

一开始,是试图进行永生的探究,可很快就发现这一计划的不现实,不,可以说是狂妄。

世上未曾有过不朽之物。哪怕是神灵在一千年的时光之后都会面对自己的衰亡,何况人类呢?

当第一个天敌老死在边境之后,有关永生的探究就被暂时搁置,理想国退而次之,寻求抵御死亡的方法。

可惜,死亡无从抵御。

那么,再而此之……他们寻求如何避免死亡带来的损失。

或者说,如何保存生命的价值。

这,就是天国的起源。

“在天国尚未曾陨落的时候,人世间一切宝贵的睿智都能够在损失之前得以保存。”乌鸦的已经快要彻底渗透保险库的外壳了,语气变得模糊:“在死之后。”

“嗯?”槐诗不解:“人死了之后,源质不是就消散了么?”

“是消散了没错啊。”乌鸦淡定地说:“但这不妨碍在死之前留下副本,不是嘛?”

“……”

槐诗愣住了。

“对,没错,所谓的天国并不是灵魂的乐土,只不过是一个储存有价值记录的地方而已,一个……图书馆。”

乌鸦轻声笑起来:“一切宝贵的人知人智都会随着备份而一同永存,在退让三度之后,这一份理想得以实现。

可惜却并不长久,在七十年前就陨落了——啧啧,那可是绿日的成名战啊,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被当做恐怖分子了吧?”

槐诗沉默许久,低头看着手里的命运之书。

“也就是说……”

“没错,倘若天国是图书馆的话。”乌鸦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而你手里所拿的那一本,就是它的目录。

如今它有所鸣动,自然不会是因为其他的东西——必然是天国的残片。

倘若能够得到的话,不止是命运之书会有所增长,就连你自身也会有巨大的益处吧?若是运气好能找到有关兵击的记录,你连老师都不用去找了。”

“可……这么好的东西不会被天文会好好藏起来么?”

“部分是有收藏没错,但更多的记录已经随着爆炸一起沉入了地狱的深层里去了,找都恐怕找不回来。

不过应该会有相当众多的记录集合体活跃在如今现境、边境或者是地狱里。

据我所知,《浮士德》那个丢人的货色就被逮住了,还有《拜伦》、《济慈》、《雪莱》那三本源质诗集好像也被提前拿走了。

《忏悔录》、《悲惨世界》、《红楼梦》那几个似乎就根本没跑,蹲在原地被好好收容了,估计现在日子过得也很愉快吧?”

乌鸦说:“《白鲸》那个懒鬼一定会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罗生门》和《摩诃摩耶》这两个家伙最近好像也有过消息……那些家伙,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你现在的程度,对付起那种聚合体肯定很吃力,所以就不要想了。

我估计在这里的也就是一张两张的碎片,虽然有一些神异的效果,但不会让人联想到曾经的天国,也还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大可放心。”

槐诗瞄了她好久,好奇地问:“难道你也是……”

“不,我可和他们不一样。”

乌鸦仿佛笑了起来,相当的愉快:“他们是命运的囚徒,而我……只是暂住而已。”

一瞬间,她穿过了保险库的大门,视种种警戒措施如无物,仿佛雾气一样骤然出现在了封存严密的金库里。

触目所见,尽数是源质荡漾的光芒。

数十个箱子被慎密地摆在了货架上,层层保险和验证,就在金库的中央,却有一双燃烧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突如其来的乌鸦。

是一只狼犬。

在保险库正中央的石台之上,钢铁所浇筑成的猛犬仿佛活了一样,睁开眼睛。

它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乌鸦的存在,猛然起身,躯干运动便发出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咧嘴,展露尖牙。

可随着雾气收缩,乌鸦的出现,它被看了一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凶相消散,呜呜了几声之后又蹲了回去。

“乖狗。”

乌鸦满意地颔首,收回了视线,当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时候,槐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在货架的钢化玻璃之后,一个个透明的罐子里填充着淡绿色的溶液,悬浮在其中的,赫然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球……

每一个罐子中都有七八颗以上,倘若将第一排货架全部计数在内的话,这里的眼球起码有一百多枚以上!

这只是看上去最为渗人的东西而已,后面几排的罐子里浸泡的不是心脏便是看上去古怪无比的兽类胚胎。

乍一看就好像进入了某个神经病科学家的实验室一样。

恐怖氛围十足。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槐诗几乎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来电影院不是为了看这种恐怖片啊!”

“只是很常见的器官走私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吗?”

乌鸦撇了一眼那些玩意儿,收回视线:“放心,大部分不是人的,要说的话……人的眼睛太廉价了,完全没有边境走私的价值。

相反,部分边境异种的器官组织在药剂研究里可是紧俏材料,简直供不应求。”

槐诗吞了口吐沫,“你刚刚……说了‘大部分’是吧?”

“瞧你说的。”乌鸦被逗笑了,“‘以次充好’难道不是资本家最惯用的伎俩么?你都买水货了,难道还能要求人家给你正品吗?”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而我的建议是你别管太多。”

乌鸦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略过了前排货架和那几件明显是边境遗物的物品没有去看,而是看向了角落里,那个扁平的盒子。

她骤然失去体型,渗入了盒子的缝隙中。

于是,槐诗便看到了在红丝绒布上被珍而重之收藏的一张残页。

似是经年,早已经发黄,濒临破碎的,上面写满了各种字符,隐约可以看到太阳、狮子、蛇和胚胎的手绘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乌鸦愉快地笑了起来:“虽然说在找路上运气糟糕,可寻物上却好运十足么?这张记录残片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什么?”

一听说有好东西,槐诗眼睛都亮了。

“一张来自几百年前的炼金处方,分不出究竟原本是做什么的,但上面看天使的描绘风格,应该是圣日耳曼伯爵的手稿,往上追溯的话,应该有一丝《翠玉录》的神髓。”

乌鸦啧啧感叹:“这一次你可赚大了啊。”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骤然消散,回到了槐诗的肩头,槐诗愕然回头,笑容渐渐消失:“你不是说我赚大了么?”

“对啊。”乌鸦点头。

槐诗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拿出来啊。”

“拜托,你让我一个侦测型的墨水瓶去帮你偷东西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帮你丢个手雷已经是极限了。”

乌鸦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想拿,我也得能拿着那么大一个盒子从保险库里飞出来啊,你看我能吗?我连手都没有。”

“那怎么办?”槐诗傻眼。

“路我都给你探好了,视野给你全开了,你就不能自己去哇!”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黑吃黑你还犹豫个屁啊,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票!”

“不行!”槐诗严肃地摇头:“我去的话,那不就是偷了么?”

“合着我去就不是了么!”

“你偷是你偷……我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么?”

槐诗叹息,“况且,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正常的路子吗?”

“上一次类似的炼金配方拍卖,一张不确定真伪古代配方,最后得标价是一千一百万。”乌鸦斜眼看着他:“你拿头去买么?”

“……算了,还是他娘的干一票吧。”

槐诗咬牙,伸手摸索口袋,想要找自己作案用的面具和头套,却被乌鸦拦住了。

“怎么了?”

乌鸦瞥着他,“你觉得你刚出狱新海这里就有人搞事情,而且你还恰巧曾经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到时候傅处长会不会直接拿枪崩了你?”

“呃……”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按下一颗作奸犯科的心,“要不还是算了?”

“收集天国碎片毕竟是你的使命之一,于情于理不应该放弃。”乌鸦思忖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但总要从长计议,对吧?”

一人一鸟对视了一眼。

意味深长。

明明是在404的边缘疯狂试探,可槐诗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不在场证明?”他低声问。

“对。”乌鸦翅膀抱怀,极其卡通地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艾晴?”

“不可能。”

槐诗摇头:“她能亲手把我崩了,别说做伪证了……房叔?”

“那也得有人信啊,况且他连门都出不了,怎么去给你做证据?”

就就在沉思之中,乌鸦忽然莫名其妙地问:“对了,你们校庆是这周哪天来着?”

槐诗眉毛挑起。

一人一鸟再度对视了一眼。

“既然是这样的话……”

乌鸦愉快地吹了声口哨:“ihaveaplan!”

第一百零五章 罚站

回到家之后,槐诗和乌鸦蹲在地下室里商量到半夜,然后第二天开始分头行动。

事实证明,作奸犯科是个技术活儿。

尤其你正被当局当做重点监控对象的时候。

一人一鸟最终决定分工,乌鸦去准备犯罪工具,而槐诗则要负责去圆融又不突兀地加入到校庆中去。

最好显眼一些。

有个几百个不在场证明的那种。

这年头哪怕是黑吃黑也是有翻车风险的,多找几条退路总有备无患。

第一次准备黑吃黑,怎么样装作经常为非作歹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槐诗心里思忖着整个行动的步骤,随手推开了总务处办公室的大门,娴熟地挂起了谄媚地笑容:“高老师,关于这一次校庆……”

室内一片尴尬的寂静。

槐诗呆立在门口。

而在落下窗帘的昏暗办公室里,那个趴在办公桌上气喘吁吁的男人抬起头,愕然地看向身后连门都没敲就进来的少年。

躺在桌子上的女人第一时间捂住了脸。

沉默中,谁都没有说话。

槐诗后退了一步,关上了门,茫然地看着走廊外的阳光,挠头。

“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来这么刺激的?”

他发现,自己的犯罪计划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努力平静下来,估摸着里面的两个人快要穿好衣服了,再次推门进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谄媚微笑:

“高老师,关于这一次的校庆……”

办公室内依旧寂静。

高老师依旧趴在办公桌上,维持着刚刚石化的造型,正好听见那个躺在桌子上的女人问:“他走了吗?”

“……”

妈的,你们怎么兴致这么好的!

被人撞破之后连衣服都不带穿的!

“呃,您继续……好了喊我一声就行。”

槐诗吞了口吐沫,尴尬地后退,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然后在下午的大太阳下擦着汗,愁眉苦脸地想着怎么解决这档子事儿。

自从上次他拒绝辅导他侄子的提琴课之后,教务处的高主任就开始看自己不顺眼,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爆炸,怕不是要被开除了。

要不干脆狠毒一点,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手机冲进去拍个几十张照片,然后逼他给自己开绿灯,顺带还能勒索个几十万……

一时恶念心头起,槐诗一咬牙,一跺脚,拿起手机准备冲进去进行一轮狂拍,就听见身后愕然地声音。

“槐诗?”

抱着一堆文件的傅依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我在散步!”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快速地收好了手机,回过头来,向着她挤出笑脸:“真巧呀,你也散步吗?”

“我来提交一下给明天校庆准备的资料和报告,还有邀请到的校友名单。”傅依疑惑地瞄了他一眼:“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诶,昨晚熬夜了吗?”

“对,没睡好。”槐诗尴尬地笑着。

岂止没睡好,而且还策划犯罪行动熬到了四点!

“那你等我一会,我交完报告请你喝红牛好了。”

傅依想要绕过槐诗进门,槐诗却慌了,赶忙一闪身拦在她面前:“不能进呐!不能进!”

“嗯?”傅依歪过头:“怎么了?”

门后面有妖精打架你信不信?

槐诗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也不想把她牵扯到这档子事儿里,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吭哧吭哧了半天,尬然地冒出一句:

“……我……你陪我站一会儿呗……”

“嗯?”

傅依越发疑惑,很快,眉毛微微挑起,轻轻一笑:“好啊。”

她后退了一步,然后靠在槐诗旁边的墙上,站好了。

“这样就好了吧?”她问。

就好像真得陪着槐诗一起罚站一样。

安安静静地吹起风来。

槐诗愣了一下,回头看她。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走廊里来,照亮了舞动的尘埃,还有她的眼瞳,就好像琥珀一样。

有黑色的长发从白色的校服上垂落下来,在阳光地映照里,一丝一缕就好像泛起了细碎的光芒。

在槐诗错愕的瞬间,她忽然将手里文件全部都塞在了槐诗的怀里,然后就恶作剧成功一样地得意笑起来。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起来。

忽然之间,好像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了。

被抛在脑后。

他依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里摇摆的样子,细碎的阳光便从树荫中照下来,落在来往的肩头上。

静谧地好像泡影一样。

他长出了一口气,那些这些日子萦绕在肺腑之间的焦躁好像都随之而去,重新变得平静又安宁,好像是从长梦中醒来那样。

很快,他听见了门后传来的脚步声。

有个女人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的两人,尴尬地笑了笑,后面的高主任将她送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递给她。

“以后午饭我回去吃吧,老是让你送,给学生看到怪不好的。”

说了两句之后,将她送走了,高主任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人,尤其是尴尬地槐诗,好像解释一样地说:“我爱人。”

“哦哦。”槐诗慌不迭地点头。

“校庆会的报告和名单么?给我就好了。”他直接从槐诗手里拿走了那一沓文件,看向傅依:“记得稍后再发一个电子版到赵校长邮箱里,七十周年校庆,好歹让他多批一点预算。”

傅依笑眯眯地点头。

“还有,微电影的点子不错,不过校庆晚会的节目……”

高主任平静地低头翻了翻傅依递上来的单子,抬头问:“是不是少了点?”

傅依好像早有预案:“因为高三的大部分都在准备高考,高一学生节目不少,但质量都不是很高。”

“恩,那我帮你们想想吧。”

高主任回头看了一眼槐诗:“你不是大提琴拉的挺好么?好像还拿了不少奖,你也出一个节目吧,让大家看看我们学校的文艺风采。”

“呃……”傅依愣了一下,下意思地开口:“高老师,槐诗他最近正在备考专业级考试……而且,彩排都过了……”

“没关系,我看他每天跑来跑去也挺闲的,前一段时间不还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么?有这精力为学校做点贡献不好么?对吧?”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槐诗,“高三了,快毕业了,不管是步入社会还是进入大学,都要学着稳重一些,谨言慎行,不要风风火火地乱闯。”

说着,他对傅依讲道:“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落实吧,不是正好有个单口相声的人住院了么?正好补个位置。”

槐诗一愣,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忽然就解决了,连口都不用开。而且高主任好像也没想着要灭他的口或者威胁什么的,就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可以说是相当轻松愉快了。

另一方面则是傅依。

他之所以来找高主任而没有选择直接去找学生会里分管这件事的傅依,就是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

就算到时候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在作伪证,但何必将她牵扯进来呢?

这种利用朋友的感觉令他有些难受。

最后,他终究还是无奈点头。

“行,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上个独奏吧。”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学校合唱团里混个伴奏的位置,现在看来,不冒点风险是不行了。

而等交完资料之后,傅依看向他的眼神却分外古怪起来:“独奏?就这么把我撇开单飞啦?”

“就独奏吧。”

槐诗点头,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毕竟要再唱歌剧的话,排练时间也来不及了对吧?”

“啧,总觉得你在捣鬼。”

傅依在自动售货机下面取出了两罐红牛,并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丢给他一罐:“记得晚上彩排别放我鸽子就好。”

“一定。”

槐诗扯开拉环,一饮而尽。

犯罪计划第一步,搞定……大概吧

所谓的校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领导们讲个话,然后成功地校友们出来讲个话,学生们再选个代表出来照着稿子讲个话,然后进入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捐款环节,最后再举行一个文艺汇演给领导和社会各方的成功人士们展示一下这些钱没有白给。

而就在校领导们领着大家参观学校的时候,大礼堂的后台也忙成一团,校庆演出即将开始了,人来人往。

几十个学生忙碌地奔走着,准备道具和最后的排练,还有电视台的摄影师也在调试着灯光和机位。

每个人都好像有活儿干。

于是,角落里聚拢成一堆的人群就分外碍眼了起来。

“槐诗槐诗,你皮肤变好了好多啊。”

“是吗?推荐你用一下薄荷他们家的最新款的那个夜霜,效果超好哦。你看你的皮肤,是不是每次洗完脸随便擦一下就完了?不能这样的,会伤皮肤哦。”

“诶?是吗,我都没注意。”

“槐诗,槐诗,这一次你也要表演节目吗?”

“对啊,独奏哦,要给我鼓掌加油啊学姐,诶,对了,你换手链啦?这个绿松石品相很不错诶,这边再配一颗玛瑙就好了,绿松和玛瑙都是有助睡眠的诶,你看你耳朵下面这一块皮肤有些油了,睡眠不好的原因。”

“有么有么?啊,最近准备考数理竞赛,熬了好长时间的夜了。”

“推荐你用一下这一家的蒸汽眼罩哦,消黑眼圈效果很好的,睡前作五分钟,配合上我刚刚推荐的那一款精华,第二天早上起来连痘都没有的。”

“诶?真的吗?”

“槐诗你手机一直在响诶。”

“没事儿,可能是有什么人在找我吧。”女孩子的群中,槐诗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向着自己新交来的姐妹们邪魅一笑:“我先去琴房拿一下东西,等会再聊。”

“好啊好啊。”

在女孩儿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俨然化身为大众情人的少年转身走向了琴房的方向,一路吊儿郎当地晃着脑袋,吹着口哨,然后打开了琴房的门。

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好玩么?”

真正地槐诗问。

第一百零六章 哪里不对

“哎呀,你怎么这么着急的。”

刚刚还在邪魅一笑地槐诗伸手,把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露出坐在里面的乌鸦。

她向着槐诗得意地眨巴着眼睛:“校园生活真不错啊,我都想要转学来上课了。”

“拜托,大姐,你就暂时顶替我半天,不要给我惹麻烦啊。”槐诗苦涩地摇头,端详着她现在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简单的炼金术而已。”

乌鸦吹了声口哨:“多亏老房帮我找到了整个新海年头最久的塑料模特,稍微改装了一下,填上动力系统和幻象外壳之后,覆盖上有关你的外表记录就可以搞定了。”

说着,她愉快一笑:“别忘了我现在的本体是什么。”

事象分支。

实际上,如今她顶替的这张脸还有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是她拿着自己变成的羽毛笔画出来的。

得益与命运之书中对槐诗的记录详细,只需要简单的覆盖就好了。

虽然没有源质波动,但只要不贴的太紧,一般人看不出太大的问题。

“那等会的表演呢?”槐诗问:“我记得你不会拉大提琴吧?”

“装个样子谁不会吧。”

乌鸦像是开高达一样操纵着模特把衣服往上一撩,露出了被挖空地腹部,还有里面塞着的那一台录音机。

只要她稍微动一动手,录音机里就放出了悠扬地大提琴声。

“况且,为了弥补效果不足,我还准备了神秘小机关,你就放心吧。”说着,她还提起槐诗的大提琴,得意地向他晃了晃。

但槐诗总觉得哪里好像有问题,但有说不出来。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大礼堂的方向传来了慷慨激昂的音乐声——那是开幕微电影《佩奇侠》的旋律。

“好了,你没有时间再浪费了,表演已经开始了。”

乌鸦指了指琴房角落里的背包:“等会我出去在后台晃悠一下,而你穿好装备,从这里出去,十分钟赶路,十分钟干活儿,十分钟再赶回来。运气好的话我还没替你上场,你能亲自上去拉琴呢。”

槐诗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不会有问题?”

“放心,姐姐会骗你吗!”

乌鸦拍着自己的胸脯,愉快地笑了起来,然后槐诗感觉越发地不好了。

但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他不敢再浪费,仰头一口气儿把乌鸦递上来的药剂一罐一罐的喝光,只感觉酸甜苦辣同时从肺腑中迸发出来,而他的脸已经开始迅速地变形软化,身高却开始节节增长。

到最后,身高增加了十五厘米,而脸部的特征已经几乎全部消失。

幸亏他提前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否则看上去就会无比滑稽。

从背包里掏出乌鸦准备的沉重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把脖子上的伸缩脖套拉上来,套在脸上,最后戴上了墨镜和兜帽。

连双手都藏在防割手套里。

看上去专业的要命。

“我去去就回。”

槐诗拎着背包,直接从窗户里翻出去,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绕过了监控,向着万丽广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一座座房顶上,再看不见了。

“看上去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啊,”

乌鸦带着愉快地笑容目送着他远去,然后低头看向怀里抱着的人头,忍不住又吹了一声口哨:“总觉得顶着这张脸可以搞很多事情的样子诶。”

毕竟,时间短暂。

十分钟之后,槐诗站在楼顶气喘吁吁,回头再看,已经看不到学校的影子了。

一路上他深刻地领会到了阴魂圣痕的好处。

当他全力奔跑的时候,只感觉到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地向身后划过,风驰电掣,凭借悲伤之索的力量他在高楼大厦之间狂奔。

灰白色的外衣和水泥的颜色差不多,隔得远的话根本不引人注目。

再配合乌鸦给的全市监控分布,根本没有人察觉到槐诗已经来到了万丽广场的对面楼上,准备开始实行犯罪计划。

不过她怎么对全市的摄像监控这么熟的?!

槐诗挠了挠下巴,低头看了一下表,自己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干活儿,十分钟撤退。

理论上来说足够了。

乌鸦生怕他第一次犯事儿没经验,每一个环节都拟定了若干备份计划和应变措施,简直就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成为犯罪大佬,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挺爽的。

计划完美无缺。

现在,只剩下最关键的一个步骤了。

槐诗趴在高楼的边缘,低头向下看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金库在万丽大厦的正中央。

而为了避免在监控中留下信息,他不能从下面上去,而上面的酒店里安保措施也无比齐全,他一个新手根本没有潜行的余地。

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从正中突破。

万丽广场正对面的这一座楼的楼顶高度,正好是正对金库所在的楼层……也就是说,槐诗必须想办法从这里进去。

这里乌鸦给了若干个建议,但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直接跳过去把厕所地窗户撞开,然后在对面没反应过来之前施行计划。

用绳子的话太惹眼了,对面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钢化玻璃一片光滑。

根据地图上的标识,两栋大楼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十米左右……而在这之前,在常人的记录中,最远的助力跳远距离是八米九。

考验他弹跳能力的时候到了。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跳楼啊。”

槐诗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乌鸦,将那些背包里零碎的物件全部塞进口袋里之后,他试着原地跳跃了两下,确定没有什么零碎甩出来之后,后退到了大楼的边缘,弯下腰,凝视着那一扇目标的窗户。

深呼吸。

感觉到剧烈地心跳渐渐地稍微平复下来,随着他的意志,四肢的肌肉有序的收缩和舒张开来,到最后,完全地放松。

那一瞬,槐诗瞪大眼睛,奋力向前狂奔!

咚!

在他的脚下,楼层边缘凸起的水泥猛然一震,几乎在这一踏之下崩裂缝隙。而槐诗,已然电射而出,踩着脚下的大地,向着面前数十米高的悬崖驰骋而出。

就好像炮弹一样,撞破了面前碍事的风。

在压抑地嘶吼中,他最后踩着脚下的护栏,自高楼的边缘一跃而起,飞入了天空之中。

一瞬间的停滞。

槐诗的眼角环顾四周,窥见了脚下无数人潮和车流,窥见了悬停在风中的飞鸟和一滴从天穹上洒下的雨水。

自飞鸟的头顶掠过,槐诗撞碎了雨水,向着前方飞出!

宛如飞翔的那样。

有那一瞬间,他凌驾与天穹之上。

重力、大地以及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他得到了难以言喻地自由和畅快,忍不住兴奋地低吼。

风声扑面而来。

在这黑吃黑的行动之中,他竟然找到了一种为非作歹的快乐。

可在那一瞬间,他脑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等等……

自己为什么要黑吃黑呢?

如果他们真的是在搞边境走私的话,我为什么要来鬼鬼祟祟的偷?

我特么是天文会的阿sir啊!

叫上特事处明火执仗破门而入岂不更爽么?

干,又被那个女人给框了!

无数思绪从脑中飞快掠过,而他眼前那一层碧蓝的玻璃则迅速放大,就在那一瞬间,槐诗咆哮,应和着头顶阴云中迸发的雷鸣。

手中源质之火燃起。

愤怒之斧斩落。

嘭!

无数玻璃碎片自外向内的飞迸而出,在巨响中,槐诗挥手,绳索弹出,挂在室内,扯着他跨越了而最后的距离。

砰然落地。

之所以是砰然,是因为他好像撞到了人。

槐诗愕然低头,看到脚下的人影。

从天而降的巨大力量在瞬间就把那个撒尿的保安给撞晕了过去。

当场不省人事。

“抱歉。”

槐诗尴尬地抬起脚,“就当是你上小号在池子外面漏这么多的惩罚好了。”

趁着骚乱尚未扩散,他向着金库的方向狂奔而出。

开弓没有回头箭。

剩下的账……他回去再找乌鸦去算!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他的犯罪计划正在另一边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五分钟前,忙碌的后台上,前来巡视的高主任背着手走了一圈,眉头皱起:“槐诗呢?这里这么乱,他不知道帮个忙么?”

“不知道,刚刚还看到在这里呢。”

“啊,我看到了,他说去琴房拿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

高主任闻言,顿时神情越发不快,阴沉着脸,背着手走了,笔直地走向了琴房的方向。看来前两天的敲打不够,这小子再这么耍滑头的话,必须给他一点严厉地警告了。

如此思忖着后续的处罚,他直接推开了门,神情肃冷:“槐诗,你给我……”

尴尬地死寂忽然到来。

在寂静里,高主任目瞪口呆地看着室内的场景,张大口,想要尖叫,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啥事儿啊?”

而就在琴房的椅子上,少年的左手里夹着烟,好像正抽得爽快,爽快到连脑袋都从脖子上摘下来了。

抱在怀里。

可眼睛却瞥向了来客的方向,嘴唇开合:

“诶,你咋不敲门呢?”

伴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脖颈的断口上便渗出了一丝一缕猩红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你、你……你……”

高主任的嘴唇哆嗦着,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害怕,我这就打120,我这就……打……打……”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一个小脑袋从脖子上的缺口里钻出来,翅膀上还卷着一罐房叔鲜榨地草莓果汁。

看着地上昏迷的高主任,她忍不住叹息:

“这可……麻烦了啊。”

第一百零七章 家学渊源

眼看着高主任昏了过去。

乌鸦立马操纵着槐诗mk-ii去关了门,然后蹲下身打量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地中年男人,开始考虑要不要灭口?

要是让人人间蒸发的话,倒也不难。

但万丽出事儿的同一天,重度嫌疑人槐诗的学校里出现了失踪案,这个指向性未免有些太明显。

那么之声通过药水催眠来进行意识修改了。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继续躺在这里了。

很快,考虑完毕的乌鸦重新戴上了脑袋,然后打开琴房的柜子,拽着高主任的身体往里面扯。这一具身体的动力系统还是太过薄弱,竟然差点拽不动一个人。

就在她咬牙死力把高主任的腿扯着往箱子里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傅依吃力地扯着一堆道具走进门来:“槐诗,刚刚高主任还在后台问你,你不会被他给抓……”

死寂,尴尬地死寂。

寂静中,槐诗mk-ii愕然地看着傅依。

傅依也呆滞地看着那个好像拖着尸体往箱子里面塞的少年,目瞪口呆。

“呃,实不相瞒……”

槐诗mk-ii僵硬地回过头,发出声音:“他中暑了……”

傅依更加不信了。

看着地上番茄汁和草莓酱搅合成的血红色液体,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可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她却立刻关上了背后的门。

呆滞地看着槐诗,大口喘气。

“不,那个……”

乌鸦在犹豫着究竟是解释一下,还是拿药把她也迷晕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傅依有些发颤的声音:“我、我去化学实验室帮你拿强酸……”

一言不合准备毁尸灭迹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这是家学渊源还是你天赋异禀啊!

藏在脖子里的乌鸦都目瞪口呆,赶忙拦住她:“不是!他真中暑了!”

解释了好半天之后,傅依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勉强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却没有摸到烟。

“对了,我是来说什么事儿来着。”

她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看向槐诗:“你该上场了。”

“好的好的。”

乌鸦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拎起大提琴,走向门外,却听见身后傅依疑惑的声音:“天气这么热,你穿高领的衣服干嘛?”

“脖子冷。”

槐诗mk-ii抬起手摸了摸领子下面脖子的解封,关上身后的门。

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

她敲了敲琴箱里的暗扣,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五分钟之前,一列漆黑的车队停在了万丽广场的停车场里,而负责人早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车还没停稳就已经应了上去。

而不等他说话,开启的车门后就有一个肤色苍白的中年人走了下来,“安保已经准备好了么?”

“已经吩咐下去了。”负责人慌不迭地点头:“这一次的运送这么紧急么,克莱门特先生?”

“不,其他的都放在这里。”

克莱门特说道:“前些日子你们收购的那一份配方总部很感兴趣,我们需要立刻运送回去,请带路吧先生。”

“好的,跟我来。”

负责人转身走向了电梯,可电梯没开,刺耳的警铃声就已经响起。

克莱门特面色大变。

槐诗觉得完犊子了。

浑然不知道自己和露馅擦肩而过,也不知道某人要用他的脸开始搞事儿,原本的他已经从内部通道直接冲进了金库,然后在那两个警卫有所反应之前将他们击晕。

却没想到是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了机关,瞬间警报声就响了起来。

如今金库近在眼前,走是不可能走的,起码也要试着冲一波。

槐诗抓紧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管乌鸦准备好的试剂和一个烧瓶,倒进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掺进去几包粉末,然后遵照说明书上说的,开始大力摇晃起来。

这次连枪都没带,自然不可能带炸药。

这年头连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一旦动了枪和炸药,恐怕到时性质就从有期变无期,无期变死期了。

万一这事儿特事处说你们天文会解决,到时候槐诗怎么办?

自己查自己?

所以,虽然对乌鸦来说炸药的制造完全没有任何难度,但最终还是推荐了更高效的方法——万物溶解剂。

确切的来说是针对金属所制作的劣化版。

毕竟那群炼金术师追求了几千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拿的出来,那可是连圣痕和奇迹都能够消融毁去的清除剂。

而这一次乌鸦所制造的则是探究这一力量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副产物,也是炼金术师们在关键冶炼中剔除杂质时所使用药剂。

由于常人使用起来过于危险,导致乌鸦的说明书和讲解厚得吓死人。

但总而言之就两点。

第一,倒在一块疯狂摇晃,两种药剂混的越均匀越好。

第二,看到发光就赶快撒手,别把自己也给烧化了。

在烧瓶里,两种药剂的性质似乎相当稳定,丝毫没有相溶的意思,依旧泾渭分明。哪怕在槐诗单身十七年之后升华的手速之下,也依旧曾有任何地散逸,哪怕千丝万缕像是毛线团一样搅合在一起,依旧没有染上其他的色彩。

可随着槐诗的剧烈摇晃,那些混杂其中的粉末却开始迅速地发红,宛如沸腾的铁屑那样发出一阵阵地高温,转瞬间令烧瓶内的液体沸腾了开来。

就在摇晃和沸腾的作用之下,越发散逸稀薄药剂终于难以保持自身独立的性质。

有那么一瞬间,两条纤细的色彩轻轻地搭在了一处。

宛如握手。

紧接着,恐怖的亮光便从那尘埃之间迸发,转瞬间宛如电流一般地充斥了整个瓶中,自沸腾的色彩之中奔流。

就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槐诗便撒手将瓶子抛向了前方的铁门。

可在那一瞬间,自溶解的瓶中所散发出来的雾气便已经将槐诗的手套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他赶快脱下来丢在地上,腐蚀的痕迹依旧在扩散着,直到将整个手套都烧成了一团烂泥。

而随着反应的完成,自爆裂的瓶中所喷出的白色雾气,已经将铁门彻底吞没。

雾气里,只能听见静谧的水声。

像是蜂蜜从树上滴下来的那样,有粘稠的液体流淌。

值得庆幸的是,在常温之下,万物溶解剂——金属版并不能长久保持自身性质和这一份奇迹,会随着迅速地降解而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硫磺和盐。

很快,翻滚的雾气就消散了,只留下一股刺鼻的味道。

槐诗已经换上了防毒面具和新的手套。

在雾气消散之后,他只看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板和天花板。而原本金库大门所在的位置,已经无声地出现了宛如冰川消融的庞大裂口。无数溶解之后又重新凝固的铁汁还保持着流淌的形状,看上去简直像是铁做的淤泥。

而槐诗,则在瞬间扑进了金库里。

时不我待。

金库中的猛犬已经苏醒,必须在它进攻和做出反应之前解决。

这种由边境工坊所制作的傀儡以源质结晶为动力,一般都用在重要物品的守卫和示警之上,由于适用性广泛,派生出的分支也多得吓人。光是这种大小的类型前前后后就有几百个型号,其中还分有贫民版、经济适用版乃至豪华顶配版等等不同的配置。

要是最厉害的那种,哪怕是三阶升华者都能一口咬碎。

最弱鸡的那种就只能叫个人。

而根据乌鸦的判断,这种猎犬型的傀儡基本上都是最常见的守卫型,躯壳坚硬力量庞大且不惧伤痛,缺陷是对针对源质的进攻没有很强的防御力。

这种对槐诗来说本来是手到擒来的。

然而不可以。

“你觉得你现在的特征还不够明显么?”乌鸦问:“拿出斧子搞定之后你就立马被通缉了好么?!”

幸好,对这个问题,她早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槐诗的手一翻,从腰包的药剂插袋里拔出序号3的那一管,向着冲自己扑来的钢铁猎犬投掷而出。

紧接着,扯起了外套的领口,捂住了面孔。

试管在钢铁之上破裂,紧接着,暴风和凄寒从其中喷薄而出。白色的气浪瞬间吞没了半空中的猎犬。

紧接着,刺骨的寒意随着猎犬的坠落从空中扩散开来。寒潮所过之处,不断响起爆裂的声音,那是货架上的那些玻璃罐破碎的声响。

不论是眼球、心脏还是肌腱,所有边境异种的器官都在瞬间被封入了冰块之中。

而猎犬已经动弹不得,一瞬间降低到了极限的温度令它冻成了一块冰坨子,落在地上,崩裂缝隙。

紧接着槐诗就从工具包里拔出了一柄手锤,冲着它的狗头砸下。

崩!

足以瞬间冻结坦克装甲的极寒夺走了金属所有的韧性,自铁锤的敲打之下,狗头分崩离析,碎了一地,露出其中繁复的机构和碎裂的齿轮。

解决!

槐诗动作飞快,直扑金库的最深处,抄起了那个被冻结的盒子之后,直接原地砸碎,然后将其中的配方塞进了怀中。

转瞬间,他就听见背后传来的凄啸。

破空之声迸发。

第一百零八章 石像鬼 柳条人

在乍现的寒意中,槐诗猛然翻滚,试图躲闪。

但依旧感觉到背后一痛,对方的动作快得出奇,内嵌着层层铁丝和防护的外套在这一击之下险些被贯穿了。

一击之后,紧接着是另一击。

破空之声再次炸响。

槐诗头也不回地掷出了手锤,转身藏在了货架之后,紧接着就听见钢铁被贯穿的尖锐声音。紧接着,他奋力咆哮,将整个货架都顶向了身后。

一瞬间在倒地的巨响之中,不断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袭来者迅速后退,周身萦绕着一缕缕猩红的雾气,苍白的面孔之上,双瞳迸射血光,左手执着一柄细长的骑兵刀,俨然就是刚刚险些把槐诗捅穿的凶器。

升华者!

槐诗不快地啧了一声。

情况进入到了计划中最糟糕的情况里——被万丽集团的升华者堵住了。

实际上有这么一个金库,配备一个升华者守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此也不算在预料之外,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糟糕。

遇到这种刀剑娴熟的强敌,槐诗下意识地就想拿出斧子来个跳劈。

猎见心喜。

但奈何为了隐藏身份,他现在根本不敢掏家伙硬来,否则没出门恐怕就被五星通缉了。幸好,应对这种状况,乌鸦已经做出了预案。

随着他手掌在腰间的拉扯,隐藏在外套下面的液体水袋瞬间破碎,粘稠的药剂瞬间从兜帽后颈地位置流下来,转瞬间覆盖了全身。

那一瞬间,槐诗伸手按向胸口,悄悄把一颗解脱者之尘塞进去,下一瞬,黑暗暴动,火焰自躯壳中迸发而出,转瞬间升腾而起,将他笼罩在内。

可这一次,火焰却化作了炽热的猩红。

宛如舞动的鲜血那样。

色彩被改变了。

不只是如此,自外套之中,埋在里面的铁质骨架也随之突起,他好像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燃烧的藤甲里一样,看上去分外诡异。

防毒面具之下的面孔,眼瞳迅速被漆黑所覆盖。

德鲁伊谱系·二阶圣痕——柳条人!

才怪。

充其量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山寨版本而已。

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传闻中柳条人炸弹狂魔的杀伤力,火焰也不过是混合了挥发性药剂之后改了个颜色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现在人设可是一个罗马来的炼金术师,千万不能崩了。

“罗马人?”

克莱门特一愣,神情旋即越发地阴沉:“e6atьtвoюmatь!”

吃屎吧,拉丁佬!

话音未落,娴熟至极的俄联军刀术就已经向着槐诗的脑门砍了过来。

神他妈俄联佬!

这是对罗马有多大的仇!

亮出德鲁伊谱系的圣痕非但没有逼的对方投鼠忌器,竟然还带了嘲讽效果,直接让对面狂暴起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槐诗不敢去玩空手接白刃的骚操作,只能在金库里这种狭小复杂的地形里开始跑路躲闪。

幸好层层货架足够密集,否则槐诗怕不是要被逼到墙角砍死了。

就在手忙脚乱中,他眼前一亮,奋力一跃,抱起了货架最上面的箱子,向着克莱门特砸去。克莱门特怒吼,骑兵刀斩落,将箱子连带里面的货物一同斩坐粉碎。

“懦夫!面对我!”他以斯拉夫语向着槐诗怒吼。

“我就不!”

槐诗操着一口从红手套那里学来的拉丁语,手里抡起了两边的瓶瓶罐罐就向着他猛然砸出,“你一个俄联升华者给美洲人卖命,你还好意思看不起别人!”

趁着克莱门特脚步停滞的瞬间,槐诗终于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那一柄躺在货架正中央的边境遗物!

那是一柄看上去年代古老的古式连枷。

足足有常人手臂长短的握柄衔接着一截血红色的锁链,而在另一头的原本是狼牙锤的地方,却是一颗雕刻着无数尖锐蛇发的头颅。

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这玩意儿挖出来的,那一张妖娆地面孔上依稀还残留着临死之前的狰狞和痛苦。

眼看着槐诗伸手探向了那一柄女妖之颅,克莱门特不但没有惊慌,神情中反而浮现出一丝嘲弄。

在这些保存在金库中的边境遗物里,女妖之颅的等级确实是最高的a级,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解放语的情况之下槐诗就能够应用自如。

况且,除了金库的保护之外,所有的边境遗物上都带有着炼金术师设下的诅咒和保险措施,倘若没有经理人在客户使用之前将其接触的话,简直比烧红的炭火杀伤力还要惊人。

直接靠手去抓,一旦激发了保险措施,就算是带着手套也会被烧成灰!

可下一瞬间,他就傻眼了。

因为槐诗竟然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管药剂,摔碎在了连枷之上,墨绿色的液体瞬间渗入了连枷之中,紧接着,他的手掌就扶在了握柄之上,轻而易举地将这一把武器从架子上摘了下来。

毫无任何反噬。

——槲寄生。

槐诗得意地咧嘴,这是乌鸦留下的保险之一——倘若进入危机状况的话,就说不得要就地取材了。

为了能够绕过边境遗物上的限制和禁制,她耗尽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存货和大量的源质之后,自一大桶药剂的原浆之中萃取出了三十克成品。

之所以用槲寄生命名,就是因为它能够绕过一切限制,直接寄生在目标的根系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罕见的融合剂,主要的目的为了将两种相性不合的珍贵合金进行完全的熔炼。只不过经过乌鸦的改造之后,配合槐诗‘圈禁之手’的力量,形成了这个见鬼无比的效果。

槐诗会将自己的源质贴着手掌熔炼成覆盖型的金属形状,而槲寄生则负责将两种金属融合为一。

最后的结果就是,槐诗被这个防盗禁制认定为了女妖之颅的一部分。

人锤一体,听上去简直威风无比。

就算没有解放语让女妖之颅释放原本的‘石化重击’的力量,也足够让这个追着自己砍的王八蛋恨恨喝一壶了。

不等克莱门特反应过来,槐诗上前一步,手中的握柄挥洒,拉扯着女妖之颅向着克莱门特的脑门砸了下来。

连枷破空,两人都不由得腿软了一下,面红心跳。

盖因这破玩意儿发出的竟然不是什么尖啸,而是听起来就让人心痒难耐的婉转呻吟声。

甚至那声音还会随着槐诗的力道不断的变化,现在就好像是忽然点开了毛片之后拉到最后面一样,十足的精神污染。

克莱门特这个保安哪里听说过这个效果,一时间没糟住,险些被它砸在了脸上。

可槐诗不害臊啊,一开始有点害怕,但接受这个设定之后,怎么说呢……心痒痒的,想多听会儿。

“站住别走!”槐诗步步紧逼:“让爷爷打个八百锤爽一下!”

说着,他猛然挥落手臂,女妖之颅呻吟着横扫而来。克莱门特大怒,竟然不顾质量的差距,手中的骑兵刀硬撼向连枷的铁锤,瞬间火花迸射里,军刀崩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当场断裂,就已经说明它的质量够硬了。

紧接着,三步之内,克莱门特忽然抬起眼睛,怒吼。

向着槐诗。

一道刺目的闪光就从他的双目中迸发而出,笔直地射入了槐诗的眼瞳之中。

那一瞬间,虚无的双翼自他的背后展开,展露出了他圣痕的本来面貌。

美洲谱系·二阶圣痕——石像鬼!

美洲谱系同时也被称为异种谱系,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最早组成美洲谱系的升华者们大部分都是边境异种类型的圣痕,譬如吸血鬼、狼人、食尸鬼种种在中世纪被视为黑暗种族的半人。

因此,美洲才会被视作异类种群。

受雇与万丽的克莱门特所进阶的就是其中最为出名的‘石像鬼’,不仅防御力惊人,而且具有天赋技能——憎恶之眸。

作为恶兽和守护灵而长期存在的石像鬼在传说之中也有过惩戒邪恶的逸闻,以此为源点所发展出的憎恶之眸便是针对敌人的审判。

在传闻之中,它能够召唤出敌人生前所杀死的人对敌人进行复仇,但实际上的效果没有这么玄乎——或许进阶到五阶的‘陨落晨星’之后,只要随便看一眼都能够让人堕入地狱,但二阶的石像鬼充其量也就是个低配贫民款。

它的远离是,是以视线为媒介对敌人进行精神冲击——自敌人身上缠绕的怨念之中筛选出最为深重的那一缕,然后将自身的源质赋予,令已经死去的人暂时形成鬼魂一样的形态对敌人进行报复。

短时间内形成二打一的效果,用在战斗中进行压制和获胜。

在被看到的瞬间,槐诗的脑子里就呼啦呼啦地冒出来一大堆乌鸦强迫他死记下来的圣痕效果,当他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源质暴动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玩意儿,顿时一阵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死在自己手下的人里最憎恨的那个会化作冤魂来索命……别说红手套,要他妈来的是个河洛,这也就完全不要干了。

一个他都快应付不过来了,再来一个这怎么打?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阵升腾而起地浓雾之中,传来怨毒的尖叫。

一张苍老的面孔从雾气里冒了出来,面孔扭曲的戚问凭借着自己留下的怨念再度回到了世间,向着槐诗发起复仇。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来的人

等槐诗好不容易回到学校的时候,只看到mkii正坐在琴房里疯狂喘气。

头发凌乱,衣着不整,好像被暴打了一顿一样。

看到槐诗回来,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我先走了。”

乌鸦扯着槐诗的手,把他的各种行头接过,然挂在自己身上,最后面容迅速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翻墙而出。

最后,她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道:“对了,晚上你就不用急着回来吃饭。”

紧接着,她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毕竟,今晚你大概会很忙。”

“哈?”

槐诗一脸懵逼,究竟发生了啥?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有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

“学长,你在里面吗?”

她说:“我来接受单独辅导啦。”

“……”

槐诗目瞪口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处长叉腰站在金库旁边,目睹着这一堪称惨烈的场景,反问身旁的萎靡地万丽负责人:“现在,你们要告诉我,在新海,不但有人走私,而且还有人黑吃黑?”

负责人讪讪地笑了一下,“走私称不上吧,只是报关手续不太完备而已……”

“我不管你们跟海关还有什么腚沟子交易,在新海,这就叫走私。”

傅处长啐了口吐沫,从口袋里掏出本儿来刷刷刷开了一张票:“三十倍罚款,三天内,要不然就吊销执照吧。”

“好的好的。”负责人点头如捣蒜,知道他这已经是法外开恩。

傅处长还是很不错的,看上去粗横,但实际上只要不碰线就相当好说话。嘴臭一点就嘴臭一点吧,总比那个姓艾的监察官来了之后全部打包查抄然后吊销执照要好。

解决了这件事儿之后,傅处长的神情不见轻松,反而越发地难看,走进金库里看着周围的场景,忽然问:“有录像么?”

“只有一点零碎。”负责监控的工程师面露苦色:“根本没露脸。”

预料之中。

傅处长点了点头,再问:“那个负责安保的升华者呢?”

“手被烧烂了,轻伤。”

“谁问他伤势啊,口供,口供呢?”傅处长翻眼瞪过去:“跑了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儿?是男是女有多高?什么来历什么圣痕什么路数?搞清楚了吗?”

“呃,据说是罗马的炼金术师,德鲁伊谱系,二阶,身高一米九左右,带着防毒面具和墨镜,看不到脸,现场也没有什么残留证据。”

“做得真干净啊。”

傅处长怒极而笑。

干净过头了。

反而不正常……

遮遮掩掩的,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弯下腰,看着屏幕上那些残缺的录像片段,一个人冲进金库里,干脆利落地摆平保安,然后烧开金库,冲进去拿东西……

“这架势,总觉得眼熟啊?”

好像在哪儿见过。

傅处长捏着下巴,面色变来变去,然后骤然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万丽的负责人傻眼了:“诶处长?处长!您这是去哪儿啊?”

“二中。”

傅处长斜眼瞥了他一眼:“今天我女儿校庆文艺汇演,她还有节目呢,我不得过去慰问一下鼓个掌?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负责人慌不迭地摇头。

尬然目送着傅处长远去。

实际上傅处长一出门之后就往车上挂起了特事处的牌子,一路横冲直撞驶进了二中的停车场,跳下来之后掠过了文艺汇演的大礼堂,直奔琴房去了。

挎着手铐,腰间插着枪,带着一脸森冷的寒霜,一把将那个问询赶来的老师推到一边,然后上了三楼,在槐诗琴房的门外侧耳倾听。

只听见门后一阵令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还有一个惊慌的声音。

“那个……不是说好只拉琴的吗。”

“哎呀,做点其他的事情也没关系啦。”

“可我还、还不太习惯进展这么快。”

“没事儿,交给我主导就好了,一开始会不习惯,很快你就会喜欢起来的。”

那个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傅处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家伙,老子辛辛苦苦地在查案,你这个小王八蛋竟然在白日宣淫,还他妈是在学校!这么过分的吗?!

不等这门后面的王八蛋搞什么东西出来,他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大喝一声:“槐诗,你事儿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门后的琴房。

槐诗正被那位热情的学妹压在椅子上,外套掉在地上,要不是手死死地压着,t恤都快被拔下来了。现在正面红心跳地阻止那位学妹扯自己的裤带,看到傅处长闯进门,竟然仿佛得救了一样松了口气。

怎么和想象的不太对?

不应该是你这个禽兽正在凌辱可怜少女么!

傅处长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去,拿起手铐就直接把槐诗拷在了椅子上:“当场抓获!”

槐诗心中一颤,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证据,但表面依旧按照预想的那样大惊失色,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

“管那么多干嘛?总之抓获就对了!”

傅处长挥手示意那姑娘赶快走人,然后斜眼看着他:“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你不清楚?”

“天地良心!我就拉了个琴就差点被学妹霸王硬上弓了,我是无辜的啊!”槐诗瞪大眼睛:“难道你们特事处连我拉个琴都要管?”

“别的事儿不说,你这是在干嘛?”傅处长冷笑,“这出来才几天,就开始乱搞男女关系……”

“她是别人女朋友,怎么能算我乱搞男女关系!”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这货糊弄自己签了那么多保证协议的事儿他还没算账呢!

“行了,别给我扯这些花里花哨的。”

虽然心中略微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傅处长依旧不打算改主意,扯起槐诗的手铐,“跟我去特事处走一趟再说!”

“救命!救命啊!”

槐诗奋力挣扎起来,这王八蛋怕不是想要栽赃陷害啊!等自己进了特事处,还不是他想摆成什么花样就摆成什么花样了么!

“你不能这样!我为特事处立过功!我为天文会留过血,你放开我!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省点事儿到审讯室里再喊吧。”

傅处长冷笑,扯着手铐转过身,神情旋即僵硬了起来。

看到依靠在门口吃爆米花的傅依。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当场抓获的时候。”

傅依遗憾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挂着的dv:“本来还想拍点黑料的来着,你坏人好事了,爸。”

“小孩子家的别老搀和这些事情,回头再跟你说。”

傅处长表情变化,到最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傅依摇了摇头,撇了一眼槐诗,直接说:“汇演的时候他一直跟我在一块,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至于只抓他不抓我吧?”

“……”

沉默。

死寂的沉默。

傅处长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还有身后愕然地槐诗,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许久,终于发出声音,可是却听不见喜怒,而是带着一丝疲惫:

“你确定?”

“记者还没走呢,你可以看录像啊。”

傅依直白地回答,她的语气不像是过去父慈女孝时那样的甜蜜了。

或许,那种和谐的氛围从一开始就是两人刻意想要营造出来的东西吧,并不亲密,只是保持着距离。

在短暂的相处时光中,彼此扮演好一个好父亲和一个好女儿的角色。

仅此而已。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告诉他:“槐诗就坐在我旁边。”

傅处长神情变化,数度张口欲言,想要说什么,没有在说什么,沉默许久之后低头解开了槐诗的手铐,转身离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

寂静的琴房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在门口,那个愕然地教师看着这一场景,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傅依却看了过去,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对不起,老师,我和槐诗还有一些话要说。”她问:“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下一次再说么?”

或许直到这种时候,她才真得像是傅处长的女儿,不快时眼神都是同样的凶狠。

老师讪讪地离去了。

傅依走进房间,关好门,歪头看着槐诗:“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槐诗叹息了一声,低头抱歉:“真得对不起。”

“刚刚那个不是你吧?”傅依低头点燃了烟卷,“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走猫步的……是升华者的把戏?”

“差不多。”槐诗叹息。

“我就一个问题。”

傅依挠了挠头,有些烦躁地叹息:“你没犯什么大事儿吧?要真是什么严重事件,我说不定都要被大义灭亲了。”

“抱歉,实际上傅处长他没什么证据的,你不用担心,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槐诗歉疚地说:“总之,多谢你拉我一把。”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在泄愤而已。”

傅依低声笑了起来,好像自嘲那样:“他答应我来看我跳舞的,还说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会来……结果我准备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还特地定了晚饭,排练了好长时间……”

她低声说,“他没来。”

她也没来。

明明都答应好的。

结果,谁都没有来。

槐诗听见隐约的哭声。

他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暗风衣

槐诗回家的时间比大部分人预想的都早。

也比一些人预想的要晚一些。

等在门口的房叔弯腰行礼,报告道:“今天傍晚的时候艾小姐前来拜访,在得知少爷不在之后就离开了,通知您有空去一趟天文会就行。”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挠头:“她果然也嗅到什么风声了吧……”

说好的完美无缺的计划,结果处处漏风啊。

不是应该自己深藏功与名才对么?

“是深藏功与名没错啊。”

地下室里,乌鸦耸肩:“你看,傅处长只是想要搞你,而艾晴暂时可能也只是怀疑你而已。所以,放心啦,我们手脚做的干净,没有证据,有谁乱讲,我们可以搞他诽谤!”

“这么tvb的犯罪方式你究竟是从哪儿学的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重新变成一条咸鱼。

动都不想动。

实际上,傅依就哭了一下,就把眼泪擦掉了。没有想象中的借个肩膀给靠靠,也没有柔弱无助,揉了揉眼睛之后继续抬起头来把烟抽完,走了。

可槐诗心里依旧不好受。

“你要往好了想,不止你一个人骗了她,对不对?”

槐诗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不能因为骗子多了就觉得信任可以很廉价吧?况且,如果我……”

“如果你没搞事儿,傅处长可能去了,她的母亲也依旧不会来。”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不是一顿晚餐和一次会面能够改变的事情,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之后就再也不会改变。

所以,收起你的那点责任心吧,小鬼。还没到你对别人负责的时候呢。还是说,你真想和她结婚过一辈子?”

“……”槐诗愣了半天,挠了挠头:“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啊。”

“这不就对了,你作为好闺蜜好哥们,你就老老实实做好自己负能量接收器的使命就完事儿了,又不是让你去做地精和舔狗,哪里来那么多悲情戏码。”

乌鸦看向身后:“比起这个,我们……是不是应该验货了?”

她看着那个桌子上的小盒子,兴奋地搓起了翅膀。

“但愿它物有所值吧。”

槐诗叹了口气,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枚已经发黄的残片。

看上去不像是纸张,倒像是什么其他的材质,时间这么长了,竟然还没有催化,令人惊奇。难道是什么神奇的兽皮?

“别乱想了,只是塑料而已。”

乌鸦投来仿佛看向智障的一撇。

“塑料?”槐诗愕然,不可置信:“那时候就有塑料了?”

说是塑料,槐诗仔细一看,发现还真特么是塑料……一张塑料纸?

乌鸦耸肩,“炼金术师嘛,总会搞点幺蛾子。圣日耳曼伯爵自称这是他从石油里筛去出来的精粹,能够用于便利的书写和储存,比纸张要更加的牢靠……”

“那这玩意儿究竟怎么用?”

槐诗被逗笑了:“难道是什么需要照着练的绝世秘籍?还是说我们要找到材料把上面的东西做出来?”

“没那么麻烦,应该说,简直轻而易举。”

乌鸦挥了挥翅膀,厚重的命运之书凭空浮现,落在了桌子上,自行翻开,书页无风自动,直接翻到了正中间的部分,然后浮现出几块破碎的纸片。

就像是被撕扯下来之后留下的痕迹。

槐诗尝试着比较了一下,彼此严丝合缝……

就好像把u盘插在电脑上那样轻松简单。

他松开手,配方就自动从他的手上落下,被吸向了命运之书,和纸片结合在一起,彼此宛如一物。

紧接着,上面的裂缝开始弥合。

槐诗眼前一黑。

瞬间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只来得及卧槽一声。

这玩意儿在吸收自己的源质!

转瞬之间,他所有的源质几乎被抽取一空,紧接着,早有准备的乌鸦就打开了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铜盒子,里面所积攒的源质飞快地涌现,投入了命运之书的书页之中。

堪称海量。

足足上千人份的源质在瞬间消耗一空。

槐诗更好奇的是,乌鸦究竟是从哪儿搞来那么多的源质的。

“你看,前些日子不是归净之民搞幺蛾子么?”乌鸦不好意思笑了起来:“你在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就自己悄悄地掺了那么一小手……”

所以就是你暗搓搓地在后面悄悄偷人家的战利品对吧?

乌鸦摇头,正色说道:“我只是捡了一些不要的东西,怎么能叫做偷呢?”

“……”

槐诗正准备再说句什么,眼前忽然再度一黑。

这一次是真的一黑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了心跳,脉搏停顿,感觉不到呼吸,也感觉不到四肢和其他。

仿佛瞬间被抛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永恒沉沦。

可紧接着,在极其幽深的黑暗中,有一点火花迸射而出,停滞在虚空之中,缓缓壮大。

化作了一点火光。

火在燃烧,光满散发,照破一切黑暗,将槐诗彻底点燃了。

他化作了火。

旺盛地燃烧。

那一点火光在弹指间壮大了无数次,又紧接着迅速坍塌收缩,到最后,难分辨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火焰了。

只是零星一点宛如尘埃的光芒里,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一样。

无数变化自其中涌现,不断地碰撞,迸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芒。精密到宛如钟表一般,无数齿轮一般的火焰形成了严格到每一个变化的机械现象,千万缕汇聚一处,到最后形成这一点精妙繁复到肉眼难以洞彻的纯白之火。

它在升腾、熄灭,重生,乃至穷尽一切变化。

仿佛钻木而取,又好像是雷霆撷取着从天而降,宛如粘稠的黑色石油被高温点燃之后升腾,又或是来自与一点细微的碰撞,化学物质的彼此激励、亦或者星辰坍塌所迸发的烈光,亦或者自巨龙的口中喷出……

槐诗在一瞬间仿佛诞生了无数次。

穷尽了世上一切火焰的起源之后,他成为了火的一部分,他是一团等离子体,他是能量的梯度场、他是一道放射向四周的能量波、他又变成了电离之后所发成的现象……

他仿佛是物质,可又不具躯壳。

他好像是传说,可是却在尘世间蔓延,带来了光和热。

到最后,槐诗终于恍然,它究竟应该如何去命名。

这是奇迹。

——是奇迹在变化和诞生时所留下的余烬。

那一瞬间,他自火中苏醒,睁开眼睛。

再无需解脱者之尘,一瞬间,他便进入了阴魂形态,感受到无穷尽的黑暗中有劫灰之火喷涌而出。可往日桀骜难驯的火焰,此刻却仿佛他的一部分,驯服又静谧地流淌在他胸前的裂隙之中,焕发出熔岩旋转一般的光芒。

当收起了火焰之后,他终于彻底的化身为了黑暗。

在灯光照料不到的桌子下面,他竟然发现自己双腿的轮廓开始渐渐稀薄了起来,好像即将融化在水中的墨一样,渐渐模糊。

黑暗变成了他的外衣,将他的躯壳隐藏了起来。

“进度不错。”

乌鸦赞许地颔首:“等什么时候你伫立在黑暗中,能够消失不见的时候,阴魂的圣痕就彻底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了。”

“站在黑暗里别人看不见?这有什么用吗?”

槐诗被忍不住被逗笑了:“只要黑一点,谁都看不见吧?”

“那么红外夜视呢?源质感知呢?还有数之不尽地各种探查方式呢?肉眼只不过是最常见也最为容易受到欺骗的一种观察方法罢了。”

乌鸦的眼神又变得像看二傻子一样:“不要不知足啊,混账。这个天赋的名字叫做‘黑暗风衣’,随着你进阶三阶,会变成地狱行者,到了五阶,就是幽深庇佑所——只要你愿意,黑暗会像是堡垒一样耸立在你周围,为你抵挡一切攻击……”

槐诗听了顿时心驰神往,不过这一次他长了心眼,问道:“那我啥时候能到五阶啊?”

“这可就难说了。”

乌鸦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然后换了一个话题:“记录碎片带给你的成长,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吧?”

“倒是还有,给我一颗解脱者之尘。”

槐诗接过了白色的水晶颗粒,丢进自己胸前的窟窿里,肉眼可见的,沉浸的黑暗暴动了起来,仿佛引擎轰鸣运转。

可这一次却没有丝毫地火焰从圣痕之中泄露出来了。

不再徒劳地试图从外部封堵,槐诗尝试着压制两者反应的规模——也就是解脱之尘燃烧的速度。

原本根本无法控制地反应程度此刻竟然也得心应手。

轻而易举地就将解脱者之尘自内而外地分成了十六层,一层一层地逐步爆发,将力量局限在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也将燃烧的过程延长到极限。

极限时间在他的估计中,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

除非是遇到什么大型战争,否则在平时的冲突和遭遇战中,半个小时完全已经足够了。现在的他,甚至可以控制着它将半个小时的火力一次性地爆发完毕。

更重要的是,槐诗感觉自己胸臆中燃烧的火焰已经产生了某种质变,变成了自己所难以形容的形态。

当他抬起手掌的时候,纯白的火焰就从手中燃起。

自火焰之中。

无数宛如尘埃一般细碎的铁片缓缓浮现,彼此衔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炼金之火

圈禁之手!

如今的槐诗,正在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源质转化为铁。

随着那火焰驯服地涌动,无数铁砂的材质竟然开始飞速地变化,到最后变成宛如水晶一般的漆黑色彩,渗入了大量劫灰之后,形成了影铁一样的性质。

而就在火焰的锻造中,有一把歪歪扭扭地短剑缓缓地浮现。

最终,随着槐诗的源质消耗一空,火焰消散,短剑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端详着这一柄造物,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再不需要漫长的孕育和刻意地剥离自己的情绪,便可以打造出武器了,只不过和愤怒之斧、祭祀刀以及悲伤之索相比,这一把短剑就有些菜的出奇。而且由于缺乏经验,内部组织结合的不够紧密,拿着锤子敲了两下之后,就碎成了一地残片。

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源质之后,只早出了这么一点大的东西。

不过好处就是,被这样创造出来的钢铁仿佛是可以永久存在的,已经彻底地从源质转化成了物质,不会像是刀斧一样,随着槐诗撤销力量,再度回归他的身体中。

只不过一把短剑,时间还这么长……

怎么看都不算有用的样子啊。

“不一定哦,槐诗。”

乌鸦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看着他,有种令他不安的预感。

她以一种不容槐诗拒绝的语气说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需要拿出三个时间来学习炼金术了。

从最基础的合成配方开始,学会分辨六百种金属和四万种合金的配方、材质和性能,然后记住上万条衍生的变化以及各种定律。”

“图什么?”槐诗愕然:“只能造一把剑出来,根本没什么大用场吧?难道你要去搞批发?”

乌鸦被逗笑了,“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比剑锋更具效用的东西,为什么要执着于贩剑呢,槐诗。”

她的视线掠过了命运之书的扉页。

就在槐诗的表格上,随着配方的融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新的技能。

不同于其他技能的灰色,也不同于死亡预感的漆黑,这个技能的字迹是金黄色的,而且下面还多了一行意味不明的引言:

【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立得住呢因为他如炼金之人的火,如漂布之人的碱】

这恐怕才是这一段记录中最精髓的东西吧?

圣日耳曼伯爵追逐了一生,为止渴求了一生的变化奇迹。

——【炼金之火lv1】!

“就从今天开始好了。”

乌鸦愉快地说道:“放心,这只是基础而已,学起来很快很简单。”

就在槐诗试图蹑手蹑脚逃走的时候,一条绳子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直接将他捆成了一团,乌鸦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低头,语气就变得意味深长:

“我保证,这会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半个月之后,石髓馆旁边青秀山的山腰上。

“对,警察同志,就是他!”

义愤填膺地村民指着槐诗的脸:“每天半夜就听见这里轰轰的响,说不定是什么不法分子勾结了盗墓贼想要来这里炸山挖墓。”

“我没有我不是!”

小棚子前面的槐诗艰难辩驳:“我在学习。”

“学习,跑到这地方来学习?小伙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谎话张嘴就来!”

“我说大爷,真不是我。”槐诗拦在小棚子前面,苦心分辨:“你看我像是扛得动炸药的样子么?我是无辜的呀!”

那几个愤怒地村民围住他:“那你究竟天天在这半山腰上学个啥?能把前面半坡都快学塌方了?”

“这里安静啊,方便我练琴和读书啊!”

槐诗第无数次拿出了自己的大提琴,为了表现自己说的是实话,还现场拉了两段,悠扬地旋律中所携带的感染力似乎让山另一头的村民们冷静了一点。

但接到报警来的警察还是很礼貌地提出了要搜查一下他的棚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的要求。槐诗拉开那个棚子的破门,露出里面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堆厚重的外语资料。

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一个为了寻求安静每天跑到半山腰上来刻苦读书的穷孩子一样。虽然跑到山里搭棚子读书听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就是了。

“那是为了寻求灵感,我这两天正在作曲呢,而且每天到了下午六点,我就下山去了,这里根本没人。”

槐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至于轰隆隆爆炸声,我根本就没有听见,别不是其他人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山梁另一边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一道浓烟升起。

村民们面面相觑。

槐诗摊手:“你看,我就说不是我吧!”

好容易把那群村民和警察给劝走,并且保证自己接下来很快就会把这个棚子拆掉走人之后,槐诗坐在椅子上,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狠瞪着从爆炸处慢悠悠飞过来的乌鸦:“你看看你搞出来的好事!”

“你不能怪我啊!”

乌鸦无辜地摊手:“半夜搞到爆炸的又不是我,亏我还帮你制造假现场和伪证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的!”

“我哪儿知道炼金术这玩意儿这么容易炸啊!”

槐诗无辜悲愤,摘下手套,露出了遍布疤痕和创可贴的十指。

要不是有乌鸦的药剂,他这双手可能早就炸断了。

至于为什么跑到这里,那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一开始槐诗还是在地下室里练习的,然后第一天就把自己花了八百万搞来的实验室给炸了……

然后第二天又炸了一次。

在房叔第三次委婉建议,表示自己一把老骨头惊不起折腾之后,他只好在山腰上搭了一个棚子进行自己的土法实验。

至于今天来查的警察,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山上又不是什么好风水的地方,也没什么古墓,至于矿脉,更没有了。就算是警察过来调查几遍也什么都发现不了,就是以后做实验得小心一些。

实际上,问题并不是出在槐诗的技术上。

槐诗的技术虽然说不上完美无缺,但也沦落不到碰什么炸什么的程度,但关键是,除了一开始的尝试和练习之外,乌鸦不允许他使用任何炼金设备。

包括天平、高端电子秤、无尘室等等一列设备,所有的炼金反应,全要靠他的手搓完成。

至于原材料,那就更简单了,直接熟悉了材料的性质之后,使用圈禁之手进行制造,不论是金银铜铁锡还是元素表上的其他东西乃至元素表上根本没有的鬼玩意儿,都要靠他手工打造。

这就是问题了。

不论是大部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炼金反应,就算是金属在制造的时候稍微有什么错误,都会引起剧烈的爆炸。

倘若不是有炼金之火,他可以控制一下爆炸冲击波的方向,他现在恐怕早已经炸断双手躺在床上完美扮演植物人了。

而最后的效果是,直到现在,他制作学徒入门基础的‘静态金属储藏液’时依旧磕磕巴巴,成功的次数寥寥无几。

反而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好几种容易爆炸的金属材料。

“哪里有人全靠手搓的!”槐诗抱怨:“你怕不是在为难我小佩奇!”

“万事开头难,你总要习惯。”

乌鸦对此很淡定:“炼金术基础入门里包括植物学、精粹学、应用学等等等等一大堆东西,寻常人光是入门就需要五年以上,我让你学的已经是阉割版中的阉割版,抛弃一切需要其他材料的配方,只专攻金属学,这已经是简单难度中的简单难度了。所以,对你提一些额外的要求,不过分吧?”

乌鸦确实说的没错,如今命运之书上,槐诗的技能栏里已经多了一个新的技能。

【炼金术·金属学】lv1。

入门中的入门。

属于那种通晓了原理但执行起来会磕磕绊绊的菜鸡等级。

“只学金属学有什么用啊?”槐诗叹息:“难道我去考个大学学冶金么?”

“走学者路线么?未尝不可以,但你没有创造主的天分啊,最好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花太多时间,那是属于才能的舞台,寻常人耗费几十年的时光最后得到的恐怕也只有虚无。”

乌鸦好像微妙地会错了意,但对槐诗的想法却并不赞成:“我之所以希望你研究金属学,只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这个。”

说着,她的羽翼缓缓展开,展露出一支修长地管状药剂。

封存在玻璃一般透明器物中的,乃是银色的流体。金属在其中保持着液体的状态,宛如水银一般地微微晃动着。

银血药剂。

也是诸多升华者在仓促地战斗中会选择的‘血瓶’。

倘若无暇饮用,甚至可以直接泼在伤口上面。其中的金属就会完美地融入血肉之中,将伤口弥合。

不知道应该说是胶水还是人工血肉,虽然对普通人而言无法代谢的剧毒,但是对升华者而言,却是能够修补圣痕的良药。

几乎每一个升华者在进行深渊探索的时候都会携带大量地这种补给。

“银血药剂自从被发现以来,衍生出了无数配方,比如更上一级的黄金之魂和琥珀源质,但银血药剂最为特殊的一点就是……它的配方,全部是由金属材料构成。

没错,正好全部在你的手搓范围之内。”

乌鸦淡然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你足够努力和用心,有朝一日甚至能够临阵手搓血瓶……”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顺带一提,哪怕是基础版的银血药剂,也要三十万一支。”

那一瞬间,槐诗眼中亮起了光芒。

——他看到金光璀璨的未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人想花我的钱!

虽然未来很光明,但这一次槐诗起码留了一个心眼,在兴奋过后,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手搓银血药剂哇?”

“要是按照通常的方式,一个学徒入门三年,帮老师处理下脚料两年之后如果表现得好会授予独立操作的机会,大概在一年多之后就能够进行银血药剂的炼制。

不过省略掉无关的学科和大量的浪费时间的东西,你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不过要是有炼金之火的辅助,可能只要一年多就行了。”

“好慢。”

槐诗瞬间失去了一夜暴富的希望。

“你去杀两个专精金属学的炼金术师不就有了?”乌鸦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这种人天文会的悬赏里有不少呐!找个弱鸡的,脖子一抹,直接翻记录,多快啊!”

“算了吧。”

靠着杀人进阶是怎么回事儿啊?

如果是红手套、何洛这些家伙死了发挥一下余热槐诗还乐见其成,但要是让他为了得到这一份力量而去杀人的话,又和那些为了取乐而连环杀人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但说回来,总感觉红手套好便宜啊,才一千多万。”

槐诗看着自己账户上已经少了一多半的钱,忍不住叹息:“一个国际要犯只能买四十几个红瓶么?”

“死了的价格是一千万没错,姑且还算是天文会补发的鼓励金吧。毕竟主要开出悬赏的是俄联的双头鹫那群人拿。”

说到这个,乌鸦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一般来说,像是红手套这种绿日中层干部,悬赏价是八千万东夏币左右。

看在他出身罗马知晓不少秘密的份儿上,又加了三千万,总计东夏币一亿一千万左右。”

槐诗目瞪口呆。

按照目前的市价,一瓶饮料1元,一碗牛肉拉面四元,一本书七元,手游抽一单是一百六十二元……

一亿一千万足够槐诗开一个饮料厂的同时卖不知道多少碗拉面以及再开十个连锁书店,全部用来抽卡的话,足够他把自己抽成心悦游戏的小股东……

“为什么我拿这么少!”槐诗悲愤地跳起来:“天文会都黑我的钱吗!”

“恰恰相反哦,天文会自掏腰包给你发了安慰奖呢。”乌鸦吹了声口哨:“人家要的是活的,活的红手套你懂么?

活的红手套才能拿到塔克辛的升华路线,活的红手套才会说出情报和消息,活的红手套才对俄联有用,才能交换俘虏。

所以说,你绝对是整个新海最会砍价的人,一把火下去烧了一个亿,只留下那么一具尸体……你说俄联要尸体有什么用?鞭尸么?”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许久,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和一亿擦肩而过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痛楚……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房梁上的悲伤之索,感觉自己已经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活着有什么好,不如干脆去二次元算了。

“还有,你是不是对银血药剂产生了什么误解?”乌鸦继续打击道:“你不会觉得它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大路货吧?”

“嗯?”槐诗愕然,“这么贵难道还买不到药?”

“贵的从来都不是药剂啊,少年。”

乌鸦摇头感叹:“据我所知,光是在现境,前些日子美洲自由联盟就有一家药企把自己家的特效药价格提高了五十五倍……你凭什么会觉得升华者的世界里会有物美价廉这四个字?”

“每一支银血药剂,都是一次能够随时开始的外科手术,一次能够救命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便宜?”

“可……不是只要五六年就能让人入门造出这个东西么?”

“是五六年没错啊,有天赋的人可能三年就行了,但你会吃没有任何凭证和认证、来路莫名其妙而且没有任何人会背书的药么?”

乌鸦说:“市面上所有能够流通的银血药剂都必须得到‘石釜学会’的认证,否则的话就会被视为三无产品,不仅不允许拿出来卖,倘若私下交易被发现还会引来天文会的抓捕和石釜学会的悬赏——不惜工本的悬赏!

而想要得到认证,必须通过石釜学会的考核,得到标准一级注册炼金师的证书,并在石釜学会注册有一家炼金工坊,才具有出售银血药剂的资格。”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

她继续说道,“除了最常见的这些净银以及玉锡之外,所有出产配方所需要的矿物的边境和地狱开发权,已经全部被石釜学会手里的各种资本不惜代价的垄断,只提供给自身的注册会员。

除此以外,除了大组织手头有大量额度之外,每个人每年购买的数量都是有限额的。想要多买,只能私下找有名额的人转让,到时候溢价更高。

但不论它卖得有多贵,产量有多高,依旧供不应求,没有人会拒绝多储存一些能够随时拯救自己生命的东西。”

槐诗陷入呆滞。

有生之年以来,第一次领会到了垄断的威力,还有托拉斯、辛迪加和卡特尔们的恐怖力量。

“可、可……天文会不管的么?”

“你猜是石釜学会里第二大股东是谁?”

乌鸦怪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天文会这一层皮的好处了吧?

只要你成为注册的正式成员,在内部网站上买什么都是成本价!而且还能用现境的货币进行结算,不需要你拿源质结晶!

赶快紧抱艾晴小姐姐的金大腿吧,等你去了金陵注册为正式成员之后,咱们手头的资金才有用武之地呐。”

槐诗瞬间警觉。

——有人想要花我的钱!

“别这么警惕啊,小老弟。”

乌鸦的语气变得柔媚起来:“你要往好处想,起码这一次花钱用的是你的账户,花在哪里你都一清二楚,对不对?”

槐诗心中竟然觉得她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旋即反应过来:“可你花的也是我的钱啊!”

“咱俩谁跟谁啊,还分你我,多生分!”乌鸦抬起翅膀揽着他的脑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可不就是我的钱么?”

“那你也得有钱啊!”

……

总之,什么玩意儿被乌鸦这么一掰扯,感觉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了。但槐诗起码留了一个心眼,没被框走,依旧抓住原本的话题:

“你不是说有两个目的吗?另一个呢?”

“等你完成这个再说吧。”

乌鸦白了他一眼,鸟喙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大郎,该熬药了。”

“警察才刚走不久呢,你就这么急着顶风作案干嘛?”

“放心,针对你的问题,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乌鸦的翅膀搓了搓下巴,仿佛经过了沉思那样地分析道:“你之所以会爆炸,是因为金属构成时出了差错,而金属构成之所以会有问题,是因为你源质供应难以做到稳定和持续,出现了差错。而之所以出现差错,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注意力不够集中,简单来说,走神了。”

“这不废话么?”

那些特殊的金属构造一个赛一个的复杂,虽然不需要槐诗从分子级开始堆积,但要将源质转化为相同的属性也相当累人。

就相当于将合金熔炼的十几个步骤一次成型,而且还不能只钻细节,必须放眼全局,一个配比错了可能就前功尽弃。

轻则报废,重则爆炸。

你说谁遭得住!

“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如果我们先抛去随搓随用的要求,把节奏放慢一些让你先熟悉这个过程的话,那么就有一个能够保证你思维足够击中且源质供应均衡的路子。”

乌鸦卖足了关子之后,不知道怎么用翅膀打了个响指:“试试冥想,怎么样?”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都开始拉琴了,自然不在乎再多花一点功夫,对不对?”

“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槐诗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感觉好像没什么差错的样子,抱起了大提琴,垂下眼睛。

琴声响起了。

特事处,寂静的审讯室里,艾晴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桌子上,神情平静。

“还有呢?”她问。

“什么还有?”

来自万丽的经理人依旧不肯松口:“我们只不过是被人蒙骗,收购了一批没有报关的货物而已,罚金我们也交了,为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你们的罚金是交给特事处的,又和天文会有什么关系。”

艾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地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的那一页记录:“现在调查的是万丽集团非法销售走私货物的事情……”

这时候,经理人身旁那个来自总部的法务专员忽然开口纠正道:“艾监察,这只是本地合作商的自作主张,和万丽集团无关,总部对此毫不知情。”

“那更要调查清楚了不是么?”

对于这群家伙的套路,艾晴早已经一清二楚了,内心非但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要冷笑:“那么,究竟是谁走了什么样的程序没有完整报关,又是谁从旁协助,还有谁蒙蔽里你们?

以及,有什么人参与在了其中,而那一大批没有完整报关的货物,究竟流向了什么地方去了?负责出售的是哪一家店?收购的人又是谁?这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这个我们早说过了,由于本地分部人事管理混乱,已经将所有资料都提交了。况且,我们也是受害者吧!”

法务专员怒视着艾晴,愤怒地质问道:“难道天文会只会抓住我们不放,任由那个袭击者逍遥法外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会上报你们金陵分部,要求……”

“关于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派出了新海分部最得力的干员槐诗去进行调查了,请你们耐心等待——”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真诚地笑容:

“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贤者之石

听到艾晴的回应,法务专员反而笑了起来。

“我可没听说天文会在新海有什么得力干员!”那个中年男人冷笑,“别随便派两个阿猫阿狗去应付一下就完事儿,我们要的是结果。”

“阿猫阿狗?”

艾晴地眉毛挑起:“如果你觉得入职一周就亲自诛杀了绿日的国际要犯,并平定了新海归净之民动乱的升华者是阿猫阿狗的话,我只能说万丽真是人才济济,五阶如云了。”

法务专员愣了一下,没想到艾晴手下竟然有这么硬的履历,旋即有些狐疑地看向了那个经理人: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框我?

经理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悄向着法务专员摇头,示意他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好像你们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倒也正常,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小鬼。”

艾晴的话好像专门暴露短处一样,反而令原本有些犹豫的法务专员顿时神情苛刻起来,可紧接着,便听到她的声音:

“但我得说,虽然那个家伙脾气很好,可作风实在不怎么……温柔。”

说着,艾晴伸手,从轮椅地夹带里拿出了厚厚一沓地报告,放在了法务面前。

那是足足有两指厚的死亡报告。

或者说,战绩也不为过……

哪怕是各个谱系里倾斜了大量资源的精英种子也难以做到的恐怖战绩,堪称血债累累,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三本。

除了绿日的现境活动者红手套以外,赫然是曾经万丽的大客户戚问父子……这一家几乎都是死在那个家伙的手里的,而且时隔不过一周,当时那个家伙还在牢里接受审讯。

到现在,损坏报告里提到的那一座高架桥都还没修好呢!

艾晴体贴地问道:“如果你真的对他的调查有什么意见,不如你当面跟他说两句怎么样?我这就叫他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

法务专员努力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几张惨烈的现场照片上移开,勉强地挤出笑容。

“那看来我们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了。”

艾晴满意地颔首,“刚刚你们说想要结果,真巧,我也想要。”

说着,她的钢笔敲了敲面前的记录,露出了和蔼地公式化笑容:“不过在那之前,应该弄清楚的东西,我们都得弄清楚,对不对?”

于是,调查继续。

傍晚的时候,槐诗收到了艾晴的电话。

等他心怀忐忑地赶到时,艾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正坐在客厅喝着红茶,看上去气定神闲。

槐诗进门之后,她看了一眼,示意槐诗坐下,便低头喝起了茶。

放下茶杯之后第一句话就把槐诗吓得跳了起来。

“看起来收获颇丰?”

“呃……你说什么?”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我没听清。”

“啊,那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艾晴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一封文件,推了过去,槐诗拿起来之后看了一眼,一头雾水:“行动授权书?什么行动?”

“在前几天,在新海发生了一桩恶性抢劫事件,有一名疑似罗马的炼金术师抢劫了万丽集团的金库,并卷走了价值几千万的货物……”

哪里有那么多!

槐诗差点脱口而出,用尽全力忍了一下,艰难一笑:“这么过分的嘛?”

“是啊,所以我们天文会必须严查到底。”

艾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呃……”槐诗神情犹豫起来:“万一抓不到怎么办?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要是嫌疑人,我肯定干一票就跑路了啊,我总不能天南地北到处去找吧?”

“搞不定就搞不定呗,上报总部,然后发一笔悬赏,就完事儿了,这种无头案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不是大案,连人手都没得安排。”

艾晴平静地说:“只不过是你背上一个办事不利的标签,履历上多一个污点而已。”

“交给我就好了。”

槐诗火速收起了那一张授权书,声音慷慨激昂:“打击罪犯是每一个天文会成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污点?

这玩意儿他哪里在乎啊,就他那履历,简直早就是污点了,上次干掉戚问之后还被记过了呢,况且他现在连正式注册员工都不是,又不想往上高升,能蹭这一层皮他就心满意足了。

“信心十足是好事。”

艾晴平静地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从互相信任这一点来看,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学习……”

槐诗装作没听见。

“就先从互相帮助开始,怎么样?”艾晴忽然说。

“嗯?”

“今晚你有安排么?”艾晴问道,“比方说和哪个热情的学妹,或者和傅处长家的女儿?还是说哪位被你忽然表白的女士?我不太想打扰你的二人世界。”

“没有!没有的事儿!”

槐诗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恨自己明明是一副清白之躯,怎么在别人眼里跟色中恶鬼似的。

再一次地感受到风评被害的痛苦!

“那就好。”

艾晴点了点头:“稍后去特事处进行报告吧,你要出差了。”

“嗯?”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大惊:“出差?去哪儿?”

“不远,大概五个小时的海路左右。”

艾晴平静地喝完了茶,放下茶杯:“得益于某个嫌疑人搞了一票根本不必要的黑吃黑,至少让我抓住了万丽集团的痛脚。

为了能够接下来在东夏顺利开展业务,也为了给天文会一个交代,那群铁公鸡忍着眼泪交出了一件情报。

据他们所知,某个走私的船队接了一个大单——有一条船正载着一件地狱里挖掘出的边境遗物,自印尼运送往俄联。

我们的目标就是联合其他天文会的监察官和行动专员,将这一艘船截停,并带将那件东西取回来。”

“边境遗物?”

槐诗好奇:“什么边境遗物?还要出动其他的监察官?”

“一块碎片。”

艾晴说,“贤者之石的碎片。”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了眼睛,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

曾经槐诗在刚刚成为升华者的时候,曾经和乌鸦有过一段有关贤者之石的讨论。

毕竟这玩意儿这么出名,实在不得不让人产生好奇心。

况且乌鸦也是挺擅长炼金术的啊,她要能搞得出来岂不赚大了?

对此,乌鸦倒是很淡定。

“贤者之石,虽然并不常见,但也不至于罕见到千年难遇的程度哦。”乌鸦回答,“光是如今活跃在世上的人大概就有数百人左右呢。”

“活跃?在世上?数百?人?”

“要说死了的也有,但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了——没错,贤者之石是活人。或者说,只有踏上自身圣痕谱系的巅峰,化为原型之人,才能被称得上是完美之物,贤者之石。”

这便是升华者的阶段划分,逐步化身为奇迹的过程。

乌鸦还顺带为槐诗重新科普了一遍升华者的五大阶段,在炼金术中冠以‘火剑之路’的进阶图谱。

第一阶段·水银,自不必多说。

以炼金术中的第一金属为名,便是形容它作为升华基础的定位,以盐、硫、汞三质所完成的源质沃土,方能承载奇迹。

第二阶段·黄金,便已经在自身的谱系之中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决定了未来的方向,升华者将娴熟地掌握该类别和谱系的天赋和能力,部分突出的圣痕,甚至拥有了种种诡异的天赋技能。比方说石像鬼的憎恶之眼……

第三阶段·以太,则已经是血统的变化。

倘若在那之前只不过是只鳞片爪、零敲碎打的强化,那么如今就是自内而外,整体的加强。

升华者会彻底超脱人类的限制,被赋予了自身这一条升华之路的本质之血,生命力已经强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仿佛易筋换髓。

就比如是何洛的纳迦和救主会的鵺那样,哪怕是乱枪扫射、狙击枪打爆,就算是被炸成了两段只剩下了脑袋,也依旧能够保有基本的意识。

而在这一阶段,大量生命力的沃灌之下,升华者的灵魂也将开始孕育新的变化,直到**和灵魂同时达到界限之后,双双进阶,踏入第四阶段,产生翻天覆地的质变。

第四阶段·星锑,则已经和前面的阶段截然不同。

不仅仅是蜕变完成的灵魂,还有已经堪称人形哥斯拉的**——此时此刻的升华者,已经完全地可以称之为龙、天使、谪仙、魔鬼、神子等等传说之中行走在人间的传奇生物了。

而在他们的眼中,世界也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摸样。

也就是传闻之中足以撬动物理学根基的‘超凡视界’、‘灵魂视觉’。

对于常人绝难想象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可能随手施为便能够达到。这就是一般人通常能够想象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再往上,就不是一般升华者能够接触的范畴了。

——第五阶段·贤者之石。

不论槐诗亲眼见到过的白帝子还是玄鸟,都已经令槐诗明白:抵达了圣痕谱系所能前进的顶点,堪称完全体和完成态的升华者究竟拥有着怎么样的力量。

哪怕是先天不足的迦楼罗,光靠着自身的光芒,就能够将槐诗这种弱鸡像是尘埃一样净化。

就算是那一条被符残光暴打的大衮,足以化身为一整个游动的边境,载着大量升华者随时随地能够入侵现境,只靠着自身的体重就能够毁灭一整个城市。

而五阶升华者的重要性和珍贵程度,却远远不止如此。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外援

作为升华之路的极限和顶端,抵达此阶段的升华者无一不是时运、能力与海量资源所成就的人杰,堪称奇迹在人间的化身。

不,他们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奇迹和道标,为后来者照亮了升华之路的方向。

宛如灯塔。

不论其他的能力,只要他们活着,便是谱系的原型和不可或缺的存在,哪怕是死了,也会被追认为圣骸,当做珍贵的样本和奇迹的残骸被妥善保管……

甚至会成为谱系成员进阶的关键要素,就好像美洲的异种谱系——有的升华之路想要踏入第四阶段,就必须饮下一滴初祖之血液。

甚至有些本身就会变成威力无比的边境遗物,一滴血毒死个几十万人完全不成问题。

简而言之,活着的时候叱咤风云,就算死了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珍贵的边境遗物。而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想要毁灭新海都跟玩得一样……

如今听说自己要去搜集贤者之石的碎片,槐诗就好像听到自己要当敢死队冲进已经泄露的核电站里灌水泥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何德何能啊!”槐诗瞪大了眼睛:“不是我谦……”

“也用不着你谦虚。”

艾晴淡定地说:“你以为真要你上阵当打手么?别开玩笑了,你去那里只是为了证明新海天文会在这个过程中出了力而已,这样最后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功绩。

如果只是提供一个情报而已的话,大头只会被其他的人分润掉。

简单来说,我吃肉,你喝汤。大家同心协力,我吃的肉更多,你喝的汤越饱……饱到你履历上那个小污点完全不成问题,明白么?”

“不会有危险吧?”

“待在家里都会遇到地震洪水和雷劈,这世上有升华者的工作不危险的么?”艾晴看了他一眼:“缩在最后面有事儿让友军上就那么难么?你不是挺擅长划水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呃,这样不好吧?”

“如果你想要盖着天文会的旗帜光荣归来,也可以当我没说啊。”

“……我们还是聊一聊怎么划水吧。”

两个小时后,全副武装的槐诗出现在了特事处。

说是全副武装,其实也就是套了一件乌鸦随手加工过的硬壳冲锋衣,除了内部类似防弹衣的陶瓷片之外,还在内衬的部分里涂抹了一层特殊的铁粉,能够让槐诗随时操作硬化,针对性地提升防御力。

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一把手枪了。

本来他还想去特事处摸两个雷,结果刚刚走进门,就被一群严阵以待的猛男哥哥死死地盯着,防备他再搞什么幺蛾子。

前科问题,他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仓管老王再蹭个装备了。

幸好,他还带了替代品。

随后摸了摸快速反应背心上那两袋沉甸甸的铁砂,槐诗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仓库地方向收回视线。

“我们啥时候走啊?”

“等人齐了。”

傅处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前些日子的恶声恶气,也不像是心怀憎恨,就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俨然是声望值已经跌落到了冷漠的范围,不讲什么人情和面子,一切公事公办。

槐诗有心跟老傅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有关女儿的问题都抹不开嘴。

行嘛行嘛,反正是你的家庭问题。

他坐在椅子开始玩手机。

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来人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么!

随着大门打开,走进办公室里的人赫然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外国人,手掌还残留着烧伤的痕迹,表情看不出愉快或者不快,只是隐约有些郁郁。

可以理解,不论是被抢劫犯狠狠地坑了一把之后再被关半个月恐怕都会这样吧

克莱门特似是察觉到槐诗古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但又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小鬼,便点了点头,收回视线坐在了屋子的角落。

“他……是谁?”

忍住了问他怎么在这里这种蠢问题,槐诗看向艾晴。

“万丽集团的升华者,你‘不认识’也正常。”

艾晴低头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万丽本地的经理‘自愿协助’新海本部的行动,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人力。要对‘前辈’尊敬一些,槐诗。”

槐诗认不认识他和万丽是不是自愿这倒是另一回事儿,但唯独‘前辈’这两个字槐诗听明白了。

怕不是读作前辈写作炮灰,背黑锅你来,送死你也去……

槐诗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悯。

被自己狠坑一道之后还要带自己下本,这哥们究竟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算了,对他好一点吧。

“嘿,老铁,吃瓜子儿么?”

他掏出了一把瓜子,试图在出发之前跟克莱门特交流一下感情,克莱门特一个俄联人哪里磕这玩意儿,礼貌性地接过了一把之后便继续陷入了沉默。

没有给槐诗再多时间去培养什么羁绊,人到了就出发。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坐着船到了公海上。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是新海发起,但实际上是要靠金陵分部主导,并向其他的六位监察官下达了紧急动员,过一会你应该就能见到其他地方的监察官和行动干员。”

在路上,艾晴抽空叮嘱槐诗:“少说少做,尽量少点存在感,和你无关的事情不要乱插嘴,你只要负责站在那儿就能够完成你的任务了。”

槐诗叹气:“你是对我有多不放心?”

“你觉得呢?”

艾晴反问,槐诗无言以对。

“总之负责当摆设是吧?”

他耸了耸肩,放弃了争论这个问题的想法……毕竟有那么多前科在,说搞事非我所愿也要有人信啊。

在沉默中,他坐回椅子上,继续和尴尬的‘前辈’拉交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艾晴心情不是很好。

虽然她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但相比其他人稍微了解她多一点的槐诗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低气压和隐藏在平静之后的阴沉。

很快,他就察觉到这一份阴沉的来源。

汇合了。

快艇停靠在了一艘巨大的货船旁边,守在船头的工人们举着灯,照亮了下面的人之后,很快便向身后挥了挥手,有一条绳子放了下来。

“上来吧。”上面的人喊:“等你们很久了。”

槐诗先是起身,旋即愣了一下,看了看那条绳子,又看了看身旁坐在轮椅上的艾晴,艾晴面无表情,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上面的那个人。

直到那个人的视线开始游移,最后退了几步,再次向身后招了招手,才有一架移动式的斜梯从侧面缓缓放下来。

有一张嬉笑地面孔从斜梯的尽头浮现,向着艾晴说:“不好意思,下面的人不懂事,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世界上从来不缺脑子有病的人。”

艾晴撑着拐杖起身,扶着斜梯,缓慢地向上,一步一步地,踏着铁梯走上甲板。只是,从那一张嬉笑地面孔旁边走过时,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说:

“缺的是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

嬉笑地面孔僵硬了一下,后退了两步,耸耸肩:“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生……”

“不好意思让一让。”

他还没说完,斜刺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黑乎乎地东西从他面前扫过,几乎将他扫了一个踉跄。

是槐诗。

他扛着一架轮椅,大摇大摆地从斜梯上走上来,好像土包子进城,什么都没见过一样环顾着四周,啧啧感叹。

艾晴看着放在面前的轮椅,看了一眼槐诗,忍不住叹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了。”槐诗耸肩。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下来,示意他做好推车小弟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了船舱。

船舱里出乎预料地宽敞,还放着几张旧沙发,早已经坐满了人。或老或少,其中有几个身上带着低沉地源质波动,俨然是来自各处的干员。

相较刚刚那个不怀好意地家伙,其他的监察官倒是挺友善,打过招呼之后大家便坐了下来,看向上首。

“详细的资料已经发到各位的手机上了,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过。”来自金陵的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条走私船上大概有十六个左右的武装人员,两个升华者,涉及贤者之石的碎片,我们的预言可能会不准确,但大体上不会有所出入。

危险物品保管方案大家应该都看过,按照上面的来就是了。这一次行动有老肖带队,剩下的人听从指挥,还有其他的意见么?”

“没有四阶么?”

不等其他人开口,艾晴率先问道:“只有两位三阶,涉及贤者之石是否有些草率?”

“没必要。”

刚刚那个一脸嬉笑的男人大喇喇地说道:“一具残片而已,用得着那么小心谨慎么?”

“阴言,天文会的行动不是你玩过家家。”艾晴冷眼看过去:“说话之前麻烦你过一过脑子。”

“就一条走私船,两个升华者,你告诉我要有出动四阶的必要么?”

阴言不屑地咧嘴笑了一下,瞥了槐诗一眼:“还是说你怕你家小朋友出什么意外?这么怕的话干脆不要出门了,躲在家里造小孩儿算了。”

艾晴没有说话,神情漠然,好像看到一个傻逼一样。

“咳咳,出了问题的话,我会协助大家的。”

在上首男性的身边,一个看上去颇为清瘦的年轻男人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露出令人安心地微笑。

上首的主持者沉默片刻之后,表情有些复杂,很快,向众人介绍到:“这位是这一次行动的外援,有必要的话,他会出手的。”

“啊哈哈,没必要那么严肃。”

清瘦的男人摆手笑了笑,收起了面前那一堆写满字迹的表格和几颗看上去分外古怪地骰子。

“可以的话,我还想做大家的好朋友来着。”

他自我介绍:“大家叫我kp就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晕船

凯特·彼得曼,自我介绍时请大家简称他为kp。

一位出身自边境·暗网的升华者,其余消息不明,来历颇为神秘。

不过想一想那个边境的背景,倒也正常。

那个好像无数噩梦重叠在一起的虚幻世界里无时无刻不再剧烈地变动,根本就没有一个来历清白的家伙。

隐藏身份不过是正常礼仪,甚至大家每个人都有几百个马甲,谁知道你当面站着的陌生人背地里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这一位来头明显不小。

在艾晴上报消息不超过两个小时之内,便通过高层渠道直接搀和进了社保局和天文会的沟通之中,甚至直接加入了这一次的行动队里。

“不过放心,我不会对大家的行动指手画脚。”

他笑眯眯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保证行动的顺利,还请各位放心施为就好。”

所有人看向上首的主持者,那个男人缓缓点头。

“情况就是这样。”他说,“虽然kp先生的身份不能透露,但上层保证他会对这一次行动有所助益。”

总觉得鬼鬼祟祟的,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槐诗好奇地端详着那一张笑脸。

而kp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过来,向着他微微颔首。槐诗忽然有些恍惚,刚刚好像幻觉一般地听见了一阵骰子地响动。可很快,他就将这件事儿忘在了脑后。

“那么,事不宜迟。”

微笑的kp直接略过了主持者,下达了命令:“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之后开团……咳咳,开始吧。”

于是,所有参与行动的升华者起身,开始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起装备来。

两个三阶,五个二阶,还有槐诗一个一阶。

看上去都是经验娴熟的升华者,除了两个人配置了热兵器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除了手枪之外,竟然全部都是冷兵器,而且看上去架势娴熟。

手握钢铁时,眼中的血腥味更胜槐诗。

“看到了没?所有正式的行动干员都有边境猎人的执照,不论是本身的素养还是能力都不是同阶的野路子升华者能比的。”

艾晴瞥了槐诗一眼,最后叮嘱:“这一次去长长见识就好了,别傻乎乎地冲到最前面。”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阴言嬉笑地面孔从旁边凑出来,带着嘲弄:“是小菊花妈妈课堂开课了吗?”

他端详着槐诗地样子,满意地颔首:“怪不得堂姐你会为了他,干掉戚家的那个废物。小奶狗看上去好像还真的像模像……”

轰!

巨响声中所有人都僵硬了一下,错愕地看了过来。几乎所有的升华者都下意识地拔出了武器,警惕地望向枪声的来处。

来自艾晴的手中。

寂静里,只有硝烟从枪口缓缓升起。

阴言呆滞地看着那个漆黑地枪膛,看着自己鬓角那一片火辣辣地刺痛,艰难地吞了口吐沫。

“不好意思,走火了,你没事儿吧?”

艾晴似是关切地凝视着自己的堂弟:“是不是嘴巴除了问题?那么大一个口子喘过气的话,我再帮你开个洞怎么样?”

阴晴地表情变化,脸色铁青,没有再说什么,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在向其他人表示了歉意之后,其他的升华者都困惑地收回视线,主持的中年人好像准备讲话,可终究没有搀和到阴家的麻烦里。况且,如今这个关头,他也没心力去顾忌这个了。

只有槐诗目瞪口呆地看着艾晴,“大姐,你好刚啊。”

“佩服我么?”艾晴收起手枪:“不过倒霉的应该就是你了。”

“恩?”槐诗愕然。

“他一个镀金的草包不敢跟我翻脸,但十有**会拿你泄愤吧?”艾晴轻声提醒:“留点心,别被人打了黑枪就好。”

而就在船舱之外,阴言看着自己那位依靠在舱板上抽烟的干员,“做的干净点,明白吧?别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抽烟地干员点头,无声地咧嘴,露出尖锐地犬齿。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人再说话。

寂静里,只有kp手中不断响起的骰子声。

很快,六个升华者便已经顺着软梯下到了快艇之上。

当槐诗踩上快艇的甲板时,却看到眼前一花。

原本庞大的货船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哪怕在雷达上也全无踪迹,只能通过肉眼窥见隐约模糊扭曲的空气。

只有手摸上去的时候还在。

老肖简单地叮嘱了两句,尤其是叮嘱了一下初次行动的槐诗之后,便开动了游艇,向着茫茫大海最深处走去。

当脱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之后,槐诗坐在椅子上就感觉到有些头晕了起来,肠胃不断地一阵阵翻滚,脸色发白。

他晕船了。

很快,他就趴在船边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旁边尴尬地克莱门特只能叹息着给他递纸巾。

“哈,升华者竟然会晕船。”

老肖的副手,那个粗犷地汉子都被逗笑了,重重地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要不你就别上去了,等我们回来就行。”

槐诗抬起头张口想要说什么,然后吐得更凶了。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隐约的灯光。

船的灯光。

隔着老远,就能够听见甲板上传来的音乐声,好像在举行什么patty一样,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那一条波浪之上的庞大轮船,目瞪口呆。

那群走私贩子胆子真得大的出气。

竟然光明正大地开着客轮走私边境遗物?

这跟情报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但毫无疑问,这一条航路上的船只有这一条,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出差错。虽然关于船体的描述有所偏差,但几人向指挥船通报情况之后,得到的却是kp行动继续的命令。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年纪最大的老肖率先开口说道:“那就按照计划来吧,细节部分作出变更,元龙跟我一起,直接进行任务,雷飞舟、岳俊、倪恒负责策应,克莱门特和槐诗你们两个……算了,你们找机会混进乘客里面去吧,万一出现异常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我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有什么不清楚的赶快问。”

“呃……老肖啊。”

槐诗犹豫着,举起手,忍着不知何时已经充斥了全身的刺骨恶寒,艰难地挤出笑容:“我感觉……不太好……”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鄙夷了起来。

“害怕的你话你一个人先回去吧。”刚刚开口调笑他的雷飞舟漠然说道:“反正也不少你一个。”

槐诗没有说话,坐在最后面,瑟瑟发抖。

脸色冻的铁青。

关了马达之后,坐在老肖旁边的元龙伸手插入了水中,一股暗流涌动,拖着船迅速地向前,悄无声息地靠拢在了游轮旁边。

几个升华者对视了一眼之后,悄无声息地攀附而上。

最后克莱门特上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打哆嗦地槐诗,叹息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枪递给了他:“这个你拿着防身吧,实在不行……”

他停顿了一下:“你还是回去吧。”

他也上去了。

寂静里,槐诗艰难地抬头凝视着船身的庞大阴影,感觉漆黑的轮廓仿佛要将自己吞没了。那些甲板上传来的悠扬地旋律仿佛也变成了刺耳的音符,夹杂着一阵沙哑的低语,可是仔细听的时候却感觉怎么都听不清晰。

忽然之间,一声惨叫从甲板上响起。

紧接着,重归静寂。

只有一个人影从上面落下来,嘭的一声,坠入了水中,渐渐沉浮。借着灯光,槐诗窥见了那一张失去温度的呆滞面孔。

正是老肖。

那一瞬间,他猛然起身,伸手发动了船的马达,蹩脚地操纵着快艇掉头离去。

上船是不可能上船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上船的……

明明知道上面有鬼还硬闯,怕不是头铁,况且这一次的死亡预感如此恐怖,简直好像催命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他还敢硬莽的话简直有鬼了。

随着快艇渐渐远离,槐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舒服了一些,那些恶寒在瞬间离去了。

仿佛是做出正确选择的嘉奖。

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游轮的阴暗影子。

打了过哆嗦。

当槐诗踩上快艇的甲板时,却看到眼前一花。

原本庞大的货船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哪怕在雷达上也全无踪迹,只能通过肉眼窥见隐约模糊扭曲的空气。

只有手摸上去的时候还在。

“真稀奇啊。”槐诗感叹:“这是什么魔法么?”

“那群学者的相位屏蔽技术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等你见得多了就不当一回事而了。”自来熟的雷飞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年轻有为啊。”

“没有没有,萌新初来乍到,大哥嚯阔落。”

槐诗慌不迭地从胸口掏出一罐可乐发了过去,老肖也没有说什么,看着几个人熟稔起来之后,简单重申了一下计划,然后叮嘱了槐诗一些注意事项,便关掉了马达。

元龙伸手到海中,顿时一阵暗流涌动,托着快艇迅速向前。

克莱门特疑惑地看着槐诗,问道:“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嗯?”槐诗一愣,旋即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我长着大就没见过外国人呢,一定是大兄弟你记错了,来,嗑瓜子。”

说着,又塞了一把瓜子过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有一点晕船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戏

当行动干员们离去之后,船舱里恢复了寂静。

焦灼地等待中,只有kp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对着自己的表格写写画画,惬意地哼着歌,时不时地丢两把骰子。

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就堆了一叠纸张。

原本主持的中年人疑惑地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kp先生,你在做什么?”

“一种游戏而已。”

kp抬头说道,“不知道大家喜欢玩游戏么?”

“嗯?”众人疑惑地看过来。

“反正左右无聊,不如来一把桌面角色扮演游戏怎么样?”

kp抛起了骰子,凌空抄在手中,愉快地介绍道:“这在暗网边境可是相当流行的游戏呢,虽然规则复杂,但是不论是自由度还是趣味性都不是其他的那些电脑游戏相比的……只要尝试一下,就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嗯?”有人好像被吸引了,提问:“具体是怎么样玩的呢?像是麻将和扑克么?”

“不不不,完全不同。”

kp耐心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主持人,也就是我的口述,你们将会得到一个故事的开端。

而你们需要扮演一位调查员,去和其他的调查员一起,通过扮演和自身的选择,参与到故事中去,对这个故事进行探索,最终解决了创造者所给出的难题,得到宝物,或者成功生还……恩,实在是一种很符合现在状况的游戏呐。”

他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所有人都恍惚中忽略掉了,而是被他的描述所吸引,跃跃欲试。

kp讲完之后,问道:“怎么样,各位,要不要来一把?”

“你来讲故事,我们来做选择,是吧?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一位年纪较老的监察官问道,“但你如何判定一件事情我们做不做得到呢?”

“这就要各位遵循桌面游戏的规则,为自己创作一张人物卡了。”kp回答,“当各位的角色使用每一个技能的时候,都会根据你们在构建技能时投入的点数进行丢骰子判定,如果判定通过了,就可以认为你的角色可以做得到这种事情,反之则不行。

你投出的点数越小,就越容易成功,而投出的点数越大,就越容易失败。”

kp掏出了两个十面骰子,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第一个代表个位数,第二个代表十位数,总计一百点。倘若你的技能有五十点,投出四十九点就算成功了。

不过对于新人而言,知道再多也不如体验一次更有用。就在刚刚,我已经将各位要用到的人物卡都写好了,请各位谨慎使用,避免撕卡哦。”

说着,他将人物卡分发了下去。

可到了艾晴的时候,她却没有接过。

而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kp,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可是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哎呀,灵感相当的高啊。”

kp笑眯眯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这是个游戏?”艾晴问。

kp笑了,“对,只是游戏而已。”

“那么,我们有怎么判断你会不会刻意针对我们这些玩家呢?”艾晴旋即察觉到了最大的漏洞:“如果你愿意的话,很容易就会创造出一个我们无法打倒的怪物和无法解决的难关吧?”

“放心放心,狗kp滴我不是,我可是大家的好朋友啊。”kp微笑着,“况且,现实胜于语言,这个世界往往比我想的要更奇妙呢。”

说着,他将人物卡放进了艾晴的手中,和煦地微笑:“这是你的卡,可要要温柔一点对待他哦。”

艾晴接过了表格,低头看去,然后愣在原地。

“怎么?看不懂吗?”

kp好奇地凑过来,端详着上面的信息:“槐诗,男,职业:升华者,力量15,恩,寻常的一阶水平,体质41,这个体质有些过分诶,不过理智值只有23,而且灵感还这么高,简直随时处于疯狂边缘嘛,幸运只有1点,倒霉鬼……技能倒是正经的探索向,侦查和聆听都有八十五,魅惑和潜行是怎么点到九十了,而且唬骗技能也高得真厉害啊……”

艾晴猛然收起了人物卡,阻止他在继续泄露自己的信息。

“哎呀,这么快就察觉到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了吗?”

kp点头赞叹,旋即建议:“用好这张人物卡相当有难度哦,要不要给你换一张?”

“免了。”

艾晴摇头拒绝:“这张卡挺好。”

kp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解答起其他人的疑惑来,只是在解说某些属性信息的时候,仿佛察觉到了刻意侧耳倾听的艾晴和那位老监察官,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两分的样子。

很快,繁忙的解说就告一段落。

kp愉悦地拍手,端详着面前地‘玩家们’。

“既然大家都熟悉了自己的卡,那么,我们开始导入吧。”kp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时间是1620年,背景是茫茫大海之上,有一艘船,叫做五月花……”

随着他的话语,就在他面前空白的纸张上,一行又一行的自己迅速浮现。

舞台已经构建,英雄们皆以到齐。

围绕着曾经那位贤者之石而展开的故事——《原罪之子》的序幕就此缓缓拉开。

那么,让我们开始快乐的三周目吧……

你的名字叫做槐诗,是一名落魄的音乐家,一个无人问津的大提琴手,在失去了那位贵妇赞助人之后,你流浪在罗马各地,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并向往着传闻中那个遍地黄金的新世界,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有一天,你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

一座来自新大陆的剧场听闻您高超的演奏技巧,迫不及待地邀请您前往新大陆,成为他们剧场的首席乐手,为你开出了美妙的酬薪和股份分红,并随信附赠了500里拉和一张船票。

别无选择的你决定抓住这一次机会。

在约定的那一天,来到了码头,竟然在酒馆中遇到了几个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

导入开始——

在恍惚中,槐诗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bulabulabula的,烦的要命,而且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可很快,他就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马车到地方了。

破败的码头附近遍地淤泥和垃圾的恶臭,槐诗吃力地提着行李,走进了一家能够歇脚的酒吧里。

诶?

我为什么要去酒吧呢?

旁边的旅馆看上去不是更舒服一些么?

算了,那就酒吧好了。

自喧哗的人声中,他扯着行李,坐在了吧台,对酒保张口欲言,想要点一些东西,可是却脑袋空空,不知道点什么好。

除了牛郎夜店之外,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想要喝酒的地方啊,要说点什么……来杯牛奶可以吗?

诶?牛郎夜店?那是什么?我去过那种地方么?

就在错愕中,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提醒:“威士忌。”

这古怪的灵光一闪而过,令槐诗松了口气,向酒保说道:“一杯威士忌,谢谢!”

于是,一杯威士忌端上来,旁边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槐诗?是你么?”

当槐诗愕然回头时,看到桌子上坐了一圈的旅客们,其中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那都是他流浪时有过一些印象的人。

老肖,一个失去工作的锅炉工人、雷飞舟,业内风评似乎不算好的保镖、克莱门特,一位患了肺痨病的骑士……

那一桌五个人竟然都是自己见过面的。

而且看样子,他们好像也是打算乘船的旅客,这是缘分么?太奇妙了。

几个许久不见的人坐在了一起,互相交流了一下最近的情况之后,同病相怜的他们之间顿时产生了难得的交情,关系渐渐热络了起来。

而就在交谈之中,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响起。

佝偻的流浪汉头发蓬乱,瘸着腿,在酒馆里蹒跚向前,手里捧着破碗,低声祈求:“行行好吧,先生,行行好吧。”

可是却无人垂帘,那个苍老地流浪汉满是期冀地走到这一桌地前面,看向他们,雷飞舟厌恶地皱了一下眉,怒视过去:“滚开,老鬼!你想挨打么?”

隐约有骰子地声音响起。

流浪汉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踉跄后退。

看着可怜兮兮的……

槐诗叹息了一声,招手示意他过来。那流浪汉如蒙大赦一般,绕了一个大圈,夺过了雷飞舟的视线,挪到槐诗旁边,谄笑着捧起碗:“帮帮忙吧,先生,神会保佑你的,帮帮忙吧……”

槐诗掏出钱包,翻了翻,找到了几个硬币丢进他的碗里。

那流浪汉好像欢喜疯了一样,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感谢:“谢谢你,好心的先生,谢谢你,神会保佑你的,神会保佑你的……”

又是一阵隐约的骰子响声,好像隔壁桌在赌博的样子,槐诗好奇地看了过去,却忽然感觉有一个小东西被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流浪汉神秘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槐诗下意识地握紧了,愣在原地,正准备问什么,就听见了远方传来汽笛的声音。

开船了。

可这个时代真的有这样的巨船么?

槐诗站在码头,茫然地凝视着这一艘灯火通明的钢铁巨舰,目瞪口呆,难以将如此伟岸的造物和印象里那些颠簸、破旧而且肮脏的木船联系在一起。

“这哪里是1620年?”

在古怪地违和感中,他嘴里吐出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语:“这是2020年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秘密

金陵,深夜。

寂静的办公室里,白发的中年人沉默地喝着茶,看着外面的落雨。

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很快,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就从门外走进来,怒视着他:“孟理事,贤者之石挥手任务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我去的么?”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小海。”孟理事回答:“已经有人接手了。”

“就是因为这个,那个kp是什么鬼!”

名为内海的升华者瞪大了眼睛:“现在公海上的那一块区域已经出现边境化,搞不好这一次回收的干员要全军覆没了。”

孟理事的神情依旧平静:“大概是碎片里的记录被激发了吧。但凡五阶升华者时候,生前的记忆都会残留在碎片里——倘若妥善处理的话,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场难得的试炼,兴许能发现几个可用之才。”

“可要处理的话也是我吧?”内海瞪大了眼睛:“交给别人算怎么回事儿?这是社保局的要求么?”

“这是社保局和天文化会的共同决定。”

孟理事沉吟了片刻,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我知道你跑到半路又被叫回来肯定火大,也明白你担心这件事情会出什么意外。

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件事情会得到稳妥的处理。”

“因为那个什么kp?”

内海皱眉:“边境·暗网的主宰者之一忽然跑到现境里来,这件事儿本身就有问题吧?为什么他会对一个贤者之石的碎片感兴趣?”

“谁知道呢?”

孟理事淡然说道:“关键是他拿出了价码,上峰同意了,而且社保局也没有意见,这就足够了。

况且据我所知,kp那个家伙虽然有不少恶趣味,但他可以说是目前全世界最出色的创造主之一。

有他对记录进行梳理,不会出现差错,你也不需要担心会出现新的隔离区。”

“可那些干员和监察官怎么办?”

“kp已经有所保证,但行动难免会有所损失。”

孟理事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忍不住轻声叹息:“虽然多半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肯定会被那个家伙的恶趣味作弄的够呛吧?”

登船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天空中下起了淅沥沥地小雨,那些等待了许久的旅客们已经不停水手的呼喊,根本懒得排队,人挤人向上走。

一时间槐诗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踉跄地向前,隐约听见一声惊叫,感觉到脚下的异常,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在了一张白色的手帕上,将边角上金线绣的h字母给踩脏了。

他弯腰捡起来,看向四周,察觉到前面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回头再看自己,眼神冰冷,可透过兜帽和阴暗的灯光却能够窥见清秀的侧脸。一缕银色的头发从耳边落下来,分外惹眼。

“还给我。”

她伸手,猛然从槐诗的手里拽走了自己的手帕,转身离去。

槐诗被后面的人恨推了好几把,踉跄向前。最后终于在船员们的指引之下来到了客房区,几个一起的朋友选好了各自的房间之后,便约定晚餐时再见面了。

槐诗走进房间里,关上门,将行李放好之后,才终于打开了掌心,看向那个流浪汉塞进自己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硬币。

普通的罗马铜币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工于心计地刻上了天使的造像,而背面,则是一个十字型的刻痕,精妙地在周围雕琢出了圣父圣子圣灵的象征。

看上去宛如一件艺术品。

流浪者硬币。

一种流行于工业时期破产商人、流浪者和失业农民之间的把戏,这些流浪者期望与将硬币制作雕琢地更加精美,用以从怜悯他们的施舍者手中换到更多的金钱。

或者,单纯出于无聊。

这样的解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令他分外不适。

他弯下腰,仿佛巧合一样,随着其他客房中的所有人一起,打开了行李箱。

然后愣在了原地。

时间在此停滞。

导入结束——

“ok,各位扮演的不错。”kp欣喜地鼓掌:“看来大家都有成为杰出调查员的潜质,那么,让我们再接再厉吧。”

艾晴没有说话。

那种强烈地矛盾感和不和谐感越发地强烈了,令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忽略了什么。

但kp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啊,忘记说了。”

kp似是恍然地拍了拍脑袋:“我们这个团,是秘密团来着……也就是说,每个人物卡的背后其实都有各自的秘密和目的,一旦暴露,可能会导致异常糟糕的情况出现呐。”

说着,他掏出了一叠信封,分发给了所有参与游戏的监察官们。

“根据各位在导入模组中不同的选择和表现,我已经为各位安排好了不同的身份和秘密。”

kp愉快地笑起来:“希望大家保护自己秘密的同时,能够精诚合作,完成模组目标——成功抵达新大陆。”

那一瞬间,槐诗自愕然中恍悟。

他看到了行李箱中的东西——数十个装满各色物品的瓶子,一具精致且狰狞的手弩,数个装满猩红液体试管,两柄匕首,一把短刀,以及在行李箱的顶部,悬挂在挂扣之上的沉重武器。

那是一把锋刃镀银的手斧,在斧背上雕刻着华丽而精妙的咒文,隐约可以窥见已经渗入其中的暗淡血色。

只是看着,便知道杀伤力惊人。

可我一个拉大提琴的,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那一瞬间,他再次看向手中的硬币,手指好像自己动起来了一样,令硬币在指尖不断的反转,于是,十字的刻痕与天使的圣像反转浮现,好像开启封印的钥匙,解开了脑中的枷锁。

一瞬间,无数记忆自黑暗中涌现,灌入了他的脑中。

“找到那个人,紧跟那个人,然后杀死那个人!”

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惜一切代价,范海辛,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他终于想起来了。

槐诗只不过是自己的伪装,而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一位圣灵谱系所培养的处刑人。

审判者、猎杀者、不净者、犹大……有诸多或是褒扬或是贬损的称号落在自己这种人肩上,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教团为了清理黑暗生物而培养出的黑暗生物,为了杀死异端而制造出的异端。

背负着三阶圣痕·吸血鬼的升华者。

——猎魔人·范海辛。

一年多以来,他都在执行着来自主教所颁发的使命:追杀异教徒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

为了寻找线索,他的道路几乎贯穿了罗马全境,尾随着蛛丝马迹,最终到了这一艘船上。

而槐诗这个身份,不过是他为了上船而选择的一个伪装而已,那个倒霉的大提琴手,早就被他弃尸荒野。

他必须在船只抵达新大陆之前,杀死那个异端,然后自新大陆返回这里……

一瞬间回忆起了前因后果,可是他的内心却越发地感觉到荒谬。

不对,哪里不对。

“我不是槐诗?”他轻声呢喃,“我是……范海辛?”

我是个拉大提琴的?我是个音乐家?我是个猎魔人?我是槐诗?我是范海辛?

我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摸索着箱子,想要找到更多有关自己的东西,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摸到了一个原本不存在于行李箱,不,甚至不存在于这个故事中的东西。

一本书?

不,看上去更像是一本日记。

当他翻开扉页的瞬间,无数电光从脑中闪过,纵横交错,撕裂了层层迷雾和刻意制造的黑暗之,骤然照亮全局。

无数破碎的记录终于再度拼凑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轨迹。

“我是槐诗……”

他自脑中的镇痛里发出了恍然地呻吟,好像终于从一层层的噩梦最深处醒来,可哪怕是如此,他依旧被困在噩梦里。

他能够感觉到属于范海辛的那一部分存留在自己的躯壳之中,带来一阵阵渴血的冲动。

如今的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身负三阶吸血鬼圣痕的猎魔人。

不论是一阵阵难以言喻地饥渴,还有那仿佛铭刻在圣痕中不容他违背的使命都证明了这一点。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忽然穿越了?

搞什么鬼?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

一连串的问号不断地从他的脑中浮现,令他终于察觉到了隐藏在自己意识背后的墙壁,还有一道自不知从何处俯瞰而来的困惑视线。

“艾晴?”

那一瞬间,货船之上,艾晴感觉到骤然迸发的头疼。

仿佛受到连锁反应,随着槐诗的苏醒,施加在她头上的枷锁也随之松动,崩裂开一道缝隙。

“哎呀?这么快就有第二个监察官察觉到了‘认知妨碍’的效果了么?”

kp缓缓地回头,露出无奈地微笑:“灵感和直觉点太高了就这点不好啊……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两位搭档还真是绝配。”

好像一瞬间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kp还在继续阐述着故事,向其他人解说规则,可同时眼睛却看向自己,好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一样,端详着艾晴困惑地神情。

很快,那一线微弱的直觉化作灵光闪过,冲破了封锁的记忆,自恍惚和沉迷中醒悟,知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无需再犹豫。

那一瞬间,艾晴本能地拔枪,扣动扳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话

那一瞬间,艾晴本能地拔枪,扣动扳机。

kp打了个响指。

于是自枪口中喷出的再不是子弹,而是喜庆的彩带和鲜花。

“冷静一些,女士,我相信大部分问题都可以通过谈话来进行解决。”kp耸肩:“想必你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对么?”

艾晴皱眉,冷眼看着他,“难道你会回答么?”

kp无奈耸肩:“相信我,哪怕知晓再多,也只会给自己增加难度。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是救了你们诶。”

“我会自行判断局势的,kp先生。”艾晴冷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记忆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放心,只是时间跳跃形成的暂时性失忆而已。”

kp摊手回答道,“简单来说,由于贤者之石被错误引发,形成异变,为了避免在现境形成隔离区,我只能强行将这里暂时边境化,变成‘暗网’的一部分。

而遗憾的是,各位的行动干员在这个过程中却被卷入了贤者之石中的记录——1620年的历史残片——中去了。

为了补救,我才不得不开始这一场游戏——就像是我说的那样,在必要的时候,为各位提供援助。”

“那就结束这个游戏!”艾晴冷声说,“把他们拉回来!”

“抱歉,暗网虽然是虚拟世界,但依旧自有规则所在。”

kp摇头拒绝,笑容令人越发地不快:“哪怕是我,也不能随心所欲。游戏已经开始了,艾检查,倘若诸位不能通关的话,作为主持人,我恐怕也很难提供太多的帮助啊。”

艾晴嗤笑,“所以,你工于心计的制造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和我们玩一个游戏?”

“正是如此。”

kp肃然颔首,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游戏不比现实更温柔么?我只不过是向你们提供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

你看,我成功地将贤者之石中的记录变成了游戏,也就是说,通关了这个游戏,你们就可以成功地将贤者之石重新收容。

还是说,你宁愿舍弃这种有理可循、简单易懂的解决方式,选择去面对甚至一无所知的乱局么?”

艾晴漠然摇头:“不,你只是像那些无聊写手们所说的主神那样,喜欢这种将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感受而已。”

“虽然性质上都差不多吧。”

kp没有否认,只是耸了耸肩:“但形势比人强,对不对?”

艾晴低头,翻转着手中挂着鲜花的手枪,许久忽然说:“但我至少可以拒绝。”

“你死了的话,你的干员怎么办?”kp好奇地问:“依我所见,你不像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啊。”

“所以,我必须进行游戏?”

“很遗憾,是的。”

kp轻声笑了起来,“事已至此,为何不享受一番游戏的乐趣呢?要我说,没必要这么严肃硬核的,放松一些,当做一个探索类型的电脑游戏也不错咯……”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晴忽然说:“我要求和槐诗对话。”

“……”

kp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挠了挠头:“你确定么?用一张脱离你控制的人物卡可不是用来游戏的好选择,要我说,你现在更换成克莱门特这张npc卡还来得及。”

艾晴面无表情,“我坚持。”

kp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了期待地笑容:“很好,你的要求,我破例通过了!

但同时,我要增加规则——在槐诗进行理智鉴定的时候,你也将同步进行,而在槐诗扣除生命值的时候……”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

艾晴沉默点头。

“妙极!”

kp挥手,兴奋地大笑起来:“那便加油吧,艾女士,我很期待和你这样优秀的玩家和槐先生这样优秀的角色在一起,能够缔造出什么样的故事!”

那一瞬间,黑暗突如其来的降临。

槐诗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十分钟后。

槐诗终于明白了具体的情况,同时越发地困惑:“也就是说,我们遇到的异常变化,为了避免事态严重化,那位kp直接现场手搓了一个副本,把我们拉进来了,对吧?”

艾晴颔首。

槐诗却越发地感觉到不解。

奇怪,太奇怪了。

看了这么多年的命运之书,槐诗作为读者好歹有点经验,可按照一般的剧情规律而言:这种真相难道不是要先埋一大堆伏笔进行暗示,然后在自己已经将副本探索的差不多了之后才作为一个爆点丢出来告诉自己的么?

为什么一开局就给的这么爽快?

而且,更令槐诗不安的是……

“你确定他提到了记录?”

艾晴颔首,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这种措辞。

而槐诗心中一半沉重一半轻松。

轻松是因为命运之书这种规格外的东西果然没有被记录在人物卡上,也就是说艾晴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带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玩意儿。

而沉重则是因为,他感觉,kp似乎和命运之书有某种关联。

但目前来看,虽然kp搞了这么一大堆幺蛾子,可是并没有对自己进行直接迫害……反而颇为积极地想要推动这些玩家去通关这一场荒谬的游戏。

这些烧脑的事情想再多也想不明白,还是丢给艾晴吧,目前槐诗则开始着眼与最要紧的事情。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角色目标,然后通关这个副本,对吧?”

槐诗搓着手,点头:“行,等会儿我就去找老肖他们,试试看能不能联合起来……”

“动作别那么快行吗?”

艾晴在旁边平静地提醒道:“‘范海辛’先生。”

槐诗愣住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现在槐诗变成了他的马甲,猎魔人·范海辛反而变成了他的真实身份……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在这个副本里,每个人都有秘密。

也就是说每个人可能都在抵达新大陆这个大前提之下有各自不同的目标——自己的目标是杀死藏在船上的帕拉塞尔苏斯,那么其他人呢?

说不定就是要保护他?

或者干脆一点,直接就是在船上找出范海辛,然后杀死他——甚至有可能有的人直接就变成了帕拉塞尔苏斯!

这就是秘密最恶心人的地方。

你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害,但又不能完全交付信任。

“也就是说,我们非但不能团结一体,而且团队内部也必须互相防备。”槐诗有些烦躁地挠头,“由于二五仔的存在,大家恐怕只能做表面朋友,暗地里孤军奋战,对不对?”

“不止如此。”

艾晴敲打着轮椅的副手,告诉了他最后一个坏消息。

——除槐诗之外,其他的角色,都是直接受其他监察官操控的。

也就是说,别人是人卡合一,而他们这一组反而人和游戏账号分开了——一人变成两人,听上去不错,可实际上却不一定优势。

反而可能是劣势。

不论对槐诗还是对艾晴而言,都是如此。

特别是在某些两人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当然,槐诗大可自行其是,但很多时候必要的点数却必须由艾晴亲手投出……

在沉默里,艾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轻声叹息:“只能靠信任了吗?感觉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啊。”

“不要说的这么悲观啊老铁。”槐诗愕然:“咱们不是配合无间吗?”

艾晴反问,“你是说你去黑吃黑然后我去帮你收尾吗?”

“呃……”槐诗无言以对,“好吧,虽然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起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让给我一点信任好吧?”

“我努力。”

艾晴在沉吟片刻之后,张口欲言,可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反而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接下来的探索中我会给你指令的,但是在行动的时候……小心一下这艘船上藏着什么东西吧。”

她怀疑,这艘船上绝对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光是在所谓的导入环节时,便隐藏了不知道多少陷阱。

先是神秘的来信,然后又是上船之后突如其来的秘密,最后再看这个游戏最终的通关条件——抵达新大陆。

谁的来信?

这莫名其妙的秘密除了让人内讧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在1620年,坐着这么一艘起码超越时代四百年的游轮,难道还会担心在海上迷失方向么?

或者说,有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可能么?

若是只要躺在房间里就可以安然通关的话,那就太可笑了吧?

艾晴自己设身处地的去猜测kp的思维,能够得到的便是这一条她可以完全确信的定论——这一艘船上绝对有鬼。

就算不会撞到冰山,也绝对会遇到什么不可抗事件,至于暴风雪山庄之中封闭环境中会上演的经典情节,简直更不用多说。

在抵达新大陆之前,绝对少不了幺蛾子。

更大的可能是,倘若调查员们不联合起来的话,很可能不到半路就直接死光了……

不论那种情况都让人难以愉快。

艾晴咬着手指。

随着对话的结束,黑暗散去,艾晴再一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仿佛时间一直停在原地等她一样,在她重新出现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向前。

而其他人对发生了什么,依旧毫无所觉。

kp的笑脸重新出现在眼前:“密室时间结束,感觉如何?”

“……”

艾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这是在暗网很流行的游戏,对吧?”

“没错。”kp笑了:“简直人人都爱玩,老少咸宜。”

于是,艾晴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表情:“那么,我作为玩家,想要查阅规则书不算犯规吧?”

kp意外地挑起眉毛,并没有说话,只是挥手打了响指。

嘭!

厚厚一叠书骤然出现在艾晴的面前,足足在桌面上堆了四十厘米高,封面上的字迹更是五花八门,除了通用的英文、拉丁语和东夏语之外,竟然还有瀛洲语等等小门类。

“如你所愿的那样,艾女士。”

他露出微笑,“全部的六版规则外加房规以及本次的所额外采用的武道扩展规则……但愿您能在游戏结束之前看完。

不过现在,温情时间已经结束了。”

kp打了个响指。

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章 吸血鬼

槐诗在清点家当。

距离晚餐开始还有半个钟头,他起码得搞懂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身上还带了什么玩意儿。

外套一件、可更换的皮甲内衬,换洗的裤子和衬衫一条,圣灵谱系所撰写的《圣书》一部,流浪者硬币一枚,里拉铜币三百四十五枚,正好可以兑换为银币三十枚。

这些都是杂物。

然后就是一套小型炼金器材,一个承满了绿色凝固油脂的盒子,里面还插着十四把可以随时抛掷的飞刀,看上去那绿汪汪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手弩一具,能够安装在手臂内侧,如果穿上外衣的话正好看不出来。两柄雕刻着圣言的匕首,一把能够绑在小腿上的短刀……这都是刚刚清点过的。

大概十六个装满猩红液体试管,槐诗尝试着打开闻了一下,感觉到肺腑之间的饥渴感大大地降低了,甚至充满清新。

但对试管里的液体却充满了渴望。

炼金术浓缩血浆。

除了作为日常的消耗品之外,也可以说是吸血鬼专用的银血药剂。

只要有足够的血,他就可以飞快回复伤势,在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使用那两管带着银色标记的血液——血浆掺杂了微凉硝酸银和古殖菌等等药剂之后所制造的强效兴奋剂。

除此之外,槐诗终于注意到那十六个小瓶子,打开之后闻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是各色不同的剑油,而且上面还带着不同的标签——都是各种不同黑暗生物的徽记。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针对各种怪物所打造出的剧毒。

只能说范海辛的业务实在太熟练专业了。

而槐诗检查的重中之重,就是那一柄样式他无比熟悉的手斧了。

就连重量和手感都仿佛一摸一样。

上面的净化符文补足了原本短缺的源质杀伤,是一柄难得的利器,就连坚固程度都不逊色于边境遗物。

唯一的缺点就是拿取和携带起来不是很方便,不过,槐诗至少能把它藏在自己的琴箱里。

倘若能够像是愤怒之斧那样可以随时摸出来就好了。

进入副本之后,他的灵魂能力就消失不见了……可以理解,灵魂能力代表着每一个升华者的本质,倘若kp能够在保留范海辛圣痕的同时还给予他灵魂能力的话,这岂不代表着他可以随时手搓升华者了?

而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槐诗已经进入了二五仔思维:毕竟自己只有一阶,就算有,作用也比较有限……而自己不能用的话,别人肯定也没办法用啊。

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大概。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是什么,被赋予了什么圣痕,现在的槐诗已经开始熟悉起了吸血鬼的圣痕了。

值得庆幸的是,吸血鬼和阴魂一样,都是走的敏捷路线,依靠速度和反射神经进行高速进攻……要是来一个辅助或者重型防御类,槐诗可就完全抓瞎了。

范海辛对武器以及圣痕的经验似乎都随着那个几乎铭刻在灵魂之中的命令一同保留了下来,槐诗稍微活动了一下之后,就奇迹一般地掌握了这远远超出自己往日极限的速度和反射神经。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悄无声息地在狭窄的船舱之中进行灵巧地跳跃了。

不止是床、甲板、墙壁、桌子,甚至在椅背之上他都能够轻巧借力,体重仿佛消失无形了一般,化作一道黑影,在房间内迅速弹射,甚至看不见具体的轮廓,只剩下模糊的轨迹。

更令人吃惊的是,如此高速的运动,竟然连一阵风声都没有掀起来。

随着槐诗挥手,数道寒光便从他的双手和袖口之中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桌子之中,竟然连一丁点异响都没有。

槐诗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被刚刚的表现所吓倒了。

彻彻底底的暗杀型……范海辛这个家伙为了磨练出这种技巧究竟下了多大的功夫?

但仔细回忆的话,却又不难理解这个家伙对于这一份使命的狂热感究竟来自何处……就好像曾经的红手套那样,这个家伙完全就是教团所制造出的工具人。

为了清除黑暗生物而制造出黑暗生物,为了杀人而培养出刽子手……偏偏却又冠以冠冕堂皇的名义。

从范海辛自圣堂中学习读写开始,他的老师就开始告诉他:人人皆有原罪,而有的人却罪孽深重,譬如你我。

唯有虔诚才是救赎之路。

只有为这一份虔诚付诸行动,这个世界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只有做出更大的牺牲,这一份原罪才能够得到赦免。

在圣灵教团的谱系之中,便有着属于这一份原罪的暗面。

哪怕第一阶段彼此皆为‘信徒’,到了第二阶段就会开始分道扬镳,通过吞下乐园所赐的金苹果,跳转到另一条升华路径,转化为不净者,进而被专门地培养为刽子手·吸血鬼。

直到教团认为你罪孽赎清为止,才会赐下进阶的圣物,得到救赎。

而在范海辛的记忆中,吸血鬼的上位圣痕,竟然是权天使……

看来圣灵谱系的水深得很啊。

不愧是曾经占据了整个西方的庞然大物,倘若不分裂的话,恐怕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谱系。

就在胡思乱想和整理物品中,时间飞速流逝。

当钟声终于响起的时候,重新打扮成大提琴手摸样的槐诗再度走出了房间外,正好和老肖、雷飞舟、岳俊他们几个人碰到了一块。

可是却不见倪恒和克莱门特。

没有直属监察官进行控制之后,克莱门特已经变成了npc,称不上友军了,见不到不奇怪。可是倪恒不见了就让人惊诧了。

那个家伙提前出门了么?

敲了几下门之后没有反应,这时候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个人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老肖领头走在前面:“先去餐厅吧,现在看来,餐厅多半是人物登场的地方,恐怕会有什么重要剧情。”

槐诗依旧装作被艾晴控制着的样子,听从脑中艾晴传来的指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并没有什么说骚话或者搞事儿的机会。

怎么感觉怅然若失的样子……

就在前进之中,其他的旅客们也越来越多了,可彼此之间却带着沉重的低气压,虽然看上去大多平静,但是却隐约能够窥见一丝愁苦或者惊弓之鸟一般的慌乱。

一直到餐厅的时候,这种异常感就越来越明显。

槐诗忍不住皱起眉。

触目所见,每一张面孔上都看不见什么笑容,或者只是覆盖了一层礼仪性的虚假微笑,更多的则是忧心忡忡、满怀顾虑的样子,还有的人更多则是一脸焦躁和凶狠,让人不愿靠近。

整个餐厅都沉浸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

好像山雨欲来那样的。

哪怕是偶然有所谈话,所有人也在努力地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别人偷听一样的。

“怎么会这么丧?”

槐诗愕然,险些没有收住自己一贯地傻吊笑容……破坏了气氛到还在其次,可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肥宅快乐,怕不是要吸引一圈仇恨过来。

“难道你没有注意你的人物卡背景么?”他听见了艾晴的提醒:“还有老肖他们的身份……”

失去赞助人穷困潦倒的大提琴手,失去工作的工人,业内风评不良找不到雇主的保镖……

好像每一个人明面上的身份都不像是那种意气风发的类型,反而一个赛一个的倒霉和惨烈,就算得到了一个新大陆的机会,但谁又说得清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呢?

因此,端起一副愁苦的面孔,倒也理所应当。

可这些人……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艾晴漠然说:“收到神秘信件的不止是我们,甚至可能……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神秘信件所邀请来的。”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尖锐又苍老的声音。

“究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听,是被偷走了!我的小宝贝,是被偷走了!”一个伤心欲绝的苍老妇人拽着船员,声音尖锐地呐喊:“偷走我的甜心的人肯定就藏在这一群乡巴佬中间!肯定是!”

那个老人明显不同于其他的旅客,衣着华贵,双手十指和脖子上都带着堪称名贵的首饰,说话的时候便透露出一股颐气指使的味道,明显身份不一般。

“放松点,我的妹妹。”

旁边一个老人沙哑地劝道,他坐在轮椅上,好像已经老到不能动了,说话的语气也有气无力地:“可能波比只是暂时出去玩了,这里没有人会偷你的宠物。”

“闭嘴,你这个老废物,要不是你脑子有病要出门,波比怎么会走丢……”

被自己的妹妹当众如此羞辱,老者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几乎肺都要咳出来的那样。

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吞了几粒,艰难地喘息了起来。

“病痨鬼,一点用场都派不上!整天就知道吃!要不是你,我的波比……呜呜呜……”

脸上满是老年斑的妇人说到激动的地方,呜呜地哭了起来,捂着脸倒在身旁年轻人的肩膀上:“这可怎么办啊,亲爱的,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的波比……我的波比……”

在她身旁,那个看着摸样俊秀的年轻人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心碎的老人,看得槐诗一众人目瞪口呆。

倪恒?!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任与谎言

卧槽,这么快就勾搭上富婆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槐诗绝对不敢相信。

这俨然是那位没有和他们在走廊会合的队友。

看着那一副你侬我侬若无旁人,眼中只有真爱的样子,槐诗一众人已经被他的操作闪瞎了眼睛。

不对啊。

究竟你是牛郎还是我是牛郎啊?

等等,自己也不是来着……

“看来他多半是阴言的卡。”

艾晴的声音冷漠:“倘若我这位堂弟真得有那么一丁点的可取之处的话,那就是看人脸色了吧?

尤其是在讨取这种老东西欢心的时候,简直是天才……”

“先点菜吧。”

老肖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想必看到自己的同僚这么快就牛郎出道,那位监察官的心情也很复杂。

没过多久,和‘女友’依依惜别的倪恒就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似乎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沟通能力,结果看到队友们复杂的神情之后,顿时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值得称道的是,虽然时间是1620年,但菜单的菜品竟然全面对接现代,以槐诗瞎几把乱点的水平竟然也点到了水准相当不错的菜品。

这时候,kp的声音忽然响起:“现在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你们可以进行一次‘侦查’了。”

紧接着,槐诗就听见骰子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是kp在对每个人的侦查技能进行判定。

很快,他就听见kp错愕的声音。

“86?惊了!侦查点到85都没过,你是有多非啊?”

艾晴没有说话。

槐诗眼前一花,然后发现餐厅里人潮涌动,实在太鸡儿乱了,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心中默哀,一百点的骰子,投出85以内自己都能成功,结果偏偏差一点……这狗运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幸好,老肖几个人不至于连这点情报都隐瞒,在他们的提示之下,槐诗很快就注意到几个在众多旅客中几乎相当显眼的人。

好吧,在其他人眼中显眼,在槐诗看来倒也稀松平常。

在餐厅的正中央,摆满各色菜品的桌子上只坐着一个古铜肤色的少年,脸上画着淡金色的图纹,仿佛来自埃及。

明明坐在桌前可是却对菜品没有动过刀叉,反而将自己的肥猫放在桌子上,任由它大快朵颐。

在整个餐厅之中,仿佛只有那个少年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轻松又愉快。

紧接着就是那一对争吵……不,应该说是单方面哥哥被训斥的老年兄妹。看样子出身不俗,在用餐时两位的姿态都颇为优雅,仪态雍容。老到牙都掉光的哥哥已经吃不动东西了,只能小口抿着粥和浓汤,而妹妹则不忌油腻,胃口惊人。

剩下的就是一桌看上去貌合神离的‘夫妻’,妻子浓妆艳抹一股盖不住的风尘气息,丈夫却丑得像是一只大眼泡的金鱼,脸色苍白的不正常。

最后就是沉默地坐在角落中的克莱门特,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海浪,一言不发,也没有吃东西。

“恐怕这几个就是重要的剧情人物了。”

老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不知道各位对kp说的秘密怎么看?”

“别说话。”艾晴的声音忽然在槐诗耳边响起:“其他人的脸色。”

骰子的声音响起,艾晴使用了侦查技能。

一瞬间,槐诗将所有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老肖的神情平静好像早已经有所计划,雷飞舟的的神情变得警戒起来,岳俊则眼神好奇,唯有倪恒也就是阴言的人物卡露出一丝抵触和不快……

毫无疑问,老肖也在端详着众人的神情,不过槐诗却端出泥塑木偶的样子,一脸平静,毫无反应。

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样子。

“啧,被老肖的监察官抢先了。”

艾晴瞥了一眼那个一脸平静的老监察官,她怀疑kp所说的第一个察觉到‘认知妨碍’的人就是他。

她本来打算先提出这个问题来占据主动的,没想到慢了一步就被抢先了。

“有什么用么?”

“能够做出基础的判断。”艾晴解释道:“老肖放在一边不论,雷飞舟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可以判断为他的秘密比较关键。岳俊的监察官的秘密就相对而言无关紧要一些,倒是阴言的反应挺有趣……你别说话就行了,看接下来老肖要说什么。”

“我并没有打听各位秘密的意思,相反,我认为在确定彼此可以信赖之前,有所保留反而是对的。”

老肖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模组毕竟是需要我们联合起来一同通关的,我觉得在这之前,大家不妨透露一些相对而言无关紧要的信息,用来建立进一步的信任,如何?”

阴言皱眉:“你想问什么?”

“圣痕。”老肖慢悠悠地说道:“大家的圣痕总不至于会透露什么秘密吧?况且,倘若要联手的话,这也是基本情报,对不对?想要保密的话,只要不说出固有技能和天赋就好。”

一阵沉默。

“要说么?”槐诗问。

艾晴的语气平静:“永远别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让别人先,你只需要看着老肖就可以了——想要空手套白狼,没那么简单。”

沉默中,老肖依旧平静,看到没有人开口,便只能率先说道:“我的是一个没落谱系中的三阶圣痕·缝合人。”

缝合人,统称为‘弗兰肯斯坦’,结合了炼金术和墓碑谱系之后所诞生的新型圣痕,存在时间不过五百年,属于较为偏门的类型。

不过主要强化的应该是**的基础属性,简而言之,防高血厚,至于其他的,老肖没有透露。

在说话的时候,老肖挽起袖口,露出自己的手臂上缝合的痕迹,还有两块肤色完全不同的皮肤,证明了自己所说的真假。

老肖先开诚布公。

紧接着,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岳俊最先响应,说出了自己的圣痕:“三阶·无头骑士。”

这是相当著名的圣痕了,也无需再解释太多。说着,岳俊拉下领口,露出脖颈上的那一道宛如斩首的环形疤痕。

紧接着雷飞舟,他直接弹出了五根细长尖锐宛如刀锋的利爪,又迅速收起:“三阶·狼人。”

最后就只剩下了阴言和槐诗。

察觉到槐诗看过来的视线,阴言顿时恼怒起来:“看我干什么啊,你先说啊!”

“你都开口了,干嘛不先说呢?”槐诗反问:“你还害怕我听完不讲?”

阴言一时语塞,吭哧了半天,分块不快地说道:“二阶·红帽子。”

说着,他的身影一阵模糊,在瞬间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红帽子,也就是传说之中的哥布林、地精等等怪物的原型……最擅长的是偷袭、盗窃和躲藏,当他隐身的时候,甚至连绝大多数装备和三阶升华者都难以看穿,可以说相当有生存能力的一个圣痕。

可所有人都是三阶,只有他一个人是二阶,令他感觉面子上分外挂不住。说完之后,便怒视着槐诗:“你呢?可别听完就跑啊。”

那神情恼怒中带着一丝期待,仿佛盼望着槐诗是一个一阶,比自己还要低。

槐诗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听见艾晴的声音:“别说实话,跟他们讲,你是北欧谱系三阶的恶魂。”

虽然心中疑惑,但槐诗却没有违背,并听从艾晴的指挥,伸手抓向了阴言的手腕。

冰冷的五指似乎吓了他一跳,他迅速挣脱了,戒备地看着槐诗:“你想做什么?”

“证明啊,不抽你一点源质怎么证明?”

槐诗反问:“当众显形么?”

实际上在传说中,作为恶魔死去之后附着在人身上的灵魂,恶魂和吸血鬼的外形相当类似,脸色苍白宛如死尸,毫无体温,身体冰冷,而且气质阴森眼瞳血红。

就连战斗风格也是以迅捷诡异而见长。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吸血一个抽魂,食物种类不宜太一样而已。

只要槐诗不当众吸血,应该相当长时间里不会露馅。

而桌子上也没有人敢放心大胆到被一个恶魂抽取源质,万一槐诗是个二五仔吸嗨了把自己抽空找谁说理去?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

眼看两个人快要打起来了,老肖在中间调停道,等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做出最后的结论:“看来大家的圣痕都是黑暗生物么?”

不论从特征还是表象上来说,唯独这一个分类无从遮掩。

所有人在传说之中都属于邪恶的那一拨……

“为什么说谎?”槐诗悄悄地问:“这个露馅的可能程度相当大的吧?”

“你傻了么?没听见刚才老肖的话么?所有人都是黑暗生物,黑暗生物……你别忘了,你是圣灵谱系!”

经过了艾晴提醒,槐诗才反应过来,自己他妈的是范海辛,是个猎魔人!

等等……也就是说我就是那个二五仔么?

一时间他忽然有些害怕,端详着这几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是帕拉苏斯塞尔找来的打手和盟友。

“况且,老肖未必没有对你们隐瞒什么。”艾晴提示道:“一截缝合线,两块颜色不一样的皮肤,说明不了什么,甚至缝合人这个圣痕可能都是误导你们的伪装。除了岳俊的特征无从伪装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撒谎。”

槐诗心中刚刚涌现的队友深情瞬间凉了一大半。

这就是秘密最恶心人的地方。

一旦开始猜忌,那么一切都变得令人怀疑。

就在他饱含心事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骰子声,kp好像掷骰进行了什么判定,然后槐诗便忽然看到了在餐厅角落之中的那个人影。

那个登船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少女。

还有她随身携带的那一只手帕。

他依稀记得,上面的字母……

——h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要魅惑她!

作为一个炼金术学徒,虽然槐诗偏科偏的要命,但对于炼金术历史上的名人好歹还是知道一二的。

往近的说,最杰出的创造主之一的牛顿,往老了说,最古老的学者苏格拉底……而在稍微靠前的时间里,最有名的毫无疑问,就是如今自己的任务目标——帕拉塞尔苏斯。

——以人造贤者之石而闻名于世的炼金宗师!

帕拉塞尔苏斯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他的自称,而他真正的名字则又臭又长。

槐诗只依稀记得开头叫做‘菲利普斯’,结尾是‘霍恩海姆’。

hohenheim。

开头的字母,正好是h!

这不是霍恩海姆是什么!

难道是爱马仕么!

“艾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请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艾晴漠然地说:“这不是手游,也不是什么架空世界,历史上的帕拉塞尔苏斯也从没有变过性。

直到他因为玷污神创论而被圣灵教团杀死之前,他都是一个男人,而且遗像上看,虽然苍老但长相相当俊美。”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驳:“说不定是个女装大佬呢!你看她还是个白头发……”

“……”

艾晴好像也被他神奇的思路震惊到了,许久,无奈叹息:“餐厅门口,迎宾台那里有乘客名单,你直接看桌号就能看到她的名字。”

“是么?”

槐诗起身,示意自己上个厕所,便走向了门口,随口和那里的服务员扯了两句之后,低头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名单。

骰子声响过之后,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hel”槐诗疑惑:“赫尔?”

艾晴沉默片刻之后,纠正道:“不,应该说……是海拉(hela)。”

这两个其实都是一个名字,只不过代表的意味都分外地不吉。

北欧的死亡女神——海拉。

“说不定是假名呢?”槐诗依旧不死心,毕竟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炼金术师的风格。

艾晴越发地无奈:“那你想干什么?”

“试探一下?”

槐诗犹豫了片刻,然后径直走上前去,礼貌地站在桌前,向正在用餐的女孩儿打个招呼,然后伸手微笑:“嘿,你好啊。”

kp,我要魅惑她!

“等等!”艾晴愕然,可kp却没有给槐诗返回的机会,颇为期待地为他投出了骰子。而槐诗的这一切行为也并没有对其他玩家隐瞒,一瞬间,所有监察官的视线都落在桌面上旋转不休的两颗十面骰子上。

第一个先停下来——0

ok,这把稳了!

槐诗还来不及大喜,就看到第二颗停下来的骰子……还是0。

00?

总感觉这个数字不太妙的样子。

况且,两个0怎么判定啊?

“哎呀,两个0就是一百点啊。”

kp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露出了幸灾乐祸地神情,下达判决:“恭喜你,这已经不是技能失败的程度了,而是大失败!”

直到现在,艾晴终于翻到了规则书中有关‘大失败’的描述。

不论技能点多高,都不可能绝对成功。而在判定时,只要投出100点,就必然会面临大失败的惩罚。

也就是说,玩家不但技能不会成功,而且还会因为自己蹩脚的失败而遭到预想不到的负面效果。比方说开锁时镊子断了扎进肉里,攀爬时坠落后脑勺磕到石头……

简单来讲,画虎不成反类犬。

遇到玩家大失败,kp仿佛兴奋起来,带着丝丝恶意说道:“就在槐诗对这位陌生女士搭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了她的餐盘……”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

在那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正圆型器皿中,有无数密集堆积的细长物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纠缠在一处,构成了非欧几里空间的诡异阴影

而就在它们在间隙的黑暗中,有粘稠的血浆色液体缓缓渗透出来,疯狂而又缓慢地淹没了那些墨绿色的残骸……

那种仿佛合乎道理,但又超乎想象的组成方式,令槐诗产生了诡异的错觉:仿佛深渊的裂口在自己面前打开,择人而噬。

在恍惚之中,耳边一阵嗡鸣,无数疯狂的吟诵声杂乱地想起,到最后,汇聚成令人颤栗的尖叫。

“ramem!ramen!ramen!”

最终,kp下达了冷酷地宣判:“目睹了这一不可思议的残忍场景,槐诗理智减一。”

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感觉到恶寒将自己浸透了,令他几乎站不稳,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地几乎叫出声。

而艾晴也感同身受地捂住了额头,痛苦呻吟:“kp,她究竟吃的是什么?”

“呃……”

kp露出了愉快地微笑:“一盘意大利面。”

神他妈意大利面!

槐诗第一次被一碗面吓出了心里阴影,就在恍惚中,他脚下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面前的东西,终于站稳了,松了口气。

然后才发现,周围好像忽然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错愕地回头,看着槐诗的手……按在少女胸前的手。

下意识地,槐诗五指收缩了一下。

手感绵软。

“好了。”槐诗对艾晴说:“至少,我现在可以断定她不是女装大佬了。”

啪!

槐诗眼前一黑,被一巴掌打在了地上。

那个名为海拉的女孩儿力量打的不可思议,一击下来硬生生打掉了槐诗3点生命值,槐诗生命值只有24点,相当于后脑勺被猛戳一棍。

可以理解,要是槐诗,说不定直接飞起一脚,直接把这王八蛋给踹海里了。

紧接着,少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愤然离席,走了。

正好与走进来的苍老船长擦肩而过。

等槐诗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听见餐厅正前方的讲台上,船长拿着话筒发出了声音。

“按照我的雇主的预先指令,我需要在各位登船的第一天为各位带来他的问候。”

喝了一口酒之后,大胡子船长将眼睛凑近了手里的纸,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字迹:

“首先,感谢各位在接到我的邀请之后启程光临新大陆,我将在新大陆准备好热情的招待,欢迎各位的到来。”

敷衍地念完了上面的话语之后,船长收起了纸张,吧嗒了一下嘴之后,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下面,我将宣布一条禁令,今晚九点之后,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客房休息,有任何需求的话可以按铃传唤我们,但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不准出门,不准进入底仓,也不准挑起争斗……

这是我的那位雇主所定下的规矩,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妈的为什么要载着你们这群穷鬼到新大陆去,不愿意遵从的话,可以随时从这条船上离开,游回罗马去,我不勉强!”

似是对这群看上去就没什么油水可榨的贫穷乘客充满了不满,他收起纸张就转身离去了,留下了几个魁梧的船员,带着武器,准备跟那些提出不同意见的旅客们讲一讲道理。

可预想之中的骚乱和抱怨乃至抗议并没有出现。

大多数人都很顺从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饭之后走向了自己的船舱,槐诗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满是疑惑。

“不对啊。”阴言都察觉到问题了:“既然不准出门了,为什么要规定不准去底仓和不准争斗?”

几个人思索了一下,同样不得其解。

这已经不是禁令了,近乎好像诱导一样,引诱着乘客半夜前往底仓进行查探。

而且现在看来,这艘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是被那个神秘的雇主写信邀请过来的?他究竟想干嘛?

就在低声的讨论中,餐厅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察觉到水手们看过来的眼神,几个人只能不情愿地起身,回到船舱里去。

从八点钟开始,船舱外就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透过猫眼向外看,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

直到kp发问:“好了,该睡觉了,有人还有什么行动么?如果休息时间不足的话,第二天的进行判定就会有减值哦。”

几个监察官沉默了,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有岳俊比较头铁,压抑不住好奇心:“我要出去潜行出去看看。”

kp颔首,“其他人呢?”

其他人犹豫了,没有人说话。

“睡吧。”槐诗叹息:“梦里什么都有。”

“好吧。”kp遗憾地耸肩,片刻之后,忽然说:“那么,除了岳俊之外,其他人愿意的话,可以投一个成功率减半的极难聆听。”

而槐诗早已经在说睡觉的瞬间,躺在床上睡着了,只依稀听见了一声骰子声。

紧接着,他听见kp的话语。

“你在睡梦中,听见了隐约的惨叫,这令你睡眠的分外地不踏实,因此,你的生命值恢复减少了一点。”

这什么?

槐诗傻眼,飞来横祸?

刺啦。

忽然有清脆的声音从所有人耳边响起,好像有纸被撕碎了。

那一瞬间,艾晴忽然看到,岳俊的监察官忽然僵硬了一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仿佛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阴影,他的面目恐惧地扭曲在一处,然后,大口地呕出了鲜血。

很快,他的身影迅速黯淡,自桌子前面消失不见。

岳俊,退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冠王

不止是kp有意屏蔽了各自的反应还是其他,除了艾晴猛然抬头之外,其他人依旧盯着桌子上的表格,手握骰子,没有任何反应。

艾晴凝视着桌子,看到岳俊退场之间吐出的血迹,许久,缓缓抬头:“他们死了?”

“不要把我想的这么邪恶嘛,女士。”

kp微笑着看向艾晴身后,“毕竟我也没有跟其他人定下这么苛刻的规则。”

艾晴猛然回头,看到房间角落里,那一张破旧的沙发上的两个人影,是岳俊和他的监察官,他们还活着。

可除了活着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眼瞳之中再无曾经的光彩,瞳孔扩散,黯淡无神。只是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口水从嘴角缓缓地留下来。

行尸走肉。

“看,我说还活着吧?”kp微笑起来,“只不过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而已……”

“这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的很呢,比起失去生命的巨大代价而言,只是牺牲一些理智,失去一些尊严而已。甚至没有灵魂崩溃,找个条件好一点的疗养院,大概过个五六年之后就能恢复过来。

我觉得我收取的代价已经相当仁慈了吧?”

kp满不在意地撇了一眼艾晴的人物卡:“比起别人来,你更需要担心一下你自己。毕竟,他们死了只是失去理智而已,而你……”

“啧。”

艾晴发出不快地声音,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kp准备继续游戏的时候,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骤然震动了一下。

“嗯?”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眉毛挑起:“哎呀,好像不少观众都对这种墨迹的游戏方式表示不满啊……”

“观众?”艾晴皱眉。

“我没说么?”kp好像刚刚想起来一样,微笑着:“这一场比赛正在暗网边境进行全程直播的来着。

现在全世界关注量已经达到三万,付费观众也即将突破三千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无须担心,个人**我姑且还是为大家进行了保护的……只不过观众的意见也需要尊重啊。”

他沉吟了片刻,似是颇为为难地计较着什么,许久,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好嘛好嘛,那就版本更新吧。

毕竟我的目的是让各位能够更好地领略到这个故事的乐趣,而不是用繁琐的数值计算和昂长的规则书将人劝退呢。”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那么,顺应各位观众的需求。从现在开始起,游戏将省略掉所有投点和判定的繁琐过程,交给‘自律式概率判定终端’进行判定,全面模拟现实!

一切,都是为了带给各位玩家和观众最逼真的游戏感受!”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怜悯地宣布:“各位,温柔的教程关卡即将结束,接下来,游戏将进入hard难度了。

槐诗睡着了。

槐诗做了一个梦。

他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沉没在一片黑暗中,渐渐向下坠落。

痛苦、寒冷、饥饿、孤独、绝望与麻木。

在这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无数心绪自胸臆之中浮现,好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那样的,甚至找不到一寸可以存留自己的土地。

可就在这绝望的冰冷之中,黑暗深渊的天穹上,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

自其中,有神圣的光芒照落。

宛如灯塔的一线灯光那样,映照着那个伫立在黑暗更深处的人影。

槐诗看不清那一张的面目,因为那容貌过于俊美庄严,槐诗无从判断他的年龄,因为仿佛同时存在着饱经世事的沧桑和稚子的童真,他甚至无从确定那个人的性别,因为那种纯粹的美仿佛已经超脱了性别的范畴,晋入了神圣的领域。

就在那一袭庄严的衣袍之上,却沾染着一丝丝分外不协的血色,玷污了这一片神圣。于是,自乐园陨落,跌入深渊。

可哪怕再幽深的黑暗,也无从玷污那一顶纯白的冠冕。

宛如倾尽世上一切光明所铸就,无穷尽的威严和暴虐如同宝石一般点缀其上,刺痛了每一双胆敢端详的眼眸。

在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那个人影缓缓地抬起了眼眸,自深渊之地中仰望着无穷的世界。

于是,黑暗如潮一般卷动。

无数沙哑地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咆哮。

“且倾听吧,此乃至上白冠王的旨意;且敬畏吧,这人间之神的威严!”宛如深渊在嘶吼:“无上的旨意在此宣告,尔等只需聆听;此乃天定之运数,尔等只需遵从!”

紧接着,万物一滞。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驯服地聆听着那个人影的话语。所以,便有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响起,那平静的话语回荡在深渊里,激起万丈狂潮,宛如星辰运转时掀起的余波。

“今日,我将竖起丰碑,于一片荒芜之地。”

至上的白冠之王赐下了旨意:“未曾屈服与逆境,仍对未来抱有一线希望的败者们啊——倘若你们还拥有勇气的话,就证明自己的力量与才能,前往这一片崭新的大陆里来吧!

届时,我将同这叛逆的丰碑一齐,在此处恭候诸位的大驾。”

在亘古的死寂中看,至上的王者大笑着,如是宣告:

“——属于我们的时代,即将到来!”

那一瞬间,槐诗自梦中惊醒了。

汗流浃背。

头颅隐隐作痛,只觉得阵阵昏黑。不止是他,所有的监察官都骤然一阵,剧烈地喘息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一阵隐约的骰子声不断响起,强行将所有玩家的理智扣除了一点。

可令人恐惧的是,在醒来的瞬间,那梦中的记忆竟然迅速地模糊起来,飞快消散,直到最后,除了恍惚中一点碎片之外,竟然难以回忆起梦境的全貌。

除了槐诗。

“白冠王?”艾晴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他自称为白冠王?”

槐诗再度读取了一遍命运之书的记录:“没错,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么?”

艾晴反问:“在数百年前,一手掀起了大移民运动,并联合印加谱系等等一众二流谱系,白手起家,创建了如今六大之一的美洲谱系……那位当之无愧的‘天敌’,你会觉得他是三流的货色么?”

槐诗愕然。

旋即瑟瑟发抖。

真的要瑟瑟发抖。

为什么自己只是收容一个贤者之石的碎片都要被牵扯到这种大佬的事情里?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终于知道艾晴说的是哪位了。

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陨落晨星’。

圣灵谱系曾经的管理者,据说是陨落众神中的一员,在最荣耀的时期,权位极其庞大,甚至被誉为天国的副君!

千年之前,他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千年之后,他所创造的奇迹和变化依旧深深地影响着这个世界。

纯粹以修正值而论,他一个人就能够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

三分之一的世界因他而动荡、变化,在他的意志之下变成了如今的摸样。

哪怕是天文会的兴起,都是在他之后。

和这种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大佬比,他这种萌新简直是就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看来,数百年前的1620年,将范海辛和帕拉苏斯塞尔引导到同一条船上的力量,正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不,所有乘客恐怕都是他的手笔。”

艾晴捂着镇痛的额头,近乎呻吟一样的低语:“现在是1620年,槐诗……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陷入沉默,好像进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很快,槐诗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尖锐惊叫声。

紧接着,变成伤心欲绝的哭喊。

“我的波比……我的波比……啊啊啊啊!!!”

那苍老的女人嘶哑地哭叫着:“是谁杀了我的波比!是谁!啊,天啊,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的灵魂会被封印在西伯利亚永恒的寒冬里……啊,我的波比……我可怜的孩子……究竟是谁这么残忍地对你……”

槐诗愕然地推门而出,看到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看向了那个跪在台阶前面哭号的老妇人。

还有她怀里那一团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一只……

“鸡?”

槐诗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

那确实是一只鸡。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确实是一只曾经相当神骏威武的大公鸡,倘若站起来的话,恐怕会赶上火鸡的大小了。

可现在它已经死了,被残忍地开膛破腹。

槐诗甚至凭借范海辛的经验能够看得出来,那一只鸡是被活活咬死的,开膛破腹,甚至内脏都被吃空了。

“好惨啊。”

他忍不住轻声呢喃:“难道昨天半夜大家不睡觉,去全船吃鸡了么?”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很快,神情严肃的老肖走过来了,压低声音跟他说:“岳俊失踪了,等会大家到我房间集合。”

“他退场了,现在变成了一个智障。”艾晴在他脑中说:“需要我给你详细描述一下他怎么舔地上的口水的么?”

槐诗愕然,然后疯狂拒绝。

“那就别再乱搞什么骚操作了,槐诗。”艾晴提醒道:“还有,小心老肖。”

“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艾晴说:“这时候任何试图掌握主动权的人你都要小心,确切的说,是每一个人。”

一时间,他无话可说。

寂静里,只有那个老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可很快,甲板上就传来尖锐地惊叫声,混乱骤然扩散开来。

有人死了。

确切的说,是所有的船员,都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的名字

等槐诗他们冲上甲板的时候,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所有的海员都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都死了。

在原地剩下的就只有一捧惨白的灰烬,还有一套套八成新的制服……等等,八成新?

似乎侦查技能的判定相当成功,槐诗竟然找到了额外的讯息,比方说制服的新旧程度,乃至于……那一捧灰烬的材质。

槐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嗅了嗅。

得益于范海辛出色的炼金学,他几乎立刻就分辨出里面的成分——钙、碳、磷、纳等等……几乎都是人体中所罕有的成分。

也就是说,这是船员们的骨灰?

槐诗难以相信,会有什么力量在一瞬间将所有的船员自内而外地将船员烧成了灰烬,可竟然没有在制服上留下一点焦痕。

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和挣扎,在一瞬间就被焚烧殆尽了。

而且是所有人一起,否则不会没有发现异常。

如此众多的数量和如此恐怖的精确程度……真的是人类能够达到的么?

可就在他翻动灰烬的时候,却从其中找到了一张烧焦的纸条……当他仔细翻找其他的灰烬时,竟然也在里面找到了同样的纸条。

在一瞬间焚烧殆尽,那些脆弱的纸条竟然还保持着卷曲的样子,一触极碎。凭借着吸血鬼那惊人的视觉,他分辨出了那些烧焦碳化的纸条上,竟然曾经写着一个个文字,看上去像是一个名字。

每一张纸条上都是。

“人造人。”艾晴断然下达了结论:“这些家伙都是人造人,通过炼金术仿照人类所创造出的渺小奇迹。”

槐诗忍不住咂舌。

人造人他当然知道,实际上这是炼金术中经常使用的工具,可以说有相当古老的历史了。

这种直接通过各种金属、元素和大量的水所制造出来的人偶完全没有自我意志,几乎可以说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傀儡。

在制造它们之前,制造着会将写着名字的纸条放进容器之中,通过这个名字役使他们进行工作。

但最大的局限是,这种人造人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日夜的存在时间。

不论何时诞生,一旦照到第二天的阳光就会自行溃散。

这是古往今来不论多么杰出的炼金术师都无法避免的缺陷。

但整整一船的船员竟然都是人造人?而且看上去如此的灵动,甚至拥有着不俗的实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要发呆了。”艾晴猛然转醒过来:“去船长室,立刻!”

槐诗颔首,遵从艾晴的指示,转身潜入船舱中,无声地向着最上面的船长室狂奔而去。

不论船长这时候是否还存在,倘若这艘船有什么猫腻的话,肯定会在船长室里有什么痕迹。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至少能找到关于这艘船的情报和有关新大陆的讯息。

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当他一路朝着船长室疾行的时候,路上已经看到同样冲向船长室的身影,不止是老肖他们几个,昨晚餐厅中那一对颇为古怪的夫妻也在飞快地冲向船长室。

一边向前跑,那个满面风尘气息的妻子一边还在数落自己男人耽搁了时间。可等他们猛然推开船长室虚掩的门时,只看到一张椅子。

空空荡荡。

这里除了那一张椅子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东西。就在椅子上,能够看到船长那一身松松垮垮的制服,还有残留下来的骨灰。

地上倾斜的酒瓶子里还残留着酒水,地毯有被浸湿的痕迹。

仿佛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还在喝着酒,未曾预料到顷刻之后的毁灭。或者早有预料,只不过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及时行乐。

现在酒瓶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浸透了他溃散之后的灰,在灰尘中,能够看到一朵好像从岸边的树摘下来的野花。

依旧残留着隐约的芬芳。

仿佛在暮生朝死的短暂时光里寻求到了生命的意义,于是离去的时候也坦荡地像是得到解脱一样。

明明是徒有躯壳的傀儡,可是却好像真正的人类那样。

就在后面跟进来的人里,有人轻声惊叫,槐诗回头看去的时候,却看到一脸愕然的海拉。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灰,表情变化,似是悲悯。

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一无所获。

槐诗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可是脚步忽然一顿,自混乱的人声和那些四处翻找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个多出来的脚步声。

得益于吸血鬼那优秀的听觉和视觉,槐诗甚至看到地上的尘埃无端飞腾而起。

好像卡在了一双鞋子的缝隙里那样。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那几粒尘埃在混乱中悄无声息的离去,他远远地吊在了那个脚步声的后面,跟了上去。

好像闲逛。

他走到了如今空旷地甲板后侧,看着远方晨曦的微光,叹了口气,低头从怀中摸出了一袋烟丝和一叠白纸,娴熟地卷出一支,在嘴角点燃。

然后,自后腰拔刀,短刀凄啸,斩向了他身后那个悄然离去的脚步。

“给我滚出来!”

转瞬间刀锋破空而至,虚空里骤然浮现出一个人影,狼狈地招架住这一刀,却赫然是阴言的身影。

红帽子的隐身能力确实可怕,就算吸血鬼特有的热视觉都难以寻找到任何的踪迹。但阴言的潜行技术却菜的抠脚,甚至没有察觉到脚下那两粒跟着自己一路的尘埃。

“别动手!”他慌乱的摆手:“自己人……自己人……”

“砍的就是你自己人!”

刺耳的声音迸发。

短刀擦着他的耳朵边钉在了舱板上,将他吓了一跳,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被槐诗按住了,掐住脖子。

“老兄,饶命,饶命……”他瞪大眼睛,举起双手:“我投降,我投降怎么样?我们两个没必要因为艾晴那个臭女人打来打去对不对?”

槐诗一愣,旋即不寒而栗。

他怎么知道自己如今是自由行动,不是艾晴操控。

“我跟她熟,哥们,比你熟多了。”阴言看到他错愕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不住咧嘴笑起来:“那条疯狗一张嘴我就知道她要咬谁了……你表现的太无害了,无害到让我都觉得纯良。

别杀我,我出去给你钱怎么样?放心,我绝不会跟别人乱说的,真的!

况且,为那个瘸子出生入死,不值当,你不知道她究竟坑了多少人吧?只要有利可图,她甚至把自己亲爹都卖了……”

嘭!

槐诗面无表情,抬起手就是一拳,打掉他的一颗牙:“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死人!”

阴言乖乖闭嘴,举起双手,眼睛眨巴眨巴。

艾晴好像不准备发表意见,将这一切交给槐诗决定。

“你从船长室里拿了什么?”槐诗冷声问:“不要撒谎,机会只有一次。你得明白:就算是队友……也不是非要多你一个不可。”

阴言绝对在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船长室里,那一扇一推即开的虚掩门扉就是证据之一。倘若什么都没找到,他根本没必要隐身悄悄跑出来,站在那里就是了。

“我……我只是害怕麻烦……”

槐诗听了,冷漠地自袖口中拔出了一把淬毒的飞刀:“下一句再说谎,我就会问问你的堂姐,怎么在你身上用它。”

“等等,等等!”

阴言慌忙求饶,正准备说话,眼睛忽然亮了,看向槐诗身后,神情惊喜。

槐诗冷笑,头也不回。

这种把戏想在我淮海路小佩奇身上使,你怕不是想多了!我八岁的时候就在玩这一套了!

可紧接着,他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背后,忽然有一个尖锐又阴沉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你要对我亲爱的旅伴做什么?”

槐诗愕然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苍老贵妇,她华贵的长裙上如今已经血迹斑斑,手里还提着一只死掉的鸡,头发蓬乱,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女疯子。

可这么一个老疯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阴言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然后躲到了她的身旁,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甩:“亲爱的,你来的正好。

否则我原本打算和你一同分享的秘密就要被这个家伙夺走了。”

说着,他自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宛如忠狗一般地递给了那个老女人,槐诗眼尖,发现他手中的竟然是船长的遗物。

没错,是昨天晚上在餐厅的时候,船长拿出来念的那张纸。

那个疯女人冷冷地看着槐诗,一道杀机锁定了他,令他浑身直冒冷汗……难道自己今天要死在这王八蛋的姘头手里?

妈的,早知道你小子是个二五仔!

可很快,杀机随着她从阴言手里接过那一张纸而消散了,当她垂下眼睛看向纸面时,便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恐惧。

手掌颤抖。

槐诗踮起脚,悄悄瞄向了纸面,看到纸面上完全是昨天晚上船长当众诵读的那些话,只不过却多了一个落款。

一个古怪地签名。

好像是潦草的古老字符,可是行文却不局限于寻常的自左向右或者自上而下,而是近乎随心所欲地在纸面上转折着,拐角尖锐,到最后,首尾相衔。

变作了星辰一般地纹记。

丝丝缕缕的漆黑墨迹自它的轨迹上延伸散发开来,就像是星辰的光芒一样向着四周辐射而出。

槐诗差不多能够分辨出那些潦草的字符,那是乌鸦在教自己炼金术起源的时候强行给自己洗脑灌进命运之书里的记录,西方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希伯来文。

“赫莱尔……本……沙哈尔?”

他皱起眉,磕磕巴巴地念出了上面的字符。

那一瞬间,苍老的女人猛然抬头,原本碧蓝的眼瞳已经变成了血红,不知道因为是恐惧还是疯狂,扭曲的面目痉挛在一处,近乎咆哮一样向着他嘶吼:

“——不准念出那个名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全员恶人

在看到那个签名之后,那个老女人就彻底的陷入了癫狂,嘴里细细碎碎地不知道嘀咕着什么,有一大堆都是来自俄联的土语,还有更多的是脏话和辱骂。

很快,她死死地抓着那一张纸,等着血红的眼睛,竟然不管阴言和槐诗了,笔直地冲向了船舱里。

在她手中,那一支早已经死掉的鸡已经被她捏断了脖子,粘稠的鲜血自她的脚下滴了一路。

阴言不敢一个人留在槐诗跟前,赶忙跟了过去。而槐诗也远远地跟了上去,想要知道她去做什么,为什么那个名字会让这个老女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很快,他就看到了,在餐厅里,那个疯女人和自己的那位可怜的哥哥纠缠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尖锐嗓音。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她好像疯了一样,死死地摇晃着自己老到随时快要断气的哥哥,愤怒地尖叫:“你知道那个诅咒,你知道!你知道我们将要面对什么,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而那个可怜的老头儿原本坐在轮椅上,正抓着勺子喝粥呢,如今被她如此拉扯摇晃着,完全喘不过气来,剧烈地呛咳着,脸憋成了青紫色。

就连麦片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槐诗远远地看着,完全搞不明白:“那个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白冠王的名字,槐诗。”

在他的脑中,传来艾晴疲惫的叹息,“那是白冠王亲自所书写的留言,就好像你接到的那一封信一样……自我们上船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落入了白冠王的计划之中了。”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如坠冰窟。

自己何德何能,被这种大佬算计啊?

别说算计,那种大人物看他一眼他就死了,连气儿都不带喘的,何必呢?

“我记得你随身的装备里带有炼金工具,对吧?”艾晴忽然问:“会制作雾化剂么?”

这个简单,不论时槐诗还是范海辛都会。

毕竟是炼金术要用到的基础消耗品。

“很好,我要需要你现在立刻回去,按照我的吩咐,加工一件东西……”

槐诗听完,忍不住傻愣在原地:“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么?”

“印证一个猜测,快点,槐诗,快点。”艾晴沙哑呢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刻钟之后,槐诗再次回到了餐厅里。

只做雾化剂的过程相当简单,甚至不需要点火,只需要将几种粉末和液体简单地混合在一起就行了。

若是不追求极限效果的话,甚至比例都不大讲究。

刚进来,他就看到角落中老肖他们,正紧张地看向四周,看到槐诗,就招手让他过去。

这时候的餐厅里已经快要坐满了。

人声鼎沸。

毕竟所有旅客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本能地想要抱团取暖,哪怕不能互相信任,依旧会向人多的地方汇聚,然后茫然地交换着彼此的看法和不靠谱的留言。

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船员,但万幸的是,在检查过后,他们发现,食物的储备相当丰富,甚至足够他们这些人在海上过大半年,只不过饭却要自己煮了。

而船,依旧在开动着。

就仿佛进入了无人模式一样,在脱离了船员的掌控之后,依旧在向着目的地航行,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他们此刻已经在茫茫地太平洋之上,再无退路。

在经过人群的时候,槐诗看到了阴言,他依旧陪在老女人的旁边,各种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上甩,看来是铁了心地要巴结上这一根有些年头的金大腿了。

但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叫做海拉的女孩儿,他不知道去哪儿了。

落座之后,槐诗看到老肖他们复杂的神情,也不做掩饰了,干脆直接地说出情报:“所有船员都是人造人,船长的身上有一张让他照着读的稿子,落款是白冠王。”

信息量太过庞大,一瞬间的冲击竟然令老肖和雷飞舟反映不过来。

就在他们愕然的时候,餐厅角落里,骤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包里的瓶子碎了。紧接着,一缕银色的雾气就从其中喷涌而出,转瞬间在窗外吹来的风里疯狂扩散。

那是硝酸银。

足足耗费了槐诗库存的二分之一,足以毒死一只吸血鬼的含银液体随着雾化剂的爆发,瞬间扩散,覆盖了整个大厅,可分量却稀释到了好像吃了一口芥末的程度。

槐诗不知道艾晴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依旧选择了照做,现在随着雾气的扩散,剧烈地呛咳声不断地响起。

槐诗下意识地扯起领子捂住了脸,不是为了防备毒气,是为了防备自己在银毒刺激之下突出的犬齿露馅。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

在那一道只会刺激黑暗生物的银雾笼罩之下,整个餐厅里,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瞳……

触目所见,尽数是那种狰狞的红光。

随着银雾的侵蚀,有些脆弱的伪装崩裂开一道缝隙,于是,泄露出一丝丝宛如血浆一般的恶臭和纯粹的阴暗气息。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发现。

不是他们几个是潜藏在人群之中的怪物。

而是整个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是黑暗生物!

一瞬间,那些原本麻木的、苍老的或者呆滞的面目变得灵动又狰狞了起来,那些垂垂老矣或者暮气沉沉的眼瞳也随之迸射出猎食者的寒光。

所有的谎言在这一瞬间都被撕碎了,随着他们身上的伪装一起。

仿佛没有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有槐诗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果然是这样……”

早在kp提到1620年,她就应该想到。

——1620年,正好是在美洲谱系建立前夕!

彼时被黜落的晨星、曾经的天国副君、往后的白冠王已经漂洋过海,在新的大陆上立起了自己的国土,一个属于异类的乐园。

只可惜,这个乐园空空荡荡,同地狱和天堂一样。

槐诗听见了艾晴沙哑地低语:“而这艘船上,所有的人,恐怕……都是他为美洲谱系所选择的成员。”

一瞬间的死寂。

紧接着,更加嘈杂的喧哗声吞没了一切。

混乱到来。

原本,槐诗因为这可能是帕拉塞尔苏斯的什么危险的图谋。

比方说用一船的人去炼制人造的贤者之石。

却没想到,这已经不是地方黑老大的犯罪计划,也不是范海辛·诗·槐这个工具人能够干涉的范畴了,忽然之间,直接上升到国际的层面……甚至比这个还要夸张!

这令他在一瞬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了。

不能这样吧?

就算是社团招人,也不过是在大学广场上支棱个桌子,然后发点免费礼品请学弟们给个面子改日光临,怎么忽然之间就强买强卖强行拉人了呢?

随便上了一艘船就改了国籍,这谁受得了啊!

况且我还是卧底呢!

“这王八蛋就不怕招新招到二五仔,到了时候给他一刀么?”槐诗低声问。

“不要揣测那种程度的人会作何打算,槐诗,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视角已经和我们这些凡人不同,甚至命运和时间也不过是他们的玩物。”

“那他还给范海辛这种二五仔发船票?”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艾晴漠然地说道:“当他发出这张船票的时候,就断定,范海辛将会成为美洲谱系的一份子,发自真心地追随在自己的左右……”

那一瞬间,槐诗不寒而栗。

这一切,真得在白冠王的掌控之中么?

包括范海辛和帕拉塞尔苏斯的恩怨的话,那么……是否又包括四五百年之后回到了这一艘船上的自己?

那些超越了时间的王者们,是否在时光的尽头冷眼关上着这一场蹩脚的滑稽剧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餐厅中的喧嚣和混乱已经扩散开来了。

当所有人隐藏在外表之下的面目暴露开来的时候,所引发的混乱从一开始的惊愕质问,已经变成了推搡和斗殴。

尤其是天生不知道什么退让和理解的黑暗生物,情况在越演越烈……

直到惊叫声自窗边传来。

所有人愕然回头。

看到了朝阳的光芒。

如此温暖,如此温柔,映照着碧蓝的大海,显现出粼粼波光,配合着轻柔的海风,简直是完美的一天开始。

可很快,槐诗就发现了不正常的事情。

那光芒在迅速地黯淡。

自一开始的柔和迅速衰弱到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程度。

可更令人恐惧的是,原本正在缓缓升起的朝阳,此刻竟然开始了坠落!

好像想起今天尾号限行,于是刚刚出门的太阳开始倒车入库,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光辉从人间收走,直到最后,瞬间隐没在海面之下。

时光逆转。

黎明前的黑暗到来。

可这一次,再没有天光亮起。

黑夜吞没了一切。

庞大的游轮骤然一震,迸发的轰鸣,在黑暗中航行,疾驰在无光的海洋上,就好像渐渐沉入了深渊那样。

餐厅中,寂静到来。

无止境的黑暗并没有给这些在活跃在黑暗中的异类们丝毫的安全感,相反,一种深深地恐惧从所有人的心头浮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突如其来的领悟——或许,是因为救赎的太阳已经将他们抛弃了。

这个世界,正漠然地凝视着他们挣扎地摸样。

恶笑着等待死亡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妹

有个老笑话。

说是有人坐船航行遇到了暴风,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神的惩罚,于是赶紧跪下祈祷:请求看在其他无辜的人份上饶恕他。

这时,只听天空传来了一个冷笑的质问声:你觉得我凑齐这一船人容易么?

就好像你以为这是什么好莱坞特效片,顶多迈克尔贝一流,大家轰轰轰,炸炸炸,爆米花管够。

结果片头字幕一过,看到了导演的名字——北野武。

全船恶人。

忽然之间大家好像都要不得好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鬼?

艾晴咬着牙,压抑着不快的声音。

实际上发生什么,她早已经有所预料了。在历史上,由白冠王派往世界各地的黑船不计其数,但能够回到新大陆的却寥寥无几。

尽管美洲谱系绝大多数精英都是乘着这样的船一路乘风破浪而来,但在着之前,肯定已经有超过十倍,甚至百倍的船被沉入了汪洋之中。

甚至是否留在现境还是个问题。

根据统辖局历史修正会的统计,在各个边境和地狱之中都开掘出了有关这种黑船的残骸,也就是说,它的线路绝不是从现境的这一出大陆到另一处大陆那么简单。

恐怕在离开港口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不在现境之中了。

否则,也不会出现烈日消退,永夜笼罩这样诡异的现象。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现境的自我修正维持如此庞大的变化。

除非是在地狱里。

这样的景象才有可能实现。

——众神的诅咒。

这种离奇的现象被这么称呼。

这个世界不容许白冠王的崛起,或者说,往昔曾经还存留在这一世界,甚至还掌控着这个世界的诸神不容许这个叛徒的自立。

哪怕暂时对于远在新大陆的白冠王无可奈何,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铲除其羽翼的机会。

“可这船上大部分人都没有想着去投奔白冠王吧?”槐诗叹息,“几个社团抢人,哪里有为难萌新的道理?”

艾晴嗤笑着反问,“当你将棋盘上的棋子向前挪动一格的时候,这究竟是你的意愿,还是征得了棋子的同意呢?”

槐诗沉默。

他明白艾晴的意思了。

棋子究竟在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究竟在什么位置上。

倘若无足轻重的话,弃之不管也无所谓,但倘若位于险要之地的话,那便要冷酷无情地予以绞杀。

“所谓的人智和人知都太过薄弱了,槐诗。”

艾晴冷声说:“在五阶之上的领域中,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轻易扭曲……就好像提线傀儡那样,不但身不由己,就连灵魂也是神明们的货币而已。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上面印着谁的大头,背后究竟藏着多大的面值而已。”

况且,就算神明们尚有仁慈可供挥霍,这船上难道会有一个无辜者么?

得了吧,大家都是黑暗生物,装什么蒜呢……包括槐诗如今的这层马甲在内,哪个人不是血债累累?

“原罪……之子么?”

艾晴终于想起了在一开始的时候kp所展示的那个故事标题,到现在才明白深藏在其中的恶意。

更令她愤怒的是,自从kp的版本更新之后,所有玩家的轮廓都被一层黑暗覆盖了。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反应和表情,除了彼此之间聊聊几句听不出起伏和语调的交流之外,简直最大限度的削弱了玩家之间彼此联合的可能性。

“故事,故事才是正体,对不对?”

kp仿佛窥见了她心中的恼怒,微笑着说道:“角色和角色之间的沟通才是故事最美妙的地方,而非凌驾在其上的玩家。

倘若角色被高纬度肆意操控和把弄的话,那么有何曾经众神对人类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呢?”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

可槐诗却压力山大。

在从艾晴口中知晓了那一段血腥历史之后,他对通关这个副本已经没有多大的信心了。整个船的黑暗生物,自己一个猎魔人,哪怕是挨个去杀,十几天也杀不完啊。

况且,如今在这一片漆黑的海洋中,哪怕是庞大的钢铁游轮也无法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再坚固的船,又抵得住多少黑暗生物去拆?

可以说只要爆发一场混乱,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而帕拉苏斯塞尔大可隐藏在黑暗中,只要不露面,槐诗就输定了。

更况且,范海辛的使命真的如此单纯么?

牵扯到圣灵谱系和美洲谱系的斗争,槐诗不觉得这一切会如此简单,倘若只是一个任务的话……又怎么可能在贤者之石中存留记录?

“这究竟是谁的贤者之石呢?”他现在发自内心的疑惑:“总不可能是白冠王的吧?”

“别开玩笑了,白冠王早已经凌驾于五阶之上,‘陨落晨星’这个圣痕也不过是后人根据他的神迹所仿造的力量而已。”

艾晴说:“多半是船上某个顺利抵达了新大陆的幸运儿吧?不,这也就是说,这一艘船有相当大的几率能够平安抵达新大陆才对……槐诗,目前我们仍有机会。”

槐诗知道,但他担心……这机会很快就没有了。

因为船上的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槐诗这样事不关己的玩家可能无法体会当时他们的处境,也无法感受到这种在一瞬间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恐怖绝望感。

可毫无疑问,对于原本就绝非善类的黑暗生物们而言,骚乱和争斗早已经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最初的恐惧过后,这诡异的永夜所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压力和弄到化不开的绝望,紧接着,已经濒临疯狂。

槐诗几乎可以看得到那一根脆弱到好像风中残烛的保险丝正在渐渐地崩断。

“不要搀和进去,我们先保护好自身。”老肖低声说:“稍后到我的房间里来,情况变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对此,无人反对。

在混乱一触即发的关头,别说力挽狂澜了,就连自保可能都变得相当困难。哪怕三阶圣痕在这群黑暗生物里已经算是高手了,但里面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过江强龙呢。

光是槐诗就能够从好几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烈地压制感,不排除有第四阶段的人藏在之中。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的,竟然是昨晚餐厅里那个看起来异常风尘的女人。

她和他那位呆板的丈夫给槐诗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

不止是夫妻两个巨大的差异,还有今天早上时他们的行动——在察觉到船员死去的时候,就第一瞬间冲向了船长室的方向。

至少,看得出来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这时候内斗等于自取灭亡,那个自称为艾琳诺夫人的女人竭力地安抚着周围的人,似乎颇有成效。

直到那个手提着鸡脖子的老女人再次发癫。

“你可闭嘴吧,婊子,这里不是你卖春的地方!”她怒骂尖叫:“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指望就不自量力的踏上了这艘船,去自寻死路!如今死路来了难道还要害怕么?

你在指望什么?哈!指望这一群失败者团结起来吗?是指望这一群被圣灵谱系追杀了几十年连头都不敢露的废物?废物到了哪里都是废物!难道诸神对你们残忍,白冠王就会给你们庇佑么?”

有人怒目而视,可老女人的神情却越发狰狞:“难道我说的对么?你们能指望谁?这个卖身的婊·子?那边那个只会抱着猫装腔作势的样子货?还是这个坐在轮椅上话都说不清楚的糟老头子?!得了吧,你们谁都指望不上!”

“好了,闭嘴,雅嘎。”

在轮椅上,他的哥哥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又浑浊:“不要再说了。”

“我说了什么?”雅嘎嗤笑:“真相么?”

“我说了,闭嘴。”

他的哥哥抬起浑浊的眸子,凝视着她,眼瞳里迸射出某种可怕的光:“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救你么?”

“哈哈,我的好哥哥,你只想救你自己!”雅嘎怒吼:“你只想要让白冠王给你延续寿命!不惜把我也骗到这一艘船上!”

“我说了,闭嘴。”

哥哥再次发出声音,好像兄长的威严终于起作用了,雅嘎苍老的面目抽搐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尖叫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餐厅。

手里的那只鸡依旧向下滴着血,隐约能够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她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咆哮。

“我为自己的妹妹的话抱歉。”

寂静里,轮椅上的老人首先看向了那个角落中的少年,“她并非有意,只是我两个侄女都去世之后,她的行事就有些……过激。”

“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抱着猫的埃及少年傲慢地笑了起来,包含着嘲弄:“一个疯女孩儿而已,我不至于因为她去计较什么。”

老者颔首:“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么,法老王?”

“当然,寇斯切。”

抱着猫的‘法老王’漠然地瞥着周围那些人,好像看着尘埃一样,眼神轻蔑:“在抵达新大陆之前,我和斯芬克斯不会对你出手。”

“感谢你的大度。”

老者缓缓调转轮椅,环顾着四周:“听到了吗?都冷静一点,除了这徒劳的黑夜之外,诸神那我们无可奈何。

白冠王会赐予我们庇佑,尔等只需等待就好。”

他说:“黎明终将到来。”

就像是个冷笑话。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槐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一个乖宝宝一样,神情纯良,眼神无害……然后内心疯狂波动,丝毫没有任何笑出来的力气了。

雅嘎、寇斯切、法老王、斯芬克斯……

妈耶,这什么神仙打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芭芭雅嘎,babayaga。

或者称之为雅嘎婆婆。

倘若女巫这一名词有人能够代言的话,那就非她莫属。自从诞生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恐怖传说流传在那些斯拉夫人的恐惧低语之中。

居住在鸡脚屋中的女魔、黑魔药的炼成者……永冻荒原和森林之中永远的梦魇。

寇斯切,koshchey。

不死之人、巫师、变形者……乃至足以写入斯拉夫神话源典之中的恶之代言人,同样传承着神血,在数百年之前便已经成名,可以说是‘魔王’这种角色中的典范。到现在,俄联还有一个地方叫做寇斯切科沃。

可比他的恶名所更可怕的是,他生命力的强大——

据说,将自己的灵魂藏在一根针中,又将那一根针藏在了鸭蛋里、将鸭蛋藏在野兔的肚子中等等等等,最后又将一切封印无尽海洋之中一颗橡树上……这样找不到他的灵魂的人就无法真正将他杀死。

或许传言有所夸张,要知道,他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成名了!

七百年!

超过二十代人的时光,不知道多少王朝兴替,尘世沧桑。

如今,无数同时期的人早已经衰朽,可他却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喝麦片粥能坐船,闲着没事儿还能出门转转。

至于那位法老王和斯芬克斯更不用多说,倘若是真的话,一个就是真正传承着高贵之血的真神后裔,而另一个,则是凶名赫赫的魔物……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法老,是否有被捋夺了封号,力量还残存几成……而斯芬克斯究竟是几代种?

但哪怕再弱的法老,都不是槐诗能够招惹的。

原本以为是泥塘的地方忽然变成毒谭就算了,如今又炸出了四条大鳄,顿时令槐诗这个萌新不知所措,其他人也完全处于震撼之中,目瞪口呆。

只有等到大佬们都离去了之后,所有人才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小小的一艘船上,怎么就大佬扎堆儿了呢……大家顿时都觉得压力山大。

而槐诗的压力更大,因为他知道船上还藏着一个能够手搓贤者之石的隐藏boss帕拉塞尔苏斯,而自己还要想办法去干掉他。

妈耶,这游戏真的是人玩得么?

运气好的话,帕拉苏斯塞尔手头可能还没有贤者之石,但运气不好一点的话……恐怕在他的计划里,所有人都要变成贤者之石了。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倘若能够人造的话,所需要的材料必然价值不菲。而贤者之石本身就是奇迹的人间具现体,有什么比这些由无数奇迹组成的圣痕还要更加合适的呢?

“看起来,暂时船上的秩序可以保证了。”

老肖擦着额头上的汗,看向雷飞舟和槐诗:“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先将整个船探索一次。”

雷飞舟问,“阴言呢?”

“阴言不是已经搭上芭芭雅嘎的线了么?就让他去刷好感度……”老肖建议道:“有可能的话,大家尽量去寇斯切和法老王那边晃荡晃荡,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算了吧……

槐诗脸都绿了。

寇斯切那个家伙虽然坐着轮椅看着傻乎乎的,但究竟是不是老年痴呆还两说,至于那个抱猫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说话的。

那种视人若无物的眼神,完全就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过,冒冒失失去搭讪,碰个一鼻子灰还好,要是惹他一个不高兴放个猫,谁顶得住啊!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全然将自己似乎全团最高的魅力值和魅惑技能抛在了脑后,今天的槐诗也在绝赞划水中……

看到槐诗又不肯去魅惑又不肯去死,雷飞舟似乎冷哼了一声,不太高兴。

“但你其实可以去试试勾引一下那个老女人。”

艾晴发自真心地建议道:“我觉得肯定会手到擒来!”

你可算了吧!

槐诗回忆了一下芭芭雅嘎脸上那一层层肉褶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总之最后大家的商谈不了了之,只能暂时决定先分头探索一番,然后等快晚餐的时候到老肖的房间里回合,再看看能有什么头绪。

目前的乱局之中,实在找不到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只是在槐诗行走在走廊中的时候,却察觉到了……那些船员残存在地上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了。

除了制服依旧留在原地之外,那些骨灰都已经消失不见。

被人拿走了。

“这不正证明了帕拉苏斯塞尔有所行动么?”

槐诗顿时越发地头疼了。

失算了。

人造人虽然在制造的时候需要消耗一定的源质,但材料实际上完全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也就是说,一茬死了之后再把灰烬收起来倒进培养皿里去,煮一煮,泡一泡,很快又可以长出一茬新的来。

比韭菜都方便。

况且如今黑夜突如其来,笼罩了整个海域,什么时候会重新亮起来都还两说呢——也就是说,人造人的续航时间被大大加强了。

“总觉得局势不妙啊。”

槐诗叹息,脚步骤然一顿。

他嗅到了血腥味。

就在底仓入口的方向。

吸血鬼对于血的味道先天敏感,甚至比狗鼻子还灵光……尤其是这种带着异种气息的珍贵血浆。

就在楼梯下面。

所以说,岳俊那个家伙一次性把昨晚船上的三条禁令违反了两条么?不,说不定三条都违反了才对。

“三条禁令只针对昨晚到今天六点之前,也就是太阳落下黑夜重新到来的那一瞬间。”艾晴说道:“现在下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对,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大可以帮你潜行。”

槐诗站在阴影中,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透明了起来。

好像重新成为了阴魂一样。

看来是艾晴的潜行判定起效了。

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底仓的黑暗之中。

出乎预料的是,下面并不是什么狰狞的恶魔巢穴。

就连通常游轮底部经常会听见的水流声都没有,一片静寂里,只有机房里传来的低沉轰鸣。就在入口处,槐诗还看到了几行脏兮兮的脚印,好像已经有人已经有人进去过,而且还有出来的痕迹,并没有看到血,大概也没有少了几个部件。

槐诗心里安心了许多。

经过机室、司炉房和电控室的时候,槐诗还不放心地进去看了两眼,但似乎船员们的消失并没有对游轮的运行带来影响和阻碍。

一切如常。

就好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掌维持着一样。

漫步在其中就好像从无数看不见的魂灵中穿过,感觉寒意逼人。

槐诗关上门之后松了口气,甭管啥原理,这船能动起来就好……他对这种鬼宅灵异现象简直天生免疫,开玩笑,从小在石髓馆里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啊,你们这些,毛毛雨啦……

没过多久,他就循着血腥味,找到了一具尸体。

或者说岳俊的尸体。

根本没有什么隐藏或者遮掩,就好像沙滩晒太阳一样地趴在走廊尽头的地上,漆黑的血流了一地,恶臭扑鼻。

明明才死了一夜,就已经好像被丢弃了很多天一样,腐烂的骨头都快要露出来了。

膨胀的尸体上到处都是蛆虫。

毋庸置疑,被杀了。

代表死亡的无头骑士陷入死亡,没有头的骑士在死去的时候也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那一具无头的尸首在恶臭中裸露出白骨,依稀还能看出被翻检过的痕迹。槐诗捏着鼻子凑过去,蹲下来,忍着发自内心的恶心和眩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理所当然地屁都没看出来。

他自己又不是法医,也没学过什么验尸的技能,范海辛更不可能懂得尸体取证,万一能看出来的,就是岳俊真得已经死了。

都快烂透了。

“能看出来什么吗?”槐诗问。

“稍等,你看一下周围的情况。”艾晴指挥道,然后一阵隐约的骰子声,昏暗的底仓里仿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景象历历在目。

包括飞舞起来的蚊虫。

“他是被人杀死的。”

短暂地思考之后,艾晴简单明了地下达了没有什么意义的判断,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被不同的人杀死了两次。”

“嗯?”

“你看身后就知道了。”

艾晴引导着槐诗,看向走廊中央血迹刚刚出现过的地方,一路一直延伸到如今岳俊尸首的位置。

“无头骑士的圣痕并不是说升华者没有了头,只不过是经过了改造和修正之后,提前将自身的生命系统经过了改造,将思考的功能转入了灵魂,保存在躯壳之内。令大脑和头颅的重要性下降了,哪怕丢失也不至于死亡。”

“也就是说,哪怕是脑袋掉了,也能够存活相当长的时间,大不了再随便接一个上去就是了。”艾晴说道:“他走到走廊中央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有人藏在拐角的地方,砍下了他的脑袋,干脆利落……然后岳俊害怕了,想要向前跑,没有想到前面还有一个人,这一次干脆利落地把他彻底杀死了。”

两个人,两次。

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槐诗感觉到有些脑壳疼,可旋即,艾晴又再度提供了一个更糟糕的猜想:“或者说,他被袭击之后,向前跑,因为前面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然后,死在了友军的手中。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内鬼,终止交易!

这一瞬间,槐诗听见骰子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给我也搞一个!

这一瞬间,槐诗听见骰子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不止是槐诗,艾晴甚至亲眼看到了,kp手中那一枚仿佛足以掌控世界的骰子自行跳出了他的手掌,开始在桌面上疯狂翻滚跳动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细碎而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从kp的脸上窥见那种常见的恶劣笑容,反而……带着一丝疑惑和愕然。

就好像故事脱离了掌控一样。

每一次骰子的跳跃,都代表着某个事件的判定,也就是说,在一瞬间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被重新安排和修改。

仿佛敲在心口上的鼓声,令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实际上,槐诗真的开始头晕目眩,汗流浃背。

他踉跄后退了两步,剧烈地呕吐起来,感觉到肺腑之间缠绕的那一股痛苦的感觉越发强烈,魂魄好像被火灼烧着一样。

瞬息间,就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只有冷汗不断自脸颊落在了地上。

在剧烈地喘息之中,他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快要晕厥倒地。就连艾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自己中毒了?

他旋即有所反应,抛下地上的尸首不管,转身走向底仓的出口,想要回到房间里找解毒剂。可他心中更恐惧的是,岳俊尸体里究竟藏着什么毒素,让自己一个三阶吸血鬼在瞬间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就在踉跄和摇晃之中,他奋进了所有的力气,一点点地爬上了梯子,走出了底仓的入口。

还没有来得及松口,就感觉到后脑勺猛然一震。

好像被人猛敲了一棍。

可是却感觉不到痛苦,他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笔直地倒在了地上,脸拍在了地板,隐约听到身后兴奋地呼喊。

“我抓到他了!”有个声音激动地说:“这个小子一定在底仓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别在这里,先带回去,带回去……不,带到没人的地方,看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弄完就直接丢进海里。”

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

槐诗感觉到自己被人扯住了,一条腿被拽着,向着他向前,槐诗就感觉到自己的脸在摩擦甲板。

说实话,冰冰凉凉满舒爽。

可还是难受,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直到隐约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这才对嘛。”在kp的对面,乌鸦满意地颔首,“剧情差不多也应该加速了呢,老是在气氛上浪费字数,可是会被观众说灌水的。”

“你……”

kp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

“在暗网直播看到我家的仔上电视的时候啊。”乌鸦指了指他的手机:“我可是你们的忠实订阅粉丝呢,有收到我的打赏么?每天都有十块哦!”

“观众就应该好好坐在观众席上。”

kp的神情阴沉起来:“你在对故事进行干扰。”

“哈,我只是在对你那无聊的故事进行一些稍微的斧正。”乌鸦吹了声口哨:“哪怕是纪实文学,也没必要每个细节都死抠吧?还是说,你现在变成了那种特别死板的本格派?”

“……你只会为他增加困难而已。”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乌鸦反问:“作为曾经天国的管理人之一,被理想国所创造出的三大人性之一的耽知者,你不正是处于对槐诗的质疑才来到此处的么?何必又遮遮掩掩地装作公平的样子?”

“每一个玩家都是公平的。”

“但所面对的困难不同,对不对?”乌鸦歪头看着他:“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别玩文字游戏了,说实话……你想增加难度,我不反对。”

“嗯?”kp的神情狐疑起来,不知道她壶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倘若他没有这一份资质的话,我就不会选择他成为我的契约者,所以你大可放马过来。”

乌鸦决绝地下达了定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戏码,他都不会输。”

“是么?”

kp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忽然露出愉快地笑容:“那么,我深表期待。”

他抛出了手中的骰子。

撕拉一声,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盆冷水泼在了槐诗的脸上。

槐诗自眩晕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总算清醒了一些,剧烈地喘息着,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可总是撑不起来,好几次都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渴血性晕厥。”

一个漠然的声音问:“你有多久没吸过血了?”

槐诗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好像自己自从上船以来……就没喝过那种玩意儿,“呃,挺久了吧?”

“哈,一个吃素的吸血鬼。”

那个名叫海拉的少女好像被逗笑了,看着他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直到槐诗艰难地翻过身,看到了那个站在自己脚边上的银发少女,有些不太确定:“我记得,我是被……敲了闷棍?”

海拉冷淡地看着手里的书:“如果你是说那两个准备拖着你把你丢到海里去的家伙的话,是的。”

“总之,多谢。”

“只是讨厌被人打扰而已。”在这个偏僻的房间中,少女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如果你能走的话,请你也尽快离开这里。”

“好的,好的……”

槐诗苦笑,艰难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在最初宛如毒瘾发作一般的痛苦过去之后,剩下的眩晕就好了一些,但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倘若他不及时补充血浆的话,过不了多久,他的情况就会越来越严重。

吸血鬼之所以被称为吸血鬼,就是因为这一份过分凶戾的黑暗圣痕需要定期汲取生命力才能保持运作。

倘若他置之不理,那么反噬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到最后,他的圣痕就会开始自我消化,先抽干他自己,然后再自我消融。

只剩下一具干尸。

他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甭管天崩地裂,先来上一管再说。想到房间里那几管等着自己的红色小可爱,他的肺腑就越发地饥渴。

可他扶着门,却没有饥渴地离去,在犹豫片刻之后,回头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嗯?”

海拉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对我的第二性征进行袭击的事情么?”

“呃,是的。”

海拉颔首,又问道:“那么,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道歉吧。”槐诗苦笑:“总之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吧。”

“原谅?”

海拉皱眉,似是思索着什么,低下头忽然泛起了手中那一本厚重到称得上辞典一样的书来:“原谅,七百四十一页,原谅……”

薄如蝉翼的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好像是百科全书一样。

很快,就翻到了中部的部分,查看到了‘原谅’的词条和有关的释义。

好像是用黑色和红色的两支不同颜色的笔写下的痕迹,槐诗稍微挑起脚尖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是两排密密麻麻的列表。

很快,埋首于书页上的少女抬起头看向他,冷淡的说:“我原谅你了。”

就好像说我刚刚踩到你了一样。

普通平常。

“嗯?”

槐诗一愣,这种事情翻个书就能决定了么?

可紧接着,少女忽然皱起眉头:“不对,对第二性征的骚扰属于不可原谅类,我看串行了——”

随着书页的自行翻动,少女的视线在无数词条之间跳跃,最后导入了某个分支建议之中,一瞬间,敌意自少女的眼中浮现。

槐诗眼前一花。

一把细长的小刀自她的袖口落下来,被五指握紧,在瞬间顶在了槐诗的脖子上,精确地抵住了动脉的位置。

冷漠的眼眸中满怀着戒备,海拉冷声问:“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昨晚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现在才有反应,我说这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等等,别动手哇。”槐诗目瞪口呆:“我只是想……想那个啥……”

他吭哧了半天,最后无奈叹息:“想和你交个朋友,行吧?”

“朋友?”

海拉皱眉。

右手中的辞典再次翻动,最终定格在了前面的部分。这一次的距离足够接近了,槐诗悄悄看到了其中的‘朋友’那一栏的释义。

——【关键的时候替你去死的冤大头,需要认真提防和警戒的对象,高度危险,确保其在必要的时候得到谨慎使用。】

妈耶,这么硬核的吗!

你这是什么字典?

给我也搞一个!

槐诗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只能努力瞪大眼睛,好似尴尬之中满怀真诚。

“不行。”

海拉冷漠地拒绝道,然后收回了手中的刀子:“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好嘛好嘛,我连关键的时候去顶包的价值都没有的吗?

带着一种自己被小看了的挫败感,槐诗悻悻地后退,为她关上了门,一路狼狈地扶墙而去,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才松了口气。

感觉冷汗像是开了水龙头一样呼啦呼啦地从后背渗出来。

一口饮尽了试管中的血浆。

感受到来自范海辛的甘甜爽快和来自槐诗自己的生理性厌恶双重复杂感受,槐诗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觉得好喝还是想吐了。

他只是觉得属于范海辛的那一部分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渐渐增长……渐渐地被那种宛如冰铁的执念同化。

随着血浆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肺腑中蔓延的饥渴一起。

越来越难以区分你我。

休息了良久之后,他终于缓过气儿,去敲响了老肖的门。

门后面没有人回应。

一推就开。

恶臭自其中流溢而出。

寂静里,槐诗绝望地捂住了脸。

“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富婆五大件

老肖死了。

看不出究竟死了多长时间了,似乎在这个船上一死了就会立刻开始腐烂,臭得吓人。

在门开启的瞬间,映入眼中的便是无数飞迸的血液,在床上,在地板上,在墙壁上,在天花板上,那些已经失去新鲜色彩的浆液到处都是。

暗淡枯黄,粘稠地滴落,到最后变成干涸的丑陋痕迹。

而老肖就被这一场景包裹在正中央,坐在他为队友们准备的椅子,四分五裂,好像被快刀斩成了十七八块又没有砍断,就连脑袋都被砸瘪了,从脖子上耷拉了下来,像是一颗挂在网兜里的篮球。

槐诗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鼓起勇气,走进门内。

没有看到任何搏斗产生的破坏,也没有挣扎留下来的痕迹。

安安静静的死去。

沉默到不正常。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脑子忽然转不过弯来了。

“搞什么鬼啊。”他忍不住揉脸:“这游戏死人怎么跟点外卖似的,还送货上门的吗?”

他疲惫地坐在地板上,看着这一切,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老肖确实是死了。

虽然死个队友在这种游戏里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必惊奇和恐惧,可是他却忍不住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沮丧。

唯一一个看上去靠谱一点的队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挂了。

要不要这样啊?

可以预见,这个玩家们好不容易组成的千疮百孔的队伍已经要散伙儿了。比起人心散了更痛苦的是,连队伍都没有人带了。

开始不到两天的时间,几乎以一天死一个的速度在死队友。

先是岳俊,然后是老肖,下一个是谁?

更惨的是,包括变成npc的克莱门特在内,六个人可以说已经死了一半了,可到现在屁东西都没摸到。

别说线索了,整个船都好像架在一个沸腾的大釜上,别说抵达新大陆和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连自保都难了。

萌新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他环顾的时候,忽然一阵信息涌入了他的脑中,似乎是艾晴进行了侦查的判定。

透过一片狼藉的现场,他竟然奇迹一般地从那一具四分五裂的尸首中找到了不少残留的痕迹。

“先是潜行进入,然后快刀乱斩,喉咙、双腿、双臂、心脏……”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了老肖的面前,一刀横挥而过,斩断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即将发出的咆哮,然后又精确地挑断了双腿的肌腱,断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老肖伸手擒抱,可粗壮如大树的双臂却被接连斩断,手臂飞起,落在地上,鲜血喷出……不对,这时候武器已经换了一把,换了一把更加沉重锋锐的东西。

凶手上前,踩住了老肖,手中的武器斩落,势如破竹地斩下,剖开胸膛,撕裂心脏,最后,猛然调转武器,沉重的钢铁砸在了老肖的脑壳上。

啪!

水泡破碎的声音响起。

就跟杀了只鸡一样,完事儿了。

可在槐诗的猜想之中,那个黑影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他不可置信的面孔。

——是他自己。

是的没错,先用短刀突袭占据先机,然后用大斧破防扩散优势,最后用斧背钝击重砸解决……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小锤抠缝,大锤搞定……

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看到了老肖的脸,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一张破碎的面孔扭曲了,竟然有些像是笑容。

嘲弄地凝视着槐诗,令他发自内心地不适,只感觉一阵恶寒。

“不要串台到什么时空旅行之类的问题上去。”艾晴说:“kp故弄玄虚也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就是那个凶手想要让你这么想。杀人的方式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大同小异有所雷同简直再常见不过了。”

后面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他在渴血失智的那段晕厥时间里失控杀了老肖呢。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槐诗想要找血袋,也只会找最接近的那个叫做海拉的女人吧?

不论从动机和时间以及理由,槐诗都没有作案的可能。

那么又能是谁动的手?

敌人?还是队友?

雷飞舟?

还是阴言?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槐诗回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魁梧男人。雷飞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量着他惊慌的神色,眉头皱起。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举起双手:“我没有我不是!”

“没说你是,一个钟头之前我来的时候他就死了。”雷飞舟面无表情地说:“门就是我砸开的,那时候他还热乎着呢。”

“呃……”槐诗无言以对。

“我找遍全船不知道你去了哪儿,阴言那个小子还在抱着芭芭雅嘎的腿做舔狗,根本没什么说话的空挡。”

说到这里,他好像心灰意懒了,只是提起了手里黑色的巨大塑料袋:“先把老肖收拾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晚上到了餐厅再说。”

看到雷飞舟手里的袋子,槐诗心里一阵愧疚。

岳俊的尸体貌似还在底仓里丢着没人管来着。

两人默默地收拾着,估摸着晚餐的时候到了,便起身去往了餐厅的方向。

对比昨晚的低气压,今天的餐厅里堪称是一片真实的愁云惨雾。

大部分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那一锅不知道怎么乱炖出来的怪味浓汤,说真的,光是闻闻就忍不住想吐了。

奈何随着船员一同消失的还有船上的厨师,如今掌勺的是一个据说来自于某个穷乡僻壤的小绿精。

就是某些童话故事里会给人做饭然后搞点恶作剧的那种小东西,虽然不受人待见,但可以说天生的热心肠……奈何这个看上去手艺并不太行。

况且,也没人吃的下饭。

今天死的不止是老肖,还有四个人死了。有一个是死在争斗里,有两个是神秘死亡,还有一个是已经崩溃了,想要跳下海然后游回罗马去。

他的圣痕大概是某个水生物种吧。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那个落到海里的人,就好像落进了什么庞然大物的胃液中一样,一点一点的溶解了。

在惨叫声里。

槐诗甚至看到某个角落里的雨人蜷缩成一团,头顶飘着一朵小乌云正在电闪雷鸣,看着实在太凄凉了。

旁边的位置上还有人在抽烟,而另一个人则不断神经质地问着同伴:“你看到我神奇鞋垫在哪里了吗?”

神他妈神奇鞋垫……

只是在经过中间的时候,他再一次地看到了海拉。

出乎预料的是,竟然有人坐在了她的旁边,是昨晚那个想要安抚士气的女人,叫什么来着?没印象了。

虽然满脸风尘气,但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表现一下,出出风头。可惜,总是被人当做背景板,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她正亲密地对海拉说着什么,笑容温柔,试图靠拢。

可海拉的神情依旧漠然,好像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一样,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浓汤。

餐厅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食欲,外加浓汤的味道实在太过诡异,让人无从下口,只能盯着碗发呆。

许久,终于等到阴言的到来。

堪称意气风发。

跟在芭芭雅嘎身后拎着包,伺候老太太入座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两个人:“啥事儿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这人模狗样儿的家伙计较,只是说:“老肖死了。”

“我听说了。”阴言双手抱怀:“死就死了吧。”

雷飞舟不快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阴言冷声说:“kp的提示还不够明显么?就是让我们去抱大腿,想要顺利到美洲,只靠我们自己明显不可能。

我要是你们,就被浪费时间,赶快去刷那个智障老头儿和抱猫小鬼的好感度了,先警告一声啊,不要跟我抢。”

哥们你思路挺宽啊。

当个牛郎都有了自豪感。

槐诗嗤笑,直接开口问道:“富婆快乐五大件,球、火、钉、钳、锤……你拿的出几个?屁本事都没有还敢来当牛郎?”

阴言愣住了。

不知道是被这五大件震慑了,还是感觉到槐诗身上一股宗师级的威压扑面而来,竟然讪讪不能言,很快,便嘴硬着说道:“这和你没关系,劝你们也最好不要在外面乱晃了,小心死得早。”

“你什么意思?”雷飞舟冷声问。

“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阴言被逗笑了,扫着槐诗和雷飞舟的表情,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先是岳俊,然后是老肖……死的这么快,没有人捣鬼我都不信。”

他说:“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死寂之中。

几个人彼此对视着,沉默无言。

就好像在小孩儿开口之前,国王裸奔的事儿只是大家心里的秘密,一旦小孩儿开口之后,大家就得想办法处理一下国王裸奔的后果了。

“看,就连你们也没话可说吧?”阴言嗤笑,“我对是谁做的没兴趣,但想要打我的主意,面谈,想要窝里反的话,你们两个自己玩去吧。”

槐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队友抱有过什么期望,但这么嚷嚷着要散伙儿,就很让人火大。

可很快,却听见旁边的桌子上传来餐盘破碎的尖锐声音。

还有一声嘶哑的尖叫。

“汤里……有毒……”

第一百三十章 信徒

整个餐厅都在这一声尖叫中扰动了起来。

旋即,所有凶狠的视线都看向了餐厅最后面那个站在锅台上搅动大勺的绿妖精。那个侏儒一样的男人哆嗦了一下,旋即尖叫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

他惊恐地辩解道:“我发誓!我只往里面丢了一个鞋垫!”

好嘛……

现在槐诗知道那一桌人的神奇鞋垫去哪儿了。所以说这浓汤里散发的脚臭味就真特么的是脚臭味儿么!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孙子捆起来打一顿再说吧!

可很快,就有人发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是真的中毒了。

毒素很轻微,像是蛇毒一类的生物毒素,但剂量并不高。黑暗生物本身毒抗就不低,只要不遇上针对性的剧毒,喝这种被稀释过的伎俩顶多就是嘴麻的程度。

但毋庸置疑地证明了,毒素地存在。

马上,那个绿精就被吊起来了。

然后一群人拿着勺子在里面捞来捞去,捞出半只死猪,两只靴子,还有一只绿汪汪的臭鞋垫,看样子就是那个神奇鞋垫无疑了。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确实十分神奇,丢进汤里之后竟然吸收了不少毒素……否则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要遭。

可这并不能妨碍那个丢写点的绿精和丢了鞋垫的家伙被愤怒的旅客们吊起来打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程度。

紧接着,经过检查之后,不止一个人得出了结论。

食物中真的有毒。

而更糟糕的是——不止是锅里的食物,甚至冷库里的粮食和肉,乃至船上的水,都被人下了毒……为了防止被发现,剂量相当的轻微,但依旧挡不住日积月累之后的爆发。

倘若没有那一只臭到令人发指的鞋垫的话,恐怕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槐诗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取样,但没有自己房间里的那一套炼金设备,也暂时难以断定这是什么类型的毒素。

就在他打算回房间做个分析,看看靠着范海辛记忆里的套路能不能做出一点劣质解毒剂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她!”

一个脸上长满了烂疮的佝偻男人跳起来,指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影:“绝对是那个女人下的毒!白天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差点被她给毒死!”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靠妖!

这就是敲自己闷棍的王八蛋!

当槐诗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时,便看到了愕然的海拉。

“不是我。”

海拉皱起眉头,冷眼看过去,那个长着烂疮的人缩了一下,旋即神情变得更加凶狠了:“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脸上的疮是自己长出来么?”

有人的神情变得下流了起来:“现在人都在这里,是不是你下的毒,让大家搜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海拉漠然地看了过去,那人的笑容便僵硬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可很快,就再次变得强硬:“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我白天的时候亲眼看到你对别人下毒!那个人到现在还躺在船舱里下不了床!”

在那几个人的叫嚷之下,周围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了,在听完那个家伙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望向海拉的眼神就变得不善起来。

槐诗试图张口说话,可是却听见艾晴的声音:“我建议静观其变。”

“就这么看着?”

“难道你能替她做保证么?”艾晴反问:“你能断定,在你晕厥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有做么?以及,既然你都晕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她会在那会儿忽然泼水让你醒来?”

槐诗愣住,哑口无言。

“大家先别激动。”在海拉身旁,那个堆着笑容的风尘女人开口转圜道:“相信我,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

好像生怕事情不够大一样,长疮的男人尖叫:“她就是想要弄死我们!这两个贱女人说不定是一伙儿的!”

风尘女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看向了长疮的人,神情中透露出了如有实质地凶狠和狰狞,摄人地寒意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终于让他们明白,这不是什么讲道理和证据的地方。

这里是远离了一切文明之地的汪洋大海,无处靠岸的游轮,旅客们要证据和线索的侦探和柔弱可怜的受害者,而是弱肉强食的黑暗生物们。

下毒?

太可笑了,这船上难道还有人不会用毒么?

有的人放个屁连都是毒气瓦斯!

短暂的寂静里,即将沸腾起来的人群停止了一下,被那一道阴狠的目光凝视着。原本即将爆发的混乱好像已经胎死腹中。

直到人群中不知道有什么人忽然放出一道黑影,打向了海拉的方向。

分不清那究竟是蛊虫、降头还是飞头蛮一类的鬼玩意儿,带着浓厚负能量的源质寄生虫飞在空中,向着海拉扑了过去。

风尘的女人终于被彻底激怒了,咆哮着,抬起尖锐的爪子,想要扯断那个家伙的脖子。可紧接着惊呼的声音就从人群中响起。

不可置信。

就在寄生虫落在海拉身上的瞬间,只听见啪的一声破碎的声响,竟然被焚烧成了一道黑烟,瞬间消散。

在一道光芒里……

那一道光芒如此的微弱,转身即逝,可是在昏暗中却如此显眼,就好像是鹤立鸡群一样,掀起了近乎滔天的狂潮。

在她身边,那个满面风尘的女人在光芒亮起的瞬间首当其冲,一道焦痕从她的手上浮现开来,撕裂了那一层笼罩在皮肤上的脂粉伪装,短暂地露出了下面遍布皱纹的松弛皮肤,还有一片片老年斑一样的暗淡瘢痕。

“信徒?”

有人颤声说:“她……她……她是一个信徒!”

整个餐厅里,所有人都错愕的起身,先是不可置信,旋即,眼神就变得凶狠又狰狞。人群中,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接站起来,指着海拉,口中戾声念着什么,好像是在施展什么诅咒,可很快,无形的诅咒就被弹开了。

被海拉头顶升起的一道隐约光环。

圣痕·信徒的标志。

圣灵谱系的一阶圣痕,同时,也是唯一的一阶圣痕。不论是义人也好、天使也好乃至拉萨路,所有圣灵谱系中圣痕都是自这基础之上延伸而出。

和其他谱系中万条路线归于一不同,它是以一为基础,延伸万千,最后再重新归于虚无的‘一’。

圣灵谱系之所以能够成为如此庞大的规模,与这样的结构不无联系。

只要饮下受祝福的圣水,得到施洗,那么受洗者就将成为信徒的潜在成员——也就是说,只要喝下了圣水、受到神甫的施洗,那么只要升华完成之后念上两句《圣典》之中的缄言,就可以自行成为‘信徒’。

简单方便无副作用,快捷又便利,而且几乎可以说得上根本没有什么成本……哪怕十个升华者之中只有一个选择成为了信徒,那么圣灵谱系也将得到一名忠实的成员。

在出生时被施洗的婴儿父母多数就是虔诚的教徒,在这样的家庭气氛影响之下,很少会有人做出其他的选择。况且圣灵谱系家大业大,待遇从来不赖,‘信徒’这一圣痕的应用也堪称广泛,论及性价比,根本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

在此基础之上,圣灵谱系在短短几百年之内一举壮大到如今近乎统摄整个西方的恐怖规模,而支撑这庞然大物的,便是无数基层的信徒。

无数像海拉一样的升华者。

甚至‘圣痕’这个名字,就来自于信徒进阶之后的升华者身上所浮现的疤痕。

倘若在其他的地方,海拉必然会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欢迎,不论从何处行走,都不会有人为难。

除了这里。

除了这一条黑暗生物们汇聚的船上……

在这里的,除了槐诗之外,所有人都是不容与圣灵谱系的黑暗生物,被审判所追杀、镇压和狩猎的罪人。

甚至吸血鬼都还有不少亚种和源头呢,也不是圣灵谱系一家的专利。况且就算在圣灵谱系里,这也是秘密中的秘密,知道的人根本没有多少。哪怕不小心暴露了,槐诗也可以嘴硬说自己是斯拉夫谱系或者是海地一系的食人妖。

而信徒却不一样。

一家独有,简直是圣灵谱系的招牌……

一瞬间的变化,就连槐诗自己都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船上竟然藏了一个友军。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仿佛海潮一般的嘈杂怒吼,还有尖叫。

整个餐厅都沸腾起来了。

所有的乘客都在嘶吼,面目狰狞地围了上去,显露出自身残忍的摸样。如有实质的黑暗气息扩散开来,压制的那一道黯淡的光环摇摇欲坠。

“奸细!”

“背叛者!”

“杀了她!”有人在怒吼:“将她碎尸万段!”

所有猩红的眼瞳都死死地盯着海拉,可少女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握着小刀的手微微颤抖着,被涌动的人潮吞没了。

暴戾的气息自每一个登船者的身上浮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遭受过来自圣灵谱系的追逐和猎杀,每一个人都是在旧世界里活不下去的失败者,越是痛苦,就越是对那些活在阳光下的人憎恨。

当无数仇恨和愤怒汇聚在一起的时,场面已经彻底的失控了。

而那个满脸风尘的女人,在第一时间就和海拉甩开了关系,躲在了人群之外。海拉步步后退,已经被压制到了餐厅的角落里,被愤怒的人群们包围。

可就在群情激奋的围攻和紧逼中,却有一只手忽然从最后面伸出,扯开了前面那些碍事儿的人,近乎粗暴地将拦路的人踹到了旁边。

步步向前,紧接着,抡起一张椅子,猛然砸在那个长疮的人脸上,将那一张眉飞色舞的兴奋面孔彻底砸碎。

最后,猛然一拳,将碍事的桌子砸碎。

在被轰鸣打断的喧嚣之中,槐诗踩在被自己砸碎的桌子上,放声嘶吼。

“喂!你们够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主意

“喂!你们够了!”

随着桌子的破碎,大厅里短暂迎来寂静,陷入疯狂的人群回头看过来,皱眉看着跳出来准备主持正义的槐诗,目露凶光。

可紧接着,无数双嗜血的眼瞳便看到少年脸上的怒容骤然垮塌,变成了谄媚地笑意:“这也……太便宜她了!”

“嗯?”

那一瞬间,不止是愕然的众人,就连模组之外的kp瞪大了眼睛:“他准备干什么?”

“唔,大概是……自寻死路?”

乌鸦沉吟片刻之后,忍不住叹气:“虽然很想要夸奖他一下,但感觉这孩子唯独在作死这一条路上天赋异禀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似乎还挺骄傲的。

kp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喂!”

就在餐厅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冷眼看着槐诗:“你小子搞什么鬼!”

“不,我就是想要询问一下。”

槐诗跳下桌子来,带着笑容,凑到那个凶恶大汉的面前问:“各位打算干嘛啊?不不不,我当然不是想要败坏大家的性质,我只是问一下……各位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好奇地话语令那大汉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废话!当然是杀了啊!”

“不,我不是问这个。”槐诗摇头,认真地问道:“我是问,各位打算……怎么杀呢?”

“废话!”大汉瞪大眼睛,抬起手里的切肉刀:“一刀砍死算了!”

“剥皮!”有人高喊道:“先剥皮!”

“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就是被他们用马蹄踩死的。”有个女人哭叫了起来,瞪大猩红的眼睛:“我要把这个小贱人撕碎了……一片片的!一寸寸!”

“血!我要血!”

“不,蚁食!要用蚁食!”

“吊死她!”有人咆哮:“当然是吊死!”

一瞬间,人群喧嚣起来,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黑暗生物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杀戮的方式,一时间为了说服别人采用自己的建议,竟然开始争吵推搡了起来。

“啧啧啧啧……”

槐诗似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摇头叹息,再度敲了敲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不耐烦地问:“行了,就这些?”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嫌弃起来。

只有这么点?

就没有什么新玩意儿了么?

那种隐隐的鄙夷竟然让刚刚那些疯狂的人说不出话来,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诗便跳到桌子上,背着手,环顾着脚下的人群,就好像打量着一群智障一样,扬声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你们有没有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

就在有人张口想要说话的时候,槐诗忽然伸手,指向了人群之后愕然地海拉,震声说道:“这是一个奸细!

一个背叛者!

一个混入到我们纯洁的队伍里试图败坏我们风气的二五仔!”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告:“各位,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圣灵谱系针对我们这群被迫害者的阴谋!

而现在,这个阴谋,已经被我们所识破了!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在我们纯洁的组织中搞鬼!没有人!

而我们,在这一场斗争之中,取得了胜利!”

随着槐诗慷慨激昂的话语和手臂的挥舞,人群之中那些兴奋的人呼喊了起来。可紧接着,槐诗又一盆凉水泼了过来:“然后呢?你们又在这里搞什么东西?

吃掉?砍死?吊死?撕碎?

你们脑子里究竟有没有思考?还是说你们是非洲来的食人族么?嘿嘿嘿,那个黑哥们,坐回去,没说你——妈的智障,你们的脑子里就这么一点东西么?

还是说,你们就真的是圣灵谱系说的怪物,只懂得食人的野兽?”

“那你说究竟怎么搞?”

涌动的人群里,有人不快地高喊:“你就有更好的办法么?”

“当然!”

槐诗负手,昂然地回答。

迎着所有人好奇又狐疑的视线,槐诗抬起了一根手指,做出来自某个表情包里的经典姿势,肃然宣告道:“当然是——”

“——审判!”

“没错!一场审判!”

他提高了声音,庄严说道:“来自黑暗世界的审判!一场向伟大的白冠王证明我们决心的伟大祭祀!”

在桌子上,槐诗握紧双拳,凝视着台下愕然的‘同胞们’,慷慨激昂:“同过去那群狼狈逃窜的悲凉时光不同,我们已经告别了那一段流离失所的时光!

朋友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向往日的迫害发起反攻的时候了!”

“这是一场来自我们这些受苦难者的审判!一次向圣灵谱系的反击和复仇!”

槐诗嘶吼,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呐喊:

“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在这一艘船上。”

一瞬间的死寂,艾晴无奈地捂脸叹息,挥手,通过了技能的判定。

隐约的骰子声响起,尘埃落定。

‘话术’判定15点,通过。

而‘唬骗’,则是……1点?

“大成功?”kp趴在了桌子上,死死地盯着结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开他妈什么玩笑?”

“我早说过了。”

乌鸦吹了声口哨,愉快地笑起来:“他天赋异禀。”

在餐厅中,是一片死寂。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所有人愕然地面面相觑,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很快,便有狂热和兴奋的神情自那些嗜血的眼瞳之中浮现。

“虽然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诶!”一个狗头人兴奋地对身旁的人说道:“要不,试试?”

妈耶,审判?

多新鲜呐!

虽然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亲戚朋友参与过审判,但那些都是站在被告席上被圣灵谱系按在地上搞啊,千夫所指,然后被拉出去之后烧死在火刑架上。

哪里有过这种反过来审判圣灵谱系的玄幻事件啊!

在梦里都不敢这么想的好么!

让往日那些威风凛凛的审判者们坐在被告席接受来自黑暗世界的判决,听起来就带感的要命啊!

“审判!审判!审判!”

有人在兴奋地呼喊,狂热地拍着手:“我们要看审判!审判!”

“审判!”

“审判!!”

一瞬间,在雷鸣一般的掌声里,无数人咆哮的声音响起。

而槐诗,则悄悄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微笑着向台下的听众们颔首致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来人!把她捆起来丢进厨房里。”

他指着海拉,大声命令道:“等候过一会儿来自正义的制裁!”

人群轰然响应。

自始至终,在餐厅的门口,那个抱着猫的少年嘲弄地凝视着这一切。

就像是看着一群蝼蚁的闹剧。

有道是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当这群黑暗生物的热情被激发了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的不可思议,很快桌椅就被清理出了一片,围绕着餐厅尽头的讲话台摆出了审判席的样式。

然后经过大家一致投票,让槐诗这个有想法的同胞担任公诉人的位置,而刚刚最先喝彩的那个狗头人,则换上了一顶白色的假发,和好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争夺起了法官的位置。

甚至还假模假样地给海拉配了一个律师,虽然配的是一个口吃的死胖子,连话都说不囫囵,但姑且还算是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而槐诗则坐在审判席旁边,跟刚刚还被吊起来的那个绿地精商量起了审判的过程,很快就敲定了大概的步骤。

临末了,他还问了一句:“柴火都准备好了么?别一会儿审判完了之后火刑找不到柴火。”

“有的有的,我把后面的燃料罐子都搬过来啦!”绿精兴奋地点头,指着审判席下面那一个个煤气罐子,看得槐诗一阵心惊肉跳。

妈耶,你这是要把法官连带着陪审员一块炸上天的节奏啊。

稍微有点火星就要boom了啊。

算了,反正这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

槐诗点头示意他干得不错,便甩手把烂摊子丢给了这群人,借口回房间换衣服了。

而就在走廊里,艾晴终于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

“你究竟想做什么?”

“说实话,不知道。”槐诗摇头,“其实你的建议一直都没错——观其变倒是没问题,可我不想静静了。”

艾晴的声音严肃起来:“你这是在弄险,而且这么做毫无意义。”

“她救了我,对不对?”

槐诗轻声问:“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可能早就被丢到海里去了。”

“……”艾晴沉默。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槐诗挠了挠头,有些沮丧:“至少,在局势变得糟糕起来之前,我必须要做一点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才救她?”

“不,我只是想要相信她而已。”槐诗反问,“相信一个救过自己的人,难道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五分钟,我搞的定,相信我……我作奸犯科的经验贼丰富了。”

槐诗反手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搓了搓手,把碍事儿的外套脱下来,然后掏出刀子,迅速地把自己房间窗户上的螺丝一个个地拧了下来,然后伸手一扯……整个厚重的钢化玻璃窗就被他从舱板上扯了下来。

低头凝视着窗外静谧到宛如死去一般的漆黑海面,槐诗戴上了面巾,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我能行,我可以。”

一瞬间,他一跃而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潜入

一瞬间,风声呼啸。

漆黑的海面扑面而来。

无尽的黑暗中,槐诗展开双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漆黑的海面像是大理石一样平静地,几乎能够映照出他渐渐泛起猩红的眼瞳。

他像是黑色的飞鸟,短暂地驰骋在黑色的天空和黑色的海洋之间。

黑暗中难分彼此。

就好像赤道几内亚黑人青年深夜研究黑木耳种植技术一样……

莫名其妙的,槐诗忽然这么想。

然后他开始坠落,向下,向着海面,于是,他开始收缩四肢,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而就在坠落即将终止的瞬间,自死寂之中,迸发了咆哮的雷鸣。

凭借着短暂坠落所带来的重力加速度和惯性冲击,槐诗与那异化的海面碰撞与一处,就好像是橡胶弹球砸在玻璃板上那样。

一瞬间,吸血鬼圣痕启动。

他的体重瞬间减轻了三分之一,而紧接着所迸发的力量却凌驾于平时的常规出力之上,他践踏着破碎的海面,竟然飞身而起,向前!

狂奔!

据说,倘若一个成年人想要在水上进行奔跑时,必须达到一小时一百一十公里以上的速度,以及,超出常人十五倍以上的肌力,才能够依靠着瞬间接触时的水面作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如今的槐诗如从测量自身的速度,也不知同常人比较的话,范海辛的力量又超出了多少,可吸血鬼异于常人的体质和速度却令他能够达成这一不可思议的奇迹。

就如同一块打水漂的石头那样的。

抛弃重量的吸血鬼展开双臂,轻快又迅捷地践踏在了海面之上,留下一道道破碎的痕迹,践踏着迸发的涟漪,疾驰向前。

如同自浪尖起舞。

此时此刻的他,除了难言的兴奋之外,内心之中竟然还有着一丝丝的庆幸——要知道,在传说之中,除了少数的死水泥潭之外,吸血鬼是无法度过任何活水的,更不要说是大海。

倘若自己是正宗的瓦拉几亚谱系中的吸血鬼,恐怕早就已经在如水的瞬间沉下去,然后被宛如胃液一般的海水彻底消化掉了。

而现在,他却在狂奔,向前,瞬间追上了钢铁游轮的急速,甚至掠过了大部分船身,从尾部的乘客区域,冲到了前方的公共区域附近。

得益与乘客们的喧嚣和游轮良好的隔音,槐诗踏水的巨响竟然没有吸引到什么主意,在黑暗的掩护中,恐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够观测到急行的吸血鬼。

随着他奋力一跃,手臂便扒住了游轮外侧突出的舷窗。

短短的十二秒钟,他却感觉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忍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看到脚下鞋子被海水腐蚀的痕迹,更是忍不住后怕。

刚刚就好像是在深渊之上走钢丝,只要一步踏错,他恐怕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幸好,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接下来就是怎么找到被丢进厨房里的海拉了。

或许是槐诗碰撞的声音吸引到了什么人的注意,在厨房之外的员工走廊角落里,那个趁着四下无人拉开腰带撒尿的狗头人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舷窗的方向。

窗外依旧是一片黑暗。

空空荡荡。

他好奇地看了两眼,然后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继续努力地学习着慷慨激昂地语调,演练台词:“我宣布,以黑暗种族的名义,你被判处死刑!”

说完,他感觉不对,最后一个词应该重度才对,他咳嗽了两遍,然后重新开始练习。可窗外的方向不断传来琐碎的敲打声,好像鸟儿在啄着玻璃一样,令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狗头上稀疏的毛发,走上前去,想要将那只碍事的鸟儿赶走,可当他凑到窗前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

一片黑暗里,忽然有两点猩红的光亮起。

那是一张……脸?

下一瞬间,玻璃破碎,一只手掌猛然自窗外探入,五指如铁钳一样握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猛然扯出。

在瞬间,他便身不由己地被拉出了窗外。

“练得不错,可惜,没有演员天赋。”

槐诗最后夸奖道:“再见。”

然后,他松开了手。

在恐慌的尖叫之中,狗头人落入了海里,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了。

而槐诗,则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灵巧地钻进了狭窄的舷窗里,落在了走廊上。

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很好。

接下来就是潜行游戏的好朋友——通风管道的登场时间了!

凭借着吸血鬼那出色到连槐诗都害怕的身手,他一路上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就已经悄悄地到了厨房的上侧。

出乎预料的是,海拉竟然没有被关进什么笼子。

只是被绑起来之后,给两个人监看着,萎靡地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垂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而那两个男人也漫不经心地抽着烟,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罗马方言再说着什么,是不是用一种几乎可以说同行全世界的下流视线打量着海拉的身材。

只有两个人。

很好,省了不少事儿……

槐诗趴在通风管道里,低头隔着换气的栅栏,凝视着下方两个人的面目,不知道是侦查判定成功了还是他的视力良好,两个人的体态和摸样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人的身材瘦高,脸上满是木纹一样的皱纹,特征显眼,应该是树精一类的圣痕。

而另一个矮个子的耳后则有明显的角质层,露出来的双手和脖子隐约能够看到鳞片的痕迹,而额头则有隐隐的凸起,像是角一样。

虽然不清楚蜥蜴还是牛,可以断定是兽类圣痕,一般都是防高血厚的类型,得用毒才能速杀……很快,槐诗就察觉到不对,因为那个男人吐到地上的口水,好像带着强烈的毒素一样,腐蚀的钢板嗤嗤作响。

毒性唾液,还有那个比一般人要大出两圈的头,以及脸上的墨镜……

槐诗擦了一把冷汗,差点弄错了。

虽然有着大量蜥蜴的特征还有牛角,看上去防高血厚宛如莽夫的样子,但这个家伙身上恐怕多半是‘蛇怪’一系的圣痕。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源自希腊的三阶圣痕·卡托布莱帕斯,传说中美杜莎的子嗣之一,传承了美杜莎以目光杀人的能力。

虽然传闻肯定有所夸张,但被他瞪上一眼,恐怕立刻就会身中猛毒吧?

毕竟这种以目光为介质的能力一般都相当的棘手,必须妥当地处理……

只有两个,还算幸运。

当观察完毕之后,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摸出了身上的武器,以棉签小心翼翼地膏以剑油和毒药。

接下来,就是检查范海辛作为黑暗杀手所具备的力量和技艺能够达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不到胸腔之中的心脏在跳动。

体温在迅速地降低,直到最后,化作冰冷的铁石,在面巾之后,面孔苍白到没有任何的血色,只有一双红瞳越发的阴冷。

他融入了黑暗之中。

寂静里,只有细长的试管在槐诗的五指之间飞速地转动,迅捷无声的摇晃中,悬浮在粘稠药剂中间那一点浓墨的色彩渐渐地扩散开来,将整个试管中的液体都变成了粘稠的墨汁,无分彼此。

那一瞬间,槐诗闭上了眼睛。

在厨房内,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

那是通风管道的出口在刀锋劈斩之下破碎的声响,转瞬即逝,紧接着,自头顶的裂口之中,有人影电射而出。

在那两人回头的瞬间,只看到那个半空中的人影向着他们甩出了手中的试管,试管飞来,自脚下摔成粉碎,流淌在其中的粘稠墨色飞溅,遇到了空气,便开始迅速地膨胀,化作浓厚的烟雾,井喷扩散,将一切吞没。

黑暗袭来。

而槐诗已然自空中落下,凭借着自身坠落的力量,手中的匕首势如破竹贯入了那个瘦高树精的头顶之中。

开辟颅骨,直通脑髓,最后自下巴上穿出一点匕首剪短的锋芒。

在令人呛咳的黑暗雾气中,那个带着墨镜的蛇怪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尖叫,可紧接着便感觉到风声袭来,一只手掌自下而上地抬起,猛然推在他张开的下巴,力量迸发。

他张开的嘴巴猛然合拢,将惊慌的呼喊吞入腹中,然后吐出半截被咬碎的舌头。

不等鲜血和舌头落在地上,槐诗的左手已经自后腰处拔出一把飞刀,直接钉进了蛇怪的右肩处,凭借着对人体构造的了解和这一份娴熟到令人恐惧的杀戮记忆,将脆弱的飞刀直接楔进了肩胛骨的缝隙之中。

而他原本推动蛇怪下巴的右手已经顺势从后颈处拔出了一柄匕首,锋刃自槐诗头顶划过了一道弧形,自蛇怪的眼眶之前横过。

两道破碎的声音重叠为一声细碎的脆响。

在被斩碎的墨镜之后,破碎的眼球根本来不及放出致命的毒素视线,便已经流出了鲜血,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在惊慌之中,那个蛇怪试图后退,残存的左手奋力挥舞着,想要驱逐掉那个无形的鬼魅,可紧接着却感觉到胸口一凉。

随着匕首完成了使命,已经被槐诗随手抛到空中,紧接着,自腰间拔出短刀,向着正前方刺出——随着一声闷响,贯穿躯壳中的心脏,鲜血喷涌。

槐诗松手,凭着肢体的感觉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匕首,反手钉进了蛇怪的喉咙中,彻底断绝他发出声音的最后可能。

转身,看向了另一个树精。

这一类植物类型的圣痕通常都有着恐怖的生命力,哪怕脑子都被贯穿了,他竟然还存留着些许的意识,在艰难地思考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挣扎着,摸索着自己的脑袋,呆滞地捏着脑袋上那个握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槐诗摘下了背后的斧子,抬起手,奋力抡出。

嘭!

漆黑的烟雾在瞬间扩散,可紧接着又在瞬间消散。

当幕布被遮开之后,所显露出的并非是精致的布景,而是惨烈的血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颈鹿

在寂静里,只有好像皮球翻滚一样的轻响,一颗钉着匕首的头颅自空中落下,在血泊中翻滚,最后停下来,呆滞地眼瞳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裂口。

在无数泼洒的血色痕迹之下,墙壁、地板和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两具残缺的尸体在闷声之中倒地,展露出他们中间那个饱蘸着血色的漆黑身影。

槐诗甩掉了斧刃上的血迹,将地上的武器重新收起,然后快步走向了海拉,为她切断手上的绳索。

海拉愕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来救我?”

“不,你得自己跑。”

槐诗将一捆绳子塞进了海拉的手里,拉着她走到通风管道的裂口下面,指着上面的入口:“向左走,然后下到走廊里,拿着绳子可以从舷窗里钻出去,然后走甲板,如果有人的话就藏在那种等一会儿……我会闹出一点大动静来把他们吸引走,等你逃进乘客区了之后,就去1011号房间,这是钥匙,你可以藏在那里。”

那里是岳俊的房间。

如今岳俊已经死了之后,恐怕没有人会去那里了,正好可以给她藏身。

海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槐诗摇头叹息,扯起她的手准备送她上去,可紧接着,就忍不住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滩烂泥一样。

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融化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后背一凉,低头,看到一截刀子从胸前串了出来。

“可惜,你救错了人了……”

在他身后,‘海拉’嘲弄地笑了起来,面孔像是淤泥一样地向下流淌,落在了地上,变成了恶臭的河泥。

在河泥之后,显露出一张遍布苍老皱纹和斑点的丑陋面孔。

从未曾见过。

可随着淤泥的扰动,恶臭收敛,那一张面孔缓缓地弥合,好像回复青春一样敷上了一层脂粉,于是变得鲜活靓丽起来,不见老态。

泉妖。

槐诗中恍然:北欧传说之中隐藏在死水之中的女巫,放荡而残忍的妖怪……

“你是……”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个一脸风尘气的女人:“你是那个谁来着?”

于是,那一张得意的面孔就变得扭曲了起来,猛然扯回了手,拔出匕首,任由槐诗倒在地上,然后她抬起了脚,愤怒地踩起了槐诗的脸。

“艾琳诺!艾琳诺夫人!给我好好的记住,你这个贱种!”

她压抑着愤怒,俏丽的虚假面孔都在愤怒之中扭曲了开来:“该死的,我本来应该是高贵的伯爵夫人……我本来应该……该死的……我怎么会沦落到和你们这种泥腿子在一艘船上的地步!”

槐诗剧烈地呛咳起来,被她踩着脸,呕出血。

“我就知道不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在搞鬼!我就知道……”那个自称艾琳诺夫人的女人咬着牙,往地上啐了一口恶臭的浓痰:“果然被我逮住了!你和那个小·婊·子果然勾搭在一起的,对不对?”

她伸手,扯开了冷库的大门,从里面扯出了瑟瑟发抖的少女,粗暴地将她丢在了地上,然后又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掰着她的脸,让她看地上的槐诗。

“看看这是谁来了?我的小宝贝。”

她尖锐地怪笑着,“我猜的没错,对不对?总有傻子被你这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吸引过来,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嗡地围绕着火焰转来转去……多么的得意,多么的气派!啊,这种感觉挺不错的,是吧?”

海拉冻的嘴唇乌青,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愕然地看着槐诗。

在地上,槐诗尴尬地向着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啊,又见面了。”

啪!

泉妖不耐烦地弯腰扇了槐诗一个耳光,扯着海拉的头发,用一种近乎嫉妒的目光看着那一张精致的脸颊:“我的耐心已经到此为止了,小·婊·子,既然你不愿意用和善的态度来说话的话,那我们就粗暴一点吧……”

“没用的,你太老了。”海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泉妖:“就算有了我的血,也恢复不了青春了……”

“闭嘴!”

泉妖尖叫,表情就变得狰狞又扭曲,那一层敷在脸上的烂泥都露出了龟裂的痕迹:“给我!把你的血给我!不要耍花样!

自愿献上你的血,宝贝,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就像是童话里那样!”

这是全世界都曾经流传的恶毒童话,有关女巫和无知少女之间的交易,譬如海的女儿,譬如其他一切不自量力且不自知的,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东西就可以实现愿望的故事……

结果毋庸置疑,所有无知的交易者都被女巫剥皮带骨的吞吃殆尽,徒留悔恨。

自从亚瑟王惨死在剑栏之后,早就没人会相信从泉水里冒出来的女人会带着善意了。

毕竟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的女人塞一把锈剑给你,你就能当国王吧?

“你能给我什么?”

海拉反问,“自由么?”

“哦,亲爱的,我可以放你走,如果你走得掉的话……”

泉妖狞笑了起来,手中的刀子对准了槐诗的面孔:“或者,我可以饶他一命,怎么样?”

寂静中,海拉沉默,只是看着槐诗的脸。

许久,垂下眼瞳。

“你发誓。”她说。

“当然,我发誓!”泉妖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对着一切活水立誓,绝不杀他……现在,给我血!立刻!全部!”

她话刚说完,就感觉被拉扯了一下。

被倒在地上的槐诗。

在血泊之中,槐诗艰难地伸手,扯着她的裙摆,嘴唇开阖,在剧烈地呛咳中吐出了血沫,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最后的告白?真可爱。”

泉妖尖锐地笑了起来,弯下腰,端详着他狼狈地样子,却隐约听见了槐诗的声音:“大象……”

大象?

什么大象?

她疑惑地皱起眉,侧耳聆听,然后听见了地上那个男人沙哑的低语,不知道是梦呓还是歌唱,曲调古怪。

“大象……大象……”

他在轻声唱,唱着不知道合出来的儿歌,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

就在那一瞬间,泉妖愕然地低头,看到了血泊中槐诗猩红的眼瞳,还有咧开的嘴角——四颗缓缓长出的犬齿。

于是,曲调就变得残忍又粗暴。

就像是愤怒的大象终于受不了死小孩儿在身边不停的叨逼叨,不耐烦地抬起一脚就把那小孩儿当场踢死,再往尸体上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妈的,甘里粮,我是长颈鹿!”

恶寒袭来。

那一瞬间,地上的槐诗猛然弹起,张开的嘴死死地咬在了泉妖的脖子上,贯穿动脉,疯狂地汲取着那代表生命的物质。

你想要血是吧?

真巧,我也想要……

那种感觉无以形容的让人迷醉,就好像在痛饮甘露,明明是腥臭的血液,可是入口的瞬间,却让人觉得幸福地好像登上了天国一样。

可泉妖却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尖叫声却被湮灭在了喉咙中,随着她的生命一起在迅速地流逝。

在血液的沃灌之下,吸血鬼的圣痕前所未有地活跃了起来,迅速地修复着槐诗的身体,甚至将他变得更加的强壮,更加的灵敏。

就好像是塞了解脱者之尘的阴魂那样,在痛饮这鲜血的时候,吸血鬼的圣痕才能够真正的完整,真正地苏醒!

真正地得到那一份禁忌的力量!

就在四颗犬齿之上,由纯银所镶嵌的符文缓缓浮现,予以一切黑暗的物种以平等的净化,不止是泉妖,还有槐诗。

这才是猎魔人范海辛最强的武器。

依靠着吸血鬼吞吃生命的特性,赋予敌人以无法拒绝的净化,然后以啜饮而来的鲜血修补自己的身体,维持着完整。

只是瞬间,泉妖的半截身体就浮现裂痕,在无从披挂青春的伪装,显露出苍老又干瘪的样子。

她痛苦地尖叫,奋力挣扎,不顾自己的脖子被撕裂,强行将槐诗推开了。

可她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鲜血不断地涌出。

“你这个……你这个……”

她发狂地瞪着槐诗,张口无声咆哮,呼唤着自己的‘丈夫’,于是,大门被猛然推开,那个守在门外的呆滞男人冲了进来。

每向前一步,他的身体就膨胀一分,直到三步之后,完全变成了传说中嗜血暴虐的独眼巨人。

然后,才发现自己胸前的巨大空洞。

以及那一颗被人摘下来的心脏。

嘭!

巨人轰然倒地。

而手握着心脏的人缓缓地将门关上,不让门外的那些喧嚣的人群察觉到厨房中所发生的一切。

槐诗抬起手向着泉妖勾动手指,绑在手臂上的弩箭迸发尖锐的呼啸,彻底贯穿了泉妖的脑袋。

将那一团烂泥彻底的打爆。

说实话,到最后槐诗都没记住她究竟叫啥。

可当他回过头来,准备迎战巨人的时候,才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依靠在门口的阴言。

掂量着手中的那一颗早已经腐烂了的心脏,阴言冷笑了一声,随手将那个东西丢在了旁边,看向愕然地槐诗。

就在那个男人冲进门的一瞬间,隐藏许久的阴言暴起,自背后偷袭,凭借着自己的利爪一击致命,挖出了那一只尸巨人的心脏。

可为什么是他?

“你脑抽了?”槐诗愕然地问。

阴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神奇小海螺呢?”

“咋回事儿啊?”

槐诗问藏在自己脑子里的艾晴。

神奇小海螺·艾晴,忽然不是很想理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盟友

“还用得着问么?”艾晴冷笑:“我这位堂弟恐怕是害怕了吧?急着想要找人结盟呢。”

槐诗看向阴言,正色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至少比我那位堂姐要良心一些,比其他人更不像二五仔,这个理由够不够?”阴言反问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槐诗绝对要搞事儿。

凭借着自己的圣痕,隐身潜藏在这里,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确定槐诗的行动不似作伪之后才出现。

“你们一个吸血鬼,一个信徒……嘿,圣灵谱系想要在船上搞什么事情,和我无关,我的秘密也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阴言问道:“我帮你,你帮我,怎么样?”

“结盟?”槐诗谨慎地问。

“说实话,比起别人,我更信不过你家的神奇海螺。”阴言冷漠地说道:“结盟说不上,要说的话,多一个保险吧。”

“别松口。”艾晴仿佛洞见了他隐藏在冷漠面孔之后的东西,“他是来求援的,逼他拿出点东西来。”

看到槐诗面容一肃,阴言便开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应该要你搬出一副谈判面孔来应付我,对不对?”

槐诗沉默无语,感觉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姐弟俩斗法的平台了?

“无所谓,我有一个免费的情报送给你们。”

阴言平静地说,“昨天晚上,我躲在底仓的入口,亲眼看到雷飞舟和别人联手砍下了岳俊的头——怎么样?这个消息分量足够吧?”

说着,他欣赏着槐诗脸上错愕的神情,露出了嘲弄的笑容,“这些年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本事的,‘姐姐’。”

这一句称呼听上去总是意味深长,不知道是亲切还是愤恨。

“你想要什么?”艾晴直接问道。

“帮我杀了寇斯切那个老头儿,如何?”阴言忽然说。

“办不到。”槐诗传达艾晴的回答:“你要的价码太高了。”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也根本搞不清这究竟是阴言的故布疑阵还是他真正的目的,甚至包括他所说的消息,他都有些将信将疑。

“必要的时候帮一把就可以了,怎么样?”阴言说:“在这之前,别碍事就好了。”

“答不答应?”槐诗问。

“答应啊,为什么不?”艾晴淡定地说:“大不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不就是了?”

噫!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槐诗无奈颔首。

“很好。”阴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他后退了一步,身形隐没,只看到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他好像学乖了,根本没有给槐诗留下追踪的痕迹,槐诗甚至不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叹了口气,向着海拉伸手:“走吧,我们的赶快离开这里。”

海拉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直到槐诗有些等不及的时候,她才握住了槐诗的手。

“走吧。”她说。

槐诗挥动手臂,将她抛向了通风管道里。

短暂的匍匐前行之中,槐诗忽然听见前面传来的隐约话语:“谢谢你。”

“啊,不用谢。”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一个鞋底子在眼前迅速放大,踢在他的脸上:“不准看!”

“好的好的。”

槐诗这才想起来她穿了裙子,赶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匍匐向前。很快,通风管道就走到尽头。

海拉跳了下去。

寂静里,槐诗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鞋印,跟着跳了下去。

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在破碎的舷窗前,那个依靠在墙壁上的少年,还有蔓延到他脚下的血。

一只橘猫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血泊之中,弯下腰,缓缓舔舐着那一具刚刚还带着生命气息的尸骸。

慢条斯理地用餐。

海拉。

就好像被整个撕裂了一样,她未曾落地,便已经碎成了好几截。

苍白的面孔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直到最后一瞬间,直到死亡到来之前,嘴角还残留着那一丝槐诗未曾得见的微笑。

温柔地就好像是清晨的露水那样,轻盈地要在阳光之下蒸发掉了。

槐诗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来自埃及的法老王。法老王也在看着他,带着不止是关怀还是嘲弄地微笑。

“我看你好像被那个女人挟持了的样子,过来帮个忙,没关系吧?”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的手掌握紧又松开。

许久,他抬起头,露出了感激地笑容。

“没有。”他深深地低下头,“谢谢阁下的元首。”

“那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老王欣赏着他感激的样子,愉快地大笑起来,向着地上的猫招手:“走了,斯芬克斯。”

猫恋恋不舍地舔舐了一下带着余温的血,转身随着主人一同离去了。

只有槐诗还站在原地,保持着鞠躬感谢的姿势。

许久,许久。

他轻声说:“艾晴,我一定要杀了他。”

当槐诗再次回到现场的时候,审判已经不了了之。

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犯人意图逃跑,然后被法老王亲手杀死了。虽然没有能够以黑暗世界的名义判处海拉死刑,但也没有人胆子大到跑到法老王面前说你这么做太扫兴了,大家还没乐呵乐呵呢。

欺软怕硬,黑暗生物们绝对都是专家。

况且,被圣灵谱系围剿了这么多年之后,品德高尚的恐怕早就死光了。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教皇是个坏鬼,黑暗生物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们的事情十有**都不会出现。

他们只是一群惊弓之鸟而已,甚至被吓破了胆,看到了一个信徒出现在船上就尖叫着想要喊妈妈。

新世界真得会给他们容身之处吗?

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空空荡荡的审判台,转身离去,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抱歉,那个房间有点脏,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在窗前的椅子上,低头看书的少女抬起眼瞳,银发在汽油灯的照耀之下泛起金属色的辉光。

正是海拉。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嘴唇开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你不是……”

“‘二重身’的把戏而已。”海拉歪头看着他:“你没遇到过么?”

二重身,doppelgnger。

其意为外形相似的二人,可以直接理解为二重身或者二重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同是存在着两个一摸一样的人的现象。

自记忆至面目,没有任何差别。

难分彼此。

自埃及至罗马,可以类似的传闻无处不在,衍生出的恐怖传说更是数不胜数。

而对于升华者而言,则是一种罕见的技巧,通常只有‘学者’们会去试图研习这种将灵魂镜像寄托在傀儡之中的把戏。

毕竟很少有人能够一心多用,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而且属性符合自身灵魂的材料往往太过稀有,而且制造起来也麻烦务必。

由于材质和先天局限,甚至无从提供更强的战斗力,只不过是一个能够方便同时进行两件事情的马甲而已,甚至还有更方便的替代,因此除了极少数的领域之外,很少有人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槐诗愕然地凝视着面前的海拉,忍不住上前,伸手小心地点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真的没死?”

似是不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海拉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踩你一脚……保证和你脸上的鞋印是同一个尺码。”

“免了免了!”

槐诗忍不住伸手想要擦脸,可擦了半天却看不到什么污垢和灰烬,这时候才看到海拉那一丝宛如露水一般轻盈地笑意。

他咳嗽了几声,坐在了床边,小心地问:“那……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吧?”

“不算。”

海拉摇头,平静地说道:“反正离开这条船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没必要建立起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说,“只要不做朋友,什么都好。”

槐诗茫然。

“如果你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开始防备和警惕你了——”她凝视着槐诗的眼睛,好像述说真理那样告诉他:“否则你就会背叛我,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

槐诗已经不知道她这种硬核逻辑是谁教的了,只能无奈点头:“好吧,盟友,可以吧?”

不论如何,友军1,这是好事儿,起码看上去要比自己那群各个都像二五仔的队友们要靠谱一些。

“那么,你的名字呢?”海拉正色问道:“作为盟友,首先要互相通报名字吧?”

“呃……槐诗。”

槐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报上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如你所见,算是一个素食主义的吸血鬼吧。”

海拉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笔直地看着他,就好像是要分辨他所说的是否是谎言那样,许久,满意地点了点头。

“莉莉。”她说,“你叫我莉莉就好。”

lily。

“不是海拉么?”槐诗愕然。

“hel是我的【注册名】。”

海拉抬起了手中厚重的古籍:“学者们的行规——在我作为学者进行活动的时候,就必须告诉别人这个名字。

但作为合作伙伴,你叫我莉莉就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注册名

注册名,或者说,魔法名。

就好像传说中的魔法师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逸名与绰号一样,专注研究事象的学者们都会在学徒时期入门的时候得到一个只存在于无尽学识之中的名字。

或是由导师授予,或是自行寻觅。

不论是生前和死后,这都将永远作为个人的标志而存在,因此往往被寄托了特殊的含义和力量,甚至流传出了有关‘真名’的传说。

甚至有些学者死后,他们的名字也依旧长存于他们的公式之中,就好像‘帕拉苏斯塞尔’一样——只要在公式中添加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特种合金,那么金属的活性化就能够上升三个百分点。

而传说中位于学者金字塔顶端的‘创造主’们,他们本身的名字就是一种存在于物质之中的魔法。

比方说牛顿的名字,早已经写入了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最底层,成为现境法则的一环——他所书写下的三大定律已经无处不在地印刻在了现境之中。

而比起这个来,面前的少女竟然是比升华者要更罕见的学者就更令槐诗感觉到吃惊。

其实炼金术师也可以归类到学者之中,只不过在后来自行独立分流,成立了‘石釜学会’,另起炉灶,再不受学者组织‘先导会’的管束。

而严格一点来说,不论是学者还是炼金术师,其实地位都要比升华者要高一点的。

毕竟是技术行当,先天具有垄断性,和升华者这种体力工作者不同,劳心者先天性的要居于社会阶级的上层。

学者这一职业,对于其他人而言,本质上已经和魔法师没有了任何区别。

倘若在其他的地方,槐诗见到莉莉可能还要堆出笑脸喊一声大师才能让她看一眼——毕竟具有注册名的学者起码已经掌握了一条以上的定律,也就是一种以上的‘魔法’。作为一个比起破坏来更擅长创造的职业,理所当然地更容易受人尊敬。

不过,这样也解释了莉莉为何会选择前往新大陆。

毕竟在历史上,十六世纪初期一直到十九世纪后期的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为止,都是圣灵谱系对学者们不断进行压制的黑暗时期。

毕竟圣灵谱系所坚持的定律和学者们所坚持的定律在本质上完全不同——神创论和天演论的矛盾又不是只有一星半点——‘先导会’被教团所排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的先导会恐怕已经在罗马呆不下去了,自我流放到那时候还是穷乡僻壤的伦敦六岛,在那里一直坚守阵地。

一直到1740年的圣灵谱系的分裂,还有学者们所主导的工业革命开始盛行,双方才攻势逆转,由先导会占据了主流。进而导致了后来掌控整个世界的‘天文会’这一庞然大物的诞生。

而在这之前,学者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异端,只不过大家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而已,私底下的斗争已经渐渐白热化了。

一个学者留在罗马,就好像是阿基米德蹲在家里等罗马人来踹门一样,殊为不智。有可能好好的在家里搞研究,忽然有一天就被吊到火刑架上去了。

想要出走并不奇怪。

范海辛的记忆里还有好几次他暗杀著名学者的经历呢。

出于对学者的行规和对莉莉**的尊重,槐诗并没有细问她所研究的学科和掌握的定律——反正除了典型的力学体系之外,其他绝大部分学者的定律在争斗时都派不上用场。

在清楚了大概情况之后,他便点了点头,提起了丢在床上的外衣,重新套在身上。

“那么,在到达新大陆之前,你就躲在这里吧——就当是白天你救我的回报,无需拒绝。”槐诗说:“我会到岳俊的房间里休息,等明天在船上找到吃的就给你送过来——你注意戒备,我这里并不安全。”

想到死在自己房间里的老肖,槐诗心中不禁一沉。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

在窗外仿佛永恒的夜色的映衬之下,莉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入夜之后,如今的外面可是地狱哦。”

“嗯?”

槐诗茫然:“出什么事情了么?”

“白天,餐厅里那些食物中的毒……出于好奇,我采集了一部分样本,用你的炼金设备进行了化验。”

莉莉抬起了手指,在白皙的指尖,夹着一根试管,无色的液体中飘荡着一缕灰黑的色彩,好像是一缕黑色的棉絮一样,缓缓地游动着。

“出于对盟友的关系和对我人身安全的保护,我得先问一句——你有没有吃过餐厅里的东西?如果吃了的话,你有没有胃溃疡或者消化道出血的病例?”

“没有。”

槐诗疯狂摇头。

那一碗浓汤恶心的要命,他哪里敢下嘴?况且他作为吸血鬼,只要有血液提供就能够活下去,刚刚在泉妖的身上饱餐了一顿,他估计能顶个好多天呢。

为了防备血液中有毒,他的犬齿内部自带了净化圣印,一旦吸血,连自己都会烧,更何况是其他的什么鬼东西。

至于胃溃疡和消化道出血,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好。”莉莉松了口气,缓缓地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书。

“这究竟是什么?”槐诗问道。

“从本质上而言,这是一种强效的病毒兴奋剂。”

莉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试管:“畏光、怕热,生命力顽强,细胞组织分裂速度异常迅速,几乎能够感染一切**。

作为一种病毒,具有着超乎想象的活性,一旦顺着血液循环进入脊髓就会快速扩散,四个小时免疫系统瘫痪,六个小时之后在脑部扩散,扰乱人体激素平衡,并刺激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让人强制进入兴奋状态——同时,进入无法驱散的饥饿状态。

到最后,甚至连源质都会被它污染,在高热之中崩溃,激发出宿主所有的力量,强制性地将**进行异化和器官增殖……”

“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t病毒么?”

槐诗目瞪口呆:“这描述,完全就是在说丧尸啊!”

“我不知道你说的t病毒是什么,但如果‘zombie’的话,倒也没错,毕竟它确实是世界上所有‘livingdead’类型传说的起源之一。”

莉莉平静地说道:“比起所谓的t病毒,我更愿意用专业一点的词汇来称呼它为——‘狼毒’。”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恍然大悟,忍不住咬牙:

“雷!飞!舟!”

那个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什么狼人?

那个家伙分明是人狼!

无视了自己一开始也满口扯谎的现实,槐诗对雷飞舟这个二五仔顿时充满了愤恨。

狼人和人狼,这两个称呼看上去好像只是顺序调换了一下,但实际上的来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单词。

所谓的狼人一般都是泛指起源自希腊地区的灾厄奇迹——受到神之诅咒而由人变成狼的怪物。自国王莱卡翁开始,所有阿卡迪亚的国民的血脉中都种下了狼变的因子,一旦企图升华,就会成为不容与光明的怪物。

而人狼则完全不同,通常被用来形容……变成人类外表的的狼型深渊异种,可以追溯到传说中诸多狼型魔物和圣灵的生物,通常被认为是某位狼形神灵的凡间血脉。

就好像是狗屎味儿的咖喱和咖喱味儿的狗屎一样,哪怕看着相似,可从一开始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而后者最显著的特点,除了极其稀少的数量之外,便是堪称移动感染源的体液了。

在传说中,人狼栖息的地方会生长出大量的狼头草。炼金术师们采集这种丝萝状的植物,便能够萃取出让人变成狼化活尸的剧毒,堪称祸患无穷。

可以说,狼人的名声这么臭,除了他们自身的嗜血本性之外,还有一半以上要归咎与这种外形相似的山寨货。

回忆起阴言口中所说的情报,还有雷飞舟一直以来的行为,不论自称为狼人的圣痕,还是最先发现老肖的死亡现场,亦或是那个特地从‘厨房’拿回来的巨大黑色塑料袋……

倘若如果他是二五仔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论是第一夜将岳俊杀死,还是趁着老肖没反应的时候率先先下手为强,然后在厨房的食物里下毒……

这些都能够完美地串联在一起。

槐诗甚至怀疑,倘若自己没有被人敲闷棍,而是带着虚弱的状态归来被他发现的话,自己如今还会不会有命在。

除了莉莉阴差阳错在其中施以援手之外,恐怕更多的还是要感谢那个往浓汤里丢了神奇鞋垫和俩靴子的绿精了。

倘若不是那味道太让人作呕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像其他人那样皱着眉头喝两口……

想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

然后,听见了房间外的远处传来的模糊尖叫和嘶吼声,混乱已经开始了。

稍微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知道,如今是1620年,这群被圣灵谱系围剿清洗了这么多年的黑暗生物怎么可能保证精致饮食,长期食用劣质食物必然会导致胃部溃疡和消化道出血。一旦喝了汤,十有**都会中招。

那么,如今中毒者的规模……

槐诗开始头皮发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罚

在槐诗的门外,已经传来混乱的尖叫和咆哮声。

有人像是逃命一样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可紧接着,就被已经陷入疯狂的同伴们按在了地上,然后,大快朵颐。

“救命!救命!你们这群疯子!”

那个恐惧的声音在尖叫着,想要求援,可是却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疯狂者,直到最后,在贪婪的咀嚼声中被淹没。

再没有声音。

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声音传来。

那是再无任何理智的呢喃、呢喃还有呢喃,那些仿佛梦呓一般的低语回荡在间歇的咆哮之中,缠绕在人的耳边。分崩离析又毫无意义的话语令槐诗一阵心烦,忍不住心中涌起杀意,想要将这些呢喃的缔造者剁成粉碎。

——凡是呢喃的人,都要死!

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感觉到神志恍惚,直到一杯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他才在艾晴的冷声警告中清醒过来。

汗流浃背。

“怎么回事儿?”他茫然地看着莉莉。

莉莉无言,伸手指着槐诗房间破碎的舷窗之外。

黑暗的海天之间。

天穹如铁岩,一片漆黑,但是又分不清远近,好像触不可及,但是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难以喘息。

诡异的海洋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丝毫的涟漪。

可就在那一道如镜一般平整的海面上,却映照出一轮根本不存在于天穹之上的残月。

残月猩红,无数光芒自朦胧之中散发,就好像一道道纤细的血丝向着四周延伸开来一样。赤红的残月没有登上天穹,反而沉入了海底,在无尽的深渊中冷眼凝视着这一群尘世的蝼蚁。

然后,洒落疯狂。

只是直视那一只宛如破碎眼瞳的红月,槐诗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之中一阵干咳,渴求鲜血。

“诅咒?”

槐诗轻声呢喃。

随着永夜的降临,神祗们对这群被遗弃者的诅咒,终于来到了这一片虚无的海面之上……在那一轮猩红的残月映照之下,所有的精神和理智都会被一丝一缕地拔除,然后,本能和**再无掩饰地展露出来。

于是,黑暗的海洋已然化作了幕布,这一艘游轮便是精心布置的舞台,被遗弃的堕落者们将一点点的臣服与自己的原罪,为神明们上演出最后的滑稽剧。

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明显就是挑了这个时候吧。”艾晴说冷声说:“如果真的是雷飞舟干的话,那么他必然和如今出手拦截的诸神有所勾结……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秘密使命。”

倘若在其他的时候,船上的人虽然不免受到影响,但起码还能克制。但此刻狼灾掀起的时候,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影响呢?

只要有一丝杀意,就会被成千上百倍的放大。

换而言之,似乎只要谨守心神,做个好人,就能够平安无事,这或许就是神祗们最后的怜悯。可惜,如今乘上这儿艘船的人有哪个能克制自身与生俱来的原罪,去选择做个好人?

一旦习惯了用血腥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在遭遇到这种情况的一瞬间,就不免被自身的暴戾和疯狂所吞食。

然后在点燃的火焰中自取灭亡。

包括……范海辛在内。

自那一轮海中红月之上,槐诗艰难地收回视线,在恍惚中感觉到一阵眩晕和痛苦。

就好像血液在逆行那样地。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坐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喘息,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明明刚刚才饱吸了鲜血,可如今他却感觉到了一阵无以言喻的饥渴。

口袋里传来一阵灼热感。

他掏出了那一枚发烫的硬币,看到上面烧红了的十字印记,还有背面那大天使像所呈现的怒容。

手握着雷火和荆棘,来自圣灵谱系的鞭挞如今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草!”

他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缩起了身子,感觉到从骨子里渗出的剧痛——那是大主教的叱令和催促,催促着他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现在!立刻!马上!

教团的监视从未曾远离,槐诗长时间以来的懈怠终于招致了恶果。

印刻在骨子里的血罚开始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可抵抗的饥渴和嗜血冲动。早已经印刻在灵魂之中的戒律像是烧红的银子一样,要撕裂他的魂魄,将不可抵挡的命令重新书写在他的身上。

——找到帕拉塞尔苏斯,将那个该死的畸形儿和他对至高神灵的亵渎造物一同焚烧殆尽!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恍惚中,他听见了轻柔的低语,仿佛祈祷那样的,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一丝一缕冰凉的水滴落在了他的头上,将那仿佛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浇灭了,一点一滴的浸润着他的脸颊,就好像浸润干涸的土地那样。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半跪在地上轻声祈祷的莉莉,还有她手中的水杯。

残存在杯中的水滴一点一滴的落在了他的脸,带着丝丝缕缕的圣洁光芒。

仿佛再度施洗那样的。

藉由这沐浴的仪式,涤去原罪。

由信徒的祈念所制作而成的圣水将那些痛苦稀释了,稀释到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让他找到了喘息的空隙。

而莉莉却伸手,掰开了他的嘴,有些粗暴地翻动着他的牙齿,窥见了已经灌入了牙髓之中的银质合金,忍不住皱起眉头:“太残忍了……谁在你身上刻下了这么苛刻的戒律?”

“啊哈,姑且算是……来自老父亲的鞭挞吧。”

槐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将最后一点水饮尽,终于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

“艾晴,我的卡现在有什么问题么?”

“多了一个叫做‘背誓之惩’的状态。”

艾晴的声音沙哑,或许是眩晕还没有结束,就连声音都有些模糊了:“提升了你的体力和强韧度,但在你将银币放入帕拉苏斯塞尔的血中之前,每过六个小时就会进行一次判定,强行造成痛苦和扣除血量。

三十六个小时之后,状态才会结束。”

“我就解脱了?”槐诗问。

“不,你就会被强制杀死。”

艾晴咬着嘴唇,死死地握着扶手,没有告诉他后半句话:“连带着我一起。”

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紫青色的血管崩起,剧烈地痛苦依旧残存在躯壳之中,摧残着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意志。

随着槐诗状况的缓解,她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力气,拭去了脸上的冷汗,看向了kp。

“这也是你的把戏?”

“所谓的同生共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kp的手掌撑着下巴,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小子事情的严重性呢?总要让他有点警惕感吧?倘若知晓了后果的话,他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和懈怠。”

“是啊。”

艾晴微微颔首,低头看着纸面上那一张代表槐诗的薄纸,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那个家伙,只要有了压力,不论做什么都会速度飞快。如果稍微用这个消息诱导一下的话,不论是什么样的任务都能完成的很漂亮吧?

但是,你没有搞清楚一点——不是你的人质,他也不会是你的傀儡。”

艾晴抬起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微笑的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kp,这一场我们之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在我没有把你的棋盘和你的骰子在你脸上砸烂之前……”

“——不论是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kp的表情一滞,旋即眉头挑起,仿佛越发地期待了。

“我,拭目以待。”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必须行动起来了,是吧?”

槐诗终于回过气儿来,自行李箱中摸出了自己的装备,一件一件地穿戴到自己的身上。

“在这种动荡的时候,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恐怕也会趁机行动起来,不论如何,这都是完成使命和阴谋的好时候……只能说,雷飞舟那个家伙的监察官做得真不错。”

艾晴冷声说:“想要独善其身的话,只会得不偿失,我们已经被牵涉到里面,等到对面来砸门的话,就晚了。”

“好的。”

槐诗颔首,最后将斧头别在了后腰的卡扣上,扭了扭僵硬地脖子:“让我来看看,雷飞舟那个二五仔,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莉莉看着他整装待发的样子,不快地摇头:“你还是准备出去么?”

“毕竟,老父亲们已经等不及了啊。”

槐诗低头看着手背上浮现的烙印痕迹,无奈摇头:“等会我走了,你就把门封上吧,不要让人闯进来。”

“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我协助。”莉莉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词条,了然地点头:“你打算留着这个人情以后用么?”

“哪里有什么人情啊?”槐诗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比起她轻松写意的二重身,费了半天劲儿连一个人都没有救到的自己才是真得逊,哪里有脸讨要人情啊。

“倘若不索要回报的话,你又为什么要费力去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她不解地皱起眉:“难道说,你是书上说的那种帮了别人就会很愉快的家伙么?”

“就当是吧。”

槐诗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虽然不确定是为了逞英雄还是虚荣心作祟,不过,有件事我能确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轻声笑起来,“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真得挺高兴的。”

欣赏着她错愕的神情,槐诗推门而出,将门在身后合拢,连同那个安全的狭窄空间一同封锁。

然后顺手,用短刀将那个扑上来的鬼东西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鲜血喷涌而出。

兽化的活尸奋力挣扎着,可是很快,神经被被剑油中的毒素瓦解,再不动弹。

嘈杂的尖叫和咆哮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起,刺鼻的血腥味氤氲在空气中,简直沁人心脾。

感受着胸臆中涌动的凶戾和杀意。

“来——”

迎着那些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黑影,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勾起狰狞地弧度:“让我看看你们发育正不正常!”

他向前一步。

踏入了狼灾所掀起的灾难之中。

【暗网管理局网络状况通知书】

受到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干涉,近日【白银之海】的部分支流将发生微弱的偏移。

由于部分边境坐标的变动,边境·暗网的游戏直播将暂时出现信号不良、暂停播出的现象——我们将暂时停止放送,并二十四小时对故障服务器进行抢修。

请各位订阅观众欣赏一段优美的广告,不要走开,精彩马上回来。

——大家的好朋友·kp(黑鸽印章落款)

简单来说,由于后面的剧情还蛮复杂的,外加我对原本的结构进行了重新整理导致我有些卡文,所以请假一天……总之十分对不起,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倘若能够投个月票,让我更加羞愧的话,那就更好了。

——深深地爱着你们的风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友军背刺

混乱所蔓延的速度比预想之中要更快。

在这个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的环节,哪怕一点点火花都会酿成大爆炸的惨剧,更何况十几只究极狂犬病人到处乱窜,传播病毒呢?

以那些倒霉鬼作为温床酝酿,狼毒已经从一开始的潜伏期进入到了扩散期,堪称根强枝壮,彻底的将宿主改造成满脑子吃吃吃的神经病之后,开始在受害者的身上扩散开来。

二次感染。

哪怕接下来的‘再种植’的狼毒已经失去了感染力,可其凶暴性和本质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失控者的数量在一瞬间暴涨十倍。

人人自危。

哪怕是未曾被感染的人也陷入了疯狂之中,不惜一切手段地攻击着胆敢接近自己的东西。此刻,到处都是失控者的呢喃和那些疯狂的咆哮。

整艘船满盈着混乱,在深渊中航行,好像坠落一样,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狭窄的走廊中,此刻已经遍洒鲜血和残骸,游走的感染者们嘶哑的呢喃着没有人听懂的话语,徘徊巡梭着,被充斥灵魂的饥渴感催动,寻找着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骤然从通风管道中倒悬而下,双手中的斧头横扫,瞬间斩掉了一个感染者的头颅。

槐诗落地,一脚踩住那个还想要张嘴咬自己的脑袋,倒转斧柄,干脆利落地将那个脑袋砸成一团烂酱。

而失去了头颅的尸体依旧在蹒跚地潜行着,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槐诗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电影里那些没脑子的丧尸,虽然同样没脑子,但这玩意儿简直是超级丧尸。要知道被感染之前,这些家伙可都是不折不扣的黑暗生物,不是生来具有非人的血就是堕落的升华者,简直一个比一个难搞。

如今变成了悍不畏死的神经病状态之后,脑子里更是空空荡荡,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有吃的就敢往上冲。

如果被这种家伙扎堆围起来,槐诗都不敢说自己能跑的出去,一路能跑到这里来,一半是靠莽,一半是靠怂。

全靠自己跑得快,技术好,解决了挡路的家伙之后就不再恋战笔直前冲,抓准时机躲藏。饶是如此,依旧好几次被那些嗅觉灵敏到过分的家伙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一路行来,他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惨状,就连躲在自己船舱里不敢出头的人都被这群家伙冲进房间里咬死了不知道多少个,简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槐诗倒是不担心海拉,她好歹是个升华者学者双职业,哪怕不能打,但不论是信徒对黑暗力量的净化光环还是学者本身诸多手段都不愁她保全自己。

他更担心自己。

他快要失控了。

仰头饮尽一管血浆,槐诗擦了擦嘴,压抑着恶心欲呕的感觉,同时也忍受着那种如饮甘露一般的舒畅。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快要将他逼疯了。

太多的血了,太多的死亡……不论是哪一个,都足以勾起吸血鬼的渴望。

属于亚伯拉罕·范·赫尔辛的猎食本能还有疯狂饥渴已经渐渐快要无法压制了。哪怕这一份杀戮的力量如此的强大,可槐诗却不敢放任自己投入到其中。

天知道沉迷之后自己究竟是槐诗还是会变成范海辛。

那种铭刻在骨子里的信条和冰冷意志无时不刻地不在影响着他。命运之书可以将他拉回来一次,但当他被范海辛的源质彻底改变之后,他究竟又会变成谁呢?

捏着鼻子,槐诗手持着斧头,猛然将门一脚踹开。

不出所料,门之后的房间,空空荡荡……

这是雷飞舟的住处。

那个家伙特地挑选了距离队友们最远的地方,将房间放在了最接近底仓的方向,也就是混乱爆发的源头……

如今恐怕早已经逃走了,不会给槐诗任何可趁之机。

而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一本已经被拆散了的《圣经》,还有无数覆盖在墙壁、地板乃至天花板上的书页。

那些书页密密麻麻地被填满了每一寸的空间,彼此重叠,可是却有一道血红的色彩自那些重叠的纸页之间纵横交错。

看上去像是印刷错误的红痕在交错的重叠之后,就变成了繁复而神秘的图纹,到最后,无数错综复杂的红色印记重叠在一处,交织为一个庄严的徽记。

代表着圣灵谱系的徽记。

“移动圣所?”

槐诗目瞪口呆的看着雷飞舟房间里的景象,感觉自己后脑勺被斧子劈了,产生了幻觉。

咋回事儿?

啥玩意儿啊?

为啥雷飞舟一个人狼竟然随身带着相当于微型教堂的移动圣所?

“这不很简单么?”

艾晴平静地说:“人狼本身就和神灵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瓜葛,算作那群斗争失败的黑暗生物本来就有些勉强……不,应该说,人狼这个东西,一开始就是神明们的造物才对。

和圣灵谱系有所联络,再正常不过了,否则也不可能将血月出现的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

如今只不过是得到了直接的实锤证据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不,既然他是圣灵谱系的人……那不就是友军么?”槐诗狂怒:“干嘛背刺我?”

“凭什么不背刺你呢?就因为你是友军?”

艾晴冷然问道:“况且,你真的算是他的友军么?”

槐诗愕然。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盲点。

——究竟圣灵谱系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派了一个自己上船,可是又将雷飞舟送上传做什么?

既然雷飞舟和众神有所关联,那么天然就应该和站在同一阵线上,就各有使命,但也应该能够进行相当程度的联手才对……

如今看来,这一场混乱多半和雷飞舟的任务有关,挑起混乱,最大程度的削弱投靠白冠王的有生力量。

那么,为什么圣灵谱系不告诉他们彼此的存在?导致他们互相隐瞒,进而使两个明明应该是同一阵营的二五仔互相背刺……好吧,只有槐诗自己单方面被雷飞舟背刺了。

“不,他们故意的。”

艾晴断然地下达了结论:“圣灵谱系故意在不告知你和他具体情况之下,将你们送上了这一艘船。”

“图什么?!”

槐诗问。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帕拉苏斯塞尔的威胁性太高,哪怕是雷飞舟在船上,圣灵谱系也必须派出自己的刽子手去特地剪除。

但由于这个任务涉及到了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导致圣灵谱系故意选择了这么做。哪怕有自相残杀的风险,也不可将这个秘密流入第二个人的耳朵里。”

“第二个呢?”

“第二个那就更简单了,简直是最简单地职场套路。”艾晴冷声说:“他们希望完成任务之后的范海辛,死在这一艘船上。”

槐诗愣住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就是范海辛这辈子最后一次任务了,槐诗。”

艾晴平静地说:“工具这种消耗品,一旦达成使命,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换新的就好——范海辛知道的太多了,做得太多了,或许成绩也太好了,好到让上面的操控者担心他失控的后果了。

可是为了能够达成目标,又不得不继续使用——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使用完毕之后,彻底销毁。”

必须把帕拉苏斯塞尔杀死,不能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可那个秘密又太过恐怖,必须将范海辛杀死,不可以让他活着踏上美洲的土地……

这就是圣灵谱系的目的——将一切都完结在一这艘船上。

让一切都沉没在深渊的海洋里。

为了神,为了正义,为了一切……

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明明特地拖了这么长时间才让雷飞舟发动计划,可范海辛却迟迟没有能够完成自己的任务。

槐诗一直在摸。

大模特摸狂摸,摸到圣灵谱系失去了耐心,帕拉塞尔苏斯依旧一个影子都没有。

甚至,他们没有料到,船上会有一个信徒。

一个能够暂时为范海辛压制戒律的‘信徒’。

“到底是一群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大人物,动脑子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

艾晴嗤笑:“计划越是周密,遇到问题之后所暴露出的问题就越是惨烈。拍拍脑子唱两句圣歌就觉得替神计划好了一切,结果一旦被动摇,就显露出千疮百孔的本质。

根本就没有想过,不论多么复杂的机心,从这一艘船脱离海岸开始,一切就派不上用场了。这大概就是自作聪明吧。”

“那么,雷飞舟这个王八蛋就是我们的对手了?”

“没错。”艾晴颔首,“不是主要的那个,但一定是最麻烦的那个。”

“妈的,这是逼我做二五仔啊。”

槐诗不快地低吟着,低头看着那一枚在指尖转动的硬币:二五仔?二五仔是不可能二五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二五仔的。

哪怕是当年的范海辛知道了圣灵谱系要致自己与死地,他也一定会去将自己的任务完成,一方面是处于使命感和信仰,不惜牺牲自己。另一方面,则是自从成为吸血鬼那天就深入鬼祟中的戒律。

如今,那种无法磨灭的源质和刻入**中的戒律依旧残存在槐诗的身上,逼迫着他去进行属于自己的主线。

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分支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

轰!

就在他的沉吟之中,骤然传来一声地动天摇的巨响。

连槐诗脚下的钢铁巨轮都陡然一震,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

来自餐厅的方向。

那是芭芭雅嘎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作聪明

巨响不断的迸发,好像正在掀起什么恐怖的斗争。

哪怕远离故土、衰老至此,可芭芭雅嘎此刻的力量却依旧令钢铁游轮为止颤抖,无从负载。就好像要将整个船都拆了一样。

那个女人彻底的陷入了疯狂……

“怎么回事儿?”

槐诗困惑回头,可是却骤然察觉到了不对。他迅速走到了窗户的旁边,粗暴地将窗户砸碎,伸手探向外面。

有迅疾的风吹来。

可是却和几个小时之前他所体验的完全不同了。

在这寂静的海渊里,何曾有风这么奢侈的东西呢?这是游轮在疾驰时所掀起的波澜,但如今,这波澜的气流却令槐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船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在试图冥界航行的船上,每一个灵魂都是沉重的负担。”

一个声音响起,是伫立在门口的阴言,他歪头看着错愕的槐诗,露出嘲弄地笑容:“你现在明白了吧?

众神固然残酷,可白冠王也不怜悯——倒不如说,众神的诅咒完全正中他的下怀——他所要的不是软弱者,而是能够从这试炼中存活下来的强者。

这便是他所铭刻在船上的指令:倘若一味的逃避和忍让,乘客便永远无法抵达新的土地。它所需要的燃料,正是灵魂和死亡。

死的人越多,它的速度就越快……”

槐诗漠然回头,抬起手臂中的斧子:“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帮你啊。”

阴言耸了耸肩,依靠在门框上:“我记得我们还是盟友来着……你的秘密应该是杀死什么人,对吧?”

说着,他自口袋中取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

皮革封面上已经遍布划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还烙印着船只的名字——五月花。

“除了那一张没用的稿子之外,实际上,我还在船长的遗骸上找到了这个东西,一份白冠王留给机敏者的礼物。”

阴言得意地笑了起来:“记载着所有乘客的姓名以及其真身的‘乘客名单’——有了这个在手,不论找什么人都轻而易举,你觉得呢,槐诗,不,应该说……教团的吸血鬼——亚伯拉罕·范·赫尔辛!”

如是点出了槐诗的‘真名’,证明了自己话语真实不虚。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找的人在哪里了。”

他将乘客名单收起,“跟我来吧。”

寂静里,除了远方的惨叫和呢喃之外,槐诗忽然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啊,堂弟……”

那一瞬间,少女的杀意暴露无遗:

“——槐诗,干掉他。”

毫不犹豫地。

槐诗扣动了臂弩的扳机。

轰!

伴随着墙壁的破碎,少年的身影自从破碎的裂口之中浮现,踉跄后退进,踏入走廊里。

那些徘徊在走廊里的狼化失控者猛然扭头,看向那个肤色黝黑的少年,神情顿时变得狰狞又饥渴,猛然扑了上来,竟然将他的脸划开了一道坡口。

“贱民,滚开!”

盛怒之中,法老王抬起猩红的眼瞳,挥手,自宽袍之下,无数金色的光芒飞出——寄宿在躯壳中的圣甲虫升腾而起,如子弹一样,转瞬间将冒犯者撕碎了。

紧接着,随着一道绷带自脸上的缺口中浮现,重新将那一张俊美的面孔修补完整。

木乃伊。

不,应该称之为——登神之路的雏形。

这是埃及的法老王们所独具的圣痕,每一位有资格成为法老王的祭祀都会领受这一圣痕,获得堪称不死之躯。

不论是刀斧、冰霜烈火都难以杀伤。

而在通过奥利西斯之路后,得到众神的认可,被赋予神圣的精魂,成为冠戴红白双冠、结合了神灵和人类的上下两界之主。

而如今,这一份神灵所赐下的精魂虽然被收回了,可神圣的雏形却未曾离去。他依旧保留着曾经尊贵的血脉和力量,不容一切下等者侵犯。

可是这却仿佛无从阻挡那个疯癫的老女人。

芭芭雅嘎。

她在怒吼,尖叫,发狂的咆哮、怒骂,吐出了无人能解的肮脏语言和带着深深亵渎意味的诅咒。

死死地盯着护在法老王面前的斯芬克斯。

还有它嘴角的一道紫色的血痕。

如此显眼。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这个混账……”

她狂怒地尖叫:“你胆敢杀死我可怜的孩子,我如今仅剩的孩子!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我发誓,你一定会和你的主人一起,沉进这罪孽的深海里去!我发誓!!!”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伸手,自那一只腐烂的鸡尸中扯出了一片片内脏,向着斯芬克斯投掷而去。

明明是腐烂的内脏而已,可是斯芬克斯却不敢硬接,竟然连连躲闪。

充斥着芭芭雅嘎的诅咒和‘波比’临死之前的怨念,此刻的内脏已经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复仇之弹。

无数粘稠的毒液和黑影从其中喷涌而出,飞翔在空中,不断地张牙舞爪着,撞向了斯芬克斯,在这一只混血的神兽身上留下了宛如鞭挞的痕迹。

每一道鞭痕都撕裂了血肉,深可见骨,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斯芬克斯已经变作了原型。

狮身人面。

只不过体型却没有它父系的恐怖尺寸,只有数米有余,而那人面上依旧残存着野兽的痕迹,双眸中不曾见到智慧的光彩,反而带着兽性的狰狞和愤怒。

衰退种,或者说,杂种。

同自己的主人一样,如今这位法老王的护卫在失去了叩问灵魂的力量之后,所剩下的不过是野兽的力量和生命而已。

可是,依旧足以正面对抗芭芭雅嘎。

不落下风!

“寇斯切!!!”

法老王怒吼,怒视着那个坐在餐厅的轮椅上发呆的老人,“你想要撕毁盟约吗!就因为我的护卫吃了你一只该死的鸡?倘若这是你的愿望,那我可以将你们梦寐以求的毁灭赐给你们!”

老者沉默,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碗早已经凉透了的汤。

就好像老年痴呆了一样。

可是那些狼化的失控者甚至不敢接近他的身边,哪怕只是嗅到了他的味道,都会仓皇地退避三舍。

仿佛逃避天敌。

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快要死透了的老头儿。

颤抖的手掌握着汤勺,颤颤巍巍地将毒汁灌进喉咙里,一点一滴,慢条斯理的……直到那一碗饱含狼毒的浓汤饮入了腹中。

他放下了自己镶着金丝的汤勺,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嘴角。

“够了,雅嘎。”

寇斯切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浑浊地眼瞳凝视着自己抓狂的妹妹:“晚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还准备撒野到什么时候?”

雅嘎猛然回头,愤怒地凝视着他,尖叫!

“我说,够了。”

寇斯切提高了声音,好像怒斥那样的,可进阶着,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将汤里的狼毒变成浓痰,吐在了地上。

“到此为止吧。”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断然地下达了通知,用来自家乡的话语,一字一顿地说:“给我忘了那只该死的鸡!忘记那一间除了尸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你已经在那个该死的地狱里呆够了,我亲爱的妹妹!”

就好像要将眼珠子瞪出来那样,雅嘎的面目狰狞,怒视着自己的哥哥:“所以你才把我带到另一个地狱里吗?”

寇斯切压抑着咳嗽,声音嘶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让你自由。”

“哈!自由!”雅嘎发狂地大笑起来,“你看看这里,一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一个不能逃避的诅咒,亲爱的哥哥,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么?”

“诅咒是可以被破解的,雅嘎,相信我。”寇斯切沙哑地说:“我保证,我们会在美洲有新的开始!现在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一点……”

可是话没有说完,他便再次开始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那空洞的声音好像就连肺腑都早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痛苦而尖锐。

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张大嘴,剧烈地喘息。直到芭芭雅嘎走上来,扯开了他的手,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酒壶,将女巫所熬制的魔药灌入了他的肺腑中。

小心翼翼的,一滴。

瞬间,那咳嗽的声音平息了,寇斯切瘫在了椅子上,剧烈地喘息,说不出话来。只有芭芭雅嘎低头看着他,许久,失望地摇了摇头:

“哥哥,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再没有说什么,带着哭号的哽咽声,她提着波比的尸体转身离去了。

在寂静中,法老王的掌声响起。

“真是一场好戏。”

少年冷笑着,歪头看着他:“寇斯切,你打算如何为她的冒犯做出补偿?”

寇斯切没有说话。

只是喘息着,许久,拿起餐巾,将嘴角的口水擦去,疲惫地依靠在自己的轮椅上。

“阿蒙美西斯,你知道么?”寇斯切忽然说,“尊重是相互的。”

“尊重?”

法老王被逗笑了,“你竟然跟我说‘尊重’这个词?”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跟另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之间的话题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跟另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之间的话题么?”

寇斯切终于抬起了眼睛,用浑浊地眼瞳凝视着面前的少年:“难道我不正是对你曾经的头衔抱有敬畏么?哪怕你只短暂地持有过它不到两天!你依然在我这里得到了一个法老王应有的礼遇。

还是说,一个失去眷顾的祭祀应该让我施舍更多么!”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风雷激荡的声音,那是长生之人、变形者和魔王的震怒:“倘若你想要得到我的敬仰,或许就不应该拒绝那一场舍身的蛇祀!

在被人从那张没坐热的椅子上赶下来之前,你就应该荣耀的去死,而不是像野狗一样的苟且偷生!”

阿蒙美西斯的表情扭曲了。

就好像有无数虫子在下面爬动一样,明明是如此俊美的面目,可是此刻却狰狞地像是恶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喔,寇斯切,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于是,斯芬克斯抬起眼瞳,狰狞凝视着面前的老人。

“彼此彼此。”轮椅上的老人漠然地看了回去:“倘若你想要体面地走下这一艘船的话,就别再冒犯我的家人了,阿蒙美西斯。

这是一个无能的兄长能给你的最后警告。”

寂静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远方传来的哀鸣声。

许久,阿蒙美西斯的表情终于平复。

“很好。”

他后退了一步,发出冰冷的声音:“斯芬克斯,我们走。”

他转身离去,橘猫冷冷地看了一眼寇斯切,随着他一同消失在走廊里。

破碎的餐厅重新恢复了寂静。

在远方传来的哀鸣和惨叫中,孤独的老人凝视着桌子上的空空荡荡的汤碗,还有曾经无数财富中唯一存留下来的汤勺。

“尊重?”

想象一下,你曾经是一个法老王。

神明在世间唯一的代理人,神魂的显现,独一无二的人间之神,世上一切尊荣都归你所有……至少埃及的尊荣都归你所有。

广袤的非洲大地上无处不在宣扬着你的荣光和伟大。

在你的面前,众人俯首,敬畏地舔舐着你的脚趾,领教神威和神恩的伟大。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一个贱人、一个婊·子得到了那些反复无常的神明的宠爱,而这一份宠爱甚至比你得到的更多。

然后你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尊荣,失去了力量以及一切。

甚至差点在所谓的蛇祀中失去宝贵的生命。

跌落尘埃。

被逐出了那一片曾经宣扬你何其伟大的国度和领域,在淤泥和尘埃之中流浪,不得不和那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贱民们共处一室。

甚至为了重新得到权力,你不得不和那些曾经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鬼祟之辈坐在同一条船上。

这些都是牺牲,为了达到目标,为了重新伟大所需要付出的一点点牺牲。

倘若能够得偿所愿的,如今失去的一切完全微不足道。

可如今,那些贱民,竟然要求你和他们一同‘同舟共济’?

甚至要求从你这里得到‘尊重’?

“尊重?尊重?尊重?”

阿蒙美西斯漫步在遍布鲜血的走廊里,自言自语着,表情分不清是狰狞还是嘲弄:“一个快要老死的老鬼,竟然胆敢跟我提起这个词?竟然胆敢……”

失控的狼变者咆哮,扑了上来,紧接着又在斯芬克斯的利爪之下四分五裂。

最后,被吞入了腹中。

咀嚼成碎片,尝了一口,又恶心地吐到了地上。

“喵……”早已经失去智慧的橘猫回头,悲伤地向着法老王发出声音。

阿蒙美西斯愣了一下,表情旋即越发地扭曲——自己的护卫,自己的坐骑,自己的共生者,竟然沦落到要去吞吃这种鬼东西的程度。

和他一样。

他们都是失败者,早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

“不要再吃这些了,斯芬克斯。”他弯下腰,轻柔地将它从地上抱起,摸了摸它的毛发:“我保证,亲爱的,我们会重新崛起。”

“喵!”

斯芬克斯叫了一声,似懂非懂。

阿蒙美西斯抿了抿嘴唇,继续向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

作为尊贵的法老王,纵然是白冠王也会给与优待,比方说这一间不同于其他贱民狭窄仓房的华丽客房,宽阔的大床,还有带着柔和灯光的酒柜。

回到房间里,斯芬克斯就跑向了自己的食盆,开始畅快咀嚼起了其中的鲜肉。

“尊重……”

阿蒙美西斯依旧对自己所遭受的屈辱念念不忘,将浸着苦艾的酒一饮而尽,粗暴地将杯子放回了原地,坐在椅子上。

“总有一天,寇斯切,总有一天……”他嘶哑地呢喃:“你和你的那个贱人,将明白什么是尊重。”

“我觉得,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阿蒙美西斯猛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那个推门而入的身影。

好像重病一样,踉跄向前,自斗篷里滴下了恶臭的尸水。伸手,自酒柜中随手拿起一瓶酒,敲碎了瓶口之后,便灌入了兜帽下的口中。

酒液不知是从嘴角还是腹部的漏洞中落下来,混合着腐臭的液体,滴在了松软的地毯,晕染出一大片灰色的痕迹。

“大胆!”

阿蒙美西斯瞪大了眼睛,无需他的吩咐,斯芬克斯一跃而起,张口便将胆敢冒犯法老寝宫的狂徒撕扯成粉碎。

破碎的肢体落在地上,早已腐烂的血肉中蛆虫涌动。

可紧接着,斯芬克斯的表情就变了。

好像极其痛苦的那样,痛苦痉挛起来,在猛然张口想要呕吐,但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只能痛苦尖叫。

在自胃囊中传来的咀嚼声中。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疯狂的巨兽忍受着剧痛,剧烈地翻滚着,将整个华丽的房间弄成一片狼藉。可过不了多久,便不动了。

只有在腹部的肌肤缓缓隆起。

被自内而外的撕裂。

露出一张已经被腐蚀出头骨的狰狞面孔。

“这个脑袋……也不能用了啊……”

那一张狰狞的面容咧嘴,向着法老王露出狞笑,在他的胸前,一张大嘴缓缓张开,贪婪地啃食着斯芬克斯地肢体,一寸寸地,哪怕带着稀薄神性的血液将自己的躯壳腐蚀地嗤嗤作响。

畅快饕餮,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在剧痛里发出沙哑地呻吟,又在畅快之中放口吞吃。

而那三颗不同的头颅呆滞地凝视着僵硬地法老王。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那一瞬间,阿蒙美西斯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阴言,二十岁,天文会见习审查官。

喜欢唱、跳和r……大概。

或许他一个都不喜欢,谁知道呢?

反正槐诗唯一清楚的是,他打起架来真的很像菜……什么来着?

总之菜就对了!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槐诗飞起一脚,直接将他手里的刀子踢飞,然后抡起斧头就照着他的脑壳劈了下去,瞬息间,骨肉分离,阴言的一条手臂飞向了空中。

在两秒钟之前,当艾晴下达命令的瞬间,早有准备的二五仔槐诗发动了背刺。

别问为啥。

问就是二五仔。

抬手就是三联装破魔弩箭连发。

如此近的距离,十步之内,银制的弩箭根本就是瞬间即至,可阴言竟然能够做出躲闪的反应……

竟然真得是个二五仔!

看得槐诗心头一阵大怒:这下暴露了吧?你这王八蛋要是心里没鬼,怎么可能这么防备我!

哪怕躲闪也没机会了,就算的躲过了后面两支弩箭,也根本闪不过最前面那一发。直接穿胸而过,留下一片烧灼的焦痕。

阴言在地上就地一个翻滚,痛叫一声,就直接隐身,消失无踪。然后槐诗就看到,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焦黑的伤疤,笔直地向着自己冲过来。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惨烈的场景。

简直是吊打。

哪怕不靠范海辛记忆里的那些技巧和经验,槐诗被打回原形,也依旧能够轻轻松松地把这玩意儿摆出八十一个花样儿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砍他来着?”槐诗后知后觉地问道。

“因为他心里有鬼。”

艾晴嗤笑:“姑且不论其他言语中的破绽,我这个弟弟,从小有什么好东西,绝对藏得死死的……哪里有拿出来分享的道理?”

“万一砍错了呢?”

“那就砍错了呗。”艾晴冷淡地说道:“反正总是要砍死他的,无非是提前一会儿,能拿到船员名单我们就不亏。”

噫!你们这些玩战术的怎么都这么脏!

槐诗心中感慨,下手更狠,一斧抡下之后,左手便从腰间拔出短刀,横扫突进。阴言狼狈翻滚,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走廊里。

“他妈的,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随着阴言的尖叫,在沉寂的走廊里,两侧静静的房间中骤然有嘶哑的呢喃和咆哮声响起,数十只狼化失控者从脆弱的门板之后扑出,冲向槐诗!

“得罪了猎魔人还想跑!”

槐诗抬手,又是三发弩箭,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射中,便有一个狼化者已经扑面而来。

“滚开!”

斧头斩落,将一颗狗头劈碎,槐诗飞起一脚,将那个依旧活蹦乱跳的鬼玩意儿踢到一边,然后又是一个失控者扑了上来。

瞬息间,走廊里竟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全都是对手!

“受死吧!”

槐诗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声怒吼,然后……掉头就跑。

第一百四十章 狼与猎人

“受死吧!”

槐诗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声怒吼,然后……掉头就跑。

不然还能怎样?

干咩啊?

十几个黑暗生物变成的狼化失控者,也就是十几个悍不畏死的二三阶升华者,别说有多么精妙的技术,一人过来一爪子槐诗都不够分的。

跟你们聊不来,溜了溜了。

估计是没有想到槐诗这么没骨气,竟然转身就跑,一众严阵以待的狼化者竟然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槐诗都跑出去三十九米了,拿不出四十米的大刀,只能拼命在后面狂追。

而等他们追到走廊尽头的死胡同里时,却已经不见了槐诗的踪影。

包括早有埋伏的通风管道里,都找不到任何影子。

只有被砸碎的舷窗外吹来了冰冷的海风。

等槐诗喘着气从船尾爬上甲板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水上奔跑还是太吃爆发力了,哪怕是他也不敢常试。

如今船的速度已经快得出奇。

虽然没有参照物看不出来,但槐诗刚刚险些被游轮甩在后面,幸亏抓住了梯子,否则恐怕就要一个人悄悄沉进大海里去了。

回忆着刚刚的情况,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断定,雷飞舟和阴言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啊,说不定在厨房里的表现,就是为了取信与我们呢。但纠结这个没有意义,毕竟结果无从改变,如今他们都是敌人了。”

“以及……”

艾晴停顿了一下,叹息:“阴言会来找你,说明他们已经去过你的房间了。”

槐诗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莉莉……”

“恩。”艾晴怜悯地颔首:“恐怕凶多吉少。”

槐诗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神情就变得狰狞起来。

握紧了斧子,他缓缓起身,摘下最后一管血浆灌进嘴里,感受着胸臆间翻涌的恶心和舒畅,双眼血红。

“你打算做什么?”

“我真是受够这帮二五仔了。”

槐诗咧嘴叹息,露出尖锐地犬齿:“别管什么帕拉塞尔苏斯了,先把这帮孙子全都砍死再说!”

既然大家都已经乌鸦是乌鸦,野猪是野猪了。

那就比一比谁最黑好了。

当槐诗顺着绳子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凉。

内心深处的侥幸尽数消散了。

一片狼藉之中,他看到了地上的血,带着熟悉的气息。残缺的肢体被零碎的丢在了地上,槐诗看到落在自己脚边上的那一只手臂。

修长纤细的手掌上还抓着那一本厚重的字典,可惜,书页却已经在鲜血之中浸泡的快要融化了。

槐诗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本字典拿起来,合拢,收起在怀里。

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看到那个坐在尸体旁边的人。

“这意外啊。”他凝视着雷飞舟的面孔,“我以为你会藏在什么我找不到的地方。”

“在你回来之前,其实我都在想……”

自血泊中,胡须大汉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踢了踢脚下残缺的尸首:“我这次不会也被二重身一类的把戏耍了吧?学者就这点不好,很难判断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角微微挑起:“不过看你的样子,她应该是真的死了没错了。”

槐诗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短刀和斧头,微微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嘎嘣的细碎声音。

“吃了吗?”他忽然问。

“啊,从上船忍到了现在,刚刚畅快饱食了一顿。”雷飞舟笑了起来:“你呢?”

“只喝了点水,半饱吧。”

槐诗轻声叹息:“看到你们吃得这么开心……我也饿了。”

自咧开的嘴唇之中,有吸血鬼的犬齿骤然弹出。

那一瞬间,槐诗消失在了原地。

向前!

崩!

雷飞舟的眼瞳扩散开来,后退了一步,诧异于槐诗恐怖的速度,手中的指虎在斧刃的劈斩之下崩裂开一道缝隙。

可不等他反应,又一道刀光自从槐诗的左手中飞迸而出。

斧刃只是辅助。

真正的杀招,来自裁判所的暗杀刀术!

毫无征兆的,槐诗的手臂宛如没有骨头一般,消失在袖口之后,又紧接着从领口中弹出,化作毒蛇,涂抹着猛毒的钢铁之齿呼啸而出!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里,雷飞舟的整个嘴都被豁开了,好像凭空增大了一倍那样,有一节分叉的舌头从张开的口中飞了出来。

一个照面,他的脑袋险些被槐诗的刀锋斩成两段。

可紧接着,他却握紧了槐诗持刀的手臂,被豁开的狰狞大嘴勾起,似是微笑那样。

自咧开的牙齿之间,发出了如狼的咆哮。

瞬息间,房间两侧乃至头顶的舱板破碎了,隐藏在其中的狼化者们将钢铁撕裂,随着狼啸的叱令,向着无从躲闪的槐诗发起了袭击。

“动不了了吧?”

雷飞舟沙哑地大笑。

这就是他为这个队友准备的死局。

“谁说的?”

近在咫尺的槐诗反问。

被他握着的左手手肘骤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脱臼了!

手肘脱臼的瞬间,槐诗一跃而起,摆脱了骨骼的限制之后,他完全逆反常识地将自己甩到了空中,向着雷飞舟的身后坠落。

自半空之中,他手臂对准了雷飞舟的头颅,尾指扣动了扳机。在袖口之下,三联装破魔弩箭呼啸着飞出。随着雷飞舟仓促的躲闪,一支箭矢瞬间贯穿了他的脖子,还有两支弩箭彻底将那一张烂脸捅了个稀巴烂。

受过祝福的纯银无从奈何具有稀薄神血传承的人狼,可上面涂抹的剧毒却腐蚀的伤口嗤嗤作响。

在剧痛之中,雷飞舟咆哮,宛如刀锋一般的五指抓向了空中的槐诗,却抓了个空。

就好像是来参加奥运会的体操选手那样的,完全是将雷飞舟当做了一根单杠,开始花式秀操作。

在空中的槐诗回旋着,凭借着化作绳索的手臂,飘来荡去。在雷飞舟的身上寻找支点借力,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些飞扑过来的狼化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骚的操作,一时间竟然抓不住他,而他手中的斧头,则向着雷飞舟的脑壳劈下!

“去死!”

“做梦!”

雷飞舟咆哮,右手抬起,抓向了槐诗斩落的斧刃。

铁和骨的碰撞,迸发高亢的鸣叫。

血液飞迸。

纵然是人狼,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肉身和斧头比硬度,一击之下,雷飞舟的大拇指就被砍断了。但剩下的四根指头却骤然合拢,和掌心一同夹住了斧刃,好像铁钳。

紧接着,雷飞舟咆哮:“给我下来!”

双手抓住了槐诗的手臂和斧头,他扯着槐诗,猛然向着地板砸了下去!

风声呼啸。

可在半空之中,槐诗便已经送开了握着斧柄的手掌,整个人的身体向着左侧飘了出去,猛然一脚蹬在了一个狼化者的脸上。

雷飞舟的力量外加槐诗撤去圣痕之后的真实体重。

崩!

瞬息间,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一个脑袋从脖子上向后飞了出去,挂在了狼化者的后背上。而那个狼化者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随着这骤然爆发的力量飞了出去,最后整个人都卡进了槐诗砸碎的舷窗里,两条腿奋力地蹬着,却完全爬不出来。

而槐诗,已经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自从腰间的药剂包里抽出了一支试管,奋力地向着地上砸去。

瞬息间,银色的雾气骤然喷涌而出,膨胀,将一切都笼罩了!

最后的硝酸银!

升腾而起的浓雾不止是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还腐蚀着雷飞舟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中一空。

槐诗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

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来自耳边的冷笑。

还有令人颤栗的低吟:

“哈利路亚……”

下一瞬,钢铁呼啸的声音骤然迸发!

就好像雷飞舟的传染性恐怖的狼毒、阴言的隐匿程度吓人的隐身、岳俊的两条生命一样,每一个被挑选为调查员的角色仿佛都有着自身独有的专长和特性。

就比方说……范海辛,三十一岁,是吸血鬼。

职业猎魔人。

或者更加严肃一点来形容:所有的圣灵吸血鬼里功绩最为丰厚的审判官,几十年以来教团所培育出的猎魔人中最杰出的消耗品。

吸血的吸血鬼杀手,混迹在黑暗生物中的黑暗生物,被允许堕落的堕落生物清理人……

以同类为食的刽子手。

“——换而言之。”

在扰动的银雾之中,槐诗咧开嘴,无声微笑:“就是专杀自己人的二五仔!”

嘭!

随着尾指的扣动,破魔弩箭飞出,遥遥将一个狼化失控者的脑袋贯穿,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槐诗向前,手中的斧头斩落。

肢体撕裂的清脆声音在银雾中传来。

黑暗有的时候是黑暗生物的庇佑所,不知道多少类型的圣痕具有黑暗视觉的功能,就好比阴魂。

但唯独这一片糅合了大量炼金药剂和纯银的雾气是什么样的天赋都无从看穿的‘黑幕’。

包括槐诗在内。

甚至这里的纯银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剧毒,在这里面,他甚至不能呼吸。

可是他好像早已经习惯了那样。

在范海辛记忆中无数次的训练之中。

于是,他就变得悄无声息,宛如鬼魅,耐心又谨慎地在这一片扰动的银雾之中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依靠着那些心跳声、呢喃与衣料摩擦的琐碎轻响,不紧不慢地将一个个黑暗生物剪除。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所做的一样。

倘若雷飞舟以为自己有海量的狼化者便有恃无恐的话,那么他现在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究竟有多厉害。

当狼和猎人共处一室的时候……

——猎杀,便已经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谢谢你

想要世界和平,想要人类团结在一起,想要美好的未来或者让正义永远胜利……相比起这种太过奢侈的愿望来,将什么东西杀死,其实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因为生命本来就如此脆弱。

在抵达四阶星稊的传奇之前,万物皆为凡人。

不论是什么样的奇迹化身,什么样的升华者,一旦被割破喉咙、刺穿心脏,那么死亡就是即将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

换而言之,倘若将什么东西破坏就能够寻求到结果的话,那么远比创造出什么值得憧憬的东西而言要更加的简单。

所谓的杀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个捷径,一个通用的解法,哪怕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总能解决燃眉之急,让糟糕的失态得以平复,令一团乱麻的事件得到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法。

想要偷懒和追求性价比的话,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方法更加适合了。

因此火刑架、裁判所,乃至审判官应运而生。

从诞生的第一天开始,就工于心计地去思考着如何以效率最大化的方式清理、扫除乃至屠杀异端。

通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感,创造出‘范海辛’这样的工具。

援引圣典中创世纪一章的源典,撷取吸血鬼的传说,打造出了这一具‘属于我们的异端’,允许暂时在光明下存在的怪物。

授以不可思议的杀戮技艺和不可违抗的戒律,施加以不可饶恕的原罪和不可磨灭的虔诚,最终取得了不可忽视的伟大成就与不可存在的黑暗历史。

“我知道你的行为,你劳碌、坚忍、嫉恶如仇,曾验出那些假冒的使徒,揭穿他们的假面具……”

在惨白的雾气中,传来沙哑的呢喃。

紧接着,血的色彩迸发,为徘徊不去的白雾染上一缕凄红。

自狼变者的咆哮里,一个飘忽的人影在向前,斩落手中的刀和斧,轻声呢喃:“我知道你的行为,你只是徒有活着的虚名,实际上却是死的……”

槐诗踏前,感受着胸臆之间所燃烧的疯狂和盛怒,抬起猩红的眼瞳,短刀横扫,斩下面前的头颅。

“你要悔改,也要回想以前所领受和听见的教训,又要遵守。你若不醒觉,我就会像梦魇,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来到……”

以此,向亡者宣讲。

这便是最后的神圣布道。

无需刻意的寻求,自然而然的那样,顺畅地好像不存在的呼吸。

明明是冷血生物,可是在银的激化之下,涌动的血液却好像沸腾起来了,将他点燃,焚烧,穿行在这死亡的雾气里,去创造更多的死。

伴随着狼啸,越来越多的狼变者汇聚而来,冲进了雾气中。可雷飞舟却踉跄后退,奋尽全力,拔出钉在脖子上的箭矢。

不知是剧痛还是憎恶,破碎的面孔就变得越发狰狞。

可是箭矢哪怕拔出,伤口却未曾像是预想中那样愈合,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只有冰冷的麻木——彻底的坏死了。

这是哪怕是传承着神性血脉的人狼也无从修复的杀伤力。

“究竟是什么毒!”

“是巧克力。”

有人端详着他隐约狼化的面目,在耳边轻声呢喃,“我在刀上抹了巧克力。”

雷飞舟悚然扭头,可是却看到那个无视了重力倒悬在天花板上的黑影,还有自下而上向着自己的面孔撩起的斧刃。

墨绿色的斧刃上,荡漾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雷飞舟下意识地后仰。

紧接着,铁和骨骼碰撞,竟然摩擦出了火花。

裂痕交错,自雷飞舟的面目上凿出了一个倒十字的标志,血液喷涌而出。

不等他有所反应,黑色的影子,自半空中挥出短刀,贯入了雷飞舟的肺腑中,随着手腕的拧转,将其中酝酿的咆哮撕裂。

那一双被血染红的眼眸再次在雷飞舟的面前浮现,带着燃烧的火光。

风声的呼啸终于自槐诗的手中掀起。

抡起至头顶的沉重斧刃,再度向着雷飞舟的面孔斩落!

最后的那一瞬间,雷飞舟只来得及捏碎了脖子上的护符。

崩!

斧刃在漆黑的五指之间摩擦出火花。

被挡住了!

有尖锐的指甲自雷飞舟的手指中弹出,在瞬间变作了刀刃一样的漆黑,而残缺的手掌也在瞬间长出了新的骨骼、血肉和黝黑的毛发。

随着嘶哑的长啸,雷飞舟的躯壳在节节拔升,头部的骨骼发出了钢铁扭曲一样的声音,鼻骨延伸,眼窝深陷。

转瞬间,自曾经的伪装下展露出人狼的本质。

在纠缠为一缕一缕的毛发之间,骤然有隐约的电光迸射,只是挥手,便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刺目的残痕,将碍事的舱板撕碎,如薄纸那样的。

狭窄的房间在瞬间分崩离析,就连银色的雾气都在雷电所掀起的狂风之中被吹散了,展露出满目疮痍的血色和残骸。

而另一只粗大了数倍的手掌,则在咆哮之中,向着槐诗的面孔砸出!

缠绕着雷光的拳头砸在斧柄,将槐诗击飞了,砸在了墙壁上,差一点将他砸出了船舱里,抛入海中去。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麻痹感,槐诗剧烈地喘息着,抬起头,凝视着面目全非的雷飞舟:“这个打扮不错,你应该早点拿出来的。”

狼化的面孔越发地扭曲。

明显这种状态并非是他想拿出来用就可以随便用的。

众神所恩赐的有限,从不容许仆从肆意挥霍。

可一旦拿出来,便是足以左右战局。

如今,随着他的嘶吼,走廊之中的狼化者们撕裂了墙壁,冲入了船舱,已经将此处彻底包围,而借以藏身的雾气已经消失无踪。

雷飞舟冷笑:“我得说,你错过了最后一个逃走的机会。”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槐诗重新将剧毒的剑油涂抹在刀斧之上,平静地回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逃走这件事。”

雷飞舟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嘲弄的笑容:

“就为了一个npc?”

一个npc?

只是npc而已么?

槐诗低头,看着怀里那一本染着血的字典,没有回答。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告诉雷飞舟背后的那位监察官:很多人像你一样,成为了升华者之后,便将一切都当做了一场奢侈的游戏……哪怕我们并没有生存在游戏里。

他们会毫无顾忌和尊重地将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肆意妄为,留下满地狼藉,然后笑嘻嘻地对你说,放松点,这只是个游戏,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你,只不过你是个npc而已。

可对于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一场游戏。

死是真实的,残酷又悲伤,令人厌恶。不论体验多少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它不应该是一个轻飘飘的借口和理由就能抹平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只靠软弱的语言,从来都说服不了任何人——否则为何又会存在审判所,又为何会创造出范海辛这种东西?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记录中的那个村庄。

还有那些死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那些失去温度的佝偻身体躺在血泊里,空洞的眼瞳映照着荒芜的世界。

他们无声地死在了六十年前的一场微不足道的斗争里,像是杂草一样。

无人知晓,无人铭记。

除了槐诗自己。

于是,他握紧了刀斧,轻声回答:“对,就为了一个npc。”

“我现在相信阴言说的话了,你果然不是艾晴……”雷飞舟背后的监察官冷笑起来:“至少,她不会像你这么蠢。”

“是吗?你可能是没有见到她愤怒时的样子吧?”

槐诗平静地凝视着人狼,隔着诸多狼化的失控者们,告诉他:“但不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再一次的提醒我——‘连一个npc都救不了’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

那一瞬间,刀和斧在槐诗的手中碰撞,猎魔人抬起了血红色的眼瞳,咧嘴,向着野兽们露出同他们如出一辙的狰狞犬齿。

“——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

自迸射的火花之中,掀起钢铁鸣叫的声音,刀斧劈斩!

紧绷的弓弦在这一瞬间断裂。

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就好像冰面破裂,在轰鸣巨响中迸发出滔天浊浪。

在狼化者的咆哮里,血色自斧刃下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他踏出了第二步,自涌动的失控者之中,向前!

不顾后背上被撕开的裂口,槐诗抬起斧子,再斩!

骨肉分崩,破碎的头颅和肢体飞上了空中。紧接着,短刀向前刺出,贯入喉中,横挥,挥洒出一片血色。

无数青紫色的细碎血管自脖颈之上浮现,向上延伸,覆盖了槐诗的面孔,好像一层层蛛丝那样的。

混合着银和各种炼金药剂的血浆早已经从袖口下面的针头里注入脉搏,为他带来了源源不绝的痛苦和力量。

好像饮鸩止渴那样。

可意识却变得无比冷静,像是抛入了深海中的冰铁。

刀和斧在他的手中挥洒,划出繁复的弧线,稍纵即逝地勾勒出血色的痕迹。

槐诗扬手,向身后射出了最后的弩箭,不顾那个被钉到墙上的家伙,而是张口,咬碎了一个狼变者喉咙,大口吮吸着代表生命的鲜血,然后撕裂了他的喉咙,以斧刃补上了致命的一击。

那些混在血液中的狼毒流淌在他的躯壳之中,反而被他血液中的毒素所杀死了。

他在向前。

自血和死的围攻之中,放声咆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帕拉塞尔苏斯

雷飞舟听见了槐诗的嘶吼,却只是冷笑,不为所动,扬声长啸着,催促着狼变者们上前,将他彻底淹没。

可这一次槐诗却没有再给他发号施令的时间。

宛如飞鸟那样的。

在瞬间逆转了重力。

狼群之中的那个消瘦身影一跃而起,龟裂的痕迹自从他脚下的地板上扩散开来,而他已然凌驾于空中,自千疮百孔的舱壁之上疾驰。

瞬息间,不论是混乱的狼变者、破碎的墙壁还是坍塌的天花板,都变成了他暂时的立足点。

甚至没有掀起丝毫的风声。

雷飞舟愣了一瞬。

当吸血鬼所拥有的恐怖敏捷以如此的方式展露之后,狼群的消耗战术已然失去了意义,而那个血气之中的黑影已经近在咫尺。

“天真!”人狼冷笑。

在雷光迸射中,斧刃和利爪再次碰撞在一处。

麻痹扩散,槐诗的动作短暂地一滞,可紧接着,便看到雷飞舟的手臂挥舞,左手的利刃自他的面前横扫而过。

哪怕抬起手臂挡在面前,依旧感受到了一阵骨肉破碎的痛楚。

他向后飞出,左臂上俨然已经被扯开了数道惨烈的创口,自涌动的血色中,露出泛着淡青色的骨骼。

未曾落地,伤口就在炼金血浆的催发之下强行弥合。

而在他的右手之中,斧刃已经脱手而出,飞上了空中。没有等雷飞舟的视线从那一把回旋的斧刃上收回,他的右手袖口中就滑出了一把匕首,被五指紧握,反手刺落!

转瞬间,贯穿了迸射的雷光,死死地钉进了他的面孔之上!

可以理解,当你的鼻梁骨太长时,总会有人想要拿来做点文章。

但不能接受!

人狼咆哮。

槐诗在落地的瞬间撒手,踉跄后退,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斧柄,不顾身后冲上来的狼群,再次合身而上。

这一次,猎人和人狼碰撞在了一处。

斧刃和利爪摩擦,焕发出了钢铁碰撞的轰鸣。

人狼怒吼,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他异化的身体再度膨胀,竟然将槐诗向后推动了一步,紧接着,他手握着斧刃和刀锋,力量再度爆发。

在那凌驾于自己数倍以上的力量碾压之下,槐诗脚下再也无从站稳,被他猛然扯起,再次砸在了墙壁之上。

他甚至来不及从舱板上滑下来,便看到庞大的人狼猛然蹲伏在地,整个沉重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向着自己冲击过来。

在瞬间的轰鸣之中,槐诗身后已经扭曲的舱壁轰然破碎,而槐诗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雷飞舟顶进了隔壁。

那过于庞大的力量未曾停止,依旧在轰然向前,

紧接着,又是一重舱壁在冲撞之下破碎。

槐诗张口,吐出内脏的碎片和淤血,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缠绕在雷飞舟身上的电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击穿了。

可雷飞舟也不好过。

哪怕再没有力气,槐诗起码也是能够动一动小拇指的——尤其是在对准他的眼眶的时候……

自破碎弩机中最后射出的一枚祝福弩箭深深地贯入了他的左眼之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末尾。

血流如注。

雷飞舟嘶吼,伸手,尖锐的利爪扯起了地上的槐诗,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软了一下……

就好像是抽筋一样,瞬间的麻痹感,突如其来,又倏忽而去。

短暂到好像根本不曾发生一样。

可是又如此的不正常。

在破碎舷窗的倒影之中,他好像看到了身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闪现——如同鬼魅。

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谁在那儿!”

他下意识地扭头。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剧痛。

在他迟滞的那一瞬间,槐诗挣脱了束缚,端详着雷飞舟展露无遗的脖颈——在丝丝雷光的笼罩之下,就好像是摆在聚光灯下面的鸭脖子一样。

他咧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开饭了!

于是,人狼痛苦咆哮!

当吸血鬼尖锐的犬齿刺入脖颈的瞬间,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眩晕,那是来自于吸血鬼之齿上的毒素,可紧接着,犬齿又好像变成了烧红的铁钉,带来了一阵阵地灼痛。

嵌入犬齿之中的纯银圣言在疯狂地净化着一切。

不论是他还是槐诗自己。

可令他恐惧的是:原本有如臂使的雷电却开始飞快的消散。

随着自己返祖的狼化状态一起……

神灵所赐予的恩惠正在以预想中数十倍以上的速度消耗,不,应该说,被夺走……随着血液的汲取,这一份力量也随之流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被消化为纯粹的生命精粹。

吸血鬼圣痕的本质,不正是通过血液作为媒介,将受害者的生命、力量乃至一切尽数夺走吞食么?

哪怕那带着浓郁雷光的血液将他的脸烧得嗤嗤作响,可很快,焦黑的表面剥落之后,便会有苍白的血肉和皮肤重生。

“给我……滚开!”

雷飞舟奋力挣扎,竭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终于将槐诗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可自己脖子上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

就连大动脉都被撕裂了,不断地涌出鲜血。

他踉跄地后退,还没有站稳,就看到滚落在地的槐诗重新爬起,拖曳着地上的斧子,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

雷飞舟嘶哑的尖啸,狼化者们围拢而至,为他赢得了短暂的喘息。

过了足足半分钟,人狼才用最后一丝雷电驱除了伤口处的银质诅咒,合拢了动脉上的致命创口。

但被祝福的神圣状态却已经结束了,比预想之中要早的太多。

不过,和他比起来,槐诗的状况反而更惨烈一些,纵然得到了血浆的补充,可身上依旧残留着诸多创口。

脸色青紫色的蛛网斑纹越发地严重了,毒素渗入了骨髓。

竭力喘息。

“太天真了,小鬼,太天真了。”

雷飞舟看着重围中的吸血鬼,嘶哑的大笑起来,“就算是你杀了我,那个npc小姑娘就能回来么?你所做的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是在自寻死路而已!”

“或许吧。”

槐诗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自混战中甩出一柄飞刀,在他的笑容上留下了一道缺口:“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

雷飞舟的笑容渐渐阴沉。

纵声长啸。

可比他更快的是槐诗,扯下了消耗一空的血浆袋之后,吸血鬼奋起余力,手中的刀斧自空中掠过,斩下面前狼化者的头颅,踩着他未曾落地的尸体,鬼魅再度腾空而起,向着雷飞舟无声而至!

这一次雷飞舟没有再试图硬抗,而是后退了几步,避其锋芒。在失去了众神赐福的返祖状态之后,他不敢同杀伤力恐怖的吸血鬼正面对决,而是嘶吼着叱令那些游走在游轮上的失控者们汇聚而来。

但这一次,却没有多少响应的声音响起。

刺耳的轰鸣此起彼伏地在游轮的前后响起,不断有浓厚的烟雾扩散开来,形成一片毒云,不……应该说是解毒剂才对。

在烟雾的笼罩之下,那些疯狂的失控者都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在强力的镇定剂和针对狼毒所制造的气化寒雾便将一切都吞没了。

并非是温柔的治愈,而是残酷的杀死——纯粹针对狼毒的特性所打造的超低温环境和猛毒将一切感染组织渐渐腐蚀成了一团烂肉。

就连其余不在寒雾覆盖状态内的狼化者都渐渐僵硬起来,动作变得迟缓又无力,好像退化成了普通版本的丧尸一样。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一度肆虐了全船的恐怖瘟疫在如此精湛而庞大的炼金术的作用之下,开始迅速的消退。

帕拉塞尔苏斯!

隐藏到现在之后,他终于出手了。

可槐诗只是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而是专注地看着面前错愕的雷飞舟,微笑着提醒:

“现在,轮到你了。”

雷飞舟面色骤变,迅速地后退,“阴言!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哼,一群蠢货。”

在远处的阴影中,听到盟友的呼唤,阴言忍不住冷笑。

一个是得势之后就开始膨胀的莽夫,一个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蠢货。稍微在中间调拨一下,就会开始狗咬狗……但不论如何,一旦雷飞舟死了,那么槐诗就会变得势大难治,有一个精通搜寻踪迹的猎魔人在船上,他没有信心能够藏到最后。

虽然希望两边能够同归于尽,但现在看来,自己必须帮一把了。

他按了一下好不容易愈合的胸口创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无声的潜行,他小心地绕过了地上会显现出自己踪迹的血泊,悄摸摸地混在那群被弱化的失控者里,向着槐诗的后背潜去。

在传说中,这些流浪在苏格兰高地上的矮人和地精的混血因为自身被歧视的出身,性格变得残忍又暴虐,喜欢凭借着自己能够隐身的铁靴奔行在黑夜里,使用残忍的铁爪或者铁矛,从背后将路过的行人杀死,用他们的血液将自己的软帽染红。

因此而被称为红帽子。

到现在,阴言终于彻底消化了红帽子记忆中的潜行记忆,比原本刚刚上手的时候娴熟了十万倍,完全没有泄露任何的踪迹。

可就在上他举起淬着猛毒的短矛,准备大施报复的时候,却看到混战之中的槐诗骤然回头,向着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

被发现了?

下一瞬间,斧刃劈空而落!

他狼狈后退,紧接着便看到短刀横扫的雪亮刀光,自他的脸上切开了一道裂口,险些割断了他的脖子。

阴言狼狈地自隐遁之中浮现踪迹,不可置信。

紧接着,便听见来自槐诗的冰冷声音:“下次想要玩潜行的时候,先把你那位老相好的香水味去了再说!”

阴言的神情狰狞,独臂握着短矛,正准备回头呼唤人狼一同解决槐诗的时候,却看到雷飞舟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走廊的尽头,趁着槐诗被阴言吸引了注意力之后,掉头狂奔。

跑了!

他目瞪口呆,没有想到雷飞舟竟然这么恶毒,可看着满脸鲜血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槐诗,神情就开始抽搐起来,迅速后退:“我是被蒙蔽的!都是雷飞舟在从中作……”

“那就给我滚开!”

槐诗不等他说完,飞起一脚,将他从面前踹开之后,一斧头劈翻了前面挡路的狼化者,循着地上的血迹,紧追不放。要是阴言铁了心隐身想要逃的话,他有可能拦不住,但不论如何,雷飞舟都必须死。

他按着怀中那一本染血的字典,往地上啐了一口黑色的血。

在嗤嗤作响的声音里,他拖着斧头,一步一步地向着雷飞舟逃走的方向走去。

“来都来了,干嘛走那么快呢?”

他轻声呢喃着。

在一片混乱中,雷飞舟听见了背后紧追不放的脚步声,面色越发地狰狞。

被阴言怂恿着立刻对槐诗采取行动完全是一步臭棋,应该联合更多的人手才对……不,倘若不是有人横插一手的话,今天槐诗本应该在劫难逃。

这就是他的使命,在上船之前,当那个老乞丐将硬币递给了槐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是谁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力和槐诗抗衡,靠着阴言那个坑货的只会被卖得更惨,他必须先存留自己……

可不论他速度多快,那个踉跄的脚步声依旧如影随形一般地紧追不放。

在沙哑地喘息声里,有斧刃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响起。

自地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痕迹。

直到最后,将他堵在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雷飞舟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却并没有找到其他的踪迹,表情抽搐了一下,许久,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被抛弃了。

就好像他抛弃了阴言一样。

他回过头,看向门口的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

“等一下!”

雷飞舟的表情变化,抱着万一的期望开口:“大家都是自己人……没道理自相残杀,对不对?杀了我,圣灵谱系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的很对。”

槐诗点头,擦拭着短刀上的血,叹息着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着要杀队友。”

在他的口袋里,那一枚染血的流浪者硬币在剧烈地发烫着,焕发出熔岩一样的光,大天使怒目而视,源源不断地渗入骨髓中的痛苦,烧灼血液。

“可惜——”槐诗漠然地说,“我是被逼的。”

“我还有价值!我有重要情报告诉你!”

雷飞舟的眼角跳动了一下,赶忙说道:“岳俊!有关岳俊的秘密,还有另一个人的……绕我一命,我全都告诉你!还有,你不是想要干掉法老王么?我可以帮你!我还有好几条失控者,我能……”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槐诗抬起小拇指,掏了掏进血的耳朵,抬起了被染红的面孔,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他抬起了斧柄,双手握紧,青紫色的血管痛苦地搏动着,自面目之上浮现,映衬地那张苍白的面孔如此狰狞:

“——我觉得,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雷飞舟踉跄后退。

可那一瞬间,槐诗上前。

就好像自黑暗之中穿梭那样的,一步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如梦魇那样的自雷飞舟面前浮现,手中的斧刃已然高举而起,向着人狼的脖颈斩落!

审判之时已到!

在人狼惊慌的脸上,骤然有狰狞浮现,他抬起了一条手臂,挡向了斩落的斧刃,可隐藏在身后的左手却拔出了一把匕首,向着槐诗的胸腔刺出。

难以想象,他竟然具有着如此的技艺。

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人狼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时机。

在瞬间的穿刺快到电光难及!

就好像中间的过程被省略了一样,当他握紧匕首的瞬间,匕首便已经刺入了槐诗的心口之中……钉在了莉莉留下的那一本辞典上。

然后,便在那字里行间无数细碎的注释中迷失了,停滞在了其中。

而雷飞舟的手臂已然在槐诗的咆哮之中飞起。

鲜血飞迸。

紧接着,斩落的斧刃随着手臂的拉扯向上挥出,再度将雷飞舟的另一条手臂斩落。

在剧痛之中,雷飞舟惨叫着,踉跄后退。

而槐诗上前,自血雨中最后一次抡起了斧刃,斩!

铁光一闪而过。

有薄纸撕碎的声音响起。

一颗仍残留着狼化特征的头颅自泼洒的血色中飞起,落入了地上的血泊里,随着他的尸体一起。

寂静到来。

槐诗踉跄了一下,疲惫地弯下腰,想要用斧柄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躯壳中所迸发的剧痛已经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滑倒在地,看到手背上浮现的银色的回路。

背誓之惩……

植入骨髓中的银在愤怒的燃烧,冷酷地蹂躏着他每一条细微的神经,将千百道细碎的痛楚化作了无法忍受的痛苦洪流,一点点地将他淹没,任由他在漆黑的海渊里慢慢窒息。

自昏沉之中,槐诗艰难地伸手,在地上爬行上,狼狈地啜饮着流淌在地上的血,可是曾经饱含生命的鲜血却无从为他在这地狱一般的煎熬里带来一丝的慰藉。

“不惜一切代价,范海辛,不惜一切代价!”

在渴血和惩戒的痛苦里,大主教苍老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杀死帕拉塞尔苏斯!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杀死他!

杀死!

无数人的咆哮声回荡在槐诗的魂魄之中,几乎将他撕碎了,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爬起来,可奋尽全力却只是让自己的身体翻了个面。

看到了那个踉跄着冲进房间里来的鬼东西。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是一卷破碎的绷带包裹着一具残缺的尸首那样,仿佛野兽一般,它在地上用残缺的手足爬行着,循着鲜血的味道而来。

“源质……源质……给我源质……”

如同疯狗一样,他扑向了雷飞舟滚落在地的头颅,残缺的面目大口地咀嚼着上面的血肉。

在血色的侵染之中,他破碎的面孔好像得到了滋润一样,变得容光焕发起来,竟然能够依稀分辨出曾经那一个黝黑少年的轮廓,还有淡金所妆染的尊贵图纹……

可很快,便失望地抛下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脑袋。

“不够……太少了……太少了……给我更多!”

曾经的法老王缓缓地扭头,看着地上的吸血鬼,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熔岩的火光一样,缓缓地凑近了:“给我更多!”

槐诗艰难地伸手,摸索着斧子的位置。

可是他在剧痛的煎熬中,却发现自己连握柄都快抓不住了,只能无奈地苦笑:“我这儿打烊了,您能去别的地方瞅瞅么?”

“源质!贱民,给我源质!”

法老王嘶吼着,张口咬向了他的脖子。

然后在轰鸣巨响之中。

脑袋炸成了稀巴烂。

干瘪的碎片和破碎的绷带飞溅,尘埃扑了槐诗一嘴,让他剧烈呛咳起来。

哪怕头颅爆裂,可法老王依旧没有死去,残缺的身体疯狂地痉挛着,被绷带包裹着的躯壳在地上爬行着,像是要逃走一般。

可紧接着,残缺的躯壳就被踩住了。

在头顶光环的照耀之下,少女举起了手中满盈着圣水的水杯,轻声祝祷:“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记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

带着纯净光芒的圣水洒落了。

落在了残躯之上,就好像海水冲刷着沙滩一样,让那一具木乃伊瞬间垮塌了下去,消散为一捧尘埃。

然后,槐诗才看到,那一把旧式滑膛枪的枪管说所雕刻的精致纹路。

还有面前那个本应该尸骨未寒的少女。

莉莉。

她还活着。

“什么啊……”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嘲笑自己:“那我这仇……岂不是白报了?”

那一瞬间,槐诗听见了艾晴的叹息声。

“果然,没有死么?”

她不快地呢喃,最糟糕的猜想,终于应验了。

“恭喜你,槐诗——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了。”

不,应该说在第一天的时候,槐诗就凭着自己见鬼的运气和直觉找到了任务对象的正体,只不过被自己自以为是的经验所误导,反而陷入了盲区。

事到如今,除了她之外……这一艘船上又还有哪一个人有资格称为帕拉塞尔苏斯呢?

“它在你这里么?我找了半天。”

莉莉弯下腰,从吸血鬼的怀中取出了那一本字典,看着上面的裂口还有被血侵染的部分,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是帕拉塞尔苏斯,对不对?”槐诗轻声问:“那会雷飞舟要杀我的时候,也是你在帮我,对吧?”

“父亲的话,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莉莉蹲下身,打开腰间的包,取出了一支玻璃针管和针头,娴熟地组装好了之后,刺入了槐诗手腕上的血管中。

“可惜,如果是他的话,这种程度的狼毒,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制作出特效药吧?我学得东西还是太少……”

伴随着少女的话语,血液被缓缓地抽出,流淌在针管中。

可令人疑惑的是,那种血液却在针管中迅速失去了颜色,无数尘埃大小的结晶不断地从其中浮现,紧接着又融化在了无色的血液之中。

只留下一阵灰色的沉淀,缓缓地落在了底部。

莉莉将手中的玻璃针管上的针头拔下来,重新换上了一根崭新的,然后娴熟地刺入了自己手腕内侧的血管中,抽出了一部分流淌的血液。

紧接着,莉莉开始迅速地翻动书页,寻找着其中的内容和配方,于是便有更多肉眼所看不见的繁复变化自针管其中涌现。

此时此刻,那一支平凡无奇的玻璃针管好像变成了一整个庞大的生物试验室,在转瞬间完成了离心萃取、杀菌灭活、细胞培育和细胞质膜融合等等一系列繁复的过程。

所谓的学者,就是这么古怪又诡异的职业——没有天赋的人用尽一生都无法入门,这是只属于天才的游乐园。

只要掌握定律,携带着相关的仪器和原料,就能够将实验室中需要漫长时光和精密操作才能够得到的结果在一瞬间完成。

一切臃余的中间步骤都被完全省略。

很快,针管中的血液就变成了青碧色,随着莉莉的动作,重新注入了槐诗的血管之中。

一阵昏沉和困倦从槐诗意识中泛起。

他渐渐失去了四肢的感知和控制,难以维持意识:“这是什么?毒吗?”

“唔?你是说细胞因子重组融合蛋白吗?”

莉莉平静地回答,“你中的毒太多了,那些劣质的炼金药剂纯粹是在慢性杀人。除了特制的靶向药之外,简单的解毒剂根本起不到效果。

虽然副作用是会睡很长时间,不过……”

后面的话,槐诗已经听不见了。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莉莉耐心地解说完之后,才听见了他的鼾声,有些不快地皱起眉头,但最后终究没有将他再叫醒。

她低下头,看向手中那一本父亲留给自己的万能字典。

许久,翻到了最后那一页,看到了帕拉塞尔苏斯为她留下的最后话语。

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注释。

【朋友——值得信任的人,不会背叛你的人】

“可以信任的人吗?”

她低头看了槐诗许久,轻声笑了起来:“那就好好睡吧,我的朋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隐藏谜题

这一次的昏睡不像是往常那样闭上眼睛再睁开,一晚上就过去了。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睡着了。

沉浸在那种仿佛源质分裂的痛苦之中……

背誓之惩带来的痛苦依旧徘徊在躯壳之中,纵然在无数破碎梦境的片段中依旧如此清晰,甚至将连贯的意识都打碎了,如同铁片在铁毡被铁锤敲打时那样。

以痛苦的火焰重铸,以保证这一柄锋锐的工具能够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槐诗而言,却是无法逃避的酷刑。

意识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的蹂躏,直到最后,在昏沉中忘记自己是谁,沉浸在了那些碎散的记忆片段中。

到最后,只听见无数肃穆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亚伯拉罕,今日你的手饱蘸了不义的血,这将是你赎罪之证,也是你罪孽中的一分……”

“你弄脏了自己的手,避免了更多的手触碰到黑暗里。你背负了罪恶,令更多的魂灵得以踏上天国的阶梯……”

“你的罪孽倘若不被允许,你的救赎将遥遥无期。”

“已有的事,便将见证者清除;已行的事,就必须将记录抹去……阳光之下并无新事,阳光之外的地方也不会有。”

……

到最后,那些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仿佛要在他的魂魄之中刻下不容辩驳的定律:

“——此世亘古如一。”

槐诗睁开眼睛,恍若隔世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脑袋里空空荡荡。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去做什么?

“你终于醒了?”艾晴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好长的一觉。”

“我……是槐诗?”他终于自从混乱的记忆中分辨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命运之书重新将一切梳理完整,可他依旧难以从混乱中拔出自己的思绪。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个小时。”艾晴叹息:“整整二十七个小时。”

在漫长的二十七个小时里,她用尽所有的办法试图让槐诗苏醒过来,奈何游戏之外的一切干涉统统石牛入海。

不断地有骰子的声音响起,无数纷繁复杂的判定在艾晴的面前流过,难以寻找到重点。

kp自始至终微笑着,静静地欣赏着她阴沉的样子,手握着那一张‘克莱门特’的人物卡,等待着她的投降和放弃。

只要她愿意,游戏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倘若槐诗再沉睡不醒的话,艾晴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份毫无意义的坚持还能延续多久。

可坚持实际上已经毫无意义。

当kp将底牌在她面前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挣扎都已经宣告失败。

就在沉吟中,她忽然听见槐诗的声音:

“艾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嗯?”

她下意识地皱眉,看向kp,可kp却微笑着,手里拈着自己的骰子把弄,只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无辜。

“你的指示太少了。”槐诗说:“如果是以前的话,你就算保持沉默,也不会放任我乱来吧?”

“……”

艾晴沉默了许久,只是说:“我在思考。”

“有结果了么?”

“有啊。”艾晴不快地回答:“思考的结果就是发现,这里和外面的现实一样,在绝大多数时候的思考都毫无益处,只会让自己深受其害。

我并没有办法去解决目前的困局,说实话,我也很想为你提供那种行之有效且能够解决问题本质的建议,但你恐怕不会喜欢。”

她停顿了一下,不甘地垂下了眼眸:“如何完成你的任务,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嗯?”

槐诗愕然:“我的任务?帕拉苏斯塞尔么?他不是半年前就已经死了么?”

艾晴怜悯地摇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那一瞬间,槐诗的表情骤然抽搐了一下,感觉到自心中涌现的疯狂杀意和胸臆之间难以克制的燥热和饥渴。

那是对血与死亡的渴望。

因为他看到了莉莉。

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好像要炸裂了一样,大量的激素不可抑制地分泌令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暴状态中。

好像变成了野兽那样。

剧烈地痉挛着,抬起手,好像癫痫病患者,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倘若不是此刻四肢无力的话,他可能已经直接跳起来撕开了她的喉咙。

“你怎么了?”

莉莉愕然地低头看着他,伸手扒开他的眼睛,低下头仔细端详:“呼吸困难,瞳孔收缩,心律不齐……是没有被记录的副作用么?”

轻柔的吐息吹在他的脸上。

好像地狱中的风一样。

令他的犬齿缓缓地增长,紫黑色的毛细血管自惨白的面孔之上浮现,如此狰狞。

“别怕。”

莉莉低头,重新取出了腰包中的针管还有槐诗留下来的那一套炼金仪器,动作飞快,很快,无色的药剂便注入了他的颈动脉之中。

“放心,只是一些镇定剂和调和型血清。”

莉莉伸手试了一下他的体温,轻声说:“可能是体内的毒没有清理完毕,这大概会让你好一点。”

“不,不是……”

槐诗艰难地喘息着。

刻骨的杀意被困倦迅速冲淡了。

痉挛的四肢渐渐平复,随着脸上那些消退的紫黑色网络一起,槐诗再度恢复了平静,或者说,终于能够压下心头那一片难以控制的疯狂杀意,强行镇定了下来。

可无数雷鸣一般的嘶吼依旧徘徊在他的意识之中。

好像铁一般的戒律一样,不断地带来鞭挞的剧震和雷霆一般的灼痛。

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可是那个老头儿半年前就死了!”槐诗在心中怒吼:“我找了一年,有半年都在找一个死人!任务早已经完成了!”

“但他还留下了什么东西,不是么?”

艾晴的声音响起,如此怜悯:“仔细想一想,槐诗,你,不,亚伯拉罕·范·赫尔辛的任务,真得是杀死帕拉塞尔苏斯么?仔细想一想……”

“找到那个人,紧跟那个人,然后杀死那个人!”

恍惚中,那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他的……作品?

“是的,他的作品。”

艾晴轻声说,“被誉为缔造出‘贤者之石’的炼金宗师留下的唯一作品……”

贤者之石?

奇迹在人间的化身,万能结晶,不死之药,无数祈愿和天命的结合体,全中之一,一中之一……不止是用来形容五阶升华者。

自古至今,这一存在被无数人给予了崇高的厚望和期冀。

从一开始,它便是近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高峰。

在先导会沦为教团的眼中钉,神创论和天演论渐渐水火不容的时候,还有什么作品会被冠以如此崇高的称谓呢?

在被撕裂的意识之中,槐诗艰难地思索着,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仿佛面对着一片无限黑暗的孤独和痛苦。

就好像终于体会到了艾晴的无力那样的。

想想,槐诗,好好想想……难道留给你的线索不够多么?

思考吧,体会一下我思考时的痛苦……你就会明白……

那个唯一的真相。

“莉莉。”

那一瞬间,槐诗不可置信地呢喃,“她是……帕拉塞尔苏斯……制造出来?”

“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艾晴反问。

明明需要诸多昂贵材料契合灵魂属性才能缔造出来,可在她手中却变得如此轻易的二重身……

明明需要各种配方才能够缔造出的珍贵药剂只要她抽一点自己的血就能够转化制造成功……

明明看上去已然成熟,可是有时却如此幼稚的行事风格……

明明帕拉塞尔苏斯早已经死去,可当槐诗察觉到莉莉和他的关联时,心中就无可抑制地涌现出了如此狂暴的杀意。

“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了,槐诗。”

艾晴叹息。

——在你的眼前,注册名为【海拉】的少女学者莉莉,便是帕拉塞尔苏斯最杰出的成果!

只是存在便彻底推翻了神创论,将天演论推进至全新高度的奇迹。

自烧瓶中所诞生的‘贤者之石’,凭空创造而成的灵魂,不被昼夜轮回、朝生暮死的规则所束缚的……人造之人!

倘若是虚假的生命的话,无从迎来二度的朝阳。

倘若不存在灵魂的话,那就无法自白银之海的支流中回朔升华,成为升华者。

倘若没有心存怜悯和善念的话,就无法成为圣灵谱系中的‘信徒’!

一个人造之物拥有了生命,一个空壳被赋予了灵魂,一个异端成为了诸多圣灵的信徒!

不论和这三条中那一点扯上关系,圣灵谱系都不会允许她活到第二天的早上!

她必须死去。

只要她活着,就是对神创论、对教团、对众神的否定!

这便是她生来的原罪。

——帕拉塞尔苏斯所缔造的‘原罪之子’!

“bingo!”

kp赞叹地献上掌声,不带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赞赏:“你是一位出色的调查员,艾女士!

恭喜你,解开了这一模组中的隐藏谜题——帕拉塞尔苏斯之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择

“bingo!”

kp赞叹地献上掌声,不带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赞赏:“你是一位出色的调查员,艾女士!

恭喜你,解开了这一模组中的隐藏谜题——帕拉塞尔苏斯之死!”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地微笑:“倘若能够完成秘密任务的话,在通关模组之后,我会奉上额外的奖励,相信我,绝对不逊色于那一块贤者之石的碎片。”

对此,艾晴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

因为这便是亚伯拉罕·范·赫尔辛无法逃避的任务。

——将这一份奇迹,彻底扼杀!

在沉默中,槐诗怔怔地凝视着天花板,许久,看向莉莉操作着炼金器材的背影,忽然轻声说:“如果早一点让我发现该多好。”

艾晴对这样的软弱嗤之以鼻:“这样你下手就会痛快一些么?”

“不知道,这样我至少可以骗自己——上了这艘船的人都罪有应得。”

“你现在也可以骗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一段历史,哪怕你做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进行追则的记录。”

“是啊。”

槐诗闭上眼睛。

这只是一段记录,一段过去的记录,这甚至算不上真正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以贤者之石的碎片所构筑而成的游戏而已。

就好像曾经他在记录里所做的那样。

他应该早已经习惯才对。

只要扣动扳机就好。

别管前面的究竟是老人还是小孩儿,他们早已经死去,而且于你无关……这只是一场游戏,但你还可以获得成长。

多么美好。

可当槐诗看向莉莉的背影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她正背对着槐诗。

毫无防备。

专心致志地调整了坩埚中药剂的比例,专注又放松,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那样,喉咙里轻声哼着不知道哪里的歌谣。

槐诗可以几乎完全可以断定,这个不是二重身那样的假象,而是真实的整体。

他甚至不需要斧头。

只要拔出那一把近在咫尺的飞刀,就可以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最后,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我下不了手,艾晴。”

槐诗沮丧地叹息,疲惫地垂下眼睛:“如果我杀了她的话,我恐怕就会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倘若在这里杀死莉莉,那么又和曾经那个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去屠杀了一整个村庄的教官有什么区别?

又将置那个为此而愤怒和悲伤的自己与何地?

去杀死过去的那个自己么?

或许艾晴会告诉他,这就是成长。

所谓的成长,就是否定曾经的那个自己。

槐诗从不介意否定自己。

可他却无法想象,如何去面对倒在血泊里的莉莉。

那一双纯净的眼瞳到最后会懊悔自己对槐诗的信任么?愤怒?悲伤?还是到最后都是那种坦然接受一切的宁静?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艾晴?”

“我大概也会犹豫吧,像你一样。”艾晴平静地回答:“可到最后,我想我会将她杀死……我要保存我自己,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活下去。”

“……”槐诗沉默。

“你希望我对你下令么,槐诗?”

艾晴问道,“就好像是命令你留下戚元一命那样,命令你杀了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这么做,说到底,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你负责行动,其他的可以都交给我。

所谓的监察官,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大可不必有所顾忌。”

槐诗没有再说话。

“那么,槐诗,我命令你。”

艾晴发出了残酷的声音:“完成你的任务,杀死莉莉。”

“等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张口,却在那一瞬间终于恍然。

“看,只有在硬币落下的时候,你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艾晴叹息着垂下眼睛:“接下来我不会再有命令给你了,槐诗,你要去自己做决定,并自己去面对后果了。”

“可这样真的好么?”

桌子对面,kp微笑着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决定关乎你的生命。”

“不,应该说,从头到尾你都在混淆着一点吧。”

艾晴抬起眼睛看他:“就算他不完成自己的任务,只要他能够踏上新大陆,就代表模组的通关。

想要活着,不是绝对要杀死莉莉不可。”

“听上去确实如此,我并不否认你的猜想。”kp耸肩:“可惜,我以为你会更干脆一点的,更加的果断……更像是我看到的档案里的那个人。”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艾晴冷声反问:“况且,让我逼着他去杀死莉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kp?”

“……”

kp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确实如此。”

“从你的游戏里,我并没有看到公平,至少……没有看你的规则书中所说的公平。”

“啊,这个你需要理解,这就好像‘正义’一样。”kp露出暧昧地笑容:“它偶尔会迟到,但偶尔……也会缺席。”

“但这次不会。”艾晴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有我在的地方,绝不会。”

“我期待着。”

kp微笑。

投下了手中的骰子。

游戏继续。

莉莉的药是有效的。

至少里面大量的镇定剂是有效的。

如今的槐诗已经能够勉强克制住内心中涌动的杀意进行一些微弱的活动了,就好像久卧在床的病人那样,在狭窄的船舱内走动一下,进行一些复建活动。

实际上并不需要。

只要有足够的血,吸血鬼就能迅速地恢复健康,而对于莉莉来说,人造血浆这种东西根本不费丝毫的吹灰之力。

甚至还是苹果味儿的。

至于效果,虽然差了点,起码比没有强。

槐诗已经恢复了六分的状态了。

可由于纷乱的思绪和心中难以抑制的杀意,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莉莉,在最初的致谢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在命运之书上写写画画,试图想要将想法理清。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对他心中的烦闷和焦躁毫无丝毫益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艾晴。

因为他发现:信徒的圣痕……极其类似于阴魂。

不,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来看的话,阴魂的有一部分核心,是来自于‘信徒’……只不过两者截然相反而已。

前者以灌注虔诚的纯净源质无私地将这一份恩惠分享,而槐诗……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

而且现在他变成了吸血鬼这种负能量吸收器。简直像是要在深渊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阴魂这个圣痕究竟是乌鸦用多少零件拼出来的违章车辆?不,应该说,除了信徒这一圣痕之外,还有多少奇迹和深渊谱系有所瓜葛?

深渊谱系的水究竟有多深?

到现在,槐诗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至少他懂了零零碎碎的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

真正的奇迹不会突然出现,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谱系是凭空出现,必然有其由来。

那么,深渊谱系究竟是来自于何处?还是说,天文会真的厉害到能够空手搓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圣痕谱系?

这可比帕拉塞尔苏斯空手制造出一个人造人要更恐怖。

毕竟莉莉只有一个,而一个谱系却可以亘古长存,传达至千万人的身上。每一个谱系可以说都是一方神灵所存留的世界轴心之中的根基,如今诸神以死,天文会的这一举动不异与凭空手搓出了一群神灵,而且还得到了世界轴心的认可。

点可能啊?

槐诗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然后……察觉到不远处莉莉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

似是察觉到槐诗心中的烦躁和抑郁,她一直没有打扰他,而是翻着手中的辞典,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神情就停滞了一下,旋即变得平静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咳咳。”她问:“你在忙吗?”

“不,没有……”

槐诗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

可她已经凑了过来了,好奇地端详着槐诗记录在书上的那些杂乱文字,发现看不懂之后,看向角落里槐诗在烦躁中随手勾勒的涂鸦。

然后愣了一下。

“这是谁?”

她凑近了,看着笔记里那一张带着嘲弄和傲慢的面孔。

只是寥寥几笔勾勒,便如此传神地描绘出了那种冷漠又残忍的眼神,他在张口,仿佛要吐出如有实质的恶毒话语。

令人心中顿时不安。

“呃……”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到最后只能说:“这……这个人叫做乌蝇哥。”

于是,莉莉恍然:“别西卜么?”

“……呃,大概。”槐诗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倒是挺喜欢让别人吃屎来着。”

“那这个黑人呢?”莉莉接着问道,“他看上去很迷惑。”

“是的,他很迷惑。”

槐诗顺手往黑人涂鸦的脑袋上补了三个问号。

“这个呢?”

“这是一只青蛙,叫做pepe。”

“它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不知道。”槐诗叹息道,“大概是活着很痛苦吧。”

“那太可惜了,看上去挺可爱的。”莉莉遗憾地摇了摇头:“像个小娃娃一样,可霍恩海姆不喜欢,还把我自己做的都丢掉了。”

“是吗?”

槐诗沉默了片刻,摇头,“他不该这么做的。”

“恩,人老了大概脾气都会很坏吧,但发了脾气又会后悔,跟我道歉,希望我原谅他……可我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

莉莉蜷在椅子上,轻声感叹:“他临死前一直很惊慌,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可是却从来不告诉我。把这张船票给我之后,他就去世了……到最后,他都不允许我称呼他为父亲。”

“……”

沉默里,槐诗犹豫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相信,在他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谁知道呢?”

莉莉摇头:“每个人的心都藏在胸膛里,直到死了之后都不会让人看到里面是什么了——霍恩海姆跟我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可我甚至不知道应该防备什么。

我怎么能知道其他人在心里藏了什么呢?”

“是啊。”

槐诗干涩地应和,感受到胸臆间几乎沸腾的杀意,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为自己的虚伪感到作呕。

“那个,说起来……”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我是说年龄。”

“嗯,我想想。”

莉莉好像没有注意过这个一样,低下头开始在本子上飞速写写画画起来,槐诗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感觉到眼前一花。

各种昂长的数字计算中间竟然还有行星运行的简图……就好像重新在厘定节历一样,算个年龄都这么硬核的么!

很快,莉莉计算完毕:“四岁半。”

“哈?”

槐诗愕然。

四岁半?

大姐你在开玩笑么?

槐诗愕然地端详着她成熟的样子,哪怕大家人种不同,你起码也应该成年了才对吧?

“啊,我的体格,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莉莉似乎反映了过来,有些生硬地回避着这个问题:“你、你呢?”

“我十七。”槐诗回答。

莉莉的神情瞬间嫌弃起来:“骗人,可你的骨龄已经38岁了!”

“……我只能说,由于各种原因吧。”

槐诗叹息着,感觉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多。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莉莉介绍自己。

毕竟,他现在是范海辛。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

他就是教团的刽子手,吸血鬼猎人,来杀死莉莉的凶手……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听见莉莉愉快的声音:“你看,我也画好了!”

“画了什么?”

槐诗低头,然后一口水喷了出来。

就在自己辞典的扉页的下面,多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熊猫头表情,可是脸部的地方却空空荡荡……

“因为不知道画什么表情比较好啊。”莉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不论画什么都超不过你画的啊。”

“……”

那是因为我这是汇聚了无数人血汗的智慧结晶啊!

你一个人怎么比得上啊。

能在1620年和人表情包斗图,只能说……是一种槐诗未曾想象到的新鲜体验。

就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他听见莉莉的声音。

“槐诗。”

不知何时,那个女孩儿已经转到了槐诗的眼前,眼睛眨啊眨啊,满是期待:“我刚刚忽然想到:不如到了新大陆之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反正也我没有什么要去……你也没有地方要去的,对吧?

而且我可以造血浆给你,你也不用再去为找食物发愁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行吗?”莉莉问。

“不,挺好。”

槐诗僵硬摇头,干涩地问:“你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黄石,怎么样?”

莉莉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一直想去黄石看一看,据说那里有很多地热泉,还有狮子和大象,你呢?”

“……不知道。”

槐诗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好,所以下次再说吧,我得先睡一会儿。”

莉莉愣了一下,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继续盯着药剂的进度,可是许久之后,她却忍不住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槐诗:“我是不是烦到你了?”

“……没有。”

于是,她就松了口气,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是朋友的,对吧?”

“是的。”槐诗垂下眼睛,“我们是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跑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槐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退了一步,拿起了自己的辞典:“咳咳,等你有空的话,我们再聊天吧。”

槐诗呆滞地看着他,许久,闭上了眼睛。

“妈的……”

看着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少女,槐诗伸手探入怀中,握住匕首冰冷的手柄,悄无声息地抽出,凝视着倒映在匕首锋刃上的那一双猩红的眼瞳。

然后,将这破玩意儿丢到了一边去。

去他妈的教团!

去他妈的范海辛!

去他妈的一切!

老!子!不!干!了!

忍受着肺腑中震怒的剧痛,槐诗仰起头来,神清气爽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莉莉,我教你画个流泪猫猫头怎么样?”

“好啊好啊。”

……

大概的时间到了傍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里面有没有人在。

在他们戒备地打开门之后,门外的人微笑着带来了好消息。

美洲就要到了。

得益于一场动乱有那么多人死去,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不久之前,有船上有擅长占星术的女巫测算了一下他们和美洲的距离。

倘若保持这个速度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够到达新大陆了。

所有人都能够获得自由和解脱。

因此,有人提议,想要举办一场宴会庆祝一下。

此时此刻,船上阴沉沮丧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带着和煦的微笑,谈吐斯文,举止优雅。

好像焕然新生一样。

不知为何,槐诗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昨天的动乱和灾难好像没有在船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一样,故事依旧在继续。

向着既定好的结局发展。

他低下头,只看到命运之书上缓缓浮现的章节结尾,一行加黑了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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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乡与新乡

“他们为什么看上去都这么快乐?”

“不知道。”

在餐厅的角落里,槐诗端详着那一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孔,缓缓摇头。

这究竟是自由在望,还是抵达了新世界的喜悦呢?

就好像tvb里说等做完这一票我们就去加拿大,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样。

随着新大陆的临近,过往的一切都被甩在了脑后了。

所以便重获新生。

这漫长的苦难旅程已经即将结束了,因此迎来最后的狂欢。

原本狼藉的餐厅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在群策群力之下,重新布置。一片喜气洋洋里,处处张灯结彩。

被净化了的食物重新经过精心的烹饪之后端上了餐桌,随客人们自行取用,酒水不限量地从仓库中取出,堆起数座高高的香槟塔,折射着晶莹的光。

换上了体面衣服的幸存者们彼此举杯相庆,彬彬有礼地互相问好。

甚至在讲台上还有几个人组了一个小乐队,吹奏着说不上难听但也称不上悦耳的旋律——甚至还有人邀请过槐诗,但被槐诗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拒绝了。

他只是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分外荒谬。

距离那一场狼灾混乱过去了只不过短短二十多个小时,可一切苦难和不安都仿佛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就好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隐隐地主导这一切,然后将所有人的命运导回了正规。

“你可以称之为剧情的引力,这一切本来就是贤者之石的碎片中所存留的记录。”

艾晴说:“就好像一本写好所有日程的日历一样,不论前两天发生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已经订好的事项不会有任何改变。”

艾晴的话令槐诗的心中再度一沉。

虽然没有直说,但她的意思表露无疑——哪怕拥有巨大的自由度,可这里毕竟还是kp自贤者之石中所抽取的记录。

过往的历史。

就好像历史不会改变一样,曾经发生在这一艘船上的事情也不会——就好像是上船者们的身份和这一场宴会。

以及,最终的结果。

历史上,这一艘船上究竟有谁到达了美洲?

没有人知道。

悬挂着五月花的旗号,自全世界向着美洲出发的船只恐怕有成千上万条,但真正抵达了美洲的异种们又有几个呢?

此刻的气氛越是欢乐,越是祥和就越是令槐诗感觉到不安。

好像坐在寂静的火山口之上,能够感觉到屁股下面升腾起来的热气,哪怕看上去暂时安逸,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喷发的岩浆会将自己连皮带骨的一同炸出平流层去。

但莉莉似乎玩得很开心。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见过,帕拉苏斯塞尔自从创造了她之后,就带着她一路颠沛流离,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别说什么参加宴会了。

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

就连台上那个聋子拉锯一样的大提琴声都听得津津有味,槐诗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把那拉琴的破玩意儿给打一顿。

简直是折磨。

“……你右手无力、曲谱不精、技法松散、节奏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

等槐诗忍不下去了的时候,已经站在台上,低头看着那个拉琴的家伙,眉头皱起:“你的老师是谁?拉成这样子还能让你上台么?”

正拉琴傻乐的那个家伙呆滞地看着槐诗,愣了许久之后,乖乖地将怀里的琴递给到他的手里。

“好好看,好好学!”

槐诗抄起琴弓,把他那一首五号贝多芬鸣奏重新给他拉了一遍,然后抬起眼睛问:“学会了吗?”

旁边的人呆滞摇头。

只有台下面的莉莉在兴奋地拍着手,反正是好是坏她又听不出来,反而觉得都挺好听的。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把琴弓塞回了那个家伙的手里:“算了,当我没说,你继续吧。”

看到他无奈的样子,莉莉好心安慰道:“别沮丧啦,虽然就比他差一点点,也已经很不错了。”

“……”

槐诗一口老血。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莉莉好像……是个音痴?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槐诗无言以对,端起杯子继续滋溜莉莉给他弄得西红柿兑苹果味人造血浆——不得不说,这种营养餐简直是难喝的要命,就不能整点正常的么?

奈何她对一切非试验用的酒精都处于抵触状态,槐诗难得能尝尝洋酒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察觉到远处传来的清脆声响。

好像是耳光的声音。

抬起眼睛看过去,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阴言,还有他脸上大红色的巴掌印记。一直冷眼看着这群旅客穷开心的芭芭雅嘎正在怒斥着他什么,很快,便拂袖而去,直接到餐厅外的露台上去了。

如今独臂的阴言看上去分外狼狈,察觉到槐诗的目光,便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那个家伙在捣鬼。”

对此,艾晴毫无怜悯地评价道:“从小那个家伙就最喜欢装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然后趁着没有人怀疑他的时候,暗地里悄悄地搞事情。他的二哥和妹妹没少被他坑过。”

“……我就一个问题。”槐诗吭哧了很久,心里满是好奇:“你家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所谓的大家族,不就是这样么?”

艾晴漠然地说道:“从生下来那一刻起,竞争就开始了,谁能得到老太爷的欢心,谁就会拥有地位和更多的钱。”

“好吧,我该庆幸我是独生子了对吧?要我跟上去么?”

槐诗搓了搓手,想要找机会暴打这孙子一顿。

“发现你看到他,他肯定第一时间藏起来了,跟上去你恐怕也什么都找不到。”艾晴说:“提高防备就对了,还有,注意一下他的老姘头……她和她的哥哥总让人感觉不太对。

况且,后世的美洲谱系里并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大概率死在了这一艘船上。恐怕还有什么风险藏在暗处里,你小心一些吧。”

槐诗闻言,看向窗外的露台。

就在撑着阳伞的一排座椅之间,芭芭雅嘎的身旁,他看到了那个轮椅上的老头儿。

好像依旧是帕金森晚期那样,寇斯切依旧端着自己的汤碗,小口地抿着勺子和碗里的浓汤。已经快要掉光的白发在风中微微的晃动着,露出了带着瘢痕的头皮。

颤颤巍巍的动作总是让人捏一把冷汗,让人怀疑他究竟还有没有出门旅行的体力。

可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在静静地凝视着船只的前方。

仿佛能够隔着边境和现境的深重壁障,窥见千万里之外的广袤土地。

那神情如此的专注又郑重。

像是一个期待着新家的小孩子那样。

“看呐,雅嘎。”

他轻声呢喃,“那是美洲,我们新的家。”

“哥哥,我的家不在那里,那里只有野人、战争和被罗马抛弃的人。”

雅嘎沙哑地回答。

出乎预料,这一次她并没有大动肝火的发癫和怒斥自己的兄长,好像累了一样,只是依靠在椅子上,疲惫地凝视着和自己兄长截然相反的方向。

“为什么要带我来着呢?”她轻声自言自语:“我不像你啊,哥哥,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和壮志,只是个老得盼望自己赶快死掉的疯女人而已。

美洲太远了,我只想回到我的鸡脚屋里去,可我的波比也已经死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

寇斯切提高了声音,好像愤怒那样的呛咳着低吼:“不要留恋那一片抛弃我们的土地,雅嘎,收起你这一副不像话的样子!倘若愤怒的话就发火,倘若不快的话就震怒,不要给那群抛弃我们的神灵看笑话!”

“可愤怒有什么用呢?能让你改变自己的决定么?”雅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悲凉:“我不想去美洲,我只想留在西伯利亚,我的屋子。我死去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坟墓,我的一切都在那里……

在那里,我是芭芭雅嘎,我是女巫,我是受人憎恶的异类,可离开了斯拉夫,我又是什么呢?”雅嘎疲惫地捂住脸,“我什么都不是了,哥哥,什么都不是……我只能去做一个疯女人了,只要一张好看的面孔就让我魂不守舍,只要有甜言蜜语我会忘乎所以,我能去做什么呢?告诉我,哥哥,我还剩下什么!”

寇斯切剧烈地喘息着,瞪视着他:“可你至少还活着,我们还有登山再起的希望!”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万死么?我们就应该在地狱里受罪!在最深的地方!”

雅嘎再也受不了他的白日梦了,忍着哽咽质问:“为什么要强迫一个该死的女巫陪着你去寻求救赎啊?哥哥,告诉我啊!难道我们不是早就应该死了么?”

“听着,我的妹妹,不要被那个该死的小白脸蛊惑,一个跳梁小丑又懂什么?难道你要被一个玩具操控么?”

寇斯切凝视着自己最后的亲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雅嘎,人总需要新的开始,不,我们会有新的开……”

“别做梦了,哥哥,求求你,至少别像他们一样!你知道那个诅咒,你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说梦话而已,可你的梦话连我都骗不了,只能骗自己!”

雅嘎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嘶哑又绝望,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唤醒自己兄长。寇斯切的神情也变得愤怒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开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又剧烈地呛咳。

面红耳赤。

到最后,近乎窒息了一样。

每一次,每一次两人争执到最后,他都会像是这样!

雅嘎凝视着他的脸,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太过软弱,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对她快要死的兄长稍微留存一点温柔和怜悯。

“太卑鄙了,哥哥。”

雅嘎失望地摇头:“你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

她取出了自己的魔药壶,拿起寇斯切的汤勺,倒出一滴,倒入了他的嘴里。可这一次往常的剂量已经不能再带来神奇的效果了,寇斯切依旧痛苦。

她愣了一下,有些惊慌,不断地将魔药倒入了寇斯切的喉咙里,直到半壶过后,寇斯切才勉强地回过气来。

可是他的脸色在舒缓了一瞬之后,再度铁青。

好像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无数青紫色的血管自松弛的皮肤下面浮现,如同藤蔓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令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心口,剧烈地喘息。

“我感觉……不太……”

他猛然吐出了一口漆黑的血液,艰难地发出声音:“不太好……”

啪!

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从他的躯壳中响起,他愣了一下,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错愕又震惊,到最后,变成了难以言喻地狰狞。

看向呆滞的芭芭雅嘎。

“……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的药……不对,我的药不应该……”

雅嘎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脸色惨白,可紧接着,忍不住惊叫。

因为寇斯切已经自轮椅上起身,枯瘦的手臂猛然深处,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愤怒地将她从甲板上提起。

“贱人!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发誓!我不知道!”

雅嘎惊恐地流泪,尖叫:“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一瞬间,寇斯切的面孔,彻底的兽化。

如此狰狞。

底仓的机房里,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阴言好像倾听到了远方混乱的声音,忍不住冷笑,低头看了看口袋的位置。

原本那一瓶能够让活人延寿、死人复生的奇异魔药如今就藏在他的口袋里,装在另一个不起眼的瓶子中。

而芭芭雅嘎的银壶中所灌的,早已经被他换成了‘红帽子’这个角色带上船的恐怖杀器——‘冥河之水’。

这才是为何所有人都是三阶,只有他一个二阶的原因,也是完成自己的秘密,杀死寇斯切的依仗。

不,倘若妥善使用的话,搭配红帽子隐身的能力,甚至能够杀死船上的任何人!

自从上船以来,他一直隐忍克制到现在,寻找着任何一个能够杀死寇斯切的时机。

结果他却发现,那个老东西智障老头儿的外表之下,竟然对一切都充满了警惕,简直没有丝毫下手的空隙。除了维护自己生命的芭芭雅嘎之外,他不信任这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而看似风烛残年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更是令他为止恐惧的黑暗本质。好像囚禁着千万个灵魂一样,寇斯切残忍地压榨着这些封锁在体内的灵魂,汲取着一切的力量延续自己的生命。

倘若这一份力量得以释放的话,不知道会造成多么恐怖的灾害。

不过现在这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冥河之水一旦入腹,那么寇斯切便必死无疑。

那并不是不可救药的猛毒,而是自白银之海的深处所撷取出的奇迹造物。

倘若劫灰是生命死亡时破灭的精粹,那么冥河之水就是魂灵衰败溃散时所留下的沉淀。它本身就代表着灵魂的衰亡和破灭,任何人只要饮下一滴,灵魂就会衰老一岁。

而他倒入芭芭雅嘎药壶中的剂量,足够一个四阶升华者在瞬间风化死去,更不用说原本就时日无多的寇斯切了。

不死的魔王今日将迎来自己的死期。

战胜的他却不是勇者,而是他自身的生死大限。

而他,则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要隐藏起来,等待这一艘船上所有人都在寇斯切临死之前的挣扎中灰飞烟灭就好。

最终,自己会抵达新大陆,成为唯一的胜者。

他压抑着自己兴奋地笑容,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魁梧人影。

不,与其说是魁梧,更应该说是庞大,仿佛巨人一样。

阴言愣在了原地。

“抱歉,进来之前忘记问你。”

兜帽之下,一个沙哑又嘲弄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进来么?”

阴言呆滞地仰头看着他,试图后退,可是来者的斗篷之下,骤然有一截触须一样的肢体弹出,缠绕在他的脚上。

“看在曾经是队友的份儿上,我不想太过粗暴,毕竟大家都身不由己。”

说着,来者缓缓地扭了扭脖子,摘下兜帽,露出了那一张遍布伤疤的熟悉面孔,向着他微笑:“可以将你怀里的魔药给我吗?”

那一瞬间,阴言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一样,收缩在了一处。

“怎么……是你……”

紧接着,黑暗袭来。

充满祥和与安宁的晚宴在嘶哑的尖叫之中戛然而止。

音乐的声音断绝,所有人都呆滞地扭头,看向那个露台之上剧烈变化的身影。

就好像骤然膨胀起来了。

自老人干瘪的躯壳之中,骤然鼓起一大块血肉,紧接着又是一大块……它们好像活物一般在松弛的皮肤之下游走着,令寇斯切的躯壳迅速地变化,时而累人,时而似兽,到最后,无数肿瘤和畸变已经不可抑制地从他佝偻的身体上浮现。

转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团好像烂泥堆积而成的怪物,勉强地保有着原本的轮廓,不断地抽搐和挣扎。

第一百四十六章 垂死之际

“雅嘎……救我……快救我……”

寇斯切嘶哑的尖叫,声音时高时低,“我好……痛苦……”

雅嘎脸色惨白,到最后,僵硬地摇头,“我救不了你,哥哥,你已经无药可……”

“撒谎!!!”

寇斯切咆哮,畸形的面孔上满是愤怒,扯着雅嘎的脖颈,畸形的五指像是铁钳一样地收紧:“你竟然想要害我!你竟然想要杀死你唯一的哥哥!你这个贱人!你这个……”

雅嘎的脸色惨白,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只是绝望地看着自己发狂的哥哥,很快,无力地松开了手,放弃挣扎。可紧接着,她便被愤怒地贯在了甲板上,大口地呕血,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寇斯切松开了手。

“看啊,亲爱的,瞧瞧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踉跄地后退,躯壳不断地消融,化作一层层烂泥,堆积在甲板上,四处蔓延。

“我本来……想要保护你……我们可以一起逃到美洲去。”

扭曲的面孔上满是痛苦和抓狂,留下一张浑浊的眼泪:“我走了以后……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雅嘎呆滞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寇斯切却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回头,环顾着那些错愕地旅客,眼神中涌现出了槐诗所熟悉的凶光:

“至少……至少要让你……”

那一瞬间,宛如海潮一般的杀意爆发。

“走!”

槐诗再管不了其他,扯起了莉莉,向着餐厅之外狂奔而出。

紧接着,黑色的海潮自寇斯切的口中喷涌而出,槐诗只听见背后无数玻璃破碎的轰鸣,紧接着,漆黑的暴风、暴雨和洪水便在尖啸中灌入了整个餐厅。

覆盖一切。

转瞬间,虚伪的祥和与欢乐被撕碎了,如此轻而易举的。

在暴风的席卷中,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阵魂魄动荡的震动。

紧接着,雨水和粘稠的黑洪便扑面而来。

黑色的淤泥混杂在其中,如子弹那样攒射,瞬间在一片尖叫中收割了一大片灵魂,紧接着,那些粘稠的淤泥落地,便有隐约的人影自其中挣扎着爬出。如地狱中的恶鬼那样,抓向了周围所有能动的东西,一寸寸地要将他们扯进仿佛无底的黑泥之中

瞬息间,无数古怪的轮廓自其中浮现:手持弓箭的猎人,披坚执锐的军士,面目狰狞手持权杖的牧师,乃至女妖一般的妇人……。

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被囚禁在其中的罪孽和魂灵尖啸着自寇斯切张开的口中飞出,盘旋在空中,仿佛要吞没一切。

“这个老鬼想要自爆?”

槐诗傻眼了:“他疯了么?!”

究竟在想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有人害你,你去找他啊!干嘛死都要拖上一整船的人?

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那些了。

如今寇斯切所释放出的,全部都是他曾经吞入腹中的没有消化的升华者们,可以说是近千年以来的存货。

除了传说中的恐怖传闻之外,寇斯切最出名的就是他把弄灵魂的能力。除了将自己的灵魂藏在其他的地方之外,他还喜欢将击败的敌人吞服腹中,转移自己的衰老和伤害。

如今死到临头,自然无需这些玩意儿来延寿了,干脆放出来当做了一个场地型aoe,效果恐怖。

能够扛得住他的消化存留到现在的,不是大有来头的黑暗末裔就是名噪一时的勇者,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如今在寇斯切的影响之下,这群家伙残留下来的源质已经浸透了黑暗,彻底变成了疯子。

此刻好似野狗出笼,见人就咬,瞬间掀起了腥风血雨。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寇斯切真得真得已经太老了,老到快要提不动刀了。若是全盛时期堪比五阶升华者的恐怖位阶在瞬间恐怕就能将这一整艘船吞入腹中。

考虑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在垂死之际,这个老鬼还有多少力量谁都说不准。

稳妥起见,先做好准备再说!

就在狂奔中,槐诗手忙脚乱地扯下了莉莉的腰包,也不顾上再区分什么是什么了,把里面莉莉预先制作好的针剂一把抓出来,连标签都不看的直接往脖子上捅。

一针接着一针,没过几下,脖子上就已经快要被戳成筛子。

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剂混合在在血液中疯狂扩散,转瞬间,恐怖的药力混合在灼热的痛苦,将他的眼睛烧成了通红。

也终于驱散了缠绕在四肢上的疲软上无力。

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嗑药哇!”槐诗手里的动作不停,“信我,这时候嗑药准没错!顾不上副作用了……”

莉莉愕然,“可那是蓝色的是安眠药啊!”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把蓝色的那几罐塞回去,嘴犟着辩解:“是药就行,咱就别管那么多了。”

强效兴奋剂、意志唤醒剂、细胞因子重组融合蛋白、银血药剂、强效人工血浆……一连串药剂眼睛都不眨的打进脖子里去,槐诗脸上青紫色的毛细血管越发的明显,额头上的血管疯狂跳动着,几乎快要爆掉了。

就在手忙脚乱里,槐诗手一抖,捅进去半管子圣水,瞬间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吱儿一声尖叫,从嘴里喷出了燃烧的血雾,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净化了。

这一阵疯狂嗑药,槐诗都能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毒素在蹭蹭的往上涨,但好赖靠着这一堆药摆脱了削弱状态,从背誓之惩的debuff里恢复了大概八成的战斗力。

速度加快。

可就在他们试图躲开甲板上层的黑暗暴雨,躲进船舱里的时候,却看到原本紧闭的门轰然洞开,漆黑的洪水自其中喷涌而出,将他们封死在了走廊里。

一张狰狞的面孔自滴落的淤泥之中浮现,依稀能够分辨出寇斯切的容貌。

“等等!”槐诗不等他说话,抬起手解释道:“老爷子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

“谎言!”

寇斯切嘶吼,声音好像暴风一般席卷而来,恐怖的黑暗之风将槐诗的面孔瞬间腐蚀去了一层,无数皮肉迅速生长,看上去无比的惨烈。

“我认得你,你和那个小白脸一起的……那个小白脸……究竟在哪里!”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啊!”

槐诗赶忙摆手:“你看我相貌堂堂,看上去哪里和那个牛郎是一路人了!”

“哈,一个吸血鬼……”

黑泥中,无数声音迸发,不知是尖笑还是嘶吼:“一个圣灵谱系的杀手……竟然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那一瞬间,槐诗一跃而起,自后背上摘下手斧,朝着那一张烂脸一个跳劈。

在半空中,他将一瓶圣水砸在了斧刃,于是,在黑暗之风中,浸透了圣水的手斧便焕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斧刃凄啸而过。

瞬间将那一张黑泥中的扭曲面孔劈碎。

既然都要动手了,那还讲屁啊!

看着舱门之后黑泥涌动的底仓,还有无数挣扎出来的人影,槐诗气得眼珠子发红:没有早点把阴言这个祸害弄死真是失算了!

紧接着,一声撕纸的声音就从他耳边响起。

艾晴说:“阴言退场。”

“卧槽,这么快?”槐诗扯着海拉往另一个方向逃跑:“谁干的?”

“不知道,理论上来说,这一场游戏就剩下你一个玩家了。但我觉得……这可能只是kp所放出的烟雾弹。”

凝视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子,还有微笑的kp,艾晴平静地问:“除了我之外,至少还有一个玩家,对不对?”

kp反问:“何以见得?”

“否则的话,你这一场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么?”

艾晴漠然地环顾着周围空空荡荡的椅子,平静地说:“从一开始,你就将我们之间给隔开了,不是吗?你能够隐瞒了我和你的交流,不止一次,凭什么不能帮其他人隐瞒他们的情况呢?更何况是一声撕纸的声音?

如今看来,不止是游戏里,有的时候牌桌上看到的恐怕都是假象。”

kp似是愉快地挑了挑眉毛。

“我得说,你的猜测十分正确,作为奖励……我想想。”

kp沉吟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瞬间,在艾晴的对面,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浮现,可轮廓和面目却看不分明,甚至不清楚是男是女。

但毫无疑问,那个人是在微笑着的,向着艾晴。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两个最先超游,察觉到认知障碍的调查员留了下来,着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开始期待最终的结果了。”

kp轻声笑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最好先想想,如何挺过这一劫吧。”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无数防火的喷淋头骤然爆裂,黑色的泥浆自其中喷涌而出。

随着泥浆的落地,无数人影自自从其中挣扎着爬出,阻拦在了槐诗面前。

嘶吼咆哮。

整个游轮上,再无一寸安全之地。

“这真得是老到走不动路的老头儿么?”槐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恐怖的规模:“明明都快死了,怎么命还真么硬啊!”

“不。”

莉莉怜悯地凝视着那些挣扎的黑泥,轻声说:“寇斯切恐怕……已经死了。”

此刻笼罩着全船的恐怖黑暗,只不过是魔王所残留的余烬而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击

死了?

对于生命的理解这里恐怕没有人能够超过作为人造之人的海拉,可正因为如此,槐诗难以置信。

寇斯切,恐怕早已经死了。

在他在痛苦中松开雅嘎的瞬间,曾经不可一世的魔王和长生者便在冥河之水的沃灌之下死去,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结。

可哪怕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消融在了这一片自己所缔造的黑暗中,依旧有什么死亡所无法磨灭的东西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好像贤者之石逝去之后所存留的圣骸那样。

苟延残喘了数百年,寇斯切用尽了一切办法去抗拒着早应该到来的死亡,可当死亡到来之后,他却选择了不做抵抗,而是将自己最后的意志铭刻在了自己失去灵魂的尸骸之上。

这是他最后的意志,最后的愿望和最后的命令。

那一瞬间,在嘶吼中,封锁在躯壳中的黑暗源质轰然爆发,吞没了一切。

最后的杀意化作实质,随着漆黑的洪水一同在着茫茫大海上的孤舟中席卷扫荡,将一切生命尽数吞没灭杀。

此时此刻,五月花号在这一己之死的力量中颤抖着,几乎崩溃。

不能再逃了。

倘若不尽快将根源铲除,那么这一艘船绝对无法撑到新大陆。

可是怎么搞?根本杀不完啊!

槐诗怒吼,奋力将一个冲上来的人影劈死,回头凝望的时候,只看到舷窗之外,那一轮红月仿佛已经融化在了黑暗之中了。

触目所及,一片猩红的色彩。

仿佛血的海洋。

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水,我需要水!”

莉莉的脚步忽然一顿,看向前甲板泳池的方向:“给我足够的水,我能拖住他们……”

“跟我来。”

没有时间再听她解说,槐诗奋力将一管喝空了的血浆瓶子丢在地上,拔出了短刀,掩护着莉莉冲向了上层的方位。

一路冲来,槐诗不止看到一次逃跑的乘客被那些淤泥中的怪物吞没的景象,后面有越来越多的怪物紧追不放。

近乎无穷无尽的黑色淤泥,还有数不清的从其中爬出来的肢体和腐烂躯壳。

谁他妈知道寇斯切这些年以来究竟吞吃了多少活物!

不止是人类,还有种种异类和怪物,不论是双头巨鹰、地狱犬还是早已经灭绝的树鹿人,简直就像是在开生物博览会一样,只有没见过的,没有没吃过的……

只能说这老王八蛋的胃口是真的好。

当他们冲到了前甲板的时候,只看到一篇血腥的景象,到处都是想要逃跑或者徒劳反抗的旅客。遍地的狼藉和鲜血中,所有的怪物都齐齐地回头,看向了新闯入者。

那恐怖的规模让槐诗倒吞了一口吐沫。

“莉莉,你要再拿不出什么办法来,这一次……咱俩可就真的是送菜上门了啊。”

莉莉恍若未闻地伫立在泳池前面,从随身的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迅速地书写起了什么来,紧接着,将怀里沉甸甸的袋子抛入了泳池之中。

瞬息间,整个泳池都翻滚了起来,一阵刺鼻的腥味从其中涌现。

苍白的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晰。

就好像生石灰将冷水烧沸那样的。

当莉莉割裂手指的时候,便有粘稠的鲜血自她的指尖落下,细细的一线,划入了泳池之中。

金色的血!

当那一滴血自莉莉的指尖浮现的时候,莉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几乎站不稳。

而槐诗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饥渴冲动,狂吞口水,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舔手指的冲动。

很快,血液便融入了庞大的泳池之中。

恐怖的异状令所有怪物都停滞了一瞬,很快,便有一只不止是猎豹还是狮子的淤泥怪物再也忍不住杀意,直接奋力一跃,跨过泳池,向着莉莉飞扑了过来。

而莉莉,刚刚将手中的纸页抛入了沸腾的水中。

槐诗抬起斧刃。

比他更快的是一只自水雾中骤然抬起的粗壮手臂。

遍布老茧的五指张开,抓住了那一张纸,紧接着,另一只手掌扯住了怪物的大腿,猛然握紧,奋力地将它摔在了泳池的边缘。

吧唧一声。

淤泥溃散。

而壮实的中年男人则头顶着斑驳的白发和通红的酒糟鼻,带着自己的大肚腩,踩着泳池的台阶,自水中走出。

“又被唤醒了么?算了,无所谓了。”

他向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活动着僵硬地脖颈,粗壮的臂膀上肌肉鼓动。

似是烂醉的眼瞳缓缓抬起,无所谓地瞄了周围一眼。

宛如婴儿刚刚诞生那样。

浑身**。

“请稍等一下。”

莉莉手忙脚乱地翻着腰包,最后找到那一支业已枯萎的花枝,“你的花。”

“啊,谢谢你。”

船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过它,深吸着残留的芬芳,然后将那一枚枯萎地花枝别在自己的斑驳的白发之间,凶恶的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

“那么,小姑娘,请退后一些……”他说,“我要开始干活了。”

他随手从躺椅上扯下了一张破破烂烂的浴巾,围在了腰间,紧接着,焊死在甲板上的躺椅被他拽了起来,猛然砸进了前方的怪物中。

“这么多人偷渡上了老子的船!”

船长怒吼:“补票了吗!”

淤泥中的死者们嘶吼,看上去根本没有悔改的一丝。

于是船长越发的愤怒了,肌肉鼓胀而起,整个人宛如熔炉一般散发着高温,脚掌碾压着甲板,发出剧烈的轰鸣。

向前冲出!

轰!

好像炮弹落进了泥塘里,瞬间无数泥浆飞迸。

在他的身后,曾经遇昼而死的人造人船员们一个又一个地从泳池中爬出,吐出了肺腑中的羊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莉莉点头致意,然后又对槐诗视若未闻,轻慢地捞起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冲向了那些嘶鸣围攻过来的怪物们。

一时间,前甲板上竟然到处都是肌肉裸男扛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打怪兽的场景,槐诗只觉得眼睛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友军瞬间死了一地的准备了。

可很快,他的下巴就快要掉下来了。

那群魁梧的肌肉船员竟然凭借着自己不讲道理的力量和速度,硬生生将那群蔓延的淤泥给顶住了?

就好像忽然从泳池里跳出了七八十个阿诺,各个铜头铁臂,钢筋铁骨,铁过铁金刚。槐诗亲眼看到好几个怪物张开大嘴咬过去,咬在他们的头盖骨上,反而把牙快要崩了。

遇到这种天灵盖,什么样的狼牙棒都遭不住!

哪怕在那群怪物的围攻之中受到了重创,稍微地后退两步之后,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箱子蔬菜罐头来倒进嘴里,胡乱地咀嚼两下之后,又会迅速地恢复原状,悍不畏死地继续投入到了战争中去。

槐诗不信邪地捡起了几个空罐子来端详了半天。

不是什么神奇遗物和炼金药剂,真的全部都是罐装的菠菜。

神他妈菠菜,这究竟有什么科学原理吗?

槐诗百脸懵逼。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仅仅是一口气创造出军团规模的人造人,而且在原本的基础上赋予了他们不可思议的强化和力量。

槐诗心里悄悄算了一下所需要的生命力,只能得到一个堪称恐怖的数字。

哪怕是对于精通生命学科的学者而言,也是一个奢侈的妄想。但对于同样身为人造人的莉莉而言,却如此简单。

她自己的血就是最精髓的奇迹,可以随时分解加工为任何下位的材料。不,可以说注册名为冥界女神海拉的莉莉本身,就是纯粹生命的具现!

有了这群悍不畏死的人造人水手,寇斯切所化的黑暗之潮竟然被遏制住了。

局势开始似乎开始好转。

就在槐诗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的时候,便感觉脚下一阵剧震。就在后甲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爆炸的轰鸣,

厮杀中,好像有疯狂的旅客将船板彻底打穿了,短路的电线带来火焰,将一切都点燃,浓烟和火光升腾而起。

游轮在哀鸣。

在槐诗的面前,白冠王所施加在船身上的奇迹在渐渐失效。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遍布裂痕的轨杆上,千疮百孔的船帆迎风鼓起。不断地有碎片自华丽的游轮上剥落下来,坠入海中,渐渐消融成一捧泥浆。

浮现原本风帆轮船的模样。

它就好像汲取着死去的生命一样,满载着厮杀和死亡,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近乎飞翔一般地航行在这血海之上。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混账!”

就在厮杀之中,船长回头,叼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烟斗,向着槐诗怒吼:“在这样下去,这一艘船就要沉了!还想活着到新大陆的话,就赶快给我干活儿!”

他的面孔上已经崩裂了一道缝隙。

明显在如此粗暴的驱动之下,他的身体和他的船一样,都撑不了太久了。

不用他在催促,槐诗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冲入了源质之潮的深处中去了。几次灵巧地跳跃之后,他终于再度杀回了死伤狼藉的餐厅之内。

撞破了最后半扇残存的玻璃,他跃入了一片狼藉之中,抓紧瞬间的机会,环顾四周。

在传说中,寇斯切擅长将自己的灵魂藏在身体之外的地方,以躲避对手的袭击,因此而博得了长生者和不死之人的名号。

根据槐诗的推测:既然决定离开故乡,寇斯切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灵魂留在敌人的土地上,肯定会随身携带着保存灵魂的容器。哪怕如今灵魂破碎,那也是这恐怖执念的凭依。

很快,他就看到了涌动的淤泥之中,那一架在腐朽源质的侵蚀之下依旧保持完整的轮椅!

“就是这里!”

槐诗不顾身后袭来的风声,举起手中的斧头,奋力地向着淤泥之中掷出!

弹指间,破空的凄啸之后,有钢铁破碎的声音迸发。

轮椅,分崩离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诅咒和惩罚

一声哀鸣之后,轮椅在淤泥中分崩离析。

转瞬间,无数淤泥剧震。

成了?

槐诗喜出望外。

然后胸口一凉,一截军刀从胸前突了出来。

果然,没成。

当他茫然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好像从淤泥中爬出来的克莱门特,还有他狰狞的面孔。不断有漆黑的气息在从他的躯壳之中浮现开来。

“妈耶,你也是个二五仔?”

槐诗愕然。

那一瞬间,瞬间静寂的黑暗源质再度剧震,引发暴动,比原本更加狂躁地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克莱门特张口,猛然吐出了钻入肺腑的黑暗源质,猩红的眼瞳之中满是狂乱。

“不可以……”

他沙哑地呢喃,“还不能……停下……”

自从游戏开场就npc化的前队友,倒霉孩子克莱门特……不,此时此刻的他究竟还有几分是原来的自己呢?

随着黑泥的覆盖,他的大衣嗤嗤作响,很快存就变化成了肃冷漆黑的华服,不论是领结和还是袖口都一丝不苟。

扭曲的面孔再度平静下来,已然面目全非。

没有了那种多年失意的落魄和苍白,变得倨傲而俊美,带着深邃的冷漠和残忍,宛如天生的皇帝那样。

这才是真正的寇斯切。

不是那个在轮椅上连说话都说不完整的可怜虫,而是行走在人间的恐怖和灾厄,吞吃一切敌人的长生者、不死之人、变形者、巫师、魔王。

纵然已经死去。

可是那庞大的执念依旧凭借着他人的躯壳行走在这人世之间。

带来毁灭和死亡。

槐诗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大哥,都已经死了,咱么消停一点不好么?”

“还不能……停下……”

他僵硬地抬起头,凝视着槐诗的脸:“至少……必须让……雅嘎……到新大陆去……”

你要是不他妈乱搞事儿,大家都能活着到新大陆去!

那一瞬间,军刀拔出,寇斯切持刀再斩,向着槐诗的头颅。

而槐诗自瞬间转身,胸口飙射出鲜血,手中的刀斧举起,隔住了这雷厉风行的一剑,感觉到手腕一阵发麻。

恐怖的力量和杀意几乎将他震慑了。

胸前的伤口反而不怎么重要。

虱子多了不痒。

和背誓之惩的折磨比起来,这点痛简直像蚊子咬了一样,至于穿刺造成的损伤,对于如今嗑药上头的槐诗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在钢铁碰撞的铿锵低鸣之中,槐诗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胸前缓缓愈合的窗口,抬头凝视着步步紧逼的寇斯切。

精确到分米的庄重步伐和毫无破绽的架势,抬起军刀举至胸前时,双目中的阴冷和肃然,以及随之迸发的杀意海潮。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掌心开始出汗了。

自从上船以来,第一次的,他遇到了这种毫无破绽的对手,可是不知为何,随之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就好像棋逢对手一样的欣喜和期待。

于是,短刀和斧随着双臂的抬起而自身侧展开,已经面目全非的上座部双刀术自此展露,不论是罗马匕首搏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槐诗跃跃欲试地变化架势,自双方的前进和后退中寻找着进攻的距离。

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皮靴同时自破碎的地板上站定。

血红的眼瞳中迸发出杀意的光。

不死之人和吸血鬼在那一瞬间,破空而出,钢铁的辉光碰撞在一处,迸发尖锐的声响,接连不断的雷鸣声响起。

那是斧刃和军刀破空的凄啸。

只凭着一把狭窄的斯拉夫军刀,寇斯切步步紧逼,竟然将槐诗的双武器压制在下,近乎狂暴地自狭窄的刀锋上传达着自己的力量和意志,硬撼着斧刃的劈斩,挥拳击向槐诗的内肘,荡开了刀锋之后,抬起的拳头便砸在了槐诗的下颌之上。

槐诗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感觉到双脚离地,竟然被这一拳打的悬空。

紧接着,军刀劈斩,在他的胸前斩开一道裂口。

自半空中,他的短刀脱手,贯穿了寇斯切的左臂。

两人后退了一步。

槐诗剧烈喘息着,感觉到双耳鸣叫,口中渗出猩甜的味道,胸前刺痛。

斩痕深可见骨。

寇斯切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手臂上钉着的刀锋,再度举起了军刀,而槐诗则摇了摇头,努力驱散了脑中的眩晕,握紧了斧刃的握柄。

“可惜了。”他轻声呢喃:“要是来点bgm就好了。”

他前所未有地怀念起了老柳,迫切地希望他再送自己一个mp3,两三万的那种就行了。仿佛听见了他的祈祷,游轮轰鸣着,天花板破碎,一线火花刺溜而下,点燃了角落中的桌子。

有火焰燃起。

光芒照亮了两人猩红的眼瞳。

自寇斯切空洞的眼瞳,倒映着槐诗的面容,仿佛也这一丝暴虐的兴奋浮现,军刀握紧。

“再来!”

槐诗低吼,再度冲上。

崩!

斧刃和军刀碰撞,摩擦出火花,两人同时抬起了拳头,砸在了对方脸上,后退一步,再然后,握紧武器,自凄啸中向着对方斩出。

尖锐的轰鸣迸发。

槐诗嘶吼。

**烧的破碎声响中,铁和铁碰撞在一处,彼此激荡,又在吸血鬼和长生者的紧握之下再度向前。

铁光如水流一般自炽热的空气中不断的迸发。

照亮了他们猩红的双眼。

“看到了吗?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了。”槐诗歪头,啐出一口带着猛毒的血,轻声呢喃:“可惜没有掌声呐。”

寇斯切面无表情,踏前一步,持刀再斩!

在破碎的轰鸣中,火焰在扩散,一寸寸地侵蚀着甲板。黑暗源质所汇聚成的淤泥动荡着,竟然如海潮一般三度爆发,竟然令所有人造人水手都难以再压制。

可当魁梧的船长砸破了一扇门,从墙壁的夹缝里扯出了一个铁箱之后,攻势竟然再度逆转。

就在箱子里,一排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枪械焕发出钢铁的冷光。

“哈!老伙计……”

叼着烟斗的船长狞笑着,从里面扯出了一架原本应该焊在战车上的机枪,拖曳着长长的弹链,向着黑暗源质所形成的怪物们扣动了扳机。

枪火轰鸣。

雷鸣霹雳自旋转的枪口之中迸发。

“给我死死死死死死!!!”在致命的火链之后,传来船长的怒吼:“这就是你们这帮垃圾不补票的下场!”

而其他的船员也纷纷地从箱子里抄起了长枪短炮,冲向了敌人,一个个从铁金刚变成了兰博,悍不畏死地同怪物们争斗在一处。

一瞬间画风从中世纪变成了现代军队打怪兽。

“妈耶,给我也整一个啊!”

槐诗在大战之中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给我来一个,给我来一个!”

“没了!”

船长斜眼瞥了他一眼:“小小年纪玩什么枪,玩你的斧子去!”

嘭!

槐诗一个不注意,被寇斯切击退,几乎掉进地板下面的坑里,寇斯切步步紧逼,持刀再劈!

紧接着,巨响迸发。

寇斯切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在缺口之后,餐厅门口的莉莉手里端着那一把杀死法老王的前膛枪,剧烈地喘息着。

魔王的动作一滞。

槐诗怒吼,手中的斧头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寇斯切后退,斧刃劈开了他的胸骨,鲜血飞迸。可寇斯切的动作却毫无停顿,手中的军刀落,可是却看到槐诗抬起的左手。

迎着刀刃,握紧。

瞬间的僵持里,槐诗抬头,猛然砸在寇斯切破碎的脑门上。

寇斯切踉跄,后退了一步,槐诗再进,斧刃斩下,斩落他的左臂。紧接着槐诗咆哮,向前,顶着那一具残缺的躯壳发起了冲锋,猛然将他砸在了桌子上。

奋起一脚。

寇斯切倒地。

机会!

槐诗双手握紧斧刃,对准了他的头颅,嘶吼,斩落!

这一次,他再无路可退。

可从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却迸发凶光,断裂的军刀抬起,并不躲闪和格挡,而是刺向了槐诗的脑门。

同归于尽!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声音骤然餐厅之中响起。

寇斯切的动作一滞,停顿在了原地。

斩落的斧刃扬起鲜血,在地板上留下深沉的凿痕。

胜负已分!

可随之停滞的不止是残缺的躯壳,就连涌动的黑暗之潮也僵硬在了原地,仿佛冻结了那样,紧接着,迸发刺耳的悲鸣。

槐诗回头,看到扑到了餐厅中央的莉莉,还有她举起的双手。

那一把已经被掰断了的汤勺。

这就是寇斯切最后的凭依。

于是,瞬间,涌动的黑暗潮水倒卷,无数怪兽哀鸣着溶解,重新汇聚到了泥潭之中,泥浆随之痉挛而溃散,迅速蒸发。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衰朽而苍老的身躯,倒在地上。

那是名为寇斯切的魔王最后的残留。

行将消散。

那个佝偻的老人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摸索什么,可是却什么都碰不到,到最后,那一只手掌无力地落下,被冲上来的雅嘎握紧。

“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衰朽的老人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许久,终于分辨出那一张憔悴的面孔,就仿佛解脱了一样,自恐惧中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逃吧,雅嘎,逃吧。”

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逃!逃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去……好好的……活着……”

在迅速地消散中,寇斯切流下了浑浊地眼泪,凝望着自己最后的亲人。

“对不……起……”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的躯壳消散在了风里,到最后,只剩下一捧溃散的灰尘,落在雅嘎被烧焦的裙摆上。

“哥哥,我们早已经无路可逃了啊。”

雅嘎呆滞地看着手掌流下去的沙砾,脸上的皱纹抽搐着,像是想哭,可是却无法流下眼泪。蓬头垢面的女巫麻木地摇着头,环顾着四周,看着这一切,看着所有人的面孔,就好像看着一个笑话一样。

“从我们上船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们都是……我们都是……尘土……被车轮抛在后面的尘土……”

无人回应。

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回应她的声音里。

只有尸骸狼藉,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已经死去。

槐诗下意识地将莉莉挡在身后,小心戒备着她,可是却没有看到她像是预料中那样发疯地冲上来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许久,许久,眼角流下了猩红的眼泪。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苍老的面容,可是却难以抑制胸臆间的绝望和悲伤。

“究竟是……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发出沙哑的质问:“谁来告诉我,究竟是这是为什么啊!”

“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一切……神啊,夺走这一切都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他都要从我身边带走!”

“告诉我啊!”

她捧着兄长的余灰,向着破碎的墙壁外那冷酷的黑暗天穹,嘶吼:“这究竟是为什么!!”

天地静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声响,还有她崩溃的哭喊声响起。

“啊啊啊!!!!!”

她从地上爬起,踩着破碎的残骸,带着血泪,仰头向着天穹嘶吼:“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你们会死在你们连这个世界都不能容纳的野心里!我诅咒你们……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死寂里,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疲惫地低下了头。

“至少,我不去做你们的玩物……绝不……绝不!”

她最后回过头,看着那些人造人、槐诗,还有他身后的莉莉,就好像怜悯一样。

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纵身一跃。

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这静谧的血海中,渐渐地沉入了肉眼难以窥见的黑暗里。

无声消融。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槐诗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她,直到那一张麻木的面孔消失在黑暗的最深处,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芭芭雅嘎竟然选择了自杀。

她疯了么?

“疯是肯定疯了。”艾晴敲打着扶手:“但究竟为什么而疯的,还要两说……况且,你最好担心一下你自己。”

艾晴垂下眼睛,凝视着人物卡上状态栏那一行倒计时。

背誓之惩0:03

倒计时,3、2、1……

那一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到在地上,看到手背上缓缓浮现的银色回路,它们灼烧着自己的血肉,嗤嗤作响……

前所未有的剧痛和饥渴袭来。

几乎在瞬间将他击溃了。

无数人的怒吼在耳边回响,化作黑暗的潮水,一寸寸地将他的灵魂淹没。

“帕拉塞尔苏斯……杀死……杀死那个畸形造物……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杀死!杀死!”

无数错乱的声音回荡在他的意识里,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令他在地板上痉挛着,剧烈抽搐。

好像癫痫病人那样的。

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抽出,投掷向了黑暗中,风声从自己的脸上吹过,猎猎作响。

坠落好像是无穷尽的那样。

直到漫长到足以令意识消亡的时光过后,他终于坠落到了深渊之底。

匍匐在苍白的祭坛之下。

神圣的光芒自头顶照,撒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均匀地泼洒在吸血鬼的肌肤上,令他惨叫,灵魂动荡。

自燃烧的神圣光焰里,消瘦的大主教手持着权杖,缓缓转身,低头俯瞰着惨叫的槐诗,冷声说:“不要总让人失望,亚伯拉罕,去完成你的使命!”

他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铁锤一样,敲打在槐诗残存的意识之上,蹂躏着他的意志,令属于吸血鬼的那一部分迅速的膨胀,带来了深入灵魂的戒律和使命。

他说:

“——去杀死那个该死的异端!”

“不!”

在抽搐之中,槐诗抬起的沾满鼻涕和口水的脸,向着他露出歉疚的笑容:

“抱歉,我拒绝。”

那一瞬间,大主教失望地皱起眉头。

神圣的光芒离去了。

槐诗被抛弃在了深渊中。

然后,艾晴便看到了——

坐在她对面的最后一位玩家,自阴影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投出了手中的骰子。

当槐诗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莉莉苍白的面孔,感觉到一阵饥渴。

紧接着,便感觉到四肢百骸无不处在的剧痛。

当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的时候,就听见脖子上传来的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断了一样。他艰难地抬起双臂,看到了自己宛如枯枝一般干瘪的十指,还有遍布裂痕的臂膀。

就好像焚烧殆尽的炭那样。

银、戒律、使命……曾经亚伯拉罕所崇信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崩溃,自内而外的,在神的盛怒之中将他一寸寸杀死。

自内而外。

不留下任何死角。

或许,这就是范海辛所期盼的救赎。

槐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原本就是隐藏在吸血鬼圣痕之中的设置——通过浅薄的金属学造诣,他能够灵敏地感知到这一份奇迹的本质。

在银之基石铸就出来自黑暗的奇迹。

近乎巧夺天工的构造出了异种的力量,赋予了它无人能及的杀伤力,然后在诞生的第一天,就注定有灭亡的一日。

只需要来自上方的轻轻一推,这虚浮的一切就会如沙砾堆积而成的那样溃散,在灌入骨髓中的银质合金的净化之下烟消云散。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这就是最后的背誓之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生还者

“不对?不对……这个也不对!”

莉莉脸色苍白,呆滞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药剂瓶。

不论尝试了任何一种方法,都无从阻挡他躯壳之中蔓延的银色火焰。

就好像从叠叠乐的积木堆里抽出了最关键的一根,坍塌和灭亡已经不可避免。

这就是先天所限。

他在自我消灭。

不论注入多少延续生命的药剂,都好像抱薪救火一样,在这必然自灭的结构之前都无济于事。或许就好像圣灵谱系所说的那样,除非真得是神明降下垂怜,否则他再无从获得拯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得到所谓的救赎……

不,应该说是教团所应允的救赎早已经随着被祝福的银和圣物一同植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信号,致命的连锁就会将吸血鬼的原罪和吸血鬼一同净化……

死亡就是最终的解脱。

至于虚无缥缈的天国之门是否会为他开启,就不是教团会考虑的范围了。

不用去猜,槐诗就能够看到自己的人物卡上血量被迅速扣除的场景。

一点、一点、一点……

直接从上限予以抹除,直到归零的一瞬,一切便会告以终结。

“啊,这就是二五仔的下场吗?”

在恍惚中,槐诗轻声呢喃,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依旧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徒劳地尝试着任何的办法,一次又一次,直到彻底陷入绝望。

“救救他啊!”

莉莉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同类们,近乎哀求着呐喊:“白冠王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恩赐了吗?什么能够救人的东西都好!”

所有的船员沉默着,怜悯地垂下眼眸。

“抱歉,孩子。”

船长别开了视线:“你需要明白,对于我们这种何时诞生和死亡都不能决定的傀儡而言,拯救别人的力量太过奢侈了。”

莉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无法接受一样,许久之后,疲惫地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再忍不住哽咽:

“可明明,我已经、我已经……得到生命了啊。”

没有人再说话了,垂下眼眸。

“我还没死呢,大家别摆出一副准备献花圈的严肃样子好么?”

槐诗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听见自己眼角崩裂的声音,细碎的破裂声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随着他撑起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多的声响自躯壳中迸发。

“扶我起来。”槐诗轻声说:“我还能送。”

就在所有人愕然地神情中,槐诗自地上爬起,扶着自己的斧头,艰难地昂着头,环顾四周。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喂,朋友!我都要死了,总要出来见我一面吧?”

他奋力嘶吼,感觉到肺腑崩裂的声响:“还是说,你要缩到最后不露头么!!!”

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到最后,视线竟然汇聚在了槐诗的身后,满是震惊与错愕。

一个庞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槐诗的身后。

不,他是坐在地上的。

从一开始就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坐在近在咫尺的特等席上,观赏着这一场争斗剧。可是却谁都没有发现,谁都没有察觉。

在兜帽之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叹息声:“说实话,我本来不打算这样的,想着起码让你做一个临终告别……”

说着,他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一张面孔。

岳俊?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竟然是第一天晚上就被斩首杀死的岳俊?

可是不对,自己已经看到过他的尸体了,几乎烂掉了,还是说,只剩下一个脑袋他也能活下来?

不,不对,不是岳俊。

哪怕艾晴如今沉默不语,槐诗也能够凭借之前她所交给自己的线索做出如此的判断。

“你哪位?”

“嗯?我还以为你会和阴言一样认错来着。”

‘岳俊’捏着自己的下巴,眉毛微微挑起,声音就变得沙哑又低沉起来:“用这种面目来见人,说实话并不礼貌。可惜,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死了,原本的脑袋也被打坏了。

你看,一路上拼拼凑凑,从五月花号上拼出了一艘忒修斯之船,到最后只剩下脑子是自己的了……”

他犹有余裕地说着笑话,微微地捋起了头发,向槐诗展示下面细碎的疤痕。

令槐诗愕然。

“老肖?”

“对,是我。”

老肖颔首,岳俊的神情平静,不知道究竟是新换上的脑袋不太好使还是他本来就如此的淡定和平静。

“岳俊是你杀的?”

“我和雷飞舟。”老肖微微耸肩,“上船第一天我们就结成了同盟,可惜被岳俊看到了,你懂得。”

“阴言呢?”

“也是我。”

老肖坦然回答:“完成我的秘密需要他手里雅嘎的复生魔药,他不肯给我。”

“让我猜猜看……”槐诗笑了:“下一个是我?”

“就算我不动手,你也要死了,不是么?”

老肖怜悯地瞥着他脸上剥落的碎片,“说实话,我一度将你当做最强的竞争对手,毕竟你曾经的表现……恩,很是惊人,简直防不胜防。

况且,在此之前,你具有我们所有人中最强的杀伤力,圣灵谱系的刽子手搭配你简直是绝配。我针对你做了那么多防备,却唯独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秘密都无法完成。”

就好像对一切都洞若观火那样,他平静地述说着事实:“很遗憾,槐诗,这一场游戏,你要输了。”

“我应该恭喜你得到二五仔大赛的冠军么?”

槐诗漠然地反问,握紧手中的斧柄。

“你和我所取得的成就真得重要么,槐诗?你无需为此愤怒,正像我不会因此而骄傲那样。”

老肖忽然笑了起来:“归根结底,我们难道不都是棋子么?哪怕自诩为玩家,可是依旧被规则所束缚,在诸神的棋盘上难以超脱。

从一开始,我们的使命和意志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这一切,并非是来自于所谓的运气和偶然。或许kp手里拿着骰子告诉你这都是几率,但他却不告诉你——诸神从不掷骰子。”

“一切皆已注定,槐诗。”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却好像看着棋盘之外的艾晴那样,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结局。

而现在,不过是谢幕的时候到了,何必愤怒或伤悲?”

“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宿命,然后呢?这样就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槐诗反问,“还是你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但这不妨碍我得到胜利,不是么?”老肖冷淡地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遗言的话,希望你尽快一些,我赶时间。”

“做咩啊?”槐诗笑了,“投胎吗?”

老肖也笑了。

“当然是杀人啊。”

那一瞬间,兽性阴沉自那一张平静的脸上浮现,饱含杀意。

紧接着,铁光迸发,雷鸣呼啸。

斧刃破空,自槐诗的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寒光。

就好像背誓之惩的痛苦不曾存在一样,自他的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漆黑的眼瞳被点燃了,像是燃烧的地狱那样,暴戾狰狞。

“真巧。”槐诗说,“我也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严阵以待的人造人都提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老肖庞大的躯壳,扳机扣动,致命的枪火化作暴雨,喷薄而出。

转瞬间,将老肖吞没了。

无数燃烧的钢铁自血肉之躯中贯穿而出,带来惨烈的创伤,转瞬间,将他凿成千疮百孔的烂肉。

自槐诗的咆哮之中,斧刃一闪而过,斩落了那一颗狞笑的头颅。

庞大的躯壳轰然到底,鲜血蔓延。

“呸,还以为有多厉害。”船长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一般货色。”

“就这样了?”

在血泊中,岳俊的头颅缓缓地翻滚着,嘴唇开阖:“还有其他的东西么?”

槐诗愕然。

紧接着,便看到那一张面孔上勾起了嘲弄地笑容:

“猜猜看,我的使命是什么?”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有一道黑影自老肖破碎的斗篷之下飞出,如利刃一般呼啸而来——瞬息间恐怖的极速甚至凌驾于吸血鬼之上,就连槐诗的反射神经都未曾能够察觉,只有凭借眼中所窥见的残影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遭到了攻击。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卷曲的触手缓缓地收回。

而自己的胸前,已经多了一个大洞。

在渐渐银质金属化的骨骼之间,已经被撕开了贯穿的裂口,从前胸,到后背。近乎碾压一般的一击,在瞬间击溃了槐诗所有的防御。

紧接着,触手微微卷起,宛如迎着和风细雨一样,不顾无数子弹的扫射,轻描淡写的横扫。

嘭!

槐诗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飞在空中,最终斜斜地落在地上,斩入破碎的甲板里。

而槐诗,已经倒飞而出,砸在了废墟之中,破碎的躯壳上无数裂隙扩散,就好像摔碎之后勉强粘起来的瓷器那样。

即将分崩离析。

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之中,槐诗听见了老肖的话语。

自问自答的那样。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沐浴着子弹的风暴,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岳俊的头颅,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就好像戴了一个帽子那样。

血肉合拢,再看不见任何异状。

“我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他微笑着,扯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破烂斗篷,露出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狰狞躯体:“只不过,是进阶而已。”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第一百五十章 死亡搁浅

死亡搁浅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就在那身披厚重毛发的魁梧躯壳之上,除了岳俊的头颅之外,两侧竟然还分别隐藏着另外的两颗脑袋。

其中一颗是生长着无数蛇发的狰狞女妖,而另一颗,竟然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斯芬克斯!

此时此刻,老肖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一寸身体是原本他的原装货了,不,应该说对于缝合人这种众筹型的圣痕来说,本来就没有原装货的说法吧?

可如今的模样,却更令人觉得恐怖。

不止是阴言那一双神奇的铁靴、斯芬克斯的头颅还有蛇发女妖令人石化的双目……就在他的背后,还有几条缓缓蠕动的长尾,明明生长着蛇一样的鳞片,却带着章鱼触手一样的吸盘。

经过了漫长的潜藏和搜集之后,如今的老肖几乎已经将全船所有旅客的躯壳汇聚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不知应该说是丑陋还是狰狞。那粗暴拼凑在一起的肢体汇聚在他的躯壳之上,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合的痕迹。

看上去如此和谐,就好像……天生的那样!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成功地完成了又一次的升华,从原本的‘缝合人’进阶。

这就是他的秘密,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否则,在没有强效防腐剂和特效扛排异药的海洋之上,强行拼凑而成的缝合人甚至活不了几天,就会自行**衰亡。

而如今,他已经成功地拜托了追逐在自己身后的死亡阴影,凭借着雅嘎的魔药和自己收集来的无数肢体,完成了蜕变和重生。

很少有人了解‘缝合人’这一近现代才出现的奇迹,在历史上,不知到有多少这种残缺的偏僻谱系悄无声息的消亡。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缝合人的进阶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

——奇美拉!

当辨认出这一进阶的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或者,换个更精确和贴切一点的现代称呼:‘嵌合体’。在定义而言,便是由不同基因型的细胞所构成的生物体

可不同于缝合尸或者血肉战车一样的死物,也不像缝合人那样需要面对**和死亡的威胁,奇美拉是活的,而且‘天生如此’。

纵然是后天而成。

具有着种种不同的特征,简单粗暴地将一切的优点汇聚为一体。而这一份将诸多碎片重新联合为一体的奇迹,便是奇美拉的正体!

就在足以毁灭任何形骸**的金属暴雨之中,老肖大笑,展开双臂,仿佛沐浴一样,迎接着堪称疯狂的火力。

随着斯芬克斯被他先下手为强的剪除,虚有其表的法老王死在莉莉的手中,紧接着寇斯切在阴言的阴谋中逝去,而最后一个能够成为他敌人的芭芭雅嘎,已经拒绝了众神的愚弄和戏耍,在疯狂中选择了自灭。

而他,业已踏着累累的尸骸,完成了积蓄和突破,踏入第四阶段。

星稊!

哪怕这一场游戏之中不存在灵魂的力量,得不到‘灵魂视角’的加持,可如今的他已然和寻常的生命截然不同。

无惧一切凡铁的杀伤,充其量只不过是化学动力的子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

不论是超乎寻常的生命力和近乎恐怖故事一般的力量和速度,乃至他身上种种掠夺自其他人的能力,都组以令他轻而易举的荡平这一切。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了。

就在船长的怒吼之中,旋转的机枪骤然一滞,弹链已经扫射一空。瞬间的停滞,当所有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老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见了。

悄无声息。

紧接着,瞬移一样,那庞大的躯壳自船长的背后浮现。船长怒吼,咬碎了烟斗,肌肉鼓胀而起,猛然转身,一拳砸向身后的敌人。

可那一只拳头却被一只触手轻而易举地卷住,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也在斯芬克斯的牙齿之间破碎。

然后,船长看到了无数蛇发狰狞蠕动的女妖之首。

船长怒吼,悍然昂起头,撞向了无数蠕动的毒蛇,不顾面孔被咬成粉碎,可他的动作却在半途停滞。

好像冻结一样,如石一样的灰白色在他的脸上扩散,瞬间,覆盖全身,在女妖睁开的眼瞳之前,他化作了一座愤怒的石像。

“操你……妈的……”

在最后的瞬间,船长挡在了莉莉的前面。

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老肖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下一瞬间,石像分崩离析。

在溃散的尘埃中,失去芬芳的干花落入了地上的血泊里,碾落成泥,再无踪迹。

但紧接着,便有另一个人造人拔起了槐诗留下来的斧头,向着老肖冲了上来,奋进全力,一斧头砍在了蛇发女妖的脸上。

好几个船员从背后扑上,死死地抱住了老肖的胳膊和双腿,又有人将落在地上的加特林塞进了斯芬克斯张开的嘴里,撑起那一嘴尖锐的獠牙。

下一瞬间,他们又被撕扯成了粉碎。

摧枯拉朽。

就像是扯烂薄纸那样。

可残躯落地,无知无觉的人造人们依旧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了他的后腿,张嘴试图在那一层鳞片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最终,老肖抬起脚掌,猛然踩下。

在轰鸣中,游轮动荡着,炽热的火焰和酸液分别从他的两张口中喷出,将挂在身上的累赘焚烧殆尽。

可还有更多的人冲上来,拦在他的前面。

老肖咆哮,嘶吼,顶着无数拉扯着自己的人向前,愤怒冲撞,将面前所有碍事的虫子全部碾碎,可当他抬头再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莉莉和槐诗的踪迹。

他们逃了。

可这是在茫茫大海之上。

他们无路可逃。

“往前走,右拐,直接爬梯子上去。”

大副喘息着,将一把沾着血的钥匙塞进了莉莉的手里,“后甲板下面的防尘布里藏着一艘救生船,你们可以坐着它离开这里……二副会带你们到那里去。”

“你呢?和我们一起。”莉莉伸手想要拉住他,可是他却后退了一步,那一张被烧焦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不,我有我的工作,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缓缓地后退,郑重道别:“你必须活下去,代替我们一起……”

背后的走廊里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大副回头看了远处的少女一眼,微笑着,挥手道别。

闸门关上了。

门后传来了他的怒吼和咆哮。

紧接着,再无声息。

莉莉不敢再去看,压抑着流泪的冲动,向前奔跑。不断地有残缺的人造人告别了队伍,留在了身后。

在呐喊和咆哮中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喘息的二副轻轻地将背上的槐诗放在地上,向着她露出诀别的微笑。

“我,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那个消瘦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女士,可以……可以拥抱我一下么?”

莉莉忍着流泪的冲动,用力点头。

“真好啊,这就是生命的味道。”

人造人轻声呢喃,轻轻地松开了手臂,后退了一步,感激地微笑:“活下去,女士,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转身,砸碎旁边的玻璃柜,拔出一把消防斧,呐喊着,冲向了身后的船舱里。

莉莉再忍不住眼泪。

她哽咽着,伸手,抱起地上的槐诗,一步一步走向悬挂在后面的救生船,可是走着走着,她却感觉,槐诗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随着脉搏的消失之后,他的心跳也没有了。

呼吸断绝。

“槐诗?槐诗,你听得见么?”

她恐惧地晃了一下吸血鬼的肩膀,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槐诗垂下了头,碎片从残缺的面孔上剥落。

悄无声息。

“你也要死了吗?”少女终于恍然,想要流泪,可是连流泪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要死啊!你说话啊!”

她狼狈地跪倒在地上,徒劳地将所有的药剂撒在槐诗的身上,无力地哀求:“你又烦我了吗,槐诗?我们不是朋友么?”

“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求求你……”

昏沉又破碎的迷梦中,槐诗好像在黑暗的深渊之中坠落,无止境的向下。

他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不,是肯定要死了。

死定了的那种。

“艾晴,在吗?”他轻声呼唤。

可是无人回应。

就好像距离太过遥远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艾晴的存在了,大概是这里信号不太好吧?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深沉的困倦里,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任由死亡的寒冷像是潮水一样,一点点地将自己吞没。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好像有燃烧和破碎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可是却听不清晰。

徒劳地尝试着睁开眼睛,用尽了全力,然后他看到了燃烧的帆船,漆黑的天穹,还有如血一般静谧的汪洋大海。

无穷尽的海洋好像覆盖了一切,宛如死亡那样。

新大陆依旧遥不可及。

譬如希望、譬如解脱,譬如救赎……譬如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样,都太远了。

总是,令人难过。

他呆滞的凝视着那个流泪的少女,嘴唇艰难地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可惜……

没有能够救你。

他想要说,对不起。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在昏沉之中,槐诗听见了少女绝望的话语,“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仿佛有甘甜的露水落在他干涸的嘴唇上。

宛如奇迹的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影逝二度

仿佛时光瞬间停滞了。

有金色的雨水自少女的手腕上流下,落入了槐诗的口中。

在阴暗残酷的天地之间,那一线璀璨的金色宛如奇迹一样,绚丽的让人心醉。此刻,随着血液的流逝,堪比贤者之石的无尽生命力自其中流溢而出。

那是只需几克就能够创造出人造人军团的恐怖量级,如今随着莉莉慷慨的沃灌,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洒落。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抱薪救火,哪怕是徒劳无功。

执着地延续着槐诗最后一线生命力。

就像是一只孤独的手掌一样,拉扯着他,不允许他擅自离去。

“请你活下去。”

莉莉流着泪,向他狼狈的微笑:“留下来,不要只剩我自己,求求你。”

自昏沉和痛苦之中,槐诗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感觉到泪水落在他的指尖,如此冰凉。

那一只抬起的手掌在空中戛然而止。

最终,无力地落地。

只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论生命之泉如何慷慨的沃灌,不论莉莉如何狼狈的呼唤。空洞的眼瞳之中再无任何神采,只是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和如血的大海,映照着这个残酷的天地。

再无任何声息。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许久,许久,发出沙哑的呐喊声,可是却无人回应。

沉重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带着一行血的脚印。

“已经死了吗?”

老肖遗憾地呢喃,叹息,缓缓地抬起兽化的五指,对准了莉莉的面孔:“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这只是一场游戏。”

那一瞬间,锋锐如刀的五指并起,向着呆滞的少女刺出。

破空的凄啸声炸响,宛如尖叫。

紧接着,尖叫声又戛然而止,在一只崩裂的手掌之前。

他的手腕被握紧了。

被一只破碎的手掌,无数碎片剥落之后,裸露出银白色的骸骨。

就像是猛然推开了地狱之门那样。

自空洞的眼瞳之中,有涌动的血光亮起。

“不准……”

死去的吸血鬼缓缓地抬起头,自无数血肉剥落的声音里,残缺的面目之后露出了仿佛金属铸就的骨骼,如此狰狞。

明明是已经失去了魂魄的空壳,可在那残存的执念推动之下,破碎的吸血鬼竟然再度从地上爬起,拦在奇美拉的面前。

沙哑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怒吼那样的,一字一顿地告诉面前的敌人:

“不,准,动,她!”

在昏沉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再度跌落了深渊。

神圣的光芒自天穹上照耀,带着无尽的威严和肃冷,漠然地凝视着他狼狈的样子,看着他卑微地拜倒在祭坛之前。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亚伯拉罕,也是圣灵最后的怜悯。”

苍老的主教冷眼俯瞰着他,手握权杖,最后一次下达了叱令:“亚伯拉罕,杀了她,你仍可得到救赎!”

寂静里,只有槐诗痛苦的呻吟。

他艰难的喘息着,狼狈地向前爬行,伸出颤抖的手掌,像是想要握住虚无的光芒和救赎一样。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话。

“废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主教的面孔抽搐着,渐渐铁青,“既然不知悔改,那你就和那个异端一起在神的盛怒中溺死吧!”

再无任何一丝同情,他转身离去,将槐诗抛弃在黑暗里。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

“抱歉呐,father。”

不知何时,槐诗已经从地上爬起,低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脖颈,轻声道别:“别人不给我的……”

“我比较喜欢自己来拿!”

那一瞬间,苍老的主教发出尖锐的惨叫。

吸血鬼的犬齿,已经深深地钉进了他的脖颈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液,大口地吮吸、放肆地饕餮,如饿犬一般地进食。

不论他如何奋力挣扎,狼狈哀求或者愤怒的斥责。

直到最后,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死寂之中,槐诗缓缓地送开口,于是,干瘪的尸体倒在祭坛之上。

槐诗低头凝视着他至死恐惧的面孔,缓缓抬起手,逝去嘴角最后一丝甘美的血液,然后弯下腰,从他的手里摘下了权杖。

“现在,还有人有命令给我么?”

少年抬头,凝视着天穹之上的圣洁光芒。

死寂之中,没有人在说话了。

于是,迎着众神们冷漠的视线,叛逆的吸血鬼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权杖,露出了愉快地笑容,“不就是救赎吗?我有了!”

那一瞬间,圣光消散了。

深渊坍塌。

槐诗睁开眼瞳,看到了漆黑如铁的天穹,还有无尽的血色海洋,他重新回到这一片阴暗的天穹之下,哪怕已然支离破碎,只剩骸骨。

他缓缓回头,凝视着身后错愕的少女,破碎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为你而战,我的女士!”

轰!

奇美拉的触手横扫。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了桅杆之上,将桅杆彻底砸断了,破碎的风帆落入了燃烧的火焰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自火焰中,破碎的槐诗像是一个泥娃娃一样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惨烈的样子,向着缓缓走来的老肖抬起手。

“等一下,让我翻翻书……翻完再战!”

他挥手,抽出了命运之书,狼狈地翻起了主教所存留下来的记录来,在支离破碎的字迹里寻找着记录。

可老肖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伸手,两支触手自袖口中飞出,纠缠在了槐诗的腿上,将他拉起至半空,紧接着,猛然砸在了甲板之上。

就像是抓着一把锤子一样。

将触目可及的所有舱房统统砸碎,无数碎片飞迸,到最后,废墟之中,只剩下了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液流淌在银色的骨骼之上,缓慢地闪耀着光芒,就好像点缀着钢铁的矩阵一样。

竟然,还活着?

老肖不快地皱眉,双肩上两颗头颅猛然张开,喷出了酸液和毒火,汇聚为海潮,向着槐诗笔直的席卷而来!

“原来,如此吗?”

那一瞬间,破碎的骸骨了然地颔首,他伸手,自命运之书中拔出了那一柄庄严的权杖,缓缓地举起它尖锐的尾端。

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刺落!

轰!

火焰吞没了一切。

可紧接着,自那足以将钢铁融化为液体的恐怖温度之中,有神圣的光芒亮起,自那一具吸血鬼的残骸之中。

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太阳。

无穷尽的烈光自槐诗的胸腔之中喷薄而出。

自那权杖之上。

那是净化!

槐诗竟然在……净化自己!

凌驾于圣水百倍以上的圣洁辉光在冷酷地蔓延在槐诗的躯壳之上,一寸寸地,将吸血鬼的黑暗源质和躯壳杀死。

甚至无需老肖动手,他简直是在自杀!

可在这冷酷到不留下任何净化里,槐诗却畅快地展开手,迎接着终结的到来。

“故弄玄虚!”

老肖冷哼,瞬间掀起了狂暴的风,呼啸而来,抬起拳头,捣向了槐诗残缺的头颅。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抬起了手掌。

沐浴在神圣火焰中的指骨熠熠生辉,缓缓展开,挡在兽化之拳的前方。

轰!

风暴、海潮、巨响,在一瞬间,都在这一只手掌面前戛然而止。

老肖愕然抬头,听见钢铁摩擦的声音,就在槐诗破碎的面孔之上。

那一具狰狞的头颅之中,仿佛有铁的种子在生长,自破碎的颅骨上寸寸增值,覆盖了头骨的狰狞面目,化作了庄严肃冷的面具。

在面具之后,那一对漆黑的眼洞之中,骤然有光芒亮起。

槐诗张口,呐喊,咆哮。

无声的声音被赋予了实质。

炽热的光芒化作洪流,从他的双眼和口中喷薄而出,笔直地向前,瞬间贯穿了老肖的手臂,将那一条异化的臂膀焚烧殆尽。

权杖,寸寸龟裂。

就在所有吸血鬼的部分被烧尽的瞬间,璀璨的辉光自槐诗仅存的银制骸骨之中流出,覆盖了他的骨架,化作了崭新的躯壳。

就在光芒之中,无数圣灵的力量彼此铆和,衔接,编制,缠绕,如有实质的光芒流淌在残存的骨架,不,圣骸之上!

在瞬间蜕变,自虚无之中涌现新的奇迹。

随着槐诗的向前,那银制的面具之上,无数金色的纹路浮现,就在他的头顶,虚无之中,一道纯净的光芒开辟,交织为环,高悬着,向着四方洒落冷酷森严的光芒。

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钢铁矩阵,浑身的铁之圣骸鸣叫,无数细碎的声音彼此重叠,化作宏伟的歌声。

如此圣洁。

当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崩裂的声音自他后背响起,那是旧的骨殖破碎的声响,也是新的奇迹诞生的清鸣。

随着尖锐的声响,火花飞迸,铁的分支自他的后背之上寸寸拔升而出,在无数支脉上,光芒凝聚成毫,形成了庞大到仿佛要凌驾与天空之上的羽翼。

钢之羽翼!

仿佛传说之中的圣灵行走在天地之间,降下惩戒和毁灭。

“听说你进阶了?”

就在漆黑的天穹和血色的海洋之间,钢铁的天使凌驾于这残酷的世界之间,低头俯瞰着错愕的奇美拉,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真巧,我也是!”

以百倍的罪孽去磨砺一个人的灵魂,将圣灵的奇迹注入银中,植入骨髓,又以无数人的血去灌溉,孕育,在堕落的深渊之中种下了救赎的种子。

当无穷黑暗焚烧殆尽的时候,光芒就会自深渊中喷薄而出。

当原罪得以净化的时候,救赎就将到来。

这就是范海辛所渴求而不得的救赎,吸血鬼的进阶……

——权天使!

槐诗抬起手掌,向着下方燃烧的帆船虚握,无形的引力迸发,钢铁鸣叫,染血的银斧呼啸而至,落入他的手中。

向着愤怒的奇美拉。

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金装备

轰!

瞬息间,奇美拉倒飞而出。

自甲板上犁出两道深邃的裂隙,老肖站定,怒吼,数十条触手自他的身上弹射而出,射向了半空之中的槐诗。

那速度明明快得不可思议,可是在权天使的眼中,却慢得出奇。

槐诗向前挪出一寸。

空气被钢铁之躯撕裂了,迸发轰鸣气浪,白色的冲击席卷扩散,瞬间将周围的残骸尽数推平。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架超音速战斗机。

倘若他愿意的话,全力以赴,从静至动短短的一瞬,就抵达了三马赫左右的速度,在这庞大的速度之前,就连这过分荒凉的海天之间都变得狭窄了起来。

如此短暂的空隙,简直瞬间即至。

宛如流星那样,他从天而降,自无数纠缠过来的触手之间跳跃,燃烧的斧刃自空中划出一道转折锐利的残痕。

所过之处,一切触手尽数破碎。

鲜血飞迸,旋即被气化。

而槐诗,已经近在咫尺。

对准面前的奇美拉,打出一拳。

在风压之下,异化的肢体如同水纹一般波动着,当那一拳带着恐怖的气浪和炽热的温度到来的时候,血肉分崩离析,露出漆黑的骨架。

裂隙自骨架上浮现。

可紧接着,又重新修复完毕,分崩离析的血肉未曾来得及蒸发,就有崭新的血肉重新从伤口上浮现。

这一次,它得到了进化。

坚硬的几丁质骨骼自躯壳中穿出,覆盖在了老肖的躯壳之上,紧接着,随着血肉的蠕动,又迅速地在外骨骼和内脏之间形成了缓冲层。

转瞬间,面目全非。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个被漆黑骸骨所包裹着的巨人。

这就是奇美拉。

绝对适应任何环境,任何战斗,任何地方的四阶升华者!

拥有着如此过分庞大的基因储备之后,老肖随时能够得到任何黑暗生物的特征,予以强化,甚至在他的后背上,还有一双骨翼缓缓地长出,很快,血肉增殖,变成蝙蝠一样的翅膀,鳞片覆盖。

摆脱了重力的局限之后,他向着槐诗狞笑,右肩之上的女妖之首猛然睁开眼睛,瞪向槐诗。

可是那视线只来得及在槐诗抬起的斧背上留下两个石灰一样的小点。

下一瞬间,槐诗就消失在了原地。

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老肖错愕转身,然后,看到了,槐诗展开的钢铁翅膀上,如剑刃一般展开的定风翼,还有那喷口中十六道如火焰之剑一般喷薄而出的光芒和飓风。

有翅膀顶个屁用!

傻了吧,老子这是圣光喷气式引擎发动机!

就连槐诗自己都他妈没想到,权天使的翅膀竟然还带矢量喷口加速的!

可当他心念一动的时候,就在后背上,骤然有数十支钢铁羽毛脱落,自半空中划出数十道繁复的弧线,带着炽热的光芒,轰在了奇美拉的身上。

瞬息间,蝠翼被撕裂了,千疮百孔。

而在金属之羽的轰击之下,坚硬的外骨骼之上多了好几个血洞,如树枝一般缓缓张开的钢铁已经深深地楔入了血肉之中,随着拔出,便带起一片血粼粼的翻卷,狰狞无比。

还有导弹的吗?

槐诗愕然。

这他妈究竟是权天使还是圣光战斗机?

瞬间的错愕过后,他猛然后退,拉远了距离,钢铁羽翼展开,在天海之间骤然迸发光焰,数百道炽热的光芒自其中喷涌而出,铁羽飞上了天空,呼啸而出,带着一道道锐利的痕迹,彼此交错,化作了风暴,瞬间向着奇美拉席卷而过。

无数的光芒交错在这金属的风暴之中,那些锐利的铁片表面是如此的平整,像是镜子一样倒映着璀璨的辉光。

远远的望去,简直像是一片旋转的光与铁的飓风。

只是瞬间,奇美拉便被千刀万剐,血气飞迸,将钢铁染成赤红。钢羽深深地没入了他浑身的骨骼之中,令他惨痛的咆哮出声。

血肉模糊!

而槐诗也脸色一白,感觉到一阵虚弱。

那光芒就仿佛他的血。

此刻他也陷入了大出血一样的状态里。

一时大意,他差点忘了,自己这个权天使是盗版的!

所谓的背誓之惩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升华’的一部分。

如此讽刺!

范海辛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求索的救赎,就被教团隐藏在自己的躯壳之中,就在他无比抵触和恐惧的惩戒之中!

以千万倍的黑暗铸就锋锐的光芒,再以雷霆万钧的方式将黑暗洗去,重铸利刃。

在圣灵谱系中,吸血鬼这一工具的便利性并不在于刽子手方面的杰出才能,也在于它本身所具有残酷磨练和超出想象的灵魂折磨。

唯有如此,才能自黑暗的最深处淬炼出最完美的战斗机器。

——权天使!

而所谓的背誓之惩,便是预先埋入到吸血鬼躯壳之中的升华机制——当红衣主教团认为某个罪人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可以赐予救赎,或者难堪大用予以销毁的时候,这个机制便会自内而外的启动,迅速地将吸血鬼焚烧殆尽。

不同的是,被救赎者的意识将会在圣灵的恩赐之下得以维持,挺过最纯粹的焚烧阶段,然后在上位的恩赐之下拔升自身的位阶,成为无惧无畏的圣灵军团中的一员,行走在人间的圣人和天使。

而槐诗这里,除了背誓之惩是真的以外,其他两个步骤全都不对,一个是莉莉依靠自身的奇迹之血维持,一个来自他做二五仔背刺了主教得到的权杖。

统统没有激活码!

这种自行改造的违章车上路都要躲着交警,别说想在官方的加油站里补充燃料了!

换句话来说,油箱就这么大,油就这么多。

他得悠着点开。

万幸的是……他起码还有点驾驶违章改造车的经验,哪怕逮不到虾户,也能勉强在秋名山上慢悠悠地跑个来回。

只可惜,这么酷炫的飞行道具只能让人爽这么一会儿……

槐诗遗憾地摇头叹息,钢铁羽翼之上,原本渐渐黯淡的光芒再度振奋,强行亮起,焚烧的光焰掀起了恐怖的气流,推动着他向着残缺的奇美拉呼啸而去!

自空中,辉光的斧刃被高速气流摩擦至通红,迸发出燃烧的辉光。

轰!

钢铁之翼交错而过,拖曳着斧刃在奇美拉的躯壳上凿出一道巨大的缺口,岳俊的头颅高高的飞起,在羽翼上撩过光焰之中烧成了一团焦炭。

紧接着,自半空中,槐诗的左翼喷出的光焰骤然削弱,而右翼的火光汹涌喷发。就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拉扯那样的,沿着一个虚无的轴心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完成了一个近乎夸张的急转弯之后,炽热的光焰再次从矢量喷口之中涌现,气浪喷薄!

槐诗折返而来!

斩!

这一次,奇美拉咆哮,抬起血肉模糊的左臂,猛然砸向了槐诗,凭借着轨迹的预判,他在槐诗绝难躲闪的距离中发起了攻击!

瞬息间,槐诗的眼瞳扩散,看到向着面孔砸来的黑影,下意识地猛然自空中转身,在恐怖的急速之下,羽翼上的定风翼抬升至极限,十六个矢量喷口迅速转向,飓风骤然一震,拉扯着他的身体在空中迅速地旋转起来。

筒滚机动!

鼻尖近乎擦着奇美拉横扫的手臂,槐诗同老肖交错而过,铁的羽翼自从漆黑的外骨骼上切开了深邃的裂口,可自身也浮现裂隙。

奇美拉的血液飞迸。

而就在飞扬的血气中骤然有无数草籽一般的东西飞入了飓风之中,被狂暴地气流拉扯着进入了羽翼之上,瞬间膨胀,好像藤蔓一样疯狂扩散生长,哪怕被恐怖的气温瞬间烧化,但残留的灰烬却堵住了好几个喷口。

光焰一滞。

半空中的槐诗动作一震,紧接着,听见身后破空的声响。

老肖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向着前方抬起,就在掌心之中,一截锐利的骨骼如同鱼叉一样缓缓浮现。

紧接着,他的左臂轰然炸裂。

在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看到他的手臂在瞬间硬化,仿佛形成了一截炮管那样的,自底部,有炽热的火光涌现,空气瞬间膨胀,推动着那一根鱼叉一样的骨骼,拉扯着血肉之绳,向着自己呼啸而来。

鱼叉打飞机?亏你想得到!

瞬间的碰撞,槐诗的左翼被上鱼叉贯穿,倒钩瞬间扣在上面,紧接着,收缩的血肉之绳拉扯着奇美拉飞空而起。

新鲜的肉!!!

好像听见了屠夫的咆哮,一个黑影冲上来,先甩手一个屠夫烙印,然后一个e撞过来,再接一套断筋打击!

槐诗瞬间眼前一黑,已经被奇美拉锋锐如刀的手臂贯穿胸前,伤口中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道光芒泄露而出。

眼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笑容,槐诗咬牙,抬起手就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斧子:“都被削成什么吊样了,还敢玩屠夫!”

就在半空之中无从躲闪,一斧子轮实了砍下去,大半个女妖之首就被槐诗削了下来,那一双威胁最大的石化之眼和一脑袋让人寒碜的蛇发全都被砍了下来,落入了脚下血色的海中。

槐诗猛然拉升机翼,烧断了血绳之后,甩开了鱼叉,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想要将奇美拉甩下去。

可在扑过来的瞬间,老肖尾部的两根触手已经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打包捆在一块了一样,死死地拽着不松手。

反而趁机向着槐诗猛攻,斯芬克斯的牙齿猛然张开,向着他的脖颈咬落!

崩!

铁齿和斧刃碰撞,迸射火花。

槐诗冷笑。

行,想让我带你上分是吧?

咱玩一个伊玛曼机动再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当防卫

就在海天之间,权天使喷出了璀璨的金色闪光,近乎毫无规律地疯狂驰骋起来。

权天使开始全力以赴,留下一连串空爆的巨响。

在漫长的飞行之中,他竟然再次缓缓加速,突破了五马赫之后,扑面而来的飓风也仿佛变成了刀子。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毫无规律的回旋或者降落。

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机动在此上演,可是却甩不掉那个黏在身上的王八蛋。死死地缠在槐诗的身上,他不断催化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官对槐诗进行猛攻。

就在迅速的飞行之中,槐诗一时间竟然难以压制他毫无规律古怪攻击,瞬间身上就多了好几个缺口。

圣灵谱系是真的抠!战斗机都给了,就是不愿意给导弹。

要是有一把硫磺弓在手的话,再来几发盐箭,隔着几百里就把这孙子的脑袋给爆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事儿!

“我都升级了,你怎么就不肯乖乖的去死呢?”

槐诗猛然一个桶滚机动,将老肖在空中甩了一个大圈,可紧接着,奇美拉再度拉扯着触手冲了上来,兽化的双爪和尖锐的肢体向着槐诗疯狂斩落!

钢铁的火花不断的飞迸。

而槐诗向上的攀升终于抵达顶点,和漆黑如铁的云层只剩下咫尺之遥。

直觉告诉他,云层之后所隐藏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和疯狂力量,倘若冲入其中的话,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于是,他速度骤然一滞,开始向下坠落。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老肖的冷笑声。

“猜猜看——”他轻声说:“你那位审查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话呢?”

槐诗一愣,旋即狼狈地挡住了他角度刁钻的一击。

“她已经快死了,槐诗!”

奇美拉得意地大笑着:“这都是拜你所赐!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凉透了吧?我还没有过去看,不过死相真得是……相当惨烈啊。”

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瞬间的恍惚,面甲上骤然被兽爪劈出了一道口子,险些被斯芬克斯咬断脖子。

“你傻么?”

艾晴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孱弱又细微:“是猪吗?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你没事儿?”

槐诗喜出望外,可旋即疑惑:“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管那么多干嘛!”

艾晴的声音提高了,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别听他胡扯就对了!你难道是和他来聊天的么?”

就在又一次攻击的碰撞之中,无数飞迸的火花里,槐诗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数光芒自他的口中涌动。

老肖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提防着他接下来有可能的火焰喷吐。

可紧接着,他便从槐诗冒着烈光的眼洞里看到一丝嘲弄。

然后,眼前一黑。

好像从十九楼跳下之后砸在了大理石板,瞬间感觉到浑身化作烂泥的剧痛和冲击。

他们已经砸在了海面之上。

从数百米的高度加速坠落,水面已经不是大理石的级别了,简直是青金要塞的硬度。不论有多么恐怖的生命力在如此的冲击之下都要惨遭重创。

而槐诗却远比他要更轻松。

在即将撞击的瞬间,他便收起了翅膀,整个人藏在了老肖的身后,拿着这位曾经的队友当做缓冲层,哪怕撞了个七荤八素,浑身钢铁骨架都阵阵哀鸣,可竟然看上去完整无缺。

不像是老肖,已经变成了一团烂肉。

他们在水面上弹起,可紧接着,槐诗自剧痛和昏沉之中强行催动双翼,光焰喷发,带着他们再度飞起——向下!

就这样,在海面破碎的轰鸣之中,冲入了血色的深海之中。

就好像是一瞬间,跳进了硫酸池里那样。

哪怕如今已然非人的权天使也感觉到一阵阵腐蚀源质的剧痛,在海水的浸泡之下,他的钢铁羽翼和躯壳竟然在飞速的生锈和分解!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在深海中那一个个游曳的扭曲黑影,狰狞地扰动着自己无以计数的肢体,察觉到这一点火光,便有千万道触须缠绕而来。

槐诗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矢量喷口猛然调转方向,向上升起。

瞬间,破海而出!

可令他遗憾的是,哪怕是遭遇到如此重创,老肖竟然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翅膀。

然后,奋力拉扯!

轰!

槐诗的左翼在他奋尽全力的拉扯之下,光焰瞬间黯淡,紧接着,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不顾槐诗斩落的斧头,老肖再扯!

一只遍布锈蚀痕迹的钢铁羽翼就在剧痛之中脱离了槐诗的躯壳。

他们的飞行瞬间晃荡了起来,在半空中踉跄反转,升腾落下,最终,在剧烈地翻滚中歪歪扭扭地砸进了遍布裂隙的船身之中。

轰鸣声里,奇美拉终于被甩了下来,砸在地上。而槐诗自残骸之上踉跄翻滚,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忽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槐诗张口,骤然呕出了一口血,错愕地凝视着手上的血迹。

如今自己应该已经是金属和能量化之后的权天使了才对,体内涌动的乃是光明,怎么会有血的存在?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把刺入胸膛的骨质匕首。

匕首中空。

随着破裂,正缓缓地释放出一丝一缕的黑色淤泥,在涌动的光芒中扩散,就好像蛛网一样,在槐诗的胸前蔓延。

如此熟悉。

那是……寇斯切的源质?

曾经他还是吸血鬼的时候,虽然能够体会到其中涌动的恶意,可是却对其污染性未曾有亲身的体会。

哪怕再怎么样,大家都算是黑暗生物中的自己人。

而当他转化为权天使之后,寇斯切残存的源质便展露出了恐怖的感染力,像是钉子一样卡在自己的躯壳中,从中作梗。

槐诗一时间竟然有一种高烧的眩晕感。

他奋力,将匕首从胸前拔出,抬起手,用烧红的斧刃烧尽胸前流淌的淤泥,可惜,体内依旧余毒未清。

喘息着,羽翼残缺的权天使从地上爬起,凝视着废墟中缓缓走出的奇美拉:

“这你都能算到?”

“我早说过了,槐诗。”

老肖张口,从尾部呕出了一柄黏连着厚重胶质和大量胃酸的金属武器:“我做了相当多的准备,相当相当的多……毕竟从一开始,kp就站在我这边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得意的大笑里,他伸手,扯开了武器上的胶质,露出了其中那一柄泛着丝丝铜绿的古老武器。

一柄弯曲的镰剑。

就在剑身之上,依稀还残留着描金阳文的徽章,赫然是荷鲁斯睁开的眼瞳。

那个废物法老王最后的遗产。

“翻脸无情啊。”

槐诗漠然地嗤笑,再度从地上拔起了自己沉重的银斧:“只不过没办法带你上分而已,你就嚣张起来了啊朋友。”

虽然只剩下一只翅膀没有办法飞。

但倘若只是区区加速的话,姑且还是做得到的!

瞬息间,槐诗脚下的木质甲板飞龟裂。

在矢量喷口的光焰里,笼罩在游轮上最后的伪装被撕碎了,显露出千疮百孔的桅杆帆船的真容。

最后一张垂落的帆布在权天使的突进之下被撕裂了。

钢铁天使破空而至,斩!

剑斧碰撞。

可紧接着,槐诗却从身后拔出一把短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斯芬克斯张大的嘴里,血浆飞迸。

镰剑之上,荷鲁斯之眼的符文骤然一震,青铜镰剑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实体,变成了一个虚空之中的缺口。

自缺口之中,无尽的光和热里,鹰首的神明向着凡间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只是一眼。

然后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如遭雷击,眼前一黑,险些无法维持权天使的状态。

山寨神使遇到了正版的神力,没有当场爆炸已经算好的了。

就在他瞬间的虚弱中,斯芬克斯猛然张口,咬碎了口中的短刀,向着他的脖子啃了下来,转瞬间,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

在合拢的牙齿之下,权天使的铁甲崩裂缝隙,自其中亮起了黯淡的光芒,好像血液流出那样的。就在斯芬克斯狰狞噬咬,要彻底将他的脖子咬断时,槐诗忽然轻声问:“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斯芬克斯一愣。

似是沉思。

不论血统和元祖有多么遥远,自身力量相较原型有多么微弱。不论是哪一只斯芬克斯都无从抵挡谜题的诱惑。

这是本能。

甚至在有些历史之中,有诸多博学的斯芬克斯会以贤者的身份陪伴在法老的身边,为他的国政提出精辟建议。

只可惜,对于如今这一只只剩下脑袋的智障来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半天。而当老肖强行控制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拍。

槐诗手中垂落的斧头已然自身后划过一道弧线,随着手腕的反转,猛然劈在了斯芬克斯的脸上。

裂痕深刻,鲜血喷涌。

镰剑再震,可这一次槐诗却松开了斧头,握紧双拳,货真价实的铁拳迸发钢铁的鸣叫,随着槐诗的挥出,轰鸣震响。

吃我巴比伦铁拳!

银斧未曾落地。

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一整套行云流水的罗马搏击术之后,再随着翅膀喷出的光焰,一击圣光铁拳砸在老肖的脸,随着脖颈的哀鸣,隐约有颅骨碎裂的声音响起。

而槐诗已然接住了空中落下的斧头,猛然横扫,将那剑刃上迟滞亮起的光明挡到了一边,荷鲁斯之眼睁开,然后啥也没看见,把眼睛又闭上了。

而槐诗已然向前,脚步踏碎甲板,肩膀向前撞出,将奇美拉撞退了一步。

银斧抬起,圣光迸发。

然后,向着斯芬克斯的脑门斩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日不再

在钢铁碰撞的轰鸣中,裂隙自银斧和镰剑之上扩散。

破碎的斧刃迸飞,而镰剑之上的荷鲁斯之眼也随之破碎。

那一瞬间,老肖嘶吼。

两人不约而同的丢弃了手中的破碎的兵器,再度抡起了拳头,猛然撞在了一处。在奇美拉的嘶吼中,槐诗猛然闪过了横扫过来的一拳,然后抬起并起的五指戳在他的嗓子眼上,把那一声咆哮堵了回去。

紧接着,随着手腕的收缩,并起的五指猛然紧握成拳,再度前突,在轰鸣声里砸在斯芬克斯的脑门上。

这就是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

这一次,脆弱的颅骨再也支撑不了这一拳的轰击,自沉闷的声响之中破碎,最后一个脑袋也快要报销了。

可紧接着,槐诗陡然一震,身不由己地弯下腰,看到奇美拉的长尾如铁锤一般砸在了自己的腹部,几乎就像是要将钢铁也抽断那样的,裂隙蔓延。

他踉跄后退,喘息一瞬,又和老肖不约而同地一同扑向前方。

战斗再启。

这一次不再是刀和剑的兵击和飞翔在海天之间的争斗,而是面对面的搏杀。

抛去一切无关的要素之后,回归了野兽的领域。

以骨断骨,以血洗血!

每一次碰撞、跺脚、挥拳的时候都有轰鸣声迸发,哀鸣的帆船不断地动荡着,崩裂缝隙,旺盛燃烧的火焰中有浓烟升起。

灰烬落在权天使破碎的装甲之上,槐诗眼中的光芒渐渐闪烁和黯淡。

在暴戾的争斗之中,那些无穷尽的力量仿佛也被挥霍殆尽,难以抵御黑暗源质的猛毒。装甲之下渐渐恢复了血肉之躯的感知。

感觉到了撕裂的痛楚,还有昏沉和疲倦。

可对面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那两根碍眼的尾巴已经被槐诗彻底扯断了,最后一颗斯芬克斯的脑袋业已被槐诗打得稀烂。

挥拳,挥拳,再挥拳!

自轰鸣声中,权天使宛如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那样,硬撼着奇美拉的狂风暴雨,然后以暴制暴地增以铁拳!

在沉闷的声响中,奇美拉胸前的外骨骼彻底破碎,露出里面的满目疮痍。

老肖踉跄,后退了一步。

可槐诗再进,再度奋起一拳,砸出!

嘭!

“来啊!”

槐诗咆哮,向前,步步紧逼,挥手撒去手背上的血,再度握紧,钢铁摩擦的声音如此狰狞:“你不是做了很多准备么?拿出来啊,老肖!让我看看你究竟怎么才能赢!”

“哈,哈哈……哈哈哈!”

奇美拉好像被槐诗的话逗笑了,捂着肚子大笑,乐不可支。哪怕被槐诗扯起来一拳,又一拳,砸进舰桥的废墟里去。

“你果然——”

嘭!

他猛然伸手,握住了槐诗砸下来的铁拳,缓缓地收紧五指,笑意狰狞:“——什么都不知道啊!”

巨响迸发。

随着兽化臂膀的挥舞,槐诗被他扯起,砸碎了地板,落进了下层的舱室里。可紧接着,奇美拉抬起脚,猛然向着他的面孔踩落!

槐诗翻滚,躲闪,踉跄爬起,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可令他不安的是艾晴的沉默,还有颅骨中所迸发的阵阵灼痛,那是背誓之惩。

哪怕躯壳之上的锁链被砸碎,可源质之中的信条和戒律依旧存在,此刻,随着他的衰弱,再次浮现,折磨着他的灵魂。

就像是冰冷的钢铁一样,一次次地敲下,撼动他的意识,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猜猜看啊,槐诗!”

老肖咆哮,挥拳,将他打飞:“猜猜看,为什么雅嘎会发疯!”

槐诗后退,双脚在破碎的甲板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猜猜看!”他再次怒吼,“寇斯切在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疯狂到会想要杀死一整船的人?”

轰!

槐诗被砸碎到墙里。

“再猜一猜——为什么,这一艘船死的人越多,就越快!”

他狞笑,抬起脚,猛然向着前方踹出,恐怖的力量迸发,将槐诗直接踢破了数层舱板,楔入了墙壁之中。

“最后,你猜猜——”

他缓缓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槐诗破碎的斧,踉跄地向前,笑容恶意又狰狞:“明明只是一夜的航程,可为什么到现在,还看不见所谓的新大陆呢?”

低头俯瞰着槐诗破碎面甲之后的面孔,老肖失望地摇头。

缓缓举起了斧子,斩落!

斧刃在槐诗的眼前戛然而止。

握柄的末端被一只骤然抬起的手掌握紧了,不得寸进。

“你拿我的斧头来砍我?”

槐诗缓缓地抬头,凝视着那一张狰狞的面孔:“谁给你的自信?”

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斧刃后退。

向上。

在槐诗举起的五指之间,一寸寸地挪开。

自昏沉和镇痛之中,槐诗咆哮,猛然抬起手,握紧,砸在老肖的脸上,然后,再一拳,又一拳!

直到那一张残缺的面孔被自己砸的血肉模糊。

最后,在奋力握紧拳头。

挥出!

轰鸣声里,奇美拉倒飞而出,砸破了船舱之后,落在了千疮百孔的甲板上,落在火焰里。

槐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拖曳着斧子,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出。

到最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敌人。

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依靠在断裂的轨杆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槐诗,不知为何,忍不住沙哑地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什么笑话吗?”槐诗漠然地问:“为什么不讲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我面前的,不就是么?”

老肖喘息着,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真嘲讽啊,槐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唯独你,你不能赢。哈哈哈哈。”

他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你逃不过那个诅咒。”

在昏沉之中,槐诗的头颅一阵剧痛,脚步踉跄了一下,愤怒地咬牙,向前,踏出,沙哑地问:“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话?这就是你的遗言?”

“是吗?”

老肖昂起头,啐出一口黑血,狞笑:“难道还要说得再明白一点么,槐诗?或者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艾晴呢?”

艾晴没有说话。

眼眸低垂。

“看到了吗?”

老肖嗤笑:“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不对,还多了一个。”

他满是恶意地凝视着槐诗的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

“放弃吧,槐诗。”

老肖摇头,发出嘲弄的声音:“哪怕你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究竟是我的提问不够简单,还是你不愿意从思考中得到结果呢?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放声大笑,“这艘船上,能够抵达新大陆的人,只能有一个!”

这就是艾晴所沉默的真相。

神明们在斗争之中最后所定下契约,在种种激烈或者隐秘的试探之后做出妥协。

诸神大可残酷地对这些背叛者降下惩戒,而白冠王也并不慷慨——他想要的并不是只会夹着尾巴的丧家犬和失意沉沦的失败者。

神明们的阻碍和诅咒他反而求之不得,只有通过如此残忍和冷酷的方式,才能彻底令逃亡者们掐灭不切实际的妄想,去面对冰冷的现实和惨烈的厮杀。

从一开始,这一艘船,就不是逃亡者们的理想乡。

而是自渣滓和废物之中熔炼出奇迹之金的大釜。

从一百个失败者中选出一个成功者,从这无数被抛弃的尘埃中挑选出真正的强者,真正足以帮助自己完成大业的人。

这就是白冠之主的诅咒与赐福。

在这船上所有的罪人中,只会有一个人得到白冠王的特赦。

只有一个。

当五月花号扬帆起航的时候,最终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一切都不容逃避,往后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而已。

只为迎来最终的胜者。

当恍然的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颅骨之中宛如熔岩一般爆发的剧痛,几乎难以站稳。剧烈的波澜回荡在他的源质之中。

就好像有铁的笔落下,一划一划地在他的灵魂之中刻下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令他颤抖,惨烈咆哮。

“终于明白了么?槐诗。”

“那么,最后,我们再猜猜看……”他怪笑着,轻声呢喃:“我们所这一段历史,又是记录在谁的贤者之石中的呢?”

那一瞬间,槐诗怒吼,斧刃斩落。

彻底斩碎了他的狗头!

破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依旧残留着最后的嘲弄笑容。

“帕拉塞尔苏斯的一切将会埋葬在此处。”

破碎的头颅自血中抬起眼眸,嘴唇无声地开阖,怜悯地凝视着面前的槐诗和莉莉:“她死在你的手中。”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不要忘了,这就是你的使命。”

他闭上眼睛。

自槐诗的斧刃之下,分崩离析。

就在渐渐冰冷的尸体手中,五指缓缓摊开,露出了那一枚遍布划痕的流浪者硬币。

硬币之上,大天使的圣像漠然地凝视着槐诗的面孔,笑容嘲弄。

槐诗无力的倒地,再也无法握紧斧子。

有无数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如雷嘶吼,或是轻柔呢喃,千万人的声音重叠在他的意识之中,下达了不容违抗的使命。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杀死……莉莉!

这就是范海辛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就是贤者之石里所留下的结局,这就是……曾经你亲手所做的一切!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撕裂的痛楚中恍悟。

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嘲笑自己。

当他竭尽全力,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枪,缓缓从地上爬起的时候,眼神就变得陌生起来。

就好像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那样的。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许久,许久,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令人难过的迷惑。

“原来……你是来杀死我的吗,槐诗?”

“是啊。”

槐诗颔首,忍受着颅骨中镇痛,面色渐渐狰狞。

缓缓地抬起了手枪。

对准了少女的面孔。

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令她再忍不住眼泪。

“究竟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呐喊:“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槐诗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流泪的样子,许久,轻声叹息:“是啊,为什么只是想要幸福生活会那么困难呢。”

他说,“大概……这个世界便是这样吧。”

从一开始,便笼罩在地狱的阴影里……自由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觉,卑微的生命乃是神明们指尖的货币。

这样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幸福可以去追寻呢?

槐诗垂下眼睛,感觉到躯壳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对不起,骗了你。“

他轻声呢喃着,这就是最后的道别和歉意。

既然从一开始,这一场游戏就已经注定了结局,那么现在,就让它结束吧。

于是,往日的温情不再。

槐诗,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圣歌

那一瞬间,一切静寂。

紧接着,剧烈的轰鸣吞没了一切。

当巨响消散之后,槐诗垂下眼睛,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鲜血,自己胸前的匕首,还有流着泪的莉莉。

“哎呀,打偏了,真可惜。”

凝视着那一张错愕的脸颊,槐诗的眉毛就愉悦地挑起,似是遗憾那样地轻声笑起来,垂下眼睛。

无力地跪倒在地。

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

血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开阖着,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旅行了。”

槐诗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轻声呢喃。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忍不住哀鸣的声音,伸手,想要救他,可是那一只手掌却被槐诗握紧了。

死死的。

槐诗抬起头,看着她的面孔,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

“听我说,莉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一个人独处。”

他竭力地喘息着,去告诉她:“等到了新世界,你就要开始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工作和一个人旅行,你会拥抱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最终可能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可你不准害怕,也不准逃避。”

槐诗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凝视着她流泪的眼瞳,轻声说:“因为你不是孤独的啊,所以你要拥有勇气。”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莉莉的肩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再见,莉莉。”他道别,“再见了,我的朋友。”

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也谢谢你曾经的那个拥抱。

当他抬起眼眸的时候,便看到了天穹之上破碎的阴云,还有明月映照之下的繁星闪耀。静谧的大海散去了血色,温柔而和煦地出来了清新的风。

就在他大海的尽头,隐隐浮现出大陆和山峦的轮廓。

他们的旅行,已经抵达了重点。

短暂的旅程,就要这么结束了。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吐出了最后的气息。

祝你,一路顺风。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kp低头凝视着最后的场景,轻声感慨:“我本来以为你会至少让他杀了那个女孩儿,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

“是啊,这只是一场游戏。”艾晴平静地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可惜,我也比较喜欢这个结局。”

说着,她代替槐诗,向着kp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去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去你妈的游戏。”

kp平静地接受来自艾晴和槐诗的愤怒和鄙夷,平静地合上了手中的规则书,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微微摇头感慨:

“应该说不可思议还是理所当然呢?你竟然做出了和上一轮一样的选择……倘若一次是偶然的话,那么两次就绝非是巧合可以形容了。”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郑重地向着艾晴颔首:“您的决心和意志令人钦佩,艾女士,您对故事的尊重也令我诧异。

我得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这种漂亮话能改变结局么?”艾晴掐灭了烟卷,抬起眼睛看着他:“要做什么就尽快一些,不要想着听我求饶的话。”

“不,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kp凝视着游戏内的画面,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游戏,还没有结束……毕竟,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某个人可不会允许。”

在他的指尖,一枚流溢着深沉血色的棋子浮现,缓缓地放在桌子。

那一瞬间,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瞳。

【结局错误】

【第三分支出现谬论】

【逻辑导向产生偏移,纠正开始……纠正失败……问题报告上传……中枢核心分析开始……】

【分析完毕】

【修正开始……】

于是,时光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在垂死的昏沉黑暗中,槐诗睁开眼睛,倾听到了无数此起彼伏的怒吼和声响,到最后,化作宏大的雷鸣,自魂魄之中炸响。

“悖逆!”

“悖逆!!”

“悖逆!!!”

如有实质的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某种死板而决绝的力量运行在他的意识之中,开始寻觅叛逆的端苗,斧正错误的意念。

将如今发生的一切倒转,随着时光一起!

那一瞬间,槐诗自剧痛中睁开眼睛,窥见了层层黑暗的最深处,那一个伫立在黑暗之中的消瘦身影,还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如此熟悉。

那一颗记录着这一切的贤者之石。

曾经的范海辛所存留下的记忆!

“在原本的历史中,范海辛选择了杀死那个信任着自己的女人,并顺利地通过了考验,抵达了新大陆。

最终加入了美洲谱系之中,成为了一名可耻的背叛者。”

在寂静里,kp缓缓地说道:“此后二百七十年之后,他近乎自我放逐一般地投入了开拓地狱的事业中去,哪怕进阶为了五阶·青冠龙,也从未曾回过现境,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一直到老死在深度二十一的地狱中为止,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着那一天的抉择,没有一天不在为那个纯净又悲伤的灵魂忏悔。

这就是他为了重生所触犯的原罪,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怜悯地垂下了眼眸,轻声叹息:“就这样,带着深重地懊悔,他死去了,留下了这一段存留在贤者之石中的记录。”

“所以,很遗憾,艾女士。”他缓缓摇头,“这便是既定的历史,他和她注定的命运,这个故事确定的结局。”

曾经无数时光的忏悔和悲伤,如今只剩下残存下来的庞大执念。

忘记了自己为何存在,也忘记了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机械一般的,一遍遍地重演着往日的一切。

见证这永恒的原罪。

正因为如此,才不允许任何的更改,才不能原谅一切结局被破坏。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吸血鬼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狂暴的力量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那庞大的意志在虚空中动荡,便迸发出炽热的电光,不容拒绝的将槐诗的意志一寸寸修改。

“完成你的使命!”

雷鸣一般的震怒嘶吼回荡在他的灵魂中,“杀死她,去获得你的救赎!”

“……去你妈的救赎!”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的动荡中抬起了眼眸,哪怕双眼已经在那狂乱的电光之下烧焦,喷涌出火光。

意志的修改戛然而止。

在那一本厚重的书籍前面,无数庞大的意志如海浪碰撞在礁石上一样溃散。

槐诗怒吼,逆着那一道黑暗中传来的威严目光,向前!

他伸手,猛然卡在黑暗里,就好像扯住了逆转的时光,令倒转的时间一滞,记录轰然动荡,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竟然在他的意志之下,被强行地陷入了停滞。

而槐诗伸手,扯起了吸血鬼的衣领,焦黑的双眼凝视着他空洞的面目,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样的救赎,我不要!”

吸血鬼的幻影轰然破碎。

“你要输了,kp。”

那一瞬间,在观众席的最前方,乌鸦淡定地下达了最后的判断。

kp错愕地抬头,窥见了棋子上浮现的裂痕。

这是自内而外的矛盾,也是令他不可思议的发现——范海辛的记录,竟然在违抗着他的贤者之石?

他的历史,在违抗着他的意志!

这个故事抛弃了他原本的主人。

然后,选择了新的主角,站在了槐诗的身边。

于是地动山摇,天地轰鸣,停滞的一切轰然运转,向着新的方向,向着新的结局。抗拒着那不断施以重压的意志,抗拒着贤者之石的力量!

轰!

槐诗的灵魂剧震,浮现裂痕。

他伸手,猛然刺入了虚空之中,自无数破碎的记录之中寻找到原本的结局,猛然握紧,就好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那样。

不顾自己的魂魄崩裂。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在注定的命运中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还有她自悲伤中缓缓合拢的眼瞳。

她死了。

“这样的结局……”

槐诗沙哑地宣告:“我不允许!”

纵然这是真正的历史。

纵然这一切已经无从改变……

可哪怕是在梦里,在虚构的一切中,这个世界也应该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在kp愕然的神情之中,他怒吼,将原本的结局彻底撕碎,连带着一层层的黑暗一起!

从无数的记录中扯开了一道缝隙,窥见了运行在这背后的庞大执念,它愤怒震动着,掀起呼啸的反扑。

而槐诗,在恍惚之中伸手,握紧了面前的虚空。

于是,在他的指尖有铁光迸发。

那锐利如星辰闪耀的光芒汇聚在他的手中,寸寸增殖,在瞬间,形成了修长而狰狞的十字长枪。

澎湃的源质流淌在它的锋刃之上,交织为华丽而繁复的图纹,随着他的呼和,便迸发烈日的辉光。

自黑暗中,槐诗向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于无声的咆哮里刺出决绝的一击。

以此一击,敲定最后的结局。

让尘埃落定!

崩!

梦幻泡影。

一切尽数消散。

恍惚中,槐诗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当无数光影从面前掠过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似曾相识的船舱里。

手握着修长的铁,依旧保持着突刺的姿势。

在他的面前,敞开的保险箱之中,那一颗璀璨如梦境的贤者之石已然被枪刃所贯穿,淡绿色的鲜血自宛如水晶的巨大眼瞳中流出。

裂隙扩散。

贤者之石,无声而碎。

死寂里,槐诗勉强地笑了一下,倒地。

不省人事。

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了破裂的声音。

深沉的夜色之中,摇曳的救生船飘荡在波浪之间,莉莉错愕地回头,寻觅着那声音的来处。

在那里,千疮百孔的帆船被火焰吞没了,渐渐沉入了动荡的波涛之中。

可是在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船头有个少年的影子向着她愉快地挥手道别,转身,走进了升腾的火焰中去。

消失不见。

只有隐约的大提琴声自火焰中响起,温柔而低沉,舞动在浪尖和星光之下。

美的像是创造灵魂那样。

“槐诗……”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许久,许久,无力地蜷缩在船上,大哭了起来。

就好像刚刚诞生的婴儿那样。

远方有晨曦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新大陆的土地。

她的人生,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说之下

在kp的沉默之中,游戏就此终结。

一本厚重的书从光影之中跳动出来,在他和乌鸦的面前展开,无数书页翻动着,最后停留在卷尾的空白处。

银色的羽毛笔跳跃在书页之上,不顾错愕的kp,自顾自留下一道漆黑的字迹,宣告终结。

【falseend】

——架空结局:无‘人’生还

kp低头看着那一行字迹,目瞪口呆。

“哎呀哎呀,真是的,太粗鲁了点吧?”乌鸦愉悦地笑出了声:“从不久之前开始,我就觉得这孩子有成为同人恶棍的潜质啊,没想到他进步的速度这么快……”

说着,她抬起眼瞳,凝视着面前曾经的同事。

“那么,感觉如何呢,主持者们?”

她轻声问:“我的书记官,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么?是你们所寻求的那种记录者么?是能够平等地对待过去和未来,裁决记录和现实,平衡虚构和真理的人吗?”

“妙哉……”kp轻声呢喃。

“嗯?”

“我是说……妙哉!”

他终于抬起了眼睛,可眼神中全无懊恼和不快,反而充满惊奇,兴奋的……闪闪发光:“妙哉!简直是传奇一般的表现!传奇!”

在他身后,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身影浮现,微微颔首,却不掩赞赏:“天定的英雄。”

而就在桌旁另一把原本空空荡荡的椅子上,面容肃冷的老人抬起深邃的眼眸,声音低沉:“令人钦佩的伟业。”

于是,乌鸦满足地颔首,搓了搓自己的小翅膀。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比方说,补偿?”

当槐诗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累得好像要死了。

就好像宿醉之后跑了十万次马拉松之后又被十万个人暴打一样的难受。

我是谁?

我在哪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面前咧嘴微笑的老肖。

“可以啊,小子。”那个粗豪的男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现得不赖。”

槐诗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扯翻了身上挂着的吊瓶。

他险些没控制住,一斧头劈过去。

“清醒点,清醒点,都结束了。”老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回头看向自己的监察官,那个微笑的老人:“你还看啥热闹,赶快过来解释一下,瞧瞧你顶着我的脸干了什么破事儿!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咋回事儿?”

槐诗一脸懵逼,看到了坐在桌子边上的一脸阴沉的艾晴,还有桌子对面微笑着玩骰子的kp。

“咳咳,简单来说,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突击考察。”

那位苍老的监察官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在kp先生的建议之下,我们将这一次贤者之石的回收作为了一次考试。”

“啥?”槐诗傻眼了:“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虽然出了一些让人不快的意外,但其中有一部分……恩,是的。”

模组中老肖的实际扮演者,那位老监察官露出了尴尬地微笑,伸手过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槐诗瞠目结舌,看向艾晴,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儿。

艾晴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简单来说,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测试,我们两个都被耍了个团团转,呵,就连考官自己都差点翻了船呢。”

“别这么说嘛,艾女士,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但这可是你和槐先生的转正考察来着。”

老监察官尴尬咳嗽了两声之后,移开视线。

“什么意外?”

“说来话长……”

老监察官沉吟了片刻,无奈叹息。

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模组和游戏。

按照原定计划,大家突袭走私贩子的货船,无双了个爽,然后谁都没想到,最后都快要成功回首贤者之石的碎片了,忽然有一个二五仔背刺。

雷飞舟。

在他的监察官的授意之下,他们准备直接抢了贤者之石的碎片跑路,躲到边境去销赃。结果一开始背刺的很顺利,直到他们企图背刺槐诗的时候……坏事儿了。

根据监察官的描述,明白过来的槐诗展露出了堪称恐怖的反应速度,凭借着自身的杀戮技巧在船上打起了游击,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可怕战斗力。

短短十五分钟,将雷飞舟和他联系好的四个升华者同伙统统砍瓜切菜的搞定。

最后,没想到雷飞舟狗急跳墙,直接粗暴地激发了贤者之石的碎片,引发了大规模的侵蚀现象,导致了不可知的后果。

无奈之下,kp只能通过某种方式强行将这一段事件抹除,然后重新开始,这就是一周目。

但贤者之石的碎片已经将周围彻底侵蚀,将那一艘船以及周围的地区全部深度化,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张的地狱。

回收难度直线飙升到恐怖的范畴,二周目回收失败。

天文会不得不同意kp的建议,将这里用暗网边境进行覆盖,强行将这一切模组化,然后开始了三周目。

这一段故事中的勾心斗角和龙争虎斗放在命运之书里简直能够水上二十万字,槐诗听完只觉得无比遗憾,怎么就给抹除省略了呢?

当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下意识看向kp的时候,kp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趁着别人没有注意向着他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在向槐诗解释完毕之后,老监察官端正神情,严肃地说道:“艾女士,您在考察之中表现出了属于一个监察官良好的素质、敏锐的思维和嗅觉,以及和同僚之间的深厚信任,以及在逆境之中的冷静应对与决断。

统辖局对您的表现赞赏有加,通过您的升职申请,并再度邀请您加入中央决策会议室……”

“我说过了,我拒绝!”

艾晴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可以少说了,希望我们在内部质询会上再见吧。”

“好吧,希望到时候您能高抬贵手。”

老监察官无奈地笑了笑,正色看向槐诗:“至于槐先生您,成功地完成了我预计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具有着这个时代难得的正直和出众的身手。

啊,虽然思维有些简单,而且具有着有些过头的暴力倾向,但这并不能掩饰您的卓越才能,天文会为拥有您这样的行动干员而感到骄傲,这是您正式的证件,稍后我们会完成注册,这几个月里您有空来一趟金陵注册一下就行了。”

“嗤……”

角落里,阴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察觉到槐诗的视线,便不快地收回视线。

继续缩着了。

“阴言先生因为在行动中危害同僚的行为,被暂时取消了审查官资格,稍后您的质询会将会在金陵召开,请注意查看通知。”

老监察官怜悯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表格填完之后,递给了槐诗一份新的证件。

“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中的东西,和其他人一起道别告辞,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艾晴两个。

“真是被耍了个彻底啊。”

艾晴不甘地叹息,神情阴沉地敲了敲扶手,闭上了眼睛。

沉默之中,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个……艾晴……”

“嗯?”艾晴抬起眼睛看他,神情依旧恼怒。

“啊,谢谢你……那个……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但最后真得谢谢你。”槐诗郑重地颔首道谢。

“行动交给下属,后果自己承担,这不是监察官的本职工作么?”艾晴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我出去吹吹风,你好好休息吧,过会有船来接我们。”

“恩。”

就在离开之前,艾晴的轮椅停滞了一下,她沉默许久,无奈叹息,回头说道:“你干得不错,我是说最后。”

“嗯?”

并没有解释什么,艾晴推门而出,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寂静里,槐诗回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桌子后面的kp。

“这就走了么?”

kp挑了挑眉毛,摇头叹息:“真是不直爽的姑娘啊,摊上这么一个上司,一定很遭罪吧?”

“……其实还好。”

槐诗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个真的……只是测试么?”

“有那么一部分吧,起码他们这么认为就行了。”kp耸了耸肩,“放心,只是让他们搭了个便车而已,关键的地方,我有替你保密。”

“啊,谢谢。”

槐诗颔首,看向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个小盒子,透明的盒子里装着一个破碎的水晶球,酷似眼瞳一般的精致雕刻。

那就是贤者之石的碎片,可惜,如今其中所有的奇迹已经流失过半,难堪大用了。

“不用在意这个,反正它为了维持那个模组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相比我们所得到的,这些失去的不值一提。”

kp善解人意地宽慰着他,然后眉头挑起,愉快地拍了拍手:“那么,接下来,作为调查员的好朋友,我们就要进入后日谈和幕间成长的阶段了。

虽然你并没有成功通关模组,但却完成了一个出人预料的结局,作为这一场游戏的主人,我必须像你颁发奖励才可以。”

“还有奖励?”槐诗一愣。

“当然。”

kp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原本通关的奖励,是这一张人物卡,只要源质足够,就能让你短时间内再度化身为范海辛这个角色。但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微薄的奖励难以表彰你所做的这一切。”

说着,他毫不可惜地将范海辛的人物卡撕成了粉碎。

啥玩意儿?等等!

槐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想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没想到kp的动作那么快。

那是只要源质足够就让人瞬间化身三阶顶尖升华者的边境遗物!

而且距离权天使只有一步之遥!

也就是说槐诗只要凑够了东西,随时随地能重新变成圣光战斗机!

怎么就这么说撕就撕了?

“总之,这个事情我们往后放,先骰个幕间奖励吧。”

kp拿出一本厚厚地规则书,向槐诗解释其中的含义。

似乎在这种游戏里,只要玩家完成了一个模组,他的角色就能够因此获得成长,得到技能上的奖励。

不过按照kp的说法,这个奖励竟然能直接放在他自己的身上?

免费的技能提升!

槐诗眼睛都亮了,兴奋不已,按照kp的引导,开始投骰进行判定,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漆黑无比,在目瞪口呆中迷失在非洲的蓝天白云里。

唬骗、话术、潜行,这几个在模组里大成功过的技能,竟然一个个都成长失败了?

一圈投下来,竟然只有最基础的‘聆听’和‘侦查’得到了提升。

很快,随着骰子的翻滚,槐诗只觉得眼前一亮,世界仿佛瞬间清晰了许多,无数被自己忽略的细小痕迹在眼前历历在目。

而他的耳朵,甚至能够听见船舱外那些人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无数海浪涌动宛如交响一般的低沉回声。

原本被阴魂拔升到了极限的感知竟然再度提升了一大截!

光是这一点就是惊喜的收获了。

可紧接着,当他最后一次投下骰子的时候,脑子竟然涌现出了大量的知识——有关种种金属的性质、处理的方法和各个流程中所需要注意的细节。

原本只是被他死记硬背所记下来的那么多书中的资料和知识,此刻竟然神奇的融会贯通,而乌鸦在教授时候所提到的种种细节和重点更是历历在目。

炼金术的成长判定通过了!

在一瞬间,他就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去反复记忆、不断地徒劳尝试和实验去缓慢掌握的阶段,正式入门了!

当他抬起手掌,专注精神的时候,便窥见无数细碎的金属碎片在掌心之上的虚空中浮现。

纯白色的炼金之火升腾而起,温度灵活地变化着,迅捷而快速地将它们融化、提炼、纯化、萃取,乃至合成。

直到最后,变成一团涌动的银白色液体。

渺小的奇迹在此降临。

银血药剂!

虽然药效略显微弱,但槐诗已然一举跨越了学徒期的漫长时光,只靠着手搓就完成了往日遥不可及的成果。

就在他惊喜的时候,听见kp在沉思中的兴奋响指。

好像灵光一现。

“我想到了!”

kp愉快地抬起眼眸:“这就是最适合犒劳你的报偿!”

就在槐诗愕然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他遥遥向着自己伸出了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向后虚扯。

槐诗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有什么的东西被kp从灵魂之中扯出来了。当他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kp的手中多了一把华丽的十字长枪。

银白的枪刃之上铭刻着一层层繁复的徽记,精致而庄严,仿佛汇聚了世上一切光。

“悲悯之枪?”

kp低头凝视着长枪上的铭文,赞叹颔首:“好名字。”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桌子上那一枚贤者之石的碎片,曾经属于五阶升华者·青冠龙范海辛的忏悔之眼。

水晶眼瞳在他的手中化作一道流光,附着在枪刃之上。

照亮了kp的笑容。

“便以此纪念你的‘屠龙伟业’吧。”

那一瞬间,光芒自枪刃上消散,而就在银白的锋刃之上,俨然多出了一道未干的血痕。

那仿佛流不尽的青冠龙之血自从枪刃上缓缓地滴落,落在地上,地板无声腐朽,旋即,一丛一丛纯白的鸢尾花自腐朽的中绽放而出。

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战胜了邪恶,颠覆了宿命,拯救被困在无尽循环和死亡之中的公主殿下,你的所作所为实乃荣耀的化身。”

kp微笑着,端详着那一柄瑰丽的长枪:“自1620年到现在,如此漫长的时光被这一枪所贯穿。

——这边是不灭的传奇之证。”

说着,他倒转长枪,优雅而郑重地将它捧到了槐诗面前。

槐诗缓缓地伸手,握住了枪柄。

随着他心念一动,华丽的十字长枪竟然寸寸收缩,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本古老的书籍,当他低头端详的时候,便看到饱经时光的封面上,那一行带着盎然古意的标题。

《惊情四百年》

他愣住了。

“kp……”他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莉莉,真得还活着么?”

“谁知道呢?”

kp神秘地笑了起来,“人的生死譬如朝露与泡影,人造人的生死就更加的虚幻。

况且,她本来不就是一个不会出现在世上的人么?虚无的生,飘渺的死,本来就是难以界定的事情。”

“可那究竟是真得还是……”

“真实和虚幻真得有那么重要么?”

kp平静地说,“我相信,不论是那个,您都会平等地进行对待,永远如一,这样就足够了,对您这样的宽容和慷慨,我由衷地表示感激。”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从旁边的架子上摘下了自己的礼帽和大衣。

“那么,槐诗先生,容我在此道别吧。”

kp郑重地着弯腰行礼:“我由衷地希望有朝一日,你与莉莉小姐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世界中再会。”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在那之前,就请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寂静里,kp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槐诗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一本古老的书卷。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了?

或许。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成为人类

四百年前,新大陆。

阴郁的天穹之下,一线昏暗的光从云层的间隙照落,照亮了礁石前方翻涌的灰色海浪。

无数尖锐的礁石自海岸上杂乱无章地向着天空突出,锋锐地像是刀锋那样,将一遍一遍涌上来的海浪切裂了

破碎的海浪中浮起了折断的轨杆,还有烧焦的船帆,无数粉碎的杂物冲刷上了海岸,半埋在沙砾之中。

还有更多的则再次被海浪所带走。

消失在深海之中。

寂静里,有一个消瘦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海岸上。

好像石像一样,无声地等待。

难以窥见他的容貌,因为那容貌过于俊美,尘世的光芒难以照亮。也不知如何去端详他身上的衣袍,因为那衣袍过于庄严,双目无以承载。

唯一慷慨展露在这海天之间的,只有他头顶肃冷庄严的白冠,宛如真理、宛如奇迹、宛如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物那样。

它存在于此处,真实不虚。

那么一切便如同梦幻泡影,在它的面前难以彰显自己的实质,只得驯服地承认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在这仿佛永恒的等待之中,孤独的白冠之王无声地伫立在大海的边缘,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看着无数船只航行在惊涛海浪之间,无数人吟诵着自己的名讳,无数人绝望的呼喊或者虔诚的祈求。

可是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虔诚而施以援手,也不因他们的悖逆和狂妄而降下惩罚。

只是等待。

浑浊的海浪之中,几张破碎的舢板踉跄地向前爬行,狼狈地匍匐在了岸边。

泡在水中的遇难者们脸色苍白,艰难地抱住面前的礁石,爬行在那尖锐的锋面之上,任由自己躯壳被切裂,艰难喘息。

悲凉地仰望着身后。

那庞大的船队停滞在了海面之上,熊熊烈火旺盛地燃烧着,不断传来了惨烈的嘶鸣和哀嚎,许久,许久,尽数沉没在了距离救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些苍老的幸存者们低下头,斑驳白发之后的面容上流下了浑浊的眼泪,可是却不敢在去看。

而是低下头,跪倒在浊浪里,虔诚地叩首,一寸寸地匍匐向前,拜倒在那至上的存在脚下。

“请您怜悯,至上的白冠之主啊……”

老泪纵横的引领者昂起头,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于是,白冠之王低头俯瞰,可平静的眼瞳之中却毫无任何波动:“坎贝尔氏族的彼得,罗素氏族的西蒙,杰克逊氏族的加西亚,卡佩氏族的海伍德……”

就此,一一点出俯首者的姓名,至上的存在轻声发问:“你们为何而来呢?”

“觐见与朝贡。”

老者再度叩首,泪水落入了砂砾之中,无声地消融:“我们……我们想要为您献上一切,我们的所有……伟大的至上之王啊,我们举族而来,倾尽了所有,可如今……可如今……

除了沦为诸神走狗的叛徒——赫尔辛氏族之外,我们十六个吸血种的氏族,数百位菁英和上千名族人、积累了数千年的财富与家产,所有的所有,已经尽数在诸神的愤怒中葬身在这冷酷的风暴中了……”

他说,“如今,除了我们十四个人的性命以外,我们已经没有东西能够献给您了。”

寂静中,白冠王漠然地倾听着,却没有说话,只有老人们颤颤巍巍地拜倒在地上,卑微地叩首祈求。

直到他发出声音:“那便献上牺牲吧。”

引领者愣住了,旋即,如蒙大赦,回头向着身后招手。于是,便有人膝行上前,捧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将沉睡的婴儿放在了纯白之主的脚下。

在沉睡中,那小小的婴儿甘甜地吮着手指,仿佛沉浸在美梦里。

老者们期冀地抬起头,仰望着白冠王的容貌,不顾那肃冷的威严刺痛了自己的双眸,血泪缓缓流下。

许久,白冠王微微颔首:“可。”

于是,老人们便笑了起来,好像得到了解脱那样,恭谨地叩拜在至上之王的面前,赞颂着他的仁慈和恩惠。

最前方的引领者自怀中抽出一把尖刀,虔诚地举起,刺入自己的胸膛。

鲜血流出。

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将刀柄递给了身后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飞灰。

然后是第二个老人走上前来,拜倒,献上自己的血,消散在风中。

一个又一个。

直到最后,那个老妇人将饱蘸鲜血的刀锋刺入心脏,可是无情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她愣了一下,惊恐地再次刺出一刀,可是生命却依旧在延续。

“不必惊恐,你的牺牲,我已经收下了。”

白冠王平静地吩咐:“有朝一日,我会去向你收取,但不是现在。”

他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你要继续存在。”

“万分荣幸……请您降下启示。”

在如此恩赐和慷慨中,老妇人留下了感激的热泪,虔诚叩首,等候着王者的敕令。

“带着这个孩子往东方去。”

白冠之王说,“去金牛耸立之处,便是我给你们的应许之地。”

“你要将他抚养长大,告诉他你们今日所献上的牺牲和虔诚,也要告诉他,旧的血在今日流尽了,但新的血会生生不息,因为将来全世界的血都会到这里来。

你们失去了族人,但会有新的族人诞生。今日你们失去的财产,来日将会得到万倍乃至更多。”

白冠王如是宣告:“这便是我与你们的约定,去将它铭刻在金牛的石基之上,只要金牛存在一日,你们的繁荣便坚不可摧。”

于是,在虔诚的赞颂之中,老妇人抱起了婴儿,叩首向着东方走去。

消失在这荒野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

可漫长的等待已久在继续。

无数人到来,无数人叩首,又有无数人带着救赎离去了。

自始至终,白冠王都平静地见证了一切。

直到许久之后,远方海面上的迷雾中,有一艘小小的救生船漂流而至,载着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少女。

那一张虚无的面目上,白冠王的眼眸似是抬起,旋即了然。

“新的事象分支么?”

他漠然地评论,“你们创造出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空想,工于心计地营造出了不应存在的未来……这又是谁的安排呢?”

在他身后,有三个人影浮现。

苍老的老者、披着黑衣的女人,还有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来者们抚胸行礼,觐见白冠之王。

白冠王漠然地瞥了一眼,语气就变得嘲弄起来。

“dm?永无止境的冒险和孤掷一注能够得到什么?乌托邦么?”

老者面容平静,眼眸低垂。

“st?永恒的黑暗和暗流斗争,在勾心斗角里能够导向光明的未来么?”

黑袍的女性没有说话,微笑不变。

“kp?你追求的又是什么?超越人知的知识?超越人智的智慧?”

白冠王轻而易举地洞彻了来者的本质,傲慢不加掩饰:“超越人知的知识对人类毫无启发,超越人智的智慧对人类毫无用处。

当勇气竭尽,恐惧的尽头便一无所有。”

“——你们所求的乃是幻想,得到的便只有虚无。所谓的‘天国’,就是这么毫无意义的地方!”

“可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吗?”

来者们开口,那三个声音重叠在一处,“永恒的索求尽头,必然存在意义。”

白冠王的眉头挑起,许久,漠然地收回了视线:“那么,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客人们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呢?”

“一个可能。”

dm开口道:“挽救的可能。”

“又要带走什么呢?”

st说:“一个希望,避免重蹈覆辙的希望。”

短暂的沉吟之后,白冠王颔首:“公平的交易。”

他伸出手。

于是,三人展开手掌,三张破碎的书页重合在一处,化作了一张古老的卷轴,落入了白冠王的手中。

自海潮的静寂澎湃中,那个威严的身影消散在虚空之中。

不,应该说,他们被白冠王送出了自己的领域。

还有那一艘缓缓靠岸的救生船。

在船上,在海浪中浑身湿透的少女自昏沉中苏醒,睁开困倦地眼瞳,凝视着这陌生的世界。

冷酷又阴暗,残忍地好像容不下一丝温暖。

“她冷了。”

st怜悯地说道,自身上摘下了漆黑的长袍,轻柔地包裹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是啊,又渴又饿。”dm叹息,点燃了篝火,火焰上的汤锅沸腾,浓汤翻滚,而鱼肉已经烤的酥脆。

“而且孤独又痛苦。”

kp挥手,阴云散去,浊浪澄澈,璀璨的阳光照耀在海天之间,一丛丛绿色的植物和鲜花自锋锐的岩缝之中生长而出,世界一片美好。

少女呆滞地看着他们的样子,有些恐惧地向后缩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破碎的斧刃,“你们是什么人?”

“来迎接你的人。”st温柔地凝视着她:“和你同样,不属于这里的来客。”

dm颔首:“与你相似,属于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幻想。”

kp耸肩:“本质雷同,不曾活在世上的幻影。”

只存在与记录和传闻之中的精魂们如是说道,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和煦又温柔:“但你和我们不一样。”

“是啊,不被使命所束缚。”

“拥有自由和未来,拥有可能。”

st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拉起,将她引领在篝火之前,体会温暖。

“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莉莉不可置信。

“确切的说,我居功至伟,精准地截留了你的记录,创造出了通往这个虚构分支的路径。”kp得意地开口,察觉到两个同伴狠狠瞪过来的眼神,顿时尴尬地笑了笑:“好吧,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总之,结果圆满就对了,恩,圆满。”

最终,他讪讪地闭嘴。

st说:“我为你带来了**。”

她展开五指,展露出纯白晶莹的凝脂,承载着纯净祈愿。

“我带来了黄金。”

dm说,自从怀中捧出盒子,在打开的盒子里,绚丽的金属闪耀着贤者之石一般的辉光,彰显着不灭的信念。

“咳咳,末药。”

kp手忙脚乱地取出了一串琥珀,琥珀倒映着火光,宛如饱经磨砺之后绽放光芒的心智。

于此,赋予带来奇迹的祈愿,令她自虚无中得以回归现实。

紧接着,给予不灭的信念,让她不会在无数的纷繁事象中迷失。

最终,赠予坚定的心智,愿她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尘世之中走到尽头。

于是,虚幻和真实在此翻转,幻想和现实的界限被颠覆。

凭借着一条虚无的记录,四百年前的历史中衍生出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分支和假想,曾经的过去在众多的传说和逸闻之中渐渐变化,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流传到四百年之后的故事。

在恍惚之中,少女好像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我是……虚构的吗?”她轻声问:“是假的?”

“你将存在。”

逆行而来的贤人们如是断论:“否定神迹的稚子与否定深渊的圣女、虚无中起源的灵魂、纯粹之人——海拉,你的存在,正是这奇迹的证明。”

他们凝视着少女,带来了新的命运:“在久远的将来,将会有另一个关于地狱与天国的故事再一次被讲述。”

“而你,将成为人类。”

“成为传说,事象的精魂。”

“成为创造主,且远胜于我们!”

“去见证这一切吧。”

他们说,“从此刻而始。”

这便是遥远的时光之前,这个故事的开端。

【thestart】

卷末感言

这一卷真是风月大胜利!

第一次使用剧中剧这种嵌套方式的结构来阐述剧情,以桌面trpg类型的游戏方式来讲述一个故事,除了难度和痛苦之外,愉悦感也真是前所未有。

尤其从最后的大**开始,使用游戏作为标题来对应内容,并且还能对的上,并在完成叙事之后在细节方面进行致敬。

超有成就感。

受限于时间和各种方面的因素,虽然令人悲伤的是,标题中所有的游戏我一个都没有玩完过,但能够云两把已经很开心了。

不断地尝试新的技巧和方法,对我来说就是写作的愉快之处吧!

原罪之子的大体背景设定其实我在五年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可惜鉴于实体市场的萧条和惨淡,扑街如我,实在没有刊载机会,只能放在硬盘里到现在,如今能够写完,着实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么,本卷到此结束,按照惯例请假一天,我捋一捋剧情。

接下来就是金陵部分的故事了,我需要从长计议。

所以在那之前,大家先来个简单愉快的除魔大赛好了~(这个也是我想写很久的一个脑洞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教材

“姓名?”

“槐诗。”

“年龄?”

“17。”

“职业?”

“牛郎……啊不是,说顺嘴了。”槐诗干咳了两声,“职业是学生,兼任天文会驻新海机要秘书和行动干员……我说,咱不能把那等给关了?”

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之下,他努力地抬起拷在桌子上的手,想要挡在眼睛前面,可总差一点。

长度不够。

“不能!”

桌子对面的审讯者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声问:“说吧,昨天晚上七点半,你在哪里,和谁,准备干啥?”

槐诗撇嘴,“花园餐厅,和你女儿,准备吃饭。”

嘭!

傅处长一巴掌砸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你他娘的还敢说!是我拿不动枪了还是你飘了?三番两次跟你重申,你还敢勾搭我女儿!”

“咳咳。”

槐诗捂嘴咳嗽了几声,正色辩解道:“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对吧?但凡是人,那么就一定是某个人的儿子女儿,是不是?

也就是说,只要我出去聚餐,那么就一定会和某个人的儿子女儿一起吃饭,只不过这个人的父亲恰好是你而已。你看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fnmdp!”

傅处长恨恨地瞪着他,牙都要咬碎了,“瞧瞧你干的好事!作奸犯科就算了!我们父女关系才刚刚好转了那么一点,现在又他妈见鬼了!”

“你忘了去校庆不能怪我吧?”

“我……”

“你不想见你老婆,对不对?”槐诗叹息,“真巧,你老婆也是这么想的。”

“……”

逆着光,槐诗端详着老傅阴沉的样子,摇头啧啧感叹:“然后你们就双双放了鸽子,造孽喲。”

“那这和你跟她吃饭有什么关系!”

槐诗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了:“拜托,她都老大不小了,跟自己朋友吃个饭,又不是去旅馆,你管个屁啊。”

嘭!

“你他妈还想去旅馆!”

话刚说完,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面容狰狞:“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不安好心!”

“比方!比方!打个比方!”槐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快松手!我喊人了啊!救命啊!特事处打人啦,救命啊!!!”

“傅处,算了算了……”

旁边的人也目瞪口呆地赶快冲上来,掰手的掰手,顺气的顺气,说好话的说好话:,好半天才把傅处长塞回了椅子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槐诗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指头缝里弹出了一根铁丝,在手铐里面扭了几下之后自己把锁开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端坐,语重心长地正色说道:“呐,老傅,我为人呢,你是了解的……”

“你叫谁老傅呢!”傅处长瞪大眼睛,“你为人?你为人有多下流你不知道么!”

“你可他妈够了吧!”

槐诗气得都想要掀桌子了,旋即无奈,“算了,我们不纠缠这个了,我对天发誓,我对你女儿没有一点不轨之心……”

“嗯?”老傅的神情阴沉起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高贵了看不上她咯?”

槐诗觉得自己要爆炸了,脑壳疼。

“大哥,你真得是我亲大哥……看得上是错的看不上也错,你他妈究竟想怎样!”

老傅脸都绿了,“你再占老子便宜,老子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你信不信?”

“好好好,行行行。”

槐诗无奈低头,拱手求饶:“傅依是我的好兄弟,我今天就是死,就是从这楼上跳下去,也不会想着和她谈恋爱!这都什么年代了,请你赶快把你满脑子的下流思想收起来!”

“她是好学生,你不是啊!”

傅处长警惕地凝视着面前的小王八蛋,就好像看着一个趁自己不在家扛着锄头翻进自己家后院的贼。

“傅依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好吧,你确实不太了解,但你好歹对她有点信心好么。”

槐诗挠着头,叹息:“说实话,我对你家的家庭关系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不打算她的私事指手画脚。

但你起码要明白,不是所有人满脑子都是青春期荷尔蒙向着瞎几把恋爱,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爸爸派狙击手对着她的同学二十四小时红外线锁头、需要妈妈派侦探去把每个同学的底细调查清楚……况且,就算你们这么做,真的有用么?有改变过她的想法么?”

傅处长无言以对,许久,烦躁地叹息:“……叛逆期啊。”

“我得说,这要是她叛逆期的话,你们可真太省事儿了。”

槐诗摇头,不想再跟自己同学的亲爹掰扯教女儿的话题了,寻思着赶快把正事儿办了,对他忽然忘记正事儿是什么了。

“对了,我来这儿干什么来着?”

“我怎么知道!”

傅处长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特事处是你家么,闲着没事儿逛着玩?”

“我刚进门话都没说就被你拷这儿了,我也很绝望啊!”

槐诗顿时越发悲愤,思索良久之后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了,我的边境猎人执照和现境行走许可。”

“……”

于是,老傅的神情就变得分外不情愿起来。

十分钟之后,办事员将一整个文件袋都交到了槐诗的手里。

“啧。”

傅处长把他送出门外,最后还提醒了一句:“别以为有了执照和许可就百无禁忌,要遵纪守法,知道么?”

“你这带头违纪的哪里有资格说我啊!”

槐诗背上背包,拔腿就走。

溜了溜了,下次不来了。

这破地方来一次就要被关一次,谁遭得住啊。

刚出门不久,就接到了傅依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挺嘈杂的,听得到人来人往。

“有空么?”隐约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她问:“我和刘蓉、廖俊他们在网吧呢,开黑,快来,带你上分。”

“算了吧,上一个想和我上分儿的人已经凉了四百年了。”

槐诗摇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放心,我屁事儿都没,难兄难弟交流了一下经验而已。只不过吃个饭,难道他还能把我发配到边境去?”

“能行,那下次还吃。”

傅依的语气好像也轻松了一些。

“吃什么吃什么?”廖俊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带我一个,我请客,附近有家串烤……”

“滚滚滚,分儿都给你掉光了,就知道吃……我e住了,你快放大,放大!蓉蓉快走,哎,我的我的……”

廖俊就是学生会的组织部的委员,似乎一直对傅依有点校规里不让的想法。

家里条件虽然挺好,但却不是恶少,反而颇为大哥范儿,成绩不错,性格良好,堪称阳光俊朗。被傅依婉拒过几次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死心,已经暗搓搓地打探她大学的志愿方向,好像打算来个长跑。

奈何小姐姐道心如铁,早就在自己爹妈身上看破了红尘,虽然平时的来往并没有刻意冷落,但一直委婉地限定着好友的距离,一张好哥们卡恐怕是逃不掉了。

看过她那一长串人生规划之后,槐诗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过结婚的打算。

不过这又和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人生不是小说,并不是只有恋爱这种东西。就算不结婚,槐诗相信傅依将来也能够凭着自己风生水起。

听到她们打闹的声音,槐诗只能由衷感慨:“青春真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感,忽然文艺了起来。

一波团战打完,傅依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真不吃了?”

“真不了,我回家复习。”槐诗说,“下周我就去金陵考试了。”

“彳亍口巴……”

傅依并没有再说什么,淡定地说:“那就到了金陵在约呗。”

你说啥?

槐诗愕然,可还没来记得问,电话就挂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大马路中间,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一脸懵逼。

他忽然有些害怕傅处长带着人马杀到金陵去。

回家的时候看到房叔这两天浇的花已经开了,原本萧索的前庭恢复了往日温柔的样子。房叔正站在门口,验收完毕之后给快递员签字。

等快递员走了之后,槐诗把包丢下,就看到客厅里那一个巨大的箱子。

“啥玩意儿?哪儿买的?多少钱?”

槐诗盯着乌鸦,劈头一个三连。

“你的教材啊,石釜学会官方巨鹅天狗店里买的,一套还包邮呢,送8张大师授课dvd讲解难点,不贵,一套才四百万块钱……”

“多少钱!”

槐诗吓得差点跳起来把天花板捅一个窟窿:“四百万?!四百万你买这么一堆破玩意儿?”

“知识无价啊小鬼。”

乌鸦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这种垄断行业,人家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况且你真学会了,几年就赚回来了。”

“我赚个屁!全都给你花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打开箱子,发现石釜学会简直抠门的吓人,大铁箱子里包着一层一层的气泡纸,结果就十来本书,一本根本没什么营养的炼金学入门,还有两本矿物图鉴,八本金属学浅谈……

全都是自己已经会了的!

槐诗大怒:“就这们几个破玩意儿要我四百万?”

“你知道么?从前有个倒霉孩子,像你,家里穷,但天赋异禀。”乌鸦正色说道:“他没有买昂贵的教材书,凭着自学,通过了石釜学会的炼金术考试……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成为一代大师?”槐诗试探地问。

“后来出成绩的时候,石釜学会发现自己家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他购买的教材的编号和记录,然后认为他盗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学识,举报到天文会把他抓了。”

乌鸦冷冷地说:“他因为侵犯了石釜学会的版权被判处了九十二年的有期徒刑并劳役,到现在还在牢里种菊花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物理超度

今天乌鸦的毒鸡汤小故事也效果拔群。

槐诗听完之后打了个哆嗦,旋即怒斥石釜学会这帮王八蛋臭不要脸。

“你以为协会是用来请客吃饭、绣花写毛笔字的么?”乌鸦冷笑:“最大限度的维护群体的利益才是一个组织的立身之本。有那么庞大的利益在眼前,石釜学会当年甚至敢跟先导会分家。

况且,奇迹本来就是奢侈品,不付出代价就凭空得到的话,只会引来灾厄……有炼金术被滥用的惨烈后果在前,有庞大的垄断利益在后,谁都会选择保守方案。”

“那另外这一张纸是什么?”槐诗从箱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印着烫金色大字的文书,看上去,好像是……专利?

“以你的名字申请的专利凭证。”

乌鸦说:“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鼓捣那个么?金属炸药,我查了一下,竟然没有相关的配方,我买了这一套教材之后,立刻用你的名字注册了一个。

对外挂出之后,如果有炼金工坊购买了你的专利,就可以使用这个专利生产产品,买断制,一次大概四十万左右,协会抽成四分之一,虽然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多少少能赚点零花钱。”

这个算是槐诗在回来之后,通过提升过的金属学造诣搞出来的副产品——主体采用镁,锡、铯等不稳定合金,一次性熔炼成型,再以炼金之火激发,形成爆炸效果。

虽然临时手搓的效果并不算太好,只能当做烟雾弹或者闪光弹的非杀伤性武器,如果花费时间去专心制作的话,就可以达到小型破片手雷的威力。

也算是弥补了他如今输出不足的缺点。

听闻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卖钱,他顿时大喜:“那我岂不是要发了?”

“你做什么梦呢?”

乌鸦好像看一个傻子一样:“你以为有关炸药的配方有多少份?不下几十万!光是涉及金属材料的炼金炸药就有四千份以上要比你的配方更具有性价比。

你的优势在于全部采用金属材料,可以在部分场合起到不错的效果,而且可以随时手搓。但你觉得是个人就有炼金之火么?没有炼金之火现场激发,就必须提前制作,从普及性上就打了折扣。

况且,市面上成熟的产品不知道有多少了,哪里有咱们这种小作坊兴风作浪的余地?”

槐诗听完,心中顿时一凉,旋即自我安慰:“投入这么多,总算有回收成本的指望了,能卖了就行,多少赚一点嘛。”

抛掉一夜暴富的梦想之后,乌鸦询问起槐诗的进度:“银血药剂的制作如今你练习到什么程度了?”

槐诗挠了挠头:“按照你的建议,两头下功夫,一种需要五分钟,可以当小血瓶,一种只要四秒钟左右,姑且能够起到加强版创可贴的作用吧。”

“好,这样也算你有个技能可以奶了。”

乌鸦并没有强求更多。

银血药剂这种东西浅尝辄止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投入更大的心血去专精了,倘若炼金等级能够提升,那么效果自然水涨船高。

况且,这个东西里最有技术含量的其实并不是它本身,而是防止银血药剂在冷却之后凝固的专利溶剂。

否则在制造出来一个小时之后,银血药剂就会从液态变成固体。到时候就是去了它本身的效果,甚至变成毒药。

毕竟没有多少人的胃能够牛逼到消化金属的程度。

而防凝固的溶剂各家工坊都有各家工坊不同的技术和手段,而且对外要价一个比一个黑。如果只是自用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去购买。

“总之,已经可以了,很多大佬都达不到你这种程度了,暂时不需要再去投入时间了。”

乌鸦展开翅膀,示意他跟自己去地下室里。

在昏暗中,经过地下室的走廊时,他听见了隐约电流的吱吱声,头顶悬挂的那一颗老灯泡随之闪烁起来。

可就在灯光的明灭之中,槐诗发现自己的身形竟然也开始随之飘渺起来。

当他刻意进入阴魂的状态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随着灯光的明灭而一同闪现和消失。在昏暗的地方,他的轮廓就会消融为一团黯淡的灰雾,而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也难以感受到他存在的实感,就好像是投影仪所照在尘埃中的幻影一样。

乌鸦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回头看过来,眼神略微满意了一些:“很好,看来阴魂你已经掌控的差不多了。”

“该准备进阶了?”

槐诗问。

“不着急。”乌鸦摇头,“阴魂的进阶众多,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做出选择……说实话,我还在犹豫中。”

“犹豫什么?”

“犹豫很多,比方说未来、你的人生就还有其他一些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乌鸦落在桌子上:“所以我决定再观望一下,至少选一个最合适的,对不对?”

“挑个不坑的就行了。”

槐诗挥手,只想猫猫流泪。他实在是被乌鸦给坑怕了。

“放心,如果计划不出差错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开违章车了。”乌鸦挥了挥翅膀,指向了桌子上的那一把银色的十字长枪:“你可以把它拿走了。”

十字枪·悲悯。

槐诗所觉醒的另一种源质武器变化。

一把难得的长兵器,虽然他不怎么会使,但勉强拿来捅人是没错的。而效果……则是让被槐诗捅伤的人感觉到槐诗心中的悲伤和怜悯。

就好像在说:我也是没办法,不是故意捅你的哦,谁让你不听话呢。

虽然听上去十分邪门,但真正被捅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效果有多么恶毒。

就好像愤怒之斧会让人精神受到冲击、悲伤之索会让人心灰意懒一样,悲悯之枪的每一次冲击和碰撞都会瓦解敌人心中的斗志,让他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有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真得被捅死了,内心之中也不会有什么恨意和不甘,反而会一片平静和安宁。

简直是物理超度之枪。

槐诗自己被捅了一下之后,足足贤者状态了一个钟头,从此再也不想当乌鸦的试验品了。

当然,更重要其实是上面的青冠龙之血。

仿佛流不尽的龙血一般,那一道淡淡的湿痕无时不刻地向下滴着粘稠的毒血。贤者之石所独有的性质赋予了它不可思议的奇迹。

凡是血液滴落的地方,都会长出一从纯白的鸢尾花,十几分钟之后才会随着消散的血滴一同凋谢。

倘若舞动起来的话,整个练习场都会变得美不胜收,芬芳而纯洁的花瓣会开满每一个角落,交织成令人炫目的花园。

光是这个声光电效果,槐诗就要给kp点十万个赞。

而更令他满意的,是龙血的效果。

衰败。

青冠龙最恐怖的就是那足以比拟时光的衰败吐息,龙息所过之处,万物衰亡。这一特质仿佛也被龙血所继承了,如今依附在了槐诗的枪刃之上。

这就导致了,被枪捅到的时候,一旦枪刃上的龙血进入体内,受害者的精力就会开始飞速衰败流失,倘若剂量够大的话,短时间内甚至会形成暂时衰老的效果。

哪怕不沾染龙血,只是处于这一片鲜花之中,嗅着它的香味也会导致精力飞速衰减,头晕目眩,气力消沉。

简单来说,槐诗以后可以更加愉快地去享受暴打老人的快感了。

而令人头疼的是……这个毒素对槐诗也有效。

他没有办法豁免!

因此只能拜托乌鸦去研究一下它的性质,暂时制作出一点解毒剂出来。而得到的成果就是桌面上那几支注射器。

“用之前打一支,大概能支撑半个小时左右,小心使用就好。”乌鸦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们需要开始进行一下身体检查了。”

依旧是老规矩,各种常见或者不常见的方法,外加抽血化验和ct……对,ct,乌鸦甚至还买了一台ct机放角落里,隔三差五叫槐诗过来照一样。

反正升华者体质超长,这种程度的辐射小意思啦。

其实这一次主要还是检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在船上的时候,槐诗的源质和范海辛的源质共存的时间太多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一般会导致槐诗的意识被范海辛彻底覆盖,变成行尸走肉。

奈何有神器命运之书在,带着他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保证他人格和灵魂的独立。因此,需要担心的就是源质污染导致**产生微弱变化。

好在,一切都在控制之内。

只不过槐诗有些不习惯而已。

当了那么久的三阶升华者,甚至还客串了一把山寨圣光战斗机,回到自己的躯壳中时就分外的不适应。

尤其范海辛还是三阶之中的佼佼者。

如今槐诗甚至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追得上存做范海辛时的基础,有的时候更是远远不及。

而神经反射的滞后让他足足习惯到现在,依旧还有些难受。

“可以了。”

乌鸦从结果数据上抬起眼睛,指了指地下室的尽头,二十米外的铁桩,“让我看一看现在你的极限速度和力量。”

“我试试。”

槐诗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阴暗覆盖躯壳,浑身被黑暗笼罩,胸前的裂口之中涌动着回旋的烈光。

感受到躯壳中磅礴的阴暗源质,他闭上了眼睛,吐出了肺腑之中的气息。

下一瞬间,他狰狞的血光自他双目之中迸发。

轰鸣奏响。

第一百六十章 除魔大赛(感谢‘苍穹之叹’的盟主!)

瞬息之间,室内仿佛掀起了狂风。

破空的巨响之中,十字长枪自槐诗的手中浮现,随着他的踏前,再度撕裂空气,迸发凄啸。

宛如钢铁融化的炽热光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是破碎的轻响。

就在地下室的尽头,覆盖了特种合金的铁桩已经被枪刃所贯穿,钻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而长枪两侧的分支则楔入了钢铁之中。

裂缝蔓延的清脆声音里,表层合金剥落的声音响起。

而就在铁桩之后的墙壁上,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枪锋所指之处,粉尘簌簌地从裂缝中流下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撮白色的尘土。

那一瞬间,拼尽了全力的槐诗重现了曾经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虽然代价是自己近乎力竭,双臂发麻。

但倘若使用解脱者之尘的话,这样的攻击他甚至还能在来几次。

甚至使用炼金之火控制爆发,可以将解脱者之尘自内而外的分成十六层,导火索一般地爆破,在一瞬间形成更夸张的杀伤力。

“很好。”

乌鸦好像终于有了信心:“你能够有这样的水平,我就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参加除魔大赛了。”

“什么大赛?”槐诗愕然。

“除魔大赛。”

乌鸦淡定地说道:“光是听字面意义你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

“还有这种比赛?”槐诗听了只觉得神奇,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是一群比较蛋疼的大群之主联合起来创办的,地点在一个小型的移动边境里,可以说是边境里颇为著名的几个赛事之一,这一次只是东夏地区的南部的选拔,你去参加的话,获胜的几率不小。

最重要的是提供的奖品里有不少来自地狱的产物,其中大概率会出现有关你接下来进阶的材料。”

听到有关自己的进阶,槐诗顿时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

但很快,就察觉到她话中的词汇。

“大群之主?”他愕然:“哪个企鹅群的管理员么?”

“……你要是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乌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所谓的大群之主,是现境的人用来称呼一部分深度地狱的统治者的,他们往往都是在地狱中存活了几百年的强者,怪物中的怪物,自己本身就是某个族群的领导和统治者,每一个人几乎都可以代表一个地狱势力的存在,你明白了吧?”

“听起来好强!”

“有强有弱吧,强的可以硬撼天敌,弱的可能会被你吊打。”

乌鸦慎重地说:“这一场比赛能够得到天文会的默许,甚至能够在现境散发邀请函,就证明了它们的能量绝对不低,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得罪举办者,被计入黑名单倒还是小事儿,万一他们给你下了什么绊子那就惨了。

虽然他们不至于杀掉自己的参赛者,但留下个什么诅咒让你倒霉几十年还是做得到的……而且他们的诅咒还特别折腾人,上一个在比赛上乱来的人被下了诅咒,到现在喝什么都是凉水的味儿,几十年都没喝过一口热的了,连屎都不温的。”

槐诗听完顿时打了个哆嗦,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这群家伙一般来说应该都是魔吧?花钱让人搞除魔大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乌鸦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场比赛对你而言,意义重大,虽然有些超出你的极限……但希望你能赢吧。”

“放心,只要没有四阶,我都能打一打。”

槐诗想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打气。

“如果只是能打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好办了。”乌鸦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么有信心,我就不打击你了,稍后我会做好准备的,希望你也能灵活运用这些工具。”

“这个比赛什么时候开始?”槐诗问。

“真巧,就是今晚。”

乌鸦露出了那种令槐诗不安地笑容:“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说着,她拿起了那一张漆黑烫金,书写着某种地狱语言的邀请函,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半夜,十二点。

石髓馆后面的草坪上,槐诗背着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好像送外卖的一样,脸上还带着一张廉价的塑料佩奇面具,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百思不得其解。

总觉得这个除魔大赛有哪里不太对。

但又说不出来。

背着乌鸦给自己准备的一箱子秘密武器,他都没时间打开看,就被乌鸦催促着上路了。结果临走之前,又被房叔给叫住。

“少爷,那个……”

他看着槐诗脸上那个两块钱卖十八个的塑料面具,犹豫了好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带那种东西未免有些不成体统,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

槐诗疑惑地接过,打开布包一看,面具之后的表情就抽搐起来。

“行吧……”

他拿起布包里的面具,铁的,敲上去邦邦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房叔拿后院杂物间里的吹风机对半劈了之后自己焊的。

为了迎合自己家少爷的诡异审美,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罐喷漆,喷成了粉红色之后,焊了两个螺丝上去充当眼珠子。

钢铁佩奇。

“这不还是佩奇么!”

槐诗欲哭无泪,看到房叔期待的眼神,只能挤出笑容,待在脸上。

房叔专注端详了一下,拿起了手中的油漆笔,往上面点了两个红晕之后,后退了一步,欣慰地笑了起来。

好像在看着方圆几百里内最靓的仔。

“那我做好早饭,等您归来。”

他颔首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你看看,你看看,连房叔都在给你加油鼓气!”槐诗的肩膀上,乌鸦感慨:“你要加油啊!”

“我感觉自己更无力了怎么办?”

“那就想点好的,比方说自己的存款怎么样?”乌鸦说:“那一千多万都被我花得还剩下八百多了,你得努力一点养家糊口啊!”

“求求你别说了行么?”

槐诗越发地无力起来了,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惨白色。

不想理这破玩意儿,他拿起邀请函,走上草坪去。

按照邀请函上乌鸦给的翻译,想要参加大赛很简单,只要在手持邀请函在预定的时间在三岔路口晃几圈,举办方就会收到他的信号,将他拉进边境里去。

听上去方便的不可思议。

但问题是……去哪儿找三岔路口啊!

十字路口好找,但忽然之间让槐诗去找个三岔路就有点蛋疼了,无奈之下,只能按照乌鸦说的,反正是路都行,自己家的路也是路,让房叔白天的时候在草坪上用除草机给推出了一条小路来。

“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诶?”

静谧的月光之下,槐诗凝视着面前草坪上的简陋三岔路,手持着邀请函,踏出一步,然后愣在原地。

起雾了。

当他越是向前的时候,雾气就越浓。

直到他按照邀请函上的仪式,在三岔路口站定,三个方向分别走了十步回来之后,浓雾已经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

在短暂的恍惚之中,槐诗好像听见了隐约的钟声。

大雾骤然消散。

他重新回到了三岔路口。

可这一次已经不是在他家的草坪上了,而是一条宽阔到足以让好几辆马车奔驰来往的繁华路口。

实际上,真的有各种老式的马车在三岔路口来来往往。

借着马车上悬挂的灯光,槐诗能够窥见车厢里一个个似人非人的存在,就连车夫的脸上都长着鳞片或者腮。

拉扯的除了马之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甚至还有一辆早期的简陋汽车突突突地从他身旁开过去,留下一道呛人的浓烟,而就在汽车上,趾高气扬的绿皮地精还在大声怒斥:“走开走开走开,不要挡路!”

槐诗听话,乖乖让到路边,去看路牌的时候,发现上面的文字已经完全是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了。

随着他的视线,路牌上的文字活物一般地扭动了一震,然后变成了东夏文。

向左,白城;向右,绿岛美食汇;向后,灰岸。

“去绿岛,记得不要走错方向。”乌鸦提醒道:“这里是一个中介边境,万一走失的话很麻烦的。”

“美食汇?”槐诗愕然:“你确定?”

“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行行行……”

就在向前走动之中,槐诗感觉,路边的同行者越来越多了起来,好像突兀地从雾气中的岔路中走出来一样。

大部分看上去都是人类的样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升华者,身上带着隐隐的辉光,随身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看上去都身手不凡,其中隐隐有几个,让槐诗感觉充满了威胁感。

那些家伙低头看人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看食物一样!

不知何时,脚下的大地已经变成了水泥马路,远方亮起了宛如游乐场一般的灯光,人声鼎沸。

可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恶寒,愣在了原地。

乌鸦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叹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别让人觉得你是从乡下来的好伐?”

“可、可……天、天上!”

槐诗呆滞地仰望着天穹,或者说,本应该是天穹的东西……

在天穹之上,触目所见,璀璨的星空已经消失不见,而取而代之的是波涛汹涌的海洋!

无数暗流涌动着,掀起一层一层的浪花,波澜飞迸着,可是却未曾向着地面坠落。宽阔到没有边际的黑暗海洋笼罩了一切。

隐约可以窥见在风口浪尖跳跃和航行的点点白帆,隔着数万米的距离,槐诗甚至能够听见无数水流碰撞时迸发的隐约轰鸣。

大海在涌动着,无时不刻地暴虐动荡,仿佛随时要从整个天空上倾泻下来一样。

淹没一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除’魔大赛

只是想到这一点,槐诗就忍不住哆嗦。

“现境不也是一样么?珊瑚云你能接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天空变个样子呢?”乌鸦平静地反问道,“安心一些吧,大不了就当换了个材质包呗。”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整个东夏的边境地区都是这个样子,确切的来说,整个亚洲地区的边境,都被这无尽的海洋所笼罩,隔三差五会有洪流席卷,从天而降,将一切淹没……然后开始重建,等待下一次洪流的降临。

罗马那边更惨,据说整个都陷入了地壳之中了,中东的火到现在还没有浇灭,钢铁的城市就架设在烈火和熔岩之上……”

乌鸦叹息:“这就是脱离了现境的证明,槐诗,在边境这种尚且稳固的地方不用担心其他的危险,但不要想着能够回到摇篮里了。

硬派点,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不就是个海呢?当做不存在就是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你不可能当做看不见。

槐诗近乎强迫地低下头,让自己忘掉这件事儿,别担心上面的海洋会骤然砸下来,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他旁边,一个同行的胖子看到他僵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咯吱窝,在狐臭里呵呵笑了起来。

“生面孔啊年轻人,看上去挺能干的样子,你也是这一届除魔大赛的参赛者么?”

“恩?啊,是的。”

槐诗小心翼翼地放慢了一点速度,想要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狐臭,可旋即发现后面更臭,只能咬牙加快了速度。

“哈,到时候就放马过来吧!”那胖子咧嘴笑了起来,神情颇为热血:“我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只可惜,那身材,不像是能够斩妖除魔的样子,甚至还背着一口铁锅,好像一个厨子。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那胖子就放慢了速度,和后面那几个一脸油光的同行者们谈笑起来,眼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庞大箱子,沉重的脚步,还有健壮的体型,无一不在提醒着槐诗,这些都是强敌。

没过多久,槐诗就已经走到了那个游乐场一般灯光附近,看见了敞开的铁门内汹涌的人潮。

不止是东夏人、瀛洲人、缅国人等等,甚至还能看到不少白人和黑人行走在其中,眼神凶悍,神情肃冷,警戒地看着身旁的参赛者。

可他们的打扮却总有些怪异,让槐诗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更见鬼的是,就在门外,人声鼎沸的广场上竟然摆满了地摊,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在放声叫卖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瞧一瞧,看一看啊!珍藏三十年鲱鱼罐头,闻起来恶心,吃起来也恶心,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啊!”

“正宗豆汁儿、精品折耳根,大家来看看啊,应有尽有,不要错过!”

“新鲜的腐烂榴莲……”

“正宗绿毛毒酒,精选哥布林腿毛酿造,已入选地狱非文化物质遗产!今天爸爸喝一口,明天你就有遗产!”

“现煮深渊螺蛳粉拌咖喱!”

“……”

“我的妈耶!”

槐诗被迎面而来的臭气熏了一跟头,踉跄后退,几乎吐了出来,脸色惨白。乌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快去买啊!”

槐诗傻眼:“买什么?”

“你材料啊!”乌鸦问,“不买新鲜的材料,怎么参加除魔大赛啊。”

“难道靠这些破玩意儿来除魔吗?”槐诗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是不是还要念个经啊。”

“……”

乌鸦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许久,犹豫地说:“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嗯?”槐诗疑惑。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乌鸦叹息,“我说的除魔大赛,不是扫除的除……”

“嗯?”槐诗警觉。

“……是厨师的厨。”

“啥玩意儿?”

槐诗呆滞地回头,看着大门的方向,那一扇招牌。

就在招牌上,一行诡异的大字不断地变化,到最后,固定成东夏语的摸样。

【第107届厨魔大赛东亚地区海选会·东夏赛场】

“请选手们做好准备。”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喇叭里响起,带着好像两根舌头一般地颤音:“十分钟后,将正式入场准备比赛,请大家保持有序的队列,请勿在赛场内随意地违反安全条例,违者将会招致大群之主们所降下的诅咒。”

“……”

在呆滞之中,槐诗僵硬地回过头,看着乌鸦无辜的样子,吞了口吐沫:“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以及,由于本届选手退场人数过多,组委会决定,持有邀请函却没有参赛的选手,将会统一受到惩处。”

喇叭里那个奇怪的嗓音高声喊道:“这些懦夫将被评委们诅咒,一辈子只能吃狗屎味的咖喱和咖喱味儿的狗屎!”

尴尬地寂静中,乌鸦怜悯地看着槐诗:

“……我觉得吧,不能。”

“草!”

槐诗,彻底绝望。

应该说这比赛太他妈神经病了呢,还是说不愧是大群之主们所举办的竞赛,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地狱的疯狂特色。

就连追求的结果都如此与众不同。

倘若厨神大赛是比谁做得好吃的话,那么厨魔大赛就……

对,就是比谁做的饭更难吃!

按照组委会那群每天闲着没事儿吃喝玩乐到最后快要看破红尘的家伙的说法,所谓的美食,再怎么努力,都是有极限的。

——但是,难吃没有!

难吃是没有极限的!

不会有最难吃,只会有更难吃!

而所谓的厨魔大赛,就是大家比谁做得东西更难吃的比赛!

从一百年以前诞生以来,吸引了全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诸多强者踊跃参赛,创下了诸多奇迹和噩梦一般的结果。

到现在观看比赛的标配里都带着防毒面具,还是那种连脑袋都一起罩在里面的。

原本其实是没有的,只要一个口罩就行了,但自从九届之前的冠军在决赛的时候端出一锅‘魔跳墙’,有三分之一的观众在闻了那恐怖的味道之后陷入了重度抑郁和绝望之中,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在往后的几个月里纷纷自杀,余波蔓延至今不熄。

后来,大家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不得不多花一点钱了。

哪怕只是东亚地区东夏东部赛区的海选,都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潜伏在其中。

而槐诗混迹在里面,只能瑟瑟发抖。

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他妈怎么打!

打不过啊!

输都输定了好么!

“别丧气,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创造奇迹!”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戴上了一个乌鸦嘴防毒面具,声音浑厚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会在观众席上为你加油的。”

“啥玩意儿!”槐诗懵了:“你不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干啥?那多臭啊!呃,不是……”乌鸦干咳了两声:“比赛规定比较严,人家也不让带宠物啊,况且姐姐只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乌鸦,帮不了你啊!总之,工具都给你了,材料你也买了,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发挥创意吧!”

说罢,抛下了槐诗一个人,乌鸦振翅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原地,在保安恶狠狠地瞪视中含泪走进了选手休息室。

然后,僵硬在原地。

此刻在选手休息室里,槐诗感觉到了四方传来强者的气息,还有狐臭。数十条白花花的胳膊中间,槐诗才想起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光着膀子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强者!

黑暗料理界的精英!

不是在学校食堂里做饭超过十年的大妈,就是在绿皮火车上工作了五年以上的厨师,亦或者是以地沟油和人造香精勾兑出噩梦味道的魔术师……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便有好几道恶狠狠地目光看过来,发现进来的是个双股颤颤脸色苍白的弱鸡之后,便冷哼一声,不屑地收回了视线。

几道宛如实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迸射电光。

“哼,老王,你死心吧,黑暗料理的正统在高校界!”

房间正中央,负手而立的中年妇人回过头,冷声道:“为了炼成秘传食谱,我在科大打工十四年!如今你们的雕虫小技,是赢不了我的手中这一道烂西红柿炒月饼的!”

整天就迫害无辜大学生,你他妈骄傲个屁啊!

“嗤!”老王双手抱怀,冷笑一声:“那种糊弄小孩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我们餐车地狱料理!那种在无处可逃的封闭感中怀着恐惧将食物吞入腹中时的表情和内心中所浮现的喜悦感……师妹你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明明就是做得难吃你们哪儿来那么得意啊!

而且师妹是闹哪样啊!究竟是哪门子师门内斗吗!

求求你们不要迫害我这种无辜的少年,回去自己私下里找个厨房比一比不好么?

槐诗一口老血还没喷出来,就听见房间阴暗的角落里,那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

“科科科,两位来陪跑的小年轻着什么急啊。“那个阴森佝偻的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眸,迸射寒光:”这一场比赛,我们峨眉山金顶派赢定了!今天就要让你们领教一下我们名胜料理的厉害!每一口都会是你们心痛的感觉!

金顶派是什么鬼啊!

景点宰客很骄傲的哈?

你们这是在开武林大会吗!麻烦你们收了神通好不好!

槐诗已经被扑面而来的强者气息压迫到源质不稳,快要疯了。而就在那另外两师兄妹正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却听见大门轰然洞开。

低沉的脚步声里,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高声唱名:“地津正宗猫不理包子百年老店参赛主厨刘师傅到!”

瞬息间,房间陡然一滞,槐诗窥见无数充满斗志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无数破锅烂铲子齐齐鸣动,就连篓子里的臭鱼都奋力蹦跶了起来。

宛如万剑齐鸣!

朝拜宗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比赛开始

那一瞬间,在场众人齐齐抬头,磅礴的压力如海潮一般席卷向门口,可旋即,便在一道轻蔑的眸光之前轻描淡写的消散。

一个身影昂然挺立,走入了休息室中,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气势巍峨宛如镇压诸天。

可旋即,又有一道气势针锋相对地从门外袭来。

“夏熙路美食街钟水饺参赛选手赵师傅到!”

“呵,刘师傅,今年也要较量较量咯。”一个苍老而浑厚的笑声从门外响起:“可要小心咯,老头子我今年可是准备了杀手锏。”

“嗬,奇技淫巧。”刘师傅冷笑:“把戏再多,打得过我们百年的黑暗老卤么?”

未等来人站定,一道又一道的强者气息从门外浮现。

“长安隔夜羊肉泡李师傅到!”

“琼州烂虾大排档陈师傅……”

“……”

一时间,休息室内群英汇聚,仿佛连空气都在这恐怖气势的碰撞之下凝固了,宗师们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彼此凝视着对方,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

听到一半的时候,槐诗就已经面色灰败,斗志全无。

怎么打!

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人家做的难吃啊!

这根本不是技巧能够弥补的差距,而是由无数无辜的旅客的哀鸣和痛苦所铸就的恐怖梦魇。

只是看着他们,槐诗就能够从他们背后的虚空中看到海量的黑暗源质。

那是无数人吃屎一般痛苦的怨念,还有来都来了的自我欺骗时所产生的悲伤。

在他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微笑着:“别怕,照常发挥就好。”

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姐姐,头发挽着马尾辫,看上去干练十足,笑容和蔼可亲,槐诗接过纸巾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苦笑着摇头:

“怎么照常啊?我都没有常可照,我就会煮个挂面而已。”

“哼,又是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旁边,一个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的男人冷笑:“总以为只要胡乱做就可以很难吃,殊不知想要做得特别难吃究竟要花费多少苦工和心血!”

我他妈闲着没屁事儿琢磨这么把饭做得更难吃是干蛋啊!

槐诗根本不想搭腔了。

只盼着这一场比赛赶快结束,自己上去随便凑个数就赶快落选回家。

就在此时,整个选手休息室陡然一震,所有参赛者都陷入沉默,抬头。

天花板被掀开了。

就好像拆开一个盒子那样。

一个巨大的阴影蹲在盒子外面,低头凝视着他们,很快,微微点头:“尊贵的评委们已经入场了,你们做好准备,很快就会有上场的机会。”

“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最好尽快退出。”那个庞大的阴影睁开血红的独目,冷声宣布:“这一次来了一位尊贵的大人,万一因拙劣的技艺而震怒的话,可不是吃一辈子的屎就能平复的后果!”

轰!

盒子盖上了。

寂静里,休息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神情再无轻慢,反而郑重起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出口,犹豫了一下,断然地摇头。

与其吃一辈子狗屎味儿的咖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能拿出真本事了!

槐诗斗志燃烧起来,然后立马就烧没了——真本事个屁啊,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搞好么。

大门轰然开启。

一个穿着皮裤的魁梧男人扫了一眼室内,拿起手里的号码牌:“109号选手、89号选手、44号选手、88号选手,准备上场。”

第一批选手离开之后,第二批选手很快也被喊走了,紧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

室内越来越空旷。

槐诗却越来越不安。

直到最后,就连他旁边一直安慰她的小姐姐也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选拔有没有通过。

唯一知道的就是,被叫走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槐诗越发的紧张。

直到最后,有人走进来,扫视着房间里最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好了,你们一起来吧,评委们已经等不及了。”

所有人连忙端起工具跟在了身后。

“这一次评委们的口味很叼,如果你们是来凑数的话,最好提前认输退赛,相信我,这是为你们好。”

那个绿皮兽人一样憨厚的汉子拿着名单走在前面,迎面有一个长满眼睛的触手怪蠕动而来,手里还拽着一个惨叫的人。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啊!”那个人哭喊着:“我的臭豆腐还可以更臭!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把我丢进那里去……”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可怜鬼。”

兽人摇头嗤笑了一声:“据说他被抓住的时候,真得想要在臭豆腐里放屎……呵,这种玷污厨艺的人根本不配做厨师,你们看好了,再有这种来捣乱的,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他们就看到那个触手怪拉开了一扇门,随手,将那个人丢了进去。

一阵恶臭中,槐诗隐约看到了一片应该打满马赛克的化粪池。

远远地听见一声闷响,惨叫声就不见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压力山大。

走廊的尽头,就是庞大的赛场,09号海选分区。

数千名参赛者已经被分到了数十个不同的分区里,经受考验。

所有灶台在宛如罗马斗兽场一般的梯形广场中央一字排开,而在观众席上早已经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一层薄薄的灰雾笼罩了这群地狱和边境来客的面目,藏起了那些骇人听闻的面目和身份,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纯粹的观赏者。

欣赏着地狱奇迹的诞生。

而就在正对着的裁判席上,挺立着数个威严的身影,面目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冷厉而苛刻的目光凝视着颤颤巍巍的参赛者们。

很快,有一位评委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侍从颔首,走上前来,昂首挺胸地宣布道:“比赛题目——甜点。”

“不拘类型和风格。”

八只眼睛的侍从冷声说道:“十五分钟之内,向评委大人们呈上你们的作品,否则,就准备迎接失败者的下场吧!”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向四周的参赛者们,有的人已经双股战战颤颤巍巍,有的人则已经斗志昂然,扑向了灶台,取出自己的工具和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开始火热的制作。

只有槐诗一脸茫然的灶台前面,看着四周,无所适从。

评委们察觉到他试图划水的样子,不快地皱眉,投下森冷的压力,观众们则发出了烦躁的倒彩:“滚蛋!滚蛋!滚蛋!”

槐诗甚至看到在其中,喊得最起劲儿的是一只乌鸦。

“靠妖,你就想看我倒霉对吧?”

槐诗无语地收回视线,强行平定心神,再怎么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不能被这种小阵仗吓到。

但究竟要做什么甜品啊。

他翻检着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可以说应有尽有,各色水果、牛奶、巧克力……只不过每一个都散发着诡异的色彩和味道,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够做好吃的样子……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都厨魔大赛了,点可能让选手做什么北斗镇魂面一类的鬼东西啊。

胡乱地拿了一堆东西丢在案板上。

接下来槐诗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做。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竟然还有手机信号,槐诗如蒙大赦,慌不迭地现场搜起做法来,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了他的屏幕,倒彩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而就在槐诗手忙脚乱的时候,已经有人提交了作品!

短短的三分钟!

那个昂头挺胸的哥布林已经大笑着,端起餐盘,得意地瞥着其他错愕的参赛者们:“遗、遗产你们知道么!这、这一场比赛,我、我们绿毛毒、毒酒赢定了!”

说罢,他揭开盘子,向着评委们介绍:

“——请品尝,酒、酒酿银耳!”

在盘子上,四个小碗中,晶莹剔透的银耳漂浮在色泽诱人的水果之间,看上去毫无**,闻着有淡淡的香气,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有购买了豪华套票的观众甚至能够和评委们同步嗅觉和味觉,更感受到了其中的甜香,如此诱人。

当小勺舀入口中时,一抹香甜便从口中迸发,瞬间占据了舌尖,当这一抹诱人的甜香尚未消散的时候,隐藏在糖衣之后的恶魔便露出狞笑。

紧接着,恐怖的辛辣、苦涩和难以言喻的恶臭从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如炸弹一般爆发。

评委们动作一顿,纷纷仰头,喷出一道恶臭的毒气,可神情却没有丝毫地不快,反而充满了惊奇和爽朗。

“奇妙!”

在最前面,一个看起来像是穿着西装的河马评委开口拿起小勺,舀起了碗中的甜品,啧啧称奇:“太难得了,都是自带的材料么?这种用硫磺熏过的银耳口感简直绝妙,搭配上这几颗用激素催熟的草莓,还有色素染成绿茶样子的草埂……而作为主宰的,则是经过精妙酿造的地狱遗产·绿毛毒酒,这种酸涩的口感如同舔舐凛冬时期的铁栏杆一样,令人入口难忘!”

“不,还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河马旁边,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头,眼窝深陷宛如骷髅一样,语气沙哑:“你还用了另外的一种材料,它被隐藏起来了,但实际上才是这一道甜品最重要的基础……”

评委们回味着,眉头皱起。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厨师王,我当定了!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一瞬间,评委们错愕,旋即惊叹,鼓掌。

“绝妙的搭配!”

“出色的味道!”

“可谓用心良苦!”

很快,评委们放下空碗,擦了擦嘴,然后彼此看了一眼,河马开口说道:“可惜,不合格!”

枯瘦男人举手,“三分。”

独眼触手怪抬起牌子:“四分。”

脸色惨白的半透明女妖摇头:“两分。”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巍峨黑影发出浑厚的声音:“一分。”

十分满分制,竟然没有一个裁判给出了及格分。

“不可、可能!”

哥布林呆滞地摇头,踉跄后退:“我、我、我……”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问我们为什么刚刚会给出好评,对不对?”河马淡然地拿着丝巾擦着门牙上的银耳碎片,随意地吐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你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档次,看得出,花了大价钱,厨艺勉强说……及格吧。

反正只要材料够好,什么破厨艺都能做得差不多,但有一点,你完全没有。”河马抬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在你的食物里,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他说:“你的料理中没有心!“

“放、放、放屁!“

哥布林大怒,接受不了这种扯淡的借口,竟然气的爬上桌子指着河马的脸大骂:“什、什么狗屁心意!什么狗屁的心!吃个破饭,难道厨师心情不好味道会不一样么!”

“愚昧。”

“浅薄!”

“可怜……”

评委们并不大怒,反而怜悯地看着哥布林,就像是看着井底之蛙那样。

在最后面,那个神秘的黑影发出了冷漠的声音:“太愚蠢了,执着于表象,却忽略了本质……我问你,所谓的食物,究竟是什么?”

哥布林愣住了。

“答案,只有一个。”

黑影抬起了一根手指:“食物,是存活的基础,是所有活物的需求,是生命中先天的需要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它才被赋予了众多价值和寄托了众多的期望!”

那黑影的声如雷鸣:“倘若品尝美好的食物是所有生物先天而有的渴求的话,那么,厨魔大赛所需求的黑暗料理,便是这最原始最古老而最残忍的恶意精髓!”

“我们所需要的难道是帮厨一样的加工者么?是只知道按照菜谱来按部就班的机器么?”

黑影环顾着四周反问,在观众们沸腾的咆哮中,他肃然说道:“我们所等待的,便是这灾厄和绝望所铸造出的精髓!我们所渴望的,便是能够让我们在咀嚼中尽兴的恶魔料理!”

“——而你,不合格!”

就在黑影的所指之下,哥布林委顿地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可依旧心怀不甘:“我不服!凭什么说我的料理没有心!”

他气得连口吃都好了,“我不服!”

黑影微微摆手,示意上场的警卫退到一旁。

很快,便有冷漠的侍从走上前来,放下了一个盘子。

“这是上一轮参赛者所留下的余料,倘若你真得怀有厨师之心的话,便尝尝看吧!”

哥布林愣了许久,看着面前破碎的巧克力千层,不可置信,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怎么会超越自己的作品。

可当它伸手捏起一块碎片,放入口中的时候,便愣住了。

惨白的面色变作铁青。

不可置信。

如遭雷击,又仿佛得到了什么恍然的领悟。

自呆滞中,留下一行浑浊的血泪。

“为什么?”他仰天呐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隔壁的地精……苍天啊,为什么!”

流着血泪,他嚎啕大哭,哽咽着,猛然扯下了自己的裤腰带,缠在了围栏上,蹬腿把自己挂了上去。

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死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地上那一盘残存的巧克力千层,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黑暗料理界的厨师之心这么厉害的吗!

怕不是光明一些还可以延年益寿哦!

可瞬间,他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

等等,延年益寿?

这不就是炼金术吗?

也就是说……

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

而就在观众席上,乌鸦忍不住摇头叹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神经究竟有多迟钝啊?”

没错,在这所谓的厨魔大赛之上,做得难吃的食物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真正本质上的竞争,乃是源自料理者本身的恶意和黑暗。

称之为‘黑暗料理界’,简直实至名归!

而在这方面,你这一台负能量创造机……应该是如鱼得水那样才对!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十五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

选手们纷纷提交了自己的作品,或是成功晋升,或是一败涂地被扫出门外,迎接失败的恶果。

渐渐地,到最后,场内只剩下了铁锅之前抱怀而立的槐诗。

就在观众们不耐烦的声音里,槐诗掀开锅盖,抄起漏勺将里面煮沸的芋圆尽数抄起,倒在冰块,然后从冰箱里搬出了一大块冰块,双手展开,抓起两把菜刀噼里啪啦一阵乱剁。

轰鸣声竟然连观众的倒彩都压制了。

当无数碎散的冰晶飞迸之后,留在原地的,乃是四个大小均匀的冰碗。

而被剁碎成粉末的冰粉,则堆在了案板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河马忍不住逗笑了:“小年轻还挺有仪式感。”

“反正都是失败的下场。”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冰沙这种东西,没什么新意。”

几乎踩着倒计时的铃声,槐诗麻利地承装着冰沙,放好芋圆,然后撒上了奶油、巧克力酱和抹茶粉等等作料。

四碗散发着凉气的冰沙就已经做好了。

摆在了评委们的面前。

女妖冷冷地看着他:“小鬼,如果你指望着那一手不入流的刀术想要拿名次的话,你可走错地方了……装模作样这么久,端一碗烂玩意儿上来,就别想拿分数。”

“稍安勿躁。”

槐诗后退了一步,露出微笑:“它还没有注入灵魂……”

说着,槐诗右臂在胸前竖起,拇指食指无名指轻轻搓起,宛如跳舞那样地扭腰轻柔地搓动了指尖,一缕灰色的尘埃便从指尖簌簌落下。

那姿态神圣地仿佛在祈祷一般。

在评委们错愕的目光中,劫灰划过手肘,均匀地撒在了冰沙之上。

瞬息间,无声地没入到了层层冰霜之中,仿佛消失不见。

可转瞬间,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一碗冰沙,不一样了!

就好像,拥有了灵魂一样!

“福报冰沙,请。”

槐诗微笑着,引手说道。

河马错愕了瞬间,很快,皱起眉头,拿起勺子,铲起了一勺冰沙,送入口中,表情就呆滞了期待。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直接端起了冰沙的碗,疯狂饕餮,到最后,甚至将碗都塞进了嘴里,咀嚼地嘎嘣脆。

那清脆的口感和富含冲击性的味道瞬间随着味觉的同步扩散在整个会场之中。

再无喧嚣和倒彩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像被冰封了一样。

脸色变得铁青,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到最后,渐渐失去血色,好像在漫长的苦行和劳作之中失去了力气,充满疲惫。

“这是……这是……”

许久,河马缓缓地抬起头,眼角落下一滴感怀的泪水:“啊,这种冷酷的冲击感以及满满的恶意,无法逃避的沮丧和悲伤……如同无止境的加班和苦役一般,在自我欺骗而诞生的虚假鸡血里,身体渐渐被掏空……可内心中却忍不住涌现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他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眼角,恢复了平静,发自内心地评判道:

“绝妙!”

“精纯的绝望和恶意!多么纯粹的厨心!”

枯瘦的男人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吃了,双眸之中却仿佛燃起了兴奋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啊,仿佛能够看到一个996的上班族回到家之后看到陌生的男人躺在自己老婆床上一样!从愤怒到疲惫,到最后,选择了原谅……我竟然感受到了‘这不也挺好嘛’一般的解脱感。”

女妖凑到冰碗的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仿佛磕了药一样地哆嗦起来。

而冰碗,无声地融化为水。

“哦哦哦,这种由厨师的内心直接流溢出的幸福感,太令人怀念了!”她抿着嘴唇:“通过冰霜巧妙地冲淡了它的烈度,可是却让这一份幸福变得更加的绵长……没错,这样的满足感,无愧福报之名,虽然手法稚嫩,可这一份创意却令人赞叹。”

在漫长的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传来的咀嚼声。

那个庞大的黑影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槐诗的料理,一勺又一勺,慢条斯理,到最后,轻柔地放下了碗。

在点出哥布林的缺陷之后到现在,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只有一个字儿。

“可。”

四个分数牌举起。

七分、七分、八分、六分。

初赛,通过!

十六强的名单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槐诗,晋级!

“招待不周!”

槐诗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转身走向休息室。

不同于十五分钟之前的茫然和不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平静和信心,倘若要用语言来表示的话,那么大可一言概之!

——厨师王,我当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滑

有那么一瞬间,他体会到了,究竟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天才。

所谓的天成之才,正是要来形容这一份无人能够模仿和触及的可怕本质和天赋吧?

只是握着刀,无需其他,就让人体会到了待宰牛羊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休息室里那三具尸体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了,还有那些人望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那种浓浓的忌惮分明是送给自己身旁的罗娴。

而自己,却在沉睡的哥斯拉旁边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度过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三千六百秒。

槐诗吞了口吐沫,勉强自己收回了视线,专注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搬出了乌鸦为自己准备的所有工具。

滤网、量杯、反应釜、漏勺、滴管、注射器。

紧接着,便是大件。

一个小巧的水浴锅、一台轻型炼金离心机、一整套萃取和提纯的设备,还有一个装满了液氨的保温瓶。

以及一系列零碎的原材料。

这就是他所要依仗的厨具。

比起厨具来说,更像是炼金设备的仪器。

“这算个什么厨师!”旁边一个披着破斗篷脸上长满了烂疮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这么多设备,究竟是来耍杂技还是做菜啊!”

他冷眼撇着槐诗:“难道你以为评委没有见过炼金术吗!”

一时间,就连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都忍不住皱眉。

槐诗随手打开了举办方提供的材料箱,随手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三米多长浑身长满了倒刺的鱿鱼砸在了桌子上。

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睛瞥了过去。

“少见多怪。”他抬起了中指,反问:“听说过什么叫‘分子料理‘吗?”

“……”

一时间,不止是他和评委,就连观众都目瞪口呆。

神他妈分子料理。

多新鲜呐!

黑暗料理界这么多年,什么菜系都有,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要搞个分子料理。

连质疑者的愕然地张大了嘴,脸上伪装用的烂疮险些掉了一块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把脸上的烂疮伪装重新贴好,只是嗤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比赛在继续。

但如今的比赛已经和不久之前的截然不同。

不只是气氛,还有材料和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

根本不用去辨别,当槐诗刨开了那一只鱿鱼之后就发现,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基本上没有一个能让正常人吃的地方。

凭借着自己只是入门的炼金术,他都能够断定,这玩意儿的每一个部位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还有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和随身携带的古怪作料,以及从锅中升腾而起的刺鼻味道。

升腾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阴冷狞笑的表情。

与其说他们在做什么难吃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在考虑怎么在食物里下毒才对吧!

只有罗娴一个人一板一眼地切着菜,烧着锅,然后切着自带的酸菜作料,好像真得准备做一锅……酸菜鱼?

虽然目光打量着左右,可槐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双手抓起厨刀刨去鱿鱼内脏之后一阵噼里啪啦将它切成了碎末。

紧接着,听见了耳旁骤然传来了风声。

不假思索。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刀锋,向着前方斩下。

等将那一根飞过来的倒刺凭空斩落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倒刺的来处——那个烂疮男。

他正抓着一条长满倒刺的鱼,似是无辜地看着槐诗:“抱歉,失误失误,你没事儿吧?”

“啊,我没事儿。”

槐诗咧嘴一笑:“失误嘛。”

他手中动作不停,直接抄起钳子捅进了材料箱里,扯了一只诡异的水蛇出来,猛然砸在了砧板上,就在说话的时候,刀锋斩落,剁下了蛇头。

诡异的蛇头飞起,依旧呲呲地吐着毒信,张口欲噬。

巧合一般地,飞向了烂疮男的方向。

“啊,手滑了……”

就在槐诗歉疚的声音里,烂疮男慌乱躲闪,蛇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尽了他煮沸的汤锅里。

恶臭旋即在从泛着奶香的骨汤里泛起。

前功尽弃。

烂疮男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似是想要发作,但却没有扑上来,只是表情抽搐了一下,恨恨地收回了目光。

很明显,在评委的目光之下,选手之间的互相干扰被视为允许的行为,倒不如说观众们反而乐意看参赛者之间暗中争斗的你死我活。

可直接攻击选手就会犯规。

槐诗的眉毛挑了一下,感觉自己get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说话,继续专心地准备着自己的作品。

鱿鱼处理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就是辣椒。

直接从举办方提供的材料里选择了来自美洲的魔鬼椒,据说在边境,真得边境异种会种植这种真得会辣死人的辣椒。

而举办方所提供的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槐诗一刀剁下去,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呛人的恐怖味道在瞬间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这个赛场,令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种宛如焚烧一般的恐怖味道里。

一阵乱剁之后,槐诗赶快把这玩意儿装进了袋子的封好。

接下来是生姜、胡椒……一堆一堆重口的东西倒进了盆里,整个盆里瞬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狱,翻涌着各种令人不适的颜色。

旁边的参赛者都已经傻眼了。

神他妈分子料理……你这是分子川菜吧!

就在此时,槐诗的眼前骤然一黑,感觉到呼吸不畅了起来,剧烈地呛咳起来。

空气中骤然涌出一阵阵酸苦的味道,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所有参赛者的动作顿时一滞,感觉到意识中渐渐泛起的昏沉和恍惚。

有毒!

当槐诗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对着他冷笑的烂疮男,还有他面前沸腾的铁锅里那一锅色泽诡异的浓汤。

堪比毒气的恐怖味道就是从其中扩散开来,姑且不说其中的浓汤有多么的恐怖,哪怕只是余毒,就有好几个参赛者迅速倒下了,口吐白沫。

很快,便因为失去比赛能力而被人拖了下去了。

一瞬间,人数就少了一多半。

只剩下了六个。

“抱歉,味儿好像有点重。”烂疮男用汤勺舀起一勺浓汤,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抬头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没有对你造成干扰吧?”

“没有,没有。”

槐诗依旧微笑着,虽然被面具盖住看不到,可眼神之中倏无任何责怪和不满:“等会儿我这里的味道可能也比较冲……多多包涵嘛。”

说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注射枪。

对准自己的脖子,扣动扳机。

瞬息间,强效解毒剂注入了动脉之中,瞬间流转全身。

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烂疮男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他倒要看槐诗究竟能够在自己的毒雾中撑多久。

轰!

就在前面,狂猎面前的炉子中骤然喷出一阵烈火,无数苍蝇从其中飞出,化作黑云一般,乌压压地散开了开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参赛者掀开了自己的锅盖,无数惨叫的幽灵从其中怕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了四面八方……

有了烂疮男带头,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了混乱。

而观众们却兴奋地呼喊了起来,高声给自己看好的选手鼓劲儿加油,恨不得立马有人拔出刀来把其他人砍死两个。

就在混乱的斗争之中,槐诗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劫灰之火从厨刀上一闪而过,把飞过来的苍蝇和幽灵幻影等等鬼东西斩灭之后,将厨刀丢到了一旁,反而专注地搅拌起自己剁好的香料来。

很快,他就将搅拌均匀的香料放在了灶台之上。

一丝炼金之火自他的指尖流出,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青色的火焰之中,紧接着,槐诗抛下了厨刀,伸手虚引。

当十字长枪浮现的瞬间,罗娴似是有所察觉,抬起头看了槐诗一眼,眼角微微挑起。

枪刃的虚影隐藏在槐诗的手掌之下。

只是部分具现化的枪刃上,一丝一缕粘稠的龙血落下,没入香料之中,悄无声息绽放开了一朵朵纯白的鸢尾花。

可紧接着,鸢尾花也被切碎了。

融入了上香料里,随着槐诗的搅拌,渐渐地消失不见。

只有芬芳地香气在炼金之火的激发之下,一丝一缕地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此刻赛场上嘈杂的味道之中,向着四周扩散。

aoe放得爽吧?

槐诗微笑着,现在,轮到他了。

他手中加大了火力,催发出更多龙血中的花香,甜美的花香在无数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中如此地显眼,那一丝丝甜蜜的芬芳绽放在鼻尖的时候,所有参赛者都愣了一下。

旋即,便感觉到无可抵御的疲惫和困倦从身上涌现。

尤其是被槐诗重点照顾的烂疮男。

有百分之八十的香气都在他暗中的鼓动之下飘向了他的地方,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在了灶台之上,艰难地抽搐起来,半张脸都被炉火烧焦了,狰狞无比。

当他艰难地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张向着他微笑的粉红色猪头面具。

“身体不舒服吗?”

槐诗关切地望着他:“要记得看医生啊。”

烧焦的烂疮剥落之后,所显露的竟然是白皙的肌肤,还有堪称靓丽的侧脸……察觉到自己的伪装破碎,她狼狈地从灶台上爬起来,拉起了破斗篷盖住面孔。

看向槐诗的目光就充满了阴冷和愤怒。

“长得不错啊阿姨。”

槐诗吹了声口哨:“皮肤保养的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四十多了……”

崩!

分不出牙齿咬碎的声音,还是菜刀被捏碎的声响。

第一百六十六章 粪海狂蛆

‘烂疮男’最后恨恨地瞪了槐诗一眼,收回视线,艰难地调配起了解毒药——在这里参赛的选手,似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毒药大师,哪怕不能根除,可依旧勉强抵御了被削弱之后的花香。

毕竟不能直接过去捅一枪。

经过了鸢尾花和花香两层的稀释之后,龙血的效果着实有限。

很快,槐诗也停止了释放。

龙血虽然流不尽,但消耗的都是自己的源质,哪怕是以槐诗相较同阶的超量储备,在释放了十多分钟之后也有些够呛。

在陆续由有两人退场之后,此刻场上只剩下了四个人。

狂猎、烂疮男,槐诗……和罗娴。

罗娴从头到尾都很淡定。

就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样,如今正搬着小板凳看着自己锅里的酸菜鱼……说实话,槐诗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东西究竟毒在哪里。

完全没有任何痕迹和征兆啊。

就是很普通的一锅酸菜鱼而已!

按道理来说,十六进八的比赛只剩下了四个人,这时候已经不用在比下去了,可评委们却没有叫停,目光反而越发地郑重和审视。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在四十五分钟的时候,狂猎率先呈上了自己的作品。

——盐烤多春鱼。

当刷子扫去上面的盐粒之后,一阵奇香就随着鱼皮的破裂扩散开来了开来,所有嗅到那味道的人瞬间陷入了恍惚之中。

紧接着,不可抑制地兴奋了起来。

靠妖……

槐诗踉跄后退了一步,捂住嘴,汗流浃背。

那味道,哪怕飘了这么远,也依旧有着不逊色于任何禁药的恐怖致幻效果。只是短短的瞬间,槐诗眼前就幻象丛生,无数光斑凭空浮现,整个赛场都变得绚丽起来,宛如升上天堂那样。

天旋地转。

倘若不是乌鸦培养出来的毒抗,他可能早就像是嗑嗨了之后瘾君子一样倒地口吐白沫了。

这还是他提前注射了抗毒剂的前提。

“妈耶,黑暗料理恐怖如斯!”

槐诗捂住鼻子,差点习惯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评委们却好像屁事儿都没有一样,一人抓起了一串放到嘴边,大口咀嚼了起来,嘎嘣嘎嘣的酥脆声音泛起,诱人的香气旋即越发地浓密起来,勾引的人几乎想要扑上去抢一串下来放口饕餮。

没过几分钟,烤鱼就消失在了评委们的口中,余香经久不散,令所有剩下的参赛者都陷入了一阵阵恍惚。

“我知道你,十年前上一届的罗马赛区亚军,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枯瘦的评委抬起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回罗马参加那里的海选。”

“寻找材料而已。”狂猎淡淡地说道,“结果呢?我的作品合格了么,先生。”

“完美的味道,将这致命的幻象浓缩在鱼肉之中,随着鱼籽的爆裂,给人带来了目眩神迷的堕落感,绝妙的作品。”

枯瘦的男子颔首赞叹:“看来你的造诣已经有了新的提升,可喜可贺,希望您在半年之后的全球比赛能够得到新的成绩。”

狂猎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休息室里。

第二个端上菜品的是‘烂疮男’。

可他刚刚走到了评委席前面,就有人斜插一脚过来的,挡在她的面前。

“不好意思,我先。”

隔着面具,槐诗向着她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她还正准备说什么,槐诗已经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她的表情抽搐了几下,后退了两步,不跟槐诗争抢顺序。

然后,看到了槐诗悄咪咪从背后抬起的中指……眼睛瞬间仿佛要喷出火来一样。

恨不得把这个王八蛋乱刀砍死。

而槐诗,已经麻利地将罩在餐盖里的四份料理摆在了桌子上,后退了一步,向着评委们露出微笑。

“请用——”

几位评委互相看了一眼,伸手,揭开了盖子。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诺大的赛场在瞬间鸦雀无声。

因为有璀璨的金光从餐盖之下喷薄而出,照亮了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瞳。

“光?”

“放光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会发光的菜么?”

就连河马都愣在当场。

“这是什么?”

“啊,我做完之后看时间还有的剩,就随手用铜片、锌片还有其他电解质捏了一个土电池。”

槐诗淡定地伸手帮他把盖子拿起来,给他看自己焊在餐盖内部的那一组土电池和钨丝,“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河马愣在原地,许久,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竟然有选手给自己开玩笑。

“令人愉快。”

他仰头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严肃起来:“这位选手,倘若你的菜品让我失望的话,我会亲自给你降下诅咒。”

说着,他看向了餐盘之中端上的视频。

那好像是一块……正方形的黄油?

还是什么其他的。

隐约能够嗅到细微的花香,可是却好像一块大肥皂一样,让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隐约能够分辨出最外层的胶质只不过是一个壳子。

一个餐盘。

将真正的食物和美味封存在内部。

“还真是分子料理?”

河马信手拿起了餐刀和勺子,在上层微微一敲。

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宛如洪流一般的辛辣自其中喷薄而出,瞬息间仿佛要令人窒息而死那样,浓郁的难以形容。可就在无法忍受这剧烈的刺激,准备呛咳的时候,那辛辣却骤然摇身一变,化作了沁人心脾的花香,抚慰了痉挛的肺腑和痛苦,温柔地拉扯着人堕入昏沉而匮乏的梦想里去。

“咖喱?”

评委们愣住了:“竟然是咖喱?”

随着勺子从油壳之中收回,上面的竟然是水晶一般的冻装物体。

当那泛着淡淡黄色的肉冻被剖开,黄褐色的粘稠液体便从其中缓缓流淌而出,正是但但的咖喱和闷烧到如今的鱿鱼片,一旦接触空气,便散发出宛如爆炸一般的鲜香味道。

“请享用创意分子料理——鸽子咖喱。”

槐诗后退了一步,摘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报出了菜名。

“鸽子?”评委一愣。

哪里有鸽子!

而且这哪里是鸽子,这他妈分明是粪海狂蛆!

姑且不说这个黄褐色粘稠咖喱的卖相还有一根根在里面蠕动着的鱿鱼须,光是这个充满刺激的味道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这已经不是纯粹难吃的程度了,而是怎么都不想吃的级别!

不,倘若以黑暗料理而论,这一点反而是加分项才对。

但外表终究只是表象,最终的应该是本质……

既然端上了桌,那么评委们就不会拒绝。

况且会愿意担任厨魔大赛评委的人,基本上都是骄奢淫逸尝遍世间一切美好之后彻底厌倦的神经病,亦或是正能量反馈再也不能令他们满足从而走向深渊寻求禁忌体验的疯子。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禁药、爱或者是战争再或者是其他有意义没有意义的一切都不能给他们任何触动之后,在贪婪的渴求之下,他们投入了黑暗之中,拥抱了非人的禁忌,沐浴着罪孽而寻求快感。

槐诗端上来的这一道料理,反而更合他们的心意。

前提是——

这一道菜的味道能够给他们惊喜!

否则,槐诗要面临的就是十倍的愤怒和诅咒,百倍的不快和惩罚。

“希望你能够带来一些惊喜吧。”

河马深深地看了一眼槐诗,端起了勺子,将那一勺裹着浓浆咖喱的鱼冻放入了口中,仔细咀嚼。

然后,所有评委都愣在原地。

所有同步味觉的观众都愕然地呼出了声。

因为……

没有味道。

明明香气如此的刺激和霸道,看上去是如此的辛辣和恐怖,可是一旦放进嘴里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丝的味道的浮现。

就好像是喝了一口白水一样。

空空荡荡。

不论他们怎么咀嚼和品尝,都吃不到一丝的味道,好像在吃塑料那样。

嚼之无味。

愣了一下,又吃了一勺。

还是没有味道。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可越是去探索,就越是找不到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失落和久觅而不得的恼火。

随着不断的咀嚼,耳边仿佛就传来了轻佻的低语。

“说好了哦!”“我一定来!”“我已经出门了!”“五分钟就到!”“不来是小狗……”

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回荡在散逸的源质中,随着不断的咀嚼,一遍遍地回荡在品尝者们的耳边,直到最后,彻底点燃了怒火。

“够了!”

河马奋力地抛下了汤勺,怒视着槐诗:“你的傲慢到此为止了!”

那一瞬间,他呛咳出声。

随着怒火的爆发,蕴藏在咖喱之中恐怖的辛辣和无数香料错综复杂的味道一同随着他无法遏制的怒意从舌尖席卷了整个口腔,宛如海潮一般地将他吞没,令他愣在原地。

在恍惚之中,他仿佛被无数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包围了,千万声咕咕咕从异变的源质之中扩散开来,令他头晕目眩。

从一开始抗拒的无味,到愤怒的辛辣,当他在错愕中试图仔细辨别那味道的时候,辛辣又迅速地蜕变成了浓浓的酸味,令他的牙龈一阵阵抽搐。

在如此的戏弄之中,他只感觉到一阵深重的疲惫,就连那口中鱼冻的味道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直到最后,他在无数纷繁的错觉和味道之中终于得到了一丝领悟。

“我大概……”

河马呆滞地呢喃:“被鸽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败涂地

“我大概……”

河马呆滞地呢喃:“被鸽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看向自己吃了三口的咖喱鱼冻,猛然抬起盘子,张口,将整个鱼冻都倒入了口中,疯狂咀嚼。

恐怖的辛辣和愤怒再度从他的面孔之上爆发,将那一张灰色的面孔都烧成了通红。

无数血丝从双眼之中浮现。

“原来是劫灰!”他兴奋地辨别着其中的材料:“是劫灰让我有了这种不安的感觉……如此精纯的劫灰,简直前所未见!竟然是为这一道菜特制的么?”

疯狂哈气的枯瘦男子含糊地开口说道:“还有愤怒,这种人为添加上去的愤怒,相当纯粹的怒火和杀意……”

“血,有血的味道。”

女妖不断地深吸着咖喱的辛辣气息,双眼发光:“毒血,罕见的毒血,是龙属……哦哦,其中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力,还有难以逃避的衰亡……多么熟悉的感觉,简直是妈妈的味道。”

“太精妙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

枯瘦男子咧嘴,贪婪地咀嚼着口中的鱼冻:“每吃一口,都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期待和无法逃避的失落,就好像在得到和失去之间徘徊一般……这就是鸽子咖喱的真谛吗?”

疯狂的饕餮很快便戛然而止。

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的黑影漫不经心地吃着盘子里的咖喱,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直到最后,他放下了勺子。

“技艺上而言,还有所欠缺,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想过做厨师的样子吧?”

黑影缓缓地擦了擦嘴,点评道:“创意和材料补足了你的缺陷,看得出来,你有着一颗优秀的厨心和黑暗的智慧,在厨艺一道上有着充分的潜力。”

他停顿了一下,不见傲慢,而是慎重地下达了评价:“这一道菜,虽然没有资格摆上深渊的正宴,但作为一道自得其乐的小吃倒也合格,我会给你七分。”

“八分。”女妖紧随其后说道。

“七分半。”河马评判。

“七分。”枯瘦的男子说。

于是,初选通过,槐诗进阶,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场比赛,并得到了半年之后全球大赛的邀请函。

于是,在寂静中,少年愉快地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来自‘烂疮男’的嗤笑声:“什么鸽子咖喱,哗宠取宠的垃圾。”

傲慢地从槐诗身上收回视线,她捧着自己的大锅,缓缓地走向了评审席。

“请品尝我的作品——女巫乱炖!”

大釜的锅盖缓缓解开,于是,在墨绿色的浓汤之中,无数鱼头和杂乱的触手便缓缓地浮现,展露出噩梦一般狰狞地状态。

恶毒的源质气息从其中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带来了恐怖的侵害和惨叫,这是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和尖叫。

只是凝视,便在有无数细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不虐的!不虐的!先看五十章……”

“风鸽鸽难道会骗你吗?”

“虽然他死了,但他得到了成长啊!”

只是看着,便能够感觉到渗入其中的怨毒和诅咒。

仿佛会带来不幸一般,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好奇地回头,仿佛期待着结果一样,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令她越发的恼怒,咬着牙。

很快,你就会发现相比真正的黑暗料理,你的作品有多么软弱和多么的可笑!

怀着这样的愤怒和恨意,她伸手盛汤,优雅地奉至评委的面前。

如此绝佳的卖相比槐诗刚刚煞有介事的噱头要强出了许多。

评委们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竟然食指大动,可当他们拿起勺子仔细地品了一勺的时候,又愣在了原地。

皱起眉头。

因为没有味道……

还是没有味道!

难道和刚刚一样?

不,应该说,更像是没有放盐和鸡精的感觉…虽然口感不错,但是不论怎么品尝都找不到想象之中那种丰富的冲击感。

评委们皱起眉头,再度舀起一勺,仔细地吧嗒着嘴。

眉头慢慢地皱起。

“没放盐?”河马不快地抬起头问。

“作料也好像不太新鲜啊。”枯瘦男人摇头:“寡淡无味。”

“好像一锅煮了好久的汤一样,一点新鲜的感觉都没有。”女妖漠然地摇头:“一般货色。”

她愣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评委们。

嘴唇愕然地嗡动着,伪装之下的脸色渐渐苍白,许久,她好像抱着最后的期望那样看向了最后面的庞大黑影。

黑影没有说话。

确切的说,汤端上来之后他闻了一下就没有动。

察觉到选手的视线,黑影冷漠地抬起眼睛撇了她一眼:“你输了。”

“不对……这……这怎么可能!”

她发疯一样地冲上去,夺过了河马手中的碗,自己喝了一口,感受到那种富有冲击感的怨毒源质在口中爆发开来的痛苦和口感,不可置信。

“我明明没有任何错误啊!没有任何步骤出了问题……”

“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女妖嘲弄地看着她,说出了真相:“你慢了,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

河马怜悯地摇头:“你输了,很遗憾,我们不能让你晋级,不过看在你这一番心血的份儿上……我们就不对你施加诅咒了,请你退场吧。”

“不对!”

那个女人咆哮,怒不可遏:“这里面有问题!一定要问题!”

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打了个响指,便有侍者走上前来,伸手,猛然扯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一步步地粗暴拽向了场外。

那个女人在发疯的尖叫,挣扎,斗篷落下来,露出肩膀上大片青黑色的诡异刺青。

当她看到槐诗的时候,变愣住了。

槐诗在微笑。

仿佛早有预料。

“抱歉呐。”他怜悯地摇头,“吃过我那一道粪海狂蛆咳咳……我那一道鸽子咖喱之后,再吃任何的东西都不会有味道了。”

这才是他抢在对手之前提前上菜的目的!

青冠龙之血中析出的衰退毒素和劫灰混合,能够双重麻痹评委的味觉和感知,令他们**和灵魂双方面在强烈地刺激之后进入短暂的贤者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吃什么都会寡淡无味。

当槐诗站在她的前面的时候,她就输定了。

“是你!是你!”

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伸手想要抓挠他,可是却够不着,侍者的速度加快了。就好像在刻意等待他解说完毕一样,扯起她就丢出了面前浮现的大门。

大门关闭。

那个女人消失不见。

槐诗抬起头,看到了诡异微笑着的评委们。

他们似乎对自己中招并不生气,看向槐诗的目光反而多有赞许和鼓励,大概是他成功地弘扬了厨魔大赛撕逼第一、成绩第二的主旨吧。

选手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正是最好的下饭节目么?

而就在此时就看到最后的罗娴端起了自己的锅,走向了评审席。

槐诗愣在原地。

刚刚那句话不止是说给那个落败的女人听,也是要给罗娴一个提醒,让她再等一会儿再端上自己的作品。

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自信。

竟然直接上菜了!

就连评委们都有些愕然。

“勇气可嘉。”

河马点头赞叹,低头看向面前的酸菜鱼,眉头皱起,然后用筷子拨了一下,皱的更深了。

好像哪里不对。

没有一阵金光骤然亮起。

没有冲天的怨气。

更没有奇香扩散……

这盘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很普通的酸菜鱼啊!

他狐疑地张嘴,吃了一口。

然后再一次地愣在原地,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好像活见了鬼一样,或者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鬼见了他。

总之就是一副很见鬼的样子。

呆滞地看着罗娴。

手指抽搐着。

“你……你……”

河马艰难地发出声音,骤然抬起手捂住了嘴,然后就在无数观众的惨叫里,弯下腰,吐了。

吐了!

竟然吐了!

见惯了无数的风浪之后,评委竟然倒在了这一条酸菜鱼的前面。

不只是河马,枯瘦的男人也嘴里吐出了白沫,强行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好在他的嘴比较小。

捂得住。

但女妖已经捂住了脸,放声尖叫

竟然难吃到这种程度了么!

就连黑影都愣了半天之后,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此子以后必非池中之物……”

“这么厉害?”

槐诗目瞪口呆地看着评委们,拿出放大镜专注地观察着锅里剩下的鱼,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盆普通的酸菜鱼。

气味和色相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还让他有些食欲。

“要不要来一点?”罗娴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在盘子里递过来,无奈微笑着:“说实话,我感觉一般般而已啦。”

槐诗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盘子。

吞了口吐沫。

说实话,他知道自己似乎在作死,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味道。

反正整个料理过程他都看着的,根本没有下任何的毒或者有什么异常的烹饪手段。

就是普普通通的鱼而已。

在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槐诗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他拿起了筷子。

吃了一口。

三秒钟之后,他跪在了地上,狼狈地呕出了恶臭地胆汁,泪流满面。

“怎么会……”

他悲愤地呐喊:“怎么会这么难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巧

难吃。

太难吃了。

难吃到用语言无法形容。

就好像十万个抠脚大汉踢完足球之后带着自己的香港脚在舌尖跳舞一样。

当那滋味在舌尖泛起的时候,槐诗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源质哀鸣着动荡,几乎在瞬间失去了意志。

但依旧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就好像连命运之书都不愿意记录那一段恐怖到难以言说的回忆那样,显露出大片的空白。

那真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槐诗开始后悔,开始恐惧,紧接着,他开始思考人生、宇宙和这个世界的意义,自己究竟在哪里,自己究竟要去何处,究竟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跪倒在了地上,汗出如浆,不由自主地痉挛着,感觉到一阵阵痛苦的抽搐从胃部泛起。

很快,他就解脱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胃了。

甚至就连味蕾都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之下陷入了自闭,屏蔽了那噩梦一般的感受。

存留下来的,只有一片在灵魂中挥之不去的恐怖阴影。

“为什么……”

槐诗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发自内心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能把这么难吃的东西做的这么好看?”

罗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叹息,似是无奈。

很快,嘴角勾起了甜美的笑容。

“傻孩子。”

她弯下腰,轻柔地抚摸槐诗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当然是因为爱啊。”

是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除了爱,难道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一切变得这么美丽吗?

爱。

这就是厨魔大赛的结局。

爱,战胜了一切。

当槐诗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

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地从评委手里接过了半年之后主赛的邀请函,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绝对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小老弟你真是不怕死诶,究竟是吃了什么鬼东西啊?”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问:“你的源质刚刚险些溃散诶,竟然差点被一道菜变成了植物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槐诗生无可恋地哀求:“不要让我想起我刚刚做了多么傻逼的事情。”

“好吧好吧。”

乌鸦耸肩叹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都过去了不是吗?”

“所以我要忘记是谁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的吗!”

“讲真,你作死去吃人家的菜又不能怪……”

乌鸦还准备说什么,在槐诗死鱼眼的瞪视之下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领取了主赛的邀请函,但槐诗是打死都不会去的,据说在主赛的时候,就连牧场主那种高高在上的诡异神明都会降下一个分身前来观赏……槐诗去什么?送菜上门么!

到时候人家一看,得,就是这个小老弟,砍死了我家好多人,还搞坏了我的事情,就拿他来给我做菜吧。

槐诗怎么办。

跑都莫得跑。

乖乖领完奖励就回家,否则真当自己是地狱小当家啊!

很快,所有通过的三位选手被带到了组委会的一个办公室中,由侍者小心地打开了来自地狱的恩赐之匣,自其中捧出了五件东西。

“遵照比赛的规则,诸位可以任选一件。”

侍者摆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一副任君自选的样子。

一个盛着半碗白色灰烬的碗,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一个调料罐子,还有一个小木头瓶子,一个还长着两根弯曲毛发的小皮圈。

看上去好像是二手商店清仓扫货。

可每一个物品的上面都散发着或是惊人或是内敛的源质波动,有的干脆就是纯粹由源质凝结而成。

毫无疑问,这五件都是边境遗物!

只要挂上边境遗物这个词,就代表着不加任何掩饰的昂贵和罕见,倘若其能力能够对人有所臂助的话,价格恐怕还会更加高昂。

从侧面就能看出厨魔大赛组委会的财大气粗。

这五样东西槐诗挨个端详着。

盛放着惨白灰烬的碗实际上最珍贵的并不是碗,碗只是容器而已,恐怖的是碗中那十几克蕴藏着诡异气息的骨灰。

那种深入骨髓的压抑感和森冷寒意证明了这一撮骨灰的价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在部分炼金创作和诅咒中恐怕都是或不可缺的珍贵材料。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纯粹是幻觉。

不存在任何实体。

或者说,那是一个诅咒——被地狱之中的大群之主们强行赋予了形体,能够被人触碰和拿起的诅咒。

只不过拿起的瞬间就会被诅咒缠身吧?

不过比诅咒更珍贵的,就是上面所代表的宿命,恐怕被赋予诅咒的人也会得到某种流传在地狱之中的命运,就好像是藏宝图一样,最终所指向的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调料罐子显而易见的就是调料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晶粉末一般晶莹的作料,隔着数十步就能够闻到上面的奇香。

然后就能够察觉到自身源质开始疯狂异化……

槐诗只能庆幸自己的解毒剂效果还没有过期。

木头瓶子他就认不出来了,上面长满了形似人脸的木纹和斑点,被一双双扭曲的面孔看着,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最后的小皮圈……

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臂环·独眼巨人欧根的兄弟之衣。”乌鸦淡定地解说道:“戴上它的人就能够得到独眼巨人十分之一的力量,代价是终生无嗣。”

巨人之力!

槐诗眼睛瞬间亮起。

好东西啊。

纯粹加属性的神器!

哪怕最矮的独眼巨人也有二百米以上的身高,得到他的力量,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惊人了。

至于绝后的代价,虽然听着恐怖,但恐怕真得会有不少人冲着这一份充满诱惑的力量戴上它。

“但为什么名字这么古怪?”槐诗问:“是有什么背景故事么?”

“并没有,几乎每个独眼巨人都会制作出这么一个臂环,流传在现境和边境的其实也有不少。”乌鸦似是戏虐地笑了起来:“这一切,都来自于独眼巨人们在新生儿诞生时的古老传统。”

“什么传统?”

“你确定想知道?”乌鸦的眼神古怪起来:“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哦。”

“要说就说,哪里有说到一半卖关子的!”

“好吧,所谓的古老传统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割包皮。”

……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槐诗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悔不当初——今晚的噩梦已经够多了,干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

率先做出选择的是狂猎。

他径直走上去,拿起了调料罐子,放进了口袋里,转身就走了,没有任何留下来聊天的**。

“我们拿哪个?”槐诗问。

“木头瓶子,那个是树血之瓮,有关你进阶的重要材料——速度快点,光顾着扯淡了,虽然并不珍贵,可这是深度20以上的地狱里才会出现的罕见素材。”乌鸦催促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槐诗果断上前,伸手拿向了那个奶瓶大小的木头瓶子。

然后和另外一只手碰在了一处。

“哎呀,真巧。”

罗娴挑起眉头,似是惊奇:“我也想要诶。”

“……”

槐诗困惑地皱起眉,看着面前的大姐姐。

她是故意的吧?

不,怎么想都应该是故意的。

早不选,晚不选,非要在槐诗选择的时候过来截胡。

“是啊,好巧。”槐诗点头,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透过面具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能让给我么?”

“可以考虑。”

罗娴神秘地笑起来:“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槐诗还没有张口问,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将自己吞没了,死亡预感!

瞬息间,他倒退出四步之外,严阵以待。

而罗娴却也没有趁机将瓶子拿走,而是也和他一样,后退了几步,环顾着四周,最终,视线落在房间角落中的拖把上。

“至于赌什么的话……”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将那一根拖把拎起来,一脚踹断了碍事儿的拖把头,留下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在手里。

锋锐地断茬笔直地指向了槐诗的喉咙。

“按照升华者之间最喜欢的规矩,比一场咯。”罗娴随意地将拖把棍扛在了肩膀上,微笑着歪头看他:“输了的人就得让出这一件东西,怎么样?”

“赢了的呢?”槐诗的神情变得漠然。

“很简单啊。”

罗娴微笑:“赢了的人可以活着,难道还不够么?”

那一瞬间,槐诗爆退。

再度后退。

一退十步之远。

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自身后握住无形之斧的把柄。

而那一根拖把棍,已经刺在原本他喉咙所在的地方了。

罗娴的速度并不算快,说实话,没有圣痕的升华者能够抵达这样的程度实属不易,几乎已经快要触及三阶的边缘。

也就是说,纯粹凭借着她自身的肌力,便抵达了如此的极速。

非天赋异禀不能形容。

可更令槐诗忌惮的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刺竟然给槐诗除了后退之外无路可逃的感觉。

被盯住了,被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被什么嗜血的野兽。

罗娴微笑。

那绝非正常的恐怖杀意从她苗条的躯壳之中迸发,随着她猩红的双眼,笔直地刺向了槐诗。

“那么——”

她兴奋地舔着嘴唇,像是鬣狗那样地狂热起来,猎见心喜:“正大光明的……开始对决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礼物

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漆黑的火焰就从槐诗的胸前升腾而起,脚下青砖崩裂哀鸣,槐诗破空而出。

无形之斧斩下。

就好像能够窥见那看不见的斧头一样,罗娴骤然诡异地滑步,自间不容发的关头贴着斧刃闪过,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神色恍然。

“是斧头么?”

“这可难说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是斧是剑不,说不定还会是长枪呢……要来试试看么?”

在他的手里,斧刃之上的源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调整着斧头的重心和长短,随意劈斩,欺骗着罗娴的感知。

罗娴愣了一下。

机会!

槐诗瞪大眼睛,再度冲前,可他横扫而出的斧头,竟然被那一根拖把棍顶住了。

就好像看得见斧刃的形状那样,从罗娴手中抬起的拖把棍顶在斧柄之上,堪堪将槐诗的攻击化解。

似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兄弟你好温柔啊,竟然用斧背的吗?”

“这叫礼貌。”

槐诗骤然欺进,斧刃再斩,可当拖把棍再度顶过去的时候,化作钢铁的源质却骤然消散,自从槐诗抬起的左手之中寸寸增长,形成了祭祀刀的轮廓,向着罗娴的脖颈刺出。

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步法稀松!”

尾端挑起的拖把抽在了槐诗的小腿肚子上,竟然让他半身一麻,而就在他踉跄的瞬间,拖把棍陡然一震,破空劈下,带着弯曲的弧度抽向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倒地的动作却骤然一顿,随着十字长枪末端的刺出,整个人好像撑杆跳一样在地上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形,瞬间接近了罗娴三步之内。

手掌抬起,五指握紧。

砸!

嘭!

罗娴错愕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和槐诗拉开了距离。

似是惊奇。

“我差点以为你是罗马人呢。”罗娴抬起手,缓缓地擦掉了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轻声问:“刚刚那几下的步法,带着点宗教裁判所的味道啊,是从哪儿学的吗?”

“难道我就不能是罗马人吗?”

槐诗用拉丁语反问。

“应该不是吧?”

罗娴好像被他的掩饰逗笑了,“这么有特色的面具……记得你叫做槐诗对吧?是新海的那个吗?”

槐诗愣住了。

“小白回来之后,可跟我说过不少事情哦。”

罗娴歪着头看着他:“说实话,既然遇到了,我也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俊杰竟然疯狂到跟白帝子告白呢?”

槐诗愣了半天,无奈地叹息:“我得说,这是个误会。”

“没关系,我不在意。”

沾着鼻血的脸上重新露出兴奋的笑容,罗娴轻声问:“对决本来就是纯粹的东西,只有输赢而已,对不对?”

在她的手中,拖把棍一掰两截,双臂缓缓展开。

微笑的大姐姐在瞬间化作染血的恶鬼。

“我要认真一点咯……”

如是微笑着,她骤然出现在了槐诗面前。

紧接着,槐诗倒飞而出。

自半空中,眼瞳惊愕地收缩,胸前的衣服上出现了一道惨烈的破口,两条交错的血痕自胸前木棍划过的地方扩散开来。

只是皮肉伤。

可她的速度……却快得吓人,瞬间暴增了近乎一倍。

步法?

是那种诡异的步法!

类似于传说之中的缩地,可是却不是悄悄用脚趾前进和身位交换所形成的障眼法,而是近乎真正地通过那种诡异的节奏和踩踏方式,将距离缩短了!

槐诗落地,斧头斩落,试图将罗娴逼开,可是罗娴脚下却再度一个诡异的滑步,凭空向右前方滑出三尺,夺过了槐诗的攻击之后,步步紧逼!

自从成为升华者以来,第一次的,槐诗遇到了凭借自己的技巧无法压制的敌人。

不,他无数次死亡和从记录之中得来的技巧,竟然被她的技巧所压制了!

哪怕没有圣痕在身!

数次交错,罗娴手中的两截木棍竟然没有和槐诗的武器有任何碰撞,反而数次险些戳中槐诗的要害。

倘若她手中的是刀剑的话,槐诗恐怕早已经受创。

崩!

咫尺之间刀斧变化,终于给槐诗机会斩断了罗娴手中的一截木棍。

她的速度变慢了。

虽然是度过了发育期的升华者,可是没有圣痕在身,体力终究不足。

罗娴开始流汗了。

他趁机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是陌生的大姐姐哦。”

罗娴歪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现在才有兴趣认识一下么?”

槐诗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那两道浅浅的皮肉伤。

可令他不解的是,血流不止,甚至越流越多,俨然有大出血的趋势。

“沥泉。”

罗娴忽然说道。

“嗯?”

“你都已经展示自己的灵魂能力了,我怎么也得解释一下我自己的对不对?”罗娴平静地说道:“你也亲身体会到了,效果就是让人血流不止来着……所以,要打持久战的话,是我这边占优势的来着。”

“是么?”

槐诗伸手,自胸前抹过。

水银一般的液态金属流淌在伤口上,瞬间将伤口封死了。

罗娴愣住了。

“这是什么招数?”她愕然地感慨:“好卑鄙啊。”

“卑鄙的还在后面呢。”

槐诗摇头,罗娴的脚下,被槐诗踩碎的青砖骤然破裂,一条灰黑色的铁丝绳自其中骤然射出,死死地缠绕在了罗娴的脚腕上。

拦住了她一瞬。

紧接着,她看到了槐诗俯下身,以一个及其不标准的姿势摆出了突刺的架势,猛然踏前,璀璨的辉光自手中迸发。

“吃我咸鱼突刺!”

阴魂燃烧。

胸臆之间涌动的火光骤然迸发,随着槐诗的动作,瞬息之间,挥洒着龙血的十字长枪破空而至。

罗娴的眼瞳在瞬间扩散开来。

自绝不可能的瞬间,她的腰肢柔弱无骨地向后仰出,避开了槐诗的突刺,脸颊几乎擦着枪锋上的横枝夺过锋芒,双脚却骤然分开,自石板之上站定。

手中最后一支木棍向着槐诗的面孔戳出。

就好像早已经测算出了槐诗的最快速度和反应距离,在最后来不及的瞬间,堪堪向前递出这妙到巅毫的一击。

无可躲闪,无可阻挡,无可退让。

绝杀!

而槐诗,只是手中一抖。

枪锋一震。

丝丝缕缕的龙血飞出,飘在空气中,有那么纤细的一线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尖锐的木茬在空中骤然一滞。

气力衰竭。

青冠龙的毒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变自源质之中爆发,不可抵挡的疲惫和困倦自罗娴的意识之中泛起。

她踉跄倒地。

“胜负已分。”

槐诗收起了长枪,低头看着地上无力的罗娴,她的头发已经出现了一丝一缕的灰白。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槐诗叹气,从口袋里掏出注射枪,顶在她的脖子上,扣动扳机。

毒素缓解。

“我控制了剂量,回去之后找个好医生,买点解毒药吃就没什么问题了。”槐诗缓缓地起身嘱咐道:“放心,这种轻微剂量带来的老化只是暂时的,不会损伤到你的身体。”

“这么好心的吗?”罗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是要杀了你诶……难道说你是特别心慈手软的那种?看到好看的姑娘就不忍心杀掉?啊,你一定没有女朋友……”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你和……白帝子是朋友对吧?”

槐诗叹息,“我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很大很大,我一直在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该怎么感谢她,总不能第一句话就是我杀了你的朋友很抱歉吧?”

“哈哈哈。”罗娴似是被这个笑话逗笑了,眯起眼睛:“那我们金陵再见咯,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你会参加的对吧?”

“不一定。”槐诗摇头:“说实话,没有太大兴趣。”

“撒谎。”罗娴说。

“嗯?”

“你其实有兴趣的不得了,对不对?”

好像洞彻了少年的内心那样,狡猾地大姐姐轻声哼笑了起来:“哪怕现在说什么打死也不去从楼上跳下去之类的话,可遇到对手,你一样会手痒,遇到更多的对手,你就会心痒难耐,遇到那种骨子里都好像是铁一样的敌人时,就会兴奋地不能自已……就像是我一样。

要不然,你也不会有那么冷淡的表情了,对不对?“

罗娴凝视着他的眼瞳,咧嘴笑起来:“这一副样子,就好像完全是在说对手全都是一群土鸡瓦狗的话就提不起兴趣一样嘛!”

“……随你怎么说吧。”

槐诗叹息,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台前,拿起了乌鸦所说的树血之瓮,转身推门离去。

在他走出会场大门的时候,看到等待在那里很久的使者。

“这位参赛者请留步。”

在赛场上曾经见过一面的六眼使者走上前来,充满礼仪地抚胸旨意:“有一位评委送了一份礼物给您。”

说着,他提起了手中的那个盒子,捧到槐诗的眼前。

“评委?”

槐诗一愣,旋即戒备地后退了两步,生怕里面装得是让人一辈子吃屎的诅咒,“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请放心,这里面并不是什么诅咒或者有害物品,而是额外赠送给您的一件奖品,由那位尊贵的大人所赐下的赠礼。”

说着,他六只眼睛向着远处的方向看了看,槐诗顺着他的视线,窥见了庄严而庞大的马车,数十头高大的黑色骏马喷吐着鼻息,蹄子不耐烦地践踏着脚下的大地。

在马车之中,隐约可以分辨出轮廓,正是那个坐在评委席最后放的庞大暗影。察觉到槐诗的视线,它便缓缓抬起手,向着槐诗压了压头上的帽檐,姑且算作致意。

“来自深层地狱的大群之主、末日之刃、死亡工场的统治者、厨魔大赛的尊贵赞助者,无人能及的天堂屠夫——奥因克大人,是这么说的。”

侍者一板一眼地复述道:“虽然除了创意之外,做饭的本事完全不值得一提,但至少……你的面具很有趣。”

说着,他将礼物放进了槐诗的手里,俯身道别之后,随着马车一同离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也可以?”

槐诗摸了摸挂在脸上的面具,呆滞良久。

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百七十章 进阶之前

三天之后,石髓馆

寂静的地下室。

不,应该说地下室之下的地下室里。

这个破地窖虽然只有十来平米,但以槐诗的体力辅以各种工具,也挖了足足三天以上,直到昨天才彻底完成。

劣质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缓慢地将新鲜空气一丝一缕地输送下来,但依旧不能驱散这里的逼仄憋闷,反而越发地令人心烦。

摇曳闪烁的昏黄色灯光之下,槐诗带着口罩,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翠绿色的针管,一步步走进墙角。

就在角落里,被捆绑住的乌鸦疯狂地挣扎着,瑟瑟发抖,眼神惊慌。

“说实话,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难料……”

槐诗捏住它的脖子,注射器刺落,翠绿色的毒液缓缓地推入了它的胸腔之中,“一路走好吧,我亲爱的朋友。”

转瞬间,乌鸦迅速地干瘪了下去。

就好像风化了几十年那样,瞬息间,脱水干瘪,只有毒化的源质如雾气那样从干枯的尸首中升腾而起,迅速消散在空气之中。

槐诗怜悯地凝视着它,许久,毫无怜惜地将乌鸦的尸体丢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

“看起来是成功了啊。”

他转过身,看向桌子上站着的乌鸦:“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你就试个药,能不能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真正的乌鸦瞪着他,不,说实话槐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个乌鸦,但看上去像就对了。

“试药就算了,你还特意买这么多只乌鸦回来,故意的吧!”

“反正左右都要试药,不如找个能让我开心一点的动物过来呢,对不对?”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坑货:“至于试验品为什么有些像你,只能说你想太多了,只是巧合而已。”

“哇,这个渣男一样的语气,你已经不是那个清纯可爱的小槐诗了。”

“……所以你觉得这都是谁的错啊!”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顺着梯子爬上了地下室,关好了下面的门之后,槐诗又经过了消毒室和好几套杀菌设备之后,终于回到了石髓馆的地下室之中。

通向地窖的入口已经被一层一层物理隔离方式给严格的划分了开来。

俨然生化级的的防护。

而回到了地下室之后,槐诗第一反应就是走向角落,看向了那个被郑重摆在恒温柜正中央的木头瓶子。

或者说,树血之瓮。

如今上面的木纹和瘢痕已经和刚刚带回来的时候截然不同,那一张张面孔已经游移重叠在一起,到最后,形成了一张酷似槐诗的立体面孔,就好像从上面雕刻出来的一样。

已经有八分像了。

倘若槐诗不是亲眼看着它一天天变成这个样子的话,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这是天然生成。

“已经快要熟成了。”

乌鸦大概地扫了一眼瓶子,微微颔首:“保持六小时一次的浇灌,大概今晚就可以进入最后的阶段了。”

槐诗耸了耸肩,掏出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

带着浓郁负能量的鲜血便缓缓地从伤口中流出,顺着手指一滴滴地落在树血之瓮,装满了酷似杯子的凹槽之后,便缓慢地渗入到了木质的肌理之中。

在细碎的生长声中,槐诗甚至可以看到瓶子上面自己的面孔在一点点的变化。

越来越像自己。

这就是乌鸦所说的,对于槐诗进阶至关重要的道具。

“与其说是进阶,不如说进阶之前的调整。”

乌鸦神神秘秘地说:“你看,有的时候想要从非洲偷渡,就得多想点办法……”

“偷渡?什么偷渡?”

槐诗下意识地警觉:“该不会是转换谱系吧?”

“要说转换谱系倒是不至于,emmmmm,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乌鸦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所谓的深渊谱系,其实就是原本天文会所奠定的天国谱系了……但实际上,天文会自身只是加工者,并非创造者,你能明白吧?

没有奇迹是凭空而来的,哪怕天文会再怎么牛逼,再怎么厉害,哪怕他们可以重启世界十几次,无止境地去颠覆物质守恒的定律、再造乾坤,但依旧不能凭空创造真正的‘奇迹’。”

“这难道还不算奇迹么?”槐诗问。

“那么,来让我们再上一堂基础课吧。”

乌鸦停顿了一下之后,严肃地说道:“严格上来说,在学者之间,所谓的奇迹并非是形容神祗所创造的超自然现象或者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是专指超然与尘世规律之上的变化,自世界轴心之中直接流溢而出的指令和现象雏形。

当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随着世界一同而诞生的神灵们,但依旧有那么一部分……不属于神灵的所有,你懂吧?”

槐诗听懂了一点,但总觉得她说的话题分外诡异,好像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好像又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明白。

隔着一层窗户纸。

“所谓的天国谱系,也就是如今坠落的深渊谱系,就是将这一部分奇迹通过记录转化为源典,进行再造而成。”

乌鸦说到这里,看到他依旧一脸懵逼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叹息:“好吧,我再说的直白一点——深渊谱系所记载和传承的,乃是由人而造。”

一瞬间,槐诗陷入呆滞:“人类……所创?”

“没错,倘若与神之所创的神迹所对应的话,天国谱系所记载的,便是人迹——数千年以来,由人得到、由人行驶而且由人所掌握和运用,最终由人而终结被人所记录的力量。”

乌鸦的语气复杂起来:“天国谱系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便是抛弃死去之神,以人之手创造出天国乐土。

不过正因为这一份狂妄,所以在陨落之后,才会被称为深渊谱系吧?但这些已经距离你太远了。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如今看来,一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你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乌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天国’真正想要保存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呆滞之中,槐诗拿出命运之书,愕然地看着它的扉页,许久,僵硬地抬头:“你是说……所有天国谱系的升华之路和进阶?”

“啊,没错。”

乌鸦缓缓地颔首:“除了海量的灵魂副本之外,直到‘理想国’彻底分裂之前,天国谱系所开发出的七十七种圣痕,九条完整的升华之路,全部保存在其中。而随着上代会长的失踪,这一切随着天国的陨落一同消失。

如今堕入深渊之中的‘理想国’残党或许还掌握着一部分吧?不过他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比绿日还惨,基本上很难在现境露头。

毕竟已经被列为了‘毁灭要素’了,从保护世界的人变成毁灭世界的存在,‘黄金黎明’那帮家伙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槐诗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他现在开始考虑,自己收拾收拾东西跑路找个偏僻边境避避风头还来不来得及,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拿着命运之书……下场肯定会惨不忍睹。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你现在就是一个路人,别人点会知道命运之书在你手里?”

乌鸦选择性地忽略了kp他们,安慰道:“况且现在天国谱系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有这么一两个也正常。而且,就算你不说自己是天国谱系,也没人能够看得出来哇!”

槐诗已经万念俱灰了,不想理她,可这又和自己接下来的进阶有关,只能继续看着她,期盼着能够听到一个好消息。

“想必你应该能注意到,历史上很多时候人迹和神迹其实往往都相辅相成,两者彼此之间的界限其实并没有定义之上的那么明确,只不过是侧重点在哪一边而已。”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地笑容:这就导致了有的时候,两者的区域可能会产生重叠——”

槐诗愣了半天,旋即反应过来,大怒:“这他妈说来说去,还不是二五仔么!”

“说得这么难听干嘛?官方二五仔能叫二五仔么?”乌鸦震声道:“这叫fbi!”

“……”槐诗无言以对。

“咳咳,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二五仔……”

乌鸦继续说道:“从构建之初,天国谱系所追求的就是泛用性和针对地狱的适应性,几乎汲取了六大谱系所有的源典,集合了全人类的力量才得以山寨……咳咳,构建完成。

因此所有的基础圣痕其实在其他的谱系里都有对应的原型。九道升华之路里,有五条半都在如今的六大谱系里有所映射。

也就是说,这几条升华之路虽然带着天国谱系的本质,但依旧拥有其他谱系的特性和征兆。”

“为什么只有五条半?”槐诗好奇。

“因为有半条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主持工作的上代会长就失踪了……”乌鸦耸肩,露出神秘地微笑:“总之,你放心,只要你进阶选得好,虽然你骨子里是二五仔,但表面上谁都看不出来的。”

毕竟这些年的地狱开拓也没有停止,新发掘出的圣痕屡见不鲜,各个谱系自己都在不断地搜集和整理。

况且,深渊谱系只不过是陨落了而已,又不是什么禁忌,现在还有不少人在到处晃荡着呢,也没见人人喊打。

虽然命运之书的存在比较要紧,只要槐诗能够保守秘密,就不会有人拿这个来给槐诗做文章。

经过乌鸦的一通解释之后,槐诗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但不放心也没办法,车都已经上了,现在想跳车也晚了。他只关心乌鸦究竟想把自己这辆违章车改装成什么型号。

“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来着。”

乌鸦感慨:“毕竟你将来要长期在东夏和周边的边境里活动,考虑到这一点,而且阴魂所属的几条升华之路正好有一条对应着东夏谱系,将来可以抱一抱社保局的大腿,我就干脆自作主张了。

让你参加厨魔大赛,获取树血之瓮就是为此做准备。

接下来,我们只要把阴魂的结构稍微调整一下,修正为对应那一条升华之路的原型,然后就能够考虑进阶的事情了。”

听到她的描述,槐诗简直服了。

合着阴魂这一辆违章车,还可以随时进行对口的改装和加工。

“甭管怎么样,先挂上东夏的车牌,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无奈叹息了一声,最后问道:“那究竟是哪一条升华之路,什么样的进阶,你总该跟我透露一下了吧?”

“唔?这么心急吗?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

乌鸦拟人化的挑了挑看不见的眉毛,露出微笑。

“在东夏,‘圣痕·阴魂’其实应该被称为‘礼魂’,具备这一奇迹的人被赋予了侍奉死亡的使命。

它所对应的进阶,叫做‘山鬼’。

而在天国谱系的目录之中,而这一条源自东夏的升华之路,被称为‘天问’。”

天问?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被这个时髦的名字而迷惑,可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

“等一下!”

他瞪大眼睛:“山鬼,不是女的吗!”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微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钱

《山鬼》一篇,出自《楚辞·九歌》,本质上而言是一篇祭祀山鬼的祭歌。倘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的话,作为古代的传说,山鬼这一圣痕可谓拥有着悠久的历史。

但问题是……

“她不是个女的么!”槐诗瞪大眼睛。

“小伙汁,不要以偏概全嘛。”乌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写了山鬼是女的,你就认为所有山鬼都是女的,对不对?”

她说完,忍不住小声嘟哝:“虽然确实占了一大部分来着……”

“你都说了占了一大部分了!”

槐诗瞪眼,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文本:“而且怎么看,山鬼都应该是神灵一类吧?这种圣痕不是最低都是五阶的么?”

“城隍也是神呢,你觉得在上面那群家伙眼里,会把城隍当人看么?”

乌鸦嗤笑了一声:“都说了,不要以偏概全——虽然从源流上而言,山鬼确实被赋予了神性,但也就是拥有拥有神血的半神和天生的精魂。可前者是竞争强烈的实习生,后一个干脆就是临时工,虽然身份高贵是没错,但充其量就是一个山神的程度而已。

而且,在更多的时候,山鬼所泛指的乃是山中的精怪和人鬼,并不局限与男女,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当女装大佬么?”

听完她解释,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这个家伙最近说鬼话的段位提升的太快,他有点跟不上,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女人坏起来简直太厉害……

眼看把槐诗唬住了之后,乌鸦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展开翅膀飞上了客厅,大声问:“老房?老房?今晚吃啥?还有前天那种大龙虾么?再给我来两个……”

“来个屁!还想吃龙虾?!哪里还有钱买龙虾哦!”

听到她提这一茬,槐诗就想起自己空空荡荡的银行余额,顿时怒不可遏:“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败家娘们花光了钱穷到只能吃泡面给你,怎么样?”

说着,他抡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施展一下自己辛勤磨练出的黑暗厨艺,然后被房叔吹胡子瞪眼地赶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

“少爷,厨房是带给人幸福和愉快的地方,在外面玩乱一点无所谓,但请不要把那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带回家里来!”

老房神情严肃又认真,不见往日的好脾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槐诗的荒唐行为表示抗议和不快。

槐诗顿时怂了,缩着脖子挨训。乌鸦在旁边得意地点头:“对对对,没错……老房你好好教教他!孩子老学坏,打一顿就好……”

“还有,乌鸦小姐!”

老房挑起眉头蹬过来,“下次请不要拿我提前腌好的材料去下酒,以及,请不要再怂恿少爷去参加那么粗鄙的活动了!不然的话,在下只能消减您的零食配额了。”

“这都怪我的吗!我好无辜啊……”

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还准备说什么,结果却忍不住在房叔的凝视之下别开了视线,心虚地耸肩:“我下次注意,好吧?”

眼看两人做出了保证,房叔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太多,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今天的晚饭上桌。

“今天炖了酸辣虾汤,把昨天没有用完的鸡肉做了塔可,配了芝士烤薯皮,主菜是刚刚学得阿兹台克风香煎龙利鱼……额外配了一点香槟,适量最好。”

房叔拿出了两个高脚杯,为他们倒上了之后感慨道:“不得不说,美洲人的饮食也颇有可取之处呀,尤其是这一道鹰嘴豆泥,真是奥妙无穷。”

“老房,你是天使吗?”

乌鸦看着满桌的高热量,感动地快要流下眼泪。

“只不过是一些业余爱好而已,两位请慢用吧。”

老房后退了两步,看着两人放量饕餮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里收拾餐具了。

在地窖里待了一整天之后,槐诗快要饿疯了,而乌鸦的速度更快,鸟嘴张大跟无底洞似的,风卷残云,吃了一大半,还指挥着槐诗帮自己把够不到的菜端过来。

槐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龙利鱼放在他的面前:“吃吧,这是我的肉。”

然后拿起香槟放在她的旁边,“喝吧,这是我的血。”

乌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槐诗手边的奶油。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十分想要撞墙。

摊上这种不靠谱的契约者,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指望了吧!

想到自己长着翅膀飞出的一千多万,他的心就在滴血。

那可是一千多万啊!

自己兼职拉琴一千多年才能赚回来的一千多万啊!

结果钱刚刚到手,还没焐热呢,只冲了个手游月卡,都没来得及骄奢淫逸,就没了!

没了!

变成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和几本完全是交保护费的破书。

他的心都要碎了。

上次干救主会的时候,沈悦答应自己的游戏机才刚刚送到,他还没有来得及买游戏呢!就没了!

“我的钱啊……”

槐诗放下刀叉,看着桌子上那些空空荡荡的餐盘,恰似自己的银行账户一般,就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里昂呀,人生总是这么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

“啊,关于钱的事情,少爷不用担心。”

厨房里洗碗盘子的老房忽然冒出头来,摘下手套安慰道。

“嗯?”槐氏错愕回头。

“这个说来话长。”

房叔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除了槐氏航运之外,老爷当年临终之前,还将自己所有的开拓装备和成果全部抵押了之后,委托了魔金银行的侏儒代为运营和投资。

虽然如今槐氏航运已经不在了,但前些天我通电咨询之后,已经重新确认了这一部分边境资产。”

说到这里,房叔顿时有些遗憾:“虽然由于通货膨胀等等原因,价值萎缩了不少,但除了未到期无法取出的本金之外,这些年的固定分红累计下来也有四千万美金左右。”

“啥!”

槐诗几乎跳起来:“四千?万?”

“我已经以少爷的名字进行申领,不过根据老爷的遗嘱,在正式继承人未成年之前,每年只能动用百分之六的流动资金。”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槐诗的面前:“抛除了固定的日常生活费用以及石髓馆本身的维护和运营等等必要支出以外,一共一百四十万美金。”

“一百四十?万?美金?”

槐诗低头,呆滞地看着面前那一张带着陌生银行标志的卡片,嘴巴合不上了。再想到等到明年自己满了十八岁,还有四千万美金等着自己。

而且,等合同到期,还有一笔数量更恐怖的本金……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奇幻起来。

不可置信。

“这是……”

槐诗抬起头,握住房叔的手,忍不住猫猫流泪:“给我的吗?”

“正是。”

房叔微笑着颔首,然后伸手在旁边悄悄伸过来的乌鸦翅膀上拍了一下,把觊觎自家少爷财产的黑手推到了一边。

“我……我……”

槐诗呆滞地看着那一张卡,只感觉头晕目眩。

忽然之间变成了穷光蛋之后又光速地成为了有钱人。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他有点晕车。

尽管内心之中涌动着无穷的呐喊,但最后,槐诗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吐沫,伸手,把卡片还给了房叔:“你先……替我收着吧。”

他怕啊。

不是怕自己乱花,是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乱花就被某个无耻的女人全部花完……他得好好计划一下,这一百四十万美金究竟要怎么花。

房叔并没有再推让,只是慎重地收起了这一张黑卡之后,颔首说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吩咐。”

“我先去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带着痴呆一样地笑容,槐诗艰难地起身,好像飘行一样地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间。

“傻孩子,穷惯了啊。”

乌鸦落在房叔的肩膀上,无奈叹息:“我打赌他现在肯定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冲一张月卡。”

“节俭是美德。”

老房淡定地维护着自家少爷,一如既往。

“世界上的美德那么多,真正能够让人幸福的又有几个呢?”

乌鸦摇头感慨着,抬起翅膀耷拉在老房的肩膀,好像勾肩搭背地那样,掏出手机给他展示:“我说老房啊,你看这一台卡文迪许工坊出品的专业型超净工作台……”

“这个不在预算中哦,乌鸦女士。”

老房轻描淡写地按住了她悄悄伸进自己口袋的翅膀,严肃地说道:“况且,这都是少爷的资产,我建议您最好跟少爷商量一下。”

乌鸦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老房,老房神情平静,不为所动。

直到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回头努力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每次花点钱都好像在要他的命一样,我打赌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怎么冲月卡……”

“很遗憾不能帮到女士的忙,不过在下另外准备了礼物送给您。”

说着,房叔弯下腰,拉开了抽屉,从毛衣针和几团毛线之间取出了一件小小的毛线马甲,双手小心地拎起,递到了乌鸦的眼前。

一件纯白色的小马甲,内包羊绒,背后还惟妙惟肖地绣了一个乌鸦的头像。

“让您见笑了。”房叔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天开始凉了,市面上买不到您能穿的衣服,在下就自己动手……”

“老房……”

乌鸦举着小马甲愣了半天,感动的眼泪汪汪:“你果然是天使的,对吧?”

“只不过是小小的业余爱好而已。”

苍老地管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目送着乌鸦离去。

许久,他回过头,好奇端详着客厅里放着的那一台游戏机,神情就严肃起来。

如临大敌。

“游戏吗?搞不懂啊……很好玩么?”

有些头疼地挠了挠斑驳的白发,他干脆掏出了手机,有些生涩地搜索起相关的产品来,结果在满目玲琅里挑花了眼睛。

“这些……都是现货么?”

“都是现货哦亲。”店家的回复相当迅速。

房叔苦恼地皱起眉,最后,从里面挑出所有封面上有裸露女人的游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除了这几个。”他说,“其他的全要,都给我豪华版。”

“……”

屏幕另一头,呆滞的卖家脑袋上升起了自己数不完的黑人问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准备进阶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槐诗好像定了闹钟一样,从梦中睁开眼睛,穿着睡衣洗了把脸之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顺着滑索笔直地下到了地窖。

熟悉的闷热里,只有劣质空气净化器在嗡嗡作响。

“到时间了么?”

槐诗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面前层层钢铁之中无声运转的大釜——或者说,应该叫做符文密封炼成炉。

这个看上去像是农村宴席时候支开的巨大热水桶的东西貌不惊人,花了槐诗三百多万,买来的还是从正规炼金工房里淘汰下来的二手货。

用乌鸦的话来说,全新的三千万都买不到,干脆买个凑合能用的二手,反正用一次之后也要丢了。

一次性炼成炉。

奢侈到这种程度,槐诗只盼望它能够物有所值。

无需钟表,乌鸦倾听着炼成炉中的低沉的回音,“还差五分钟。”

寂静里没有人再说话了。

除了嗡嗡作响的净化器之外,只剩下炉中传来的隐约水滴声。

区别于其他的炼金釜,这种炉所采用的是水培低温冷炼的方式,使用特殊的溶液将材料充分雾化之后进行分子级的耦合与萃取,牺牲了时间和效率,追求绝对的稳妥和温和。

用开发者的话来说,哪怕你拿着它过载运行炼多么易燃易爆的炸药,都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爆炸出现。

绝对的无泄漏,绝对的安全。

槐诗只能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否则这里面的玩意儿一旦泄漏的话,别说石髓馆,后面整个青秀山都有被污染的风险。

升华者们所研究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必须十万分的小心或者十万分的冒险,稍有错漏,便会创造出人间地狱。

如今在里面所精粹和提纯的,乃是不折不扣的猛毒。

按照的乌鸦的配方,以槐诗一半的血作为基材,仿佛调酒一样,在长达三天的时间之内经历了数百道工序,掺入了种种材料之后,将充斥着精纯负能量的阴魂之血彻底改造为了蕴藏着种种原始恶意和黑暗精髓的毒素。

不论是最原始的鼠疫配方还是狼毒的精髓都被包藏在其中,紧接着,是天花、登革热、埃博拉等等必须被妥善保存在各个生化实验室里的恐怖瘟疫,甚至还有种种流传在边境的病毒和细菌……

整个过程之中,乌鸦所展现出的是哪怕在厨魔大赛世界总决赛中也足以夺得魁首的恐怖技艺。

哪怕回忆起几天之前自己小心谨慎地操作这些东西的场景,槐诗自己都会做恶梦。

他这两天打下手时做出来杀乌鸦玩的东西,在它的面前完全是小儿科,连提鞋都不配。

而在乌鸦的工作中,有三分之一是造出这种异变速度快到用秒来计算的猛毒,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却是在使用各种方法让它退化、返祖,保存着最基本的机构之后,再强行令它进入最稳定的沉睡状态。

就好像造出了一个恶魔之后,再强行将它变成一个婴儿一样。

倘若在前面三分之一槐诗还能稍微看懂一点点的话,那么到了后面的部分,他就完全不知道乌鸦是怎么完成这么匪夷所思的奇迹了。

而且……

“究竟图什么?”槐诗问:“费尽心思造好一座大厦,然后再推平了,只剩下地基,未免有些白费功夫吧?”

“这不正证明了这一片地基足以撑起万丈高楼么?”

乌鸦平静地说:“只要证明这一点就足够了。”

槐诗还想再问,却听见了炉中传来的清脆回声。

漫长的冶炼已经走到了尽头。

“先去把空气净化器和换气扇都关掉吧。”乌鸦慎重地说:“以防万一。”

很快,所有的电器尽数关闭。

槐诗拉上了一层层盖板,然后彻底封死了最后的合金闸门,断绝内外的联系,狭窄的地窖越发憋闷。

所幸乌鸦并不是活物,只是一团墨水,而他可以进入阴魂状态,最大限度地降低对于氧气的需求,避免窒息而死的下场。

而随着一层层炉门的打开,在骤然散逸而出的雾化液氨和种种溶液蒸汽的里,有一支带着晶莹水珠的试管自最核心处缓缓升起。

就在试管里,大概二十毫升左右的血液已然被提炼至无色,看上去好像是某种新型的生理盐水一样,平平无奇。

在液氨的寒冷中,它保持着液体的状态,一旦回到常温,那么它就会迅速气化,届时,带着无穷变数的恶魔将占据整个地窖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没有人主动催化的话,大概几天之后,就会有几万种病毒好像是赶集一样从其中爆发而出,将这里彻底变成禁区。

“准备好了么?”

乌鸦回头看着他。

槐诗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抄起了镊子,然后打开了身旁的盒子。

盒子里装得是他曾经在休息室里见到过的几个奖品之一,那一只盛着一捧灰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破碗。

那就是他得自厨魔大赛某位评委的赠礼。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自己挑选面具的品位很不错就是了。

用乌鸦的话来说,是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既然遇到了,能够用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看上去是碗,但好像被施加了什么定律,拿在手里不论怎么摇晃,碗中的灰烬如何翻滚,都不会落出碗外。就算是颠倒过来,也会悬停在碗内的空气里。

就好像被束缚在内一样。

可这束缚却是无比脆弱的,甚至只需要一个镊子就能够戳破。

当槐诗的镊子伸入其中的时候,无数灰烬便随着镊子的合拢骤然坍缩向内,到最后,变成被镊子夹在中间的一粒尘埃。

那近乎无穷尽的怨毒和愤怒凝结为一点。

那是远超于劫灰之上的黑暗精粹,足以将槐诗的负能量甩出几十万条街的灾厄结晶。

槐诗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和遭遇会让人被烧成灰之后,依旧残留着规模如此庞大的怨念和绝望。

而如今,随着镊子的摆动和松开,那一粒灰烬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试管内。

和后患无穷的病毒融为一处。

没有丝毫的抵触和异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和抵抗,两者合二为一,就仿佛生来如此。

于是,毫无意识的病毒便仿佛被赋予了黑暗的灵魂,掀起了一阵阵灰色的涟漪,无数色彩迅速地变换,到最后,化作了无数烈日也难以照破的漆黑。

“于是,事儿就这样成了。”

乌鸦迅速地合上了试管的盖子,长处了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那样:“虽然这种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防护的环境里做起来就刺激的要命啊,稍有差池,你家就炸了……”

“下次咱能找个其他的地儿么?”槐诗擦了一把冷汗:“青秀山上那么多没人的地方,就偏偏要在我家。”

“别忘了,石髓馆相当于一个半成品灵棺,有老房在这里,就好像有一座灵棺镇压地脉和浮游灵一样,至少源质的纯净能够保证。你以为炼金是请客吃饭,随便找个地方铺开一张桌子就能干了么?就算是请客吃饭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究的吧?”

乌鸦小心地将试管放进了铺满干冰的保存箱里,满意地颔首:“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对阴魂的进阶了。”

说着,她指了指摆在地窖最中间的那张地铺,语气就变得妩媚起来,好似一个深夜女主播:“好了,麻利点躺上去吧,时间宝贵,我们不要浪费。”

槐诗翻了个白眼。

果然,期望这个女人能够正经一些的自己才是在浪费时间吧。

槐诗仰天躺下,靠在枕头,挽起了睡衣的袖管,娴熟地自己给自己扎好了橡胶带,然后弹了弹苍白的小臂,端详着上面凸起的血管。

“来吧。”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乌鸦愣了半天,许久,讪讪地说:“抱歉,这个梗好老了,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就动作快点,ok?”

槐诗彻底无力了。

大字摊平了,等待接下来乌鸦的改造。

倘若要言简意赅地方法来解释一下的话,那就是他准备做一个血液透析。

没错,这就是乌鸦的计划中,槐诗由阴魂进阶为山鬼的快捷方式。

作为传说之中行走在山间的精怪和鬼魂,曾经被混淆为神灵的奇迹,在天国谱系中的山鬼圣痕其实本质上和阴魂一脉相承。

它们的天赋都在于能够将自身的属性扩散至周边的环境之中。

唯一不同的则是介质。

阴魂是通过源质,而进阶之后的山鬼除了原本的源质之雾以外,还可以能够得到和植物完全契合的生命力。

从事实上来说,这个天赋真得特别适合养花种草……

只不过不同于德鲁伊们的牧树人,山鬼并不能凭空让植物生长和枯萎,而是通过生命力的流转实现赋予和抽取的效果。

简而言之,进阶之后,除了自身劫灰之雾的效果会大大增强之外,槐诗还会获得植物亲和的属性,以及一定程度上赋予和抽取植物生命力的能力。

简直是种草小能手。

原本的进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有了树血之瓮在手,大可省略掉漫长的仪式和痛苦地转化,以最快捷和最省力的方式得到最好的成果。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

乌鸦突发奇想,打算给槐诗加点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长快乐

作为在深度20以上的地狱中才会偶尔出现的边境遗物,树血之瓮本身就具有着突破常理的奇异效果。

通常,它都被炼金术师作为一次性炼成釜使用,比槐诗买来的二手货要更加的高端和便捷——在制作某些植物领域的药剂时,它具有着近乎完美嫁接的奇效。

在充分地保留两种材料的特性的前提之下,赋予药剂恐怖的生命力,虽然喝下去一般都会植物化,但倘若用在植物之上,反而有着完美的效果。

再奢侈一些的话,在重要的珍惜物种栽培的项目中,它很可能被当作花盆。

而倘若将它作为血液透析器来使用的话,这一份恐怖的生命力就会直接灌注在槐诗的躯壳之中,直接为他带来植物亲和的属性。

顺带将他变成植物人。

不过有圣痕阴魂的基础在,槐诗大可不用担心这个后果,辅以进阶的材料,进阶山鬼简直水到渠成。

届时不但收取了这一份澎湃的生命力,而且直接垫高了槐诗的起点,可谓一举两得。

而乌鸦则本着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为了你好、习惯就行等等理念,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搞个大幺蛾子出来。

反正毒抗都这么高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如干脆放点毒进去……

毕竟山鬼和阴魂的核心都在于分享。

有了劫灰之雾形成的恐惧光环之后,再多一个瘟疫光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只不过这个瘟疫的种类需要仔细挑选,需要需要强而有力,但不能直接把槐诗弄死,需要有成长性,但起点又不能太低……再得到了天坛屠夫奥克因的礼物之后,乌鸦索性选择了自己手搓。

方便又快捷。

恩,只不过是冒着一旦失败就全家螺旋升天的风险而已……

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这么多死都做了,也不差这么一遭对不对?

等槐诗躺好之后,乌鸦挥了挥翅膀,便有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包崭新的输液管,插进了槐诗手臂上的血管里。

而另一头,则在乌鸦的凝视之下深深地楔入了树血之瓮中。

木质的外壳之上,那一张和槐诗如出一辙的面目在瞬间睁开眼睛,随着丝丝缕缕血液的灌输,化作了猩红,灵动地转动着,神情错愕,嘴唇无声开阖。

“妈耶,我这是在哪儿?”

乌鸦通过读唇复述出了槐诗的话语,无奈摇头:“源质流动的正常现象,证明它已经通过血液为连接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好好躺好,别乱动了。”

她挥了挥翅膀,在地铺上痉挛的槐诗就重新躺平。

而粘稠的鲜血,则自树血之瓮的底部缓缓上升,带着一丝碧绿。

就在它几乎快要满盈而出的时候,另一根软管插入了它的左侧,连接着的透析机则在低沉的嗡嗡声中开始运转,抽取着瓮中槐诗的血液,再度输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觉得自己又双叒叕要炸了。

嗯?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又呢?

就在这如此磅礴的生命力如海潮一般灌入躯壳的时候,槐诗张口想要嘶吼,可是却感觉到面孔迅速地麻木。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不是血肉的柔软,而是带着大量纤维的木质粗糙感。

他看到了,就在自己的双手之上,随着血脉的凸起,迅速蔓延开来的木纹。

“要开始了。”

乌鸦低头凝视着缓缓异化的槐诗:“挺住一点,可别疯了啊。”

槐诗忍不住想笑。

哈?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是家常便饭了,还需要忍耐么?

很快,他就发现,比痛苦更无法忍受的……是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麻痒,而比这更恐怖的……则是疯狂生长的手指,还有手指之间延伸而出的一条条气根。

他愣住了,看向乌鸦,已经硬化的声带艰难震动,发出声音:“我好像变成……”

树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棵树。

人形的树。

无知无觉,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咔擦!

随着闪光灯亮起,快门的声音扩散,在乌鸦的屏幕上留下了槐诗那一张呆滞惊恐的面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抬起翅膀,将干冰箱里的试管打开,漆黑的病毒尽数倾入了树血之釜中。

“祝你好梦吧,少年。”

顺着渐渐化作墨绿色的鲜血,无穷尽的恶毒和绝望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然而槐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植物人。

像植物一样。

变成植物的感觉出乎料的古怪,古怪到槐诗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器官思考的?脑子都没了吧?

失去了**的控制之后,槐诗的灵魂躺在宛如囚笼的躯壳里,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然后翻看着自己的身体。

灵魂也是人形的吗?不是球形的小光团让人有些诧异啊。

他好奇地摆弄着自己,时而将自己拉长,时而将自己搓扁,时而排成一个s,时而摆成……

傻**完毕了之后,他开始思考现实。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干什么?

进阶?

好像这个也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来着,都变成植物了,难道要静观其变么?

那么,大战僵尸?

那也得有僵尸吧……

在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地漫长黑暗之中,他好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除了思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世界为何而存在、人生究竟有什么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有,乌鸦这沙雕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

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网一般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到的呢喃,无人知晓的低语,无人倾听的歌谣。

就好像是大提琴的低沉余音那样。

回荡在他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倾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种子萌发那样的。

在漫长的等待和孕育之中,属于阴魂的奇迹自其中流溢而出,水到渠成一样,侍奉死亡的奇迹拥抱着这磅礴的生命,欢快地去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自死亡之中所淬炼出的瑰丽之光从木质化的躯壳之中亮起,流淌在每一道歌声里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从根系和躯壳的具现之中跳脱而出了,砸碎了枷锁,灵魂得以自由,好像风一样,自无数花草之间灵活的跳跃,穿梭在每一个地方。

感受自己树荫之下野兽的行走和风的吹拂,感受到野猫叫春和打闹的声音,也感受到在星空之下无数摇摆的花草。

窥见了汹涌的人流,下班之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浇灌着花草的老人们,还有那些回荡在绿茵场上的笑声。

然后,槐诗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还有缓缓蜕下的外衣。

是傅依。

一道电光骤然从槐诗的脑中闪过,让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就在闺房角落中的绿植里,槐诗愕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看着她大声回应着母亲的话语,关上门,将外衣丢在了衣架上,然后脱下了白色的t恤,裸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白皙肌肤上横过的细长的绑带。

粉色的蝴蝶结。

“妈耶……好刺激……”

槐诗愕然地张大嘴,奋力地向前,那一盆绿植挣扎着向前挪了一寸,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样。

紧接着,他看到了,青色的长裙落在了地毯,裹着黑色丝袜的细长小腿抬起,又深深地陷入了毛绒的地毯中。

槐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那一瞬间,无形的引力骤然迸发,拉扯着他的灵魂,向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鬼

“别,等一下,就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旋即便被残酷地拽走了,好像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他一样,一瞬间掠过了繁华的街道和汹涌的人潮,自无数钢铁森林之间归还。

啪!

一声脆响!

地窖中,木质化的躯壳骤然崩裂开一道缝隙,隐约有一声懊恼的喊声从其中响起。

感受到重重的束缚,槐诗下意识地挣扎。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自己。

就在同时,那蔓延在九地之下的庞大根系网络陡然一震,自从无数的草木之所汇聚而成的生命之海里抽取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于是,槐诗自虚无之中归来。

木壳崩裂,裸露出了他苍白的面孔,槐诗下意识地抬起手,便感觉到近乎无穷尽的生命力自根系之中输送而来,自虚无之中重新缔造出了一条新的手臂,五指张开,指甲缓缓地生长而出。

他下意识地呼吸,瞬息间,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根系网络骤然收缩,枯萎,璀璨的生命力自其中流转而出,缔造出了崭新的肺腑和躯壳。

槐诗向前一步,倾听到无数根系腐烂收缩的声响。

在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中,**的少年已然自枯萎的树木中走出,而就在他的身后,曾经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庞大根系,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色泽,崩裂,溃散为朽木,最后坍塌成了尘埃。

槐诗愕然地站在了黑暗中。

带着淡淡绿色的树汁自他长至腰间的黑发之上缓缓滴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的躯壳,却发现成为阴魂之后失去色彩的苍白肌肤竟然回复了淡淡的红润,而就在肌肤之下,波动的血管之中,却透出一抹浓郁的墨绿色。

他好像重新拥有了生命。

自冥府之中再度归来。

乌鸦就站在他面前的架子上,端详着错愕的少年,露出笑容:“感觉如何?”

槐诗缓缓地抬起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留下了两行清泪。

然后,伸出手,攥住乌鸦的脖子,愤怒地摇晃起来。

“差一点啊!”

槐诗痛不欲生地呼喊着,“差一点我他妈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再晚一会儿啊!”

“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请你不要在命运之书上记录会导致大家404内容好么?”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况且,靠着偷窥女同学换衣服找回自我意识,小伙汁你可真能啊!傅处长没崩了你简直是全人类的损失!”

“……”

槐诗哑口无言,但……不知道为什么,乌鸦提到了傅处长,他就忍不住想要向那位中年人比一个大拇指:你女儿身材真棒!

但说出去一定会死吧?

恩,被特事处的猛男哥哥们的长枪短炮坦克导弹的钢铁洪流碾压成人间渣滓什么的……

他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然后转而研究起现在自己的身体。

“这就二阶了么?”

他感受着躯壳中澎湃的生命力,尝试着活动身体,感觉原本阴魂的上限已经消失无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抵达往日所不能及的高速。

力量也有所增强,虽然想必速度的增幅相差甚远。

而更令他惊奇的是,肢体协调程度有了质的提升,槐诗试着将**个烧杯连续抛在空中,当他伸出食指的时候,自空中落下的烧杯便自指尖跌成了极其危险的一摞。

力学的精妙拼接将它们自这浮萍一般地根基上堆成了塔。

当槐诗微微晃动指尖,便看到这一座塔的腰部开始弯曲,随着手指的微妙倾斜而缓慢地旋转开来。

到最后,随着槐诗的撒手,落在地上。

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

槐诗未曾从震惊中苏醒。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蔓延到了烧杯之上,能够灵敏地感知到每一个支点和重心的运动,将繁复的变化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更令人在意的是……

“嘿,接着。”

乌鸦的声音打断了槐诗的思绪,一块铁片已经抛向了槐诗的手里,槐诗下意识地伸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铁片的瞬间,却看到炽热的电光自铁片之上迸发。

自细细的一线之遥中刺向槐诗的指尖。

在瞬息间,槐诗抽手,可指尖依旧感觉到了一阵针刺一般的细碎痛楚。

但令他惊奇的是,就在刚刚极短的一瞬间,他几乎能够窥见铁片上迸发的电光是如何一寸寸地增长,在空气中缓慢游移,最后缠绕在自己指尖之上的。

不只是如此。

他的反应速度……倘若在原来,他恐怕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甚至没有意识到什么便直接中招了。

可现在他竟然来得及做出反应。

纵然速度相较雷霆依旧缓慢地近乎于无。

但从无至有依旧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从第二阶开始,升华者的灵魂就会开始活性化,忽略了**天生的极限之后,反应速度就会大大增强,像是你这种专门增强了神经反射的升华者甚至会直接进阶到灵魂反射的程度,爽到了吧?”

槐诗撇嘴,摇头:“反应过来又躲不开,有什么用啊。”

“你傻啊,躲不开子弹,你还躲不开别人扣扳机的动作么?”

乌鸦用看沙雕的眼神看着他:“在对决里,快一线就是快到没边儿了,你就一个进二阶,又不是进五阶,还想变闪电侠还是怎地?”

“我这不是还想多进步么?”

槐诗缓缓活动着身体,原本他还有些害怕属性暴涨导致自己不能适应,却没有想到,如今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失控的征兆。

很快,随着他挥手,在他的脚下,被破碎树干所犁起的泥土中,一颗颗草籽便迅速萌发,瞬息间生长为一片膝盖那么高的青毯。

槐诗感觉这远远不是自己的极限,倘若他竭尽全力的话,能把自己一整个足球场的草都变成半人高。

只不过那样会让他陷入类似大失血一样的虚弱状态而已。

而随着他的心意,厚重的草丛中,无数枝叶迅速变得锋锐起来,远远地看上去,好像一丛丛小刀一样。

虽然具体杀伤力还有待开发,但山鬼的天赋酷炫的出乎预料。

强不强是一个补丁的事儿,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儿。

除了绿油油的让人有些不太习惯之外,他对这一切都很满意。

很快,他就注意到垂到腰间的长发,上面还沾染着粘稠的树汁,湿哒哒的,让人有些适应不了。

随手抽出祭祀刀,他抓住一把想要直接切断,可在切割的时候却发现头发的韧性竟然出乎预料的强,哪怕是以源质之刃的锋锐也要槐诗用力摩擦才能截断。

断发落在地上,就好像扎根在泥土中一样,迅速地膨胀生长,变成了一从茂盛的荆棘。

“这也行?”

槐诗动作一顿,就在他感叹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自己斩断的头发竟然又长回来了!

恢复了原本齐腰的长度。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就好像被固定了一样,执着地保持着如此的长度,任槐诗如何去切割裁剪都绝不妥协。直到切到自己脑部供血不足开始头晕目眩,槐诗才悻悻的放下了刀。

“行吧,这么长就这么长……”

往好处想,至少省得去理发店了。

“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造型?”

乌鸦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笑容,挥了挥翅膀,一扇水镜凭空浮现,头顶原本断绝的光源重新亮起,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愣在原地。

如遭雷击。

得益于大量生机的补充和增益,原本槐诗营养不良的苍白面孔也变得有了几分血色,不复阴翳,算是告别了冷俊系哥特牛郎风。

虽然本质依旧还是以负面能量为主,但至少不会像是原本阴魂的阶段被光明一系的圣痕克的那么死。

而现在,在镜子中,槐诗自垂落的黑发之间,却看到了噩梦一般的镜像。

“这、这、这……”他呆滞地指着镜子里那一张似曾相识但好像哪里不一样的面孔,几乎尖叫:“这个娘娘腔究竟是谁啊!”

“……”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

槐诗呆滞地看着镜子里那一双堪称闪耀的双眸和中性化的瓜子脸,以及柔和的五官,下意识地摸向了胯下。

然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便忍不住看向乌鸦,双手掏出刀斧,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女人炖一锅乌鸡汤了。

“别啊,慢点啊……”

乌鸦向后躲闪:“你看,我都说了山鬼大部分都是女的了嘛,提醒过你咯,而且你现在也不娘啊,只是稍微中性化了那么一点点……你就当加了一个磨皮滤镜咯!

况且,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子更讨女孩子喜欢了么?说真的,从哥特风变成j系也不错啊!”

“那你为什么要躲呢?”槐诗阴测测地问:“你过来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倒是不怕你对我做什么,反正我就是一团墨水又不怕你剁。”

说着,乌鸦又向后缩了一点,神情谨慎:“但你现在有毒啊,相当于一个人形自走传染源,我怎么都得保持点距离才行啊。”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低头,看向脚下。

就在那一片他催生出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蘑菇出来,个头看上去煞是喜人,瞅着就觉得口味一定不错,充满食欲。

坏菜了。

瘟疫光环好像……关不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评被害小槐诗

翌日,艾晴的办公室。

办公桌之后,少女以手托腮,端详着桌子后面的槐诗:“所以你这个扮相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

槐诗闷声说。

带着覆盖式头盔他的声音肯定清脆不起来。

实际上不止是脸被罩住了,从头到尾他都被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衣服里,除了表层的防割层以外,中间还有流淌着液态乳胶的填充层和最内部的密封层,几乎是生化级别的防护。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看上去十足见鬼。

走在街上就被警察拦下来好几次,要不是有特事处的标牌,否则他都走不到艾晴这里来。

“说来话长?”艾晴的眉头挑起:“那就长话短说。”

槐诗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

“呃……我有病。”

“嗯。”艾晴点头,面无表情:“看出来了。”

槐诗有苦难言。

实际上,他真的有病。

甚至现在他只要呼吸,从皮肤和肺腑之中就会有无数菌株扩散在空气里。

由于进阶之后生命力过分的旺盛,导致山鬼的天赋二十四小时开启——不止是走到哪里草种到哪里,就连劫灰之雾和新得到的瘟疫光环也在随着呼吸向四周散播。

放着不管,等他在公众场合坐上十分钟,就没有几个能喘气儿的可以站着了,连icu都不用送,普通人遇上边境流感,死定了。

而且不但负责杀人夺命,顺带还提供坟头长草一条龙服务……

想到这里,他就头疼。

但奈何这事儿没办法,应该说它不是一个彼端,反而是一个好处,现在他相当于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挂着一个精力旺盛的buff。

想要解决,只能用水磨工夫,等他习惯了山鬼的圣痕,消化了就好。

但时间上就难说了。

长则半月,短则两天,谁都说不准。

因此只能这个样子出门。

进阶这事儿,老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艾晴是自己的上司,于情于理自己也不应该遮遮掩掩。

他干脆坦白了。

“我进阶了。”

“嗯?”

艾晴愣了一下,似是震惊于他的速度和坦诚,旋即缓缓点头:“这样的话,你消失半个月的事儿也解释的通了。”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其他的问题。

“山鬼。”

槐诗补充道。

“……”

艾晴沉默许久,错愕,“听名字,是东夏谱系的圣痕么?”

“是啊。”

槐诗点头。

于是,她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狐疑地看了槐诗半天,试探性地问:“……东南亚的天气最近还好么?”

“什么东南亚,我不知……”

槐诗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某个某个变性大国,顿时面罩之下的脸都绿了:“我是男的!纯的!24k的!”

“……切。”

艾晴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让槐诗顿时百脸懵逼:你遗憾个什么劲儿啊!我没去变性你究竟有什么可不爽的啊!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被迫害的气息。

槐诗隔着头盔挠不着头发,只能无奈叹息,努力地尝试着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干咳了两声之后,正色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又要出差。”

“紧急动员。”

艾晴说了一半,就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实际上也不怎么紧急,形式主义而已……但为了赶上陪太子读书的时间,我们需要在晚上之前六点之前赶到金陵。

到了那儿之后……你多半会另有任务吧。”

说着,她出示了来自金陵的通知,推着轮椅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东西都带好了么?”

“如果你是说防化设备的话,都在这里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椅子旁边那个过分庞大的行李箱,无奈叹息。

“那就出发吧。”

艾晴似是压抑着不快,阴沉地说:“真希望这一趟能够快去快回。”

在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响起,自席卷的飓风之中降落在后院的花丛里,将园中精心打理的花草碾压成了烂泥。

“这么赶时间么?”

“当你有一家子人盼望着拖你后退的时候,就不要嫌时间过得太快。”

艾晴沉默片刻之后,低头看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神情阴沉。

她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三个小时之后,下午四点钟。

金陵天文会支部的休息室里,槐诗忽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他还会以为天文会的部门会建立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带,或者要具备某种资格经历某种仪式之后才能够进入,却没有想到这一栋硕大的写字楼就建立在金陵繁华的商业区。

在寸土寸金的老街口地段里有一整栋大厦。

堂而皇之地挂着国际天文会的招牌,人来人往,做个电梯就能上去,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不,对槐诗来说应该是下来才对,他是直升机直达的。

由于在支部并没有给其他地区的部门的干员设立工位,槐诗在正式登记走个流程之前,只能呆在巨大的休息室里。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和酒吧和咖啡厅差不多。

环境优雅,气氛和煦,更重要的是饮品免费供应!

奶茶、冰沙、酒品……

全!部!免!费!

恨得槐诗想要把头盔摘了把便宜占完,戴着这破玩意儿连个奶茶都喝不了,只能看着其他人爽。

好气啊!

这一次金陵的紧急动员看起来相当的紧要,可以说大部分东南地区的干员几乎已经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粗粗一看,差不多有七八十个升华者,好像彼此之间都已经很熟了,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处闲聊着,等待上方的会议结束之后传达调令。

老肖和岳俊他们似乎还没来,槐诗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连杯喝的都没有点,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绿植怔怔发呆。

奇特的造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毕竟在这种地方还全副武装的干员确实少见。

不少人在看过槐诗的造型之后,都在猜测槐诗究竟是哪个部门的干员,看上去好像生化防卫部队的人一样,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厉气势。

而槐诗心里苦啊。

隔着黑色的面罩,他装作没有发现其他人好奇的神情,悄悄咽下苦水继续装逼。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就有人走上前来,主动搭话。

“哥们你好啊,认识一下,我是支部的干员陈砚。”

上来的是个年轻人,虽然梳着一个略显朋克的莫西干头,可微笑的时候却满是不令人厌烦地爽朗。

他指了指槐诗对面的位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请随意。”

沙发上,棱角锋锐的覆盖式头盔微微颔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就肃冷冷漠。

实际上槐诗已经快要闷坏了。

热死了!

他想吹空调啊!

扑面而来的逼格让陈砚愣了一下,可槐诗身上如假包换的隐隐威慑感令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一份逼格的真实度,只当做是不习惯和人接触的怪癖。

可以理解。

陈砚也知道这些特殊部门的人常年需要应对各种可怕威胁,而为了保密,也往往很少与人交流,并不是有意冷漠。

当下和煦一笑之后,他就坐下来和槐诗攀谈起来,并没有贸然询问槐诗的名字和工作,只是闲聊。很快,槐诗的反应就让他确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很快,两人就熟稔了起来,看得出陈砚是一副热心肠,还介绍了几个朋友一起坐过来闲聊,将槐诗成功地从尴尬之中解脱出来。

热闹一点好啊。

虽然造型依旧见鬼,但至少没有刚刚那么扎眼了。

“哎呀,第一次来金陵的话那可就要好好逛逛,支部这边也有不少好地方,待会儿等我换班之后可以带你看一看。”

就在谈话之间,陈砚对槐诗热情地说道:“不少工坊在我们这里都开了分店,好货不少!哪怕不买,看看也赚的!”

“好啊。”槐诗对此也颇为感兴趣:“那就一起。”

就在谈话之中,槐诗的动作却忽然一滞,听见坐在旁边的那几个人的声音。

“诶,你们听说没?”

叫做洛铭的干员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最近的干员里出了一个槐诗的变态,专门喜欢找那种刚刚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表白。”

啥玩意儿?

槐诗愣住了。

“岂止!”陈砚冷哼了一声,“我听说那个家伙简直胆大包天,当着玄鸟的面还敢骚扰未成年人,现在好像已经上了社保局的黑名单了,好多社保局的人说见了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真的假的?”其他人不可置信。

“打断腿都是轻了的!”有人的神情阴沉起来,“要让我抓住谁给我们天文会的干员这么丢人,我肯定打死他。”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义愤填膺,“算我一个。”

“也算上我!”

“鸡儿给他打断!”

不至于吧!

槐诗在面具后面瑟瑟发抖,猫猫流泪。

只是口误而已啊大哥,为什么我风评已经变成强奸犯一样了啊!

“那个……我觉得吧……”

槐诗鼓起勇气张口说话,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郑重又仔细,想要倾听一下这位蒙面大佬的高论。

可看着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槐诗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吭哧了很久,只能狼狈地感慨:“是啊,真下流啊。”

一看冷淡如斯的蒙面大佬都怒了,其他人顿时赞同地点头,纷纷骂道:“简直是畜生!”

“人渣!”

“败类!”

“衣冠禽兽!”

“猪狗不如!”

我没有我不是……

在面具后面,槐诗已经看到自己社会性死亡的结局,只想要捂脸泪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来到金陵,第一次认识了这么多友善的同事,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

就在他默默流泪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一个声音。

明明如此轻柔礼貌,可阴森地却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一样。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更新

我本来想扯一个东夏社保局通告,鉴于新秀赛开始将实行流量管制云云,但想了一下,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内容,应该严肃直白一点的来说。

简单来说,我想请几天假,陪老婆出去转一转。

当网络作者是个苦活儿,尤其当扑街网络作者就更苦,每天蹲在电脑前面搬砖搬成流泪猫猫头,每天出门两次,都是遛狗,其余时间都得想着怎么干活儿,不过说实话,挺快乐的,毕竟创作这个行当,倘若没有激情的话不论如何都做不下去。

宅着其实也挺开心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

结婚之后的生活又不是一个人过,生活除了狗子之外,更重要的当然是老婆。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我卡新书以来,她就陪着我蹲在家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我。我开始更新之后,到了饭点,她就抱着狗等着我。快睡觉了,她就坐在书房里看我把最后的剧情写完。

理所当然地吃了这么长的软饭之后,总要有所回报。

单方面的索取不是长久的婚姻之道,尤其是我还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软饭。

人生这么短暂,不能让她的记忆全部停留在无止境的等待里。

天启上架之后,有赖大家的支持,我赚了一点钱,于是就开始膨胀,想要陪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尽一些微不足道的职责。

这就是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请假理由。

提前一个多月安排时间,策划行程,然后在千头万绪的琐事中抓紧时间干活儿,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开始收拾行李,从屏幕和键盘前面暂时离开……才怪,就算出去旅游也要带上笔记本,哪里有网络作家出门就可以不更新的道理!

再苦再累也特么得日码三千,要不然哪里有脸吃这碗饭!

所以觉得我请假就回去摸鱼的朋友们赶快面壁思过一下,最起码也要一日一更的吧?

在家里请假我还可以说自己卡文,出门在外面玩再没有更新的话,那就太过分了点。

所以,真正想要的事情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尽量保证每天都有更新。

希望在我得到快乐的时候,你们也得到快乐!

也衷心地祝愿诸位在繁忙的生活之中能够寻觅到小息的余暇,多多摸鱼,多多划水,多多快乐~

——爱着你们的风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一个抱着文件袋的工作人员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瞬息间,桌子周围七八个干员齐齐扭头看向她,森冷的目光看的那位女文员的脸都白了,尤其是一个带着诡异头盔,连面都没有露的怪人。

哪怕感觉不到他的视线,可女文员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深沉怨念,令她几乎站不稳了。

“请、请问槐诗先生在么?”她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上面说有一位槐诗先生今天要来进行登记的啊。我问过其他的地方了,只剩下这里……”

一瞬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槐诗?”

寂静里,却骤然有愤怒拍桌的声音响起。

嘭!

槐诗昂然抬头,肃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人间败类!”

“说得好!”洛铭接话道,“放心,他今天不会来了,他来了我肯定打死他。”

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只有陈砚疑惑地看了槐诗一眼,似是不解。

很快,被吓到的女文员就含着一包眼泪转身逃走了,槐诗心中越发的内疚,同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不起啊小姐姐。

等会儿我一定跟你赔礼道歉。

他松了口气,感觉到冷汗从后背上刷刷地渗出来。还没等他把七上八下的心放稳,就听见老肖豪迈的笑声。

“诶,槐诗,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从门口走进,笔直地向着槐诗走来,好奇地问道:“刚刚我怎么看到来找你登记的文员哭着走了啊?”

说着,他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槐诗的肩膀。

啪!

好像剪断了断头台上的绳子那样。

“……”

瞬间的死寂中,在所有人错愕地眼神中,槐诗艰难地吞了口吐沫,压着嗓子低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你逗我!”

老肖咧嘴,一脸得意地指了指槐诗的头盔,“要不是艾监察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那一瞬间,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中,槐诗绝望抬起手,捂在了自己的面罩上。

喜迎社会性死亡。

“我有事儿……先走了。”

就在一众干员目瞪口呆的神情里,他缓缓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向着休息室外狂奔而去。

当他跑出门外的瞬间,听见背后响起了愤怒的咆哮:“孙子别跑!”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戴着头盔的就是槐诗,打死他!”

槐诗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亡命奔跑。

于是,自从天文会金陵支部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反响最糟糕、破坏最严重的一次干员斗殴事件,就这样地在槐诗的哭叫中开始了。

第十七层,内务办公室里。

“越狱?”

艾晴皱起眉头。

“对。”

桌子对面的肥胖女人起身,走到门外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关上了门,“上面下了保密条例,你懂的,起码装个样子。”

“啊,我理解。”艾晴颔首,“不过,上班时间吃得这么丰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当薪水小偷的时候难道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就在艾晴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主人已经从抽屉和柜子里取出了一桶新鲜**的炸鸡和各种作料摆在了桌子上。

柴菲淡定地给自己围上了餐巾,戴上了一次性手套之后,抱起了炸鸡桶,抬头看了她一眼:

“下次磕碜我之前能把录音笔给关了么?”

“啧。”

艾晴不快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了桌子上。

“另一根,也关了。”柴菲依旧不放松警惕。

“没了。”艾晴叹息,“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

“哇,你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柴菲嫌弃地瞪着她:“我好心透你风,你竟然想要抓把柄勒索我?”

“呵,打网游会拿我的照片去骗别人给自己氪金的女人有资格说我么?”

艾晴冷漠地看了回去。

两人彼此瞪视,然后缓缓地收回视线。

作为同期的总部进修生,艾晴和柴菲可以说是闻名了整届的奇葩,一个步步为营恨不得把所有权限抓在手里,一个却划水摸鱼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儿全都推给旁人。

两个奇葩。

奇怪的是,这两个家伙却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共同语言,再经过几次接触之后,双方就在一定的默契之中结成了无需言语的同盟。

作为最后考察成绩最前列的两个人,同时拒绝了留任总部的邀请,艾晴是为了从地方上做起得到更多的权利,而这个女人……是为了能够在地方上找一个清闲不费事儿而且每年十三薪的工作好摸鱼。

只能说某种程度上,两个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艾晴提前回来,也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点风声。

久违的交锋以柴菲的退让告一段落,她摇头叹气:“好了,我说不过你,刚刚讲到哪儿了?”

“越狱。”

“对,海沟监狱,有人越狱了。”柴菲吞掉了一块无骨鸡,舔了舔手套上的酱汁,含糊地说道:“上层调查之后发现,那货是从金陵的入口逃出来的”

“哪个入口?”

“就这个大厦里的那个,虚构楼层p2。”

说话的时候,柴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就好像试图去窥见那一层根本不存在常规物理结构之中的隐藏区域一样。

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数不清多少层戒备森严的防御。

从内到外。

“有内鬼?”艾晴皱眉。

“肯定,现在大家都在排查是谁。”柴菲颔首,“本部的成员已经很难信任了,所以紧急征调你们外地的成员过来。”

“人呢?抓住了么?”

“谁知道,天文会没有秘密,只不过大家各个部门之间都有一点小**而已。谁知道他现在藏在哪个人的**里?”

柴菲耸肩,“现在整个金陵跟个大学生似的,外松内紧,不知道多少封锁。所有升华者许进不许出。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尤其是这个当口,升华者的亚洲新秀赛要开始了,万一被那个家伙溜进了赛场里,惹出乱子来怎么办?

所以就要加紧排查搜捕,然后问题就来了……”

“主权问题对不对?”

艾晴忍不住嗤笑,“社保局现在肯定不愿意了吧?”

“世界警察不好当啊。”柴菲含糊地叹息了一声,滋滋地吸着可乐:“这件事儿上,主权派和边境派已经闹得很僵了,社保局不愿意放任我们的行动,但天文会又不能无所作为……总之,真正的搜查力量应该还是总部调集来的原暗精锐。叫你们来也就走个形势,必要的时候有一支能够查缺补漏的力量,有备无患。”

正如艾晴所料的那样,又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别这么不高兴嘛,就当公费旅游咯,夫子庙雨花台去没去过?我请你吃大排档哦。”柴菲安慰道:“大家男的当摆设,女的做花瓶,站完台之后领了奖章继续回家过日子。”

“社保局呢?社保局不会放弃这种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吧?”

柴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息:

“龙伯卫。”

“……”

在沉默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了,这下神仙打架,大家都在下面乘凉吧。

等艾晴面前那一杯可乐的冰块全化了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些日子以来金陵涌动的暗流消化完毕。

不用柴菲再端茶,她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之前,她最后问道:“越狱出来的究竟是谁?”

“不知道。”

柴菲摇头,把吃空的鸡盒丢进垃圾桶里,抹了抹嘴,最后喷了一点空气清新剂,随口说道:“我的权限只能在通知里看到编号为b。”

有的时候做关键部门的秘书就这点好,总能看到一点鸡零狗碎的细节。

而对于艾晴而言,这已经和明说没有什么两样了。

在海沟监狱,被归类到b的囚犯几乎都是绿日的成员。而能够越过重重阻碍跑出来的,无外乎十灾等级的角色。

目前被天文会关押在马里亚纳下面的只有一共也只有两个,血水灾和蝗灾……

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已经死了。

哪个都不好搞。

艾晴颔首,转身告辞,却听见了身后柴菲的声音。

“哦,还有。”她忽然说,“‘你’要小心一些哦。”

她在‘你’字上加重了读音。

阴家。

艾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恐怕会从内部向自己施压吧?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太过关键了,几乎坐实了不安预感的来源。

她忍不住叹息,“难为你划水划成这样,消息还这么灵通……”

柴菲淡定地耸了耸肩,似是嘲弄:“你懂的,只要人胖一点,就会忽然之间多出很多闺蜜来。”

“谢谢。”艾晴郑重道谢。

“不客气。”柴菲说,“闺蜜那么多,可真正把我当朋友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似是沮丧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桌子上,“如果你瘦一点,再精明一点,我可能很难当你是朋友了。”

她调转轮椅,离去了。

门再度关上。

这个女人啊……

柴菲低头看着桌子上那第二根录音笔,眉头挑起,旋即,原本诚恳地神情勾起了一丝得意地笑容。

“哼哼,果然在骗我啊。”

她拿起了录音笔,愉悦微笑:“可惜,这次是姐的道行更胜一筹。”

可录音笔那在手里的时候,却感觉轻飘飘的,好像一个空壳。

当柴菲转过录音笔,看向背面时,便看到了一个潦草的涂鸦,似是举起的中指那样的。

柴菲愣了许久,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随手将两根录音笔都丢进了垃圾篓里。

相比那么多脑子里灌了水的闺蜜们,她就是这么喜欢艾晴。

不论是输是赢,都让人感觉愉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姓名?”

“槐诗。”

“性别?”

“咳咳,男。”

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槐诗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举手发问:“等一下,我们这是又开了新的一卷么?”

“嗯?”桌子后面的登记者疑惑地抬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察看过命运之书之后发现没有忽然分卷,槐诗松了口气,没开一卷就好,剧情还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他可受够了突如其来的超展开了。

在桌子后面,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疑惑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沉默片刻之后,指了指槐诗的头盔:“我觉得你把那个摘掉比较好”

“呃,算了吧……”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吭哧半天之后说:“我怕生。”

“……”

登记者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行吧。”

“对了,刚才那个小姐呢?”槐诗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哭着回来之后又跑掉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年轻男人挠了挠头:“我也是过来顶班的,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是第一次。”槐诗挥了挥手,摊在椅子上,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跑得快,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外面是怎么了?”年轻人皱眉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打架吧?”槐诗无辜地吹了声口哨,反正隔着面罩没人看得清他心虚的样子:“金陵支部是真的乱啊。”

“是啊……”记录员感慨了几声,“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摘头盔。”

“不是,更前面。”

“性别。”

“哦,哦,对,性别,男……”登记者赶忙低头记录着,然后抬头问道:“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和在分配任务时所有考量,能否展示一下自己的灵魂能力和位阶呢?”

似乎体会到槐诗犹豫的心情,他赶忙说道:“请放心,这些都会记录到保密档案中,绝对保密。”

保密个屁咧。

老柳的前车之鉴就在前面,他血泪斑斑的提醒犹在耳边:要是不想被调到什么隐秘部门加班加到死的话,就千万别显得自己的能力有多么有用和奇特。

所以,槐诗抬起头,诚恳地说道:“二阶·黄金级升华者,圣痕是一个小谱系,叫做山鬼,能力是种草,至于灵魂……是变出一把刀,你看。”

说着,槐诗伸手,一把祭祀刀出现在手中,随着他向前一戳,就戳进了桌子上的盆栽里,顿时一颗仙人球就长了出来……

“呃……好的。”

记录员运笔如飞,迅速记录完毕,抬头看到槐诗还在戳自己的盆栽,一个劲儿地长着仙人球,好像生怕他不信一样,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可以了,请别再戳了。”

“哦哦,好的。”槐诗收回手。

手机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记录员尴尬地笑了笑。

就在他将电话的时候,槐诗环顾着这个精致的办公室,虽然小,但是却装扮的挺精致,不少地方都花了心思,好像是个女孩儿一样。

桌子上还放着盆栽,有生活情趣啊。

“好,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记录员又看了看时间:“这样,等我有空,八点十分吧。”

电话挂断了。

“对了,怎么称呼?”槐诗问。

“风评。”

年轻的记录员微笑着扶了一下眼镜:“风声的风,评价的评……啊,不用自我介绍了,我已经知道你叫槐诗了。”

“ok,我已经将你的资料正式录入后台了。”他起身向槐诗伸出手:“稍后你就可以在手机上查询到自己的记录了,很快保密部门就会激活你的权限和梅塔特隆立方上的账号以及内部功绩点数,祝你以后的行动顺利。”

“谢谢。”

槐诗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

登记就这么结束了。

他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

等艾晴找到槐诗的时候,已经是会议结束两个小时之后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

好像迷路了一样,槐诗已经瞎几把逛到了厨房里了。

“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艾晴皱眉问道:“不是说好我在休息室等着么?”

“这个……”面罩怪人的语气奇怪起来:“说来话长。”

“算了,你没在休息室也好。”艾晴不快地摇了摇头:“现在这群周边干员的素质太差了,竟然在支部里打群架,有一个算一个的被挂在墙上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面罩怪人沉默了起来。

艾晴眉头一皱,好像感觉到哪里不对,可旋即听到手机剧烈震动的声音。

紧急动员命令。

全员集合出发,进行周边布防。

——绿日的踪迹已经被找到了。

地点就在玄武湖旁边的一座巨大的酒店里,

十分钟之前,确认了有绿日成员行动的踪迹,然后十分钟后,行动准备完毕,所有人已经就位。

在阴影的笼罩之下,自海沟监狱而来的特殊行动小队,名为‘原暗’的升华者部队已经提着巨大的行李包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酒店,除了地板上一条暗淡阴影游曳而过。

“一条就位。”

“白板就位,这他妈什么傻逼代号?”

“二饼就位,麻雀说,这叫入乡随俗,东夏民俗好深奥啊。”

“大四喜就位,话说,我为什么要叫大四喜?”

“清一色就位,监控已经共享,我想吃小笼包。”

“等会儿就吃,工作的时候你们别扯什么吃的了好吧?”一个无奈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麻雀就位。”

“人到齐了,目标呢?”

“一共七个,都在九楼的套房里,结构如图所示,检查到走廊有报警机构,但没有看到越狱者的踪迹……还有,他们好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事不宜迟,那就赶快行动,一条和白板负责火力支援,大四喜和清一色负责边境隔断,其他人……其他人随意吧。”

麻雀丢下了手里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从里面掏出长枪短炮来抛给旁边的同伴:“我和九宝莲灯负责突入,上面说抓活的还是全部清理?”

“没说。”

“没说就一半下死手,一半看运气吧。”

麻雀穿好了防弹马甲,拉动手里泵动式霰弹枪的枪栓:“当社畜真不容易啊,你好好的休着假唱着歌吃着芝士火锅,说让你来上班就要来上班,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的……嘿,你们平日有调休么?”

“经常加班。”

“调休是什么?”

“什么是芝士火锅?”

“不,什么是休假?”

队友们的回应令麻雀的面具之下的神情越发无奈:“算了,当我没问……大家活着是天文会的社畜,死了还要做天文会的鬼畜,献完青春献子孙,真是不容易啊。”

“信号切断准备,倒计时,五、四……”

麻雀在房间里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九宝莲灯——宛如巨人一样魁梧的九宝莲灯戴上了头盔,提起了身旁挂满装甲片的大盾和沉重的突进式高周波斧,扭了扭脖子。

嘎嘣的声音响起。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灯光闪烁起来。

在倒计时中明灭。

照亮了面具的空洞之后,麻雀渐渐冰冷的眼瞳。

“三。”

“二。”

“一。”

瞬息间,寂静到来。

所有人都骤然倾听到了仿佛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自轰鸣中,整个大楼一震,庞大的第九层转瞬间被阴影覆盖。

深度指数迅速攀升。

在外界的操作之下,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被小心翼翼地分开了一道裂隙,瞬间,这里的物理规则就在深度指数的急速攀升之下笼罩在黑暗中。

最后的那一瞬间,麻雀在黑暗中发出了沙哑地笑容。

“let’spatty!”

轰!

在他们脚下,坚实的楼层瞬息间分崩离析。

无数破碎的砖石和混凝土结构之中迅速地分裂,化作浓厚的尘埃,如暴雨一般随着两个身影向着下方洒落。

自无数舞动的尘埃之间,麻雀窥见了一张张错愕的面孔。

紧接着,枪声的轰鸣响起。

炼金火药迸发出炽热的毒火,推动着无数细小的铁球飞射而出,在黑暗中划出放射状的银色烈光。

在那密集如暴雨的放射银光之前,一切血肉都被撕碎贯穿,像是搅拌机里的烂番茄一样打烂,血浆飞迸。

而麻雀已然落地,隔着面具向着那些震惊的空空展露笑容,手中的枪膛抬起,再度扣动扳机。

更深沉的黑暗袭来了。

自嘶哑的尖叫和咆哮中,不断传来沉闷的巨响和枪声的轰鸣,有刀斧斩碎血肉的恐怖声音,还有霰弹迸发的银色烈光此起彼伏。

可很快,枪声和巨响已经尽数消散。

不到五秒钟,黑暗渐渐稀薄。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无数残肢断骸将整个狼藉的房间化作了噩梦一般的地狱。

而麻雀就站在地狱里,踩在血泊之上,灼热的枪管顶在最后一个活口的额头之上。

嗤嗤作响。

“别弄幺蛾子,也别瞎几把乱跑,你省事儿,我省心,懂?”

麻雀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好像要说什么投降不杀,但很快就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看我的眼睛——”

于是,搞定。

在打火机的清脆声音里,麻雀掀开的面具之下,叼在嘴边的烟卷被点燃了,明灭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张堪称恶心帅的面孔,还有那看不穿的深深忧伤。

“按照原定的休假计划,这时候我应该在罗马接受生发疗养…结果又要跑回来收拾垃圾。”

想到这些,柳东黎气得眼眶都红了:

“——瞧瞧你们干他妈的好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质

走流程很简单。

行动完毕,原暗小组伪装撤退,俘虏交给天文会带走,周边干员迅速入场洗地,然后在社保局过来掀桌子骂人之前准备好道歉姿势。

然后负责人堆出笑容去解决老大哥们的火气:忽略了你的心情真是对不起呢,社酱,但我们之间是有着羁绊的啊,你能否领会我这一份急不可耐的心意……等等诸如此类。

但这已经和底层干活儿的人无关了。

不同于其他隐秘撤退的原暗成员,柳东黎寻思着反正没人认识自己,干脆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抽着烟,吊儿郎当的从酒店的豪华酒廊里下来,手里还提着两瓶好酒,思考着在休息时间去哪个景点好好摸个鱼。

然后,就看到一脸阴沉地坐在酒店门口维护秩序的艾晴,带着十万分冷漠和怒火的眼瞳看向了一脸咸鱼的柳东黎。

于是,修长的眉毛缓缓挑起。

柳东黎吓得脸色本能的白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后退:“卧槽,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

“彼此彼此。”

艾晴摇头,直接问,“上面的行动顺利么?”

“抓了个活口,但多半知道的有限,估计是白跑一趟了。”

柳东黎摇了摇头,这俩人一个没把保密条例当回事儿,一个就压根没想起有个保密条例,随**换了一下情况之后,他就好奇地看向四周:“槐诗呢?没跟你一起?”

艾晴没有说话,而是疑惑地看着他,很快,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去清理现场了么?你没看到他?”

“没啊。”柳东黎茫然地摇头:“听说他打扮最近挺见鬼的,我要见了他,肯定逮住发朋……”

他停顿了半天,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有些发白。

“你知道么?”他低头看着艾晴:“我忽然有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真巧。”

艾晴的脸色铁青:“我也有。”

三分钟后,后方指挥中心传来了消息:干员槐诗未响应询问,行踪不明。

换句话说。

失踪了。

同金陵各处的七位干员一起。

五分钟后,在艾晴的紧急申请之下,金陵支部内外封锁,开始第三次排查,然后在负责人事登记的办公室柜子里面,找到了原本文员的尸体。

姣好的面孔上还残留着死时的惊恐和绝望。

办公室里发现了搏斗的痕迹,最后,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带着微笑面孔的火柴人挥手道别。

“再见。”

十分钟后,金陵某个僻静所在的下水道口中,有一个带着头盔的厚重人影悄无声息地爬出,身上滴滴答答落下了脏水。

他伸手,好像从手腕上摘下了什么东西一样。

于是,和槐诗如出一辙的头盔和防化服无声消散,露出了那一张带着眼镜的和煦面孔。

回首凝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天文会大厦时,嘴角就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三个小时前,登记结束,风评起身,热情地于他握手恭贺:“欢迎加入天文会。”

“啊,谢谢。”槐诗点头,有些好奇地指了指桌子上:“对了,你盆栽里好像长虫子了……”

风评看向桌子上,花盆中一只蝗虫从翻动的泥土中跳出来。

他挑起了眉头。

在翻动的泥土中,隐约看见了几缕枯萎的头发,还有隐藏在泥土下面的一块头皮。

“呃……”槐诗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向风评。

风评无奈耸肩,叹息:“我本来打算放你离开的来着……”

死亡预感。

槐诗下意识地拔出斧头,照着他的脑袋剁下去,就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一只手上骤然传来了恐怖的源质冲击。

他眼前一黑。

在恍惚之中,他听见了风评惊愕的声音:“竟然没死?算了……好歹是个人质。”

随着风评挥手,虚空之中骤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具冰冷的尸体掉了下来,被风评随手塞进柜子里,然后,他提起槐诗,将他叠了起来,塞进了缝隙中狭窄的空间里。

灵魂能力——泡影:制造出一块存在时间并不长久的渺小边境碎片。虽然保质期又长又短,但几乎可以说像储物戒指一样便捷的能力。

在花盆装进了塑料袋里一并塞了进去。

风评平静地推门而出,在身后反锁,转身走向了楼上。

当槐诗等人的失踪消息摆到金陵支部负责人面前的十分钟后,他从昏沉之中醒来,感觉到自己的源质几乎快要溃散了。

破灭在那恐怖的冲击之中。

头疼欲裂。

幸好,命运之书在最后的关头拉了他一把,让他避免成为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智障,但依旧浑身乏力。

几乎动不了。

况且也没有人在被人钉在墙上的时候还能动。

他感觉到双手上一阵阵地剧痛,隔着面罩,窥见了那几根贯穿自己双手之后深深楔入到墙壁之上的铁钉。

还有脖颈与双脚之上的镣铐。

被关起来了。

寂静里,只有水滴的声音响起。

槐诗闭上眼睛,尝试着挣扎一下,却骤然抽搐了起来——顶着双手的铁钉上不知道究竟施加了什么见鬼的定律,穿过血肉却并没有造成伤害,但一旦他试图挣扎和动用源质,就会传来让人近乎晕厥的剧痛。

灵魂能力和圣痕都被限制住了。

换而言之,现在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阶下囚。

但问题是……究竟是谁闲着没事儿绑架自己这一条咸鱼?

凭借着被kp增强的感知,槐诗隐约听见铁门之后的模糊声音,旋即回忆起风评的面孔。

那个王八蛋……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问道。

“东西呢?拿到了么?”

“计划有变。”风评叹了口气,“本来都快要成功了,结果没想到,那群干员忽然开始打群架了,真得活见鬼,天文会干员的素质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

结果我刚刚上楼,就看到内部黄色警戒,根本没有办法在接近p1层,没机会下手,只来得及混在行动队伍里把蝗灾带出来。”

槐诗的囚笼之外,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听完了风评的话,并不因为准备漫长时间的计划出现意外而愤怒,只是点了点头:“至少救援行动成功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玄武湖酒店那边,萧祁那六个人应该牺牲了吧?”

“本来就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家伙,跑出去做弃子也没什么可惜的,边叔你用不着可惜。”风评漠然地摇头:“真要到了绝境,他第一个出卖我们。”

“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边叔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身旁的那几个人拿出了食物放在桌子上。

风评也没有客气,麻利地大吃了一通之后擦了擦嘴,等待边叔说话。

“人质留在我这里,你带着蝗灾走吧。”

边叔直接地说:“我这里不算什么太隐秘的地方,被天文会找到也是时间问题,首领既然将大任托付给你,那就不要犹豫和可惜。”

“……”风评张口欲言。

“我知道你想要劝我,没必要。”边叔摇了摇头:“我这种老头儿,腿脚又不便利,带着我就纯粹是个累赘,不如留下来发挥一点预热……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就直说吧。”

“有枪么?”风评好奇问道。

边叔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魁梧的汉子就走上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带着两个弹夹放在桌子上。

风评接过,顿时兴奋地把弄了起来:“现境的人都用这种热武器么?在边境很少见到啊。”

“也只有在现境能够用一用。”

边叔问:“你准备了这么多俘虏,是怎么安排的?”

“告诉天文会,打开封锁,放我们自由离开,否则每隔一个小时我们就在暗网直播里杀他们一个干员。”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风评神秘地笑起来,将枪装进口袋里,拿起了桌子上的花盆,顶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的事情,然后再说。”

边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着他转身离去了。

寂静里,边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吩咐道:“罗德你去检查一下,别出什么岔子。”

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起身,点头硬撑之后,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枪,挪着步推开门,走进了地下室里。

趁着铁门开启,槐诗仔细此倾听着门外的呼吸声。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七个人,一个老头儿,但不知道有几个升华者……

那个驼背的男人走进了,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先是从墙角拿了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槐诗两下之后,才放下了一点戒备,捏着墙凑到槐诗的跟前,踢了他两脚。

等到确认槐诗没办法做什么之后,才收起了枪,然后伸手扯起了槐诗的头盔,但是却不得其法,拽了好半天之后才找到后面的扣子。

等他头盔奋力拽下来,槐诗塞在头盔中的长发便如水一样从头盔里撒了出来,落在地上,映衬着他苍白的脸色。

虽然鼻尖还残留着源质冲击时所留下的鼻血,可粗粗一看,竟然‘难掩丽色’。

罗德错愕地看着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露出猥琐地笑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哎呀,竟然是个小妹妹?”

“wdnmd,你说谁呢?”

槐诗翻起眼睛看过去,沙哑的男声令驼背的男人愣在原地。

“男的?”

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呆滞了许久,变青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男人也行……”

说着,他伸手粗暴地扯着槐诗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压低声音在槐诗耳边低声呢喃:“等晚上边叔休息了,我好好陪陪你。”

在阴影里,槐诗轻轻地活动着手指,感觉到楔入手掌中的铁,当他呼吸的时候,就仿佛能看到随着自己的呼吸自防化服里撒出来的无数病毒。

晚上?

槐诗垂下头,无声冷笑。

让我这人形传染源进了你们的老巢,你们都还能活到晚上的话,我这槐字倒过来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直播

“开放权限,让他们自由离开?”

休息室里,艾晴听到柴菲透露的风声,忍不住冷笑:“他在做什么美梦呢?况且,就算我们同意,难道社保局会乖乖让路么?他们这么干就是纯粹想要拖延时间而已吧……”

“可上面想谈,也打算拖延时间。”柴菲无奈耸肩。

艾晴早有预料,只是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四十五分钟前,暗网直播天文会干员被爆头……嘭一下,脑浆子都迸出来了。”柴菲端起快乐水大口撮着压惊,好像余悸未消那样。

“然后呢?”艾晴再问。

柴菲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我看现在有好几个人的意思都差不多——这是海沟监狱的锅,总不能让我们来承担。但问题是也不能太没骨气,被人一吓就准备退让……必须表现出姿态来,可是,也不能放弃那些为了维护现境平衡而被绑架的干员,否则名声就大大的坏了。”

“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这是支部高层的风格没错了。”

艾晴嗤笑,旋即明白了上层的想法,直接问道:“社保局?”

柴菲拿着吸管,低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专注又认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哪怕什么都没有说,意思也已经表露无疑。

如今看来,金陵支部表面上好像很努力很用功,暗地里却选择了放弃主动,将消息透露给了社保局。

你们不是有能耐么?你们上吧。

这时候就开始唱天文社保一家亲的调子,虽然传出去有些丢人,但这齐码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边境派正式向主权派做出了妥协。

但后果绝非如此简单。

等这件事儿过了之后,金陵支部的高层肯定有人要出来背锅,但现在不是还没过么?大家抓紧时间,把锅甩在别人的身上。

哪怕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但总有一只乌鸦比其他乌鸦要更黑啊。

倘若在以前,艾晴说不定会冷笑一声,说出点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可现在,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那个倒霉鬼还有被捞出来的机会。

“你变了好多哦。”柴菲忽然出声说道,似是发现了什么,眉毛愉快地挑起:“谈恋爱了?”

艾晴眉头皱起,疑惑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叉一样。

“你的催产素是不是分泌的太多了点?”

“哇,说话这么不留情面的么?”柴菲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我理解你不是那种人,但你真得不考虑一下?”

艾晴冷漠。

“算了,当我没说。”

柴菲端起空空的可乐杯,撮吸管搓的咕咕响:“亏我还特意偷看了一下你家干员的档案,不得不说,是个好男人啊。

一想到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少年现在被坏人这样那样地做着法律上不让的事情,我就心痒难……咳咳,心痛万分啊。”

一缕鼻血悄无声息地从那一张痴笑的脸上流了下来。

艾晴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这副智障的样子了。

按照柴菲的想象,此时此刻,那个消瘦的少年应该柔弱地被吊起来,然后有一个桀桀怪笑的丑陋男人挥舞着皮鞭,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令人痛心的血痕……

在越来越多的马赛克里,少年无助地尖叫着,神情凄凉,就连背景都长满了白色的蔷薇花。

实际上,并没有蔷薇花,也并没有马赛克,也并没有尖叫和凄凉。

虽然槐诗确实是在被鞭子打着。

“说话!”

挥舞着鞭子的魁梧男人冷声道:“你是哑巴么?”

在破空的尖啸里,混合着钢丝的鞭子劈下来,撕裂了衣服,血肉翻卷。槐诗在剧痛之中痉挛着,终于仰起头,向着他咧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可以再大力点么?”他终于发出声音,“还是说,绿日连饭都舍不得给你们吃?”

魁梧男人面色骤变,旋即,狞笑:“好,小子,这是你逼我的……可惜了你这一张脸。”

他的肌肉再度鼓胀,鞭子抬起,鞭子猛然劈下,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槐诗吹了声口哨,却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些飞扬起来的血,血液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溅射,无声而细微地萌发了一层肉眼难以窥见的绒毛。

就好像蒲公英那样。

无数菌株飞扬在了空气里,驾驭着如同海潮的微风,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鞭打在继续。

直到地下室的角落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发出声音。

“小声点。”

边叔端着茶杯,看着挂在墙上的显示屏,“其他地方的处决要开始了。”

闪烁的屏幕之上,骤然亮起了昏暗的画面。

无数弹幕从上面飘过。

“真的假的?”

“天文会干员?”

“好惨哦……”

“给你个火箭哦弟弟,去把灯打亮堂点,脸都看不见,直播个屁啊。”

在暗网之上,无数观赏者们幸灾乐祸地汇聚在了自己的屏幕前面,端详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在弹幕里倾斜着自己毫无怜悯的恶毒。

在无数诸多残忍的直播之间,有相当数量的观众被吸引到了这里来,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账号登陆,直奔至此。

隐约能够听见画面外传来的轰鸣,好像有激烈的交战那样。

在屏幕的正中间,一个被捆起来的干员正跪在地上,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了,可紧接着就被一个人粗暴地抓着头发扯起来,强迫他对准屏幕。

最后的瞬间,他的嘴唇开阖着,好像要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紧接着,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嘭!

脑浆飞迸。

明明营救已经近在咫尺,依旧晚了一步。

绿日以最粗暴的手段,对天文会的沉默做出了反击。

“噫,好恶心……”

金陵社保局的行动指挥处里,姚雀儿有些嫌弃地向后挪了一点,把直播关上了,回头向着负责指挥的年轻人喊到:“大表哥,晚了一步,死了一个。”

“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被称为大表哥的男人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话,结束了彼处的僵持,然后命令道:“龙伯卫的兄弟搜查加紧速度,难得天文会让步,这事儿咱们努力办漂亮点。”

在屏幕上,那些在边境隔层中飞速狂奔在市内的巨人们纷纷应和,紧接着,屏幕上又挤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孔,好像扛着长枪奔跑在市内一样,对着手机屏幕好奇地问:“大表哥,我们真要去救那个给表姐表白的家伙吗?”

大表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人家都说是误会了,你们不要老是上纲上线好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都还没说呢。”

“可看着他就觉得不爽诶!”少年瞪大眼睛,一脸不快:“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有脸跟表姐表白的?”

“原照,就算他跟小白表白,这也和我们的任务无关。”

大表哥神情严肃起来:“让你参与行动就已经是例外了,所有行动都听队长的安排,明白么?不要自作主张。”

“明白。”

原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讯就撇撇嘴,看向前面领队,领队冲着他无奈耸了耸肩。原照沉默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凑上去好像准备说什么,却被领队的成熟女子严肃地打断了。

“记住,不准乱来,知道吗?”

“好……”

原照有气无力地垂下头,眼珠子却灵活地转动着,心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有一个主意。”

地下室里,边叔看着鲜血淋漓的槐诗,提议道:“实际上,你不用遭受痛苦,我也不用这么麻烦……绿日也是人,虽然我们都是你们看不上的边境种族,但也都是肉做得,生下来也具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道德观。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也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所以,你帮我一个忙,解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将你送走,怎么样?”

魁梧的大汉气喘吁吁地后退了一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而被钉在墙上的槐诗,则无力地垂着头,鲜血淋漓。

不发一语。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可不知为何,边老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郁了。

这是一种无从解释的直觉,一种本能对于危险的警惕——自从这个人来到他们的藏身处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浓烈。

越来越让他恐惧。

纵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他也对这一次多半会有一死的可能有所认知,但他却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感觉究竟来自于何处。

这个年轻的小鬼?

这个柔弱到放到边境只会被人耻笑的小白脸?

为什么,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虽然作为精通营造的建筑学者,他并不认同这种心血来潮的合理性,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倘若房间里有一头大象的话,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

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给自己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威胁感?

不论如何鞭打和折磨,这种威胁感都无法减弱,甚至……越来越强!

“是我忽略了什么?”

边叔缓缓起身,走到了槐诗的面前,低下头看着他:“告诉我,是我忘记了什么?”

“嗯,我想想……”槐诗煞有介事地思索了半天,抬头提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你的良心?”

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朋友,一起走

啪!

边叔面无表情地,将一支电棍戳在了槐诗的脸上,电光迸射中噼啪作响,槐诗剧烈地抽搐起来,惨叫。

电棍收回。

槐诗剧烈地喘息,大口地吐出了血,还有唾液。

或许是地下室里太过闷热了,内心焦躁的边叔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弯下腰,扯起了槐诗的头发,老脸狰狞:“说话!年轻人,告诉我,你究竟在酝酿什么阴谋呢?你还藏着什么诡秘?”

“诡秘?好看诶!”

槐诗笑了起来,剧烈地呛咳着,好奇地问道:“大爷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看还看小说……”

电光迸射。

边叔后退了一步,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漠然地凝视着槐诗口水鼻涕狂流的狼狈样子。灯光照亮了他形似野兽的竖瞳,阴翳中带着冷漠和狰狞。

“美瞳不错诶……”槐诗吐出了嘴里的口水,好奇地问道:“哪儿买的?”

“是么?谢谢。”

边叔摸了摸眼角,平静地说:“这么多年以来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我的眼睛……不需要羡慕,只要你生在边境,这一切都是免费奉送。”

槐诗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听着,孩子,或许你觉得你是正义的,绿日是邪恶的……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对。”

边叔轻声嗤笑起来:“你看,在现境有很多人会喜欢西部电影——自由的侠客们带着自己的枪和白马,和匪帮与不义做斗争……浪漫又热血。

在现实中,边境就是像西部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生来做侠客,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浪漫和热血。

在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扮演的,就只有被英雄们拯救的背景墙,毫无存在感的贫民,只是用来激发英雄义愤的工具……

在很多时候,大家看着都好像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我们都没得选。”

他凝视着狼狈的槐诗,面无表情:“就好像我一样,就好像现在的你。

我们是敌人,年轻人,我们就应该不死不休——谁让我生于边境,按照规矩,就活该死在那里呢?”

“听上去真的很有道理。”槐诗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感觉你们都是一群苦命人诶,就跟我一样……那么既然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何必大哥为难二哥,为什么不放了我一起做好朋友呢?”

电光迸射。

电棍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块焦黑。

“听着,年轻人,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绿日并不是一帮神经病,哪怕我们是被看做暴徒、被当做匪帮和恐怖分子,可我们更多的时候会讲规矩,甚至比起你们天文会来更加信守承诺。”

边叔向前,轻声咳嗽了一声,端详着槐诗的脸:“我可保证,让你好好休息,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去,但是,你必须坦白。”

他肃冷地凝视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我还能掩饰什么?这完全已经快要坦诚相对了吧?”

槐诗被他逗笑了,展示着自己**的上身,反问:“难道风评那个家伙没有告诉你们吗?我叫做槐诗,男,十七岁,是学生,兼职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机要秘书……升华者,二阶,一个只会种草的山鬼,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他同样凝视着边叔的脸,认真地问:“你们已经将我钉在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值得被害怕的吗?”

“是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边叔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许久,缓缓地起身,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捂住了嘴。其他人想要过来,却被他挥手赶开。

许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垂下了眼眸。

“对不起,年轻人,或许我是错的吧?”

他轻声说,“但我在害怕你。”

毫不掩饰着心中的软弱。

当他凝视着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时,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曾几何时,他不正亲眼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么?

那么平静,又那么冷漠,好像无视了死亡的重量一样,残忍地俯瞰着一切,毫无残忍,但也毫无温柔……

“准备直播吧。”

他忽然吩咐,“罗德,收拾东西,杀了他我们就走。”

罗德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着边叔,看到了那一双冷漠的眼神之后,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乖乖地收拾东西去了。

“这就要杀人了?”槐诗在呛咳中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朋友吗?”

边叔怜悯地垂下眼眸,凝视着他:“哪怕是朋友,有朝一日也会道别的,不是吗?”

死亡渐渐迫近。

可折磨终于戛然而止。

随着聚光灯的摆设,冷厉的气息消失无踪,除了槐诗的喘息之外,好像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在这难得的静谧里,那少年仿佛也从苦痛之中解脱了,垂着头,幻想着有无形的琴弦搏动,便忍不住沙哑地哼唱起童谣的曲调。

安宁又温馨,仿佛与亲爱的朋友道别那样。

啊,永远不会改变,让我们一生是朋友……在今日的时分,我们彼此道别,直到再会的那一天……

“他在唱什么?”抓着鞭子的男人皱眉:“我让他闭嘴。”

“不用管他了,随他去吧。”

边叔冷漠地站在槐诗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槐诗的摸样,直到那歌声在沙哑地哼唱里终于迎来结局。

随着聚光灯的亮起,低垂眼眸的少年出现在了屏幕上。

直播开始。

那一瞬间,在市内向着目标所在狂奔的升华者们收到了姚雀儿传来的警训:“速度快一点,他们提前开始直播了!”

领队一愣,手忙脚乱地抢过另一个人的手机,想要打开放送的软件:“这次是谁?”

姚雀儿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起来:“新海行动干员槐诗……”

话音未落,一张染血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直播的屏幕之上。

无数弹幕闪过。

“666,第三个了!”

“竟然提前了么?也不说一声,幸亏老子厕所上得快!”

“哇,这次的人长得挺好看诶,这么死了可惜了,主播可以卖给我吗,我出两块源质结晶!”

“确认了,是个弟弟!”

“楼上基佬滚开。”

“长这么骚,是天文会的牛郎么?”

“搞快点搞快点!”

在充满恶意地弹幕流淌中,边叔伸手,从罗德手里接过了枪,拉动套筒。而抓着鞭子的壮汉则扯起了槐诗的头发来,强迫他对准摄像头的方向。

边叔缓缓地抬起了手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抱歉,年轻人。”他说,“本来我不想杀你的。”

“我也不想。”

那一瞬间,槐诗咧嘴,向着他露出笑容。

然后,在边叔错愕的神情中,一只手猛然捏在了他的手腕上,拧转,捏碎了脆弱的骨骼之后,完成标准地缴械夺枪的动作。

紧接着,对准了那一只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掌,扣动扳机。

一枪。

再然后,对准边叔的膝盖,两枪。

最后,自地上起身,打断了边叔的双手,三枪,四枪。

随着边叔的落地和惨叫,槐诗缓缓起身,张嘴咬牙,将钉在手上的半根钉子从血肉中拔出,漠然地低头俯瞰着他惊恐的面孔:

“——而且,我不会那么做。”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应该觉得用铁就能够束缚住槐诗。

哪怕施加如何强烈的剧痛。

对于槐诗而言,这都是家常便饭。

在并不算漫长的束缚之中,那两根或许是什么边境遗物的铁钉已然在圈禁之手和炼金之火的分解之下早就失去了作用。

随着少年的暴起,所有的束缚尽数破碎。

碧绿的火焰自从少年的躯壳之上燃起,胸前裂隙之中仿佛有无穷尽的毒火涌动,黑暗如潮,席卷扩散,化作了噩梦一般的雾气。

在灰暗的雾气之中,山中的恶鬼踏着地上的血泊,缓缓向前。

“来——”

少年环顾着那些震惊的面孔,嘲弄地向着他们勾动手指,“让我领教一下绿日的厉害!”

在剧痛里,那个持着鞭的壮汉咆哮,鞭子上亮起电光,向着槐诗的脑袋抽来。

然后槐诗对准他的脑门扣动扳机。

boom!

脑浆飞迸。

“傻逼……”

槐诗放下了枪口,收回视线,“下一个!”

在枪声的轰鸣里,铁门被踢开了,准备撤退的升华者们察觉到室内的情况,自箱子里取出了长枪短炮,向着槐诗扣动扳机。

在扳机扣动的那一瞬间,槐诗甚至听得见随着他们食指的勾动,枪膛之中枢纽摩擦的清脆声音。

近乎平移那样的,他骤然自原地滑出三步,抬起手枪向着他们还击。

火焰自枪膛之中迸射而出。

在两声巨响之后,空空荡荡的击锤声从枪身里传来。

没子弹了。

槐诗随手抛开了沦为累赘的手枪,砸在角落里那个佝偻男人罗德的脑门,直接将他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迎着那三个冲上来的升华者,他抬起右手。

自手掌之中,辉煌之光随着钢铁一同迸发,凝结为长枪的轮廓——撕裂了四百年的风和月,贯穿了自罗马至美洲的漫长距离,悲悯之枪在此涌现。

随着他的挥洒,龙血飞溅。

所过之处,纯白的鸢尾花悄无声息地从地板之上生长而出。

如此绚烂。

第一百八十章 传奇

“说起来,边境有打疫苗的习惯么?”槐诗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沉寂的病毒在瞬间暴动。

在精纯的恶意中,数之不尽的菌株自肺腑、血液、脊髓和大脑之中瞬间爆发,带来致死的高热和恍惚。

三人的动作一滞。

而笼罩在劫灰之雾中的恶鬼,已经扑面而来。

直播的弹幕中,此刻已经闹翻天了。

“惊了!什么情况!”

“被反杀了?绿日一帮垃圾……”

“垃圾,就知道演!”

“坏了?”

“安排好的吧?这年头都是演员!”

就在乱七八糟的弹幕之中,直播的画面骤然一滞。

无数辱骂的弹幕在瞬间消失了,随着所有观众的错愕,便有无数火箭升起的动画从画面外浮现,飞向直播窗口的中央,炸开了一个个璀璨的虚拟烟花。

轰鸣的电吉他声凭空响起。

好像庆贺的特效那样。

一行令人不可置信的暗金色大字在所有暗网观看者的客户端上浮现。

【一位传奇的调查员驾临直播,请向暗网边境永远的朋友献上你的尊崇和敬意】

“等等?”

“啥玩意儿?!”

“我操,传奇调查员?!”

此时此刻,不止是天文会紧张观看的监察官们还是绿日的领导者,亦或是无数通过边境暗网进行观看的观众……

甚至就连社保局指挥处的姚雀儿都忍不住一口水喷在了键盘上,惊声尖叫,再顾不上淑女形象。

大表哥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目瞪口呆:“传奇调查员是什么?哪里的侦探么?”

“大表哥你不看游戏直播的吗!暗网的传奇调查员诶!传奇!”

姚雀儿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可看清楚屏幕上渐渐消散的大字之后,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窒息感。

这可是死亡游戏中的优胜者,只有完美通关了暗网无数游戏中最残忍、最困难最不可思议的模组之后,得到边境暗网三个至上权限之一的认证之后的最强参与者!

如今全世界无数升华者和虚拟游戏玩家之中只有十六个的传奇!

绝不是徒有力量就能获得的廉价殊荣,而是凭借着智慧、决心乃至不可思议的运气,完成了宛如堪比奥德修斯一般的艰苦的试炼之后所降下的尊荣果实。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记录在《奥德赛》的扉页之上。

倘若不是暗网的通知,恐怕就不会有人想到,竟然十六个传奇中的一个就藏在天文会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分部里做小小的行动干员!

神他妈行动干员!

这样的宝才,不去开拓边境,不去探索地狱,竟然去做了一个维和片儿警?!

绿日这次真得是绑到鬼了!

不止是所有观众,就连天文会的观察者的心中都升起浓浓的匪夷所思感。

死寂之中,姚雀儿吞了口吐沫。

“我觉得吧……营救队伍可以撤了。”她僵硬地回过头,苦涩地笑起来:“人家那里用得着咱去救啊,说不定自己就砍瓜切菜一样杀光了……”

“先看看。”

目瞪口呆的大表哥站在屏幕前面,凝视着槐诗的侧影,神情渐渐肃穆起来:“看看再说。”

随着无数病毒的扩散,在骤然响起的激昂音乐声里,槐诗咆哮。

瞬间的恍惚之中,领头的人本能地做好了防御,却看到槐诗擦肩而过,直接扑向了身后,顿时心中凉了半截:“金西!!!”

高热和昏沉充斥了意识,金西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脚下,混凝土地板崩裂。

无穷尽的恐惧在劫灰的覆盖之下充盈在了意识之中,令他尖叫,恐惧地想要后退,可恶鬼向前,步步紧逼。

手中的十字长枪迸发雷鸣。

刺出!

金西咆哮,圣痕山君的力量浮现,无穷尽的力量令他的躯壳膨胀,化作半人半虎的狰狞摸样,紧接着,数十条伥鬼自他死后之中扑出。

然后,就被劫灰之雾吞没了,再无声息。

就好像落尽了高强度的浓酸里那样,分解地就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只有如有实质的剧痛和恐惧随着天花的水痘一起,从他的身上浮现。

而银光已然撕裂了防御,如雷而至。

瞬息间,躯壳贯穿。

摧枯拉朽的那样……

他倒飞而出,被钉在了墙壁之上,明明是凌驾在山鬼之上的三阶,圣痕已然在这全力的一刺之下分崩离析。

死!

短暂的空隙一闪而过。

当金西一个回合之内被槐诗刺死之后,领头的升华者终于反应过来,咆哮,抬起手中的古剑一样的边境遗物,向着槐诗的后背斩落。

可紧接着,却被一把虚无中浮现的祭祀刀格挡。

那一瞬间,背对着他的恶鬼转身,向着他咧嘴,露出一个灿烂地笑容。

紧接着,斧刃自左手之中浮现,随着他的转身,向着领头者的脖颈斩落。

长剑抬起,挡住了槐诗的进攻,可名为林蒲的升华者后退了一步之后,竟然从杀意的源质冲击之中转醒了过来。

哪怕脸上一颗颗水痘不断的迸发,在高热中渐渐神志昏沉。

不知道已经磨练了多久,在这瞬间,他近乎本能的躲过了槐诗紧随其后的进攻,重整架势,剑刃高举,斩落。

槐诗后退一步。

紧接着,便听见整个建筑所迸发的轰鸣。

一时间,整个房间……好像旋转起来了一样。

随着源质波动的覆盖,被施加了新的定律,好像洗衣机滚筒一般疯狂地旋转起来。

当槐诗错愕回头时,就看到边叔趴在一张设计图上,断臂按在了图纸上的血污之中,专精了建筑学的学者架设了新的定律,令大地反转,天顶倒悬。

有关建筑的一切都被重新定义。

无数翻板自水泥之中凭空弹出,钢筋重新编制,化作囚笼,笼罩向了槐诗。

紧接着,又在斧刃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边叔的表情抽搐着,忍着剧痛,准备再度设定新的定律和变化,却看到槐诗手中多出了一柄长枪,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挥出。

一线龙血破空而至。

恐怖的衰老降临。

在不断生长的鸢尾花中,边叔眼前一片昏黑,在天花的高热之中不省人事。

天地疯狂的旋转戛然而止。

可紧接着,当槐诗回过头时,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蒲。

他好像早已经对边叔的设定习惯了,瞬间向前,抓住了老人为自己创造出的这宝贵的时机,剑刃刺出!

火光自剑刃之上浮现,贯穿空气,掀起赫赫风雷。

随着一条条斑纹自他身上浮现,他的速度竟然再快三分。

近乎同归于尽那样的,必杀之剑笔直地向着槐诗的面孔刺出,不给他任何躲闪的余地。

可惜,只不过是他这么以为而已……

就在他愤怒的眼神之中,无处可逃的槐诗好像滑行一样,脚下凭空挪出了三寸,擦着剑刃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剑。

这是偷师自罗娴的技艺,在数十次记录的重播和再演之中,为了能仔细的观察,槐诗在死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粗略地掌握了这一技艺的皮毛。

饶是如此,双脚却感觉到一阵麻木,不堪重负。

林蒲愕然。

可屏幕前的大表哥比他更震惊,不可思议地凑到屏幕前面,目瞪口呆:“这是罗老师的寸步?”

没有错了,这哪怕只有瞬间窥见了一个边角,他也能认出来,这种节奏和肌肉运用的方法,就算有些生涩,但完全和那个老人如出一辙……

宝贵的时机,就在这诡异的滑步之前落空。

恐怖的温度自剑刃之上迸发,却刺在了空出,笔直的火线跨越了数十米,终于触碰到了墙壁的实体,紧接着,轰然爆发,在墙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威力不错,可惜,太慢……”

槐诗已然和林蒲交错而过,手中的祭祀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膛,自背后穿出。

林蒲本能地想要转身,抓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可是却看到槐诗头也不回地抬起手,斧型的轮廓自手中浮现,架在自己的肩上,最后勾住自己的脖子。

下一瞬,随着槐诗踏前,手臂拉扯,一颗头颅随着血泉飞上了天空。

了账。

很快,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地,翻滚着,停在了最后一人的脚边。

“就这?”

槐诗迷茫地看着那个满脸水痘、惊慌失措的升华者,好像比他还不可置信一样:“没别的了?”

最后存留的升华者僵硬在原地,嘴唇嗡动着,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忽然之间怒吼了一声,向着地下室出口那里喊道:

“还等什么,开枪啊!”

在门口,几个残存的绿日成员踉跄地爬起,举起武器。

不知为何,槐诗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垂下眼睛,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算我高看你们了……”

被血勾勒出残忍轮廓的斧刃缓缓抬起。

就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这一场惨烈的杀戮,在枪声的轰鸣和骨肉拆分的清脆声响里,迎来最后平淡无奇的尾声。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静寂。

死寂之中,只有椅子拖曳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的尖锐声音缓缓接近,最后,没入血泊之中,再不见刺耳。

只是低沉。

好像大提琴残留的弦音。

于是,就在倾倒的摄像头映照之下,那个消瘦的人影扯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无数屏幕和观众的面前。

低下头。

隔着摄像头,静静地凝视着另一头的观看者们。

眼神就变得专注又好奇。

“绿日的那个家伙,我记得是叫做……风声还是风评来着?记不清了……”槐诗平静地问:“你应该在看着我的,对吧?”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回答那样的,阴柔的山鬼露出了冰冷地笑容。

“这个,送给你。”

在无数噪点闪烁的模糊影像之中所浮现的最后画面。

是一根染血的中指。

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直播结束了。&lt;!--over--&gt;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惨败

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在无数雨水的映照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幻影覆盖在尘世之上,透过那瞬间无数稍纵即逝的雨滴,便能窥见数十个巨人一般的幻影。

来自地狱·龙伯之国的巨人们手持吊杆,自另一个深度之中,向着现境甩出了自己的钩锁,于是,足足有起重机吊钩大小的鱼钩穿越了边境之间漫长的距离,降临在现境之上,勾住一栋耸立在市郊的孤独大楼。

就好像钓取巨鱼一样,拉扯。

随着无声的怒吼和咆哮,整个大楼连同周边地区,都被垂钓的巨人们扯入了独立的边境之中,残存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幻影。

紧接着,随着领队女子的轻描淡写的响指,恐怖的飓光自指尖迸发,火焰凭空浮现,化作浩荡的龙卷,冲天而起,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将大楼的表层撕裂,露出其中无数的陷阱。

“通路打开了,快快快!!!”

随着领队的命令,社保局的升华者们扛起了大盾,迎着无数爆炸冲进了大楼之中,只听见不断地轰鸣声响起。

不知道有多少阴毒的陷阱被触发了,不断坍塌的声音响起。忽略了所有阻挡的墙壁和陷阱,突入的队伍向前狂奔,直冲核心。

争分夺秒。

进入边境之前,后方的指挥部已经传来消息,直播提前开始了,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去磨蹭。

身披明光铠的升华者骑乘着巨马,一马当先,横冲直撞。

可令他们诧异的是,等待他们的只有这数不清的陷阱,虽然危险,可是却丝毫没有人阻拦。所有救援的人顿时心凉了半截,绿日的人早已经撤退,这里说不定已经人去楼空……

“快点快点!”

身披甲胄的升华者怒喝,扯起缰绳,那半透明的巨马就是一件边境遗物,随着马身的抬起,铁蹄践踏而下,雷光和轰鸣迸发,气浪席卷,笔直向前,将挤压而来的迷宫墙壁尽数撕碎。

“我来我来!”

一片混乱之中,原照兴奋地跳起,一马当先地踩着墙壁上的凸起,近乎逆反重力一般地顺着墙壁向前,队友竟然阻之不及。

然后在炸药爆发的气浪里被掀起。

灰头土脸地落在了地上,剧烈呛咳,帅不过三秒,不知道哪个理发店的tony老师给染的头发变成了爆炸头,脸上也一片漆黑。

狼狈无比。

“小孩子捣什么乱呢?”

领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让他到后面乖乖呆着去,向前挥手,一道焚风将最后闸门烧成铁汁。

恐怖的温度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同扩散开来。

又兴冲冲跑到前面去的原照几乎被呛了一个跟头,旋即那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墙壁的粘稠血色。

“完了。”他愣了一下,回头问:“末姐,那个娘娘腔不会已经凉了吧?”

“会说话就多说点。”

末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又甩手拍在他的后脑勺,指尖挑起,燃起一道火光,率先走进了洋溢着刺鼻血腥味的黑暗里。

触目所及,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状。

就好像走进了屠宰场那样。

“妈耶……”

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原照愣了半天,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凉了凉了!

惨成这**样,这得真凉透了……

想到自己壮志勃发雄心勃勃参与的第一次行动就以失败收尾,他顿时就有些无奈了起来,心里一阵萎靡。

怎么搞的?

按照规律不是应该先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虎躯一震,那个娘娘腔纳头便拜么?怎么三百回合还没战就死了?

没办法,谁叫那个小白脸这么弱的,救不到他也怪不了原大少来得晚啊,这么弱鸡,哪儿来的勇气跟表姐表白的?

他拖着自己的枪,有气无力地向下,寻思着至少给那个讨嫌的家伙收个尸——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至少说明他还算挺有眼光的嘛!

呐,看在你跟少爷我同病相怜的份儿,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出个火化套餐的钱……

“让我看看,在哪儿呢?”

借着末三的火光,他探头进了地下室里,在流溢的血和尸骸之间,倾听到了隐约回荡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窥见了黑暗中那一双缓缓抬起的碧绿眼眸。

“我操,鬼啊!!!”

他平地一崩一米多高,下意识地挺起枪就想往前捅一下,紧接着,被莫三没好气地踹到一边:“鬼个屁啊!别一惊一乍的好么?社保局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原照的脸都吓白了,整个人缩在末三的后面,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下室的尽头,“他、他、他……鬼!”

呲!

随着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那几根被血浸湿的火柴终于燃起了一缕火光,照亮了地下室里惨烈的模样。

如同被飓风蹂躏而过那样的,满地狼藉。

在粘稠的血色缓缓地自墙壁之上滴落,汇聚地上蔓延的血泊之中,苍白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上,彼此重叠在一处,就成了臃余的塔。

自稍纵即逝的火光中,展露出模糊又狰狞的轮廓。

可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惨烈的血色之中竟然生长着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和野草,就好像自逝去的生命中所萌发出的奇迹一样,如此的美丽。

就好像闯进了恶鬼在山中的巢穴那样的。

原照被那种刺骨的寒意所震慑,僵硬在原地。

可紧接着,他看到那个肃杀的人影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忽然瘫在了椅子上。

“妈耶,吓死我了!”

槐诗庆幸地擦着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我还以为绿日又杀过来了呢……”

“我可想死你们了啊,同志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诗就带着得救的神情扑了上来,好像终于盼到了救星那样的,和他们一个个热情地握手,几乎感动地热泪盈眶。

“你们是不知道哇,这鬼地方连个门都没有,出没办法出去,吃没吃的东西,别说厕所,想抽个烟都找不到打火机……感谢天文会,感谢社保局,同志们辛苦了!”

末三被他握着手,常年冷酷地面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忽然感觉到一阵奇幻。

这是什么鬼!这是你被绑票了,还是你孤胆英雄一个人杀进绿日的老巢灭了他们满门啊!这还要救援队干嘛啊?

什么时候天文会的干员都这么能打了!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那个来求援的死胖子怕不是在耍我们!

“达瓦里希,请坐!”

“达瓦里希,抽烟!”

“来,达瓦里希,嚯阔落!”

等他们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人均被塞上了一瓶冰镇快乐水,然后就看到槐诗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角落里,拖着两个还在喘气儿地家伙跑过来,送到他们面前。

仿佛老农一般,憨厚又豪放地微笑。

——看啊,达瓦里希,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俘虏,活的!

“……”

所以说,这里究竟有我们什么事儿吗?

绑匪都被你杀光了,我们来接受一下胜利成果吗?

末三的嘴角抽搐着,看着那一张充满沙雕力的笑容,忽然感觉到一阵茫然:这究竟是什么鬼啊?

一片其乐融融、社保天文一家亲、警民鱼水情的见鬼气氛里,末三察觉到了角落里发呆的原照。

“原照?”她有些担心少年的状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原照如梦初醒地抬头,呆滞的表情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出去冷静一下。”

说着,少年有气无力地拖着自己的长枪,转身离去了。

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穿过了一路上的残垣断壁,最后,呆滞地坐在了大楼外面的台阶上,苍白的表情吓坏了赶来的大表哥。

“这是怎么了?”大表哥错愕地看着他,“你没事儿吧,原照?”

“我、我没事……”

原照僵硬地笑了一下,表情却好像是已经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能哭,原照,不能哭,一旦哭了,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永远失去了。

可是……

屈辱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脸上流下来。

不论如何,都难以驱散铭刻在脑中的那一幕场景。

在黑暗里,随着火柴的抬起,被点燃的烟卷。

那一双在明灭的火光中被照亮了的漆黑眼瞳,还有那一张哪怕染着血痕也依旧堪称惊艳的俊美面孔。

漆黑的长发自他破碎的衬衫上垂下,落在血和白色的花丛之间,便仿佛消融在那一片在黑暗中渐渐模糊的色彩中去了,难以分辨。

那是纵然再如何惨烈的背景和再如何狰狞的血色都无法掩盖的庄重和肃冷。

就好像看到在天堂的光芒中回头向恶魔比出中指的驱魔人,为了一条狗杀光一整个黑帮然后又杀了一整个黑帮的杀手,头戴墨镜身穿黑色风衣行走在子弹时间里的神秘黑客……

此时此刻,年仅十四岁的原照忽然有了一种深刻的领悟——有些比赛可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而自己……已经败了。

输在了起跑线上。

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

原照悲愤地仰天长啸,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明明都是升华者,为什么他会那么时髦啊!”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人要害我!

“喂?在吗?”

三十分钟之后,急救车里,槐诗接受着紧急护理人员的包扎和伤口缝合,拿着从社保局那里借来的手机,拨通了艾晴的电话。

短暂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在寂静的会议室之中。

“啊,我收到现场的消息了。”艾晴的语气依旧平静:“做的不错,对比一下,真是让不少人都丢光了脸啊。”

随着少女的话语,不少参会者的神情都有些挂不住了,但却对此无可奈何。

场面话说再多,能有人家事情办得漂亮么?

被绑架了都能反杀,开着直播就把绿日的人给突突突突了,不仅给金陵支部挽回了至关重要的颜面,还在后续同社保局的交涉之中争取到了不少的底气……

槐诗这一波操作实在太六,导致参会者们还在想这究竟是基本操作还是其他什么,要不要先坐……

没办法,艾晴万年平静的表情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心里愤怒到快要狂暴,脸上依旧淡定得看不到任何变化,如今接到槐诗的电话,神情之中也没有任何得意。

反而仿佛磨刀霍霍那样,平静的让人发慌。

“恩?”槐诗感觉有点不对,“似乎我又搞坏了什么事情吗?”

“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艾晴垂下眼睛,“剩下的事情我会搞定。”

说罢,挂断了电话。

“我们继续吧——”

她转动着手机,抬起了满是恶意的眼瞳:“关于如何筛查内部通敌的叛徒,我有一个想法……”

磨了三个小时之后,这把刀终于亮出来了。

于是,会议继续。

“真没事儿吧?”

槐诗愕然地看着挂断的电话,不过很快就耸了耸肩,把事情抛在脑后。

反正艾晴搞的定就行了。

由她去给自己争取赔偿,总不用担心会吃亏。

他依靠在急救车内的墙壁上,开始休息了起来。

其实这一场斗争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虽然弄得狼狈了一点,但意外地通过了激烈的争斗和伤口愈合消耗掉了原本过分充盈的生命力。

而经历过发泄之后,瘟疫光环总算可以操纵自如。

甚至被他摸出来了一点使用的门道。

总之,告别了头盔和防化服那种见不得人的造型,简直可喜可贺……自从进阶之后,他都两三天没合眼了。

跟磕了一箱子红牛那样,想睡都睡不着,如今终于能够休息一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打算找地儿来一场肥宅快乐梦。

然后,他听见了急救车的门被敲响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带着和煦的笑容,‘大表哥’走进了急救车里,坐在了槐诗的对面:“现场的情况我已经从末三那里了解过了,还有一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请讲。”

槐诗礼貌地颔首,“请问,怎么称呼?”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

大表哥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说到:“我姓诸,叫做诸红尘,是清羽的哥哥。忝任金陵社保局局长……大家都叫我大表哥。”

清羽?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诸清羽,这是白帝子的名字,旋即大惊:“那岂不是……”

对他的错愕好像早有预料那样,诸红尘笑起来:“岂不是什么?”

槐诗吞了口吐沫,强行把‘大舅哥’这三个字儿给咽了下去,艰难地笑了笑:“岂不是……很厉害咯!”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被人叫大表哥了。

是真的大表哥啊。

白帝子的哥哥,真·重量级角色!

想到自己见到白帝子时候的智障举措,他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完犊子了,大表哥上门怕不是来揍人的。

诸红尘被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摇了摇头:“放心,清羽都跟我说了,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误会而已。”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年轻人以后不要那么冒失就好。”

他拍了拍槐诗的肩膀,笑容古怪,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着他的神情还带着一丝略微的满意和审视,总让人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如今看来,玄鸟师傅说的没错,你是那种有天命在身的人啊。”他轻声感慨道,忽然问:“真得不考虑来社保局么?当年你的曾祖父槐广在探索边境的时候,我们社保局可是赞助商之一呢,咱们合作关系源远流长。”

“呃……”

槐诗想到社保局那一堆大神,顿时面露难色:“这个,怎么说呢,我现在干得挺好,短时间内没有跳槽的打算。”

“也对,社保局有时候情况也比较复杂,未必适合你,人各有志,这个勉强不来。”大表哥宽容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你和罗老师是什么关系?”

“罗老师?”

槐诗一愣,“那谁啊?”

“你不认识么?”大表哥困惑地皱眉:“那你的禹步是哪儿学的?”

“……等等!”

槐诗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罗老师,该不会是罗娴吧?”

大表哥好像见了鬼一样,愣了好久,旋即,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不不,你搞错了,小娴是罗老师的女儿。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难怪前两天她从厨魔大赛回来就到我这里来打听了一堆新海的事情……你们碰面了吗?”

“一言难尽啊。”槐诗摇头叹息。

“被挑战了吧?”

“恩,差点翻车。”槐诗苦笑:“我以为我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是井底之蛙……偷学的事情真是抱歉,改天我上门解释吧。”

“不,没关系,罗老师知道的话,说不定反而更开心。”

大表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能够从小娴那里靠着对决学到禹步,哪怕是残缺的,这一份天资也足够惊人了……说实话,我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把你从天文会那边争取过来了。

话说,你觉得末三大姐怎么样?”

说着,他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露出古怪地笑容:“你看,严厉一点的上司的话,我们社保局也有哦。”

“不是一回事儿谢谢!”

槐诗已经服了,怎么你们社保局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挖人墙角的。

开了个玩笑之后,大表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稍后就会有人送你回去。

祝你新秀赛顺利吧,少年,我看好你哦。”

临走之前,还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喂,大哥,你真得是局长吗?

……不过槐诗却越发的理解他为什么被叫做大表哥了,一点架子都不端,还这么年轻,根本就没有距离感嘛!

“惊了,怎么是你?

十分钟之后,槐诗看到了里见琥珀生无可恋的脸。

隔着车窗。

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跑车朝着他狂奔而来,在最后一秒刹车,停在了槐诗面前,里见琥珀探出头,匆忙地呼喊:“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这句台词你是不是想了很久了?”

“都说了没时间了,快上车!”

里见琥珀暴躁的让人害怕,直接伸手把槐诗拽进了车窗里,然后一脚油门蹬死了,汽车狂飙。

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趴在琥珀小姐的身上,槐诗狼狈挣扎,好不容易爬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才喘息着回头:“瀛洲人都像你这么热情奔放么?”

“东夏人都像你这么喜欢吐槽吗?!”

自狂飙之中,里见琥珀回头反唇相讥,那视线锐利地仿佛要摩擦出火花一样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开玩笑。”

“在美洲娱乐片里,这种时候都要讲个段子来娱乐一下,要不然气氛太沉重了不好。”槐诗调整了一下坐姿,轻描淡写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文会金陵支部被绿日袭击了。”

“草!”槐诗差点吓得跳起来顶穿车顶,“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

“这时候你就着急了?”里见琥珀冷哼了一声。

“废话,我家监察官还在那里呢,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月工资怎么办啊!”槐诗直接拔出了斧头短刀,恨不得直接从夫子庙砍到老街口去:“绿日那帮孙子反了天了!”

“……不过很快就被镇压了。”里见琥珀瞥了槐诗一眼:“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去搞什么营救任务,放心吧。”

槐诗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驾驶席上的少女继续说道:“但是,袭击造成一场爆炸……”

瞬间紧张。

槐诗瞪大眼睛。

“不过幸好无人伤亡。”

就好像说话习惯了大喘气一样,看到槐诗松了口气之后,里见琥珀紧接着说道:“但在骚乱之中,一名天文会成员被挟持……”

槐诗彻底无力,一败涂地:“算我求你,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放心,绑匪在第一时间被你家监察官拔枪击毙了,恩,被挟持的副部长据说受到了惊吓。”里见琥珀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毕竟差一点就要被自己人爆头了呐,想必会留下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吧?”

“所以说究竟跟我有什么事儿啊?”槐诗无奈,“总不会是去找我顶锅的吧?

“你想多了。”里见琥珀狠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加速:“绿日袭击失败之后就撤退了,不过,却现场留下了一个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

“——指名道姓是给你的。”

风评那孙子要害我!

槐诗瞬间警觉。

第一百八十三章 礼物

得益于里见琥珀神……经病一般的飙车速度,槐诗在五分钟之内感到了金陵支部,看到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的黄线。

“ok,传奇酱,你可以下车了。”里见琥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叼着棒棒糖,指了指外面:“回头记得在社保局的回访里给我好评哦。”

“你们竟然还有回访?”槐诗愕然:“还有,传奇酱是什么鬼?”

“嗯?你还不知道么?”里见琥珀抬起眼睛瞥着他,“这可是你现在的外号诶。”

什么鬼外号!

“传奇调查员,你该不会这个也想要装糊涂吧?暗网已经给你金牌认证了哦。”

“那是什么!”

槐诗在震惊中忽然有所恍然——kp这孙子又要迫害我了!

“你们东夏人这一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请多夸我两句的样子真的好欠啊。”

里见琥珀无奈叹息了一声,“算了,毕竟我也没想到你除了作死之外还有这种天赋呐——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现在全世界,除了美洲游戏王之外,你第二个揭露了自身身份的传奇调查员,而且长得还算好看,现在在暗网上你的人气超高的!”

槐诗越发心生不妙。

人气超高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暗网那种鬼地方还会有个小槐诗粉丝后援会么!

想到一群小姐姐拿着荧光棒给自己打call,他竟然内心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当然就是悬赏金额啊。”

里见琥珀瞄了一眼槐诗的脑袋,不怀好意,让少年的脖子根一凉:“毕竟,不少人的墙上还缺一个足够重量的收藏品呐……【人类展览局】已经掏出四千万来悬赏你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活了,看在我们曾经共患难的份儿上让我帮你介错好不好?”

“不好,谢谢!”

槐诗没好气儿地回应,而且丝毫不想知道那个什么鬼展览局是什么鬼地方:“等你哪天不想活了看在我们共患难的份儿上把你那套装备全都给了我再说。”

嘭,车门关上了。

他举着自己的身份牌,越过黄线处的警戒之后,笔直地走向了大楼里。

一进去,就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

就好像时光倒流一样。

满地狼藉、残垣断壁里,无数砖石碎片和尘埃缓慢地在空中悬浮着,正缓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短短的十分钟过去之后,最外围已经修复完毕了,只剩下标着第二层黄线的大厅中央。

黑压压一片人头,全都是严阵以待地干员。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之后,不少人都错愕地看过来,毕竟如今槐诗的打扮和不久之前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衫,身上沾满了血渍,偏偏齐腰的长发还在脑后胡乱扎了一个马尾……再配合上进阶之后越来越牛郎的面孔,真是要多见鬼有多见鬼。

一路走近来就好像t台走秀一样,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其中不乏几个几个小时之前在后面追着他砍的’老朋友’。

看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抬起手,搓了搓下巴上终于冒出了一点苗头的胡茬。

等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一场姑且还算热身的运动后,残存的精力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总算长出来一点了。

可把槐诗高兴坏了。

长胡子多好啊!

成长快乐!

简直比老柳长了头发还开心!

“嘿,槐诗,这里!”

人群里,老肖回头看到他,又咧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围在最中间的东西:“绿日给你留了一个包裹,就等你过来签收了!”

妈的,怎么又是你!

你是故意的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有些想要砍他。

紧接着,就看到一地的眼珠子掉下来,数十张面孔齐齐呆滞的样子不得不说真是赏心悦目。“啥玩意儿!”洛铭被惊得跳起来,指着少年的面孔,错愕回头看向老肖:“他、他、他是槐诗?”

“对啊。”老肖颔首,一脸感慨地说道:“不过一个月不见,确实长得比过去要骚气一点了,但年轻人嘛,发育速度快一点也正常……”

正常个屁啊!

洛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愕然地看着那一张从颜值上来说仿佛压路机一样从自己身上碾过去的面孔,还有周围支部文员小姐姐们眼睛里亮起的小星星……

简单来说,就是神情抽搐,内心拔凉,十分想要冲上去将槐诗的鸡儿打断。但想到直播中人家爆表的武力值,多半之后自己鸡儿被打断的份儿,内心就更加的悲伤了。

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之中,槐诗看着淡定,内心其实也虚得不行,生怕这群王八蛋忽然跟不久之前一样,跳起来一人一刀砍死自己这个全天文会最佳丢人干员。

可很快,莫西干头的陈砚就排众而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老肖跟我们解释过了……总之,抱歉,还有,干得不错。”

“干得不错。”洛铭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叹息,“反正比我强多了……下次我请酒赔罪吧。”

“算我一个,我蹬了一脚,抱歉抱歉……”

“我也蹬了一……等一下,未成年人可以喝酒么?”

“那泡吧也不行了?”

“去酒吧妹子会看谁你心里没有逼数吗?”

“吃饭总可以吧?我知道一家上等的烤肉,分量扎实,酱汁一绝。”

……

并没有记恨槐诗害自己背上了处分,也没有想着要找回场面。干员们都相当爽朗,没有人跳出来给槐诗难堪,反而主动道歉之后改日约饭,然后给他让开了位置。

欢迎程度之热烈,实属槐诗预料之外。

很快,槐诗就看到了绿日留给自己的’包裹’——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面挂着一把简单的源质锁,挂着槐诗的姓名标牌,俨然是留给槐诗的礼物。

走到前面,自然有等待许久的干员给他穿上了一层层厚厚地防爆服,挂上了陶瓷防弹衣和头盔,周围还有一层防化的塑胶隔离室,俨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真要我开的吗?”槐诗心虚的不行:“要不咱先x光扫一扫?”

“放心,我跟你一起。”

一个头戴着麻将面具的,代号叫九莲宝灯的干员拍了拍槐诗的肩膀,提起了一扇大盾,用罗马语告诉他:“就算里面全都是炼金炸药,都不会伤到你一根毛。”

“你这么说我就更心虚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牙都还没刷呢,可不可以让我先洗个澡?”

“放心,我给你买了人身保险的,小伙子,不要怂,就是干!”

一个头戴麻雀面具的干员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直接整个将他推到了前面去,槐诗狐疑地回过头看着他,直到他好像心虚一样地移开了视线。

奇怪,这个家伙怎么看上去这么欠呢?

有点想要打他一顿……

槐诗缓缓收回视线,最后看向面前的行李箱,犹豫了许久,在麻雀的催促和嘲讽之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一咬牙一跺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天文会金陵支部里绿日还能把自己怎么地了么?

浑然忘记自己就是在支部里被绑架的前提,槐诗伸手,摘下了源质锁。

针对他的源质而打造的锁头,应手而开。

下一瞬间,好像爆炸一样,大量惨白的气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塑胶升华隔离室。

“小心毒气!”有人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周围的干员瞬间拔枪,刀剑出匣,四座机枪开始预热。

槐诗第一瞬间被九莲宝灯护在身后,只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从浓厚的白色雾气中浮现。

瞬息间,封锁四周,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寒意刺骨。

恩,那是冷气。

槐诗狐疑地伸手摸了一把,这手感分明是特么的干冰气化的水雾!

紧接着,一个首当其冲的黑影蹦了起来,凌空一越,举起了手中那一具诡异的武器,随着五指的拨动……一阵柔和的吉他声就扩散开来。

五光十色的色彩从迷雾中迸发,将一切照破,形成了好似迪厅的诡异光污染,向着四周胡乱散射。

众目睽睽之下,有好几十个小孩子身量的侏儒从雾气里跳出来。

这群侏儒满面皱纹和褶子、头戴着诡异的花环,身着纯洁的白衣,好似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排排站定。

紧接着,在温暖祥和的吉他声里,围着槐诗,一脸郑重又认真地张口齐声唱将了起来。

“いつまでも,绝えることなく,友だちでいよう……”

永远不会改变,直到天长地久,让我们一生是朋友……

“什么鬼?”

不止是槐诗,所有人都齐齐傻眼。

只不过槐诗心里隐约却有了一些猜测,只因为那曲调他如此熟悉,分明是他在被绑架后唱的那首儿歌。

只不过……恩,比他唱的版本好听了大概有那么十万倍左右。

那群侏儒看上去样子古怪又丑陋,可唱起歌来仿佛都好像天籁一样,不论天文会的束缚装置还是其他的攻击,都好像清风拂面一样,在他们面前化作了幻影。

他们本身就是幻影。

存在于匣中之梦里的蜉蝣。

就在这前所未有的尴尬气氛之中,悠扬的旋律扩散,几十个侏儒站在一起将这一首儿歌合唱完毕之后,高举着吉他的那个矮个子跑到槐诗前面来,从吉他的箱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您好,槐诗先生,这一首由风评先生为您点播已经演唱完毕,请您在这里打个勾,啊,请放心,费用他已经提前付过了,对,就是这儿,谢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一段落?

在槐诗在纸上画了个对号之后,他就感激地弯腰,双手接过。

而一群侏儒已经技艺娴熟地四散开来,给各位观赏者散发着他们的传单——【重要时刻,怎能无歌】深渊黎明合唱团,您最专业的伴奏者,属于您的私人演奏团(现招手弦乐乐师若干,请有意者与’无归者墓地’4号碑联络)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强行遏制着自己去应聘的冲动,从侏儒团长的手里接过最后的贺卡。

“深渊黎明合唱团竭诚期待为您提供下一次服务。再见了,朋友们,再见!”

随着侏儒们的依依不舍的挥手,这群来自地狱的奇怪生物们驾驭着干冰凝结成的雾气和五光十色的奇怪迪斯科光芒,消失在了空中。

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这?”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谨慎小心地打开了手中的的贺卡,恩,粉红色、装帧精美,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一行烫金大字:友谊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个屁咧!

你们绿日都是神经病吧!

跑来搞自杀袭击就是为了给我开个单人演唱会吗?

图什么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陷入了疑惑,而且,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直到在漫长的寂静中,麻雀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兄歹,关于你的’好朋友’风评所留下的麻烦……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

槐诗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把自己围起来的面具干员们,表情人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没有我不是的话,你会相信吗?”

“行吧。”

麻雀端详着他的面孔,神情古怪,语气变得玩味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场逮捕就对了……是吧?”

一双手铐落在槐诗的手腕上,他戏虐地吹了声口哨:

“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色头套蒙在了他的脸上。

一桩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才怪。

据说后续闹出了好大一场乱子来,短短几天之内,有一帮带着麻将面具的家伙在内部横冲直撞的肃反,抓到了好几个内奸。

甭管是不是内奸,反正被带走了之后就没回来的。

不少干员都先后接到了动向古怪的调令,而中层的频繁变动则暗示着高层一片死水的表面之下已经白热化的斗争……

但这和槐诗这一条咸鱼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他第一时间就被丢进支部的拘留室里去了。

由艾晴亲手签发的拘捕书。

明面上是调查他被绑架之后的经历,实际上里面有床有网还有游戏机,偶尔老肖他们还来请吃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去食堂搓一顿,然后吃完槐诗再一个人慢悠悠地溜达回去。

简直赛过度假。

说实话,艾晴对槐诗已经没有其他的期待了。

像这种命硬如野狗、滑溜不沾手的家伙,就算支部爆炸了他恐怕都不会掉一根毛,她对自己唯一手下的要求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点——别搞事。

这种关键的时刻,只要别搞事儿,你搞什么都行。

每天槐诗需要做的,就是漫长又漫长的审查和报告,完全是走形式,反正审查的人没用心,写得报告也多半没人看,可惜了槐诗的妙笔生花。

甚至没有人来问他的姓名和年龄!

搞得他白期待了一场。

但不论如何,他都乐得轻松。

在如今充满低气压的狂风暴雨中,这个小小的监狱俨然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避风港,大家每天一起摸鱼打牌联机打游戏,不亦乐乎。

直到五天后,槐诗终于迎来释放——不止是释放,而且还有一个看上去相当高层的大叔来抓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关切地询问槐诗在拘留中苦不苦累不累,天文会绝对不会遗忘任何一个有功之人bulabulabula……

看那意思,似乎是打算对前些日子动乱中槐诗在本部被绑架的事情做出一些补偿。可以想象,除了他惊人的表现之外,恐怕多半得益于艾晴这些日子以来的强硬争取和威逼勒索。

看他那肉疼的样子,似乎大出血了的样子。

当然,在明面上这是对他勇于和绿日这种边境恐怖分子进行斗争的事迹表示肯定和鼓励,并且盛赞他简直是绿日克星,以后请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屁!

槐诗心里翻着白眼,一阵应付之后,领导总算满意地走了,然后他就被两个人送到后门,上到一辆没有挂着特殊牌照的车里。

然后,看到驾驶席上似曾相识的少女。

——里见琥珀。

带着墨镜,咀嚼着口香糖,摇下来的车窗外面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依旧是一脸咸鱼到无可救药的样子。

简直生无可恋。

“走吧,传奇酱。”

她一脚踩下油门:“我带你去领你的补偿。”

“……怎么又是你?”

“不然呢?”里见琥珀反问:“除了融入不了集体的、可怜的外国临时工之外,你还打算让谁来给你开车?白帝子么?不怕折了你的福报么?”

“呃,感觉你生活很艰辛的样子……”

“是啊——”

里见琥珀没好气地说:“生活轻松愉快又幸福看上去还胖了一斤的槐诗先生,能不能发一发你的慈悲,将你的首级送给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你在想屁吃。”

“啧……”

里见琥珀发出不快的声音。

“还有,为什么是你来?”槐诗问:“你不是社保局的么……老往我们天文会跑不合适吧?”

“你以为我想来啊?”

里见琥珀冷哼,“天文会金陵支部将那个名额给你,但这不代表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对不对?

反正记得放尊重一些,师匠可是很严厉的。”

“师匠?”

“总要尊师重道是吧?我刚刚来东夏的时候,有幸在师匠那里进修过半个月的时间……”

提到过去,里见琥珀的神情就分外的复杂起来:“毕竟我当时是外籍成员,太稀罕了,当时连分给我的带鱼都要比别人宽一些,真好啊,抛去进修的那一段噩梦不论,那段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一般……”

“不,我是说,给我的补偿……是个培训班么?”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傻眼,神他妈培训班,还是社保局的培训班,有什么用嘛?

而且里见琥珀的那样子还十足的可惜和嫌弃,好像槐诗从他们手里占了大便宜了一样,“半个月的时间,能学到多少都看你,但社保局可以保证,过了这个村,就绝对没有这个店了。”

“……”

槐诗愣了好久问:“是不是我上完了这个班,我回去就能进步了?”

等一下,虽然对外职务是连武官都够不上的临时工·行动干员,但他内部职称却依然是新海市天文会驻地的机要秘书,直接对艾晴负责,再要往上升级的话,岂不是……

“你在想屁吃。”

里见琥珀原话奉还,“社保局的进修回去升你天文会的官,你怎么想得这么美?”

槐诗的眼角抽了一下。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啊!

不就是抢了她一个人头么?记恨到现在!

嗤,瀛洲人,就是小肚鸡肠……

他伸手,从驾驶席旁边的格子里翻出了一包拆封了的七星,拿起里见琥珀的打火机,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瀛洲人,干嘛跑到社保局来啊?”

“工作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遗产可以拿么?”里见琥珀瞄了一眼自己的烟,脚下油门加速,“我家里的老头儿们还没死光呢,钱哪里轮得到我啊,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入土,我好回去继承家业啊。

“不,我是说……你一个瀛洲人,为什么要来东夏的社保局?去鹿鸣馆不是更好么?”

槐诗低头,点燃了烟卷。

琥珀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变得越发不快。

“你是社保局还是我是社保局的啊?问这么详细,查户口吗?”她忽然问:“对了,你系安全带了么?”

槐诗一愣。

忽然之间,他只看见里见琥珀猛打方向盘,过了一个拐角之后,然后刹车踩到底。瞬息间的动作眼花缭乱,在轮胎摩擦的尖锐的声音里,整个车在原地飞速旋转了起来,好像陀螺那样的。

短暂的腾空。

在车里的,槐诗看到仪表盘上那些细碎的东西随着自己一同飞起。

意识仿佛电光一般,在神经之间流转。

一切都戛然而止。

闪电反射。

在这短暂的瞬间中,他近乎停滞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和自烟卷上飞起的火花一起,看到了一缕凝固在空中的烟雾,

紧接着,那一缕便烟雾破碎了。

随着打火机的焰苗一起,被沉重的风声撕裂。

剧烈的力量自惯性之中骤然降临,粗暴地笼罩了一切,卷灭了烟雾和火光,拉扯着一切,粗暴地抛向了四面八方。

除了槐诗。

自这漫长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瞬间中,槐诗一动不动,无视了车身的剧烈回旋和震颤。

就好像钉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那样,整个人甚至没有离开椅子哪怕一寸。

只是任由头发飘飞在空中,然后,伸手,重新摘下了那一根飘在空中的烟卷,塞回了嘴角,优哉游哉地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回旋的停滞,一切都戛然而止,在轮胎的哀鸣和车身的震颤里,抱枕、水瓶、烟盒和打火机,一切都重新落在了地板上。

槐诗缓缓地吐出了肺腑之中的烟雾,将燃至末尾的烟卷掐灭在扶手箱上,回头,端详着准备看他出丑的少女,那眼神就好像看着隔壁拿着铁叉子捅电门玩的熊孩子一样。

如此的慈祥,如此的无奈。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切。”

眼看自己的恶作剧没有奏效,里见琥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到了。”她看向前方。

随着刚刚剧烈的回旋,整个轿车竟然滑进了路边最后一个停车的空隙里,在间不容发的距离中完美入渠,甚至没有在前后的车上划出一道缝隙。

只在地上留下了四道交错繁复的车辙,惊掉了一地路人的眼球。

估计还会烧掉不少修车的费用。

而车,已经停在了一栋繁茂商厦的前面。

数十米外人流如织。

此刻惊叫声才姗姗来迟。

一个夹着各种凭证和卡片的本子丢进了槐诗的怀里,里见琥珀指了指前面的入口:“拿着这个,进门右拐,给保安看这个,上专用电梯到六楼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

槐诗拿起证件,感觉到有些不妙:“你不陪我一起?”

“算了吧,今天可是授课日啊。”

里见琥珀的脸色隐约地白了一下,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分外地怜悯起来:“那个家伙一旦高兴起来,简直要出事情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槐诗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冷笑一声,拿起手里的东西,“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个培训班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下车,径直走向了琥珀所说的方向……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商场,而且还有着贵宾专用的电梯。

只不过一路上保安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端详着某个壮士牺牲之前的遗容一样,带着一丝震惊和哀婉。

你们以为这么就能吓退我?

槐诗冷哼,面不改色地上了电梯,刷卡之后按下了按钮,等待电梯上升。

他倒要看看,这培训班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



呵呵,再坑能有乌鸦坑么?

简直开玩笑!

我淮海路小佩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这阴沟里翻……

随着电梯缓缓开启,槐诗眼前骤然一黑。

轰!

如有实质的声浪随着铁门的开启卷入了逼仄狭窄的空间之中,带着某种可以说令人的灵魂都颤动起来的曲调。

轰鸣巨响。

几十台低音炮从四面八方剧烈地震动,传来了令人肝胆俱裂的震撼旋律。

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youngman!”

“there'snoneedtofeeldown!”

“isaid,youngman,pickyourselfofftheground……”

那歌声是如此的热情洋溢,导致与槐诗竟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入熔炉一般的恐惧和茫然。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庞大的大厅里,那一条条近乎**的魁梧大汉。

“妈耶……”

槐诗窒息了。

这是什么鬼!

就在翻着微黄的灯光之下,只穿着短裤甚至连背心都不屑与披挂的壮汉们正在热火朝天的锻炼中。

卧推、抡绳、负重深蹲乃至搏击、摔跤和相扑……

在这里,没有给娘娘腔们自拍用的跑步机和椭圆仪,只有纯爷们最爱的史密斯架、拳套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杠铃。

锻炼!锻炼!锻炼!

无数肌肉在跳动着,嘶吼,随着狂放的歌声一同咆哮。

就在槐诗错愕地凝视里,那些油光锃亮的健壮身躯碰撞在一处,洒下激情四射的汗水。

在一块块涂抹着橄榄油的肌肉之上,炽热的汗水化作蒸汽袅袅升起,几乎形成了令人窒息的雾气,将渺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淹没了。

好像地狱一样。

恐惧化作一只大手,捏住了槐诗的心脏,缓缓收紧。

会死的。

再呆在这里的话,自己一定会死……

毫无道理的,内心浮现了如此的想法,槐诗不敢再看地上正热火朝天地摔跤,连口吐沫都不敢咽,僵硬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疯狂地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快开,快开,快开,快开!

强者的世界恐怖如斯,自己还是赶快回车里瑟瑟发抖比较好。

就在槐诗发自内心地祈祷中,电梯门终于缓缓再度开启,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猛然拍在自己的肩头。

“小伙子。”一个沙哑地声音问:“你准备去哪儿呀?”

“对、对不起。”槐诗僵硬地回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走错地方了……”

“不对啊,我们健身房有卡才能上来的。”

那老头儿抬起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勺,展露出比槐诗大腿还粗的胳膊,以及上身那堪称恐怖的肌肉。

妈耶,肌肉成精了。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

就好像重庆的交通一样,可以说夸张到乱七八糟的肌肉毫无规律地覆盖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具看着就让人眼睛疼的健壮身躯。

和其他健身的人一样,老头儿浑身就穿着一条根本快要什么都遮不住的短裤,要不是脸上的皱纹和下巴上的白胡子,槐诗根本分不清他的年龄了。

“奇怪,看着眼熟啊。”

端详着槐诗瑟瑟发抖的样子,老头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来都来了,干脆做几组无氧再走嘛!来,我教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健身,谢谢!”

在他伸手拉住自己前,槐诗一个猛跳,挤入了电梯里,疯狂地按动关闭:“我这就走,不打扰了,您可千万别送,再见啊大爷……”

“等等!”

合拢的电梯门猛然被大爷双手分开了,一个锃亮的光头探了进来,端详着槐诗的面孔,眉毛挑起: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今天来报道的小鬼……对吧?”

说罢,不容槐诗反抗,老头儿伸手,捏着槐诗的肩膀,几乎将他提了起来一样,如若无误地转身走进了健身房中去。

一路上穿过了那些在地上缠斗的摔跤者和在歌声里举着杠铃扭着屁股蛋子热舞的肌肉大汉,他直接将槐诗丢进了角落里的凳子。

不知道是这强者的气息太过恐怖还是其他,槐诗一时间竟然没有来得及反抗。

然后,老头儿坐在了桌子后面,戴上了一只老花镜,泛起抽屉里的本子来,这里似乎就是办公室、会客室外加休息区了。

“槐诗,对吧?”

老头儿翻起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抓着笔,另一只手还忙里偷闲抓着一只哑铃练臂肌。

“对对对,大爷嚯阔落。”萌新槐诗瑟瑟发抖地递上了一罐冰可乐:“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罗,叫我罗教练就行了。”

罗老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可乐,然后举到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呃,可乐。”

嘭!

可乐被捏爆了,巨响。

“错!这是热量!这是垃圾你知道么?”

罗老瞪大了眼睛,和煦的面孔瞬间变得肃冷如鬼神:“在我的健身房里,在纯爷们的世界里,这就是垃圾!

纯爷们,只喝蛋白粉,不需要这种垃圾!”

随着他说话,浑身的肌肉都仿佛跳动了起来,好似随着老人一起咆哮。

无数汗水震动着飞出来,几乎落在槐诗脸上。

槐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行行行,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只想赶快求个解脱。

“算了,你是新人,不懂这些,注意不要再犯就是了。”

罗老随手把捏爆的可乐丢到了一边,然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下了槐诗到来的时间,然后伸手:“拿来吧。”

槐诗小心翼翼地把琥珀给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罗老低头撇了一眼,拍开:“谁要你这个啊。”

就在槐诗错愕之中,他抬起手,指了指背后写在一块破木板上挂上墙壁的价目表:“我们这是健身房,你来学习,得先办卡啊!”

学个屁啊!

学你们光屁股打架吗!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是在一群肌肉壮汉的逼视之下,竟然不敢反驳,只能怂逼掏出钱包,企图先蒙混过关然后跑路。

“行吧,多少钱?”

罗老说,“十万。”

槐诗吓得几乎跳起来,“这么贵?”

罗老嗤笑了一声,抠了抠鼻孔,补充道:“……美金。”

“你疯了吧!”槐诗瞪大眼睛。

罗老不为所动,最后缓缓地说完:

“一天”

一天,十万,美金。

槐诗被这价码吓得摊在地上。

这他妈哪里是健身房?这是杀猪屠宰场吧!

“大爷你是x乡旅游局的吗!”

槐诗怒了,指着后面牌子上的价目表:“你这上面明明说一年三百块东夏币啊!还送健身包呢!欺负我不识字吗!”

“你想要和他们一样唱着歌练肌肉,就是一年三百块啊。”

罗老无所谓地指了指槐诗身后挥洒着汗水的**大汉们:“但你真得是来学这个的吗,小鬼?你觉得升华者需要健身吗?要知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槐诗捂住钱包,一脸警惕:“你一个健身房,不教健身你教什么啊?”

“当然是教你怎么打架咯。”

罗老咧嘴笑起来:“怎么和人打架,怎么能打赢,怎么把人打死……我这里能教你的,不就只有这些么?

按照我们健身界的规矩,先让你体验一节课怎么样?”

他搓了搓手指,眉毛挑起:“十分钟,只收你一万,我空手和你打,你能让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如何?”

“大爷你在做梦么?”

槐诗冷笑,“要不我和你打,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然后你给我一万好不好?我保证到时候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

想要我的命容易。

想要我的钱?

你做梦!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雷霆霹雳(感谢新盟主)

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的’盟主。

一片寂静。

随着槐诗的话语,音乐声一滞,无数锻炼的壮汉错愕地回过头来,就连罗老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如此清奇的思路,真的是他平生仅见。

而槐诗则平静了下来,神情坚决。

——这老王八蛋想要骗我的钱!

捂着钱包,少年内心之中骤然浮现出无穷的勇气,仿佛连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和无数肌肉大汉都不怕了一样。

坚守底线,绝不动摇。

表示拒绝之后,槐诗便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子,当着他们的面拉开了一罐冰可乐喝完,以示决心的同时大家顺便划清一下界限。

快乐水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有人不喝的,简直有毛病!

然后转身离去。

如此轻松又潇洒。

直到背后的老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问:“连打架都不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看你长得这么娘娘腔,胡茬难道是贴上去的?

恩,当牛郎的时候富婆快乐系列玩多了也说不定啊……”

“啧……”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眉头皱起,缓缓回头。

“老大爷,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话可不能乱说……”

“恩?”

罗老似是不接,歪头看着他:“我乱说什么了?不都是实话么?”

说着,他鼓动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浑身野蛮生长的肌肉像是潮水一般地波动起来,向着槐诗挑衅道:“来啊,小鬼,不爽的话,打我撒!”

“你确定?”槐诗冷声问,“上次跟我这么说的老头儿还欠我四十块演出费没给呢,别不是讹我。”

“哈哈哈,小鬼真有想法。”

罗老咧嘴,脸上短短的白色胡茬像是钢针一样一根根地舒展了起来,笑容变得渐渐狰狞,好像就连那笑意之中也长满了肌肉一样:“如果你能打死我,说不定还能领个几亿的赏金回去呢,哪里需要担心有人讹你呢?”

“我倒是不怕,但问题是……”

槐诗看向罗老的背后,努了努下巴。

就在老人困惑回头的时候,从背后的枪套里拔出手枪拨开保险对准他光秃秃的后脑勺。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扣动扳机。

轰!

在枪口喷薄而出的巨响中,槐诗错愕。

在那一瞬间,他开启的闪电反射中,窥见了瞬间的动荡。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自无可躲避之处,老人的脑袋诡异地从脖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了原本的方位。

右臂的肌肉瞬间鼓胀,迸发出铁青的颜色,瞬息间如鞭子一般向着枪口所指的方向扫下。

那一声破空的脆响和枪声的轰鸣重叠在一处,竟然难以分辨。

而一颗扭曲的子弹,已经自罗老的手中落在地上。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中涌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这老王八蛋,gay是gay了点,但搞不好真的是个世外高人……

虽然早就已经断定子弹对他造不成威胁,可老男人的反应依旧令他感觉到一阵恐惧。

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老手臂抽下所迸发出的声音不是一道,而是六道。

就在那肉眼和凡躯难以窥见的短暂间隙里,粗壮地手臂柔若无骨的向前甩出,迎向了灼红的子弹。

可真正碰撞在一处的,却是他五根宛如拨动琴弦的指头。

从瞬间轻柔地弹奏,便自扭曲了膛线所赋予的离心,将它自从原本的轨迹之中摘出,扫落在尘埃里。

近乎恐怖的力量,肉眼难及的速度和骇人听闻的技巧融汇在这一击之中……

“怎么样?这一手,可还让你满意么,小鬼?”

罗老对于槐诗背后开枪的行径并不愤怒,倒不如说,对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竟然还有几分满意,咧嘴微笑着,一根根细小的肌肉便在面容之下跳动起来。

光秃秃的脑壳之上充盈着紫色的血气。

他自长桌之后走出,缓缓地活动着身躯,就好像热身一样,不断地有铁块摩擦的声音响起,恐怖的热意自那一具躯壳中迸发。

在擂鼓一样的心跳声里,他浑身的肌肉剧烈地跳动着,可是却没有鼓胀,反而缓缓收缩,到最后,竟然回复到了常人一般的身量,随着他渐渐弯下腰,青色的肌肉映衬之下,就好像一只人立而起的钢铁裸猿。

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匆忙地闪向了两边,躲避着兴奋起来的教练,生怕被卷入这一场残酷的教习之中。

“你很不错。”

罗老却缓缓向前,缓缓说道:“听说你从小娴那里学到了一点寸步的技巧时,我就有些遗憾,她自己学艺不精,根本只会误人子弟。

今天你既然来了,看在你这一份才能的那份儿上,正好给你展示一下——”

说着,他在十五米外站定,扭了扭脖子,微微俯下身,向着严阵以待的槐诗做出了冲刺奔跑一般地准备姿势。

“瞧好了,这就是……”

槐诗眼前一黑,飓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轰鸣声的迸发里,那一张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苍老面孔抬起眼眸,缓缓地介绍道:

“——禹步!”

十五米的距离,一跃而过,甚至就连闪电反射都无从窥见的极速!

老人咧嘴微笑着,无数紫青色的肌肉重叠在一处,明明眼眉之间还带着林间散步一般地喜悦和轻松,可面目之上所涌现的却是庄严如岳、肃冷如铁的威严和震怒。

就好像……传说中持杵的明王那样!

在惊愕之中,槐诗下意识地后退。

“错了。”

罗老无奈地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哪里能后退呢?

后退只有给敌人步步紧逼的机会,既然敌人已经送上门来,那么,就应该先奋尽全力的去进攻才对吧?

你错过了,唯一一个可以出手的瞬间,只为了换取短短一米的躲闪空间?

有用么?

你觉得有吗?

我来告诉你,没有。

老人向着槐诗伸出了手掌,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距离槐诗的衣角只差一线。可槐诗却感觉不到喜悦,反而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恶寒和危险从老人的手中迸发。

“看清楚了……”

那一瞬间,罗老伸出的手掌之上,五指缓缓地张开,隔着三十厘米的距离,猛然收紧了,向后拽出!

此乃——鼓手!

五指摩擦迸发出火花,堪比深海的力量向掌心内施加。

转瞬间,巨响轰鸣。

在那五指之间,气浪凭空迸发,向着四面飙射而出,化作凌厉的飓风。像有震撼弹在面前爆炸,槐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

完了!

他的心里一凉,想要趁势随风向后退出,紧接着便感觉到此刻骤然动乱的飓风……宛如海底的暗流那样,随着罗老五指的拉扯,竟然推动着他飞向前方。

向着那个三步之外的老人。

微笑如佛。

他正向着槐诗伸手。

就好像他真的一掌抓住了虚空那样。

紧接着,就在槐诗呆滞的视线里,罗老的另一只手掌抬起,盖向了自己‘紧握虚空’的右拳。

石头剪刀布。

啪!

两者在瞬间碰撞在一处,张开五指的左手已然将拳头包住,动作轻盈又温柔,却迸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轰鸣和巨响。

就好像看到天和地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合拢。

穹空坍塌,砸碎了无垠的大地。

月球坠落,在大气层中烧成了灼热的赤红,然后没入了深海中,掀起宇宙尺度的滔天巨浪,自剧震中散发出如有实质的毁灭力量。

槐诗的心脏狂跳,脸色惨白。

那一瞬,随着手掌和拳头的合拢,那嵌合成锤的双拳轻飘飘地向前一送。

顶在了槐诗的胸前。

一触即收。

瞬间的碰撞,奔行在老人躯壳和血脉之中的轰鸣和力量在瞬间灌入了槐诗的躯壳,充斥了四肢百骸,一寸寸地将霸道无匹的力量均匀地施加在了槐诗的每一张筋膜、每一条肌肉和每一节脊椎之上……

于是,他听见了,天雷奋发,地鼓招荡。

此乃——

——霹雳!

槐诗陷入呆滞。

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听见了此生从未曾听闻的狂暴巨响。

紧接着,他就进入了第三人称模式了。

一击之下连魂魄都被打出来了一样,感觉不到了**,无法操控四肢,只是呆板又迟滞地透过这一具躯壳的双眼,凝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就在这漫长到难以言喻的瞬间中,他看见那一张微笑又狰狞的苍老面孔缓缓地远离了,因为他在向后。

向后飞翔。

自寂静中,平滑而顺畅地脱离了大地,回旋在了空中,带着恍惚的神情,划出了一道漫长的弧线。

三十米的距离一跃而过,他自大厅的尽头掠过了无数健身、热舞和搏击的壮汉,最后落在了门口平滑的瓷砖之上,弹跳,坠落,余势不竭地向后滑出。

就好像一滩烂泥一样。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他的半截身子就顺滑地倒进了电梯里。

直到许久之后,槐诗才从恍惚之中转醒,可是却依旧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感觉要命的疼和要命的难受。

“恩?稀客上门啊。”

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便看到面前一双精致的凉鞋,还有一双白嫩纤细的脚趾,修长紧致的小腿。

向上看,便看到了一条灰色的长裙,胸前堪称惊艳的尺度,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弯起来像是月牙的眼睛,还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罗娴?”

槐诗不可置信地问,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带着隐隐绿色的鲜血。

“恩,好久不见啊,槐诗同学。”

罗娴弯下腰,凝视着脸上无数毛细血管破裂,鼻孔流出两条鼻血的少年,眉毛微微挑起: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健身房真刺激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被打得很惨。”槐诗剧烈地呛咳着,“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不知道啊。”罗娴疑惑地摇头:“不过这么多上门的学员里,你是被打得最惨的,看起来你很被看好嘛!”

看好个屁啊!

我就是没乖乖交钱办卡……

槐诗艰难回头,看了看那个坐回椅子上淡定喝茶的肌肉老头:“那位是你的爷……”

“对。”罗娴点头,“是我爸爸。”

槐诗错愕地看着她年轻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个老头儿那一张七八十岁的面孔,再想想他刚刚堪称鬼神的表现,不由自主地感叹:“真猛啊。”

“又在说奇怪的话啦。”

罗娴笑了笑,抬起手指,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虽然我不介意你在这里休息乘凉,但你可以让我过一下么?”

说着,指了指被他卡住的电梯门。

“抱歉。”

槐诗勉强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只挪了不到一寸,“看来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没关系,只要闭上眼睛就行。”

罗娴依旧微笑着,好像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紧接着,不等槐诗反应,缓缓起身,裙摆在风中微微飞扬而起,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槐诗慌忙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凉鞋的高跟落在了自己的耳边,在一阵带着微弱香气的风中,有温柔地裙摆从他的鼻尖上扫过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槐诗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躺在鼻血积蓄成的血泊里,沐浴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水气息。

苍白的脸上满满地全都是震撼、震惊、震荡、震波,反正就是震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耶,健身房真刺激!

“诶?被打的很惨嘛?”

大厦之外的停车场里,摇下的车窗外,路过的男人端详着里见琥珀手里的屏幕,啧啧感叹:“看起来罗老师挺喜欢他的嘛!”

里见琥珀叹息,“局长,你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很容易吓到人的。”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大表哥眯起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当时被罗老师教训的也很惨吧?”

“断了一条腿吧?眼睛也差点瞎掉。”

里见琥珀揉了揉至今残留着幻痛的眼眶:“那个筋肉欧吉桑,简直不是人啊……动起手来完全没轻没重的。”

“实际上罗老师根本不想带学员的来着,虽然别不过玄鸟叔的面子,但送过去的学员都被弄得相当惨,越有天赋的就越惨……”

里见琥珀没精打采地抽着烟:“所以说你们送我去的是什么给新人下马威的鬼畜训练营吗?”

“这不是重点培养重点关照嘛,对待同志要像是春风一般的温暖……啊,虽然罗老师的春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那是焚风吧!”

“啊哈哈,也差不多。”

大表哥的笑容微微收起:“虽然嘴上不说,但比起学生来说,罗老师更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对手吧?遇到有天资的学生时,手段就会粗暴一点,有时候甚至揠苗助长……但对于有潜力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局长我记得你也去过?”

“是啊。”

大表哥的神情尴尬起来:“结果被当做朽木不可雕也,根本理都不带理的,老老实实地健身了半个月……连下巴上的肥肉都减掉了,结果一招半式都没学会,没办法,我是那种没什么天赋的人嘛。”

说道这里,他就毫不介意地露出笑容,对自己的极限早就有所认知和察觉。

“小白酱呢?”

里见琥珀的眼睛亮起来:“小白酱去过么?”

“没有哦。”

大表哥摇头感慨:“本来应该是她去的,结果没有进门就被赶回来了,罗老师说是教不了,然后就换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上了。”

里见琥珀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也对,十四岁的五阶巅峰,被深渊所加冕的白帝子,哪里是需要别人去教的呢?

生而知之就是说她这样的人吧?

那种生来就在规格外的怪物本来就不能拿来作为参考的对象的,倘若妄图以自己的才能去揣度她的极限,恐怕所得到的就只有永恒的失落和绝望吧?

相较那一份过分庞大的力量,其余的一切其实都微不足道。

“真可怕啊,小白酱。”里见琥珀掐灭烟卷,问:“那槐诗呢?”

“不知道……但我觉得,罗老师多半会失望吧?”

沉吟片刻之后,大表哥如是说。

“天资不足么?”

“不,与其说天资,倒不如说志向所在吧?”大表哥自嘲地笑起来:“槐诗那个家伙,多半不会让罗老师称心如意的,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很难让人如愿以偿的人啊。”

“莫名其妙。”里见琥珀收回视线,似是听懂了,又像是讨厌这种云山雾绕的玄机。

“不论如何,那位家伙也算在新秀赛之前拿到最重要的经验包了。”里见琥珀又点燃了一根烟,笑容变得幸灾乐祸起来:“虽然这个经验包多半不好吞来着。”

“是啊。”

大表哥点头赞同,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

毕竟负责训练可不是什么沉迷健身增肌的怪老头儿,而是五十年前不折不扣的怪物级升华者啊。

本名早已经遗失的边境混血,那个如今被称为罗教练的老头儿,可是从不折不扣的战争中厮杀出来的强者。

早在五十年前,他就作为雇佣兵而活跃在边境的战场之上,当时的他可不是如此慈祥和蔼的老人,而是堪称修罗化身的嗜血生物。

纯粹论杀人的技艺,不论是赤手还是兵击都是登临绝顶的怪物。

在他最巅峰的时候,甚至能够在三个小时内,击破天竺的六道轮回之轴,他在饿鬼道和畜生道所留下的评分至今无人能够突破,牢牢把持着天竺的维持谱系中‘鬼畜王’的称号……

这样的人,哪里是什么温柔善良又体贴的家庭教师呢?

应该说不折不扣的魔鬼教练才对啊。

倘若他前路未绝的话,如今的东夏就会是另一番气象吧?

“真可惜啊。”

里见琥珀回头,问道:“对了,师匠,他的名字……”

“嗯?”准备离去的大表哥回头。

“他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对人讲过。”

“恩,毕竟是被他亲自抹除的过去嘛,我们这些无关的人最好就不要深究了。”

大表哥活动了一下关节,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之后走进人潮中去了。

里见琥珀在原地愣了许久,忍不住摇头叹息。“什么啊,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关上了手机屏幕,里见琥珀将烟卷丢掉,瘫在了驾驶席上,轻声呢喃:“好想吃拉面啊……”

健身房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槐诗才终于有了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第一反应是手足并用的踉跄爬起来,冲进了健身房里,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然后,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老人。

“这么晚了,还有事儿么?”罗老拿起茶壶兹了一口加了蛋白粉的浓茶,蹲下身端详着他,笑容愉快。

“教练!”

槐诗抓住他的手,期待地眨巴着眼睛,好像快要泪流满面那样:“我想学打架!”

“好啊。”

罗老微笑着,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pos机,放在了槐诗的面前:“小伙子,健身游泳了解一下,咱们先办张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这么有诚心,你难道不应该网开一面倾囊相授还管吃管喝么?”

“哪儿的话啊,小鬼,三十年前这种jump剧情就不流行了,我教你砍人,你给我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罗老不为所动:“一天十万,看在你姑且还囫囵着的份儿上给你打个折好了,东夏元就行。”

“行吧……”

槐诗捧着钱包,猫猫流泪地拿出了一张刚刚办好的信用卡递过去,可罗老扯了半天,竟然没把卡从他手里扯下来。

“你倒是撒手啊!”

“我舍不得啊!”槐诗犹豫着问,“要么,咱先办十万的?”

“一天?”罗老鼻孔里嗤了一声:“也行。”

“一天?你想什么呢!”槐诗瞪大了眼睛,抬起双手,给他看十根手指:“我是说,今天那种类型的体验课,给我来十次!”

在寂静里,老人愣在原地。

好像第一次看到抠门都抠得如此骨骼清奇的学员……

目瞪口呆。

“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小伙子。”

“反正你又不可能把我打死。”槐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抠着鼻孔说:“打不死你就往死里打咯。”

滴!

随着pos机发出的清脆声音,罗老抬起头,露出诡秘又期待地笑容:“敢让我这么当陪练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你不会藏私吧?”槐诗狐疑。

“放心,既然收了钱,我就会倾囊相授,能学多少都看你。”

老人咧嘴,面目上鼓起的肌肉中露出了兴奋和狰狞:“做好准备吧,小鬼,从明天开始,我们一天一课……就算你哭出来趴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停下的。”

“啊,求之不得。”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张怪物的面孔,针锋相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无声地,咧嘴微笑。

“您老还有什么招数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策(感谢新盟主茉莉)

黑暗中,槐诗再一次听见了雷鸣。

然后他就被打飞了,又双叒……被打飞了,飞在天上,转了七千二百度之后踉跄落地,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还有半截内脏。

在噼啪作响的声音里,潜藏在四肢百骸之中的劲力爆发而出,他炸了。

死了。

槐诗再一次睁开眼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去冲了一个澡回来,再度躺在了床上,回到了命运之书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次回放开始。

然后迎来了第一百六十九次失败。

面对命运之书中的记录,槐诗至今还找不到任何头绪,纯粹是单方面的被罗教练吊打。

那个肌肉老头,简直是怪物一样……

体验课上所展露出的,完全就是不给人任何学习门路的炫技式技巧,不止是一开始的禹步,还有后面的鼓手和霹雳。

看起来是简简单单的三招,但完全涵盖了所有槐诗能够想象到的赤手搏击的技巧,在赋予了源质运用之后,就形成了近乎奇迹的效果。

简直不可思议。

槐诗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依靠纯粹的肌力运用辅佐以精妙的源质应用,就能够抵达近乎圣痕的范畴。

千变万化,完全无懈可击。

经历过槐诗上百次的尝试之后,就衍生出上百种的变化。

哪怕他完全没有任何掩饰,近乎明明白白地摊开到槐诗的眼前,他也分不清主次。

只能通过最笨的方法去一次次尝试。

挨打。

通过不断地试探来分辨每一个动作和细节的作用和含义。

而现在,经过了他的记录,他一共找出了禹步中七十一个关系到整体效果的细节,和十九种和鼓手的联动。

而鼓手这种进攻性的招数就更多了,进攻、试探、防守反击和破防强攻等等等等不同的变化,完全让他眼花缭乱。

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学他都学不完。

这都是那个肌肉老头通过无数次战斗中所延伸出的变化和随心所欲衍生出的新细节,好像大师一样随意泼墨却让任何试图偷师的人找不到任何痕迹。

至于最后的霹雳……

槐诗已经放弃了。

太简单了,也太难。

那是超出了槐诗几百个段位以上的天成之招,但究其本质,却简单无比——剪刀石头布,三种变化。

纯粹是三种运用方法不同的鼓手结合在一处之后所衍生出的招数,前者没有摸透就像窥见后者的变化,完全就是在想屁吃。

那种恐怖的威力,只要一下,槐诗就会爆炸。

天雷轰鸣,地鼓招荡。

天地合。

倘若不是老王八蛋手下留情,槐诗早就均匀地炸成了一滩涂抹在健身房外的血浆了,保证连一块尾指节大的碎片都找不出来。

学不会,挡不住,打不过……

槐诗还不如回过头去先搞明白最简单的禹步再说……但说是最简单,也只不过是相较后者而言。

哪怕看上去是脚上的动作,可实际上却牵扯到全身肌肉群的配合和数十种不同的源质应用。

槐诗所琢磨出的,真的就是皮毛。

和那种鬼神莫测的突进方式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赶快跑了两步的程度而已……有了这种毫不保留的演示可以山寨,槐诗的进步自然神速。

倘若不是被打死一百多次的话,那个肌肉老头儿堪称名师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送!”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槐诗再度从床上挺身而起。

然后他就吓得跳起来贴到天花板上,错愕地凝视着那个蹲在自己床头的肌肉老头儿,目瞪口呆:“你特么想搞啥?”

这里可是天文会的干员宿舍!

好吧,虽然叫做宿舍,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外面的酒店里开了一整层房间作为安置,支部才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地方给槐诗这种外地的干员准备床铺。

但也不能乱闯啊!

尤其是天刚蒙蒙亮,一个浑身肌肉的怪老头儿除了裤衩背心连个外套都不穿蹲在一个少年的床头。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准备犯罪吧!

“嘿呀,你醒啦?”

罗老缓缓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咧嘴,露出了一口黄牙:“正准备叫你呢。”

“叫我干啥?”槐诗警惕。

一个热水瓶和一个毛巾丢进他的怀里,像是炮弹一样,几乎把他砸进了吊顶里面。槐诗吃痛,掉回了床上,一脸茫然。

“这什么?”

“毛巾和热水瓶啊。”罗老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跑步了。”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

“跑步哇,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知不知道?”罗老说着,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汗津津的纸条,给槐诗展示上面那一长排项目:“还有今天的有氧、无氧项目……总共十七种,都在这里了。”

神他妈跑步!

“你这体验课还包括这玩意儿?”

“你不是办了卡么?”罗老撮了一口蛋白粉,亮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我们这儿增肌套餐很有名的,我帮你选了纯爷们的档次——只要半个月,再瘦的野鸡也能变成健美硬汉!”

槐诗已经快疯了:“我能不学么?”

罗老摊手:“那我也可以不教哇。”

“行吧……”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热水瓶和毛巾,表情抽搐了一下,抱着最后一线期望问:“我能不能先刷个牙?”

“刷个屁牙,走了!”

罗老伸手扯起槐诗,直接捏着后颈好像捏着猫崽子一样提起来,晃里晃荡出门了,临到酒店门口,碰到了早起的艾晴,还颇为热情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槐诗好奇。

“啊,挺好心的姑娘啊。”罗老扛着槐诗往外走,闻言咧嘴一笑:“听说我去找你,还帮我刷了你的房卡呐!”

“……”

槐诗悲愤,凝视着门口向自己挥手道别的艾晴,默默无语两行泪。

你就这么恨我的吗!

只能说噩梦一般的一天。

从大清早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槐诗麻木地跟在罗老身后几乎试遍了健身房里有的没的每一个项目。

要说热身倒还凑合,但增肌效果绝对没有。

升华者本身的形体在度过生长期之后就已经固定了,哪怕是狂吃海喝变胖了,瘦下来之后改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部分圣痕,还会对使用者的样貌产生影响。

就好像山鬼一样。

哪怕如今已经适应的差不多,看上去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娘娘腔了,但依旧有一股子阴气。

说是阴柔也好,说是阴冷也好,这都是根植与气质之中的特性——隐藏在山中的鬼魅哪怕被赋予了生命,本质依旧是游离与尘世之外的精魂,隐藏在密林阴暗之中的巡行者。

要说健个身就能有用,不说变成肌肉壮汉,哪怕看上去再阳光那么一些槐诗也早就去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头发到现在还是齐腰的长度,割了多少次都没用,耗光了自己的生命力还只能从酒店附近找点盆栽和绿植来嗑点回血。

“所以说,这些项目真的有什么用吗?”

“开玩笑,当然没用啊。”

罗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傻子:“你怎么会觉得有用?”

槐诗顿时悲愤大怒:“那你弄这些图啥!”

“我乐意啊。”

罗老认真地说:“健身多好啊,每个人都应该健一健,多巴胺你知道吧?只要……”

“……讲真,咱就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槐诗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能直接点,直接开始今天的课么?”

“看样子信心十足啊。”

肌肉老头儿挑起眼角,咧嘴怪笑起来:“看来昨天给你的阴影还不够啊……既然你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倒是不介意再虐个菜。”

“人老了别说大话,小心闪了腰。”

槐诗扭了扭脖子,把碍事儿的毛巾随手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后退了几步,摆出了标准的迎击姿势。

“我可是为今天的课程准备好久了。”他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活动着腰身的肌肉老头儿:“可小心一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罗老依旧一片轻松,随意地在自己的健身房里踱着步子,端详着槐诗的架势,微微颔首:“挺标准的罗马式啊,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

“是吗?我看不像,这种旧式裁判所的准备姿态现在全世界会的人不超过二十个呐。”

“那岂不是很厉害?”

“厉害到未必,不过落伍倒是有的。”

罗老缓缓地弯下腰,摆出冲刺的姿势。

浑身骨节摩擦,发出宛如琴弦崩裂一般的尖锐声音,夸张到不像样的肌肉迅速鼓起,令他的面目充血,一片猩红中露出了狰狞地微笑:

“小鬼,这个世界,可是……不断地在进步的啊!”

轰!

巨响破空。

怪物呼啸而来。

禹步,依旧是禹步!

一步跨出,数米的距离一跃而过,近乎没有征兆,更没有过程,只剩下了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罗老已经站在了槐诗的面前。

鼓动的肌肉如水纹一般波动着,随着他臂膀的抬起,炽热的体温和浓厚的汗臭扩散开来。

他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

五指虚扣成爪,好像扯着万钧重物那样,拉扯着爆裂的风,向着槐诗的面孔覆压而下,雷声轰鸣。

鼓手。

依旧是鼓手!

槐诗选择了后退,飞速后退,这一次他的动作,却令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那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禹步,虽然稍显稚嫩,可确实是禹步没有错了。

可这种临敌后撤蓄力反击的技巧,自己分明没有教过才对!

但不论如何,瞬息的空隙之中,槐诗已经退出了十米之外,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一样,速度飞快。

在他的脚下的所过之处,运动鞋和胶垫摩擦,留下了三道焦黑的残痕。

但是,没用!

这完全可昨天一摸一样啊,小鬼!

就算有那么一点悟性,可是却连一点记性都不长么!

罗老狞笑,劈下的手掌虚握,扯,焚风席卷,瞬间吞没了槐诗,将他如风中的稻草那样,扯向了自己的方位。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

那个少年,凭借着禹步后撤的蓄力和他拉扯的力量,竟然趁势腾空而起,宛如飞翔那样地,反而向着他飞扑而至。

自他的手中,无形的斧刃浮现,向着那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斩落!

这就是槐诗苦思了一夜之后所想出的反击对策和奇招!

为了纪念这一至关重要的突破和创新,他决定用对自己影响最深的人来为它命名。

“吃我这招——”

少年怒吼:

“——乌鸦坐飞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快乐吗

“乌鸦坐飞机!!!”

随着少年的咆哮,槐诗依然从天而降,向着肌肉怪老头儿的秃瓢举起斧子,一个跳劈!

自瞬息间,罗老抬头,凝视着少年的影子,眼角缓缓挑起。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啊。

他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然后,踏前一步。

轰!

地板震颤。

然后,上勾拳!

于是,风从地起,好像熔岩自地壳中喷薄而出一样,自高热之中,那一道铁青色的拳突破了飓风,笔直地砸向了槐诗的腹部。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

而槐诗,却自空中转身,宛如飞鸟那样的,以沉重的斧刃调控着自身的重心,在瞬息间完成了变相,紧接着,自挥洒和回旋之中,向着自地而起的拳头伸出手掌。

五指张开。

似是防守。

罗老嗤笑,应该说以卵击石还是杯水车薪呢?没有二十厘米厚的坦克级装甲,只靠着肉掌想要抵挡鼓手所蕴藏的内劲。

未免太天真了点吧?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铁光迸射,结晶生长的声音里,祭祀刀自虚空中跳出,落入了他那一只手掌中,被握紧,笔直地向下刺出。

以铁对拳。

向上轰出的铁拳停滞了一瞬,罗老挑起眼眸,浮现出一丝微妙的错愕和惊奇:就连自己这一招变化也算到了么?

直觉?

还是其他什么?

他脚步一顿,再顿,自轰鸣之中,沉重庞大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向后划出了三米。躲开了自己本能击破的刀锋,重新站定。

槐诗落地,不可置信。

原本应对他的进攻,自己还准备了好几个相应的变招,可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后退。

要说祭祀刀能够砍伤他的话,那才不可能。

哪怕没有调用圣痕,槐诗都能看得出来,他起码是四阶的升华者,搞不好还是四阶之中顶峰那一筹的强者。

以他的技艺和力量想要解决自己这一击,几乎可以说有无数的方法。

“为什么后退?”

槐诗问,“放水了?”

“啊,对,放水了,大概给你放了太平洋那么大的量吧。”

罗老带着嘲弄地微笑,撤去架势,微微活动着浑身的肌肉,近乎毫无防备那样,任由三步之外的槐诗寻找着自己的弱点和空隙。

“你觉得我会感谢你?”槐诗问道。

“要说的话,大概是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体会吧。”

罗老扭动脖颈,噼啪的声音令人发毛:“你看,倘若一味以数值进行碾压的话,战斗可以在一瞬间结束,可所绝出的是胜负,绝对无法给人带来任何成长。

——所谓的教育,也不应该这样。”

“哈。”槐诗被逗笑了:“虽然我很感动来着,但老头儿你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力量,打算虐菜而已吧?”

就好像那些高手吊打萌新时的丑恶嘴脸一样。

害怕嘛?没关系,我让你双手双脚……只拿眼睛都能瞪死你。

令人不快的傲慢和自信。

可偏偏槐诗却无从拒绝,他确实需要面前的老人稍微降低一些段位,才能够学习到更多。

“所谓的教育,不就是这样的么?”

罗老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抛去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大程度上给人带来痛苦,令人知晓恐惧,了解禁忌,接受驯化之后方能自由地生存在规则之下,了解自身的浅薄和错误之后,方能正确地面对这个世界,从而在地狱之中寻觅到取得胜利的道路……”

槐诗竟然无言以对,愣了许久之后,毫不客气地感慨:“你这个老头儿,脑子一定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难道升华者里就有正常人吗?”

罗老反问:“小鬼,想要在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里活着,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勇气,有时候,你更需要一点小小的疯狂……恰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难道我作为教师,不应该将这个交给你吗?”

“那你可真体贴啊。”

槐诗反讽:“你确定我能学会?”

“我觉得你一定会天赋异禀。”

罗老咧嘴,标志性地怪笑起来:“看你自学禹步挺好,那今天这一节课就从最简单的鼓手的构和型开始教起吧——”

说着,向着槐诗,他缓缓抬起了左手,摆出古怪地进攻架势,铁青色的面孔的肌肉勾起了狞笑。

“——至于教学方式太过粗暴的问题,你就不要介意了,好吧?”

“这是你家,东西都是你的,搞坏了不要让我赔钱就好。”

槐诗无所谓地耸肩,缓缓地展开手,向着他展现刀和斧,露出微笑:“正好,我还有一招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想让你见识一下。”

下一瞬间,槐诗踏前。

紧接着,破空的轰鸣声爆发。

于是,槐诗为期十五天的肥宅快乐课,就这样开始了。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

“听到了,你烦不烦啊?还有,洞妖是什么鬼?洞拐又是什么鬼?”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角落里,那一台沉寂的自动售货机终于发出了声音,就好像快乐水和冰红茶在摇晃着回话一样。

隔着厚重的机身,那声音带着一丝女性特有的沙哑与柔和,还有深深的无奈。

“这不是显得亲切么?”

柳东黎叼着烟,依靠在售货机旁边,亲密地拍了拍售货机地顶端:“咱俩谁跟谁啊……我要的东西,你帮我找到了么?”

嘭。

一声轻响,一罐快乐水就从售货机里掉了出来。

柳东黎拿起来打开,可其中却并没有某种让人快乐的气泡液体,而是塞满了一卷厚厚的纸,扯出来之后,便成了卷曲的一叠。

“你要的都在这里了。”‘售货机’说。

“多谢啦。”

柳东黎吹了声口哨。

“不谢,我欠你的。”

柳东黎低头,一目十行地端详着纸张上繁复的记录,许久之后,不快地叹了口气:“都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破事儿啊。”

“所谓的家族和家族之前,不就是这种么?从原始时代大家抢猛犸的时候就没变过,以前是抢水抢地,现在是抢钱,都一样。”

售货机冷淡地说道:“阴家也就是一个金陵本土的小家族而已,槐家……现在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他的曾祖父槐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当年在边境开拓时期有一点名声,但风口上不差这么一只猪,有什么值得你去注意的地方么?”

“孽缘啊。”

柳东黎挠了挠头,无奈叹息:“说来话长……”

“我倒是不介意慢慢听。”

“可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和形势?”柳东黎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低声叹息:“大家一定都觉得跟一台自动售货机聊天的人脑子有病。”

“你从来有病,柳东黎,但你有病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和自动售货机聊天。”售货机忽然问,“四年前,费尔巴哈公馆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现场的,对吧?”

“……”

柳东黎的笑容僵硬了起来,沉默。

“恶性诅咒袭击时间,对不对?虽然被天文会覆盖了,但还有蛛丝马迹抹不掉。”售货机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去关心其他人?”

“这与你无关。”

柳东黎终于不再笑了,神情变得冷漠起来:“你调查我了?”

“柳东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不和一台自动售货机做朋友——”他冷声回应,“尤其这一台自动售货机还在背后调查我的时候!”

售货机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里,柳东黎的神情渐渐垮了下来,变得无奈。

“好吧,我的错,大姐你别生气。”他叹息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大家总有一些黑历史,就好像底裤一样,被看到之后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售货机并没有生气,只是说:“我在等你的‘说来话长’。”

“就是说来话长啦,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东黎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觉得他像你?”

“……没有吧?好吧,确实有一点。”

柳东黎的神情纠结起来:“可是……你知道的吧?那种小鬼看上去嬉皮笑脸,其实心里一直丧丧的,讨厌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有时候会让人很烦,但有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完全不能放着不管啊。

你看,毕竟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将来他出了什么事情抱憾终生的话,就会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你猜怎么着?”

售货机的语气变得嘲弄起来:“会这么想的人可不是你一个。”

似有所指。

于是,柳东黎彻底溃败,举起双手求饶:“抱歉啦,大姐,你就当临终关怀做好事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售货机轻声叹息:“变得优柔寡断了啊,柳东黎。”

“难道不是变得更像普通人了么?”

“是啊,恭喜你。”售货机嘲弄地问:“做牛郎就那么快乐吗?”

“你以为做牛郎很快乐么?”柳东黎瞪大眼睛,“错了,牛郎的快乐你根本想不到!”

“那么,快乐牛郎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啊。”

柳东黎抽着烟,低着头:“我作为局外人,完全就没得插手的余地好么?除了瞎着急我还能做什么吗?”

售货机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实战训练

三天之后,社保局。

实际上槐诗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在哪儿,因为一路进来他都带着头套,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坐在了一个空房间里。

头顶吊着惨白的大灯,面前一张桌子,白炽的灯光下,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面无表情。

“我又犯事儿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四周,不等坐在对面的末三开口,便熟练地报出:“槐诗,男,十七岁,学生……”

“……”

末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僚,不知道他究竟在干啥。

“嗯?不是审问我么?”

槐诗大喜,“这么说我没犯事儿咯?”

“哼,傻子一样。”

角落里的少年原照双手抱怀,神情不屑,好像憋着劲儿地想要找茬,被末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原照神情无辜:“大表哥都让我来的。”

“叫局长,大表哥是你叫的么,没大没小的。”末三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原照后脑勺一缩,躲过了。

“所以,有人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么?”槐诗举手发问。

末三神情复杂起来,看了他良久,确认他真不清楚之后,才开口说道:“这里是金陵社保局的监狱部门。由于各种原因,出于保密,我们不能让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怎么进来。”

“恩,看出来了。”槐诗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墙面,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末三摊手,“说实话,我只是过来跟你喝杯茶,你大可放松一点,毕竟你如今是天文会成员,你没有违反十二铜表法和边境条例,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况且,带你过来的人又不是我。”

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

肌肉老头儿那王八蛋,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抓着他就过来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好了,我已经跟他们安排好了。”

老头儿难得穿了一件外套,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就好像自己家一样,对槐诗说:“休息一下,等会儿准备上场吧。”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你又给我安排了啥?”

他算是怕了这老头儿了。

这几天就想着办法折腾自己,什么健身锻炼都是小意思,后面又是把槐诗反复用鼓手打飞让他体会用劲变化,又是把槐诗双手捆起来自己举着加特林在后面逼着他逃命练禹步……怎么变态怎么来,弄得槐诗都有些想要再多交点钱算了。

但想到不能向坑钱势力低头,槐诗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没想到这老王八蛋越来越过分,直接把自己塞监狱了。

“实战训练。”

老头儿忙里偷闲捏着一个握力器,随口解释道:“每天训练没多大用,学得东西够了,就应该练练实战了,省得练了三年搏击出门被人打得找不到北。”

槐诗怒而掀桌:“什么鬼实战要放到监狱里来啊!”

“当然是打死不论,不死不休的那种啊。”罗老一脸认真地反问到:“否则还算什么实战?”

“……”

槐诗懵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吭哧了半天问:“你这么干不合法吧?”

“哈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罗老嗤之以鼻:“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自己拉出去枪毙一下,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吧……我记得当初杀人放火的时候可没这么娘炮啊,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戚问?”

“这和那个不一样!”

“都差不多。”罗老把厚厚一沓东西拍在桌子上:“这是你今天的对手,本应该被处决的一个食魂教徒……被抓住的时候,他正坐在那一家三口的餐桌上,锅里的汤还热着呢,你猜猜煮了啥?”

槐诗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审判书,许久,摇了摇头。

“我来你这里培训,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那是来作什么的?健身的吗?”罗老反问:“你学了杀人的本领,又不去杀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至少不是为了杀人才去学这种东西的。”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变得坚决起来:“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而站在这里。”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令老人皱起眉头。

“如果你想不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的话,就乖乖地回家喝你的快乐水去吧,小鬼,升华者的世界里可没这么温柔。”

槐诗的神情平静,只是看着他,反问:“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不好,就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变坏,对不对?”

“天真。”罗老冷声说。

“很久之前,有人问我成为升华者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不论选择了什么,到最后都好像成语接龙一样,开始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槐诗沉吟了许久,认真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才隐约明白一点——有的时候重点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有所不为才对。”

在沉默之中,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或许我选择变强是为了为所欲为没错,但前提不应该是我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除了杀人之外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么?”

角落里,原照撇着他,张口想要说话,然后又被末三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说吧,冷艳的大姐便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去了。

寂静里,罗老沉默地看着槐诗,似是不快,又好像终于窥见了那一张平静面孔之后的什么东西,渐渐恍然。

“这副小孩子一本正经说大话的嘴脸,真让人不爽啊,槐诗。”

虽然这么说,可他终于不再用‘小鬼’去称呼面前的少年了,渐渐收去往日的轻蔑,神情也变得平静起来:

“那么,你要拒绝这一场比试吗?甚至还没有上场就认输?”

“不,我会赢。”

槐诗平静地看着他,“既然这是课程的话,我就会完成,如果这是你出的题,那我就会解决。

但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和教育计划,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恐怕都很难让你称心如意。”

“听起来真像是坏学生会说的话啊。”

罗老愉快地笑了起来:“作为一个教育者,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改邪归正’的那一天啦。”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槐诗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判决书,向着门外走去。

就在槐诗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老头儿喊住了,背对着他的老人忽然问:“喂,你知道对敌人抱有慈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吧?”

“放心。”

槐诗向老人摆了摆手,“那种东西,我早已经没有多少了。”

门关上了。

寂静的灯光之下,那个沉默的老人无声微笑起来。

在无数肌肉的挤压之下,这一份期待地微笑变得分外狰狞。

有生以来头一次的,他竟然燃起了一丝教育者的热情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果然,学生这种东西太听话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吧?

黑暗中像是传来了无数的低语声。

就连光芒都无法找破的深邃黑暗里,一个佝偻消瘦的身影带着枷锁,眼眸低垂,好像沉浸在梦中一样。

可那黑暗却在舞动着,那是无数单薄到几乎难以分辨的雾气,随着低语的声音扩散向四周,可紧接着,又在电光之下退缩,被囚禁在牢笼之中。

漫长的寂静中无所谓时间的流逝,直到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来。

牢笼的窗口被拉开,露出一双铁灰色的竖瞳。

“沃克·卡罗尔。”名为陈青阳的守卫冷声说:“时候到了。”

“终于……”

名为沃克的囚徒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消瘦到近乎骷髅的面目,还有一双大到吓人的漆黑眼睛,咧嘴微笑:“说实话,我以为你们会直接处决我的。”

“我会的。”

陈青阳平静地说:“就算你能赢,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已,没必要这么开心。”

“生存,先生,生存就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沃克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无数颠倒梦想和这无数破碎迷梦的气息,每时每刻的都让人沉醉……说实话,我真是爱死这里了。”

“难得有人喜欢,请你死后记得给我们好评。”

陈青阳伸手,拉开了囚笼的门,无形的力量解开了沃克的镣铐,令囚禁在他躯壳之内的无数阴暗喷薄而出。

随着他闭上眼睛,瞬息之间,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瞳,或是戏虐或是愤怒,或是愉悦,或是迷茫……无数的眼瞳流淌着,最后,看向了陈青阳。

“我的对手在哪里?”

陈青阳说,“就在你的身后。”

轰!

那一瞬间,囚笼的四壁在巨响之中缓缓开启。

白炽冰冷的光芒从穹顶之下照下,照亮了无数庞大的枢纽,就好像钢铁丛林在迅速的变化,墙壁、地板……一切都在迅速的转移,或是浮现,或是收起。

直到最后,化作了一个庞大的广场。

而随着沃克卡罗尔的回头,就在开启的大门之后,少年的踪影缓缓升起。

“啊,如此令人沉醉的源质!”

在沃克的周身,黑暗里,无数巨大的眼瞳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就好像嗅到了什么珍馐美味那样。

三阶圣痕·梦魇,于此苏醒!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奇海螺不在服务区

“既然是实战训练,自然是要从严从实,验证所学。”

在上场之前,肌肉老头儿瞥着他:“圣痕姑且看你自觉,但是不准使用你那个灵魂能力所制造的一切兵器,做得到吧?”

“赤手空拳?”

“对,赤手空拳。”罗老冷淡地说:“用你那半桶水的兵击技巧砍的人越多,也只不过是在歧路上越走越深罢了。

对付那种货色,入门的鼓手和禹步就足够了。”

“说得轻松,毕竟是个三阶呢。”

槐诗脱下外套丢在椅子上,踏入了上升的电梯之中,“我尽量吧。”

“尽量?呵……”

随着座椅的上升,老人出现在了最上层的观看席上,隔着玻璃,低头俯瞰着场中渐渐走出的两人。

这可不是什么过家家啊,小子。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饱含期待——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对手,不论是圣痕和作战风格对槐诗而言都是完克。

抱着轻慢的心态去对敌的话,可是会死的……

当槐诗随着站台一同升起的时候,便自开启的大门之外看见了那一道舞动的黑暗,无数狰狞睁开的眼眸之中闭目伫立的中年人。

“竟然是个年轻人吗?”沃克·卡罗尔轻声感慨,咧嘴微笑起来:“为何不珍惜生命短暂呢,年轻人,将珍贵的生命浪费在这种地方进行豪赌,实属不智。”

“虽然我觉得判决书都快有好几寸厚的人说这种话会有什么道理,但我得说,你说的挺对的。”

槐诗缓缓上前。

赤手空拳,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对手。

毫无疑问的三阶,哪怕是虚弱状态也依旧散发出令人恶寒的源质波动,在全盛期间恐怕是随时可以抵达第四阶段·星稊的强者吧?

届时便是天渊之别,不论槐诗如何徒劳努力都无从胜利的强者。

可哪怕如今,也依旧带给槐诗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死亡预感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疯狂地尖叫,提醒着他面前敌人的威胁。

“正因为生命珍贵,所以死亡才拥有价值,不是吗?”

无数眼眸的拥簇之中,闭目的沃克轻声笑起来:“宛如春天的花儿那样绚烂,宛如秋天的落叶那样的凋零,这就是生命之美,必须郑重品鉴。”

“恩,我看出来了。”

槐诗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源质中缠绕的那些沸腾的情绪,那是宛如黑暗大釜一般的残酷景象,无数人的绝望和痛苦编制而成的地狱。

“四百七十一个人。”

沃克忽然说道:“一共,四百七十一个。”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活动着身体,好像运动员上场之前准备热身的那样,拉伸关节,放松肌肉,对他的声音恍若未闻。

可沃克却滔滔不绝了起来:“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是绝妙的作品,每一个生命消逝时候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壮美,年轻人,你一定能够体会到吧,那种随着意识的破碎,源质升腾而起的景象。

一个人的一生,所追求的所有都化作烟云一样的泡影缓缓升起,转身即逝……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所残留下的,不过就是如今你所看到的这一副景象。

倘若令你厌恶的话,我表示遗憾,但不会后悔。不,你应该能够和我一样,体会到这种美的,对不对?”

槐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

黑暗中,他咧嘴,轻笑起来:“那样平静又高远的眼神,啊,真是怀念,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在边境才对,不,你天生就是被边境之外的世界所选择的人——纯粹以质而言,你的灵魂实属我平生仅见,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抵达那么纯粹的地步,真是让人嫉妒啊。”

“说完了?”

槐诗俯下身,摆出了冲刺的姿势,“那我们开始办正事儿好不好?”

“我只是试图想要让你理解而已。”

沃克微笑着,耸肩:“能够在这监牢中同你这样美妙的魂灵相遇,我是多么的——”

下一瞬间,黑暗井喷,无数睁开的眼眸彼此碰撞,交融,到最后形成千百个眼珠重叠在一处的古怪畸形眼眸,灰色的光芒向着槐诗喷薄而出。

那是仿佛来自妖魔的眼神那样。

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混乱,还有……

“——感激!”

而那一瞬,槐诗,已然消失在原地。

随着破空的巨响,脚下的运动鞋轰然破碎,撕裂的裤管之下,浮现出宛如水波涌动的肌肉,将精纯而精妙的力传达至脚下。

紧接着,腾空而起。

如今的他还做不到咫尺之间转折如意的自由变向,在肌肉老头儿的压力之下,他只能专心研究长距离的加速,在记录中炸断了好几条腿之后,堪堪抵达了入门的程度。

一步十米,瞬息之间。

禹步无愧极速之名。

而槐诗,业已从天而降,手掌向着沃克的面孔按落,猛然收紧——在手臂上,筋肉震动的声音好像琴弦那样,迸发尖锐的声音。

“鼓手已经入门了?这么快?”

观看的大表哥错愕地感叹:“我到现在还没摸到门槛呢!”

“还早着呢。”罗老的眼皮子耷拉着,已经无聊到困了:“表征而言,声如雷鸣才算将基础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如今只是形似而已,甚至称不上鼓手。”

“那也比我要有天赋多了。”

“是个人就比你有天赋。”罗老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来,委实没有见过比你更废的家伙了。”

“不擅长杀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大表哥毫不在意地摊手,看着场中:“不过,他要危险啦。”

轰!

随着槐诗五指的收缩,竟然迸发巨响。

可手中沃克微笑的面孔,已经消失无踪。

分明已经抓住了才对……

“你在找我么?”

那一瞬间,背后传来的了沙哑的呢喃,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槐诗的肩膀上,瞬息间,恶寒刺骨,无数生命力化作虚幻的热意被那一只手掌抽出。

槐诗瞬间转身,奋起一脚,可是却踢破了虚无的黑暗之中,却踹了个空。

宛如鬼魅那样,沃克保持着咫尺之遥,微笑赞叹:“速度好快啊。”

槐诗没有回答,沉默上前,进攻,可瞬间失去了敌人的踪影,一个沙哑的呢喃从耳边响起:“可惜,我比你更快。”

当槐诗回头时候,只看到在面前放大的手掌。

捏住了他的脸,猛然将他提起,然后贯在了地上。

轰!

槐诗眼前一黑,可这些日子被罗老蹂躏出来的本能却伸手劈向了沃克的脖颈,手刀破空,掀起凄啸,却被闪过了。

沃克后退,宛如无形的烟雾那样。

而槐诗身上被打中的部位,面部和肩膀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不,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瞬间就被梦魇所吸空了。

如今槐诗只是失去感觉,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

山鬼的生命迅速流动着,好像大旱之中再度洒下甘露一样,干枯的血肉迅速恢复原状,根深蒂固的生命力不曾被抹除。

重振旗鼓。

槐诗剧烈地喘息着,汗流浃背,凝视着不远处缓缓飘荡的沃克——他总算摸清楚了对方灵魂能力的性质。

和他一样,都是转化的类型,不过却局限于自身。

如今看来,已经和圣痕有了高度的融合,处于蜕变的区间。

一言概之,如梦似幻。

如今的他还无法干涉外部的物理环境,撬动创造主们所留下的规则,但依旧足以覆盖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如意地在物质和梦幻之间转换……这本来是槐诗最擅长应对的敌人才对,愤怒之斧最擅长的就是源质和**的双重攻伐。

不论什么状态的东西,只要具有物质和源质之一的性质,被它砍上一斧头就要吃不消。

但如今被罗教练的规则所局限,他却偏偏不能使用最简单的方式,必须使用近期所学的技巧去打败敌人。

可敌人,偏偏是最克制自己的那种类型。

槐诗最擅长的就是快打强攻,占据先机之后凭着爆炸输出将敌人击败,可当对方的速度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时候,就会陷入劣势。

速度型的升华者遇到速度更快的升华者,只用老办法的话,不论怎么都占不到便宜了。

这就是你的意思?

槐诗回头,看向身后高处悬挂而下的房间,落地玻璃后的老人:抛弃往日的观念,正视自己的漏洞,用新的角度解决问题?

而那个肌肉老头儿发现槐诗的眼神,却抡起了一根又黑又硬的握力棒,开始炫起自己的胸肌和大臂来。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感觉指望这肌肉老头儿这么体贴的自己一定有毛病。

可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赢。

既然不能问神奇海螺,那就要用自己无敌的嘴欠之星想想办法。

“看你一副处男的样子——”

在紧张地对峙中,槐诗忽然开口,肃声发问:“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沃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机会!

瞬息间,槐诗踏前,再度冲击而上,踏破了十三米的尺度之后,手臂上肌肉骤然鼓起,充血膨胀至紫红色,向着沃克迟滞的面孔轰出。

依旧是鼓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激光中》

瞬间得手!

就像是搅动了一团云雾一样,落手之处空空荡荡,但槐诗依旧没有任何迟缓,催发劲力!

轰!

黑暗如雾扰动。

沃克惨叫着后退,终于领受了这一份迟滞的代价。

当他抽搐的面孔再度抬起时,已经碎裂了一半,整个左边的颧骨都深深地陷入进去,而紧逼的左眼业已爆裂。

他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头颅转化到虚幻之中,一击鼓手硬吃了一半以上的伤害。

可惜……

槐诗心中一阵失落,倘若自己的鼓手精进入门,不再是一味的粗暴释放的话,这一击就能打出北斗神拳的效果,让沃克当场爆炸。

但已经来不及惋惜。

沃克的反击来了。

黑暗中,蠕动的古怪眼球骤然睁开,看向了他的方向,灰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而在那之前,槐诗已经察觉到了他睁眼的动作,自原地闪身向左跨出一步,擦着灰色的光芒躲过,步步紧逼。

在黑暗中,那一只无数眼瞳重叠而成的畸形器官恼怒地追视了过来。

可却抓不住槐诗的禹步。

视线的速度基与光速,本应该比槐诗的动作更快才对,可这些日子槐诗早已经在肌肉怪老头儿的加特林之下练出了一身躲闪的本领。

哪怕只能在长距离加速中维持禹步入门的状态,依旧疯狂转折,在沃克的视线死角之中躲闪。

“啊!!!!”

沃克愤怒的咆哮,那一只古怪的眼瞳骤然溃散,恢复为原本成百上千的数量,杂乱无章地向着四周看去。

瞬间狞笑。

“抓到你了!”

被三只眼睛忽然盯住,在黯淡的灰色光芒照耀之下,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昏沉和迟滞,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困意。

禹步一顿。

可紧接着便感觉到耳后生风,下意识地扑倒,便感觉到沃克的手肘呼啸而过。槐诗翻滚,感觉到耳边的地板轰鸣,已然在梦魇的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更多的眼睛看了过来。

槐诗的动作再度迟滞。

沃克抬起脚掌,猛然踢出,速度再快,槐诗已经倒飞而出,未曾落地,便被黑暗中的人影再度追上,扯着脖子猛然抡起,砸在了地上。

在半空中,槐诗反击,可是触手所及却尽是一片烟雾,在落地的瞬间调整姿势,以手掌将身体撑起,向后翻出。

可当他站稳的瞬间,却感觉到一只手掌从黑暗中猛然伸出,盖在了他的脸上。

沃克狞笑。

在他背后,黑暗中无数眼眸睁开,死死地凝视着槐诗,抽取着他的源质,源源不断地将他推向昏沉的更深处,剥夺理智,进入梦境之中。

那才是梦魇真正的领域。

“睡吧,孩子!”

就在无数眼瞳的凝视之下,槐诗瞬间失去了意识,沃克狞笑着,源源不断地将黑暗中的负面源质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在绝望的噩梦里彻底沦陷吧!”

接下来,便是梦魇一展身手的舞台,不论什么人,入梦之后,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槐诗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你说啥?”

沃克一愣,紧接着便看到一个拳头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

轰!

他倒飞而出,艰难恢复原本摸样的面孔再度破碎了,可比这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槐诗竟然没有进入梦境……

不对,他确实是进入了梦境没错。

只有一瞬。

一瞬过后,他便从自己精心缔造的绝望之梦中苏醒。

挣脱牢笼。

为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迷失!

“啊,大概是被帅醒了吧?”

槐诗微笑着,踏前,瞬间跨过了漫长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沃克,咧嘴,露出和肌肉怪老头儿如出一阵的狰狞微笑。

那摸样,仿佛恶鬼聆听了佛法,笑容也像是明王那样地庄严了起来。

然后,一拳!

轰!

烟雾动荡着。

在燃烧的槐诗面前。

碧绿的火焰自他躯壳之上升起,随着躯壳的变化,山鬼展露出自身阴沉的一面,在胸前巨大的裂口之中,无数火光涌动。

紧接着,冲天的痛苦之潮井喷而出!

令黑暗的梦境动荡,席卷,好像都要被这碧绿的苦痛之火所点燃了那样。

没有使用山鬼的圣痕的任何能力,不论是恐惧光环还是瘟疫光环,甚至没有超频运作,槐诗只是向前,竟然便搅动了无数噩梦所堆砌成的黑暗。

时隔了短短几日之后,这一份过于狂暴和凶戾的阴冷生命力已然有了质的蜕变。

好像是刀斧磨砺出锋刃那样!

恐怖的侵略性自那一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眸之中迸射而出。

那一瞬间,沃克终于恍然大悟。

并非是自己的梦境没有奇效,实际上,自己的梦境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在一瞬间,确实地将绝望、痛苦和黑暗施加在了槐诗的意识之中了没错。

只不过,他所缔造出的噩梦,和槐诗所拥有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啊,绝妙!绝妙!”

他不惊反喜,尖锐地大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啊,年轻人……绝望,恐惧,愤怒,还有不可多得的彷徨,这是多么浓厚的负面源质!多么精粹的黑暗和疯狂!”

他愉快地大笑着,就好像找到了同类那样:“少年,果然,你在骨子里和我一……”

轰!

化为梦幻的梦魇如遭雷击,倒飞而出。

在少年抬起的拳头之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槐诗歪着头,俯瞰着他呆滞的样子,燃烧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了如有实质的傲慢:“不要把我和你这种货色,混为一谈啊!”

“——垃圾!”

在低沉的声音中,少年踏出一步,手掌握紧,迸射了近乎雷鸣的巨响。

那一瞬间,在观赏席之上,不止是目瞪口呆的大表哥,就连漫不经心的罗老都挑起了眉头,直起身体。

竟然,突破了?

没错,在那一瞬间,槐诗的鼓手彻底入门了。

不仅仅是在外那雷鸣一般的表征,还有真正的搏击技艺和源质运用结合在一处所形成的效果。

不依靠自己的灵魂能力。

只凭借着肌理和源质的运用,他便突破了虚实的间隔,真正地触碰到虚无的梦幻!

换而言之,从现在开始,沃克的灵魂能力对于槐诗而言,已经彻底没用了!

在入门的鼓手之前。

那种可笑的噩梦,只会像是薄纸一样被撕碎!

就在黑暗中无数错愕眼瞳的凝视里,燃烧的少年步步向前,活动着手臂和肩膀,自言自语:“绝望?痛苦?黑暗?疯狂?”

“——放你娘的屁!”

轰!

瞬息间,跨过了十数步的距离,槐诗出现在梦魇的面前,挥拳。

在碧绿色火焰的覆盖之下,他的手臂之上,无数肌理和筋膜在瞬间震颤,力量和源质收束为一线,在骤然收紧成拳的五指之间迸发,形成了一场局限于拳头之中的源质爆炸。

虚空擂鼓!

这便是鼓手之名中所隐藏的真髓!

凭借自身的源质,擂动虚无,震撼空气,迸发赫赫雷鸣,无坚不摧的推进之中降下如有实质的毁灭。

黑暗剧震,无数噩梦和负面源质在这一击之下,竟然有了溃散的征兆!

梦魇所缔造的虚无之梦,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而槐诗,已经提起了沃克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我有多快乐吗?”

沃克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嗡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错了,我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槐诗奋起一拳,砸在黑暗中再度汇聚起来的畸形巨眼之上,令沃克的双目留下两行血泪,巨眼溃散为无数惊恐的细小眼眸。

就好像真得感受到槐诗的快乐那样。

有的时候,最恶劣的快乐,难道不就是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敌人的身上么?

“再猜一猜——”

槐诗再次提起了沃克,认真地问:“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沃克愣住了。

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加特林么?

“错了。”

槐诗缓缓摇头,咧嘴微笑起来:“是我!”

当着沃克的面,他缓缓地摆出了鼓手的标准构架,在碧绿色火焰的疯狂流淌之中,浑身的肌肉疯狂地跳动起来,到最后,汇聚成了低沉的节奏。

“光加热,就等于火,火加快乐就等于我。”

他若无旁人地唱到:“若我与火再加上你……”

“——快乐就应该更多!”

那一瞬间,鼓手的雷鸣迸发,却焕发出宛如金属摩擦那样的银色。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破空的巨响之中,饱含着无数劫灰的拳头不断地迸发雷鸣,呼啸而至,彼此重叠,化作了手游玩家最快乐的‘十连’!

如有实质的快乐降临在了梦魇之中,引发了崩裂的哀鸣。

就在铁拳的碾压之下,那些细小的眼瞳纷纷破碎,虚幻的黑暗噩梦剧烈地震荡着,不断地消散,在这摧枯拉朽一般的轰击之下,彻底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当快乐的雷鸣戛然而止的时候,不成人形的沃克已经倒飞而出,落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而槐诗,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双臂之上崩裂出一道道凄厉的缝隙,在超越极限的十连鼓手之中近乎要被摧垮了。

可现在,在山鬼的生命力之下,伤口在迅速弥合。

而槐诗,在向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快乐都是别人的

寂静里,只有沃克含糊的惨叫声。

他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奋力想要催动源质和,演化梦境将自己藏起,可是濒临碎裂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源质的力量了。

燃烧的少年微笑着,步步上前。

沃克张口,扭曲的脸上奋尽全力发出惨叫,看向高处的观赏台,表情之上已经再没有原本的自信和轻松,只剩下一片惊恐和祈求。

可是无人回应。

寂静里,只有化作恶鬼的少年一步步向前的低沉脚步声。

还有骤然响起的大提琴旋律。

g弦。

槐诗一愣,错愕回头,看向头顶的观赏台,就在肌肉老头儿旁边的衣架上,槐诗的衣服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忙拿一下?”

“……”

在所有人无语的沉默中,只有大表哥热心地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窗户抛过去。

“谢谢!”

槐诗接住手机,接通了电话:“喂,那位?”

电话中是一个颇为成熟的温和女声:“请问是槐诗先生么?”

“对。”槐诗点头,“什么事情?”

“由于我们的通知短信没有得到您的回复,因此进行人工通知——”那个女人平静地说:“您申请的abrsm专业级大提琴考试将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举行,请您提前十五分钟入场报道,否则将视为您放弃考试。”

“啥?”

一瞬间,槐诗呆滞在原地,如坠冰窟,原本疯狂的杀意和狰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无助。

“槐诗先生,您在听么?”

槐诗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好的……我、我知道……”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没!没有!”槐诗慌乱地提高了声音:“绝对没有!”

除了忙到忘记考试根本这几天没有练过琴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妈的,怎么就忘了这档子事儿!

怎么就能忘了呢!

槐诗在懊悔中跺脚,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下可坏菜了!

“……那么,预祝您取得好成绩。”

电话中的女人礼貌地道别,挂断了电话。

死寂之中,槐诗保持着僵硬地姿势,许久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本的快乐已经消失无踪。

自从半个多月之前,他开始进阶就没有再练琴了……

这一次考试他挂定了。

槐诗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呆滞地放下了手,然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好像一瞬间从快乐跌入绝望之中,槐诗忽然深刻地发现,快乐都是别人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好气啊!

干嘛在这种垃圾的身上浪费时间啊!

他恼怒地伸手,提起了地上惊恐的梦魇。

“美梦结束了,沃克先生。”

他抬起手掌,凝结出混合了瘟疫的劫灰,然后,塞进了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去:“现在,噩梦时间到!”

当槐诗放下了手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残存的独目之中一片呆滞。

毫无神采。

只剩下了麻木的呼吸和心跳。

过量的负面源质已经彻底将他破碎的灵魂吞没,梦魇最终被无穷尽的绝望之梦所淹没了。

这就是这一场对决的结局。

槐诗缓缓地松开手,任由那个流着口水的痴呆倒在了地上,回头看向身后的高台,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在落地玻璃之后,老人面无表情地颔首,可眼神却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就差一点。

要不是那个电话……

“他恐怕成为不了你的对手,罗老师。”大表哥递过来一个苹果,自己抓着一根香蕉啃得津津有味:“那个孩子从死中得到的只有苦痛,没有过一分的快乐。

实际上,他对杀死什么东西这件事儿,简直深恶痛绝。

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你的传承者,也不可能……完成那件事。”

“是啊。”

老人垂下眼眸:“人生不如意十有**。”

大表哥吃完,将香蕉皮丢掉,搓了搓手,认真地说:“没必要这么着急,我们其实可以另想办法。”

“时间已经不够了。”

罗老缓缓摇头,神情平静:“有些事情,总是要亲力亲为,对不对?”

大表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已经冲了进来,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匆匆地挥手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对老人喊道:“明天我请假!”

“请假?”

罗老皱眉,“做什么?”

“考试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老师吗?”

槐诗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戴上头套,提起了角落中看上去最闲的原照,冲向门外。

“喂!你干什么!”

原照奋力挣扎。

“没时间解释了,走,快去开车!”

“可、可是我才十四岁没驾照啊……”

“油门会踩就行了,快走快走!”

嘭!

走廊的尽头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们撞墙上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可大表哥却忍不住笑出声了,笑得十分不地道。

“看吧,罗老师,年轻人的事情,总要有年轻人自己解决。”

大表哥回头,看向沉默的老人:“我倒是觉得,未必要那么着急。”

“再看看吧。”

老人垂下眼眸:“让我再看看……”

在傍晚的时候,艾晴在金陵支部的休息室里看到了柳东黎。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咖啡一口没有动,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她摇了摇头,撑着拐杖走过去:“他不在。”

“我等你的。”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有空么?”

艾晴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缓缓摇头:“无所谓,正好是晚饭时间。”

她坐在了柳东黎的对面,将手中晚餐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蔬菜沙拉和寥寥的几片肉。

她拿起叉子,“稍后还有一个统筹会,介意我边吃边聊么?”

柳东黎打了个响指,示意侍应生来一杯热茶,才回过头来看着她:“老吃冷餐对胃不好。”

“你这一副老实人的口吻是从哪儿学来的?”

艾晴皱眉:“脑子坏掉了么?”

“啊,不好意思,刚刚见过前女友,语气没改过来。”柳东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别担心,不是借钱。”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松了口气。”

艾晴平静地回应,不知道是反讽还是实话,“所以,你想说还有更麻烦的问题等着我?”

“关于槐诗……”

艾晴了然,有关他的问题一般都很麻烦,可柳东黎停顿了一下之后,话语却还在继续:“还有你。”

于是,问题就变得越麻烦了。

“阴家的态度我不清楚。”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槐诗应该会被视为威胁吧?尤其是他表现出传奇调查员的能力之后……你应该知道这个称号有多么罕有。”

柳东黎无言颔首。

他早有体会,这倒霉孩子总能在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人惊喜。

全世界只有十六个的罕见称号,这可比五阶升华者还要罕见。哪怕暗网的用户基数并不多,但能够在噩梦游戏里厮杀出一条血路,摘取传奇桂冠的升华者,不论如何都不容轻视。

尤其这个升华者还和己方有所仇怨的时候。

阴家会有所动作实在太正常了。

但如今恰恰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尤其是在那位大表哥在公开对槐诗表示欣赏之后——哪怕看上去再没有架子再怎么平易近人,那个人依旧也是金陵社保局的局长,一言一行都可以代表东夏谱系的态度。

更何况他的妹妹就是如今的东夏第二白帝子,他的父亲更是赫赫有名的诸界天敌褚海——这样一个角色,哪怕是个草包,他跺跺脚,金陵也要抖三抖。

而最要命的是,他偏偏不是。

当在他特意在某些地方提醒过大家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之后,阴家自然不会选择去让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情发生。

如果阴家想要杀死槐诗,就一定会让他死的光明正大,无可指摘,而不是在背后暗搓搓地下手,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明面上的风浪柳东黎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死孩子命硬的很,多折腾折腾也没关系。

“与其说槐诗,我其实更担心你一些。”

柳东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阴家最近已经开始对你施压了吧?”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晚餐,就连动作的频率都没有变。直到许久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餐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告诉他:“这与你无关。”

“和槐诗呢?”

柳东黎反问,艾晴皱起眉头。

“几天之前,有一个账号查询过阴家的产业结构和主要成员的详细资料——”柳东黎耷拉着眉头:“这是我直接走朋友的渠道拿到的消息。”

“未必是槐诗。”

柳东黎没有说话,直接拿出手机给艾晴看这个账户的头像。

她愣了半天,许久,轻声感叹:“这一张照片真是太蠢了……究竟是谁给他拍的?”

“我也很想知道啊。”

柳东黎说:“就算是你现在不打算把他牵扯进来,他也打算往这一摊浑水里跳啦,更何况,他应该挺在乎你的。”

艾晴面无表情:“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也没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对不对?”

柳东黎看着她,许久,忍不住叹息:“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的母亲会是槐诗的大提琴启蒙老师……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应该想到的,东夏当年最知名的大提琴家艾婷就是你的母亲。”

寂静里,艾晴的眼神变了。

就好像挂在外面的掩饰被愤怒的铁片撕破了,展露出令人心寒的锋刃。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柳东黎,但有一点我姑且提醒你。”

她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准提她的名字,哪怕一个字都不可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准备

最后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两人似乎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但这一份共识却并不能让两人感到欣慰和开怀,说是共识,倒不如说妥协更为恰当。

而就在当天晚上,金陵的玄武湖酒店,再度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总统套房里。

“香槟还是威士忌?”

“水,给我们白开水就行。”

端坐在沙发上的精悍男子说道。

“好吧,白开水。”

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无奈耸肩,看着精悍男人背后站着的那八个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凑尽了房间里的杯子,摆在他们的前面。

全部都是白开水。

“教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您的担心毫无必要。”

精悍男子说:“我们是专业的。”

“恕我直言。”教授耸肩,“我并没有看到我预约的高手,反而来了你们这几个……只能说勉强的升华者。”

看得出他相当的有礼貌,哪怕心中失望,也依旧在用词上有所克制。

九个升华者,三个三阶,六个二阶,在现境这已经是一支难能可贵的武力,但在教授看来,依旧不足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大价钱,你们懂么?为了得到这一件藏品,我透支了二十年的薪水。”教授压抑着自己的不满,认真地说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兵贵精不在多。”

精悍男子平静地说道:“天文会和社保局近期对金陵的升华者排查异常严谨,高阶升华者不便抵达,但请您放心,我们食尸鬼小队可是归亡者墓地中有名的精英。”

“希望你们理解,我要的不是雇佣兵带着一具尸首到我的面前说任务完成。”教授抬起一根手指,郑重强调:“我要活的,明白么?我要活的。”

“或许您对绑架有所误解,它并非是暴力行动,而是要求极高的技术工种。”精悍男子骄傲地昂起头:“而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专业的。

当年猫王事件您知道么?就是我们完成的,到现在他们还以为是外星人把他抓走了……”

“哦哦,那可是馆长最钟爱的收藏品之一!”

教授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十万分热情地起身,握住了精悍男子的手:“这我就放心了,那么计划呢?计划给我讲一下。”

他端起威士忌的瓶子,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坐在沙发上,洗耳恭听的样子:“我们要怎么把我亲爱的藏品从金陵转移到边境的人类展览馆去?”

“这是一个周详的计划。”

食尸鬼小队的队长从背包里拿出了厚厚一叠计划书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些日子,我们已经做好了不同的几分捕捉计划,而明天,就是最佳的行动时机。

行动准备已经完成——我们买通了abrsm的相关人员,到时候会全部以工作人员的方式进行入场,根据您的额外要求,为您安排了身份,到时候等目标来了,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绑架。”

“恩恩。”

教授越发地专注起来,点头:“所以说,怎么绑架?据我所知,那一件藏品的武力值可是不低的,毕竟是传奇调查员啊,我们如何将他顺利抓捕呢?只靠武力的话,恐怕力有未逮吧?”

“请您放心。”队长身后,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得意地推了一下眼镜:“我们已经掌握了他最大的弱点——他唯一的好朋友。”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照片里,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傅依。

“根据我们的窃听和调查,她打算前往现场亲自给自己的朋友加油——”眼镜男子说道:“而到时候,我们就伪装成绿日的成员,先拿下他的朋友,并扬言这是一场对天文会的报复。

心理学家侧写分析,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同意和傅依交换身份,成为人质。

然后,我们就迅速拿下他,可以迅速撤离……”

眼镜男子说完之后,骄傲地昂起了头,等待着赞赏。

可教授却愣了许久,好奇地问:“就这?”

“还有呢?”

他问道,“就这一个计划么?呃,虽然将锅甩给绿日他们的这一步挺漂亮,可其他的呢?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要做吧?”

眼镜男子微微挑眉。

是个绝对不想冒任何风险的客户吗?

无所谓,这样的客户反而更好打交道,总比那些喜欢有点钱就喜欢瞎指挥的甲方要靠谱的多。

于是,他将一叠又一叠的后备计划放在了桌子上。

“请看,这是到时候扰乱天文会耳目的措施,这是误导社保局侦查的方案,还有这个,是保证捕捉计划顺利实施的准备之一……”

他详尽地介绍了起来:“为了万全起见,我们已经将室内的绿植全都换成了边境的紫罗花,在花香的熏陶之下,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源质麻痹,无法动用圣痕,额外两队武装人员会在情况恶化的时候进行强攻。

而且后备方案一共有六个,逃出方案十七个,绝对会完整地将您和您的藏品送出现境。”

说完,他露出了微笑:“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在展览馆里欣赏您的新藏品了。”

“很好!”在对方描述的景愿之下,教授的眼睛已经闪闪发光:“就这么办!”

于是,队长和教授握手。

双方都带着标准地营业式温和微笑。

“请您记得在任务完成之后在万孽之集上给我们五星好评!”队长颇为谦卑地恳请道:“我们今年就差最后一点业绩就达标了。”

教授点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豪迈地擦了擦嘴:“没问题!”

于是,一个人类展览馆的在职教授,一群来自边境的雇佣兵……计划就这么开始了。

翌日,清晨。

瞪着一双熊猫眼的槐诗站在酒店门前,看到了门外车里的艾晴。

“你怎么在这里?”

“顺路。”她说:“金陵音乐艺术馆对吧?可以送你。”

“啊,多谢多谢。”

槐诗手里抓着刚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三明治,扛着琴箱挤进了车里,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之后,灌了一大瓶冷咖啡。

早餐解决。

“你这一副被雷劈了快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说来话长……”

他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学打架学的太嗨了,完全忘记复习,昨晚一整夜都在命运之书的记录里啃乐谱练琴吧?

这玩意儿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句话叫做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暴跳……手一旦生了之后,想要掰回来,要下的功夫可不是一点。

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用山鬼圣痕的生命力强行抹掉了浮肿的眼圈,胡乱地把头发扎起来。

“昨晚没睡好?”

“恩,有点紧张,毕竟准备了有半年多了。”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琴箱:“不过现在看起来,状态还是不错的,绝对能过。”

“……没必要跟我保证什么。”

艾晴瞥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大提琴?”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回答。

“……”

艾晴的眉毛皱起,似是不快。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知道。”

槐诗挠了挠头,神情无奈起来,“其实我都想不起为什么要学大提琴了,印象里,我妈好像比较喜欢……可能是她觉得儿子学门乐器说出去比较有面子吧。

要说喜欢,我以前可能未必会喜欢吧。可等后来穷得要命了,只能靠着拉琴赚点钱来买挂面吃,不知不觉的,竟然就喜欢起来了。

可能就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吧,没有它的话,我早就饿死了。”

说着,他揽着大提琴的琴箱,向艾晴展示到:“别看它那么老,音色一级棒的,修修补补到现在,完全舍不得换掉它,有空的话,我给你拉拉看。”

“不用了。”

艾晴看着槐诗身旁的琴箱,许久,收回视线:“既然这样,就好好保存它吧。”

一路上,艾晴都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闭目养神。

汽车开得异常平稳,甚至为槐诗留出了再看会儿琴谱的余裕。绕过了高峰期的拥堵之后,穿过一路的高楼大厦,最后停在了金陵音乐艺术馆的前面。

距离开考的时间尚近,门口就已经看到了不少背着琴箱的年轻人和他们的老师或者家长。

尽管专业级的考试需要预约,可abrsm的考级范围不止有大提琴,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乐器的范围。

应试者众多,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是中央都市伦敦所通行的等级考试,具有着相当广泛的公信力,有八级的程度几乎就可以当做一张高校的文凭来使了。

可路过了大门,车却没有停,一直在朝前开。

“过了,过了。”槐诗提醒。

“没过,正门上去要走一大截。”艾晴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从后门进去,右拐有直达六楼的电梯。”

“嗯?”槐诗一愣,“你去过吗?”

艾晴没有回答。

车停了。

“你该去考试了,槐诗。”她说:“祝你能够实现你的梦想吧。”

“谢谢。”

槐诗感激地笑了笑,扛起琴箱,向着她挥手道别。

就好像有意躲闪着槐诗的视线一样,到最后,艾晴都没有抬起眼睛来看他。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大楼的侧影。

渐渐垂下眼眸。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意外

在电梯前面的地方登记之后,槐诗就进入了等候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早习惯了压力,槐诗倒是不紧不慢地翻琴谱看了起来,可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前面排队的人一个个地走进考场,槐诗心里就越来越紧张。

这就好像高考,你学习再好,都难免要战战兢兢地走这么一糟。

对比旁边那个抱着小提琴紧张到快要哭出来的姑娘,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依旧忍不住有些忐忑。

尤其内心之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令他如坐针毡。

他竟然久违的有些有些心慌起来。

在寂静之中,槐诗猛然起身,吸引了一片目光看过来,他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僵硬地迈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了一路顺拐。

映照在监视器的屏幕里。

8号考场。

“感谢你的参与,女士,非常优秀的演出。”

考官詹姆摘下了眼睛,走过去同眼眶有些发红的女考生握手,将她扶起来,语气温和:“考试已经结束了,稍后我们会对你的演奏做出谨慎评估。”

三十余岁的詹姆身形高大,带着一副银边眼睛,笑容富有亲和力,abrsm的考试虽然严格,但作为考官而言,会尽力为学生创造一个能够平稳发挥的环境,也见过不少这样发挥失常而懊恼哭泣的事情。

在柔和地安抚了一番之后,詹姆便将考生送出了考场。

稍微整理了一下上一个考生的评分,他看了一眼今天的日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专业级演奏考试一般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对与考官而言也是一桩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在开始之前,詹姆也要先休息一会。

“槐诗?”

他端详着考生的档案,看着上面那一张堪称俊秀的脸,啧啧感叹。

比他想得更要年轻。

他才休息没多久,桌子上的电话就响起来,接起电话之后,他就愣住了。

“临时更换考官?”他不快地皱眉,“为什么委员会办公室没有通知我。”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对不对?”电话里的声音说。

“那只适用于新人考官培训期间,利昂娜,你知道,这不合规矩,也会对我的工作产生影响……”

“——詹姆,你欠我人情。”

听够了他的罗嗦之后,电话里的女声严肃起来,“帮我个忙,年底评级的时候我帮你。”

“……”

在沉默之中,詹姆率先败下阵来,他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不要搞得太过分,利昂娜,否则我会向上委员会做出反应。”

“放轻松点,亲爱的,没有谁会让你下不来台,你只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休息一会儿就好。”她说,“稍后下午茶的时候,会有你的那一份蛋糕。”

啪!

电话挂断了。

无声之中,好像有一个肥皂泡被戳破了那样。

随着槐诗的入场,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整个大楼从内而外,所有的安保人员都迅速地被替换了,越来越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大楼里,然后将原本的工作人员击倒、封嘴,捆起来,粗暴地丢进了储物间,换上崭新的制服之后,带着和煦地微笑走上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槐诗,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洗了五分钟的脸之后,槐诗终于冷静下来,握紧拳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握拳鼓励。

只可惜镜子里的倒影看上去实在难以称得上激昂,虽然消了熬夜带来的黑眼圈,可冷水洗了半天之后,他的脸却越发地显得有些苍白。

映衬着山鬼的阴森气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倒毙当场一样。

盯着自己这一副衰样看了半天,槐诗自己都觉得有些丧气的不行,不敢再看了,好在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在回去的路上,他还顺便在自动售货机上奢侈了一把,买了两瓶热饮,一罐用来喝,一罐用来暖手。

能过的。

包过的。

怎么可能过不了……

槐诗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一场考试简直十拿九稳嘛!

然后,意外来了……

“槐诗!”

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惊奇和喜悦:“果然是你!”

槐诗错愕回头,看向了身后,只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头儿,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您是哪位?”

肉眼可见的,雍容的老人表情抽搐了一下,在命运之书里时隔一卷没有出场的赵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

“你们学校校庆会上,我们见过的……”

槐诗一愣,心里一紧,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老头儿这么眼熟了——这他妈不是自己入门大提琴教材上的那个头像么!

为什么好像和自己见过一样?

回忆起校庆上自己作奸犯科的往事,他心里顿时再度一紧:乌鸦那个女人究竟顶着自己的面孔做了什么好事!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飞速翻完了乌鸦留下来的记录,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下了个药而已……

等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立刻起身,挤出笑容:“呃,赵老好久不见,我有些紧张,一时间没认出来。您怎么在这儿?”

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罐热柚子茶。

大佬喝茶。

“没关系,可以理解。”

赵老接过茶,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十足地爱惜这种前途才能不可限量的后辈:“理查德跟我说在门口公示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我还不敢相信呢,反复和前台确认了好几遍——

你不要紧张,你有信心吗?”

槐诗强撑着硬气,咧嘴一笑,“这种考试,不是十拿九稳么?”

“哦,那就好。”赵老微微点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还担心你会怪我多事呢。”

“嗯?”

槐诗警觉,下意识地回头,看着他微笑地样子。

内心之中不安地预感忽然有些强烈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群或白或黑或黄的老头老太太变魔术一样地从赵老的旁边出现,有些面孔好像似曾相识,有些却完全没有见过,可都带着让槐诗越发不安地微笑看着他。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

赵老放下手里的热柚子茶,指着最前面的胖老头儿说道:“这位是碰巧因为第四届肖邦音乐研讨会而来到新海的著名演奏家纽曼先生。”

“……哦。”

槐诗懵懵懂懂地跟走上来的老头儿握手,然后又听见他说:“这位是东夏金陵爱乐团的首系指挥李先生。”

又有一个经常在教材封面看到的老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错。”

“嗯?”槐诗懵逼。

那边的赵老还在不断地介绍,“这位是abrsm的驻金陵的负责人,薇薇安女士……”

“这位威尼斯爱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爵士……”

“这位维也纳世界巡回音乐艺术演出的主办人……”

“这位是东夏艺术家协会的副会长李女士……”

“这位是伦敦艺术学院……”

“这位是美洲……”

“这位……”

好像报菜名一样,一直把十六个老头儿老太太的身份报完之后,赵老才在槐诗呆滞的神情之中结束了这一场介绍。

那群来自各个国家几乎涵盖了目前世界百分之四十以上音乐门阀谱系的老头老太太们好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槐诗围拢在一处,彼此感叹着什么,啧啧称奇。

“说来真是太凑巧了,奇遇!”

胖老头儿纽曼看了一圈自己的同伴,最后视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菜鸡槐诗身上:“槐先生,我们刚刚从赵先生的口中听闻了您高超的才能和不逊色于当年艾婷女士的感染力,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有第二位像艾一样的天才!”

“啊?”槐诗目瞪口呆。

艾婷?

似曾相识的名字,好像听过,可是想不起来。

紧接着,就在一众老头儿老太太期盼的神情之中,那位来自美洲音乐历史学会的理查德教授便露出热情地笑容,放出了最后的晴天霹雳:

“所以,这一次考试,请务必让我们旁观。”

喵喵喵?

已经彻底石化的槐诗张大了嘴,眼珠子一个瞪的有两个大。

你们搞屁啊!

到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这群人的身份,顿时膝盖一软——开玩笑,求求你们老老实实上楼去参加肖邦音乐研讨会,不要乱搞好吗?

这特么是什么鬼?

是考场还是国际古典音乐节啊!

你们好歹注意一些啊,只要有人往这里来一颗rpg,五分钟后就能上bbc头条,不用等到明天,全世界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音乐人要披麻戴孝好不好!

槐诗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

好像看到圣光照着屎一样。

监控室内,此刻一片肃冷,在数台计算机和几百个摄像头的监控之下,整个大楼内所有的消息都有条不紊地汇总在一处。

“一队已就位。”

“二队已就位。”

“预备队就位。”

“藏品入场。”

“教授已经成功入场,同藏品开始接触,其他人怎么办?”

监控室中,食尸鬼队长拿起了对讲机,“多了一点干扰因素,动手时候注意不要波及无辜——1号诱饵现在要到了么?”

“已经在门外了。”

外场监控转过来一个画面,画面上正是捧着一杯奶茶滋溜着的傅依本人,只不过……

队长皱起眉头,困惑地问:

“她旁边那个人是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才

十分钟之前。

茫然地傅依抓着一杯奶茶,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困惑地环顾着四周。

刚刚出了地铁,就在茫茫的人潮人海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金陵音乐艺术馆……是附近没错吧?

但是怎么走啊?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竟然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迷路了吗?”

旁边有人轻声问,傅依回头,便看到了那个陌生女人。

应该比自己打个四五岁左右,面容姣好又娴静,挽着一个宽松地马尾搭在肩膀上,笑容和煦。

好像出门买菜一样,穿着居家风的宽松长裙和针织衫,手里提着菜篮子里放着鲜肉和刚刚从超市里买来的蔬菜。

是令人心安的大姐姐!

傅依眼睛瞬间亮起来,靠过去,指着手机上的地图:“请问这里怎么走?”

“艺术馆啊?”

大姐姐歪头看了一下之后,摇头说:“这里移不动的信号不好,你的定位错了,去艺术馆的话应该从b口出,这里是c口,方向反了。”

“诶?”傅依愣了半天。

大姐姐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高楼:“这边过去右拐再直走就好了,我正好去那边买点新鲜调料,不如一起?”

“啊,谢谢!”傅依松了口气,落后一步跟在她后面。

察觉到她隐约的戒备,大姐姐似是笑了笑,回头问:“你家里有人在社保局工作的,对吧?”

“嗯?”傅依狐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然后,看到她抬起的手机,和自己同款的定位手机挂坠。

“放心,一样的。”

大姐温和地笑了笑,走在前面:“一个人来?旅游吗?”

“不是,是来参赛的。”

看到了同样的身份验证,傅依松了口气:“一个环境科研项目的竞赛,在金陵这边选拔,我做了一篇论文来试试运气。”

“听起来很厉害啊。”大姐姐感叹。

“灌水而已,也就和七八岁小孩站在广场上举着牌子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差不多,就看看运气,运气好的话,高考能加分。”

“那也很厉害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论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是来看演出的么?”

“不,是同学考试,过来给他加油,结果起床晚了,现在已经赶不上了。”傅依无奈地叹息:“干脆请他吃顿饭好了。”

“挺要好的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不过不是你你想得那种。”傅依摇头,“差不多算是好兄弟吧?”

“是吗?真羡慕你们有这么纯洁的友情。”

大姐姐笑起来,脚步停顿,指了指身旁的大楼:“这里就是了。”

“啊,谢谢!”傅依感激地道谢。

“没关系,我就先……”

她转身准备离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眉毛微微挑起了一分:“你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等呢?”

“嗯?”傅依一愣。

“毕竟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人拉小提琴呢。”大姐姐微笑着,可那笑容却隐约令傅依有些不安:

“我想见识一下。”

“呃……”

傅依本能地有些想要拒绝,可是在大姐姐的柔和微笑之下,感觉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想到有人聊聊天也好,便缓缓点头。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

大姐姐愉快地颔首,从角落中摄像头上收回视线,“对了,小妹妹你怎么称呼?”

“傅依,师傅的傅,依靠的依。姐姐你呢?”

“啊,我就没那么好听了。”

大姐姐亲切地挽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走向了考场的方向。

“我姓罗。”

她说,“单名一个‘娴’字。”

“多了一个?”

队长皱起眉:“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帮她指路的人,过来凑热闹的。”现场监控问,“要不要赶走?”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

队长冷声说:“一起拿下就行了,等会下手快一点,如果反抗的话,直接杀了。”

“收到。”

于是,在队长的命令之下,计划似乎开始顺利地运行了起来。

行云流水地那样。

在专业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之下,想必结果也必然会一片明朗吧?

而就在另一头,考场之中,考试已经即将开始了。

原本的考场虽然未曾想到过会有这么多人来旁观,但依旧足够宽阔和明亮,一群老头儿老太太进来之后,竟然不显拥挤。

但槐诗却几乎窒息。

用玄幻一点的修辞来形容,就是十几位天尊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别说大道,槐诗脑子的弦都快给磨没了。

要说有什么安慰的话,恐怕就有考场角落里的绿植了。

长势喜人,而且花儿开得颇为艳丽,芳香沁人心脾,令槐诗的心情都隐约放松了起来。

什么花?

能不能让他带两盆走啊……

很快,十来个虎背熊腰的保安扛着椅子进来,一众老头儿按照座次好似梁山好汉一般分了交椅坐定,最后视线看向场中央的槐诗。

槐诗下意识地站直了,向着他们挤出了一个僵硬地讨好笑容。

“不用紧张,槐先生。”

理查德替代了原本考官的职责,坐在最前面,翻了翻槐诗递交上来的三份曲目表,平和地安抚道:“放心,在做的各位都有丰富的演出经验与造诣,自然会为你的演奏做出公允的评判,就当是一场小型的演出就好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都有丰富的经验,碰到什么情况都不会笑呢!

槐诗心中腹诽着,僵硬地一笑,悄悄抬眼睛看向薇薇安身后的那群人。

虽然刚刚一个比一个笑的灿烂与和煦,可一旦进入状态,这群老头儿老太太的神情就严肃地好像在拍遗像。

被那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令人不寒而栗。

“赵老真是我恨死你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含泪向身后看了一眼,拿起了琴弓。

“他有些紧张。”

“说实话,太过年轻了,我不相信艾那样的天才会有第二个。”

槐诗在看那群老人的时候,那群老人们也在打量着他,低声交换着意见。

虽然赵老对槐诗的能力多有赞美,但这群人也不会看在赵老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相反,他们挑剔的很,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会被拿着放大镜找出来。

虽然不至于因此拔高演奏的要求,但想要让他们满意的话,恐怕绝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

当然,对此他们也一清二楚,十有**都是抱着开会之余放松来个欢乐团建的心情,并没有寄托多大的期待。

就在众人的审视之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

拉响了自己的大提琴。

理查德愣了一下,旋即眼瞳亮起。

妙哉。

当旋律响起的那一瞬间,浸淫大提琴多年的施劳德忍不住挑起眉头。

c大调托卡塔?

巴赫的564号作品中的第二乐章慢板。

《toccatabwv564-adagio》

这是一首并没有多少伴奏的大提琴曲,看来那个年轻人并不打算借助伴奏的助力,不过这样也好,在这种近似的独奏之中,演奏者的真实水平会更加直接的表现出来……

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去品评这个起始乐句的优劣,一线带着幽远愁思的旋律便无声地将他淹没了。

伴随着清冷的钢琴声,当第一段的两个紧凑的声部在低音之中扩散开来的时候,厚重到宛如上水银的旋律便从消散的余音之中浮现,那是每一个转折之间足以令人清晰感受到的深切质感。原本稍有差池就极易跳脱而出的钢琴声被这低沉的基调所覆盖,被大提琴独有的深沉引力所包裹。

转瞬间,厚重的旋律化作了雾气,自琴弓之间袅袅地扩散开来。

寄托在旋律之中的庄重悲伤如雨,撒在每个人的心间。

“嘶……”

施劳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绷紧了,死死地盯着那个垂首拉琴的少年:哪怕技巧和手法都称不上出众,可是这一份可怕的情绪把控和感染力,简直令人惊叹!

更重要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指法和演奏习惯……

就好像十年前在演奏台上看到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巧合?

还是说,难道真得会是第二个艾?

他愕然地看向身旁的李指挥,却发现李指挥也在看着他。

眼神是一样的错愕和诧异。

现在在没有什么人说话了,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倾听,原本有些懈怠的神色不知不觉都认真了起来。

原本担任考官十余年,早已经轻车熟路的薇薇安也抬起了手中准备评分的铅笔,握紧。

只是纯粹而质朴的表现,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激烈旋律,直白地展露出了来自乐谱的骨架和结构,以这单纯的大提琴声将作曲者的悲思和惆怅直抒胸臆地挥发而出。

可如今,这已经无关专业赏析的范畴,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够感受出琴声里浓厚到令人悲怆的情绪。

越是如此朴实的乐章,就越是能够彰显出演奏者的才能与底蕴,可如今,这一份伴随着旋律演化简直喷薄而出的饱满情绪已经如潮水一般,将一切席卷。

大提琴所独有的厚重和庄严在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中展露无遗!

毫无疑问,这便是所谓的天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地狱旋律

当简短的乐章走向尽头,那一份质朴的惆怅随着渐渐回荡低沉的旋律消散之后,槐诗终于从专注之中转醒,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当他还以为自己搞砸了,这是什么特殊的倒彩时,便看到了那些刚刚还严肃苛刻的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的微笑。

“精彩!”

薇薇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叹和赞赏,率先点评道:“出人预料的把控和驾驭能力,槐,你已经将巴赫先生上寄托在这一首塔卡托中的一切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我觉得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专业考试中的水平,我只能说,赵指挥的眼光果然不同寻常。”

在简短的评价之后上,所有人看向了在场中最专业的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

在沉吟片刻之后,施劳德开口说道:“恕我直言,槐,看得出来,你的指法和顿弓有一定的疏漏,这可能在某些乐曲的演奏中为你造成影响,你的基础尚欠圆融,这一方面我不能给你满分。但你的长处和你的短板都一样的明显,倘若对你的优异表现如此吹毛求疵又太显得过苛刻。

这将一首优美的曲子以足够优雅的方式演绎出来,恰当地展现出了大提琴独有的韵味和你的才能,如果我是考官的话,这个环节我会直接给你a的评分。

不过这当然要看薇薇安女士的意见。”

“自无不可。”

在这一份合格的演奏之前,薇薇安自然也愿意抬一手,“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未曾在第一个环节就遇到过如此精彩的演奏。”

耶?

这么快就开绿灯了?

槐诗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拿到全五星好评,就好像一个刚刚入职的公务员被一群高官大佬集体点赞一般。

原本演奏环节要表演三首曲目,每首三十分。

如今大佬们轻轻点一点头,九十分就到手了?

他顿时在这突如其来的演奏之中飘飘然了起来,仿佛看到光辉的未来向自己在招手。

紧接着,他便听到施劳德和薇薇安的讨论。

“依我看,接下来音节和听觉部分的测试可以直接略过。”施劳德率先提议到:“不如在视奏的环节就稍微改一改,如何?”

薇薇安沉思片刻,那群老头老太太坐在一块低声交流了起来。

不过那种期待的神色总让槐诗觉得有些不妙。

你们想干啥?

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年的时候一个八岁的小孩儿被七大姑八大姨们围住,要求表演节目一样。

直到现在,槐诗才隐约有些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已经将这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的好奇心彻底挑动起来了,现在,不看到自己的极限,他们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刚出新手村的槐诗看着面前满级大怪们开会的场景,越发地心慌了起来。而赵老好像生怕槐诗慌得不够彻底,竟然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去,大声地夸奖起槐诗来。

妈耶,你们想要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瑟瑟发抖。

很快,薇薇安发了个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就有秘书拿着一沓刚刚从打印机上取下来的乐谱走了进来,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看得出来,那些曲目已经不足以表现出你的最佳水平……”

薇薇安微笑着,嘉许地说道:“让我们来点有难度的吧!”

槐诗惴惴不安地拿起了曲谱,只看到了打头一行四十二磅的标准英文字体,然后眼前一黑。

《paganini:capriceno24》

——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卧槽,你们他妈的是要搞死我!

我刚升级才不到两天!

几个月之前我还在练烂大街的海c啊喂……

你们不能因为我太祖长拳打得太好就直接塞一本《战神图录》来给我练好么!我要能拉好这一首曲子,我去干点什么不好,干嘛今天还来考证书啊!

当年帕格尼尼那个畜生号称是可以用g弦拉完一首曲子的,你们干嘛不让我这么来一次?

他憋着一口老血,绝望地抬头,想要换个曲子,却看到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摩拳擦掌地盯着自己,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演奏,眼睛像是地狱的窗口一般在闪闪发光!

小老弟,你行的!

不要怂,就是干!

别藏着掩着,快点把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康康!

“好吧,我明白了。”

槐诗艰难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不就是随想曲的演奏么,你们可别被吓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曲谱。

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常人难以窥见的源质之火从他的眼眶之中亮起,专注地掠过了面前的一行行音符,幻觉一般的琴声充斥了双耳。

老人们似乎能够理解他的为难,也并不在意他用时超出的视奏规定的时间,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读谱结束,彼此的眼神都是好奇和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地愉快。

赵老似乎早已经对他们的恶趣味了然,明显当年也遇到过类似的考验和为难,只是看向槐诗的时候,眼神微不可觉地带着一丝好奇。

他才不担心以槐诗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拉砸了之后会沮丧和或者颓废呢,所谓的天才,就是要有如此程度的抗压能力才对,否则还搞什么表演,回家自娱自乐不比什么都强?

他只是好奇,以槐诗如今突飞猛进的能力,究竟能够将这一首被认为来自魔鬼的激烈旋律演绎到什么水平。

反正在这群老家伙看来,这只不过是试卷最后的附加题,就算是答了也没有分可以加,但能答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好学生。

那么,槐诗的极限又在何处呢?

就在寂静之中,在墙上,时钟无声地旋转到了十一点的刻度。

时针、分针、秒针,有那么一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处。

就在那一刻,监控室里,食尸鬼的队长猛然起身,拿起了手中对讲机,眼中翻过一道冷意:

“行动开始!”

瞬息间,所有人抬起眼眸。

天罗地网于此张开,封锁了最后的空隙。

捕猎,开始了。

“监控网警报!”

在指挥部的频道之中,姚雀儿的声音响起:“金陵的锁检测到一场源质波动,初步对比,确认为地狱组织·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一潜入了现境,地点就在金陵音乐艺术馆,请休息室内待机的成员三分钟内准备出动。”

“人类展览局?”

休息室里打游戏的原照猛然跳起来,也不顾手机上热烈的团战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喜:“那岂不是三级警报?!”

在金陵现境社会保障管理局,警报一共分为五级,平时的警戒状态视为五级,边境物种入侵视为四级,而三级就是发现全境重要通缉犯时的紧急状态,需要所有待机的升华者迅速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隐患扑灭。

虽然情况紧急,可原照心里却骤然兴奋起来——这不正是他原大少一展身手的时候么?

想想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原照一马当先,手握银枪,一合之内将人类展览局的变态挑与马下,岂不妙哉!

联想到到时候队友们惊叹的样子和末三姐姐敬佩的眼神,原照就激动地小脸通红,一脚揣在打瞌睡的同伴椅子上,扛起自己的枪。

“走了走了!”

他一马当先地冲出了休息室:“出发!”

在后面,队友茫然地看着兴奋起来的原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详细的简报之后,互相看了看。

恩,先不要告诉这孩子槐诗就在附近,让他多高兴一会吧……

社保局,紧急出动!

而考场之中,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槐诗,放下了手中的曲谱。

“我好了。”

他抬起了眼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肺腑中的气息。

在他的脑中,幻觉一般的破碎琴声终于缓慢地弥合成了一体,激烈的旋律好像无数刀片一样在意识之中刮擦着。

在冥想之中,幻觉一般的琴声仿佛都变异了,与炼金之火的映照之下被赋予了实质,彼此碰撞时便迸发了震人心魄的低鸣。

槐诗从来没有如此匆忙地去学习这么一首曲子,哪怕命运之书在手,此刻他竟然感觉到隐约有些疲惫。

倘若不是那花香的补益,想必他的样子恐怕会更加狼狈吧。

槐诗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却看到有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太着急了吧?”

赵老看到他眼中的血丝,轻声说:“槐诗,这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你明白么?”

“啊,我知道这个。”

槐诗点头,擦掉脸上的一丝汗水,如释重负地那样轻声叹息:“其实刚刚有会儿,我走神了。”

“嗯?”

赵老不解。

“我一直在想,早上一个朋友的问题。”槐诗说,“——她问我,究竟喜不喜欢大提琴呢?”

“结果呢?”

“结果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怀里的琴,便轻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的执着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多赚点钱,有多少是因为真得爱这个。

但是,哪怕我没什么天赋,对艺术也没什么追求,可它陪我度过了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吃了这么多苦,我想我一定是喜欢它的吧。”

赵老的眼瞳微微抬起,未曾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错愕。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一定要考过才行。”

槐诗愉快地抬起了手中的琴弓,微笑着告诉他:“……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为了证明同这把琴和我一起度过的这些年是值得的。”

“……”

赵老沉默,分不清究竟是恼怒还是欣慰,只是看着琴箱上那个如今已经黯淡了的签名,忽然轻声笑起来,“能有这么灿烂的人生态度真好啊。”

他转过身,回到了评审席那里去了。

“不必担心,先生们。”他告诉自己的朋友们:“你们的玩笑对他而言简直游刃有余。”

施劳德一愣,茫然地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有些担心:“槐,如果你状态不好的话,考试可以暂停,你没必要太过紧张。”

“不,先生,我的状态从没有这么好过。”

槐诗向着自己的观众们微笑,“无需担心。”

琴谱被随意地丢在了旁边,甚至再懒得看一眼。

他垂下了眼睛。

感觉到心脏在疯狂跳动,无形的音符那节奏中涌现,仿佛化作了灼热的烙铁,将鲜血都烧作了炽热的熔岩,搏动在他的血脉之中,狂热流淌。

而那一只按住琴弦的左手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涌动一般,一节节地贯彻了每一个指头,触感前所未有的灵敏,甚至分辨出琴弦之上细密缠痕中的每一条距离。

凭借着鼓手的技巧,触觉竟然自从双手之上延伸到琴身上去了。

宛如一体。

意识未曾有过的活跃着,清晰地记忆着每一个音符和节奏的位置,严丝合缝地楔入了**的本能之中,渐渐构筑起了昔日魔鬼留在人间的轮廓。

“让我开始吧……”

那一瞬间,槐诗抬起眼睛。

《帕格尼尼随想曲no24——a小调随想曲:急板》

演奏开始!

紧接着,嘶哑的声音自从琴弦之上骤然迸发。

陈旧的大提琴陡然一震,仿佛自沉眠之中咆哮着苏醒。

一瞬间尖锐的声响,不止是施劳德,所有人都被这嘶哑的尖鸣所刺痛了,皮肤浮现了细密的鸡皮。

就好像铁片和玻璃摩擦,开场的旋律是如此地突兀和不当,简直好像演奏事故,令人感觉到了惊愕和不快。

可紧接着,这事故一般狂热的声音便在琴弓的拉扯之下,狂妄地继续向前狂奔而去,骤然自尖锐圆融地过度到平稳,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妙地回旋。

——主题展开!

就好像是开幕之前的警告那样。

最后的怜悯。

盖因灾厄之盒即将打开。

那一刻,考场门外,考生休息室的门被一只手轻柔的关闭,在门后的走廊里,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悄无声息地疾奔而过,就好像黑色的血一样,奔流在黑暗中。

外层封锁。

内层隔绝。

反制措施激活,总控系统上线……

在巧妙的隔绝之下,整个大楼在瞬息间被干脆利落地分为了两个部分,外层的考试依旧运转如常,可内层已经化作了密不透风的黑箱。

如有实质的寒意笼罩了一寸空间,寸寸封锁。

在监控室的指挥下,而女厕所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房间的尽头,洗手池前的少女错愕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个头戴面具的魁梧士兵。为首的人冲了上来,不容傅依反抗,粗暴地将一张手帕捂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傅依昏了过去。

“诱饵准备完毕。”

代号鬣狗的干员在面具之后咧嘴,抬起手按下了耳边的通讯器:“突入队准备。”

在另一头,考场之外,手持着破门锤和大盾的雇佣兵们举起了武器,等待着来自监控室指挥处的命*******在继续,同考场中的演奏那样。

此刻,哪怕隔着厚重的隔音海绵,也无法掩盖那尖锐的旋律。

伴随着槐诗左手食指地弹动,第二次重复,破碎的音符被完美地拼凑与一处,令那开场尖锐的嘶哑声音彻底地同旋律化作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紧接着,自低沉转做高亢,旋律一步步向上飙升,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带来了沉重的回音动荡,可它又在即将抵达巅峰的时候骤然向下,如同过山车一样,渐渐地变作了细微和低沉。

寂静暂时地到来。

短短十五秒的旋律,令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数度的错愕之中。可当他们仔细评判这简短的’主题’部分时,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警告’的韵味。

山雨欲来!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扶在琴颈之上的左手四指猛然弹起,向着琴弦按落。

紧接着疯狂如暴雨的旋律自琴弦之上迸发,以大师们看来略显笨拙和粗陋的指法如今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粗暴地打开了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序幕。

于是,堪称疯狂的尖锐旋律自琴弓的催发之下穿刺而来!

短短弹指之间的迅速变化令人的耳膜都难以跟得上那可怕的速度,琴颈上的四指以肉眼追之不及的速度在跳跃和挥洒。

啊,刚刚那确实是来自少年的警告没有错——考官们终于恍然大悟——因为他要去打开地狱列车的车刹!

因为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开始了!

那是以十一种不同的技巧和手法所展露出的相同主题,当年帕格尼尼近乎奢侈地向世人炫耀自身才华和极限所铸就的瑰宝,如今,在少年的手中再度演绎而出。

可如今他所见证的一切却如此地令人难以想象。

那个刚刚看上去在手法和技巧上略显笨拙的少年,如今却使用他不算出彩的拙劣方式,完成了如此激烈的变化和变调。

不止是那看上去化作幻影的飞顿弓,也不止是如惊雷的左手播弦,还有在高低音区之间的疯狂循环和双音音阶式的急速下行……而是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

追上了?

施劳德几乎窒息,那个少年竟然真得追上了帕格尼尼的节奏!

他怔怔看着那个少年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眼中的狂热神采和血丝。

狂热的声音向高处迸发!

那一瞬间,在厕所的门外,响起了一个不应该存在于此处的声音。

“这里是女厕所哦。”

眯着眼睛的大姐姐微笑着,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们:“就算是尿急,也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吧?”

瞬间的错愕和震惊,室内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罗娴,还有门外的墙壁上,那一片迸射而上的鲜血。

就在她那一双白色拖鞋的后面,一具无头的尸体静静地倒在了门口,原本戒备森严的走廊里已经再无任何声息。

本来应该进攻的。

应该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可是不知为何,凝视着那一张柔和的笑脸,所有人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寒冷将自己吞没了,一寸寸地冻结了肢体,切断了神经,击破了感知……

就好像被掠食者所端详着的食物那样。

猎人们变成了猎物。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罗娴微微地抬头,好像倾听着来自远方的旋律那样。

“不错的琴声啊。”她轻轻颔首,看着面前的敌人们,“听上去就好像地狱的门被打开了一样,对不对?”

说着,姣好的身躯微微弯下,自脚边的菜篮子里翻捡着,最后,拔出了一根裹着保鲜膜的新鲜大葱,抡在手里,微微甩了两下。

就好像这就是武器了。

她微笑着,向着敌人们颔首致意。

“那么,我们这里也开始吧……”

在她的身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走廊之中再度恢复了一片死寂。

唯有仿佛来自地狱的震怖旋律在远方响起。

当社保局的队伍以边境跳跃的方式突入了大楼之中时,便陷入了呆滞。

原照错愕地凝视着面前惨烈的场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在考场之外的走廊中,已经化作了不折不扣的阿鼻地狱。

数十名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此刻已经尸骸狼藉,倒在地上,不论是升华者还是饱受训练和富有经验的常人,如今他们的尸体已经别无二致。

都是同样仿佛饱受天灾蹂躏一般地惨烈。

自这一头,到另一头。

仿佛有无形的风暴暴虐地驰骋而过,将一切都摧枯拉朽地化作了灰烬和尘埃,只有淋漓的鲜血覆盖了一寸纯白的墙面,破碎的内脏和肢体随意抛洒在了地上。

就在鲜血之中,末三弯下腰,自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束发带。

大惊失色。

带着kitty笑脸的束发带上,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红。

“小娴?”

如临大敌的那样,她接通了指挥部的频道:“状况更新,二级警戒!雀儿,迅速通知罗老师!”

她抬起头,凝视着被血染成凄红的走廊深处,紧闭的门扉之后,渐渐淌溢而出的鲜血,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娴失控了……”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原照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站在门前,透过那一线小小的玻璃窗,看向室内,难以置信。

那个小白脸竟然在拉琴?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

黑暗的深处,有琴声招荡,来自地狱的旋律如雷鸣响!

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破

“不可思议……”

有人曾说帕格尼尼是魔鬼,可如今施劳德仿佛在某个瞬间真的看见魔鬼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正依附在那个少年的消瘦躯壳之中,向着尘世挥洒着自己的尖锐笑声。

如此疯狂。

在那简直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之下,所有人都感觉难以呼吸。

如惊天动地的海啸之前一艘破烂的舢板那样,震颤,动荡,不由自主。

当这一首变奏曲的乐器自小提琴变成大提琴之后,失去了原本宛如魔鬼呢喃一遍的诡变,竟然化作了仿佛大地震颤的雷鸣。

而只有当旋律变化的速度降下,渐渐进入平缓时,蕴藏在风驰雷动下的深重主题才缓缓地展露而出——那种仿佛眼睁睁看着魔鬼带着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的悲痛和无助。

“来自地狱的列车在向着绝望飞驰……”

下意识地呢喃着,纽曼握紧了椅子地扶手,在难以抵抗槐诗旋律之间的可怕感染力,几乎被卷入了那平静旋律之下所隐藏的深邃暗流之中去了。

没错,飞驰。

渐渐缓慢的节奏在不容抗拒地向前推进着,带着一步步跨过地狱之门的惶恐,一直走进了火和炼狱的最深处去。

死亡。

死亡在升起,如璀璨的群星那样。

它无处不在,自低沉的旋律之中飞翔而起,越过了尸骸狼藉的走廊,穿过了惨烈的血腥地狱,飞翔,飞翔,随着狂奔们的干员一起,却比他们领先一步。

宛如天渊的一步。

所以,触目所及的一切才如此地残忍。

死亡、死亡、死亡,明明只是普通的尸体,却仿佛饱受什么怪物的蹂躏,分崩离析,在痛苦中,就连死亡都变成了解脱。

直到最后,就连通讯频道中的惨叫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寂静的监控室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人。

最后一只‘食尸鬼’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看着屏幕上那个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进的身影,嘴唇嗡动着,开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想要惨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似是悲鸣,可是在这森冷的气息面前无从扩散。

直到最后,门被推开了。

温和微笑着的女孩儿站在门外,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白裙之上依旧纤尘不染。

只是十指的指甲上好像涂抹着晶红的指甲油一样,红的让人绝望。

“抱歉,前面稍微有些兴起了,就没有注意。”

罗娴弯下腰,放下了菜篮子,随手翻检着,可篮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到最后,只能遗憾地起身,手里捧着最后残存的物品。

“洋葱和牛肋排。”

她抬起双手,轻声问:“你喜欢哪一种?”

“……”

在凝固的死寂里,最后的食尸鬼面对着最初的怪物,终于发出了饱蘸绝望的尖叫。

于是,在那远方如泣如诉的哀鸣旋律之中,音符里骤然浮现出一丝喜悦。

仿若魔鬼的欢歌。

考场之中,一片死寂。

这是第二十四首随想曲没有错,可再非他们所熟知的模样。

此时此刻,破碎的音符那难掩疏漏的技法被这浓厚的感染力糅合在了一处,晋升到了圆融而和谐的境界,自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手中展露出了未曾有过的风貌!

前所未有的创举。

还有前所未有的才能!

“……神啊。”

施劳德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琴弦之上的那一双手,弹动的五指随着演奏者的心意而敲下节奏,在灯光之下拉出了隐约的残影,好像魔鬼的幻术。

那个少年的漆黑的眼瞳中,如今已经布满了血丝,恰似地狱中的烈焰,铁和火,焕发出了狂热而沉醉的光。

将在座的所有人抛到脑后之后,槐诗的眼眸低垂,若无旁人地挥洒着自己的旋律。

如此昂扬的自信和镇定,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所有考官的眼瞳中都亮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兴奋火焰,那是宛如目睹奇观一般地惊叹波动。

“精彩!委实精彩!”

不顾那些自己雇佣过来的猎犬们已经死伤狼藉,来自教授的源质如此兴奋地观赏着地狱的鸣响,自黑暗中赞叹地大笑。

“这岂非是属于地狱的赞颂之歌吗!”教授赞赏地欢呼,“如今的现境,竟然还有如此地艺术吗?”

“差一点,差一点就和这样美妙的作品擦肩而过……”他几乎兴奋地不能自己,“只此一曲,便胜过了所谓传奇的头衔!”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都被不存在的业火点燃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那一行字符在疯狂地变化着,自旋律之中动荡,突破极限。

在瞬间过后,属于大提琴的那一栏已经自原本的lv6疯狂攀升,突破了lv10的极限之后,抵达了令人瞠目结舌的【lv12】!

突破了凡人的领域,率先晋入了传奇。

当轰然行进的旋律仿佛向着地狱而去的时候,他的意识却仿佛再一次地超脱出了躯壳的桎梏,踏着无形的旋律,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一样,一步步地向上。

穿过那一片困顿了自己许久的黑暗,迎着记忆之中那一片恰似波澜的光,向前,随着炽热而凄冷的旋律一同飞驰,直到将这一片虚无的黑暗抛在身后,撞入了那一片光明。

轰!

虚无的雷鸣自颅骨的深处迸发。

槐诗的意识陡然一震,眼前的混黑彻底消失不见,他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无形的界限。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无尽的辉光,辉光如海一样掀起潮汐。当它平静的时候,无数绚丽的虹光便重叠在一处,化作了纯粹的银,映照着天穹之上那灿烂的群星和太阳。

槐诗就伫立在海洋和群星之间,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四周好像隐约有人的影子在走动,可是却看不清晰,那些人影自顾自地渐行渐远,消融在远方的雾气中去了。

“出人预料啊。”他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凭借着虚无的旋律作为阶梯,就再度回归了这里吗?”

槐诗猛然回头,看到了背后的乌鸦。

它就伫立在一截突出海面的岩石上,那一双眼瞳依旧满是轻薄地戏虐与难以言喻的怜悯。可它在海中的倒影,却不再是飞鸟的景象,而是铭刻在槐诗记忆之中的那个惊艳轮廓。

“哟,槐诗。”

倒影之中的她轻声笑起来,“欢迎再度来到孕育了所有奇迹原型的永恒之地——‘白银之海’。”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可是却看到那个倒影中的轮廓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可惜,你的时间恐怕要用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乐章随着琴弓的猛然一顿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一根飘渺如幻影的修长手指向前稍稍一送,便有宛如引力一般的力量自背后涌现,拉扯着他向着身后的虚空坠落而出。

转瞬间,星辰和海洋消失无踪。

在最后的匆匆一瞥中,槐诗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孤独伫立在星辰和海洋之间的身影,还有她脚下,那一块隐藏在深邃海面之下的残缺轮廓,庞大到连星辰都宛如微尘的残缺棋子。

——被遗弃的白皇后。

槐诗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疲惫。

乐章,结束了。

他未曾想到过,只是演奏便如此地耗尽了自己的心神,几乎让他疲惫地站不起身来。

好像在艰难而疯狂的演奏之中耗尽了精力,艰难喘息,额角的汗水缓缓滑下,自下颌滴落。

啪!

在细碎的声音中,自大提琴的琴颈上染开一片黯淡的色彩。

就好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自那一道湿痕之中,有裂隙缓缓地浮现,在令人牙酸的细碎声音中展开,贯穿琴板。来不及惊愕,他便看到了遍布裂口的琴弦,还有手中已经快要断裂的琴弓。

这一把陪伴了他四年的老琴终于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极限,在最后的演奏之中迎来了结局。

槐诗呆呆地看着它的裂痕,许久,遗憾地松开了手。只能另寻匠人进行修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制琴师……

心中沉重。

而当他缓缓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

只有薇薇安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

她好像还沉浸狂热而悲怆旋律之中,眼眶有些发红,压抑着沙哑的声音。

“这是命运,亲爱的。”纽曼叹息着,想起了她早夭的女儿,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想这就是不幸的命运……”

就在让槐诗分外不安的寂静之中,坐在最前面的李指挥率先抬起了手,鼓掌,为这一场精彩的演出献上自己的惊叹。

紧接着,热烈到让槐诗不可置信的掌声自老人的手中响起,几乎冲破了考场隔音的大门。

“完美!完美!”

自惊喜中转醒的施劳德率先起身,再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充沛的感情足以掩盖技法上所有的瑕疵,魔鬼一般的感染力,你简直是天生的音乐家,槐,我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大师的出现,不,第二个帕格尼尼!”

“难以想象,优雅平和的艾女士会教出一个如此……狂野的学生。”纽曼走上前来,想他握手:“我相信,不超过两年,维也纳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神情从头到尾保持着冷峻的格兰女士则更加直接,“签约了吗?”

“哈?”槐诗愕然,没反应过来。

“槐,emg欢迎你,等一下纽曼那个老鬼肯定又会放屁,但滚石永远只会做不入流的摇滚,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别人的伴奏的话,emg才是最适合你的。”不等槐诗反应,她便将一张名片塞给了槐诗:“好好考虑一……”

她没说完,就被纽曼那个胖老头儿以体重优势挤到了一边,来自德州的老头儿直接捞住槐诗的双手,防止他跑路,然后喋喋不休地夸起滚石的好。

被一群眼睛里都放着美金之光的老头儿老太太围住,各种名片不断地塞了过来,然后各种探问起他的情况来。从什么时候弹琴到有没有谈过恋爱,好似一群八卦记者……

“总之,我先说声谢谢吧。”

槐诗忽然开口,打断了老人们赞赏的话语,将手中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转身,恭谨地弯腰致谢。

“谢谢各位老师的赞赏,也感谢您能够让我把这一场试考完,了却一桩心愿。”

说着,他抬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枪,慢条斯理地上膛,环顾着周围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轻声说:

“虽然我挺迟钝的,但不至于连外面那么多死亡的源质都察觉不到……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姑且对其他人的恶意,还算挺敏感的来着。”

“现在——”

他说,“或许我可以和那位藏在这里的先生讨论一下,问题应当怎样解决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您配吗?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寂。

整个考场内被黑暗所吞没了,老人们消失无踪,当光芒亮起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来到了温和的灯光之下。

暖黄色灯光的照亮之下,书架上的古籍散发着岁月独有的陈旧气息。

在书架之间,是两张有些年头的沙发,桌子上摆着一桶冰块和酒。

“威士忌还是香槟?”

坐在桌子后面的金发男子抬起头问他。

“……能都来点么?”

槐诗想了半天,缓缓地坐在他对面,把枪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好像都没喝过。”

“那就威士忌吧,我这里有一瓶瀛洲地狱里出产的白州,四十年陈的好货,难得遇到一位值得品尝他的客人。”

教授打了个响指,桌子上就多出了一瓶有些年头的酒,“要加冰么?没有喝过的话,我推荐水割,酒香会越发地清晰。”

“可以。”

于是,琥珀色的酒液便倒入了冰凉的杯中,同纯净的水混合在一处,当酒精被稀释了之后,那种隐约的烟熏味和花香气息越发地清晰。

“请了。”教授微笑,“你应该会喜欢。”

槐诗倒不害怕他会下什么毒,说实话,经过了乌鸦的培训和自己无数次亲身尝试,他如今也算用毒的行家里手了,这一杯酒里除了浓郁的负面源质和生命力之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毒害。

或者对普通人而言是剧毒,但对他这种负能量制造机来说,就和蓝瓶差不多。

一线酒液入喉,旋即化作了烈火,烧的槐诗连都有些发红了。

浓郁的花香味道缠绕在鼻尖,瞬息间竟然让他有些迷醉,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感觉到山鬼圣痕变得生机勃勃。

这近乎难得的补益竟然让槐诗的圣痕大进了一步,虚弱和疲乏也被驱除一空,精神大振。

“好酒。”槐诗赞叹。

“就当我唐突行为的补偿吧。”教授微笑着说道:“说实话,我是不擅长战斗的那种,如果您进来就抡起斧子来的话,我只能狼狈逃窜了……我要感谢您愿意坐下来和我谈一谈。”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环顾着四周,“我又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自我介绍。”

教授拿起了一张名片,双手递过,看到人类展览局这五个字之后,槐诗就恍然大悟,抬头。

“对,悬赏是我发布的,说实话……在下的收藏里还没有像是传奇调查员这么珍贵的藏品,着实心痒难耐。”

教授腼腆一笑,“不过在亲眼看到过您的演奏之后,我改主意了……所谓的传奇调查员的头衔对您真正的价值而言,简直狗屁不通。”

“真正地价值?”

教授示意他把名片翻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另一张名片,顿时愣在原地:“地狱……好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个!”

教授兴奋地说:“这可是地狱中的热门赛事,和厨魔大赛比也毫不逊色,在下除了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外,还忝任地狱音乐学会的考官和地狱好声音的组委会成员。

在听到您的演奏第一瞬间,我就觉得,向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寂寂无名地待在收藏室里,而是应该在更好的舞台上发光发热才对!您的艺术应该被所有的大群之主洗耳聆听!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们签个约怎么样?我保证,三年之内,你的音乐会火遍整个地狱!”

神他妈地狱好声音!

你们有病吧!

“对不起,没兴趣。”槐诗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名片:“现在,我们该聊聊悬赏的事情了。”

他敲打着桌子,冷声说,“毕竟有些事情,哪怕道歉,也无从弥补伤害,不是吗?”

“那可就太可惜了。”

对于槐诗的冷意并不在意,教授依旧沉浸在被拒绝的失落之中,闻言之后,无奈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呢,真遗憾,毕竟我也失败了,不是吗?”

“那种漫画里的剧情不应该拿到现实里来说吧?”

“是啊。”教授叹息:“要说动手的话,在下说实话也没有稳赢传奇调查员的把握,只能先走……”

他猛然抬起手腕,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枪,对准槐诗的面孔。

扣动扳机。

轰!

天花板上多出了一个洞。

在他握枪的瞬间,手腕,便已经被槐诗握紧了,提起,猛然一抖,鼓手的劲力爆发,顺着手腕向着前后爆发而出。

于是,在瞬间,手臂的骨骼寸寸断裂,握着枪的手掌,业已彻底扭曲的不像样了。

手枪脱手而出,自空中落下。

而槐诗的左手中,已经亮起了铁光。

祭祀刀浮现,自破碎的手掌之刺入,向下延伸,就好像庖丁解牛那样,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一切血肉都在暴戾的抽取之下化作了焦炭和灰烬。

教授的神情僵硬。

可不等他惨叫出生,槐诗已经起身,右手之中的斧刃浮现,向下斩落,斩断了他右手。

紧接着,双手的刀斧扬起,向着面前毫无防备的敌人斩落。

铁光呼啸迸发,如潮,将教授淹没了。

速度,前所未有的飞快。

当赤手搏击的鼓手入门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的兵击竟然也有了质的蜕变,可不知为何,往日有如臂使的刀剑,此刻握在手中却总觉得蹩脚,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像自己就没有用对过那样。

差了点意思。

可哪怕差了一点意思,依旧远胜往日的他的狂草乱砍,弹指间,一顿乱斩几乎将教授彻底斩碎了。

可紧接着,辉煌之光自他的手中迸发,悲悯之枪呼啸而出。

贯穿!

嘭!

血雾爆发。

教授的残躯已然贯穿在枪刃之上,深深地钉入了墙壁之上,令这个狭小边境空间濒临崩溃,剧烈动荡起来。

“漂亮……”

在山鬼的源质之火焚烧中,早已经死透了的教授艰难地抬起了独目,端详着槐诗的脸,“一条生命去偿还另一条生命,可以弥补您的怒火吗?”

“还没死透?”

槐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王八蛋恐怕是什么边境异种,或者是什么大群的成员,来到这里的恐怕只是一个类似分灵或者二重身一样的东西。

“衷心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倾听到您的演奏。”就好像生怕自己的诚意不足那样,教授诚恳地道别:“因此,就让我们在地狱中再会吧,槐诗先生,倘若您改主意的话,在下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他的身体迅速破碎,在焚烧源质的剧痛之中向着槐诗狼狈地咧嘴,露出一个道别地微笑。

随着整个房间一同,无声地消散为了青烟。

无声的,槐诗回到了原地,手中拿着一张名片,还有一张古怪的证书。

证书的漆黑封面好像包着一层钢铁,入手沉重。

打开之后是一行烫金的大字,在输入源质之后,就迅速地幻化为槐诗最熟悉的东夏文,一个权杖的幻影缓缓升起。

【职业资格证书】

专业级。

评定成绩优秀。

于即日恭贺槐诗先生通过了检测,成为第一百九十九名灾厄乐师,祝您在往后的演奏之中能够继续阐扬这一份源自地狱的艺术。

——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敬上。

附:“小伙子拉得不错,虽然比我还差得远,但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亮点吧”——副会长帕格尼尼。

神他妈地狱联合音乐协会!

神经病啊!

神他妈帕格尼尼!

你这王八蛋生前就作天作地,死了之后果然下地狱了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作势欲摔,但想了一下,这破玩意儿有也比没有强,只能悻悻地塞进了口袋里。

况且帕格尼尼夸你拉琴拉得好,传出去多有面子啊……虽然诡异了一些,但姑且还是当作褒奖吧。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老人们。

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浑然没有察觉到槐诗刚刚和教授的对话,还沉浸在槐诗不可思议地表演之中。

眼看他们又要冲上来继续抓着槐诗唠嗑,槐诗只能趁着他们还泛着迷糊的时候拱手告辞,逃跑一样地走了。

这日子太他妈玄幻了。

一不留神,出来考个试都能拿现境和地狱的双份证书……简直诡异的要命。

总之,了却了一桩心愿,槐诗久违地觉得心神畅快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大提琴放回琴箱中,考虑着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制琴师修复,槐诗扛起琴箱,推门而出。

然后看到空空荡荡、一尘不染的走廊。

还有愣在门口发呆的原照。

“嗯?小鬼你怎么在这里?”

槐诗毫不客气地伸手,粗暴地揉了揉原照的头发,将社保局门口tony老师的心血揉成一团糟。

可原照愣愣地,没有答话,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鬼一样。

“怎么啦?”

槐诗一头雾水地歪头看了他半天,得不到回应,无奈地摇头,“那你继续发呆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扛起了琴箱,走出了考场。

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预料之外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傅依。

“嘿,嘿,嘿,醒醒。”

槐诗走过去,弯下腰,端详着少女的睡颜,犹豫了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傅依?傅依?”

在槐诗的声音里,傅依好像终于睡醒了,困倦地睁开眼睛,有些头晕,“槐诗?你考完啦?那个好心的大姐呢?走了吗?”

“大姐?应该是走了吧?”槐诗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人。

“考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槐诗得意起来,眉飞色舞:“教官都惊呆了,我超厉害的!”

“看起来是成绩不错啊。”

傅依吧嗒了一下嘴,终于清醒了一点,抬起眼睛:“有水么?我好困啊……”

“蜂蜜柚子茶,给。”

“谢谢。”

傅依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总算从昏沉中转醒,重新变得活跃起来:“那庆祝一下请你吃饭怎么样?附近有家饭店评分不错诶,下午我们找家网吧去开黑,姐姐带你上分!让你双开花……”

“好啊。”槐诗笑起来:“正好我今天请了假。”

“那就这么定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金陵啊?”

“考试顺带找你吃饭呗,反正用我爸的证件买票还可以打折的……”

“这要让你爸知道了,还不得又抓我去特事处吗!”

“烦死了,要不别吃了。”

“吃吃吃……我吃,我吃……”

槐诗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和预想的多有不同,可如今自己的人生,不正在渐渐地充满了珍贵的价值吗?

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那一份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倍感心安的平静。

不论升华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如今随着考试的结束,已经将过去的一层重担甩脱。

接下来他要去和自己的朋友吃顿饭,然后跑到网吧去开黑,晚上再聊着天压个马路,和她分享这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一直到傅处长气急败坏地从新海打电话过来怒斥自己狼子野心为止。

此刻的人生便是他所渴求的日常。

不论未来。

在另一头,收队的社保局行动队回到了车上,轻点人数的时候便愣住了。

“原照呢?”

末三看着其他茫然的人:“你们谁看到原照了?”

“……没看到啊。”

所有人齐齐摇头,然后表情抽搐起来。

那原照去哪儿了?

原照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听完槐诗的演奏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呆滞地游走在街头,等回过神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魂不守舍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当他感觉到手机震动时,拿出手机,来不及接电话,就看到屏幕上表姐的照片。

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浓浓的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浓重悲伤充盈着他的胸臆,令他忍不住鼻子发红。

究竟是为什么啊!

长得这么小白脸,干嘛还来做升华者啊,老老实实去拉琴做牛郎不好吗!

干嘛来跟我抢表姐?

“小伙子,嘿,小伙子,站这么久了,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在旁边,配钥匙的摊主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认真地问道:

“您配吗?”

原照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我不配……”

再一次的,原照哇得一声,不甘心地哭了出来。

不止是输在起跑线,他忽然发现,哪怕起跑线一样,槐诗的速度自己照样也追不上。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妖怪来反对?

第二百章 新的课程(感谢千秋岁安的盟主)

傍晚的时候,在老人的面前,牢房的大门缓缓开启。显露出出单调床铺上沉睡的女人,好像是睡熟了一样,听到了尖锐的声音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睡着了吗?”老人问。

“应该睡了很长时间吧,琴声真好啊。”罗娴抬头,凝视着门口的老人:“你来接我了吗,父亲?”

“是啊。”

老人缓缓点头,问:“又失控了吗?”

“看广告说这附近有打折的新鲜蔬菜,结果出来买菜的时候碰到啦。”罗娴露出歉疚的笑容,“一不小心,没忍住……不过总体结果应该是好的吧?我好像办了一件好事。”

“是这样吗?”

罗老颔首,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那回家吧。”

“恩。”

罗娴点头,乖乖地跟在身后。

“对了,你不是出来买菜的吗?”

好像终于想起来,罗老回头看向罗娴,看到她刚刚领回来的菜筐,里面空空荡荡。

“菜呢?”

“虽然有些浪费,但应该都被好好地吃掉了吧?”罗娴低头看了一眼菜筐:“早知道就多买点了。”

“回去的路上重新买吧。”

罗老收回视线,走在前面:“晚上吃点什么?”

“烤鱼?”

罗老想了一下,摇头:“不健康,换点别的吧。”

“炖鸡呢?”

“也行,用山芋吗?”

“有板栗的话买点来炖也行。”

“那就这样吧。”罗老点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罗娴微笑着点头,跟在老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那些戒备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的守卫,离开了社保局的监狱。

越过了最后的关卡。

“再给我一段时间,小娴,再给我一段时间……”

那个老人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我一定能够找到可以杀死你的人。”

在沉默地前行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一张面孔是否依旧会有那么一丝悲伤,还是依旧如铁一般平静。

“好的,爸爸。”

罗娴轻轻点头,微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的背影依旧像是小时候那样的宽阔,不曾佝偻和消瘦。

走在前面的时候,好像就要消融在夕阳中去了。

融化在光里。

翌日,健身房。

老人手里依旧抓着哑铃,在youngmen的歌声里忙里偷闲练着肱二头肌,看着对面萎靡地槐诗,啧啧感叹。

“看起来你睡得不错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露出两个熊猫眼:“晚上十点睡,睡足了八个小时,睡前拉半个小时的琴,琴没了就练半个小时的鼓手和禹步,上床就睡觉,第二天自然神清气爽。”

“听起来不错。”

“是啊。”槐诗叹息,“谁说不是呢?”

没有夜宵,莫得啤酒和上分,昨天吃完下午饭才聊了会天,傅依就被带队的老师笑眯眯地接走了。

那位老太太还悄悄地给他看了傅处长打过来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临走之前,拍拍他的肩,示意小伙子你自求多福吧。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的!

远在新海还坏人好事的!

究竟是你叫坏事还是我叫坏事啊!

“行吧,去跑步热个身,三十分钟后回来,我们上课。”

罗老丢了一只毛巾和一瓶蛋白粉过来,指了指出门跑步的壮汉们,示意他跟上。于是,在生无可恋的肌肉大巡行之后,槐诗又回到了健身房的内部,坐在地上,端详着穿着小裤衩和大背心正秀肌肉的老人。

“今天学啥?”

提到这个,槐诗有些期待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懒得教。”罗老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禹步和鼓手你都入门了,该会的你都会了,接下来你自个琢磨吧。”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反正你自己有的是办法,对吧?”

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毕竟槐诗进步的速度实在不正常,预计十五天才能学会,半年才能入门的鼓手和禹步竟然在四五天之内全都掌握了。

虽然没有怀疑槐诗的身上揣着天国谱系的命根子,但这种类似的东西实在不少,虽然珍贵,但并不稀罕,他也没兴趣打听。

能学会就证明槐诗是有才能的。

他不介意槐诗多学点。

只是讨厌那些没天赋还硬占每年一个名额的家伙,比方说某个一脸无辜的大表哥。

听闻这老头儿好想要藏私,槐诗顿时急了。

“多教点不行?”他说,“害怕我学会了打师傅啊?”

“你打得过我?”

罗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教的多,错的多。套路再多,对决时靠得是灵机变化,这一点你反而最擅长,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思路陷入到套路的定式里去,比方说这样……”

他猛然踏步,合身一撞,魁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前突了三尺,掀起一片令人窒息的飓风。

这是禹步。

紧接着,他又好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后方的十步之外。

这也是禹步。

可当他一步一步向前的时候,缓慢的速度竟然挤压着空气,掀起一阵阵爆响,飓风扩散开来。

槐诗目瞪口呆。

这还是禹步。

双重禹步,在看似踱步的节奏里融入了禹步的发劲,形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然后,在前进之中,他的双手缓慢地抡起,切裂了飓风和气浪,竟然在空气中造成了一片转瞬即逝的真空。

鼓手。

双拳碰撞,真空和真空撞击,雷鸣迸发。

双重鼓手。

再然后,就是让槐诗眼花缭乱的大秀。

半步鼓手,顶肘鼓手,扯身鼓手……

简简单单的一招在老头儿的手里千变万化,和禹步的结合方式更是层出不穷,双重禹步和双重鼓手的结合,一拳打出之后,直接隔空将槐诗掀翻在地……

如此的技艺,已经跨入了槐诗所不能想象的领域。

“看着厉害吧?”

罗老淡定地说,“归根结底,就两个招数,一个是迈步,一个是打人,基本功学会了,接下来靠你自己去琢磨吧……总不能事事都靠我教,你得自己学。”

是这个道理,但槐诗依旧心有不甘:

“那霹雳呢?”

“我现在教你你学得会么?”罗老摇头,“段位差着呢,别把自己当天纵奇才,槐诗,你只不过是学得比较快,比别人更擅长规避一些错误选项而已,但距离天才还差得远。”

“老头儿你这话就过分了哈!”槐诗不忿,“这都不算天才的吗?”

“嗤。”

罗老甚至不屑反驳他,回头看了看场边织毛衣的罗娴,“小娴,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天才。”

“好嘞。”

大姐姐伸手,抽出了毛线针,轻握,隔着老远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向前一送。

槐诗汗毛倒竖,瞬间向后弹了十二米,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依旧感觉到那种锋锐的冰冷感觉紧贴着脸颊。

如芒在背。

恍惚中,青紫色的雷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如此地笔直,自罗娴的手中迸发,那是汇聚为一束的源质波动,自三股截然不同的劲力纠缠之中迸发,形成匪夷所思的……

霹雳!

需要全身发劲配合的霹雳,在一根毛衣针上被重演了,完美无瑕。

哪怕那源质波动相较槐诗这种二阶升华者如此孱弱,但那毕竟是霹雳没有错了,倘若不小心的话,槐诗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那一根毛衣针捅死。

紧接着,罗娴将毛衣针插在毛线球,向着槐诗虚虚一握拳,手腕缓缓拧转。

尖锐刺耳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无形的大闸被她扭动了,空气在哀鸣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无数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像是利刃一样迸射向了四周。

这一招已经超出了槐诗的想象之外。

他完全认不出来。

“三重霹雳。”

罗老淡定地解说道:“这招叫天崩,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想学自己去找她,反正她也不会藏着掖着。”

“算了吧。”

槐诗苦笑着摇头。

教他他也学不会。

有些事情,真的要看天赋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技艺一道上,槐诗的天赋哪怕再膨胀十倍,都会被罗娴吊打。

“那接下来教啥?”

他抬头看向老人,“我才学了四五天呢,难道接下来就自习了?”

“接下来?”

罗老伸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摘下了一把带着锋锐倒刺的狼牙棒,拿在手里挥了挥,露出了笑容:“接下来不就是你最擅长的环节了么?”

“也是你最欠缺最薄弱的环节。”

他说,“关于,如何使用武器。”

在老头儿看来,尽管槐诗的灵魂能力颇为奇特,应用广泛,但在使用方面……可以称得上垃圾。

“看得出实战经验丰富,但实际上,基本功稀疏的一塌糊涂……意识和操作都走上了岔路。”

说着,他挥了一下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掀起了令槐诗心惊肉跳的风:“倘若遇到真正擅长的人作为对手,完全不堪一击。”

“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槐诗不快:“我好歹还是战绩颇丰的啊喂!”

“是吗?那么除了刨开圣痕之后就不入流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和你身高和体能完全不匹配的旧式裁判所刀剑术,还有大路货的罗马匕首搏击之外,有那个部分是有老师给你从基础开始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呢?”

罗老端详着他的面孔,如是问道。

槐诗,无言以对。

“确实,使用武器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敌人,在能够杀死敌人这一点上,你的技艺是合格的。

但总是穿别人的鞋,不嫌硌脚么?”

“倘若在以往,七拼八凑的使用杂牌货,几大强国伺候你一个人,你自然不会觉得奇怪,可现在鼓手和禹步入门之后,我猜猜看……”

罗老咧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有了自身体悟的你,一定开始不自在起来了吧?”

第二百零一章 快来人,这里有变态!

肌肉老头儿说的没错。

就好像能够窥见槐诗的任何一丝破绽和问题那样,就连槐诗最微弱的违和感和不适感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如今的槐诗,确实是开始觉得自己在使用武器的时候难以得心应手了。

罗老所指出的弊端没有丝毫地错谬。

去除了纳迦的圣痕之后,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不过也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技法而已,没有水底的环境和纳迦独有的多臂以及圣痕的辅助,在使用起来肯定只能发挥最基础的效果,称不上奇妙。

而范海辛的旧式裁判所的刀剑术不可谓不精深,但这一份精深乃是根据范海辛自身所打造,范海辛自身的肌肉群,吸血鬼独有的速度和多年的使用经验所结合而成。

当槐诗原样照搬之后,就会产生差错,和吸血鬼状态的自己相比较起来,就差了很多。

这不是力量和速度的差别,而是无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细节,手臂的长度、迈步的尺幅,身高和体重的差别,想要修改过来,没有五六年的水磨工夫是不可能的。

而罗马匕首搏击固然简单直白,但这种流传在军队之中的技巧本身就是以快速增强和最简单的教授方式作为前提的,诸多细微的变化更提不上。

作为入门而言恰到好处,但后续更多的技巧,红手套的记忆之中却并没有存留。

这个老头儿的眼光真的毒辣的要命。

不过,与其说是这个让他震惊,倒不如说,他自己的发现令他更受到了冲击——在此之前,槐诗其实都觉得乌鸦的担心毫无必要,有命运之书在手,大量的记录可堪学习和借鉴,无需什么老师他自己就能够精通。

可如今他却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当年的天国所收录的无数灵魂的原型和无数记录的精髓,可以说穷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智慧和经验,但并不能造就出理想国所真正想要的结果,反而令理想国因此而陨落。

哪怕在记录中能够体验千万次,可倘若不真正地实践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所得。

别人的记录,终究是别人的。

可以作为借鉴,但倘若搞不清重点依仗为根本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会不自觉地埋下矛盾。

“看起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罗老挑起眉头。

“想是想明白了,可怎么做?”槐诗叹息:“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成习惯了,总不能说不用就不用吧?”

“不,你又钻牛角尖了。”

罗老摇头:“老师的意义不正在于此么?”

“什么意思?”槐诗不解。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用,就用,放心用,大胆的用,哪怕是保留原本的缺陷都没有关系,尽管施为。”

他抚摸着手里狼牙棒的倒刺,愉快地狞笑起来:“而我,就会负责摧枯拉朽地将这一切都摧毁,打破你的所有坏习惯……帮助你,重新开始。”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这他妈是重新开始还是重新做人啊!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虐菜吧!

快来人,把这个神经病老头儿拖下去!

可思来想去,似乎……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彳亍口巴……”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老头儿手里明晃晃地狼牙棒,感觉到牙根发冷。但没办法,自己选的课,哭着也要上完。

况且,不就是被虐么?

他早就习惯了!

“在开始之前,可不可以先打个商量……”槐诗唤出刀斧,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可不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

“行啊。”

罗老依旧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狞笑,抚摸着手里的老汉快乐棒,铁棒就在鼓手的劲力之下疯狂震动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鸣叫声。

“放心,就算是最低档,也足够让你哭出来……”

快来人啊,这里有变态!

来不及逃命叫人,肌肉怪老头儿已经在youngmen的歌声里,挥舞着狼牙棒,冲了上来!

噩梦般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在干什么?”

槐诗瘫在健身馆的地上,麻木地抬起手,金属凝结为银色的药剂,抹在胳膊的血洞,难以掩饰身上的血色。

罗娴正蹲在旁边,给那些细碎的伤口包扎绷带,一边贴一边遗憾地感慨:“父亲出手就是没轻没重啦,你要练的话,下次可以找我嘛。”

“少来!”

槐诗欲哭无泪:“你们父女俩都一个样!”

罗老充其量只是喜欢虐菜,你就不一样了,你喜欢虐杀……槐诗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翻了船,他还挺想保持自己和罗娴之间百分之百的胜率来着。

恩,虽然是自己耍诈,而且还高了她一级。

但赢就是赢了啊。

不能给她翻盘的机会……

此时此刻,槐诗的上身和四肢之上几乎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色,那是过多的银血药剂暂时无法被血肉吸收而形成的铁质伤疤。

稍后槐诗恢复过来一点之后还要再强行撕开之后再抹一层新的上去。

要么说银血药剂好用呢,狼牙棒的倒钩形成的这种纯粹肌理伤痕,一把抹上去跟五零二似的,很快就重新粘合了起来,被圣痕所吸收,置换为血肉。

虽然需要一定时间的新陈代新和体内金属含量会超标,但对如今毒抗超高的槐诗而言根本不成任何问题。

能手搓红瓶真好啊。

槐诗想到这一点就感动到猫猫流泪。

光是今天这一下午他浪费的红瓶就有上百万了,可见那肌肉老头儿出手之狠毒,不光下手毒,用心也毒。

今天一下午,已经彻底把槐诗所有的架势给打崩了。

槐诗哪怕用尽所有的招数在他那里都被一根狼牙棒举重若轻的统统击溃,在这种近乎没有穷尽的负面反馈之下,长久以来他所建立起来的争斗意识、思路、技巧乃至肌肉反应统统被击溃了。

用最粗暴的方式推平了重来。

倘若不是本性坚韧的话,槐诗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勇气再握刀握剑了。

“要我说,今天你那一招火山烧农场,和那招……那招霸王龙什么来着?”

“霸王龙骨架带走渡渡鸟……”

槐诗有气无力地重复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这些见鬼的名字的。

“对,这两招都挺不错的嘛,至少有新意。”

罗娴微笑着伸手,把他翻了个身,然后纤细地手指沾着药膏涂抹在槐诗的背上,带来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好像火烧。

但效果拔群,那些比较浅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槐诗顿时有些感动。

至少大姐姐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嘛!

“如果你感觉像火烧的话,应该是我做药之前没有把炒辣椒的锅洗干净,先忍一下哦。”

罗娴甜美地微笑着,让槐诗忍不住万念俱灰。

请你把我的感激还给我……

你们父女两个,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就在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请问是果园健身房么?”

一位穿着昨日快递制服的邮递员站在门口,向内张望道:“这里有一份槐诗先生的快递。”

“嗯?”

槐诗一愣,“快递?我的?谁寄的?”

他有些小心翼翼。

生怕是绿日寄一个炸弹给自己。

“我看看……”

快递员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由一位新海的乌女士直接发给您的。”

神他妈乌女士。

行吧。

让我康康她又搞了什么鬼东西。

槐诗摇了摇头,签收之后,直接拉开了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卡片和一张黑色的铁质身份牌。

“什么东西?”

槐诗一愣,展开了那一张卡片,便看到了里面手书的痕迹:“尊敬地槐诗先生,我们与近日收到了您的参赛申请。

对一位传奇调查员、不可多得的灾厄乐师和见习厨魔的光临,鄙组感觉到莫大荣幸,特此加急,为您完成了办理,衷心祝愿您能够在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中取得佳绩。

——明日新闻赛事组委会。”

“……神他妈灾厄乐师,”

槐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么快就传遍全世界了吗!”

“嗯?你竟然成为了灾厄乐师了吗?”旁边的罗娴啧啧惊奇:“听说这个证书很难考诶,数遍全世界只有一百多个人呢……不过以明日新闻的情报渠道而言,也不算难打听啦。”

“……”

槐诗神情抽搐着,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铁牌:“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正赛的参赛凭证。”

罗娴说:“直接帮你跳过海选部分,可以参加正赛,一般只有三阶升华者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凭证,不过对于传奇调查员来说,只能说一般的待遇了。”

“姐姐你能别提那一茬了么。”

槐诗欲哭无泪。

莫名其妙变成传奇调查员,莫名其妙变成了见习厨魔,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什么鬼的灾厄乐师。

自己等级还没升几级,考级倒是快要考遍全地狱了。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怎么看自己都是一只肥羊,杀一只就能扬名立万的经验包。

“放心啦,一般人现在基本干不掉你的。”罗娴安慰道:“想要杀掉你,起码得要我这样的身手才行吧?”

这时候,快递员却去而复返。

“哦,对了,差点忘了……”

他抬头说:“还有一位由金陵大表哥发给罗娴女士的快递。”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和槐诗手里一摸一样地文件夹。

那一瞬间,槐诗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浓浓的恶意。

第二百零二章 所谓变化

深夜的时候,罗娴敲响了老人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空旷的要命。

就好像囚笼一样。

老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挂轴,可挂轴里空无一物,纸面上只有一片空白。

他看得入神了。

“有事儿么?”

罗娴将一个铁牌放在桌子上,“大表哥给我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问:“想去吗?”

罗娴想了想,反问,“失控了会很麻烦吗?”

“想去就去吧。”

老人收回视线,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你已经大了,做父亲的总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罗娴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把鬓边的头发挽至耳后,问:“父亲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快乐吧。”老人沉思了片刻,似是期冀地看着她:“你会快乐吗?”

“父亲会吗?”罗娴问。

罗老摇头,“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罗娴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个铁牌,想了想,认真地说:“或许这个世界上让人快乐的事情并不多吧。”

“那就去吧。”

老人依靠在墙壁上,似是困倦了,闭上双眼:“这世上的事情来来去去就那么多,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门关上了。

寂静里,窗外传来了轻柔的风,墙上的挂轴微动,那一片空白都仿佛如水一般荡漾起来。

“姓名?”

“槐……诗?”

“年龄?”

“好像是……十七?”

“性别呢?”

“男。”

“这是几?”

“看不清楚……”

于是,在恍惚中,槐诗看到面前的大姐姐满意地点头,起身,回头向着身后的老人说:“只是被打到脑震荡了而已,还可以继续。”

那就继续。

槐诗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然后直挺挺地趴在了地板上,嘭的一声!

槐诗踉跄挣扎:“扶我起来,我还能送……”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罗老虐菜都虐不下去了,低头看着地上几乎快要变成筛子的槐诗:“你是传说中那种被揍了就会很爽的变态吗?”

“我可去你的吧,等我把你打成这样你也会很爽的!”

“恩,看来状态没问题。”

老人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掀起一片破空的声音:“还可以继续,爬起来,少年,小葵花爷爷课堂开课了。”

“别,我错了。”

槐诗拱手求饶:“让我喘口气,五分钟,就五分钟。”

“啧,五分太长,三分吧,三分钟别说喘气,咽气都足够了。”

赤膊的老人扛起狼牙棒,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撮起了自己的冰镇蛋白粉冷泡茶,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怎么样……

槐诗被罗娴从地上翻过来,抹上伤药,然后娴熟地翻了面,再抹。

好像给腌鱼上调料一样,一层盐之后再撒一层盐……到最后,一只咸鱼就做好了。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老头儿,眼神凶狠。

没有办法不凶狠,任谁被一个老王八蛋连续打到快要进icu都会凶狠,更何况自己又打不过他,只能瞪两眼解恨。

“不爽啊?”

罗老咧嘴,向着他勾了勾手指:“来打我撒?”

“等我拿到加特林突突突冒蓝火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槐诗现在只能过过嘴瘾了。

三天以来,他已经完全被打崩了——被面前这个肌肉怪老头儿,一寸寸地把所有有关武器使用的方法全部摧垮,然后试图重新建立起来。

并非纯粹的虐杀,而是毫不留情地斧正。

使用着可谓‘恰当’的力量,保留着分寸又暴虐残忍地将槐诗击溃。

但凡姿态和动作有任何一分的差池,都会招致残忍地绝罚。

若非如此,他怀疑自己现在连刀都不知道怎么握了。

这老秃子绝对在公报私仇,恨他长了这么长的头发……

大口喘着气,往手臂上的伤口上拍了一把银血药剂,槐诗从地上重新爬起来,手里摸出了刀和斧头。

“来!”

“这个能力真得便利啊。”罗老捏着下巴,端详着槐诗的样子:“你这个小子,该不会还有个什么职业炼金术师执照吧?”

还早着呢,没考呢!

槐诗想到这一点,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真得好想要把全世界的执照全都考一遍了啊。

看看现在的自己,天文会注册行动干员、一级的边境猎人、传奇调查员、见习厨魔、还有一个见了鬼的灾厄乐师……

当了升华者还要考各路执照,也太悲催了一点吧!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狞笑的老脸。

“嘿,在想什么呢?”

罗老手中,狼牙棒横扫挥落,奔着他的脑袋——来个安打!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槐诗抬刀格住了扫来的狼牙棒,禹步推进,另一只扬起的手中,斧头猛劈向老头儿的光瓢。

这一次,他占据了先机!

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老汉快乐棒扯回,竟然带偏了槐诗的架势,连消带打地砸开了斧刃之后,笔直地捅向了槐诗的脸。

槐诗侧退,可老人步步紧逼,手中的狼牙棒再度劈下,逼得他步步后退。

当老人试图逼进的时候,槐诗已经不假思索地刺出了悲悯之枪,穿刺,将威胁拒之门外,可下一瞬,铁棒破门而入,砸碎了槐诗的格挡的架势,直捣中宫。

槐诗下意识地后仰,紧接着狼牙棒便顺势一落,将他压制。

老人飞起一脚。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墙上。

眼前昏黑。

“你这个家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罗老不快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明明架势和姿态的基础都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呆板?”

“你超我那么多段位,说我呆板,我也没办法啊。”

槐诗无奈,眼前阵阵发黑。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却依旧难以抵御那一根神出鬼没的狼牙棒。在肌肉老头儿的手里,沉重的铁棍好像牙签一样快的要命。

时而沉重,时而轻灵,让槐诗完全摸不准他的动向。

“我已经将力量和速度都限制在一阶的程度了,这都打不过就只能说你菜。”罗老不屑地啐了一口,回头强调:“不要被动的去迎击,掌握主动,明白?”

主动?

槐诗都被笑了。

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够在你跟前掌握主动的?

反正不包括我。

“太死板了,是你防御和进攻的方式都太死板了。”罗老一脸粪土之墙不可涂也的鄙夷:“你要学会变化,变化,懂么?”

“说得倒轻松。”槐诗擦了擦嘴角的淤血,抬起眼睛说:“你倒是示范一下怎么变化啊。”

“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

罗老随意地挥洒了一下手中的狼牙棒,“看清楚,我就示范一次……小娴,过来!”

场边织毛衣的大姐姐微笑着应和,放下毛衣起身,把高跟鞋脱下来站在场中间,随手捡了一把匕首。

“我攻你守,节奏放慢一些,让这家伙开开眼。”

罗老最后瞪了槐诗一眼,然后迈步走向了场中的少女,在她面前站定,毫无征兆地,狼牙棒向着少女的头顶劈落!

雷霆迸发。

万钧之力迸发巨响,宛如泰山压顶那样,呼啸而下。

罗娴不假思索,伸手,匕首刺向了老人的手腕,在间不容发的关头,就好像老人故意将手腕送了上来那样。

可紧接着,万钧之势消失无踪,随着巨响的迸发,那雷霆劈落的铁棒骤然自迅猛化作轻柔,自空中划出了一个灵巧地弧度,绕过了罗娴的匕首,捣向咽喉。

罗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臂一抖,匕首向挑起刺出,以攻对攻,削向父亲的五指。

瞬息间,罗老撒手。

自空中,在握柄之上随手一拍。

铁棍剧震,重心变化,自空中回旋,随着罗娴的后仰,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落入老人的另一只手中。

轻灵变化。

沉重的铁棍在老人的手中好像变成了一根撑杆一样,随意地挥洒,令人眼花缭乱,而力量时而轻柔时而沉重,速度更是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而作为进攻对象的罗娴,从头到尾却只用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将看似雷霆万钧、变化多端的狼牙棒封死在了门外。

虽然演示的成分居多,但看得出,两人之间不曾有任何的留手,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可技艺变化时的歹毒用心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曾温柔。

反而像是生死相搏。

恍惚中,槐诗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叫做变化,可是又难以形容出来。就好像遇到一道题好像见过但完全不会做一样。

似懂非懂。

这就等于完全不懂。

这样的错觉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可每一次他信心十足地去尝试时,所得到的只有惨败。

就好像大道理人人会讲,但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个一样。

高强度的激烈对战已经让槐诗心力交瘁,此刻一旦放松下来之后,他竟然开始昏昏欲睡,止不住地打哈欠,眼皮子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只能隐约听见不断破空的声音和钢铁碰撞声。

直到罗老不快地将狼牙棒扫了过来,然后被槐诗手中弹出的祭祀刀挡住,槐诗从梦中惊醒。

神情变化,错愕又疑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嗯?”

罗老皱眉,不解他究竟在搞什么。

“这……”

槐诗挑起眉头,不可置信:“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第二百零三章 带节奏谁不会啊!

“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听到槐诗的声音,罗老的神情越发地古怪,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这货的脑壳给打坏了,可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兴奋地爬起来,手里的刀和斧头浮现,向他比划着解释道。

“你看,就是一个4/4拍——”

斧头斩落,发出爆响。

“强!”

祭祀刀横挥,“弱!”

紧接着,悲悯之枪向前刺出,“次强!”

最后再以祭祀刀的进攻收尾。

“弱!”

强、弱、次强、弱,或者再稍加变化。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完美的4/4拍。

“啥玩意儿?”罗老完全一头雾水。

“在音乐里,时间其实可以拆分成基本单位,每个单位叫做‘一拍’,而拍子的时值是以音符的时值来表示的……”

槐诗兴奋地团团转,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一拍的时值可以是四分音符,也就是四分音符为一拍,也可以是二分音符为一拍,再或者八分音符也行……”

罗老只感觉到一群牛在自己面前哞哞哞地飞过,怎么听怎么都听不懂,不快地皱眉:“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狼牙棒挥落,向着槐诗,步步紧逼。

瞬息间,槐诗再度后退,神情越发惊奇:“强、弱……这是一个2/4拍,等等,我懂了!你让我捋捋,捋捋!”

他好像领悟了什么,可究竟是什么,罗老也听不明白,总觉得那一种兴奋的样子好像是在迷惑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愉快地几乎快要飞起。

槐诗自言自语着谁都听不懂的音符和术语,在内场里转着圈圈,到最后,竟然狂热地双手打起了响指。

“强、弱、弱、强……强、弱、弱;次强、弱、弱……强、弱、弱……强、强……”

到最后,他恍然地回头,露出信心十足地笑容。

“我懂了,变化是吧?”

在他的手里,刀斧随意地挥洒,那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变化,组合成截然不同的旋律,时强时弱,时急时缓。

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地不可自抑。

终于从一直以来的误区之中抽身,回返正途,所带来的那种满足感简直无以言喻。

所谓的变化并非是被动的应变和主动的适应,而是斗争节奏的体现。

将对决时的一瞬无限拉长,划分为无数时值,随心所欲地以不同地节奏填补,到最后,引导着无声的旋律抵达最**……

这和演奏完全没什么两样啊!

在他幻想中,一支钢摆正在迅速地摆动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幻音,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

绝了,一个节拍器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干吗拖了那么多天?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恐怕都见过那个东西,在底座上以一根竖直的钢摆串联平衡锤,一旦启动,就会富有节奏地向两边摆动起来。

任何初学者都会喜欢这样的工具,帮助人迅速掌握节拍的变化。

而此刻这个概念的出现,对于迷茫到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槐诗而言,却好像是苦海之中的一线明光,让他终于找到了方向,理解了罗老以暴力的方式向他灌输的理论。

醍醐灌顶。

他终于在喜悦之中迎来了传说之中的顿悟。

“这不就是节奏么?”

槐诗摇头感慨:“早说啊,我最擅长带节奏了!”

说着,他回头,端详着不远处的老人,没头没脑地问道:“话说回来,老头儿你喜欢摇滚吗?”

“嗯?”罗老不解。

“你看啊,我给你示范一下——哒、哒、哒、哒……”

槐诗轻声呢喃着,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面,就好像敲打着鼓面一样。

清脆的声音却自他的脚下扩散而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有源质的波澜浮现。

随着少年执掌刀斧的双臂展开,就连锋刃也在少年的低沉呢喃中,微微颤动起来:“iamtheshadow,andthesmokeinyoureyes……”

我是阴影,也是你眼中的烟雾。

于是,在脑中,有电吉他的轰鸣骤然响起。

槐诗缓缓地抬头,伴随着无声地呼和,轻声呢喃:“iamtheghostthathidesinthenight!”

——我是鬼魅,在黑夜之中!

那一瞬间,山鬼的光焰自少年的眼瞳之中亮起,他步步向前。

刀斧陡然一震,明明是寂静,却恍惚中仿佛迸发了雷鸣巨响的旋律,呼和声自斧刃之上迸发,向着已然近在咫尺的老人,呼啸而出!

沙哑的低沉吟唱,已经响彻在耳边。

“boom-lay!boom-lay!boom!”

斧刃斩落,被格挡,可这一次的槐诗动作飞快,起手一个6/8拍——强、弱、弱;次强、弱、弱!

随着斧刃自手中骤然消失,祭祀刀浮现,抹向了罗老的脖颈,在狼牙棒抬起的时候,刀锋又匪夷所思地消失不见,化作了斧刃格挡,而祭祀刀已经自槐诗的左手之中再度弹出,贯向心口。

“boom-lay!boom-lay!boom!”

崩!

罗老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竟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槐诗压制住了,而是被槐诗的节奏所压制。

就在他后退一步,准备蓄力猛攻的时候,便看到槐诗手中不知何时浮现的长枪,自空中向着脖颈呼啸着刺出。

长枪与钢铁碰撞,紧接着短刀划出了冰冷的光。

尖锐的声音交织在一处,融入了节奏之中,随着槐诗的哼唱,化作了真实不虚的旋律,这便是钢铁所鸣奏出的《diamondeyes》!

摇滚的力量!

随着槐诗的沙哑哼唱,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虚无之中的雷鸣便仿佛融入在刀斧之上,随着他的劈斩和穿刺迸发。

力量,节节飙升!

在那一瞬间,罗老的动作毫无征兆地一滞,瞬间抓住了槐诗节奏之中的空隙,强攻。

一击不中。

空了?

老人一愣。

旋即,便感觉到节奏的再度变化……

没错,dj切歌了。

自慷慨激昂的摇滚变成了低沉轰鸣的琴声,槐诗自半空中坠落,腰身扭转,祭祀刀自手中向着罗老的脖颈横扫而出。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lv12级的大提琴里自带的巴赫刀法!”

原本缓慢地节奏在迅速地加快,在槐诗的幻想之中,节拍器之上的平衡锤高度不断降低,拍值变化,瞬间飙升至208的那一档。

每分钟二百零八拍!

这是狂风骤雨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除非能够读心读到槐诗现在心里背的乐谱,否则谁都抓不住他的节奏会怎么变化,接下来的一击是动如雷霆,还是阴毒刁钻。

哪怕依旧无从胜利,但至少有来有回。

这一次,终于不是憋屈的一边挨揍了!

3/8拍、1/4拍、复拍、单拍……

槐诗打得兴起,开始疯狂切歌!

在短暂的即兴演奏之后,旋律又迅速变得诡异激昂。在他的手里,悲悯之枪带着猛毒,如毒蛇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刺罗老的喉咙。

“吃我帕格尼尼穿刺!”

地狱奏变!

随想曲的激烈变化之中,阴狠刻度的风格再度摇身一变,变得大气磅礴,长枪在狼牙棒的敲打之下骤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槐诗蓄力已久,暴起反击的杀招。

“——海顿之斧!”

短短的几分钟,从巴赫到贝多芬,再到海顿、勃拉姆斯和舒曼……他几乎把所有古典音乐家全都糟蹋了一遍。

神清气爽!

就在那慷慨激昂的旋律随着激烈的节奏,攀升至最高峰的时候,就在槐诗的意识中命运之书的扉页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原本已经被罗老硬生生磨平,可以说废除武功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罗马匕首搏击和旧审判所刀剑术等等技能,最后残存地一点墨迹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一行淡淡的灰色字迹,自虚无中迅速地浮现,凝实,再瞬间成型……就好像被最高处的传奇层次的大提琴演奏所拉扯着一样,疯狂地向上飙升。

【刀剑术·演奏法】

——lv10!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狂喜。

自己所领悟出的技能竟然被命运之书所认可了,而且竟然一瞬间提升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恐怕除了变成经验值的各种兵击技能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突破到lv12的大提琴演奏吧?

哪怕看似南辕北辙。

可两者的本质却完全相同,都是一场演奏,只不过所使用的工具有所差别而已。

随着基础的破后而立,槐诗的技艺终于在地狱一般地蹂躏中迎来了新的质变。

可这一份狂喜没有来得及持续多久,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老人的影子猛然放大,转瞬间,突破重围,近在咫尺。

危险!

槐诗下意识地防御。

紧接着,就看到老头儿的满口黄牙张开,声如雷鸣。

做狮子吼!

“——天天吃肉我吃不胖,天天票娼我身体棒耶!!!”

在老人近在咫尺的嘶吼歌唱中,来自南诏的粗糙民歌粗暴地冲进了大提琴的旋律里,将一切节奏搅得一团稀烂。

打乱了槐诗的节拍,令他手中的动作一乱。

破绽!

槐诗骤然一震,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

“不是吧?”

少年呆滞地昂起头,吐出一口郁郁的老血。“这你都行?”

——自己的新招还热着呢,怎么就败在了南诏山歌的手里!

果然,老话诚不欺我:古典不及摇滚,摇滚不及流行,就算流行也有打不败地对手……哪怕是只会洗脑的口水歌,一旦混进南诏山歌之后,就完了!

再怎么强的情深深雨蒙蒙,都比不过老司机带带我的劲爆风骚。

槐诗,在惊愕和悔恨中,一败涂地!

随着槐诗失去了应对能力,可这一次罗老却没有追上来痛打落水狗,反而站在原地,似是乏味地将已经弯曲断裂地狼牙棒丢到了一边。

在落地之后,扭曲的狼牙棒彻底分崩离析。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虽然还有点毛糙,但这一关姑且算你过了吧。”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摇头说道:“还有,喜欢唱歌,自己带个耳机自己放,别傻乎乎地哼出来给别人听……明天早点来,时间有点紧了,在新秀赛之前给你把课上完。”

槐诗愕然。

先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关就这么过了,紧接着便是一头雾水,后面还有什么课吗?

赤手搏斗的基础、兵击构架和姿态、时机的掌握与节奏变化。

这些基础课可以说已经都上完了。

按照肌肉老头儿粗暴地把人踹进门剩下的统统滚去自学的风格,后面还有什么要教的吗?

“你就是那种没有长性的家伙啊。”

罗老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应该说,你对我教的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

毕竟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并不是目的,对不对?”

并不是苛责,也没有恨铁不成钢。

早在槐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这个家伙打心底就没有将这里的东西当做要追求一生的道路。

这个世界上的热爱有很多种,也有轻重之分。

槐诗对这一份争斗技艺的爱,充其量恐怕就是强出了喜欢打游戏的程度——严格来说的,只是将其当做了工作的一部分。

在恪尽职守的同时,选择了精益求精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归根结底,他所教的难道不都是杀人的技艺么?不能创造太平,只是要地上动刀兵。

和真正的力量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东西都比这些要有意义,也更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能得到人的尊重。

哪怕是去做叉烧的未来都比这个要光明的多。

正直的人就应该对此嗤之以鼻。

就应该以这种姑且一学、姑且一用的方式来对待才对。

虽然倘若将之当做手段的话,就要做好一辈子都不能成为最强的准备,可只是当做手段的话,却要比一辈子去杀人要有更多的选择……

在寂静里,罗老静静地凝视着训练场的周围,那些挂满了墙壁的收藏——那是几乎涵盖了世上一切争斗方式的兵器。

不论是刀枪剑戟,那还是冷门的爪勾、拳刃,从如今越发罕见的斧枪到只在美洲部分武士之间流传的马夸维特……近乎应有尽有。

无数铁石汇聚一处,形成了几乎穷尽常人一生都难以习尽的恐怖规模。

“不是你说想要为所欲为么?”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端详着面前的槐诗:

“既然如此的话,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吧?”

第二百零四章 绝活儿

翌日,午后,满地狼藉的修炼场里。

槐诗蹲在地上,低头端详着胡乱堆了一地的武器,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是啥?”

槐诗拿起了半截酷似人形的钢铁雕像,背后隐约还砸出了一张人脸。

“哦,那是一个看武侠小说入魔的升华者,觉得天下武功无坚不摧,自己搞了一个独脚铜人来想要挑战群雄,结果被我按在铜人打死了……好久不收拾,这里都落灰了。”

罗老拿起手帕擦了擦那张人脸上的灰尘,便隐约能够窥见上面惊恐的神情了,令老人神情越发畅快:“那个叫三问的家伙,人不能打,话却说得好听,要是当初没有打死的话,现在留下来还能说两句漂亮话来听听。”

“那这个呢?”

槐诗又转手提起一根锁链,锁链上还挂了一本厚厚的圣典,四角包钢,沉重的要命,几乎是个流星锤了。

“这是在边境遇到了一个传教士,打死之后捡来的。”

“这个呢?”

槐诗一头雾水,端起了一个碎了半截的模型,俨然看得出来是个压路机的样子,上面还沾着血。

罗老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哦,那是我年轻的时候,路过大图书馆,遇到了几个不好好看书整天抬杠挑刺的家伙,还问我精通兵器有什么不会,我随手捡起一个东西来统统打死了。”

说着,他搓了一口蛋白粉兑蛋白粉,悠然地感慨:“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敢问我不会什么了,真怀念啊。”

槐诗傻眼了:“这我都要学?”

“你学得完么?”

罗老嗤笑着反问:“况且,这些玩具,用得着专门去下功夫么?”

对于槐诗的能力,他一清二楚。

倘若以天赋而论的话,可以说有俊杰的程度,努力一下还算是百里挑一,并算不上多么出众。

不过有一点好,奇怪的脑洞和想法层出不穷,竟然能够无中生有地摸出刀剑术·演奏法的技能来,天赋的缺陷姑且还能补足。

后日可期。

但最关键的,悟性,却致命的不足。

倒不是说他不太适合吃这碗饭,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做的事情都不需要悟性这么玄乎的东西,更用不上天赋。

这年头,分工都那么详细了,哪里需要一个人去挑大梁全部包圆。

分配到尾之后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水磨工夫而已。

以目前槐诗的速度的话,大概四十年之后,能够和十年前的自己追平吧?

但想要更上一步的话,就没有可能了。

但更上一步对于他而言又没有什么意义。

对他而言,够用就行了。

这在肌肉老头儿这里最不是问题了,不说别的,倘若只是一些琢磨琢磨就能领悟出的技艺的话,管够。

说着,老头儿放下茶壶,随手自地上捡起了一把铁鞭,挥舞了两下,掀起阵阵破空的雷鸣,所有兵器都嗡嗡震动起来。

“喔!共振啊,牛逼!”

槐诗平静地拍手,成功地破坏了万兵朝拜的逼格,让罗老忍不住想要一鞭把这王八蛋抽死算球了。

眼见老头儿表情不好看起来,槐诗赶忙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基础的架势和节奏的变化你已经掌握了,可以说接下来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自学,我能做的,不过是加快你适应的过程而已。”

说着,老人在向槐诗演示了几个铁鞭常用的攻防架势之后,他随手一挑,又换了一把短刀出来,随手划了几下,向槐诗展示其中的诀窍和精髓。

两者几乎南辕北辙。

可在他的手里却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紧接着,老头儿又换了八方剑、长枪、镰刀、双刀、连枷等等武器,每一样都浅尝辄止地演练了一下,浅显直白,让槐诗清晰地窥见其中变化里相同的部分。

“看出来了吧?”

罗老随手将一块圆盾抛在旁边,抓起了短枪随手挥舞了一下,回头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兵器那么多,但归根结底,使用的方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多种,哪怕有那么多奇招和怪招,但本身这些东西就并没有实用价值。

倘若以距离区分的话,可以分为长中短,以重量区分的话就有轻重和中庸,以风格区分的话就更简单了,进攻防守乃至偷袭和强攻等等不一而足……要详实展开的话,大概可以说个几千字左右,但反过来说,真正有用的不就这几千字么?

其他的,无非就是几种技巧的组合,加减乘除而已罢了。”

听闻罗老提纲挈领的教授,槐诗隐约领悟了什么,顿时大喜:“我要学这个?”

这可牛逼了啊。

学会了这个,天底下就没有自己不能用的武器了。

“不,我这些都不教,方法都交给你了,想学你自己琢磨去。”

罗老一盆冷水泼了过去:“时间短暂,既然要功利的寻求成果,那么自然可以忽略……一切你可以自学的,我都不教。

房子的钥匙已经给你了,说这么多,就是带你认认门……老师能做的也就这一点了,只收了你这么点钱,难道还要我学着小说里的传功老爷爷,把几百年功力给灌顶之后,再搭个女儿送你么?”

那倒也不是不行。

槐诗很想这么说,但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当着老头儿的面这么说出来。

反而做出一脸诚恳正直,老头儿你想多了,我槐诗每日只是打熬身体对于女色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要是把这老头儿整急了,别说上课,自己恐怕都活不到下课了。

偏偏旁边织毛衣的罗娴听了,挽起头发之后手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煽风点火:“我倒是不介意来着,就看父亲你舍不舍得了。”

槐诗一阵心惊肉跳,可老头儿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缓缓摇头:“你还小呢,再长几年再说这种不要父亲的话吧。”

罗娴摇了摇头,笑着看了槐诗一眼,“父亲逗你玩呢,别怕。”

槐诗僵硬地笑了一下。

到现在没有从死亡预感的那种恐怖寒意之中清醒过来,刚才被老头儿看了一眼,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动弹不得。

这要是玩笑,他能把地上这把刀捡起来囫囵着吞下去。

眼看着罗老一脸憨厚笑容地朝着自己撇过来,他赶忙挤出一个讨好地笑容,十足谄媚。罗老撇着他那一脸怂样,不屑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刚刚你要是应承一下,我还说不定会认真考虑一下呢。”

呵呵,考虑一下用这地上的哪一件东西把我锤死吗!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由得他去惺惺作态,等老头儿把戏唱完了,才开口说道:“那今天具体交什么?”

“教你点压箱底的东西。”

罗老平静地说:“自从我这里出去的学生,在结束之前,当老师的总要送一点绝活儿,省得别人说我抠门。不过,你这家伙比其他人都要难搞,我一直以来也不太估的准究竟教你什么好。”

槐诗一愣,做出一片大度的样子:“随便教点就行!”

反正教什么都赖不了,光看入门级的鼓手和禹步就知道这老头儿有多少宝贝了,既然能够被他说是压箱底的,那么自然不会是一般货色。

“得了吧。”

罗老撇了槐诗一眼,冷笑一声,却不怎么说话。

他早就说过了,槐诗这个家伙没有什么长性,不是说他不努力和刻苦,而是这个家伙的心思并不纯粹,光看他那一身刀剑术就知道了。

有斧头、有短刀有长枪……更不提他玩得更溜的各种枪械了。

简直杂的不行。

往好了说叫做博采众长,但要搞不好,就是学什么什么不精,心里想着我全都要,但实际上哪个没了也都不是不行。

多了少了,并不在乎。

有就行,没有就算了。

表面上精勇猛进,骨子里却可以说得过且过。

自己手里的绝活儿是有不少,但与其给这个家伙练个半桶水的功夫出去晃荡着丢人,还不如教点别的。

可教什么好却让老头儿伤透了脑筋。

要不是昨天的演奏法让老头儿高看了他几眼,确定他不是朽木不可雕,今天就没这堂课了。

有能力的人多学多用,才叫博采众长,那种没能力的人贪多,只能叫做狗熊掰苞谷。

没那天赋,瞎充什么大鼻子蒜呢。

如今的槐诗算是交了一张满分卷,让老头儿姑且承认了他的能力——既然不能‘专’,能占一个‘多’字也好。

“归根结底,武器不过是工具,真正用得好,一件就够了,用不着像你那么花里胡哨。可既然你喜欢花里胡哨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

罗老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学过上座部密宗的多刀流,不过那对其他升华者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走到头儿之后也就那样。

况且,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手,当了千手观音,到最后砍人还不是要那么一下么?

要我说,三条胳膊四条胳膊就是多余累赘,一只胳膊又有些少,两只胳膊正正好。”

当着槐诗的面,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枪,一把单手斧,一把短刀,正好凑齐了槐诗平时最常用的几样工具。

最后想了一下,又扯了一条绳子过来。

槐诗愣了半天。

老头儿这是要量身订造的吗?

“小娴,出去一下吧。”罗老回头吩咐道,“按照规矩,这一部分只有学员自己能学。”

罗娴并没有说什么,微笑着起身走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反正对她来说,再怎么艰深晦涩的东西多看两眼就会了。

老头儿让她出去,也只是做老师的向学生表示一个姿态而已。

否则的话,就算不上什么压箱底儿的东西了。

眼看着罗老捡起了手斧和长枪,槐诗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这是要教左右互搏?”

“那种东西又不难,你自己回头琢磨去。”

老头儿拿起了遥控器按了一下,槐诗面前就升起了一根钢桩,酷似人形,看来就是示范了。

等槐诗全神贯注的坐好了之后,他叮嘱道:“今天教你的东西其实也不难,就是有点繁琐,等一下最好看清楚点。”

说着,他脚尖挑起了地上的长枪,然后插在自己身旁的地上,口中继续说道:“既然双持,就不能满足与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否则一把武器用好了,自然能够发挥出三乃至十的力量,分散心力只会得不偿失,除非能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才可以。

就像是——这样!”

那一瞬间,老人的身影自铁桩之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轰鸣的声音才随之爆响。

当飓风和碎铁席卷而过之后,槐诗依旧地愣在原地——不止是被那震耳欲聋的尖锐呼啸所慑服,也震惊于面前的景象。

一击过后,铁桩之上,俨然留下了斧刃、刀锋和长枪的三道斩痕!

紧接着,铁桩分崩离析。

那是以匪夷所思的技巧所达成的,凌驾于单纯斩击十倍以上的破坏力。

在碎片之后,老人抛下手中烧红的短刀和斧刃,缓缓地回头说道:“这就是你接下来几天要学的东西了。”

“可以说是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绝招,不需要精通,甚至不需要掌握,如今的你只需要死板应用就可以发挥出奇效的招数。”

“姑且可以称之为——”

“——龙骧。”

第二百零五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两天之后,健身房的内室里钢铁碰撞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尖锐的声音从早到晚地回荡在里面,竟然连健身房里的激烈歌声都掩盖不住,到现在,终于告一段落,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在隐约的脚步声中,门开启了一线,一只脏兮兮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抓起了门口的餐盘扯了进去,很快,门后面就想起了放口咀嚼的声音。

就好像饿极了的野兽一样的,将骨骼咬碎,血肉拆分。明明是已经彻底冷掉的外卖,可听那声音,却好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地香甜。

很快,房间门再度开启,餐盘被放了出来。

东西已经涓滴不剩。

罗老看了一眼,自然有健身房里的工作人员走过去,端起餐盘把东西收拾了。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钢铁碰撞的声音再度迸发。

“两天了啊。”

罗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织给父亲的超大号毛衣,随口说道:“父亲你教他这种东西,也太难了点吧?我十四岁的时候都不敢说能学得会。”

“就是要有点难度才有意思。”罗老滋着蛋白粉兑胡萝卜汁,随口说道:“能学得会自然一切都好,学不会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正好让他多遭罪几天,否则十万块教这么多,真是亏也亏死了。”

“坏心眼。”女儿抬头瞥了自己父亲一眼,摇头:“你就这么断定他不会放弃么?”

“现在有些年轻人,看着脸上笑嘻嘻,实际心里妈卖批,那个小子倒是和这种不一样,因为他更难搞。”

罗老吧嗒着嘴巴,回味着胡萝卜汁的味道,“看着阳光灿烂什么都不在乎,可骨子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有的时候温驯柔和得像是家犬,可握住刀剑的时候,却凶狠得像是野狗一样,让人完全搞不懂。

哪怕志不在此,你只要把好东西放在他的面前,他就不会放弃,就算明知道是鱼饵,也要连肉带勾一起吞进肚子里,再把线给扯断。”

罗娴听完,手中的毛衣针停了一下,“听起来真好啊。”

“是啊。”

罗老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庆幸他没有你那样的天赋,否则的话,我应该就会把他杀死在这里了吧?”

“这样的人不好么?”

“或许很不错,但对这个世界不好。”

老人平静地说:“像他那样的人,哪怕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杀人,可将来也只会杀得更多,比我们这样的人要多千倍万倍——

如果他是那种天性凉薄和恶毒的人就好了,可以不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儿,杀了也就杀了,死了也就死了,轻如鸿毛。

可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儿,甚至比其他人更要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在他握着刀剑的时候才会比常人要更加冷酷和残忍。

哪怕他可能会后悔,会痛恨,会忏悔,但绝对不会停手,就算有十万座泰山也拦不住。就算现在看起来像个小白脸,将来绝对是个十足的祸害。”

罗娴听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觉得父亲要铲除祸患的样子。”

“可就算他将来是个祸害,这和我一个开健身房的有什么关系呢?”

罗老优哉游哉地翘着腿,继续滋起了蛋白粉,“他交钱,我上课……就算死的人再多,关我屁事。”

倾听着内室里满是苦涩和执着的刀剑鸣声,晒着午后的阳光,享受着折腾人带来的快乐,再嘬两口女儿的今日爱心特制蛋白粉。

又是美好的一天。

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同样在午后的温柔阳光之下。

在天文会金陵支部的一楼大厅里,艾晴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

一别多年,看不出往日粗野的样子,如今的他穿着一身颇为得体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到艾晴终于出现,便摘下眼镜,将报纸合上,朝着她挥手。

“看起来你有事儿?”

柴菲看了一眼之后便洞悉了来者的身份:“需要下午我帮你请个假么?”

“用不着,你先上去吧,我稍后就来。”

艾晴淡淡地回答,摇动轮椅,来到了沙发的前面,端详着那一张毫不掩饰自己喜悦的笑脸,许久,轻声叹息。

“阴崖大哥,好久不见。”

“听了小言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凶巴巴地赶我走呢,差点就被他骗了。”

被称为阴崖的男人稍微向前坐了一点,端详着她的脸颊,许久,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看到艾晴恼怒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得瘦啦。”

艾晴淡定地抚平了自己的头发,反问:“除了别人的体重之外,大哥你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开场白么?”

阴崖尴尬地笑着,耸肩,“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碰上个喜欢的人,后来想了一下,可能会被你骂得更狠,就没敢问。”

艾晴摇头,却没有再反唇相讥。

诺大的阴家,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对自己这个瘸子多有照拂的便是这一位被视为未来家主的堂兄。

倘若不是阴崖的话,她恐怕根本没有前往伦敦留学的机会,更不论其他。

如今再次见到这一位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堂兄,要说她觉得不快,那才是假的。

可一别多年,自己已经从一个小女孩儿变成了天文会的监察官,而他的成就却更加惊人,据说前些日子已经在边境突破了三阶,踏入了第四阶段·星锑的领域。

这样的人放在现境已经足够撑起一家一族,想必等阴老太爷故去之后,他便是阴氏的家主了。

两人的身份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纵然阴崖对自己多有照拂,可如今他却要代表阴氏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不想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下去,直接挑明了话题:“大哥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不先吃点水果么?我从边境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你带的……尝尝看,味道很好的!”

阴崖伸手提起桌子下面的那一个网兜,里面的好几个酷似火龙果的白色水果散发着一阵香甜,令人垂涎欲滴。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许久,他也有些无奈起来,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不论这事儿成或者不成,水果都是哥哥特意带给你的,你总要收下的,是吧?”

艾晴点头。

于是,阴崖地神情就变得宽慰起来,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喜悦。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不想在自己妹妹前面绕来绕去,直接地开口问。

“如今大哥已经能够保护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诚恳地说:“来之前,我跟爷爷说好了:只要你能回家,家里所有的生意都可以交给你。所有阴氏的资产和运营,你可以一言而决。”

“阴言呢?”

艾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有了出息了么?这种事情交给男丁,总比给我一个女人强吧。”

“他还小。”

阴崖正色回答。

对于阴崖来说,哪怕自己这个堂弟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预备审查官,但依旧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总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不加以磨练的话,根本难当大任。

来之前他就因为公海上的事情,把阴言揍过了一顿了。

艾晴对此无动于衷,“他可以长大,不是么?总有一天可以接起重任。”

“长大了之后他就应该做一个男人了。”

阴崖平静地回答,“男人就要学会自己养家糊口,而不是每天都想着抢弟弟妹妹们的东西。这些年,小言有些被惯坏了,我已经把他丢到边境去了,不成为升华者就不要想着再回来。”

艾晴愣了一下,眉头忍不住挑起。

以阴言那个娇生惯养的样子,让他去边境,还不如杀了他更好。

“你不怕他恨你么?”

“小孩子受了一点委屈就觉得天崩地裂,等他真地成长一点,就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了。”阴崖说完,有些尴尬摇头:“真要成长不了就算了,我好好养他一辈子也行,他要恨就恨,总比哪天被人跟杀鸡一样宰了强。”

“……”

艾晴沉默许久,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啊。”

“都快三十了,至少变得高了点吧?”

阴崖耸肩,诚恳地凝视着面前的妹妹:“作为哥哥的,总不能一事无成,将来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小晴,我是发自真心这么想的。”

“我知道。”艾晴颔首。

阴崖的神情顿时期冀起来:“那你会回来么?”

“不会。”艾晴摇头,平静地回绝:“我现在日子过的挺好,说实话,不想跟阴家有任何的瓜葛。”

“……”

阴崖愣了许久,无奈地叹息,“再过几天就是老太爷大寿的日子了,总要回来坐坐吧?”

“我去做什么?道喜?”艾晴被逗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带着这一双腿,难道不会惹人讨厌吗?”

“我知道早些年家里有些事情做的太过,你对家里有意见也是理所应当。但太爷爷现在已经变了。”阴崖犹豫了许久,“他已经承认……当年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你能回家,他可以亲自跟你道歉。”

一向以强硬面目示人,一生没有低头的阴老太爷会道歉。

听上去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可阴崖的神情却认真又郑重,况且,他从来没有对艾晴撒过谎。

“感觉比过去通情达理了许多啊?”

艾晴微微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度过血腥积累的阶段之后,资本家们不都开始慈眉善目起来了么?已经不需要再像野狗一样争食之后,就要开始标榜仁善之家了,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堂兄,认真地告诉他:“虽然不知道老太爷有多少诚心,但和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如果想要道歉的话,不应该去亲口对我母亲讲么?”

“……”

阴崖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只能轻声说:“家里很多事情我可以说了算,如果你能回到家里来,我就可以保护你的。

至少我可以保证,再不会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情。”

“……”

艾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忽然轻声笑起来。

“哥哥,你的保证能够再早一点,我就不用被人在背后说是个坐着轮椅的女疯子了。”

她收回了视线:“我应该发怒的,大哥,虽然我并不恨你,可我甚至不想和人再争辩过去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劳烦阴家关照了。”

“再没有寰转的余地了么?”

“干嘛和一个女疯子讲道理呢,大哥,难道一个人的原谅对你们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还是说,会有一个瘸子挡路,老太爷就会害怕?”

阴崖再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地流逝。

当座钟的声响起的时候,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机票,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想办法调到国外去吧,小晴。去伦敦,去罗马,去哪里都好。”

他说,“今晚就走。”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打算下手了么?”艾晴冷声问,“如果太爷爷真不想让我走的话,就算是有机票也没有用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

阴崖看着他,仿佛在恳请那样,“这是哥哥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

艾晴垂下眼睛,没有再去看他。

许久,她忽然说,“我要去工作了,大哥,你该走了。”

阴崖犹豫着,想要再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很快,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潮里。

许久之后,艾晴拿起了阴崖留下的水果,回到了自己的日程之中。

午后碎散阳光的映照之下,只有那一张机票留在了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在清洁工地洒扫之下,被抛入了尘埃里。

就在那一天晚上,由于天气原因,除了一趟去往伦敦的航班之外,没有一架飞机能够从金陵升空离开。

是时星夜晴朗。

万里无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随着亚洲新秀赛一天天的临近,社保局越发地忙碌了起来,作为主要的几个报名地点和入口处,大批的升华者涌入了金陵,向着明日新闻的赛事组委会和递交了自己的参赛资料。

除了东夏本地的升华者之外,其中不乏外国的面孔,甚至还有罗马和美洲的升华者特地过来碰一碰运气。

对于大量在野的升华者而言,这是验证自身实力和寻求更高待遇的良机,而对于各个组织而言,也是一次展示自身潜力和秀肌肉的好时机。

除了东夏本土的太清重工、巨鹅集团、瑶池娱乐等等各大集团,还有瀛洲的巨阀索多玛与任侠堂、新罗的七星集团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东夏社保局都有派人上场,更不用说瀛洲鹿鸣馆之类……好几个谱系都搀和了进来,干脆当做对新人的考核和训练,就连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上座部密宗都派出了几个种子选手来碰碰运气。

倘若不是天竺谱系由于历史原因,一直被归类到罗马地区的话,这一次亚洲新秀赛就会有两大谱系直接较量。

就算已经在初步海选中筛掉了一大波人,依旧有更多的参赛者源源不断的前来。这还只是参赛选手,更不用说十倍以上的观众。

十年一次的现境新秀赛,怎么有大把的人愿意花钱买个现场票。

随着罗马赛区、美洲赛区结束之后,亚洲赛区也即将开始,一时间作为主要入口之一,金陵自然也随之越发热闹。

这两天大表哥已经忙到头大,但想到羊城赛区的人流量更多更杂更乱,顿时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原照那小子也跑去参赛了么?”

收到了末三递过来的请假条,大表哥无奈耸耸肩:“算了,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要每天再执着与自己的发型了……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么?”

“瀛洲鹿鸣馆的人今天也到了,就在玄武湖酒店,要不要见一见?”

“见什么见,不见!”大表哥挥手:“让他们滚去羊城赛区或者燕京赛区报名,这里是金陵,不欢迎他们……对了,把琥珀那个小丫头看好,可别让她血气上头把鹿鸣馆的人给剁了。”

“放心放心,前两天我已经送她去燕京进修了。”

“玄鸟那边安排的参赛名单出来了么?”

“他说自由报名,有时间就去看看。”末三翻了翻手里的表格,“目前大概有二十个,决洵、关海、洛慎、陈青阳、沈悦、黄石……”

“沈悦终于不颓了么?挺好,是好事儿。”

大表哥点了点头,“罗老那边有回复么?”

“说看罗娴的意思。”末三耸肩:“小娴基本上没有正面回复过,恐怕要看心情。”

大表哥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末三递过来的天文会参赛成员名单,愣了一下:“没有槐诗?”

“他已经报名了,个人参赛……原本是可以和天文会搭队的,但这两天他一直呆在罗老的健身房里,联系不上他。”

“现在还在里面?”大表哥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罗老这一次真得掏了了不得的东西出来啊。”

略微感慨了几声之后,他又埋首在报告之中,继续头大了起来。

时间,依旧在不断地流逝。

“还在里面么?”

晚上买溜达完了回来的罗老听见的内室里的钢铁鸣动,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明天都新秀赛了,还没有放弃啊。”

“感觉斗志蛮旺盛的样子。”

罗娴抬头听了一下,“听声音,就就快了。”

“难说。”罗老摇头,“脚步有些虚浮了,他快要没有力气了……”

“刚刚有几次差点成功了来着。”罗娴说:“应该不远了。”

“技巧这种东西,高一线就是高到没边儿了,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天赋不够就要看运气。”

罗老坐下来,滋溜起了女儿泡好的蛋白粉:“他也快到极限了,顶了天再试个一两次。”

罗娴回头看着身后的房门,“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在内室,脚步声再一次响起,钢铁震颤,架在着嘶哑地喘息声。

“呼吸节奏虽然没错,但步法乱了,可惜,后继乏力。”

老人一愣,旋即摇头:“待会儿等他晕了之后,把他扛出来丢……”

那一瞬间,他看到罗娴的眉毛微微挑起。

紧接着,自己也愣住了。

有轰鸣声爆发。

巨响将厚重的隔音棉都撕裂了,化作雷霆的巨响,扩散向四周,整个健身房的窗户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可比巨响要更加令他们错愕的,乃是在轰鸣之中所夹杂的那一丝渐渐升起的清亮鸣音,渐渐高亢!

那是瞬息间钢铁无数次震颤所发出的铿锵低鸣。

三道截然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处,竟然撼动了无数钢铁,令其随之共振,形成了宛如洪流一般悠长的余韵,扩散向四面八方。

不论是墙壁、窗户、还是楼宇都格不住它。

自迸发的瞬间,它便飞腾而起,展开双翼,随着深夜的风升起,自由地翱翔在夜空里,像是将整个金陵都笼罩在这一线细细的源质涟漪之下。

似有所感那样的。

那一瞬间,社保局里持枪苦练的少年,天文会中静坐凝神的男子,乃至游走在街头巷尾的女孩儿……

数十名升华者齐齐抬起头,凝望向那一缕声音的来处。

然后,封闭了一周之后的房门终于开启了。

“哪个说我不能成?”

在门后,槐诗踉跄地走出来,扶着门框,几乎站不稳。

可看到罗老,便骄傲地昂起头,苍白的脸上便露出得意地笑容:“一个和弦而已,难得住我吗!”

老人张口欲言。

可还没说话,就看到少年就笔直地扑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有鼾声响起。

寂静里,父女两个面面相觑。

“我早说过的,他能成。”

罗娴端详着父亲难得失态的样子,“你猜错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罗老收回视线,低头滋溜着壶里的蛋白粉,可是肩膀却忍不住抖动起来。

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出声。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老人畅快地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在最后的最后,他还能再给我这样的惊喜!”

于是,就这样,在新秀赛开始之前的最后一天,十二点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刻。

槐诗,终于毕业了。

第二百零六章 开始之前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性别呢?”

“……你一个送快递的问这么多干嘛?”

“寄件人交代的特别服务,她说不问一下你就不舒服……”快递员笑呵呵的,用一种我从业很多年见多了小伙子你不要不好意思的眼神看着他。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从那位昨日快递的员工手里接过了一个从新海乌女士那里寄过来的小盒子。

盒子轻飘飘的,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摇起来就咣浪咣浪响。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钥匙扣和两张纸。

钥匙扣看上去简简单单,就是一个拇指大的正方形铁块上挂了一个链子,貌不起扬,但拇指触摸的时候能够感觉到黑色的铁块上好像铭刻着诸多肉眼难见的阴纹,散发着一阵阴暗冰凉的气息。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你要参赛,特地给你买了一个爱心护身符,要好好带着哦。】

槐诗看到乌鸦在第一张纸条上的留言,表情抽搐了一下,好了,这下可以断定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想了一下,保险起见,找了个垃圾箱把钥匙扣扔了。

鬼知道这个女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等他拿起第二张纸的时候,发现竟然是薄薄的一张小羊皮,有些年头了,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各种埃及楔形字符写了一张表,中间还还画着天使、太阳和内脏的图案。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炼金术配方。

槐诗尝试翻译了一下,发现里面各种隐秘用词都是相当大路的描述,只不过能够阻拦一下对炼金术一无所知的人而已。

他迅速地用命运之书誊抄完毕,然后翻译了过来,很快,就发现这是一种制作起来相当简易的金属药剂。

不,应该说……铝热剂才对。

一种性质稳定且效果相当优秀的金属燃料,如果用得好,简直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必备良品。

倘若能够学会的话,槐诗自然多了一种手段,甚至还弥补了自身金属炸弹破坏力不足的缺点。

不知道乌鸦是从哪儿搞来的。

但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只是这东西的名字翻译过来之后就令槐诗的表情越发地无奈起来。

“阿卜杜拉之怒?”

他摇头:“中二病没救了。”

他甩了甩羊皮纸,准备随手塞进口袋里,却看到羊皮纸背面还写着什么,等他翻过来定睛一看,只看到一行纤细又清晰的笔迹。

——败家孩子,乱丢什么呢,快捡起来。

惊了!

这你都料得到?

槐诗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只看到大马路人来人往,无人注意,也没有人看向自己这里。

狐疑了半天之后,最终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地伸手进垃圾桶里,把那个钥匙扣捡起来,塞进口袋里。

行吧,今日心机斗法,又是乌鸦的胜利。

只是期望这位姐姐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他最近有点遭不住了。

他继续前行。

大清早八点钟的金陵已经人潮汹涌,无数人流涌动着奔向四面八方,整个城市好像自沉睡中苏醒,血脉搏动着,活动起了手脚,舒展身躯。

一片繁忙。

对于大多数现境的人而言,现境之外的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新秀赛自然不会有所关注,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

而对于诸多升华者而言,这却是新秀赛开赛的日子。

在明日新闻手机app的赛事专栏里,槐诗才发现,今年通过了海选的正式参赛者竟然有七千九百余人之多!

虽然按照规定,只要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升华者,籍贯不论是现境还是各大边境,位阶不高于三阶,就有资格参赛……但这个数量着实有些夸张了吧?

但仔细想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在天文会的统计里,整个亚洲的升华者大概有十七万人左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没有圣痕或者压根不打算去花一大笔钱购入圣痕的白板升华者。

大家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干嘛去闲着没事儿打打杀杀呢?

升华者想要钱赚钱的话,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自然不需要朝九晚五的做苦力,有能力在手,找对了方向,哪怕不作奸犯科也有相当大的优势。

多一半人都是奔着勤劳致富去的。

在这十七万里,经过了报名和海选两道关卡之后,能有有七千升华者,也算是合理。

但七千人诶……放在一块数都要数个好几天呢。

这到底要怎么比?

由于每一届新秀赛的赛制都完全不同,甚至每个地区都不一样,以前的记录没什么参考价值,唯一相同的就是超高难度和对升华者的苛刻试炼和比拼,而且往往都有不靠谱的地方。

据说有一年美洲新秀赛,所有参赛选手都被拉到某个时间还处于史前区域的地狱里,玩起了部落冲突。

在加速时间的地狱里,据说没过几个月,就有几个俄联的学者联起手来,带着一群原始人光速爬科技,靠着大伊万搞定了一切……

大家谁都猜不到明日新闻的组委会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见招拆招,就看谁底子更硬了。

想到这里,槐诗收起手机,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步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酒店里。

昨天晚上他在健身房里死死地睡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多才爬起来,依旧感觉头昏脑涨,精力透支,打车去市内公园磕了好几片绿植之后才回过神来。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他得赶快入场才行。

入场的方式相当简单,就跟去参加厨魔大赛似的,只不过不用找什么三岔路口等半夜,只要携带组委会所发放的正赛凭证,找一架电梯就好了。

草草换过一身衣服之后,槐诗将随身的家伙什儿清点了一遍,按照组委会的说法,只要人到了就行,边境遗物和杀伤性武器无需携带,就算是带了也带不进会场。

这一条对槐诗而言约等于无……他自己就相当于一具人形自走的兵器架和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了,根本不假外物,哪里用得着带其他的东西。

他只是把自己原本那一套防化服翻出来,重新戴上头盔,还没忘记拿了一张天文会的特产史诗道具·人皮面具踹兜里。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万一有哪路强者寻思着缺一块垫脚石拿自己立威怎么办?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距离选手入场时间截止就只差十多分钟了。他拿起了组委会发给自己的铁牌,走进了电梯里。

当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静寂包裹了他。

一切声音都在飞速的消失,外面的世界随着电梯的合拢被剥离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小小的铁盒子还有槐诗自己。

无需槐诗按动,它就开始缓缓地下沉,在轻微地失重感里,一直好想降落到了地下室那样,停在了原地。

“速度还挺快……”

槐诗扭了扭脖子,深吸一口气,等待电梯开启,可电梯门并没有打开,反而好想终于倒车完毕了那样,猛然踩下了油门!

向上飞出!

瞬息间,槐诗眼前一黑,只感觉到电梯剧震,发出轰鸣,向上呼啸而出,在尖锐高亢的震动之中,一层层地拔升。

从f1到1楼,紧接着有迅速地掠过2、3、4、5……还在加速!到最后,所有电梯里的指示灯都彻底熄灭了。

上升不曾停止,就好像要把槐诗抛进平流层里那样。

直到最后,在轰鸣的巨响之中,戛然而止。

在过载的浓烟和刺耳的警报声里,电梯门缓缓开启,一个踉跄的人影扶着门从里面出来,头晕目眩。

到现在,槐诗才发现,自己竟然晕机。

触目所见,是一片纯白色的天和地,整个世界上空无一物,广阔无垠的苍白大地上竖立着无数座电梯,正源源不断地有人从电梯里走出,在巨大的漆黑企鹅型机器人的引领之下汇聚在一处,彼此面面相觑。

“欢迎来到亚洲新秀赛九号分会场,请按照标牌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比赛开始。”

一只足足有两层楼高的黑色鹅型机器人弯下腰,两只极其q版的眼睛盯着槐诗,眼睛里哔啵哔啵地放着绿光。

在头顶,还悬挂着一片舞动的霓虹字符,隐约可以看到‘用钱创造快乐’等字样。

除了这一只之外,还有好几十只在全场游走,大喇叭不断地播放着各种语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切勿拥挤和在场内争斗。”

“请升华者不要死在会场里。”

“请无关升华者不要进入鑫悦高级会员的专属休息区。”

“扫码关注,一键了解新秀赛规则。”

“只需一块源质结晶,就可现场办理会员,并有独家小贴士赠送,祝您乘风破浪,直入决赛!”

槐诗瞠目结舌。

这么商业化的吗?

等他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全场最奇怪的那个,打扮诡异的人多了去,相比之下,自己只是套了个头盔,简直含蓄。

两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都有十来米,而且人人头顶都飘着一个白色的光环,强行隔绝了一切攻击。

也就是说,在这里,大家都强制性地进入了和平模式。

距离这么远,就连放两句垃圾话都听不清楚。

触目所及,看不到什么熟人。

哪怕有不少人神情冰冷地看着周围的人,以杀意挑衅,大家也依旧不为所动。

刚刚几个试图在场内斗殴的的人已经被巨大的漆黑鹅型机器人从天而降,然后在‘边境不是法外之地’的广播声中一拳轰杀了。

那几具鹅型机器人不知道究竟是高科技还是什么边境遗物,竟然散发着不折不扣的四阶源质波动,牢牢地压制着任何一颗想要在场内搞事儿的心。

整个分会场里,差不多**百号人,看似宁静地等待中,场外的气氛依然炒上了**。

就在会场内,所有人的头顶,骤然浮现出一张屏幕。

在一阵慷慨激昂的旋律之中,精美的cg动画过后,出现了明日新闻和协同举办比赛的巨鹅集团的logo。

紧接着,直播间内的摄像头开启,人还没出现,就有一长串噼里啪啦宛如绕口令一样的声音传来。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由明日新闻和用心创造快乐的巨鹅集团协同举办、由瑶池娱乐、索多玛电子、任侠堂实业、七星集团、地狱好声音组委会以及深渊合唱团等等组织赞助播出的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用钱创造快乐、任侠堂天下第一、守护姨夫的微笑……我是比赛的主持人、你们大家的好朋友——谛听!”

一张忠厚老实的中年面孔出现在了屏幕的前面,将这一段哪怕是顺口溜两分钟都讲不完的话说完之后,便向着屏幕露出一个微笑,开口说道:“想必大家已经对新秀赛的开始已经迫不及待,那么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插播一段二十分钟的广告……”

神他妈二十分钟的广告!

还有,你特么不是东夏谱系排行前七的五阶升华者么,什么时候跑到新秀赛去当主持人了?

一时间槐诗在错愕中,满腹浓槽无处可吐,旋即被接下来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广告所吞没了。

“大师之剑,点击就送,东夏开放世界巅峰之作《原魔》,等你来玩……网络办公,云端展示,集束集团倾情巨献,快来这里和老同事们联系吧……剧情优美,感人肺腑,二次元巨制《昨日破船》……”

一连串广告播完之后,槐诗已经彻底麻木,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止是分会场里,等镜头从广告上换回了比赛现场的时候,人山人海的观众席上已经传来了一片沸反盈天的嘘声。

“广告负分!”

“主持人滚开!”

“我们要看小姐姐!”

“哈哈哈,看来观众朋友们对刚刚的广告反应很热烈呢,不要着急,现在扫描屏幕下面的二维码立刻订购,还可享受企鹅钻石会员九点九折的优惠哦!”

在屏幕前面,谛听一脸淡定地微笑,娴熟地往外甩着各种广告和赞助名单,直到最后在观众快要砸电视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最后,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有一个惊喜要宣布!”

“为了给观众们带来最佳比赛感受,组委会特地请来了一位神秘嘉宾为大家在现场进行解说!”

谛听停顿了许久,在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之后,伸手引向了直播间旁边的入口,“下面,有请我们的直播嘉宾·白帝子女士登场!”

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一时间,整个比赛现场都沸腾了起来。

白帝子诶!

十四岁的东夏第二!

全世界最年轻的受加冕者!

最重要,还是一个漂亮小姐姐!!!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升起了浓浓地期待。

只有槐诗一个人,内心之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等,这么严肃的场合,应该……不会吧?

第二百零七章 嘉宾

然后,一直到慷慨激昂的音乐演奏完毕,入口处都没有一个人走进来。

在寂静的直播间里,谛听的笑容已经僵硬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咕咕咕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万幸的是,就在谛听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入口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在聚光灯之下,一张柔和的笑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止是槐诗,就连谛听都愣在原地,看过去的眼神分外错愕起来,就好似在问‘怎么是你!’

如同漫长的旅行之后终于归来,那个女人背着巨大的背包,头上带着遮阳帽,手里还提着一支登山杖,风尘仆仆。

可笑容却明媚又清晰。

环顾四周,便忍不住有些错愕:“诶?在直播的吗?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原来你还知道么!

谛听带着僵硬地笑容,瞪大眼睛把‘你怎么在这儿’的眼神丢过去,然后来者回头看了一眼,也瞪了一下眼睛,把‘一言难尽’的意思丢了回去。

然后谛听再甩过来一个眼神问‘我特么就知道她又不见了,但她不是刚刚还在后台么究竟去哪儿了?,来者再甩过去一个‘紧急任务被叫走了我来顶班’的眼色。

两人用眼神完成了交流。

才怪。

完全是鸡同鸭讲。

到最后两人在短短的几眼之内达成了共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就这样吧。

眼色丢的太多,谛听的眼角都已经开始抽搐了,看上去口歪眼斜。

干咳了一声之后,他对场内的观众说道:“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现场嘉宾,白……咳咳,白泽女士。请白泽女士跟现场的观众们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呀。”

白泽颇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挥手向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语气柔和。摘下遮阳帽之后,黑发便如同流水一般洒下来,竟然一直铺在了地上,像是溪流一样蜿蜒开来。

笑容明媚。

这就是战斗力还在符残光之上的白泽?

槐诗疑惑地皱起眉: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能打的样子啊!

倒不如说,完全不能打的样子!

松懈的姿态,还有困倦的样子,看源质波动的话似乎也是相当普通的五阶水准,不,还低于五阶一般的水准……

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屏幕上现场观众的异常。

当听闻白泽代替白帝子来进行解说的时候,现场的观众同时陷入了错愕之中。

有一拨人在反应过来之后,忽然瘫在椅子上发出失落地叹息声,而另一拨人愣了一下之后就忽然兴奋了起来,欢呼的声音更大了。

赞诶!

虽然小姐姐看不到,但可爱漂亮的大姐姐也可以啊!

紧接着,两波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嫌弃的眼神就激烈地仿佛要冒出火花来,仿佛看到宿敌那样的。

但不知为何,僵持在瞬间消失了,不约而同的,两边的人眼神透露出一丝柔和。

达成了理解。

啊,萝莉控也没有错,只是小的时候有阴影而已……对,没错,御姐控也没有错,只不过缺少一些母爱……

古怪的念头忽然从他们的脑中升起,令争端不见,一片和平。

宛如幻觉。

当白泽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原本浮躁万分的比赛现场,瞬间都宁静了下来,如同被赋予了智慧和耐心那样的,心神平静。

每个人都好像有所领悟,彼此拈花微笑,万分和谐。

除了谛听。

谛听的脸都要绿了,疯狂地给白泽甩眼色,让她赶快把自己的神迹刻印给收起来,再这么相亲相爱下去,比赛都没办法继续往下办了!

大家还打个屁啊打。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互相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就完事儿了。

白泽好像也察觉到了不对,露出一个尴尬地微笑,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登山杖……瞬息间,宁静不再。

那群萝莉控的脑子绝对有坑……有一个算一个的去枪毙一次总没错……那群喊着大姐姐真好的傻逼究竟在想什么,这么缺母爱的话回幼儿园里去啊……

和平转瞬即逝,此刻纷争如同火上浇油那样的越演越烈,每个人的眼神里好像都喷着火一样,遍布血丝。

谛听的长发之下,耳朵动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手掌疯狂向白泽打手势。

ok了ok了,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咱么这是主持比赛,不是要让现场的观众开始自相残杀……

不止是现场,哪怕是在分会场中,此刻也已经剑拔弩张。

数十只钢铁巨鹅的弹压竟然一时间有些无法压下那种诡异又阴沉的气氛,所有人都磨刀霍霍看着彼此。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不敢小觑任何五阶。

倘若不是命运之书在手可以随时翻找记录的话,他甚至无法发现赛场中如此突兀的变化,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异常。

自然而然。

不论是平静祥和的安宁还是剑拔弩张的躁动,都好像正应该如此一样,让人连反抗都不知道如何反抗。

随着倒计时最后一秒度过,主持人和嘉宾之间尬聊互动终于结束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谛听率先抬起眼睛,向着摄像头,露出喜气洋洋地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朋友们,爆竹声声除旧岁,桃符万……等一下,我操,提词器给我换一个,这是过年的那个,对,就这个。”

毫无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之后:“总之,随着整点的到来,我代表组委会正式宣布——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正式开始。”

那一瞬间,槐诗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轰鸣。

脚下剧震。

就好像刚刚坐在电梯里一样的古怪感觉重新泛起,令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握住了椅子的副手。

紧接着,他就看到苍白的天和地陡然一震。

原本泛着纯白光芒的顶穹,竟然打开了……显露出头顶的涌动的阴云,还有远方传来的深沉雷鸣。

漆黑的天幕之下,有潮声的巨响此起彼伏。

浓厚的水汽和飞溅起的水滴汇聚成粘稠的雾气,从渐渐开启的顶穹之上泄露下来,所有人都感觉脸上一湿,槐诗看到头盔前面的玻璃上迅速地凝结出了露水。

雷鸣自阴沉的天穹之上横过。

轰鸣巨响。

倾盆的大雨在瞬间汇聚而成,向着尘世洒落,可是却未曾落在槐诗的身上,在错愕之中他发现,那雨水竟然是逆着天空,向上而起,自无穷尽的潮水之中飞出,消失在了阴云和雷光之中。

飓风呼啸,迸发轰鸣。

顶穹终于完全开启至了两侧,槐诗终于窥见自己身在何处。

在这逆雨之中,他们正处于一架庞大的货轮之上,坐在焊接在地板上的椅子上,好像货物一般安安静静地待在货仓里。

汹涌的潮水和海浪不断地涌现,戏谑地拨弄着这一艘庞大的货轮,把弄玩具一样,轻易地摇摆、抛弄、飞起再落下,撞碎了迎面而来的海潮,向前轰然前进。

黑暗的暴雨之中,远方响起了呼应的低鸣。

于是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迸发。

汽笛声和探照灯将雨幕和水雾撕碎了,展露出其他一同在这无穷尽的海洋中乘风破浪的货轮。

来自其他分会场的升华者们错愕地隔着雨水环顾着彼此的存在。

只有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抬头,看向头顶渐渐消散的阴云。

“妈的,不会吧……”

随着他的低语,头顶的雷霆和阴云在雨水的冲刷和撼动之中,终于撕裂了一道庞大的缝隙,自那处,到这处,好似横跨了千万里。

展露出了‘天空’的摸样。

不,那应该才是真正的大地才对……

就在黑暗的环绕之中,槐诗看到了,那一座沉寂的庞大城市……就好像沉在海中那样的,黑暗如潮,肆虐在那隐约的模糊轮廓中。

整个城市如同在海中腐烂的鲸鱼,在无形的黑暗之潮里沉浮,显露出衰败诡异的气息。

此时此刻,槐诗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身处于边境之中。

确切的说,应该是置身那一片高悬与所有亚洲边境的暴虐之海上,在巨鹅企业的巨轮庇佑之下,一路乘风破浪,向着‘脚下’的那一片城市渐渐接近。

兴奋。

一阵兴奋的感觉从山鬼的圣痕之中流溢而出,令槐诗感受到此刻自己体内那一道奇迹的期待和渴望。

还有和那一座城市中黑暗所产生的深深共鸣。

无需语言的提示,他便已经知晓,那恐怕就是这一次新秀赛所准备的赛场了。

远离了现境和庇佑和边境的星火之光。

一处毋庸置疑的地狱。

就在现场直播的镜头映照出城市轮廓的瞬间,所有特等席上的观赏者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紧接着,在前方,瀛洲鹿鸣馆的代表,那一位风度翩翩的苍老公卿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抗议!抗议!”

他愤然起身,向着代表社保局的年轻男人怒吼:“我要面见玄鸟阁下,立刻!”

被称为大表哥的年轻男人回头,眉毛挑起,显露出古怪的神情:“玄鸟阁下正在检阅稷下的工程,倘若您有会面要求的话,可以通过外交部进行转达。”

“何其荒谬!”

苍老的公卿瞪大眼睛,怒视着他:“对于东夏的举措我们表示严重的抗议!这样对我国的领土和主权行驶的干涉我们绝对不会允许!”

一时间,所有明白过来的人都露出了暧昧地笑容,并不没有在社保局和鹿鸣馆的矛盾之中搀和,反而露出看戏的神情。

第二百零八章 星坠如雨

“你要抗议啥?”

大表哥依旧淡定,放下了手中的水果,挠了挠头,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似乎您对新秀赛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但这应该和东夏社保局无关吧?如果您有什么意见的话,应该直接向组委会和天文会进行反应才对。”

“这难道不是东夏谱系的阴谋吗!”

老公卿恼怒地指着屏幕上浮现的城市画面,白须剧烈地颤动着:“难道说,你们对此一无所知!”

“啊,要说一无所知的话,大概只有您一个人一无所知吧。”大表哥冷淡地回答,“比赛规定是由赛事组委会和天文会商定完成,有关这一项特殊的安排,已经按照流程提前进行了一个月的公示,难道您没有察看么?

很遗憾的是,就在……恩,一分钟之前,公示期已经结束了,因此,你们的抗议和反对应该是无效的。”

“公示?”

老公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恨恨地摆了一道,强行压下了怒火,“在哪里公示?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就在新秀赛的网站首页啊。”

说着,大表哥抬起了手机,向着他展露出屏幕上的画面——就在明日新闻的赛事首页的最下方,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广告中间……那一行拿着放大镜几乎都看不到的像素点。

“你看,只要点击这里,放大,放大,再放大……每一个字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表哥将那一行微尘一样的字迹放大,斜眼看着老头儿:“老大爷,时代变了,您也该学着用一用智能机了吧?”

随着他话音一落,老公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限。

而屏幕上,骤然有无数星辰的辉光升起。

就在阴暗的天地之间,暴雨中,槐诗再度听见了破空的轰鸣。

不止是此刻他们所在的货轮,所有排成一字在潮水和暴雨中乘风破浪的钢铁之船,此刻的船身上都升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炮管,瞄准了‘下方’黑暗中的城市。

下一瞬间,无数火光迸射而出。

璀璨的七色光芒自炮身中飞射,‘冲天而起’,拖曳着一道道漫长的尾迹,向着下方的黑暗城市中坠落而出。

上千!

上千颗宛如星辰的光芒飞射。

靠着自己完全凌驾于常规之上的动态视力,槐诗竭尽全力地看过去,终于在雨幕和雾气的阻拦中窥见了星辰的正体。

那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铁箱,可各自又带着截然不同的色彩。

大多数都是纯白,在那其中,混合着数百道紫色,但更吸引人目光的,乃是混杂在其中无比稀疏的淡金色,还有数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璀璨暗金……

那些色泽不一的星辰在瞬间便落入了城市之中,分部毫无规律,但有紧接着,光芒消散,再也难以窥见踪迹。

下意识地,槐诗掏出了命运之书,将自己的源质疯狂灌输其中,照下了城市的轮廓之后,将那些暗金色光芒坠落的位置一个个标记了上去。

十七个。

一共十七个暗金色的箱子。

他还没有标完,就听见了来自谛听的声音。

这一次再不是从屏幕之中,而是来自天地四方的轰鸣,这位东夏谱系有数的高手终于显露出自身的力量,声音好像是万物震颤中迸发,哪怕巨响轰鸣,依旧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响起。

“那么,接下来我将宣读这一次比赛的规则,请选手们仔细聆听。”

“这一次的比赛将在各位下方这一座深度四的地狱之中进行,而具体的比赛方式,各位想必已经猜到了。

一旦降临在城市之中,就再没有任何规则和律令的限制,各位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找物资和装备武装自己,击败自己的敌人,完成被赋予的系统面板上显示的任务,并得取最终的胜利……为了保证赛事的观赏性,我们为诸位参赛者还准备了一层神秘的惊喜。”

随着他的话语,在货轮之上,不断有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被抛出,坠入了下方的阴云中,轰然破碎,无数铁片自其中飞舞而出,彼此衔接,形成了宛如卫星一般的悬浮物。

一层若有若无的光雾从其中飞洒而出,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内。

由创造主所奠定的规则施加在了城市之上。

改天换地。

紧接着,一点点光芒落在了所有的参赛者身上,一个虚拟的界面自灵魂之中浮现,显示出参赛者的身份信息和目前的积分以及触发的任务。

“现在,组委会已经使用巨鹅集团的‘心悦框架’将整个赛场改造完毕,除了系统面板之外,还被赋予了虚假生命。在框架内,被杀死的参赛者将会自动退场,不会有生命危险……便于参赛者们尽情施展自己的本领。

不过出现某些预料之外的状况的话,心悦框架恐怕难以护持周全,因此,倘若感觉不支的话,请尽早前往外围地区的指定地点申请退场。“

如是,将充满恶意的规则宣读完毕之后,谛听最后说道:“那么,接下来各位可以自行选择空降的地点,在船队掠过赛场之后依旧没有进入赛场则被视为弃权。

十秒钟之后,比赛正式开始,祝大家游戏愉快。”

倒计时开始。

十……

九……

槐诗回忆着谛听所宣讲的规则,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倒计时已经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转瞬间,在轰鸣之中,时间归零。

比赛正式开始。

数十道流光自从货轮之上升起,飞向了下方的黑暗中,在半空中便开始了激烈的交战。

槐诗下意识地想要按动按钮,可心中旋即咯噔了一下,在最后的瞬间,缩手回来。

抬头,看向船队行进的方向。

回忆起刚刚群星坠落的位置。

就在正前方的那一片庞大城区之中,正有一大批箱子集中坠落的密集区域。

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至少有三个暗金色箱子坠落在了那里……

如今,整个赛场都已经被创造主的规则重新奠定,在‘心悦框架’的笼罩之下,整个比赛已经可以视作一场大型的虚拟潜入游戏。

白嫖了这么多年的游戏之后,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巨鹅的尿性么?

那些盒子恐怕就是组委会所准备的‘惊喜’!

再怎么看,把金灿灿的东西先抢在手里总是没错的吧?

槐诗屏住呼吸,按捺中躁动的心,等待着船队缓缓地向前,一寸寸地掠过了头顶黑暗的城市,直到接近了那一片距离的瞬间,率先按动按钮。

转瞬间,光焰笼罩了他,腾空而起,向着‘头顶’那一片黑暗中的城市坠落而下!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了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自己的身后,有数十接近上百道光焰随着自己一起腾空而来!

群星坠落,向着下方的黑暗城池。

就在坠落中,槐诗不断地矫正着自己飞翔的弧度,意图最接近地向着盒子集中的区域坠落,可紧接着,便听到了脑后传来的沉重风声。

当他在猛然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着翅膀的影子扑面而来。

半空之中,那一个化作飞鸟的升华者悍然向着槐诗出手了,燃烧着火焰的利爪横扫而过,抓了个空,可依旧将槐诗身上帮助他飞行的光焰扫灭了。

看到那个人影在半空中翻滚着,胡乱地向着地面落下,再也没办法调整方向,羽翼升华者冷笑一声,双翼一震,加快了速度向下坠落,可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后退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猛然向后拉出。

剧烈地下坠中,飞鸟一顿,愕然回首,看到了缠绕在自己小腿之上的绳子……还有借势反扑回来的槐诗。

“有翅膀了不起是吧?”

嘭!

槐诗的双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之上,禹步顿落,几乎踏断了他的脊椎骨,可紧接着,就在剧烈地翻滚和坠落中,绳子从敌人的小腿上松开,又如蛇一样向着飞鸟升华者的脖子上套出。

收缩。

就好像缰绳那样,猛然扯紧!

飞鸟升华者吃痛,羽翼下意识地张开,坠落的驱使一顿,再然后,便感觉到后背上那个王八蛋又抬起了脚,蹬在了自己后脑勺上。

不满于他折腾半天之后放缓的速度,勒紧缰绳,冷声下令:

“速度快点!”

槐诗手中源质一催,大量负面源质就顺着悲伤之索投入了脚下飞鸟升华者的躯壳之中,炸了他一个头晕目眩,强行逼着他放快了速度。

一个停顿,后面的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枯瘦的男人,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飞在空中,掠过了槐诗,苍白的面孔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双眼之中迸射毒火,没有打中槐诗,却击中了那一双展开的羽翼。

瞬间槐诗脚下的升华者便被烈火焚烧,两层夹击之下,消散为云烟,竟然率先出场了。

而就在半空之中,上百道坠落的光芒彼此碰撞,已经先行斗争了开来,坠落了不过数百米,便有好几个人还没入场,便已经在混战之中退场了出去。

没有飞行的能力,槐诗只能狼狈地翻滚着在半空之中躲避,手中的绳索不断地抛出收回,凭借着一个个目标借力躲闪,好几次差点被击中,更有多次完全抓不住目标。

脚下的城市越来越近了,更令槐诗诧异。

那一座城市并非想象之中的古老城池,反而更像是什么现代化的大都市,高楼大厦层出不穷,尤其是他们坠落的这一片方向,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高楼林立。

只是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也看不到灯光,只有舞动如活物的黑暗,还有一双双幻觉一般在黑暗中浮现消失的红色眼瞳。

有个贪图速度的家伙,笔直下坠,径直装上了尖锐的避雷针,当场退出了比赛。而就在一路歪歪扭扭的坠落,槐诗在扑面而来的飓风中辨别方向,甩出绳索,猛然捆在一座大厦顶层的栏杆上,改变了自己坠落的方向,斜斜地砸入了一座大楼之中。

巨大的钢化玻璃在哀鸣中破碎。

槐诗落地。

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十厘米的瞬间,他坠落的恐怖速度陡然一滞,坠落的力量被无形的力量抵消了,他在心悦框架的规则之中成功落地,滚落在满地的玻璃渣子中。

抬头望向破碎的窗外时,只看到星落如雨,将整个城市寂静的天空都点燃了。

他心里知道,终于在此时此刻……

比赛开始了!

第二百零九章 让我康康……

随着无数参赛者如星辰一般向着黑暗的城市之中洒落。

大屏幕之上,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开始迅速飙升。

“哇,一开始就有四十多名参赛者退场了呢,赛况真是激烈啊。”谛听用一种怎么听都像是幸灾乐祸地语气感慨道,“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争夺物品而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字一条,从四十直接跳到了一百六。

一瞬间,一百多人死了。

在刻意隔离开来的空间之外,心悦框架迅速调取出了刚刚瞬间的景象,在大屏幕上播放起了特写,生动地展示着死者的惨状。

观众席上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好几个三阶巅峰的参赛者都退场了啊,可惜。”

谛听啧啧感叹着:“在本次的参赛者中,据我所知有不少来历非凡的升华者……不止是局限于现境,还有诸多来自边境作战经验丰富的参赛者,甚至据说还有一位灾厄乐师也进入了会场,不知道大家会有怎么样的比赛成果呢,白泽女士你怎么看?”

他把话柄向着嘉宾丢了过去,示意大姐你别摸鱼了,赶快发表一下看法,不要让光让我一个人说,太尬了。

白泽想了一下,认真地问:“坐着看可不可以?”

“……”

谛听差点气得别过气儿去,幸好,导演室迅速抓了一段极其精彩的混战丢到了主屏幕之上,成功地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力。

就在一座公园里,为了争夺一个淡金色的箱子,十几名升华者刚一落地就开始了剧烈的战斗,就在混战之中,忽然有一道影子潜伏许久之后忽然抱起,扛起淡金色的箱子就跑,可旋即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触碰到箱子的实体。

等乱战中的强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一拳之下化为了灰灰。

“真遗憾呢。”

谛听的笑容嘲弄起来:“忘记提醒参赛者了,淡金色以及以上的箱子,只有满足了条件之后才可以打开……不过一般限制都不难,在附近好好找找,多半都会有线索,啊,打开了,打开了!”

随着地下水管的破裂,喷泉骤然涌现水花,向着四周泼洒,瞬间落在了箱子上,箱子迎盛开启,飞出了一双带着彩光的鞋子。

就在同时,原本掌控着局势、稳操胜券的升华者却在这短暂的愣神之后,被三个参赛者联手杀死,几个明显早就是一队的升华者直接抄起了鞋子,转身抛出场外,被队友接住。

换上了鞋子之后,队伍里速度最快的那个参赛者竟然幻化出无数残影,逆着重力在大楼之上奔跑跳跃,甚至还极其不合常理地在空中二段跳,瞬间就要将所有追踪者甩脱……

最后在远方一声轰鸣里,凌空爆成一团血浆。

狙击手!

靴子重新落在了地上,一尘不染,在狙击的掩护之下,拾取者迅速消失了。

“啊,那个是这一批金色装备里最好的一把远程武器啊。”

谛听错愕地挑起眉头:“这么快就被抢到了么?看来社保局这一队升华者的领先优势很大啊,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参赛者逆风翻盘呢。”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评判起来语气中却带着得意,恨得其他人牙痒痒。

无数激烈对战的镜头从屏幕上闪过,可很快,第一件暗金色宝箱终于被人发现了,战况再次陷入了胶着和激烈之中,看得人目不转睛。

“胜负难料呀。”

谛听感慨,“有实力的人败在暗算之下,阴谋计划又会在混乱的局势里面目全非,上座部密宗的种子选手·大蛇竟然直接退场了……完全没想到,白泽女士你觉得呢?”

生怕她这一次再说出什么鬼话来,他补充道:“什么样类型的参赛者能够在起跑线上的争斗里占据先机呢?”

“恩,难说诶。”

白泽愣了半天,好像思考一样,最后敲了一下掌心,点头说:“看运气吧,运气好的人一定能赢。”

“……”

谛听的表情抽搐起来,努力地挤出笑容:“能不能更具体一些?”

“具体的话,我看看……”

白泽抬头端详着面前屏幕,看到无数升华者闪过的镜头,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个影子:“我看他好像运气就很好的样子,成绩十有**应该会不错。”

“……”

谛听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狠瞪了白泽一眼,顺着白泽所指的人看过去,然后愣了一下。

在屏幕上,是一个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头上带着一个漆黑的头盔,浑身都笼罩在防化服一样的长袍中,看上去鬼鬼祟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数据显示……

“才二阶?”

谛听摇头,旋即不以为然起来:“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槐诗才不知道自己被白泽钦点了运气好。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好像坠落到了某个写字楼里一样,当他环顾周围的时候,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隔间还有工位,角落之中竟然还盛开着几盆绿植。

但诡异的是,整个公司里都落满了尘埃,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在脱离了现境之后的地狱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但发现一座同样处于现代文明的城市却让他感觉到有些古怪。

而就在同时,他已经听见了破碎的窗外远处传来的轰鸣。

落地的升华者们已经大打出手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大楼内,一道璀璨金光竟然突破了层层楼板,冲天而起,一个豪迈的声音随之扩散向四面八方。

“——哇!金色传说!!!”

这么快!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开场在不到三分钟,一个暗金色的盒子,已经被打开了!

瞬间的静寂,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升华者都疯狂靠拢了过去,斗争越发激烈,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紧接着,便看到一阵刺目的白光自不远处的大楼内迸射而出,所过之处,一切试图接近的升华者都僵硬在了原地。

紧接着,寒风一吹,就无声坍塌做了尘埃。

一道光报销了至少几十个参赛者!

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没有时间再观望了,早在坠落之前他已经看好了方位,根据命运之书的记录,正好有一个盒子坠落在这一栋楼上才对。

但下来的时候,所有楼顶却看不到任何的痕迹,那些盒子应该已经藏在楼里。

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光焰越来越多,参赛者一个个落在地上,向着这里冲过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来第一枚暗金色宝箱已经尘埃落定了呢。”

大屏幕上,谛听颔首,低头看向不远处第二点亮起的光芒,惊奇地挑起眉头:“第二枚暗金色宝箱也被人激活了?动作真快啊。

诶?好巧,刚刚被白泽说运气很好的参赛选手也在那里。”

谛听微笑着,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调过去,“正好,让我们看一看那位参赛选手的表现……”

来,让我康康,你发育得正……

嘭!

屏幕瞬间切换,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便听见一声脆响,紧接着,一片猩红的血浆迸射在了镜头之上,吓得不知道多少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卧槽,什么鬼!

十秒钟前。

就在槐诗冲出门外,就看到走廊的尽头躺着一个银白色的巨大铁箱,紧接着,玻璃在轰鸣中破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升华者冲了进来。

看到了不远处的槐诗,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到身旁的铁箱,旋即大喜,伸手探向了那个铁箱。

于是,在巨响之中,铁箱分崩离析。

一把铭刻着华丽图纹的霰弹枪自光芒之中浮现,落入他的手中。

当他狞笑着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槐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跺脚。

楼板陡然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就看到槐诗已然摆好了架势,向着自己的胸膛,捣出了一拳。

鼓手!

雷鸣迸发。

甚至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那个人便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胸前,俨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凹陷,深深地贴着背脊,已然是被打穿了。

“谢谢昂。”

槐诗伸手,捡起地上的霰弹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大概有六发的样子,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手的面孔,正准备扣动扳机,却犹豫了一下。

那人眼看到槐诗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顿时大喜,张口准备求饶开条件,就看到槐诗把枪身调转过来,抡起了枪管,好像抡锤子一样,横扫而过。

嘭!

好像砸烂了一个破柿子。

混合着凄红和惨白的色彩迸射出来,几乎将半面墙都溅射覆盖在了其中。

一击了账。

子弹只有六颗,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嘶!!!”

刚进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观众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后面的影像记录补充了前因后果之后,越发地兴奋。

这么刺激的吗?

就连谛听也在略微的错愕之后,在桌子下面向导演组比划手势,让他们多调几个镜头过来。

有好几个升华者接近了。

他有预感。

接下来一定有个大新闻!

第二百一十章 畜生!你摸到了甚?

而随着死者烟消云散,槐诗却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一个铜板从原本尸体所在的地方落在了地上。

当他低头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瀛洲古代样式的小判。

沉甸甸的,面值为一两。

不知道有什么用,姑且收起来。

槐诗扛着枪就向着楼下冲。

时间宝贵,他直接撞开门想要走楼梯,结果迎面就遇到了两张错愕的面孔。还有一个跟在后面的人低着头向上冲还在喊:

“绝对是这里没错,我记的清清楚……我操!”

三个人。

根本没有多说废话,槐诗抬起枪口,扣动扳机,冲在最前面的人倒飞而出,旁边的那个人也被飞迸的灼红钢珠泼成了血葫芦。

可子弹竟然嵌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伤及内脏。

是个防御专场,起码三阶。

那个人竟然也是一条硬汉,吃了槐诗半枪之后,竟然一声不哼,直接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脚下台阶都被踩碎了,速度奇快。

那一把枪绝对是开箱子出来的产物,威力奇大,就连自己都没有防御住,绝对不能给槐诗再扣动第二次扳机的机会!

然后,就看到槐诗随手将霰弹枪抛起至空中,竟然向着他扑了过来。

一个跳劈!

斧光闪现!

沉重的斧刃直接楔入了对手的脑门之中,愤怒迸发,撼动源质,瞬间的错愕之中,槐诗起手就是一个四四拍。

动次打次。

瞬间擦身而过之后,贯入了他胸膛的祭祀刀才喷出了炽热的血雾,当场了账!

这么多装备!

这个王八蛋……究竟开了多少箱子?

在震惊之中,那个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仰天倒下,留下了绝望的质问:“为什么这里也有氪金玩家?”

而槐诗,已经踩着他的尸体,凌空跃起,反手接过了空中落下的霰弹枪,对准最后一张扬起的面孔。

扳机扣动。

落地的瞬间,三枚飞舞在空中的金小判被他信手抄起,塞进口袋,奔跑在继续。

他的双手不停,将杠杆式的霰弹枪随手掰开,甩出了炽热的弹壳之后,塞进两枚子弹进去,枪身合拢,而他的脚已经踹开了一扇房门,看向后面的房间。

搜索开始。

而直播间,已经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就连观众都被那干脆凌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作战方法给吓到了……

一个瞬间,三个参赛者砍瓜切菜一样地被爆了。

谛听原本戏谑的笑容抽搐了一下,趁着镜头的转换,他低头猛翻起了参赛资料,他真想知道是哪个边境里跑出了一条这么能打的牲口来……

当他看到提词器显示的资料,看到果园健身房那一条培训记录时,眼角便狂抽起来:妈耶,老子才半年没回现境,诸红尘那小鬼是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条凶残的家伙出来的?

等等,天文会?

这小老弟的背景有点复杂啊……导演,再加两个镜头过来,让剪辑打起精神来,接下来两条剪得好恐怕就要发奖金了!

随着他暗中的运作,好几个原本全场交叉闪现的镜头统统固定到了槐诗的身上。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究竟是鹿死谁手。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三分钟过去了,槐诗已经搜索了两层楼,依旧没有发现暗金色宝箱的存在,内心越发焦急,他能够听到,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了。

可就在狂奔之中,他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向右手方……

电梯

就在电梯门的缝隙之后,有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

在那里!

可楼层表之上,数字却在飞快地变化,电梯在下降!

槐诗一愣,恼怒自己竟然漏掉了电梯的同时,斧子和祭祀刀甩出,强行将电梯的门撬开,顺着迅速下降的钢铁线缆向下看去,只看到在黑暗中迅速下沉的电梯厢。

“啧!”

槐诗摇头,随手扯过了一条钢缆,向着下方跃出。

风驰电掣的追赶开始!

那一瞬间,电梯却既然而至。

被人按停了。

电梯里,窃喜地升华者看着面前那一轮虚幻的金色光芒,随着电梯的下降,光芒渐渐凝实,每下降一层,宝箱的轮廓就越发地清晰。

可他来不及得意,就感觉到电梯猛然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右侧,却发现右侧的门紧闭着,左侧却听见了开启的声音。

糟了,这电梯是双开门……

来不及回头,他的脑袋就被突入者一拳打碎,突入者狂喜地伸手,抚摸着面前越发凝实地包厢,惊喜地回头向着同伴呼喊:

“我摸到了!”

轰!

电梯一震,顶穹被斧刃撕裂,燃烧的山鬼倒持着祭祀刀,从天而降,“畜生,你摸到了甚!”

祭祀刀的刀锋自头顶贯入,了账!

槐诗抬手,扣动扳机,将电梯外端着冲锋枪的参赛者报销掉,尸体倒飞而出,可他手中的p-90样式的微型冲锋枪还有金小判却随着槐诗伸手,被一根绳子缠住,拉扯,落入了槐诗的手中。

电梯门合拢。

下降开始。

瞬息间的交手,看似简单,可槐诗已经拼尽了全力,抵达了往日不曾抵达的极速,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瞬间,便暴力输出,解决了对手。

否则一旦陷入了纠缠的话,就不知道鹿死谁手。

就在他身旁,随着电梯的下降,宝箱,再度凝实了一一分。

电梯还在下降。

不知道有多少脚步声已经向着电梯的方向冲过来了。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电梯猛然一顿,再度开启,这一次,腥风从两侧呼啸而来,两边的升华者竟然不约而同地发起了袭击。

然后,撞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之上。

随着两把武器喷出炽热的火光,一个人影倒飞而出上,被霰弹枪打成肉泥,但左边的门外,一道虚幻的影子飞扑而入,速度奇快,冲锋枪的扫射没有霰弹枪的弹雨覆盖面广,竟然给他躲过了。

紧接着,身体骤然虚化,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炽热的冲锋枪,直直地扑向了槐诗的身体之中。

电梯轰鸣巨响。

在槐诗的践踏之下。

不假思索,槐诗向着他横跨出一步,手臂扬起,手肘如铁杵到处,鼓手的劲力迸发,雷鸣炸响。这不是刻意的招式,也不是蓄意的连击,只不过是在本能的推动之下,一记自然而然的却又纯属无比的‘里门顶肘’!

啪!

好似一个水泡破裂了那样。

在贯穿虚实的鼓手劲力爆发之下,虚化的升华者当场爆炸,血浆飞迸,将半截电梯都染红了。

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随着左臂手肘的顶出,握紧冲锋枪左手对准了头顶电梯破裂的顶穹,扣动扳机。

破空的呼啸中,那个学着槐诗直接从楼上跃下的升华者却没有应声变成金小判,而是手臂之上骤然展开了一扇罗马式的方盾,挡住了子弹,整个人合身撞入了电梯之中,令整个电梯再度一震,脚下的地板发出哀鸣。

不等他落地,槐诗故技重施,甩掉了手中的冲锋枪,斧刃浮现,兜头便斩!

崩!

斧刃被罗马方盾挡住,紧接着,锋锐的方盾边缘如重剑向着槐诗斩了过来。

槐诗撤身躲闪,那人却扬手甩出了藏在盾后面的一支短棍,圣痕展开,电光自短棍上迸发,直捅槐诗的面孔。

猛然间,伸出的手臂被槐诗霰弹枪的枪管猛然支起,炽热的枪管砸在皮肤上,嗤嗤作响。

一击不中。

而槐诗的斧刃则在半空之中化作了祭祀刀,向着他伸出的手臂斩落。

敌人连忙撒手。

瞬间的交错,砍掉了他三根手指。

但大盾却再度抬起,挡住了槐诗顺势劈过来的刀锋。

“!……”

盾后的升华者眼见不好,立刻用拉丁文扬声喊道:“箱子留下,我们七星集团交你这个朋友!”

“呵呵!”槐诗嗤笑,自猛攻之中用瀛洲语反唇相讥:“你这个朋友,我们鹿鸣馆不想交!”

可对手却并不等槐诗的回应,只是为了找到重整旗鼓的空隙,在瞬间的停滞中,他竟然将身子藏在方盾之后,猛然向着槐诗顶过来。

电光迸发。

在狭窄的电梯之中,风雷之声隐现,真要被撞中了,恐怕和被卡车撞中没有什么区别。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槐诗转身踏步,擦着大盾的边缘躲过。

就在转身的瞬间,杠杆式霰弹枪猛然掰开,甩出了两枚炽热的弹壳,留下一道硝烟的痕迹,两颗新的子弹便已经填入了枪身之中。

咔擦一声。

枪身合拢。

随着盾牌砸在电梯的渐渐合拢的门上,巨响迸发,那一扇门在盾牌的冲击之下竟然好像遭遇了炸弹一样,向外飞出。

整个电梯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可紧接着,那个人便感觉到灼红的枪管顶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轰!

金小判落地。

可破碎的电梯门外,激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崔理事报仇!”

两张愤怒的面孔自拐角之后浮现,径直扑向了槐诗。

槐诗扬手,接住了落下的p90,对准头顶,扣动扳机。子弹扫射在头顶的电梯井中,尖锐的声音不断迸发,转瞬间,传来一声钢缆断裂的沉闷声音。

电梯坠落,向下。

拜拜了您呐!

从一开始的突袭,再到接下来的凌厉应对,近乎凶悍的战斗风格不只是惊掉了观众的一地眼球,就连特等席的位置里,也有不少观赏者啧啧感叹,赞叹鼓掌。

只有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坐在角落里,瞥了鹿鸣馆的老头儿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这个仇先记下了。

而鹿鸣馆的老公卿在七星集团的瞪视之下,也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更多的却是一脸懵逼和悲愤。

不对啊!

我没有我不是啊!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

“哈哈,那个小子,果然有一手嘛!”

大表哥轻声笑了起来,“只不过,接下来可没那么好搞咯……雪涯那丫头片子,有的时候就连我都会很头疼啊。”

屏幕上,局势突变!

第二百一十一章 哇!金色传说!

随着缆绳的断裂,电梯一坠便掠过了三楼,安全闸合拢的尖锐摩擦声随着火花一同迸发,可是却难以遏制住向下的惯性。

千疮百孔的电梯依旧在下降。

可槐诗却无声中感觉到了一阵恶寒,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只看到扭曲的电梯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

一个纤细的身影已经凌空向着槐诗飞下。

手指虚虚向下划出。

在那一根手指的面前,不论是墙壁、线缆、还是电梯的外壳,都尽数向着两侧拆分开来。并非是暴戾的摧毁,倒像是打开了一扇门那样,轻松简单。

让那个身影畅通无阻地扑入……

三阶巅峰!

不折不扣的三阶巅峰!

槐诗感受到的,是甚至比社保局监狱里那个梦魇还要棘手的恶寒!

不知潜伏了多久,窥清了槐诗的底细之后,那个人暴起出手,将一切阻碍节节贯穿,直指槐诗的要害。

然后,她便窥见槐诗的黑色的头盔下,一双猛然亮起的鬼火。

劫灰和心毒组成的漆黑的魇雾如潮水一样升起,向着那个冲进来的女人卷出。

什么鬼?

那个女人一愣,划下的手指不停,无形的力量强行将恐惧光环的雾气拆分了开来,可向着两侧卷出的雾气之后,却有一截璀璨辉煌的十字枪刃呼啸而来!

悲悯之枪呼啸,迸发龙吼,枪刃在源质的灌输之下,亮起了如火焰的辉光!

瞬间的应变,已经奋尽了槐诗的全力。

可在半空之中,那个女人的身影却骤然掀起了水波一般的涟漪,槐诗眼前毫无由来的一花,刺空了?

可旋即,涟漪消散,那女人已经趁着槐诗瞬间错愕躲开了一枪的突刺。

这是……幻术?

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重振旗鼓,向着槐诗攻来,可槐诗却冷笑,枪刃一颤,龙血飞出,落在了她的脸上,瞬间,束成数十根细小发辫的头发便泛起了一丝苍白。

气力消散。

“同归于尽吧!”

槐诗咆哮,扬手,甩出了一颗手榴弹。

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那女人面色骤变,迅速后退,身后的电梯仓随着她的后退,竟然开启了一道任由她出入的空隙,在她离去的瞬间旋即合拢。

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槐诗的手榴弹爆发了。

冒出一阵浓烟和几颗火花。

落在地上,摔成了四瓣,迅速消散为源质。

被糊弄了!

女人愣了一下,只看见合拢的电梯之后,那个人影向着自己挥手道别。

电梯下坠。

已经追之不及。

一楼,到了。

在槐诗的身旁,那一具暗金色的宝箱彻底地凝实,少年再无犹豫,伸手按落,便看到了一道璀璨的金光冲天而起。

“哇!金色传说!!!”

豪迈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宝箱洞开。

可槐诗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死亡预感便再度爆发,让他猛然扑在了地上。

紧接着,在轰鸣之中,还没有开启的电梯门轰然破碎,浮现出一个大洞,紧接着炽热的子弹擦着槐诗的头盔,贯穿了电梯内的空间,向着另一侧已然没有了门的电梯外面飞出,砸在了空旷大厅里的廊柱之上,穿出了一道足足有马克杯大小的裂口。

瞬间的抬头中,槐诗只看到子弹破开的大洞外面,大厅之中空无一人,隔着轰然破碎的钢化玻璃门,数百米之外的大马路上,有一个消瘦的身影正蹲伏在地。

手中翻着淡淡金光的修长枪械笔直地瞄准着槐诗所在的电梯。

狙击手?!

这特么才开始多久,就有人捡到了八倍镜和九八k?

槐诗伸手,往地上一拍,魇雾升起,遮蔽了他的身影,紧接着,他捞起了宝箱中的东西——竟然是一枚沉重的臂甲,还有……一本厚厚的说明书?

神他妈说明书!

他来不及看,直接把说明书派进了命运之书里,靠着源质强行读取,而手中却争分夺秒地抱起了臂甲冲向电梯门外,生怕楼上那个诡异的女人再追下来。

狂奔之中,他刻意躲避着狙击手的瞄准,藏身在廊柱之后,瞬间就快要从大厅前台的后门处逃走。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震,胸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血浆飞迸。

重创!

再然后,枪声才突如其来的响起。

被打中了?

槐诗不可置信地回头,只看到一根根大厅的廊柱,他确实是藏身在障碍物之后的,可子弹究竟是怎么打中自己的?

难道是传说中扣动扳机的时候抖一抖子弹就可以拐弯的枪斗术?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一点了吧?

在他的脚下,一块石屑飞迸起来,打中了槐诗的脸,令他低下头,看到了脚下不远处被子弹所击出的裂口。

以及,自己被子弹击中的影子……

含沙射影。

——东夏谱系的三阶圣痕·蜮!

这也能行?

槐诗猛然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而他已经无路可逃。

“大姐快上!那个人已经被我打中了。”

在源质的链接中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别被他跑了!”

“收到!”

在二楼,破开楼板直追而来的叶雪涯忍不住兴奋地握紧了拳头:“洛慎干得好!”

紧接着,最后一层地板在她的手指之下向着两侧分出,她从天而降,落入了大厅之中,兴奋地抬眼望向前方。

然后,愣在了原地。

人呢?

顺着地上的鲜血,她抬头看去,只看到半路之上血迹就断了,而空空荡荡的大厅里根本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很快,叶雪涯的视线便锁定在了大厅后方,前台处的那一张巨大的桌子。

“躲在这里么?”

她信手一划,猛然扑出,然后扑了空。

桌子后面空无一物,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死寂之中,叶雪涯环顾着四周,陷入茫然。

人呢?

去哪儿了?

触目所见,只有一张被分开的桌子,两把椅子,还有大厅左侧的几张沙发,两盆干巴巴的绿植。

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跑了?”

叶雪涯不信邪的将整个大厅翻了一遍,甚至把脚下的地砖都拆开了好几块,确认没有了任何可以让人藏身的地方之后,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满地狼藉的大厅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好几个明显来晚了的升华者不信邪地上楼搜了好几遍,又悻悻离去了……

许久,许久。

就连直播间的摄像头都因为没什么好料撤走了之后,一个人影又突兀地从空气中浮现。

正是原本已经走了的叶雪涯。

她狐疑地看着四周,眉头皱起:“看来是真得跑了么?”

可隐藏在周围的‘军团‘却没有发现任何重伤的升华者里去。

难道那一件暗金级的装备是一件隐身或者帮助人逃跑的东西?

浪费了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没有时间再蹲守在这里了,她最后狐疑地看了周围一眼,按捺着心中古怪的感觉,转身离去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

远方传来了豪迈的呼喊:“哇!金色传说!!!”

大厅依旧寂静,只有角落里,那一盆绿植试探抖了一下。

寂静里,除了场外观众们的惊呼,没有任何异常。

绿植再抖了一下。

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确认叶雪涯那个女人终于走了之后,绿植的景象才骤然消散,显露出依靠在墙角已经快要死了的槐诗。

“妈耶,憋死我了……”

他带着那一件臂甲,在地上艰难地爬行,蠕动到了另一盆绿植的旁边,拔下了头盔,大口地深吸了两口,于是,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一些。

可胸前的大洞依旧未曾弥合。

抬起手,又灌了两瓶银血药剂上去之后,看上去总算是囫囵了。他手肘用力,撑起身体依靠着墙壁,余悸未消。

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一个不小心,就差点死在了出生点……

但这一切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这一轮争斗,毫无疑问,是他赢了!

槐诗抬起手臂,端详着手臂上样式古怪的臂甲,忍不住愉快的神情。

十七件暗金色装备之一,到手!

正是在最后的关头,槐诗囫囵吞枣地翻完了说明书,用它救了自己。

虽然没有刚刚那一件一道白光秒掉数十个升华者的暗金色装备那么恐怖,但其本身的力量依旧足够诡异。

‘幻象臂甲‘。

——全称为‘投币式便携全景模拟器‘。

没错,是要投币的,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见鬼设定。

根据说明书的描述,只要向其中投入死去选手留下的金小判,就能够将自己的外表完美地伪装成臂甲触摸到的任意物体。

只要是单独的,没有和其他的东西精密联系在一起的,都可以。

虽然只是虚有其表,可纯粹论表象而言,不会有任何被识破的可能。就连使用者的身体都会相应地放大和缩小,不会有任何破绽。

任何圣痕,任何边境武装都不可能在没有触碰到的情况之下识破它的幻象。

简直是蹲逼阴人、偷袭捅刀、潜入伪装的不二之选!

费用为一次一枚金小判,时间不限。

有耐心,你大可以蹲到天荒地老。

而它还有另外一个被称为‘完全拟态‘模式的功能,十分钟,消耗三枚金小判,将使用者伪装为任何一个在这件装备方圆五米内出现过的人。

完美模拟。

在沉思之中,槐诗抚摸着刚刚入手的装备,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搞事儿的笑容。

可旋即,脸色再度苍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不行,先苟一会,还得多磕一点……”

他看向四周的绿植,还不太够。

一分钟后,一块小小的石屑悄无声息地从大厅的废墟之中滑出来,在马路牙子上蹦蹦跳跳地,朝着公园的方向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逢魔时刻

“如今看来,第二件暗金色装备也已经被这位幸运参赛者入手了啊。”

此时此刻,主持着比赛的谛听垂下眼睛看到了导演室送来的分镜头,忍不住嘿染一笑,旋即就为其他的参赛者们感到怜悯了起来。

十七件暗金装备里最阴逼的一件被这么一条生猛的牲口拿到手,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啊。

根本不用想,现在暗网的赌场里,槐诗的赔率应该开始暴涨了……谛听挥手,拒绝了导演室递过来的那一张记着槐诗身份的纸条。

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急什么。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接下来让我们看看,第三件也是十七件暗金装备中唯一有次数限制的武器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屏幕之上,各处的争端依旧在继续,而退场的升华者已经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人之多。

开场才仅仅一个小时而已。

这样下去用不着七天,恐怕明天就能够决出胜负了吧?

才怪。

谛听隐藏着自己笑容中的恶意,眼神变得期待了起来。

直到现在,那群杀得这么开心的参赛者们都没有发现。

——从头到尾,自己都没说过这个游戏是大逃杀啊。

第一道考验,就要来啦……

“终于肯走啦?”

当小石子蹦蹦跳跳的逃走时,远方的大楼顶上,名为叶雪涯的年轻女子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可她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好像并没有追逐上去的意思。

在她身旁,端着枪的洛慎犹豫了一下,回头问:

“不拿下么?”

“拿下什么?”

叶雪涯回头,好像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思:“为什么要拿下?我们已经输了诶,连续被耍了三次……这时候气急败坏地冲上去喊着报仇,难道就能改变他从我们手里赢了一局的事实吗?”

“大姐你不要放虎归山就好。”

洛慎警惕地瞥了槐诗消失的方向一眼:“那个家伙,总让人感觉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这岂不是更好?”

叶雪涯收回视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资格,与其和这种强力的对手在前期就拼的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看看能不能再决赛会师呢。

况且,作为一个好女人就不能像是牛皮糖一样把人缠着不放,对不对?”

好女人?

抽烟纹身和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就算了,哪里有你这种在边境杀人如麻,把同僚和对手都暴打了个够只为了好玩的好女人么?

洛慎腹诽了一句,却没有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讲。

怕被打断腿。

远方,一道信号冲天而起,令叶雪涯的笑容越发愉快起来。

第三件暗金装备,得手了。

“中央区总共三件暗金级装备,我们已经让出去了一件,这下子别人总不能说我们社保局太霸道了吧?”

她转过身,在高空呼啸而过的风中,低头凝视着下方数不清的钢铁丛林,最后,视线汇聚在无数大厦的最深处,那一座隐藏在阴暗之中的不祥楼宇。

“接下来就不要和无关者纠缠,今晚过后,全力攻略三越大楼——”

叶雪涯挥手,“放话出去,中央区的其他地方我们不管,但银座区我们要定了。其他的参赛者,要么死,要么从这里滚出去!”

随着她的挥手,隐约的星光自空中浮现,化作无数狐狸一般飘忽的轮廓,随风潜入了阴暗处,将来自社保局的警告传遍四面八方。

天色渐暗。

仿佛幻觉一样,越来越暗。

本来在边境之外,这种没有太阳和星辰照耀的地狱区域中,是无所谓昼夜的区别的,可如今,所有人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夜晚要来了。

随着‘夜晚’的渐渐临近,一种不祥的气息却从死寂的城市之中渐渐升起。

就好像……从沉睡中苏醒了那样。

隐藏在地狱之中的黑暗和鬼魅们,渐渐地睁开眼瞳,自夹缝之中窥向了这一群不属于这里的来者们。

磨牙吮血。

无数隐隐绰绰的虚幻影子从街头巷尾浮现,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一般,繁忙奔走,偶尔,隔着生和死的距离,向着此方的世界投来阴冷的一瞥。

明明是这深深陷入了黑暗中的地狱,可不知何处而来,却有一线令人倍感压抑地夕阳光芒洒落。

照不亮任何物体,反而让人心中越发地不……

“不错诶,竟然还能晒个太阳。”

阴森寂寥的公园里,坐在草地上的槐诗抬起头,端详着远方带着隐隐血色的夕阳昏光。

不知道是因为生命力得到了补充而松了口气,还是晒了太阳之后心神愉悦,他竟然感觉到越发舒适和畅快起来。

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重伤初愈,气血虚浮,槐诗穿行在那些墨绿色草丛和长着毒刺的荆棘,挨个摸一把,虽然如今迫切地需要生命力,却没有选择涸泽而渔,每一棵树抽个一两分就够了,反正这里树多,东蹭蹭西蹭蹭,亏空的生命力就补回来了。

而就在无数树丛的摇曳中,槐诗忽然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四周。

好像……迷路了?

明明公园很小,树木也不多的样子,可如今自己却不知不觉好像走到了森林里,东绕西绕,就找不到来的路在哪里。

忽然之间,好像有个影子从自己面前飘过去了。

当他凝神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见黑暗里传来隐约的笑声,在身后,可当他回头的时候,身后却空无一人。

直到他继续看向前方,就看到树林的最深处,在昏黄的夕阳之下,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向着他招手。

好像在呼喊他一样。

“快来呀,快来呀。”影子亲切地呼喊:“天快黑了,赶快来呀……”

“叫我吗?”

槐诗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那个影子依旧在向着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让人感受到了一阵发自肺腑的热情。

虽然感觉那里不对,但槐诗姑且还是跟着那个人影向前,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影好像站在很远的地方,槐诗不论如何向前都拉不进距离,反而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周围的环境越发的阴暗,看不清地方,漆黑的树荫之间落下了一星半点的夕阳,隐隐照亮了草丛中破碎的弥勒石雕。

苔藓在弥勒的嘴角勾起了阴冷的笑容。

可忽然之间,那个在前面招手的人影停顿了一下,好像发现不对,向着槐诗大步走过来,端详着他的脸。

“嗯?”

看不清那个人影的面孔,在阴暗之中,好像一片模糊,但此刻毫无疑问透露出了一种恼怒和烦躁:“搞什么啊,你要小心一些啊。”

“啊?”槐诗愕然。

“真是的,我就说好像哪里不对!”

明明没有开口,可是话语的声音毫无疑问传达到了槐诗的耳中。

听起来十足地烦躁,但还是依旧好心地提醒到:“究竟是哪儿来的年轻人?不要乱跑,赶快去找一家旅馆吧。”

那个人影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道路,“快去,天黑了的话,外面可是很危险的。”

“呃……谢谢。”

槐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他终于清晰地分辨出了那个人影身上和生者截然不同的阴森气息,还有淡淡地怨毒和憎恨。

似乎、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

看样子应该是存活在这个地狱中的异种和残魂?但好像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啊。

他从一开始就没感觉到什么恶意。

倒不如说,人家还挺热情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家都指路了,那就走呗。

“这一条路对吧?”

“往前走就可以了,大概三分钟就出去了。”人影有些不耐烦,“要记得,绝对不要回头哦,否则就永远出不去了。”

“好的。”

槐诗点头,大跨步的,顺着那一条杂草之间的小径走出,绕过了几团荆棘,穿过了浓厚的树荫之后,没过了多久,他就重新回到了街道上。

当他抬起头时候,笑容就僵硬住了。

看着面前令人不可置信的景象。

然后,愣在原地。

“这究竟……是什么啊?”

就在同时,所有参赛者都感觉到胸前一震,来自心悦框架的系统面板齐齐跳出,显示在了他们的眼前。

主线任务更新。

——【逢魔时刻】

但任务描述却一片模糊,只是云山雾绕地说道:正遇这难得的逢魔之刻,便开始一场令人终生难忘的夜游吧,或者……在令人难眠的长夜到来之前,找到可堪托庇的烛光。

倒计时开始。

一个小时。

“去他妈的任务!”

阴暗的小巷之中,一个消瘦的升华者一刀将最后的敌人枭首之后,狂喜地打开箱子,然后愣在原地,脸色铁青:“他妈的,怎么都是子弹!老子连枪都没有,还要个屁的子弹啊!”

那两排金色的弹夹,正闪烁着璀璨的辉光。

嘲弄着他半天以来的心血徒劳无功。

而当他无能狂怒结束之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弹夹,准备转身离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时伫立在巷子口的消瘦身影。

是个女人。

白色的长裙上,诡异的长发像黑色的水一样从肩头流下。

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巨大的口罩,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隐约地露出,看上去空荡荡,好像在笑一样。

凝视着错愕的升华者。

“我漂亮吗?”

她忽然问。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还是本地的帮派有礼貌

“我漂亮吗?”

就在升华者一愣的时候,她竟然又踏前了一步,再度张口问道。

阴森的气息升腾起来,隐隐扩散开来,竟然遮蔽了夕阳的光芒。

她再度踏前一步,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漂亮吗!”

“什么鬼东西!”

升华者终于无法忍受那诡异的气氛了,握紧短刀,冲了上来,紧接着,便看到了……那个女人拉下了蒙在脸上的口罩。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便从小巷里传来。

此时此刻,随着黄昏的残光渐渐逝去,诡异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出。妖魔们饥渴地巡梭着,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已经迫不及待。

随着无数尖锐的哀鸣,涌动在这一片狭小地狱之外的黑暗便沸腾起来,缓缓地升起,仿佛要将一切淹没了。

征兆已经展露。

长夜将至。

许久,许久,槐诗才从原本的震惊之中回复了过来。

再三确认着竖立在远方大楼之上的破碎广告牌。

在黯淡的光芒映照下,残破的广告牌上展露出一张微笑的面孔,可如今,笑容已经分崩离析,化作了令人不安的残缺狰狞。

就在笑容旁边,还存留着过往的字迹,向着来客们宣告。

槐诗眯起眼睛,艰难地分辨着上面的字符:“welletoto什么yo?”

中间缺了一段,完全让人看不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可事到如今,槐诗哪里还不明白这一片地狱究竟是哪里!这分明是早已经在几百年前的灾难中沉没,陷入了边境之外的古老城市——邪马台!

可原本的瀛洲古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它不是如今正在公海上,被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争夺么?

怎么会变成新秀赛的赛场?

还是说……

槐诗缓缓地抬起头。

在最后一线夕阳的残光里,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头顶那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好像错觉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

在无穷尽升起的黑暗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潮汐之中,有隐约的轮廓自天穹之上浮现……那一只翅膀。

一只遮天蔽日,将整个城市覆盖在阴影之中的羽翼!

此处,早已经在玄鸟的双翼笼罩之下!

在震惊之中,槐诗的脑中闪过一线明悟。

——东夏谱系想要借着新秀赛的机会,拿下邪马台!

但是……

这跟又我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呢?

等槐诗终于想明白这一关节,然后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信马由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

停在了一户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庭院门外。

在渐渐昏暗的夜色之中,门前的石灯笼里,亮起了两盏灯光,可明明有了光却没有让人觉得明亮。

反而映衬着庭院内萧索的景象,越发阴森。

随着凋零的枯叶缓缓地落在那黑石白沙的枯山水之上,庭院之内的凉亭中,层层挂轴一般的纸质垂帘后面,便想起了凄冷孤凉的清脆声音。

是琵琶。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身着华丽衣袍的女子在纸帘上投下了一个清冷的侧影,垂首拨弄着怀中的琵琶弦,沙哑幽怨地歌声便随着曲调扩散开来。

“忧思逢苦雨,人世叹徒然……春色无暇赏,奈何花已残……恨飘零……恨飘零……”

悲凉的余音随着尖锐的琵琶声远远扩散到了远方去了。

直到歌声消散了许久,槐诗才抬起手,发自内心地赞叹鼓掌:“唱得真好,吐气呼声的节奏太厉害了!”

垂帘之后,女子的身影愣了一下,似是抬起头来。

“有个小问题,最后的拍子急了一点。”槐诗以手做拍,“你看,应该是这样……哒、哒哒、哒……余韵拉长一些……信我没错的。”

女子的身影错愕了片刻,手指在琵琶上拨弄起来,依言而为,最后的效果果然比刚刚好了两分。

似是惊喜。

她放下琵琶,隔着厚重的纸帘,向着槐诗躬身致谢。

然后抬起重袖之中的皓腕,指了指槐诗身后。

槐诗回头,看到了身后的小巷。

“走这边么?”

他一愣,挥手道谢,“谢谢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啊。

这里本地的帮派都好有礼貌啊!

虽然不知道说话好不好听,但各个都是人才的样子,他开始喜欢上这里了。

临走了,槐诗回头朝着门口喊了一声:“要小心那些外面来的人啊,他们都挺粗暴的,女孩子最好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琵琶声一错,演奏出送别的凄清旋律。

送客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槐诗耸了耸肩,转身顺着她指的路走了。

街道的尽头,阴暗中,几个人影凝视着手里小小的手机屏幕,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消失在小巷中的身影。

有些圣痕的直觉会相当敏锐,带着恶意去直视的话会引发警觉,可是通过专门的镜子或者电子设备的转化,就能够将这种预警消弭。

“老五,你确定么?”带头的升华者低声问。

“就是他,我在望远镜里看的清清楚楚!”被称为老五的枯瘦男人说:“那个家伙手里有一件暗金装备!他已经受伤了,我们要是能够拿下……”

话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已经尽了。

几个升华者彼此看了一眼,呼吸粗重了起来,紧接着,他们便拿起旁边的巨大纸箱子,盖在自己身上。

几个人缩在了纸箱下面,气息竟然奇异地隐匿了起来。

那一个纸箱子不知道是什么宝箱里开出来的装备,如此突兀地放在路边上也不让人感觉到违和,反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景色的一部分。

哪怕动起来,也悄无声息,融入到了夜色里。

紧追着槐诗的足迹,在遥远的琵琶声中,他们跟了上去。

然后,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跟丢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条笔直的巷子,可是他们却古怪地绕来绕去,到最后,好几次,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

回到了同样的琵琶声里。

“不对,有古怪。”

领头的升华者蹲在箱子下面,神情变得凶恶起来,拔出了武器:“你们小心一些,我们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琵琶的曲调越发的凄凉冰冷,令人遍体生寒。

自外而内,渐渐地渗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令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个女人……”

领头者的眼神冰冷:“恐怕是这个地狱里的什么鬼东西。”

“甭管是什么东西,先上去看看再说。”

另一个升华者从纸箱里爬出来,握着手里的手枪,手中亮起一缕神圣的辉光,将周围的阴冷妖氛扫荡一空,笔直地走向了庭院之中。

这种鬼东西又不是没有在边境里见过,哪怕看上去多么诡异和可怕,但只要毁掉本体,就……

他一把掀开帘子,然后,愣在原地。

在无数垂帘之后,只有一盏凄凉的油灯散发着微光。可垂帘之后却空空荡荡,毫无任何东西的踪迹。

寂静里,那一盏小小的油灯无声地熄灭了。

那一瞬间,他的垂帘再度合拢,黑暗如潮,将他吞没了。

只有仿佛灵魂在惊骇中崩溃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旋即,便被吞没了,再没有任何声音。

原本的领头者惊呆了,不假思索地冲出来:“老五,一起救人!”

可是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空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

门,在他身后合拢了。

没有多久,大门再次开启,庭院之中依旧落叶狼藉。

一灯如豆,映照着美人的侧影,轻抚琵琶。

“珠帘锦帐不觉晓,长恨绵绵谁梦知……”

寥落哀婉的歌声远远传了出去。

再无人回应。

“快要到时间了啊。”

里见琥珀抬起头,凝视着黑暗的天穹之上,明明没有星辰,可是一片漆黑中,却突兀地浮现出一道隐约的月轮。

就好像是……一只眼睛一样,低头俯瞰着黑暗中的世界,遍洒阴冷和暴虐。

此时此刻,行走在这一片土地上,在没有谁比她更能够体会到这一片黑暗中所酝酿的恐怖和足以吞没一切的狂澜了。

能够感受到阴暗中无数涌动的恶意,无时不刻的,到最后,竟然隐隐演化出了古怪的旋律,就好像无数稚子在极遥远处的齐声哼唱,天真的音色中带有令人不寒而栗地阴气。

哪怕是同样为化物系的圣痕·般若,也难以抵御那声音中的恶意。

恐怕再过不了多久,便是百鬼夜行的魔潮了。

疾奔之中,她的脚步忽然停止,停在了一处寺院的门口。

破败的寺院里,隐隐传来一线光亮。

察觉到她的到来,寺门微微地开启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完全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安全感的昏光。

琥珀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刀柄,走进了寺院中去。

停留在佛堂之前,抬头,凝视着破败的佛像,抬起手来,展示着手腕上行那一串殷红的玛瑙念珠。

“里见氏末子琥珀,借宿一夜,恳请佛祖慈悲。”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里见琥珀再次扬声重复了一遍。

直到黑暗中,浮现了一张木然地面孔,直勾勾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最后,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的念珠上。

“跟我来。”

那张面孔用一种毫无起伏地呆板声音说道,然后转身,蠕动着蛇一样的修长身躯,领着她走进黑暗里。

寺门关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巷子并不长。

槐诗走了两分钟就到头了,但他好像被人截住了。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槐诗错愕回头,便看到了伫立在角落阴影中的女孩儿。

穿着白裙,长发如黑色的水那样从肩头洒下。

还戴着一个口罩。

好像在找人帮忙。

“抱歉。”槐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你。”

确实,她也藏得太好了吧,槐诗自己也吓了一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槐诗问。

好像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一样,那个女孩儿愣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傻子。

然后,她忽然问道:“我漂亮么?”

忽然这么问……

槐诗端详着她,思考起来,看上去身材蛮不错的,可戴着口罩,很难说诶。

可很快,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眯起眼睛,低头看向槐诗的胸口,然后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服上的淡淡徽记。

是一把小小的琵琶。

女孩儿皱起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微微躬身说“打扰了”,转身离去。

“呃,等一下。”

槐诗喊住了她,女孩儿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神冷漠又疑惑。

槐诗被那种眼神看着,也有点尴尬起来,吭哧了半天之后,叹息一声:“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不好,但你已经问了,我也有些忍不住……”

他伸手,指向了她的额角。

“干性皮肤不能用这种粉底的,都要爆痘了。”

“……”

得益与某个牛郎一哥的教导和耳濡目染,如今的槐诗对这一套贼溜,语气也因此而痛惜了起来:“你的肤质真的很好诶,太可惜了,你的护肤究竟是怎么做的?”

“……”

那个女孩儿好像惊呆了,愣在了原地,只有槐诗还在继续传授经验:“有空的话,回头你试试mkii的精华怎么样?不知道这里能不能买到……不过你这种肤质洗脸是不能洗太勤,以后要注意一些。”

说着说着,他忽然后退了一步,仔细地从头到尾地端详着面前错愕地少女。

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皱起眉头。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被那种苛刻的视线看着,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要躲闪,想要将面孔藏在阴影中,想要转身离开。

“站住别动。”

槐诗的语气认真起来,紧接着,冰冷的刀光从他的手中迸发而出,踏前,一闪而过。

原本长得有点过分的刘海就瞬间短了一截,在停在了眉毛的上面,露出了一双有些惊慌的大眼睛。

紧接着,槐诗的动作麻利无比地扫过,左一下,又一下,然后修整了一下。

齐活儿了。

他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挥手散去刀光。

“这样才对嘛!”

他满意地点头,捏了一片光华的铁片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了面前错愕的少女:“你看看,像你这样的脸型,做个姬发式会比较好看……刚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刘海太长了。”

那个女孩儿错愕地端着铁片,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影中的自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现在,比以前要漂亮一些了。”

如是,少年郑重地回答着刚刚她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不住低下头去,感觉到口罩之下的脸颊有些发烫。

“好了,我也要走了,再见吧。”

槐诗转身,挥手说道:“天晚了,听说外面还挺危险的,要早点回家哦。”

才走了两步,他听见背后有些紧张的声音。

“等、等一下……”

“嗯?”

那个女孩儿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搓着衣角:“晚上、晚上快到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家休息吗?对、对了,晚饭你也还没吃吧……”

槐诗愣了一下,听见自己肚子里传来尴尬的声音。

果然,有些饿了。

“……可以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当村头理发师,竟然还有这种好处的吗?

“您是螺钿姬大人所认可的客人,自无不可。”

好像生怕他后悔一样,女孩儿率先走在前面,领先一步,回头看着他:“请跟我来。”

“啊,好的。”

槐诗跟在后面,才想起没有自我介绍:“对了,我叫槐诗,东夏人,请问怎么称呼?”

“麻、麻衣。”

走在前面的女孩儿报上自己的名字:“您叫我麻衣就可以了。”

“好的。”

槐诗走在她后面,跟着她走上了回家的路。

出乎预料,地方并不远,走了两百米之后就到了。

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户建,有小小的庭院,还有可以停车的地方,只不过没有看到车,应该是开走了吧。

“蜗居简陋,请您不要在意。”

有些惭愧地带着槐诗走过了落满灰尘的门口,她推开门,向着里面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麻衣今天回来的好早啊。”一个慈祥地声音从厨房里响起来,快步走向了玄关的方向。是一个老妇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瀛洲本土服装,头发盘起,看上去一丝不苟。

可是脸上却长满了皱纹,多得让人有些害怕。

看到麻衣身旁的槐诗,愣了一下:“哎呀,还带了客人吗?真罕见啊……”

“是、是螺钿姬大人的客人,我正好遇到了,就,就……”

麻衣低头,躲闪着老人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藏起自己的发型。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很快,便热情地招呼起槐诗来。

“还愣着干什么,不请客人坐下么?”

她弯下腰,给槐诗递上了一双拖鞋,请槐诗在客厅中间坐下之后,麻衣端了茶上来,泡的似乎不是茶叶,但槐诗闻起来却带着一阵浓郁的花朵清香。

“请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吧。”

老人热情地说道:“在幽世的时候,螺钿姬大人对我们家一直多有照拂呢……今天正是能够报偿恩情之万一的时候,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哦哦,好的。”

她们说的螺钿姬大人,似乎就是那个弹琵琶的女人么?槐诗隐约反应过来一点,自己好像因为她的原因,被当成贵客了?

好诶。

不但有地方可以睡,还有免费的晚饭可以吃。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听到槐诗肚子里的声音,老人和煦一笑:“正好,麻衣的父亲刚刚送了鲜肉回来,可以招待客人,请您稍等……”

说着,她起身,弯腰走向玄关处放着的那个巨大箱子。

伸手,轻描淡写地提着上面的拉扣,走向厨房里。

槐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有一把子力气啊大娘!

那么大的箱子,里面起码够装一个人的,随手就提起来了……

就在经过的时候,箱子剧烈震动起来,好像有人奋力挣扎那样,嘭的一声,一个被困得扎扎实实的人从里面强行顶开了盖子,挣扎着出来了。

被打的好惨的样子啊。

鼻青脸肿的。

嘴里还塞着一个破毛巾,看上去十足狼狈。

那那样子怎么就有点像……

“原照?”

槐诗不可置信地低头端详着那个少年:“怎么是你!”

他还记得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老弟。

虽然看上去中二病挺严重,而且动不动就发呆,好像脑子有问题的样子,但毕竟有几分交情在。

没想到上次艺术馆一别之后,两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只能说命运真是太他妈奇妙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眼睛,奋力地发出模糊的声音,虽然说不出话,但那意思确实展露无遗——小白脸,还看什么热闹啊,快救我!不然小爷一定要生撕了你!

“哎呀……”

老人错愕地看着槐诗,“你们认识吗?”

“是不认识的孩子呢,不知道是谁家养的……”槐诗冷漠地端起了茶杯,顺带提了一个建议:“看上去油炸比较好吃的样子,最好切的细一些,这样比较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了眼睛,竭尽全力地嘶鸣了起来,眼泪都吓得快要流出来了。

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不要吃我!!

眼看他接受了教训的样子,槐诗放下茶杯,向着老人恭敬地说道:“刚刚是开玩笑的,夫人,这位是我一位失散了的朋友,能不能请您放过他?”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老人会不会卖自己面子。

听到他这么说,老妇人顿时为难起来:“这可是难得的鲜肉呢,虽然您这么说,但……客人上门如果只招待菜粥的话,不会不像话吗?”

“没关系,我最近吃素。”

槐诗微笑着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下厨怎么样?别看这样,我也是一位见习厨魔来着。”

似是不可置信,老人惊愕地看着他,许久,有些犹豫地点头。

“既然是这样,看在贵客的面子上,老身也不好说什么。”老人说:“但是下厨的时候,请务必让老身也来帮帮忙吧。”

原照,松了口气。

眼泪从脸上簌簌留下来,已经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沙哑地呻吟声,隔着厚厚的木板,听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喊着什么人。老妇人眉头一皱,抬头怒斥道:“死老头子闭嘴!家里来客人了!不要丢了平田家的颜面!”

在楼上的房间里,呻吟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旋即,又发出了浑浊地声音:“吃饭……吃饭……”

“看来大家都饿了。”

槐诗起身,捋起袖子,问道:“厨房在哪里?我最近构思了好多新菜,虽然不敢说多好吃,但管饱就对了。”

老人惊喜地引着槐诗到厨房去了。

只有被自己奶奶和自己的客人同时遗忘了的麻衣幽怨地坐在原地,委屈地几乎落下泪来,看到旁边依旧被捆着而且还在不断发出模糊声音的原照,眉头皱起,有些嫌弃。

旋即,她弯下腰,认真地问:

“我漂亮吗?”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们要吃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晚饭的时候,原照好像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摆子。

“吃啊,你怎么不吃点?”

槐诗端起勺子,给他盛了满满地一碗粥,白粥炖的香甜,里面漂浮着两根人脸萝卜和酷似内脏的蔬菜叶子,散发着令人食欲大振的味道。

除了菜粥之外,他还请教了老人试着炸了一点天妇罗,然后又做了两份荞麦面。

晚饭只有老人作陪。

麻衣似乎端着饭给楼上的爷爷送去了。

至于麻衣的父母,老人只说出去工作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之后,老人便将他们带到二楼的一处房间里。已经提前被麻衣打扫得干净,但依旧有点灰尘味。

老人指着松软的床铺,对槐诗说:“这是您的。”

然后又指了指随便丢在地上的陈旧被褥,对原照说:“这是你的。”

行吧……

区别对待。

原照已经习惯了。

倒不如说,能够从这家人的厨房里活着逃出命,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应该说彻底麻木。

门一关上,他就趴在自己的地铺上,动都动不了了,一副已经燃烧殆尽的样子。

寂静里只有走廊对面的房间里,病重难行的爷爷发出一阵阵浑浊地喘息声,好像破风箱一样,夹杂着沙哑的咳嗽声,偶尔还有缓过气儿来吃两口东西的声音。

碎骨头咬的嘎嘣嘎嘣响的,老爷爷牙口还挺不错。

吃完了两份之后,又开始沙哑地叫了起来。

“饿啊,饿啊……惠子,我好饿啊……”

“烦死了,死老头儿!还有客人在呢,你究竟要丢我们家多少脸面才肯罢休!”

老太太烦躁地怒斥着,很快,在低沉的脚步声里,好像有水桶晃荡的声音送进对面门里去了。唏哩呼噜的声音传来。

吃得蛮香甜的。

槐诗都没想到自己熬的那么一大锅粥能够全部被吃完,如果不是太冒昧的话,他都想要过去敲门问问老大爷要不要来点下粥的小菜了。

总之,老人家吃得开心就行。

扛着一只粉红色的毛巾带着麻衣红着脸送上来的洗漱用品去刷了个牙,再好好地泡了个澡,槐诗只觉得疲乏尽消。

虽然胸前的重创还依旧有些勉强,但晚上的菜粥和各种菜肴似乎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原料可贵,吃了两碗之后,槐诗明显感觉自己回血速度上升。

恐怕大概到明天早上就能够恢复完毕了吧?

真好啊。

“怎么看上去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擦着头发,低头端详着地上呻吟的原照:“借个宿而已啦?你究竟虚个什么劲儿啊……啊,你一定没有到朋友家住过对不对?”

这小鬼这么中二,搞不好连个朋友都没有。

真可怜。

被槐诗怜悯的目光看着,哪怕是虚弱的原照也被激怒了,从地铺上爬起来,恼怒地蹬着槐诗:“他们、他们……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槐诗斜眼看着他,“问那么多干嘛,人家热情招待我们晚饭,还给我们住的地方,你这个小鬼心里怎么就一点感恩都不知道的!”

神他妈感恩!

原照都要被槐诗这鬼样子吓疯了,要不是那一家子妖魔鬼怪还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原照早就吓得夺路而逃了。

好像想到了什么,看向槐诗的视线也变得无比古怪。

在吃晚饭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好像一直特别殷勤地给槐诗添饭夹菜,偶尔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跟看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牛排一样,漠然之中带着一丝饥饿和审视。

仿佛在找哪里比较好吃一样……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的脑中浮现:他们两个,该不是被这一家子妖怪给养起来等肥了就宰了吃吧!

想到这一截,他就觉得越发的心慌,压低声音看着槐诗:“你不觉得太渗人了么?”

槐诗无所谓地耸耸肩,“对普通人来说,升华者也挺渗人的。况且,地狱里有不渗人的东西么?”

随手,扯开了被褥,他躺在松软地床破上,嗅着那种淡淡的尘埃和古旧的味道。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墙上伸出的水渍,好似一张张笑脸一样,看着还挺可爱的。

啊,这种感觉……没错,就好像还住在石髓馆里一样

无比安心。

“好了,赶快睡吧。”他随手拉了灯的开关,盖上被子最后嘱咐道:“明天早上比赛又要开始了,要养精蓄锐……”

神他妈养精蓄锐!

我看你养肥还差不多,等你斤两差不多了,就可以杀来吃了。

我看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妖怪看你的眼神那么饥渴,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到时候说不定胃口大开还能多吃二两!

原照腹诽着,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夜色深沉。

在槐诗渐渐响起的鼾声里,他却感觉到越来越慌了。

这下可他妈的完犊子了!

小白脸这副样子,好像已经完全被魅惑了啊!

就好像动画片了吃得太多变成猪的那种家伙一样……超喜欢这里,赶他走他说不定都不喜欢走。

原照随手打开任务面板,发现逢魔时刻那个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完成了还是完全失败了。

只有一片空白,似乎要等待触发新任务的样子……

可原照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很快,寂静里,门外除了那个老头儿咳嗽的声音之外,有一个隐约的脚步声响起,缓慢又轻柔。

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渐渐接近了。

一点一点的……

原照睁大了眼睛,在迫近的诡异声音里感觉到汗毛倒竖,然后心却一点一点地拔凉了起来。

他们要吃人了!

原照悄悄地爬起来,瞪大眼睛,透过门缝下面的狭窄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双站在门口的鞋子,竟然不知道在那里已经占了多久了。

强忍着惊叫的冲动,他捂住嘴,伸手,努力地推着槐诗,想要让他赶快起来。

可槐诗已经睡死了,打着呼噜,根本推不醒。好像被他推烦了一样,抬起手随手拨弄了一下,按在他的手腕上,向内一推,原照就身不由己地倒在地铺上。

而他已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睡得更香了。

在寂静里,原照倒地的声音如此地清晰,令他心惊肉跳,心里彻底凉了,欲哭无泪……

只有轻柔地敲门声响起。

“槐、槐诗先生……你睡了吗?”

门外轻柔的声音听上去如此阴冷,好像等待他们睡熟了之后进来放口饕餮一样。原照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可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面目狰狞地女鬼扑进来把他吃掉,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等待许久没有回音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寂静里,只有雨水敲打窗户的轻柔滴答声。

原照屏着呼吸,胆颤心惊地看着门外,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浑身汗出如浆,感觉自己从死亡边缘打了个转回来了。

可半只脚依旧在悬崖外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

必须从这个魔窟里逃走才行!

现在只能靠我原大少一个人力挽狂澜了!

他努力地鼓起勇气,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到逃跑的出路,可当他回过头,看向身后被窗帘盖住的窗户时,便僵硬在原地。

如坠冰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在窗户外面,便静静地站着一个隐约的影子,隔着窗帘,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那个人影却抬起手,不断地敲打着窗户。

轻轻地。

执着的好想要持续到天荒地老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敲在了原照的心坎上,几乎令他尖叫出声。

刚刚升起的雄心壮志瞬间化作了虚无。

整个人都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地狱好可怕,我想回家。

表姐,救我呀……

“原照,原照,你在里面么?”

就好像收到了他的祈祷那样,在隐约中,原照竟然听见窗外传来了末三大姐的声音,如此熟悉,“我们来救你了!原照,你能听见么?你快把窗户打开……再晚的话,就要被藏在这里面的怪物吃掉了……”

是啊,必须把窗户打开。必须从这里逃走……

否则的话,就是坐以待毙。

嘭!

在床上,槐诗自熟睡中翻了个身,靠在床边的霰弹枪被胳膊扫到,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将失魂落魄的原照从梦中惊醒。

然后,几乎吓得瘫倒在地上。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站在窗前,伸手捏在窗帘上,几乎要把窗帘掀开了……

他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后退,缩在被子里,堵起耳朵,不敢再听窗外的呼唤声了。

许久许久,在半梦半醒之中,原照终于听不到敲窗的声音了。

窗帘后的窗外空空荡荡,再没有刚刚那个诡异的人影……

原照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感觉到刚刚的雄心壮志已经不翼而飞。逃是不可能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的,外面那么可怕,还不如留在这里给他们吃了算了……

沮丧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擦了擦脸,下意识看向窗帘的后面。

空无一物的窗外。

那个鬼东西……真得已经走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接近了窗户边上,小心翼翼地捏起窗帘。

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拉起窗帘的一角,看了一眼。

看到了一只遍布血丝地愉悦眼瞳。

“你在看我,对吧?”

窗外那一张形似怪鸟的面孔勾起狞笑。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东京一夜

“你在看我,对吧?”

窗外那一张形似怪鸟的面孔勾起狞笑,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乐不可支地在窗外跳了舞来。

“你在看我!”

“你在看我!”

“你在看我……”

他的脑袋兴奋地在脖子上疯狂地转着圈,隔着窗户,饥渴地看着原照,尖叫:“你看到我了!”

原照好像被魇住了一样。

僵硬在原地。

动弹不得。

只有一颗心终于沉进了谷底里去。

在窗外,那半人半鸟的瘦长影子兴奋尖叫着,猛然合身,向着窗户里面扑了进来。

再然后,便临空爆成了一团血浆。

自一张突如其来的大嘴之间。

嘭!

紧接着,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怪鸟在那一张生着弯曲的鬼角,遍布老年斑和疤痕的面孔之间,被咀嚼成泥,吞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脖颈之中。

最后,苍老面孔上,那一双遍布着白翳的眼瞳回转过来,令原照瘫倒在地。

“饿啊……还是……饿……”

那声音仿佛从哪里听到过一样,阴冷的面孔直勾勾地端详着原照的样子,声音沙哑:“要……好好……睡觉啊……客人……不然的话……会被……吃掉的……”

紧接着,那一条长长的脖子和脑袋便缓缓地缩回去了。

看不到去了哪里。

只有在窗帘一角外照进一片惨白冰冷的月光,落在原照毫无血色的脸上。

寂静里,理智那一根千疮百孔的弦终于崩断。

原照,仰天倒下,就地晕死了过去。

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槐诗醒过来之后,发现整个人放松的不得了,好像重获新生那样。

而且,胸前的伤竟然已经好了?

被人拿着狙击枪都穿胸了,一夜就长好,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除了大量绿植提供的生命力和银血药剂的应急修补之外,昨天的晚餐也功不可没,品质相当纯正来着……

就是原照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看上去分外的丧气。

“你这一脸惨淡的样子是闹哪样?”

“说来话长……”

原照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跟在槐诗身后,倒是没有昨天那种中二的感觉后让人感觉相处起来舒服了一点。

等他们洗漱完毕之后,早餐竟然已经准备好了。

几种精致的小菜搭配了米饭,还有颇为可口的味增汤。

老太太的手艺竟然不逊色于自己,吃的槐诗啧啧称奇。

“老身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任会席馆的大将呢。”老太太说起这个,顿时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可以,现在已经老啦,不比当年。”

吃完饭之后,槐诗觉得自己应该告辞了,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两人送到了门外之后,又特意从玄关处取出了一个信封,递了上来。

“这是上次麻衣的父亲带回家的东西,对您这样的外来者应该有用,不过这里并不太平,还请您小心。”

槐诗入手,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两张陌生的胸卡,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工作凭证,紧接着,就感觉任务面板一震,骤然浮现出一条崭新的任务。

【以取得相关线索,任务链开启。】

【当前任务【staff之路】——二十四小时内,前往小猫乐园通过面试,成为正式员工。】

小猫乐园?

那是什么地方?

总感觉很有即视感的样子……

但槐诗又说不出来,只是拿起门票的时候,便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望过来,举起律师函遥遥映照,稍有差池就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随手分了一张给原照之后,槐诗向老人致谢。

“都是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不要在意。”

老人微笑着,递上了一个纸袋:

“还有这个,是麻衣那个孩子给您准备路上用的,请您收下吧,那个孩子可是熬了一夜准备了好久呢。”

纸袋里是一盒粉红色的便当,看上去颇为可爱。

便当下面,竟然还放了好几个弹夹?

槐诗随手碰了一下,系统面板就浮现信息——万能弹夹,可配备在任意枪械之上,子弹数量视口径而变化,每三小时进行一次补充。

竟然是一件金色装备!

槐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楼上,楼上的窗户后面,窗帘猛然拉上了,只是略微不安地抖动着。

许久,槐诗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

“替我谢谢麻衣小姐,可我只是一个外来者……”

“我知道。”

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苍老地面孔上露出微笑来:“真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啊,还这么体贴,早几十年的话,老婆子我也要动心了吧?”

“感谢您对我家孙女这么温柔。”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轻柔地为槐诗整理了一下衣领,抚平了肩膀上的皱褶,然后缓缓后退,回到了小院的门后面,笑着,躬身道别:

“槐诗先生,祝您一路顺风。”

天色在渐渐亮起,纵然无有太阳和星辰,可沉没在黑暗中的城市依旧浮现出一丝隐约的光亮,区分了‘白天‘和’黑夜‘。

在那隐约晨光的照耀之下,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虚幻又飘忽。

好像在迅速地边远那样。

槐诗看到,整个屋子都迅速地消散了,停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片荒地。昨夜的回忆就好像梦幻泡影一样,变得分外不真实。

“屋子、屋子……屋子不见了!”原照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看到了。”

槐诗没好气儿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你还别说,这死熊孩子的后脑勺还挺好摸,以后找机会多拍两下。

“好了,别看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趁着原照没反应过来生气,槐诗转换了话题:“接下来呢,胸卡给你了,你是要去找你社保局的同伴么?”

原照拿着卡,犹豫了一下,“我自己报的名,没有跟他们一起。”

“看出来了。”

槐诗摇头,这个家伙要是少中二一点选择和社保局的大队成群出动的话,哪里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那么,要不要跟我一起?”槐诗问。

“和你?!”

原照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打量着面前的槐诗……

确实,这个家伙的身手要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而且在这里和妖魔鬼怪的人缘都还不错,姑且还能算帮上自己的忙,恩,虽然脸长得娘炮了一点,但勉强还可以接受,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自己一样这么帅。

虽然他想要跟自己抢表姐,但……这不是证明了表姐魅力大嘛!

况且,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全然忘记了前两天哭着配了好几把钥匙时的心酸,原照审视了槐诗半天,神情又变得臭屁起来:“那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俩谁听谁的?”

“开玩笑。”

槐诗露出了和蔼地笑容:“当然是我听你的啊。”

否则这么头铁这么莽还这么好骗的小老弟,到哪里找第二个啊。

“那我就勉强答应了。”

原照冷哼了一声,走到了前面:“你可不要拖后腿。”

“好的好的。”

槐诗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再度走向了前方危机四伏的城市里。

恩,要不要告诉他走错路了呢?

算了,先让他得意一会儿吧……

在原地,荒芜的平地之上,一只黑色的老猫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似是微笑的那样。

背后两条尾巴微微地摇动了起来。

如此漫长又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的一夜,在心悦框架的加速之下,在场外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小时而已。

饶是如此,在这一个小时里,无数恐怖片里才会有的惊悚片段已经轮番上演。

在谛听恶意地剪裁和编辑之下,简直形成了一篇血泪交加的故事。

所有胆敢忽略了系统的提醒,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在夜里乱晃的人,不是被百鬼夜行的恐怖场面直接报销,成为了酒宴上的可口菜肴,就是在城市角落中各个只有都市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可怕怪物口中备受蹂躏。

哪怕是找到了安身之处的升华者,也保守来自化物们的考验和筛选。

短短一夜,就有两千个以上的参赛者在保守蹂躏之后迎来了精神崩溃,最后变成了化物们的美食。

惨烈退场。

就算是早有准备的各大组织参赛者也有了不小的折损。

偏偏在导演室的剪辑之中,各种鬼怪生吞活人的戏码之间,还充满嘲讽地插播了某个天文会牛郎和鬼怪一家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好似回家一般的场面,不止是观众们目瞪口呆,就连特等席之上的观赏室里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地尴尬氛围。

金陵支部的副部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神他妈人鬼一家亲哦!

这种连裂口女都能瞬间攻略的宝才究竟是哪个人给引进的啊,天文会真是捡到鬼了!

万幸的是,捡到鬼的人不是自己一家。

就在直播的屏幕之上,正播放着一场依依不舍的离别。

“大姐豁酒!”

“大姐抽烟,这个逮劲儿!”

“滚一边去,大姐不抽烟!大姐来拿上这个,这是俺在山里种的蜜瓜……”

“大姐给你这个,我从一个小虫虫身上拿到的……”

在屏幕之上,原本威风八面的大江山群鬼好像孙子一样地点头哈腰,围在一个女人的周围,嘘寒问暖,慌不迭地递上了各种好东西。

那女人只是微笑着,一件件的接过,最后,拿起了一个奇怪的小雕像,看上去像是塑料制作成的人偶,穿得很少布,一双二次元的大眼睛……

“这是什么?”

“好像是小虫虫叫做手办的东西。”青鬼矮着身子慌不迭地答道:“据说是可以前往秋叶原的凭证,大姐一定用得上。”

“诶,是吗?那我就收下来吧。”

名为罗娴的女人微笑着将它放进自己的织布袋里,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感激。青鬼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动都不敢动,像狗一样,方便大姐多摸两下。

“那么,大家要回去了,我也要走了。”

她微笑着,向面前的鬼怪们道别:“织毛衣的方法大家都学会了吗?回去之后要勤加练习哦。”

群鬼点头如捣蒜,一个个端着大姐送的毛线球和毛衣针,一脸为毛衣奉献终身的样子,凝望着罗娴转身离去。

直到罗娴走远了之后,他们一个个才瘫倒在地上,仿佛劫处逢生一般互相抱头大哭,含泪消失在了代表‘晨曦‘的莫名微光里。

啊,某种的程度上来说,真是饱受惊吓的一夜呐……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从今天开始做STAFF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很年轻啊。”

有些年头的办公室里,坐在对面的‘小猫‘端详着槐诗。

确切的说,是一个套在布偶里的中年男人才对,那一身布偶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脏兮兮的,而且使用者丝毫没有爱惜的样子,坐在里面抽着烟,时不时从小猫的嘴里探出一只手来弹烟灰。

于是,袅袅烟雾就从小猫的两个眼珠子下面冒了出来。

妈耶,这是要成仙了么……

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靠着胸卡直接被人带进了这个办公室里,接受着这个和小猫乐园的招牌上长得一摸一样的‘小猫‘经理的面试。

槐诗看了看布满屋子的桌子。

又看了看头顶遍布蛛网的电灯泡,还有角落里那一堆速食食品的垃圾,在隐隐的汗臭里,忍不住屏住呼吸。

总觉得这破游乐园要倒闭了啊!

来这里工作真的有前途么?

实在搞不懂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猫端详了半天槐诗,忽然来了一句:“小小年纪干嘛那么想不开来应聘啊?”

“啊?”槐诗目瞪口呆。

听说瀛洲人特别变态,面试的时候要问很多刁钻的问题,他这一路上还准备了不少答案呢,结果没想到迎面抛出来这么一句。

他没法接啊。

“嘛,我是无所谓啦。”

小猫抽着烟,又从嘴里探出手来弹了一下烟灰,好似一条老咸鱼:“按照和那群家伙商量的结果,拿着胸卡过来应聘的人我们都不会拒绝,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不录取你……反正大家都是为了爱和梦想来工作,就算出了工伤我们也不会负责的。”

喂,你是不是很理所当然地说出了什么特别没良心的话啊!

“大热天顶着厚厚的布偶工作是家常便饭哦,就算是被热晕了也不能脱下来,否则就会吓到小朋友。一天十八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以及要应对蛮横客人的刁难,不到三十岁累出一身职业病,但哭着都要挤出笑脸来实现顾客们的愿望,这才是staff这一份工作的醍醐味啊小鬼!”

不,你们只是单纯的在压榨可怜的普通员工而已吧!

“不过你运气比较好,用不着这么辛苦。”

小猫在烟灰缸的小山里把烟蒂掐灭,丢过来一张破破烂烂的表格:“平田那小家伙倒是偶尔会送很多鱼过来,他们家推荐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我看你身上戾气冲霄,杀意盈野的样子,似乎也很能干的样子,你自己挑个地方吧。”

“呃……”

槐诗低头看着几个奇怪的工作职位,一头雾水:“天打雷劈山?巨大世界?地心深坑……这究竟是什么工作啊?”

“你不知道么?”

小猫的语气无奈起来,:“啊,按照你们外面的人的说法,应该称之为复活赛吧。

冒冒失失地外来人不讲规矩乱搞,然后被本地的帮派打爆,还没死掉的就统一被送到这里来,观看我们的表演,恩,对,你的表演。”

“然后呢?”槐诗问:“我拉个琴,表演个节目,然后大家开开心心的度过美好一天?”

“就是这样……才怪吧!”

“游客的任务呢,就是所谓的吃喝玩乐。”小猫冷笑着解释道:“能在今天之内把我们游乐园所有项目逛完的家伙,就姑且当做他还有重新回到比赛的资格,可以放出去继续搞事情,死在这里的就没有办法啦,彻底退场了。

“那我的工作……”槐诗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小鬼?”

小猫的眼洞后面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丝恶意:“不管你在什么岗位工作,用什么办法,表演什么鬼节目,把游客统统在你的场馆内搞死掉,越快越好,越惨越好,越多越好……

这就是你的工作啦。你的业绩越优秀,得到的薪水就越高,升职的机会就越多。我解释的足够清楚了吗?”

“呃……”

槐诗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我被弄死了呢?”

“那你的参赛资格就要让人游客咯。”

小猫耸肩,然后抬起布偶的猫爪拍了拍桌子,凑近了来,一副老大哥的语气:“呐,既然你收了我发出去的胸卡,姑且就算作我是招聘的员工了,别说前辈不带你。趁着那群小表子的人还没把好地方占完,给选个最好的位置,我看看啊……”

他低头端详着表格上的地图,猛然伸手,一拍:“就这里了,这里最好,还有十几个老员工可以指派给你。”

“恶灵……古堡?”

槐诗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地图上编号的含义,抬头问:“也就是说……我要经营鬼屋?”

“对。”

小猫对他如此上道的理解很满意,指着他说:“你有一座恐怖屋!”

“……”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就连命运之书都感觉到那话语中的恐怖气息,微妙地颤动了起来。

“不喜欢这个称呼么?”

小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好吧,给你换一个……运营这么诡异可怕的地方,就叫你诡秘之……”

“等等!”

命运之书抖得更厉害了,槐诗连忙举手:“再换一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家伙真难搞诶,既然你正式入职的话,就叫你全职高……”

“大哥你别搞我了行么?”

“那赘……”

“甭管赘什么,哪里跟我扯得上关系啊!”

“啊,我还以为你入赘平田家了来着,如今看来,岂不是负汉?”

“请不要擅自把我代入渣男角色好么?还有,你越来越过分了!”

“好吧好吧。”

小猫挠着下巴,无奈叹息:“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多管闲事了。”

说着,他别过头,看向槐诗身旁那位被自己小弟和他忽略了很久的‘大哥‘,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你……”

说着,他话语一顿,忽然抬头。

端详着原照的样子,小猫倒吸了一口冷气,似是震惊:“有这种天分的人,真是很多年都没有遇到了!”

“嗯?”

原照一愣,可很快,眉毛便缓缓地挑起。

他就知道,自己璞玉之资实在是太惊天动地,就连对面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魔鬼怪都被震惊到了。

猫端详着他,严肃地说道:“看得出来,你应该对长兵器的使用很有经验吧?”

“那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知道么?!”

“这么厉害?”

小猫大喜:“速度快的话,力气怎么样?”

“强而有力你知道吧?”原照抬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的就是我!”

在旁边,总觉得有鬼的槐诗忍不住摇头:被小猫夸了两句之后,这小鬼都快飘到天上去了……真以为这种无血无泪的资本家会有女儿嫁给你吗?

“年轻人真好啊,以后成就不可限量!”

说着,猫提起了一把铲子,塞进了原照的手里,诚恳地说道:“看你年纪轻轻,手脚很勤快的样子,留下来给我铲猫砂吧。”

“啥?”

原照拿着铲子,目瞪口呆。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我有点痢疾,猫砂用量用点多……”猫指了指窗外的那一座无数蚊蝇起落的山丘,“看到那一个小土包了吗?那就是,你的工作就是日落之前把它铲完……加油,你可以的。”

说着,挥手。

室内的原照忽然不见,下一瞬间,他便尖叫着从室外从天而降,落进了猫砂了……

“惨哦。”

槐诗脖子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发自内心地同情起这个小鬼来。

而小猫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美滋滋地点了一根烟,随手把一个牌子丢进了槐诗的怀里,挥手喊道:“下一个!”

门被推开了,等候在外面的应聘者走了进来。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平田家的面子,小猫的语气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姓什么叫什么哪儿来的,搞什么工作?”

没有等到来人回话,便听见槐诗错愕的声音:“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呢……”

挎刀的少女抬起眼睛看着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只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啊,传奇酱。”

槐诗只是笑了笑,拿起胸牌向她晃了晃:“那你就要加油哦,琥珀亲。”

少年推门而出,径直走了。

时不待我。

距离八点钟正式开园还有一个小时,他要赶快去把工作环境和自己的新下属熟悉一下,不管这个任务究竟是什么鬼,但如今看来,除非业绩达标的话,否则下一步就遥遥无期……

一想到接下来的对手是和自己一样的参赛者,槐诗就摩拳擦掌,兴奋了起来。

十分钟后,槐诗就绝望了。

来之前,他就还寻思着,自己这个‘恶灵古堡‘叫着破名字,难道里面还有丧尸么?

还真他妈有……

就在颓败游乐园的边缘,一座破破烂烂的古堡之中,到处落满了尘埃,随处可见争斗和厮杀的痕迹,阴暗的气息四处扩散,阴风一吹,破烂的木门便发出了一阵阵令人耳酸的尖锐声音。

看上去诡异又压抑。

只不过,就在古堡顶端的休息室里,却充满了咸鱼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看他笑的多开心呐!

“一条。”

“九万。”

“杠!”

“立直!”

一片喧嚣热闹中,十几个浑身带着腐臭味的咸鱼丧尸坐在几张桌子前面,抽烟抠脚喝啤酒,打着麻将,一片乌烟瘴气,看上去社会得不行。

看到槐诗进来,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啊,新的组长来啦?”

“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啊,完了完了,今天业绩恐怕不行了。”

“反正也没有工资拿,业绩什么的无所谓啦。”

“妈的,你是不是刚刚偷了我的牌?”

“这牌是你的么?你叫它一声它应你么?”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缺点教训呐!”

“孙子,来啊!”

招呼还没打完,几个丧尸就互相打成了一团,你把我的脖子拔下来,我把你的腰给踹断,一时间残肢断骸滚了一地,看得槐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还真是个个有绝活啊!

这哥儿几个,怕不是专门在这里挨揍的,这么打都打不死……

好歹这群人还知道规矩,在打完之后,一个个过来跟槐诗认识了一下,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职位,表示有什么事儿您随时吩咐,完得成咱们看情况,完不成的您就别想了……

角落里,还有两个丧尸在看着色情杂志,互相聊着天:“三途川最新开了一家弹珠店,下班之后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不行啦,理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得多带两斤鲜肉回去。”

“又怀孕了吗?”

“是啊,第三个了。”

“恭喜,恭喜……”

槐诗听了简直怀疑人生,神他妈怀孕,大哥你是丧尸诶!

那两个人却聊得兴高采烈。

“太郎今年已经四岁了吧。”

“是啊。”胖子丧尸回头望向槐诗,“组长你还没看我家的合影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老婆和小孩儿的照片给他看,“现在胖了,我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槐诗定睛一看,看到照片上夫妻两个抱着两个黑炭一样地小孩。

“……”

完犊子了,这群同事根本靠不住啊……

槐诗头疼的快爆炸了。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怎么打啊!

来的时候他看过条例了,恶灵古堡这个项目可以一次支持四名游客有玩,现在距离开园还有半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园区一开,槐诗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四人副本的boss来等人刷。

哪怕一群再弱鸡的升华者也有四个呢,一不小心就要翻船,结果还摊上这么一群破玩意儿,这哪里是打工,这是送分童子吧!

槐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认真地问道:“你们平时是怎么送……咳咳,怎么工作的啊?”

最前面的丧尸举手回答:“坐在工位上,等人进来,上去咬两口,努力别让人跑了。”

看上去工作态度都还行,槐诗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万一跑了呢?”

另一个丧尸举手:“那就坐回来等下一个。”

行吧,这都是狗吗……

“我想想办法。”

槐诗挠着头发,努力开动脑筋,在古堡里转来转去。

要说气氛的话,还ok,陷阱虽然都老套了一点,但还都勉强能用,各种岔路和假门做得也像模像样,倒是称得上迷宫。

但拦不住人啊……

槐诗兜了一圈,回来,端详着休息室里的咸鱼丧尸们,忽然问:“丧尸会生病么?”

“嗯?”丧尸们错愕地环顾着彼此,齐齐摇头:“不会诶……毕竟都死了嘛,这么多年连感冒都没有过。”

“那感情好。”

槐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看这这里十几个抽烟抠脚打牌的咸鱼丧尸,就好像看着十几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一样。

想了一下,他随手捏了一个铁质的杯子,大概啤酒杯那么大,然后掏出刀子割手,看着自己带着隐隐青色的血哗啦哗啦地流进去,差不多了之后抹了点银血药剂当创可贴。

正好他来的路上树磕多了,有点补过头,就当献血了。

满满一杯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液在杯子里轻轻荡漾着,在槐诗不计工本的源质灌输之下迅速地变化起来,无数肉眼难见的菌株疯狂自其中生长开来……

槐诗生怕不够,搓了两把劫灰撒进去,令杯子的液体瞬间变作了漆黑。

最后,又掏出了悲悯之枪,撒了几十克龙血进去。

刷的一声。

整个杯子里的血液瞬间动荡起来,好似沸腾一般不停地冒着泡。

“喝吧,这是我的快乐水。”

槐诗拿起杯子来,放在他们的面前,露出微笑:“来,快点,一人一口,喝了就快乐了。”

众多丧尸在槐诗的怂恿之下,纷纷把这看上去就不是很快乐的快乐水灌进了肚子里去,然后瞬间快乐了起来。

“哦哦哦,我感受到了力量!!!”

“好快乐啊……这是成长的感觉……”

“我、我……我烂的更厉害了!”

“我多了一个脑袋……”

在近乎炼金毒药一样的病毒原液催化之下,瞬间众多丧尸都染上了一层绿色,看上去和谐无比,头上纷纷长出了蘑菇来。

在潮湿腐烂的躯壳中,菌株们快乐地生长着,好似蒲公英一般迅速地分裂扩散向四周,瞬间将丧尸们变成了一句句毒尸。

根据槐诗的观测,好像每个人的毒都还不一样,a型血的是源质天花,b型血的是地狱流感,o型血的则千奇百怪,好像种地一样,脑袋上不断地冒蘑菇,还有一只丧尸的脑袋上长出了向日葵来……

就在短暂的蜕变中,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

转眼之间,外面响起了警报的声音,再过几分钟,‘游客’们就要入园了,游戏即将开始……

“好了,打起精神来,上班了上班了!”

槐诗催促着那群没精打采的丧尸赶快到准备干活儿,“还记得你们的工作岗位在哪儿么?”

“我在藏书室。”

“我在厨房。”

“我去大厅。”

“我去随便逛逛……”

一个一个的丧尸慢悠悠地拖着步子,有气无力地走向了古堡的深处,到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瘦骨伶仃的老丧尸还坐在椅子上。

所有丧尸里就属他烂得尤其厉害,肉都快掉光了,看着老态龙钟,与其说是丧尸,还不如说是骷髅呢,简直一碰就散架……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来上班,简直是勤奋爱岗啊大爷!

槐诗饱含敬畏和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负责做什么的?”

老丧尸嘎嘣嘎嘣地抬头,僵硬地露出一个讨好地笑脸,抬起了手里那一张八十年前的报纸:“读……报……”

行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怎么丧尸之间也有办公室欺凌的吗,黑心资本家真可怕啊……

话说老大爷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站着岗位干什么啊,有没有工作拿!每天在这里看报纸也很无聊的吧!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桌子:“那你留在这里吧。”

“有人……进来……怎么办?”

槐诗端详了他半天,虽然长得很可怕,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诶,怕不是一冲上去被踹一脚就当场散架了。

到时候参赛选手直播暴打老人,简直是人间惨剧……抬不和谐了。

“那你就跟他们打……麻将呗。”

槐诗想了一下,又给他搬了一套麻将过来,甭管有没有用,姑且当做疑兵之计。

为了映衬气氛,还把室内那一具有些年头的加湿器也给塞到了他屁股底下,放了几把劫灰,插上电之后,袅袅灰雾就从老丧尸嘴里缓缓升起,乍一看跟升天似的。

阴森恐怖之中,充满了boss的气息!

“齐活儿!”

槐诗拍了拍手,聆听着城堡之外渐渐紧迫的警报声,挥手,落下了休息室里的电闸,瞬息间,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只有城堡的大门轰然洞开。

在丧尸们的呻吟之中,恶灵古堡,正式开张了。

下一瞬,无数人影从天而降。

【复活任务——八小时内,通关小猫乐园。】

【通关奖励:恢复参赛资格,其余奖励请自行探索】

一瞬间,数千名在噩梦之中沉沦的升华者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了广场之上。

在第一日就惨遭退场的参赛者们被拉到了这个专门为复活赛所准备的乐园之中,成为了无数游客之一。

紧接着无数信息就从系统面板之中灌入了他们的意识里……

第二次机会和更上一层的机遇。

不论是对这群失败者还是对主持乐园项目的参赛者而言,毫无疑问这都是值得赌上一切的挑战。

不同于那些第一时间冲到前面随便冲进哪一个项目里的炮灰,闯关者中但凡有脑子的人基本上都留在原地,抓紧时间一目十行地读起了手里那一本厚厚的项目介绍书,开始仔细筛选起了自己所要选择的闯关项目。

在书里,里面包含了小猫乐园中所有‘游乐’项目的简略介绍,

根据游玩项目的难度不同,通关乐园的所需要的条件也不一样,有的高难度项目只需要一个就能够通关,而某些被标注为上低难度威胁的项目往往需要攻略四到五个之后,才能攒够通关所需的进度条。

有艺高人胆大的闯关者起手便甩出了手中只有三张的快速挑战票,直接略过了前面排队的参赛者,锁定了难度最高的天打雷劈山、地心深坑和死亡过山车等等项目,意图减少风险,一次通关。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威胁度再低的项目,在面对占据地利的主持者时都有翻车的可能,远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而当有人看到介绍书最后面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杀死主持者之后,不但能够得到参赛资格,还能够继承主持者的通关进度和所有装备?

很快,在种种计量和权衡之中,挑战者们或是信心十足或是满怀不安地踏上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随着沸腾的人流冲向四面八方,小猫乐园仿佛一座血腥的绞肉机,缓缓开动了起来。

在不断传来的隐约哀鸣中,灰黑色的天空之下,此处俨然化作了魔窟。

而槐诗,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又见熟人

槐诗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作为主持者,姑且还算有一点特权,凭借着丧尸们的感知,他能够看到最先冲进来的这一波闯关者的摸样。

等看清楚为首者的样子,他扑哧一声,笑了。

这可不是熟人么!

就在古堡阴暗的大厅里,几个警戒的升华者环顾着四周,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当初在银座想要跟槐诗‘交朋友’的那位七星集团崔理事。

在他身边,是同样在后来因为夜不归宿而退场的三个队友,看上去战战兢兢,被古堡的阴暗气息所侵蚀。

就在最后面,一个神情有些恐慌的升华者低声问道:“崔理事,我们这么突然地进行闯关是不是有些……”

“蠢货,你懂什么?”

不等崔理事答话,走在崔理事后面的升华者便瞥了过去,怒斥道:“崔理事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么?安勇顺,你就是这样跟前辈说话的吗!”

崔理事笑了笑,雍容地摆手:“朴科长,不要这么生气,安主任也是在乎大家的安全。些许小的动摇,并不会让人质疑他对集团的忠诚。”

“您说的对。”朴科长点头应承,还准备再说什么,便看到崔理事挥了挥手:“好了,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要再用公司的职位互相称呼了,大家都是以命相托的队友。

这里没有什么崔理事,只有一个大家的兄长崔载成,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带大家突破这一难关!”

一番即兴的演讲颇为提振士气。

至少表面上看来三个下属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崔……大哥。”

朴志成正想说理事,被崔载成一眼看过来,便知机地改了称呼,问道:“我只是有些不理解大哥你的苦心,为什么这么多项目里,我们四个人要直接耗费掉所有宝贵的黄票,抢夺到这个项目的入场机会呢?”

要知道,所有项目里根据介绍书上的危险评估可以分为三项,而在这其中,恶灵古堡既算不上最高,也算不上最低,完全就是最平庸的中档,看上去平平无奇,根本算不上出挑,结果崔理事却趁着所有人奔着上下的时候,直接选中了这一个项目……

“很简单,我们的目标难道只是通关而已么?”

崔载成环顾着自己的队友,肃容说道:“就算是通关出去,获得参赛资格,我们也已经落后了其他人一大截,努力到最后只能陪跑,为什么我们不能寻求更进一步的方式呢?”

朴志成顿时赞叹,敬仰地说道:“难道崔大哥是打算取而代之么?”

“没错。”

崔载成背着手,得意地说道:“在所有的项目之中,这个是最纯正的恶灵系项目,也是我们几个人的圣痕最擅长应对的领域。只要我们密切配合,就能够最大程度上打消主持者的地利,创造出击杀他的机会……”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压低声音,任由自己的话语回荡在阴暗的古堡之中,意图借此给主持人创造出心理压力,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进攻。

就算对方不露头,也可以抢占先机从容通关,得到珍贵的经验值之后,再从容另寻目标……

“哎呀……真是走眼了。”

槐诗坐在发电机旁边,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几位长得不怎么样,想得还挺美。

本来还说第一波先看看情况,多做尝试呢,没想到这几个来送分的好哥哥竟然这么勇的吗?

也罢,这次稍微认真一点……

槐诗的肚子里忍不住往外翻坏水儿了。

这次,就给这群乡下人展示一下我们鹿鸣馆的厉害!

他虚虚地抡了一下斧头,拖着沉重的武器,缓缓走进了黑暗里。

不知道是体悟到崔理事的良苦用心和高远志向还是纯粹是拍马屁,剩下三人齐齐鼓手赞颂了起来,一时间马屁齐飞。

朴志成正想着如何不显烟火气儿的把崔理事拍舒服了,却没想到安勇顺那马屁精竟然率先拍了起来,急得他喉咙一阵燥热,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崔载成温言关心了几句,小同志饿不饿,冷不冷、身体要不要紧啊,温暖如春天。朴志成激动的脸都红了,表示坚决服从崔大哥的指示,我是七星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阴冷的古堡里,他们彼此之间的友情焕发出了温暖的光芒,一片其乐融融。只是在马屁和忠言之间,却不知道有多少吐沫星子落在地上。

谁都看不见的病毒扩散在阴风里,渐渐生长。

如花草一样。

哒!

一点凉意落在了李银正的脖子上,让他愣了一下,遍体生寒,可随手一摸只摸到一片水迹,抬头的时候便看到两截从城堡天花板上生长出来的枯枝和苔藓。

“怎么了?”朴志成回头问。

几人虽然嘴上忙着表忠心,但作为升华者哪里能连最基本的防备也丢了,手里和心中正暗暗戒备着周围的阴影,步步为营。

“没什么,只是滴水而已。”

李银正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感觉到呼吸受阻,便干咳一声,随地吐了一口痰。

上火了吧。

滴答、滴答……从枯枝败叶之间滴落下来的水滴落在遍地狼藉的大厅里,安勇顺脚下稍不注意,便触发了一道机关,在暗箭之间弄得好生狼狈。

就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地板骤然翻开,跳出来一只丧尸,猛然抱住了朴志成的小腿,张嘴就是一口。

朴志成一声痛叫,抬起脚奋力地踹了过去,直接将那一只丧尸踹飞到墙上去,力量之大,竟然直接将落地的丧尸直接击成一团袅袅消散的烟雾,消失不见。

“大家小心,这些鬼东西恐怕都是这一座古堡里衍生出来的化物,里面恐怕另有古怪。”崔载成开口提醒道。

大家都是升华者,圣痕在身,体质早已经被固定了,自然不怕被丧尸咬一口就受到了转化。

倒是朴志成连连倒霉,一时间气急,咳得越发地厉害了——不知道那只丧尸每天在这里啃什么,嘴巴里竟然都是草籽,弄得伤口也一团乱遭,血流不止。

被送到这里之后大家都是去了所有的边境遗物,更不用说银血药剂了,只能随手扯下几片叶子来包扎住伤口。

察觉到其他另外同伴暗暗嘲弄的神情,朴志成一时气急,又呛咳了起来。

“好了,志成你不要着急。”

崔载成环顾了一下四周,走过大厅之后的走廊之后,整个古堡的布局竟然就变得诡异起来,岔路繁多,不知道究竟通往何处。

在介绍书上说,只要从这古堡之中找到三个发电机修好,就能够开启正门,从容通关。

但见识过那些虚有其表的丧尸之后,他此刻信心暴涨,哪里肯甘心这么入宝山空手而归,已经决心非要拿下这里的主持者不可。

要知道,这一次新秀赛可是难得的晋身之阶。

集团内的三大巨头之一,在新罗谱系中执掌天府印的金首露王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惜派出了自己麾下所有的精英进入了这一片地狱之中,并许诺了功成归来之后的诸多奖赏。

要是能够在这里压下李常务一头,在集团内证明自己的能力的话,久困三阶的自己未尝不可能跨越天渊晋级四阶之位……

就在观察之中,他忽然灵机一动,察觉到头顶某处的阴暗微微一动,显露出了一丝异状,顿时心中暗笑。

主持者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马脚。

他装作不知的样子,通过源质波动暗示了自己的下属,向前走了两步之后,露出自己的后背来,可是却没料到,骤然一声爆喝响起。

“——大哥大嫂过年好!”

旋即,黑暗猛然破裂,一个长着满头青草的胖子丧尸从天而降,竟然没有理会空门大开的崔载成,反而直接扑向了最后面的朴志成。

在最后面,朴志成抬起头,只看到风声之中一个墨绿色的胖子向着自己扑来,面色骤变,自怒意之中竟然浮现出一丝委屈:怎么他妈的又是我……

哪怕惊慌,可毕竟还是三阶升华者,临危不乱,他飞起一脚踹了出去,这一脚赫然得了花郎道的真髓,配合自身的灵魂能力,瞬间电光迸射,一条猛龙和一些其他微不足道的东西飞舞而出,凌空打向了那一只丧尸。

那胖子丧尸当即被打爆了。

好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血雨飞迸,猝不及防之间,几个人都被泼了一脸,狼狈地躲闪开来。

安勇顺擦着脸上的血,可伸手一摸,却看到丧尸的血浆里,竟然还混着其他东西……黄黄的,黏黏的,好似咖喱一般……

他想到了什么,错愕抬头,便看到朴志成的脸色忽晴忽白,而就在他的裤管下面,有一捧咖喱悄无声息地滑下,一阵恶臭扩散了开来……

“朴志成!!!”

安勇顺哪里还不明白,奋力擦着脸上的咖喱,面色铁青,怒喝道:“你疯了吗!”

“我我……”

朴志成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脸色却越来越白,说不出话来,张口呕出一大堆恶臭的血块,还夹杂着好几块病变的内脏……

紧接着,还有臀部一连串让人根本不想听的沉闷声音,水花飞溅里,咖喱的味儿更浓了。

上吐下泻。

一瞬间,不止是安勇顺,旁边的李银成也惊恐尖叫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乖乖,竟然能够凑够九种深渊病毒!”

在古堡的黑暗中,槐诗掰着指头在默默的计数。

别说是三阶升华者,哪怕是铁金刚中了这九种深渊病毒也要够呛。

最先扩散开来的应该是地狱流感,紧接着,引发坏血症,寄生棘生根发芽,最后的症状看上去又像是深渊痢疾……

噫!

现场情况之惨烈,槐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想到正在如山猫砂之间奋斗的原照,心中怜悯更甚。

你说这群可怜孩子怎么就喜欢跟屎作斗争呢……

第二百二十章 哇!金色……

他不忍心看下去了,打了个响指,催动古堡,将十几条丧尸送了过去,干脆给他们个痛快。

于是,就在混乱之中,各个岔路之中响起了丧尸的呻吟声,在踉跄的脚步里,十几只丧尸如脱缰的野狗一样狂奔而来,墨绿色的哈喇子从嘴边甩下,落在地上,瞬间就长出了青草来。

“不好,快走!”

崔载成面色一变,看到朴志成的样子之后,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群丧尸的狗嘴有多厉害,根本不敢留在原地纠缠,被咬到的话死了没关系,万一也开始喷咖喱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拔足飞奔,留下朴志成一个人在遍地的血浆上上吐下泻,绝望呼喊:“理事救我呀!!!”

下一瞬,他便被尸群吞没了。

大门瞬间合拢,将尸群堵在门外。

走廊之中的几人预警未定地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剧烈呛咳了起来,感觉到浑身一震恶寒,好像感冒了一样。

感冒?

升华者怎么会感冒?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哪怕唤醒圣痕竭力抗衡也难以驱散跗骨之蛆一般的病毒。

刚刚被那个病毒包一样地丧尸泼了一头的狗血,他们哪里有幸免的道理。

如今槐诗终于摸索出了几分瘟疫光环的用法,正借着山鬼的圣痕,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病毒送进古堡寄生的植物里进行转化,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毒苗在圣痕发芽,将这里不断地转化成一片绝地。

可以说整个古堡到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毒池,不知道多少源质病毒在这里开patty,不停地突变,每一分钟都有好几十种亚种出现。

他大可和这群人耗时间,时间越长,他优势越大,只不过就在沉思之中,他心中一动,却发现古堡里自己可支配的丧尸竟然多了一头……

“原来如此么?”

想起小猫对自己说过的话,槐诗心中终于恍然,忍不住咧嘴:这还真是最适合自己的好地方啊……

在自己系统面板上,进度条已经稍微向前增加了一点,但距离填满依旧遥遥无期。

虽然他的工作只要应付一下闯关者,保证自己不被击败就可以了,但如今看来,想要更高完成度的话,还要自己再努力才行。

那么,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吧!

他微笑着,拖曳着手里的斧子,在斧刃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里穿过了密道,径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而在原地,三个人察觉到自己中毒之后,已经两个下属已经慌乱了起来。

而崔载成的神情却稳如泰山,只是招手:“你们过来。”

催动源质,唤醒圣痕,一轮隐约的红日就从他头顶映照而出,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的病毒和负面源质净化而去。

火犬。

这是在新罗神话源典之中曾经盗取太阳的圣痕,自然具有几分烈日的神威,顷刻之间,入侵体内的病毒纷纷不攻自破。

可紧接着,三人的神情纷纷尴尬起来,听到彼此肚子里的声音……

病毒和受到感染的虽然被净化,可是火犬只能将那些被负面源质侵染的部分杀死,受限于能力,却不能凭空将其蒸发抹除掉,而随着三人的圣痕迅速运作,这些有害的部分被迅速地排出体外,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崔理事开口,涩声问道:“……这附近,有厕所么?”

事急从权,大家顾不了那么多。

穷山恶水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找个马桶才能解决对不对?

其他两个人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解决,但作为领导却不能在下属面前做出如此丧尽尊严的事情。

在两位下属尴尬地目光之中,崔载成看向身旁的一扇房门,犹豫片刻后说道:“你们守在门外,注意警戒,不准进来,也不可走远。”

两人当即应诺,崔载成推门而入,等他将门关好,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忽然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角落里。

一堆破布和烂家具之下之间,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那是什么!

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可爱轮廓,还有那仿佛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暗金色光芒!

那不是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宝箱么?

一瞬间,狂喜从他的心中升起,令他就连自己肚子里翻腾的感觉都忘了,几乎屏住呼吸,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城堡里这么偏僻的角落中竟然藏着一个暗金宝箱!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几乎手舞足蹈了起来,可偏偏在混乱之中,他还保持着克制,生怕是什么主持人所设下的陷阱,用过各种方法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确实是宝箱无疑!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忍不住脸上的笑容——只要能拿到这一件宝物,不仅干掉主持人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将李常务彻底压下一头去!

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伸手掀开了宝箱,紧接着,便看到一道白光扑面而来,一个豪迈的声音凭空响起。

“哇!金色普通!!!”

果然,是金色传……等等,金色什么玩意儿?!

就在他愕然的瞬间,便看到骤然消散的宝箱里,一个抓着手电的少年猛然飞身跃起,抬起斧子,一个跳劈!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嘭!

隔着门,听见了室内传来沉闷的声音。

安勇顺和李银在错愕地对视了一眼,旋即啧啧感叹:“不愧是崔理事,简直掷地有声!哪怕上个大号,都如此地声威煊赫!”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崔理事这一次的福运如此绵长,老半天都不出来,两人左等右等,只等的心焦,憋都快憋不住了。

在互相看了对方,确定了大家都屎到临头之后,决定先猜拳决定谁去角落里解决。

最后李银在棋高一着,放下面色铁青的安勇顺不管,得意洋洋地提着裤子跑到了墙角释放了起来。

安勇顺等了半天,实在等不及了,冲着他喊:“喂,你好了没!”

“阿西吧……你急什么鬼,再等等!”

李银在鼓着劲儿,脸憋得通红。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隐约细碎的声音,好像是从地板下面传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咆哮:

“我要吃热狗!!”

紧接着,随着沙哑的大喝,一个浑身沾满咖喱的人影从破碎的地板下面扑了出来,赫然是刚刚被他们抛在原地惨遭群尸蹂躏的朴志成……

如今变作了丧尸之后,朴志成已经被几乎永恒的饥饿所充斥,张口咬住了面前那二两肉,当下便狠狠地咀嚼了起来。

李银在要害遇袭,瞬间惨痛尖叫起来,奋力挣扎向自己的队友求救。可安勇顺看到十几只丧尸从地板下面爬出来,自己吓得魂都要掉了,连忙疯狂地拍起了身后的门:“崔理事,崔理事……”

慌乱之间,连大哥都忘记叫了。

下一瞬间,轰然巨响,房门被斧刃劈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只狰狞的眼睛自从缝隙之后浮现,凝视着安勇顺苍白的面孔,咧嘴微笑。

“你找他有事儿啊?”

槐诗说,“他不在……”

被那一只宛如深渊的眼瞳看着,就感觉到好像无穷尽的疯狂和痛苦自其中扩散开来。

安勇顺愣在原地,忍不住一声尖叫,旋即拔腿就跑……

槐诗反而愣在原地。

太菜了吧!

大哥你好歹也算是一个二阶的升华者,怎么就这么不顶事儿呢?我这恐怖片桥段还没演完呢,你就跑了,难道我不要面子么?

他这么寻思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借着各种植物完全覆盖了整个城堡的恐惧光环还在不断地提升着浓度。

凭借着这里近乎无穷尽的阴暗气息,劫灰所形成的雾气在不断地扩散,覆盖了一寸土地,已经加入了病毒的狂欢之中……

先是被朴志成的咖喱泼面,紧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被人吃了热狗,最后才发现队伍的主心骨已经不声不响被人放倒,如今的安勇顺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路上惊叫着狂奔,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身后丧尸的呻吟声不断地响起,直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扇大门。

瞬息间,几乎感动地快要流下眼泪来。

他飞扑过去,拉开门,将追索在身后的噩梦关在了门外。

安勇顺剧烈地喘息着,几乎没有了力气,依靠着门缓缓滑倒在了地上,旋即,看到了旁边的发电机……

发电机!

只要修好了三台发电机,自己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在绝望中觅得了一线生机。

再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诡异身影。

就在阴暗之中,遍布尘埃的桌子后面,一道隐隐的黑色气息冲天而起,将诡异而苍老的恶灵笼罩在其中……

好像在阅读着什么邪恶的文书和魔典一般,专注又认真。

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便缓缓地抬起头,腐烂的面孔上咧嘴,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斤稻草那样。

安勇顺嗫嚅着,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发出吱儿的一声,背过了气儿去。

在陷入昏死之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从他的心中浮现。

“以后……这辈子……再也不要吃咖喱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醒啦?

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崔载成梦见自己打开了一个暗金色的宝箱,宝箱里须臾之间照出四道明晃晃地手电光芒来,紧接着跳出四个人影。

一个手擎大盾发色赤红,一个紫发持剑,一个银发努嘴,最后一个手持弓弩,冲着他喊道阔阔哒哟……

四道白晃晃的手电光便冲着他晃来晃去,直晃得他一佛光敏二佛癫痫,昏昏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口中胡乱哭叫道:“为何我一个高资都没有!”

这一场噩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宝箱之中冒出了一道暗金色光芒,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光芒中冉冉升起,手里抓着斧子,冲着他咧嘴一笑:

“刀客塔,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他尖叫一声,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倒吊在古堡的大厅里,面前十七八个丧尸外带他三个下属,一家人站得整整齐齐。

那群丧尸望向他的时候,便带着诡异地微笑,好似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打算下面给他吃一样。

“喲,你醒啦?”

槐诗的笑脸从他的面前缓缓升起,拿起了手里的镜子:“变性手术很成功……从今天开始,你也可以画两条干净的眼线去跟小碧池们抢男人啦!”

镜子里的人薄粉铺面,堪称眉目如画,只是脸上的胡子没有刮干净,看上去妖里妖气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崔载成愣了半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下身,看到自己兄弟二人都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对着槐诗怒目而视:

“你……你是那个鹿鸣馆的狗杂种!”

“说话真难听啊,老崔……亏我还准备热烈欢迎你一下呢。”槐诗撇了撇嘴,指了指身后,“你看我的队列怎么样?要不要入个伙?也好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倒是挺想将崔载成也转化成丧尸,哪怕成为丧尸之后就立刻会退场,哪怕残留的躯壳没有灵魂会失去圣痕,可三阶升华者的身体素质也在那儿摆着的。

送上门的小弟,干嘛不收下?

奈何崔载成的圣痕是新罗谱系的火犬,天生克制槐诗这种阴暗类型的负面源质,要是他不主动配合的话,槐诗杀了他容易,可得却得不到他的身体……

知晓了槐诗在打什么主意,崔载成怒喝一声,越发的愤怒:“做梦吧,你这狗不如的人间渣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屈服的!”

知道自己落在这个瀛洲的变态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崔载成一时间口中怒骂不决,什么给男鸨卖春的人间丑物、厚颜无耻的耗子、奸诈妖邪的疯子等等,倒是颇得新罗电视台的个中三味。

眼看这一条好汉抵死不从,槐诗也没有了办法。

“也罢,我原本也不想用这一招的……”

说着,槐诗抬手,一把劫灰塞进了崔载成的嘴里,紧接着,挥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齐刷刷的裂布声响,那二十来个丧尸瞬间扯去了衣服,变成了一队穿着很少布的大只佬丧尸。

在角落里,看报的老头儿拉下电闸,于是灯光一暗,挂在城堡中央的镭射球却在缤纷彩光的照耀之下转动了起来,无数劫灰的惨白雾气升腾而起,一时间映照的整个恶灵古堡都好似一个迪斯科舞厅一般。

“music!”

槐诗起身,站在了丧尸们中间,活动了一下身子,带着令人不安地微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果园健身房的传统艺能!”

下一瞬间,随着少年的挥手,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数十个丧尸整齐划一地抬起手,按着面孔扭动起了身子,齐声唱将起来。

崔理事瞪大了眼睛。

恶寒,扑面而来。

就在会场上的屏幕里,激烈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堪称黑科技大战的一场对决,双方的学者和军队的碰撞之下,现代化的钢铁洪流奔腾,种种长枪短炮洗地一般地释放出了暴雨,将一切都化作了残骸。

随着弱势一方的指挥官见机撤退,战争戛然而止。

直播间里,谛听微微一笑,“看来浅草寺的争斗已经暂时告终,真是为任侠堂的天狗部队感到遗憾,棋差一招,便将一件至关重要的雷门契约输给了索多玛集团……同时,也恭喜索多玛集团,成为了继社保局之后第二个拿下军团契约的参赛组织……“

在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一共有十四个紧要的地方供参赛者进行攻略,分别代表着十四件关键道具。

和在心悦框架才能够成立的各种空投道具不同,这十四件关键的边境遗物都是邪马台地狱中所蕴藏、产出或者铸就的宝物,一旦入手,只要苟到比赛结束,哪怕是赛事组委会也不会过问,能拿到手就是你自己的。

除了对于各个组织而言都不可多得的三件军团契约之外,其余十一件边境遗物也根据攻略难度的不同,各有奇效,其中不乏s级以上的边境遗物。

而根据直播间所公布的情报,其中最隐秘的还有三件圣痕遗物,正是由这一片地狱在沉浸多年之后所孕育出的精髓。

一旦边境遗物在地狱的熏陶和孕养之下,突破了某个关隘之后,内部的力量便会根据属性和性质形成圣痕这样恒定的奇迹。达到这种程度的边境遗物可以说除了没有灵魂之外,和寻常的升华者无异了。

只要灌溉源质,就相当于凭空多了一具圣痕,有多珍贵不必多说,平日里为了这么一件东西升华者们打出狗脑子来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就是众多升华者明明知道地狱开拓有多么危险,这么多年以来依旧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缘故。

越是凶险的地方,便越是埋藏着珍贵的宝藏。更不用说诸多进阶需要的材料和地狱中所蕴藏的各种机遇了。

如今在心悦框架的覆盖之下,原本危机四伏的地狱已经被施加了来自创造主的规则,本来的危险十成倒是去了四成以上,有系统面板的引导一切都有迹可循,更何况还有心悦框架所赋予的虚假生命,死了不过是退场而已。

稍微脑筋灵活一点的参赛者都不会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哪怕是已经猜到自己在给社保局打工,有重利在前引诱,也纷纷像是骡子那样撒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次够不够拼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短短的一日之内,就在邪马台内爆发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战,观众们看得眼珠子都烧红了,不知道多少年都没看得这么过瘾。

比赛的气氛一刻高过一刻,除了倒霉到家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瀛洲谱系之外,所有人都很开心。

在特等席上,鹿鸣馆的老公卿已经不看屏幕了,只是铁青着脸,闭目养神。

僵持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又不是不清楚彼此的的底细。他倒要看看,社保局哪儿来这么大的胃口,能一口把邪马台吞下去……

导演组好像生怕事儿不够大一样,还特地给了老头儿俩特写镜头,画面捕捉地极为传神,活脱脱地将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传达到了观众的面前,整个赛场上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十四件关键道具里仅有三份的军团契约已经有两份被参赛者入手,来让我们看看‘小猫乐园‘参赛选手们有什么精彩表现……”

在直播间,谛听笑眯眯地端详着老头儿的样子,挥手调转了镜头,顿时,几十个分屏之上的镜头齐刷刷地将被血色和哀鸣覆盖的游乐园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就在游乐园里大喇叭中的悦耳儿歌旋律之中,意图重获参赛资格的选手们依旧前仆后继地不断冲入了各个项目之中,只可惜,冲进去的人多,能够冲出来的人却十不存一。

而能够杀死主持人,继承攻略进度的更是寥寥无几。

看似温馨的乐园里此刻已经变成了绞肉机,吞食血和死,源源不断地为观众和主持者们带来更多的欢乐。

就在游乐园的大屏幕之上,已经显示出任务完成进度最为靠前的五个项目。

一马当先的就是主持着‘死亡过山车‘的来自廓尔喀谱系的三阶升华者德拉威亚,后面的暹罗的升华者却克里正紧追不放,咬得死死的,两边都已经有了**十名失败的闯关者垫底,涨势惊人……

出人预料的是,这几个项目竟然都是评估之中难度中等或者略低的项目。而难度最高的几个项目,偏偏因为闯关者过少,一时间竟然难以积累到什么完成度,令贪图安全的主持者们后悔不及。

同时,就在谛听的介绍中,大屏幕上的画面却骤然一变。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死亡过山车项目忽然一震,主持者的名字瞬间变化。

从原本的德拉威亚,变作了一个天竺,在大屏幕上的特写中,主持者被挑战者瞬间斩杀的画面放送而出。就在尸体旁边,漠然回首的男子头戴着赤红色的头巾,留着漆黑的长须,手提弯刀,赫然是一名锡克教的武士。

观众们还来不及惊叹,瞬间,大屏幕再变,原本原本排行之外的一个项目进度瞬间飙升,闯入了前三的范围之后,又将原本的第二和第一尽数越过,占据了头名。

——【巨大世界—主持者:里见琥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得罪了鹿鸣馆还想走?

【巨大世界—主持者:里见琥珀】!

一时间,特等席上,所有代表都愕然地回头,望向鹿鸣馆的代表,神情诧异又赞叹,只当做鹿鸣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在最后一张军团契约的争夺中占据了先手,当真厉害!

他妈的我不是啊!

为什么所有的锅都要甩给我们啊!

老公卿气得脸都憋红了,数次张口欲言,最后又恨恨地闭上了嘴——他自己知道说出去解释了都没人听,谁相信一个里见家的华族会跑到社保局里去啊。

家丑不可外扬,说了更丢人,还是别说了……

“哎呀,你看鹿鸣馆的老爷子都高兴坏了,那个谁,赶快送两瓶速效救心丸过去……”

谛听颇为好心地嘱咐了一句,端详着导演室里送过来的争斗画面,啧啧感叹:“争斗真是如火如荼呀,就算是领先优势的主持者也有可能死在挑战者手中呢,不知道白泽女士怎么看?”

说着,他向着旁边正在悄悄吃零食的白泽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你敢再说我坐着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看到镜头挪过来,白泽慌忙地擦了擦嘴角的薯片渣子,抓紧嚼了两下嘴里的零食,一脸茫然:“你问啥?”

“……”

谛听憋着一口老血,挤出笑容:“请问我们的直播嘉宾白泽女士,对如今小猫乐园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呢?”

着重点出了直播嘉宾这个词,示意她你可别吃了,赶快过来干活儿,别让我一个人尬聊下去了。

“啊,这个啊……”

走神的嘉宾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画面里,煞有介事地点头:“挺不错的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话音刚落,参赛者的血就喷了一整个屏幕,擦都擦不掉。

友谊不再。

“呃……”

白泽干咳一下,肃容说道:“我觉得局势十分微妙,你看上去像是这个要赢,但其实未必,但你要说那个能赢呢,其实他也不太可能有机会……”

一开始说,她就直接说了十多分中,从头分析到尾,好像还能再从后面分析到头。

可问题是,说了这么多,一丁点的干货都没有啊!

谛听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桌子下的手飞快地给外面发着短信:大哥,你快他妈给我换一个嘉宾来可以么?

很快,玄鸟的回复到来:人力不足,况且,这不也挺好的嘛!

神他妈挺好的!

谛听快要绷不住了。

“总之,我觉得吧……”白泽想了一下,最后下达了结论:“运气好的人肯定赢。”

这他妈不和昨天你说的话一摸一样吗!

你能理解你运气很好就是了,但你就不能换个词么?

“咳咳……”谛听问出了让他后悔了足足三个小时的那句话:“比方说呢?”

“比方说……”

白泽低头看着面前参赛选手的列表,眼睛一亮:“我觉得他就不错!”

伸手,指向了槐诗。

和昨天一摸一样!

谛听觉得自己要疯了。

——大姐,你是天文会请来的托儿吧?

可昨天确实像是白泽说的那样,槐诗竟然在一众强敌的争夺之下拿到了那一件暗金装备,谛听也不好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看,面容抽搐起来。

这园区开始都快一个小时了。

恶灵古堡——槐诗。

最后面的完成度是一个可怜兮兮的3

也就是说,这半天了,这家伙连第一波挑战者都没有解决掉……这也水的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这货在摸鱼划水磨洋工?

但白泽既然都这么说了……

“来,让我们看看昨日表现颇为出挑的槐诗选手今日又有何佳绩。”

他挥手,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转过去,可导演室里却冒出一个头来,疯狂向着他打眼色,不知道在说什么。谛听抬眼一蹬,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难道我还能被吓到么?

行吧,你都这么决定了……

副导演叹了口气,让掌镜的听从吩咐。

于是在瞬间,大屏幕之上镜头一变,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见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呼啸而来。

“hey,youngmen!”

特等席上,大表哥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卧槽不会吧……

罗老连这个都教你了?

紧接着,亮瞎了所有观众狗眼的五彩镭射光便从黑暗中迸射出来,随着一声丧尸的尖叫欢呼,四道劫灰之雾缓缓升起。

随着咚恰恰,咚恰恰的节奏,从烟雾之中,却跳出十几个浑身精赤,只穿着一件体操服的丧尸来。

浑身涂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油光,秀出浑身的肌肉、胸毛和大肚腩,在音乐中挺动身体,载歌载舞,口中齐声唱道:“youngmen!”

“there'snoneedtofeeldown!”

嘿,年轻人,你不必沮丧!

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当你一贫如洗,你可以住在那里,你会发现,你一定会快乐无比!

“it'sfuntostayattheymca!”

“——y!m!c!a!”

随着高亢的音乐,十几个丧尸或是后空翻,或是拉大胯,或是胡乱地扭动着身体,围绕着已经口吐白沫的崔理事载歌载舞。

一股难以言喻的傻吊气息和令所有观看者都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混合在一处,透过大屏幕,向着所有观看者扑面而来。

谛听,愣在了原地。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你怎么整的啊?

人生三问突兀地挤入了脑海中,然后化作数不清的黑人问号从脑门上冉冉升起……到最后,变成发自内心的疑问。

大哥,这一言不合唱歌跳舞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你究竟是东夏谱系还是天竺谱系派来的奸细啊!

在这难以言喻的精神污染之中,只有崔载成的绝望呼喊。

特等席的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加入了无能狂怒的队伍里,冲着正在哆嗦着手吃救心丸的老公卿怒目而视:“鹿鸣馆欺人太甚!”

老公卿的身形晃了晃,几乎晕厥在当场,气得快要哭出来:“我没有!我不是!这个人不是我们鹿鸣馆的!”

那悲愤的样子,令七星集团的代表都愣住了,不由得信了那么一丝丝。

难道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而就这沙雕到家的直播之中,所有观众却看到城堡的大门再度轰然洞开,一队气势凶猛的升华者抓着长枪短炮冲了进来。

“不要怕,冲!”

为首者跟队友鼓劲儿加油:“区区恶灵手到擒……嘶!!!”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在扑面而来的劫灰之雾中,那数十条癫狂舞动的魔影,还有吊在空中惨叫的崔载成。

就在动感槐诗在线打碟的奇妙旋律中,丧尸们欢快地扭动着身体,头顶的花花草草不断地向着四周甩出绿油油的无热量低卡路里的健康饮料,看上去分外环保。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一阵阵强者的气息如同惊涛海浪一般扑面而来,仿佛压塌万古,磨灭大道,令他们不敢再动弹了。

而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有一个胸毛裸露的魁梧壮汉不知道在什么,脸颊忽然飞红,鼻血都从脸上留下来了:“妈耶,恶灵古堡真刺激……”

“快走!快走啊!”

眼看着又有参赛者落入这个瀛洲神经病的手里,崔载成绝望地尖叫着喊道:“这里都是变态,你们快跑啊……”

就在他绝望的呼喊中,十几条丧尸诡异地蠕动着,绕着他载歌载舞,放声歌唱:“喲,年轻人,待在ymca多快乐!多快乐!”

只是愣了一瞬,旋即,在本能的危机感之下,为首的那个升华者收起原本信心十足的样子,拱手后退。

“打扰了,告辞!”

他们掉头就走。

可随着一声巨响,闯关者身后的古堡大门轰然关闭。

“放肆!”客串dj的槐诗抬起头,瞪着新来的挑战者们,“得罪了我们鹿鸣馆还想走?”

“刚才是哪个喊着要冲的?”

他抡起斧头,用瀛洲话高声怒斥道:“你说不冲就不冲,我们鹿鸣馆的面子还不要不要了?”

“……”

妈的,你还不承认!

会场内,七星集团的代表再度狂怒,狠狠地等着旁边的老头儿,目光好像要杀人一样:你们瀛洲人,简直太无耻了!

都这么变态了,还敢说自己不会武功!

在呆滞之中,老公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合着速效救心丸,把一口悲愤地老血吞进肚子里去。

行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已经心灰若死。

于此同时,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之中,崔载成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放弃了思考,被无穷尽的劫灰和瘟疫吞没,很快,加入到了洋溢着快乐和沙雕的歌舞之中去了。

恶灵古堡——槐诗。

进度:8

紧接着,就在无数观众麻木的注视里,恶灵古堡地进度开始了飞速地飙升,12、16、20……在消化了最初的一波挑战者之后,槐诗手下的丧尸数量开始疯狂暴涨。

可受限于恶灵古堡本身,每次挑战者最多只有四人,不能像是死亡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就进来七八十个,本身任务的进度依旧缓慢。

直到槐诗稍加思索,冷静分析,然后……

放了一个挑战者出去。

依靠着门,目送着那个被丧尸咬了好几口之后终于通关的升华者走远了,槐诗开始期待地搓起了小手手。

半个小时后,来自深渊的瘟疫自小猫乐园的广场之上扩散了开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是他撞得我!

“去他妈的天赋异禀!”

“去他妈的璞玉之材!”

“去他妈的铲猫砂!”

在无数起落蚊蝇的恶臭之中,原照奋力地用草岔从堆积如山的猫砂里铲出了一块煤球大小的不可名状物,捏着鼻子,抛进了背后的推车里。

汗流浃背。

宛如种地的老农那样。

脸已经憋得铁青,臭,真臭,快要把他臭死了……

那个王八蛋套个布偶就真当自己是猫了吗!拉屎这么多就算了,还拉这么大颗……这哪里是一堆猫砂,简直是一座毒山,就连这鬼地方牛犊子那么大的耗子都毒死了十几只了!

万幸的是,那个鬼东西至少还有点良心,将这件事情当做任务一样发布了下来——和其他主持者不同,只要原照卖点力气在日落之前把这一堆猫砂铲完,就算他任务完成了。

费点苦劳,但又没有危险,卖点力气就能拿任务奖励。

少年啐了口吐沫,把叉子随手捅进了推车上装的东西里,抄起车把手,推着第三车猫屎送往小猫乐园里运营的咖啡店去。

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那个破咖啡店是用什么做咖啡的了……

在路过广场的时候,他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蒙起来,在那些闯关者好奇的视线里,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要是有个社保局的熟人跳出来问:嘿,原照,你在干什么?

原照就能够立刻喜迎社会性死亡了。

万幸的是社保局参赛的队伍和他都不太熟,而且也没几个人挂掉,诺大的地狱里除了槐诗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原大少屈辱地在铲猫砂,回头只要让槐诗那个小白脸闭嘴,就可以牢牢地深埋掉这段黑历史。

就好像这一堆猫砂一样,消失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

想到槐诗那个运气好得离谱的家伙,他的心就开始绞痛了起来,一不小心长吁短叹的时候吸进了一口臭气,顿时眼前一片昏黑,差点把他臭晕了过去。

而就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哎,对不起……”

原照下意识地道歉,旋即便看到面前这么宽的一条路,那个人非要走到自己前面去,神情顿时不快起来:“你怎么走路的?就不朝前面看一眼么?”

那人倒也干脆,也不争辩,被推车一撞,立马就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吐起了血来。

剧烈地抽搐着,他茫然瞪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喝醉了一样,最后看向原照的时候,神情就愤怒起来。

“是你……”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原照:“你、你撞得我……”

“我没有,我不是!”

原照吓得原地跳起来,下意识地抓起粪叉指着那一张已经毫无血色的狰狞面孔:“你不要讹我!”

说着,他慌乱地看向周围的人,随手扯住身旁一个经过的闯关者:“你可要给我坐着啊,我刚刚一碰他就倒……”

嘭!

他伸手抓住的那个闯关者也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诺大的广场之上,接连不断地有闯关者倒在地上,一时间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乎都是一个摸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倒地之后就开始剧烈地呕血抽搐了起来,稍微弱一点的,扑腾了两下之后便不动了,当场没有了温度。

由于已经失去了参赛资格,甚至连一块金小判都没有掉落……

原照已经快要疯了。

我只是铲个猫砂而已,你们杀了我又没有奖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讹我!

而幸免于难的人却迅速地惊叫了起来,引发了周围人的注意,还有的体质强健的没有当场死亡,可反应过来之后,却将阴冷的目光投向了原照,看到他身旁恶臭弥漫的推车之后便恍然大悟。

“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凶狠的神色浮现,好几个中招的升华者冲了上来:“杀了这个小王八蛋!!!

“你们不要过来啊!”

原照惊叫,下意识地举起粪叉,向前一捅,确实应了他说的那句话,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恶臭如龙一般扑面而来。

沾着猫屎的粪叉锋锐无比,只是一捅,便把一个外强中干的升华者捅了个对穿,当即不动弹了……

死了?

原照一愣,旋即心中升起了疑惑:死了的升华者难道不是应该化光而去呢?为什么会留下尸体?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就在叉子之上,那个本应该死透了的升华者却忽然抬起了面孔,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狰狞,只剩下一片饥渴,尖锐的指甲抓向了原照的面孔,在空中徒劳地拉扯,想要饕餮暴食。

就在原照周围,那十几个倒地的升华者已经齐齐地爬了起来,翻白的双眼环顾着四周,将饥渴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广场上的活人。

等原照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丧尸包围了。

在短暂地死寂中,原照吞了口吐沫。

“别打脸行不行?”

下一瞬间,他就被尸潮淹没了。

放出短短半个小时,病毒就已经度过了潜伏期,开始发作了。

而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除了那个放出去的通关者之外,所有在这半个小时里和那个通关者讲过几句话,交流了情报心得和参加了下一个项目的人,纷纷都开始剧烈地呕血……

首先是高热,紧接免疫系统被破坏,内脏迅速地坏死,脑灰质已经变成了菌株寄生的温床,到最后……变成了一具具活尸。

这完全是槐诗预料之外的情况。

原本他只是灵光一现,打算放个带菌体出去试试看,却没想到竟然能够收到如此奇效。

经过了他的精挑细选,灌注了海量的源质的病毒,最后在丧尸体内蜕变了好几轮之后,竟然带有了一部分丧尸病毒的特性。

而在整个游乐园的机制之中,好像就只有恶灵古堡这一个地方有丧尸类型的工作人员……一旦彻底被感染转化之后,就被判定为恶灵古堡中的成员,将杀死的升华者自动算在了槐诗的头上。

于是在转瞬间,恶灵古堡的营业额开始爆发式的增长。

瞬息间,从刚刚的二十几个,暴涨到了二百七十多!

几乎翻了十倍!

就在排行榜上,恶灵古堡的排名瞬间火箭式蹿升,直接将排行第一的巨大世界·里见琥珀给挤到了第二位!

“鹿鸣馆当真不得了!”

在会场的特等席上,大表哥热烈鼓掌,率先回头恭贺道:“这一次第一第二名都是鹿鸣馆的成员,看来这一张军团契约已经是鹿鸣馆的囊中之物了!真厉害啊!社保局自愧不如,如今看来,还是贵谱系的底蕴更深厚一些啊!”

于是,七星集团的代表看向老公卿的眼神越发地凶狠起来……

而那老头儿已经瘫在椅子上,只是喘着粗气,连话都说出来了,只是抬起一根手指哆嗦着,指着大表哥的脸:“你……你……”

“来人!快来人!”大表哥关切地喊道:“你看,都把老人家高兴坏了,快送到急救室里去吸吸氧!”

很快,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跑了过来,慌忙地架起了老头儿,跑向医务室。

老头儿被保安扯着,难以挣脱,只是泛眼瞪着大表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从特等席中消失了……

直播间里,谛听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白泽依旧淡定地指着排名说道:“你看,我就说他运气很好吧……”

此时,就在游乐园里。

槐诗才高兴了一会儿,立马就发现,自己头顶的数字不动了……卡在了二百七,接下来好几分钟连一个人都没再增多。

“奇了怪了,难道病变点太厉害了,传染没跟上去?”

槐诗对照着手机上《瘟疫公司》的攻略指南,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而紧接着,他便发现,恶灵古堡所管辖的丧尸数量开始迅速下降,瞬间,只剩下了五十个在外面……

“怎么回事儿?”

“你捞过界了,小子。”

套着布偶装的小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大嘴里伸出一只手,弹了弹烟灰之后又缩了回去。

“刚刚有一个项目的主持人也被你的病毒感染挂掉了……虽然我是不介意你业绩更高一点,但这里的管理员可不止我一个。小心把那几个不讲道理的小表子惹过来,当场把你捏死了,我也没辙。”

行吧,原来是版本更新,瘟疫光环被削了。

槐诗叹息。

“你这补丁上的也太快了一些,接下来我怎么冲业绩嘛!”

“如果这个漏洞不补上的话,恐怕现在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

小猫撇了一眼身后广场的中央,那一座笼罩在阴云惨雾中的城堡。

几道阴冷的目光从广场中央的城堡中投出,冷冷地落向了这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地残忍和狰狞。

然后在破破烂烂的小猫布偶套的前面消散无踪。

“就当甲方改需求了呗。”小猫说,“我也不要求你给我画个五彩斑斓的黑,可你要是太乱来的话,我也罩不住你。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行。”

槐诗点头,他自然懂得不能跟管事儿大佬硬刚的道理,可眼睛却眨巴眨巴地看着小猫,等待着下文。

礼尚往来。

我都这么给面子了,大哥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那就这么定了。”

小猫从嘴里把烟头抛出来,一脚踩灭,“只要死在恶灵公馆里的就算你的业绩,其他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了。”

如此,将这一件事情敲定之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离去了。

槐诗竟然没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而经过了短暂的停滞之后,原本差距就不大的第二名却开始了奋起直追,业绩数量开始迅速地攀升,真不知道里见琥珀那女人是怎么搞的,速度竟然快得要命,瞬间,槐诗第一的位置就变得岌岌可危。

端详着系统面板上的排名,槐诗心思电转。

小猫临走之前的意思是……只有死在恶灵公馆里的闯关者才算自己的业绩,对吧?

他捏着下巴上才冒头的小胡茬,眉头缓缓挑起。

——我不能到外面放毒,可让外面的丧尸把闯关者拽进来再砍死的话……总不能算我违规了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十分钟之后,一个闪瞎狗眼的铁质灯牌在直播的镜头之中出现,挂在了恶灵古堡的门外。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牌子、第三个牌子、第四个挂了出来,什么【性感猛尸**劲舞】、【有进无出绝对刺激】、【多种健康饮料免费抽奖马上参与】……

【你寂寞吗?】

【在这孤独的地狱中需要有人陪伴吗?】

【亚洲最大的丧尸果聊中心上线啦!】

红蓝黄三色灯光在灯牌不断交替,宛如光敏癫痫免费放送一般,顷刻之间,在飞扬而出的热情歌声里疯狂闪烁,煞是惹眼。

紧接着,便是【恶灵夜总会】这四个放射豪光的大字。最末尾,还补了一个比招牌还要大的广告牌,生怕人看不清楚。

——【瀛洲鹿鸣馆诚信运营!】

为了搓出这么多灯牌来,槐诗可废了好大的一番功夫,幸好这些灯管都是金属材料,其他的用他三脚猫的炼金术都能搞定。

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第一次读取记录时学来的【非法组织运营】这个破技能,竟然在这里排上了用场!

哪怕只有四五级,可随着此刻槐诗的沉思,竟然无数绝妙灵感从脑中不断涌现,短短的半个小时,就将整个阴森恐怖的古堡变作了村头的迪厅。

随着准备完毕,槐诗一个响指,无数丧尸便如出笼的野狗一般狂奔而出,扑向了外面驻足错愕观望的闯关者们。

热情地抱住了他们的胳膊,用茂盛的胸毛蹭着他们的手臂,腐烂肿胀的脸上挤出诚挚地笑容:“大哥,来玩嘛!”

“新店开业,所有服务,统统骨折!”

“猛男伴舞,为你歌狂。”

逮住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扑上去,两只丧尸按住手,两只丧尸按住腿,麻溜地就强行拽进了古堡之中,塞进热闹喧嚣的大厅里去。

在丧尸们**的歌舞和无数菌株的热情招待下熏陶上五分钟,就再没有什么闯关者了。

一时间,停滞的业绩额度开始再度飞速上涨,令巨大世界中的面戴般若鬼面的少女错愕地抬头,然后恼怒地低吼起来。

然后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恨恨地记上了一笔。

——抢我人头,夺我业绩……此仇不共戴天!

早晚帮你介错!

“哎呀,琥珀那闺女一定气坏了吧……”

看着营业额开始飞速上涨,槐诗仰头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快乐水,沉浸在业绩增长的快乐里——

果然,马无横财不肥,人无夜草不富,只要这非法组织一运营起来,业绩就开始蹭蹭的往上涨。

不止是业绩,就连【非法组织运营】这个技能熟练度也在开始暴涨了……瞬间就生了两级,抵达了专业的六级范畴。

这要在现境,还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

想到这里是地狱,还没有阿sir来送温暖,他就更加的快乐了。

地狱是个好地方啊!

一罐快乐水喝完,他却愣了一下,感觉到哪里不对,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直到他悄悄打开命运之书一看,却发现扉页上自己的表格上面,竟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三个buff。

【定中生慧:由于某些原因,你针对情况作出的策略与计划的能力提高了少许。】

【无往不利:由于某些原因,你的计划不会出现太多的阻碍。】

【甘苦同来:由于某些原因,你的时运将有所提升,但失败之后的严重程度也将会上涨。】

“惊了!这什么鬼!”

槐诗吓得都跳起来了,还有,‘某些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啊!

这么三个强力buff从天而降,把他有点吓到了,简直莫名其妙,总不可能是某个人隔着屏幕点一下说自己运气真好,自己运气就好了吧?

太见鬼了。

光看描述就知道,有了这三个buff之后,就算是非洲人也能够去做欧皇。

而当他看到每一个buff的持续时间都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打开游戏,开始疯狂抽卡……

然后他觉得自己瞎了。

这些日子攒的石头全都丢下去,三个十连,竟然连一个保底的四星都没有!而且在最低都是三星的池子竟然抽到了好几个二星这你敢信!

很快,在血的教训之下,他总算反应过来,甘苦同来这个buff究竟是什么意思。

确实,他的运气会稍稍的提升一些,但一旦失误之后,所造成的后果严重程度也会大幅度上升……而槐诗的运气就算上升之后,也没有能够达到游戏上所公布的‘百分之一’的五星抽出概率,被判定为失败之后,系统就默认塞给了他一大堆二星……

“行吧。”

槐诗放下手机。

看来,这几个buff的意思反而不是让自己浪,而是稳着来了?

临危镇定,便可以见招拆招,稳当做事,自然会无往不利,保持谨慎,就不会血本无归……槐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几个buff教做人。

得益于这三个强力buff所带来的效果,他的拉客行动竟然顺利的不可思议,那些畏惧高难度的挑战和不敢失败的闯关者在丧尸的热情拉扯和绑架之下,一个又一个被送了进来。

身手弱一点的直接歌舞厅伺候,身手强一点想要反抗的,槐诗一斧子过去报销。

有惊无险。

业绩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已经飙升到了八百,按照这个增长的势头,后面的人已经绝难追上了。

头名稳了!

然后,他就听见城堡外传来的惨叫,在丧尸们沉重的脚步声里,又是一个倒霉鬼被拽了进来,就算已经被按住了手脚,那家伙依然在惊声尖叫,带着哭腔,嗓门大的吓人。

“不是我撞的,真不是我撞得……”

倒霉鬼奋力挣扎着,惊叫:“我给小猫铲过屎,我给游乐园立过功,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小猫!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小猫……”

旁边几个丧尸还在安慰他:“小弟弟不要怕。”

“只要跟我们跳过舞,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别慌,数完墙上的污渍就结束了。”

“……”

槐诗越听,越觉得那个惨叫的声音耳熟,打着手电凑近一看,却看到原照的那一张惨白的脸,顿时错愕:

“怎么是你!”

原照一看是他,顿时也怒了:“我还想说呢……一定是你搞的鬼!”

暴怒之下,小鬼奋力挣扎,连几个三阶升华者的丧尸都按不住了,震声怒斥:“你连大哥都想要杀,你这个二五仔!”

“惊了!”槐诗愕然:“我年纪比你大好吧?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大哥了?况且,我的大哥你都敢做,不怕被我克死凉凉么?”

他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专克各种好哥哥,老柳要不是命硬的话也要被自己克死在老塘镇的教堂里了。

听他这么一说,原照更怒了:“你竟然一点都不反驳二五仔的吗!”

小伙子就是见识少,大惊小怪,二五仔怎么了,我四百年前开始就是二五仔专业户了,还用得着你来说……

槐诗心中腹诽了两句,摇头叹气,挥手示意丧尸把他放下,然后随手把他的那一杆粪叉递过去:“算了,既然你来了,就给我帮忙吧。”

“帮忙?”

原照茫然,看了一眼背后旋转的镭射球和舞台上夹着钢管扭来扭去的读报老丧尸,顿时明白了什么,狂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

槐诗已经被他神奇的思路惊呆了,只能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后面:“你就站在这里,抓着你的粪叉,有猹……咳咳,有闯关者过来,就跳起来捅他就行了……”

原照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顿时不好意思,但又有些不安:“那粪呢?”

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着你的粪……

槐诗摇头,打了个响指,顿时尸群中跳出了四个穿着很少布的大只佬丧尸,正是崔、朴、安、李四人。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去把粪铲了,日落之前搞定。”

四个丧尸点头之后,便在劲歌之中热舞而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原照站在原地。

还能这样的吗?

出乎槐诗的预料,从进入邪马台到现在,死在这一座城市里失去参赛资格的选手应该接近了三千甚至四千了……

除了彼此争斗之外,有更多的人都是棋差一招死在了黑夜到来的城市之中。

短短的一天一夜,便至少去了一半人。

如果说这是初步的选拔的话,倒也能够理解,哪怕数量看上去如此庞大,但对比七千多名的参赛者来说,不过是二中取一而已。

这阵仗恐怕都算不上初赛,只是打个招呼就被淘汰了,也怪不得会丢到小猫乐园里来成为主持者的任务考验,顺带也能给那些时运不济虎落平阳的挑战者一个翻身的机会。

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哪怕是分批到来,整个乐园之中都已经显得人满为患。

哪怕是明知道前方凶险,数十个难度较低的项目前面也已经排起了长队。

有更多的,不敢去进行闯关换取复活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击杀主持人继承攻略进度的,就只能游荡在广场之上,在犹豫之中驻足,眼看是已经自行放弃了。

甚至还有破罐子破摔的升华者根本不用丧尸来抓,自己就跑进了进来放纵一把,喝了槐诗送上的特制劫灰快乐水之后,苦酒入喉心作痛,在狂歌热舞之中就这么去了……

一时间让槐诗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槐诗还留了一个心眼,但凡抓来的升华者在被转化成丧尸之后,便只剩下一具空壳,但空壳里却还残留着进入城市之后的些许记忆。

究竟因何而死,死在了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已经统统被槐诗问了之后记在命运之书上。

一瞬间,邪马台的地图竟然隐隐快要被他补全了。

而就在下午大概两点钟,业绩比拼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却听见古堡之外骤然传来了一声不祥的雷鸣,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源质像火山那样喷薄而出。

在轰鸣碾压向前的车轮声中,好几个暴虐的狂笑声覆盖了整个乐园。

惨烈的蹂躏,就此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奖励

“太慢了,太慢了!”

在暴虐的笑声里,有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炸响如雷鸣。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嗤笑:“放任尔等外来者踏足这一片乐土,实属荒谬……既然不论如何都要清理干净的话,不如就由我们下手好了。”

“不论怎么样都是一群垃圾货色。”

随着广场中央那一座漆黑城堡的大门轰然开启,一辆漆黑的马车从其中碾压而出,径直冲入了人群,在黑色战马的铁蹄践踏之下,无数血色飞迸而出。

好像榨汁机开始运作那样,源源不断地喷出了猩红的浆液。

就在马车之上,随着尖锐的笑声,好几个虚幻的影子飞扑而下,飘行在半空之中,择人而噬,所过之处,所有的闯关者尽数尸横就地。

哪怕是藏身在项目中的主持者,随着一道幽影飞过,便被粗暴地扯到了空中,随手抛下,摔成了一团烂酱。

槐诗错愕地从恶灵古堡内后的窗户里露出一只眼睛张望,却愣在了原地——那好几道半透明的影子浑身裹挟着如有实质的黑暗,在尖啸中沐浴着血液,明明都身怀佩剑和王冠,看上去如同王子一般地端庄俊美,但此刻却好像恶魔一般地狰狞。

随意地在人群之中纵横来去,暴虐杀戮,将一个个升华者变成满地的尸骸。纵然想要逃走,可是在那诡异的速度之下,依旧避之不及。

一个王子身着灰衣,面目苍白,驾驭着马车在人群中来回冲撞;一个王子周围带着八个侏儒,浴血大笑;一个踩着漆黑的水晶靴,将前面一切都践踏成泥。

一个耳后生者鱼鳃,双眼凸出,如同怪鱼,将升华者囫囵吞下肚子里去;一个王子黑发黑眸肌肉虬结,手舞宝剑取人性命;一个王子长发飞舞如蛇,择人而噬;最后还有一个挥舞烈火,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了焦炭……

瞬息之间,在广场之上的升华者死伤惨烈,想要反击的人却发现自己一切攻击都落在了空处,从他们的身上穿了过去。

狰狞的怪影步步逼近,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将反抗者蹂躏至死。

而杀戮,依旧在继续。

越演越烈……

转瞬间,黑暗井喷的游乐园里已经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地狱。

直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偶套装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小猫抬起头,带着补丁的大脸上脏兮兮的,可是透过张开的嘴巴,却难以窥见那个藏在里面的人影。

只有一个冷淡地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天是我的工作时间,这些都是我的客人。”他说,“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大可通过你们招聘的那些代理人去实施,而不是亲自动手。”

小猫说,“你们坏了规矩。”

驾车的灰衣王子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低头端详着面前的破破烂烂的布偶套,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忽然咧嘴,发出沙哑地笑声。

“规矩?”

一道马鞭从马车之上抽下,在小猫的皮套上留下了一道鞭痕,飞扬的尘埃和污渍里,那一张原本堪称可爱的脸被焦痕分成两块,袅袅地青烟从疤痕中升起。

紧接着,小猫就被带着侏儒的王子伸手,提了起来,扯着脖子那样地,王子咧嘴,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们,就是规矩!”

浴血归来的黑发王子提着宝剑,尖锐地大笑着,环顾着四周,宛如在万民之间夸耀自身的勇武那样,愉悦地宣告:“我们,就是人气!”

“看啊,这难道不是来观看我们的观众吗?这难道不是我们献上的表演吗!”

可这里已经没有了观众,只有无数的死尸,静静地卧在鲜血里。

小猫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手。

紧接着,浩荡的钟声从游乐园的深处响起。

瞬息间,黑暗一震,倒卷……仿佛时光逆流那样,无形的力量自广场中央的城堡之中席卷而出,拉扯着杀戮中的王子们,将他们拉向了大门之后……让他们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又是这一套?”

驾车的灰衣王子的面孔扭曲起来,“像你这种被时代抛弃的老废物,为什么不乖乖地回自己的垃圾堆里去呢!”

带着恼怒和不甘,他调转马车,转向城堡之中。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却停顿了一下,忽然回头问:“对了,好久没有见你的那只鸭子朋友了……他去哪儿了?”

小猫没有说话。

却有另一个王子嗤笑着说:“我记得以前有个狗头人?”

“还有他的老婆……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人补充了一句,于是所有王子们都愉快地大笑了起来,以傲慢又愉悦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向着他洒下眼角恶毒的余光。

“别着急。”

有人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总有一天,这个地方会属于我们!”

城堡的大门轰然关闭。

在死寂之中,小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低头凝视着血中的倒影,就仿佛能够看到无数时光之前,那炽热阳光下的美好世界,无数欢笑和喜悦的面孔,无数幸福的神情和无数最温柔的梦想……

可惜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于是,静谧地血泊便在践踏之下荡起了涟漪,往日的幻境不见。

只有在布偶套之下的黑暗里,有一声冷漠的嗤笑声响起。

“看呐,朋友们。”

“曾经的我们,是多么的欢畅啊……”

突如其来的一场杀戮,基本上报销了广场上一半以上的闯关者。

可是早已经习惯了邪马台中的诡异变化,升华者们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当做固定会出现的一场考验。

比赛还在继续。

甚至比上午的时候竞争越发的激烈,争斗无时不刻地在上演。

哪怕是原本在广场上磨洋工不肯去闯关的失败者,在经过了一次血洗之后,也生怕再因为拖延招致割草,在最后的机会之前,一个个变得无比卖力。

当一整天结束的时候,竟然有四百余名升华者顺利地通关了游乐园,在复活赛中重新争取到了回到比赛的资格,得以走出乐园之外。

而足足有十一个项目的主持者,被闯关的升华者击杀,夺取了攻略进度,就连复活赛都没得选,直接含恨退场了。

当组委会的镜头刚刚直播完了秋叶原的一场血战,终于调转回来,察看比赛名次的时候,所有早已经有所预感、提前进入了咸鱼状态的观众们,便看到了榜首槐诗的名字。

恶灵古堡·槐诗:1077人!

而原本紧追不放的里见琥珀在砍到自己双手发麻之后,依旧被远远地甩开了进度,只有701人,屈居第二位。

而原本第三的那位锡克武士则被另一名击杀了主持者继承了进度的升华者挤到了第四,谁都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这位隐藏了一整天的升华者骤然暴起,用精心设计的背刺令原本的主持者含恨倒在曙光之前……

随着最后一个通关的升华者离场,游乐园的大门轰然关闭。

小猫乐园,闭园了。

可对于主持者们来说,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坚持了一整天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来瀛洲给人免费打工的么?

开玩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红领巾,之所以那么卖命,还不是为了任务完成的奖励?

不需要升华者再催促,除了前三名之外,所有完成了任务的主持者面前,都有一道光芒悬浮而起,径自投入了主持者的手中。

人手一件,就连原照都有。

只不过……原照端详着手里那一把冒着金光的粪叉,整个人感觉都开始不好了。

“就这?!”

他目瞪口呆地捏着手里的叉子,“我给你铲了一天的屎,你就把铲屎的叉子给我了?”

小猫只是抬手挥了挥,原照手中的‘粪叉’就剧震了起来,紧接着,上面的铜锈和污渍迅速剥落,到最后,竟然浮现出一把三戟叉的庄严轮廓出来。

而且随着原照的挥舞,竟然有隐隐的飓风裹挟其上,倍增速度……原照的圣痕本来就是第二阶段的天马,以速度最为见长。

有了这一股飓风的助力,速度再度暴增,全力突刺之下,竟然连槐诗都看不清影踪。

而且飓风还能够化作无形利刃,只要灌注源质,就能够随时从三戟叉上放射而出,数十米之外依旧能够贯穿地上的青石,自泥土之中凿出了深深的孔洞。

感受到它的威力,原照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这绝对是a级以上的边境遗物,放在现境千金难买的珍贵武器,比他原本擅长使用的那一把纯粹的白板武器要好了岂止十万倍。

有了这一把枪在手,哪怕是三阶高手他都能够打一打……

只是这一把边境遗物虽然厉害,可是却有一点不好……掀起来的飓风里总有一股子取之不散的腥臊味儿,闻得久了就让人眼前发黑,脚步发软,而且敌我不分……

原照心里一阵阵抽搐着,以后这把枪可怎么拿出去啊?

就算不怕大家说那个铲屎的原照又来了,可难道自己还要在打架戴个鼻塞么?

但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少年人总有烦恼。

尤其是原照,烦恼会更多……

槐诗笑摸了两把狗头之后,就随着小猫的示意,跟着他走进大楼里去了。

接下来就是前三名开奖的时候了。

而直播的镜头也到此为止。

屏幕前面,谛听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心里忧心忡忡地思忖着:原照那个小鬼要是知道自己插粪的场景被全世界直播,甚至还有人光速做了剪辑,上传之后点击播放量还不低的话……

噫!他都想不下去了,简直是人间惨剧!

恩,为了以后那小子不会想不开吊死在自己家房门前,还是吩咐一下下面的人,不要告诉他了吧?

不过,等日后原照发现自己是名扬世界的‘插粪少年郎’时,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真是期待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呐!你是一个……

天呐,你是一个……

虽然进了大楼,可槐诗依旧还要在门外面的走廊处等一会儿。

前面还有两个人。

第二名的里见琥珀和最后那一个来自波斯的升华者。

最先进去的是那个波斯人,很快,他就脚步轻盈地走出来,向着两人微微点头之后便径自离去。

和槐诗眼对眼瞪了半天的里见琥珀也冷哼一声,起身走进了房间里去。

这一次的时间分外漫长。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里见琥珀推门而出,手里提着一只进门之前未曾有过的剑袋,只是不清楚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样的武器。

对着槐诗指了指身后的门,面无表情:“轮到你了,第一名。”

“哎呀,从小到大学习没好过,你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槐诗挠了挠头,带着愉快地笑容走进房门离去。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感觉到里见琥珀的目光幽幽地在自己的脖子根上瞄了一眼……

这闺女怎么每天光琢磨着帮人砍头了?

还是社保局的先进教育学得不够,回头跟大表哥重点提一下好了。

走进室内,关上房门。

他坐在了椅子上。

小猫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抽着烟,一条胳膊从布偶套的大嘴里伸出来弹着烟灰。看到槐诗进来,他不忙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槐诗也没说,就坐在椅子上,等他先开口。

“说实话,你干得挺漂亮,简直像是艺术一样,没有让我失望。”

许久之后,小猫发出声音:“那几个贱人招聘的主持人加在一块都没有你一个人的业绩高,等明天他们醒了,一定脸都丢光了吧?”

槐诗谦虚地点头,“都是您带的好。”

商业互吹是社会人交流时的必要环节,大家互相吹捧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还能换个好心情,何乐而不为呢?

小猫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槐诗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戏肉来了!

紧接着,小猫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灰扑扑的指环,一个信封,还有一条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细铁链。

三件东西都其貌不扬。

“按照你们的说法,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是你应得的奖励——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局——你是第一名,我就要拿出三件小猫乐园这些年以来最好的收藏,供你挑选。”

小猫说:“你可以随意,但我不会跟你解释任何东西,不论你怎么选,这三件物品对你而言,都价值等同。”

“……三选一?”

槐诗愣住了,忍不住凑近了,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就真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一个是灰扑扑的铁环,一个是随处可见的信封,薄薄的好像里面装了什么卡片,还有一个就真的是看上去特别普通的细铁链……

没有万丈豪光,也没有什么神妙景象。

好像就是二手店里打折出售的商品一样。

槐诗愕然地抬头:“大哥你真的不给提示一下?”

小猫没有说话,只是耸肩,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纠结的样子。

槐诗伸手,摸了摸指环,瞬息间,感觉到体内的源质沸腾一般地涌动起来。他收回手指,摸了摸信封,这一次命运之书里隐隐传来了什么波动。最后,他摸了摸铁片,然后发现自己灵魂能力——圈禁之手竟然自行启动了起来,遥相呼应。

现在他可以断定,三件物品,都绝对不是一般货色。

指环和自己的源质十分契合,信封对命运之书有一定的感应,而细铁链却直接和他的灵魂能力产生了呼应……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特,当他拿起任何一件东西的时候,另外两样东西所代表的力量都会传来一阵空虚的感觉。

小猫跟他说选哪一个都会物有所值,可现在槐诗却觉得,选哪个都会失去两个同样珍贵的机会。

他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之中,艰难抉择,表情变化,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想到只能够选一件……心都要碎了。

漫长地选择之中,他犹豫来犹豫去,都快要把自己这辈子的决心用完了之后,才咬牙,拿向了最左边的指环……

下定决心。

紧接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恨铁不成钢地感慨:“傻仔,你当初‘我全都要’的气势去哪儿了!”

槐诗一愣。

乌鸦?

“你跟进来了?”他错愕地瞪大眼睛。

“我不是我没有,我还在家,你不要乱说啊。”命运之书的书页中,一行行字迹浮现:“要不是看你被调戏的太惨了,姐姐我都懒得说话……小心一点吧,哪怕看上去有系统面板,但这可不是游戏。”

这个家伙绝对悄悄跟进来了吧?

槐诗狐疑地思索着,可不论再怎么试探,乌鸦都没有回话了。

他缓缓抬头,按着戒指,端详着面前的小猫,眉头皱起:“这三件东西,真得是原本给第一名的奖励么?”

“嗯?”小猫似是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一件东西和我契合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么三件东西同时对我都有用,这就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吧?”

“说不定是我收藏丰富呢?”小猫轻声笑了起来:“怎么,难道我给出的奖励不合你的胃口么?要知道,我可是额外拿出了两件东西来供你挑选呢……”

槐诗沉默。

“你想要什么?”

槐诗直截了当地问,“你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可你又准备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位阶已经相当于是大群之主了吧?在深度四的世界里,你完全可以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又需要从我这么一个外来者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很简单啊,槐诗,只要你愿意,这三样东西,我可以都给你。”他说,“只要你愿意从我这里再接受一个任务。”

槐诗沉默了许久,开口问:“什么任务?”

只要能办到,他都打算争取一下了。

这三件东西,对他而言都太重要了,他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扫一下卫生。”

小猫直截了当地说,“别害怕,多亏你的那位朋友,猫砂已经铲完了,我指的是整个小猫乐园……你不觉得,它有点拥挤了么?

或许,让它宽敞一点会是一件好事。”

槐诗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后,灵光一现……陷入震惊。

凝视着面前那个布偶套之下的黑暗,不可置信。

“——你要我帮你杀掉那几个王子?”

小猫没有反驳,没有解释,更没有纠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我办不到。”

槐诗摇头拒绝,那几个王子他难道还没有看到么?哪怕不清楚真正的实力,就看他们那一副暴虐的样子和表现在外的力量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了。

或许来一个四阶升华者能够解决,但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范围。

“别担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对你有十足的信心。”小猫平静地说:“在如今的邪马台,只有你,可以说唯有你才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了。”

“为什么?”

小猫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端详着槐诗:“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现在看来……你是天国谱系,对不对?”

“……”

槐诗沉默,低头,看向桌子上的那个信封,眉毛微微挑起——所以,这个奖励是用来试探自己的么?

“天国谱系的升华者有一点好处,普遍都具有着深渊的适应性,除了升华者的部分之外,基本上可以视为半个深渊生物。”

小猫慢悠悠地解释道:“而你,尤其特殊,你可以视为大半个,恶灵古堡这么认可你的原因就在于此。

因此,只要有了我的授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小猫乐园的绝大部分地方,完成其他升华者做不到的事情,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呢?”

“当然是你特别能打啊。”小猫理所当然地说道:“看看你那一副杀人狂的变态样子我就知道,你是我需要的人才了!你这个家伙要是以后凝固了的话,一定是了不得的地狱狂魔呐!让你办事儿,我太放心了。”

“……”

槐诗一脸纠结,不知道从何辩解,只能问:“还有么?”

“这就是最重要的第三点了,我没有办法亲自动手,因为这个游乐园里有一条潜规则——只有王子才能战胜王子,你懂么?”

小猫叹息道:“我可以杀死他们,但他们第二天就会从自己的休息室重生,就好像他们杀不死我一样。只有真正地败在了其他王子手中,他们赖以维持的人气才会被夺走,被这个游乐园除名。”

“什么鬼?”槐诗错愕:“只有王子才能战胜王子,那你去找王子啊!找我干什么?我看上去像是那种家财万贯父母位高权重的二世祖么?”

“太浅薄了,所谓的王子难道家里有块地就行了么?”

小猫嗤笑,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问道:“你有魔法长发么?”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脑后扎起来的马尾,山鬼的长头发……砍都砍不断……这算是魔法长发?

小猫再问道:“你有魔法双手么?”

“……”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圈禁之手……算是魔法么?

小猫点头,然后继续问道:“小动物会跟你说话么?”

有只乌鸦刚刚还在悄悄给我打电话算不算啊?

“你中过毒吗?”

“呃……”

仔细一想,简直是家常便饭啊,自己现在浑身都是毒了吧?

“受过诅咒?被绑架?被奴役?”

小猫连珠炮一般地发问。

见鬼的是,每一个问题,好像槐诗都能对应的上!

槐诗无言以对。

“最后,最重要的……”

小猫肃然问道:“大家是不是觉得每次你的麻烦能被化解,都是因为一个漂亮小姐姐的出现?”

“……”

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好像……全都被说中了啊!

于是,小猫大笑起来,拍着手,指着他的脸,惊奇感叹:

“——天呐,你是一个王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定金

半个小时之后,槐诗推门,走进了一座早已经荒废的剧场。

在剧场的舞台下面,两个等待在那里的升华者抬起眼睛,看到他进来,却没有惊奇,反而好像早有预料的那样。

里见琥珀直接问道,“你也答应了?”

“是啊,和你一样。”

槐诗自己找了一个干净位置坐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小猫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除了槐诗这里之外,他倒是提前准备了b计划……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见琥珀和那个波斯年轻男人反倒答应地比自己更早一些。

不过三个人也有三个人的好处,至少不用单枪匹马去闯那个虎穴龙潭。不说那个波斯升华者,只说里见琥珀的身手他也能够放心。

原本他还打算把苦命的孩子原照拉上一起为非作歹,现在看来,还是先让他抱着自己的宝贝粪叉睡大觉好了。

槐诗和里见琥珀是抢过人头和业绩的老交情了,更不用说还同有果园健身房这一层出身的关系,四大铁里勉强也能占上‘同窗’和‘扛枪’两个,自然知根知底。

在点头示意之后,他便看向了不远处的波斯男子,“这位怎么称呼?”

“安萨利,叫我安萨利就好。”

虽然看上去满面胡茬,可声音听上去却并不苍老,只是打扮成熟外加身材魁梧,让人误会了年龄,还以为是个三十多的大叔。

在自我介绍之后,安萨利只是抬起手腕,展示着自己的手链上垂下的吊坠——展翅飞鹰和老者的徽章。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来历。

果然是波斯谱系。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琐罗亚斯德谱系才对。

虽然比不上东夏和罗马等等庞大谱系,但他们也是诸多底蕴深厚雄霸一方的庞大谱系,根据槐诗所知,谱系之内一共有‘二宗三际’五条升华路线,几百年之前还出过一位天敌,堪称底蕴深厚。

别的更不用说,只说一点——笼罩了整个现境的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便是创造主们以琐罗亚斯德谱系的部分源典为基石所建造而成的。

只是在经历过一场大变之后,如今的波斯谱系已经甚少抛头露面,成员多数都隐藏在谱系的边境中,连现境都来得极少,好像传说中的隐世宗门那样,各种圣痕和力量都颇为神秘。

好歹是接下来一起干脏活儿的同伴,大家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心里悄悄称量了一下分量,都觉得对方点子扎手,不太好硬办,因此脸上都笑嘻嘻一团和气。

彼此熟悉了一点之后,小猫便从门外走进来,站在舞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手们:“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邪马台夜色最深的时候了,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在得到了三人的回复之后,小猫点了点头,拖着皮套直接就在舞台上找了一张脏兮兮的凳子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根烟。

“按照原本的规矩,白天我管事儿,晚上要归他们,可今天他们在白天的时候违规外出,那么到了午夜就必须回到休息室沉睡,你们只要行事小心一些,未必会有什么麻烦。”

说着,将几张纸分给了他们,“具体的计划都在这上面了,到时候以槐诗为主,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从旁辅助就可以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可以直接问,有什么不愿意的,也可以直接在这里表示出来,省得到时候再闹矛盾,惊醒那几个家伙,被一巴掌一个的捏死……”

小猫的计划很简单。

时间一到,他就会动用自己的权限,直接将他们几个人送到王子们沉睡的古堡里,大家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先暗搓搓地手起刀落将外围几个王子招聘的主持者解决了,然后槐诗再依照小猫给的方法,一一将几个沉睡的王子了账,这事儿就成了。

说来简单,做起来也未必难。

大家多少年的熟人了,彼此知根知底,小猫狠下心来要当二五仔,别说城堡内部的地图都打印出来一人来了一份,钥匙更是一人好几把,就连几个王子的弱点和命脉也已经全部教给了三人。

但槐诗依旧不解,为什么小猫会对自己有这么大信心。

白天见过王子们的凶威之后,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匹敌……哪怕说破天,他也只是一个二阶升华者,而且刚刚进阶还不到两个月,哪怕有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从旁辅助,但如果败露行迹的话,也不过是送菜上门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时代变了啊,小鬼。”

小猫抽着烟,平静地说道:“不论从前我们有多么煊赫高贵,如今的我们不过只是凭借着这一座乐园苟存的孤魂野鬼。

迷失了本来的面目之后,只能够以如此丑陋的面貌存在于地狱之中。这样的东西竟然还值得畏惧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小猫乐园中机制的一部分,依靠这一条破船栖身的溺死者——只不过他们已经迷失的太久,遗忘的太多,堕落的也太快了。

倘若死在你的手里,对曾经的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槐诗欲言又止。

……其实死在他们手里的话,我应该也会挺解脱的。

至少能保证死得快一些。

“放心吧。”小猫说,“对外人而言,王子们所能体现的自然是整个小猫乐园所具有的某种伟力,但对内,这一份力量却未必能够用得上多少。

在明天到来之前,你们依旧是小猫乐园的员工,对他们的压制多少能够有所豁免。“

说到这里,小猫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有些话并没有当众说出来。

槐诗心领神会。

自己是天国谱系,本来就相当于有深渊户口,对小猫乐园的机制而言,自然和其他升华者有所不同。

自己人就这一点好。

同样是打工,自己有正式编制,其他人只能当劳务派遣的合同工。哪怕是年底分带鱼,他的那一份都要比其他人的要宽好多。

“倘若能够不惊醒他们,直接让他们安宁地死在梦中,自然一了百了,如果计划出了纰漏,你也用不着太担心。”

小猫道:“当你正式表露资质对他们进行挑战的时候,便是王子之间的人气决战了。

乐园绝对不会干涉这样的内部循环和更替,只会乐见其成——到时候他们想要杀死你,只有凭借着自己本身所存的力量。

他们之中有强有弱,就看你到时候的运气如何了。”

“行吧……”

槐诗叹息,富贵险中求,现在再说危险也没意义了。

反正自己失败了,小猫也讨不到好,都说双拳不敌四手,怎么想他一个也打不过那七个王子联手。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是别互相算计来算计去了。

眼看槐诗下定决心,小猫也相当满意,只是弹了弹烟灰,槐诗就感觉自己口袋里多了一件东西,耳边传来幻觉一般地低语。

“先把这个给你,算是定金。”

槐诗伸手一摸,却发现落入自己口袋中的是那一根细铁链——不等他反应过来,接触到槐诗的源质之后,细铁链就自行溃散,化作一缕源质,径直钻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不由自主的,槐诗的身体抖了一下,屁股下的椅子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里见琥珀和安萨利看过来,发现槐诗一动不动,只当他换了一个姿势,可紧接着,便看到他的眼眸之中迸射出两道炽热的烈光。

好像眼珠子后面安了俩一百瓦的电灯泡子一样。

锃亮!

那是无数源质激烈碰撞时所迸发的恐怖辉光。

而在槐诗的外套之下,无需他自行启动,圣痕山鬼就自行苏醒了,自他胸前的裂口中有苍白的火光亮起,宛如地火熔岩那样。

那是炉中的炼金之火!

而就火焰的正中央,所浮现的正是那一道细铁链的模样。

宛如吊坠的链子,细细一条的钢铁在槐诗触手之后才发觉,那竟然是和自己圈禁之手的效果一样,使用某种办法纯粹以源质转化而成的钢铁!

而起完成度,远胜过自己十倍、百倍!

一旦失去了小猫的压制,被同源的灵魂力量所唤醒,铁链就好像活了一样扑进了槐诗的灵魂之中,浮现出了本来的样貌。

迅速膨胀。

虚幻的意识之中,一道竖直的锁链浮现,不见上端,也看不见下端,好像已经延伸到意识能够察觉的尽头。

而随着锁链不断的放大,无数以纯粹源质而形成的精巧结构也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只是稍稍运行,无数锁链的环扣彼此摩擦,便迸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火花如电光,充斥四面八方。

紧接着,它终于寻找到了与自身所呼应的东西,骤然收缩。

一切异状消散无踪。

好像两条洪流汇聚为一那样,它毫无阻碍的便融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成为了圈禁之手的一部分。

融入了……悲伤之索?

槐诗顾不上另外两人的错愕神情,信手一抓,悲伤之索便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可却再非往日铁质的丝线编制而成,而是化作了一道笼罩在淡淡黑烟之中的锁链。

不断地有火星自锁扣指尖迸射而出,金属碰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好像就连声音都被它所束缚住了那样。

槐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自己分裂出的源质,竟然变成了一件货真价实的边境遗物?

第二百二十八章 突入

蜕变只在一瞬间,槐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是那一道铁链和悲伤之索的本质相合,原本一者为铁,一者为源质,如今就好像灵魂终于寻找到了躯壳那样,合二为一,展露出槐诗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边境遗物那样。

如今,只需要他指定目标,铁索就可以自行飞出,在虚实之中转化,强行将两件物体连接为一体。

倘若槐诗注入源质,甚至具有压制圣痕的功效。

这简直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装备,可以说只此一件,槐诗就感觉不亏了。

好像新玩具入手那样,槐诗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悲伤之索犹如臂使地在空中变换,一会捆一个五花大绑,一会儿捆一个龟甲,一会再捆一个菱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里见琥珀看他的眼神已经十足嫌弃,好像再看什么脏东西;可安萨利却眉毛挑起,神情惊奇,一脸欣赏和赞叹,悄悄向槐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仿佛在说小老弟你也很有东西哦……

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收起了锁链,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小猫终于抬起脸

“准备好了么?”他说,“你们该出发了。”

嘭!

好像一个水泡破了一样。

随着小猫的挥手,槐诗眼前骤然一花,下一瞬间,他已经从天而降……置身于城堡大堂的半空之中。

来不及惊叫,自半空中他用力转身,环顾四周,目瞪狗呆。

小猫是特么在想啥……

这完全就是……掉进了狼窝里了啊!

——此时此刻,在城堡的大厅里,足足有十一个升华者!

还是低估了王子们的抠门程度,对待下属,连个单间都舍不得给住,竟然让他们在城堡大厅里打地铺的嘛?

破空的沉闷声音骤然响起,那十几个升华者困惑地抬头,紧接着,便看到看到空中坠落下来的三人。

不等他们反应,在最后面的安萨利诡异地在空中一顿,浑身罩袍鼓胀,竟然像是气球一样地漂浮了起来。

在空中,他一手抬起,端着一只古旧的油灯,只是伸手擦了擦,便有一线黑暗之烟自其中涌现垂落,细细一缕的黑暗越是向下,便越是膨胀,宛如沸腾了一样,剧烈地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所过之处,不止是光线,就连声音都瞬间吞噬的一干二净。

可诡异的是,在黑暗覆盖之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就连那十一个升华者的源质波动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槐诗看得清清楚楚,顿时眼角狂跳。

一件圣痕遗物!

绝对是波斯谱系的圣痕遗物!

根据他的猜测,那一件圣痕遗物恐怕是二宗三际中的‘恶宗’升华之路的某一个位阶所形成的武装。

只是显现的瞬间,便自油灯中喷出无边黑暗,将此处化作初际末期的黑暗国度,彻底隔绝了内外。

怪不得小猫要他作为辅助……这种瞬间关灯揍人的能力实在太方便了!

瞬间,槐诗落地。

紧接着,死寂黑暗之中,在槐诗手里,有一道清脆的喀嚓声悄无声息地隐没,随着他的转身,正顶在一个坐在地上磨刀的升华者脑门上。

扳机扣动。

一缕烈光伴随着灼红的铁砂自枪膛中喷出,可紧接着,便被黑暗吞没,就好像一朵稍纵即逝地昙花那样。

血水飞迸。

槐诗踏前,再度拉动枪栓,对准身旁风声来处,再次扣动扳机,在剧震之中,再度喷出一道铁花。

旋即,一缕温热落在了槐诗的脸上。

瞬间,报销了两个。

仓促之间遭遇敌袭,王子们招募来的这群升华者到底不是吃干饭的,没有跟槐诗从容上弹的时间。

一柄铁锤已然带着雷光砸落。

那巨响竟然连油灯所吐出的黑暗都无法覆盖,隐隐能听见一道嗤嗤声突破了黑暗传了过来,隔着厚重的漆黑,雷光隐隐透出了一束,便已经刺痛了人的眼眸。

真要被这玩意儿砸中,怕不是瞬间灰飞烟灭了。

槐诗抬手,悲伤之索瞬间抛出,接在了天花板之上,拉着他飞空而起,擦着沉闷雷鸣飞过的瞬间,锁链便从天花板上松脱,向着铁锤来处倒卷而去。

铁锤被层层黑暗束缚,雷光迅速地消散,被吞食消磨,到最后,脱手的铁锤悄无声息地落地,再无一丝神异。

紧接着,无数火花迸射之中,铁锁收缩,厚重如土葬一般地悲伤已经横隔在袭击者的胸臆之间。

骤然爆发。

猝不及防,袭击者只觉得双眼翻红,不知道想起什么悲伤往事,竟然长叹一声,要留下两行眼泪来。

槐诗,擦肩而过。

于是,他的眼泪和忧伤便一同飞向了空中,随着头颅一齐落在了地上。这死法听上去就文艺的要命,让人羡慕不来。

槐诗向前急行,分辨着四周的脚步和风声。

可黑暗吞没了一切,甚至找不到任何征兆给他来辨别敌我,直到随着槐诗的挥手,一把草籽恐惧光环和瘟疫光环扩散向四面八方。

在半空中,安萨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眉毛微挑。

不顾这一片黑暗强烈的腐蚀性,山鬼的圣痕如石下生长的草根一样强硬地扩展了开来,竟然在安萨利的‘暗国之灯’中撑开了一片空隙!

紧接着,便有一张错愕的面孔就浮现在槐诗的面前。

槐诗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一具尸身倒飞而出。

一线隐匿的杀意骤然自身后浮现,模糊的身影骤然自黑暗中浮现,自半空之中,长刀横挥,向着槐诗的脖颈。

“啧……”

槐诗手中,悲悯之枪撑起,隔住了刀锋,鼓手的劲力迸发,引而不发地震荡自枪刃向上传递,沿着长刀落入了袭击者的指尖。

告诉她:大姐,自己人。

在黑暗中,那个纤细消瘦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留下幻觉一样地‘啧’那么一声。

槐诗无奈地叹息,然后收回了指向她的枪口。

有些遗憾。

反正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见,出现了误杀的状况也很正常呢,对吧?

他扣动扳机,将身旁那个什么都看不见之后开始胡乱劈砍的升华者报销了账,然后把霰弹枪挂回了背上,抡起斧子,一个跳劈,然后再一个跳劈……

只能说大口径子弹一次只能攒四发真是太遗憾了。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来自背后的飓风。

暗国在动荡,随着飓风的爆发,剧烈地爆炸此起彼伏,炽热的光芒自从暗国的深处涌现,将黑暗层层撕裂。

在光芒之中,宛如燃烧的升华者骤然腾空而起。

随着感知中同伴一个个的死亡,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大事不好了,有人来偷家。当务之急不是尽歼来敌,而是尽快将警报传递出去才对。

狠下心来之后,完全放弃了对同伴的救援,一只浑身涌现刺眼光芒的巨狼冲破了黑暗,源质骤然收束,张口——做势咆哮。

大事不妙!

槐诗瞪大眼睛,一道带着火花和黑烟的锁链就已经飞出,捆在了它的狗嘴上,猛然收缩,强行将巨狼张开的大口合拢。

紧接着,疾驰而来的里见琥珀便突兀地出现在了半空,宛如闪现那样,手中两柄带着冰霜和火焰的长刀向下斩落。

瞬间十六道纵横交错的刀光汇聚在一处。

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暗国鼓荡,再次将他吞没。

槐诗举起了斧子,猛然斩落。

狼首落地。

具现出的圣痕分崩离析,连带着升华者的躯壳也骤然一震,浑身毛孔中喷出了血色,在槐诗另一手的戳刺之下被贯穿。

旋即,化作一道白光,消散了。

金小判落地。

很快,暗国袅袅消散。

满地狼藉。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样,长出了一口气,余悸未消——刚刚距离拉警报就差那么一点点,险些功亏一篑。

随着安萨利再次摩擦油灯,一道黑烟再次从油灯中飞出,幻化出几个人影,分散到了各处,散发着原本升华者们的波动,好似无事发生那样。

主持这一件圣痕遗物所需要的源质明显消耗不菲,他喘了两口气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小巧的鼻烟壶,小心翼翼地挑出了指甲盖那么多的分量,狠狠地撮了两口之后才回过气儿来,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这种能够回复源质的药物大多数都是对大脑进行刺激,后患不浅,真正能够补益源质的‘千年香’完全有价无市,一口就足够让四阶升华者补满,用在四阶之下的升华者身上完全是暴敛天物。

在稍微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再度抬起油灯摩擦,很快,一缕烟雾就缠绕在了他们的身上,将他们覆盖其中。

不论是脚步声和任何异常都被掩盖了下去。

“金小判你们自己分吧,我不需要。”他率先表示:“但接下来速度要快一些,我撑不了太久。”

槐诗和里见琥珀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我全都要’的样子,只能互相撇了撇嘴,五五分账。

所以说这个女人浑身边境遗物,都这么有钱了,还跟自己抢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果然越有钱越抠……

分赃完毕,就要开始干活儿了。

槐诗摸出来钥匙,走在了最前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深夜福利

城堡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的来得要更加庞大。

哪怕有小猫的地图槐诗都险些迷路,好像违章建筑一样,错综复杂,而且重重落锁。

到处都落满了尘埃,不论是墙上的画框还是雕塑都已经风化剥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阴暗之中好像有什么影子在游荡,但仔细去看的话却找不到什么痕迹。残留至今的源质浸透了黑暗之后形成了往昔的轮廓和倒影。

哪怕时间有限,槐诗依旧谨慎地探索着,生怕走错了路。

根据小猫所说:这一座城堡可以说是以前整个乐园的枢纽,里面所隐藏的可不止几个王子。倘若走错路的话,会招惹出比王子们更可怕的怪物也说不定。

更令人惊悚的是,离开大厅走进城堡深处之后,系统面板就消失了。

此处已经处于心悦框架的笼罩范围之外……

也就是说,虚假生命的效果已经不见了,在这里死了的话,可不会优哉游哉地在赛场之外复活。而是永远地埋葬在此处,陪伴着往昔的枯骨一起……

搞不好的话,可能连死都死不掉。

无怪那十几个升华者不愿意住在里面,宁愿在大厅打卧铺。

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永不超生的结局,换谁都不乐意。

越是向内,里见琥珀和安萨利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这里货真价实的乃是地狱之中,厚重到让人难以喘息的深渊沉淀便氤氲在空气之中,源源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意识。

倘若不具备灵魂这样的结构保存意识的话,恐怕在瞬间就会陷入凝固,永远地成为了这一片地狱中的侵蚀物。

凭借着圣痕和灵魂的双重保全,他们好像穿着航天服在太空里那样,每一步小心翼翼。

反观槐诗,脚步轻快,神情平静,时不时来个陶醉地深呼吸……好像春游一般轻松自在。

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个家伙搞不好已经被侵蚀了,不如就让我给他一个痛快吧’

‘不不不,再怎么说都是队友,往队友背后捅刀的事情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

‘队友?我没有这种抢我人头的队友!’

‘但你杀了他,王子岂不是要你来对付了?’

‘我里见家世代公卿,怎么就称不上一个王子了’

‘……’

虽然心里痒痒得不行,但最后里见琥珀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来,只是挎着两把长刀跟在槐诗的身后。

直到槐诗的脚步猛然一顿,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警戒起来。

明明在往前走几步,就是通往休息室的门了,可却骤然一阵毫无由来的死亡预感从心中浮现,刺的他额头一阵发冷。

“前面的门有问题。”

他回头,翻出事象分支的羽毛笔,写出一行字给他们看:“你们谁有办法看看门的状况?”

里见琥珀一脸无辜地把手从刀柄上挪开,然后看向了安萨利。安萨利点头,又搓起了油灯,一缕五彩斑斓的黑从灯口探出,又尴尬地缩了回去,换了一个。

一缕灰雾悄无声息地从灯口流出来。

哪怕是槐诗凑近了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都看不清楚,而那一缕灰雾随着安萨利的控制,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最后彻底消融在空气里。

只有隐约什么介乎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东西缓缓地飞向门的方向,随着阴风,一点点地渗入了门后面。

紧接着,安萨利的手一哆嗦,脸色就变得惨白。

几乎没有站稳。

槐诗和里见琥珀一愣,瞪大眼睛等待他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安萨利却拽过两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油灯上。

瞬间,门后的景象浮现在槐诗的眼前。

仿佛蜘蛛的巢穴那样。

无数干枯漆黑的头发自狭窄的走廊中纵横交错,好像海带漂浮在水中那样,不断地微微蠕动着,化作无数毒蛇择人而噬。

完全地,将那一整个走廊,全部地占满了。

而就在无数干枯的头发之后,有一个端坐在休息室门口的枯瘦身影——宛如风干的尸首那样,毫无水分,不见白日的俊美,而是显露出骷髅的狰狞模样。

身披着破败的华服,干枯破碎的王子守卫在了休息室的门口,眼眸低垂着,漆黑的眼洞里两颗干瘪的眼球,毫无聚焦。

唯有身上升腾而起的深渊气息暴虐地蹂躏着周围的空间,令空气都扭曲了起来上,变作了透镜一样地效果。

槐诗撒手,错愕地看着门后。

妈耶,不是说都睡了么?怎么还有人守夜的?

这他妈可怎么办?

里见琥珀拿出地图,示意槐诗:还没没有其他的通道?通风管道和下水口也行。

槐诗摇头。

其他的通道不是没有,但每一条通道都标有绝对危险的标志,小猫已经提醒过好几次了:绝对绝对不能走标有危险标志的通道,否则后果自负。

那怎么办?

几个人交换着视线,到最后只能狠下决心:凉拌!

如果有人守夜的话,就证明如今的王子们确实是如同小猫说的那样,因为违背规矩陷入了虚弱状态,其他的有极大可能陷入了沉睡。

只要将这个守在门外的落单王子解决掉的话,后面的就好办了。

但怎么解决?

一打起来肯定乒铃乓啷一顿乱响,睡得再死,长发王子只要分出一缕头发过去打两巴掌,怎么也都醒了。

‘瞬间解决他。’

安萨利摩擦着油灯,在空中形成了一行字迹,凝视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有办法么?

里见琥珀摇头,哪怕里见家时代华族,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虽然徒有杀招,但对上王子未必有用。

槐诗犹豫了片刻,点头,又写了一行大字:我有一招大概可以,但需要读条。

安萨利一个波斯人,愣了好久才明白他这个比方是什么意思,旋即再度问道:多久?

‘至少五秒钟。‘

槐诗叹息着回答。

五秒钟,哪里有这罗马时间?

有的时候对决一秒钟就结束了,五秒钟?五秒钟足够对面的人把自己弄死几十次了,尸体堆在一块说不定都能办一张城南火葬场上vip会员卡。

安萨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犹豫了起来。

许久,他叹了口气,烟雾变化。

‘三秒’。

他说,‘不能再久了,能再快点么?’

槐诗摇头。

三秒钟,他不能保证肯定成功,一旦失误的话,大家全部都要送菜。

贸然豪赌的话只会输得更惨。

装备再好都不如生命珍贵,这时候认怂折身回返,不丢人。

里见琥珀忽然抬起手,无奈地比划着。

‘剩下,交给我。’

她继续比划,‘两秒钟,我可以。’

槐诗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谁不想再把自己家的摩托换路虎呢?

下定决心之后,他抬起眼睛再看过去:都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我开怪。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槐诗转过身,伸手,按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门猛然推开。

在低沉的声音里,迎着无数被惊醒的长发,槐诗踏出了一步,站定了,凝视着无数长发之间骤然抬起的那一张枯萎面孔,捋了一把头发。

露出微笑。

“大哥,需要服务吗?”

瞬间的惊愕之中,槐诗抬手,一道迸发着火花的锁链凭空飞出,瞬息间将所有舞动的长发搅合在了一处,最后胡乱地缠绕在了王子的身上。

紧接着,他的身后便跳出了一个身穿白色罩袍的头巾大只佬。

冲着王子举起了手中的油灯,五彩斑斓的黑色从其中喷涌出来,疯狂地抽取着安萨利的源质,到最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自从油灯的烟雾之中浮现。

上身魁梧,髨发梳辫,而下半身完全是一团烟雾。

可他的面孔,却和挂了胡须之后的安萨利相差仿佛!

凭借着油灯中的暗国力量作为寄托,安萨利竟然直接将自己的灵魂以烟雾为载体,自油灯之中显化出来。

紧接着,圣痕苏醒。

就在那一具灯灵的烟雾化身之上,五彩斑斓的漆黑骤然搅动了起来,随着安萨利的动作,猛然一扯,好像扯下了一件衣服那样,将黑暗如帘扯落,展露出纯净的光明。

随着挥手,黑暗之帘便向着长发王子抛出。

瞬间,覆盖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在卷帘的覆盖之下,黑暗如活物一般地蠕动着,顺着口鼻和每一个毛孔向内侵蚀。

在琐罗亚斯德谱系的传承之中,这个世界乃是善神和恶神之间争斗的战场,而凡人们不过是神威碰撞之下所迸发的微尘和残渣。

故此,凡人的意识之中便天生存在着光王所缔造的五明子与暗国中五类魔的因素。

而现在,安萨利凭借着这一件圣痕遗物的帮助,以暗国的力量为因子,强行将自己灵魂之中关于五类魔的部分剥离而出。

于是,本身便具有了具足、显明、智慧与洞察等等天赋,而他剥落下来的黑暗中,则是五类魔的精髓,即为痴愚、乱他、不净、灭亡等等纯粹的诅咒。

可以纯粹的真空化身为体,以五类魔为衣的能力,只有在四阶的时候才可堪施展出来,如今哪怕凭借圣痕遗物的帮助达成目的,但依旧难以长久。

而且对灵魂也会产生相当的破坏。

倘若不是两个队友足够给力的话,他绝对不会冒险用这一招。

如今,黑暗之衣覆盖一下,所盖的地方,就毫无疑问地化作了黑暗之国。王子的意识已经被强行打入了惨雾、业火、焚风、毒液与黑暗所构成的囚笼之中。

紧接着,囚笼便迅速地震荡起来。

随着无数锁链之间的生发疯狂挣扎,覆盖在王子身上的黑暗之衣也不断地动荡着,在冲击之中不断地溃散又再度弥合。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五、四、三……

三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百三十章 和弦

“五、四、三……”

三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灯灵的面孔之上已经遍布裂痕。

随着他猛然伸手,黑暗之衣归来,覆盖在了他的躯壳之上,紧接着,光暗消融重归混沌,一个带着层层裂隙的破碎影子骤然缩入了油灯之中,安萨利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流浃背,脸色惨白。

仿佛永恒的黑暗被撕裂了,王子再度睁开眼睛,震怒着张口,似是准备嘶吼的那样。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跪坐在走廊尽头的少女。

眼眸低垂。

手指搭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如同扶着杨柳,静谧且温柔。

迎着他盛怒的神情,里见琥珀抬起了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伪装被撕裂了,展露出凌厉的轮廓。

扶着刀柄的手臂上,长袖陡然一震。

好像有微风吹过那样。

“二……”

就在那一瞬间,有清亮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之中,恰如杨柳枝头的飞鸟乘风而起,自天穹之上振翅,吹散了阴云,显露出漫天的灿烂群星。

还有那绝妙的月之轮廓。

拔刀,劈斩,血振,入鞘。

那是在瞬息间一气呵成的恐怖剑术,凌驾于肉眼所能观测的极限之上,隔着数十米,洒下了清冷的刀光。

于是,在王子的胸前,古老的华服应声而裂,展露出干瘪的胸膛之上那骤然浮现的斩痕。

自斩痕之中,一缕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映照而出。

——独妙剑·弥生月!

月光如钉,贯穿了躯壳和形骸,将狂怒的魂灵楔在残破的躯壳之中,强行镇压封锁。

而里见琥珀已经委顿在地上,汗水从脸颊上滴落,落在颤抖的手指之上。

时间还在继续。

“一……”

月光崩灭,自伤口中喷涌而出的狂怒之风里,长发王子剧烈地挣扎着,拔出了破碎的月光,捏碎在五指之间。

张口,尖锐地牙齿后,黑洞洞的口腔中酝酿着恶毒的吐息。

“……零!”

槐诗踏前一步。

在脱力的恍惚之中,里见琥珀愣了一下,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热浪。

仿佛有烘炉从身旁走过那样。

可那只是幻觉。

是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感应和威胁,物理上完全无从体会的微妙体悟。

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从槐诗的躯壳之中。

碧绿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腾而起,将他吞没在其中,胸臆之间的缺口之中,有炼狱的熔岩光芒无声地涌动,盘旋……

经过了漫长的酝酿之后,汇聚了无数绝望、痛苦和疯狂的源质化作海啸,迸发!

槐诗再度踏前一步,紧接着独妙剑效果结束的那一瞬,向前,弯下腰,恰如小猫所教授的礼仪那样,抚胸致意:

“乐园见证之下——”

“——我向您发出挑战!”

陡然间,整个走廊中的空间一滞。

一道虚无的光凭空降临,冻结了一切,紧接着,将所有无关者的干扰剥离,不论是里见琥珀还是安萨利的力量都被屏蔽在外。

再然后,槐诗的霰弹枪和弹夹等等一系列边境遗物、乃至不属于他自身的力量尽数剥离,而在王子的身上,华服之下的铠甲,手腕上的手镯,乃至脚下的靴子,甚至半个铁质的头盖骨也骤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了他们彼此,还有束缚在王子身上那一根不断迸发火星的锁链。

它已然是槐诗灵魂的一部分了。

少年咧嘴微笑。

抬起了手腕,握紧虚无之中的钢铁之斧。

那一瞬间……对决,开始!

糟了!

安萨利的面色骤变,举起油灯,用尽全力地放出了暗国,隔着乐园的屏蔽,将整个走廊笼罩在了其中。

紧接着,铁的咆哮撕裂了屏障的阻隔,便从黑暗的国度里迸发!

铁在燃烧。

宛如烈日骤然自这暗国的地平线上跳跃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施舍着自己暴虐的辉光。

自破空的巨响之中,槐诗踏前。

禹步!

三步过后,飓风席卷着破碎的地砖飞起,少年已然突破了狂风的束缚,燃烧的山鬼,近在咫尺。

向着面前的王子,举起手中的无形之斧。

——斩!

安萨利难以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看到了什么,好像有幻影自少年的身上浮现了那样,升腾而起。

一切的束缚都被槐诗挣脱了,随着他向前的那一步,带着四百年辉光的长枪自他的手中浮现,紧接着是吞食鲜血的祭祀之刃……

被他分明地握在了手中,向前劈斩,横扫,贯穿。

那究竟是源质的变化还是纯粹以躯壳所完成的恐怖极速?还是说,就连时间都重叠在了这一刻呢?

燃烧的山鬼在咆哮,自漫长到近乎凝固的瞬间里。

瞬间,转瞬即逝。

少年和王子擦肩而过,余势不竭地踉跄向前,狼狈地跪倒在地上,汗出如浆,手臂崩裂出一道道惨烈的血口。

在他身后,唯有三道耀眼的光痕残留在空中,

贯入了王子的躯壳。

裂顶斧劈,腰斩和撕裂胸腔的穿刺在这一瞬终于爆发,铿锵地钢铁鸣叫汇聚在一处,宛如形成实质的那样,驾驭着纯粹的破坏,腾空而起,扩散向四面八方。

暗国剧烈地抖动着,在那重叠的钢铁咆哮之间沸腾一般地抖动着,直到最后,无力地吐出了一个和弦的余音。

如此纯粹,如此温柔。

好像大提琴的低沉余韵,缓缓地消散在空中。

而原地的长发王子却僵硬地凝视着面前的空气,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破碎的面孔上,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弧度。

不止是嘲弄还是解脱。

随着锁链的消散,他的无数长发在瞬间枯萎,一阵阴风吹来,早已经失去了多少年生命的躯壳便拥抱着时光的馈赠,悄无声息地坍塌为了一地的尘埃。

在尘埃之中,只剩下一缕金色的头发。

璀璨地好像黄金铸就,轻柔而美丽。

“妈耶,就差一点……”

死寂里,只有单膝跪地的槐诗在艰难地喘息,抬起手掌,把银血药剂抹在崩裂的手臂之上,血肉生长弥合的麻痒覆盖了撕裂的剧痛。

依靠在墙壁上的安萨利挥了挥手,油灯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无声地来到了槐诗的头顶,向下倾斜。

一缕纯粹的灰黑色如水一般落下来,洒落在槐诗的肩头。

精纯的负面源质源源不断地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恰如蓝瓶那样,弥补着灵魂的干涸,顺畅地补足了残缺地源质。

恐怕也就只有遇到这种能把暗国力量中的毒药和诅咒当饭吃的变态时他才敢这么干。

否则的话就是杀人灭口了。

等槐诗的状态稍稍恢复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没有力气,虚弱地靠在门框,向着槐诗挥了挥手,意思是剩下的全靠你了。

里见琥珀想了一下,又十分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出来,走到槐诗的面前,撬开他的嘴,隔空灌了一线进去。

好像是酒。

入口香甜,带着花果的芬芳。

只倒了五分之一,她就心疼地收回葫芦,盖上了塞子,葫芦里的酒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而随着一线酒液滑下了喉咙,躯壳之中的焦渴和痛楚瞬间消散了,转而变得暖洋洋地,伤口迅速结痂合拢。

原本透支的体力竟然完全补回来了。

“好东西啊,再来一口呗?”槐诗吧嗒了一下嘴:“刚刚没尝出味儿来。”

“你在想屁吃。”

里见琥珀瞥了他一眼,把小葫芦进了怀里,腰身依旧苗条,看不清楚究竟是怎么藏起来的。真好奇她这一身宽袍大袖的里面究竟装了多少零碎的东西……

槐诗多看了两眼,发现里见琥珀看自己的眼神危险起来,连忙收回视线。

他当然知道队友拿出好东西来给自己是为了什么。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槐诗一个人来干了,关系到任务的成败,大家谁都不想功亏一篑,只希望槐诗不要白吃白喝了还不干事儿。

“行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槐诗挥手,示意他们放心,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最后再检查了一遍小猫给自己的那一堆鸡零狗碎,发现没有什么遗漏了的之后,走向了休息室的门。

小心翼翼地,推开。

寂静中,房门无声地开启,显露出背后浓郁的深渊沉淀。

形成实质的黑暗悄无声息地升腾和收缩着,如同呼吸那样的,冰冷而静谧……只有一阵阴风吹来,刮得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一个个长那么稀奇古怪,天天睡这种地方,不磕碜才怪呢吧!

眼看着就快过冬了,连个空调都不装。

啧……

槐诗撇了撇嘴,一步跨入了其中,被黑暗吞没了。

就好像被一只巨兽一口吞入了腹中,分辨着来者的成分,识别着是否是有人入侵。当小猫留下来的权限和槐诗自己本身的特质通过验证之后,他便悄无声息此出现在了陌生的环境里。

一座破败的剧场之中。

槐诗站在舞台上,环顾着四周。

和小猫那里一模一样,根本是年久失修的废墟一样,唯有舞台的四周高台之上,七张巨大的座椅依旧残留着往昔的奢华。

除了右侧一张属于长发王子的座椅空空荡荡之外,其他六把椅子上都依靠着一个个身影,在沉睡之中,毫无防备。

只有随着槐诗的出现,一张椅子下面,匍匐在尘埃里的一双血色的眼瞳缓缓抬起。

一条已经腐烂过半,看上去好像蛇一样的鬼东西缠绕在椅子腿上,依偎着黑发黑眼的沉睡王子,警惕地凝视着他。

惊了!

槐诗愣了一下,遍体生寒。

怎么里面还养狗的?!

这小猫可没说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最后的人气挑战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那一条蛇看向槐诗的眼神越发危险起来。

可很快,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疲惫地垂下眼瞳,轻轻地依偎着陪伴了自己漫长时光的王子,闭上眼睛。

槐诗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那一条蛇却毫无反应。哪怕他靠近到了面前,也只是冷漠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好像已经累了。

陷入沉睡。

槐诗谨慎地翻找着小猫给的东西,很快,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裁剪成花朵形状的金箔,描绘着显眼的桃花纹样,带着隐隐地香气。

遵照着小猫的吩咐,槐诗屏住呼吸,捏起那一片金箔,轻轻地贴在了黑发王子的额头上。

宛如时光逆转那样,悄无声息地,狰狞地王子变得俊美又纤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好像梦见了什么美梦一样。

消散为了尘埃。

那一只蛇也随之消失无踪。

在灰烬之中,只剩下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古意盎然。

第二个王子,搞定了……

可槐诗心中却倏无喜悦和庆幸,反而有些沉重了起来。

在往昔地不知道多少年以来,这些王子们应该也是耀眼而俊美的吧?带着纯粹的温柔和善良行走在传说之中……如今却已经衰败如斯。

连解脱都求之不得。

他的脚步继续向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翠绿色的液体,散发着香甜,好像苹果汁一样,悄悄地倒在了下一个王子的嘴唇上。

仿佛被果汁的清香滋润了,那一张枯朽衰败的面孔也变得美好了起来,红唇鲜艳。

紧接着,化作尘埃。

下一个……

而在经过长发王子的位置时,槐诗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地剪刀和那一缕金发一起,放在了他的位置上。

就让这些留在这里作为他们的纪念吧。

然后,是一颗带着温热感觉的鸡心型红宝石,好像一颗充满爱意的心,上面写着某个人的名字。

放在了那个发色赤红,曾经挥舞烈火的王子手中。

他坍塌为尘埃,尘埃中,有一颗冰晶状的宝石和红心陪伴在一起。

槐诗继续向前,脚步不停,谨慎地按照小猫吩咐的那样,将最后的几个王子尽数解决。

直到最后一个王子消散为尘埃,留下了一把小小的尖刀和如泡沫一般渺小的结晶,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任务完成!

他一屁股瘫坐在破旧的舞台上,许久都站不起来,直到现在,手才开始发抖,迟来的恐惧从心中升起。

刚刚就差一点,就尸骨无存地留在地狱之中……

倘若任何一个王子被惊醒的话,后果都不堪设想。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从舞台上爬起来,走向剧场的大门。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就走了吗?”

槐诗,僵硬在原地。

缓缓回头。

然后看到不知何时伫立伫立在了舞台之上的年轻人,俊秀而美好,金发璀璨,带着一丝令人不安地笑意。

头戴着彰显王权继承的王冠,腰配宝剑。

又是一个王子!

槐诗错愕地凝视着他,许久,忽然感觉有些无力:“你们是哪里来的四天王吗?”

七个王子有八个?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一点吧?

“怎么,出乎预料吗?”陌生的王子微笑着问道,神情之中并不存在愤怒和阴沉,反而明朗又温柔。

“有点。”槐诗叹息,“请问你是哪位王子?”

“我哪个都不是。”

王子缓缓地摇头:“充其量,我是他们最后执念的残留而已,徒具其型,就算是你放着不管,我可能也无法存在到明天早上。”

槐诗疑惑地看着他,眉头皱起:“你看上去似乎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王子反问道:“他们最后不也是解脱了吗?这就够了,与其苟延残喘地继续活下去,倒不如带着尊严迎接结局。

不论他们如今变得多么残忍和疯狂,曾经的他们都是善良又温柔的好人……哪怕不值得同情,也至少还有身为王子的骨气,对不对?”

槐诗无言以对。

“非常感谢你能够帮助我们解脱如今丑陋的模样,请容许我向你至以诚挚的感谢。”

说着,王子抚胸行礼,如是说道。

“……”

槐诗不知道应该回答,应该说不用谢?还是说请节哀?

好像怎么都不对吧。

“呃,那你谢也谢了……我就先走咯……”

槐诗后退了两步,悄悄地,走到了门边上,伸手想要推门,然后发现推不动。

“……”

“所以说,谢完了还是要报仇是吧?”

他无奈叹息。

“报仇?说不上报仇,有什么仇可以报么?”

王子说:“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们最后的遗愿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个打工的,不如你去把小猫做掉怎么样?那个家伙才是罪魁祸首……”

槐诗嘴里胡乱地说道,暗暗提起戒备,全神应对着来自王子的庞大压力。

“你可能误会了。”

王子嘴角勾起,璀璨一笑:“我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杀害什么东西,也不是想要将你杀死在这里。

我只不过是想要完成他们未曾完成的工作而已。

既然你踏入了这里,而且身具资质,那么就一定早有做好觉悟了吧?”

说着,他缓缓地拔出了剑,指向槐诗,庄重严肃地说道:“来吧,让我们完成彼此最后的工作。”

槐诗愣住了。

不可置信。

“挑战者槐诗,迎战者王子。”

他语气激昂地宣告:“乐园在上,我,接受槐诗的人气挑战!

就在这昔日吾等的舞台之上,就在这昔日吾等所残留的最后传说之中,请所有观众予以见证,请所有观众予以认可,请所有观众在此观赏,也请所有观众在此聆听!”

就在王子肃然地宣告声中,那慷慨激昂的话语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沉寂的小猫乐园骤然亮起。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温柔欢快的音乐声自园区地每一个角落之中袅袅地升起,萧索的昏暗被灯光所照亮,无数昔日的幻影浮现,游走在其中。

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再一次开始运行。

欢呼和喝彩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璀璨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照亮了槐诗所在的这一破败剧场,于是,时光逆转,倾颓的舞台恢复了往日的华丽,遍布尘埃的坐席变得一尘不染。

一个又一个的观众,出现在了坐席之上。不止是小猫的身影,还有怀抱琵琶的以纸扇遮面的螺钿姬,乃至未曾谋面的种种怪奇和深渊异种,盘踞在邪马台之中的大群之主,黑暗之王们。

随着乐园的钟爱再次垂降,紧接着,便有浩大的钟声传递向四面八方。

钟声所过之处,无数升华者自沉睡之中惊醒,错愕地抬头,旋即,感觉到一阵引力地拉扯,自己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

再然后,眼前一花,已经出现在了剧场的座椅之上。

在弹指之间,此处已然座无虚席!

不止是已经见过面的原照、叶雪涯,还有他的队友里见琥珀、安萨利,还有更多不认识的面孔,到最后,槐诗甚至发现已经许久不见的罗娴。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上,似是不解发生了什么,很快,便了然地点头,向着槐诗挥了挥手,笑意轻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她却穿着一套颇为古典的女仆装束,头戴着蕾丝编制的花环……好像随时准备着给蛋包饭开光,施加爱的魔法一样。

行吧,槐诗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开心就好……

不止是所有参赛者,就连直播间的镜头都自行调转了过去,原本在漫漫长夜没得猛料看的观众们从昏昏欲睡中惊醒,错愕地看着聚光灯之下的王子和槐诗。

特等席之上,刚刚开始闲聊的代表们被吸引了视线,抬头看过去,看到槐诗的面孔,便不由自主地愣了半天。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howoldareyou!

在经过最初的错愕之中,大表哥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年轻人总能给人惊喜。”

王子吗?

真令人羡慕啊……

而随着聚光灯的照耀,无数人的目光之下,王子挥手,有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虚空之中奔出了一匹纯白的骏马,停在了他身旁。

王子踏上马镫,骑乘着骏马,低头端详着舞台之下的槐诗,向着他露出笑容。

“来吧,少年。”

他握紧了自己的宝剑,指向了年轻人的面孔:“让我来亲自分辨,你究竟有没有继承这一份尊荣之冠的资格!”

于是,无数人的视线纷至沓来,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寂静里,他沉默地环顾着四周的观众,最后,视线落在王子身上。

看着他的白马,看着他的宝剑,再看着他那令人凛然生畏的庄重神情,堪称千锤百炼毫无破绽的架势和昂然地战意。

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感觉……兴奋了起来。

血液好像在沸腾一样,迫不及待的奔涌在躯壳之中,散发着燃烧一般地温度,源质如火焰升腾,自胸前的裂隙之后奔涌。

感受到灵魂最深处涌现的愉悦和期待。

他缓缓伸手,握紧了祭祀刀和利斧,令钢铁碰撞,迸发出令人心情愉快的鸣叫,抚平了胸臆间一切的躁动和杂响。

只剩下镇定而单纯的节奏。

“那么,王子殿下,遵照乐园的规则,我在此向你发起挑战!”

那个少年露出微笑,昂起头来,踏步上前,在所有观众的审视和目光中走上了此刻只属于自己的舞台。

此处诚然是令自己畅快不已的战场,足以令自己全力以赴的对决,令自己发自内心感到敬重的对手。

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东西吗?

因此,再无需更多的忧虑和恐惧,也无需那些无聊的伪装和谎言。

“——天文会,槐诗,请赐教!”

第二百三十二章 Action!

“等等,天文会?”

就在槐诗自爆身份的瞬间,无数观看者露出错愕的面孔,面面相觑。

全场哗然。

“他……他……”

特等席上,还打着吊针的老公卿瞪大眼睛,哆嗦地手指着屏幕上的少年,不止是愤怒还是惊愕,都快要背过气儿去了。

早说了不是我们的人!

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

带着委屈和恼怒,他瞪向了七星集团的代表,却发现七星集团的代表比他更加愤怒地瞪了过来。

“瀛洲人太无耻了!”七星代表咬着牙,收回视线,低声对身旁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嫁祸给天文会!”

“是啊是啊。”大表哥叹息着点头,拍了拍七星代表的肩膀,“他们一直就这个样子,习惯了就好。”

“哇……”

老公卿的身体陡然一震,喷出了一口老血来,嘶哑地喊着什么,可旋即在大表哥的示意之下又被拉近了医护室抢救去了。

“人老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出席活动了嘛。”

大表哥叹息,对助手吩咐道:“让老人好好养病,就别出来和人生气了……这要被气出什么毛病来,你说讹我们算了,现在连天文会都讹,真让人看不下去,是吧,刘部长?”

“嗯?是啊……”

在旁边,天文会金陵分部的代表副部长,那个中年人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略显心虚的笑容。

那个小鬼,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

“真是令人舒畅的眼神啊。”

炽热的聚光灯之下的舞台上,王子凝视着少年的面孔,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很好,来吧,少年!”

他微微拉扯缰绳,握紧剑刃:“堂堂正正地,分一个胜负!”

铁蹄轰鸣。

白马嘶叫之中,飓风扑面而来,那一匹俊美的白马四蹄迸射雷光,转瞬间如列车一般奔驰而至,马背上剑刃斩落。

斩空了。

禹步!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迈步,转身,擦着马首的冲撞向左转出,槐诗双手中的刀斧随着身体再空中划出了两道凌厉的弧线,向着马首斩出。

崩!

剑刃穿刺而来,格挡,火花飞迸。

紧接着,白马人立而起,向着槐诗的面孔践踏而下,槐诗再让,可随着铁蹄坠落的瞬间,飓风雷鸣自战马的践踏之下爆发,令人窒息的气浪向着四周翻卷。

槐诗,倒飞而出。

而白马一顿,随着王子拉扯缰绳,向前驰骋而出,迅捷如电,马背上的宝剑如蛇那样,追逐了槐诗的喉咙,刺出。

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可紧接着,冲击却又戛然而止。

就在原本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锁链,连接着舞台上的地毯,另一头,缠绕在战马的脖子之上。

拴住了!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地毯,此刻在舞台上却仿佛钢铁一样坚不可摧,不论是白马的践踏还是拉扯都不足以摧毁。

王子举起剑刃,斩落,锁链应声断裂。

槐诗眼前一黑,感觉到了源质的震荡,锁链回到他的手中,缠绕在手臂之上,缺口弥合。

那一把剑,绝对是神兵利器级别的武器。

不,怎么想,王子的宝剑应该都不是凡品吧?

就像是王子的白马一样。

所有的恶人都会倒在王子的利剑之前,就好像所有的险阻艰难都会被王子的白马从容跨越一样。

这是宛如从传说中走出的白马王子。

曾经天命在身,要去斩杀恶龙,将少女拯救与危难之中的英雄。

哪怕只存在于此处。

哪怕只存在于今夜……

“痛快!”

槐诗站稳,握紧了刀斧,不由自主地想要笑。

愉快,兴奋,期待,还有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荣幸。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敌人,这样的英雄……这样的战斗,简直美好的像是梦一样。只是发现敌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便能够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期待。

寂静的果园健身房,数十个肌肉猛男面前的电视机上,展露出少年此刻的笑容。

就好像有火焰从眼睛里亮了起来那样。

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炽热辉光。

“兴奋起来了吧,槐诗?”

捧着蛋白粉的老人轻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那种好像灵魂都燃烧起来的感觉,所谓的战斗就是这样令人畅快的事情,所谓的对手,就是这么令人喜爱的存在……正因如此,不,唯有如此,胜利才是去值得去追求的东西呀。”

于是,屏幕上,槐诗踏前,向着自己的对手。

“再来!”

少年低声呢喃着,手中的刀斧消散,璀璨的辉光凝聚,十字长枪的轮廓自手中增长,枪刃之上,流不尽的龙血如泪垂落。

那是全神贯注的冲击姿态。

只是弯腰,便有弓弦绞紧的低沉声音响起,只是踏步,便有撞破空气的轰鸣迸发。

青冠龙化作雨雾一般,自枪刃之上洒落,所过之处,鸢尾花的色彩自毯上的赤红色中生长开来……就好像一片片刺绣那样,浮现在了地毯的表面,枝叶招展,花朵盛开。

沁人心脾的清香扩散开来。

而一点宛如星辰坠落的轰鸣之光已然贯穿了十数米的距离,呼啸而至,白马后退,枪刃继续向前,于是白马再退。

剑刃劈斩,枪锋就荡开了剑刃,铁蹄践踏,枪身便撞破了铁蹄。

像是浩荡的流星从天而降的那样。

在瞬息间,切裂了白马修长的面目,自神俊的模样中留下了一道猩红的伤痕。

白马痛嘶,自振奋神武中浮现出一丝疲态。

而枪刃却顺势地戳在了地上。

但槐诗还在向前。

于是瞬间,枪身弯曲如弓,骤然弹开,将少年撑起,飞起至空中。斧刃自手中浮现,向着近在咫尺地王子。

斩!

金属碰撞的鸣叫声迸发。

白马倒退,马背上,王子错愕地抬起手中的长剑,看到了上面的缺口。

一缕金发自他鬓边落下,飘扬在空中,最后落入地上白马的鲜血中,如此醒目。

“难道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王子殿下?”

槐诗落地,随意地挥洒着手中的武器,带着愉悦地笑容:“热身的话,也该结束了吧?”

“这样的战斗还无法令你满足么,槐诗。”

白马之上,王子低头俯瞰着他,眼瞳中闪过一丝惊奇,缓缓颔首,“很好,那我们更进一步好了——”

剑刃挥落,发出了无声的叱令。

马蹄践踏,敲在舞台上,像是敲响了庞大的铁鼓,轰鸣迸发。

于是,无数人影自后台浮现,匆忙奔走,好像血液流动在自己的脉络之中。转瞬间,灯光组就位,道具组就位,调度组就位,机械组就位,最后,导演组就位。

好像被赋予了灵魂那样,此时此刻,这古老的剧场再次焕发出了往日的光彩。

这个舞台,活了起来。

“别大意啊,槐诗。”

王子微笑着,环顾着自己的国土:“表演,才刚刚开始!”

在他背后,无数卷动的幕布之后,骤然有光芒涌现,映照在天幕之上,形成了旋转的倒计时。

3、2、1!

——action!

古老的场记板被缓缓举起,骤然合拢,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瞬息间,整个舞台剧烈震动起来。

虹彩的灯光迅速变化,无数机械在剧烈的运转,随着齿轮的旋转,无数枢纽结合,升降台的起降,数不清的道具自缓缓旋转的舞台之上升起又消失。

凭着纯粹颜色的更替、道具的有无,还有织物大幕上背景的变化,交织出人间四时的气候,演化出千山万水的风景。

世界,已然被浓缩在了这一出小小的舞台之上。

而属于王子们的表演,已然开始了!

“小心了。”

王子高喝。

白马嘶鸣,重振旗鼓。

铁蹄践踏在灰色的地毯上,随着升降台的隆起,跳跃在无数浮现的道具假石之间,好像驰骋在高耸的山脉之上,踩着悬崖峭壁上的凸起,向着槐诗俯冲而来。

不,此时此刻,眼前所出现的,应该是真正的高山才对!

哪怕只是徒有背景和抽象化的道具辅助,但此时此刻,所形成的效果,于一座真正的高山无异。

槐诗已然身处于山腰之上。

仰起头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巍巍山脉所施加的沉重威压,还有自山顶俯冲而下的王子,那如滚石一般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有在崇山峻岭之间如履平地的灵巧和迅捷。

自山巅之上席卷而下,有狂风呼啸。

天空灰暗,电闪雷鸣。

整个世界的庞大压力都覆盖而来,令他举步维艰。

只是瞬间的错愕,如光一般的白马已经近在咫尺,马背上,王子的利剑劈斩而下,槐诗下意识地闪身,格挡,可是却无从抵御那庞大的力量,被击飞了。

在空中,他环顾着四周,却看到白马一跃而起,好像踏空而来那样,向着它冲击过来。

带着载具来撞人也太过分了点吧?

槐诗甩手,铁锁飞出,拉着他扯向了地面,槐诗自空中转身,躲过了白马践踏下来的马蹄,狼狈落地。

可刚一落地,却看到……地毯的色彩,变作了深蓝。

背后的大幕浮现出深邃的蓝色,天幕的投影里,无数鱼群隐约显露,地板翻动,骤然有珊瑚礁的图版翻出,而天花板的导轨上,一片片画着浪花样式的板子悬挂下来,随着导轨的运行而起伏。

这是……海洋!

转瞬间,重力飘忽,槐诗陷入了窒息。

而从空中坠落下来的白马却破空入海,灵巧地摆动着身子,在海中游泳穿梭,载着白马向槐诗冲来。

你是哪里来的的卢么!

槐诗瞪大眼睛,在没有水的海洋里缓缓地翻过身,看着越来越近的白马,忽然间……露出笑容。

手中,刀斧展露。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所谓王子

一瞬间,槐诗的动作从迟滞变作灵巧。

就好像化身游鱼,融入了海洋之中,飞翔那样地游动在空气里,自最后的关头闪过了白马的冲击,向着王子露出笑容。

紧接着,凭借着海中动荡的暗流,刀斧毫无迟滞的斩落。

迅捷如风!

在特等席上,上座部密宗的代表愕然地停止了身子:“那是……”

“恩,怎么了?”旁边的代表问:“看出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是我认错了。”

代表缓缓摇头,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

虽然看上去像是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但动作却似是而非,核心更是完全不同,多半是巧合吧?

可真有这么巧合么?

槐诗,如鱼得水!

这一套已经完全融入了演奏法的双刀术在槐诗手中再度展开,随着斧刃斩落的重音,空气中掀起了扰动的暗流,紧接着,短刀穿刺而出,绕过了剑刃,刺向王子的脖颈。

白马骤然在海中转身,铁蹄踢了过来,可水流却推动着槐诗从容闪过,刀锋再斩,被剑锋格挡。

无懈可击的剑术自这深海之中展开,哪怕顶着海水的重压和阻力,王子依旧风度翩翩,未曾有分毫的狼狈。

白马冲撞,剑刃横扫。

这一次,竟然势均力敌!

“厉害。”

在窒息中,槐诗嘴唇开阖,不吝赞叹和欣赏。

王子微笑,好像在说彼此彼此那样,剑刃之上猛然迸发力量,将槐诗推开。

槐诗紧追不放,长枪刺出,可海洋却在瞬间消失。

两人落地,升降台骤然隆起,舞台变作了不祥的灰黑,当浅灰色的光芒映照着头顶,化作黑暗的云层时,他的鼻子中就嗅到了幻觉一般地刺鼻硫磺味……

不安的预感骤然浮现。

就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中,面前的大地骤然裂开,令少年的追击戛然而止,因为有一卷红布自其中飘飞,冲天而起……

好像火山中喷出的熔岩那样!

哪怕就算是红布,被它覆盖到的话,恐怕也会在瞬间烧化吧?

难以前进,槐诗向后躲闪,可在空中却奋力向着面前的洪流投掷出了沉重的斧刃。

破空的凄啸迸发。

斧刃回旋着没入了岩浆之中,撕裂了红布,便被烧至了赤红,带着熊熊的烈火向着王子的面目回旋而至。

王子侧头躲闪,任由斧刃从耳边飞过。

紧接着,却看到一道锁链紧随其后的飞来,拴在了斧柄之上。

槐诗,猛然拉扯!

斧刃去而复返!

在金铁碰撞的高亢声音中,王子的脸颊上露出了一道劈斩的伤痕,优雅不再,可那神情却越发的端庄威严。

白马愤怒地嘶鸣,绕过了飞舞的熔岩,向着槐诗冲击驰骋。

剑刃穿刺。

崩!

长枪和剑锋在空中碰撞。

槐诗撤身,动作骤然一滞……他的袖口,被白马咬住了!

还能这样的吗?

剑刃已经向着他的手臂斩下!

最后的关头,他召出了祭祀刀,倒持着格挡,可剑刃却在刀锋之上游走,最终,自槐诗的手肘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白马与槐诗交错而过,落地。

火山已经消失无踪,在场景地剧烈变化之中,两人已经站立在了大教堂的顶端,脚踩着高耸的飞扶壁,背后便是如刀锋一般锐利地指向天空的塔楼。

白马在教堂的顶端灵巧地转身,马背上的王子凝视着远处的少年,咧嘴微笑:“真厉害啊,槐诗。”

“彼此彼此。”

槐诗扭了扭脖子,一把银血药剂糊在手肘的伤口,仰头问道:“好像忍的很辛苦一样啊,殿下,是还有什么招数吗?”

“没错。”王子颔首。

“所以说,手下留情了吗?”槐诗忍不住笑起来:“我以为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手来着。”

“能有你这样的对手,真让人快乐啊,槐诗。”

白马之上的王子微笑着,似是遗憾:“虽然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可我只是不想让这一场战斗结束的太快而已。”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战斗也会很快结束的,殿下。”

山鬼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起,禹步的劲力爆发,脚印深深地印入了教堂的石雕之上,少年在向前,咧嘴笑着,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可是很厉害的。”

“是这样么?”

凝视着少年的眼神,王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那就这样吧!槐诗,正如你所愿的那样,我会全力以赴,所以——不要败得太快!”

那一瞬间,白马之上的王子再度端起了手中的宝剑,竖起的剑刃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孔,宛如祈祷那样地端庄。

向着远方呼唤。

“——女士,请为我歌唱吧!”

于是,轻柔的竖琴声如梦似幻地响起。

就在舞台左侧的垂帘之后,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浮现,拨动着手中的竖琴,轻声哼唱,仿佛穿透了千百年的时光那样,昨日的歌声与今日重现。

过去的传奇于现在上演。

被遗忘的王子重新站立在敌人的面前。

慷慨激昂的号角声自旋律中激荡而起,无数幻影的欢呼之中,垂帘之后,有隐约而高亢的歌声响起。

那是……

槐诗的眼瞳收缩起来,紧接着,便听见来自王子的吟诵。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如是吟诵着流传千古的名篇,王子举起了手中的剑刃,在凄婉而高亢的歌声之中,就好像握紧了自己的命运那样。

传说之中的王子,传说之中的骑士,此刻便伫立在槐诗的面前。

荣耀的光环从他的头顶升起,璀璨的辉光凝结在他的剑刃之上,而随着白马的嘶吼,一双庞大的羽翼便从身上展开,卷动空气,掀起飓风,翱翔在了天空之上。

“天马?”

槐诗目瞪口呆地仰头凝视着高踞与天穹之上的王子,“打架带bgm就算了,而且还跟放魔法似的,这就过分了啊!”

“听啊,槐诗!”

天穹之上,王子长笑着,骄傲地展开双臂:“这便是昔日吾等的悲歌,这便是我的人民们发自内心对我的颂唱和赞赏。

所谓的王子,绝非一人!没有人民和国土守护的王子,又和乞丐有什么两样?”

在垂帘之后,少女的歌喉渐渐高亢,撼动心魂的旋律之中,白马嘶鸣,头生独角,焕发出如太阳一般的光芒。

紧接着,狂风呼啸,飞马驰骋而来。

轰!

只是一击。

槐诗倒飞而出,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

而马蹄声在渐渐接近,白马踩踏在空中,便发出宛如鼓声一般的轰鸣,帷幕之后的颂唱再度攀升至高峰,清冷的女声向上迸发,难以置信的高音化作对命运的哀叹和抗争。

无数人的合唱响起。

王子的利刃之上,光芒炽盛。

斩落!

槐诗再退,感觉到双臂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又一次向后飞出了数米,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目瞪口呆。

长枪,撑起了身体。

他凝视着远处以逸待劳的王子,却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一阵无力。

只是长出了翅膀而已,只是力气大了一点而已,只是能够放光而已……可是却让人感觉到无能为力。

好像有千百人跟随在他的身后那样。

王子站在自己的王国,自己的舞台之上,万民颂唱他的伟绩与威严,公正与贤明,温柔与决断。

传说在此真正地降临了,在这歌声之中。

“bgm,我也有啊……”

槐诗拔出斧子,挥舞,幻觉一般地大提琴声便从他身后的垂帘之后响起,如此低沉,可旋即王子拔剑,再斩。

轰鸣地交响曲便将孤独的大提琴声碾碎了。

槐诗踉跄后退。

“不行啊,槐诗,不行。”

王子低头俯瞰着自己狼狈的对手,对他的稚嫩展露不快:“永远只是一个人的话,就不能永远得到胜利。只是一个人的话,也不配成为王子了!你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来挑战我的吗?”

槐诗剧烈地呛咳着,喘息,“说实话,没想那么多……早知道带个播放器过来了。”

“想一想,少年,好好想一想……此处的舞台,难道不是展露气度之时吗?”

王子策动白马,步步上前,怒斥道:“可你为之奋斗的王国究竟在哪里!你所守护的人民又身在何方!

槐诗,如果你只是如此浅薄的话,便必败无疑!”

所谓的王子的故事,不就是这样么?

不会成为国王,不会藏身在古堡中去坐在那一张距离人们最遥远的椅子上。

王子骑着白马,行走在自己的国土之间。

永远年轻,永远鲜亮。

就好像一个最温柔的梦。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无数人民所喜爱,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寄托诸多希望和憧憬。永远正义,永远温柔,背负着国民的期待,百战百胜,英姿飒爽,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所以才会百战百胜。

所以才闪耀地像是星辰那样!

“抱歉呐,殿下。”

槐诗凝视着他璀璨的样子,羡慕地叹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那样……”

那种东西,自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吧?

说到底,王子什么的……自己充其量也就只能跟着老柳客串一下牛郎而已,还只能做小弟,被人泼酒和嘲笑,变成表情包。

就算有了魔法长发、魔法双手,可以跟小动物说话,有人来帮你解决麻烦,但这都不能说你是一个王子的,对吧?

再怎么光鲜的假货,一旦遇到真的,就会原形毕露。

ktv王子算什么王子啊!

他闭上眼睛,吐出肺腑间焦躁的气息,握紧武器,向着王子邀战。

“来吧,殿下。”他低声说,“你的敌人就在这里了。”

“竟然连可堪守护的国土都找不到么?”

王子垂下怜悯的目光,握紧剑刃。

“那么,便让我结束这一场战斗吧……”

他轻声呢喃着,马蹄敲打大地。

在威严的光芒之中,天马飞翔而起,万众颂唱的。

王子威严地举起高举着光芒之剑,向着槐诗驰骋而来!

紧接着,万丈光芒斩落!

槐诗咆哮,嘶吼,举起手中的长枪,向前刺出。

那一瞬间,轰鸣声爆发。

飓风席卷。

枪锋和剑刃硬撼在一处!

竟然……挡住了?

槐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傻仔。”

乌鸦地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看身后。”

然后,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听见了——槐诗的身后,舞台尽头,那一道空空荡荡的垂帘内,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管风琴么?”

一个苍老而优雅的声音响起:“恰好在下学过一点啊。”

于是,凳子被拉开了。

琴师入座。

隐隐的嘈杂和混乱声音紧随其后,有错落低沉的脚步声不断地自门后响起,走进了剧场里来,好像观众入场那样的

佝偻的老人和妇人们牵着瘦弱的孩子,带着风沙的气息,自被遗忘的故事中来到了这里,不安地看着观众们,最后,坐在了合唱团的椅子。

紧接着,互相讲着烂笑话的水手们走了进来。叼着烟斗的船长走在最前面,捡起了椅子前面的长号,回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敲鼓吧,不会敲的跟着吼两声就行。”

水手们各就各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门后走出,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苦手地拿起了面前的乐器,不知道如何使用。

转瞬之间,无数人影已经将垂帘之后的表演席上占满,曾经故事中的角色在这个不可思议的舞台上重现,为自己的拯救者举起了乐器。

到最后,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走上前来,纤细的身影在最前方站定。船长摘下烟斗,似是错愕:“小姑娘,你来唱歌吗?”

“是啊。”

女孩儿久违的声音笑起来,抬起头,看向舞台之上。隔着那一道薄薄的帘子,她轻声问:“可以重新开始了吗,槐诗先生?”

“……啊,随时可以。”

短暂的沉默后,槐诗缓缓点头,强忍着胸臆间的喜悦和感激,眼眶发红。

当仰头看向等待许久的王子时,他便露出笑容。

“看到了吗?殿下。”

槐诗再一次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我的人民来找我了,我的国土,便在此处!”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魔法

此时此刻,舞台之上,沉默等待的王子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

忽然之间,露出了愉悦地笑容。

“很好,槐诗。”

他握紧缰绳和剑刃,赞许地颔首,“你果然是值得一战的对手,我不得不认可——这一份聚集在你身上的厚重人望,实乃荣耀之冠冕,真令人羡慕啊。”

“所以呢?”

槐诗微笑着反问:“要认输吗?投降输一半。”

王子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缓缓地举起剑刃:

“——我将倾尽全力击败你,为今夜的对决划下句号。槐诗,不论我们之中谁能够得胜,都可继承这一处舞台。”

“那就放马过来吧!”

槐诗咧嘴,向着白马之上的王子勾了勾手,战意熊熊燃烧……然后忽然之间有点燃不动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错愕回头,看向垂帘之后的身影:

“等一下……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唱歌吧?”

“……”

垂帘后正准备张口的少女愣住了。

槐诗干咳了一下,小声建议道:“要不咱换个人来,你给我画表情包助威就行了。”

“……”

在短暂沉默中,那一道视线就变得危险起来。

紧接着,便有呼啸的飓风自耳边迸发。

王子的大笑声传来。

“不要走神!”

轰!

剑刃斩落。

纯粹的光明燃烧,自剑刃之上迸射而出,宛如开天辟地那样,斩向了槐诗的方向,飓风席卷中,槐诗狼狈躲闪,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起来。

可帘子后面偏偏毫无声音,在主唱没有开腔的时候,整个演奏团都寂然无声。

“我错了,我错了。”

就在所有观众们呆滞地眼神中,槐诗狼狈落地,来不及反击,双手合十,向着垂帘后的少女双手告饶:“这么久没有见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完全不行,人品坏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大哥,你是从哪里来找前女友复合的渣男么!

无数观众愤怒地喝起了倒彩:老子才刚刚燃起来,还没感动一会儿呢,你他妈就给我整这个!

好好打架不行么!

一时间,台下不知道多少愤怒地垃圾和瓶瓶罐罐丢上了台来,倒彩声不绝于耳,不止是场内还是场外,所有原本热血沸腾的支持者们都恨不得往槐诗的脸上甩一个差评,或者干脆大声给追着槐诗猛砍的王子叫好了起来。

“对,照着脸砍!”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马儿加油!对,蹬他腿中间……”

就连合唱团的席位上,抄着长号和各种乐器的水手们大声地喝起彩,盼着这个不识货的王八蛋多倒点霉。

直到清脆的响指声从垂帘之后迸发。

细碎的声音自修长的指尖扩散,如铁那样,压下了一切杂响,随着厚重的书籍自半空之中翻开,带着一丝沙哑的哼唱声响起,像是烟雾那样。

“wemdergroewurfgelungen,einesfreundesfreundzusein?”

那歌唱声称不上天籁,纵然嗓音悦耳,可是在嘈杂轰鸣的舞台之上,却未曾被一切轰鸣覆盖,反而渐渐扩散。

像是轻柔的疑问那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谁能作个忠实朋友,献出高贵友谊?

“谁能得到幸福爱情,就和大家来欢聚……”

袅袅的声音千丝万缕的展开来,随着垂帘后少女的手指抬起,有无形的力量流淌而出,覆盖在了整个演奏席之上。

推下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展开了奇迹的连锁,紧随其后的,便有长号高亢的鸣叫迸发,小提琴的旋律化作河流那样,静谧流淌。

可随着无数细碎的河流汇聚,就演化出令人心神震颤的惊涛海浪,铁鼓的声音迸发,宛如大地震动一样,自交织的旋律中,那些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声音随之响起,融入到低沉的合唱之中。

“真心诚意相亲相爱,才能找到知己,假如没有这种心意,只好让他去哭泣……”

如是的歌唱,回应着来自槐诗的问题。

随着那歌声的升起,无数光芒自虚空之中涌现,不断动荡变化的舞台戛然而止,无数翻板升起又陷落,天幕变化,四时气候剧烈地更替着,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任意拨弄着,直到最后,无数柱石自舞台之上凭空涌现,撑起庞大殿堂的穹顶,将此处笼罩在了庄严雄伟的大殿之中。

汇聚而来的光芒映照着狼狈的槐诗,好像甄别着什么一样,判断他是否有资格接受这一段友谊。

瞬息间,化作了雨露,从天而降,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将一切伤痕治愈,疲乏尽去。

槐诗,满血复活!

似是对判断的结果十分满意,垂帘之后的少女手中把弄着三颗精巧地骰子,嘴角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那便倾听吧,我的朋友。”

那一瞬间,观众们惊叹与舞台上的宏伟变化,可特等席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瞪大眼睛,凝视着这一切。

“这是……”

紧接着,交响的轰鸣自少女的指挥之中迸发。

宛如光的海洋吞没了一切那样,旋律化作了浩荡洪流,席卷,震慑了每一个魂灵,统和了每一个杂念,消弭了一切的纷争和烦恼之后,将所有的不协尽数消解。

合众为一!

那是震人心魄的合唱,宛如惊涛海浪一般的轰然交响。

就在管风琴的宏伟旋律之中,演奏席上的所有成员们张口,齐声合唱:“freude,schnergtterfunkentochterauselysium……”

无以言语的欢快自这旋律之中迸发,凌驾于天和地之上,化作这个世界唯一的旋律。

那是独一无二的《欢乐颂》!

“创造主!”

特等席之上,天文会的代表终于自震惊之中转醒,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那是一位创造主!”

一位创造主,驾临了此处的地狱里!

屹立与无数学者和凡人的巅峰,足以修订现境法则,凭空订立新规,只需挥手,便可令地狱化作乐园的创造主!

可如今,数遍全世界都如同凤毛麟角一般高贵的创造主,却在突兀地在此处出现,驾驭着奇迹的旋律,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纵声歌唱?

究竟是哪位?

这应该是罗马谱系的源典没有错,可罗马谱系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神秘的存在?难道除了教团中隐居的四位创造主之外,这些年还有新的创造主诞生?

可究竟是谁?

这么年轻的女性,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

无数惊愕的眼神交换着,或是错愕,或是震惊,再或者是一片茫然,到最后,都化作了日了狗一般的麻木,感觉到了自己掉进了柠檬堆里。

凭什么啊!

这么粗的一条金大腿说来就来?

这个王八蛋的背景竟然这么深厚的么?

等等,也就是说那个家伙真的不是鹿鸣馆的变态了?

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剧烈变化,盯着天文会的代表,心思电转,刘部长茫然地看了过去,可被那视线看了一眼,七星的代表便如堕冰窟。

是了,一个背后有罗马谱系撑腰的升华者出现在了亚洲新秀赛里,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朋友交易。

虽然对那个小鬼的身份早有怀疑,但如果被自己戳穿了的话……

“鹿鸣馆的王八蛋实在太过分了!”

七星代表瞬间恍悟了过来,拍着膝盖,大声地怒斥道:“知道自己底蕴单薄赢不了比赛,竟然想要勾结其他谱系,借助外力,简直是无耻之极!”

破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在门口,那个刚刚推门而入的老公卿愕然地看着他,手里原本挂着的氧气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

哆嗦地手指着他,老公卿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红,如是变化了好几次之后,忽然仰起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老血。

仰天倒下。

“夭寿了!快来人呐!”

大表哥幸灾乐祸地呼喊响起来:“老公卿又吐血啦!”

紧接着,他的声音就被浩荡轰鸣的旋律吞没了,无人问津。

如此慷慨的喜乐化作暴雨,随着旋律,将一切吞没。

舞台之上,槐诗咆哮。

斧刃斩落,硬撼着王子的长剑。

随着管风琴所迸发的雷霆轰鸣,自他的身上,无数光芒不断地涌现,来自创造主的加持化作了一个个弹窗,浮现在了他的周围。

【熊之坚韧】、【牛之力量】、【猫之优雅】、【黑暗视觉】、【鹰之威仪】、【枭之睿智】、【防护箭矢】、【偏转力场】、【技艺精纯】、【稳固自信】、【武器延伸】、【英灵附体】、【蛇之迅捷】……

来自边境暗网的强力加持不断地闪烁。

每一刻,每一秒,都有无数buff从天而降,层层叠叠,到最后在他的周围几乎化作了一片宛如光海的重叠弹窗,无止境地将他的力量向上拔升。

到最后,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仿佛变作了巨人,将世界践踏在脚下。

枪刃穿刺,击退了王子的进攻,掀起飓风,无数鸢尾花扩散生长,自其中,燃烧的山鬼骤然一跃而起,自空中向着敌人斩下斧刃!

天马哀鸣,竟然在这一击之下被砸下了数米,落在地上,双翼徒劳地扑打着,却再难升上天空。

王子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安慰着它心中的恐惧,抬起眼睛看向槐诗时,就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和赞赏:“如此神奇的力量,这是什么魔法?”

“你不知道吗,殿下?”

槐诗咧嘴,愉快地笑起来:

“——友谊,就是魔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震怒之日,终将到来!

(感谢盟主中岛风的支持,本来应该写在标题了,可标题太短,我写不下……)

“友谊就是魔法……吗?”

王子愣了许久,缓缓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说得真好。”

这反而令偷用儿童动画片台词的槐诗过意不去了起来。

并未曾拒绝槐诗给予的宝贵喘息时间,王子从容地重整姿态,在子民的颂唱之中再次昂起头来,容光焕发。

“如此的战斗,真是令人畅快啊,槐诗,我们为什么不早能一点认识呢?”

他怅然地感慨:“再早一点,更早一点,在很久很久之前……倘若我们能够在那一片大地上结识,相知,结伴探险,该有多好?”

“虽然王子殿下你这么深情厚谊我很感激啦,但这种话不应该是由女孩子来说才更好么?”槐诗耸肩:“别看我这样,其实还蛮克队友来着。”

“那真是太遗憾了。”

王子轻声笑起来。

白马纵声长嘶,铁蹄敲打着地面,吐出了一行炽热的鼻息,双翼骤然展开,一片片羽毛已经幻化为光芒。

圣洁的光之羽翼自这地狱之中展开,以纯真而爽朗地微笑向敌人报以敬意。

“那么,就让我们再度开始吧!”

“好!”

欢乐颂的宏伟旋律再次升腾而起,槐诗的手中展开刀斧,震声咆哮,向着前方狂奔而出。

无穷尽的力量加持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化身为光。

所过之处,狂乱的源质扩散在大地之上,令破碎口袋中落下的草籽萌发,生长,紧接着无数参天大树生长而出,转瞬间的枯荣之间化作了庄严森冷的丛林。

山鬼咆哮,踩着生长而出的树木,向着天空驰骋而出,斧刃斩落!

剑刃横扫。

雷鸣巨响自天空中迸发。

白马纵声嘶吼,光芒羽翼再震,强行压下了槐诗如此的一击,紧接着,更加庄严的力量自从王子的躯壳之中涌现,俊朗的面容之上崩裂缝隙,映衬的那一双湛蓝的眼眸越发地幽静而深远。

王子在燃烧。

纯粹的光芒从剑刃之上凝结,铁的威严自其中迸发,斩落!

锋锐无匹。

槐诗感觉到手腕剧震,在层层力量加持之下的斧刃竟然崩开了一道裂口,祭祀刀的背脊之上更是留下了一道惨烈的划痕。

他倒飞而下。

而天马展翅,追击而来,王子提剑再斩!

可在半空之中,槐诗却好像放弃了抵抗那样,舒展着自己的四肢,吐出了胸臆间燥热的气息,下一瞬间,墨绿色的火光自他的眼瞳之中迸发。

像是烈日映照。

幻影自躯壳中挣脱而出,各执刀斧,迎着冲击而来的王子,山鬼咆哮,口中吐出三尺长的冰冷火光。

自手中,锁链呼啸而出,拴在了天马的脖颈之上。

瞬息间,长枪、短刀、利斧迸发轰鸣,那低沉的回音化作节拍,重叠在一处,完美地融入了欢乐颂地旋律之中。

一个和弦!

凭借莉莉所给予的加持,如今的槐诗在稍作准备之后,已经能够将龙骧这样的招数释放而出。

摧枯拉朽!

白马惨烈嘶鸣。

脖颈之上,崩裂开一道缝隙,血液喷涌而出,而王子的剑刃已然在槐诗的劈斩中骤然一震,剑尖横飞而起,落在了地上。

断了。

白马的双翼展开,在天空之中滞留,王子错愕地抬起剑刃,凝视着前端断裂的宝剑,很快,便露出了一丝敬佩地笑容。

“便以此一击,来还报你如此惊人的技艺吧,槐诗,我的挑战者!”

在舞台的天穹之上,他凝视着坠落的少年,缓缓地端起了手中的剑刃,放声宣告,“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美德将于吾等的传说同存——”

在慷慨激昂的合唱之中,万民的赞颂和少女的期许里,那一道剑刃之上升起了宛如火焰之柱的光芒。

光芒如焰,缠绕在断裂的剑刃周围,向上升腾,宛如一道光之旌旗一样,冲天而起,在烈风之中残留下一道道印刻在所有人眼眸中的修长尾迹。

浩荡的号角声于此迸发,向世人宣告着王子的勇武与高强,称赞着这一剑上所裹挟的神威与强悍。

“神明之大灵啊,以此剑为凭。”

王子的呼喊,光之旌旗高擎而起,美德与希望在此迸发了万丈光芒,纯洁而耀眼的光芒占据了天和地之间的唯一主轴。

随着王子的纵声宣言,那燃烧的庞大光芒之剑,向着下方斩落: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

那是,自从剑刃之上所迸发的光之洪流,笔直地向前,宁折不弯,带着百折不挠的气势,摧枯拉朽地将一切阻碍尽数摧毁。

这一份气度乃是发自内心的美德与正直所体现,这一份力量乃是不折不扣的高贵所在。

只是观看,便能够理解那个背影所寄托的希望。

只是倾听,便会在那慷慨激昂的宣言之中垂下头来。

万古长夜,一斩而破。

旋即,满天光明。

死寂之中,就连洋溢着喜乐和祝福的欢乐颂也在这一剑的轰鸣之下被斩破了。无数的加持和buff在这一剑之下应声告破。

磅礴的密林在光芒的照射之下分崩离析,轰然腰折。

一切黑暗尽数净化。

长夜到此为止。

黎明到来。

这是针对黑暗力量的本质克制,没有任何死角与夹缝的恐怖攻击,撕裂一切黑暗,宣告光明的到来。

当升腾而起的烟尘和燃烧殆尽的灰烬渐渐自狂风之中消散时。

一重重破碎的壁障之后,槐诗的消瘦身影,缓缓地抬头,破碎的面孔之上传来了破碎的声音,好像就要彻底分崩离析了那样。

无数阴暗的源质自他躯壳之中缓缓消散。

“生与死的转化,原来如此吗?”

槐诗的嘴唇开阖着,碎片自面容之上剥离开来,随着嘴角的勾起,便露出了恍然地笑意:“原来如此……”

自他**的上身上,胸前的裂口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后却又有新的火焰再度升腾而起。

随着他血液滴落的地方,一颗枯黄的青草渐渐地舞台的夹缝之中生长而出,虚幻的露水滴落,落在槐诗破裂的掌心之上。

于是,在瞬间,掌心上的裂痕便渐渐地弥合了。

这才是山鬼圣痕真正所隐藏的力量和奇迹。

不是同化死亡,而是拥抱死亡,不是掠夺生机,而是彼此同存。

和通过不断吸取负面源质,令自己与死亡不断接近和靠拢的阴魂不同,这一份自死中所求得的生命所追求的乃是最接近生命本质的形态。

抛去一切无意义的累赘之后,实现纯粹的生命力流通,像是水一般,自高而低,自众至寡。通过这一份借取和偿还,在短暂到用‘一念’尚不足以形容的时间内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如同将账户余额中的所有数字全部扣除之后,在销户之前流进来的一笔渺小流水。

纵然是00001元的渺小价值,也是区分有和无的重要标志。

哪怕表面的庞大躯干和繁茂枝叶被付之一炬,只要有一线根系存在,那么生命便可以延续,再度生长,萌发,度过漫长的冬天,迎来盛大的开放。

直到一切阴暗源质都被蒸发殆尽的瞬间,槐诗才自圣痕的变化之中领悟了如此的精髓,若非这一剑,他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去亲自体会山鬼的变化和成长。

如今,只凭借着脚下一颗残存的青草。

槐诗自死亡的国度边缘打了个一个转,再度归来,自莉莉的无尽光雨之中,无数伤痕缓缓地愈合。

向前踏出一步,感觉到旧的躯壳仿佛剥落了一般。

重获新生。

槐诗握紧了刀和斧,向着天穹之上的王子昂然微笑,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敛去了无数阴暗之后的生机自胸前涌现,源质顺畅地自两个阶段之间任意地转化,形成了完美地循环。

“那么,便以此回报吧,殿下!”

自槐诗的低语之中,骤然有轰鸣迸发,那是来自刀和斧的碰撞,铿锵地巨响自钢铁之上冉冉升起,化作了沉重的节拍。

——【刀剑术·演奏法】!

仿佛按下了起始符。

浩荡的意志贯彻在这一计沉重的节拍里,将槐诗的意志毫无疑问地传达在了演奏席上的每一位演奏者的心中。

短暂的错愕之后,管风琴前的老人抬起手,猛然按在面前的键盘之上。

随着踏板的踩落,隐藏在墙壁之后的庞大气阀猛然开启,炽热的蒸汽奔涌在管道之中,冲刷着古旧的簧片,令一切都剧烈地动摇起来。

如同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动荡中。

沉重的旋律自老人的之间迸发——震怖庄严,带着千倍的敬畏、万分的神圣和百万分的冷酷!

譬如命运。

可如今,在浩荡的旋律之中,命运以然奔向了结局,迎接着最终的裁决与审判,面对救赎的光芒和惩戒的雷霆。

末日到来!

“圣灵与先知们作证;尘寰将在烈火中熔化!”

随着旋律的挥洒,低沉的大提琴声自槐诗的手中迸发,扩散。

在莉莉的引领之下,合唱席上的来者们齐声张口颂唱,低沉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撼动天和地的咆哮与轰鸣。

“那日子才是天国震怒之日,审判者未来驾临之时!威严号角响遍四方,死与自然不胜惊恐!”

“震怒之日,即将到来!”

他们在呼喊,宣告:“震怒之日,终将到来!”

于是,审判的雷霆,握在了槐诗的手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幕

送葬一切魂灵的《安魂曲》在此轰然奏响,带来最终审判和救赎的《末日经》与此演奏至**。

宛如千万人的呼和与合唱之中,创造主的力量在旋律之中蜕变,无数定律在激昂的节奏中剧烈地碰撞着,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槐诗的手中,刀斧已经自有形化作了无形。

肉眼已然难以辨别它们的轮廓。

盖因无尽的雷光自其中迸发,将空气和视线蹂躏弯曲,刺痛了每一双眼眸,令人俯首,不可直视神明的恩威。

好像审判降临了那样。

降临在少年的食指指尖。

无数疯狂地电光自其中不断攒射而出,鞭挞着尘世的一切,随着他向前,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的撕碎。

震怒之日,已然到来!

“这一份力量,实乃奇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

在天穹之上,王子握紧着依旧燃烧着的剑刃,面孔被雷光照亮,碧绿的眼眸之中却满溢着愉悦和期待。

天马在嘶鸣,无数羽毛自双翼之上炸起,掀动飓风,载着依旧未曾熄灭的光芒,随着王子的咆哮,向下俯冲而来。

一线笔直的痕迹自虚空之中勾勒而出。

在轰鸣里,舞台哀鸣,剧震。

雷霆和光芒碰撞在一处,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那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槐诗深吸一口气,咆哮,雷光横扫,将从天而降的剑刃劈斩击溃,刀刃抬起,斩。

崩!

一张狮首盾牌自王子的手臂之上浮现,抵御着雷光的冲击,纵然在游走的电光里,不断地有一缕缕金色的发丝被烧为焦炭。

“你不会介意吧?”盾牌之后,王子大笑:“我本来还以为用不到它呢,早知道,应该带长枪来才对。”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槐诗凝视着王子的眼瞳,眉毛微微挑起:“毕竟,它看上去挺贵。”

轰!

鼓手发劲!

自紧贴的距离,刀锋骤然一震,向内再度斩入了两指宽的深度,狮首的浮雕之上崩裂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王子的断剑挑起了斧刃,向着槐诗的脖颈横挥而来。

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天马嘶鸣,铁蹄奋起,可紧接着,随着雷光的闪耀,便哀鸣着倒飞而出。

羽翼断裂。

宛如神罚的雷霆鞭挞在了它的躯壳之上,一瞬间,便击溃了它的防御和躯壳,自内而外地将天马的力量瓦解。

重创!

光芒的羽毛落地,纷纷消融。

哀鸣的白马艰难地挣扎着,抬起脸,蹭了蹭主人的手臂,眷恋不舍地消散了。

王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像是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它的鬃毛,可是却犹豫着,收回了手掌。

握剑的手掌微微颤动着。

沉默地目送它离去。

许久,垂下的眼眸抬起,他缓缓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一眼白马消散的地方,转身,向着前方握持雷光的少年走去。

“来吧,槐诗!”

他轻声呢喃,举起了断剑与崩裂的盾牌:“让我们,为这漫长的一夜划上句号吧。”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却不再笑了,只是奋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雷霆与武器,任由它们焚烧着自己的手掌和双臂,嗤嗤作响。

“很快。”

他向前踏出一步,轻声呢喃:“很快,我就让你们从这个噩梦里解脱……”

那一瞬间,王子与山鬼的咆哮声响起。

自千疮百孔的舞台之上。

在天幕燃烧的坠落的哀鸣声里,雷与光碰撞在一处,发出轰鸣。

再无变化的机巧、也再无虚伪的余暇,也没有后退和躲闪的空隙。在浩荡歌声和旋律的碰撞中,光芒和雷鸣自他们的手中爆发。

刀剑斧盾掀起赫赫轰鸣,在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中显化出自身的凶威与庄严。

劈斩,格挡,穿刺,再进攻……

对决以最野蛮和直接的方式呈现在此处。

随着轰鸣和咆哮,刀与剑的碎片飞迸,盾牌,分崩离析,槐诗嘶吼,压制着眼前的昏黑和魂魄的阵痛,斧刃斩落!

崩!

剑刃脱手,倒飞而出。

可王子却不曾惊慌,而是握紧拳头,自昏沉之中站定,后退一步,强行扳直了身体,再然后,奋尽全力地向着面前的对手发起最后的进攻。

只差一线。

在锁链的束缚之下,破碎的铁拳距离槐诗的面孔留下了一隙遥不可及的距离。

槐诗踏前。

撞在了他的身上。

祭祀刀,贯入了王子的胸腔之中,自背后穿出。

于是,浩荡的钟声自穹空之中迸发,轰鸣声里,浩大的宣告扩散向四面八方。

垂帘后,少女的悲歌戛然而止。

就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之下,无数双震惊和悲叹的眼神之前。

——胜负已分。

“结束了,殿下。”

槐诗在王子的耳边轻声呢喃:“漫长的巡行和冒险,到此为止了。”

他说,“你可以休息了……”

“是这样吗?”

王子沙哑地笑了起来:“明明才刚刚相识,就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吗?真可惜啊……”

他狼狈摔倒。

槐诗扶住了他,将他依靠在破碎的升降台之上,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感觉手掌被握紧了。

苍白的手掌沾染着粘稠的血,曾经俊秀的王子握着面前少年的手腕,眼神依旧如往昔那一般温和。

“恭喜你,槐诗……你战胜了我,从此之后,你便是新的王子啦。”他喘息着,轻声问,“可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王子呢?”

“……说实话,我也还没想好。”

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觉得,我这么快乐,一定会是快乐王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却忍不住笑出声,在剧烈的呛咳里:“哈哈,听上去……咳咳……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不靠谱。”

槐诗叹息,“像我这样死皮赖脸的家伙,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做王子啊。如果将来沦落到去做牛郎和在ktv里打工,你会觉得我不像话吗?”

“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平等地对待我们这些怪物吗?”

“或许吧。”

槐诗自嘲地摇了摇头:“说不定,到时候就没有人会喜欢我啦……你看,再火的人设,热度总有过去的时候嘛。

等我过过气了,可能真得就要靠大家赏饭吃啦。”

“那么,会去拯救无辜的人们吗?”

王子呛咳着,看着他的脸:“还会秉持公义,向那些向你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吗?”

“说不好啊。”

槐诗苦笑,“毕竟我自己的日子有时候也过不太好,帮助别人的话,总要先管好自己再说,是吧?”

可是他的手却被王子握紧了,那么用力,好像害怕他逃走和消失那样。

在昏沉之中,王子发出沙哑的声音,眼神期冀。

“那么,你还会去成为……英雄吗?”

“那是当然啊。”

槐诗认真地点头:“做人总要有一点追求的,对吧?”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就好像有什么愿望实现了,王子轻声呢喃着,笑容好像得到了解脱一样:“不要……平静地走入那个良夜……槐诗……不要像……像我们一样……”

有一个冰冷的铁块塞进了槐诗的手里。

奋进了最后的力气,不顾少年的错愕,将自己残缺的佩剑放在他的五指之间,让他用力地握紧,不至于松脱。

这便是最后的传承。

“永别啦。”

他向着少年低头道别,“王子殿下……”

槐诗愣在了原地。

在渐渐消散的钟声里,曾经地王子微笑着,渐渐地化作光芒,升上天空,融入了游乐园的天穹上那漫天的绚丽霓虹之中。

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虚幻的光芒自槐诗的头顶浮现,勾勒出华丽的头冠,庄严而高贵。

自观众席上,包括小猫在内,无数邪马台的大群之主们齐齐起身,向着新的王子低下头,抚胸致礼。

从今以后,他就是新的王子了。

随着又一道宣告的钟声响起,所有的观众们渐渐地消散了,回到了原本所在的地方。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空气中却留下了一道道纯粹的源质,凝结成细碎的结晶,好像宝石一样。

金色的那一块巨大琥珀是来自心悦框架的馈赠,黑色硕大宝石的是大群之主们的遗留,而无数细碎的彩钻便是升华者们所残留的源质。

然后,尽数落入了小猫的手中的口袋里。

“完美的演出,完美的落幕,槐诗,你做到了唯有你才能够做到的伟大事迹。”

小猫低头看着袋中无数源质结晶,终于松了口气:“否则,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凑齐这么多观众所留下的欢欣与悲伤……”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

槐诗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愤怒还是感激,“工于心计地安排,就为了让我参演这一场舞台剧么?”

“这也是乐园的意愿。”

小猫平静回答,“我相信,那位王子也会赞同我的决定……稍后来我的办公室吧,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不等槐诗反应,他便捧着那一袋瑰丽的宝石,急匆匆地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去面对他自己的问题。

在寂静里,槐诗回过头,看向演奏席前垂下的帘子……

一步之遥。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不敢前进,犹豫着,害怕最后迎来失望的结果。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鼓起勇气,将帘子掀起,然后……便看到了那一张嘲弄和傲慢的面孔,眼神残忍又凶狠。

恩,一张乌蝇哥表情包手绘,就钉在门框上。

简直栩栩如生。

“那位小姐看上去相当的害羞呢。”

在已然空空荡荡的演奏席上,等待许久的房叔叹息:“因为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很久,悄悄地跑掉了……在下有心多留她一会儿的来着,不过这里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话的地方,委实无能为力。”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苦笑着抬起手中的表情包,就好像能够窥见少女描绘时的狡黠神情那样。

“真有你的啊,莉莉……”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应该为她的存在而欢喜,还是应该为她的离去而失落。

“咳咳。”

房叔低头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槐诗的怅然:“不过在她走之前,我给了她留了石髓馆的电话和少爷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槐诗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

“……房叔?”

“嗯?”管家抬头问,“少爷有何吩咐?”

槐诗忍不住抓着他的手,猫猫流泪:

“你是天使吗!”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矜持而自傲地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尼伯龙根

房叔并没有和槐诗聊太久,在简短地向少年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表示无须担心家里,少爷放心地参赛即可。

然后,为了准备今年地板打蜡的工作,老人便匆匆地从那一扇门之后离去了。

留下槐诗对那一扇门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简直太牛逼了。

竟然随时随地可以喊人来进行现场应援播放bgm,完全就是神器!这要是撬下来装在自己家里……

槐诗开始浮想联翩,然后在乐园隐隐地威压之下无奈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恐怕也是乐园机制的一部分,依托此处的地狱而存,哪怕是把小猫乐园整个搬到现境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当送走了房叔之后,槐诗就坐在了演奏席上,端详起王子所遗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那一把残缺的长剑。

离开了曾经的主人之后,它便失去了曾经摄人的光彩,剑脊之上暗金色的徽记与装饰也渐渐褪色了,落在手中,便是这一把远比想象更要沉重的断刃。

刃口依旧锋锐。

入手冰凉,整个人好像都平静了下来。

永远镇定自若。

可是不论如何灌注源质,也无法重现曾经王子的手中的神威与光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槐诗终于想起曾经乌鸦的鉴定小百科。

召出了命运之书,同断刃放在一处。细微的源质交流之后,命运之书无风自动,书页迅速地翻过。

作为曾经天国的目录,记录了无数奇迹原型的载体,自然有曾经的经验进行比照和鉴别,在转瞬之间,书页上便显示出了结果。

令槐诗愣在原地。

【边境遗物·美德之剑】

——笔直的剑刃彰显着使用者的勇武与美德,也传达着来自某位无名王子对后继者的警醒:吾心如剑,宁折不弯。

回忆起王子临终之前的遗言,槐诗抚摸着剑脊,怅然叹息: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苍老时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的退缩……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回忆起曾经依稀读过的诗篇,槐诗发现,这或许便是王子留给自己的最后警醒,属于迷失者们的前车之鉴。

纵然命运坎坷,举世冷漠,也不要顺从深渊的呼唤,堕入黑暗里去,纵然死亡无可逃避。

哪怕此处看似有所归宿……

“太严肃了点吧……”

槐诗垂下眼眸,轻声呢喃:“你究竟多害怕我重走你们的老路啊。”

这便是王子留给继任者的赠礼。

在最后的时刻,倾尽所有力量为槐诗所铸就的美德之剑。

虽然看似残缺,可是却坚固无比。

哪怕槐诗使用炼金之火不断地转化源质试图修补,可是外来的源质却无法融入那固执而高傲的剑身之中,槐诗的手才刚刚一挪开,补上去的钢铁就剥落了下来。

除了本身的锋锐和坚固之外,它的内部自然隐约形成了类似圣痕的奇迹,在命运之书的鉴定之下,以技能的形式显露了出来。

刻印·白马之契:王子与白马的契约,正直者当骑乘白马,黑夜也无法掩盖道德的高尚颜色。

破晓之剑:黎明之光照耀大地,万古长夜在此破晓。只有在汲取到足够的正面源质之后才能够使用。

宝剑、白马,还有记忆中那堪称无坚不摧的恐怖剑技,王子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尽数保留了下来,赠与了自己的继任者。

“干嘛这么善良啊,大哥,会让人有心理压力的。”

槐诗叹息着,搓了一个卡扣,借以将剑刃挂在腰间的皮带上,珍而重之。

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破败的舞台上,仿佛依旧有一位笑容璀璨的王子凝视着自己,目送着自己远去。

“做个好人,对吧?”

槐诗想了想,点头允诺:“我尽量。”

他转身离去。

大门轰然关闭,一切都埋葬在了黑暗里。

许久之后,黑暗里一个鬼头鬼脑的乌鸦脑袋钻了出来,环顾四周,无奈叹息,“傻仔啊,给你个大宝剑就高兴过头了吗?”

“这也太纯情了点吧?”

黑暗中,乌鸦的轮廓仿佛消融在了漆黑中,隐约的形态变化着,缓缓升起。

到最后,自漆黑中展露出那一道妩媚的侧影,带着赤红色繁复纹饰的裙摆拖曳在残骸和碎片之中,不染尘埃。

“这不完全把最贵重的东西搞忘了嘛……”

她伫立在舞台上,环顾着四周的景象,最后视线落在周围那些王子所残存的遗物上,缓缓摇头:“年轻人办事儿就是不牢靠。”

自言自语着,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瞬息间,隐约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手中,幻化为命运之书的投影。随着手指弹出,一滴虚幻的血液飞出,而银色的羽毛笔-事象分支则沾着血在书页上飞速写动了起来。

“虽然本质为地狱所污染,不复当年的形态,可这都是上好的源典残章啊,而且和天国的一支简直完美契合,只需要稍加整理……”

短短数秒过后,无需事象分支再书写,书页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竟然如同拥有了生命那样,开始迅速地生长了起来,无数字符从其中浮现,混乱地纠缠在一处,可是却很快在天国的梳理之下变得井井有条。

随着命运之书的书写,在周围的宝座之上,所有王子们遗留下的结晶也都发出了一声清鸣,化作隐约的辉光,汇聚在一处,落在了修长白皙的五指之间。

风暴降临。

那是海量源质的涌动所形成的现象,无数源质疯狂地灌入了光芒之中,到最后,头顶的顶穹之上竟然打开了一道缺口,自缺口之后遥远的地方,白银之海的隐约辉光垂降而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自汇聚了一切人智人知的无尽之海中传来了浩荡的鲸歌。

很快,庞大的禁制被惊动,由数十名创造主所缔造的框架开始自行运行,排查异状,寻找着异象的源头。

而裂隙早已在那之前关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乌鸦手中那一道隐约的辉光已经凝结成实质,化作少女一般的水晶轮廓,璀璨如钻,映照着晶莹地辉光。

那竟然是一件完整的圣痕!

“哎呀,真是意外之喜,黄金黎明那群家伙竟然没有把这个取走?啊,也对,毕竟是一群没有少女心的死肥宅……这可真是赚大了啊。”

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头,很快,便露出愉悦地笑容,随手将掌中的圣痕抛出。圣痕飞在空中,盘旋着,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激动地震颤起来。

一声清鸣之后,它化作隐约的光芒,破空而去。

黑暗里,乌鸦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仿佛看到某个傻仔将来的倒霉样子,笑容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真是期待啊,到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得意地哼哼中,大姐姐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年轻人。”

脏兮兮的办公室里,小猫抬起双臂,给疲惫地槐诗打气:“完成了任务,即将赢得奖励,来,跟我一起high起来!high起来!

况且,你可是新任王子诶,让人看到你这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咱们乐园的形象怎么办?”

“这破游乐园难道还有什么形象么?”

槐诗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脑袋那一顶闪耀的光之王冠:“还有,能把这个灯给我关了么?晃的我眼睛疼。”

“这个是手动的,你要自己调。”

小猫递了一个遥控器过去,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热情地放在他的面前。

只可惜茶杯不知道多少年没洗了,里面竟然还有烟灰,闻起来恶臭,让人一点想喝的**都没有。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槐诗问。

小猫笑了起来,“猜到了一些,但这个难度我觉得姑且还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对吧,传奇调查员阁下?您的功绩与能力,确实名不虚传。”

“甭来这些花里胡哨的,我现在心情还是有点难过。”

虽然明知道白马王子的生命只有一夜,就算没有自己,天亮也会消散,可杀死一个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对手,就让槐诗的心情难受了起来。

“安啦,你也是帮他解脱了。在这地狱里,有的人如鱼得水,乐此不疲,可对有的人来说,多存在一刻都是折磨……他们和他都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帮他们退休,不好么?他到最后都还很感谢你的来着。”

槐诗已经不想理他了,只是伸手,示意他利索点赶快把奖励发下来。

小猫耸肩,两件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指环和信封。

“都归你了。”

槐诗沉默了许久,挥去了心中沉甸甸的感觉,伸手率先拿起了指环。感应到他的源质,指环上灰扑扑的色彩瞬间褪去,变成了华丽璀璨的金色,让人望之惊叹。

当指环戴在左手的十指上之后,便开始迅速地抽取起了槐诗的源质,好像接着无底洞的强力水泵。

瞬间几乎将槐诗本身可称得上庞大的源质储存快要抽干了。

紧接着,衔接着灵魂和**的山鬼圣痕却开始迅速地生长,演化出槐诗完全不曾想过的崭新结构,顺畅而自然地接入了戒指之中。

就好像电脑增加了新的外设那样,槐诗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连一个驱动都不需要装,直接完美对接。

等一下,这个东西和自己的圣痕,好像是同源而出?

瞬息间,戒指已经失去了形体,化为一行烫金色的字符,融入了槐诗的食指之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圈刺青那样。

紧接着,他就能够感觉到戒指在抽取了这么多源质之后,仿佛打开了一个隐约的通道,通往某个狭窄而阴暗的空间。

【尼伯龙根之戒】

一个名字,突兀地从槐诗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鱼五吃

“喔!这个耀眼的金光!还有这么顺畅的共鸣,它和你简直是绝配啊。”

小猫啧啧感叹起来:“这可是游戏里仅有三件的军团契约,竟然和你的属性完全契合,倒还省了中间转化和请人改造的空余……你的运气真好啊,恭喜恭喜。”

槐诗模糊地应了一声,却没回应。

关于军团契约,槐诗知之甚少,只从乌鸦的口中隐约听过一些零碎。

这种属于各大组织都疯狂收集和储存的战略级遗物绝对不是凡品。

虽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但他可以肯定:这件物品绝对和天国谱系大有关系,不,好像是专门为了匹配自己这一条升华之路而诞生的一样……

从自己长时间以来被队友坑出血的经验教训来看,他狐疑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小猫,总感觉有什么问题。

“嗯?出什么状况了吗?”

小猫好像无所察觉那样,好奇地看着他:“你看上去脸色很差的样子,要不要我去厨房下碗面给……啊,忘记你是见习厨魔了,当我没说。”

“……”

槐诗仔细感应着手中的戒指,确实是一件相当繁复的边境遗物,内部的结构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明白。

只不过,在抽取了自己的源质之后,内部的阴暗里好像在孕育什么东西一样。

但却需要大量的生机进行弥补。

槐诗肯定不会抽自己的生命进行投喂,只寻思着出去之后找一个树林子来好好地补一补。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这好像……是一个半成品啊?

但确实是最适合自己的装备没有错,完全没有任何别扭和抗拒的感觉,就好像变成自己肢体的一部分那样,随着自己的呼吸一同共鸣。

是自己搞错了?

很快,槐诗不再关注这个问题,接下来看最后一件奖励。

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信封来。

感觉平平无奇,里面好像装了一张卡片的样子,命运之书有所感应,微微地震颤了起来。

等槐诗谨慎地打开信封之后,却发现里面竟然掉出来一张……胸卡?

对,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工作证书一样。

背后还带着天文会的标志。

当槐诗拿起了卡片,想要看一下正面的时候,却冷不防被吸了一缕源质,紧接着,原本空白的正面就浮现了他的正面照片。

【理想国·第十四试验区·权限凭证】

除了照片意外,在下面,槐诗的名字缓缓浮现,标注着他有b级的权限可以出入大部分区域。

紧接着,命运之书一震,随着书页的翻动,字母‘a’却被抹去了,蓝色的卡片变成了漆黑。

从塑料变成了铁,沉重无比。

而卡片上,槐诗的权限也从a级骤然提升到s级。随着一缕源质的归还,槐诗脑子里骤然浮现出了一个经纬度坐标。

在稍加辨认之后,他就忍不住目瞪口呆。

竟然在南极!

“绝了!”槐诗愕然地翻看着手里的胸卡:“怎么还是个连锁任务?”

“奖品就是这个,我也没办法啊。”

小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要换么?要换的话我这边……”

“不用了!”

槐诗果断地把卡踹进了兜里,甩进命运之书中加起来,“我觉得这个就挺好。”

这一件东西对于命运之书来说都是颇为重要的关系物,倘若在这里错失的话,恐怕以后真遇到什么需要用的情况,就要悔不当初了。

再说了,他现在又不缺装备。

他最不缺地就是装备了。

不管小猫能拿出什么来,恐怕都对他的提升不大。

在领悟了山鬼的本质之后,槐诗所差的就是水磨工夫——来自圣痕中的感悟告诉他,在这个阶段,他最好多收集一些不同植物的生命力,每一份的多寡姑且不论,但总体数量越多越好。

尤其是各种地狱植物,多多益善。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多搞点花花草草回来才对,要什么装备?况且这个任务就算接了,难道还能强迫自己去么?

大不了蹲在新海不动了呗。

槐诗心里思忖着,坐在原地,看着小猫。

“嗯?”

小猫疑惑地看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好像在问,奖励都发完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就这?”

槐诗平静地问:“我可是拼死拼活完成了你发下来的死亡任务诶,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隐瞒来补偿一点什么吗?”

“呃……”

小猫愣了一下,就好像黑心资本家看到工人来讨薪一样,充满了错愕和惊奇。

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情小猫手一挥,讨薪工人就飞到猫砂堆里去了。但如今槐诗身为王子,也算是乐园中的正式员工,而且虽然不具备规则条件,但权限却隐隐和自己对等。

按照规矩而言,他确实是应该将他与自己同等对待的……不好随便来。

然后,他开始头疼了起来。

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试探性地问:“要不,这乐园里的绿植你随便吸?”

“管顿饭就算了?”

槐诗反问,眼见自己猜测没错,顿时打定主意要从这王八蛋身上多咬点肉下来:“我可是受伤了诶,险死还生,就算不说工伤,你也得给点加班费吧?”

“那……给你金小判,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呵呵。”槐诗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包,笑容嘲弄:“我缺那点钱么?”

“……”

这一副有钱的嘴脸真是该死的可恶。

小猫抽着烟,忽然有些头疼了起来。

到最后,将烟头塞在了烟灰缸里的小山中,无奈叹息。

“你看这样如何。‘他咳嗽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由乐园出手,帮你一次怎么样?”

眼看槐诗还不满足的样子,他又开口说道:“按照协定,在你们的比赛规则中,我们不可以插手过多,但你作为乐园的兼职王子,乐园在介入的时候就有了借口,也不算严重违规……但最好不要太过分,否则将来我们是会被人拉清单的。”

“帮我一次?”

槐诗皱眉:“怎么帮?”

小猫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张传单来,“这个给你。”

传单几乎快要掉色掉完了,字迹什么的都看不清楚。

只有占据了大片面积的一个q版小猫的头像还残留着往昔的轮廓。

手捧着那一张传单的时候,小猫的动作谨慎又仔细,好像捧着一个炸弹一样,小心翼翼:“乐园对你在舞台上的表现大为愉悦,并表示了欣赏,因此才给了你这样的权限……你可要谨慎使用。”

槐诗接过传单,仔细端详了一下,一头雾水。

“怎么用?”

“很简单。”

小猫指着传单上自己的q版头像说,“只要在这一座城市中,不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只要你照着它在地上画出这个图案,就能够召唤出沉睡在乐园深处的力量,这里最恐怖的怪物……”

说到这里,小猫嘿嘿冷笑起来:“具体的力量你无需怀疑,等它从天而降的时候,在场没有交授权金的人都要死!”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

这就是一个大型的aoe啊,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既然是这个乐园里最恐怖的怪物的话……想起自己在城堡里感受到的那些黑暗气息,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恐怖如斯!

有从小猫那里讹了两套随时可以在市内其他的旅馆住宿的招待券之后,槐诗感觉做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毕竟小猫对自己还算不错,自己也没吃亏,虽然总觉得他有点可疑……

但自己明天就走了,难道他还能追上来砍自己么?

槐诗想了想,收起了东西,起身告辞回安排给自己的宿舍睡觉去了。

在办公室之中,目送着槐诗关门,听着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猫终于松了口气,躺在椅子上,轻声感慨。

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一件原本心悦框架指定给头名的奖品。

“哎呀,差点就露馅了,好险好险。”

随手,将一份至关重要的军团契约丢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他便翘起了腿,美滋滋地点了根烟,拿起旁边的电话座机,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喂,黄金黎明吗?”

他抽着烟,愉快地说道:“对,我已经把胸卡交给外来的深渊谱系升华者了,直播你们看了吧?对,就是那个,是不是很劲很威很霸道?是不是应该多给点钱?

三倍?我们乐园的王子就值三倍吗?十倍差不多吧?行,就这样吧,回头打在我魔金银行的账号里。”

挂断了电话,小猫又拨出去一个号码,拿起来,等待接通。

“喂,昨日快递吗?是李经理对吧?”

他说,“对,我已经把戒指交给继任的王子了,哎呀,多客气,什么钱不钱的,我和七海董事长也是老相识了,稍后的打包服务你们可能需要多费点心了,可以,尽快上门吧。”

电话再度挂断了。

最后,又拿起来,播出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响应的忙音分外长久,就连忙音的节奏也被拉长到了极限,让人以为要天荒地老都没有回音。

五分钟后,电话再度被接起。

“喂,赫利俄斯工坊吗?”

小猫掐灭了烟卷,点头说道:“对,你们留在这里的那一件边境遗物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就是那一条锁链……绝对合适,我的眼光你们放心,简直是一位最完美的继任者。

钱就不用了,但过几天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方便么?那就这么说定了,好的,不见不散哦。”

话筒放下,电话挂断。

在寂静中,他陷入了沉思。

许久,抬起眼睛看向办公桌角落的黑暗之中。

“这个安排,你可满意么,客人?”

“要说满意,倒不如说叹为观止啊。”

黑暗中,传来了一个感慨的声音:“虽然做生意要赚钱没错,但你这‘一鱼五吃’也太厉害了点吧?”

乌鸦抬起了红色的眼眸,啧啧称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孔明之罠

“应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大资本家大财阀么?”

黑色的飞鸟赞叹道,“除了用一个王子的称号赚了一大波门票之外,最后发得工资全都是别人出的钱,而且还卖了人情……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哪怕我是乌鸦都自叹不如。”

“没办法,地狱里可是民生凋敝呐,客人。”

小猫端起槐诗没有喝的红茶,淡定地倒进嘴里:“这世道赚钱不容易啊,如果有机会不好好抓住的话,搞不好哪一天就忽然破产了……到时候大家流落街头,纷纷过气,说不定连屁都没得吃。

况且,若不是您的强烈推荐,我都没胆子下这个决心呢。“

“我只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已哦。”

乌鸦进入了商业互吹的环节:“要说运营的话,果然还是你更强一点。”

“只不过……”小猫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除了七年前由昨日快递交到我手里的这一份不记名包裹之外,赫利俄斯工坊的传承仪式与黄金黎明的胸卡对于他而言,是不是过于危险了一点?”

“哦?”乌鸦被逗笑了:“你在担心他么?”

“他可是乐园认定的王子,我的同僚,我为什么不关心呢?”小猫摇头:“要说的话,我巴不得他能够越来越强,越来越厉害,好让乐园将来抱一抱大腿呢!换做是谁,都会希望他将来一帆风水吧?”

“放心吧,赫利俄斯工坊的传承仪式虽然危险,但对于一年之后的他来说,反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至于黄金黎明……”

乌鸦摇了摇头:“他们在其他天国谱系的升华者里发展成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这个机会,他早晚都要和那群死肥宅打交道,那么,为什么不先占据主动呢?

怎么样,有兴趣搀和一手么?“她愉快地说道,“像你这样杰出的经营者合作的话,一定会方便许多吧?”

“还是算了,乐园虽大,可和真正的力量相比,只不过是昨日的幻影而已。”小猫摇头:“我们不求光耀,只要能够延续这种苟延残喘就够了。”

“是么?”

乌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理解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在你这个位置,用不着如此火急火燎的进行安排吧?反正乐园是邪马台的仅有的几个大群,坐等东夏和瀛洲两边给你开价不就行了?”

“……”

小猫陷入沉默,许久,轻声叹息:“说实话,我对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只是不想寄人篱下,万事不由自主而已。

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生命和曾经的荣誉,总不能连自由也失去,对不对?”

“那么,听上去就有下一步合作的空余了啊……”

在黑暗中,漆黑的飞鸟捏着下巴,轻声笑了起来:“方便的话,可以作为本地人,帮我指个路吗?”

“嗯?”小猫不解。

“那个隐藏在皇居之下的东西……”她眯起眼睛问:“你知道的,对吧?“

“……”

小猫,愣在了原地。

很快,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可就是另一笔大生意了啊……我开价高一点也没关系的,对吧?”

“没关系,我也好久没砍过价了。”

乌鸦愉快地回应:“放心,在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撕出个你死我活之前,我们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达成共识。”

在昏沉中,老公卿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漫长的等待终究有所结果,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沉的脚步声从远方走来,隔着垂帘,一张纸条从后面塞了进来,人影匆匆地离去了。

纸条上写着繁复的秘语,可对于老公卿而言却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只是看了一眼,对应的内容就从脑中浮现出来。

【玄鸟主持,夸父实施,凤凰协助,武家有内鬼。】

“……”

老公卿沉默地放下纸条,纸条脱手,便自行烧成了灰烬。

他的克制着心中的愤怒,面沉如水。

果然是武家的那群卑下之种里出了叛徒……怪不得界楔会这么古怪地被破坏,令这一座秘藏沉入了地狱中,如今还被社保局占据了先手。

但如今看来,不止是武家不值得信任,就连‘座’的内部恐怕也已经有相当的人员开始首鼠两端了吧?

这帮毫无尊严的蠢货!

难道就不明白,就算低头接受那个夷人将军的统治,那个疯子也只会畅快地喝着酒把他们这群鼠辈的脑袋斩下来么?

短短百年不到,传承了高天原两千年历史的瀛洲谱系便在公家和武家的内斗中彻底分裂。

如今的公家所代表的天津系和武家所代表的国津系已经快要连曾经的表面和平都无法维持了,内战还没有开始,暗流汹涌中就有外界的势力嗅着血腥味而来……再不还以颜色的话,不止是鹿鸣馆,瀛洲谱系的脸面都要丢得一干二净!

在略微思忖片刻之后,他咳嗽了一声。守在床前的隐约人影便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外,守在了门前,隔绝了其他人的打扰。

匆匆地以随身的笔墨写了一封短笺,拧开笔管之后,就有一只修长纤细的狐狸钻了出来,吃了两颗老公卿的豆子之后,便衔着短笺,闪现消失了。

没过了多久,老人的意识便忽然一暗,好像向下坠落一样,落入黑暗中。

黑暗尽头是一座浩荡奔流的冰冷河川,一丛丛朱红色的石蒜花之间,阴森的宫殿屹立在白骨之原上。

而老人的意识,在瞬间便落入了宫殿的最深处,看到了好几个等待在那里的影子。

在最上首的位置,垂帘之后的人影岿然不动,好像沉睡一样。

只有御座之下的俊秀如鬼魅的男子开口说道:“个中详情,吾等已然知悉。抱病之身出使东夏,辛苦你了,中纳言。”

老人恭敬地低头回应:“有劳陛下与诸位大人挂碍,在下只不过聊尽分内之事而已。”

在御座之下,男子沉吟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关于邪马台,陛下自由安排。但如今还有一件大事要拜托你。”

苍老的中纳言匍匐在地,向着御座之上叩首:“臣,定然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于是,他便听见了那个男子的平静声音:“既然中纳言你决心抱病出使,便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短暂地沉默之后,老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浑身颤抖了起来。

很快,在俊秀男子的凝视之下,老人深深地低下头:“……在下……明白了。”

“很好。”

御座之下,男子缓缓地合拢了纸扇。

老公卿的意识模糊起来。

等他睁开眼睛之后,已经回到了死寂的病房之中,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他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黄泉之药。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凝视着手中的药瓶,许久,无声地苦笑了一声,端起瓶子,仰头,一饮而尽。

可是却没有冰凉的感觉从口中传来。

空的?

良久之后,他愕然地睁开眼睛,发现就在自己张开的嘴前,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硕大的炒勺。

稳稳当当地将瓶子中的黄泉之药接住,一滴不漏。

“中纳言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的大表哥低下头,手握着炒勺,向着老人露出灿烂地笑容:“这可使不得呀!”

看着那一张笑容,老公卿呆滞地嗡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可到最后,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声惨笑,无力地瘫倒在了床上。就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这是什么?机关算尽之后,仍然在孔明的陷阱里吗?

他疲惫地垂下眼瞳。

这下,可大事不妙了啊。

时光迅速地流逝,在心悦框架的加速之下,邪马台已然三度迎来了虚无的朝阳。

天亮了。

短暂的一夜再度结束了,太多激烈的斗争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最后那宛如奇迹一般的舞台剧表演,属于王子之间的对决不知道牵动了在场观众里多少大姑娘小闺女留下了激动的鼻血。

早在对决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有大触甩了王子x王子的涩图在暗网上,点击率在瞬间飙升至历年以来同人区的新高,其中还有一位知名不具的乌鸦女士以及id是h打头的神秘注册学者悄悄地点了赞……

而对决结束之后,暗网上十六家大型线上赌场便开始疯狂吸金,押槐诗夺冠的金额竟然一度挤进了前三。

在最巅峰的时候,超过了原本的第二名——一直到现在都蒙着脸未曾显示自己身份的神秘人,甚至险些冲击叶雪涯原本头名的位置。

只可惜,猝然爆发,后劲不足,在原本第一第二的缓慢拉升之下,经过了四个小时之后,槐诗落回了第三位。

最大的原因则是谛听笑眯眯地按着有关槐诗的情报不发,明日新闻也憋着坏水儿打算什么时候爆出来操纵一下赔率。

虽然传奇调查员的身份稍微多花一点钱就可以买得到,但槐诗本身的位阶和孤身一人的作战方式注定很难在这一场团体争斗激烈的比赛中博得更多的关注。

随着黎明的到来,经过了一日一夜的漫长争夺之后,所有重点区域攻略数据都浮出水面。

‘三越大楼’,攻略完成度百分之百,胜出者四十一人,叶雪涯所带领的东夏社保局将四件暗金级道具、十一件边境遗物和一张军团契约牢牢地把持在手中。

‘浅草寺’,攻略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一,胜出者二十二人,瀛洲财阀索多玛集团在惨胜之后入手了两个暗金宝箱和一张军团契约,而受到挫败的‘任侠堂’则果断转换攻略重心,拿到了阿美横町百分之四十的攻略完成度,收获四件边境遗物和一个暗金宝箱……

‘小猫乐园’,攻略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二,胜出者二十四人,基本上每一个活到最后的项目主持者都拿到了通关奖励。

但槐诗一人却独占了百分之四十之多。

其中有百分之十来自于复活赛的疯狂猎杀,而百分之三十则是小猫的隐藏任务和王子头衔所带来的效果。

蒙面的神秘客则孤身一人闯入了台场。他凭借着两件暗金级装备和诡异的圣痕能力,以一敌十,几乎全灭了台场的三支攻略团队,一个人独占了百分之七十的完成度。获得了一件圣痕遗物。

随着统计数字的滚动,很快,便卷到了最后。

所有地区中名列前五的‘秋叶原’,攻略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二。

胜出者总计13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竟然只有十三个人?

13人就完成了以任务数量众多和内容繁复而著称的秋叶原,并且将攻略完成度推进到百分之九十二?

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难道是后面有哪里来的精英团队入场了?

紧接着,屏幕上,数字一跳。

变成了12……

第二百四十章 这就是羁绊啊!

12……

不等观众们反应过来,那个数字好像跳水一样,又下降了一位。

11

紧接着,10、9、8……5、4……

在观众们震惊的喧嚣里,胜出者的数字飞速地下降,直到最后,定格为1

只剩下了一个人。

谛听愕然地张口,挥手,导演室中的镜头瞬间击中在秋叶原的大街之上……映照出了一片尸山血海。

死亡如石堆积成山。

鲜血的溪流汇聚成河,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之上肆意地奔涌着,一切都被染成了代表着终结的血红。

满目疮痍里,每一个地方都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暴虐的蹂躏降临在此处,没有任何幸存者夺过死亡的飓风。在绝望地死亡一步步靠近的时候,大家只能恐惧地互相拥抱,紧接着,肝脑涂地,埋葬在黑暗里。

死寂之中,只有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随着手指轻轻地擦过,墙壁轰然碎裂,无数尘埃和随时飞迸而起,可是却没有一粒胆敢沾染在皮鞋光滑洁净的面上。

纷纷退避。

宛如知晓恐惧那样。

试图离开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看上去只是个消瘦又年轻的女人,笑意仿佛永远温和。

如此,不紧不慢地搜刮着自己的战利品,放进了小小的果篮里去,可果篮却好像永远装不满一样。

饕餮地将一切死者的残渣吞噬殆尽。

直到最后,她站在长街的末尾,缓缓回头,看向已经化作死亡之国的昔日乐土,缅怀地笑了起来。

“做女仆真开心啊……”

她挽着果篮,双手提起了旧式的女仆长裙两侧的裙摆,微微鞠躬行礼,向顾客们致以诚挚地感谢。

“大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が,本日の営业时间はここまで终わります,皆様からのご支持感谢しております……”

无人回应。

死寂里,只有大屏幕上那一张平静又温婉地笑脸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秋叶原,唯一胜出者。

——罗娴!

小猫乐园门口,与槐诗攀谈的年轻人了然地颔首。

“是这样吗?真遗憾啊……我听说天文会有人在新宿那边建立了一个据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到那里去应该可以找到人吧。”

如此,交换了情报。

对槐诗拒绝入伙的提议并不恼怒,同样来自天文会的升华者在打了个招呼之后,大家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然后转身离去。

比赛终究只是比赛而已,大家都是同事,以后可能还要常来又常往,没必要一件小事谈不拢就闹僵。

互相给个面子,留一份善缘,日后相见起码也多了一份交情。

哪怕到最后大家可能刀剑相向,但在这之前,谁愿意先开始进行内耗给别人看笑话啊?

好歹是天文会,家大业大,大家都不是穷到倒毙无依无靠,需要通过一个新秀赛搏出头,没必要做那种low穿地心的事情。

在临走之前,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到:“如果遇到第二位的那位,你可以稍微表露一下身份。相信如果情况不是很糟糕的话,就还有合作的余地。”

他指的是那位到现在都还没有表露身份的神秘人,夺冠呼声排行第二位的升华者。

槐诗心领神会。

所以说,那个披着马甲的也是自己人么?

为什么大家都是天文会,别人披着马甲就没人看得出来,自己哪怕戴着头盔都要被一群人追着砍到身份败露啊。

目送着那个人走远了,槐诗回头,看向身旁的原照。

“你呢?”他问,“早上的时候,社保局联系你了吧?”

一直魂不守舍的原照愣了一下,旋即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么大一只狐狸跑进宿舍里来,你总不能让我当做看不见吧?”

槐诗瞥了他一眼:“那应该是你们领队的军团吧?”

原照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反应过来,猛然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槐诗看着他欲盖拟彰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放心,不会找你去打听你队友的情报,我是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和我一起,还是去找队友?”

“我……”

原照犹豫了起来。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平心而论,组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根本就没帮上忙。

虽然铲猫砂遭了不少罪,可到最后如果没有槐诗的帮忙,他可能很难完成任务,更不用说顺利通关小猫乐园,得到这一把边境遗物了……

如今收到社保局的召集信息,他也是两头为难——虽然叶雪涯的口吻不甚严厉,只是建议而已,颇有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意思,可不论怎么想,在这种地方还是那群认识了很久的队友更靠谱一些吧?

你看天文会,哪怕分属不同的部门和地区,大家见了面都不起刀兵的呢。

社保局之间的升华者联系只会更紧密和抱团。

如今组织需要自己,哪怕只是稍微需要一点,原照作为一个正直且充满荣誉感的死小孩儿都是一定要去出份力的。

恩,顺带让大家见识一下原大少如今有多厉害!

但槐诗这里……

欠了那么多人情,拍了拍屁股就走了?

不合适吧?

虽然槐诗自己都不甚在意,可这除了自己良心过意不去之外,以后岂不是要永远被这个小白脸压低一头了?!

左右两难。

磨蹭了半天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又看了看淡定等待的槐诗,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算了……

他掏出信件来,匆匆写了两句话之后,抛出了信笺。在半空中,信纸自行折叠,变成了一只小巧而精致的狐狸样子,看了他一眼之后,奔跑着离去了。

原照长叹了一口气。

反正社保局如今的进度遥遥领先,组织能用的砖那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缺自己这一块,等自己还了这一份人情之后慢慢地过去也来得及。

但自己要走了,这个小白脸恐怕就真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刚刚天文会那个年轻人礼貌告别的样子被他自动解读为嘲弄的疏远……进入比赛这么久了,天文会的人都没有怎么来找过他,来了一个都还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样子。

恩,这个小白脸多半人缘不太好吧?

仔细一想,确实挺讨嫌的样子诶!

说不定大家出去吃饭都不管他忌口的,出去唱k每次都会被其他同事不小心切歌,组织春游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住得远没有班车接送什么的……

别看现在表面上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在意地要死,特别不想让自己走什么的。

原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槐诗等待的视线,神情就变得怜悯起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宽慰。

“放心,原大少带你上分,稳的!”

他拍了拍胸脯,示意大哥不走,大哥带你飞。槐诗愣了半天,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找自己的队友……

这一副样子直接被原照理解为感动和惊喜,顿时心中越发地无奈:不是自己不想和队友会合,实在是这个家伙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啊。

要是没有了自己这一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孤零零地被人打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没有人知道。

哎,只能靠自己多多费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槐诗看着原照一脸使命感的样子,忍不住欲言又止。

算了,他开心就好。

反正多这么一个人不多,少这么一个人不少……就当带孩子算了!

于是,槐诗露出一种幼儿园大哥哥的和蔼神情,两张笑脸彼此对视着,感觉队友之间的羁绊更浓了。

只有门口路过的里见琥珀不解地瞥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

俩傻x……

打车,走了。

对,在这破地方还能打车的。

从比赛进入第二天开始,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就已经向外来的参赛者开放了,包括交通系统、用餐地点和夜间的住宿。

虽然全部都是本地人的黑店,不保质保量,而且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而统一使用的货币,就是参赛者死亡之后掉落的金小判。

至于价格,呵呵,就别说价格了,如果没有特殊的称号和道具,物价完全能够飙上天去。

只是一夜的住宿就要十枚金小判,也就是说,你如果想要安然无恙地度过百鬼夜行的一夜,你白天就必须想方设法砍死十个参赛者才行。

各种消耗道具的价格更像是大刀片子一样,冲着参赛者的脖子根上砍。槐诗查询过,在小猫乐园内自带的商店里,如果不使用自己的王子头衔的话,想要购买一枚霰弹枪子弹就需要一枚金小判……

通过各方面的压力,赛事组委会不断地逼迫着参赛者们开始激烈地淘汰和对决。

苟?苟什么苟?苟是没有前途的!你苟的过七天么?

想要道具吗?想要边境遗物吗?想要奖励和胜利吗?

那就去莽啊!

把其他所有参赛者都莽死之后你就是第一了。如果只会一个劲儿的苟的话,完全就会错失掉前期所有的发展机会,然后变成其他参赛者眼中的移动金小判。

在夜晚,这个城市是百鬼夜行的噩梦之地。

而在白天,触目所及的一切地方都已经是参赛者们的猎场。

第三天才刚刚到来,比赛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大量前期只会苟着的参赛者迅速地惨遭淘汰。

经过了三天的时间,大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心悦框架的操行,就好像槐诗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变强吗?那就氪金小判啊,不氪金小判你怎么变强?

在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手头如今一共五十几枚金小判之后,饶是槐诗也感觉到钱不凑手,如果回避争斗的话,只会座山吃空。

稍加思考,冷静分析,仔细盘算。

槐诗终于下定决心,站在指示牌下面挥手打车。

很快,一辆漆黑的灵车就从虚空之中浮现,停在了槐诗的面前。招手示意原照跟上之后,槐诗向着司机递出了金小判和临走之前额外从小猫那里勒索来的门票。

“‘上野公园’,谢谢。”

他递上了一枚金小判,说出了目的地。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恶寒,猛然回头。

隔着车窗,什么都没有看到。

槐诗皱起眉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军团

很快,出租车开始飞快地形势起来。

好像幻影一样,融入到稀薄的雾气中去了,急速向前。

而在原本出租车之后的虚空中,渐渐浮现出几个森冷的人影。

“他看到我们了?”为首的人皱眉问道。

“不可能。”背着一个巨大背包的升华者说,“我们的隐身装置是暗金级的道具,在心悦框架的覆盖范围内,不可能会有人发现……可能只是直觉敏锐而已。”

“能确定是他么?”

“绝对是他没错!”

一个怨毒的女声回答:“那一张脸我绝对不会记错……我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和相貌了,只要在邪马台内,他就逃不过我能力的捕捉范围。”

队伍中,有人犹豫了一下:“昨晚上的表演上的表演难道你们没有看到么?那个家伙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棘手啊。”

“只是你们轻敌了而已?”

那个女声冷笑:“那个家伙的手里至少有四件边境遗物和一件暗金级道具,现在还多了一张乐园的军团契约……如果不棘手的话,一个单打独斗的升华者哪里能有这么强的实力?”

为首的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林小姐,我们接受你的家族雇佣并不是为了来这里给你报仇,而是为了帮你在比赛中取得名次。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们恐怕……”

“得到的所有道具,你们可以自己留着。”姓林的女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一件不要,而且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们一张灵棺的图纸。”

“……”

领队的人犹豫了起来——哪怕是心悦框架之下的暗金级道具无法带出去,可这里获得的边境遗物还有军团契约却是货真价实的。

对于他们这些边境组织而言,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更何况,槐诗身上每一件装备都是数得着的宝贝……

在许久之后的寂静里,领队的人看了看自己的下属,交换眼神,最终达成共识。

“成交……”

在出租车静谧地行驶中,原照躺在后座上,呼呼大睡,可槐诗却总觉得不安。

死亡预感的提醒不断地徘徊,示意他危险在缓慢地靠近,可他始终没有办法发现这一份危机究竟从何而来,只能提起警惕,暗暗防备。

在寂静中,只有一丝一缕的源质不断地在槐诗和尼伯龙根之间循环往复,令戒指之中的那一片渺小的黑暗不断地变化,无数内部繁复的结构不断地更替。

当槐诗沉浸心神进入其中的时候,只感觉到无数庞大到仿佛山峦的枢纽在彼此碰撞,轰鸣中上升或下降,变换形态。

直到最后,在山鬼的源质灌注之下,黑暗涌动着,有熟悉的气息从其中浮现……

好像是……阴魂?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确实是阴魂没有错,哪怕还只是雏形,可是那简直可以说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

什么鬼?

他皱眉思索许久,始终没有什么收获,只能在命运之书里问了一声:“喂?在吗?”

无人回应。

“不在?”槐诗皱起眉头,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了乌鸦给自己的钥匙扣:“那我就把这个钥匙扣丢咯。”

“等等!”

一个声音火速上线,“小老弟你别急嘛,好歹是人家给你的一份心意,你怎么说丢就丢的?”

“心意?”

槐诗冷笑,用力地晃荡了一下钥匙扣,感觉到里面的水声——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一个墨水瓶!

联想到乌鸦如今的本体正是一团墨水,槐诗还能不知道她在哪儿么?

怕不是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她就在自己身上窥屏了。

“我就不问你狗狗祟祟混进来干什么了,这一枚戒指究竟是什么东西?”

“军团契约啊,你不知道么?”

“……”槐诗无言以对。

我叫你出来是为了让你说这个?

“好吧,忘记你在这方面是二十四k纯新人了,让我捋一捋怎么跟你科普这个边境常识。”

乌鸦干咳了几声,书页上跳出了一个抓着教鞭头顶博士帽的乌鸦来,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

“你知道不论地狱开拓还是边境发展,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对吧?

单枪匹马的升华者永远不成事,况且没有组织的帮助和海量的资源,别说五阶,就连三阶突破四阶都难如上天。”

得……

槐诗翻了个白眼。

这个女人又要开始卖关子水字数了。

虽然如此,他依旧点了点头,只想知道她究竟想要说啥。

“可现在问题来了——现境维护、边境管理、地狱开拓,每一个地方都是个无底洞,可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力么?”

乌鸦挥手,书页上出现了一个数字:“算上现境和边境和各个地狱,所有升华灵魂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七百万人,不,七百万人已经算多了,实际上,我估计有没有七百万人真的很难说。”

七百万。

听着数量众多,但实际上……撒到庞大的现境,无数边境和广阔到看不到最底层的地狱里,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全部凑到一起,连金陵的常驻人口都达不到!

升华有多困难,槐诗也深有体会。

哪怕是自己这种半只脚迈入了门里的家伙,也卡了七八年,更何况那些根本摸不到门在哪里的人呢?

“如今除了天文会把持的白银之海以外,全世界只有灵棺这么一种方式可以百分之百地让人升华。”

乌鸦说,“但不论是天文会的名额和灵棺,都远比自我升华要更加的麻烦更加的难。”

每年二百多个升华名额,完全是狼多肉少,预约都预约到几十年之后去了,而灵棺只能用一次,让一个白板新人升华和让一个高手的灵魂复活,你选哪个?

对于常人而言,升华才是奇迹,不可复制和不可琢磨的奇遇——不知道多少人渴求这样的机遇而不得。直到现在,哪怕各个谱系私底下都有一些不能明说的实验和计划,但升华依旧是不可控的。

光看红手套所经历的生命之泉计划就知道了。

哪怕是升华几率超过现境十倍的各个边境,也依旧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机遇。

人力稀缺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升华成功,哪怕随便找个工作都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大量的人力缺口依旧存在……

边境姑且还可以让普通人进行日常活动,可地狱开拓就算了吧,没有灵魂维持意识,只要暴露一个小时,绝对在深渊沉淀里被异化为什么侵蚀物。

在确认了槐诗充分了解了这一前提之后,乌鸦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此,在天文会草创之后,初代的升华者和全世界的创造主们联合在了一起,自圣痕这一存在的发掘之后,紧接着应运而成的便是‘军团’。

而其原理和原型所参考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看到了吧?”

说着,乌鸦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猫乐园,令槐诗皱起眉头:“你是说……深渊大群?”

“对,没错。”乌鸦在书页上挥手,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感:“经过了这么多天之后,你对地狱中那些强大的存在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有没有感觉,他们……和什么特别像?”

“……”

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不敢确信地回答:

“圣……痕?”

乌鸦笑了起来,“你该不会以为圣痕是升华者的专利吧?别忘记圣痕遗物这种东西的存在啊槐诗……也别忘记圣痕最先是来自于何处!“

没错,这一份冠以神圣之名力量,最早的时候,正是来自深渊的奇迹化身!

“姑且不提各大谱系所传承的源典与深渊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还有曾经神明们研究的那些狗臭屁。”

乌鸦淡定地说道:“如今各个谱系的考古队不正是为了补足自己谱系的空缺和发掘出新的升华之路而不断地往更深层的地狱里探索么?

——所谓的力量,便是要在此等的禁忌中所求才对!“

“在有些庞大的地狱之中,甚至一个深渊大群就是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

乌鸦愉快地往外抛着设定,斜眼看着槐诗:“有了它们作为参考,军团契约的本质是什么你不难理解了吧?”

“所谓的军团,便是大群的转变、你的从属、你的附庸、你的手足、奇迹的延伸、持有圣痕的族群……”

看着槐诗不可置信的样子,乌鸦吹了声口哨,再次抛出了一个炸弹:

“倘若如此还不能想象的话,你只需要将‘谱系’这个名字换成‘军团’,就会知晓,所谓的军团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槐诗已经脑子里空空荡荡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每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除了进阶之外所隐藏的东西——每一条道路,都是一支完整的军团。

自下而上。

从最底层,到最顶端。

无数升华者通过升华之路的衔接汇聚在一处,构成了一支完美的深渊大群!

“这就是七大谱系的底蕴啊,槐诗。”

乌鸦幽幽地说:“如今全世界的七大谱系之所以只有七个,就是因为只有这七个谱系有技术和能力创造出自身谱系的军团。

其中所包含的不止是升华者。在七大谱系之中,每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背后,都隐藏着起码来自三个以上的深渊大群!

这就是大谱系所独一无二的底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以,但没必要

“当然,升华者的数量毕竟稀少,作为谱系的根本,拿去和人硬碰硬实在太过奢侈,况且能不能凑齐建制都还两说。

大部分的军团所招募的其实都是深渊生物。”

乌鸦解说道:“你不是已经在金陵见到过‘龙伯卫’了么,那就是夸父的亲军,如今东夏战斗力前三的军团——其中所有的成员全部都是天生具有圣痕‘龙伯之民’的深渊大群。”

圣痕·龙伯之民本身就是东夏谱系中‘后土’一系中的三阶圣痕,而这一条升华之路的顶端,便是夸父本身。

在被夸父只身闯入深渊祭典,在对决中一一折服之后,这一支深渊族群便向夸父献上了忠诚,尊奉他为所有龙伯之民的主人。

除了东夏谱系的五阶升华者之外,他在地狱中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群之主’,受到各方地狱和主宰的礼遇。

为了避免军团的大规模行动破坏现境秩序,天文会甚至不允许有未经申报的军团进入现境里来。

可数遍整个现境,又有多少谱系庞大到可以强行深渊圈地和封锁边境,慢慢搜集和自身谱系相合的深渊族群呢?

因此,才有军团契约这种替代品的流通。

或是许诺、或是交易,再或者是强行镇压、奴役,由于各种原因,往往会有深渊大**出了自身族群的信物,作为契约的载体。

只要持有军团契约,升华者便可以同契约代表的族群进行商讨和沟通,再或者强行进行叱令与逼迫,收买或者欺骗,让对方的族群为自己进行服务。

有的深渊大群甚至和现境的谱系签订了长期的雇佣契约,作为雇佣兵在深渊中进行活动。

根据契约的不同,所限制的时间和次数也不等……

这种与自身谱系不合的军团便更次一等了。

这一次新秀赛,邪马台的大群迫于心悦框架的压制,虽然交出了契约,可是时效恐怕不会长到哪里去,多半都有次数限制。

“那我这个是什么?”

槐诗抬起尼伯龙根之戒问道。

提到这一茬,乌鸦看向槐诗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同情又怜悯。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原本乐园的军团契约在三份契约中,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份,只可惜……契约所联系的正体,已经被槐诗悄悄捅死了。

对,就是那七个王子!

只要持有契约,在邪马台之中,他就可以让七个王子无条件出手帮助自己三次……要是这傻仔提前知道的话,恐怕绝对不会接小猫的任务吧?

如今七个王子乃至最后他们的执念——白马王子都已经被他全部砍死了,就连战利品都落了袋,想后悔都没有地方可去。

“这个说来话长。”

乌鸦咳嗽了两声:“尼伯龙根之戒呢,其实是天国谱系所独有的军团契约,正好对应着阴魂的进阶呢——你看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正好配你哦!”

“是吗?”

槐诗皱起眉头,直勾勾地端详着乌鸦,总感觉哪里不对,直到乌鸦尴尬地别开视线:“只不过,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缺陷……”

“嗯?我就知道是个坑爹货!”

槐诗顿时大怒:“什么缺陷?你说清楚!”

“呃,这个……”

乌鸦咳嗽了半天,吭哧吭哧地说道:“众所周知,天国已经陨落已久了,当年理想国所培养的军团大部分都已经在动乱中失散和离开了,而其中,咳咳,也包括阴魂这一系的军团……所以,咳咳,你的军团,可能需要你自己来凑了……”

槐诗,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团长的头衔,手的兵不但都跑光了,而且还需要再自己跑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把它们找回来?”

“……对。”乌鸦也尴尬了起来。

这他妈不是坑爹么!

槐诗无能狂怒,他现在连自己一个山鬼都养不活,哪里有能力再去找几十个阴魂啊!

“实际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啦,毕竟尼伯龙根之戒在天国谱系内也是四大军团之一。”

书页上的乌鸦安慰着他:“用不着你去找,只要输入你的源质到里面,它就可以对照你的圣痕,衍生出下位的阴魂来……虽然不会太聪明,但作为工具人而言还是ok的啦!”

“ok个屁啊!”

槐诗已经完全不想跟她说话了。

说好了给我一个团的编制,结果到了地方,就我一个团长,别说意大利炮,连个政委都不配给我!真特么就只有一个团的编制啊……

连兵都要自己去造哦!

你们天国谱系除了逼人氪金之外,还有其他的好处么!

“总之,加油吧槐诗,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乌鸦抛下一句鼓励之后,便转身逃回自己的墨水瓶里了,任凭槐诗怎么催促都不出来。

而就在沉默之中,出租车停在了马路旁边。

“客人,到了。”

后车坐上抱着粪叉睡觉的原照还在睡大觉呢,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鼻涕泡都美得吹出来了。

“嘿嘿嘿,下车,到站了。”

槐诗掏出美德之剑顶了他两下,起身下车。

经过了连日的大战之后,上野公园附近看上去似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安安静静,实际上整个城市如今挺安静的。

只有远方偶尔有枪声的轰鸣飞上天空,旋即,又归于静寂。

每个人都像是猎人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行在都市的丛林中,寻找着任何一丝猎物的踪迹。

而上野公园里,满地狼藉,经历了先后数场战斗之后,再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只有无数枝头的乌鸦发出尖叫,起落如云。

倾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便在阴郁的天空之下回头凝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被无数双猩红的眼瞳看着,原照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只要别去犯蠢攻击它们,它们就不会攻击你,充其量只不过……”槐诗的话没说完,就有一泡鸟屎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原照精心打理的发型上。

端详着少年抽搐的面孔,槐诗点头:“充其量也就这样而已。”

我要忍住,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

对比了一下可能几万比一的敌我比例之后,原照握着粪叉的手微微颤抖,咬着牙找个水管把头上的鸟屎冲掉。

而槐诗,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说是干活儿,不过就是闲逛而已。

要挎着大宝剑,槐诗双手插兜,颇为闲散地在占地面积诺大的公园里闲逛了起来,回头跟原照指点着周围的情况。

原本这里是有颇多美术馆和博物馆的,不过经历了昨日短暂的打工之后,今天已经重新关闭了。

完成任务之后的升华者早已经离去,留下来的就是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裂缝,深坑,还有火焰焚烧的痕迹。

槐诗走得相当仔细,特地穿行在那些被烧焦的植物和断裂的树枝之间。

原照跟在后面,不断地被脚下乱七八糟的东西绊倒,然后被灌木勾住裤子,或者干脆直接踉踉跄跄,险些摔进坑里。

抬起头看那个小白脸,却走得好像轻松写意……

很快,他就察觉到槐诗脚下那一层隐约萌发出些许绿意的草丛,还有被烧焦的植物断茬上重新增长出的一丝胞芽。

槐诗踏出一步,好像无数植物都随着他一同起伏那样。

当原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传来的风声,好像整合成了一个韵律那样的,枝叶的摆动,无数青草的起伏还有风吹过树枝之间发出的细碎声音。

一切好像都在槐诗的脚步节奏之下,纠缠在了一起,彼此衔接在了一处。

“你在干什么?”

他恍然发觉:“这就是你的圣痕?”

“对,山鬼。”

槐诗大方地承认:“我需要这一片绿地帮我补充一些生机,顺带,做一些配平和运转的工作,算是回报吧?”

山鬼?

那不是女的么?

切,果然是娘娘腔……

原照腹诽,看着他东摸摸西摸摸的样子,每一株植物只是稍稍抽取一丝,都被那一副不干不脆的样子给急死了。

“你就不能一次性多抽一点?”

“可以,但没必要。”

槐诗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对于植物而言,人类的道德观并不适用,人类所认为的想法也和它们所需的截然不同……我大可以在里面找一颗年头老一点的树一个劲儿的猛吸,补足我自身的所需,但对于山鬼圣痕而言,生机的充盈与否反而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循环。”

槐诗抬起手,一棵草籽从他手里飞出来,落在原照的头发,很快,便长出一朵绿油油的狗尾巴花来。

原照不耐烦地将纠缠在头发之间的根须拔下来,随手抛进了泥土中,跟在后面:“你不能说直白一点?”

“简单来说,是生命的流动……让一整个大体系之间的生命力顺畅地运转,形成一个健康的循环,这才是山鬼的圣痕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比方这样……”

槐诗伸手,从枯树之上过于粗壮的老藤之中拔出了一缕生机,转身度入了旁边一颗被烧焦的树干里,又随着脚步,遥遥引导着这一份生命力自地下扩散开来,最后融入了地上被卷翻了的灌木和草丛之中。

牵线搭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哪儿来的狗?

在看似毫无意义的来回走动之中,槐诗一步步地修补着遭受创伤的巨大循环,先是将彻底坏死的部分自地下的根系之中切断,弃之不顾,然后将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根茎理顺,彼此衔接为一体。

以自身作为中转,在这千头万绪的网络中游走。

虽然好像是蛋疼的游泳池问题,一个水龙头出水,一个下水道放水……可在这整个过程之中,原本遭受挫败的系统却渐渐地得到了重整,生机流动。

到最后,无数目光森冷的乌鸦竟然也收回了视线,将两人当做不存在了。

似乎是认可了他们的存在。

所以说这个小白脸究竟有多会刷好感度啊!

连乌鸦都这么快搞定……

原照撇了撇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一套嘛,你直说不就好了?”

槐诗愕然回头,用一种‘诶你竟然读过书‘的错愕视线看了过来,气得原照脸都涨红了:“我好歹还是成绩全优直接保送稷下少年班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能靠拉琴上大学啊!”

“原来还是个学霸,失敬失敬。”

槐诗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那种淡淡地怜悯视线好像在问‘都上大学了为什么心理年龄比我一个高中生还低‘的样子,让原照气不打一处来,

槐诗在继续向前,随着他不断地抽取各种不同植物的生机,体内的源质竟然也开始缓缓地变化,在各种植物独有的生机感染之下失去了原本的单纯,变得驳杂了起来。

可这一份过于繁多的驳杂,此刻却在山鬼圣痕的调配之下,显得生机勃勃。

好像一颗终于发芽的种子那样!

生长!

槐诗心中落下一块大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一阶段自己不需要像阴魂那么精纯的负面源质,反而要求多求杂,越杂越好,种类越多越好。

山鬼就好像一座植物园,要的就是百花齐放,四时长青……可惜,这里植物的数量虽然不少,种类却不足。

要是时间充裕就好了,他完全可以按照小猫给的地图,去孤悬在邪马台之外的一座以‘神代‘著称的植物园里,想必里面的植物的种类会更多。

既然种类不足,那就先专注质量好了——此刻凭借着山鬼的圣痕,开始重建了体系循环之后,槐诗才感觉到尼伯龙根之戒的好处。

当槐诗变成了这个庞大生机网络的一部分之后,大量的生命力也在他的躯壳之中随时转入和流出,让他可以进行截流,只要不影响体系的循环,整个上野公园内所有的植物都在不断地为他注入生机。

权限狗就是好啊。

随着海量生机的注入,戒指内的阴魂的就开始迅速的蜕变,完成速度喜人,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根本不需要槐诗出力,只要他找一个植物园蹲着,就可以等着尼伯龙根之戒读条制造阴魂的圣痕了。

虽然对于第二阶段的自己,阴魂的数量被限制为三,但却好在不需要去另外寻找什么珍贵的额材料和浪费时间,只要槐诗专注自己圣痕的提升,其他的好处就源源不断地向着自己涌过来。

好半天过去了之后,原照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喂,还要多长时间啊?”

“大概两天左右吧。”

槐诗回答。

不过两天的前提是槐诗打算在这里进阶,可这里进阶明显太不划算了,凑不够数量,山鬼圣痕就算是先天羸弱,就算进阶了也难堪大用,不如先忍一忍。

但如果想要制造出自己的独立团里第一条阴魂的话,应该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吧?

槐诗心中估摸着时间。

可忽然间,原照却猛然回头,手中的三戟叉抬起,迸发凄啸,一道气刃飞出,直接刺进身后低矮的灌木丛中去,一时间噼啪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草叶飞迸。

紧接着,槐诗才听见远处细碎的脚步声,皱起眉头。

原照竟然比自己察觉的都还快?

这个弟弟有点东西诶。

当松动的树丛停止震动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声细碎的呜咽,一只黄色的柴犬从里面小心翼翼地露出头,向着原照的方向看过来。

“是条狗么?”

他松了口气,弯下腰,嬉笑着朝着那只小狗招了招手:“哎呀,小东西真可爱,过来给我看看?”

“你是沙雕吗?”

槐诗摇头叹息,直接提起了他的后领,转身就跑!

就在他们的身后,那一只迈着小碎步过来的柴犬竟然在瞬间加快了速度。

快得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跳起飞跃到空中,紧接着,原照就看到了在空中,那一只瘦巴巴的柴犬骤然膨胀了起来。

好像吹胀的气球那样。

炸了!

无数血肉飞散,在空中便化作了漆黑腐烂的色彩,泼洒向四面八方,血雨所过之处,遍地焦黑,猛毒在迅速地扩散着,就连地上的土壤都在嗤嗤作响。

被恶臭的风吹过,原照只觉得本能的一阵烦闷,头晕眼花,紧接着,就被槐诗甩在了地上,槐诗掏出美德之剑直接割手,甩了两滴血到原照的嘴里去。

没时间配解毒药了,以毒攻毒算了。

“你干什么啊!”原照一不小心,吞了槐诗一滴血,脸都绿了,可旋即就感觉到随着那一阵铁锈的味道扩散,自己昏黑的眼前竟然渐渐亮了起来。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化,也没有忘恩负义到怪槐诗解毒的办法太见鬼,只能心里悄悄祈祷这个小白脸没有什么传染病……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狗炸了!”

“我看到了。”

槐诗面无表情地摘下霰弹枪,填入子弹,在无数惊起鸦群的尖叫中,环顾着四周,最后,猛然调转枪口,对准身后扣动扳机。

轰!

巨响迸发。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竟然被从虚空之中打了出来,一声惨叫,血液飞迸,可紧接着就不见踪影了。

好像隐身了那样。

“什么鬼!”

事到如今,原照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敌袭,拔出枪来就对准周围一阵乱捅。可来的人明显精通潜伏技巧,此刻凭着原照的一阵乱捅,根本什么都捅不到。

如今当对方收起了轻视,真正潜入黑暗中时,就连槐诗也难以凭借着乌鸦们的视线找出他的踪迹了。

“先走!”

槐诗伸手在腰包里,抓了一把铁块直接在手中熔炼起来,炼金之火一闪而过,短短的两秒过后,脱手而出。

随着刺目的闪光一闪而过,一颗劫灰烟雾弹骤然自他们周围爆发,灰色的雾气吞没了一切。

槐诗扯住了原照的领子,向前狂奔而出。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天空之上传来的凄厉呼啸声。

自远方的高楼之上,一个蹲坐的人影听从着耳机里的指示,从身旁的箭囊里挑选着箭矢,最后拔出了一支铁灰色尾翎的修长箭矢,搭在了堪称庞大的铁弓之上,斜斜地对准了天空。

弓弦拉动,迸发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随着手指的松脱,凄啸声冲上了天空。

一点铁光没入了云层之中,可随着铁光的消散,很快,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宛如暴雨一般的铁光自灰黑色的云层之中亮起,向着大地上坠落而下。

将烟雾笼罩之处尽数覆盖在内。

暴雨之箭瞬间从天而降。

“松开我!”

原照挣扎,从槐诗的手中挣脱,自空中翻身,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截细长的铁链,直接扣在三戟叉的前端,紧接着,长枪向着空中穿刺而出。

瞬息间,枪杆动荡起来,紧扣在长枪之上的铁链宛如长鞭一样抽打着空气,迸发低沉的啸声。在细长铁链的拨荡和抽打之下,那些如陨星一般坠落下来的箭矢竟然尽数被阻拦在了枪刃之外,飞向了其他的地方。

这一手绝活儿看得槐诗眼睛都直了。

罗老只教了他怎么简单的上手长兵器,可这种招数明显就属于流派的秘传和前人所琢磨出的技巧了,根本不是仓促之间就可以上手的。

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的话,槐诗都要逮住原照先耗点羊毛下来了。

“羡慕吧?”

原照斜眼看着槐诗惊愕的样子,得意的眉毛都挑了起来:“我们原家的秘传,你学得会嘛!”

行吧,先让这小鬼得意一会儿。

可随着两人的狂奔,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一个顶着大盾的升华者从天而降,手中将一根沉重的桩子猛然敲进了地里。

自轰鸣的声音中,铁桩落地之处,骤然飞出了两道光线,牵在了槐诗和原照的身上。

紧接着,他们身体就骤然一震,感觉了沉重了许多,被虚无的光线拉扯着,越是向外,就越是举步维艰。

这明显也是一件心悦框架之下的道具,虽然不知道原理究竟是什么,可一旦被铁桩所射出的光线照住,连跑都跑不掉。

“啧。”

感觉到前方的远处骤然升腾而起的诸多源质波动,槐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的密林之中,隐隐绰绰的光芒之下,有十几个人形的轮廓缓缓浮现。

“幸亏联系了另一队人,否则就真被你们跑掉了……”

为首的升华者带着鬼面,手持着枪械,目光森冷,扫视着槐诗和他身旁的原照,忽然开口说道:“喂,小鬼,我们只找槐诗的麻烦,你现在走开,我们不杀你。”

“我就知道你惹出来的麻烦!”原照顿时怒目瞪了过来:“你究竟得罪过多少人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搞你?”

槐诗仔细想了半天,无奈耸肩:“还真挺不少的……一开始还会算,后面都数不清了。”

“这次真是被你连累惨了。”

原照烦躁地嘟哝了几句,抬起手,将枪刃上的链子摘下来,塞进了怀里去,抬起眼睛看向前面:“喂,你知道我们是社保局的人还敢来袭击我们?”

“多新鲜啊,难道亮出身份就可以决定名次了?那新秀赛还比什么?”

在另一头,渐渐走过来的持刀升华者冷笑:“给你最后五秒钟之间,快滚,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你说滚就滚,难道你原大少我不要面子的吗?”

原照嗤笑,回头抬起枪刃指着那个人的脸:“今天教你们一个乖,你们要是一个个上来单打独斗帮我挂回去,我什么都不说,认栽,将来咱们边境再见。

但如果你们想一起上的话,我先提醒你们一下,我表哥是金陵社保局的局长,我表姐姓诸叫做诸清羽,现在是东夏第二的白帝子,我曾祖父是内阁总领西南边境的军务大臣,我母亲姓李,燕京李氏的那个李!“

凝视着那些升华者们错愕的神情,原照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向着他们勾了勾手指。

“今天这个事儿,少爷我他妈管定了。够胆子你们这帮孙子就一起上!我要往后跑一步,我不姓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围攻

原照,十四岁,是学生(稷下少年班)。

兼职升华者、小老弟、官二代以及插粪少年等等角色。

深不可测!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原照的背景这么吓人,而且有这么吓人的背景还插粪,顿时越发地敬仰钦佩。

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咳咳。

“看到了吗?!”槐诗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原照的后背上,冲着那群人理直气壮地喊:“这就是我大哥!”

“金陵社保局银枪小霸王!”

“你们够胆子就一起上啊!一群垃圾,连给我大哥提鞋都不配……”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大哥能打十个!”

在寂静里,原照幽怨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意思是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槐诗甩了一个‘大哥说得好,大哥说得对’的赞同眼神过去。

开玩笑,多新鲜啊,要脸自己早就穷死了好么……哪里苟得到现在啊?

而槐诗他们前后两波人的神情就更复杂了。

在后面那一拨刚刚赶到的升华者,正错愕地看着原照,最后幽怨地视线看向那一伙儿拦在前面的隐身参赛者。

那个眼神翻译一下,大概意思就是:wdnmd,你这个畜生要害我!

我他妈就说,对付一个升华者而已,郭驽你这王八蛋为什么还要再过来拉上我们一起,还要把拿到的东西给我们对半分。

结果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

想到这里,后面的袭击者神情越发地恼怒起来——这王八蛋太不是人了!

你说对付一个无根无底的天文会干员就算了,反正是新秀赛,大家杀了他分了行李回自己高老庄,天文会还能因为一个比赛成绩来砍自己不成?

但……砍死一个东夏权n代就是两回事儿了啊!谁知道这个小畜生会不会因为自己瞪了他一眼就安排了自己全家啊!

老子当你是好兄弟,结果你就这么对我!

拦在前面的郭驽表情不断变化着,哪怕带着面罩,可眼神依旧悲愤:我没有我不是我也不知道啊……

不得不说,原照的身份确实太过夸张。

对面还在试探中打了一个对四,这小子甩手过来就是一个王炸,炸的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动手。

大家都是边境雇佣兵,出生入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要是平常杀人越货就算了,在边境这种事情可没少干,可在全世界直播的一个游戏上弄死东夏谱系里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乖乖,你不如去白帝子面前跳新宝岛算了。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在原照威风八面地呵斥之下,竟然没有人敢进一步。

直到隐身的屏障里,一个模糊的纤细人影浮现,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冷漠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原照,你好厉害啊,威风甩到我们林家来了。”

“林瑜?”

原照愣了一下,旋即恼怒起来:“你林家可真是霸道惯了!你带人来砍我,难道还想让我伸着脖子让你砍啊?”

旁边,槐诗低声问:“你认识?”

原照啧了一声,压低声音:“林家出了名的女神经病,有个不讲道理的哥哥和泼妇一样的亲妈,大家都是绕着他们走的……你怎么得罪他了?”

“不知道啊,我没见……等一下,啊,我想起来了!”

槐诗正在习惯性地推卸责任,可口袋里摸了一把命运之书,搜索了一番之后,骤然从记忆地角落里找到了那一双怨毒眼神的痕迹。

脑中灵光一现,指着林瑜恍然道:

“——你是厨魔大赛上做女巫乱炖的那个老阿姨!”

“……”

林瑜愣了一下,旋即眼中的阴狠越发地浓了起来,紧接着,便听见槐诗无奈地感慨:“隔了这么久,你皮肤护理的不行了啊……多少天没补水了啊?肿成这个样子了。”

嘎嘣。

寂静里,所有人都听见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得罪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第一说她老,第二说她丑,第三说她胖,槐诗轻描淡写地把这三样占全了。

眼看着这个曾经夺走自己进阶材料的小白脸这么嚣张,林瑜的脸都气得绿了。

槐诗赶快后退了一步,躲在原照的身后,低声问:

“……你顶得住么?”

原照翻了个白眼,“我真要闲着没事儿干嘛要去跟一个女神经病硬顶?她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那就算了。”槐诗叹了口气:“要不我自己想想办法。”

这时候,林瑜震怒的声音已经从前方传来:“我最后说一次,原照,滚开,不要碍我的事!”

“我……”

原照抬头,刚一开口。

便感觉到飓风自身后迸发。

瞬息间,好像有十几个风炮在瞬间迸发巨响,在低沉的轰鸣里,暴风呼啸着向前涌现,追随着那个骤然暴起的影子。

一步,大地不安地扩散动荡。

两步,无数树枝嗡嗡震颤起来。

当第三步踏出的时候,在重叠迸发的轰鸣里,无数枯枝败叶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槐诗的速度,已经在弹指间,飙升至极限。

禹步,禹步,禹步。

三重禹步!

二十米。

原本袭击者故意留下的安全距离在槐诗的跨步之前一跃而过,转瞬间,林瑜的眼瞳之中便映照出槐诗冷漠地面孔。

还有他抬起的手掌之中,紧握的祭祀刀。

——斩!

崩!

无形的护盾轰然破碎,在林瑜的腰间,一个小娃娃样式的吊坠悄无声息地被从头顶向下,惨烈的一分为二。

惨叫来不及迸发,槐诗斩下的祭祀刀骤然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横扫而来的沉重斧刃。

斩首!

血光一闪。

惊恐地尖叫声终于自喉咙中钻出孱弱的一线,林瑜被拉扯着,踉跄后退,脸上被斧刃斩下了一道深邃的痕迹。

而就在她面前,一条手臂自臂膀上脱落,自空中挥洒着鲜血。

靠着随身的道具挡住了第一击之后,一直保护在林瑜旁边的首领郭驽终于反应过来:仓促之间,他做出了最好的应对方法。

一只手拉扯着她向后躲避,而另一条胳膊则挡在了斧刃的面前。

争取到了短暂的一隙时间……

而就在瞬间,槐诗已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少年手握着染血的斧头,凝视着林瑜的脖颈,便忍不住啧的叹了口气。总算体会到里见琥珀那种首级在眼前却没有办法砍掉的无奈感。

大号头颅,为什么不能让我斩了呢?

林瑜哆嗦着,脸色惨白,感觉到脸上的剧痛,伸手摸到了伤口,惊恐的神情就抽搐起来,变得狰狞又疯狂。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她发狂一样地尖叫,下令:“尽管动手,有什么事情我们林家担着!”

“一个二房的野丫头搬出林家的名字吓唬谁呢!”

在所有佣兵们有所意动的时候,原照骤然踏前一步,震声威吓:“想要放狠话让你大哥来,你能代表个屁的林家!

——小喽啰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老子可是原家的长房!”

这一番二世祖宣言堪称掷地有声,效果拔群。

带来了瞬息间的犹豫。

前后两拨佣兵的神情变化着。

这种神仙打架,自己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可真特么太难受了……

可就在瞬间过后,却骤然听见一声巨响,原照瞬间拨动枪杆,三戟叉前,一颗子弹一分两半。

有人开枪了。

瞬息间,断臂的首领错愕回头,看到自己身后那个端起枪来的队友。对面的盟友神情瞬间变了,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问:妈的,你怎么找来了这么一个傻逼?

多新鲜啊,要他妈知道他是个傻逼,我还找他干嘛!

“郭叔,快动手啊!”年轻人大声催促着:“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两个?”

妈的智障!

郭驽心里暗骂:被林家的那个女人抛两个媚眼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么!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废物……你真以为人家看得上你一个臭卖命的吗?

旋即,他便察觉到林瑜的阴狠目光。

“原家不能得罪,我们林家就可以得罪了,是吧?”

郭驽的面罩之下,神情顿时一苦,自抬起枪来,对准了原照的脸,扣动扳机。不管怎么样,任务要紧,既然已经得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紧接着,原照消失在了原地。

铁蹄奔腾的声音自空中迸发,腥风一震,三戟叉已然带着风声扑面而来!

虽然傻了一点,但原照毕竟是大表哥带了这么久的社保局编外干员,就算是个铁憨憨,也分得清局势了。

早在林瑜出现的瞬间,他就知道今天这件事儿不可能善了,槐诗既然选择了动手,他哪里会站在原地干看着。

听到枪声的瞬间,斩落子弹,他暴起前突。

天马圣痕驾驭着飓风,人枪合一,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哪怕人再怎么中二,能在社保局行动科里混了这么久,原大少的手里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十米之外,飓风便已经好像凝结成实质了那样,随着枪锋的前突,将人震慑在原地,难以呼吸。

自静止到全力的狂奔,天马圣痕带来的恐怖加速令他驰骋如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当凄啸声响起的时候,原照已经和刚刚开枪的那个升华者交错而过,三戟叉之上飙出了一道血色。

而在他身后,开枪的升华者已经仰天倒下,脸上被枪锋捣出了一个前后通气的大洞,一番英雄救美之心还没有展现抱负,就已经化作金小判含恨退场。

“还愣着干什么,息江!”

郭驽向着后面那一队升华者怒喝:“难道林家请你们过来是看戏的吗!”

妈卖批,明明是你来请我援助的,现在又搬出林家的名头来压我!

察觉到林瑜冰冷的眼神,息江在心里把郭驽摆出了不知道多少个花样,一边却怒喝一声,持刀带队冲向了槐诗和原照的方向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郭驽挥手一摆,瞬间集体隐身了。

草!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王八蛋槐诗你不是人!

草!

息江大怒,一时间中日双语的脏话连绵不绝。

这他妈吸引火力全靠友军,郭驽你可以的,等老子回去就把你屁股下面那一堆脏事儿写成信给罗马送过去!

看看执法官们到时候会不会放过你!

在狂奔之中,槐诗甩手,劫灰烟雾弹好像不要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甩了出去,不断有浓厚的烟雾升腾而起。

其中关键的耗材便是他的血。

反正只要在上野公园里,他就有近乎无穷的生命力可以挥霍,自然不会抠这几百cc的血。瞬间整个公园都变得乌烟瘴气。

可留着原照冲上前去对付那些升华者,槐诗潜伏在角落,竟然蹲了下来。

“王八蛋你干什么!”原照大怒:“这时候你还划水,你是不是人!”

“等一下,我搓个大招!”

槐诗仰头喊了一声,瞬间趴下,便感觉到枪林弹雨呼啸而来,根本不敢在烟雾弹里露头吱声了。

乱战之中,原照却如鱼得水。

天马圣痕所带来的能力可不是二段跳,而是万象通行的恐怖天赋——简单来说,甭管能不能搁脚,只要看得到的地方,原照统统能够如履平地一般地站上去,甚至还能够短暂的踏空而行。

机动性强得吓人,而且还是立体的!

要不是不远处那一根被严防死守的铁桩子不断拿光照他,跟牵绳子似的,他早就跑了!

而且他进阶二阶的时候,原家可是拿出了珍贵的材料令天马本身的品阶产生了蜕变,直接呼应了传说之中的神马的卢。

一旦启动圣痕,除了化龙如水,近乎水遁一样的能力之外,他的抗性高的要命,不吃一切减速buff!

饶是如此,在围攻之下,他也不敢稍微放缓一丝速度。

不止是息江这群人的颤抖,还有隐身在空气里伺机偷袭的那七八个升华者。凭借着暗金级道具,他们根本不怕任何探查性的遗物和天赋,没人找得着,只有在开枪的瞬间会显露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况且,这可全他妈是升华者!

能够在边境雇佣兵这一行里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水货,谁没有两手绝活儿啊?

“靠北哦,小白脸!”半空中,原照一个二段跳加翻身,夺过了扑面而来的火龙,怒吼:“你再缩我就真挂了!”

天空之中,轰鸣迸发,赤红的箭矢如导弹一样呼啸而至,自横扫的枪尖上炸裂,原照倒飞而出。

“我好了!!!”

一个人影骤然从浓烟里跳了出来,肩扛着一个热水瓶大小的东西,凌空跃起,自空中转身,将沉重的热水瓶骤然向着铁桩的方向甩出。

在隐形之中,有一个升华者下意识地抬起了狙击枪,想要扣动扳机,旋即听见郭驽慌乱的叱令:

“不要开枪!”

晚了。

槐诗自空中转身,霰弹枪已然合拢,对准空中坠落的铁瓶,扣动扳机。

巨响中,槐诗手臂一震,无数赤红的弹珠自枪膛中飞扑而出,转瞬间,将薄弱的锡质瓶身撕扯成粉碎,其中带着金属光芒的液体荡漾着,凌空扩散,向着大地如雨一般泼洒下来。

旋即,被钢珠上火热的力量点燃。

赤红色喷发。

在低沉的轰鸣中,厚重的气浪骤然扩散开来,燃烧的火雨发出怒吼,千万点粘稠的火焰从天而降。

将护卫在铁桩之前的升华者们笼罩在其中。

那是槐诗耗了大半源质所锻造而出的炼金产物,液体金属燃烧弹。

——拉美西斯之怒!

法老王的愤怒如火雨,瞬间带着上千度的高温,泼洒在了每一张错愕的面孔之上,如同跗骨之蛆一样钻向了血和骨的深处,将一切烧穿,带来哀鸣和痛楚。

惨叫声骤然爆发。

槐诗不顾虚空中骤然浮现的那些轮廓的围攻,落地,踏前,禹步冲撞,硬顶着最前面的那个人影,向前!

轰!

剧烈的冲撞之中,阻拦者手中的刀被槐诗的五指握紧了,斩裂了那一层仓促之间凝结出的铁片,鲜血淋漓。

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看到了,槐诗骤然跃起,践踏在自己扬起的面门之上,禹步的力量再度爆发,带着撕裂筋肉的痛楚,无与伦比的速度碾压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脖颈断裂的清脆声音响起。

而槐诗,已然向着火雨覆盖之处飞出,踩在一具燃烧的躯壳之上,向下的倾倒之过程中,霰弹枪对准了燃烧的头颅,扳机扣动。

血色飞迸。

巨响过后,槐诗已经踏着残躯落地,向前,不顾那几个忍着痛楚围攻过来的升华者,向着铁桩斩下斧刃。

破空的巨响再次从天空中迸发。

银色的箭矢从天而降,如幽灵一般地急速,在槐诗仓促地躲闪之下贯穿了他的锁骨,撕裂开一个惨烈的大洞。

斧刃无力地在铁桩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斩痕。

紧接着,主持着铁桩型边境遗物的升华者不管不顾的将燃烧的双手按在铁桩之上,光线再度连接在槐诗和原照的身上。

重力倍增!

两人的脚步一滞。

背后刀剑破空的声音响起,带着猛毒的虚无之剑向着槐诗的后背斩落。

槐诗面无表情地扬手,向着铁桩后的升华者抛出了手中铁胆大小的银球,任由剧毒之剑穿身而过。

剑刃所过之处,血肉撕裂,浮现出一道极细的斩痕。

明明是虚无的剑刃,可是却给内脏和圣痕带来了剧烈的痛楚和伤害……他猛然向左踏出一步,收缩身体,藏在了身旁升华者的侧身之后。

紧接着,轰鸣爆发,槐诗抛出的炼金炸弹已经轰然爆裂。

在极近的距离之内,无数铁片呼啸飞迸,瞬间将主持遗物的升华者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尸首。而靠着人肉盾牌夺过爆炸的槐诗依旧感觉到眼前一黑,手榴弹的威力在近距离爆发可不是清风拂面。

就在瞬间的恍惚里,他本能地自踏步中转身,手中的斧刃横挥,向着刚刚偷袭自己的升华者斩出。

炸弹铁片的袭击之下,手持虚无毒剑的升华者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捂脸,紧接着,就感觉到下半身一凉。

腰斩。

疯狂抽取着上野公园内生机网络中的力量,槐诗背后抹了一把银血药剂,强行维持着作战的状态,不顾内脏已经泛起了木色。

他抬头,仰望着远方高楼之上那个搭弓射箭的升华者,猛然抬起手,向前跨出一步,自抬起的手掌之中,辉煌之光浮现,缠绕着锁链的悲悯之枪随着槐诗的咆哮,踏前,和甩手,如投枪一般向着数百米之外的高楼破空而去。

高楼之上,持弓的升华者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然后忍不住冷笑。

偏了。

完全没有准头。

就算自己放着不管,那一把来势汹汹的投枪也只会落在自己几十米以外的地方。

紧接着,他瞬间开弓,拔出一支苍白如骸骨的箭矢,准备抓住机会给槐诗一个狠的,却看到破空而来的长枪之上,骤然有一道锁链飞出,猛然,拴在自己的脖子上……

啥玩意儿?

源质冲击扩散,他脑子停顿了瞬间,紧接着,随着锁链的收缩,偏离轨道的投枪校正了自己的轨迹,在破空的巨响里,捅在了他的脑门上。

啪!

他仰天倒下,金小判落地。

而槐诗,已经向着周围浮现的轮廓甩出了自己的斧刃和长刀,以美德之剑挡住了背后的弩箭,自围攻之中寻觅到了短暂的空隙。

向着面前的铁桩,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握紧。

蓄势,然后灌注源质。

山鬼的火焰被压缩在五指之间,随着猛然的握紧,便迸发赫赫雷鸣。

这是全神贯注的一击。

鼓手!

轰!

自巨响之中,槐诗的指骨寸寸断裂,左手的小臂干脆利落地骨折了。

而铁桩上的裂痕,在剧烈的震荡中,已经如活物一般地增长,扩散,瞬间笼罩了全身,最后,轰然破碎。

束缚着两人的光线不再。

天马瞬间轻松,不顾息江的纠缠,原照硬吃了一枪,狂奔而至,扯着槐诗的后领,铁蹄奔腾的声音瞬间迸发,向着密林的深处疾驰。

“他们要跑了!”

郭驽瞪大眼睛,想要追,却听见身旁的冷笑。

“跑?”林瑜把弄着手中的小人,“跑不了。”

啪!

清脆的声音里,小人的小腿骤然断裂,自狂奔之中,原照一个踉跄,腿部已经浮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骨骼之上,裂隙扩散。

踉跄滚落在地。

槐诗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原照,又回头,看向身后紧追过来的息江那群人。

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升华者。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无法力敌。

他叹了口气,低头向着原照道歉:“刚刚多谢你救了我,但是……抱歉啦,你不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他扶着树干撑起身,几个呼吸之间,强行抽取着生机,将伤口愈合,就是手臂的断裂依旧没有好。

但已经足够跑路了。

原照翻眼瞪着他,想要骂人,可是没有说话,心却凉了。

妈的,就当把人情还给这个小白脸吧,算你少爷瞎了眼……

就在恼怒之中,他闭上眼睛等死,却感觉一道锁链骤然拴在自己的腰上,紧接着,收紧,将他扯起来。

随着一声唏律律的嘶鸣声,落在了马背上。

“我不正直就算了,这个小鬼这么中二,应该满足条件吧?”

槐诗冲着美德之剑呼唤来的白马笑了笑,白马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爱理不理,可是也没有把背上的原照掀下去。

“走吧!”

槐诗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带着这个小鬼随便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白马长嘶,头都不回来看他一眼。

在原照愤怒的怒斥声中,狂奔而去。

槐诗回头,迎着远处林瑜恶毒的目光,咧嘴笑了笑,向着她勾了勾手指,嘴唇开阖着,向着她深情呼唤。

“阿姨来玩嘛~”

林瑜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他微笑着,一步步退进密林的阴暗里。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魂

死寂之中,槐诗倾听着远方渐渐接近的脚步,依靠在树干上,缓缓滑倒在了地上的草丛中,剧烈地喘息。

内脏中充盈的刺痛感到现在终于爆发了,折磨着他的意识,带来警告。

太自大了。

刚刚不该硬吃那一剑的。

因为自己毒抗高没关系,却没想到那一剑竟然能够直接斩伤圣痕。倘若不是自己的圣痕是经过乌鸦调制的特别版,结构具有着同级无法相比的稳定性,这一剑砍下来,说不定自己当场就变成植物人了。

没有了上次进阶时的仪式,他可不敢担保自己能够在这一座地狱中再次重生……而随着圣痕的受创,山鬼的转化效率开始飞速降低,大量植物的生命力散逸在躯壳中,带来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内脏和肌肉开始木质纤维化。

哪怕只是有所征兆,但也足够令人警醒。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抬起手腕,割开了一道口子,很快,带着浓厚绿色的血液就从指尖垂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隐约的滴水声中,鲜血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大地,一滴血落入土壤,就有一株植物突兀地从泥土中长出来。

受限于槐诗吸收的源质,种类却不甚丰富,都是此处地狱中随处可见的花草藤蔓、荆棘和树木等等。

无一例外,都带着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大量的菌株凭借着山鬼的生命力,迅速地萌发,一层隐约的白毛迅速地覆盖在了荆棘的倒刺之上,随着槐诗撑起身体,踉跄向前,就在密林中长出一片又一片的毒潭。

可惜,如今的槐诗没有源质可以进一步催化他们的感染力,只能依靠体内过于丰富的生命力进行大量的增殖,期望数量能够弥补进攻性上的缺陷。

随着大量生机的流逝,槐诗的脸色渐渐苍白,可神采却越发地明亮了起来。

卸除了如今已经化为累赘的大量生机之后,山鬼圣痕得以再度顺畅地运转,内脏和肌肉的纤维化也开始消退。

以银血药剂匆匆地修补了一下伤口,槐诗依靠在树丛中,倾听到远方隐约的惨叫声还有惊恐的呼喊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始起效了么?

第二个长满了毒疮和水痘的佣兵被队友拖出来,摆在空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最先进入林中的那四五个升华者,有的人脸上已经浮现了淡淡的痘印,可是在圣痕和体质的压制之下,只是呛咳,还未曾像是那两个倒霉鬼一样失去行动能力。

“监控显示他没有逃走。”

息江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小小的屏幕,抬头瞥向了郭驽:“你揽的活儿,你给主意,究竟怎么办?再拿我们当炮灰,你的东西我也不敢要了,我们掉头就走。”

郭驽皱起眉头,凝视着息江。

息江也冷冷地看着他。

折损了好几个人手,连口汤都没有喝到,他也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

按道理来说,既然任务已经失败,大家又不是什么铁的战士,也不是要去散播爱和自由与和平之类,雇佣兵就应该像是鬣狗,吃不到好处就立刻抽身而走……

奈何郭驽如今却有些进退不得。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瑜,林瑜一言不发,只是漠然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自从槐诗逃进林子里之后,她就拿出了一个小小地坩埚,开始熬炼起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药剂。不断地有各种渗人的东西被丢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料想不是在熬什么好东西。

如果在这里撤了,好不容易搭上的林家的关系肯定就彻底的吹了,洗白退休的计划彻底失败不说,这个疯女人恐怕到时候还会迁怒自己。

想起林家往日的霸道作风,他叹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还是太着急了……

做惯了野狗,看到一条橄榄枝落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叼住,发现状况不对的时候想要下船,却已经不由自己了。

就在郭驽思索着进攻计划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提议道:“那个家伙的圣痕是植物类的,在里面他有地利,不如我们放火烧林……干脆把那个家伙烧死在里面算了。”

话音未落,郭驽和息江同时回头看了过去。

用看傻x的眼神。

息江回头看向郭驽,眼神疑惑:你们团里是不是都是这种宝才?你从哪儿捡到的?

郭驽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要不是老兄弟折损过多,新人质量参差不齐,自己哪里会想着金盆洗手退出佣兵行当的?

很快,那个提议的人察觉到周围向着自己看过来的乌鸦。

那些听到他要烧林之后变得狰狞起来的血红色眼瞳。

无数漆黑的飞鸟起落如云,在密林中发出尖锐的怪叫声,令提议的人脸都白了。

“想放火?”

息江嗤笑着递了一个打火机上来:“你去?”

提议的人连连摇头,后退了几步。

“只有强攻了。”

郭驽抽完第二根烟,将烟头踩灭,下定了决心:“我们一起进攻,将那个小王八蛋拿下。”

“我们?”息江冷笑:“凭什么?分家这么多年,你还做自己是团长的美梦呢?”

“那个小王八蛋身上的遗物你见到了吧?”郭驽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我一件都不要。”

息江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你确定?”

“木恩,过来!”郭驽扬声喊道,立刻就有一个苍老消瘦的男人从队伍里走出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动过手,被保护在中间,明显是团队中的骨干。

不需要郭驽吩咐,他抬起手,似龙似兽的幻影自手中浮现,睁开眼眸,凝视着面前的两人。在幻影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寂然无声。

这是獬豸的投影,作为深渊见证者和地狱中裁决大群争端的恐怖生物,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不可撒谎,所说出口的一切也将作为誓言而应验,倘若违背的话,便会永恒被深渊诅咒。

知晓这一契机的珍贵,两人同时将商量好的话说了,獬豸的幻影便消散了。

而木恩却显得越发苍老了,佝偻了下来,被人扶着到旁边去了。

“你满意了?”郭驽冷声问。

“我太放心了。”

息江大笑起来,挥手,身后的下属打开箱子,端上来一只硕大而狰狞的狮子面具,无数毛发如电光一般地飞舞着,双目凛然如神。

随着狮子面具戴在息江的脸上,面孔骤然鲜活了起来,好像真得变成了狮首人身那样,吐出两道炽热的鼻息。

“走吧。”

他大笑着,磨刀霍霍,挥手带着下属,和郭驽他们一起走进密林中。

那一瞬间,喘息地槐诗猛然睁开了眼睛。

“来了。”

就在他准备开始潜伏窥伺的时候,却感觉到手指上骤然一震,尼伯龙根之戒的渺小黑暗瞬间向内坍塌,凝结成了实质。

在槐诗过量的生机哺育里,尼伯龙根之戒终于自山鬼的圣痕之中延伸出了来自阴魂的下位奇迹。

就好像树枝上结了果子那样的。

槐诗下意识地挥手,就看到面前的阴暗之中,骤然有一道虚无的影子浮现,在有光的地方展露出隐约的暗淡雾气,在无光的地方却融入了黑暗之中,难以分辨轮廓。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感觉到可以穿胸而过,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只是五指好像落入雾气中,感觉到了一阵负面源质特有的冰凉。

完整的阴魂,可是却没有槐诗想象的那么完善。

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将阴魂的比照物当成曾经的自己,当如今他看到最基础的阴魂时,才会感觉到有些失望。

在隐匿和灵活性上而言,它没有任何欠缺,没有躯壳的束缚,它甚至比曾经的自己灵活了许多。

可是攻击力却薄弱的厉害,只有一招,将自己的负面源质强行塞过去——拿来虐一虐普通人还行,其他的就算了。

量和质上都不甚精纯,处于任何一阶的升华者所有的抗性之内。相较原本自己几乎可以凝聚成火焰的庞大积累,它显得薄弱了许多。

用来作为耳目而言倒还不错,但实际上的战斗力却无法让人期待。

只有圣痕,没有灵魂,没有自己的思维和判断方式,只能执行简单的一些命令,像是一具可以自己走路、搬运一些东西的机器人。

就在槐诗失望的时候,却感觉到命运之书骤然一震,他下意识掏出书,遵从引导,往阴魂的脑袋上一拍。

啪!

两个虚无的幻影竟然碰撞在一处,源质流通时有清脆的一道声音迸发。

紧接着,银色的羽毛笔·事象分支便自行飞出,落在阴魂一片模糊的脸部之上,迅速地勾勒起了一张槐诗预料之外的面孔。

苍白的肌肤,失血过多的嘴唇,还有挑起的桀骜眉毛。

当随着眼瞳的睁开,事象分支点下两点宛如鬼火一般碧绿色的眼眸时,阴魂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被赋予了灵魂,自沉睡中抬起了眼眸。

眼神变得阴沉又灵动。

仿佛从长梦中苏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很快,便明悟了自身的本质,眉毛微微挑起。

“原来是这样么……”

曾经名为红手套的男人缓缓点头,看向槐诗,直截了当地问:“敌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在沉默片刻之后,槐诗愉快地微笑起来,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己身后黑暗的密林,还有那些隐约接近的脚步声:

“除了你我之外,全部都是敌人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方良

“很好。”

阴魂·红手套缓缓颔首,环顾着四周宛如为自己贴身打造的阴暗,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说:我需要一把武器。”

“什么样的?”

槐诗从背后摘下霰弹枪,“这个可以么?”

红手套摇头,“我的本质不足,只能为你掩护和帮你吸引注意力,霰弹枪给我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那把短刀给我就行。”

“短刀?”

槐诗一愣,疑惑地掏出祭祀刀,试探性地递过去。可红手套接过之后,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反噬或者反抗的现象,离开了槐诗的手掌之后,在和槐诗如出一辙的源质里,刀的锋刃甚至没有消退。

运用自如。

红手套嗅了嗅刀锋上那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满意地颔首,“我等你的信号。”

他后提了一步,沉入了黑暗里,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可槐诗能够感觉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直到现在,他才越发地确信,那确实是红手套没有错。

可是却不是曾经死去的红手套本人,而是从命运之书中记录的残缺碎片中所还原出的人格记录,在赋予了源质之后,如同人造人一般地阴魂。

继承了阴魂对于军团主宰的忠诚,也掌握着所有槐诗传输过来的战斗经验以及罗马曾经教授过他的杀戮技巧。

除了没有灵魂和圣痕不同之外,完全就是红手套本人重生了。

只是被命运之书拍了一下,就有了质的变化!

是巧合?

还是说……真正的阴魂军团就是这样?

由尼伯龙根之戒衍生下位圣痕,组成军团,再由命运之书分发记录,自呆板的阴魂变成了灵活的杀戮兵器。

到现在,槐诗才忽然想起来——曾经的天国,收容了尘世之间所有具备价值的记录。

岂不是说……

已经陨落的理想国,究竟创造出多么恐怖的奇迹?

槐诗深思着这个问题,捏着下巴,忽然笑起来。

不论这一份奇迹有多么恐怖,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可纵然残存下来的些微细小残骸,依旧是不容令人轻视的灾厄。

现在,就让他们来领教一下,天国谱系的厉害吧。

他端起了霰弹枪,踏前一步。

如阴魂那样,消融在了密林中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咧嘴微笑。

很快,息江听见身后破裂的声音响起。

等他骤然转身的时候,感觉到温热的血落在自己的脸上,一个头颅在枯叶中翻滚着,随着尸首的倒地,一同停止了运动,悄然消散,只剩下枯枝败叶之间一枚脏兮兮的金小判。

息江不怒反喜,狮子的面目之上迸射出炽热的光芒,鬃毛如电动荡。

——睚眦之怨!

凝结成实质的怒意扩散向四面八方,仿佛波纹一样,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红。

这一件‘睚眦之面‘是当年和木恩的獬豸之赐一同在一座失落的边境之中寻找到的罕见绑定型遗物。

好像匆匆搬家一样,那一座宛如龙宫一般地水底之城中随地散落了诸多龙的秘宝,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财富。

只可惜能够活着出来的人却没有多少。

而这一张睚眦面具的功能很简单,只要队友一旦死亡,就会触发睚眦之怨的诅咒,直接指明对手的所在地,并且降下针对灵魂的诅咒。

在睚眦的怒意残留之下,一切升华者的灵魂都好像风中残烛一样,甚至无需他们去寻找,可能就当场猝死了。

瞬息间,红光如箭,睚眦之怒锁定了目标,诅咒从天而降,角落的黑暗中一个隐约的影子跌出,几乎像是要消散一样。

找到了?

那一瞬间,惊喜的息江听见身后扳机扣动的声音。

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上。

然后他便发自内心地庆幸起自己的决定,因为在他前面的虚空中,一个隐身在侧的升华者骤然被弹出来,千疮百孔的落地。

化作一枚金小判。

而瞬间得手的槐诗伸手一招,放出去作为诱饵的阴魂和祭祀刀就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后退一步,藏身在黑暗中,再度消融。

紧接着,随着息江回头怒吼,如有实质地声波炮便从长大的睚眦之口中放出,瞬间贯穿了密林,在古老的树木上凿出了一个个大洞,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无数树木摇曳着,倒下,轰鸣之中尘埃飞扬而起。

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从里面见到。

槐诗再度消失了。

“走了?”

周围的升华者们严阵以待,有两双燃烧着的眼瞳扫向四面八方,一切黑暗都在眼瞳之中无所遁形,可是却看不见那个稍纵即逝的影子。

有人慌不迭的走上来把息江扶起,可息江却没好气地把手拍开:“我是碰瓷的老太太么,还要人扶?”

紧接着,他就感觉……这个人长得……好像哪里不对?

啪!

随着息江的手掌拍过,那个人的身影骤然一阵虚化,那一张分明已经退场的面孔闪烁着,化作槐诗的脸。

不知何时,他已经混入了队伍之中。

息江骤然色变,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脸上,扳机扣动,火花喷涌而出。

轰!

半边面具被撕裂了,明明是面具,却有鲜血喷涌而出。

息江一声怒吼,猛然扯住了槐诗的枪口,用力握紧,却感觉到手上一空,竟然将弯曲的霰弹枪整个拔过来了。

而槐诗已然转身,抡起了斧子,劈在了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队友‘头上,给他开了一个天窗。

清脆的骨裂声里,他另一只手中的祭祀刀向下刺落,钉进了睚眦的面孔中,饥渴的边境遗物开始疯狂地抽取他的,血气。

血肉迅速收缩,干瘪如蜡。

息江怒吼,不管不顾,拔刀向前刺出,迅捷如电,可是却刺了个空。

随着大地的剧烈动荡,禹步跺脚,槐诗骤然握着刀柄腾空而起,以体重拉扯着刀锋在狮子面孔之上游走,扯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紧接着,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沉重风声。

虚空之中,一个魁梧的身影显示出模糊的轮廓,自隐身之中抡起了大锤,在骤然迸发地轰鸣中向下砸落。

钢铁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斧刃抬起,却没有硬撼铁锤的冲击,而是抵在了袭击者双手握持的部位前方一寸处,砸下的铁锤一滞。

槐诗顺势,仰天倒下,手中消散又再度凝聚的祭祀刀顺着握柄,横扫而出。

在惨叫声中,八根手指瞬间落在了地上。

铁锤脱手,砸向了刚刚爬起的息江,正中他的后脑勺,砸得他一个踉跄。而槐诗,已经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个隐身者的手腕,抖!

脱臼声如此清脆,凭借着力的回馈,回转的刀锋如毒蛇一样扫过了预判之中咽喉的位置,血如泉涌。

槐诗终于落在了地上,听见远方扳机扣动的清脆声音,奋力翻滚,再次藏进阴暗之中。

轰鸣声里,感觉到炽热的子弹从自己脸上擦过,弹链鞭挞着树木,不断有断裂声响起。

他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开始检查阴魂的状态。

红手套的记录几乎全部被撕碎了,圣痕动荡,虽然依旧保持着完整,可是不复刚刚的灵动。

针对灵魂的攻击?

万幸有红手套在这里,否则刚刚这一下他就退场了。

槐诗手中不停,命运之书再度拍下,红手套的记录在此将阴魂破碎的意识覆盖——只要圣痕完整,源质没有被彻底的打散,阴魂就能够继续活动。

比血肉之躯方便了许多。

随着阴魂的源质补充完毕,槐诗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这种来自灵魂的空虚是他许久没有体会过的了。

哪怕躯壳的生命力可以补充,可源质的积累却是有限的,不用说在这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所剩无几了。

蓝条要空了。

他坚持不了太久……

槐诗眯起眼睛,默数着远处脚步声的数量,可一股恶寒骤然从意识中浮现,令他猛然跃起,向后跳出。

紧接着,便看到自己面前的地面凹陷下去,一个魁梧的影子猛然浮现,践踏在原本他脑袋在位置。

大地动荡。

然后,在轰鸣中步步紧逼。

就好像……看得到自己在哪里那样。

郭驽?

槐诗一愣,那个影子就已经扑面而来,断裂的手臂扬起,另一只手臂如铁杵,笔直地捣出,在轰鸣中呼啸而至。

仓促之间,槐诗召出了斧刃挡在面前,就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出。

在半空中,感觉到不对。

自己的源质好像少了一部分,斧背上浮现除了锈迹……

不等他反应,一把铁叉就凭空从郭驽的手背上浮现,向着槐诗的脖子插下!金铁碰撞的声音里,槐诗格挡,火花飞迸。

感觉到眼前再度一黑。

源质又被抽取了一部分……

旋即,槐诗恍然:郭驽竟然在抽吃自己的源质!

就在郭驽头顶的针织帽两侧,模糊犄角缓缓浮现。宛如牛首那样的虚影自他背后缓缓升起,大口吞吃着空气中的负面源质,漆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槐诗的所在。

步步紧逼。

牛头?

不对,是方良……传说中能够吞吃鬼怪的恶神,完全针对负面源质的圣痕!

任由槐诗去消耗息江的队伍,也利用息江的队伍消耗着槐诗的体力。

在隐忍许久之后,猝然发难,将他逼入绝境。

而在槐诗身后,隐身已久的升华者们从埋伏中浮现,发起围攻!

瞬息间,槐诗挥手,阴魂红手套自虚空中浮现,猛然扑向了槐诗身后的袭击者们,而槐诗已经从地上站定,不退反进!

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喜欢吃,是吧?”

向着敌人,槐诗冷笑,辉煌之光自手中浮现,带着青冠龙之血,荣光的悲悯之枪挑起,撕裂了鸢尾花的芬芳,向着郭驽的面孔笔直地刺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不要过来啊!

瞬息间,枪刃前突,郭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感觉到风声刺在面孔上带来的钝痛。

太快了!

快到来不及反应。

比反应更快的是本能,可当他本能地抬起铁叉试图格挡的时候,格挡的架势也在那汹涌而来的枪锋面前被瞬间击溃。

槐诗向前,郭驽后退。

攻守之势逆转。

可距离依旧在寸寸缩短,令人绝望,直到息江一声怒吼,冲着槐诗张口酝酿下一次炮击,但就在这一瞬间,槐诗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

二重加速·禹步!

还能再快!

郭驽错愕地张口,却没有任人宰割,而是猛然探头咬向了近在咫尺的枪锋,牙齿合拢宛如铁钳一样,竟然将突进的枪锋死死地咬住了!

枪口是甜的。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嘲弄地笑容——青冠龙的血都想要吃,你怕不是饿坏了吧?

瞬息间,郭驽一声惨叫,再咬不住枪锋。

皱纹爬上了面孔,躯壳瞬间佝偻下去,在这转瞬间的老化里瞬间失去了二十年的青春,紧接着,枪锋长突直入,撕裂了他的嘴角。

不等他再躲闪,枪锋如影随形地推进而来。

郭驽咆哮,抬起铁叉,奋力挡住,心中剧震。

究竟是哪里来的小畜生这么生猛!

天文会新人干员?

新人个屁!

天文会这几年究竟是在什么魔鬼训练营里纳得新啊!

他心里已经把林瑜那个疯女人骂得狗血喷头了——你究竟从哪儿招惹来这么一个妖怪?

这个身手说是天文会现境直辖军团里的预备骨干也有人信啊!

或者说,是哪个技术部的考古专家?怎么看都不像啊,这么年轻……存续院的人造清理大队?不对,他们只在深度19以下的实验室活动啊。

或者说,原暗、破晓、深空、铸铁……是哪一支统辖局精锐军团的出身?

不论哪一只精锐军团都他妈的不妙!

人家一个兵王在都市都能搞风搞雨,你惹这么一个杀人跟喝水一样的神经病,你们林家再怎么财雄势大,被这种人惦记上,就不怕爪麻么?

瞬间的恍惚,枪锋再至!

又是一把不认识的边境遗物,而且还是被捅到一下就老二十岁bug级武器!

他的心中妒火大盛,这个小王八蛋究竟手里有多少好东西?

衰老带来的迟钝令他的动作慢了一瞬,枪锋笔直地刺向了胸前。

崩!

一套散发着淡金色的铠甲骤然从他的胸前浮现,挡下枪锋之后旋即消失,令他心中一痛:妈的,十个金小判没有了。

没错,这玩意儿也是投币式的……

启动之后阻挡一次攻击,收费十元,擦碰也算,只要开十分钟,小队储备的金小判就哗啦哗啦地往外流……槐诗冲上来一个四四拍,四十块就没有了!

团队储备的金小判也才八十个而已,瞬间少了一半!

郭驽气得的眼睛都湿润了。

杀我的人就算了,还要抢我的钱!

我跟你拼了!

方良的牛首仰天咆哮,郭驽的双眼发红,骤然向着槐诗扑了过来,铁叉如锤,当头砸落。

就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却看到郭驽的脑袋一抖,竟然将针织帽从头上抖了下来,紧接着,露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光头迸发光芒,刺痛了槐诗的眼眸。

不由自主的,一阵眩晕。

这就是郭驽的杀招。

曾经他在盗掘深层地狱中的阿齐兹之墓时遭受了诅咒,哪怕后来解救及时,可浑身的毛发却掉光了,再也长不出一根。

不止如此。

充盈地诅咒的力量干脆被学者废物利用,以刺青束缚在了光秃秃地头皮之上——来自无数纪元之前的暴君诅咒形成了如有实质的暴虐光芒,所有目视者都会错愕一瞬。

一瞬,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铁叉突破了枪围,长驱直入。

可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却从槐诗的背后浮现,手握祭祀刀,强行格住了铁叉的穿刺。红手套的身影剧烈震荡起来,一次交手,组成身体的负面源质就被吸收了三成。

而瞬间过后,槐诗终于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之中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

放声咆哮。

自黯淡的碧绿色火焰之中,抬起斧刃,向前斩落!

崩!

铁叉弹开,铁斧消散,瞬间化作了长枪,随着槐诗的踏前,向着周围横扫而出,凄啸的风声里荡开了三个升华者的围攻,再然后,大斧斩落,硬顶着围攻,劈开了阻拦者的脑袋。

然而,息江的大嘴终于锁定了目标,张口咆哮。

无形的声浪汇聚为一束,向前呼啸而出,槐诗只来得及躲开正面的冲击,便不由自主地被声波掀起,眼前发黑。

枪声的轰鸣迸发,槐诗原本断裂的左臂再次出现了一个大洞。

息江放完大招,依旧不敢放松,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把修长的骑兵刀,正是他这一次在邪马台的斩获。

饱经沧桑的骑兵刀上布满了刻痕缺口,不知道已经陪伴主人经历了多久的流浪,可是却杀气昂然。

明显是一把不可多得的杀器。

此刻骑兵刀开始疯狂地抽取着息江的源质和血气,瞬间腾空出鞘,在骤然凭空响起的哥萨克舞曲中,慷慨激昂地斩向了槐诗。

军刀凌厉!

好像被无形的骑兵驾驭着一样,瞬间三连劈斩,带着无可抵御的恐怖冲击,将槐诗防御的架势彻底击散,紧接着,脖颈劈斩!

槐诗骤然后退,踉跄地缩入了荆棘丛中,瞬间消失不见。

无数枝叶抖动的声音里,却看不到他人在哪儿了。

“又被跑了?!”

郭驽恼怒地等待了眼睛,旋即反应过来:“是那一件暗金级的道具!都给我找!他肯定在这里。”

“不用了。”

密林之外,黑暗翻涌的坩埚前面,林瑜冷笑着,将一铲带着槐诗血迹的泥土倒入了釜中。

紧接着,一个暗影骤然从药剂之中升腾而起,吞下了那一捧带着血迹的泥土,转身,向着远处开弓搭箭。

由纯粹的诅咒所形成的虚幻箭矢在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槐诗的胸前。

啪的一声,血色喷涌而出。

藏身在草木之间的槐诗被打出了原型……距离密林之外的河边,只差一步之遥。

就差一点。

他无力地躺在荆棘之中,看到郭驽一步步走来,拽着他的腿,将他拖出了密林之中去,丢在了空地上。

竭力喘息。

看到旁边冷笑的林瑜,忍不住咧嘴,露出无奈地笑容。

“喲,阿姨,又见面啦。”

他呛咳着突出一堆血沫,好心地提醒道:“你底裤走光了。”

林瑜的神情扭曲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槐诗的胸前响起。

随着林瑜挥手,一只暗影大手骤然从釜中探出,钻入了槐诗的胸腔里,直接扭断了他的一根肋骨。

在旁边,息江有些看不下去了。

“还活着带回来做什么?”他拔出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这么棘手的对手,干脆给他一个痛快。”

“使不得。”

郭驽赶忙把枪拉了过去。

你特么把他杀了倒是轻松,但咱们耗费这么长时间抓他回来是干啥?杀了了事儿?是给雇主出气的好么!

“况且,杀了他,你边境遗物不要了?他不解除绑定,你知道东西藏哪儿么?”

息江愣了一下,旋即怜悯地瞥了一眼槐诗。

可惜了。

为了活捉他,两支边境佣兵团,二十四多个升华者用尽了一切手段,被他愣是杀了一多半,以弱胜强,倘若不是郭驽的圣痕正好克制他,恐怕还要死更多的人。

甚至差点全身而退。

如果让他跑掉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他们恐怕就要人人自危。

这么强大的对手,就应该干脆利落地在战场上死掉才对,落进这个女疯子手里,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折辱。

“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端详着槐诗抽搐的表情,林瑜露出病态地愉快笑容:“直到比赛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轻易地死掉……”

哈?那可真是谢谢你啦。

槐诗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在剧烈地呛咳中,吐出了血沫,艰难地,向着她抬起了一根手指。

瞬息间,无数枪栓拉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佣兵警惕地围住了槐诗,长枪短炮对准了他的面孔,生怕他暴起伤人。

可那一根手指却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努力地动了一下,在泥土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好像试图说什么一样。

郭驽好奇地凑过去,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动作,却看到画了一个圈之后,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缓慢地挪动着,在两个圈的下面,好像又准备画一个大圈……

他在干什么?

郭驽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手底下那最后一个大圈缓缓合拢,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一股恐惧从心中浮现,无数次生死关头所培养出的危机感骤然警觉。

“阻止他!”

他骤然色变,伸手想要按住槐诗。

距离最后一个大圈合拢,只差最后的一瞬。

可紧接着,所有人却听见背后大地爆裂的轰鸣——一道湍急的水浪自地下喷薄而出,撕碎了头顶下水道的阻拦。

无形的力量抽取着远处的河水,冲天而起,自穹空之上浩荡奔腾。

飞龙在天!

在呼啸之中,那一道磅礴的水龙迸发长啸,化为无数奔马的痕迹,向着大地驰骋而出。

在洪流之中,化身为龙的天马纵声长啸,探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纵声大喊。

“小白脸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大哥你不要过来啊!

槐诗瞪大眼睛,气得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子天降正义都读条快读完了,你跑回来干什么啊!

最后,终于还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原本准备就绪的天降正义给抹平了。

行吧,看你怎么送……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小白脸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伴随着一阵花里胡哨的吆喝声,原照带着自己鼓起所有源质才形成的水龙呼啸而来,紧接着水龙就在乱枪扫射之下瞬间变成了筛子,无数水花迸射中,体积瞬间小了一半。

随着原照一声怒喝,自地上汹涌奔腾的水龙张口,好像高压水泵一样喷出了一道水柱,横扫之下,虽然威力没有多大,可是却将人群冲散,就连隐身状态之中的人也在这一招aoe之下露出了马脚。

缩水大半的水龙化作一匹模糊的巨马,顶着原照,不知道是马骑马还是变成了半人马,手中的粪叉抬起,直接捅死了最前面那个,隔着人群向着槐诗露出闪耀地笑容。

一副大哥来救你你感动不感动的样子。

槐诗无言以对,只能翻了个白眼过去。

“小心背后……”

一把流浪的骑兵刀骤然腾空而起,自背后刁钻的角度斩向了原照的脖颈。原照手忙脚乱地用三戟叉将军刀击飞,整个人脸色一白,旋即在铁叉横扫之下,两条马腿瞬间破碎。

驰骋的半人马动作一滞,紧接着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原照的面孔。

槐诗叹息了一声。

大事去矣。

我还是继续天降正义吧。

紧接着,他就听见少年愤怒的咆哮,“滚!”

原照嘶吼,抡起三戟叉,向着面前猛然砸下,水波席卷,入水化龙的天马嘶鸣,化作一道水帘,勉强地挡住了些许子弹,可紧接着更多的子弹落在了他的身上,就连他的脸都被子弹撕裂了,血流飞迸。

可天马依旧在驰骋,向前奔腾,在少年的咆哮和怒吼之中,三戟叉横扫,最后的些许水波扩散在开来,斩出一片锋刃,强行荡开了人群。

“今天人我救定了!”

自力尽处,原照嘶吼,向前。

郭驽挥手,有魁梧的守卫者扛起大盾,猛然铲在地上,就这么顶着沉重的塔盾,推进如墙,轰鸣中向着原照碾压而出。

下一瞬间,轰鸣声爆发。

原照踏出一步,转身,三戟叉自空中弯曲出隐约的弧度,随着他的跨步和手掌前推,骤然弹开,三戟叉的锋刃上亮起炽热的辉光。

枪锋脱手,如龙飞出,贯穿了大盾,紧接着将后面那一颗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砸碎,继续向前飞出。

被紧追而上的原照再度握紧,粘稠的鲜血自枪身之上抖落,他已然踏入槐诗十步之内。

脚下,一双槐诗没有见过的淡金色的靴子骤然亮起。

原本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竟然再次暴涨!

“统统给我,滚开!”

双手之上,手镯型的边境遗物亮起,原照的手臂骤然赤红,枪刃之上燃起赤红的火焰,随着穿刺的架势,骤然迸发烈光。

在他的耳朵上,一个明显和他不搭的古怪耳环洒下祝福的光芒。

槐诗的眼珠地都快瞪出来了,这他妈从哪儿搞来的一身神装!

紧接着,他被咆哮的声音震慑了。

原照再度踏前。

迎着所有的升华者,一步。

血色去尽,少年的脸上惨白一片,可是眼瞳之中却萦绕着雷霆的光芒。

紧接着,雷鸣自他的手中迸发。

难以形容那一枪的猛烈和迅捷。

就好像真的化作了从云端上劈下的雷电,斩破了暴雨和飓风,撕裂了天空和大地的界限,孤掷一注地将这世上最庞大的天和地彻底贯穿。

刺痛了每一双眼眸。

拦在前面的是那几个升华者在瞬间被寸寸前突的枪锋搅碎成血雾,瞬间消散不见。林瑜愤怒的尖叫,大釜震动,遵照契约被饵食所雇佣而来的暗影生物再次化作了狰狞的摸样,扑向了原照。

紧接着,在那一枪所迸发的波澜中被撕碎——就连寄身的大釜都崩裂开了一道痕迹。化蛇圣痕所凝结出的弱水自其中缓缓渗出。

一枪过后,雷霆的耀光瞬间消散。

而就在人群之中,已经没有了原照和槐诗的身影,只剩下一道笔直的沟壑,笔直地通向了远方的密林里,穿凿出一片空白的痕迹,最后投入了滚滚的河水之中。

消失不见。

他们逃走了。

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愣在原地,许久,有近乎疯狂的尖叫声响起。

林瑜怒吼,眼珠在这前所未有的屈辱之下已经烧成了通红。

“给我追!”

她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炼金釜,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上面那一道巨大的缝隙,最后,疯了一样尖叫:“还愣着干什么,统统给我追!我要把那个狗杂种和原家那个没妈的野种统统碎尸万段!”

郭驽和息江对视了一眼,面色顿时发苦了起来。

随着河水的波动,槐诗感觉自己终于被原照扯到岸上,在经过漫长的窒息之后,又开始剧烈呛咳。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他终于抬头问出了那个心中堵了好久的问题:“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装备的?”

“我底蕴深厚!你懂什么!”

原照得意地咧嘴,在槐诗怀疑地目光之下,最终还是无奈耸肩,看向别的地方:“我觉得可能打不过,就先跑了一趟银座,找叶姐治了个腿,然后又借了几件装备……但主要还是要靠我的身手你懂么!我那一枪使出来,他们吓都吓死了!”

“行吧,你厉害。”

槐诗叹息,你有本事借装备,你特么就不能多借几个好兄弟过来把这群王八蛋砍死么?

这次成功地英雄救小白脸,这小子以后恐怕要牛气坏了,但毕竟是救了自己,还是先不打击他了,让他得意一会儿吧。

摇了摇头,他爬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景象,听到上游部分追来的脚步声,顿时眉头皱起。

“我们得走了。”

可原照却没有回他的话。

原照坐在地上,依靠着树,就好像要将自己的后背藏起来一样。

脸色苍白。

槐诗看过来,他就挤出了满不在意地笑容,旋即,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口血,表情就再忍不住扭曲成一团,哭出了声来。

疼的。

混杂着河水的血迹从他背后缓缓地淌下来,落在了地上,把那一棵树都染成了暗红色。

槐诗愕然,伸手,强行将他的后背掰过来,便看到好几个深可见骨的大洞,还有里面支离破碎的内脏和骨骼。

一丝一缕的暗影纠缠在里面,侵蚀着他的血肉,将内脏腐化。

很快就有苍蝇钻出了卵壳,从模糊的血肉中飞起……

枪伤、军刀的劈斩,还有诅咒。

槐诗的神情难看起来,瞪着他那一张鼻涕都流出来的脸:“你怎么不早说……”

“废话少说,我是大哥……大哥懂吗!”自抽搐之中,原照竟然有力气翻眼瞪过来,“救个小弟……救个小弟而已,又怎么了?”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叹息:“嘴上喊两声而已,你不会这么死心眼吧?”

“大哥都喊过了,还想反悔?”

原照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扯起他的领子,怒斥:“当一天小弟也是小弟,知道吗!将来,将来……不准跟我抢女朋友……否则……否则是要三刀六洞的……”

说着说着,就就忍不住咬牙,脸都抽搐起来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再也抓不住槐诗,只能无力地从树干上滑下来。

忍着哽咽的冲动,他盯着槐诗的脸,一脸认真:“这下……这下我不欠你了,知道吗!”

“是我欠你。”

槐诗已经不想和他争辩了,看着他抽搐扭曲的表情,叹息一声,用尽刚刚恢复的源质,将斧刃凝聚在了手中。

“别忍着了,要我帮忙吗?”

听懂了槐诗的意思,原照啐了一口吐沫,将脖子伸长了。

“来吧。”

他撇了槐诗一眼:“你记得赶紧跑……算了,反正你这个家伙就是个祸害,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闭上眼睛。

槐诗点头,缓缓地抬起了斧刃,对准了原照的脖颈,可原照却忽然睁开眼睛,嘱咐道:“等一下,你的记得帮我把东西还给叶姐,还有这把枪,千万别丢了……”

“好的。”

槐诗点头。

于是,原照闭上眼睛,引颈就戮,可马上又睁开眼睛,有些不放心:“你动作快一点啊,我怕疼。”

“……好。”

槐诗无奈叹息,示意他赶快把脖子伸过来,原照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闭上眼睛,可眼皮子一眨,又睁开了。

“对了,还有……”

“麻烦死了!”

槐诗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斧刃斩落。

原照消失不见了。

一枚金小判落在了地上。

“到最后,还是一个死中二小鬼,让人开心不起来……”

槐诗用斧头撑起身体,回忆起他退场之前错愕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就不再笑了。

眼神渐渐阴沉。

听着远方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槐诗沉默着看着树干上被染红的部分,陷入沉思。

要走吗?

应该走的吧,现在走的快一些,他们谁都追不上自己。

可这件事儿就这么完了吗?

就因为在做饭的时候得罪了一个神经病女人?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斧头,叹息,问身旁的红手套:“你觉得该不该走?”

“走。”红手套说。

“可我不想走。”槐诗挠了挠头,强调道:“我十分不想走。”

红手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祭祀刀,看向敌人所在的地方。

槐诗重新端起斧子,拿起了原照遗留下的装备,轻点了一下,一件淡金色的道具靴子,一双放大力量的遗物手镯,还有一枚能够补充一点源质的耳环……

有了源质补充,山鬼的圣痕可以恢复,抽取生机的话,很快自己的伤口就可以愈合,勉勉强强可以活动。

所以还好。

至少还能送。

“没必要。”红手套说,“来日方长。”

“你知道么,我其实用不着他救,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送他走掉,其实有多一半是觉得他留下来会碍手碍脚。”

槐诗低头凝视着那一滩血迹,自言自语,“可他真得来救我了啊……”

红手套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在后悔。”

“是啊,后悔。”

槐诗轻声叹息,“要是我早点把小猫给我的传单用掉就好了,何必欠这一份人情呢?不,我应该更谨慎一点吧,不该那么膨胀,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硬撼两个边境佣兵团。

可我最后悔的是,在他回来救我之前,我竟然从没有把他当做我的朋友。”

他轻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没必要。”红手套的声音冷淡:“这只是一场游戏。”

“谁说不是呢?”

槐诗耸肩,握紧了手中的斧柄,望向了远方脚步声的来处。

“所以,我才想和他们玩一个游戏……”

第二百五十章 谁还不是个王子呢?

五分钟后,密林里,息江低下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恨恨地吸了好几口,扯住了身旁的下属,指了指树上挂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

在沉默里,下属犹豫了许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试探性地读出了树桩上那两个血红的大字:“礼……物?”

息江暴怒,一脚将他踹到了树上,和那一件血红色的礼物挂在一起。

“礼你麻痹!”

他额头上的青筋崩起,愤怒地直接将燃烧的烟卷嚼碎了,回头,冲着几个慌乱的下属怒吼:“这叫什么!这他妈的叫耻辱!!!”

“你们,七个人,去抓一个受了重伤逃跑的小鬼,结果人没找到,还被人弄成这个样子挂在树上……这不是耻辱这他妈是什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只有树上悬挂下来的受难者发出艰难地声音,血液从被暴虐展开的胸膛中缓缓留下来。

蚊蝇升腾着飞起,降落,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息江沉默了许久,拔出手枪,对准树上,连连扣动扳机。

在轰鸣声过后,一颗饱受蹂躏的金小判终于落在地上。

“老李遭了罪,回去之后分钱他多分一成,就从你们的份儿里扣,谁有意见么?”息江问。

下属们连忙摇头。

“很好。”

息江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怒吼:“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给我去找啊!给我把那个两个王八蛋小鬼找出来!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否则,就等着接下来被他们俩碎尸万段吧!”

在息江的咆哮声里,远方巨树倒塌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火光升腾。

在渐渐升起的浓烟中,暴虐的赤红扩散在这一片森林中,将一切焚烧殆尽。

愤怒的乌鸦们尖叫着,在空中盘旋,不断地有漆黑的飞鸟扑击而下,旋即便在扩散开来的浓烟中迅速枯萎,凋零,化作干瘪的尸体。

浓烟中,一条条蛇的阴影缓缓凝聚,越发地清晰,最后投入了大釜里沸腾的深渊猛毒中。

化作宛如液态黑暗一般的诡异药汁。

那已经不再是药剂熬炼的范畴了,而是近乎创造生命那样,在贪婪地搜刮着周围的一切源质,豢养胎中的恶灵。

“快了,就快了……”

随着各种珍贵的材料投入釜中,林瑜的笑容就越发的愉快,在沙哑地笑声中,脸颊上那一道惨烈的疤痕刚刚收拢便崩裂开来,如此狰狞。

血水滴落,撒入釜中,升腾起一道道血色的细烟,飘散在风中,好像细小的蛇那样。

在旁边,甄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躲闪着鼻尖扫过的血烟。暗暗抱怨队伍里人明明那么多,为什么要自己来做贴身护卫这一份完全没有前途的工作。

只是,他看向林瑜背影时,原本的不快和抵触之中也多了一丝忌惮。

熬炼魔药,投入灾厄和死亡,产出毁灭和绝望……这些被称为女巫的女性升华者沉醉于负面源质的熬炼和灾厄的萃取之中,以可怕的猛毒和诅咒之药而著称。虽然不被承认为炼金术师,但她们所造成的破坏力比炼金术师要更加恐怖。

只不过,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疯疯癫癫,还有一个已经彻底变成了神经病。瞪她一眼她杀你全家还有你邻居全家的那种在女巫里已经算是很好说话的类型了。

毕竟要常年通过药剂作为媒介召唤深层地狱的怪物,灵魂的本质都快要被深渊同化了,哪怕一个个看上去貌美如花,但本质上却和食人花没有什么两样。

任何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一个会走路的樱桃炸弹盯上吧?

贴身伺候一个樱桃炸弹就更难受了……

在难熬的寂静中,他看向远方不断响起轰鸣的密林,期望在升腾地火焰中能够听到一个好消息。

比方说那两个家伙终于抓住了什么的,自己也能够尽早解脱。

可很快,气急败坏地息江顶着满脸的烟灰从灰烬中走出来,啐了一口黑色的吐沫,脸色铁青。他的心沉了下去。

“没找到!”

隔着老远,息江就不快地冲着这里喊道:“他们已经跑了!要我说,我们在浪费时间!”

他走了回来。

“等一下!”

甄穗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接近过来的息江,旁边两个守卫也起身拦在了前面:“口令!”

“什么屁口令,连老子都要验!”

息江的面色越发地难看了,骂骂咧咧的,可脚步却还在继续向前。甄穗扣动了扳机,毫不犹豫的。

子弹打在息江的脚前面,最后警告。

“口令!”

可息江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反而加快,向前,狂奔,距离他们还有十五米的距离,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宛如飞行那样。

空气中,数十道游曳的红线猛然飞了过去,穿刺。

在狂奔之中,息江飞身而起,自空中变换姿态,擦着十几道血色的细烟躲过,可是却没有躲过那一颗甄穗的子弹。

随着枪声的轰鸣,息江的身影一阵闪烁,到最后,浮现出了槐诗的面孔。

“正等着你了!”

自大笑中,空无一物的空气中,骤然有一个魁梧的影子暴起。

隐身在侧的郭驽手握着铁叉,已经蓄势已久。在明确袭击的人是槐诗之后,便暴起袭击,铁叉搅动风声,向着槐诗的胸口刺落!

穿胸而过!

在方良圣痕的抽取之下,浓郁的负面源质自铁叉之上汇聚而来,令郭驽忍不住发出一声愉快地呻吟。

可很快感觉到不对,手感空空荡荡……就好像刺穿了一团雾气一样。

槐诗的面孔再次闪烁了起来。

到最后,变成了红手套的苍白侧脸。

自铁叉的贯穿之下,红手套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向他展示着手腕上的暗金臂甲,还有胸前……密密麻麻的金属炸弹。

糟了……

郭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防备了槐诗转身突袭。唯独没有想过,槐诗竟然会将这一件暗金级装备绑在炸弹之上……

下一瞬,拉美西斯之怒在此迸发!

火光冲天而起。

随着爆炸的轰鸣,自密林的灰烬之中,有一道阴暗的源质浮现,好像潜伏在荆棘之中的毒蛇一样,山鬼睁开眼眸,向着敌人电射而至!

这是倾尽最后所有源质的禹步。

风驰电掣。

自破空的轰鸣中,槐诗踏前,践踏着龟裂的大地,掀起了飞扬的灰烬和尘埃,自错愕的升华者身旁掠过。

下一瞬,祭祀刀的斩痕自他的脖颈之上浮现,血液喷涌而出,卷入飓风里,形成了一道断续的猩红尾痕。

转瞬间,已经近在咫尺。

本能的,甄穗踏前一步,挡在了林瑜的前面,在这遇袭瞬间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紧接着,扣动扳机,期望哪怕能够拖延那么一瞬间。

可槐诗的速度却没有任何的减缓,不闪不避,只是向前,任由胸前被凿开一道贯穿的伤痕,抡起斧子,猛然劈下。

一捧血色飞扬而起,落入了大釜之中,无数血烟和雾蛇发狂一样地扑向了槐诗。旋即,在燃烧的山鬼之火中被强行地拽入了胸前的裂隙之中,被涌动的火光焚烧着,化作了熔炉中的灰烬。

槐诗的眼中,碧绿的鬼火骤然升腾,越发地狂暴。

不顾林瑜挥手释放的诅咒,悲悯之枪自手中凝聚,向前刺出,自轰鸣中刺入原本原照留下的裂痕之中。

瞬间,贯穿。

摧枯拉朽的将熬炼魔药的大釜击碎。

可已经晚了,粘稠的黑暗炸裂,形成了漩涡,一道银光闪闪的诡异影子其中流淌出来,好像水银一般,清晰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景象,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就连不远处冲上来保护林瑜的一个升华者都在光芒的照射之下迷失了,转瞬间,失去意识,躯壳衰朽,化为了尘埃。

以诅咒魔药为饵,深层地狱中的怪物凭空降临在了此处,贪婪的蠕动着,光滑地躯壳宛如水波那样,扑向了林瑜面前的槐诗。

槐诗奋力甩手,投出了愤怒之斧,可旋即却在林瑜尖锐地笑声中感觉到眼前一黑。

愤怒之斧和他的连接消失了。

斧刃被那一团蠕动的银光所吞没,好像落入了深渊那样,消失不见。银光在斧刃的劈斩之下掀起波澜,紧接着又迅速地弥合,平静,渐渐映照出了槐诗的样貌。

映照出的景象越是清晰,来自银光之镜中的吸引力就越是可怕。

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同吸入到里面去那样。

只要被它照到的东西,都会被它所夺取!

永恒囚禁。

槐诗反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抛出祭祀刀,可紧接着,随着吸力的略微减弱,祭祀刀也被吞掉了。

饮鸠止渴……

他只来得及做出最后的动作。

——从口袋里取出了小猫给自己的传单。

向前展开。

渐渐清晰的银光骤然一滞,蠕动的水银骤然剧震起来,在那一张传单的前面,原本平滑的镜面迅速抖动着,可是在那一张q版的头像面前却无法映照出一个最简单的轮廓。

崩的一道尖锐声响。

好像镜子被打破了那样,银光惨叫,浮现出数十道裂痕,剧烈颤抖了起来,原本吞进去的源质尽数散逸出来,回到了槐诗的手中。

蠕动的银光之镜一声嘶鸣,猛然收缩,钻进了那个尚未消散的小小漩涡之中,竟然在那一张传单的面前头也不回的逃掉了。

短暂地死寂之中,槐诗回头,凝视着林瑜呆滞地面孔,咧嘴,微笑。

“差点忘记了……”

他说,“我也是个王子来着。”

第二百五十一章 麻烦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尖叫声响起,旋即戛然而止,短暂的停滞之后,再度迸发。

撕裂诅咒,打破黑暗,击碎怨毒。

光明正大的向前。

斩灭邪恶。

瞬息间,槐诗手中的残缺之剑已然贯入了她的腹中。

宛如天生的克星,只是刺破**,就给化蛇的圣痕带来了惨烈的重创,令林瑜发出崩溃的嘶吼。

“身怀美德的感觉如何?”

槐诗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微笑着发问。他的手指缓缓地扭转剑柄,搅动伤口,令惨叫和怒骂的声音越发地尖锐。

随着他抬起右手,将祭祀刀架在了林瑜的脖子上,脑后的风声戛然而止。

依旧燃烧着的铁叉距离他的后脑只差一寸。

可这一寸的距离,就遥远地仿佛天渊那样。

“请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谢谢。”

槐诗缓缓回头,看到郭驽铁青地表情,手指微微一抖,割破了林瑜的脖子。郭驽骤然色变,在槐诗地威逼之下,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

挥手,示意其他的队员不准上前。

林瑜的表情扭曲起来:“郭驽你这个废物,上啊,杀了……啊啊啊啊!!!”

“嘘!”

槐诗微微扭动剑柄,打断了她的怒斥和咒骂,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第一次这么认真。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哪怕愤怒和狰狞到如此的境地,可那一张脸也依旧称得上靓丽。

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又见面啦,阿姨,你真得有做护肤吗?”

他轻声感慨:“你脸上的伤口怎么不护理一下啊?来,我帮你……”

随手,胡了一把银血药剂上去,顺带用迅速硬化成金属的药剂封住了她的嘴,最后,咔的一声,一个铁圈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连接着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炼金炸弹。

“退后。”

槐诗再次向身旁的空气重申:“退得远一些。”

郭驽的脸色变化,咬牙,挥手,周围的空气中掀起了微弱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远去。

“我说了,退后。”

槐诗猛然扭动剑柄,令嘴被封住的林瑜发出了模糊的尖叫,剧烈地抽搐起来:“抱歉,我可看不到隐身的人藏在哪里,麻烦你们把那一件装备关掉,好吗?”

就好像准备睡觉让人帮忙关一下灯一样,礼貌又温柔,却令郭驽的表情抽搐起来。许久,郭驽再次挥手,在他身后,一个背着无线电背包那样的人影浮现,紧接着,三三两两包围在周围的升华者们浮现。

一共九个。

槐诗挥手,一道带着黑烟和火花的细长锁链猛然飞出,在周围毫无规律的迅速扫动了两圈之后,骤然束缚住了什么东西,收紧,拉扯着,带到了槐诗的面前。

槐诗抬起手,斧刃斩落。

一枚金小判落地。

他神清气爽地出了一口气,将悲伤之索束缚在了林瑜的身上,好像拴着什么猛兽,牵着锁链,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抬头端详起面前面色难看的敌人们来。

直到现在,才堪堪过去半分多钟。

林中主持着搜索的息江带着人冲了回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用多说,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

“现在人都到齐了。”

槐诗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没什么好谈的。”

郭驽面无表情地说,“你放了她,我们放了你。”

“你在做梦么?”

槐诗被逗笑了,指了指他脚下的地方:“如果有人敢从你现在的位置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立刻,哪怕对她造不成任何损伤,也可以让她退赛。”

“你也说了,你只能让她退赛而已。”

郭驽冷声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槐诗,你手里没有更多的筹码,只有接受我的条件——你放了她,我可以放你走。”

“那么就破罐子破摔咯?”

槐诗耸肩:“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天文会,天文会你们知道吧?我可是潜力干员来着,就算比赛输了,拿不到名次,可前面的表现在那里,难道谁能够否认我的实力么?

不过,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你了吧?”

他端详着郭驽地面孔,微笑,“林家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诶,他们雇你来当牛做马,就是为了让她退赛的么?”

郭驽的神情一滞,在少年嘲弄地微笑之下竟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像是他们这种做惯了脏活儿的边境雇佣兵,哪怕看上去自由自在,可何尝又不是被人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鬣狗呢?

前进和后退不由自主。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暂时还没想好来着。”

槐诗挠了挠头,耸肩:“看你们的诚意咯。”

“杀了他!!!”

林瑜愤怒地挣扎,不顾脸上的伤口,强行撕裂了嘴角的伤痕,尖锐地嘶吼:“别管我,我要让他死!”

啪!

槐诗打了个响指,声音戛然而止,悲伤之索已经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郭驽却立刻听到息江上前的脚步声。

破碎的睚眦面具上满是狰狞。

他回头怒视:“你干什么?”

“没听见雇主说的话了么?”

息江的神情阴狠:“我他妈的受够了,你知道么?就他妈不应该相信你这个王八蛋……还谈判?谈个屁!老子什么时候和挟持人质的家伙谈过判?!”

槐诗表情不变,只是微微扭动了剑柄,瞬息间林瑜剧烈地痉挛起来,痛苦抽搐,在她脖子上的祭祀刀微微地向下压了一分。

刀刃贪婪地汲取着血气,令林瑜的脸色越发苍白。

郭驽伸手,拦在了息江前面:“老息,别往前了。”

“那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息江反问,“老子兄弟死了那么多人,答应老子的东西呢?你不给,老子亲自去拿!”

他一把推开了郭驽,拔刀,走向槐诗。

郭驽回头,看到槐诗嘴角的微笑,笑容平静又冷漠,就好像看着什么事不关己的笑话那样。他叹息了一声,向身后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

紧接着,拔出铁叉,猛然刺出。

息江的脚步一滞。

错愕地回头,呕出了血。

“你又……”

“抱歉了,老息。”郭驽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选择。”

就好像当年背刺他的时候一样,息江骂了一句脏话,吐出了一口血,仰天倒下。

随着他的倒地,誓言的反噬随之而来,虚空中,一道獬豸的虚影浮现,骤然张口,吸走了郭驽三分之一的生命和三分之一的源质总量,铲除了三分之一的圣痕——永久性的,哪怕他离开这一场游戏之后,依旧不能愈合。

可弥留之际,息江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再次背叛自己的二五仔,用尽所有的力量,捧起军刀,将所有的血气都送入其中。

睚眦之怒的光芒和军刀一同腾空而起,斩向了郭驽。

与此同时,早就得到了郭驽授意的下属们悍然向着息江的手下发起了袭击,双方在瞬间乱战成了一团。

不断地有金小判落地。

好一场大戏。

在乱战之中,就连那一件隐身的暗金装备都被追踪而来的军刀斩成了碎片,可郭驽的反击中,那一柄军刀最终也化作了碎片。

他以铁叉撑着身子,竭力地喘息着。

到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能站着,郭驽使了一个颜色,名叫木恩的男人就走上去,一刀一个,将剩下还能喘气的对手全部补了个干净。

满地狼藉。

只有十四枚金小判丢了过来。

“你要的诚意。”

郭驽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现在,放了她。”

槐诗笑了起来,反问:“你就剩下三个人了,拿什么跟我谈?不如这样,你杀了另外两个,再自杀,我就放她走,一诺千金,怎么样?”

“然后再追上去把她杀掉么?别给我玩这一套……”郭驽嗤笑:“我拿这个和你谈,怎么样?”

他弯下腰,从息江掉落的边境遗物里捡起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上面镶嵌着一个倒计时的秒表,带着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红线和蓝线,分明是一包炼金炸药。

“息江那个家伙准备的东西,一包,足够将这里半个公园送到天上去。”郭驽说,“放了她,让她走,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我怎么相信你呢?”槐诗漠然地反问。

“木恩!木恩!死哪儿去了!”

郭驽大吼,将佝偻苍老的中年人叫过来,中年人展开手掌,掌心的最后一道刺青消散,獬豸的虚影再度浮现。

“你放她自由,我就把炸弹丢了。”

郭驽喘息着,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到时候大家再分个胜负和生死,否则,现在就同归于尽。”

“好。”

槐诗点头。

獬豸的虚影环顾一周,转身消散。

契约成立了。

于是,槐诗打了个响指,瞬息间,悲伤之索瞬间松开,可不等林瑜有所动作,他的手掌猛然扯在剑柄之上,扯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在突如其来的惨叫中,祭祀刀自林瑜的手腕上划过,灵活地挑出了两根微不足道的筋膜,切断。

最后,贯入了她的大腿。

“跑吧,姑娘。”

槐诗松手,凝视着那一张怨毒的面孔,缓缓后退了一步,微笑着说:“跑吧,在我去找你之前,跑得越远越好。”

“总有一天,槐诗,总有一天……”林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狰狞:“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是吗?那太遗憾了。”

槐诗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了,就在不久之前,而可惜的是,让我后悔的人却并不是你。”

林瑜不再说话,咬着牙,忍住剧痛,化蛇圣痕草草地冻结了伤口,转身离去。

“速度要再快一点呀!”

槐诗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地提醒:“我很快就来找你啦,记得要藏得隐秘一些啊!”

林瑜速度更快了,踉跄地奔跑。

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死寂之中,槐诗从她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回头,看向郭驽。

“现在,到你们了。”

刀斧自他的手中垂落,碰撞。

迸发火花。

照亮了鬼火升腾的眼瞳。

“快一些,先生们。”

他说,“我赶时间。”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城旧路

ps:这一章我其实原本想要叫《olddownroad》的。

在寂静中,郭驽沉默地凝视着林瑜的背影渐渐消失,头也不回的抛下了他们……虽然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到分外地无力。

“走了吗?”他低声呢喃。

“是啊。”

槐诗感慨颔首,“不过很快我就会追上去,杀掉她,希望她不要跑得太远……”

那语气,就好像再玩什么捉迷藏游戏,等她藏好之后我就去把她找出来一样。

可这难道不是一场游戏么?

从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有些人注定不能享受而已。

郭驽凝视着槐诗的淡漠表情,缓缓摇头:“林家不会放过你的。”

槐诗好奇地挠了挠头:“你说得那个林家……他很厉害么?”

“……”

郭驽愣住了,许久,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相比天文会这一课大树,哪怕是七大谱系也称不上厉害吧?

我早该明白的,有你这样的身手,背景怎么可能普通呢?”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他问,“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东夏新海市东城区第二中学高三艺术班,大提琴特长生,你想学啊?”槐诗淡定地看着他:“我教你,恩,回头如果有空的话。”

“……”

郭驽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一个大提琴特长生?几乎团灭了一整个边境猎团的十七岁高中生?这是什么现境流行的冷笑话吗?

“拖延时间的闲话都说完了吧?”

槐诗看着他的脸,好整以暇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郭驽的神情变化了一下,咬了咬牙,忽然开口说道:“林瑜她是被人利用的,有个人告诉了她你的身份……”

“哦,然后呢?”

槐诗忽然问,“接下来你的条件是不是我在这里陪你等半个小时,然后你再告诉我,那个利用她的人姓阴?”

“你……”

郭驽的眼瞳收缩了一下。

“哇,还真是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槐诗也挑起了眉头,不可置信。

仔细端详着他的样子,想要分辨谎言。

不过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算了,不管是你是想要谈条件还是纯粹撒谎想找个垫背的来骗我都无所谓。

反正大家最后总有一笔账要算,虱子多了我不痒……不过,林家究竟给了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卖命?”

“我只是想要退休而已。”

郭驽微微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看来,多半要报销了吧?当牛做马操劳了这么多年,想休息都休息不了,真可笑啊。”

“生时何必久睡?”

槐诗眼眸垂落,遮掩住爆燃的鬼魅之光。

死后——

自会长眠!

那一瞬间,山鬼的冷酷之光自胸前裂隙之中喷薄而出,源质爆发。

郭驽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自九地之前潜伏的锁链如蛇一样飞射而出,顺着他的脚踝向上纠缠,强行增长,瞬息间将他束缚在其中。

阴暗的源质凝结成实质的悲伤冲入了他的意识之中,化作洪水,将一切反抗的情绪尽数淹没,而收缩的锁链则强行将郭驽的圣痕镇压,哪怕只有一瞬。

槐诗踏前,禹步!

于是,恶鬼扑面而来。

“木恩!!!”

郭驽只来记得奋力咆哮,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中甩手,自最后的瞬间将手中的炸弹甩出,向着自己的队友。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过遵从契约。

就好像槐诗没有相信过他一样。

契约上说他要把炸弹丢了没错,但没说别人不能捡啊,就好像槐诗说了放林瑜走但没说过让她囫囵着离去那样。

在彼此合作了这么多年之后,郭驽发誓时,两个队友已经知晓了他的计划和注意,在两人短暂的对话中悄悄准备着,全神贯注地等待讯号。

哪怕是全都死在这里都没有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夺冠——只要能够将槐诗拖在这里,杀死他,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他们都能扳回一局。

就在木恩奋不顾身地扑向炸弹准备启动的时候,另一个魁梧的升华者已经浑身升腾起了炽热的火焰,带着恐怖的高温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

一个热情地拥抱。

只要能够阻挡他一瞬间就好,只要让他的动作慢上一点点,那么他们的目的就能够达成。所以,火焰越发的炽热,不惜焚烧自己的躯壳,升华者再度膨胀,焚风席卷,自怒吼中化作了一道火墙,向着他覆压而下。

紧接着,他终于看到了槐诗抬起的面孔。

还有他的眼瞳。

平静地像是深渊,静静地映照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可火光却无法照亮那一片黑暗,好像被吞吃殆尽了那样。

只剩下一片虚无。

虚无之中,有撕裂一切的雷鸣声迸发。

槐诗脚下的大地陡然一震,无数尘埃随着他的前进飞扬而起,裹挟在飓风之中,收束,汇聚,自手腕的扭转之下回旋,在五指合拢所迸发的雷鸣之中向着四面八方仓皇逃窜。

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槐诗的掌心中,激烈摩擦的源质几乎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天地为鼓,雷鸣招荡。

纯粹的毁灭凝聚在震荡之中,随着一拳的挥出,火墙被摧枯拉朽的撕碎了。

拦在槐诗面前的人影倒飞而出,自空中四分五裂,血气在自己的余烬之中蒸发,黑色的灰烬又被飓风撕碎,显露出那个飞跃而至的人影,还有自回旋之中向着前方甩出的沉重斧刃。

尖锐的凄啸声响起。

木恩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空中落下的炸弹,自狂喜之中听见颅骨破碎的声音。

仰天倒下。

郭驽奋力嘶吼,双臂挣扎,方良的圣痕疯狂抽取着槐诗锁链之上的源质,令锁链浮现裂痕,在他奋不顾身的挣扎之下,展露出了一线空隙,令他抬起手……

那一瞬间,槐诗已经和他交错而过,自他身后踉跄地停下脚步,手中出鞘的美德之剑上浮现一丝隐约的猩红。

斩鬼枭首。

郭驽愣在原地,很快,勉强地笑了笑,随着脖颈之上红痕扩散,无声退场。

金小判落地。

胜负已分。

“真险啊……”

槐诗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的样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边境遗物和道具,疲惫地找了一块平整一点的石头坐了上去,剧烈地喘息。

直到现在,汗水才从脸上滴下来。

在将最后一个对手杀死之后,他才感觉到疲惫像是海啸一样涌现,将他渐渐地淹没了,令他想要仰天倒下,睡死过去。

但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还不可以休息。

所以他再次撑起身体,站在街头抬头看向远处,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林瑜去哪儿了?

不小心废话就讲多了,让她跑得有点远了……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

这时候不应该是你先跑三十九,然后我拿着四十米的大刀在后面砍么?

干嘛跑那么快啊,为什么不让我砍死呢?

槐诗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美德之剑向着面前的虚空划下。

立刻,白马从空气中奔走而出,依旧神俊。

只是看到槐诗之后,就冷漠地后退了一步,警戒地歪头看着他——你叫我干啥?

“好哥哥,能不能拉我一把?”

槐诗凑上去,搓着手想要打个商量:“挺急的,不骗你,回头我请你到我家吃草怎么样?纯天然无污染,管够的!”

白马摇头,表示拒绝。

“哇,不是说正直者当骑乘白马的吗?”槐诗有些傻眼了,拿出美德之剑讲道理:“哥们你这个条件有点高诶,为队友报仇就不算正直的吗?”

但白马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撇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满是嫌弃,明显一个字都不信的。

吹,你再接着吹。

我信你一个字就有鬼了。

在那一双好像看穿一切的视线之下,槐诗渐渐无奈起来,许久,沮丧地叹息。

“好吧,我承认,并不是为了报仇,充其量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他举起双手认错:“都怪我膨胀的太过头,又那么虚伪,害队友救我死掉才知道后悔,想再去以真心换真心都没有机会……所以,大哥请你帮帮忙,我怕下次没有这样的机会。”

白马沉默着,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苛刻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低头顶了顶槐诗的胸膛,然后把脸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像安慰那样。

槐诗抬头的时候,就听到它唏律律地叫了一声,向前甩了甩脑袋,飞舞的鬃毛仿佛在招手那样。

——行了,小老弟,我们走吧。

槐诗忍不住苦笑。

所以,正直者当骑乘白马,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善良,也不是正义,而是正直。

至少,不要去自己骗自己……

“正直面对自己的内心,对吧?”

槐诗伸手,挽住缰绳,翻身上马。

白马打了个响鼻,驯服地低下了头,再无往日的桀骜和暴躁,遵从他的驾驭,轻巧地迈步向前。

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叫声。

一只盘旋在空中的乌鸦飞来,落在了槐诗的肩膀上,跳动了两下,高声叫着。

“你也要一起?”

槐诗挑起眉头,回头,看到无数枯枝和烧焦的树木上,一双双睁开的血红色双眼,它们扑打着翅膀,急不可耐地呼喊起来。

“很好。”

槐诗颔首,轻声呢喃:“我们走吧!”

他大笑起来,拉动着缰绳,自白马的长嘶之中疾驰而出。

在他身后,无数漆黑的飞鸟响应着白马的嘶鸣,发出尖锐的叫声。它们张开双翼,振翅飞起,千百只飞鸟汇聚在一处,如潮水一般涌动,在天穹之上形成了漆黑的云。

不祥的黑云追随着白马,掠过了邪马台的天空。

不是为了神圣的复仇,也不是众望所归的鞭挞不义。

而是正直的报复。

以牙还牙的血恨之路,就次开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戏

随着嗤嗤作响的声音,一道恶臭的烟雾从小巷内升腾而起。

好像硫酸倾倒在**上一样,伤口的血肉迅速焦烂,蜕变,可紧接着,又被某种残忍的力量强行合拢在一处,恢复如初。

只是在光洁的大腿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疤痕。

剧烈的痛楚徘徊不去,令林瑜的面容痛苦地抽搐起来,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压抑着喉咙里痛苦地呻吟声。

那一双已然被癫狂占据的眼瞳浮现血丝。

在剧痛之中,她手中的药剂瓶崩裂开一道缝隙,几乎被她捏碎。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松弛下来,依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该死的阴家,该死的狗杂种,还有原照那个该死的王八蛋……”

她咬着牙,扯断了手腕上那一条碍事的‘戒律之环’。

失控的怨毒和愤恨已经难以遏制,哪怕是深渊大群的生物也难以比拟的黑暗源质自她的灵魂之中升起,将原本浑浊的色相染得越发漆黑。

可她却为此欣喜若狂。

当看到远方升腾而起的鸦群时,便露出了嘲弄地冷笑:自己终究还是逃出来了,那个狗杂种杀不死她。

这一份对自己的杀意和她心中的憎恨只会在经过沉淀之后变成化蛇进阶的资粮……她只会变得更强!

等出去这里之后,她就要动用自己的所有力量,让那个该死的混账付出代价。

不止是厨魔大赛上夺走自己进阶材料时的猖狂,还有这一次自己所经历的耻辱,都要他千百倍地奉还……

她扶着墙壁,踉跄地从小巷中走出,狼狈地向前。

还差最后一段距离,她就安全了。

逃出来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在附近躲藏,而是直接呼叫了邪马台的出租车,用最快的方法直接逃出了大半个城区。

只可惜,出租车只能走到这里,再不愿意往前。

就在街道的尽头,一只小小的狐狸趴在路灯上,好像幻象一样,娇小的身躯是半透明的,懒洋洋地梳理着毛发。

听到声音,就挑起眼瞳,看向来者。

冷淡又漠然。

但林瑜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尖锐又得意,迫不及待地向前。

“带我进去。”

她抬起了手中社保局的徽记,高声说:“我是林瑜,立刻带我去见叶雪涯。”

路灯上的小狐狸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反而任由她向前,穿过了界限,走进了已经被经营成堡垒的银座区之中。

许久,冷漠地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继续打瞌睡。

林瑜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她踉跄向前,可是不论如何,都始终徘徊在这一条街道之上,纵然竭尽全力的狂奔也难以走出循环的风景。

明明高墙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不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十米的距离,遥远地像是天渊。

直到最后,她抬起头,看到坐在高墙边缘上的那个女人,终于明白了什么,面容扭曲起来。

“叶雪涯!你想干什么!”

叶雪涯好像没有听见,她正带着耳机听音乐,抽着烟。在她身旁的高墙上堆着厚厚一叠漫画,在看完了《山贼王》之后,就捧着一本《蛮王侦探柯南》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剧情之中,啧啧感叹。

直到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话看完,她才合上漫画,抬起眼睛看向下面不远处的林瑜,眉毛微微挑起。

“唔?这可真是稀客上门啊。”

她咧嘴抽着烟,端详着林瑜的面孔,便微笑起来:“二姑娘,我家的那位小弟有劳你多关照了啊。”

“叶雪涯,你想要公报私仇么!”

林瑜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东夏谱系之一,你们社保局要眼看着我被杀?”

“虽然很想看着你被杀没错,但你搞错了一点。”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想看你被杀的不是我们社保局,而是‘我‘,懂么?”

她轻蔑地将烟头弹了下去,落在林瑜的脚边,迸起一缕火花。

“看在林老叔在边境带过我的份儿上,我不杀你。”她嘲弄地摇头:“二姑娘,你还是去找别的地方吧”

林瑜咬牙,表情变化,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踉跄地离去。

“对了,还有……”

叶雪涯忽然提高了声音,好奇地问:“你没忘记这游戏是有直播的吧?”

等林瑜阴沉着脸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她幸灾乐祸地笑容:“你说原照的那句话,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那个小鬼的舅舅,可是脾气相当大的诶,你要小心一点。”

林瑜的神情越发的难看起来,阴沉地看了叶雪涯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今日之赐来日必有厚报的屁话,只是吞下了这一份屈辱,转身离去了。

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啧,被看穿了吗?”

叶雪涯遗憾地耸了耸肩:“本来还以为能拖延点时间呢,结果走得这么快,错过一场好戏啦。”

她低下头,继续沉浸在蛮王侦探柯南大闹酒厂的剧情之中。

很快,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鸣,无数漆黑的飞鸟覆盖了苍穹,黑色的云层之下,疾驰的白马在高墙之前戛然而止。

马背上,槐诗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了墙头的似曾相识的升华者,很快,想起了那个在电梯中同自己争夺暗金级道具的女人,神情就变得恍然起来。

“叶雪涯?”

“对,是我。”叶雪涯打量着他的样子,点头赞叹:“几天不见,变得有模有样了嘛,年轻人!”

槐诗没有回话,只是抬手将三叉戟和一个包裹丢了过去。

“这是原照的东西,他让我交给你的。”

叶雪涯勾了勾手指,那些东西就飞起来落在了她身旁的漫画旁边,低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忍不住摇头。

“那个孩子嘴犟又别扭,还喜欢逞英雄还钻牛角尖,这几天麻烦你啦。”

“他救了我。”

槐诗抬头,认真地告诉她:“最后的关头,力挽狂澜!”

叶雪涯微微地挑起眉毛,似是惊奇那样,很快,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个小鬼,还是交了挺不错的朋友嘛……

“她往那边去咯。”

叶雪涯抬起手指了指:“这边出去往西南方向走,大概是是汐留的那一块。她母亲家里和新罗有一些关系,现在应该是往七星集团的方向去了吧?”

停顿了一下,便露出堪称恶劣地嘲弄笑容。

“可惜,她去的太晚啦。”

她幸灾乐祸地感叹:“二十分钟前,七星集团的人已经被小娴杀光了啊,真惨呐……我说,你有把握打赢你家师姐么?”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无奈地摇头:“难说……总之,谢谢。”

“不客气。”

叶雪涯挥手道别,“一路顺风啊。”

“好的。”

槐诗调转马头,转身向着汐留的方向驰骋而去,无数乌鸦腾空而起,化作黑云,引导着白马向前,就好像千军拱卫那样。

“真可惜啊……如果在边境遇到就好了。”

叶雪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指,遏制着难耐的心痒:倘若能够换个地方遇到这么出色的对手,一定可以来一场畅快的厮杀吧?

她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旋即,高声向着槐诗呼喊:“啊,对了,记得稍后有空来一趟啊!有事情找你谈!”

槐诗头也不回的去了,不知道听没有听见。

在疾驰之中,漆黑的灵车忽然踩下了刹车,自道路的旁边急停,几乎将副驾驶上正怨毒诅咒的林瑜甩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

她愤恨回头,恨恨地瞪着司机:街道上明明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急停的必要,“我说过了,我赶时间!”

“抱歉了,客人。”

带着墨镜的司机僵硬地扭过头,语调呆板:“我们刚刚接到来自总局的通知,遗憾地对您暂时停止服务,您要下车了。”

“为什么!”

林瑜怒不可遏:“我付了钱!”

“您所消费的货币我们将十倍补偿。”

灵车的司机呆板地宣告着来自总局的通知:“由于您公然对一位尊贵的荣誉市民施加了暴力并导致邪马台的骄傲之一——上野公园的毁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经过了会议研讨,由市政署、小猫乐园以及僧侣修业会联名对您签发了驱逐令,驱逐令将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生效。

自即刻起,邪马台一切公共服务都会向您停止开放,包括且不限于:出租车、用餐、住宿以及补给品商店等等……“

空空荡荡的车厢已经没有人再听了。

早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林瑜早已经推开了车门,踉跄离去。

她愤恨地咬牙,狼狈地奔跑在街道上,指甲已经在耻辱中刺入了掌心里: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就连一帮注定只能寄人篱下的边境异种都不识抬举!

死寂之中,忽然有乌鸦尖锐的鸣叫声响。

当她猛然回头时,便窥见落在屋顶的黑色飞鸟,猩红的眼瞳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不知何时,数之不尽的乌鸦已经落在了屋顶之上,好像无数观众一样,准点入席,静静地低头观看。

眼神暴虐又残忍。

等待大戏上演。

铁蹄敲打着大地,宛如擂鼓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还好吗?

火花自沥青之上飞迸而起。

铁蹄践踏,尖锐而高亢的声音迸发,撕裂了死一样的寂静。天穹之上,扰动如潮的乌鸦们发出尖锐的叫声。

林瑜呆滞地回头,凝视着天穹之上追随着白马而来的鸦潮,漆黑的色彩在天空中漫卷,涌动,渐渐地覆压而下。

那些赤红的眼瞳低头俯瞰,凝视着她,还有来自远方的暗影。

有白马驰骋在街道之上,纵声嘶鸣,铁蹄践踏着大地,火花自铁和石之间迸发,带来阵阵雷鸣。

“你这个该死的……”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渐渐狰狞,可是却再发不出声音。

就好像傲慢和愤怒的外壳被敲碎了一样,在那一道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中,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如此浓厚的不安。

哪怕是她如何啃噬着自己的手指和嘴唇都无法缓解,痛苦和远方渐渐接近的尖锐声响相较,好像渺小的不值一提。

她可以留在原地含恨怒斥,或者投下诅咒的怨毒,可在无数乌鸦的凝视和嘲笑之下,那些浅薄的决心还没有涌现,便已经消散无踪。

她转身,扶着墙壁,踉跄地向前奔跑。

耻辱地咬着牙,压抑着愤怒地尖叫。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她要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代价。

从这这一场噩梦里逃出去……

先是蹒跚的迈步,然后是狼狈地奔跑,她喘息着,奋力地狂奔,想要将如影随形的雷鸣声甩开。

可铁蹄践踏的声响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缓缓向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像紧追在她身后的影子那样,随着她一起,亦步亦趋,在黑暗中露出冰冷的微笑,自她的而后吞吐恶毒的鼻息。

她的表情变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握紧了拳头,明明应该隐藏起来才对,可是却忍不住尖叫,纵声嘶吼。

回头,疯狂地挥手,化蛇的圣痕舞动,黑暗之雨带着诅咒从天而降,瞬息间,弱水将一切冰封。

可冰封的街道尽头,马蹄的声音再度响起。

向前。

踏碎了冰和雪,从容跨越诅咒,向前。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狗杂种……”

林瑜踉跄后退,神情扭曲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转过身,奔跑,向着远处门口铭刻着七星标志的大楼,踉踉跄跄地闯入了大门,爬上了台阶,近乎手足并用那样。

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关上了身后的门,将自己封死在了图书馆之中。

死寂里,她剧烈地喘息,蹒跚向前,向着悬挂在大厅尽头的巨大油画举起手腕上银制的手链。

“我是林瑜。”她说,“让我进去。”

油画上雍容的夫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很快,她脚下的红毯就从油画上滚动了下来,延伸至林瑜的脚边。

林瑜踏上了红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走出,一步步地,消失在油画之中。

当身后的大厅消失不见的时候,林瑜已经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跪倒在了地上,竭力地喘息,汗水从她的脸上落下来,落在红毯之上,好像劫后逢生的眼泪一样。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好像愤怒一样,可是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无声地大笑,饱含着恶毒和疯狂。

她安全了。

她还活着……

“我是林家的人。”

许久的休息之后,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前厅的桌子后那个低头看书的男子,不满与他的冷漠和无视,但此刻寄人篱下却不好发怒,也没必要和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她收拢了一下头发,只是淡淡地说:“带我去见李常务。”

看书的人没有回应。

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空白的书页,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那样。

嘴角还带着谜一样地微笑。

“喂!你听到了么?”林瑜皱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走上前:“带我去见李……”

话音戛然。

她终于窥见了那一张低垂的面孔上,那一线纵贯了整个面目的纤细红痕……好像用极细的圆珠笔划过那样,毫不引人察觉。

就在呆板的面孔上,一只惶恐的眼瞳颤抖着,微微抬起。

可随着她的踏前,不知道是低沉的脚步震荡还是话语所掀起的微风,看书的人忽然震动了一下,就在林瑜的面前,四分五裂。

无数鲜红的痕迹好像花儿一样斩开了,显露出了光滑到宛如艺术一般的切口,还有平整到令人心生感动的肌理截面。

不论是内脏也好,骨骼也罢,乃至大脑和意识,在那一刀的前面干脆利落地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被一层薄薄的冰霜所冻结,精巧地粘合在了一处。

可现在,如此精密的衔接被破坏了,就好像推动了第一块骨牌那样,引发了全面序列的崩溃。

死亡的坍塌开始了,一寸寸地扩散。

粘稠的猩红自破碎的革囊中喷出,将整个桌子和背后的墙壁彻底染红。

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瞬,那个升华者却发出一声沙哑地叹息。

好像终于解脱了那样。

充满了感激。

金小判落地。

林瑜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僵硬在原地,许久,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脸,感受到落在脸上的血腥味,表情抽搐着,张开嘴,想要尖叫,可是却强行将嘴捂住。

下意识地,她后退了一步,冲向了内厅中,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噩梦。

可是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了。

原本华丽的休息室内,此刻已经入画卷一样,被一重重色彩覆盖。红的,红的,白的,红的,红的,红的,还有红的……

以及,那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灰。

惨烈的血和骨被暴虐地抛在了每一个地方,生命消逝所留下的恐怖痕迹将每一寸空间沾满了。

但更可怕的是,死亡却并没有到来。

就在地上,满地的狼藉中,有细微的呜呜声和声音不断地传来,自那些已经看不出往日摸样的破碎残骸里。

细碎的灰烬落在那些残缺的躯壳之上,好像蒙蒙的细雪那样,在一片鲜红的映衬之下如此地刺眼。

那是灵魂焚烧殆尽之后的灰。

自绝望和死亡中所萃取的残渣,生命消逝时所遗留的精髓和最诚挚的祈愿。

想要死。

从未曾有过的想要死掉。

眼看到林瑜进来,那些血泊中的残缺躯壳艰难地蠕动起来,破碎的眼瞳抬起,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哀求。

好像再期待她的怜悯。

可林瑜却不敢动,甚至忘记了恐惧和尖叫,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意识里空空荡荡的。

灵魂被震慑了,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只是呆呆地抬起头,凝视着血和灰的尽头上,那个侧身躺在沙发上的纤细身影。

她的姿态放松又舒展,安宁而平静,她闭着眼睛,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弧度,仿佛甜美的微笑。

像是睡着了那样。

可是死寂之中,却有令人恐惧的源质波动向着她不断地汇聚,自这惨烈的满地血腥之中……

在恍惚之中,林瑜颤抖了一下,终于从那无尽的梦魇中苏醒开来,忍不住想要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颤抖着,瘫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后,匍匐地爬行,遏制着尖叫和发狂地冲动,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门外世界。

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中逃出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到了油画之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咆哮,疯狂地抓挠着面前站着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着能够迎来毁灭。

“冷静点!冷静点!”

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人抓住她的手,用新罗语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姜常务他们人呢?为什么怎么发信号都没有回应?”

“死了,都死了……他们都……”

林瑜呆滞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就还有他身后那七八个个升华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那样,抓住了他的手,“救救我,我是林家的人,姜常务是我祖母的学生……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一定要救我,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林小姐,请你冷静一些。”

李常务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林瑜是谁,可现在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姜常务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紧接着,便有雷鸣声从远方响起,自无数漆黑飞鸟的高歌之中,林瑜发出绝望的尖叫。

“他来了!他来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李常务的手:“救救我!求求你们……”

那一瞬间,破碎的轰鸣自所有人的背后迸发。

紧闭的大门陡然一震,旋即在庞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无数碎片飞迸而出,紧接着,数不清的黑色飞鸟化作潮水,涌入了大厅之中,卷动双翼,洒下如血一般的黑色羽毛。

自烈光之中,铁蹄踏碎台阶,宛如飞翔那样,白马驾驭着浩荡的飓风,冲入了大厅之中。

将一个升华者践踏在脚下,碾碎成泥。

纵声嘶鸣。

雷霆剧震。

就好像圣典中所说的那样——天开了,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刀和剑,并有冠冕赐给他。

他的眼睛如火焰,他头上戴着许多冠冕,又有写着的名字,身着血衣。

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于是,燃烧的山鬼抬起面孔,向着她露出微笑:

“又见面了。”

他说:“你还好吗?”

绝望在此降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死不休

“这是……”

李常务艰难地回过头,随着破碎的轰鸣,窥见了马背之上燃烧的骑士,还有他狰狞地笑容。

在雷鸣声中,他愣在原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人回应。

在最初的问候之后,所响起的便是白马的嘶鸣,自这对于它来说过于狭小的室内,不快地抬起马蹄,向下踩落。

自巨响之中再度迸发雷鸣,将近在咫尺的升华者践踏成泥。

然后,再度驰骋向前!

马上的骑士抬起了武器,高高在上地斩落剑刃,赐下毁灭。

明明是掺杂着轰鸣和惨叫的死寂,此刻却仿佛奏响了死亡的凯歌那样,白马之上的骑士上前,无声地斩下刀和剑,挥洒着沉重的斧刃,刺出璀璨的辉光。

纵横向前。

好像撕裂一层层薄纸,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个生命撕裂。

不容辩解,不容分说,也不容犹豫。

此处诚然已经化作战场,那么剩下的便只剩下你死我活而已。

在下属的惨叫之中,李常务打了个哆嗦,终于窥见了燃烧的碧火之后,那一双猩红的眼瞳,还有其中所满盈的暴虐与黑暗。

宛如深渊那样。

下一瞬间,白马和他交错而过。

空气中的凄啸声迸发,寒光交错重叠在一处,凭借着白马的高速冲击,往昔凭借着双足难以支撑的‘和弦’如此顺畅地挥洒而出。

金小判落地的清脆声音里,冲杀至大厅尽头的骑士缓缓调转白马。

染血的白马打着响鼻,吐出了两行炽热的鼻息,铁蹄和地板摩擦,迸射火花,再一次的,发起冲锋!

死亡!

死亡席卷而来!

好像坐了一个噩梦一样,原照从梦中惊醒,疲惫地喘息。

然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医护室里,头顶白色的灯光,还有挂在旁边架子上的点滴瓶,以及躺在自己旁边那个床位上的古怪老人。

心如死灰那样的,苍老的老人依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呆滞地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你醒啦?”

大表哥的灿烂笑容从旁边浮现,低下头,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丝毫不顾及这里是什么地方,嘴角还叼着烟卷。

抽了两口之后,拉过一个垃圾桶,往里面弹了弹。

“我这是……退场了?”

许久,原照才反应过来。

“啊,没错。”大表哥点头:“因为诅咒和使用了禁招的关系,源质受损有点厉害,退场之后直接晕过去了,不过还好,打个点滴休养几天就自然好了。”

“哦……”

原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旋即,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眼神顿时一滞,看向大表哥的神情就有些不安起来。

“对不起,我那个……”

“我都看到了。”

大表哥点了点头,却并不恼怒,只是平静。

好像永远的乐天派那样,从来没有人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他永远是一副乐乐呵呵大哥哥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不笑了的时候,就总让原照感觉有些害怕。

“原照,槐诗的事儿你不应该搀和的。”

他忽然说:“倘若你想要让大家将你当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的话,你就要学会成年人的办事方法,成年人要讲究利弊。”

他的话,让原照的心一层层沉下去。

“你这么做,只会让原家和林家之间产生摩擦,而且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完全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做的选择。”

“我……”

原照沉默了许久,鼓起勇气想要辩解什么。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大表哥脸上露出的愉快笑容:“不过,老是做无趣的成年人,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的吧?”

“啊?”原照愣住了。

可大表哥却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粗暴又直接地夸奖:“总之,我作为你的表哥,还是觉得这件事儿你办得不错的,帅气!”

“是……是真的吗?”

原照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啊,扛着槐诗那小子突围的时候,真得帅呆了!”

大表哥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这么做并不应该表扬或者赞同,但……长大了啊,原照。”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

原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紧接着听见病房外忽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还有护士医生们阻拦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不安了起来。

而大表哥的笑容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总之,距离你亲姐姐冲进来揍你还有五分钟时间……在那之前,好好欣赏你的朋友为你献上的复仇吧。”

他拿起了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最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寂静中,原照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屏幕上浮现的景象。

洁白的瓷砖,一缕渐渐升起的蒸汽。

在唱片机的温柔音乐里,一个熟悉而柔和声音的传来。

“……在汤沸腾了十分钟之后,我们提前切好的葱姜蒜就可以下锅了。”

一双灵巧的手端着碗,轻柔地将材料放入锅中,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柔和让人嗓子眼发腻,好像每个字里都放了十斤糖。

“注意最后再放下辣椒,然后,盖好锅盖。随着我放松心情,听一首歌,感受香气慢慢扩散,让躁动的心灵在厨房中得到安宁和沉淀。”

背对着摄像头的人影伸手,放下了唱片机的探针,于是悠扬地歌声从狭窄地厨房中响起,映衬着少年主厨的温柔微笑,好像什么新的偶像节目那样,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少女观众的尖叫。

直到最后,随着汤锅的倾斜,一线金光自碗中浮现,光芒璀璨,照亮了屏幕前面每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到最后,一个汤勺从里面把电池和灯管捞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去,槐诗的笑容在镜头面前浮现,捧着散发香气的汤碗:

“——这样,一道简单又开胃的二极管奶油汤就做好啦,你学会了吗?”

老子学个屁啊!

原照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忙活的槐诗,忍不住想要把遥控器摔在屏幕上:这他妈的是个啥!你就是这么给我报仇的?在厨房里吗?

是想要做顿饭把对头吃死,还是让对手活活笑死啊!

就在赛事组委会的直播之中,镜头缓缓后退,将整个繁忙的厨房都映照在内。

充盈着恐怖阴冷气息的庞大厨房里,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游走在其中,繁忙地经营着自己的业务,为客人料理晚餐。

就在槐诗的身后,原本的主厨正严苛地把持着每一个步骤,指挥着自己的下属们全力运转,为今日到来的贵客服务。

“谢谢你,渡边先生。”槐诗充满礼貌地感谢:“厨房是每一个主厨的领地,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让我贸然借用。”

“没关系。”神情肃冷的厨师用一贯的冷漠声音说道:“毕竟这么多年来,本店还是第一次接受厨魔的请求,尽管技艺稍显稚嫩,但这一份对料理的真诚心意无愧于你的身份。”

“只是见习而已。”

槐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需客气,凭你如今的技艺,去参加正赛的话,应该也能够夺得靠前的排名了。”主厨淡淡地说道:“只凭着火候的控制一项,就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宛如交响乐一般地料理方法也让我大开眼界。”

两人颇为融洽地交流了几句之后,槐诗便端起了前菜,告辞离去。

推开厨房的门,走入空旷的客厅之中。

最后,缓缓地将菜盘放在了唯一的客人前面。

座椅之上,被束缚的林瑜面色铁青,好像已经骂到嗓子都哑了那样,只是凶狠地瞪着槐诗的脸。

“就这些?”她低头看了一眼餐盘,沙哑地嗤笑:“凭你那一手不入流的技艺,在女巫的面前班门弄斧?”

“别这么说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日子我可是进步了很多来着。”

槐诗微笑着,掀起汤碗的盖子,将汤碗推到了她的前面。

“请用吧,女士,这是开胃的汤品。”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抗拒着锁链的束缚,可是无形的力量却操纵着她的手足,让她的手僵硬地抬起,抓起汤勺,颤抖着,一寸寸地伸向了汤碗之中。

此刻的阴魂圣痕,如同附身恶鬼一样,正纠缠在她的躯壳之中。

凭借着悲伤之索的压制,鸠占鹊巢,将她的身体化为了自己的容器,畅快地享受着黑暗地源质,放声高歌。

就好像吞下了一勺光明那样。

晶莹剔透的汤汁落入了喉咙之中,林瑜剧烈地颤抖起来,放声惨叫,嘶哑地咆哮,面孔之上无数的裂纹浮现。

浓缩在汤汁之中的解脱者之尘流入了她的肺腑之中,纯粹的安宁、喜悦和解脱如同光芒的海潮一般扩散开来,撕裂了被黑暗所侵蚀的躯体,如硫酸那样嗤嗤作响,自内而外地带来**和魂魄的双重痛楚。

化蛇圣痕痛苦地痉挛着,瞬间浮现诸多裂痕。

“怎么样?”

槐诗以手托腮,微笑着,端详着她一口口地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汤品饮尽,一滴不剩,满意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胃口大开?”

“呸!”

林瑜张嘴,吐出了带着粘稠血色的口水,口水落在槐诗的脸上,被餐巾轻描淡写地拭去了。

微笑着的少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隐约的影子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迈步而出,毕恭毕敬地呈上了今日晚餐的头盘。

“可惜,上菜的顺序错了,应该后上汤品的。”

槐诗遗憾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大厨房工作,没有配合过,速度有点慢,造成您的用餐体验打了折扣,还请多多见谅。”

回答他的只有尖锐的咒骂,还有刻骨的怨毒和憎恨。

“何必如此恼怒呢?”

槐诗淡定地看着她,端详着她绝望地抗争,颤抖着手,一口口将充盈着无尽愤怒的料理吞入口中的样子:

“有句俗话说,世界痛吻我,报之以歌……你会唱歌么?”

死寂中,只有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劫灰的精粹和瘟疫的猛毒自躯壳之中爆发,带来无穷尽的绝望和疯狂,一点点地撕扯着她的灵魂和理智。

可不知为何,在寂静中,那惨叫声却仿佛歌声一样的婉转悠扬。

槐诗满意地点头,挥手。

副菜呈上。

散发着淡淡焦香的白色鱼肉上,染着一层隐约的墨绿色,令人食欲大开。

“这是我新学到的瘟疫龙利鱼,尝尝看,大概有十几种精心培育的变种,相信每一口都是不一样地感觉。”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废物!”

在魂魄撕裂地痛楚中,林瑜怒视着槐诗,眼角崩裂,一行鲜血缓缓流下:“连杀人都不敢么?你这个窝囊废,狗杂种……”

“本来的话,是应该这样的,但现在不行。”

槐诗十指交叉,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端详着她痉挛地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林小姐,你伤害了我的朋友。

虽然我觉得我们之间真正的友情可能只持续了那么荒谬的一瞬间,而且那个家伙,又傻,又中二,还喜欢自说自话……但当他要死的时候,我真得很难过。”

“所以,这种难过,一定要让你感同身受才可以。”

在猛毒和瘟疫的扩散之中,无数斑点和烂疮从林瑜的面孔之上浮现,令那一张扭曲的面孔越发狰狞和疯狂。

“你会后悔的,槐诗,你一定会!”

她嘶哑地尖叫着,嘶吼:“等我离开这里之后,和你所有有关系的人都要死!”

“啊,我知道。”

槐诗平静地点头,“我相信,你大概做得出来吧。”

如此,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让一个人死就让一个人死的自信和优越感,但我觉得,你多半是想要让我死的。

以后,我的生活可能会很麻烦吧。”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林小姐,我的生活已经很麻烦了,但我由衷地希望麻烦能够少一些,你懂我的意思么?”

“呸!”

林瑜嗤笑,用尽全力地向他吐口水,可是却没有力气了,口水落在盘子里,又随着刀叉的分割,和鱼肉一同回到了她的腹中。

带来无以言喻的痛苦。

“看起来,你大概没懂,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如同冰霜:“或许从小你生长在很优渥的环境里,或许你被保护的很好,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的,只不过有些东西暂时不是……

因此,你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一件事。”

“死,是很可怕的东西。”

他轻声叹息,“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死。”

槐诗挥手,角落中的侍应生便恭谨地上前,手捧着红酒,将一线猩红倾倒进酒杯之中,带着铁锈味的酒液如此粘稠。

“你不是想要杀死我么?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槐诗端起酒杯,端详其中涌动的猩红,“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说就可以了。”

紧接着,随着林瑜的眼瞳扩散,那一杯佐餐的红酒缓缓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无数恶毒的源质在其中酝酿着,演化出杀意的红。

如此刺眼。

“喝吧,这是我的血。”

少年微笑着,却狰狞如恶鬼那样。

他打了个响指,主厨便推开了厨房的门,端着最后的主菜迈步向前,珍而重之地将一课肉排放在了林瑜的面前,撒上了取自深渊的黑胡椒酱与香料。

在温热的铁板之上,浓郁的肉香扩散开来。

如此诱人。

可在女巫的眼中,却仿佛最深沉的灾厄那样,其中的恶毒和黑暗已经扩散在了空气中,将整个餐厅都笼罩在不祥的阴影里。

“吃吧,林瑜。”

槐诗微笑着,望着她:“你的愿望,实现了。”

“……”

林瑜颤抖着,表情扭曲起来,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死死地盯着槐诗的脸,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绝望。

“你这个……你这个……疯子……你竟然……”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抗拒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手却依旧徒劳地端起了那一杯猩红,缓慢地倾入了喉咙中。

浓郁到凝结成实质的杀意、愤怒、绝望和黑暗自躯壳内轰然扩散,一寸寸地攥紧了她最后的理智,击溃了最后的防御,令她被深渊的恶意吞没了。

绝望的,放声悲鸣。

灵魂崩裂开一道惨烈的缝隙。

“放过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再忍不住软弱的眼泪,哽咽着哀求:“不要让我吃这种东西……”

“说真的,我不擅长和对手这么打交道。”

槐诗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缓缓摇头,“不过幸好,我从一位作风比较严酷苛刻的朋友那里勉强学到了一些优点。

啊,虽然她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实际上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来着,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比方说……”

“只要我比坏人要更坏的话,就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

好像理所当然的那样。

就在死寂的会场之中,无数人呆滞的视线里,大屏幕上,那个堪称俊秀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拿起刀叉,帮助她拆分着盘中的主菜。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就平静又镇定,带着不容辩驳的肃冷。

“所以,从今天开始起,你要学会:想起我的名字就打哆嗦,看见我的脸就吓得哭出来,听到我的声音便跪在地上忏悔……”

如同宣告命运那样,槐诗端详着她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你的敌人。”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里,就连哽咽的声音都在绝望的窒息中消亡了。

只有槐诗的声音扩散在寂静中,温柔又和煦。

“一年后,两年后,十年之后,你可能会成长,会变得更通情达理一些,可能会有新的生活。可当你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要永远地活在这个噩梦里——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餐桌之前,那个女人颤抖着,不由自主,被发自骨髓的恶寒吞没,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饱含着恶意的肉排被餐叉端起,递至了她的唇边。

“所以,吃吧,林瑜,这就是你的命运。”槐诗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让我们不死不休。”

于是,就在组委会的直播之中,无数观众愕然又敬畏的见证之下……

属于恶魔的暴虐晚宴,终于迎来了悲鸣的最**。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远大前程

晚宴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可以说宾主尽欢。

槐诗做的菜全都被客人欢快地吃光了,一口不剩,啧啧称奇,大力夸奖着槐诗做菜的手艺,并献上了自己的赞美和敬佩。

才怪。

宾有没有欢,槐诗是不知道,但槐诗作为厨师倒是挺高兴的。

开心又快乐。

在林瑜临走之前,他还送了好多优惠券,并告诉她下次再来的话还可以继续免费用餐。

至于她高不高兴,就没有人知道了。

吃到后面,她已经没有再哭喊或者咆哮了,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哭不笑,只爱安静不爱闹,好像免费做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一样。

眼神空洞地张开口,一口口将送上来的盘子吃完,最后在吃完了饭后的甜点,迎来了源质侵蚀自内而外爆发,终于退场。

“招待不周。”

槐诗摘下手臂上的白毛巾,在手里挥洒了一下,姑且当做送客。

然后在主厨渡边的邀请之下,他回到厨房,加入了热热闹闹的员工用餐之中。

几个厨师之间交流了一下做菜的手艺,最后还做了一道福报冰沙来给大家饭后消食,获得了大群异种们的一致好评。

一顿晚饭刚刚吃完,厨房的灶台上,骤然迸射出一阵火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影从里面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呛咳了几声,擦了擦脸上得灰。

“抱歉。”

他看向主厨:“请问这里有一位槐诗先生么?”

“嗯?”

正端着荞麦面吸溜着的槐诗愕然回头,看到来者干咳了几声,颇为礼貌地小步凑过来,弯腰,九十度鞠躬,先是双手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厨魔大赛组委会……秘书?”

槐诗愕然:“你找我?”

“确切的说,是代表厨魔大赛组委会前来探访,并向您递送一份通知。”

来者头也不抬,继续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样式颇为古雅严肃的信函,双手奉上。

打开信封,一张黑卡就从里面滑出来。

上面还印刻着槐诗的源质波动,明显是专门打造。

“这什么?”

“您的证件。”

厨魔大赛的秘书严肃地宣步道:“组委会对您的出色表现大加赞赏,并全票一致通过了您的晋升决议——您的才能与技艺已经无需比赛去进行验证了,您用真正的行动弘扬了黑暗料理的精髓,并出色的展示出作为厨魔的优秀才能。

恭喜您,槐诗先生,从今天开始起,您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厨魔了。”

话音刚落,槐诗还没反应过来,槐诗身旁的主厨渡边就骤然起身,热烈地鼓掌起来。

紧接着两位厨师,四位帮厨和所有餐厅的员工都随之起身,一脸惊喜和羡慕地望着他,鼓掌赞叹。

“おめでとう!槐詩くん!”

性格冷淡的主厨渡边抓着槐诗的手,热烈恭贺,竟然高兴地脸都涨红了,好像看到村子里的孩子考上了北大那样,比槐诗还要激动。

“槐さん,おめでとう!”

“おめでとう!”

大家一群人把槐诗围在中间,带着祝贺的笑容一顿鼓掌赞叹,吓得槐诗忽然有一种全人类都变成橙汁的震惊感。

惊了,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兴!

为了庆祝萍水相逢的槐诗在自己的厨房晋升厨魔,渡边还让学徒将自己珍藏的一瓶清酒取出来开封,邀请了前来通知的秘书,大家一起好好喝了两杯。

这个倒是槐诗挺惊喜的。

不知道是如何酿造的清酒,里面竟然富含着大量植物的勃勃生机,还有数十种槐诗从未曾感受过的深渊植物的气息。

一小杯下去,旧创尽愈,他畅快地叹了一声。主厨看了学徒一眼,学徒就知机地坐在了槐诗旁边,专门为他倒起酒来。

秘书不像槐诗一样连味道都喝不出来,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神情顿时惊喜起来:“这个莫非是……天狗山的珍品?”

“当年进修的时候,由大师傅所赠的。”主厨矜持地一笑:“如今就要走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件喜事,在这里喝掉也算没有愧对这一瓶好酒了。”

槐诗喝了一口之后,哪里还不知道是好东西,不敢多喝了。

“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小猫先生刚刚的电话,我都不知道是我得了您的帮助。”主厨颔首说道:“虽然个中缘由不便多说,但请畅饮吧,这是您应得的。”

“……”

槐诗端着酒杯目瞪口呆。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人家请客喝酒还不要钱,喝就对了!

但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这就厨魔了?”

“哎呀,您在比赛中的英姿着实是在下平生仅见,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秘书恭谨地敬酒说道,再介绍道:“持有那一张卡,您可以随时在现境、边境乃至任何地狱地方租借厨房,无偿。

倘若您选择定点开张的话,您所在的餐厅自动获得饥饿之口的认证。而且可以在所有地狱中大部分餐厅免费用餐,不,应该说大多数餐厅都乐于招待您这样的厨魔到来……”

说起这张卡的好,秘书顿时滔滔不绝:“汉尼拔以及天堂屠夫两位阁下对您的表现大加赞赏,盛赞您的才华,前途无量。尤其您还是一位灾厄乐师,一位传奇调查员,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像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您是深渊谱系对吧?”

“嗯?”槐诗一愣,旋即有些不安:“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惭愧,我表姐的姑姑的二儿子的同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秘书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深渊之中也有远大前程……”

“免了。”

槐诗断然摆手,神情严肃起来。

他哪里还不明白秘书是想说什么,这世界如今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是天国谱系的,除了当年理想国的残留机关之外,恐怕就只有大家集体凝固堕入深渊之后所组成的‘黄金黎明’了。

他哪里敢跟这帮坏东西扯上关系啊。

屁股下面那么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现在还是一个天国余孽呢。

光是得罪了牧场主就已经够呛了,再和另一个毁灭因素勾勾搭搭在一起,怕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而秘书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提过一句之后就没有再提了。

喝完酒之后,秘书重新爬回了灶台的火苗里,消失不见,槐诗干脆在餐厅的员工宿舍里住了下来。

学徒专门给他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享受了一把贵宾级待遇,然后就开始午夜营业,给夜游完毕地百鬼们做夜宵去了。

槐诗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卡。

忽然之间,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厨魔的证书可以在深渊里免费吃饭,那么灾厄乐师的凭证,岂不是……

深夜的时候,古老的宅院里,大厅中灯火通明。

在上首的座椅上,打瞌睡的老人被唤醒了,睡意昏沉地抬起眼眸,然后看到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

还有推上来的轮椅,轮椅上呆滞的林瑜。

老人的眼瞳微微抬起,浑浊地阴翳中闪过一丝了然。

“小瑜吗?连太爷爷都不认识了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败成这个样子回来,真不像话啊……算了,我看这么晚了,也别再弄什么了,都去休息吧。”

其他的人旋即了然,早已经见怪不怪,起身准备离去,只有扶着轮椅的女人依旧不甘心地抬起头,想要说话:“爷、爷爷,那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否则呢?”

老人怪笑了起来,“难道她是你的亲女儿,就不是我的重孙女了么?当年你男人在外面被人打断腿送回来,我说什么了吗?”

女人的神情一滞。

老人再继续问:“我七个孙子,除了你男人和老三之外,他们的四个死掉的哥哥和弟弟,难道就不是我的孙子么?”

“……”

那个女人的脸色苍白,哪怕早有耳闻,可依旧难以接受如此冷漠的下场:“可,可是,那个人在直播里……”

“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啊,都是废话。”

老人遗憾地叹息,摇头道:“从我记事开始,我有七个叔父,能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个。我有十四个兄弟,能活到现在的,只有我和小八,能够成就五阶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才只有一个女儿而已,而且这不是没死吗,完完整整地活着呐。要我说小琴,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那话语里并没有什么冷漠和疏离,倒不如说,,那是一种近乎述说真理一样的严肃,不容任何人辩驳。

那个女人怔在了原地。

老人却抬起头,似是清醒了一些,含糊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那干脆多说一点吧。”

他环顾着自己的子嗣们,颔首说道:“在你们里面,有的人是升华者,有的人不是,有的人在外面仇家遍地,有的人还没有出门……没有回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找死。

你们在外面为非作歹,随一己好恶胡作非为,你们都是很努力的孩子,很好,林家的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问,“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林家的人都是神经病吗?”

有哄笑的声音响起。

几个坐在最前面的人听见这位家主的话,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满是赞同的点着头。

“这就对啦。”

老人满意地拍了拍膝盖,阴翳的眼瞳中亮起了摄人的辉光:“想要成就烛龙,想要追求这一条升华之路的力量,就应该这样才对!

不引人仇恨,怎么转化源质?不招惹是非,怎么获得孽果?难道要靠着做扶我过马路做好事吗?”

在下面,肆意地笑声越发地高亢起来。

毫无顾忌。

有数十道漆黑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瞬息间将这一处边境的群星尽数吞没,覆盖,天地昏暗。

可在一片黑暗里,老者那一双浑浊地眼眸却凛冽地像是烈日一样,迸射出万丈的暴虐光芒,沙哑地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好像铁锤在敲钉子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自己的话语敲进他们的魂魄里。

“记住,路都是自己选的,不论是在这里的,还是不在这里的,是姓林的,还是不姓林的,从你们踏上烛龙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就不要想着做一个不招惹是非的闲人。

要去拼,去抢,去夺!去和人结仇!去被人打到像条狗爬着回来,消化完毕之后再去报仇雪恨!

随你们去做女巫收集深渊沉淀也好,去做咒师到地狱的大群里巧取豪夺也罢,这就是你们选的路,十死无生的路!

怕的人随时到后山去用雷劫秘仪把圣痕洗掉,自己拿着钱去现境做二世祖,以后不要说自己是林家的人了——对他们来说,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才是倒了大霉。

可对你们来说呢?对你们来说林家是什么?”

老人的眼瞳如日轮一样迸射光焰,声音撼动了整个边境:“我来告诉你们,林家就是你们的保命符!

有这张保命符在,你们在外面随便怎么招惹是非,百无禁忌,只要能活着逃回家里,长辈们就能留你们一口气在!

还能爬的起来的,就自己舔好伤口,再出门随便干什么去。爬不起来的,就老老实实关起门来做个废物,林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这话你们从小到大,我跟你们讲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我现在问你们——如果你们死在外面的话,该怎么办呢?”

面对老人的质问,下面有个少年扬声回答:“就是白死了。”

“对咯!”

老人满意地拍手,赞许地夸奖:“还是小十九有脑子……对,就是白死!

连家都回不了的废物,死了也是白死!别想着家里给你们报仇,家里连棺材钱都不给你出!连为非作歹都没有眼力价儿,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早点死光了好。

想要当林家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命!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厅里所有的人齐齐响应。

“很好,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苍老的烛龙缓缓颔首,“回趟家不容易,都好好地去养精蓄锐……然后再随你们到什么鬼地方去杀人放火吧,你们都有远大的前程。”

“至于小瑜……”

他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媳妇,缓缓摇头:“灵魂都受损啦,送入沉渊吧,能不能破后而立,看她的造化。

既然回来了,原家那里的追责我做太爷爷的替她担起来,你也不必担心。”

扶着轮椅的女人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许久,低下了头,再没有其他的话。

老人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

于是,天地昏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翌日,清晨。

“稍后本店将要关门了,预祝您能够一路顺风。”

渡边主厨一直将槐诗送到门口,还顺带给他带了自己店内特制的料理便当,赠送了一张名片:“大概过一段时间搬迁之后,本店就能够开通外卖服务了。本来不应该如此冒昧,可槐君你看上去着实不像能特别勤快做料理的样子,届时有所需要的话,还请多多惠顾。”

“一定一定。”

槐诗双手接过名片,看到上面昨日快递的logo,眼皮子顿时跳了一下,一旦沾上昨日快递的名字,那么不论隔着多远的距离,肯定都能够准时送达,但价格恐怕也会像是太空电梯一样蹭蹭的往上翻倍。

不过,如果是必要的时候,就算翻倍,恐怕也是值得的。

昨天员工晚餐的时候,主厨渡边就向他展示了自己师自天狗山的秘传料理中的‘焚合’一式,名字听着很可怕,但实际上其实一种炖煮的烹饪方式。

天狗山的炖煮在融汇了大量负面源质的同时,也通过酒作为媒介,将种种珍贵的深渊药材熬炼至一炉的汤釜之中,形成了具有奇效的煮物。

其中的神妙和精微不逊色于任何炼金术。

不但能够迅速恢复人的伤势,而且还能带来长达十二小时的长效加持,根据配料不同,可以令人精力旺盛,不惧严寒或者酷热、不知疲惫和免疫深度侵蚀等等。

就算没有厨魔的身份,但渡边的技艺明显远超出槐诗之上,也给槐诗在黑暗料理的道路上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厨魔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广阔的天地等待他去探索……虽然他实在不怎么打算在厨艺之上花费更多的心血了。

渡边当然也看出来,否则也不会如此冒昧——早在早餐的时候,他就已经暗示过:倘若槐诗有意,不妨饮了这杯残……咳咳,不妨前往天狗山一行,介绍信不是问题。

结果被槐诗婉拒。

作为前辈固然感到可惜,不过他同样理解对于槐诗这样的青年才俊而言,黑暗料理并不是值得奋斗终生的目标,依依惜别地同时,也递上了未来店面的名片,希望能够将来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结一份善缘。

这一份人情不可谓不扎实,槐诗结结实实地收下了,颔首道别。

渡边向来严肃的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送槐诗走出三步之后,便转身回到店里,指挥着学徒们开始收拾各种家伙事儿,过不了多久,一辆平田货运的卡车就到了门前,载着他们一路向着小猫乐园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店面,留在了原地。

而槐诗骑着白马,拿着主厨送给自己的手绘地图,一路上歪歪扭扭地走向了市内音乐会馆的方向。

在那里他应该能够见到诸地狱音乐联合协会的人,希望他们那里能找到不错的制琴师。

他到现在心头还记挂着自己那一把老琴。

共同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之后,它对于槐诗而言与其说是一把琴,倒不如说是一个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老朋友。

如果能让它重新恢复往日的样子,他绝对不吝一行,就算空手而归也不过是浪费一会儿时间而已。

况且路上他还忙里偷闲顺手捋两把路边的树木和花花草草,跟聊猫逗狗似的,偶尔摸到一个新品种也能开心半天。

这是山鬼圣痕所带来的本能喜悦,一种生长的成就感。

随着源质渐渐地驳杂,其中的混乱生机却越发地旺盛,乱中有序,好像深山老林一样,哪怕是野蛮生长,也自有规则。

每多一缕新的生机,槐诗的源质就越发地鲜活,到最后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那样,不住地跳跃,白马所过之处,柏油马路上也留下了一丛丛青草和灌木的痕迹。

槐诗,到处种草。

现在他算明白了,山鬼圣痕的成长方式,就好比非法集资一样,来路纷繁复杂数量众多,但更重要的还是流通。

通过接触不同的网络来进行往来,保证了出入平衡的同时,将红利滚动起来。

在现境有三大限制的压制,他无法这么猖獗,可是在地狱里,此处覆盖的只有心悦框架,根本对这种诡异的生命流通方式不设任何防备。

在和王子一战中,他还摸索出了一种新的方式,那就是将自己躯壳内的生机和周围的生命网络进行联通,在短时间内形成‘分布式服务器‘一样的效果。

简而言之,如今槐诗的生命就好像某种首页通常花花绿绿而且不可以让小孩子看的网站一样,生命力旺盛的好似毒草。

碰到这种状态,贯穿伤和重兵器钝击等等打击的伤害就会被大大削弱,想要杀了他,除非毁去要害,否则就只能强行分尸才行

否则暂时有一个‘服务器‘被查封,他只要提前将一丝生机转出来,就可以保留下最珍贵的种子,在风头过后再度萌发。

恩,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连本带利地把自己‘非法集资‘的亏损还上,就可以安然无恙。

这么看来……‘非法组织运营‘这个技能似乎越发地重要了啊?

槐诗一手捏着下巴,一手随便地捋着花花草草,心里走神胡思乱想,散漫地享受着这宁静地清晨。

……忽略掉远处不断响起的轰鸣和隐约惨叫的话。

经过槐诗大概的估算,自己目前收集的生机种类大概已经有了上千种,而距离山鬼圣痕真正的圆满,还差大概三四千的样子。

虽然数量缺口略微惊人,但其实是最好办的——深渊植物种群这种东西虽然不算大路货,但基本上各大组织都有培育。

姑且不提号称汇聚了世间一切生命存在形式的存续院;垄断了各种炼金材料,自称每天都会有十种亚种培育出现的‘石釜学会’;天竺谱系生长万物的乳海碎片等等,光是出产特色深渊植物的边境都不知道有多少,东夏谱系的辖下就有三座边境专供谱系内炼金术师们的日常所需。

对于槐诗而言,这个反而不是最难的,就算想要找珍贵品种,也不过是多花点钱和时间。

况且,他又不买,他只是看看,摸一下难道也不行吗?

他已经准备好去白嫖了。

因此,最困难的反而是接下来的进阶。

按照乌鸦所说,怎么选他自己定,对于槐诗而言,可以选择的进阶多达三个!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不追求源质的质量,胡吃海塞,依靠纯粹生机的数量突破关卡,以同一种生机的量变形成质变,自然而然地进阶。

不需要其他的边境遗物辅助,也不需要秘仪的转化。

只不过这样进阶之后,他的圣痕就会脱离天国谱系,转为东夏谱系的一条隐秘的升华之路。最终依旧可以达到第五阶,成就‘青帝’的同时,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但这样做,他就算不上天国谱系的成员了,就相当于大家分一分行礼然后回高老庄各自过日子。

命运之书到时候会不会还认他这个书记官就难说了。

虽然槐诗一直对命运之书所代表的一些东西有些头疼,可如今要让它离自己而去的话……他还是选择抱住命运之书喊一声真香!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何必呢?

虽然有一只黑心乌鸦经常坑得自己一脸血,但让他翻脸无情一刀两断,他实在有些做不出来。况且天国谱系不也挺好嘛!

谱系里各个是人才,乌鸦说话又好听,他还挺喜欢这里的。

因此,槐诗只能pass这个选项,从另外两个进阶里考虑。

在天国谱系中,槐诗所属的天问之道中包含着诸多分支——其中以第一阶段的‘礼魂’为基础,然后进入第二阶段,便产生了分歧。

所对应的分别是山鬼与河伯两个进阶,而这两个进阶在进入第三阶段的时候,同样又要面对新的选择。

‘湘君‘还是‘少司命’

倘若进阶者选择前者的话,又有不同——是男性的话自然没有变化,但女性又会多出一个叫做‘湘夫人’的选择。

根据乌鸦所言,河伯的正统进阶就是湘君,而山鬼的正统进阶就是少司命。但作为通用性绝强的天国谱系,不论是山鬼还是河伯,都可以在这两者之间任意抉择。

各有优劣。

湘君顾名思义,就是传说之中的‘湘水之神’,水中所诞生的纯粹精魂,可以最大限度的赋予使用者对水的亲和性,入水无形,。

而它的特点就在于本身的源质容量堪称恐怖,而且只要是有大量水源的地方,使用者就能够迅速地补充源质。

如果以河伯进阶湘君的话,届时还会多出一个叫做‘天蓬’的天赋,控水能力大大增强的同时,源质容量也会再次暴涨

就算自身杀伤力不足,但使用种种边境遗物的时候根本无需顾虑损耗,稍微找两件上档次的装备搭配一下,就能够变身为三阶之中的输出狂魔。

槐诗作为山鬼进阶的话,虽然比不上河伯正统,但河伯同样没有山鬼这种与植物同存共济的能力。

试想一下,届时的槐诗得到了通过水源补充源质的能力,再搭配上通过植物补充生命的天赋……只要周围有植物又水源,他就是血蓝双满的不死小强,补上短板,整体进步之后,续航能力会长到吓人的程度。

甚至如果他对自己狠心一点,进阶湘夫人的话,还会多出一个叫做‘怨缠’的强力控制技能……恩,只要敌人在水中,就会举步维艰,动弹不得,菜鸡一点的直接溺毙当场。

不可谓不强。

但没有了鸡儿,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好难啊

因此,在乌鸦表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时,槐诗第一时间就端起斧头和大刀,逼着她把这个大胆的想法收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槐诗一直努力的方向,山鬼的正统进阶——少司命。

有了山鬼在前面铺垫,这一次槐诗已经懒得掀桌了:在传说中,少司命特么的也是女的啊!

而且经过考据之后,槐诗发现这岂止是女神,浅一点来说是稚子的守护神,往深一点挖掘,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位生育女神!

“我就不问为什么你要我去进阶做一个送子观音了。”槐诗在马上叹息:“但这种历史悠久、位格高远的神明,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三阶吧?”

在槐诗所知晓的所有圣痕中,一切具有神性的圣痕,尽数都是四阶往上的!

就算不提三阶和四阶之间的天渊之隔,一个怎么看都是正统的神灵为什么会沦落到只有三阶的程度?

“你又无视了一件事,那就是圣痕是圣痕,神明是神明。”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只是源自少司命才会被如此称呼而已,并非少司命本身,况且,少司命所代表的也不是生育那么简单。你说你小伙汁血气方刚的,能不能早点找个女朋友,少在这种地方胡思乱想?”

“你别给我打岔!”

槐诗一眼看破了她东拉西扯的目的:“继续说,少司命。”

“好吧。”乌鸦叹息:“自古以来,不论西方还是东方,哪个地区,哪个谱系,哪一个源典里,和生命有关的领域中所对应的代表多半都是女性,这你能明白吧?

就好像蛇代表升华,月亮代表灵魂那样。

这是你在学炼金术时就应该建立的对应关系,不要让我给你补课了。”

“你要说女性只是一个象征?”

“不止。”

乌鸦淡淡地说道:“少司命这一圣痕所代表的并不是所谓的生育,而是生命的诞生,你不要把两者搞混。

而稚子的守护神,反过来,你也可以理解为……神之稚子。“

“……什么意思?”槐诗愣了半天。

“不少地方有孩子可以看到神灵、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之类的说法吧?”乌鸦慢悠悠地说道:“绝对纯粹的源质在某一方面和神明的本质是相通的,槐诗。

这一具圣痕叫做少司命的原因,除了本身和生命领域的关联之外,就在于它在最低限度中抵达了只有四阶圣痕才能够抵达的纯粹领域。”

槐诗愣了半天,喜出望外:“也就是说,我进阶少司命的话,可以得到部分神明特质?”

“做你的美梦。”

乌鸦嗤笑:“你得到的那点东西和真正的神明相比,连一个细胞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有一条支原体的程度而已,你最好不要想太多,它所占的比重太过渺小了,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

可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多寡,是有和无的区别,你懂么?”

槐诗思索片刻,隐约有了领会。

在有的时候,哪怕是0和0000001的差别,也是宛如天渊一般地庞大差距……

“这就是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一条进阶的原因。”

乌鸦说:“虽然届时你的战斗力不会有像‘湘君’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选择这一个进阶的话,你踏入第四阶段的时候就不会像是其他的升华者那样卡得那么困难,懂么?”

“远大前程,对吧?”

槐诗叹息:“昨天晚上刚刚还有人跟我说过。”

“不止如此。”

乌鸦说,“进阶第四阶所需要的不止是天时地利和自身的底蕴,还需要灵魂的蜕变,届时你的灵魂将会彻底和圣痕融合为一,无分彼此,完成彻底的质变。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少司命的圣痕是与你的‘圈禁之手’最为契合的圣痕之一,你不会在这一关有任何麻烦。”

槐诗疑惑。

圈禁之手和少司命契合?

一个是金属与源质之间的转化,一个是生命的诞生和蜕变,哪里有契合的地方么?

“现在说这些没用,到时候你自己就懂了。”

乌鸦在书页上摇了摇头:“最后一点,少司命这一条进阶,是天国谱系中除了黄昏之路以外,最适合尼伯龙根之戒的圣痕。”

“适合造工具人吗?”

槐诗不解:“感觉没什么大用啊……啊,我是说送去自爆还是蛮强的,但其他的时候感觉一般般的样子,难道还有升级解锁新功能的设定吗?”

“……”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得,这东西落进你手里,算是砸了。”

这傻仔就没想过,自己是山鬼的时候,可以培养出三个阴魂,而当自己变成少司命的时候,除了军团的数量从三个升到五个之外,还能够把阴魂也升级成山鬼,然后再让每一个山鬼带上三个阴魂!

而等他再进入四阶的时候,将尼伯龙根之戒补全升级,直属军团的数量从五个会增加到十个,而十个山鬼再进阶为少司命,同时各自带五个山鬼,山鬼再……

当年黄昏之路号称天国谱系最赖皮的升华之路,靠得就是这种氪金氪来的人海战术好么!

你便宜赚大了!

乌鸦不愿意多说,槐诗也没再继续追问。

在知道少司命不会把自己变成女人之后,他心里就落下了一块大石,旋即又开始操心进阶所需要的材料。

不止是转化秘仪所要用到的各种深渊奇物和边境遗物,还有一长串让槐诗钱包抽搐的列表和一堆待办事项。

这一次,乌鸦表示: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傻仔,要学着自己去给自己操办进阶了。

除了到时候的秘仪主持之外,她其他的万事不管。

而这一大堆东西想要完整地操办下来,要么槐诗专门去花三年去跑断腿收集各种东西,要么就准备好一个‘小意思’,来花钱把问题解决了。

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槐诗只能捂紧了钱包做好现境、边境和各个地狱里跑断腿的准备。

但部分材料依旧需要运气,还有更多的东西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

就比方说,最困难的几个前置条件中的第一个……

“生命的诞生是什么鬼啊?”槐诗问。

“就是创造一个生命啊!字面的意思都看不懂吗!”乌鸦反问:“你都这么大了,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吗?

啊,那我从头给你讲好了——槐诗呀,其实小baby不是送子仙鹤送来的,是需要……”

“充话费才能送么?”

槐诗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斜眼质问:“是谁前两天还在说不要404的?为什么到了自己就开车开得这么溜啊!”

“我这不是想给你解说一下么?”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究竟什么鬼圣痕的前提条件是要我去生个孩子啊!”

槐诗抓狂:“况且我特么才十七岁啊大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就算到了我也没有女朋友啊!就算有女朋友我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去生孩子吧!”

乌鸦思索片刻,诚恳建议:“你到时候也可以做了不认啊!”

“……”

“反正你只需要感悟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要是嫌麻烦的话,你大可以再干脆一些,拔x无情,下手把她们母子俩都咔嚓了……”

“你可够了吧!”槐诗怒视着扉页上的乌鸦:“我就盼着我去做始乱终弃的渣男是吧!”

“呐,创造生命的方式就那么多,自己去生个孩子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

乌鸦无奈地耸肩,一副我给过你建议你不用的无奈样子:“当然,其他的方法是有的,只不过没有这个简单快捷而已,大不了你慢慢找咯,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我好难啊。”

少年仰天长叹,无奈地呼声延绵不绝。

白马翻了个白眼,忽然有一种尥蹶子的冲动。

万幸的是,当槐诗开始在白马忍受的极限反复横跳的时候,地方终于到了。

邪马台艺术会馆。

根据主厨渡边所说,属于诸多古典音乐会馆中年代较为久远的一座,和外界的往来也比较频繁,倘若寻求沟通的话,去那里定然不会失望而归。

就在槐诗端详着面前这落在大门之后的幽静建筑,却听到大门轰然开启的声音,在门后,一具身着礼服的骷髅磕磕绊绊地走上前来,向着槐诗抚胸行礼。

“久候多时,槐诗先生。”

槐诗挑起眉头:“你认识我?”

骷髅的下巴开阖,嘎巴嘎巴地发出声音:“虽然未曾得见,但近日以来您的英姿已经传遍了邪马台。

在和总会的再三确认之后,我才敢相信时隔六百年之后,竟然又有一位尊贵的灾厄乐师驾临了这一座不值一提的城市,从那时在下便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恭迎阁下的到来。”

在骷髅的身后,沉寂的建筑瞬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光芒之中,一重重古老的大门打开,显露出一尘不染的华丽大厅,无数烛火瞬间亮起,照出了令人眼花的繁复装饰。

“请进,槐诗先生。”骷髅热情地在前面引路,“快请进,没想到能够在我职业生涯的最后,招待到一位如此尊贵的客人。”

“……”

槐诗,目瞪口呆。

我原来在地狱这么吃香的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征兆

半个小时前,赛事组委会中央观测室。

“修正值上升了?”

大表哥坐在大屏幕后面的椅子上,仰头凝视着面前那一大堆除了专业人士之外其他人根本连毛线都看不懂的数据:“听上去不是好事儿啊。”

“如今看来虽然变化不大,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问题就在于这百分之一来的不明不白,完全处于我们的预测范围之外。”

明日新闻的数据专家是一个表情死板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有可能只是简单的蝴蝶效应,也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不能及时跟进进行修改么?”

“可以,但很麻烦。”

专家语气平静:“况且,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问题。诸先生,你要明白——明日新闻作为一个中立的机构,本来就不应该搀和到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事情里。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第一次听到你们说这么有节操的话真得吓了我一跳啊。”大表哥似是有些惊奇地瞥了他们一眼,“总之,就是钱不够了要我们充值,对吧?”

专家没有说话。

大表哥再问:“我们给双倍行不行?”

专家尴尬地咳嗽起来,似有所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大表哥摇头:“双倍太贵了,算了,我们给不起……还是这样吧。”

说着,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沙发上,将专家的续费提醒丢到了脑后。

“你们难道不担心那百分之一的变量从何而来么?”专家问,“放着不管的话,局势可能会飞速恶化。”

“当然担心啊,但这不是游戏么?”

大表哥反问:“哪里有稳赢不输的游戏啊,总要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对不对?”

“……第一次知道你们这么有竞技精神。”

饶是专家的严肃,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挂都开这么多了,还喊着要跟对手公平一战……大谱系的脸皮厚度果然不一般。

“竞技精神到说不上,赌徒精神倒是有一些。”

大表哥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收回视线:“变化就变化呗,既然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那就别搞什么骚操作,等着赌盅揭开的时候比点数算了。”

“不怕翻船?”

“本来就没船,哪里有什么船可翻呢?”

大表哥满不在意地摇头:“大浪来了,各凭本事,大浪过了,再看看谁在裸泳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有屏幕上,那百分之一的修正值迅速地攀升了起来。

邪马台的未知角落里,变化,在悄然酝酿。

半个小时后。

一尘不染的会客室内,红茶的香气自杯中袅袅升起。

“原来如此,制琴师么?”

骷髅听完了槐诗的话,缓缓颔首。

明明只是一具不会有什么表情的骷髅,可表情却让人感觉充满了失落:“我以为您会召开一场音乐会来着,真遗憾啊。”

“咳咳,实不相瞒……我只会大提琴,就算是开音乐会也拉不了多少曲目吧?”

槐诗无奈耸肩:“而且我的琴还坏了。”

“唔,琴的话,本馆有过一些收藏,都是总会委派下来的任务。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储藏室,还没有人来收,大概是忘了吧。”

骷髅沉吟片刻之后建议道:“以您的身份,进去挑两把也不是问题,其中不乏珍品呢。况且据您所说,你所使用的那一把琴也只不过是凡物而已吧?难以匹配您灾厄乐师的高贵身份……”

“虽然没有觉得这个身份高贵到哪里去,但琴还是不换为好。”

槐诗犹豫了许久,挠了挠头:“到现在为止,其实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把琴换了,可是每次认真考虑的时候,最后都会放弃……怎么说呢,大家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忽然换掉,就有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骷髅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阁下是一位长情的人呐。”

说着,他撑着椅子缓缓起身,浑身关节不断嘎啦嘎啦地发出声音,晃晃悠悠地往前:“请跟我来,我记得四十年前有一位工匠路过时留下的媒介,我看看在哪儿……”

艺术馆内的空间出乎预料的大,似乎曾经是相当繁华的地方,只可惜不知道已经空置多久了,哪怕一尘不染,收拾的干净利落,可走在里面的时候就感觉空空荡荡。

只有脚步声回响。

映衬在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的轰鸣和喧嚣,就感觉到越发冷清。

“真热闹啊。”

槐诗凝视着窗外云端升起的一道火柱,缓缓摇头,收回视线,继续跟在骷髅身后,随口问道:“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忘记了,好像自从音乐厅建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骷髅沙哑地回答:“哪怕漫长,也只是虚度时光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言说的功劳。”

它打开了仓库的门,示意槐诗稍等之后,便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交付在了槐诗的手中。

盒子里是天鹅绒的软布,包裹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槐诗揭开之后就看到了一个好像阀门一般的环形铁块,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铭刻着一个微笑,似乎是那位制琴师的标志。

“这个怎么用?”

“如今的邪马台已经不便出入,所以暂时无法使用。”

骷髅解释道:“等回头您去现境,或者在哪个开放的边境,随便找一个管道,把阀门换成这个,扭上三圈,大师就会收到消息,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这么方便的么?”

槐诗喜出望外,“竟然还是上门服务?”

“由于那位大师常年行踪不定,所以为了便于顾客寻找,干脆就开通了这样的服务。”说到这里,骷髅有些欲言又止:“不过那位大师略微有些……”

“不好说话?”

槐诗一瞬间就联想到种种脾气古怪的大师传闻,挥手表示:“大师嘛,脾气大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有本事,我都可以理解。”

骷髅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解释:“不,那位大师其实挺好说话的,而且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手艺绝佳,手底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槐诗疑惑,“那这不是更好么?”

“就是贵。”

骷髅看了他一眼,认真补充道:“特别贵。”

“……”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捧着阀门的手微微颤抖,抱着一线期望:“有多贵?”

骷髅想了一下,“据说不论工作接不接,他都会收取一盎司源质结晶的上门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有站稳。

这他妈的什么鬼大师啊,上个门而已,就要收我一百多万?而且维修费用还要另算?

按照21盎司为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源质进行计算,这个大师岂不是上门维护就要收人半条命?这要是个普通人顾客,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大师第三次上门了……

“不过那位大师经常会有打折,您可以等冬季或者夏季的时候试试看。”骷髅建议道:“虽然价格昂贵,但效果总是对得起价格的,想必最后的结果不会让您失望。”

不管成不成,这总算一条路子。

槐诗想了想,珍而重之地将信物收起来,向骷髅颔首道谢。

原本他已经做好空跑一趟的准备,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好说话,直接就将任务奖励给了,连中间跑任务的过程都省略了。

“无需感谢。”

骷髅摇头,“这是协会为成员提供的服务之一,也是我的职责。只可惜邪马台只是一个小地方,其他大一点的会馆还会有工匠常驻,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地狱音乐协会也没什么归属感,灾厄乐师这个证书来的也有些莫名其妙……

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什么东西的好事吧?”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还是挺能打的,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我一般都搞得定”

“……”

骷髅似是错愕,困惑地凝视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跟自己说过一样。

思索了许久之后,他好像鼓起勇气那样,眼洞中两团鬼火期冀地跳跃了起来:“请恕在下冒昧,可以斗胆请您为我演奏一曲么?”

“嗯?”槐诗不解。

“我开始为协会服务的时候,协会许诺,当这一份工作结束时,会有灾厄乐师来带给我安眠。”骷髅无奈地叹息:“只不过时间已经太长了,槐诗先生。虽然协会对我下一步的去处有所安排,但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让我解脱吗?”

“……”

槐诗沉默了许久,挠了挠头:“虽然不懂怎么回事儿,但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我不会拒绝。但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

“您只需要做灾厄乐师应该做的工作就可以了。”

骷髅感激地弯腰,双手珍而重之地从礼服的内袋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上报协会的时候,协会下达的通知和许可。如果您愿意帮我执行的话,就再好不过。”

槐诗疑惑地接过,看到了一封解聘的文书,还有文书下面一叠相当古老的手稿。

纸张已经泛黄了,还存在着不少修改的痕迹,可上面的线谱和符号依旧清晰。好像具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那样,槐诗看了前面两段之后,竟然就感觉到许多乐理上的见解明晰了许多,不少新的想法和感悟从心中涌现。

经验值up!

原本进入了lv12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竟然有了一丝成长?

他察觉到了异常,直接翻到了最后面,看到最后落款处的签名,就忍不住眼角狂跳:“johannsebastianbach……”

妈耶,巴赫的乐章手稿!

第二百六十章 咏叹调

艺术厅里迎来了漫长的静寂。

槐诗直接被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底蕴吓得愣在原地。

巴赫是谁,是如今所有古典音乐理论的祖师爷,哪怕不是开创人,也是至关重要的规则奠定者,就好像物理领域的牛顿一样,倘若乐理理论有创造主的话,这位定然当仁不让。

再往上,比他的地位更重要的也没几个了。

结果这协会甩手就把一份巴赫的真迹甩过来,而且看上去还是心血结晶的级别,以槐诗如今称得上传奇的大提琴演奏技巧在看了这一份原稿之后都能够得到成长,不可谓不珍贵了……

也无怪协会能够得到诸多灾厄乐师的认可,对于钟情与艺术的演奏者们而言,协会简直就是一个宝库!

槐诗想了半天,冷汗都留下来了:“呃,我问一下,难道说协会里……”

“不,巴赫先生并不是升华者,虽然他的能力不逊色于任何创造主,可在艺术上的建树终究没有得到当时人的认可。”

骷髅遗憾地说道:“据说他临终之前拒绝了协会的招募,意识也并没有沉入白银之海,而是被一位不知名的存在接走,得到了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永恒安眠。”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感觉到有些可惜和欣慰。

确实,如果像巴赫那样的创作者能够延续生命的话,不知道还能够创造多少奇迹。可这样的人既然选择了面对死亡,那么自然配得上永恒的安宁长眠。

如今看来,协会恐怕早已经料到槐诗会有此一行,否则为什么发过来的乐章是一首最适合大提琴改编演奏的谱子呢?

明显就是暗示:小老弟你看,地狱音乐多有前途哇,包五险一金,年终还有大奖福利,像你这样的青年俊彦不下地狱简直可惜了!

行吧。

感受到了协会对自己的拳拳热情,槐诗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们就和我卯上了,是吧?

我堂堂命运之书的书记官,天国谱系的二五仔,难道还怕你这个?

区区腐蚀我斗志的糖衣炮弹,我炮弹吃下去,糖衣都能给你吐出来……

“《咏叹调》吗?”

槐诗反复端详了片刻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好,借我一把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可以。”

骷髅感激地躬身,鬼火跳动,瞬息间,槐诗眼前的景象变换,已经置身与一个庞大的仓库之中,一个防尘箱在槐诗的面前打开,展露出躺在海绵之间的古老琴身。

虽然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但在精良的包养之下非但没有一丁点的损伤,而且还隐隐透出一丝浸透了岁月之后得以泛出的晶莹光彩。

抚摸着冰凉的琴身时,就感觉到好像抚摸着一块冰冷的水晶那样,微微叩动便能够听见悠久的回响。

琴弦被取下来,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边,没有任何的锈蚀痕迹,弹性如初,而且材料似乎也不一般,不论是绞合的技艺还是保存的工艺完美无缺。

琴身入手,就能够感觉源质顺畅地流淌在其中,和自己的躯壳别无二致,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能够切身体会。

感受到其中近乎结晶化的深渊精髓,槐诗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已经称得上是边境遗物了吧?

“好琴。”

槐诗轻声感慨感慨,心中对那位大师的手艺期待了起来,倘若能够将自己那一把琴也进阶成边境遗物的话,多付点源质结晶也不算亏。

况且,现境有些大师级的乐器也不止三四百万了。

在上弦之后简单的调试之后,槐诗试着拉了一段练习曲,感觉到虽然很长时间没有练习,但手中的技艺竟然奇迹一般地毫无生涩。

多亏刀剑术·演奏法和大提琴演奏之间的联系,没时间每天花一个小时练琴的话,花一个小时去砍人,效果竟然也差不多。

那可真是太快乐了啊!

原本地心虚一扫而去,槐诗提起琴身,仰头望向面前的骷髅:“那就开始吧。”

骷髅激动地颔首,已经换过了一身更显得庄重的礼服,弯腰向着槐诗至以诚挚地感谢,瞬息间,眼前的光影变化。

黑暗中,一束灯光照下,落在槐诗的肩膀上,照亮了他的双手和手中的琴弓。

此处已然是庞大的舞台之上,而台下空空荡荡的观众席上,苍老的骷髅已经入席,端坐,静静地等待着。

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地方进行演奏,可地方竟然是在地狱里?

槐诗轻声地笑了笑,总感觉哪里搞错了什么。

可有舞台,有观众,自己还有琴,这一切总归是没有错的吧?

所以,那便开始吧。

成为灾厄乐师之后的第一场演奏。

灯光之下,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凝视着面前架子上的曲谱。

琴弓自手中落下,好像编织着音符那样,随着谨慎的动作,第一缕轻柔的音乐像是云雾那样地从琴弦上升腾而起,袅袅扩散向了四方,带着低沉的惆怅和欢欣,飞舞在空气里。

观众席上,老骷髅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身子,前倾。

眼洞之中的鬼火激动地颤抖着,想要靠前,想要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想要沐浴在着一份悲悯的雨露之中。

自巴赫的弦乐组曲中蜕变而出的大提琴独奏,针对面前的范本由槐诗即兴发挥所重现的《g弦之歌》,就这样开始了!

大提琴在低沉的鸣动,自槐诗的手中。

婉转而温柔的旋律缓缓地涌现,弥散在空气里,并不粗暴,并不激烈,而是静谧地宛如泉水那样,轻盈地覆盖了一切,磨平了躁动和不安,令一切魂灵归于安宁之中。

只是静静地聆听,便令早应该逝去的死者落下眼泪。

令一切痛苦地灵魂得到安宁。

槐诗再一次陷入了宛如冥想一般地恍惚中,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泛黄地乐章,感受到莫大的意志涌动在那字里行间的记录中,曾经创造者所想要诉说的一切、想要表达的情感,想要缔造的旋律,此刻已然直接的自灵魂之中涌现。

纵然乐器和媒介已然不同。

仿佛有老师站立在身旁,每一个小结,每一个音符,亲自教导那样。将倾注在旋律之中的温柔与怜悯尽数交托在了槐诗的手中。

山鬼的源质如洪流那样地灌入了琴身之中去了,在低沉的震动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形的旋律,填入了这一份往昔所缔造的轮廓之中,顺着变化的主干自行延伸,再次缔造出了稍纵即逝的奇迹。

那确实是奇迹没有错。

只存在于这短暂演奏之中的奇迹,好像魔法一般稍纵即逝的瑰丽闪光——将无差别的慈悲寄托在这旋律之上,抚慰每一个痛苦的意识,令一切绝望得以安宁,令所有的执着都能够在漫长的时光中迎来应许的解脱。

化为漫长苦旅开始时的温柔鼓励,又如同在等待在道路尽头的结局。

在温柔的琴声里,一切孤独和寂寞都仿佛拥有了意义。

纵然年华虚度。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往日座无虚席的音乐厅之中,在辉煌的灯光下,凝视着过去的伙伴,回忆起慷慨激昂的交响与合唱。

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好像再怎么宏伟的旋律都将迎来终结那样。

不知何时,苍老的骷髅已经躺在了椅子,就在眼角,一滴纯粹源质所凝结而成的泪水缓缓滑落。

“曾经的我们,是多么的美好啊……”

他轻声呢喃着,沉醉在短暂重现的昨日之中。

昨日重现。

随着舞台之上那轻柔的旋律扩散,整个音乐厅好像活过来那样,沉寂的灯光一盏盏地亮起,空旷的坐席之上有隐约的幻影浮现。

那些曾经的幻影们行走在走廊之中,彼此无声地谈笑着,眼神洋溢着希望和憧憬。

一切灰暗都被那旋律赋予了色彩。

好像在这渺小烛光的映照之下,沉寂在黑暗中的一切都再度重新苏醒,展露出往日的神采和绚丽。

在旋律的笼罩里,就连远方不断迸发的轰鸣都已经微不足道的。

哪怕那声音如此狂乱,惊天动地。

纵然毁灭近在咫尺。

可渺小的音乐依旧扩散开来,执着地飞上了天空,如雨一样地洒落,掠过了毁灭的光景和争斗的轰鸣,无差别地洒落在大地之上。

就在这温柔的旋律之中,两大谱系的斗争,已然攀升至最**。

十五分钟之前,高墙之上,叶雪涯缓缓地回过头,凝视着身后鲜血淋漓的下属,眼角缓缓挑起。

“原来如此么?”

似是遗憾地那样,她轻声叹息:“叛徒是谁?顾越还是高浩?”

“是顾越。”

洛慎抬起断了的胳膊,方便沈悦给他包扎,迅速地报告道:“他杀了白浩,带着一件暗金道具和两件边境遗物之后已经走了,我没追上。”

“不怪你,毕竟也没人会整天防着自己的队友做二五仔。”叶雪涯摇了摇头:“你也不必着急,恐怕用不着太久,他就会送上门来了。”

洛慎不解地抬起头。

“情报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

叶雪涯歪头,点燃一根烟卷:“尤其是如今我们主力尽数外出,营地守卫虚弱这种情报,再过半个小时就不值钱了。

如果对面有所动作的话,应该就在这十分钟之……”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道庞大的火柱冲天而起,狂乱地向着四周释放着暴虐的光芒,瞬间将隐藏在据点外的一个据点彻底拔除。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到最后,在四道火柱的笼罩之下,整个银座区,已然被封锁在了其中。

“来了。”

叶雪涯抬起眼瞳,露出愉快地微笑。

就好像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那样,迫不及待。

忍耐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好好地跟人打一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鸦天狗

二十分钟前,银座区之外的高楼上,名为顾越的男人放下望远镜,面目变化,神情渐渐呆滞。

许久之后,自面容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副骨白色的面具,上面描绘着一张似是沉睡的面孔,可是却毫无生气。

令人望之退避。

可在褪去了‘顾越’的面容之后,这一副面具反而却显得灵动了许多,低垂的眼眸抬起,黄色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两下,好像久不见光明。

“可惜,这个身份就不能用了啊。”

他随手,将怀中的盒子丢在身上,叹息了一声。

在潜入内部的时候被发现了,潜伏了这么久,功亏一篑。

不过能够探查到这么多情报也足够了,没想到原本只是开场时随性而为的一次变化,竟然能够探听到如此多的关键多的情报。

随着他的叹息,他的身上便不断地传来破裂的声音。

好像被烈日暴晒的黄土,一层层龟裂浮现。旁边的人早有准备,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几个人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油膏,开始飞快地扯下了他的衣服,全身涂抹了起来。

在秘传蟇油的修补之下,‘顾越’残破的躯壳勉强地恢复完整,只不过这个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身受重创。

“弱法师虽然好用,但也是有极限的。”

中年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悦框架能够赋予虚假生命,可灵魂和圣痕的创伤却不能弥补多少,如果你在这里圣痕崩溃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弱法师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指:“有烟么?三四天没抽,快憋死我了。”

很快,烟卷点燃,他被扶起来依靠在墙上,捋清思绪之后,便开始上报自己所得到的情报。

在升华者之间,瀛洲的谱系一直被称为化物谱系,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流传在外的各种圣痕大部分都是种种妖怪和物品中所诞生的精魂,也就是被称为九十九神或者化物的奇迹。

其中多为精怪和妖魔,罕见善类倒也罢了,更致命的缺点是先天不足。

虽然不缺乏高层的圣痕,可神明的尊位与下层的妖魔之间却缺乏联系上下的渠道,中间有着近乎垄断性的空缺。

纵然保证了上位者永远可以节制下层的升华者,可暂时的便利无法弥补如此庞大的缺陷——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哪怕是历史上颁布‘神佛习合’的诏书,大量的引入外来的奇迹,参照了大量东夏谱系和天竺谱系的源典,可除了皇室和各家公卿所隐秘保留的力量之外,自下而上能够走通的升华之路依旧没有几条。

或许是受到曾经天国谱系的影响,瀛洲最先开始了对谱系内圣痕的改造和修正,重订框架,虽然创造了诸多孽物和侵蚀体,但最终的成果明显足以弥补那庞大的牺牲。

提取出了化物谱系中真正的精髓,创作出了被统称为‘能’的数条完整的升华之路。

这一份力量从创造出来的第一天,就被直属与朝廷,由历代法皇所监管的隐秘机构‘座’所把持。

通过不断地遴选英才和一次次尝试,从而形成了如今的瀛洲对外的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倘若其他的圣痕还有可能被外来者得到的话,那么‘能系’的圣痕如今依旧被公卿们所代表的天津系所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依仗为抗衡武家派的利器。

恩,如果某个如今还在社保局浪荡的野武士能够自裁的话就更好了……

而如今‘顾越’,不,瀛洲的升华者身上所显现的,就是来自于能系的隐秘进阶,被称为‘弱法师’诡异圣痕。

在原本的传说之中,弱法师的正体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力的小孩子,离家出走之后溺死在道中的角色。

如今在结合了诸多圣痕再造之后,俨然已经改头换面,舍去了一应无关紧要的能力之后得到了名为‘侲子’的能力。

宛如画皮一样,只要是三阶之下的升华者,在他亲手杀死之后,都能够完美伪装,性格、作风甚至是短期的记忆都毫无缺漏,甚至圣痕的能力在削弱的同时也能够进行保有。

只要不激烈地战斗,谁都看不出任何纰漏。

正是依靠着这一点,他才能够混入社保局之中,一步步地改换面容,接触到核心的机密。

“除了暗桩之外,十四个升华者,都是三阶,圣痕的记录都在我的口袋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其他的人全部去往了中央区……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倘若不快阻止的话,邪马台将彻底落入社保局的手中。”

“他们哪儿来的能力?”

中年人皱眉:“新秀赛限定为三阶,三阶的升华者根本不可能打破中央区的核心封锁,充其量不过是凭借新秀赛占据优势而已,根本无法彻底拿下。”

“我不知道,但他们有底牌,就在三越大厦的最底层。”

弱法师摇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里面准备一件边境遗物,好像是在重新熔炼和组装,三个学者进去之后根本没出来过。我准备了好几天,只是稍微露出一点想要窥探的意思就被怀疑了……但根据猜测,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一件边境遗物就会彻底被组装完毕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恐怕就再没有机会阻挡东夏谱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能够感受到从地下传来的恐怖源质波动,可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却被叶雪涯的军团死死地压制在内,没有半点泄露。

他不知道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拥有奠定胜负的能力,必须夺过来或者干脆毁去……

“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些了。”

中年人的表情难看了起来,‘山姥’的面具从脸上浮现,转身看向身旁的人:“昆仑八仙那边有消息了么?”

下属摇头:“心悦框架的封锁一时半会儿难以突破,外界的通讯一直断断续续的,但上一次他说已经准备好了,只要……”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一滞,面具骤然不由自主地浮现,狰狞的夜叉鬼面不断地变化,竟然崩裂出缝隙来。

就在他的背后,一个云气所交织的无形漩涡缓缓扩散开来,竟然瞬间隐隐在心悦框架的密封规则之间打开了一个裂口,只不过这个裂口太过狭小,只能够传递进来一缕源质。

山姥大喜,看向身旁的下属,挥手,旋即便有两个人奋身投入了漩涡之中,将自己化为了漩涡的一部分,雷鸣迸发,漩涡扩张开来。

而自从漩涡之中所涌现的源质已经堪称海量,宛如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灌入了夜叉的面孔之中,令那个升华者跪地嘶吼,无法承受着庞大的力量

直到烈光自漩涡之中一闪而过,一线雷霆投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夜叉骤然爆裂为一团血雾。

紧接着,血雾收缩,再度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随着漩涡的渐渐消散,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影抬起了面目,背后漆黑的双翼缓缓张开,抖落了血色。

“石舟大人!”

所有在场的升华者跪地迎接。

短短的几秒钟,在漩涡之外的力量灌输之下,以夜叉的圣痕为坐标,来自‘座’中的强者已经突破了心悦框架的封锁,降临在了这一座古老的城市之中。

一双木屐踏在了楼顶之上,纯白的修验僧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来者抬起了酷似飞鸟的面具,声音低沉,说出了令在场的人欣喜若狂的话:“如今我已经抛弃了往日的姓氏,叫我天城坊就好了。”

比预想之中的支援更加的夸张。

瀛洲谱系竟然不惜代价,将一位完整四阶升华者送入了邪马台之中,

此时来到这里的已经不是三阶时的夜叉石舟,而是四阶升华者,行走在人间的传奇——鸦天狗!

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整个城市中的虚实在瞬间被洞彻,察觉到不远处的那个气息,自称为‘天城坊’的升华者眉毛挑起。

“叶雪涯么?”

他轻声感慨:“无怪左大臣如此紧张,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好相与的对手……正好,让我一扫郁气吧!”

作为同样活跃在边境之中的升华者,夜叉石舟曾经博取过诸多声名,堪称战果累累,可却一直被那个叫做叶雪涯的狐狸女压了一头。

数年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曾想过一雪前耻。而可笑的是,被压制的自己反而最先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融合,突破为了鸦天狗。

而叶雪涯却因为灵魂与圣痕的不合,迟迟难以进阶,空有堪称东夏第一的雄浑积累,却卡在最后一步……

三阶和四阶之间哪怕只差一个数字。

可‘以太’和‘星稊’之间的质量岂止是云泥之别?

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此刻看到对手是叶雪涯之后,天城坊依旧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来:毕竟是曾经的劲敌,况且,在边境的传说之中,那个女人可是有三阶胜四阶的战绩在的!

哪怕只是传说,没有任何根据,可依旧证明了叶雪涯的凶残程度,要不然,怎么会被推举为东夏谱系新生代的第一人?

他必须全力以赴,必须从速解决。

不只是为了胜利,也是对这一位曾经的强敌所作出的尊重。

自他的手中,一把赤红的大弓缓缓浮现。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阵眼眸的刺痛,被运行在其中的纯粹神性所震慑,站立不稳。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世上已无龙

“八幡弓?”

山姥惊叫出声,旋即狂喜。

他没想到,鸦天狗天城坊竟然还携带了这一把在八幡神社中供奉了数百年的祝器。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时光的供奉和祭拜之后,这一把由昔日龙神的圣痕所化的边境遗物已经被赋予了不折不扣的神性,对于圣痕的破坏力堪称恐怖。

“可恨世上已无龙。”

鸦天狗举起了手中的八幡弓,不由得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深重的无奈和愤怒。

是的,这世上已经没有龙了……

自一百多年之前,东夏谱系完成了绝地天通之后,举世所有和东夏的龙种有关的神性就被彻底的断绝了。

可除了东夏之外,数遍现境、边境和诸多地狱里,还有多少龙种会具有神性呢?

有美洲谱系作为支撑,外加和东夏没有一毛钱关系,羽蛇神的毛都没有掉一根。但除此之外,几乎形成了一场浩劫。不论是应龙、黄龙、青龙、白龙等等乃至被四海所祭祀的一切龙神的神性,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这其中就包括瀛洲的诸多龙神,在一夜之内被打落格位,沦落成大蛇之属……众多河川主在一夜之间消散,活下来的不是及时改换了门庭,就是苟延残喘。这一把八幡弓也因此从货真价实的神器变成了具有些微神性的边境遗物……

不知道多少位龙神、培育了多少年的神性被一卷而空,突如其来遭此大劫,瀛洲谱系又能到哪里说理去?

当时的东夏谱系态度之坚决,行动之果断,气魄之恐怖,根本无人能挡。

不要挡,谁挡谁死,大不了玉石俱焚。

长达七十年的准备,一朝发动,如同火烈风扫那样,瞬间完成。

事后就连天文会都无从对东夏谱系自己的‘家务事‘有什么干涉。

要问为什么的话,瀛洲、缅国乃至亚洲一切周边地区所崇拜的龙神,难道不都是从东夏的源典之中所辐射而出的么?

当年开放源典有便宜占的时候不见你们拒绝,如今不开放了,你们反而要跳脚急眼?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这么多年来的祭祀和培养,年年压下来的金线,如今徒做了他人的嫁衣裳,举国上下百年打工,帮东夏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伟业。

——绝地天通!

除了从四方收割而来的龙神神性之外,东夏自己所下的血本也大的惊人,不仅仅是舍弃了好几条可以成就天敌的升华之路,就连上一代烛龙都将自身神圣的一面割舍,转而化为了‘烛九阴‘。

最后,足以铸就一位存世神明的庞大神性、圣痕以及力量没有落入任何人的手中,而是化为了真实不虚的龙脉,贯穿于国土之下,辐射了整个东夏的边境。

自那一刻起,‘世上再无真龙‘,这一份力量已经被毫不藏私地馈赠到了每一寸东夏的土地和成员的手中……

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东夏谱系迎来了如今的黄金世代。

不止是先后十四位五阶的晋升,无数地狱的开阔和十六座大型边境的出现,甚至在上一位天敌未曾逝去的时候,新一代天敌褚海已经诞生。

在那短短的十年之内,东夏谱系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双天敌,彻底压制了俄联谱系,和罗马谱系角逐天下第一,成为当之无愧的现境霸主。

当人才的井喷暂时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扩张了接近一倍的东夏谱系会暂时修生养息,可紧接着便有十二岁受加冕的白帝子出现……再加上恐怖到看不到极限的底蕴和这些年不断崭露头角的各种新秀。

盛极而衰?

衰个屁!

这世上只有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道理!

若非如此,曾经远隔百里一箭射断六军之扇,断绝平氏命脉,决定了瀛洲此后千年未来的八幡弓怎么会衰弱到如此的程度。

只是想到这一点,天城坊的恨意就自胸臆之间熊熊燃起,旋即便察觉到了这一份疯狂恨意的来源——他手中的长弓。

察觉到东夏谱系的圣痕存在,这一把长弓已经愤怒到无法再忍耐了。

“很好,很好,有你作为臂助,此战抵定!”

天城坊畅快地将那一份恨意容纳入胸怀之中,紧接着,胸臆间浮现出一把小巧而沉重的金属小槌。

只是摇晃,槌上便迸射无数雷光,刺痛了人的眼眸。

这便是在结合了他自身的灵魂之后所锻造而成的奇迹,鸦天狗的圣痕。

“南无八幡大菩萨,请助我成就这一份武运吧!”

他大笑着,展开双臂。

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雷鸣。

此刻,随着鸦天狗的圣痕与八幡弓之间以源质形成了链接,两种截然不同的奇迹却仿佛同处一源那样,在他的手中合并,到最后,只剩下一道灿烂到肉眼无法直视的辉光。

那似乎是一柄长剑。

样式古雅,可是形态却不断地自火焰和雷霆的光芒之中变换,到最后,形成了宛如撕裂天和地的巨响。

在以谱系之中至上的隐秘结合了八幡弓和鸦天狗的圣痕之后,予以这一份神性以最激烈的解放,形成了货真价实的神迹。

——神迹刻印·建御雷!

或者可以称之为,‘十握剑‘!

此刻,随着十握剑的抬起,斩落,狂风掀起,纵横呼啸,紧接着,自远方,一道雷霆鞭挞而下,恐怖的火柱自大地之上升起,将一切吞没。

无需天城坊的催动和灌输,神迹刻印自行抽取着邪马台中的游离源质,源源不断地将这一份毁灭挥洒而出。

当火光升起的瞬间,每一双错愕的眼瞳都被那暴虐的光芒所照亮。

战争在那一瞬间开始了。

“尔等,为我掠阵吧!”

鸦天狗展开羽翼,手持着‘十握剑‘,腾空而起,笔直地冲向了银座的所在,瞬间掠过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三越大厦的正上空。

高踞于天穹之上,向下俯瞰。

十握剑,斩落!

又是一道火柱升起,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四道冲天的火柱已成的瞬间,整个银座都被那恐怖的高热封锁了——这已经不是升华者可以比拟的力量,而是不折不扣的神迹。

将往昔神明的力量印刻在历史之中,再如今此地出现。

神迹刻印的力量带来了彻底的毁灭,摧枯拉朽地撕裂了外围的防备,紧接着,向着层层迷雾中的三越大厦斩落!

“神迹刻印么?难搞诶……”

那一瞬间,叶雪涯的眼眸挑起。

自从天而降,有自地而起的恐怖火光之中,抬起了一根手指,横挥。无数迷雾骤然笼罩了银座,紧接着又迅速消散。

整个三越大楼已经消失无踪。

紧接着,随着叶雪涯十指的弹动,无数肉眼难以分辨的痕迹纵横交错的飞出,将整个银座区笼罩在内。

自青丘军团的支撑之下,她得以拥有了近乎无穷尽的源质供自己挥霍,瞬间将整个银座化入虚幻之中,紧接着,灵魂能力自此发动。

——离别!

在经历了漫长的酝酿和变化之后几乎即将迎来蜕变的灵魂能力此刻在这里展露出了恐怖的力量,随着她的手指隔空勾画,无数蛛丝一样地白线就在银座的上空纵横交错开来,纤细地近乎难以注意,可是笔直地就连一毫米地误差都不存在。

紧接着,银座离别。

叶雪涯的灵魂能力很简单,只不过是将两个东西分开而已,就好像两个东西从来没有合拢开来过那样。

可如此纯粹的效果应用在如此庞大的尺度上,却形成了堪称恐怖的变化。

整个银座都在纵横交错的白线之下被切碎了,又被来自心月狐的幻境乱七八糟地拼合在一处,前后左右上下一切方向尽数失去了意义,里外远近都再没有了分别。

十握剑的暴虐火光从天而降,可随着鸦天狗的劈斩,又从整个银座的右侧喷出,横扫,将远方的高楼大厦尽数焚烧成了灰烬。

“徒劳!”

鸦天狗冷笑:“这可不像你啊,叶雪涯,你究竟能龟缩多久?青丘的幻术还能维持多久?你的能力又能支撑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比你支撑神迹刻印的时间还要长也说不定呢。”

叶雪涯自无数破碎的镜像里露出了一张侧脸,璀璨微笑:“我这叫固守待援,像我这么好的女人,能进能退,等我叫的天文会援兵来了,就立刻出来干死你。”

“可笑!”

天城坊嗤笑,天文会会插手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斗争才有鬼。

但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说,天城坊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或许是往昔的阴影,或许只是单纯的预感。

在猛攻之中,他忽然挥手,向着其他鹿鸣馆的下属命令。

“我来顶住那个女人,将你们送进去,接下来你们只要找到那个藏在最底层的东西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不需要管。”

山姥颔首。

拼命的时候到了。

临时从索多玛和任夏堂的队伍里征集来的升华者,再加上鹿鸣馆所有的成员,一共四十余名升华者瞬间集结在一处。

紧接着,山姥从背后摘下一根油漆剥落的大棒,源质灌输其中,便有令人胆寒的肃穆气息从其中升腾而起,紧接着一行漆黑的大字从大棒的身上浮现。

可惜,因为年代久远,只能看到‘海军魂‘三个字,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了。

这就是鹿鸣馆这一次行动中获得的边境遗物中最为珍贵的边境遗物,只不过它的能力不是去杀伤敌人,而是给自己人进行加持。

随着大棒的抡起,最前面的人脱下上衣外套,山姥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根性!”

大棒劈落。

升华者的脸色瞬间铁青,紧接着,整个躯壳都膨胀起来,好像真的被注入了根性和勇气那样,浑身的源质波动满溢而出,圣痕的力量空前活跃。

一个过后紧接着是第二个。

一连给十余人注入根性之后,山姥已经虚脱地倒在地上,自然有其他人过来继续他的工作,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所有的升华者都接收了根性的注入,知耻而后勇,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那样一个个红光满面,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场之中。

准备完毕。

天城坊点头,手中的十握剑骤然收敛了一切光芒,向前,斩落。

天狗圣痕中所秘传的绝妙剑术。

——天狗胜!

紧接着,幻境开辟!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备无患

在传说中,鸦天狗除了种种诡异的山伏术法之外,反倒是剑术更为出名。早在千年之前,便有鞍马山鸦天狗将剑术传授给了源义经的说法。千年过后,流传至今的瀛洲剑术里依旧包含着不少来自天狗的精髓。

虽然后人无从企及开创者斩鬼惊神的恐怖造诣,但依旧有新阴流的秘传匹配。

与鸦天狗同处一源的六式秘剑被称为天狗胜,也可记做天狗抄。

此时天城坊展露而出的,便是六式剑术中他最为精通的一剑‘续雷刀’,稍作蓄势之后,十握剑一扫而过。

青丘的幻境动荡,迷雾骤然消散开来,展露出交错为迷宫的银座。

许久之后,一线斩痕才随着迸射的电光自虚空中浮现。

续雷刀本身就以迅捷如电而著称,虽然杀伤力不如燕飞和‘天狗抄奥’,但一剑斩过,能自梦幻泡影中削去一缕浮光,以实化虚,化虚为实,专门克制的就是幻境这种大型的源质应用。

从成为鸦天狗之后,天城坊就昼夜苦练这一剑,未尝不是存着有朝一日对地叶雪涯能够扬眉吐气的心思。

此刻有十握剑在手,一分威力也能涨至十成,青丘军团的辅助下经营了数日才缔造而成的幻境竟然被他信手一剑切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天城坊吩咐,被注入了根性的升华者们便发出一声鬼叫,一个个热血上头,奋不顾身地冲入了其中。

叶雪涯这个女人神神秘秘,在边境经历了那么多争斗,从来不露底牌,将自己的手段藏得结结实实的,所有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天城坊根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四阶打三阶,而且还有神迹刻印在手,大势在我。存的就是稳扎稳打,以大势破小局的心思。

正好让这群人试试叶雪涯还有什么手段。

“这么怂的么?”

叶雪涯的轻笑声从支离破碎的银座中传来:“就算晋升了四阶你也完全没有长进嘛,男人就是要勇一些,才会有女人缘。像你这种不懂情趣的家伙,进阶的究竟是鸦天狗还是龟丞相啊?”

天城坊的面色不变,踏前,十握剑再度斩落。

轰!

火柱横扫,汹涌澎湃的热量自空中迅速收缩凝结,化为细细的一线,纵横而过,自无数别离的轨迹之间穿过,紧接着,轰然爆发。

于是热浪席卷,整个银座陡然一震,一条狭窄的街道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隐藏在迷宫最深处的三越大楼在瞬间显露出了踪影。

被冲入其中的升华者抓住了机会。

“跟我来!”

在混乱中,鹿鸣馆的升华者中骤然有一个人大喝,紧接着涨红的面孔抬起,双手紧握,一阵恶风凭空掀起,卷着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只有灰黑色的雨水胡乱地泼洒向四周。

瞬间掠过了重重险阻之后,再度出现,他们已经浮现在支离破碎的天空之上,距离三越大楼的侧面近在咫尺。

紧接着,在半空中,那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张口想要说什么,瀛洲化物谱系的圣痕·火车便崩裂开一道缝隙,整个人骤然炸成了一团血雨,胡乱地泼洒向了四周。

山姥所掏出的边境遗物‘根性注入棒’,被根性加持之后,可以让升华者的战斗力临时飙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近乎翻倍,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可缺点是一个小时之后立刻手无缚鸡之力,而且由于实力太过膨胀,会挂上一个叫做‘神风’debuff,一受到重创,就会立刻自爆。

虽然加持强力,但邪门的厉害,只能说海军魂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距离三越大楼只差一线,自然难不倒突入的升华者们,弹指间十几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就已经撞碎了玻璃,突入其中。

紧接着,就看到一根比刚刚根性注入棒还要夸张的铁柱横扫而来,疾风呼啸,爆响轰鸣。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当场爆炸,好像炸弹一样爆发出炽热的火光。

铁柱都被升华者临死之前的自爆烧化了,原本抡起铁柱的东夏升华者向后倒飞而出,被队友险险撑住。

“你没事儿吧?”沈悦喘息着问。

“你有事儿我都没事儿!”

关海瞪大了一双丹凤眼,扶着墙爬起来,浑身肌肉再度鼓胀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二百人份的班不够加的,再来二百份!”

“你被强化了,快送!”

沈悦二话不说,二百份的加班拍在他的后背上,关海顿时再度膨胀,浑身血浆都从毛孔里快钻出来了,整个人烧成了赤红。

紧接着,沈悦的十指连点,把所有加持份额都在其他队友身上全都用完之后,自己就缩到了后面扛起枪突突突打起掩护来了。

自请上阵之后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后,他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么软弱了,真正依靠自己在行动组里找到了一席之地。倘若是金沐能够看到这一天,想必也会为他而欣慰吧?

一阵轰鸣再度从楼外传来。

时间紧迫,不论是被注入了海军魂的瀛洲升华者还是过度加班的社保局干员都感受到了一阵压力,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整个被切割成迷宫的大楼动荡了起来。

倘若不是被地狱同化的深渊建筑,恐怕都撑不起几十个升华者如此剧烈的斗争。

不,可能早在外界心月狐和鸦天狗的斗争之中就坍塌了吧。

沙哑地笑声如夜枭那样响起,扩散在天空之上。

灰黑色的双翼展开,天城坊手握着神迹刻印,以剑术中的外势法瞬间回气,如同风火那样弹指间连斩两剑,二人悬的秘剑纵横交错,形成了巨大的火焰十字,从天空之上覆压而下。

势如破竹!

勉强弥合的青丘幻境在瞬间破碎了,无数别理所切割出的银色轨迹在十握剑的劈斩之下瞬间崩溃。

整个银座瞬间矮了数米。

就如同瞬间被这无穷大力像钉子一样向下砸了三寸。

外层建筑崩溃,轰鸣中,尘埃飞扬而出。

十握剑,再度斩落!

叶雪涯的半身上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刀痕上有烈焰的光芒浮现,深入骨髓,哪怕变化及时没有损伤到圣痕,可是被隐藏在迷雾中的三越大楼却终于浮现出了一个侧影。

“这是怎么了?”

天城坊嘲弄大笑:“叶雪涯,如此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啊!”

叶雪涯表情不变,只是抬起眼瞳看向天空之中的敌人,轻声感慨:“天狗吗?二十八宿中也有类似的名字啊……可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嘛。”

十握剑斩落。

瞬息间,三越大楼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斩痕。

可紧接着,一道令天城坊都位置心悸的白光从大楼内迸射而出,悄无声息地扫过,所过之处,一切冲入其中的瀛洲升华者都失去了声音。

好像被抹除了那样。

消失不见。

死了。

就好像槐诗突入邪马台第一夜里看到的那一场景一样,白光所过之处,不论是社保局的升华者还是入侵的瀛洲人,都化作了飞灰。

所有暗金级道具中唯一一件有使用次数限制的暗金级道具。

简单粗暴的地图炮。

被白光照到的人都得死,包括使用者自己。

天城坊倒吸了一口冷气,旋即后背忍不住渗出冷汗。

吓的。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作为具有神性的四阶升华者会被白光秒杀,可更棘手的是,倘若真得被照到的话,届时心悦框架的规则毫无疑问会顺势施加在自己这个乱入者身上。

到时候就好像落入了蛛网上的爬虫那样,等待巨鹅集团九九八十一个花样来摆弄他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冲了进去,他就一阵后怕。

这个母狐狸竟然藏了这么阴险的陷阱,委实是自己平生大敌,不可以纯粹的位阶高低而小看她。

眼看筹备许久的陷阱,天城坊竟然没有中照,叶雪涯忍不住遗憾起来。

“这下可难搞啦……”

心月狐本身最擅长的就是阵地战,尤其是这种早有准备的防守反击,只要天城坊进入了银座,还有的一打,可如今他靠着神迹刻印在外面慢慢消磨自己的阵地优势。

就好像高墙坚城面对迫击炮不断轰击一样,总有遭不住的时候。

况且,三阶打四阶,原本的胜率就感人到可以在感动东夏排上头名了,如今天城坊这么谨慎,越发地看不到扳回局势的希望。

叶雪涯皱眉,挥手,手里拿出一张有些年头的挂画,甩了两下,从里面甩出了三只不知道是狒狒还是老猿的巨大猴子来。

三只老猴子滚落在地上,抓耳挠腮,这三个三越大厦的军团契约雇佣来的边境异种,一个叫做不说,一个叫做不听,一个叫做不看。

可现在叫做不看的猛看,叫做不听在狂听,而叫做不说就从落地开始喋喋不休。

“姓叶的小姑娘你叫我们来干嘛?你换新衣服啦?这个衣服好看诶,就是发型不搭你,脸色也有些白,看上去心情不好诶,神情那么凝重,以后老了会有抬头纹,哎,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要赶快找医生啊,不要在这里干站着浪费时间,话说你找我们出来做什么啊,是不是有敌人?早跟你说过要与人为善啦,要多多慈悲,否则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看看敌人在哪儿……我操,神迹刻印?还是四阶!你不早说,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我倒是想说,你给我机会了么?”

叶雪涯撇了它一眼,摇头:“我知道你们打不过,不用担心我让你们送死。”

“那还叫出来干什么?”不说难以理解,正准备喋喋不休,可紧接着就看到了叶雪涯渐渐冰冷起来的笑容。

“就是让你们看看。”

她抬起眼眸,凝视着天空的方向:“必要的时候搭把手,这叫有备无患。”

轰鸣声再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参商不相见

随着鸦天狗的一声冷哼,十握剑再次抬起,火柱从天而降,斜斜地贯穿了银座,将好几座大楼自正中烧出了一个贯穿的缺口,横隔在青丘幻境地运转之间。

一阵嘤嘤的叫声里,一只踉跄地小狐狸从虚空中走出,半身的毛发都被烧焦了,依靠在她腿上轻声呜咽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叶雪涯抱起它,轻轻抚摸了一下:“告诉大家没必要硬撑着,我来断后,即时撤退吧,苏奶奶那里不会怪罪的。”

小狐狸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手指,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她,想和她一起走,却只看到叶雪涯挥了挥手,微笑着:“我稍后就去,放心。”

小狐狸嘤嘤了一声,无声消散了。

紧接着,随着青丘军团的撤退,笼罩整个银座的迷雾迅速消散,一片片的破碎,幻境消散。

而那一瞬间,在大楼内,山姥终于突破了层层幻觉,闯入了地下的核心密室之中,感受到其中狂暴的源质波动,顿时喜出望外。

“天城坊大人,我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入了地下室:“就在这里!”

就好像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种‘我摸到了’的欣喜,空中的天城坊顿时一声长笑,瞬间漆黑的羽翼收拢而起,整个人融入了十握剑的光焰之中。

猛然一斩,强行撕裂了叶雪涯的幻术,冲入了银座之中。

对准了山姥的坐标,投身而入。

直入核心!

紧接着,便看到四分五裂的山姥。

好像被庞大的力量正面击中,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血浆,碾压成泥,均匀地涂抹在了正对面前的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可是在过分庞大的地下室里,却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踪迹,只有一地破碎的铁片还带着隐约的源质波动,好像被吞噬殆尽之后所剩下的残渣。

就在铁片之间,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根铁棒,正饶有兴致地戳着墙上的那一滩肉泥。

听到响动,他便回过头来,堪称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情,声音温和。

“请问这位朋友有何指教?”

“……”天城坊错愕地凝视着他的样子,眉头皱起。

和叶雪涯同样是三阶升华者,源质内蕴,毫无散乱,已经是三阶圆满的程度了,可比自己还差得远。

他错愕的不是对方的存在,而是这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任何传说中东夏谱系的底牌,就好像只是一个废弃的储物室那样,根本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鬼影子。

年轻男人看到他不答话,便继续温言说道:“这位朋友如果是迷路了的话,在下这里有一张地图,可以随意拿去。”

天城坊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年轻男人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音,忍不住叹息,旋即开口问道:

“扑你老木,问你话呢没有听见么!”

他手里的铁棒猛然抡起,掀起轰鸣巨响,朝着他的脑门猛然砸下。

猝然之间的变化,简直判若两人。

自温文尔雅中所迸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凶戾,好像在瞬间自扯下了人形的伪装,暴戾的恶意缠绕在铁棍之上,迸发凄啸。

那迅捷的速度竟然连十握剑都没有反应过来,笔直地砸在了天城坊的脑门上,令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那年轻人再度抡起铁棒砸下,小嘴儿好像抹了蜜一样:“丢累罗某,老子刚刚才发誓不讲粗口,你这屎忽鬼就要逼我破戒,死扑街你老母养大你这么辛苦,结果你连话都不会讲!”

一连串夹杂着浓浓方言的热情问候扑面而来。

天城坊大怒,抬起十握剑,一剑斩落。

逼退了年轻人,可在那年轻人的背后,却骤然浮现出无数星辰的光芒,隐隐交织成了一头凶暴猿猴的虚影,手中的铁棒瞬间被冰霜覆盖,寒意逼人。

——东夏谱系·三阶圣痕·参水猿!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叶雪涯无奈地叹息:“我都准备跑了呐,你干嘛冲进来啊?”

“故弄玄虚!”

天城坊冷笑,十握剑横扫,猛然撕裂了层层墙壁,几乎在瞬间将整个三越大楼撕碎。

进来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三越大楼恐怕是社保局原本为鹿鸣馆所设下的陷阱!

只不过,区区一个陷阱,困得住其他人,困得住神迹刻印在手的四阶升华者么?

“你还是膨胀了啊。”

叶雪涯挥手,随意地分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摇头感叹:“以前是你的话,应该会掉头就跑的。”

她飞起一脚,将身边的几只猴子向着天城坊踹了过去。

“死猴子,干活儿了!”

不听、不见、不说三只老猿一声无奈地惨叫,瞬间消失在风中,紧接着,又自天城坊的周围浮现,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眼睛,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耳朵,而一只猴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三只来自深度地狱的边境异种在瞬间封闭了他的眼儿口舌鼻身六识,然后……就开始划起水来。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消磨一下时间。

能稍微拦住他一会儿就算尽力,他们三个只当自己是弱小无力还能吃的老猴子,油滑的要命,能蹭蹭就不进去。

短暂的空隙,叶雪涯抬起眼睛看向旁边那个年轻男人,“荀方,给你的东西呢,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荀方指了指一地的铁渣:“二十多件边境遗物,一件不剩,难得吃这么饱。”

“也是,毕竟靠着磕装备把白板圣痕都磕到三阶圆满了。”叶雪涯点了点头,再问:“那你还等什么?等我送你吗?”

“不,我,咳咳……”

荀方犹豫了一下,反而没有刚才抡起铁棒就砸人的霸气,吭哧了半天之后,红着脸问:“我说小雪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也算是熟人,要不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考虑一下?”

“我不。”叶雪涯摇头,断然拒绝。

荀方愣了一下,“为什么?”

“工作的时候谈感情,道别的时候插旗,表白的时候说不清话……我最讨厌的三样东西你都占全了,我们不合适。”

叶雪涯摇头,直白地说道:“顶多回头请你吃顿饭吧。”

“也行。”荀方苦笑了一声,升起一丝期冀:“我知道一家不错的……”

“……带着大家一起。”

叶雪涯不等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彻底掐断了他那一点小心思,然后,取了他的狗命。

恩,虐杀单身狗。

一挥手,别离一斩,荀方人头落地。

可随着荀方的死去,他的尸体却没有消失,自其中反而有一道璀璨如星辰的光芒缓缓升起,随着叶雪涯的拉扯落入了她的手中。

当天城坊终于甩开那三只该死的猴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喲,你醒啦?”

叶雪涯咧嘴,露出微笑:“可惜,黄花菜都凉了。”

紧接着,她倒持着那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圣痕,刺入了自己的胸中。

轰鸣爆发。

积蓄到恐怖范畴的源质自她的躯壳之中席卷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最后冲天而起,撕碎了一片片阴沉的云层之后,搅动起狂乱的飓风。

当着天城坊的面,她将参水猿的圣痕,植入了自己的躯壳之中。

她在找死!

没有人的躯壳中能够同时包容两道不同的圣痕,哪怕是同处一源也不可以,就算是连体人也不行。

而就在参水猿的圣痕进入躯壳的瞬间,心月狐的圣痕随之苏醒。

在近乎无穷尽的源质波动灌溉之下,两道圆满的圣痕自纤细的躯壳之中感应到彼此,紧接着,勃然大怒,各自散化为一道道星辰的投影,向着彼此撞出!

星辰崩灭的辉煌之光自她的双眸之中亮起。

如此炽热。

天城坊冷笑,正准备欣赏叶雪涯爆体而亡,灵魂粉碎的样子,可是紧接着,他便看到叶雪涯的周身升起无数灿烂而纯净的星辰之光。

自光芒的映照之中,叶雪涯的长发飞舞在空中,无穷尽的源质波动骤然收缩,自胸臆之间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轮廓。

天城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圣痕……不对,此刻,心月狐所形成的商宿和参水猿所化的参宿,两道圣痕竟然在某种联系之下,尽数消散,融入了叶雪涯的灵魂之中。

成为她的一部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迎着鸦天狗震惊的视线,叶雪涯咧嘴一笑,十足帅气:“谁说参商不相见的?”

那一瞬间,蜕变的灵魂自星辰的光芒之中苏醒,在青龙七宿和白虎七宿重叠的星辰光芒里,漫长时光以来所积蓄的所有源质在瞬间消化完毕。

自叶雪涯的背后,无数星辰轮转,随着庞大力量的推动,新的圣痕自不断变化的星象之中不断闪现,稍纵即逝。

好像疯狂旋转的轮盘,毫无规则的跳跃着。

不知最后的指针究竟落向何方。

在恍惚之中,远方好像有温柔的旋律响起,令叶雪涯的心头升起一线明悟。

“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运气吧……”

她随意地抬起手,轻描淡写地,自纷繁的天象之中撷取出了自身的本命,在无数变化不定的星象中拣选出最终的结果,令疯狂变化的星云瞬间凝固,定格。

轮盘停止了。

紧接着,肃冷高远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眼瞳。

如此冰冷,如此嘲弄。

“来起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手掌,展露出七道如辉煌如烈日的星光。

——东夏谱系·四阶·北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不在乎

什么叫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就是。

老母鸡变鸭可能不太准确,但煮熟的鸭子飞了之后,换了一条新鲜**的霸王龙出来,就让天城坊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核突的现实。

现实毕竟是现实,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倒不如说,他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后掉头就走。

兵法有云,撤退不丢人……虽然原话不是这个意思,但五轮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知道有问题还上去莽,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哪怕是当年的夜叉石舟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眨眼的功夫就对面就升级了,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玄幻了,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他生性谨慎,还是说往日叶雪涯留下的阴影也太过庞大,此刻天城坊就算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也没有丝毫决一胜负的意思,堪称转进如风。

大翅膀一展开,扑打两下就要遁走,然后才发现,迟了。

随着叶雪涯进阶完毕,银座上空的阴云已经被凌厉的星光斩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北斗,洒下如铁的寒光。

“东夏谱系这是吃定我们了么?”

天城坊回过头,冷眼凝视着叶雪涯,忍不住嗤笑:“枉称大国天朝,结果为了争夺这一处地狱,不惜动用如此鬼祟的手段。”

他到现在,哪里还不知道东夏谱系的打算。

哪怕自己不来,这里的陷阱十有**也是给鹿鸣馆准备的,可以预想,等瀛洲谱系的人费尽艰辛突入了这里,想要挫败社保局的计划,却绝望地发现这里蹲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三阶大圆满,然后底牌尽出之后,喜迎叶雪涯开挂。

限定了入场规则之后,比赛里唯一一个四阶!

到时候,邪马台乱不乱,还不是她说了算?

“说卑鄙的话,也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叶雪涯听了,顿时嘲弄了起来:“我又没让你们来送啊,况且,比赛规则就在这里,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呢,违规送一个四阶进来的人又不是我们,你们还有脸说别人卑鄙么?”

一番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每个字里都写满了吃人,天城坊的鸦面上,红眼一翻,含怒冷笑一声。

“——我蛮夷也!”

华族公卿们就算是再怎么无能无德,从小的教养却是一等一的严格,他的回答直接引用东夏典籍中的古语。

却不知是对叶雪涯的回复,还是对东夏谱系的嘲弄。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表面上的光彩和正直,暗地里谁又比谁更干净?

“说得好!”

叶雪涯鼓掌赞叹:“今天才发现石舟你是个有骨气的家伙啊,道理说破天去还是不如拳头大,我倒是更喜欢另一个说法来着。”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那一瞬间,北斗高悬,冷厉的星光自从上叶雪涯的指尖迸发,融合了两道圣痕之后得以蜕变的灵魂能力以北斗的力量激发了。

倘若往昔是将万物分割的‘离别’,那么此刻便是命中注定不得相逢的‘参商’!

十握剑的火光暴涨,劈斩一闪而逝。

自叶雪涯的指尖一直到天城坊的脚下,无声地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那一道仿佛生来如此的痕迹缓缓地向着两侧分外,掠过了天城坊的所在之处之后,径自向后延伸。

转瞬间,覆盖了整个银座。

一道笔直地裂隙无声扩散开来,令人心悸的阴风自裂口之中喷涌而出。可不等阴风席卷,天城坊已经悍然发起了进攻!

鸦天狗的速度完全展开,辅以十握剑无坚不摧的凌厉声威,可是却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奈何的了刚刚进阶的叶雪涯。

神迹刻印对圣痕的消耗巨大,纵然无需他投入源质,本身这一份过分庞大的神性对于升华者而言就不是能够随意使用的武器。

对于叶雪涯,也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威慑!

就算看不到原本惊天动地的火柱,可倘若被这内蕴着无尽雷光烈火的一剑斩中,也决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么,就不要被斩中好了。

叶雪涯抬手,依旧是‘参商’!

天穹之上星辰轮转,光芒映照而下,她和天城坊之间骤然生出了无穷的斥力,一时间天城坊不论如何努力竟然都无法拉近距离。

北斗,造化之枢机!

在天枢的把控之下,两人已经分别映照进了商宿和参宿的领域之中,永无再会的可能!

天城坊嘶吼,猛然双手抬起剑刃,指向天空。

火光如炬,斩!

一道炽热的雷光便已经横跨了天穹之上运行的星象,令北斗的运转也陷入了瞬间的停顿,星空在神性的冲击之下被砸出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斥力消散大半。

可紧接着,叶雪涯却已经近在咫尺,微笑。

“这么谨慎的呀?”

她说,“别怕,这个版本的北斗被削了,不强的。”

可她的手指,早已经随着话语向着前方滑落,带着诀别的宿命,万象离别。

天城坊的一条手臂骤然飞起,但是臂膀处却毫无任何的伤痕和血色的浮现,好像天生如此那样。

天城坊表情不变,甚至没有丝毫的错愕和惊恐,神情冰冷如铁,向后撤出一步,留下了挥剑的空隙。

在这极限的距离中,十握剑斩落。

叶雪涯的身影骤然化入虚幻之中,任由十握剑斩过,再度凝实。

真幻如一,这是心月狐的看家本领,可没有进阶之后就不能用的道理。可随着十握剑的经过,天空之上的星象却越发的飘渺,无数星辰摇摇欲坠,北斗之光闪烁着,黯淡了起来。

曾经斩杀大蛇的神圣之剑,可没有那么好豁免的,神性的破坏直接作用于圣痕之上,在叶雪涯刚刚进阶的圣痕之上留下了一道裂隙。

两败俱伤。

但叶雪涯不退,她再进。展开的五指之间,北斗的光芒升腾而起,天枢、天权、天璇……九星七现二隐,汇聚与再度划下的手指之间,便形成了冰冷到刺痛魂魄的光芒。

瞬息间,一重重宿命自指尖汇聚,星象变化之中,来自运命的加持融入了她最擅长的‘参商’之中,形成了质变。

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

这是北斗圣痕最根本的运用,纯粹将自身的本质加持在了她的攻击之中,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划,里面不知道重叠了多少buff,破防、必中、咒死、魂荡……到最后,只剩下了再明白不过的效果——北斗注死!

天城坊,毛骨悚然。

哪怕有神性刻印在手也不敢站在原地让叶雪涯注解随意注解自己的命运,天狗羽翼一震,凭空消散,再度从十步之外浮现,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参商的斩痕。

这一次,凌厉的星光附着在伤口之上,取之不散,只有一丝丝血气不断蒸腾而起,看上去惨烈无比。

“你果然还是个疯子啊……”

鸦天狗剧烈地喘息,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被叶雪涯逼到了死角,可令他更不可置信的是叶雪涯的决心。

“你仓促进阶,根基本来就不稳,如今还敢和我动手,难道就不怕神性失控变成凝固者吗!”

“我不怕啊,难道你怕了?”

叶雪涯微笑着,步步上前,紧闭。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不,脑子正常一点就不会选择在敌人面前进阶吧?如此粗糙的进阶,几乎可以说已经自绝前路了!

大家争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不知道叶雪涯的底细?

这一条升华之路看似映照的是星象,可本质上却和占星术无关,直接对应的是宿命,每一道圣痕都有直接对应的宿命,就好像她一进阶心月狐就被社保局丢进了边境。

心月狐,主祸乱之象,最擅长的就是挑起纷争,有她在的地方,无风也要起三尺浪。

结果这个女人果然不负众望,所过之处天翻地覆,在边境搞风搞雨不知道搞出了多少事情,堪称杀伤力恐怖。

只可惜天下无龙,她这一条升华之路相当于直接断了,商宿的心月狐向上突破,本应该是东方苍龙才对,否则她哪里至于在第三阶卡了这么久?

送她进来进阶虽然是一招妙棋,背后何尝不是上进无路的无奈呢?

靠着长久以来的源质积累,以灵魂能力强行参商合一,硬生生突破了三阶和四阶,固然了不起,可等天城坊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完全已经上进无路了。

前路断绝。

这一条路比心月狐更加绝望。

就算没有底蕴不足的原因,北斗再往上,便是紫薇,非要中央大统、九五之尊不可。

换而言之,想要让她成就五阶,要么让她当东夏的皇帝,要么玄鸟将谱系之主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就算玄鸟愿意,其他所有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换而言之,她这辈子止步于四阶了……

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那样,叶雪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们的格局不同。”

在她的身后,北斗九星的星图再度浮现,星光汇聚,化光为铁,自她的手中形成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脊映照着鸦天狗的错愕面孔,仿佛要将他笼罩在这宿命之中。

“有些东西你在意的要命……”

有肃冷的声音骤然自天城坊的耳边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而我,不在乎。”

下一瞬,剑刃刺落。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批生注死

速度好快!

天城坊的眼瞳放大了,迅速后退,试图躲避北斗之剑的穿刺,感觉到寒芒在背,一股冷意几乎渗入了魂魄之中。

一直以来,在他的认识之中,叶雪涯都是以幻术和源质应用和圣痕结合形成的咒法为手段,换而言之,是个法爷。

可现在叶雪涯的剑术却令天狗都为之震惊。

说不上有多么惊才艳绝,但就好像在漫展上的死阿宅走进厕所里,看到刚刚拍照的小姐姐那样。

为什么比我还要快!

可时间已经不够他再去反应,十握剑格挡,北斗之刃崩裂开一道缺口,但批生注死的寒意却隔着神迹刻印撼动在他的魂魄之上,令鸦天狗的圣痕随之崩裂开一道缝隙。

死毒缠身!

他后退一步,一步之间再度重整旗鼓,抬起剑刃向前斩落。可紧接着他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北斗之剑……

太快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无法理解!

生死关头,天城坊无暇思索,如铁的心智将恐惧和彷徨抛开,近乎搏命那样地斩出一剑,以伤换伤!

十握剑斩过了叶雪涯的躯壳,虚实转换,分毫无损,可神性却再度创伤了北斗的圣痕。

叶雪涯面色不变。

而天城坊却一声痛苦嘶吼,鸦天狗的一只漆黑羽翼自根而断,天狗折翅,圣痕剧烈地抽搐着,几乎难以支撑神迹刻印的负担。

这个女人,完全疯了!

他终于看到了两人的脚下,那隐隐亮起的星光——那是无数碎散的星辰,可星辰的运转已经再无往日的轨迹。

星野崩碎,参商相见!

参宿和商宿的区域此刻已经重叠在一处,不论他如何躲闪,叶雪涯都近在咫尺。

这是命运注定。

感受不到痛苦那样,叶雪涯面无表情,北斗之剑抬起,再斩!

天城坊怒吼,十握剑抬起横格,挡住了斩落的北斗,可冷不防,却看到叶雪涯隐藏在背后的左手忽然抬起,按在了自己的面孔之上。

最后一瞬,他只看到了此生未曾见过的绚烂星辉。

五指猛然收紧。

炽热的星辉自五指的间隙之中迸射而出,而鸦天狗的面孔,已经被那纯粹到近乎恐怖的星辰辉光所吞没。

源质在飞速流逝,宛如瀑布。

叶雪涯的嘴角勾起。

期待地微笑起来。

正是因为消耗如此恐怖,从三年前在老头子的兜里把这一招掏出来之后,她就还没有开过张呢……

如今,在四阶北斗的支撑之下,传承在天命之路中的恐怖力量在此迸发!

——神性应用·杀破狼!

瞬息间,天城坊惨烈嘶鸣,整个面孔化作了焦炭。

鸦天狗的圣痕在这冷厉星光的穿刺之下瞬间千疮百孔,重创!

他嘶吼,自痛苦之中十握剑抬起,不顾一切地斩落。

轰!

笼罩着整个银座的封锁在瞬间破碎了,残存的独翼展开,他腾空而起,竟然一丁点反击的念头都没有,呼啸而去。

逃走了……

死寂之中,叶雪涯静静地站在坍塌的三越大楼之间,凝视着他远去地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收起了北斗之剑。

直到现在,所在远处没有露头的社保局成员才探出脑袋。

洛慎胆子大,凑过去问:“大姐,我们不追么?”

叶雪涯瞥眼看了他半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洛慎走过去,一头雾水。

紧接着,就看到叶雪涯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血,撑住他的肩膀后缓缓地靠在了墙上。

剧烈喘息。

“追个屁啊,你真以为老娘是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她抬起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幸亏把他吓住了,否则等他反应过来,和我硬拼的话,我死定了……”

大家再怎么是四阶,神迹刻印在手和屁都没有能一样么!

再怎么凑合的神迹刻印也是神迹刻印。

叶雪涯再头铁也不敢让他真的对准自己砍两刀,能把他吓走,已经是演技出众了。

多亏石舟生性太过谨慎多疑,外加当年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不浅,否则今天这出戏屁都没得唱。

洛慎想了一下,“那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赶快跑路?”

要不然,等那个家伙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那岂不要遭?

“跑?我们为什么要跑?”

叶雪涯冷笑着摇头:“自从他决定跑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丧失了和我同归于尽的机会了。”

玄鸟秘传的神性应用·杀破狼,难道他以为只是跟打耳光一样,轻描淡写就完事儿了么?

北斗批生注死的能力配合上这样的技能,可是能直接修改命运的!

她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头顶阴云之间若隐若现的几颗星辰,缓缓摇头。

“杀破狼三星高照,死已经写进了他的命里,不管他往哪边逃,不管他遇到什么人,他都死定了。”

好像宣读命运那样,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的敌人写下了结局。

“——石舟和光,一定会死在今天,死在邪马台里。”

天狗展翅,高飞在天空之上,漫长的距离一掠而过,最终无力地摔落在地上,趴在地上,呕出了晶莹的血色,破碎的面孔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圣痕颤抖。

他忽然明白,或许叶雪涯只是在吓唬自己,或许现在他转过身去,还来得及干掉叶雪涯。

可是有意义么?

自己已经败了。

就好像是她说的那样,输在了格局之上,手持神迹刻印还打的这么难看,还有什么脸跑回去再纠缠不休呢?

天城坊依靠着墙壁,勉强地修补着伤口,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愤怒和耻辱。

如今的他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四阶的战斗了。

深入骨髓的诅咒星光纠缠在了他的圣痕之上,令鸦天狗的羽翼一阵阵抽搐着,破碎的面孔之上满是狰狞和痛苦。

究竟是什么神性应用,竟然带着东夏谱系的神迹刻印·宿命箭书的效果?

不论如何,必须先摆脱这种诅咒才有生还的可能,否则肯定会被诅咒活活折磨而死。

他颤抖着挥手,散去了十握剑的烈光,松开手,任由八幡弓自行腾空,飞走而去,在莫名力量地召唤之下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

——就算自己死在这里,八幡弓也不容有失。

很快,两根羽毛自八幡弓消失的地方浮现,落下,落在了天城坊的手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并非是预想中的斥责,而是包含忧虑的叹息。

“平安归来吧,天城坊,失败不可耻。”他说,“不要死,活着的人才会有未来。”

天城坊愣在了原地,许久,忍不住跪在地上,首先浮现的是错愕,旋即所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难以言喻地自责,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下,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教诲的。”

他咬牙,拭去了眼泪,珍而重之地握紧了来自老师的两根翎羽——这就是两道足以带着他穿破必死之局的转机。

两根翎羽寄托在了他的鬓边,有一道率先飞出,绕着他飞了几圈之后,感觉到缠绕在他身上的命运,好像对必死的命运无从下手。

紧接着,它又升腾而起,引导着他飞向远方。

很快,在奋力的飞翔之中,那一道翎羽骤然焚烧殆尽,最后的余灰指向了一个行走在小巷之中的人影。

天城坊瞪大眼睛。

好像生怕别人认出自己的真身,那个人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就连面孔都覆盖在内,没有露出一丝皮肤,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囊,手握着地图,好像在寻找什么地方。

在翎羽的指引中,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的隐秘气息,还有对方藏在背囊之中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能救自己!

破碎的面目之上,鸦天狗残存的独眼闪过一丝决绝。

没必要节外生枝和那个升华者纠缠,夺了东西就走,不能轻启战端。

打定主意之后,阴云之后隐藏的鸦天狗俯冲而下,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向着神秘人俯冲而下。

迅捷如电。

可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神秘的人影猛然回头,面罩之下的眉头皱起。

挥手。

自他身后的半空之中,骤然有钢铁巨人的轮廓浮现,随着主人一同抬起头,笼罩在面部的钢铁面罩猛然展开,两道尖锐的天线向着两侧分出。

紧接着,笼罩全身的纯白色装甲猛然翻开,自其中亮起了令人不安的炽热猩红。

“哦哦哦哦哦~~~”

伴随着一阵充满古怪气息的旋律,叮叮咚咚的声音里,无数人的吟唱声从音响中响起。

一道闪光自庞大机器人的双目中闪过,来自台场的巨型边境遗物抬起了手掌,随着主人的动作,向前扇出。

拉普拉斯程式自律判定开始,扫描完毕,计算结束。

rx-0,毁灭模式启动。

——最大出力!

轰!

宛如铁墙瞬间横扫,掀起赫赫风雷,轰鸣巨响之中,弹射而来的黑影倒飞而出,瞬间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什么鬼?”

神秘人疑惑地望着那个被打飞的黑影,不解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种不自量力的袭击者邪马台里不知道有多少……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循着渐渐清晰的温柔旋律,继续寻找起了艺术馆的踪迹。

在他身后,钢铁巨人的身影缓缓消散。

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赌注

天城坊自昏沉中睁开眼睛,感觉到久违的痛楚。

遍布裂痕的圣痕已经无法再护持千疮百孔的躯壳,鸦天狗的破碎面具之下,露出他自己的苍白面孔。

刚刚……那是什么?

剧烈地呛咳突如其来,他弯下腰呕出带着丝丝光芒的血液,鸦天狗的心髓自血中升腾而起,漂浮在空中,散发出了一阵阵的黑色雾气。

奇迹在流逝,以令人心痛的速度。

一切都在以顺理成章的方式走向最糟糕的结局,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那样,自然而然地……迎来死亡。

诅咒正在应验。

就好像看着自己正在渐渐地失血而亡那样,绝大的恐惧令他奋力挣扎着,从破碎的建筑中爬出。

残存的一根翎毛似乎也无法认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惶恐地围绕在他的周围飞舞着。

“没有,时间了。”

天城坊用尽全力地撑起身体,嘶哑地说:“带我去找……能够救我的东西……”

翎毛在空中颤动了一下,旋即惊慌地寻找起线索来,很快,便惊喜地动荡起来,绕了他两圈,飞空而起。

带着天城坊的希望一起。

用尽最后的力量,天城坊展开破碎的独翼,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追随着那一根翎毛,渐渐向前……直到那温柔到仿佛可以抚慰一切创伤的旋律渐渐清晰,翎毛盘旋在一座古老的场馆上方,指引着他向下。

仿佛引导着他去向琴声的来处那样。

天城坊狂喜,几乎无法遏制心中的庆幸,自空中下降了一寸……紧接着,被如有实质的恶寒所吞没了。

恐惧,难以理解,难以言喻的恐惧从他的心头泛起。

前所未有的,他的直觉绝望地拉响了警报,焕发出奋尽全力的哀鸣。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无法理解的绝望几乎在瞬间撕裂了他的灵魂,毫无由来的恐惧凝结成了实质,自颅骨之中嗡嗡作响。

令他在这瞬间的不祥预感之中几乎发出尖叫。

去那里的话,会死。

如此清晰的理解和领悟从心中泛起,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就连死亡都无法比拟的恐惧,几乎将他自诩为钢铁的意志撕碎了。

那里,是死路!

在半空中,垂死的鸦天狗僵硬了一瞬,骤然向上拔升,奋尽全力地向远方飞出,狼狈地逃窜,甚至顾不上自己渐渐濒临极限的翅膀和身体。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逃走,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当他从混乱中恢复一丝神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正歪歪扭扭的从空中坠落。

那一根茫然的翎羽依旧追随在他的旁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巨响中,他狼狈落地,砸在了破碎的店面,剧烈喘息。

“不是那里,不去那儿……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竭尽全力地抓住翎羽,怒视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带我去找可以救我的东西……我的时间……我的时间……”

天城坊的身体剧烈地一阵,再度呕出了破碎的内脏,自地面上蔓延开来的血泊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令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有人在兴奋地呼喊:“我看到了,有个东西掉在了这里,绝对没错。”

“小心一点,这里的东西都诡异的厉害。”

“我操,是个鸟人!”

“管他是什么东西,先杀了再说!”

在破碎的店面之外,几个升华者戒备地抬起了武器。鸦天狗错愕地看着他,好像被吓到了那样,许久,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笑。

被这个恶劣地笑话逗笑了。

死亡到来了。

可杀死自己的人却是这样的货色……

回忆起进入邪马台以来的滑稽遭遇,和自己的狼狈样子,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我的命运?”

天城坊咬牙,缓缓摇头:“不,不对,恰恰相反才对。”

他撑着破碎的身体,自胸前的裂口中拔出了钢筋和铁片的残桩,昂起头,自无数废墟的束缚中一寸寸爬起,向着面前的拦路者怒吼:

“现在,还没到时候,还没有!”

他踏前一步,迎着飙射而来的子弹,独臂抬起,残缺地五指合拢如刀,斩落铁光。

“——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杀我吗!”

或许会死,没错。

但不是现在,不在这里,也不应该是这种东西。

天狗咆哮。

虚无的气劲竟然自这随手的挥洒之中涌现,自手臂之上形成了如有实质地虚幻刀锋,斩破了子弹,轻而易举。

多少年,横隔在他面前的极限在此被突破了。

踏入了传说中的极境。

真正的天狗抄。

倘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可现在,他的心中却一片平静,像铁石那样的,只是踏前,挥洒着纵横交错的锋芒,驰骋在极速之中。

瞬息间,和升华者们交错而过。

在他的身后,血色迸发而出,染红了狭窄的街道。

他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面孔和伤口中流出,自他身后形成了一条惨烈而忐忑的痕迹。

还不能死。

还不能。

他要活着回去。

天城坊咬牙,撑起身体,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只是执着地追逐飘飞在面前的翎羽。

一步,一步,好像行尸走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翎羽已经消散在了风中。

他依旧在向前。

麻木地催动疲惫的**,直到迎来了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昏沉中,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来者歪着头,低头俯瞰着他,倾听着他断续又执着地呼吸,弯下腰来,凝视着他狼狈的面目。

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那样的,露出惊奇的笑意。

“你,好像很强啊。”

“救我……”

天城坊艰难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一片白色的裙角,可是却那么遥远,难以触及。

很快,一线甘露落在了他的嘴边,带着奇妙力量的露水融入了他的伤痕之中,唤回了他的意识,将他从死亡地边缘强行地拉回。

他得救了。

可救赎的力量却到此为止。

“更多……”他喘息着,伸手,想要抢夺那个女人手中的瓶子:“给我更多……”

“这可是很珍贵的暗金道具啊。”

微笑的女人将瓶子抬起了一寸,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他的手掌:“你这么空口白话的想要拿走,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天城坊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端详着面前的女人。

面目姣好,不,应该说精致才对。

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马尾斜斜地搭在肩上,白色的长裙一尘不染。

就好像出门买菜的那样。

不论如何都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唯有那一双静谧的眼瞳却好像埋藏着整个城市都难以企及的黑暗,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样。

让人看不透,可是却本能地心生恐惧。

“把那个给我。”

天城坊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嗯?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那个女人似是意动了,眉毛挑起,在沉思片刻之后,旋即露出了微笑:“那么,可以跟我不死不休的打一场吗?”

“……”天城坊愣住了。

“你看,赌博这种事情,应该生来就会的吧?这个东西就当做彩头好了。”

那个女人起身,后退了几步,将手中代表着重生的药物放在了街道的尽头,然后,站在了天城坊的面前,拦住了他通往重生的路。

“输了的人死掉,赢了的人活着。”

她笑了起来,轻声问:“很公平,对不对?”

“……是的,没错……”

天城坊沉默许久之后,点头,“再公平不过了。”

他抬起手,将身体撑起,端详着面前的敌人,自错愕和茫然之后,只剩下一片如铁的冷静。

再无需多说什么。

自场外无数观众们兴奋的视线中,他抬起独臂,摆出了天狗抄的起手架势。

“——瀛洲谱系,高野山的天城坊。”

那个女人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索着如何回复那样,很快,微笑了起来。

“我是罗娴。”

她报上身份,“果园健身房的会计加前台。”

弯下腰,将高跟鞋脱下,轻轻地放在了一边,赤足踩在破碎的马路上,自坚硬的石和土中留下了一行轻巧的脚印。

向着不可战胜的强敌,高高在上的四阶升华者。

她抬起了手掌,愉快地一笑。

“请放马过来吧。”

那一瞬间,巨响迸发。

随着鲜血的挥洒,天狗断裂的羽翼骤然一震,好像化作了漆黑的飓风那样,瞬间扑面而来,天狗抄横斩而下。

紧接着,轰!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凸起的拳印,紧接着,鲜血自肺腑之中飞迸而出。

看不清罗娴是怎么动手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地那样,抬手,一拳打出,纤细而白皙的手腕上却爆发出令人惊骇的力量。

三重霹雳。

——天崩!

空气为之粉碎了,出现了稍纵即逝的断层,玻璃上的裂缝那样向着四周扩展。

可紧接着破碎的空气就被天狗彻底斩为了两截。

第二百六十八章 童年的终结

一道铁灰色的光芒随着天城坊的挥洒,斩破了罗娴的防御,瞬间一扫而过,鲜血自白裙之下喷涌而出。

罗娴跪在了地,茫然地低头看着胸前的斩痕。

紧接着,天城坊才倾听到躯壳内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好像被雷霆万钧地毁灭了那样,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重创。

只是一拳,就将他彻底击溃了,倘若不是四阶升华者的话,可能在这一拳之下化为粉碎了吧?

可现在,胜负已分。

“抱歉啊,小姑娘……是我胜之不武,可是,我必须活下去。”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破碎的内脏,不再看被天狗抄腰斩而过的罗娴,踉跄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药瓶的面前。

伸手,想要拿起药瓶。

紧接着,愣在原地。

他听见了背后好奇的声音。

“没有见过的剑术啊,是新阴流吗?”

“不对,天狗的话,应该是鞍马山的天狗抄才对,怪不得……”

他僵硬地回头,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罗娴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本应该被腰斩的她却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破碎的白裙之下露出了一道惨烈的斩痕,深可见骨,有血液流出来。

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充满了恍然。

好像增长了见识,学会了新本领。

令天城坊不可置信。

只是轻伤?

明明斩中了!

“你怎么……”

他转过身,凝视着罗娴的姿态:“刚刚,是什么招数?”

“嗯?是这个吗?”

罗娴想了一下,身体的轮廓飘忽,又再度凝实。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台劣质dvd,在刚刚卡顿了一下。于是很多不重要的细节和剧情就被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包括刚刚那必杀的一击。

只凭借着纯粹肢体的运用,就近乎抵达了奇迹的范畴。

“这个其实应该也算禹步来着,不过是前几天刚刚琢磨出来的技巧……”

她展开双手,毫无藏私地向对手展示着自己技法:“你看,就像这样:在对手进攻的时候,向左一步的同时向右走一步……趁刀不注意,就躲过去了。”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够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就变得荒谬又诡异。

那真得是**能够做得到的技巧吗?

那真是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创造么?

这眼前的一切,又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够轻描淡写地创造出的场景呢?

对这一份才能的恐怖毫无察觉,罗娴解释完了之后,无奈的一笑:“可惜还是不太熟练,刚刚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呢。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你那一招学会了,应该不会再受伤了吧?”

“……”

死寂之中,天城坊感觉到喉咙中的一阵干咳,难以呼吸。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内心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手指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难以控制。

“认真一些啊。”罗娴看着他:“你会迈步。”

他迈出了一步站定,愣在原地,旋即瞪大眼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发起进攻,却听见了罗娴的低语。

“唐竹。”

手刀斩落,赫然是唐竹之型,一击不中,罗娴摇头:“袈裟斩。”

然后,天城坊就袈裟斩。

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浑身涌现恶寒,如坠冰窟。

他怒吼着,踏步转身,猛攻。

“二人悬,接燕飞。”

在罗娴的低语中,攻击尽数落空,可四阶依旧是四阶,劲风呼啸,恐怖的气息散逸,势如破竹的向前,割裂了她的面孔和手臂。

几乎是重创了。

但罗娴的神情却分外地不满。

饱含失望那样的看着他。

“就只有这样么?”

踏前,禹步,天崩。

轰鸣巨响,鸦天狗踉跄后退,残存的独翼彻底撕裂了,惨烈嘶鸣。

罗娴再度上前,不顾鸦天狗无数飞射而至的羽毛,任由自己的躯壳被刀锋一般的羽毛撕裂,再度打出了一拳。

【地陷】。

于是大地陷落,崩裂,自鸦天狗的脚下开始,向四周扩散,恐怖的力量令天城坊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好像在玩耍。

哪怕被天城坊的反击打断了一条手臂,可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你应该是那种底蕴充足,甚至可以临阵突破的人吧?”

“不要沮丧啊,请再努力一点,天城坊先生。”

她凝视着天狗渐渐苍白的面孔,期待地恳请,“在你死或者我死之前,尽量的,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所以,请你拼尽全力的,杀死我吧!”

天城坊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那一双眼瞳中愉悦的黑暗吞没了。

寒意像是海潮,冻结了他的意识。

随着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本质显露出狰狞的轮廓,自昏沉之中,他却忍不住绝望地颤抖,难以克制。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不知道。

好像有粘稠的黑暗从那个女人消瘦的躯壳中升起了,将自己缓缓地吞没,一寸寸地覆盖,咀嚼,在粉身碎骨的痛苦里陷入最后的疯狂。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内脏破碎的声音,乃至磨牙吮血的细碎声响回荡在耳边……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不知从何处听过的低沉旋律。

如此温柔,如此宁静。

或许,今天是个死亡的好日子吧。

他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鸦天狗,迎来了死亡。

当轰鸣告一段落,惨叫和哀鸣戛然而止,飞扬而起的尘埃和灰烬簌簌落下。

满目疮痍之中,只有一个残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

近乎支离破碎。

白裙已经遍布裂痕,瞎了一只眼睛,两条手臂全部断裂,一条小腿被碾压成粉碎,可是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恍惚地笑意。

最终的胜者,出现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可是会场之中却没有任何欢呼的声音,甚至没有热烈的掌声。

只有一片死寂。

窒息一样的死寂。

在那驱之不散的寒意中,每一个人的眼眸都被屏幕上的温柔笑意所刺痛了。

当明白那堪称幸福的微笑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感觉到了恐惧。

不寒而栗。

“不可思议……”

谛听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叹:“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电视机的前面,端着蛋白粉的老人漠然地垂下眼眸。

天才?

或许吧。

或许,她所具备的才能,早已经超越了常人所理解的范畴……但这一份过分庞大的才能,究竟是命运的钟爱还是诅咒呢?

寂静中,只有身旁的电话声响起。

诸红尘的名字在屏幕上浮现。

老人平静地接起:“我看到了。”

“……”

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这不是谁的错,只不过你一直错误地领会了她的本质而已,还对她抱有期待。”

罗老淡淡地说道:“还期待着她能够回到人的生活里。”

“……”

诸红尘沉默,许久,开口说:“我会解决的。”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范畴,也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罗老摇头:“放心,我能搞定。”

“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

老人问:“除了杀死她之外,还能如何让她解脱呢?”

“……”

在漫长的沉默里,电话挂断了。

老人放下电话,依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笑脸,许久,闭上了眼睛:“终究是……不得如此么?”

他轻声笑起来。

不知为自己所栽种而出的恶果感到骄傲,还是嘲弄自己曾经的天真。

二十年前,当他知晓自己的道路走到尽头之后,并没有过了多久,就接受了这样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晴天霹雳的结果。

平静到自己都害怕。

除此之外……他只不过许了一个愿望而已。

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一切,希望有人能够超越自己,希望有人可以青出于蓝。

后来,他在地狱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再过了两年之后,他打开门,看到了台阶上的襁褓。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那个出现在他门前的婴儿成长的茁壮又飞快,哪怕是他不擅长去养育孩子,也依旧顽强地在他粗暴的培育方式中活了下来,然后,展露出他不可置信的天赋。

曾经的自己,为这一份才能的出现欣喜若狂。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才发现这一份才能有多么不正常的呢?

太多的异常被他所忽略了,太过扭曲的本质被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天资所掩盖……

直到有一天,他跨过了警戒线,走进满目狼藉的教室时,看到了六岁的罗娴。

那个孤独的女孩儿站立在同学们的尸体之间,端详着老师临死之前的扭曲面孔,茫然地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小娴。”

他蹲下身来,凝视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然后,便看到她脸上那发自内心地欢欣笑容。

“老师说,要带我们玩游戏。”

一场游戏。

“……”

自那一刻开始,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异常究竟从何而来。

只有在什么东西的死亡中,她才能够得到快乐。

只有在杀死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幸福。

只有在自己快要被杀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所谓的爱……

深渊确实的实现了他的愿望,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他的祈求,以他所愿的方式,可赐予的太多了,这一份祝福太过慷慨。

慷慨到人类的世界无法承担。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有教过罗娴任何东西,可依旧无从阻挡她一天天的长大,愿望一天天的实现。

好像来到人的世界中的怪物那样。

再如何精致的外表也无法掩盖她灵魂中的异常。

她从未曾从生而为人的生活中得到过任何成长和领悟。倒不如说,常人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深奥的扮演游戏,囚笼中的束缚和枷锁。

总一天,这一份短暂的童年将迎来结束。

她回应响应深渊的呼唤,回归到地狱中去,抛弃人类的外壳,去成为某种让自己也为之恐惧的怪物。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今天。

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墙壁上空白的挂轴,自一片虚无中寻找到了那个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场虚伪的亲情游戏就不应该开始。

‘爱‘这种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太过奢侈。

幸好,他还来得及为这一场游戏写下结局。

槐诗从出神中醒来。

面前的手稿无声地化作一道光芒,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转了两圈之后破空而去,紧接着,怀中的大提琴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在观众席上,那一具骷髅眼洞之中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它的面孔上好像还残留着安详的笑容。

槐诗还沉浸刚刚那奇妙的感觉里。

在短暂而宁静的旋律中,整个人仿佛都获得了解脱和安详,无忧无虑地飞翔在天空中,眺望着远方的动乱和斗争。

静静地凝视着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窥见那些微不足道的死亡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了阴云之后的黑暗世界里。

短短的几分钟,却好像长达三四天,他所有的源质都已经彻底耗尽了。

几乎虚脱。

然后,就莫名的有所领悟。

当他习惯性地翻开书时,发现自己久无动静的大提琴演奏竟然又生了一级,这算是意外之喜。

但更令他茫然的是【死亡预感】这个见鬼的技能也莫名其妙地从lv1跳到了lv2。

发生了什么?

他拿着命运之书,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头雾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村头托尼

我究竟干了啥?

就在槐诗拿着命运之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见了艺术馆的门被敲响了。

虽然相隔的距离遥远,可是敲门声好像回荡在耳边。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整个艺术馆好像都出现在了槐诗的感知之中,每一个细节和变化都历历在目,甚至只要他心念一动,各种储藏室里的东西都会浮现在手边。大门更是可以轻易地开启和落锁。

好像堡垒。

老骷髅临终之前将艺术馆的控制权交付给了他,可惜的是,东西基本上全都被死抠门的音乐协会搬走了……

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张兑换表。

上面写满了一排闪瞎槐诗眼睛的音乐家名字,还有他们的精髓手稿,以及各种边境遗物级乐器……还有后面同样闪瞎槐诗眼睛的兑换价格。

源质结晶,起价十枚以上。

也就是说想要东夏元兑换的话,哪怕碰上汇率最低的时候,最便宜的都要两千万以上!

“两千万?我疯了么两千万换一张原稿,而且还只能看一次……”

槐诗随意地将兑换表踹进口袋里,走向了大门的方向,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等待在门外的背包客。

面罩、兜帽,手套,墨镜,浑身笼罩在长袍之中,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看上去神秘的要命。

“喲!”

来者倒是颇为不见生分地向着他挥了挥手:“请问是槐诗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么神秘的人:“你是哪位?”

“no2,我以为你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我的。”

神秘人耸了耸肩,终于让槐诗想起来,排名还在自己上面的那个神秘人。似乎是天文会的某个成员,但自从比赛开始以来一直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

此刻突然上门,让槐诗顿时有些茫然。

“请问,有何贵干?”

神秘人耸了耸肩,指了指门后面:“可以进去说么?我横穿了整个城区才找到这里,如果能够让我休息一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你倒是不客气哦。

槐诗犹豫了一下,拉开门,侧身:“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但请吧……”

神秘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好像完全不担心槐诗布下什么陷阱,一路经过了奢华的大厅,对着走廊墙壁上华丽的装饰啧啧称奇。

“不愧是地狱音乐协会诶!地方就是大,财大气粗太厉害了。”

神秘人长叹一声:“我们那里完全就没办法比嘛,连饭都不管的,睡觉都只能在给客人洗头的躺椅,惨都惨死了。”

“这么辛苦么?”槐诗愕然,旋即好奇起来:“你是在……”

神秘人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卷成一包的革带,随手一甩,一排各色的剪刀和梳子就从展开的革带中显露出来,还带着隐约的发茬和油膏的味道。

“——深渊造型协会。”

神秘人耸肩,“简单来说就是给人理发,顺带做个放血治疗的……啊,对了,叫我托尼就好。”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地狱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哦!

你说有个理发师协会就算了,连托尼老师的名字都原样照搬,是不是有些敷衍了点?

“反正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托尼随意地挥了挥手:“你要高兴,叫我凯文和艾伦也行。”

“还是叫托尼吧。”

槐诗在前面带着路,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回头看向他揣着工具的背包,捏了捏下巴:“那岂不是……”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托尼摆手拒绝:“你的发型很不错的,不用剪了,也没什么好剪的。”

“……”

槐诗一阵无语。

他本来还以为地狱里的理发师有办法减掉自己这一头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哪怕不说剪个发型,你给我剪回原来的样子也行啊。

“如果只是单纯剪头发的话,我能办到,但没有必要。”

托尼解释,“所谓理发美容这种事情,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修饰美的存在——而如今你的姿态是纯粹的圣痕延伸,堪称奇迹在人身中的完美映照,无需任何修改。如果我强行把头发剪了的话,可能还会影响到圣痕本身的运转。“

“这么夸张么?”槐诗不解,“只是剪个头发而已吧?”

托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不,你大概还不太清楚吧。”

他在休息室里坐定了之后,放下背包,瘫在了椅子上:“说实话,像你这种懵懵懂懂的成为灾厄乐师和正式厨魔的新人真是有些厉害诶——难道之前你一直都在十里坡练级么?”

“十里坡是什么?”

“咳咳,考古队里的一个笑话,请不用在意。”

托尼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所谓的造型师,所追求的最大程度的修饰出客人本身的特点和美感来,不论是剃头还是染发,都不过是细枝末节,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为了最直观的展示出‘美’,你能理解么?”

“你想说娘炮也是美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山鬼所具有的难道不是这种阴暗之美吗?”

托尼的话令槐诗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是:为什么谁特么都知道我是天国谱系?

这样下去怎么快乐地当二五仔啊!

托尼展开手,冰霜瞬间凝结升起,化作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槐诗胸像。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三阶·霜巨人。

“说实话,现在现境天国谱系的升华者已经不多啦,看到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不会也是被考古队的免息贷款给坑了吧?那群家伙为了深渊开拓,每天都想着办法去拉新人进天国谱系……”

“呃……算是被人坑蒙拐骗拉上贼船的吧。”

槐诗无奈耸肩,旋即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等等,考古队还有免息贷款的吗?现在申请还来记得么?”

“只供应一阶之前的新人升华者,你现在想要去占便宜已经晚啦。”

托尼嘿嘿一笑,似是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很快,墨镜之后的眼神略微地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理发师。”

“对,理发师。”托尼摊开手,继续说道:“这个活儿简单来说,就是让奇迹的美感更好地在升华者身上得到体现,顺带修正一些升华者和圣痕之间契合度过低导致的现象,比方说兽化或者病变什么的。”

槐诗愣了半天,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渊的剃头房连圣痕都能够进行矫正和改造的吗?

这也太见鬼了点吧!

“毕竟从很早之前,罗马的理发师就是以放血疗法和外科手术而著称的嘛,这些都是相当高深的技术了,我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能够去除一些外表的病变而已。”

托尼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能够在‘无归者墓地’里注册的公会都是以独有的技术和能力出名的。

比方说诸地狱音乐协会的灵魂调整和治愈的乐章、缪斯俱乐部的肖像传承卷轴和立绘召唤术,厨魔大赛更不用多说了,从毒物配置到黑暗源质的冶炼,再到近乎炼金术的各种神奇菜谱,秘方简直层出不穷……在这一方面,天国谱系有天然的优势,更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还有精力的话,你可以多做尝试,这一方面,天文会不会阻拦。”

槐诗点头,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总之是好事儿就对了。

不知道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是纯粹的不在乎,自称托尼的神秘人送出这么多情报之后,槐诗也不好意思再保持原本的戒备。

水开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槐诗伸手捞出了一个茶壶,又拿出了两个茶杯,最后意识在库房里翻找了半天之后,抬头问道:“只有红茶可以么?”

“没关系。”

于是,茶叶精确地落入了壶中,沸水倒入,槐诗加了糖和地狱中相当罕见的奶之后,给托尼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盯着他蒙的严严实实的脸。

他就像知道这个家伙会怎么喝。

紧接着,他就看到,托尼摘下了墨镜和面罩,一张巨大的马脸从面罩之下忽然跳出来,吓了槐诗一大跳。

这王八蛋在面罩下面还带了一个颇为巨大的塑胶头套!

就这么当着槐诗的面,仰头把茶倒进了马嘴里去,不顾茶水漏了一身,他放下茶杯,甩了甩软趴趴的马脸,就当喝完了。

“多谢款待。”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总觉得那一张马脸上带着得意的奸笑。

茶也喝了,坐也坐了,槐诗不太想和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再扯来扯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你是代表天文会来的吗?”

“谁说我是天文会的了,你不要乱讲。”托尼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副打死不认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一个恰好路过的参赛者而已。”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什么事情么?”

“那就直说吧。”

他直截了当的讲道:“我打算退场了。”

第二百七十章

“嗯?”

槐诗懵逼。

“接下来这里会变成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不,东夏和瀛洲之间的战场。”托尼说,“以我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还说你不是天文会?!”

“我只不过说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而已,你不要乱讲哦!”托尼的马脸上写满了无辜:“讲话可是要负责的。”

反正你就死不承认是吧!

槐诗思索了片刻,问道:“我也得走?”

“你又不在天文会的参赛队伍名单里,不是代表天文会参赛……你说你是天文会的人,你带证件了么?”

“没……”

“这不就对咯。”托尼耸肩,“是走是留都随你吧,不过对于你这样的基层干员来说,这个机会还是蛮难得的,能把握住最好,没必要想太多。”

“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想要干嘛?”

“我这不是就要说了么,你不要老打断我好吧。”

“行行行,你继续讲。”

槐诗端起茶杯斜眼看着托尼,他倒要看看托尼究竟来上门做什么。

“原本在我的预计中,这一次比赛的夺冠大热门只有几个,叶雪涯、阮青叶、白五、南条建一……结果现在大家退场的退场,倒霉的倒霉,只剩下三四个。”

托尼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叶雪涯已经进阶了,我多半打不过,就算留下来也只能做老二,但我还没有和你交过手……”

他停顿了一下,塑胶马脸之下的眼瞳露出一丝期待:“所以,在走之前,能不能和我比试一下?”

所以说你就是上门来找架打的吗?

死都不承认自己是天文会的人就因为这个?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方便?”

好像看出他源质空虚的样子,托尼摆手:“没关系,换种方式也可以。”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中娴熟地洗起牌来,无数纸牌在一个马头人手中跳跃,总让人感觉充满诡异。

槐诗摇头,“抱歉,不会。”

马脸上浮现出一种促狭的笑容,好像早有预料那样:“没关系,我们抽牌比大小。”

你图什么!

退场之前跑到我这边来,就为了和我抽牌比大小?

“啊,作为满足我这个不合理要求的报酬。”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反正退场之后也用不上了,这个给你怎么样?”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柄古旧的团扇。

上面的扇面都已经残缺不全了,扇骨发黑,隐约有虫蛀的痕迹,白色的团扇看上去昏黄又破旧,好像破烂一样。

托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应该会用到,具体要留着还是丢给社保局就看你了。”

“答应他。”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有这个东西在,你可以混入中央区核心的暗影地域中去。”

槐诗不解:“我闲着没事儿混到哪里去干嘛?”

“那里有关系到你进阶的东西,你说你去不去吧。”

“我答应你了。”

槐诗瞬间抄起盒子,塞进怀里,干脆的好像刚才一脸犹豫不情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托尼的马脸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槐诗为五斗米折腰能折得这么行云流水折得这么快,半天之后才喘过气来。

早知道还说那么多干嘛……

“就是大家一人抽一张牌,楞比是吧?”槐诗把椅子往前凑了一点:“搞快点搞快点。”

输了赢了反正东西都到手了,他没损失。

“啊,大概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托尼沉吟了片刻,提议到:“每人抽五张牌,然后每轮从其中挑选翻面,三局两胜,如何?”

槐诗疑惑:“这么简单?”

“对。”

马脸之上浮现微笑:“就这么简单。”

那一瞬间,在托尼手中,无数扑克骤然腾空而起,雪白的纸片带着繁复的背部纹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看到托尼眼中的愉悦,明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话语却不紧不慢地在耳边响起:

“不快点的话,牌可都要飞走咯。“

闪电反射,开启!

槐诗猛然伸出手,向着面前飞舞成一团的扑克牌抓出,可不知为何,在近乎凝固的瞬间里,他竟然连一张牌面都看不到。

层层叠叠的扑克不断地飞舞着,却完美地阻挡住了彼此的花色和点数,令槐诗无从下手。

可紧接着,那一片不断飞舞的色彩骤然一变,化作数十只小小的飞鸟,杂乱地混杂在一处,而且滑不留手,不论槐诗的动作如何迅捷都难以触及。

看到他错愕的样子,托尼马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

当槐诗停下手的时候,却忽然有五只飞鸟落在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五张覆盖在桌面上的纸牌。

除了五张同样落在了托尼面前的纸牌之外,其他所有的扑克在瞬间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问。

“跟着一个吉尔赛边境的占卜师学来的技巧,厉害吧?唬人的时候很装逼,戳穿了其实就不值一提,请不用在意。”

他低头,看向槐诗面前的纸牌:“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比大小?

只是纯粹的比大小而已么?

槐诗皱起眉。

他伸手,面无表情的随手翻开了一张。

红桃10。

“第一张就是10?底蕴丰厚啊。”托尼啧啧感慨,紧随其后,翻开了自己的牌。

黑方7。

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他输了。

紧接着是就是第二轮,槐诗伸手,再度翻开一张。

红桃a。

最小的点数。

“看起来现期发展有些困难呢,需要多多努力啊,如果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的话,恐怕就会陷入困局。”

托尼说完,翻开了自己的牌。

红方7。

依旧是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第二局他赢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局定胜负咯?”

托尼点头感慨,自行从自己剩下的三张牌中翻出一张:梅花7

一连三个7点?

巧合?还是说某种必然的结果?

槐诗犹豫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最后三张牌,三选一。

他伸手,翻开一张。

——红桃q!

三局两胜。

槐诗赢了。

“……”

托尼沉默着,没有说话,马脸上好像写满了懵逼。

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许久,许久,才干咳了两声,尬笑了起来。

“哎呀,现在的新人真可怕啊。”他点头感慨着:“前程远大呀,度过目前的困局之后,未来可期。”

这么都什么和什么啊。

槐诗依旧百脸懵逼,却看到托尼重新戴上了面罩和墨镜,起身告辞,好像准备跑路一样。

“那么,就这么道别吧,槐诗先生。”说着,他伸手,同槐诗握了握手,“祝你能取得一个好名次。”

就这么走了?

莫名其妙地来比了一场大小之后,转身走啦?

你图啥!

“刚刚一个小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

在艺术馆门口,托尼似是带着笑意,抬起手向槐诗道别:“希望我们下一次能够在其他的地方再会吧。”

他扛起了自己的背包,纵身一跃,跳进虚空中一只忽然伸出来的巨大钢铁之手中,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来得奇怪,走得核突。

简直莫名其妙。

槐诗目瞪口呆地在门口看了许久,一脸茫然。

“对,是我。”

巨大机器人的驾驶舱里,走向退场地区的托尼接通了来自外界的电话:“新人干员槐诗的调查已经完毕了。”

“结果如何?”

“看上去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孩子,反而直白地有些让人意外。”

托尼淡淡地说道:“占卜结果很正常,不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是红心,没有代表【黄金黎明】的黑桃——可能是理想国如今还存留的某些老前辈们培育出来的接班人吧。

你懂的,那些老爷子们从来对统辖局的作风看不惯,对我们有所隐瞒也很正常。”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思片刻,问:“有吸收的可能性么?”

托尼笑了,“吸收过来倒是没问题,年轻人挺好骗的,大不了我们多花点钱,技术部的待遇从来也不错。

但问题是——到最后究竟是谁吸收谁呢?”

“……这是占卜的结果?”

“铸铁军团里,成就最高的就是boss你,黑方10,你猜猜他是多少?”

不等对面有所猜测,托尼直白了当地说道:

“——红桃q。”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妈耶,那将来这小王八蛋岂不是有可能进中央决策室?”

“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大哥你想一想他的出身,说不定就是哪个老怪培养出来的代理人。”

托尼扣着马脸上的鼻孔,语气羡慕又无奈:“咱们这破鱼塘里,哪里养得了利维坦?你不怕他变成下一个拉斯普卿?求求你下次别再忽然给我塞调查这种过江强龙的任务了好么?刚刚吓得我连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当我没问吧。”

电话里的叹息也变得蛋疼起来:“回头你给我打一份报告,记得把这一段掐掉。我就不改了,直接上交。”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外的两人同时咸鱼一般地长叹起来。

“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啊……”

邪马台艺术馆,寂静的休息室内。

当托尼转身离去之后,原本槐诗的椅子后面,阴影之中忽然有一只飞鸟的轮廓缓缓升起,睁开猩红的眼瞳。

望向托尼离去的方向时,神情就嘲弄了起来。

“在《命运之书》前面玩占卜,小伙子你还嫩呀……”

她随意地挥了挥翅膀,将槐诗未曾翻开的两张牌掀起。

在柔和的灯光下,五张同样花色的纸牌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五颗红心。

——10、j、q、k、a。

端详着被隐藏在破碎线索之下的真正结果,乌鸦满意地收回视线,无声地回到了阴影中。

死寂里,一阵微风吹过,桌面上的扑克悄无声息地化为了尘埃。

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深夜,一辆牛车静静地行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啥玩意儿?”

牛车里,槐诗傻眼地看着乌鸦:“占卜?什么占什么卜?不是抽个扑克么?”

“那就是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同步使用了什么边境遗物吧。”

乌鸦淡淡地说道:“普通的背景调查而已,办法太多了。虽然不可能太详细,不过有天文会的底蕴,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为什么要查我啊!”槐诗越发地傻眼。

想不清为什么天文会莫名其妙地要查一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自己。

乌鸦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原本没必要详细到每一个底层干员的程度,但你最近实在跳的太厉害,表现的太吓人了。而且还是天国谱系,想不查你都不行……人家这也算以防万一。”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一听到克格勃上门转了一圈喝了自己的红茶和自己打完扑克又走了,自己还不知道,槐诗顿时心乱如麻,怒视着乌鸦:“而且是谁说我的圣痕很隐蔽的?”

“隐蔽的前提是不要被人放在聚光灯下面拿着放大镜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的照。”

乌鸦叹气,“我猜你现在所有的对决录像和资料都已经摆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桌子上了,态度严肃一点的还会附赠一份三万字的分析报告。

毕竟现在有些老东西,架不能打,活不能干,但唯独眼光毒辣的要命。你那一点小秘密,人家扫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日子照样过,饭照样吃,比赛照样打,你又没有作奸犯科,只不过是特别能打而已,怕什么啊?”

乌鸦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要我说,你表现得挺完美,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幸运傻仔演了个十成十的像,哎,这就是本色演出了,搞不好你是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类型呢。

况且,有命运之书在手,谁算得出你的底子啊?“

“这么厉害么?”槐诗将信将疑。

“要不然为什么叫命运之书?”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她瞥了一眼自家的傻仔……心里忽然有点小小的愧疚。

“安心吧,任何人,不论用任何办法,任何手段,任何的技巧去对你进行窥探,只要命运之书还在你手上一天,他们看出来的永远都只是原本你没有成为升华者时的命运……”

没错,倘若槐诗九岁时捡到这玩意儿的时候随手丢了的话,之后他的命运可能和现在完全不同。

正如同占卜的结果中所显示的那样。

——底蕴充足,前路坎坷,但未来光明。

没有命运之书的干扰,他的运势不会惨烈到那种程度。

只要他能够苟过十八岁,立刻就会时来运转。

不,按照她的观察,槐诗原本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几个月之前的校庆会——按照原本的命运,槐诗只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资,就立刻可以迎来贵人的青睐和培养,获得最珍贵的转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十岁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梦幻的好像励志晨间剧的男主角。

从那之后,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愿的那样受人尊敬的度过一生。最后,在儿女子孙的围绕之下安详地离世。

他一生所做的贡献将被记载在历史书中,再过几十年变成小姐姐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游卡池里。

只可惜,那一天校庆会的表演,槐诗去都没有去……反而在作奸犯科。

给乌鸦下了一顿猛药之后,他的命运就不可控制地歪进了海沟里去,从此和原本的命运彻底分道扬镳,前路难知。

这么一看,玩弄少年命运的自己简直坏透了啊!

乌鸦莫名的有些心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又撑起原本那种听起来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语调:“放心,背景审查这种东西,早晚都有一糟,晚不如早。过了这一关之后,你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马就不一样,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呢。”

“那天国谱系的圣痕我怎么解释?”槐诗皱眉沉思。

“你傻啊,红手套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不会把事情往他身上推么?”

小乌鸦教坏小孩子的课堂又开课了:“反正绿日的锅又不差这一个,你就说你从他身上拿到了一本书,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阴魂,反正天国谱系类似的传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个……谁闲着没事儿会去想这个小鬼的手里是不是有天国谱系的源典啊?”

槐诗依旧不放心:“万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乌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像是那种杂货铺里捡神器、虎躯一震收众女,而且还能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狠辣角色么?”

“……”

槐诗,自惭形秽。

“好好做好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转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寂静的黑暗里,除了牛车向前的咕噜咕噜声以外,前方忽然传来了梆子声。

“嘿,要开始了,打起精神来!”

乌鸦低声提醒,虚幻的轮廓又钻进钥匙扣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槐诗一个人跪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四肢僵硬起来。

四周,车厢外,源源不断地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死亡预感不断地在心中浮现。

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心悦框架笼罩的范围内,而是一步走错就要死于非命的凶险地区。

邪马台中央区的核心,笼罩在永恒黑暗中的宫城,恐怖深渊所显现的恶意精髓,上位者们的聚集地。

真正的统治者沉睡之处。

可以说像是皇宫一样的地方。

倘若没有乌鸦的大力怂恿还有那一把团扇,给槐诗十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跑到这里面遛弯。

死寂里,只有牛车的车轮咕噜噜地转动,还有远方不断响起的隐约梆子声。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却混杂着夜枭一样凄厉的叫声。

槐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车垂帘的一线,窥视着迷雾之中的景象。

好像时光逆转那样。

在牛车的前进之下,越是向内,就越是古老,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样的层层幻象,在迷雾的映照之下不断地变换。

时而随着一阵风吹来,迷雾稀薄,便显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纵即逝。

或是古老阴沉的寺庙,或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琼楼玉宇,再或者是灯火通明的酒肆阁楼,有女子温柔的歌唱声从里面传来,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眼眸亮起,隔着迷雾,死死地盯着槐诗的面孔。

槐诗瞬间撒手。

垂帘落下,隔绝内外。

寂静里,只有他剧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脸,感觉到了破碎龟裂的痕迹,随着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渊沉淀从面孔的裂口中扯出,伤口迅速愈合,恢复了平整。

只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头戴着古怪的乌帽,身着着一身临时从邪马台内的商店里买来的狩衣——只是这一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经花光了槐诗手头所有的金小判。

这还是有乐园王子的头衔,如果没有这个头衔的话,那个店里的老头儿根本不稀得理会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几眼槐诗之后,老头儿最后还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觐见的话,莫要失礼。

然后就将槐诗送出了门外,关门了。

槐诗完全一脸懵逼。

而这一辆牛车,则是当槐诗换好衣服,手持着团扇,在乌鸦安排的时间出门时,自浓雾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

槐诗一上车,就自行地走动了起来,带着他融入到了迷雾中去,掠过了无数关卡,直入核心。简单地好像开了作弊器。

“记住,你扮演的是一个前去皇宫参加诗会的公卿,千万不要露馅。”

乌鸦叮嘱道:“一旦进了里面,想要活着出来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贵险中求,能不能赚几个小意思回来,就看你是不是争气了!”

有小意思在前面等着,槐诗完全忽略了越来越严重的死亡预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但依旧被那恶寒冻结,整个人都感觉到僵硬起来。

圣痕的力量被压制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虚弱,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被打回原形,往日无往不利的天国谱系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里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诗作为一个下等的贱民,能够混到一张诗会的门票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倘若有所失礼或者失仪被看破了的话,神仙难救。

牛车寂静的向前中,只有迷雾深处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槐诗忽然听见前后响起的车轱辘声。

好像汇入了车队那样,十几辆牛车排成了一队,在荒凉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后停止在漆黑的城门之外。

前后的车里,都涌动着令槐诗浑身发毛的黑暗气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许久之后,牛车戛然而止。

一个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门外,手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声音像是飞鸟的啼哭声,沙哑又古怪。

一道阴冷的目光隔着窗帘,好像落在了槐诗的脸上那样。

“禁中在前,请贵人下车步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作诗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执起了团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样,一只手撩开了帘子,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踩着脚凳下车。

那一柄团扇好像带着奇特的魔力,挡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烟升起,笼罩在槐诗的脸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谁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却能够透过团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偻而畸形的仆人穿着白衣,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丑陋的面孔上就强行挤出了一丝谄媚地笑意,撑起灯笼,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贵、贵人,请跟我、跟我来……”

他谄媚地前后看着,向槐诗热情地招手,槐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后黑洞洞的城门,还有守卫在城门前面足足有数米余高的瀛洲恶鬼,吞了一口涂抹,什么都没说,举着团扇,迈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几米的地方,是一个苍老而驼背地公卿,手持着一柄摸样古怪的礼器,可从领子里弹出来的脑袋却好像和蛇一样,遍布瘤子和疤痕的脸上一只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着绿油油的光。

长须如某种鱼类那样,而在额头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经断裂了,带着霉菌和苔痕。

左右顾盼的时候,一股非人的饥渴就从他巨大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

槐诗有心放慢速度,拉长彼此之间的距离,可在他背后,却有一个黑暗的气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断传来。

就在城门之下的甬道之中,庞大的门扉却未曾完全开启,反而被牢牢守卫。

前方传来隐约地询问声,还有一具披着破烂华服的骷髅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骨骼开阖,发出声音。

“最近不识礼数的外来人太多了,昨天竟然还有刺客潜入禁中,引来上皇震怒,故而进行盘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槐诗心中一沉,便听到背后的响动,队伍里,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转身,拔足飞奔。

旋即槐诗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头,蛇眸一照,脖颈骤然伸长,瞬间凌空飞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拢,带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地咀嚼声缓缓地缩了回来。

再然后,看向身后的槐诗,暴戾的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位大人为何以扇遮面?”

槐诗毫无异常,只是按照先前乌鸦所教授的那样,扬声回答:“风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仪态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终于暗搓搓地喘了口气,汗出如浆。

列队的公卿们缓缓向前,很快,槐诗就看到贴在门上的布告,还有前方骷髅的声音:“诗会乃是风雅之集,自然不会有搜身那么失礼的行为,只要各位大人根据此题,做歌一首,便算验明正身。”

槐诗抬起脸,眯眼,隔着团扇的裂隙看到了贴在门上的布告。

只有两个浓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凉。

倒不是说他全无准备,既然是去参加诗会,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准备——说是诗会,但瀛洲的诗会却写的不是汉诗,多是瀛歌,现境还有不少资料可供参考,有了乌鸦帮忙作弊,他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个个题目的诗歌留着在诗会上表现。

可没想到入门就要先吟诗的啊!

为了避免灵魂中的命运之书被什么存在所窥探到,他现在连书都不敢翻,只能趁着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时候,悄悄地在袖子里翻小抄。

可是他却没想到,前面的那个老鬼看上去这么不文艺,做起歌来却速度飞快,只是端详着‘念思’的题目几个弹指,便仰头吟唱道:

“春霞笼罩里,仿佛见山樱。”

“未睹斯人面,先生恋爱情。”

话音未落,不止是骷髅,前后的公卿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好诗,好诗!”

骷髅让开位置,拱手相应:“在下预祝贵人在诗会上独占鳌头。”

他的称赞倒非毫无由来,以‘念思’为题,蛇面大夫堪称才思敏捷,通篇全无思念二字,可是却紧扣着主轴,堪称绝妙。

蛇面大夫得意地仰头大笑了一声,道了一声不敢,便径直进去了。

留下槐诗尴尬地站在原地,抓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在袖子里,他的手指头疯狂地打着哆嗦,刚刚终于找到了相关的篇幅,可是却匆匆一眼,没有能够看全。

只恨前面那个老王八蛋速度太快!

此刻,在众人的凝视之下,槐诗僵硬了许久,数度张口,又数度尴尬地合拢。

直到骷髅眼中怀疑的冷漠神情越来越浓重,他终于肩膀一震,在他开口之前率先扬声吟诵道: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一句瀛歌一出,平铺直叙,却仿佛带着动人心弦的隐隐厚重,令骷髅的神情一滞,专注倾听了起来。

却看到槐诗踏前一步,一手举扇,一手抬起装腔作势,口中吟道:“无端备尝相思苦……呃,相思苦……无端备尝相思苦……”

众目睽睽之下,槐诗团扇后面的脸上汗水不断地渗出,嘴里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嘀咕着这一句,心里越来越慌。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他忘了!

越是紧张,就越是想不起来,直到把这一句‘无端备尝相思苦’反复念叨了七八遍,骷髅眼中的绿光越来越危险。

却看到槐诗再度踏前一步,肃声吟诵。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无端备尝相思苦……”

生死关头,槐诗忽然灵机一动,补上了诗歌的结尾:

“——哦吼,完蛋!”

寂静中。

骷髅:“……”

公卿们:“……”

影子里的乌鸦:“……”

恶鬼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同鸭讲……总之突然之间的心情复杂的好像成语接龙的时候忽然有人跳出来甩出‘一个顶俩’,虽然接是接上没错,但就莫名其妙地想要打他。

骷髅宫相愣了半天,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呃,这……虽然歌中的韵味没有什么问题,可这题材和格式,却又未曾见过啊……这又是什么题材?”

“喝,一群没有见识的家伙,这可是汉诗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题材。”

槐诗仰头,震声回答:“三句半!”

“……”

“……”

“……”

影子里的乌鸦绝望地闭上眼睛。

神他妈三句半,小老弟,你完蛋了……

就在漫长的沉默里,槐诗似乎能够感觉到骷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的三句半仿佛没有预想之中那么受欢迎,顿时心里慌得一匹,赶忙抬手说道:“等一下,我还有一首。”

说着,他踏步吟诵道:“床前……”

“这是太白的诗!“

骷髅厉声打断了槐诗的吟诵,“尊驾莫非是特地来消遣我的吗?这样的话,请不要怪在下职责在身,验明阁下的正身了!”

随着骷髅的叱令,城门两边的守卫,那两个红的绿的巨大的恶鬼走上前来,手握着鬼金棒,满嘴獠牙张开,低头俯瞰着弱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

直到槐诗身旁,一辆牛车的垂帘被掀起,似是侍女的人影轻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螺、螺钿姬大人。”骷髅察觉到不知何时来到的牛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匍匐在地,恭谨地叩首:“是在下失职,在下这就……”

女侍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空洞的面孔好像扫了一眼槐诗,便冷声说道:“这位是螺钿姬大人请来的客人,万误冒犯。”

骷髅苍白的脸上好像冷汗都冒出来了:“可,可是刚刚……”

“刚刚贵客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还没看出来么?”女侍反问:“难道你觉得做得出前面的部分,他写不出结尾?”

“没错!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姑且算是得救了,槐诗顿时震声说:“难道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袖子里的小抄,把原本的最后一句补上了。

松了口气。

“哦哦,是,是的,在下不解风雅,险些冲撞贵人……”

骷髅找到了一个台阶,慌不迭地让开位置,大开宫门,任由槐诗和他身旁的牛车笔直地驶入了宫城中去。

就在入城之后,趁着前后无人,槐诗感激地向着马车内的身影躬身致谢。

真得是救命之恩。

在烛光里,那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侧影依旧没有任何的动摇。

只是挥了挥琵琶,如梦似幻的低语声从耳边响起。

“无需在意,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今夜宫城或有动乱,还请尊驾注意安全。

说罢,不等槐诗反应作答,牛车便兀自前去了。

留下槐诗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便有侍者恭谨地走上来,引着他穿过重重宫门,在黑暗之间穿梭,最后,带着他走进了宽阔到令人吃惊的大殿里。

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

诸多模样古怪的公卿在席间饮酒作乐,还有看上去恶形恶状的鬼怪分食人肉,大口喝酒,看上去恐怖而喧嚣。

槐诗悄咪咪地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来,盖着脸,缩起身子,环顾着四周。

死亡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强到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已经进来了,究竟要干啥?”

影子里的乌鸦传来声音。

“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宴会

等?

等咩呀?

等死吗?

槐诗举着扇子,缩在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然后左顾右盼,两边坐着的没有一个东西像人的。

“嗯?好像是有人的味道。”

“可能是搞错了吧,喝酒喝酒。”

坐在槐诗前面的那两个花花绿绿的瀛洲大鬼端起酒盏,再次畅饮了起来,很快,沉醉在舞乐的歌声之中。

在垂下的帘子后,残缺的乐师们弹着琵琶和箜篌,为腐烂的公卿们献上近乎哀鸣的凄凉曲调,偏偏在阴风吹拂下,这一场酒宴却变得越发热闹喧嚣了起来。

“都是好东西哦,不要浪费,快吃。”

乌鸦催促。

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盘盘碗碗里血肉模糊的一片,表情抽搐了一下,拿起筷子挑拣了几个下酒的凉菜,几个腌渍的青菜吃起来颇为爽口,每一口都有浓郁的深渊沉淀扩散在口中,带来了美妙地味觉冲击。

尤其是那几颗毛豆,每一个被咀嚼的时候都会发出惨叫来,豆子上长着酷似人脸的面孔,汁水十足。

吃得他眼睛都亮了,原本排斥之心消失无踪。

“多给我上点素菜来,一点荤的都不要在上面。”

槐诗举着扇子对旁边跪坐的侍从吩咐:“我最近吃斋念佛,为上皇祈福,坏了我的道行没关系,让上皇折了寿可怎么办?”

侍从慌不迭地叩头下去,很快,桌子上的菜色就全换了一遍,看上去一片翠绿,好不健康。就在侍从准备把酒端下去的时候,却被槐诗拦住了。

“这个就不用了,再给我多上几种酒来。”他肃声说道:“知道太白吗?他和我一样,酒喝的越多,诗就做得越痛快,等我喝高兴了,给你全家一人做一首……”

侍从虽然掩饰不住自己‘你特么吹牛逼’的表情,但限于职责,还是依照槐诗吩咐端来了几合不同的清酒,然后就跪坐在旁边,睁大眼睛等这个不要脸的货作诗了。

槐诗仰头喝了一口酒,再夹了俩花生毛豆,嚼了两口之后感觉到在若有若无的哀鸣里,几缕全完未曾见识过的阴冷生机自口中萌发,顿时舒畅地长叹了口气。

一阵酒意不可避免地上了头。

眼看着侍从跪在那里一脸期待的样子,槐诗摇了摇头。

端起酒盏,长叹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片刻之后,仰头幽幽吟道:“啊,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呀不算贼……”

“……”

侍从翻了一个白眼,向后膝行两步,懒得理会这个混进来凑热闹的家伙了。

团扇后,槐诗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讲述瞎大爷和瞎奶奶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他就已经走了。

算了,你没有这个福气……

槐诗摇头啧啧感叹了一声,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个没人理会的透明人,继续低头喝酒吃菜,至于远处的惨叫声,就当伴奏了。

等也不知道等什么。

问了乌鸦也不说。

槐诗左等右等,一口酒一口菜,吃完两盘毛豆始终等不来,只能从袖子里拿出乌鸦给自己的材料单翻了起来。

第一行字就让槐诗眼眶子开始疼了。

——源质结晶50枚。

按照最新的汇率,一枚源质结晶折射东夏元二百四十万,想要大量收购往往需要溢价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一亿左右……

“你杀了我吧!”

槐诗叹息:“一个亿,杀了我都赚不到那么多啊!况且进阶而已,难道还要找个系统去氪金么?”

“五十枚源质结晶里,大概有三十枚左右,是你租借东夏谱系的尖端炼金工房的费用,相信我,六千多万让你用一周,已经是友情价中的友情价了。”

乌鸦淡定地说道:“剩下的十多枚里,有十枚固定的是给你到时候抽取源质使用的,剩下是预留的保险。如果你有本事能白嫖到卡文迪许工坊等级的炼金实验室的话,这一条就能抹了。”

“……非要那么高端不行?”

“非那么高端不可,少司命的圣痕必须绝对的精密和绝对的稳定,否则的话,万一出一点什么问题,你可能要去深渊剃头房办会员卡了,起码每周都要一次放血治疗。”

“……”

槐诗忍着心痛,继续往下看,其他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说了,里面各种边境和深渊里产出的材料就足以让人发疯。

“血仇结晶、神圣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烬……”

这几个哪一个不是大谱系独有的产出,被各个组织垄断了的珍贵材料还有被严密封锁的战略物资。

“为什么天国谱系那么烧钱?”

“你要理解,当年天文会修订天国谱系的时候,正是最繁荣和最庞大的时期。

可以说不论是现境边境还是深渊的一切东西,都予取予求,在设计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考虑性价比,不,应该说,他们所考虑的性价比是长远时期所获得的收益,因此,总要精益求精。”

乌鸦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有不烧钱的版本,但你不是体会过了么?你自己身为阴魂时的力量和尼伯龙根之中的阴魂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就算同处一源,也有着天壤之别。

想要逐步开启命运之书中的权限,必要的付出是不可或缺的。”

同样都是琴,为什么大师手制的古董级珍品就比厂牌贵那么多?

除了音质之间的巨大不同之外,还不就是身份的差别么?

道理槐诗都懂,但为什么钱就要花这么多呢?

这就算了,起码都有个让槐诗去努力的放下,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反而是被乌鸦写在最后面的那一部分,最重要的东西。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论是你自己有所领悟也好,取得了能够达到同样效果的器物也好,哪怕之拥有过一瞬间也无所谓,这是少司命最本质的力量,你必须有所体会。

相比那些有形的,可以买得到或者可以抢得到的东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是最珍贵的,也是最难以搜集的,必须要看你的运气和努力了。

今晚我们运气够好的话,大概可以凑齐其中最难得到的一件,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有这句话在前面,槐诗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来,喝完了那几合酒之后,就不再继续贪杯了,而是端坐起来闭目凝神,静静等待。

能省钱的机会谁不喜欢啊?

不知道是在这里呆久了,还是终于习惯了这里的气息,槐诗感觉到自己被压制的圣痕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活动的空间。

平静的源质渐渐泛起波澜。

好像潜入了水下数百米之后终于开始适应了那样。

在吸收了酒菜之中的生机之后,槐诗的杂乱源质开始变化,大量地转化为更适合这里的类型,如变色龙那样自如地变换着自己属性中的细节。

槐诗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岂不是以后自己走到哪里随便拔一颗草来尝一尝就能够豁免水土不服了?

紧接着,他终于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异常。

异常是应该的,倒不如说在这种被永恒黑暗笼罩的地方有什么正常的东西才显得奇怪。但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对。

凝视着面前放浪形骸的酒宴,心中就难免地升起不安。

死亡预感所带来的恶寒有大半是来自于殿内放肆戏谑的参宴者,可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毫无由来。

或者说,这一份异常隐藏的太好了,好到槐诗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槐诗端起团扇,隔着缝隙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那些醉酒之后变得放荡又狂暴地恶鬼和显得更加诡异的公卿们,或是高歌,或是吟诗,还有的三两个聚集在一起投壶作乐。

还有的大口饕餮。

有风雅一些的,竟然垂下帘子在现场品起了香道来,大声赞颂着这风雅的味道。

当饮酒正酣的时候,便有人无奈感叹:“可惜了,有好酒,有好乐,却无明月让人品鉴一二,否则岂不越发地畅快了吗?”

“明月?那还不简单吗?”

堂上的蛇面大夫大笑,随手自袖中扯出一张白纸,以剪刀裁成圆盘的样子,随手向着殿外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一抛。

白纸飞上天空,迅速地膨胀,如同一道玉盘那样,放下了莹莹的光芒。

化为明月。

这一道剪纸为月的技艺着实令人惊叹,紧接着在苍白光芒的映照之下,殿内饮酒作乐的公卿们越发地放浪形骸。

群魔放声歌唱,起舞作乐。

可槐诗却越来越恍惚。

昏沉。

不止是酒意忽然上头,还是源质的变化契合了这个地方的阴暗脉动,槐诗眼前的景象竟然迅速地恍惚。

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一阵凉爽,堂内的喧嚣越发响亮起来。

可在槐诗的眼中,那一道冷风却吹得面前这一片景象忽然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好像垂落的锦帘动荡起来,自虚无的接缝之间显露出一线空隙。

“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么?”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中的乌鸦叹息:“别说我故意吓坏小孩子啊。”

清脆的响指声在槐诗的耳边扩散。

瞬息间,撕裂了锦绣的幻象,展露出隐藏在黑暗之后的黑暗。

紧贴在地狱背后的地狱。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容器

随着乌鸦清脆的响指声,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变化了。

庞大又华丽的殿堂变得透明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槐诗感觉自己的视线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超拔而出,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就好像玄幻小说中所具有的灵觉,方射向四面八方。

在耳边,莫名其妙地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响起。

于是,他的双眼便窥见了黑暗中真正的狰狞轮廓。

无穷尽的昏暗与漆黑中,难以分辨上下左右和前后,更没有了距离的远近,只有支离破碎的宫城漂浮在着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殿外阵阵阴风的来处。

那是一张宛如深渊的大口。

带着漆黑的残缺牙齿,缓缓地张开,随着呼吸,变成了席卷了整个黑暗的风。

如山的鼻梁便隆起在那一张深渊巨口之上,紧接着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瞳,隐藏在薄纸一般地明月之后,向下俯瞰,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毒和嘲弄,欣赏着每一张沉醉在酒宴之中的面孔。

令人恐惧的是,明明如此残忍,可那一张从黑暗中探出的半张面孔却如此的美好,带着天生地神圣与纯洁,令人不可直视。

而剩下的另一半面孔则遍布裂口和恶疮,血肉模糊,惨烈又狰狞,让人想起了什么不祥的胚胎。

在槐诗的脚下,大地骤然显露出自身丑恶的形状,一层层惨烈的血肉蠕动着,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就好像手掌那样的。

它们将整个宫城托起,千百跟手指一样地细小触须从其中延伸开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汲取着他们的喜乐,注入深渊的猛毒。

槐诗手中破碎的团扇放出一缕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将四周的血肉触须都迷惑了,令它们无从寻觅槐诗的踪迹。

这才是他真正的保命符。

槐诗哆嗦了一下。

啪!

在薄纸所剪的月轮之后,血色的眼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漠然的视线从槐诗所在的区域扫过,槐诗手中的团扇骤然发出一声哀鸣。

扇面上的裂痕扩大了一分。

在突如其来的惊骇中,槐诗的意识一震,从恍惚中回返,却发现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依旧在这充满了狂热和喜悦的酒宴之中,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

汗流浃背。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低声问:“幻觉还是这里真的……”

“说是幻觉也不恰当,毕竟两边不论哪边其实都是真的。”

乌鸦淡然说道:“你不必害怕,刚刚只不过是你的源质有所感应,而山鬼的圣痕将你的视角强行拔升了而已。

当你从更高的角度俯瞰时,你的灵魂便将人眼人耳人知难以形容的一切转化为你能够理解的内容。

换而言之,刚刚的一切或许是你的幻想,但反而是最贴近这一处深渊本质的景象。”

“我,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槐诗干涩地吞了吐沫,端起酒杯舔舐着最后一点酒液,剧烈地喘息:“这一座皇宫好像就被她举在手里,像玩具一样,她在看着我们……可她的脸一半已经烂了,像尸体一样。”

“竟然直接看到她了么?”乌鸦的语气促狭起来:“你这个家伙的女人缘还真是过分诶。”

“……谁想和这种东西有缘分啊。”槐诗瞪了她一眼:“那究竟是什么?”

“深渊沉淀的凝结,沉睡在这里的奇迹,这一座城市原本的皇帝,也是这一座城市存在的根基——五阶圣痕·日巫。”

乌鸦平静地说:“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为,‘卑弥呼’。”

“瀛洲历史中的女王?”槐诗瞪眼:“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是没错啊,但没道理人家不能留点东西下来啊。”

乌鸦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重点,淡定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邪马台,都是建立在这一道圣痕之上……也就是说,这一座地狱完全是由这一道圣痕而形成。”

再一次地,对五阶升华者所保有的力量感到了惊骇。

虽然作为汲取深渊奇迹的升华者,能够造就这么一大片地狱也未尝没有可能,可亲眼所见,亲自体会之后,槐诗依旧感觉到一阵颤栗。

旋即,察觉到了矛盾之处。

“那为什么她会……这么奇怪?”

槐诗皱眉,“就算是五阶圣痕被深渊所污染,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倘若凝聚成型的话,那么必然是大群之主,君临邪马台的上位者。

可为什么她会躲在幕后,而且一副不生不死的扭曲样子,简直好像是混杂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一样。

现在看上去,与其说是邪马台的统治者,倒不如说是……

“胚胎,对吧?”

乌鸦窥见了他心中的想法:“酝酿不祥灾厄的胚胎,一个空壳。”

她的话锋一转,忽然问:“话说,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看过的资料里,邪马台是一座边境来着?”

“……”

槐诗愣在原地,终于回忆起过去曾经见过的只言片语,不可置信。

一座边境,为什么会忽然沉入深渊里,变成地狱?

要知道虽然同样不属于现境,可边境和地狱的存在却截然不同。

前者纵然环境恶劣,依旧还属于现实的范围之中,可以说是各有不同的空间。可地狱却和前两者截然不同。

倘若现境如盆地的话,那么边境就是围绕在现境周围的无数冰山,层层叠叠的将深渊的沉淀之息拦截在外……避免这个世界被地狱所吞没。

可如今一座冰山无故坍塌入海,肯定不能怪东夏空调开太多。

一定还有更多的原因……

“比方说,为了将深渊中开掘出的破碎圣痕重归完整,将整个边境转化为重生的容器呢?”乌鸦提点道:“就好像专门针对圣痕所打造的灵棺那样。

将这一切都化作胚胎,令破碎的深渊奇迹重新成型,强行创造出出一个新的五阶圣痕,如果这么理解的话,是否就好懂一些了呢?”

槐诗愕然:“为了得到五阶的圣痕,不惜创造出一个地狱?”

“难道人类创造的地狱还少么?如今能够有奇迹的馈赠,反而应该说大赚特赚才对。”

乌鸦嗤笑着:“将深渊的奇迹融入了腐梦女王所诞下的夭折之子中,以腐烂的躯壳作为基础,抽取这一座地狱的力量,进而催化奇迹的融合,最终孕育出‘日巫’的力量……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绝对是宝才,瀛洲谱系简直捡到鬼了。

看来为了抗衡武家,公家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啊。

这一座边境的界楔被打坏了,未毕是失误,可能是故意而为……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事态会迅速的失控,导致东夏谱系会横插一手吧?”

“……”

槐诗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良久良久,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又被牵扯到了神仙打架的阴影之中,这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等等,我记得,腐梦女王是牧场主一派?”

“恩,双方毕竟是缔结了联盟呢,视作一体也未尝不可。”

乌鸦点头:“在和牧场主搅合在一块之前,那只虫子可是野心勃勃呐,可惜每一个诞下的子嗣都惨遭夭折,根本无从承载深渊的伟力,最终借助牧场主的力量,才得以创造出真正的‘存世余孽’……

哈,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注定无缘这个世界的舞台,不停地跳来跳去,也只能当做背景板中的配角出现,啧啧,真是被嫌弃的女王的一生啊……”

她的话语充满了嘲弄和恶意,倒是令槐诗感觉到有些惊奇。

第一次从她的身上感觉到如此纯粹的戏谑。

但很快,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槐诗沉思着她刚刚的话语,疑惑再度从心头泛起。

“那么,那个隐藏在皇宫里东西……融合了夭折之子后,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虫草,你理解吧?”

乌鸦说:“不过是抽取夭折之子的养分,重新诞生出的怪物而已,纵然身居圣痕,可是迟迟无法真正地成型,只能被困在这里……现在,这一座皇宫就是它的玩具箱,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是它的玩物。”

话音刚落,槐诗面前的团扇再度崩裂开一道缝隙。

快要被撕碎了。

角落里,槐诗汗毛倒数。

就在他前面,一个烂醉的恶鬼忽然睁开眼睛,狰狞地环顾着四周:“有人味!我真得闻到了!”

“你这个家伙是饿坏了吧?多吃点咯,不要总是一副乡下人的样子。”

旁边的怪物嘲笑着他,将自己桌子上的一块肉丢了过去,一副十分看不上眼的样子,令恶鬼大怒,两个人争斗在了一处。

可相较整个大厅的混乱,又毫不起眼。

槐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猛然看到,大殿外的明月骤然破碎了,漆黑空旷的灰暗天空中,骤然有七道凌厉的辉光冉冉升起。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如铁的杀意从天而降,可更令人恐惧的是隐藏在七星之外的两道飘忽光芒。

七显二隐。

北斗!

北斗,从天而降!

叶雪涯骤然出现在了皇宫之外的天空之中,带着声威煊赫的北斗星辰,抬起手指,向着面前沉浸在黑暗中的宫殿斩落。

瞬息间,剧烈地动荡扩散开来。

无数星光凝结成铁一般的金属,带着一层层炽热的尾焰,汇聚在一处,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暴雨,向着大地砸落。

轰鸣声此起彼伏。

“终于来了……”

当所有客人的注意力被袭击吸引的时候,乌鸦的声音从槐诗的耳边响起:“就是现在,槐诗,该你行动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最后的任务

槐诗从未曾想过叶雪涯的破坏力能够恐怖到这种程度。

当穹空之上的阴云被撕碎时,无数凝聚为铁的星光陨石就迸发出轰鸣,带着一道道尾焰呼啸而来。

破空的巨响此起彼伏。

不知道社保局究竟准备了多久,如今的叶雪涯竟然在短短的一天之内晋升到了四阶巅峰!

在遍布各地的支援之下,她一个人就好像是一座迫击炮阵地,火力凶猛的惊人。

挥手之间便有星落如雨。

大的有卡车大小,小的也有桌子椅子的尺寸,哪怕纯粹的质量难以达到金属的恐怖程度,可漫天星辰如雨坠落的样子难道就是图个声光电效果好看么?

笼罩在皇宫之上的雾气被瞬间撕裂。

紧接着,突破了一层层无形的胎膜之后,摩擦至赤红的虚幻陨石已经形成了锐利的锋刃,向着大地坠落时就迸发尖锐的呼啸。

宫城在剧烈地颤抖着,每一道陨石落地,就会掀翻方圆数十米之内的一切建筑,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邃的裂隙。

裂隙之中,很快有血泉喷涌而出。

在皇宫的最深处,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响起。

随着什么东西爬行的轰鸣巨响,黑暗里,那一张槐诗曾经窥见一瞬的巨大腐烂面孔骤然升起,张口,向着叶雪涯喷出了恶毒的日焰。

汇聚为一束的烈光横扫,瞬间延伸了千百米,所过之处,一切高楼大厦尽数被横扫的日焰斩断。

就算未曾形成自己的意识,可日巫的圣痕本身的完备程度就足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更何况此刻寄生在夭折之子的残躯中,它完全相当于一个神性在身的升华者了。

倘若是具有自我的意识和斗争经验,恐怕叶雪涯铺天盖地的攻击会被它瞬间击溃,紧接着将叶雪涯碾死在这里。

只可惜如今只剩下了本能。

叶雪涯在北斗星辰的笼罩之下,不断分化出无数幻影,引诱着日巫胚胎对自己进行攻击,而在暗中,参商的力量始终笼罩着彼此,不断‘惊险’地躲过了凌厉的反攻,星辰的坠落越演越烈。

此刻的斗争,堪称惊天动地。

而就在一片混乱的宫廷之中,无数人影哭叫着逃窜,不断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或者被日巫胚胎所生长出的触手缠住,汲取,瞬间化作一具枯骨。

无数稍纵即逝的烈光之中,槐诗灵活地在阴影之间跳跃。

阴魂的黑暗隐匿带来了绝佳的便利,让他速度飞快地向着皇宫的更深处靠近,而山鬼对植物生机的感应,更是帮助他通过对脚下生机网络的解读,不断避开破土而出的触手。

就好像两个巨人脚下的蚂蚁。

凭借着死亡预感,槐诗在危机的边缘开始反复横跳。

团扇的上的裂隙依旧在缓慢地拓展。

等团扇破碎的瞬间,他可能就会暴露在四周混乱的群魔之中,等待他的结果不是被分而食之,就是被日巫胚胎的触手抽成一具干尸。

一片手忙脚乱之中,槐诗踉跄奔跑,口中依旧没有忘记询问乌鸦。

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你早知道叶雪涯要来的?”

“我为什么不知道?”乌鸦在他的影子中反问:“瀛洲谱系的人将腐梦女王的夭折之子注入边境,不惜将这里变成地狱,意图再造残缺的日巫圣痕。

现在,日巫已经和这一座地狱结合为一体。

倘若东夏谱系想要摘果子夺得邪马台,就必须冲着圣痕下手,可不到这里来,怎么控制卑弥呼的圣痕?这里早已经是他们必须夺取的地方了……”

“可你怎么确定时间啊!”

槐诗低头,躲过了一道横扫的触手,险些被冲击的余**及,眼前一阵昏黑,紧接着,听见乌鸦的回答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蒙呗。”

乌鸦淡定地说:“叶雪涯费尽苦心进这里来进阶不就是为了绝对的优势么?

现在比赛结果就剩下这么两天一夜了,他们今晚不来明晚也要来,况且拖的越晚变化就越多,自然要赶快——”

“也就是说你原来一点把握都没有?!”

想到自己差点真得送菜上门,槐诗的脸都吓得惨白了。

“这叫风险投资,你懂吧?”乌鸦无奈地叹息:“赌一赌,摩托变路虎,舍不得孩子怎么套战狼!”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那傻孩子对吧!”

“呃……不要看不起自己啊,少年,你比傻孩子聪明多了!”

乌鸦一看槐诗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就连忙转换话题:“别讲究那么多了,速度再快点,好不容易有高个在前面顶着,咱们赶快去摸点好东……”

轰!

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槐诗的面前。

恐怖的气浪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槐诗整个人像是枯叶一样被卷起,倒飞而出,掠过了坍塌的墙壁,跌入了墙后面的庭院之中。

不等落地,他就抬起手中的斧子,一个跳劈!

张口准备尖叫的蛇面侍从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可临死之前眼珠子里迸射出的绿光却让槐诗的左手迅速地干瘪枯萎起来,看上去好像瞬间老化到了极限。

槐诗滚落在地,张口,剧烈地呕血,然后猛然扑向了旁边的一颗大树,开始狂吸。

一颗陨石,让他瞬间重创。

差点让当场报销。

摸点好东西?

别摸到自己的尸体就不错了!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感觉好像是扛着冚家桶外卖横穿战场一样,稍微不注意就被轰炸成肉泥了,就算没死,最后的结果十有**也是送菜上门。

根本不是他这种萌新应该来的地方。

万幸的是在冲击中他还来记得将团扇藏进怀里,没有当场爆炸,否则他就完蛋了。

珍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十几秒,等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甩手从尼伯龙根里抛出了休养完毕的红手套,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个筐子塞进它手里。

“你去往里面走,碰到什么花花草草就抓两把塞里面,等会来跟我会和,小心别别人逮到了啊!”

红手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扛起了小背篓,然后一路摸着花花草草而去。

“注意安全呐!”

槐诗依旧不放心地站在原地,高声吩咐,很快,转身向着宫城内部摸索而去。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大地疯狂地颤抖起来。

好像剧烈的地震那样,瞬间,地动天摇,而原本晦暗漆黑的穹空,此刻却好像被不知何处升腾而起的火光照亮了。

变成了一片血色的赤红。

刺痛了每一双惊醒的眼眸。

槐诗目瞪口呆仰头望天,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声钢铁扭曲的刺耳巨响贯穿了整个邪马台。

然后他就看到——

——天裂了。

“那个啥……”

槐诗麻木地捂住脸,“有谁还记得这个是新秀赛吗?”

心悦框架的系统骤然浮现,任务面板剧震,浮现出最后的任务。

【生存】

——在漫长的鏖战中,你们已经证明了自身的才能、实力与气运,如今,比赛迎来了最终的考验。

请在这天崩地裂的灾难中生存下去吧。

条件,只有一个。

活下去。

荣耀之门将为胜者开启。

“果然,比赛要收尾啦……”

同样赤红的天空之下,死寂的乐园中,小猫的嘴里探出了一条胳膊,弹了弹烟灰,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裂开的巨大缝隙。

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如今看来,还真是大逃杀啊。”

啊,确实是大逃杀没有错,不过却是参赛者负责逃,怪物来杀……

回忆起几天以来的欢乐时光,真是让人分外不舍。

他摇头感慨,叹息了一声。

奈何,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凝视着裂缝之外纯粹的黑暗,小猫再次拿起电话。

“喂?你到哪儿啦?”

他倾听着电话中的回复,点头:“哦,很好,麻烦再稍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弄完……哎呀,真是客气了,以后还要靠大家多多照顾了。”

电话挂断,他缓缓地抬头,凝视着裂缝外一闪而逝的一点辉光,轻声笑了起来。

紧接着,远方传来了天崩地裂的轰鸣。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抛弄着手里的电话,轻声感慨:“再怎么等待时机,如今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随着他的等待,在中央区的黑暗里,骤然有一道属于乐园的气息,令他微微颔首。

可紧接着……又是一道?

“嗯?”

小猫忽然停顿了一下,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抬头。

“怎么会……有两个?”

两个?

不论如何分辨都不会有错,可是却令小猫完全难以相信:在那里,竟然有两个带着乐园气息的升华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槐诗,这个城市里还有人得到了乐园的传承么?

在错愕之中,他听见城市的外围终于响起了坍塌的轰鸣。

黯淡的光芒从虚空中涌现,覆盖在邪马台之上,缓缓地收拢——那是开始向内寸寸收缩的心悦框架。

属于人世的规则在不断地远离。

紧接着,近乎沸腾一般的粘稠黑暗自深渊之中涌现,自外而内地涌入,好像岩浆那样,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将一切都彻底淹没。

所过之处,一切被卷入其中的参赛者都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

退场。

比赛最终的阶段,开始了。

而槐诗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清脆铃声。

赤红色的鸟居之后,黑暗在铃声中舞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援军(感谢gloria炼金的盟主)

越是向着皇宫内层探索,就越是惊奇与这里完全不合常理的结构,根本在三维的空间中难以成立的见鬼方式。

就好像被打乱成一团的玩具箱。

哪怕内部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庄严威武,但却没有丝毫符合常理的地方。

有的时候在拐角时就会看到无数颓败的宫殿群,而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走进柴扉之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庄严大殿之中,无数血肉像是蠕虫一般的蠕动。

穿过一个走廊,虚假的山水就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地狱险境,当后退一步的时候,天地再度变化。

倘若不是乌鸦的指引,他可能早就迷失在这让人发疯的迷宫里了。

在这一座皇宫里,不止是错乱和无序,还隐隐带着令人癫狂的力量。

槐诗猜测,倘若被外界的景象所感染的话,那么越是不自量力往前走,那么所看到的状况就越是恐怖和惨烈,直到最后,彻底被囚禁在地狱的最深处。

而当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面前的纸门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座沉寂的神社前方。

遥远的地方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隔着高耸的鸟居,听不分明,可那清脆的铃声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令人目眩神迷,不由自主地投身到其中去。

只是片刻的短暂等待中,槐诗就看到好几个失魂落魄的侍者踉跄地走进鸟居之后,循着清脆的铃声,走进黑暗。

没过多久,就到底,在饱食的黑暗中化作干瘪的尸骸。

鸟居之后的庭院里,铃声越发的高亢和清脆,汲取着陷阱中的猎物,凝聚成了实体。

神乐铃。

属于瀛洲本土宗教的礼器自黑暗中缓缓地震动,发出了富有节奏的低沉声音,随着层层叠叠的铃声重叠在一处,隐约又遥远的歌声与旋律就从黑暗最深处的庭院里响起。

有飘忽的火光亮起。

可是在这死寂的神社中却不能给人带来温暖,反而映衬得这里越发的让人心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分不清究竟是吟诵还是歌唱,稚童低语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边响起,好像要钻入他的魂魄中那样,轻声吟唱着意味难明的古老咒文:“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白玉碰撞的清脆声音自这余韵悠长的低吟中渐渐演化而出,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脑中。

知道他猛然自昏沉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念出了脑中回荡的莫名话语,踏入了鸟居一步……

感觉到面孔上一阵僵硬。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脸冻僵了,可当他触摸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冰冷平滑的铁石质感,直到他踉跄后退,退出了鸟居之外,石化的皮肤才再度在生机的灌溉之下恢复了平常。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

随着颂唱的祭歌,神社庭院中,一切草木都迅速地石化,到最后宛如一丛丛美玉堆砌而成,固定在妖娆而艳丽的姿态。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其中升腾而起,饱含着贪婪和狰狞,哪怕只是一滴,也是足以将槐诗的灵魂摧毁的猛毒。

不能进去。

死亡预感前所未有地敲打着他的意识,带来如此决绝的论断——进去就是自寻死路。

他本来应该掉头就走的,可是山鬼的圣痕却仿佛在欢呼,感应到什么隐藏在神社中的东西,发起了宛如脉动的共鸣。

槐诗可以断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自己必须拿到的东西。

错过这一次,就会永久失去。

这样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在脑海中,令他进退失据,难以抉择——这里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危险,哪怕只是一只蛇面侍从看了一眼,他手臂上枯萎的痕迹到现在也还没有消失。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

槐诗挠着头,分外地期待着有人过来说两句话,怂恿自己一下,让自己鼓起勇气。可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乌鸦却消失了。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他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个难题。

时间还有一点……

槐诗摸了摸口袋,好像老农一样蹲在鸟居门外,端详着越来越诡异的神社,稍加思索,冷静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认真考虑,严肃较量,然后他把烟掐了。

掉头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这个群里变态太多。

生命只有一次,不应该这么浪费。

可往回走了两步,他又开始舍不得,回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神社,想起乌鸦的话,单车变摩托、摩托变战斧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自己又还小……这么走了,真得合适么?

槐诗长叹一声,一咬牙,一跺脚。

决定干了这一票。

抛弃了最后的犹豫,他珍而重之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一张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地传单。

端详着上面小猫的头像。

恩,先画一个圈。

阴风凄厉,凭空而起。

然后,在大圈旁边画一个小圈。

惨烈的嘶鸣凭空迸发,无数源质自两个紧靠的圆形之中汇聚,显露出来自深渊的层层恶意。

槐诗犹豫了一下,用带着一丝枯萎的手指再度划下了最后一个圈。

瞬息间,雷鸣的声音迸发,撕裂了神社内外的寂静,竟然连阴森恐怖的颂唱旋律都打断了,大地剧震。

槐诗的动作飞快,在其中补上了残缺的五官。

很快,惟妙惟肖的小猫q版头像就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紧接着,开始疯狂地抽取他的源质,直到将他大半源质尽数抽干之后,黑暗才如同火山一般自头像之中喷涌而出……

在乐园之中,小猫从错愕之中转醒,感觉到远方的呼唤。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沉寂的乐园。

乐园之中的灯光一盏盏点亮,寂静的古堡大门轰然开启。

在黑暗里,一扇扇门扉次第洞开,到最后,一行漆黑的影子从其中缓缓浮现,被黑暗覆盖的轮廓难以窥见他们的面目,只有一双焕发着猩红光芒的眼瞳从漆黑中亮起,迸发出狂怒与贪婪地神采。

小猫目瞪口呆。

“喂,你竟然对它这么好么?”

他有些不服气的跳脚,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乐园:“你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诶!去一个意思意思就得了,用得着法务部倾巢出动么!”

尖锐的汽笛声从乐园的深处响起,好像是来自黑暗中的回应。

许久,小猫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行吧,随你。”他无奈地挥手,“幸亏这是最后一票了,否则早晚人都要被你得罪光了……哎,你们记得带点特产回来啊,别白跑一趟。”

于是,在经历了长到让槐诗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等待之后,黑暗里,一扇古老的木门缓缓地升起,装点着来自地狱的纹饰和浮雕。

只是看着,一股凄厉而痛苦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听见门后敲门的声音响起。

好像命运在敲门那样。

槐诗鼓起勇气,伸出手,将门缓缓地拧开,于是飓风便从门后的黑暗里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瞳自开启的缝隙之中浮现,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槐诗。

只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槐诗,动弹不得。只有头顶,一道小小的王冠光影浮现,证明了他的身份。

许久,好像终于予以了认可,黑影缓缓地点头,声音沙哑:

“——盗版的人在哪里?”

槐诗松了一口气,汗流浃背,几乎站不稳,整个人都依靠在开启的门上。听到它的问话,慌不迭地回头望向身后。

一根手指头‘biu’的一声笔直地弹出,指向鸟居后的黑暗里。

人狠话不多。

黑影只是点头,向前踏出一步,走出了黑暗之门。

大地轰鸣,龟裂的痕迹扩展向了四面八方

鸟居之上崩裂开一道缝隙,好像无从承载强者的驾临。

手提着形似公文包一样的东西,黑影从怀里掏出了一副金边眼镜,待在了脸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盖着乐园印章的文书,随手贴在鸟居的门口。

不知为何,它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槐诗一眼。

紧接着,向着身后挥手。

随着他向前,竟然有一列漆黑的人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地狱之门后冲出,随着他闯入神社之中。

法务部在行动!

歌声旋律在瞬间被撕裂了,吟诵的声音消失无踪。

整个神社都好像被黑影的力量所撼动了,无数注连绳愤怒地抖动着,庭院中石化的花草纷纷破碎,不知道多少恶毒的怨灵其中飞出,扑向了法务部的黑影。

黑影冷笑一声,举起,瞬间扑上来的恶灵凝固在原地,一声尖叫之后分崩离析。

来自乐园的恐怖怪物们走入神社之中。

好像战车一样,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一切化物都被那恐怖的力量碾压成了粉碎。

神社之外的鸟居,坍塌崩溃;鸟居之后的参道,分崩离析;蓄满了毒汁的手水舍,轰然坍塌;张贴着通告的古札所,灰飞烟灭。

拜殿前方的两侧的神明眷属,石座之上的血色狐狸睁开双眸,迅速膨胀,飞扑而至,又在法务部黑影的践踏之下变成了碎片。

黑暗好哥哥们带着版权所属、神佛退避的狂暴气息笔直向前,一路砍瓜切菜,直捣黄龙。

一拳砸碎了面前的奉纳箱,又抬起一拳,撕裂了拜殿的墙壁,他们身上的黑暗蒸腾而起,信手抓住拜殿中飞腾起来的嗜血剑影,奋力捏碎。

玉瑞栅栏环绕的本殿中,骤然响起怨毒又凄厉的惨叫声。

潜伏在暗中的槐诗都已经惊呆了:这个乐园的军团,生猛的已经有些过头了吧!

可回忆起刚刚黑影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那一眼。

槐诗猛然回头,旋即看到,贴在破碎鸟居上的那一封律师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风自燃,烧了大半!

时间,所剩无几!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镜之残骸(感谢矽砺12451的盟主)

天穹的裂隙之下,能够窥见远方的星辰之火从天而降。

地动天摇。

背后的黑暗近乎海啸那样的汇聚,形成万丈高的铁墙,向着内侧寸寸收缩,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

“还剩四百多人了。”

‘大骨头’蜷在高楼的阴影之中,脸色惨白地看着系统面板上迅速下滑数字,短短的十分钟,从一开始的一千二迅速下降到了四百……

黑暗之潮渐渐逼近了,他抬头看向队友,受不了那种近在咫尺的压力,蠢蠢欲动:“我们怎么办?”

“憋着,不能动。”

田民镜蹲在墙根后面,咬牙回复:“雷打不动,一动就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当所有的升华者都被黑潮压迫着,不得不聚拢在中央区的时候,斗争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不,应该说,如同所有人所想和所料的那样,顺利正常地开始了厮杀。

战况之混乱和场面之危险,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比参赛者更恐怖的,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们……

像无意之中闯入了食人生物的巢穴,随着薄雾的蔓延,一切都变得凄厉而惊悚,无形的鬼魅游走在雾气中,而天穹之上却不断地传来非人的尖锐嘶鸣。

有什么东西在震怒咆哮。

不断有火光横扫而过,将一切焚之一炬。

除了寥寥十几个凶恶的气息之外,其他所有的参赛者都只能缩在角落里,守着自己微末的战利品,等待这一片灾厄之潮的逝去。

至少不要血本无归。

可深渊并不要他们的本钱,还慷慨地赐予了他们更多的血。

近乎潮水一样的粘稠血浆自破碎的井盖下面喷涌出来了,化作暴雨,无私地洒向了四方,血水滴落的地方尽数长出了一根根丑陋的触须,择人而噬。

大量神情空洞的活尸游走在血水和触须之间。

那些还做着古代打扮的公卿、贵族、武将们,如今都已经面目全非地沦为了化物,或是蛇面,或是百眼,或是多足,或是兽化……有的庞然大物奔跑起来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在震动,有的却好像鬼魅一样来去无声。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眼中的饥渴。

和对活物魂灵的渴望。

“美哉,美哉……”

浴血的公卿们匍匐在尸骸之上,放口饕餮时依旧不失雅致,风度翩翩地吮吸着血液,好像沉浸在宴会的喜乐里那样:“今日的酒菜,分外地美味呀。”

“苦呀,苦呀,车裂而死,苦呀!”

“救我啊,父亲,不要送我去做活祭……”

“我好恨,你们这些废物,我好恨!”

嘶哑的悲鸣和大笑声回荡在阴暗的街道上。

整个邪马台终于褪去了往昔的伪装,沉睡在黑暗中的灾厄奇迹被惊醒,激化之后,一切都迅速地向着噩梦演变。

而就在噩梦的最深处,骤然传来一声肃冷的长啸。

那是……

狼的啸声?

天地一滞。

随着那遥远的啸声渐渐接近,迷雾之外,血色苍穹的裂口之上,一道耀眼的星辰坠落而来,化作纯白巨狼,落在叶雪涯的面前。

随着无数白色的毛发飞舞在风中,圣洁而威严的气息自白狼的身上升腾而起。

日巫胚胎生长出的无数触须,在白狼的凝视之下,竟然被干脆利落地斩为了两截,断口凌厉,再无任何生机,自半空中就化为了飞灰。

叶雪涯愣了一下,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

“老头儿这一次终于大出血啦……”

她伸手,白狼便腾飞而起,化为星辰辉光所凝结的躯壳寸寸裂解,取而代之的是其中耀眼到难以直视的凄白光芒,落入她的手中。

长虹贯日而过。

那样的幻象,突兀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意识中。

“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

随着叶雪涯的吟诵,这一件久随玄鸟的配兵迸发出令人恐惧的凌厉气息,凄白的光芒凝结,形成了一柄奇型的长勾。

“臭女人,准备和你的过去说再见吧!”

好像主宰天命流转那样的,代表着宿命更替的神性此刻附着在长钩的锋刃之上,自叶雪涯的大笑之中,向着日巫胚胎的腐烂面孔斩落。

“——吃我人生重来钩!”

天地俱裂。

“狗叫?”

阴暗中,槐诗错愕地抬头,望向被黑暗和浓雾所笼罩的天空,紧接着,便听见惨烈的嘶鸣迸发。

好像被毁了容的女人一样。

怨毒的让人害怕。

很快,无穷尽的血雨隔着阴云,泼洒而下。

恶臭扑鼻的血水带着无孔不入的诡异活性,所落之处,立刻有一丛丛血肉从泥土和砖石中生长而出,择人而噬。

就在伴随着玉瑞栅栏的崩溃,主殿的大门轰然洞开,神乐铃的阴森声音与鬼魅的歌舞扩散向四面八方。

阴冷的烛火之下,背对着大门的神官们和自火前舞蹈的巫女齐齐转过头,近乎一百八十度那样扭转。

呆板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空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刚刚令槐诗不寒而栗的气息正是从它们的身上散发而出。

乍一看,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俊美,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毫无任何瑕疵,可紧接着就会从那种只有尸首上才会浮现的惨白中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异常。

就像用无数的碎片拼凑而成,每一副完美的五官都在不断地变化,到最后,用肉眼甚至难以分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其他。

只会被那种宛如坟墓一般的寒意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投身其中。

“还……不够……汝等的供奉,还不够……”

自天穹上凄厉的惨叫里,主祭的神官张口,发出呆板的声音,好像万分惊恐,可是却没有投入任何感情:

“——黄泉震怒!!!”

于是,助祭的神官和巫女们便发出饥渴的尖叫。

“生贽!”

“生贽!!”

“生贽!!!”

“要升职请去找人事好么?”

藏身在好哥哥援军们身后的槐诗漠然摇头:“这和我们冷酷无情的法务部又有什么关系呢?”

轰!

那群好哥哥黑影们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屁话,一副所有搞盗版的人都得死的样子,抡起公文包,一马当先地冲着面前的神官砸了下去。

瞬间,神官的袍服破裂,狰狞丑陋的巨大蜘蛛从里面破壳而出,狂乱地足肢胡乱地向着黑影们戳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外壳破碎。

姣好的皮囊被撕裂了,酝酿在其中的化物破壳而出,沐浴着粘稠的血水,纵声嘶鸣……

这一副群魔开会的做派,看得槐诗目瞪口呆。

都变成这鬼样子了,还想要奋斗升职,贵司真是太特么狼性了,怕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评个地狱百大集团!

在最后面,槐诗只来得及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视线就被供奉在神位之上的东西所吸引……

似乎是什么古老器物的残骸。

不规则状的铜片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而平整,好像是来自某张铜镜,边缘还带着褪色的花纹。

点缀在上面的黄金已经被青铜的锈迹所替代,饱经沧桑,但镜片却看上去空空荡荡,缥缈无踪,非但映照不出什么东西,反而好像是空间的缺口那样,通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无数虹光从其中闪过,泡影浮现又消散。

在它的映照之中,世界虚无。

如今,破碎的镜片被供奉在神位上,已经通过祭祀和整个皇宫连接在了一起。

正源源不断地吞吸着祭祀供奉上来的源质,焕发出莫名的光芒,形成了笼罩了整个皇宫的胎膜。

边境遗物?还是贤者之石的碎片?

槐诗分辨不清。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好东西!

只是看着它,就有难以言喻的饥渴就从心中涌现而出!

想要得到,想要拥有,想要占据,想要吞吃……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山鬼圣痕已经激动地快要发疯了,那种同源的贪婪渴求将槐诗的眼珠子瞬间烧成了通红。

他的视线钉在了那一枚铜片,再移不开了。

不行,得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槐诗疯狂地搓着手,作奸犯科之心再次蠢蠢欲动:反正天国谱系在这里是自己人,自己人拿自己人的东西,简直天经地义。

他去小猫乐园下馆子都不要钱的!

拿你个破镜子怎么了!

这个逻辑通顺的简直要命,恩,稍微不注意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得三思而后行。

趁着法务部和神官巫女们的混乱斗争,槐诗潜伏在阴影中,缓缓向前。

具体的方法是依靠着阴魂的天赋消弭了身形,然后将团扇撑在眼前,心里念叨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不知是这种鸵鸟战略分外有效,还是友军的攻势太过给力,槐诗撑着越来越破的团扇缩在烛火照不到的影子里,上蹿下跳,迂回向前,数次擦着那些化物的边缘匍匐而过。

神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铜镜动荡起来,好像在向他招手。

放出了一道光。

光芒照耀之下,槐诗不由自主地从阴影之中弹出。

在他手中,团扇一震,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将残缺的扇面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握把留在槐诗的手里。

完犊子了……

整个破碎的正殿里迎来了窒息的一瞬。

妖魔鬼怪的混战之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手握秃扇、狗狗祟祟的少年,而且竟然已经摸到了神位的前面……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震惊目光,槐诗僵硬地回头,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容。

下一瞬,少年就抡起斧头一个跳劈,把挡在面前的畸形的神官给开了瓢。

“看咩啊看!”

槐诗回头,恶狠狠地向着那帮神官咆哮:

“——还不讲声多谢槐诗哥!”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拉线,我就跑

按照规矩,这时候应该有人结结巴巴地说一声:“多、多谢槐诗哥。”

然后槐诗环顾一圈,再跟他们讲:“着西装打呔,摆大哥电话有咩用呀?吓!跟啲咁嘅大佬,吔屎啦雷!”

最后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只存在于槐诗美好的幻觉里。

大家非但没有感觉害怕,而且还露出了十分想要冲上来尝一尝味道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间,可槐诗的主攻却被法务部领头的黑暗好哥哥抓住了时机,猛然抬起好像大锤一样的公文包砸在了土蜘蛛的脑门上。

浆液迸射,紧接着几个人将土蜘蛛按倒在地,拔腿的拔腿,扯头的扯头,麻溜地将主祭五法分尸。

真让人怀疑这群法务部的鬼一天究竟是在干什么的。

而在短暂的寂静过后,便有无数震怒的尖啸的声音响起。

所有怪物都奋不顾身地向着槐诗扑来,势若疯狂。

好像捅了野驴窝一样。

让槐诗头皮发麻。

在那之前,他便已经自死亡预感中察觉到从天而降的寒意,拔腿飞奔,向前,奋尽全力的禹步。

雷鸣鼓荡。

飓风自他脚下迸发,几乎拖曳出一道道残影,槐诗瞬间消失在原地,向着前方破空而出。

——双重禹步!

迎面一斧劈开了地上盐圈所形成的结界,盐粉飞迸,像是霰弹的铁砂,在他的身上刺出了数十个惨烈的血洞。

不顾神位周围十神宝的象征上所迸射出的杀意光芒,槐诗自半空之中转身,隔着两个异形巫女的阻拦,向着铜镜甩出了悲伤之索。

带着火星和黑烟的铁索呼啸着飞出,瞬间在空中走出了一个灵活的之字型,铁环彼此摩擦,迸发凄厉尖锐的声音。

瞬间缠绕在神位之上,收缩!

神位上周围悬挂的咒文亮起,强行撑出了一道光晕,挡在了铜镜的碎片之外,令收缩的锁链难以跨越那短短的一线距离。

可半空之中,槐诗猛然拉扯锁链,掠过了巫女朝着自己脖子扫出的尖锐手抓,另一只手中的悲悯之枪浮现,贯穿了四百年历史的辉煌之光凝聚为铁,随着槐诗的咆哮,向着下方刺出。

“开!”

光晕剧震,轰然破碎。

锁链收缩,瞬间扯着铜镜碎片从神位上飞起,卷回。

那一瞬间,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头顶的天穹骤然破碎,一只长满蛆虫的腐烂巨手从天而降,好像要碾死这个敢于触碰自己宝物的苍蝇。

周围的法务部的黑影猛然伸长,一个个好像筷子一样,举起双手想要撑住腐烂巨手,可短短的一瞬不到,那几个黑暗好哥哥就被巨手所压碎了。

风压凛冽隔空而来。

来自魂魄的寒意迸发,槐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只巨手的隔空碾压之下都要碎裂了。

还有boss的么?

这下可完犊子了……

那一瞬,随着锁链的迅速收缩,那一片残破的镜片终于触碰到了槐诗的指尖……

紧接着,一切都凝固了。

时间静止。

不论是代表着十种神宝的祭品中飞出的如林寒光,还是黑暗天穹上拍来下的腐烂巨手,亦或者崩溃的本殿,乃至周围向着自己飞扑而来的狰狞化物们。

槐诗看到一缕火星自面前掠过,凝结在空气中。

他感觉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好像飞翔那样,风的涟漪歪曲了摇曳的烛火,碎散的光亮照亮了破碎的铜镜。

而青铜的碎片却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自镜中稍纵即逝的倒影里,槐诗窥见自己的躯壳正在迅速地黯淡,消散,取而代之地是燃烧着碧绿火光的山鬼。

在胸前的裂口之中,灵魂的炽热光焰喷涌而出。

无声呼唤。

于是,铜镜破碎,迅速坍塌,只留下一缕铜锈汇聚成的铁尘,有洪流自指尖席卷而来,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自圣痕和灵魂所交织而成核心之中再度浮现。

再不见铜镜的残缺轮廓,而是和他胸前的裂口重叠在一起,在灵魂之中化作了一个介于有无之间的正圆。

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样,融为一体。

形成了完美的映照,不分彼此。

透过胸前的缺口,他的意识好像也变成了一扇镜子,瞬间将一切都映照在其中,然后窥见了这万物的本质。

不论是头顶那一只由夭折之子和日巫混杂而成的腐臭之手,还是周围那些迷失自我之后沦为化物的神官,亦或者纯粹由执念而形成的的法务部黑影。

还有被血肉侵蚀的殿堂、恶臭的风、阴暗的天穹和活化的大地。

在铜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飘忽地像是稍纵即逝的泡影,难以让人察觉到任何的真实感。透过镜子的映照,好像隔岸观火那样的清晰而遥远。

世界是虚幻的。

那么镜中的景象又是什么呢?虚幻中的虚幻么?和铜镜融为一体的自己又是什么呢?泡影中的泡影么?如果是虚无的话,那么泡影又从何而来?倘若是梦境的话,那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无穷无尽的疑问从心中一闪而逝,到最后,形成了一点难以言喻的理解与领悟。

理解了什么是虚无。

这便是虚无的真谛……

自恍惚中,他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这个技能忽然敲在了镜面之上,好像铁锤一样,毫无征兆毫无头绪。

自短暂的静止时光中,他就看到了虚无的镜中,被视做‘虚幻’的一切自行运动起来。

——槐诗从半空中落下,先是被十种神宝的光芒串成千疮百孔,紧接着,巨手彻底碾碎了挡在他旁边的黑暗好哥哥,彻底将他拍成了一团肉泥。

最后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分而食之。

简直惨不忍睹。

原本难以理解的画面被转化为了可以理解的画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虚弱:在他体内,原本混杂而庞大的生机被镜子粗暴地抽走了大半,作为这一份预言的代价。

最后,在画面彻底黯淡之前,一道变幻不定的路线从镜面中浮现出来。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下一瞬间,凝固的时光开始了浩荡的奔腾。

槐诗咆哮,不顾周围呼啸而来的锐利寒光,手中的长枪猛然荡出,向着下方刺落,用尽全力,钢铁的枪杆在瞬间被压成了弧形,而他的身体却好像撑杆跳一样弹射而起,鼻尖擦着那数十道足以将自己撕碎的寒光,腾空而起,自寻死路地迎向了拍下的大手。

左手甩出悲伤之索,深深地楔入了断裂的廊柱之中,猛然收缩,拉扯着他的身体,向着一旁飞出。

如同一只灵活的苍蝇,自夭折之子的指缝中飞出。

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被碎尸万段。

可他却没有想到,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手背上如蛇的蛆虫猛然挑起,好几只,死死地咬在了自己的肩膀和大腿上,注入猛毒。

大手轰然拍落。

恐怖的气浪自碰撞之中迸发,飓风席卷,瞬间撕裂了近在咫尺的化物和黑影,令槐诗的半身瞬间失去知觉,紧接着,便有撼动源质的冲击从风中传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击而已,却简直不把他弄死誓不罢休。

槐诗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陷入晕厥。

最后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斩落。

“——大哥救我啊!”

垂帘在铁蹄的践踏之下破碎。

大哥来了!

虚空中骤然传来嘶鸣,神俊的白马从黑暗中中飞跃而出,张口,猛然咬住槐诗的后领,将昏死的少年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紧接着,铁蹄奋起,践踏,踩着面前化物的面孔腾空而起,毫无征兆地直角转弯,逆反了重力那样在墙壁和廊柱之间奔腾。

主殿里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伸手想要拉住白马,可是却根本碰不到那一道白影的边缘。

只是瞬间,它便冲出了大殿之外,突破了无形的束缚!

纵声嘶鸣。

天穹上传来如丧考妣的凄厉尖叫。

日巫胚胎痛苦地抽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腐烂的面孔。在他的脸上,原本那一只如同明月般姣好的左眼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坑洞,泊泊地冒出血水。

没有铜镜在神社中的镇压,皇宫之上的胎膜崩裂无数缝隙,瞬间千疮百孔。

而崩溃的主殿内,所有怪物的动作齐齐一滞,哀鸣着融化为了血水……凭借着铜镜的碎片苟延残喘了漫长时光之后,它们迎来了自身的结局。

彻底消亡在这一片冷酷的地狱中。

不顾那一只愤怒地摸索、翻找、破坏的腐烂巨手,废墟之中的法务部黑影们静静地目送着白马远去了,直到它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在鸟居上,那一张律师函终于燃尽了,所有的暗影瞬间消散无踪。

好像从未曾来过那样。

只有黑暗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带着布偶套的手掌,摸索着碎片里的边境遗物,瞬间将所有东西搜刮一空,在大手愤怒拍下之前缩了回去。

溜了溜了。

日巫胚胎仰头怒吼,无数毒焰凝结成了三道日轮一般的背光,自她的身后浮现,疯狂地向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洒出了一大片灭绝的射线。

射线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小猫乐园的上空,化作死亡的暴雨,从天而降。

一道彩虹忽然从乐园的城堡中升起,笼罩在乐园的上空,硬吃下了日巫胚胎的含怒一击,紧接着,小猫得意地笑声便传来。

“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临走了还这么热情,这让人怎么好意思啊。”

小猫叼着烟,向着狂怒的日巫胚胎挥手。

“那么,在下先走一步,您保重身体吧。”

随着清冷的琵琶声,一辆牛车在最后的瞬间驶入了园区之中,紧接着,乐园的大门轰然关闭。

再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轰鸣。

庞大的乐园剧烈地震动着,原地一跳,拔升了微不足道的三寸,紧接着,再度坠落,而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便有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瓦楞纸箱浮现在周围的虚空之中,竟然将整个乐园都封闭在内。

随着纸箱最上层的扇页合拢,一卷巨大的胶带就从虚空中浮现,封口完成。

然后,瓦楞纸箱就开始飞速地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最后,自大地上巨大的凹陷裂口之中,只剩下了一个长宽高不足两米的纸箱。

‘昨日快递’的logo从纸箱上浮现。

【您预订的打包服务已经完成——】

就差一个司机了。

血色天穹的裂隙外,那一点徘徊许久的微光陡然一震。

微光迅速放大,放大,放大,到最后,化作一辆纯金色的庞大战车,沐浴着日冕一样的火焰,闯入了天穹的裂口中。

瞬间,自日巫胚胎和叶雪涯的战斗里呼啸而过,根本没有丝毫地理会,旁若无人。

如同烈日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带着暴虐而凛冽的气息。

倘若日巫如今只是胚胎而已的话,那么这一辆璀璨的战车便宛如真正太阳的化身那样,威严而雄壮,不可一世!

——五阶圣痕遗物·赫利俄斯战车!

不,应该称呼它为‘赫利俄斯工坊’才对。

谁都未曾想到,这个向来以神秘而高冷而著称的炼金工房会如此突兀地闯入了邪马台,趁着双方无从分神的空隙,直接甩出一道锁链,扯住上亿吨重的乐园包裹,腾空而起,又再度破空而去。

永不复返。

“这就走了?”

在邪马台之外,无数星辰的映照下,虚无的玄鸟垂眸,然后看到了庞大的战车上挥手道别的小猫。

“算了,既然要走,那就再见吧。”

老人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将庞大的羽翼抬起一隙,开启通路,任由日轮般的战车遁出,消失在无尽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待

在阴影中,大骨头剧烈地喘息着,呆滞地看着已经逼近到面前的黑潮。

像是撑天而起的铁墙那样,已经近在眼前。

在这种堪称地狱的环境里,凝视着死亡一寸寸的逼近,不论怎么坚硬地心智恐怕都难以抗拒绝望的到来吧?

可就在他即将不顾外部的危机四伏,打算从藏身处落荒而逃的时候,却发现……汹涌的黑潮停止了。

收缩的心悦框架恢复了稳定,所有的力量重叠在了这一片相较原本的恐怖范围显得无比狭小的城区之中。

退场的黑潮距离他的鼻尖,只差一寸。

生死一线。

大骨头的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惨叫声和鬼魅的哭泣声消失无踪了。

死寂到来。

只剩下天空中如铁的阴云之后不断传来的阵阵雷鸣与嘶吼,白狼咆哮,天地动荡,可这狭窄的尘世却恢复了平静。

在漫长到令人不安的寂静里,幸存者们面面相觑。

“结束了?”

大骨头吞了口吐沫,望向队友。

田民镜犹豫了一下,“大概吧。”

——40。

最终,幸存参赛人数的数字定格在了这个堪称稀少的范围里,紧接着,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街道尽头,破败宫城的前方,一道拔地而起的光芒。

光芒扩展,延展开来,化作一道拱廊,而在其中,一扇古老的大门轰然开启,静候幸存者们的光临。

“胜利之门……”

田民镜愣了一下,惊喜地声音忍不住有些走调:“胜利之门打开了!”

残忍的大逃杀,终于结束了。

他们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从这一场难以终结的噩梦里离去了。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擦了把脸,努力地按捺着跌宕起伏的心情,几乎忍不住相拥而泣。

“走走走,带好装备。”

大骨头迫不及待地背好包裹,拍着队友的肩膀,短短几天里,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成为了肝胆相照、值得信赖的队友,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等回去来东北玩,我请你吃舔铁栏杆,吃猪肉炖粉条!”

“……别高兴的太早啊。”

田民镜扛起背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凝视着死寂的街道,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阻拦和危险,顿时意外地挑起眉头:“哎,我以为按照组委会的尿性,会让我们在妖魔鬼怪的追杀里逃进门里呢,没想到这么轻松吗?”

“能过了就行,快走快走。”

大骨头已经急不可待,像他这种就来凑热闹的参赛者本来就不期望能有什么名次,进入七十二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那里还要求更多。

可当他踏出一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骤然产生了变化。

这并非是什么险恶的幻境,因为胜利之门依旧开启,就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动摇,只要踏入其中就能够离开这里。

可随着面前的一切瞬间褪去了伪装,他便闻到了浓厚到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触目惊心地赤红覆盖了街道上的每一寸空间。

已经下水道被堵塞了,淹没脚背的血水荡漾着,不断地冲刷着一张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孔,遍地尸骸。

不论是狰狞的怪物也好,诡异的鬼魅也罢,亦或者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化物和深渊异种,此刻所有的活物都尽数地分崩离析,被人粗暴地斩成了粉碎,抛洒在了街道之上。

和无数参赛者掉落的金小判一起。

大骨头,愣在了原地。

被眼前的血海尸山所震慑,在扑面而来的寒意中冻结,颤颤发抖。

好像抱病的外婆终于蜕下伪装变成饿狼那样。

一切都变得令人不敢相信。

可当最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个漫步在血中的人影时,不知为何,心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恍然。

终于明白。

怪物们之所以消失。

是因为更恐怖的怪物……出现在了眼前。

“嗯?”

罗娴回过头,似是错愕,“还有老鼠躲在这里吗?”

死寂之中,大骨头僵硬在原地。

看着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本来应该逃走的,再不济,也应该反抗,鱼死网破。

可不知为何,只是看着那一袭白色的裙子,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撕碎了,沦陷在那种看似温和的微笑之中。

融化在无穷尽的黑暗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闭上眼睛,自队友恐惧的尖叫中,听见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破碎的声音响起了两次,紧接着是倒地的沉闷声音。

罗娴抬起手,拭去了落在脸上的血水。

“这下终于能,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长叹一声,弯下腰,费劲儿地从破碎的颅骨中拽出了残缺的刀锋,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似是已经力竭了。

然后,侧过头,轻声发问:“小琥珀,你准备去哪里?”

“……”

死寂中,那个蹑手蹑脚地从阴影中溜走的少女僵硬在原地。

许久,她缓缓地回过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娴……姐?”

“好久不见,长高了啊……”罗娴歪头看着她,忽然问:“你讨厌我吗?我以为熟人见到,至少会打个招呼来着。”

“……”

琥珀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应该说,是不知道如何去为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掩饰住的厌恶进行辩解。

是的,她讨厌罗娴。

从见到面的第一眼起就开始讨厌。

那是一种内心险恶的人本能对其他人进行揣测时所得出的结论和发现。

或许仁者见仁,心怀苦痛和诅咒时看到的一切都是黑暗和绝望的,可在里见琥珀最痛苦的时候,见到了罗娴的笑脸,从此便再不敢和她对视。

她知道,自己是讨厌,不,畏惧着罗娴的。

远胜于畏惧师匠的严厉和暴虐。

猛兽是会发自内心地警惕猛兽。

尤其是自己绝对无从抵抗、无法力敌的怪物时,更当如此。

“别,我没有敌意。”

眼看着罗娴拖着长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里见琥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地举起双手,感觉到冷汗从后背渗出来。

罗娴不解地看着她,眼神疑惑:“可是我有啊。”

“……”

里见琥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又缓缓地舒展了开来。

就好像终于领悟了什么一样,她吐出了肺腑中焦躁的气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不得不如此了么?”

无人回答。

罗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于是,琥珀的眼神渐渐地冰冷了起来。

“那么——”

她伸手,拔出一柄碍事的肋差,随手抛在了地上,紧接着,右手扶住腰间太刀的刀柄。

炽热的吐息像是纯白的云气,自稀薄的血雾中升起,笼罩了她的面孔。

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瞳。

沉寂地像铁块那样,再无任何犹豫。

“——请放马过来吧!”

然后罗娴就过来了。

一步,两步,里见琥珀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又松弛了开来。

再然后,迎着刺骨的寒意,罗娴踏出了第三步,停顿了一下,第四步,终于踏入了太刀可堪触及的范围内。

不,原本距离什么的就对琥珀而言毫无意义可言。

她的那种灵魂能力,能够完美地对刃差进行修正,十米之内不存在所谓的最佳距离和发力极限。

哪怕只有一隙,也足以从容挥剑。

但她不动。

扶在剑柄上的五指好几次合拢,可是却又无奈的松开,找不到任何可以寻觅到的空隙,她自罗娴周身海潮一样的气机中迷失了。

冰冷的汗水从额角上滴落下来,汗流浃背。

她没有把握。

面对着那一缕轻柔的笑意,她也没有拔剑的勇气,只是遏制住自己的颤抖,便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僵硬在原地。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

死寂里,里见琥珀垂下眼眸,手掌疲惫地从刀柄上松开,垂落。

轻声叹息。

发自肺腑地表示感激:“谢谢。”

“嗯?这难道不是师姐应该做的吗?”

罗娴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

一道血线,突兀地浮现在琥珀白皙的后颈上。

紧接着,沿着那一道猩红的斜线,她的脖颈如此顺畅的歪斜了开来。

血色喷涌而出。

就连斩首都这么漂亮么?

自失重的昏沉感中,琥珀闭上了眼睛。

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啊。

死寂的会场中,所有人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场堪称暴虐的杀戮,压抑着呼吸的声音,就好像观看恐怖电影时能够感同身受一样。

大屏幕之上,参赛者的数字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下滑落,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三个。

紧接着,变成了12

11

死亡在继续,随着罗娴的上前,均等而慈悲地洒落在了每一个对手的面前。

直到最后,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影,罗娴回到了街道,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围裙,换上了灰色的罩衣,拿起了拖把和扫帚,慢条斯理地清理起惨烈的现场来。

娴熟地好像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仆一样。

把尸体拖过去,堆积在一处,将下水道打通,放去血水,最后仔细干净地将破碎的残骸和血肉扫在一起,铲进了簸箕里,倒进垃圾桶中。

最后用清水冲洗。

将地板清理干净之后,擦拭被染红的玻璃,挂掉墙面的血迹,再给绿植浇水,将拖把和扫帚放回了小巷里。

女仆的工作就漂亮的完成了。

她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通向结局的胜利之门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访客的到来。

“好慢啊,那个家伙……”

她的手掌撑着下巴,耐心地凝视着街道的尽头:“不会是已经死在了什么没人知道的地方了吧?”

他的运气会这么好吗?

惆怅的罗娴轻声叹息。

真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第二百八十章 治疗

“妈耶,我是不是要死了?”

槐诗从剧痛中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干渴和痛苦,圣痕好像都要碎裂了,源质匮乏,眼前昏黑一片,然后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从旁边飘过来。

就好像灰烬所凝结成的暗影,一双放着黯淡光芒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几乎让槐诗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倘若他还能跳得起来的话。

很快,灰色的暗影就消散了,形成了红手套的呆板面孔,令槐诗喘息了许久,剧烈地呛咳。

“你怎么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什么样子?”

红手套不解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变。”

“放屁,你明明……”

槐诗话没说完,眼前的红手套再一次变化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发现,变化的不止是红手套,还有自己。

在那一张莫名的铜镜融入灵魂之后,他的眼睛好像便出现了什么变化,专注凝神的时候,便能够轻易地看破事物的表象。

映照本质。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源质在看了两眼之后,又被这两眼抽干了。

而凭借着刚刚匆匆的一瞥,他就看到了自己浮现裂隙的骨骼,还有无数细细地像是虫子一样游走的东西,像是寄生虫一样,寄存在自己的血液之中。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半身。

左腿被那一只腐烂大手拍到了边缘,然后就碎成了好几段,而身上更是数不清的伤痕,险些命丧当场。

而最严重的,便是被蛆虫咬伤的地方,灰暗的毒素缠绕在伤口之上,竟然以自己的毒抗都无法化解。

透过半透明的血肉,他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寄生虫在伤口里萌发……

以及自己黯淡运转的圣痕。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倘若不是红手套感应到自己有危险,及时赶来,接替了受伤的白马,还做了紧急处理的话,他恐怕就在休克之中退场了……

“吸。”

红手套打开了身旁的背篓,抓出了一把叶子塞进槐诗的手里。

不像是槐诗这里被日巫胚胎拍了一下就受到了重创,差点白给,红手套看上去收获颇丰,背篓里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尽数是槐诗不认识的各种植物,甚至还富含着诸多的生机,令他倍感惊喜。

其中富含了诸多生机的珍贵深渊植物大概有四十多种,其他的也都是槐诗未曾见过的类型,都是被捋下来的枝叶和果实,槐诗干脆也不讲究了,抓一把一口气全部抽光,等嗑了大半筐之后,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

而旁边,红手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坩埚里,已经响起了沸腾的声音。

“那是什么?”槐诗问。

“天竺的蝴蝶香,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烟叶和香料,试着做了一些。”

红手套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将小坩埚中粘稠的胶质倒入了简陋的滤网之中,到最后,残留在滤网中,很快就形成了灰色的粉末。

粉末混入了烤干切碎的烟叶之中,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了边境植物中榨取出的汁水,混合,粗暴地以手捏成尖锥型。

一枚熏香就做好了。

这是炼金术里植物学中香料应用的范畴,不在槐诗所专精的金属学范围内。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工具太过粗糙,手法也不慎高明,浪费了诸多材料之后,药效恐怕不会太好。

但也足够了。

金属修补**,熏香治愈灵魂。

银血药剂可以弥合伤口,而这种炼金术里产出的熏香多用来恢复源质——可惜的是除非少量的千年香之外,多数熏香都不能凭空产生源质,只能通过刺激灵魂而强行产生源质。

好像用肾上腺素来驱除困意那样,用多了有害无益。

但状况危机,只能凑合一下了。

苍白的炼金之火从槐诗的指尖浮现,落在了塔香的顶端,瞬间,白色的火光疯狂地燃烧了起来,吞没了整个塔香之后,将它们彻底的焚烧成了再也无法利用的尘埃。

而取代之地是一缕被精粹之后的天蓝色烟雾没入了槐诗的鼻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大量源质自空乏的灵魂之中涌现,驱散了昏沉的困意。

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蓝条被补满了一大半,然后上限却被扣了一点。

不过槐诗的源质相较同阶本来就有三倍以上的优势,事急从权,少一点其实也没有大碍,大不了回去之后多冥想几次,修养一段时间,也补回来了。

总算从随时猝死的边缘爬了回来,槐诗喘了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虚汗。

“寄生虫,必须去掉。”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想了想,拔出了祭祀刀和美德之剑,交给红手套:“我来指挥,你来主刀……小锤抠缝,大锤搞定,有问题么?”

红手套沉默地接过了刀和剑,等待他的指挥。

有的时候槐诗会怀疑红手套还活着,在被赋予了记忆之后,军团阴魂的变化简直天差地别,灵动的好像死者重生那样。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不可能复生。

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道承载了逝者记录的圣痕而已,充其量,就好比一块能够移动的墓碑。

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记录碎片和圣痕融合之后的成果,倘若是当年的天国尚存,和高阶的圣痕结合之后所形成的效果……恐怕真得和死者复生没什么两样了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地能够体会到天国之所以陨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愿意死之后变成其他人的傀儡呢?

这比亡灵法师玩弄尸体还要令人抵触。

理想国那群神经病创造主当年造的孽,恐怕不止这一桩,往后的分裂和集体凝固,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见天穹阴云之后的雷鸣响动。

神仙打架。

但不论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谁胜谁负,这已经和自己这样的小透明无关了……虽然这么说,最后多半是瀛洲谱系要亏出血来了吧?

姑且不论谱系的体量大小,只看内部团结的程度就知道结果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瀛洲谱系究竟废物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内斗的这么厉害啊?

公家和武家就算斗争了几千年,再怎么有下克上、窝里斗的传统,在这么强大的外部压力之下转移矛盾一致对外都做不到么?如今就连五阶圣痕都能被东夏谱系摘了果子……

开玩笑,那可是五阶圣痕诶!

和用炼金术可以批量创造,用钱可以买得到的低阶圣痕不一样,凌驾于四阶之上,真正君临了这个世界的奇迹!

可以行走的核武器,出入现境上需要通报,只是靠近国境线就会引发天文会关注的人形毁灭播种机。

人间的半神!

瀛洲有几个五阶?一个?两个?

就算全都是傻逼,也没必要傻逼到这种程度吧?

究竟在想什么呢?

但这跟我这个天文会里的二五仔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满脑子信马由缰之中,槐诗已经凭着刚到手的透视挂,将几只已经开始啃食自己圣痕的寄生虫给指了出来。

红手套拔剑斩落,美德之剑精确地捅出了一个创口,紧接着残缺的剑刃一挑,便有一条虫子被扯了出来。

看上去像是蚯蚓一样的寄生虫一旦被扯出来,便放生嘶鸣,可立马祭祀刀就砍了下来,血气吸食,干瘪成灰。

哪怕是纠缠在骨头上拔不出来的,剑刃挑开创口之后,祭祀刀直接捅进去,连带槐诗的血气一起抽了,虫子便直接被抽干了。

失去生命的瞬间,就被山鬼的圣痕消化。

得到了手术的帮助之后,艰难运转的圣痕瞬间变得顺畅起来,立刻分出千丝万缕的源质自体内开始对异物进行绞杀,在经过连续转化之后,源质被赋予了寄生藤的特质,直接便对寄生虫进行反向寄生,到最后槐诗都分不清大家究竟谁更狠谁更恶了。

红手套的动作飞快,没过几分钟,旧创尽去,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血肉撕裂的疼痛。

这反而是小事儿。

先正骨,然后银血药剂一抹,封闭伤口,最后开启山鬼抱住一棵树狂吸就完事儿了。

空空荡荡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至于纠缠在体内的毒素,槐诗想了一下,索性掏出了悲悯之枪,对着毒素侵染的地方捅了两下。青冠龙的衰变之毒将大部分毒素降解、强行过期之后,剩下的就在槐诗处理的范围内了。

至于青冠龙的毒,他有乌鸦的解毒剂,反而不碍事儿。

一遍以毒攻毒玩过之后,槐诗基本上从虚弱的状态回复过来了。

山鬼就这点好,苟的要命,基本上只要当场不死,就总能拉回来。

等恢复了一点之后,槐诗一颗作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犹豫一下之后,他想了想,对红手套说:“你捅我一刀。”

红手套二话不说,抬起祭祀刀就往槐诗心窝子上戳。

动作之飞快,攻势之凌厉,简直令人发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们又要迫害我了是吧?

按照槐诗的推测,红手套本来应该先表示一番推辞或者疑惑之类,然后自己坚决命令之后,再予以执行。

却没想到,成为工具人之后,红手套简直听话的要命。

又没有工具人三原则这种东西在前面拦着,哪怕是槐诗让他去跳黄浦江他都不会反对。

瞬间一刀,吓了槐诗一大跳。

而等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心念一动,那一把已经刺破自己胸前皮肤的祭祀刀就戛然而止,被拔出了。

他的眉头皱起。

果然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早有预料的原因,还是红手套的咖位不足,哪怕死亡预感发动了,可是‘虚无之镜’却并没有联动着产生警醒和画面。

这一招时灵时不灵,总让人担忧。

难道只有五阶大佬出手时那种十死无生的压迫感才能强行激活么?

这也太不稳定了一点吧?

但不管怎么样,白赚了一个透视挂,怎么都不亏。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一点状态,清点了身上的装备准备顺应任务面包的指引,前往胜利之门。

这一次新秀赛没白来,赚了不少。

怀着美滋滋的心情,槐诗带着红手套晃荡着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里一寒。

死亡预感从天而降。紧接着,槐诗便看到了:在镜子中,浮现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在沸腾的黑暗里,好像远隔着无数的世界,有一只高高在上的残酷眼瞳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画面一闪而逝,槐诗自骤然失血的眩晕中醒来,愣在原地。

什么鬼?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特么要杀我?

我怎么又要死了?

而且,这又是哪个大佬要搞我?

自己这是又要被什么东西给惦记上了?

就在莫名其妙中,槐诗再度感觉到了百脸懵逼,无数个问号从脑门上冒出来:为什么自己好好的参加一个新秀赛,天上就会凭空掉下一个锅来啊?

为什么又要迫害我了啊!

万能的鸦拉a梦依旧在装死不说话,槐诗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有什么头绪么?”他回头问红手套。

红手套冷漠地看着他,一脸‘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表情,让槐诗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你还是继续负责扛行李吧。”

槐诗把身上的零碎全都挂在他身上,轻装前行,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手掌按住美德之剑,警惕地向前继续走。

走了两步,然后愣在原地。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不可置信。

“这啥?”他拉住旁边的红手套,指了指前面岔路口的东西。红手套看了一眼,呆板回答:“边境遗物。”

“我知道这是边境遗物,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槐诗瞪大眼睛,蹲在岔路口的地上,狐疑地端详着那一件被丢在地上的边境遗物——一把堪称华贵的肋差,上面还带着隐隐地香气,好像是被香香软软的小姐姐长时间佩戴过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却浮现出里见琥珀的样子。

“见了鬼了。”

槐诗忍不住摇头,这个女人究竟富婆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么一把起码几百万美金的边境遗物到处乱丢啊?

随手捡起来,丢给红手套。

“装进背篓里收着吧。”

他继续往前走,然后在下一个岔路口愣在原地,继续揉起了眼睛。

他又看到了一把边境遗物?

一把有些年头的燧发手枪带着古老的气息,正躺在地上,还被人摆进了盒子中,看上去流光溢彩好不珍贵。

放在什么丢人游戏里,起码是7的程度吧?

“这东西也能随便丢?”

他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也没看到失主,想了半天之后,忍不住金钱的诱惑,拿起枪来,塞进了口袋里。

继续往前。

然后在下一个路口上,又看到了一把边境遗物。

一个手镯。

“惊了!这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目瞪口呆,想了一下,总觉得这是什么现境,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真香,拿起来,踹进背包里,继续往前。

然后越是往前,地上的边境遗物就越多,越贵,看上去越好看。

简直好像天上在撒钱一样。

平日里难得一觅,价值万金的边境遗物,现在竟然被丢的满地都是。

槐诗现在碰到便宜的货色都懒得弯腰,但依旧塞了满满的一兜子,感觉这个世界简直太奇幻了,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年末打折大放送了起来。

“你有什么头绪么?”

槐诗回头问红手套,红手套依旧一脸‘我是工具人不知道你在说三小’的表情,背篓里已经塞满了一路上捡来的长枪短炮。

槐诗低头,看了看背包里的装备,又看了看地上一路延伸到前方,左拐右拐通向胜利之门的边境遗物等等东西。

总感觉像是用苞谷粒骗麻雀跳进去的陷阱一样。

呵,这种把戏骗得了谁啊?

槐诗低下头,继续挑拣起了地上的好东西,一步步往前,左拐右拐,只恨自己没有多带几个口袋,如今只能像是狗熊进玉米地一样,拿一件丢一件,心都在滴血。

“太浪费了啊,太浪费了啊……”

他痛心地丢掉了一件武器,从地上捡起了一双靴子,塞进了背篓里:“太浪……”

咔哒一声。

清脆的声音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槐诗错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上,紧接着,便看到炽热的火光汇聚成链,在瞬间迸发的轰鸣中呼啸而至。

铁火化作暴雨,将墙壁层层撕裂,雷火之鞭横扫,瞬间扯碎了一道道墙壁和建筑,将街道上的一切都扫成了粉碎。

红手套的反应呆板,慢了一拍,竟然就在疯狂的火力之中化为了粉碎,所有捡来的装备飞上了天空,旋即在那迅猛的火力之下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槐诗目瞪口呆。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这地狱里,究竟哪儿来的火力这么夸张的重机枪啊?

要知道寻常依托现境的规则所批量制造的热兵器在边境或者地狱里往往很难顺畅应用,在边境还好,往往只是卡壳什么的,可在不具备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地狱里,往往会迎来自爆或者干脆在深渊沉淀的侵蚀之下化为一堆废铁。

但凡能够在地狱中运用的枪械,往往都是在现境流传了漫长时光之后自生源质的珍品,亦或者是被炼金术赋予了小型秘仪的半边境遗物类型的珍贵装备……作为独立的奇迹而存在,它们几乎已经不逊色于同等的圣痕遗物了,使用得当的话,阴死一两个四阶都绰绰有余,为什么会有人拿着大炮打蚊子来搞自己?

虽然脑子里一团雾水,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飞快地甩掉了累赘之后藏在层层墙壁后面,直到轰鸣的枪声持续了许久之后,终于戛然而止。

起码几千发子弹已经消耗一空。

不断飞扬而起的尘土和灰烬里传来弹链流尽的咔咔声。

槐诗眯起眼睛,从废墟里探出头去看,虚无之镜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窥破了尘埃和硝烟,看到了那一具架在长街尽头的重机枪。

还有滚落一地的弹壳,以及旁边已经空空荡荡的弹药箱。

不出他所料,重机枪的身上散发着一阵令人柠檬起来的暗金色光芒,可枪管都已经烧红扭曲了,明显没有办法再继续使用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心悦框架竟然还投放了这么恐怖的大杀器。

可紧接着,在缓缓落下的尘埃中,他看到了那个从重机枪后面走出来的纤细人影,愣在原地。

身披着堪称古板的灰色女仆罩衣,腰间系着白色的围裙,长发用带着蕾丝的发结扎起在脑后,变成清爽地马尾,从肩头垂落下来。

笑容和煦又轻柔。

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柔贤淑,想要抱回家去做太太。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一双静谧的黑色眼瞳凝视着,就忍不住打起了寒颤来。

“不要躲了。”

罗娴向着槐诗的方向招了招手:“我看到你啦。”

所以说就是你把边境遗物带来的?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头,看着尸骨无存的红手套,还有碎了一地的边境遗物。

心疼的在抽搐。

“啊,好几千万的东西诶,都被你弄坏了……”

“是吗?”

罗娴随意地抬起脚,踩在旁边的头盔之上,禹步发力,随意地将一件颇为有些念头的奢侈遗物碾成了粉碎。

“不用担心,这些东西的话,其实还多得是……师弟你想要么?都给你也可以诶。”

死寂之中,只有天穹之上不断响起的轰鸣和嘶吼。

槐诗叹息了一声,从藏身处走出,端详着她微笑的面容,死亡的寒意越来越浓厚了,几乎将他吞没。

她专门站在唯一的出口前面,架好了重机枪,总不可能是做好饭等着自己一起回家。

况且自己也不敢吃啊。

嗅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味,他的一颗心就渐渐地沉到了地心里去了。

“娴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点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情啊。“

罗娴想了想,轻声笑了起来:”姑且可以称之为——‘放纵’吧。”

“你看,就好像传说中高考完了撕课本,然后彻夜泡吧,去见识成年人的世界一样……虽然我没有那么幼稚,但还是忍不住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做一点以前大人不让做的事情。”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啊,大人确实是不会让小孩儿架起重机枪来扫人玩的,所以你满足了吗?成年人的世界体验时间结束了,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他十分想要这么说,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事情要是能这么简单的话,他就敢把那一架重机枪给吃下去。

他能够感觉到,罗娴的身上,她的笑容之后,那一种……越来越无法掩饰的狰狞杀意。

就好像猛兽一样。

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乐园之路

“别看我这样,其实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来着。”

在寂静中,罗娴遗憾地感慨,“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男朋友,周围除了每天吃蛋白费练肌肉的家伙之外,连一个合适的同龄人都没有,偶尔碰到几个合得来的人,聊几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结果,一晃就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别人称为‘少女‘的年纪,偶尔上街的时候,还会被不懂事儿的小孩叫阿姨……这样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

看着槐诗错愕的样子,罗娴的笑容就变得狡黠起来:“虽说我有时候看上去很古板,但偶尔也会想要大胆一把的。”

“呃……”

槐诗僵硬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就想要体会一下,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她似是憧憬那样,轻声问:“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种事总归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

槐诗沉默。

那一瞬间,随着天穹之上,猩红的暴雨无穷尽的挥洒而下。

虚无之境终于照破了宁静街道的表象,窥见到胜利之门前方的尸山血海,几乎堆积成山的尸骸,还有蔓延至罗娴脚下的猩红溪流。

“话虽然这么说……”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幸福未免……太夸张了一点吧?”

随着幻象的破碎,罗娴脸上的笑意也变得飘忽起来。

属于人的空壳破碎了,展露出曾经在镜中惊鸿一瞥的沸腾黑暗,以及绝非人类能够想象的恐怖灵魂。

在无尽的黑暗和恐怖之后,那一只隔着遥远距离窥向此处的恶毒眼眸越发地清晰。

诡异的景象一闪而逝,好像幻觉那样。

忽然之间,槐诗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里都见不到任何一个其他的参赛者。恐怕,除了自己以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参赛者来到这里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清晰地领会到了缠绕在罗娴身上的那一份异常究竟有多么的恐怖,多么的庞大。

一旦爆发而出,恐怕真得会形成货真价实的地狱吧?

这一道升华的灵魂,在汲取了不知道多少深渊沉淀之后,已经徘徊在了凝固的边缘。

几乎化为了黑暗。

“值得吗?”

槐诗叹息着,垂下眼眸,缓缓地握紧了美德之剑。

“毕竟为了‘爱‘嘛。”

罗娴疑惑地看着他,“书里不是说了吗,比起爱情来,断一条腿两条腿都无所谓什么的。我以为像你这样为了爱情出生入死的人会理解我呢。”

“这个谐音梗玩得一点都不好玩。”

槐诗凝视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罗娴,你想要做什么?”

“做你的敌人,怎么样?”

她微笑着,“上一次,我们的对决,还没有完成吧?在见证过你前几天的表演之后,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真希望你能理智追星,但多半你不会听我在说什么吧?”

槐诗摇头,踏前一步,迎着越来越浓厚的死亡预感,唤出了祭祀刀,一手拔出了美德之剑:“既然今天是见面会,我姑且问一句:握手券买了吗?”

“嗯?王子殿下要准备给我亲密接触了吗?我好开心啊。”

罗娴的笑容越发地愉快,自地上随意捡起一把短刀,“小心啦,我可是第一次做狂热粉丝来着,如果有些过激行为的话,就请你——”

那一瞬间,她的笑脸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短刀刺出。

“——多多包涵吧!”

崩!

凄厉的声音刺破了长街之上的寂静,槐诗的剑刃劈斩,被短刀轻而易举地荡开,可他踏前一步,速度飞快,手中的祭祀刀横挥。

罗娴握拳,向着他的手腕,敲下。

轰鸣迸发。

霹雳!

自迸射的雷光里,槐诗只来记得调转手腕,就感觉到祭祀刀脱手而出,飞出。

紧接着便身不由己地被气浪掀起,踉跄后退。

比这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罗娴的速度。

远超出他预料之中的范畴,不,应该说今非昔比,起码快了有……三倍以上!

而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就在刚刚一瞬间的碰撞和冲击之中,虚无之镜中所映照出的东西。

圣痕!

不知何时,原本是白板升华者的罗娴,已经具备了圣痕。

而且不止是如此,已经突破到了令槐诗瞠目结舌的程度了。

“三阶?”

他呆滞地看着罗娴:“你……什么时候……”

“嗯?圣痕吗?”

罗娴端详着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我以为你知道的来着,结果你也不清楚么?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啦……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粉你的。”

槐诗皱眉,“什么意思?”

她的圣痕,和自己有关?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罗娴歪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那天看完你的表演之后,就有一道光从天上飞过来,不等我反应过来,圣痕好像就出现在我的身上了,还附带了后面的很多仪式和进阶。这种东西难道也会认主吗?真奇怪啊。”

说着,她展开双手,向槐诗展示着自己所拥有的奇迹。

“你看,一开始,是’小红帽‘,凑巧杀掉好几个狼类的升华者之后,就进化成了睡美人,睡了好长一觉之后,在这里找了进阶的素材,又正好遇到了一只鸦天狗……好像就很顺利的三阶了。”

在她的身上,一系血染的红衣隐隐浮现,而背后有一道晦暗的镜影缓缓浮现。

最后,她向着面前的王子殿下低头,双手微微提起两侧的裙摆行礼,姿态优雅而含蓄。

而在展露出的白皙双足之上,是一双精致到宛如梦幻的水晶鞋。

——灰姑娘。

天国谱系·乐园之路。

三阶:仙德瑞拉!

那一瞬间,槐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试图将肺腑中的绝望和无力一同驱散,可是却徒劳无功。

第一次的,他体会到了这种束手无策的疲惫感。

无计可施。

倘若在之前,他还可以凭借自己凌驾于罗娴之上的身体素质和种种武器从她的手里占到便宜,可现在,当罗娴的力量提升到自己无从企及的高度时,自己又如何从她完全继承了罗老一身造诣的恐怖技艺中胜出呢?

已经完全没得打了。

没戏可唱。

“打个商量。”

槐诗试探性地举起手:“投降输一半可以么?”

“好啊。”罗娴微笑着颔首,从善如流:“不过结局从碎尸万段变成碎尸五千段,对你而言有区别么?”

槐诗叹气。

感受到她身上那种近乎火山一般爆发而出的狰狞杀意与黑暗之后,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

“不要放弃啊,王子殿下,这是最后的战斗了。”

罗娴宽慰道:“作为偶像,起码临死之前要满足粉丝的唯一的愿望吧?”

“你就这么期待我死么?”

槐诗后退了一步,咧嘴微笑:“我努力一下。”

崩!

他后脚跟践踏的台阶崩裂开一道缝隙,槐诗向前,笔直地狂奔而出,向着正前方的罗娴,悲悯之枪抬起,笔直地刺出。

罗娴的微笑不变,只是微微侧头。

可紧接着,轰鸣声便迸发了。

槐诗的袖口撕裂了,自这奋尽全力的挥洒之中,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好几个人影自他的身上升腾而起,愤怒之斧横扫,美德之剑穿刺,枪锋一震,自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骤然弯曲,紧追着罗娴的面孔而至。

尖锐的音符重叠在一起,演化为震人心魄的和弦。

自金铁摩擦的巨响之中,罗娴的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郑重,跺脚,自地上抄起一柄长剑,双手分和,长短两柄剑刃碰撞在一处,紧接着再次向着两侧分开,却迸发出撕裂和弦的清脆声响。

瞬间的动作一晃而过,槐诗在同一瞬间斩落刺出的三重攻击竟然被挡住了。

一一隔开。

短剑刺出,笔直地对准了槐诗的胸口。

可紧接着,她身后的阴影中,红手套的阴魂再度浮现,手中的祭祀刀倒持,向着她的后心此处。

崩!

晦暗的魔镜从罗娴身旁浮现,如同盾牌一样地将这必杀的一击拦截在外。

瞬息间,两人交错而过,槐诗的胸前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鲜血喷涌而出。

罗娴,毫发无损。

可紧接着,槐诗便不顾胸前的裂口,猛然转身,带着死毒的斧刃向着罗娴背后斩落。

斩破幻影。

随着镜面的破碎,罗娴出现在十步之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用不着她来解释,槐诗恍然:“睡美人?”

罗娴侧过头,看向身旁耸立的等身大镜,忽然开口问道:“魔镜魔镜,究竟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镜上,一张面孔浮现,谄媚地说道:

“当然是您,公主殿下。”

好像是某种加持状态。

一瞬间,罗娴身上的源质波动节节拔升,直到最后,近乎形成了灰黑色的火焰那样,映衬着红衣鲜红如血。

不,那应该就是被猛兽之血所染红了吧?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按在旁边的树桩上:“抱歉啊,哥们,让我多吸一点……”

海量生机自地下的根系网络中灌溉而来,槐诗胸前的伤痕合拢,骨骼的裂缝和肌肉的拉伤瞬间消失不见。

而脸上崩起的毛细血管中也透出一股墨绿色。

树兄树弟的支援足够给力。

在圣痕的转化之下,不顾内部血管逐渐的纤维化,槐诗将源源不断的血气灌入了虚无之镜里,令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好像塞了灯泡进去那样。

渐渐地变得刺眼起来。

虚无之镜中,终于完整地映照出了罗娴的真容。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本质非人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点吧?”

槐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早已经有所准备,可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虚无之镜所映照的泡影中,罗娴的躯壳早已经布满裂痕……就好像被砸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器那样,纵然白皙晶莹的令人羡慕,可依旧无从封锁外表之下所流淌而出的黑暗源质。

简直就好像……火山一样!

无穷尽的黑暗自其中升腾而起,虚幻地烟雾升上天空,就仿佛撕裂开了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裂口。

在无穷尽的黑暗之后,一只遍布血丝的残忍眼瞳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洒落深渊的美德和癫狂。

倘若不是天国谱系对深渊的高度适应性的话,她恐怕早已经凝固了吧?这是乐园之路选择她的理由吗?

不对……

现在这种恐怖的侵蚀度,又和凝固之后转化为侵蚀物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灵魂,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拼凑而成的——仿佛从深渊的泥土中所种植出的果实,纵然甘美可人,可是却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狰狞气息。

本质非人。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点一点地剥落人的外壳,回归到怪物的族群中去而已。

在那一只诡异眼瞳的凝视之下,渐渐地坠向深渊。

只差一线。

“你究竟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和不解。

这种就好像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恶鬼缠身、注定不解脱的人生,为何能够持续到今天呢?

“很奇怪吗?”

罗娴笑着回答,“当然是因为爱呀。”

谎言。

槐诗沉默许久,忍不住叹息,缓缓摇头。

“娴姐,你真得曾经……感受过所谓的’爱’这种东西么?”

罗娴没有回答。

只是笑容变得越发冰冷了……好像伪装被识破的饿狼外婆那样,再也无法慈祥微笑。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的,槐诗。”

她终于不再笑了,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少年,隔着从天而降的红雨:“哪怕只是饱经折磨的地狱,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也好像天堂一样。”

“听到你这么说,真开心啊。”

槐诗张口,吐出了炽热的吐息,将面前的血雨撕裂:“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在迸发而出的墨绿色光焰里,无数毛细血管自槐诗的脸上崩裂开来,好像蛛网一样,血液自从他的身上滴落,便自破碎的柏油马路上生长出无数花草,在扩散开来的稀薄血色中长出一冲从的菌株。

浓郁的血气之中,无数看不见的病毒随着恐惧的魇雾一同扩散开来了开来。

在不计后果的疯狂抽取之下,槐诗和脚下根系中的生机网络几乎彻底的联通在了一处。

第一次进入如此深入的状态时,还是他自一阶突破、重塑躯壳的时候,可如今他徘徊在人和植物的边缘,却不知道倘若彻底木质化的话,是否还会重新回归人形的这一天。

搞不好,恐怕连心悦框架都没辙,被永远地囚禁在邪马台的草木根系之中吧?

近乎豪赌的那样。

自虚无之镜中,他得到了力量。

破碎的靴子下面,槐诗的脚趾和双手十指都已经浮现了木质化的斑纹,丝丝缕缕的藤蔓枝叶从长发中生长而出。

可当他迈步的瞬间,速度却凌驾与往昔之上,近乎和曾经的范海辛并驾齐驱!

“猎豹飞奔!”

自咆哮和轰鸣中,槐诗呼啸而至,抬起手中的刀和斧,斩落,终于,将罗娴逼退了一步。

哪怕只是一步,槐诗心中也涌现出了狂喜。

“镰刀扫地!”

愤怒之斧骤然伸长,随着槐诗的转身,无形的斧刃斩向了罗娴的下盘,被她手中的长剑格住,火花飞迸。

“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瞬息间,槐诗手中的刀斧剑刃长枪不断变换,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掀起了钢铁的风暴,向着面前的罗娴滚滚斩出。

然后在那两柄随意开合的长短剑之前,被一一阻拦,罗娴踏前一步,顶肘,轰鸣声里,气浪迸发。槐诗瞬间爆退了十几步,但紧接着,整个人却像是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那样,飞扑而起。

“——乌鸦坐飞机!!!”

崩!

寄托了全身的力量和漫长蓄势的劈斩被罗娴轻而易举地引导至一边,偏离了原本的目标,在马路上斩出了深邃的痕迹。

槐诗自空中翻身,狼狈地挡住罗娴猛攻的一剑,落地。

“没必要用那些随便乱想的名字做掩饰吧?”她似笑非笑地踏前,步步紧逼:“如果只是这种’超限状态’的话,我七年前就学会了诶。”

“这叫创意。”

槐诗回头,啐出了一口带着诸多草籽的血沫,在木质化的破碎肌肤下面,双臂的肌肉在狂暴地跳动着。

骨节摩擦,迸发雷鸣。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样。

超限状态,槐诗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这一份力量来自于虚无之镜的引导,可究其根本,不过是鼓手和禹步的高阶应用而已,罗娴能看破,他并不意外。

在抽取了相当于好几个槐诗的血气之后,他从虚无之镜的映照中却并没有看出自己取胜的可能,倒不如说,这种可能一开始就不存在。

三阶打二阶,就应该是吊打。倘若曾经的槐诗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底蕴、诸多底牌乃至自身的天赋弥补这一缺陷的话,那么自己这一份天赋在更庞大的天赋面前,毫无疑问只会班门弄斧。

对手是罗娴。

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完全是罗娴手下留情,外加自己靠着聊天强行拖延时间了。毕竟除了恐怖的身体素质和杀戮技艺之外,她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使用过圣痕带来的天赋能力。

这是他绝对没有可能取胜的对手。

倘若他还能保留曾经权天使的恐怖力量,尚且还可以占有颇大的赢面,但他又从哪里去做这种宝可梦呢?

但是,仍旧有办法可以抗衡。

归根结底,禹步和鼓手不过是对力量的局部运用而已,倘若将这一份运用覆盖到全体呢?让自己的全身都进入那种爆发性的状态,不就可以像是过去身为阴魂的时候嗑药一样地获得力量了么?

虽然代价是对自己身体的强烈负荷和摧残,但有山鬼这回血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天赋在时,这一点便无须担心。

再不济不过是难以控制圣痕侵蚀的程度,重新变成树人而已。

此刻的槐诗,完全将自己掏出剑抹脖子就可以平安退场的选项抛到了脑后。他不想逃,也不能逃,如果他从这里退却了的话,罗娴的侵蚀绝对会彻底地进入不可控制的范围内。

到时候不论是什么办法都没救了。

他只想拖延时间,最好拖延到天上的斗争分出胜负,有哪个东夏谱系的大佬伸手拉自己一把……

“拖延时间么?我无所谓的。”

罗娴看破了他的计划,微笑依旧:“倒不如说,你愿意多陪我玩一会儿,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真正的偶像不能对粉丝说no,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自痛苦的抽搐中,他挤出了爽朗的笑容,再度握紧了刀剑,冲向前方不可对抗的强敌。

脚掌深深地陷入了破碎的马路中。

好像在泥潭里跋涉那样,举步维艰,就连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纠缠在四肢之上,可当他跺脚的时候,就自沉寂的大地中掀起巨响,血液自双臂中挥洒而出,自空中蒸发为炽热的血气。

山鬼咆哮,墨绿色的光芒自脚下的生机网络中升起,汇聚在他的身体之中,支撑着这源源不断的挥霍。

刀斧斩落,剑刃挥洒。

罗娴手中长短的双剑骤然一滞,竟然在槐诗野蛮的压制之下不复以往的轻盈。

——势均力敌!

“果然,父亲说的没错。”

自刀剑剧烈的碰撞之中,罗娴端详着面前这一张肃冷狰狞的面孔,赞许地颔首:“你这样的人,虽然注定在开创上并无天赋,但在应用一道上却说不定别有才能啊……”

崩!

刀剑术·演奏法再变,自g弦的旋律变化之中向着狂热延伸,庄严的意味自从命运的沉重扣门声里迸发。

美德之剑纵横劈斩,随着愤怒之斧一起,交错着挥洒而出。

自这奋不顾身的燃烧里,槐诗步步踏前,挥洒着超限状态的力量晋级到了往日难以触及的高速之中,铁光挥洒。

无时不刻地,不断有无数藤蔓和荆棘从他们脚下的马路缝隙中生长而出,可紧接着,在水晶鞋的践踏之下无声地枯萎成了炉灰。

血的色彩自红衣中覆盖在双剑上,瞬间地爆发里带着足以令槐诗粉身碎骨的力量……

免疫猛毒,不惧劫灰,甚至还有着足以瞬间令槐诗重伤的爆发力——乐园之路好像天生克制着槐诗一样,甚至槐诗还能够感觉到有更具有危险性的东西隐藏在罗娴的笑容之后。

鬼使神差的,槐诗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骤然变向自槐诗喉咙前面划过的短剑。抓住了这唯一的空隙,他奋力猛攻,将罗娴再度压制,紧接着,又躲过了罗娴再度刺出的剑刃,完全就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罗娴的手中,每一次隐藏在变招中的进攻和暗算,尽数被窥破了。

简直纯属老练的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是一日千里么?还是另有原因呢?”

“啊哈,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是天才呢。”

槐诗端详着虚无之镜里所映照、解读、预知出的数十种可能性,毫无廉耻地如是说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子与公主

倘若罗老在此,说不定会夸奖槐诗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

但对于罗娴而言,究竟是另有原因还是槐诗可能是真正的天才其实都无所谓,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更加的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话,我不需要放水也没问题了吧?”

罗娴的笑意所带来的寒冷忽然窜上了槐诗的后脑,死亡预感从颅骨中疯狂地扩散开来,瞬间的恍惚几乎令槐诗的意识都慑服在那恐怖的杀意之下。

紧接着,她便突兀地来到了槐诗的面前,倒持短剑,向着槐诗的面孔刺落。

那动作太过于轻柔和顺畅,以至于会让人产生联想,感觉这是温柔的抚摸,可实际上,在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中所贯穿的是不折不扣的杀意。

迅捷而快速,纵然有虚无之镜的预判,槐诗依旧险些被这一招划烂面孔——太快了,她的速度,快到自己无从预判,在预读浮上心中的第一个瞬间,她就已经近在眼前。

崩!

剑刃被格挡开来了。

没有采用任何技巧,而是使用最粗暴的方式。

以强对强。

炽热的血气从槐诗的左臂之上升起,狂乱的力量自他的躯壳中涌动着,为他带来了焚烧的痛楚和近乎雷霆一般的力量。

槐诗咆哮,踏前,竟然再度将罗娴逼退了一步。

罗娴的眉毛挑起。

未曾想到山鬼的圣痕和超限状态结合之后,竟然能够抵达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

斧刃劈落,粗暴地掀起飓风,撕裂了脚下的大地,裂口笔直地向前延伸,瞬间数十米,一直延伸到了罗娴的脚下。

奢侈地挥洒着这一份力量,槐诗探索着自己所能够接受的上限,瞬间,破空而至!

肌肉是有其极限的,哪怕是传说中每个人使用的力量只不过是肌肉的多少分之一,只要解开束缚就能够爆发到令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但依旧是有极限的。

山鬼圣痕本身的等级就注定了这一份上限的存在。

但源质本身,是不存在所谓的极限这种说法的,忽略掉了每个人的特殊性质、位阶的转化和源质的总量之后,源质这一诞生自灵魂和意识的力量,本来就是违反了物理学和热力学基础的。

它能够达到颠覆现境三大封锁的程度,只要有足够恐怖的数量,在创造主的手中改写这个世界未必不可能。

而鼓手与禹步的突破就在于此,它是全世界数千种源质运用中,和**衔接最为紧密的几种之一。

它能够通过纯粹的技艺和源质应用的结合,帮助人突破本身肌力的极限,释放出远超本身的破坏力。

通过无止境地抽取着四周的生机,槐诗得以转化出大量的血气,源源不断地灌溉入虚无之镜中,凭借这开挂一样的力量提前了数年可能十数年自己才能够娴熟掌握的这一技艺。

此刻的他,能够感受到随着源质不断地消耗,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提升,一步步地摧残着这一具早已经遍布暗创的躯壳。

他会死。

在虚无之镜的辅助之下,吝啬又充分地利用每一条肌腱、每一支骨头,每一个关节,直到最后,迎来全盘崩溃。

精确地走向灭亡。

在如此疯狂的运作之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在迅速地缩短,就好像将一辈子的力量都挥霍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

不,还有十几分钟么?

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十分钟?五分钟?还是三分钟?

在这一条虚假生命挥霍完毕之前,他还能够享受这种超越极限的力量多久呢?

他早已经抛之脑后。

“来!”

美德之剑与祭祀刀摩擦,迸射火光,照亮了山鬼破碎的笑容,少年胸前的裂隙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

他在燃烧,为自己的粉丝献上表演。

“时不待我。”他轻声呢喃,“珍惜这最后的见面会吧!”

剑刃,劈斩而来!

崩!

轰鸣中,罗娴抬起双臂,遍布裂痕的长短双剑劈斩而出,自空中烧出了数十道银白色的钢铁辉光,残缺的弧形好像铭刻在了空气中那样,撕裂了飓风,和槐诗手中的钢铁碰撞在了一处。

火花飞迸!

长剑破碎,槐诗踏钱猛攻,可罗娴却后退了一步,好像早有计算那样,随着践踏,有时一柄铁锤自地上飞起,落入了她的手中,随着她的挥洒,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再度和斧刃碰撞在一处。

刺眼的光芒,一闪而逝。

“早知道你能够这么强的话,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罗娴的神情越发地愉快起来,自破碎的灵魂之中,深渊的沉淀狂舞,化作漆黑,喷涌而出,几乎将槐诗吞没了。

杀意刺骨。

“你知道么?”自刀剑的碰撞中,她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忽然说:“父亲他,本来是想让你杀死我的。”

“总有人对我寄托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槐诗劈斩,面无表情地反驳:“从一开始我好像就说过,我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杀死任何人!”

“——笑话。”

金属碰撞,迸发尖锐的声音,却无法压下面前罗娴的笑声:“难道有人是为了天下太平来学习杀人的方法么?”

“或许你不太想相信——”槐诗忍不住叹息:“我只是那会纯粹有空而已啊。”

“我真喜欢你这种口是心非的样子,好像情话一样,总能骗到那些没有见识过的女孩儿,在你的计划中,这包括我吗?”

罗娴轻笑着,上前,手中的兵器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地轮换,甚至空手,雷霆、霹雳、天崩、地陷,凌厉地将槐诗压制在了下风。

一拳!

槐诗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飞到了空中,不等它落地,就消散,再度从槐诗的手中凝结,挡住了她自地上抄起的匕首。

近乎贯穿了厚重的斧背,尖锐的锋芒距离槐诗的眼瞳只差一线。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一点寒光。

毫无动摇。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

罗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像轻声呢喃一样,随着水晶鞋的踩下,闪烁那样从槐诗的背后出现,在他耳边轻声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是依靠着杀死了什么东西而活到现在的,槐诗,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杀死更多。”

她微笑着,凝视着同类的侧脸,告诉他:

“我们都一样。”

“你也有魔法长发吗?”

槐诗反问,转身,自这半步之间,向着她斩落祭祀刀。

“你有魔法双手吗!”

斧刃劈斩而下。

“有小动物会跟你说话吗!”

长枪横扫。

“——会有小姐姐像帮我一样,帮你解决麻烦吗!”

轰!

愤怒的剑刃刺出,贯穿空气,笔直的风自遥远街道的尽头留下深邃的刻痕。

槐诗喘息着,任由血液从脸上落下,凝视着退步至远处的罗娴,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们不一样!”

“我是槐诗,男,十七岁,东夏高中生兼专业大提琴手兼天文会行动干员兼乐园王子、灾厄乐师、见习除魔……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头衔。”

槐诗昂起头,告诉她:“我,有一个梦想!”

“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我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去活下去,去出人头地,我要受人尊敬的度过我的一生,在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在老婆孩子和孙子的陪伴下幸福的死掉,最好死了都能进到什么狗屁游戏的卡池里,让人为我氪金!”

“我要活着,我要活得更好,我要更多的人也能像我一样!”

“所以——”

槐诗踏前,劈斩,向着罗娴断然宣言:“我和你不同!”

奋尽全力,踏破了风,踩碎了脚下的大地,追逐着罗娴变幻不定的影子,全力斩落了手中的长剑、短刀与斧刃……

这是拼尽了一切的和弦。

这是未曾抵达的高峰,燃烧的源质附着在铁的锋刃之上,迸射出双目不能直视的辉光,好像随着钢铁一同呼吸那样,圈禁之手的力量施加在了每一寸钢铁之上,令铁迸发出了与槐诗呼应的轰鸣。

罗娴后退,再退,那一瞬间,槐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在虚无之镜的映照中,竟然看不见她的踪迹了。

只能够看到她近乎飞翔那样地辗转在燃烧的铁光之间,回旋,起落,轻盈地不可思议,自空中落地,脚尖轻点着地面,双手优雅地展开。

自龙骧的进攻中,毫发无损。

那不是什么出乎预料的技艺,甚至没有动用凌驾与槐诗之上的速度,倒不如说,更像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宛如应和舞伴的呼应那样,迈动轻巧地步伐,同热情地追求者保持了最矜持的距离,又若即若离地留给他一亲芳泽的机会。

槐诗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几乎忽略了四肢上传来的痛苦。

“嗯?”

罗娴疑惑地歪头看着他,笑容似是促狭:“‘芭蕾’,没有见过么?”

她再度踮起脚尖,自原地完美地向着槐诗展示了基础的动作,眼神飘忽又专注:“刚刚你选择演奏的曲子,我听过……是圣桑的《天鹅》,对吧?”

槐诗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应。

自己的节奏,完全被她看破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像是戏耍那样地没有当回事儿吧?

“我很喜欢芭蕾。”罗娴认真地说,“可惜,我只学过两天,老师就把我赶走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就学会《天鹅湖》。”

说着,她带着轻柔地微笑,踩着无声地节拍,自血泊中跳跃,回旋,娴静的背影转身,舒展修长的双足和手臂,轻巧地回旋。

好像随着无声的旋律起舞那样,美得不可方物。

最后,她转过身,看向槐诗,轻声问:

“怎么样?”

“很美。”

槐诗颔首,“真的像天鹅那样美。”

没错,好像自血色的湖畔起舞的天鹅一样,明明是令人害怕的颜色,明明是令人恐惧的景象,可有她在,一切好像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红天鹅。

“不止是芭蕾,绘画也好,歌唱也好,哪怕是小提琴我也学过。”

罗娴忽然说:“我都很努力的学过,哪怕学得不好……看电影、听音乐、做菜、织毛衣、帮助老人和小孩,向需要帮助的人捐款、追星、谈恋爱。所有能够让人快乐起来的东西,我几乎都已经尝试过了。”

她看着前方的少年,不知何时,笑容已经消失了。

“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你们说的那种快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槐诗?”

她踏前一步,郑重地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究竟怎么样才可以像你这么快乐呢?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变得幸福起来呢?”

“求求你告诉我。”

她说,“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近乎祈求的那样,她期冀地看着槐诗的双眼,恳请着他的慈悲:“请你告诉我吧!”

“……”

槐诗沉默,怜悯地看着她,看着她千疮百孔的灵魂,还有已经将她吞没了的黑暗。

嘴唇开阖,却无从诉说。

只能无力地沉默。

于是,罗娴了然地垂下眼眸,就好像早有预料的那样。

“你也没有办法,对吧?”

从生下来开始,她就一直期待着,能够体会到那些别人口中的东西,学前故事中所说的快乐、童话里说的爱,和存在于每一个故事结尾中的幸福……

可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又是所谓的爱呢?

“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对吧?”

就好像终于领悟了那样,罗娴恍然地呢喃。

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

都是……谎言!

是所有人用来欺骗她一个人的谎话。

那是只有别人可以拿来跟自己炫耀的宝物,而她,什么都没有。

“……”

自漫长的沉默中,槐诗不敢在去看她的眼睛,无力地叹息:“对不起。”

“是这样么?”

罗娴的眼神渐渐地冰冷了下去,不复刚刚的热诚与期待,渐渐地,变得好像深渊一样,空空荡荡。

“你为什么不走呢?槐诗,游戏不是已经结束吗?”

她漠然地问:“从来没有冲着名次而来的你,只要愿意的话,随手可以从这里离开,对不对?为什么要陪一个女疯子留下来做游戏呢?”

“我本来是想跑的,但没跑掉,后来不想跑了。”

槐诗说:“我想救你。”

罗娴愣住了。

在沉默中,好像听到了一个绝佳的笑话那样,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震动肺腑,拉扯着声带,发出了嘲弄又促狭地笑声。

大笑。

“原来如此吗?”

好像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以来徒劳的努力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却因此而更加的不可置信,更加的感觉……荒唐!

“你真的是王子殿下啊,槐诗。”

她轻声呢喃着,自低语中抬起眼眸,向着面前的少年,展露出宛如深渊本质一般的狰狞和死寂。

无数的血水动荡着,因为远方有雷鸣的声音响起。

破碎长街之上的寂静被撕裂了,堆积成山的尸骸在冲撞之下分崩离析,血雨的幕布被撼动,卷向四方。

有尖锐的阴影自血雨的尽头浮现,呼啸而来,自虚无中凝聚了自己的形体,在水晶鞋的践踏之下应召而来。

墨绿色的烛火映照之下,枯朽干瘪的庞大南瓜饱蘸血水,在骸骨之马的拉扯之下,六个巨大的车轮碾压着大地,迸发雷鸣。

在灰姑娘的祈祷之下,来自噩梦的南瓜马车重新浮现在这一片地狱之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地气息。

“那就请与我起舞吧,王子殿下。”

罗娴伸手,抚摸着骷髅巨马的面孔,回头向着远处的槐诗发出邀请:“就像那个时候站在舞台上的你一样,闪闪发光的,好像能拯救每一个人一样。

请和我跳舞吧。”

如此,登上了死亡的马车,向着槐诗投来最后的冷酷一瞥:

“——我可是深深的……爱着你的啊。”

于是,骷髅战马嘶鸣,马车之上有血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形成如有实质的凶戾和狂暴。在不顾忌自身的力量和疯狂,乐园之路的奇迹被唤醒了,狰狞地向着槐诗吐出了死亡的气息。

深渊之爱,寄托其上!

在寂静中,槐诗叹息,拔出美德之剑,劈斩。

铁蹄践踏在破碎的马路之上,白马再度从虚空中归来,嘶鸣了一声,看到远处的马车上的灰姑娘,便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不快地朝着槐诗打了个响鼻。

一双眼睛瞪着槐诗。

为什么你总能惹到这么麻烦的对手?

“是啊。”

槐诗挠头,“为什么总是会碰到这么棘手的敌人呢?”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原因。

大概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好吧。

可相比其他人而言,他难道不是幸运的吗?

他还没有倒下,没有迎来自己所无法承受的苦难、折磨和蹂躏,没有被不讲道理、突如其来的死亡所带走,也没有被这个世界所磨灭。

他还活着,还能够爬起来,还能继续向前走。

所以哪里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抱怨呢?

现在,苦水已经倒完了,他还未曾死去,所以,还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要去履行王子的职责了。”

槐诗望着白马,微笑着问:“能不能帮个忙?”

白马瞪着他,不知是恼怒还是沮丧,很快,打了个响鼻,哼了两声之后,骄傲地挺起胸膛,示意他搞快点,不要磨蹭。

自是神骏非常。

槐诗咧嘴笑了起来,翻身上马,望向马车之上那个黑暗中的身影。

“准备好了?公主殿下。”

乐园的王子手握着缰绳与剑,轻声宣告:

“——我要上了!”

血色的马车之前,两匹骷髅战马不快地嘶鸣了起来,无声咆哮。

马车之上的黑暗中,似是有愉快地笑容浮现。

“只有你能给我带来这样的快乐了,槐诗。”

罗娴抬起手,灰烬之中有痛苦的火焰浮现,覆盖了整个马车,乐园之路的力量在此行驶,与她的手中展现,将庞大的力量寄托在这一辆战车之上。

她凝视着槐诗的面孔,等待着他最后的表演,自己所能寻求到的最后一丝稀薄的快乐。

来吧,王子殿下。

请为我带来最后的幸福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童话的结局

死寂之中,一切都仿佛冻结了。

从天而降的血雨被冲天而起的霜冻所感染,停滞在了冰冷的风中,天地间陷入肃然的寂静中。

只有天穹之外响起的轰鸣与巨响。

当刺目的闪光自天外一闪而过,血红色天空的裂隙中便响起尖锐刺耳的碰撞声。

世界在轰然震颤,自这不知何处而来的伟力之前。

紧接着,阴云破碎,无穷尽的烈光自天外喷涌而出,无数血肉如树一般生长着,夭折之子的双手挣扎着抓向天空中的裂痕。

就好像迫不及待地等待分娩那样。

可那究竟是诞生的欣喜啼哭,还是灭亡时的痛楚悲鸣呢?

谁也说不清的凄厉鸣叫中包含着欣喜和绝望,紧接着,便有庞大的残躯自空中坠落,燃烧着,压破了崩裂的云层,放射出万丈衰老而绝望的辉光。

那是太阳。

太阳在坠落。

因为永恒的黑夜即将到来。

“来吧,罗娴。”

槐诗握紧剑柄,轻声呢喃:“我将赌上我的所有——”

那一瞬间,沐浴在血色中的白马随着王子的低吼,踏落铁蹄,追随这最后的辉光,向着敌人发起了冲击。

剑刃举起,引领着最后的余晖斩碎前方的黑暗。

他背对着悲鸣之日,向前,身影好像要消融在那辉煌又凄厉的日轮中去了。

像是王子那样。

闪闪发光。

无数落在大地上的余晖好像也被这马蹄的行进所惊动了,如萤火那样地飞起,追随在了辉光之后,飞上天空,没入了黑暗中去。

“真刺眼啊,王子。”

罗娴凝视着那一道燃烧的残光,不知是憧憬还是愤怒,只是微笑着,轻声呢喃:“请对我施以救赎吧,王子殿下……”

黑暗轰鸣!

自漫卷的黑暗里,狰狞的南瓜马车剧震,轰鸣着向前。

血雨倒卷而起,逆着重力,向着天空飞出。

那一道道凄厉的红色蠕动着,妆点在扩散的黑暗之上,自罗娴破碎的灵魂中流溢而出的力量爆发而出,终于突破了无形的隔膜。

它们凭依在这一片凝结成实质的漆黑,收束起吞没一切的痛苦之雾,凝聚成了切实的形体。展开双翼,如铁的鳞片张开,倒映着烈日最后的辉光,仰天咆哮,暴虐地将一切杂响降服在这震怒的鸣叫中。

这便是自二十四年的漫长等待之中自人的空壳中积累下的绝望和痛苦,自来自深渊的灵魂中所诞生的灾厄奇迹。

只是惊鸿一瞥的浮现,便足以令无数深渊大群臣服的恐怖威严,哪怕只是酝酿之中的灾厄胚胎也足以令所有观众为止惊骇的狰狞本质。

那是龙!

——黑暗的魔龙!

此时此刻,不止是屏幕前的观众,就连谛听眼角也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只是灵魂就能形成魔龙的质变,这样的天赋也太夸张了点吧?”

他苦恼地挠了挠脸,第一次感觉到解说这一份工作不好做,回头看向白泽的时候,就忍不住叹息。

“你觉得他能赢么?”

白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看傻子一样。

“那还用说?”

她遗憾地下达了结论:“必输无疑。”

直接能够观望到无数历史分流的神兽早已经窥见了十万个不同分支中那唯一一个必然的结果,那是纵然如何的幸运和智慧也无从改变的结局。

似是敬佩那样,白泽轻声叹息。

“他死定了。”

那一瞬间,随着马车的轰鸣行进,魔龙的虚影振翅,卷起飓风和血雨,摧垮前方的大地、阴云、天空等等一切微不足道的尘埃。

背负着这一份早已经过分沉重的深渊之爱,它张口,向着面前的王子,吐露心声。

纵声咆哮。

恐怖的源质波动自龙喉中汇聚,痛苦和绝望摩擦,彼此碰撞,激化出了刺目的火花。

紧接着,随着震撼天地的咆哮声,白炽的火光自黑暗的深处浮现,浩荡席卷,如洪流奔涌向前,吞没了陨落残阳最后的辉光。

龙火炽盛,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白马飞跃而起。

它嘶鸣着,近乎翱翔的驰骋在风中,长鬃如旗帜招展。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槐诗握紧剑柄,意识中却忽然浮现出来自深渊的诗篇。

【苍老时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明的退缩】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那一瞬间,美德之剑上传来细碎的震动,随着槐诗无声的吟诵,迸发钢铁的怒吼声。

山鬼的圣痕骤然延伸出了千丝万缕,没入了剑柄内侧无数的古老铭文之中,那些涌动的生机蜕变为纯净的辉光,附着在剑刃之上。

好像黎明的一线希望。

“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美德将于吾等的传说同存——”

随着恍惚中无数人的庄严吟诵,槐诗抬起了手臂,自毁灭的龙火之前展露出剑刃之上所燃起的璀璨光明。

相较往昔的慷慨庄严,如今所浮现的只是渺小的一线。可是它却万分执着地燃烧着,纵然龙炎席卷,依旧不曾熄灭。

美德并不存在庞大和渺小的区别,并没有众多和孤独的差异。

哪怕无法改变任何痛苦和绝望的现实,可依旧足以映照出希望的所在。

只是存在于此处,便足以照亮漫长的前路。

于此,宣告破晓的到来。

槐诗纵声嘶吼,斩落剑刃。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

相较曾经惊天动地的洪流,槐诗手中的只有残光一线,可哪怕只是这一线残光,却随着剑刃的劈斩,迸发出撕裂龙吼的鸣叫。

斩破黑暗的光芒,一闪而逝。

可无穷尽的龙火却好像洪水一般,自剑刃的劈斩之下向着两侧分离开来。

肆虐的汪洋在庄严浩荡的剑刃之下开辟。

分海。

槐诗向前,势如破竹!

魔龙震怒的嘶吼,向着槐诗纵声咆哮。可白马却奋起铁蹄,践踏在它的面目之上,碾碎了漆黑的鳞片。

不顾焚烧而至的余火,白马撞破了魔龙的幻影,强行突入了无尽深沉的黑暗之中。槐诗再度抬起剑刃,向着前方疾驰而至的马车,发起无回的冲击。

乐园的冠冕自他的头顶浮现,光芒撕裂了蠕动的黑暗,刺痛了遥远时空中那一只映照而来的眼瞳。

宣告着王子的到来。

黑暗嘶鸣,和最后的残光碰撞在一处。

刺耳的鸣叫声爆发。

无数血雨向着四周泼洒而出,随着那一线光芒的前进,前进,再前进,自槐诗的咆哮里,贯入了黑暗的深处。

“我来救你了,罗娴!”

燃烧的白马之上,山鬼嘶吼着,奋进所有的力量,破开最后的壁障,向着黑暗中的罗娴刺出剑刃。

孤独的公主殿下抬起眼眸,血意狰狞。

下一瞬,白马与战车,交错而过。

死寂之中,只有分崩离析的哀鸣。

胜负已分。

随着血雨再度的泼洒,宛如眼泪那样地落在了大地上,疾驰的战车戛然而止。

“真可惜啊,槐诗。”

马车上,黑暗中的公主殿下失落的回眸:“你谁都没有救得了。”

她手中的剑刃上,有一线血色滴落。

在寂静的街道,奔跑的白马突然踉跄了一下,艰难地前进了两步,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掀起一片尘埃。

血色从它的躯壳上蔓延而出。

艰难地回过头,它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王子破碎的面孔,带着嘉许和怜悯。

不必自责,王子殿下,至少你奋斗到了最后一刻。

它的身影渐渐地虚幻,无声消散。

槐诗倒在尘埃之中,血泊自从他的身下扩散开来,破碎的声音自躯壳的深处响起,接连不断,昭告着死亡的到来。

他输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罗娴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背影,许久,许久,直到低垂的眼眸中最后的期冀消散了。

濒临极限的灵魂发出崩裂的声音。

无穷尽的黑暗涌动着,终于打开了通往什么地方的裂口。

那些隐约的呼唤声再度响起,好像在耳边轻声呢喃那样。

如此清晰。

在涌动的黑暗中,一个一个模糊的幻影自其中缓缓地浮现,恭谨地匍匐在地上,静候着她的归来。

“你们……来接我了吗?”

罗娴轻声问。

于是,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自虚无的裂隙中升起了,肃冷而暴虐的威严自遥远的深渊中展露一隙。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带着来自深渊的救赎与恩赐。

等待她的回应。

引领她,前往真正属于她的乐土。

这便是久别之后的重逢,时隔了二十四年之后的回归。

“等一下……”

有不和谐的声音,从这温馨的深渊重聚中响起,大煞风景。

“还没有结束。”

那个倒在血中的狼狈少年发出声音。

向着罗娴,艰难地伸出手,告诉她:“我……还活着……”

罗娴回过头,看到他僵硬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又倒在地上,再度爬起,像狗一样地匍匐着,向前。

向着她一寸寸的接近。

“还没有死吗?”

她轻声呢喃,旋即,陷入困惑之中。

不,早就应该……死了吧?

听不见迈步的节奏,也没有心跳的低沉声音。

可是随着那一双空洞眼眸的抬起,支离破碎的躯壳就撑起了双臂,近乎不可思议地再度从地上爬起。

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过丝毫的怀疑,早在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槐诗就应该死了才对。

但存留在那里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顽固的执念么?不曾消散的意识?还是破碎的灵魂?

不论是什么,都十足的令人不快。

好像死皮赖脸的牛皮糖一样,黏在身上,面临了如此多的拒绝和挫败之后,依旧纠缠不休……为何这么不知羞耻呢?

“等一下……”

槐诗空洞的呢喃,“我这就过来,很快……”

为何还活着呢?

就连槐诗自己都不知道。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只是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试图从地上爬起,撑起麻木的身体来,跌跌撞撞的向前,就像是过去无数次的那样。

可是他却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拥有意义。

不知为何,在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平等的对待我们这样的怪物吗,槐诗?”

“你会去拯救无辜的人们吗?”

那个遥远的声音轻声发问,带着怜悯和期冀,渴望他的回答:“还会秉持公义,向那些像你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吗?”

哪怕这个世界对你不好。

哪怕很多时候,你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哪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槐诗,你还会去……成为英雄吗?”

“那是——当然的啊!”

槐诗奋力的咆哮,鼓动破碎的肺腑,用尽全力地去回答那个声音,忍着让自己想要流泪的痛苦,狼狈地踏前一步。

再一步。

“不要怕,罗娴,我这就过来……”

向着黑暗里,伸手,想要触碰那个遥远的影子。

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那样,她就独自伫立在黑暗的最深处,漆黑的眼瞳映照着地狱的模样,寂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孤独的好像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槐诗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要对罗娴说,可是却无法说出口。

他想要告诉她,不要走。

不要到深渊里去,请你留在人的世界里。

不要变成怪物。

不要失去你自己……

“请你……不要害怕。”

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槐诗嘴唇艰难地开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双手,轻轻地拥抱住了她。

罗娴愣住了。

感觉到渐渐逝去的温度,她抬起眼瞳,茫然地看着槐诗破碎的面孔,却看到那一张脏兮兮的脸上,艰难地勾起最后的笑容。

我来救你了,公主殿下。

在他脚下的阴影中,等待许久的阴魂升起,倾尽最后一分源质,紧握着手中的美德之剑,向前刺出。

贯穿了槐诗的后背,刺入了罗娴的胸口。

温柔的辉光自剑刃上亮起。

一闪而逝,又消散无踪。

“……只有这样吗?”

罗娴困惑地看着那一张破碎的面孔,满怀着不解。

这种把戏,会有用吗?

说不上新颖,甚至称不上奇特,充其量只不过是共归于尽的伎俩而已。可槐诗所剩下的力气,甚至不足以刺穿她的心脏。

徒劳无功的最后挣扎。

毫无任何意义。

那一瞬间,黑暗……暴动!

“你……”

罗娴僵硬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胸前伤口中流出的血液。

剧烈的痛楚。

但这前所未有的痛楚却和以往的不同……更加的清晰,更加的真切,也更加的令人难以忍受。

哪怕伤痕只有浅浅的一线,可就在这近乎尘埃一般的创口之下,她破碎的灵魂中,竟然响起了魔龙惨烈的哀鸣。

圣痕在剧烈的动荡着,可紧接着,却随着黑暗一同分崩离析。

因为有什么东西到来了。

降临在了她的躯壳中。

在她身后,通往深渊的裂隙剧烈的动荡起来,无数模糊的人影愤怒地嘶鸣,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突破最后的阻隔。可是却随着黑暗的震颤越发地飘忽,又迅速地消散……

她愣在了原地。

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心中爆发,不知为何,却令她忍不住恐惧。

就好像……在灵魂的空洞中,有什么东西萌发了,抽枝开花,又紧接着结果,果实自枝头坠落了,回归了干涸的泥土之中。

带来了稍纵即逝的甜蜜,和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满足。

太矛盾了,太古怪了,也太让人害怕。

明明想要再次得到,可比起得到却更想付出什么。明明想要重新占有,可比起占又更想给予什么……

一滴水落下之后,掀起了万丈狂澜,吞没了曾经的一切。

自漫长的空虚之中,首先感觉到的是茫然和困惑,紧接着,在温柔的扩散中,感受到了所谓的温柔、怜悯和同情……

在绝望之中,感受到了镜花水月里的幸福。

最后在悲伤和辛酸中,感受到令自己为之恐惧的欣喜和快乐。

不可置信,完全无法理解。

“这究竟……”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狼狈的坐在了尘埃里,再难以忍受这种残忍的折磨。她哽咽着,忍不住流出眼泪,哀鸣着尖叫:“这究竟是什么啊?!”

”傻孩子。”

槐诗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尘埃,温柔地告诉她:“当然是爱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除了爱,难道还有什么能够胜过杀戮和死亡么?

他的胸前,被剑刃贯穿、撕裂的心口中,有最后一线孱弱的辉光浮现……如此温柔,如此的静谧。

这就是你所渴求的东西啊,罗娴。

被圈禁之手转化的最后源质,自痛苦和绝望的磨砺中,自灵魂之中所诞生的辉光——纯粹的慈爱。

不带任何索取的给予,不伤害任何人的奉献,不渴求回报的救助与不等待感激的救赎……

罗娴呆滞地抬起头,嘴唇嗫嚅着,第一次感受到脸颊上手掌的温度,还有少年微笑中的喜悦和欣慰。

“太卑鄙了,槐诗,竟然偷袭我。”她昂起头,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艰难喘息:“你就不能像模像样的做一次王子吗?”

“抱歉啊,公主殿下。”

槐诗遗憾地笑了笑:“时代变啦,现在’无耻下流’的王子人设更流行一些。”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啊……”

罗娴哽咽着,可是却再也无法克制胸臆中充盈的悲伤和欣喜,抱紧了面前的少年,狼狈地放声大哭。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有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冲散了尘埃,落入了槐诗的掌心里。

就像露水落入了荒漠。

在恍惚之中,槐诗好像窥见了罗娴身后不断崩溃的黑暗,还有黑暗的最深处,那个渐渐消散的威严侧影。

在离去前的一瞬,她向着槐诗投来了似是漠然的一瞥,不知是赞许还是愤怒。紧接着,消失在了坍塌的裂隙之中。

再也不见。

“看来是……我赢了啊。”

槐诗勉强地笑了笑,闭上眼睛,仰天倒下。

在难以忍受的困倦和昏沉中,终于迎来了死亡的拥抱。

这就是这一场对决的结局。

王子拯救了公主。

爱,战胜了一切。

第二百八十六章 鬼

“就算是童话,’爱’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邪马台天外,深渊之海,庞大飞鸟的虚影作飞舟高悬。

虚影的背脊上,三米余高的巨汉盘腿坐在一堆空罐子的旁边,卡啪一声拉开一罐啤酒,昂头咕嘟咕嘟地喝完,抹了一把嘴:“感觉好像动画片一样。”

在沉默里,玄鸟缓缓地放下了那一根抬起许久的食指,望着少年化作白光飞出了邪马台,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样难道不好么?”老人愉快地问道。

“好是挺好,但实在搞不懂啊。”夸父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小娴的问题我也看过,以前用解脱者之尘不是无效么?如果有用的话,丘比特之箭我也可以问罗马借过来啊。”

玄鸟怜悯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息。

“总算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还没有结婚了。”

???

夸父愣了半天,头上冒出了数不清的问号:“这关我没有结婚找不到女朋友什么事情啊老头儿,你不要乱看不起人好吧!”

玄鸟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的灵魂能力,确实是源质与铁的转化没有错。他将自己的慈爱转化为铁,附着在剑刃上,凭借舍身的一剑,补全了小娴作为人最欠缺的一部分,让她可以拒绝深渊,不去做怪物。从这个角度来看,之前我们的路子确实是有些问题。”

说着,老人抬起手指,神情郑重:“但是,你忽略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啥?”夸父茫然。

“爱这种东西啊,是相互的啊!”玄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不是忽然跳出来一个人说爱你,你就能接受的,对不对?”

夸父很想说我能,但他不想被老头儿从这里丢下去,只能讪讪闭嘴。

玄鸟用脚后跟都知道这憨货在想什么,连气都懒得和他生了,活该这种只知道砍砍砍的莽夫孤独终生。

他总算知道每年社保局联谊会的时候在夸父身上发生了啥了。

夸父挠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说小娴看上那小子了?”

“……”

老人忍不住翻白眼,“看不看上,姑且两说,至少小娴愿意为他从怪物变成人,这就是个天大的进步。

那孩子,终于体会到生而为人的美好了呀。”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当初从星见之眼里见到的景象,又有些头疼起来:“只不过那个小子都快要被红线缠成粽子了啊!

从十八岁开始,烂桃花会一路走到九十岁……渣和不渣另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良配。这事儿回头还得再寻思寻思。还有——”

好像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样,玄鸟忽然说:“未成年人不准喝酒。”

空罐子后面,诸清羽触电一样把手从啤酒堆上挪开,装模作样地开始喂鸽子。

“怕什么?”夸父满不在乎地问:“未成年人能杀人放火就不能抽烟喝酒了?要我说,升华者又不怕酒精,少喝点没错。”

玄鸟眯起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我啥也没说。”

夸父明智的移开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玄鸟叹息一声。

摊上这群问题儿童,总感觉自己会有一天脑溢血……幸好,还有省心的孩子。

轰!

邪马台内,传来终末的巨响。

虚影之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四阶打五阶能坚持这么久,就算有白狼钩在手里也不容易啊。”夸父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感慨道,“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玄鸟对此洞若观火:“一具残缺的日巫和一个胎死腹中的夭折之子,拼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个畸形的缝合怪,距离五阶代行天威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但不论如何,雪涯那个孩子都辛苦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与此同时,黄泉之畔的边境内。

无数曼珠沙华拱卫的森冷大殿里,御阶下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左大臣垂下眉头,俊秀非人的面孔上透露出了一丝忧愁,令人望之心生怜爱。

局势确实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最后的努力告以失败。

在御阶上面的垂帘后,庄严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稚嫩的像是个孩子,如此慌乱:“这、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事已至此,只能请公方大人出手了吧?”左大臣垂首,恭谨地匍匐在地,“还请陛下暂时忍辱,以待天时。”

“你是说……将军吗……”

垂帘后的陛下愣住了,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可同时又感到一阵不安和恐惧。

自从九十年前公家和武家的平衡被打破开始,又有谁不会害怕这个名字呢?哪怕是在传统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再无法制衡那位暴虐的公方御领……

可笑的是,’公方’这个称呼最早的时候,便是用来指代瀛洲的统治者,高贵如天一般的皇帝。如今,所有人提到这个称呼时,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个为无数人带来恐惧的漆黑身影。

——‘鬼公方’。

其意为像传说中的凶猛巨鬼一样的统治者,凶恶、暴虐、强大,同时又不可战胜。

在瀛洲,鬼所指的并非是无形的幽灵或者死后的冤魂,而是人力难以企及的恐怖化物,好像暴虐山神所化的酒吞、堕落龙神所形成的茨木……它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堕落为魔之后所形成的噩梦,倾尽凡人的一切力量都无从抵抗的怪物。

九十年以来,那位天降而至的将军带着令人恐惧的微笑,一次次地将不自量力的反抗者击溃、碾碎,以武力夺取了如今的权威,颠覆了传统,践踏了伦常,踏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骨,成为了瀛洲实质的支配者之一。

倘若不是有那么多家族的顶力支持还有瀛洲谱系的源典传承,如今的皇帝恐怕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一个人形的印章,一个可笑的摆设。

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此刻骤然提到他,垂帘之后的声音就变得越发惊慌起来。

“为、为何会这样?”皇帝问,“左大臣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

“变数难料。”

左大臣跪地叩首:“是臣失策了。”

“失策?”

在大殿之外,传来沙哑的声音。

魁梧的老者大步踏入殿中,须发皆张,蜡黄色脸上的大鼻子都被怒火烧得通红:“就因为你的失策,就要让陛下万金之躯向那个不知礼数的武夫低头?你岂不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吗!

如今皇权暗弱,倘若如此轻易的示弱,到时候造成的后果,难道左大臣就承担得起这样么!”

说着,右大臣肃声上谏,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望着御阶上的身影:“陛下切不可如此!”

“右、右大臣?”

皇帝不可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臣再不回来,恐怕陛下就要遭受奸妄之徒蒙蔽,铸下大错了!”

右大臣的气息紊乱,衣摆上的尘土都没有洗去,好像是匆匆归来之后,连洗漱都没有,径直闯进大殿里来的。

“陛下乃是一国之尊,万万不可为如此小事去向那个武夫低头!”

垂帘之后的孩子愣了许久,依旧拿不定主意:“可是……日巫……”

“陛下难道还不明白么!”

右大臣忽然大吼,极其失礼的打断了皇帝的话,愤怒的声音几乎无法控制:“以邪马台再度种植日巫的计划,说到底,不过是邀宠魅上之徒的白日梦而已,本就不该将结果寄托在侥幸之上!

此刻倘若再不忍痛断腕的话,难道要以卵击石,和东夏谱系开战吗!

这岂不是正随了那个夷人的意愿?若是有了陛下的授意,他怎么可能不胡作非为!

如今我们所损失虽然惨重,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边境,一具夭折之子的残骸,和几枚日巫的贤者之石而已,为何陛下还看不清呢?”

“……不、不止是如此。”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上的皇帝低声说:“孤、孤……孤还将母亲留下来的……”

右大臣愣了一下,如遭雷殛。

“陛下,你难道……”

好像终于想到了那个最糟糕的可能,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垂帘之后的身影,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几乎站不稳。

“难道你连先帝遗留下来的东西也,也用入其中去了么?”

皇帝怯懦地点了一下头。

死寂之中,右大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抬起哆嗦的手指,指了指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左大臣,又失仪的指向了皇帝的身影,数度张口,面色倏而变成了赤红,到最后,委顿在了地上,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只有一滴浊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双眼已经遍布血丝和狰狞,直接拔出佩刀,冲向了左大臣:“奸妄!老夫今日要除了你这祸害!”

那一瞬间,他看到左大臣抬起的面目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容。

一刻钟之后,宫殿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

面目呆滞的老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招来的宫人们慌乱地送出殿外,直到晕厥之前,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一柄破碎的太刀。

太刀断裂的刃口上留下一线血红。

如同眼泪。

“右大臣已经老朽了,无法理解陛下振兴天津的雄心,御前失仪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人痛心。”

左大臣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祈请:“还请陛下慈悲,让右大臣回归故里,安享天年吧。”

“……是、是这样么?”

御阶上的稚嫩身影终于从刚刚的恐怖斗争中反应过来,慌不迭地点头:“啊,没关系,我……咳咳,余也可以理解右大臣的苦心,那便重重的赏赐吧!”

“陛下慈悲!”

左大臣恭谨地赞颂:“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之上的人影压抑着心中的惊慌,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取余的印玺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疲惫的太阳

“ytomлehhoecoлhцe,heжhocmopemпpoщaлocь……”

太阳面带着疲态,温柔地告别大海。

震颤整个邪马台的哀鸣之中,传来沙哑地歌声:“Вэtotчactыпpn3haлacь,Чtohetлю6вn。”

就在这时你坦白,爱情不再……

随着叶雪涯的歌声,白狼无声奔走,自空中一闪而逝。

自支离破碎的中央区中,凄厉的瀑布冲天而起。

坠落的烈日发出了最后的惨烈鸣叫。

在焦黑的深坑之中,血红色的太阳被剖开了,凄厉的阳光如血一般喷涌,洒向四面八方,点点滴滴,如此粘稠。

自层层辉光之下,是一块又一块蠕动的血肉。

已经死去的夭折之子依旧纠缠不休的舞动着数十道触手,紫黑色的血肉在泥土中生根发芽,迅速地扩散。

紧接着又迅速地死去。

到最后,在渐渐熄灭的阳光里,显露出那一团庞大如山的肉瘤。

还有被自正中剖开的血肉中,那一颗汇聚了无数畸形复眼所形成的庞大眼眸……无数漆黑的复眼倒映着同一张面孔,而无数张相同的面孔嘴唇开合,哼唱着同样的歌声。

在她的手中,白狼钩抬起,向前刺出。

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眼瞳的正中,血流如瀑,将叶雪涯彻底的染红了。

隔着白狼钩,最后一丝狰狞的神采死死地凝视着叶雪涯的模样。

要种下最怨毒的诅咒。

“别难过……”

叶雪涯咧嘴微笑,满不在乎地偏过头,拨动打火机,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倘若天空上只有太阳的话,那该多寂寞啊,你说是吧?”

曾经堪称俏丽的面容已经遍布裂痕,有紫黑色的血从崩裂的五官中渗出来,看上去如此狰狞。

分不清究竟谁才是恶鬼。

就在微笑之中,夭折之子的血肉骤然疯狂地的抽搐起来,紧接着,彻底僵硬,凝结成了漆黑的石块。

巨大的裂缝从石化的眼瞳上扩散开来,分崩离析。

一道响彻天地的惨烈哀鸣扩散向四方,甚至远远地传递到了深渊的最深处去。

本已经胎死腹中的夭折之子,此刻终于迎来了彻底消灭。

而叶雪涯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赢了。

可是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残缺的日巫圣痕自残骸之中缓缓升起,在半空之中凝结成了一道庄严而残缺的琉璃日轮,似乎想要破空而去,可是在白狼钩的震慑之下,却凝固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夭折之子死去,日巫的圣痕便失去了孕育自身的土壤,那一轮紫黑色的琉璃日轮不断地动荡着,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缝隙。

根基不稳,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更糟糕的是,随着血气的断绝,它已经开始无法维持‘升华‘的状态,而是渐渐地失去动力,回归原本凝固的状态。

好像无根之木,哪怕重新萌发的枝丫,可是依旧无从阻挡自身的**和死亡。

瀛洲谱系数十年以来的心血在迅速地流逝。

“被打回原形了啊,真惨呐。”

叶雪涯依靠在废墟中,歪头端详着它渐渐破败的样子,不止是怜悯还是漠然,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

只是静静地抽着烟,哼唱着来自俄联的古老歌谣。

“太阳面带着疲态,温柔地告别大海。”

“就在这时你终于坦白,爱情不在……”

太阳,疲惫的太阳落山了。

清脆的崩裂声从她的体内传来。

那是圣痕破碎的声音。

北斗黯淡。

强行进阶的力量再迅速地消退,拖曳着她的灵魂一起分崩离析。

所以,她捏着燃烧殆尽的烟卷,便微笑起来:

“不要怕,我也一样。”

日巫的琉璃光轮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遍布裂痕的日轮震颤起来,哀鸣,想要逃走。可是却在白狼幻影的凝视之下,不论如何飞翔都无法突破到十米之外。

银钩的寒光自地上交错而过。

画地为牢。

“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

自圣痕的崩溃中,叶雪涯抬起手中吞吐不定的白光,苍白的面孔被照亮了,映衬着口鼻中渗出的血丝越发鲜艳。

如是,端详着这一把神迹刻印所形成的神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吟出最后的结尾:

“——惟德是适,出殷见周!”

那一瞬,代表着天命轮回,昭示着国运更替的神迹刻印,贯入了叶雪涯的肺腑之中……楔入了动荡的北斗之内。

下一刻,九显二隐的肃杀星斗,分崩离析!

在灵魂的哀鸣和抽搐中,北斗圣痕剧烈地收缩,颤抖着,到最后,彻底地化作混沌。、

随着白狼钩的分割之中,参商破碎,一只青蓝色的巨猿虚影从叶雪涯的身体中飞出,而心月狐的虚影重新在她的身后浮现……

这是完全令人不可置信的场景。

在白狼钩的神迹刻印之下,叶雪涯原本融合为一的北斗竟然被重新斩回了原本的状态,融入灵魂中的参水猿被剥离出来了。

彻彻底底,全须全尾,没有任何的残留和后患。

叶雪涯被强行降阶了。

不,倒不如说……好像系统回滚状态一样,近乎时光逆转一般的自我降级,重新回到了三阶全盛的程度。

这才是‘白狼钩‘真正的力量。

作为东夏谱系共同认定的谱系之主,玄鸟真的有必要随时跟人动手么?

答案是根本不需要!

作为东夏谱系的象征,掌管着东夏正统的受加冕者,什么时候需要像双花红棍一样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了?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代表东夏谱系本身。

他说句话,就可以代表所有东夏谱系升华者的看法和意见。

他只要抬起手指,就有十万个东夏谱系的升华者抡起刀枪剑戟从蓬莱路砍到南天门步行街,砍完之后还要再原路重新砍回来,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这么重复五六七八次。

直到他点头说可以了,你们洗得很干净为止。

作为玄鸟的随身的兵器,白狼钩这一道自历史和奇迹之中所撷取出的神迹刻印,与‘碧血卷‘等等三件神迹刻印并列,其真正的力量根本不是出去打生打死,而是玄鸟作为东夏谱系执掌者的权柄与威福。

在它真正的主人‘玄鸟‘的手中,甚至无需出鞘,只要老头儿瞥一眼,就能够瞬间将一个东夏谱系的升华者从五阶削到白板。

在玄鸟继承了谱系之主的位置之后,这一项至上的权威他甚少动用过,甚至没有怎么在叛逆的身上用过。

敢扎刺的都被老头儿随手碾死了。

更多的时候,它都是被用来当做读档器,帮助进阶失败的后辈们回滚到原本状态,积攒经验之后重新再来。

就好像现在。

随着位阶的跌落,瞬息间便有无数血浆从毛孔中喷出。

将叶雪涯整个都染红了,对于四阶升华者而言堪称重创的伤势,对于三阶而言,完全就是催命符了!

倘若不是白狼之灵依旧护持着叶雪涯的话,她恐怕就要当场暴毙了。

“你看,我说过了,我们都一样。”

她忍着抽搐的剧痛,昂起头,遍布血丝的眼瞳凝视着面前日巫的圣痕,笑意依旧:“只不过,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日巫圣痕的悲鸣里,她踉跄地起身,一步一步地上前。

自她身后的虚空中,心月狐长尾舒展,毛发乍起,眼瞳中亮起了猎食者的光芒,向着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上位者发起挑战。

已然饥不择食。

直到现在,直播的观众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女疯子想要做什么。

整个邪马台,就是东夏谱系为了叶雪涯而精心打造的舞台,在此向全世界,展示这一位东夏新生代中最强者的气魄!

在经历了一次进阶之后,她要舍弃北斗,再度向着四阶发起挑战!

——向着东方苍龙的进发!

哪怕天下已经无龙。

哪怕苍龙的神性已然消失无踪,升华之路断绝,前方已经无路可走。

既然无路可走,那就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不是眼前正好有如此充裕的神性可以利用么?就算本质残缺、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可日巫的圣痕中,可是要多少神性有多少神性可有呢……

“她哪儿来得把握?”

罗马,殿堂中金发的青年皱眉,不知道是应该为这一位劲敌的狂妄而感觉到可笑,还是为她这一份荒谬的勇气感到赞赏。

“这种事情,除了玄鸟,谁敢说自己有把握呢?”苍老的神甫面无表情的说:“无非就是豪赌罢了,你所欠缺的就是这一点。”

青年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她要证明自己不逊色于当年的玄鸟。”老神父垂下眼眸:“她要在三十年之后,做东夏最强。”

“……”

此时此刻,不论是罗马、俄联、天竺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开了电视机,关注着这一场向全世界展示的荒谬进阶。

见证这位东夏新生代第一人的成功或者消亡。

而随着白狼钩的斩落,琉璃日轮寸寸碎裂。就在日巫圣痕最后的哀鸣中,无穷尽的烈光从其中喷涌而出,吞没了叶雪涯的身影。

心月狐无声嘶吼,主动跳入了那一道炽热的光芒之中,

好像奔向死亡那样。

拥抱属于自己的新生。

“别怕。”

**烧中,叶雪涯伸手,握紧了日巫最后的残骸,那一柄断裂的剑刃:“等你数完天空上的裂缝,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了……”

光芒。

光芒吞没了一切。

ps:章节名同样是一首我十分喜欢的苏联舞曲,推荐一下。

ps2:写在作者说里似乎有很多朋友没看到,干脆写在这里:这两天状态不好,外加身在外地,再过两天我就恢复两更,请大家不要担心。

今天的风月也在努力恰饭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暴雨将至

此时此刻,高悬天外的无尽之海与邪马台之间,庞大的玄鸟虚影之上,几个人正紧张地低头看着光芒之中的变化。

夸父的耐性不足,一口气又喝完一整罐啤酒,挠起头看向玄鸟:“能成么?”

“我怎么知道?”玄鸟头也不抬地回答,眉头皱起,似乎已经窥见了什么不祥的端倪。

夸父傻眼了:“这不是你安排的么?”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应该说,这是她自愿的。”

“……”夸父不知道怎么说了,“那也总有什么征兆吧?你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用星见之眼去看,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是十死无生。”

玄鸟抬起手,拈了拈下巴上几根白胡,无奈叹息,“这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不掉,逃不走,也说不定……她能选择去主动应劫,至少还能将主动把握在自己手上。

接下来就要看她的决心和云数了,过得去从此海阔天空,过不去,那就灰飞烟灭。

我只能给她机会,能不能逆天改命,就要看她自己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夸父问。

“有啊。”

玄鸟抬手向着会场的方向指了指:“看到刚刚退场的那个小鬼了么?对,就是槐诗。那个小鬼身上的运数大得吓人,天生的人中龙凤,将来不是青史垂名,就是遗臭万年的那种。

雪涯那小妮子真想让人搭把手的话,只要有他在,成功的可能性就凭空多了一成。但代价是以后会和他纠缠不清。

更好的方法,找白泽,有白泽在,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万事无忧,只要她不离开白泽太远,死劫一辈子都不会来。

可你看,她最后不是都没开口么?”

要玄鸟来说,这个决定也没错,毕竟求人不如求己。

运气这种东西,终究是有所极限的。白泽就是知道自己的天赋太容易把后辈弄成废物,才整天跑得不见人影——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懒,每天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公款旅游。

而槐诗那里……距离太近的话,说不定就被那个小子乱成毛线球的红线给缠进去了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回头,认真地嘱咐道:“小白,以后要离渣男远一些,知道吗?”

“啊?”

白帝子似懂非懂地抬头看过来。

“算了,当我没说……”玄鸟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反正有凤凰万劫辟易的天命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自己是不是有点操心过头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避免的一个问题:

成就玄鸟之后,有了星见之眼洞觉天命的能力,配合他向来慎密和稳定的风格,可以说从来都无往不利,做什么都一帆风顺。

但同时,是不是又谨慎和刻板的有点太过头了呢?

毕竟,长辈不能代替孩子们把所有路都走完……谁又生来就愿意听别人的耳提面命去做傀儡呢?

哪怕这条路在玄鸟看来是死路,可她想要蹚一蹚,难道自己还能天天把她栓起来不成?

她想去,就由她去。

起码有自己在,不至于万劫不复。

大不了就安排她去转修,东夏谱系明面上的十四条升华之路,外加暗中所隐藏的四条,有的是空间让她去施展身手。

但有可能的话,谁又希望自己家的孩子们遭遇失败的呢?

“叛逆期真是太麻烦了啊。”

玄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那个应该快到叛逆期的少女,越发地忧心忡忡起来。

“有人来了。”

在沉默之中,白帝子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

天穹上,无尽之海的尽头,黑暗的电闪雷鸣里,吹来了潮湿的季风。

暴雨将至。

二十分钟前。

瀛洲,琉球,堪称烂漫的午后阳光之下,海水卷上了金色的沙滩。

在酒吧的外面,远处的海滩上隐约传来了少女们嬉戏的笑闹声,人来人往,一片热闹。可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酒吧里却一片寂静。

寂静的连午后斜阳中舞动的尘埃都好像有了声音。

“真是好太阳啊,是吗,客人。”

在木地板吱呀的声音里,带着沙滩帽的魁梧老板扛着鱼竿归来,随手将鱼篓丢到一边,抬头看向角落中的阴影。

阴影里,左大臣恭谨地伫立着,垂首等待。

“喝点什么?”老板扫了他一眼,随手挽起衬衫花花绿绿的袖子,露出了毛茸茸的胳膊,将帽子挂在了衣架上,走向吧台。

左大臣想了想,“白水即可。”

“那种东西,我们这里不卖的。”

老板嗤笑了一声,甩头咬开了威士忌的瓶子,随手从冰箱里劈了一整块冰丢进了脑袋那么大的酒杯里之后,便咕咚咕咚地将酒杯倒满了。

嘭!

酒杯跺在了左大臣的面前,“请了,美洲特供纯爷们威士忌,专治瀛洲娘娘腔。”

左大臣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酒精度数明显超标的威士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喝,犹豫许久之后,他叹息着:“我带着陛下的旨意而来。”

“那关我屁事儿。”

老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之后,仰头大口干掉了一半之后,便坐在了钢琴的前面,漫不经心地掀起了钢琴的盖子,随手弹弄起上面的按键来。

好像自娱自乐那样。

直到左大臣面露苦色,端起酒杯,将一整瓶烈酒一饮而尽之后,他才摸了摸口袋,找出一根昨天没抽完的雪茄,重新点燃。

袅袅地青烟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看来在下来得不是时候?”左大臣叹息。

“我没说过瀛洲人不准入内,可你们总是来得太早或者太晚,前者令人不快,而后者更令人不快……我想你们最好不要来比较好,可这是你们的国家。”

老板耸肩,“我只是个过客。”

左大臣起身,手捧着皇帝的旨意,一揖至底:“恳请将军阁下出手,挽救危局。”

于是,被称为将军的老男人就嗤笑了起来:“早说不就得了,嘿,瀛洲人就喜欢这么别扭……”

左大臣依旧维持着恳请的姿势,“如今只能依靠将军阁下挽回大局了。“

“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男人想了想,摇头,“不行。”

左大臣愣住了。

“让我猜猜看……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战争疯子,对不对?”将军抽着烟,嘲弄地说:“一旦有机会,就会像是疯狗一样到处开战?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地方,大家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不等左大臣回答,他便点头,坦然地承认了。

“是的,没错,我是。“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子。”

他怪笑起来,“还没有到应该战争的时候,就必须学会忍耐等待和妥协。这就是你们瀛洲人的通病,你们总是因为瓶瓶罐罐的事情和别人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随着他的沙哑话语,如铁的威严自湛蓝的双眸中浮现,高踞与五阶最巅峰的恐怖力量自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身上升起,将一切都笼罩在内,暴虐地施以威压。

那声音一字一顿,如铁锤那样敲在了左大臣的魂魄之上,要将自己的语言变成钉子,楔入他的脑子里:“生命既然珍贵,就应当被赋予它对等的价值——可在你们这里,却太过廉价。

倘若你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么别人就不会珍惜你们。倘若你们不珍惜别人的性命,那么别人就会将你们当做蝼蚁。

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浅显的道理吗?”

左大臣的脸色惨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再无往昔的俊秀风采。

他只能强行鼓起勇气:“至少,请夺回邪马台,陛下可以……”

“凭什么?”

将军反问,“就为了几块贤者之石吗?还是为了那一枚破镜子上的碎片?太廉价了吧,小子,你真得有将我的话放在耳中吗?”

那声音低沉,如雷鸣自左大臣的耳中炸响,残酷地撕裂了他的耳膜,令他狼狈地倒在地上。

粘稠的血液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他想要张口,祈求,可是在将军的俯瞰之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门外,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神之楔。”

来自皇帝的话语从门外响起,矮小的身影推门而入,走了进来,背后的阳光将来着的面孔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除了日巫的圣痕碎片以外,邪马台的下面有一柄神之楔,正是上一代法皇所留下的遗产——这难道不足以作为将军的报偿么?”

当他的话语响起时,就算是将军也陷入了沉默。

不止是皇帝的突然到来,还有从他口中所说出的那几个字。

神之楔。

神明遗留在世上最后的奇迹,也是他们曾经存留的明证,不,应该说,就是曾经的神明们在迎来死亡之时所存留下的唯一权柄。

奇迹中的奇迹,力量中的力量。

凌驾于圣痕这种奇迹残痕之上伟大之物,想要突破五阶的极限,跨入神明领域,成为与曾经的大灵们并驾齐驱的天敌所不可或缺的东西。

“瀛洲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的底蕴么?”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将军忽然轻声笑起来:“作为报酬的话,倒也足够了,但问题是……我凭什么听从一个小鬼的号令,让他骑在我脖子呢?

他缓缓的起身,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矮小的皇帝,神情嘲弄。

“你该不会以为拿出点好处,就能够随意驱使我吧?”

可皇帝却抬头看着他。

凝视着那一张对于自己而言过于恐怖的面孔,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哪怕双腿已经不争气地颤抖了起来。

“难道……”他反问,“难道将军便不是我的臣子吗?”

“……”

寂静中,将军愣在了原地,愕然地凝视着那一张因为恐惧而轻轻抽搐起来的面孔,许久许久,忽然肩膀耸动了起来。

他笑了。

大笑。

不止是带着愤怒还是杀意,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嘲弄。

沙哑的声音化作雷鸣,扩散在天穹之上,掀动阴云,瞬间遮蔽了烈日与阳光,天地之间瞬间化作漆黑。

闪电迸发,像是烧化的金属,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眸。

到最后,只剩下回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雷鸣巨响。

“终于有点皇帝的样子了啊,小鬼……”

他咧嘴,端详着面前的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既然我来到这里,成为你的臣子,又怎么能不尊奉你的谕令呢?”

“只不过,命令我的代价,你能够承受吗?”

皇帝颤抖着,没有说话。

倔强地昂着头。

“很好,非常好。”

将军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了其中存留的烈酒,“那么,我去去就回。”

酒杯放在了吧台之上,在酒杯里,冰块随着水波动荡着,骤然一声脆响,分崩离析,坍塌成了沙一样的粉。

只有雄鹰的凶恶雕像自其中破冰而出,在昏暗的映照中,展翅高飞。

如此狰狞。

而皇帝面前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之海上掀起了近乎恐怖的风暴。

在那一道展翅高翔的阴影之下,无数恐怖的电光和雷鸣迸射,轻而易举地掀起了万丈狂澜,暴虐地将沿途的一切边境与地狱吞没。

笔直的向下,瞬间,来到了邪马台的上空。

紧接着,近乎无穷尽的暴雨自海洋中逆卷而起,被狂风所收束,形成了足以将邪马台吞没在其中的恐怖龙卷。

狂乱的电光向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出。

因为那个随着狂笑而突如其来的人影,向前,挥出了一拳。

于是,惊天动地!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洲精神(感谢白衣咕咕的盟主)

白头鹰的幻影骤然自无尽之海上浮现。

翱翔在海天之间,随着那个身影挥拳,便卷动双翼,推动着千万里的雷云和暴雨,呼啸而至。

无尽的电光化作洪流,形成点亮黑暗天地的炽热瀑布,向着邪马台的方向喷涌而出。

天地震颤中,玄鸟垂下的手指微微地转了一个圈。

紧接着,便有隐约的星光自邪马台与无尽之海中间的虚空中浮现。

首先,是大而空旷的框架。

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三垣齐备。

紧接着,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的神性虚影自其中萌发,四陆奠基。

再最后,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的辉光自其中如火焰一般亮起。

笼罩了整个深渊之海。

万丈星河所过之处,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就连惊天动地的海潮都骤然平复下去,大海变得平滑如镜,映照着星辰,再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舞动的电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星辉的映照之下。

玄鸟终于抬起眼眸,向着这位不知能否称为‘登门恶客’的强者缓缓摇头。

“此路不通。”

“不——”

在无尽雷云的拱卫中,将军的嘴角勾起一丝暴虐地微笑:“我说通,它便通!”

白头鹰的巨大虚影骤然引颈嘶鸣,裹挟着雷云的双翼一震,强行突破了星空的边界,闯入了三垣四方二十八宿的领域之中。

虚无星辰所散发出的恐怖引力对于他而言,好像清风拂面那样,随着将军的咆哮,恐怖的源质波动爆发,漫天群星被双翼上的力量卷动,天命的压制竟然都产生了偏斜。

背负着万钧的重量,将军践踏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留下一道道无法弥合的裂隙,向前。

仰头的时候,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和东夏的谱系之王再度交手……”他大笑着,不由分说地挥拳:“来,让我看看,你和上一代的‘陆吾’有多大的差距!”

无尽之海上,再度卷起了恐怖的波澜。

万丈雷霆自水汽中扩散开来,笼罩在将军的身上,宛如纯金色的铠甲那样,威严而冷厉,散发着狰狞地气息。

向着邪马台之前的玄鸟,他站定,挥拳!

恐怖的力量再度迸发。

“将军!是将军大人!”

“亚瑟!”

“亚瑟大人出手了!”

“公方阁下!”

那一瞬间,在直播的屏幕前面,无数人或是兴奋或是错愕的发出呼喊。

不论是敬仰、憧憬还是忌惮、厌恶,但此刻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端详着这罕见的直播画面。

看着那个头发已然浮现斑白的健壮男人,难掩敬畏。

对于瀛洲人而言,那是从天而降的鬼公方,瀛洲如今实质的支配者之一,只是一个人便足以血洗整个天津派系的升华者,令列岛为之恐惧屈服、献上‘将军’这一尊号的恐怖领袖。

而对于更多人而言,那却是九十年前美洲最强,曾经白冠王麾下的长胜骑士,美洲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授予了五顶星冠之位的存在!

哪怕是在阴谋算计之下争夺美洲谱系之主失败后,依然血洗了整个国会,全身而退,逼迫着联邦不得不将他流放至美洲外的暴君。

——道格拉斯·亚瑟!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九十年,可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位曾经的美洲最强。

曾经的他,只需要振臂一呼,便有不知道多少美洲谱系的升华者立刻叛变自己挚爱的国家,再度投入他的麾下!

在他最巅峰的时期,距离至上的天敌也只有一线的差距。

倘若不是那几乎可以和他自身才能所匹敌的傲慢和暴虐,如今的他恐怕早已经顺理成章地入主了白城,成为了美洲之王了吧?

所谓的天骄正是这样的人,在他屹立与白冠王的身后,以长胜骑士的面目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从无任何的败绩。

那么经历了九十年的时光之后,曾经的美洲最强,又还残存着过去多久的凶威呢?

就在他向着邪马台捣出万钧之势的那一拳时,一个巨人的身影突兀地自他面前浮现,迎着将军的这一拳,抬起了自己宛如青铜铸就的臂膀。

巨人之王·夸父的虚影自他的背后浮现。

冻结的无尽之海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鸿沟,随着他的践踏,铁拳挥出,硬撼!

两道寄托了无穷力量的拳头碰撞在了一处,气浪暴虐地向着四周宣泄而出,亚瑟的笑容依旧愉快又狰狞,一动不动,而夸父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铜臂膀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老人家你保养的真不错啊,有什么秘方吗?”

夸父愕然地挑起了眉头,青铜的手臂剧震,狂暴的力量竟然再度加倍,撼动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竟然硬生生地将亚瑟的拳头顶了回去。

“老兵不死,孩子。”

将军自电光中大笑,肌肉鼓起,再度抬起了左臂,向着夸父的面孔捣出一拳:“也绝不会渐渐凋零!”

他说:

“——而你,还差得远!”

轰鸣声迸发。

雷龙呼啸而过。

夸父的脚下在海面上划出了两道裂隙,已经退出了数十米的距离,挡在脸上的手掌带着焦黑和电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妈的,这个老头儿吃什么长得?

都快二百岁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看到了吗?小鬼!这难道便是力量的差别么?”

亚瑟骄傲地展开双臂,背后的白头鹰的虚影越发的狰狞,鹰唳声尖锐地传遍了四面八方,展示着自身的存在。

美洲谱系五阶圣痕·鹰神!

印第安传说中至高的动物神,金山之上统御地上万灵的存在,这一份神圣的图腾在经历漫长的时光之后,几乎一度成为美洲的代表。

可以说,它本身便代表着美洲谱系。

除了源典和所有升华者所认同的权位之外,他和美洲谱系的象征别无二致,甚至称之为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看到了吗?”

当着夸父的面,亚瑟再度抬起了缠绕着雷光的拳头,咧嘴,大笑:

“这,便是‘自由’所带来的奇迹!”

“啥玩意儿?”

夸父目瞪口呆。

“自由!自由!自由!”

就在玄鸟的星空之下,亚瑟旁若无人地向前,随手,撕下破破烂烂的花衬衫,露出了遍布伤痕的肌肉。

就好像站在演讲台上那样,他狂热地呼喊着,展开双臂,随着白头鹰一起咆哮:“这,便是美洲的希望!美洲的根基!美洲的美德!”

“给我听着,小鬼!”

将军大人指着目瞪口呆的夸父:“美洲的赞歌,就是自由的赞歌!美洲的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校园枪击也好,乱交嗑药也好,议员贪污和政府丑闻也罢,甚至巴格达战争、国际制裁,都无所谓!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不值一提!”

他肃声宣告:

“——因为只要这一份自由尚在,美洲,就是无敌的!”

“妈的,你为什么能把作奸犯科说的这么高大上啊?”

夸父已经听不下去了,举手打断:“而且你特么现在已经是瀛洲人了吧,大叔,而且讲了这么多,你当初不还是照样输了么!”

亚瑟的神情一滞,旋即,变得阴沉起来,好像被戳中了痛处那样。

“我又发现你除了不自由之外的另一个缺点。”将军的笑容渐渐冰冷下去:“要学会尊重前辈啊,小鬼。”

那一瞬间,狂暴的鹰神扑面而来,带着双翼之下亮起的五十颗星辰。

笑意狰狞。

手臂已经骤然膨胀了数倍,无数肌肉拱起,宛如包藏着炽热的雷霆那样,一拳挥出,撕裂了束缚着他的星空!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底特律!”

斗转星移。

星辰剧烈地运转,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层层转化,输送,宣泄,整个海面骤然向下坍塌了数十米,在远方,掀起了数十道万丈狂澜,余波不休的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夸父已经在原地消失,重新出现在了玄鸟的虚影之上。

“你是不是作死习惯了,碰到打不过的就要上去撩拨一下?”玄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做五阶多少年啊,人家当了多少年的五阶……”

“我原本就打算蹭蹭来着。”

夸父神情苦涩地晃了晃胳膊:“没想到这老棺材还挺扎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没错,你说这老不死的怎么就……”

他还想说什么,然后在玄鸟面无表情地凝视之下讪讪住嘴。

差点忘了,要说老头儿的话,自己面前也还有一个来着……

“看来是你锻炼的不够。”老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去之后,你就代替谛听去魔都轮值吧。”

轻描淡写地给现在的愣头青传完了小鞋儿之后,他低头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海面上的亚瑟:“瀛洲谱系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怎么了,打算亲自动手了吗,玄鸟?我好期待啊。”亚瑟愉快地问:“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呢。”

“是啊,那时候将军阁下的威名就已经如日中天了。”

玄鸟淡然颔首,却并没有投身入场:“遗憾的是,哪怕是在东夏谱系里,我也是最不擅长和人争斗的几个啊,恐怕没有和将军交手的荣幸。

刚刚那个憨货另算,您不会和愣头青一般见识吧?”

“那些东西随便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要来找人打架而已。”

亚瑟从口袋里摸出了没熄灭的雪茄,歪头狠吸了几口,问:“那今天和我打的是谁?传说中东夏最强的白泽吗?最诡异的谛听?还是如今的东夏第一符残光?我很喜欢那个小子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跟他打一场更好。”

“不,应该是我。”

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亚瑟的眼瞳瞬间收缩。

在他的身后?

不对,究竟是……什么时候?

第二百九十章 日月同辉(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

感谢感谢书友216289的盟主,你的名字太长了,标题里写不下。

“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白帝子从旁边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您好像没注意到我?”

当亚瑟转过身的时候,只看到身后静静伫立的少女。

好奇的眼睛眨巴眨巴,又大又圆,穿着紧身的运动裤和背心,头发挽起,肩膀上,一只鸽子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在笑容狰狞的将军面前,就好像一朵小白花。

“你就是褚海的女儿吗?”亚瑟的眉头皱起,仔细地端详着她“真可惜啊……”

白帝子歪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没什么可惜的。”

“如此资质,真得是被深渊所钟爱的孩子。”哪怕是亚瑟,也忍不住可惜“哪怕一辈子成就不了天敌也没关系么?”

“那么远的事情,可惜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名为诸清羽的女孩儿耸肩,“要说麻烦的话,还不如高中的数学题。”

“讨厌数学吗?”

诸清羽点头,“还有英语。”

“讨厌数学可以。”亚瑟将军抬起手指,严肃地说道“但讨厌英语不行。”

“可单词真得很难背啊,那么多时态,真得很麻烦诶。”

“听好了,“英语,就是……”

“就是自由对吧?”

“没错!”

亚瑟得意地叉腰大笑起来“看来你已经出色地明白这一点了,孩子,怎么样,有兴趣到瀛洲来吗?我们有保送常青藤的教育机构的!在我们那里,你可以做一个抽烟喝酒纹身的好女孩儿!”

“……不,那个怎么都算不上好女孩儿吧?”

少女尴尬起来,感觉聊不下去了,认真地问“我可以先动手吗?”

“这就要动手了吗?我还想多说一会自由的事情呢。”

亚瑟摘下雪茄,遗憾地弹了弹烟灰,不见刚刚的暴虐狰狞,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反而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来吧,孩子,让你领会一下不可战胜的美洲精神!”

“那……我试试。”

五德华章所交织而成的绮丽轮廓自白帝子的身后一闪而逝。

她抬起手,向前戳了一下。

亚瑟骤然色变,原本信心十足的样子消失不见,猛然抬起手掌,只听见一阵尖锐的声音自掌心之中浮现。

他嘴角的雪茄,无声地被削去了一截。

随着火光渐渐熄灭,冷汗到现在才从后颈之上浮现。

在那惊鸿一瞥的闪烁中,他窥见少女的掌心中所浮现的那个宛如泡影的字符。

——绝。

这是不折不扣的神迹刻印,甚至足以创伤到自己的恐怖力量,可是他却难以从诸清羽的御使中窥见任何的痕迹。

这一份对于任何升华者而言都过分恐怖的力量,在她的手里却驯服的要命,几乎完全融入了她的身体中。

犹如臂使。

究竟是多恐怖的天资才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将这一份力量调伏到如此精湛的程度呢?

“这种程度,只是东夏第二吗?”

亚瑟的神情严肃起来,不再用‘褚海的女儿’去称呼面前的少女,“白帝子这个称呼,真是出乎预料的合适啊。”

女孩儿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凤凰圣痕的原因才勉强掌控了而已,真要说的话,强得其实不是我啦。”

“没关系,掌控了这一份力量的你,当之无愧地可以称之为强者了。”亚瑟赞许地颔首,握紧拳头“做好准备啊,白帝子,我要进攻了。”

“喂,区别对待太过分了啊。”

远处的夸父已经自暴自弃开始啃西瓜了“为什么到我的时候就那么凶暴,遇到小白就温柔的好像哪里来的老前辈一样啊!”

所以这个家伙就对自己的讨嫌程度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玄鸟叹气。

而那一瞬间,

白头鹰的鸣叫响彻四面八方,纯粹的力量汇聚在了将军的拳头之上,曾经纵横现境不败的强者向着白帝子再度挥出一拳。

浩荡洪流奔放而出,瞬间,压过了凤凰的虚影。

被压制了!

自轰鸣之中,亚瑟本身的力量和不知名的神迹刻印碰撞在一处,瞬间开辟,分作两道宣泄向旁边。

那种恐怖的气息堪称世间至锐,哪怕是鹰神的力量都被斩破开来。

可白帝子却后退了一步。

一层细汗自额头上浮现,肩头的白鸽咕咕作响,扑打着翅膀,好像在高声说着什么。

“哈哈,只是热身而已,撑不住了吗?”

亚瑟步步踏前,狰狞的气息再度浮现,挥拳而出。

简直是彗星撞地球!

只是随意挥洒,便有这么恐怖的力量宣泄而出。

轰!

无尽之海再度下限数十米,白帝子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远处,直接避开了如此恐怖的冲击。

可紧接着,却有另一个影子从亚瑟的身后浮现,至锐至险的神迹刻印再度浮现,劈斩而下,掀起轰鸣。

当剧烈的波澜席卷而过的时候,场中陷入了死寂。

亚瑟愕然。

竟然……有两个白帝子?

他怀疑这是幻觉,可不论如何感应都没有错这完全是,一摸一样的两个五阶凤凰!只是新出现的那个诸清羽,一道袖子已经碎了。

“抱歉,我好像又迷路了。”

新来的少女尴尬地向着他笑了笑,不等他反应,双倍神迹刻印,劈斩而下!

亚瑟骤然色变,感觉到如芒在背地危机感。

白头鹰冲天而起,双翼卷动,狂乱的电光随着纯粹的力量向着四周迸发而出,硬撼着对方暴增一倍的力量。

此刻的亚瑟,依然暴涨了数十公分,化为了肌肉虬结的魁梧大汉,暴风雨骤然而起,疯狂的龙卷汇聚在他的手中,化作足以吞没一整个城市的恐怖风暴。

不管不顾地,强行将身后的白帝子卷开,他径直扑向了前方错愕的少女,紧握的拳头上,有惨绿色的光芒浮现。

金属裂变的恐怖辐射光芒扩散向四面八方。

炽热如烈日的光芒骤然迸发。

下一瞬,核子裂变的恐怖温度自他的手中迸发,向着无从躲闪的少女呼啸而出,可诸清羽的身影却骤然闪烁,消失无踪。

在错愕之中,亚瑟只来得及看到,在最后的一瞬,她手臂上的袖子烧焦成了灰烬。

那一瞬间,他终于恍然大悟。

旋即,不可置信。

“所谓的迷路,是这么回事儿么?”他回过头,凝视着重整旗鼓,向着自己再度进攻而来的少女,满怀着惊叹和忌惮“时间轴跳跃?”

——绝!

无名的神迹刻印稍纵即逝的闪现,有三个不同的虚影再度从四周浮现,向着曾经的美洲最强,斩落!

不止是凝固的无尽之海,甚至就连玄鸟所布下的星空都在白帝子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万物被这锐利的气息凝固在其中。

三道来自不同时间线的锐利气息纠缠在万物之上,好像撑起天穹和大地的巨柱那样,搅动起了地狱,令一切都崩溃为最基础的粒子,化作混乱的地水火风,走向湮灭,然后迎来纯粹的死亡和新生。

可就在混沌深处,却有白头鹰的虚影振翅而起。

突破那锐利之极的气息,裹挟着开创纪元的力量,引颈高鸣。

随着将军的大笑,恐怖的烈光自混沌之中升起,冲破了白帝子的阻拦,瞬间掀起了暴虐的波澜,硬撼着白帝子手中的神迹刻印,寸寸紧逼。

这便是自由,绝对的自由!

世间万物无法束缚的暴虐力量!

在察觉到白帝子所隐藏的诡异能力之后,亚瑟便瞬间放弃了和她纠缠的打算,硬吃下了一计堪称凌厉的劈斩。

一丝血液自他的手中落下,裂痕深可见骨。

白头鹰愤怒鸣叫。

在沙哑地大笑中,他冲天而起,带着自深海中爆发的炽热光芒,笔直地冲向了玄鸟的虚影,撕裂,撞破了心悦框架的笼罩。

伸手,按向了已经浮现无数裂痕的地狱。

邪马台!

哪怕没有动用神迹刻印,也没有使用除了自身肌力之外的其他力量,曾经的美洲最强,依旧冲破了东夏谱系的阻拦,来到了邪马台之前。

依旧是他,胜了一筹!

而就在那一瞬间,邪马台之中却传来了一声幽远而沧桑的深远之声,好像沧海动荡。

不止是亚瑟,连玄鸟都愣住了。

那是……龙吟?

不对,只是类似而已,天下早已无龙,哪怕是叶雪涯突破,也绝不可能成为东方苍龙,可如今所浮现的又是什么?

就在斗转星移地笼罩之中,邪马台的天空之上,庞大的心月狐浮现出自己燃烧的轮廓,自奇迹之火中迎来蜕变。

可紧接着,却骤然一滞。

停顿了一瞬。

好像低力已尽那样。

……即将迎来失败。

无穷尽的虚影变化不定,到最后,渐渐陷入虚无之中。

自神性的火光里,即将焚烧殆尽的叶雪涯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

不行,还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明明积蓄已经足够,就算决心已经坚如铁石,哪怕计划完美无缺,可自己孤掷一注的豪赌,终究倒在了最后的考验之前。

她已经完全地掌握了这一份神性的力量。

可是却无法将这一份奇迹自酝酿中剖析而出。

就好像炉中的神兵明明已经到了火候,却无法成型那样。

这一份天命不愿意屈服与叶雪涯的安排,强行要将自己转化为注定失败的苍龙……不论如何,叶雪涯都绕不过龙的存在。

不,应该说龙所遗留下来的阴影太过庞大了,庞大到她迷失了方向……除了司掌四分天命之一的东方苍龙以外,她又要以如何的形态去包容这一份如此庞大的神性呢?

可就在恍惚之中,她却听见一个无奈的叹息声。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是死脑筋啊……难道掌握天命的就非要是龙不行?”

那个啧啧感叹的声音,好像在旁边吃瓜看戏已经看不下去了那样,恨铁不成钢地从后面推了一把

“让我来,帮你一把——”

那一瞬间,神性的火焰轰然炸裂。

叶雪涯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骤然在这突如其来的质变中破碎了,可紧接着,意识却随着奇迹一同扩散向四面八方。

心月狐的虚影骤然破碎,分崩离析了,无数星辰从其中升起,到最后,演化出了货真价实的……紫薇!

原本转化为东方苍龙的天命迅速地变化着,到最后,竟然直接上承玄鸟,演化出中央钧天的主宰气相!

似龙非龙,却更进一步!

而到最后,从奇迹的火焰中浮现的,却是一道方方正正的轮廓。

那是是一座……石碑?

没错,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座带着古老气息的的石碑。

饱经沧桑和磨砺,上面却空空荡荡,不写一字,彰显着堂皇王道的气息,太阳和明月的辉光从其中交替着闪现,万物的虚影被笼罩在其中。

一支银色的羽毛笔从虚空中浮现,沾着心月狐最后的残痕,自石碑之上一扫而过,笔走龙蛇,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八个大字。

——

就在角落里,有渺小到根本谁都看不见的喝彩一闪而逝姐妹牛逼!

当这八个字没入了无字石碑的瞬间,整个邪马台轰然剧震,在那宛如雷霆雨露一般泼洒向四方的奇迹中迎来了变化。

浩荡的乐章自残破的宫城之中奏响,令分崩离析的宫城瞬间恢复一新,甚至远胜本来的金碧辉煌。

日月的虚影从天穹之上交替,令整个城市焕发出勃勃生机,自死寂中迎来了新生。

因为主宰者降临在了此处。

不是苍龙,却带着入主中央钧天的天命,不是主宰者,却已经有了主宰东夏谱系的潜质和底蕴……随着叶雪涯进阶完毕的瞬间,漫长时光以来束缚在东方七宿之上的阴影被彻底破除了。

而邪马台,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皇帝!

对不起,傻逼了

下午更新的时候快饿疯了,结果把两个盟主的名字都写错了。

感谢盟主卫衣咕咕的支持

感谢盟主书友20190610150114812的支持。

刚刚到了冰原,就被白泽拽回来哭着写道歉单章了orz

第二百九十一章 钧天白狐(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的盟主)

此时此刻,在无数目光的见证之下。

燃烧的神性之火渐渐熄灭,自无字碑的虚影之中,庞大的轮廓缓缓升起,展露出纯白的色彩。只是诞生的瞬间,就在邪马台自发的支持之下,笼罩了整个城市。

那是一只白狐。

并非是青丘狐的妩媚妖艳,也不是心月狐的诡异和多变,而是圣洁而肃冷的威严。

毫无疑问,司掌着原本东方苍龙的力量,在抛去了龙的神性之后,又被赋予了来自紫薇的统治者天命。

完全摆脱了往昔的阴影,自绝路中开辟出了新的道路。

以自我升华、自身的意志进阶,自神性中蜕变的心月狐突破了往日‘妖魔’的形象,抵达了接近神圣的范畴,入主中央钧天!

钧天白狐!

当那个近乎凝结成实质的身影出现的瞬间,便代表着叶雪涯的进阶已经再无任何的阻挠,孤掷一注的豪赌迎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回报。

不止是她一个人成就了四阶,而是又一条前路的开辟,踏上了近乎天梯的堂皇大道。

在她的手中,东夏谱系天命之路中的四道分支之一被重新接续……根据学者们的粗略计算:只此一举,就令她获得了多达03%的修正值,因此而导致的连锁反应根本数都数不清。

原本因为失去龙而无法平衡的四方星域将迎来新的奇迹入主,天命中引入了新的变量,东夏谱系所有预言类天赋的力量都将从原本的基础上获得两成的增幅。

而在东夏的传说中,白狐本身就是祥瑞中的祥瑞。此刻这一份奇迹的出现,不论是因还是果,都将为东夏谱系近乎鼎盛的运数再添一份薪柴。

当然,究竟是锦上添花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要看叶雪涯未来自身的能力了。

最令人在意的,则是钧天白狐的身上所映照的紫薇气相想要入主钧天,没有玄鸟的同意根本不可能。

除了自身统治者的气数之外,她还被赋予了干涉天命的能力,也就是说此刻她已经彻底把握住了天命之路的精髓。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低配版的玄鸟!

但凡有眼力价儿的,都知道这是玄鸟钦定的接班人了。接下来哪怕叶雪涯不开口,东夏谱系也会疯狂开始向她倾斜资源,堪称前途无量。

只要掌握了天命之路,就有资格去争取下一任东夏谱系之王的位置。

姑且不论成功与否,到时候不论是谁上位,她的权力都绝不会小,更何况还有玄鸟所留下的政治资产……

从此刻开始,屏幕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个曾经叶雪涯的劲敌们无奈苦笑,神情苦涩。

在这么多年的争斗和角逐之中,竟然是她最先一步,告别了新生代的鱼塘,正式地踏入了支配者们的领域之中……

不甘、恼怒、敬佩、赞叹、妒恨乃至无力。

曾经的对手化作了万丈高山,从地平线上升起,不论如何,这些被各个谱系和组织寄予厚望的新生代们都必须做出反应了。

由叶雪涯的进阶这一刻开始,便注定有一场绝大的波澜将在现境、边境和地狱之中展开。

而叶雪涯此刻本身的壮举,便是对新秀赛完美的收官。

就在所有人的见证,曾经东夏新生代中的第一人自豪赌中展开了前路,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恰当的表现呢?

如此亮眼的变化,纵然是将军的拳头都不由得停滞了一瞬,为脚下地狱中这一位后辈的精彩表现致以惊奇于赞叹。

而这,便是老前辈最后的温柔了。

“为何这么多良才美玉,偏偏都在别人家呢?”

他惋惜地感慨,手中,停顿了一瞬的拳头在任由叶雪涯度过最危险的瞬间之后,再度砸落!

这一次,更胜以往的凶险与狠辣。

【十万倍美洲精神质变】

【时代宣言!】

只此一拳,他要捣碎邪马台,彻底断绝这一座地狱和叶雪涯之间的共鸣,将她原本化作坦荡通途的五阶之路彻底击溃!

“别生气啊前辈,孩子还小。”

微笑的老人挡在了他的前面:“有什么,冲我来。”

自称东夏谱系中最不擅长争斗的玄鸟抬起了手中的白狼钩。

顺应着铁拳中变革时代的伟力,向前划下。

瞬息间,斗转星移,百里之内,整个无尽之海再度向下塌,无数水汽蒸腾,化作暴雨,向着黑暗的地狱中洒落。

在地狱的最深处,一连串接连不断的轰鸣爆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地方在星斗的转移之下被这一拳的力量波及,惨遭灭顶之灾。

只是一拳,就近乎将整个邪马台打落了一个深度!

向着地狱的更深处。

此时此刻,正是叶雪涯最虚弱的时候。

随着她和邪马台之间的气息交感,无穷尽的源质疯狂地流通在两者之间,完全地融为了一体,她在此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随着她迈过最艰难的关卡,蜕变完成的钧天白狐将迎来漫长的沉睡,缓慢地将自己的圣痕覆盖到整个邪马台之上,直到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对于外界所袭来的攻击,根本毫无任何反抗能力。

“给我,起!”

夸父的咆哮声从海洋的最深处响起此时此刻,他已然出现在了现境之中,隔着汹涌澎湃的海洋,猛然向着深渊甩出了自己手中沉重的钓竿。

以万金一克的首山之铜所铸就的钓竿只是长度就达到了夸张的十六公里之巨,随着夸父的挥舞,数颗金色的符石便从上面亮起,神迹刻印覆盖其上,鞭挞着空气,在天空之中形成了笔直的残痕。

而凄啸声里,一线若有若无的细丝便随着金钩一同甩向了深渊之中。

通灵的金色鱼钩灵活地缠绕在邪马台之上,紧接着,那一线细丝便绷紧了。

夸父脚下,山峦崩裂。

浑身的肌肉鼓起,肌肉的力量再倍增,倍增,再倍增,直到最后,飙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只是呼吸,便掀起飓风,在万里之外迸发雷鸣。

所有龙伯卫的幻影从他身后浮现,分担着夸父这一份无上限增加的力量所带来的负担汇聚了所有深渊巨人的力量。

万钧一发。

邪马台下堕之势竟然被强行扯住了,紧接着,随后夸父的咆哮,钓竿抬起,被恐怖的重量压成了一道弧线。

而运行在深渊混沌中的邪马台,竟然缓慢地向着东夏的方向靠拢而去。

玄鸟强行顶住了将军的全力一击,紧接着,白帝子的神迹刻印便如影随形的紧追而至,三道如出一辙的神迹刻印显化出了截然不同的面目,彼此结合一体,代替玄鸟顶在了前面。

而玄鸟则毫不犹豫地抽身后撤,自袖中摸出了一枚璀璨的金印,甩手投入了身后的邪马台中。

虚幻的金印本身就是由神迹刻印所形成实质,此刻离开了玄鸟的束缚之后,骤然自邪马台的天穹之上展开,向着下面的城市遥遥盖下。

一行古老地篆书瞬间自天穹之上浮现,深深地印刻进了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之中。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转瞬间,整个邪马台迎来惊天动地的变化,当玄鸟亲自将这一道印记盖在邪马台的天穹之上时,便相当于自东夏谱系的源典之中为此处注册,并在此宣告东夏谱系所具有的主权。

覆盖了整个东夏的龙脉瞬间隔空而至,化作无穷尽的金色雨露,灌溉在每一寸土地之上,雨露所过之处,一切文字和建筑的样式都迎来了变化。

到最后,一行由东夏谱系所认证的金色大字从城市的上空中缓缓升起。

【第三新汴梁市】

“啧……你们这群人,吃饱喝足了怎么就打厨子了?”

龙脉的逼迫之下,一个无奈地叹息声从城市的某个角落中响起。

那一瞬间,玄鸟了然地抬起了眼瞳:

“果然……”

星见之眼所窥见的世界和常人眼中的截然不同,倒不如说,所看到的是错综复杂宛如乱麻一样的命运之线。

正是如此,他才能够得到叶雪涯暗示之后,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从千丝万缕的乱象中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份隐藏在叶雪涯身后的虚无命数。

凭借着新秀赛的动乱,将自己的所有行迹彻底掩盖了黑暗中,无人察觉。

简直完美。

若不是帮了叶雪涯一把的话,未必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只是这一份帮助究竟是否出自善意呢?

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放任如此巨大的疏漏隐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缕黑色自九地之下升起,好像舞动的墨水那样,自天穹之上形成了黑色轮廓。

那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哪怕只是一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飞鸟的躯壳之中,那一柄璀璨如黄金和钻石所打造的结晶,凝结成实质的神性运行在其中,映照出大日的庄严轮廓。

好像世界的正中心那样,当它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瞬间的恍惚,好像世界都在围绕着它进行运转那样。

那是至上的权限,神明的残留,通往天敌的道路,奇迹之源和一切力量的本质。

神之楔!

在这一份瑰丽到不可直视的绚烂奇迹面前,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虚幻飞鸟展开双翼,裹挟着神之楔,瞬间远扬千里,突破了玄鸟和将军的双重封锁之后,消失在了地狱的最深处。

溜了溜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名次(感谢可怜的无名的盟主)

许久,许久,玄鸟自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将军,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竟然是……神之楔?”

发自内心的,他对瀛洲谱系的神经粗大程度表示敬佩这么一个近乎谱系瑰宝的东西,你们都能出来乱丢?

疯了么?

图什么?

再次对瀛洲谱系内部混乱的程度有了了解,同时,又忍不住在错愕中感觉到一阵奇幻:就好像两个村子争地,却没想到有人趁着村子打群架的时候,从地里挖出了脑袋那么大的狗头金,然后扛起来就跑了!

这一次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的争斗中,竟然是被别人拿走了最大的好处?哪怕是洞察命运的玄鸟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神之楔这种一开始就不在计划里的东西吧?

但没有预料到又能怎样?

人老了,就要学会知足。

他早就看开了。

邪马台到手,叶雪涯进阶,对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瀛洲谱系崽卖爷田被人玩了仙人跳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哈,看来这一柄神之楔与你我无缘啊,将军阁下。”

“嘿,还真是被人算了个彻底……”亚瑟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已经恼怒至极还是感叹与谋算者的胆魄,只是看了看神之楔消失的地方,却并没有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反正追也追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老鬼在背后算计这一切,但不论如何,都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以后慢慢算这笔账就是了。

鹰神的虚影展翅,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小心翼翼地白帝子,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祥地微笑,正准备说什么。

然后就看到旁边的玄鸟又横跨一步挡在了女孩儿的前面,微笑着抬起手机,给他看上面911的号码。

fbi警告。

“啧。”

亚瑟狠狠地瞪了玄鸟两眼之后,消失在原地。

随着玄鸟再度挥手,直播的摄像头无声之间熄灭了,无数星辰如幕,覆盖在了新生的‘汴梁’之上,随着夸父的咆哮,彻底将它并入了东夏的轨道之中。

大局以定。

亚洲新秀赛,就此落下帷幕。

剩下的,就是举办方的事儿了……

“所以,我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吗?”

直播间里的谛听端着白泽递上来的瓜,一脸懵逼。旁边的白泽乐得摸鱼,“不也挺好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谛听的神情苦涩起来,看着屏幕上完全是全灭的名单:“这特么名次怎么排啊?”

“姓名?”

在槐诗睁开眼睛的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鹅型生物站在自己的面前,鼻梁上挂着眼镜,手里还抓着一个写字板和一根笔:

“性别,年龄,职业……”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悄悄翻动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卧槽,一段连章都没分,你这就给我重开一卷了?

等到他看到乌鸦留下来的直播记录时,吓得整个脸都绿了!

妈耶,合着你偷偷跑进新秀赛里是为了给我整这么大一个活儿?

而且还特么是在直播的时候诶!

全世界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卷着东西跑路了?

他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疯了一样找这只破乌鸦,恐怕各大谱系的黑名单上都已经挂上号了,更不用说气疯了的瀛洲谱系……万一暴露了,怕不是就立刻有一万个瀛洲人来找自己玩个一亿总玉碎。

哪怕不知道‘神之楔’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曾经美洲最强都为之出手争夺的,难道是法拉利二十块抵用券么?

通过命运之书,他暗搓搓地发过去一条信息:

“见面分一半!”

隔了好久,命运之书里才断断续续地传来乌鸦的讯息:“整个给你行不行?”

槐诗愣了半天,内心狐疑: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紧接着就看到乌鸦后半句讯息:“已经整个被我给吞了,分我觉得是不太好分……你想要的话,姐姐整个人都给你好不好?”

“不好,谢谢,再见!”

槐诗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能够感觉到另一头乌鸦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好,好像昏昏沉沉的即将陷入沉睡一样。再匆匆嘱咐了槐诗几句之后,她就下线了。

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

……那么大的一玩意儿吞下去,不会消化不良吧?

槐诗揉了揉鼻梁,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心。

然后,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等了好久的鹅型生物,顿时尴尬地抬起头:“不好意思,您刚才说啥?”

“啊,问您的姓名,性别和年龄。”鹅型生物说道。

“……”

看到槐诗表情抽搐的样子,鹅型生物好像困惑了起来,低头端详着上面的表格:“奇怪了,明日新闻的说这么问可以让你放松下来的来着,出什么问题了么?哦,上面还有一句,是让我跟你说‘你醒啦,变性手术很成功’……”

“……请你们对我好点行吗。”

槐诗忍不住叹气,揉着镇痛的额头:“我这是在哪儿?”

“金陵天文会针对升华者运营的医院,vip病房。”

鹅型生物解释到:“由于灵魂受损的原因,你在比赛结束之后陷入昏迷,没有办法参加颁奖仪式,因此我们只能将你送到这里,等你自然恢复。

不得不说,槐诗先生,您在新秀赛中的表现绝佳,无比亮眼,很多年没有见过像您这么杰出的升华者了!”

“哈?”

槐诗现在才想起来,自己那几段耻度颇大的表演,好像是在全球直播的下面,表情忍不住再度抽搐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请问您是?”

鹅型生物抬起自己的小翅膀挠了挠头,“在下巨鹅集团商务部代表,也是这一届亚洲新秀赛组委会成员之一,特地代表组委会来向您进行颁奖。”

槐诗傻愣了半天,不可置信:“啥玩意儿?我得奖了?”

等等,自己不是已经挂了么?

挂了还能得奖的?

紧接着,一个盒子就珍而重之地被鹅型生物从兜里掏出来,放在了槐诗面前,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个和槐诗惟妙惟肖的水晶雕像,俨然就是照着他的样子所做。

雕像之上,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槐诗抬起美德之剑,好像引领着千军万马,看上去威风无比,连槐诗自己都被自己帅到了。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整个雕像都是由大块的源质结晶雕琢而成,足足有数百人份儿的源质被炼金术精妙地束缚为实体,映照着窗外的阳光,熠熠生辉。

哎呦,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这玩意儿得值多少钱呐!

就在雕像的底座之上,还写贴着一行烫金大字恭贺槐诗先生勇夺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季军。

还是个季军?!

槐诗震惊,完全不知道因为这个名次原因,前两天组委会已经在办公室里吵破头了。

按照比赛的规则,排名是根据参赛者踏入胜者之门的顺序决定的,可比赛到最后,正儿八经从那一扇胜者之门里走出去的参赛者只有罗娴一个人。

叶雪涯到现在还蹲在邪马台,不对,蹲在第三新汴梁市里沉睡着呢。

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冠军应该是罗娴。

可但凡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罗娴在这之前,也已经被槐诗所击败。

如果槐诗战胜她之后,踏入胜者之门,那么评定为冠军自然没错,但问题是……他赢了之后就被超限状态的后遗症给弄死了。

况且,要是论强弱的话,冠军就是如今被称为‘钧天白狐‘的叶雪涯才对。

但问题又来了,叶雪涯已经进阶了啊,超过了新秀赛三阶以下的限制,而且还进阶了两次,跟玩似的,很明显人家就已经不在新秀的范围内了。

而且,直到比赛结束,她都没有离开邪马台……

完全可以视作放弃参赛资格。

可如果因为她不符合参赛资格而不计入名次的话,那么本届新秀赛就会完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因为这几点,大家在紧急会议上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而等大家打完好几轮之后,摸鱼到最后的白泽趁着所有人没有力气反抗的时候,直接拿着记号笔在小黑板上把叶雪涯、罗娴、槐诗这三个名字写好,当做比赛结果送出去,场外的谛听立马直播公布,在杠精们一片哗然的喧嚣中彻底敲定了这一桩麻烦事儿。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排名相当公允:虽然忽略了部分规则,但却是最令人信服的排名。

不论是槐诗作为王子的两场表演,罗娴本身的恐怖能力与天赋,乃至叶雪涯的惊才艳绝都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从来就没有将比赛排名放在心上的槐诗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捞了一个季军回来。

赚了赚了。

简直就好像从地板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抽烟的男人跟自己说‘你是这次新人里最好的一个‘那样,有种突如其来的惶恐和惊喜感。

“虽然只是第三,但在在下和很多观众的眼中,和第一没什么区别。”

看到他犹豫的样子,鹅型生物还以为他在不满,连忙认真地说道:“您的表现当之无愧地彰显您出众的能力与令人钦佩的正直品格。

在本届参赛者的微信投票人气总选举中赢得了观众们的支持,最终夺得了第一的名次!您请看,这都是听说您入院之后,支持者们送来的花束……”

说着,他拉开了病房内侧的门,瞬间,宛如瀑布一般的鲜花从里面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槐诗呆滞的神情,令他仿佛看上去长眠与百花中那样,模样无比安详。

隔着门框,他就能够看到门后面那堪称库房一般的恐怖面积,还有已经将里面塞满了的无数鲜花。

光是山鬼的感应,就能够感觉到近乎一整个植物园的恐怖生机总量。

“这……都是我的粉丝送我的?”

槐诗目瞪口呆。

妈耶,我这是要火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二百九十三章 为了拯救天国谱系……(感谢张未笙的盟主)

就在这不祥的预感中,槐诗才注意到,那一堆鲜花里夹杂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书本和图集,愕然地拿起两本。

“这是什么?”

“……咳咳,您的粉丝特意为您创作的同人。”鹅型生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最近销量还挺火的来着,稍后咱方便签一个同人授权么?”

“什么粉什么丝什么同什么人?”

槐诗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向封面,《霸道王子爱上我》,再看一本,《纠缠不清:娇羞王子的大胆攻势》……

紧接着,《与王子同居的日子》、《亵渎王冠》,尤其是最后还有一本惨不忍睹的《中二病笨蛋的我爱上了温柔的王子大哥哥》。

而就在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各种本子中间,还穿插着各种封面火辣的图集。

恩,确实是相当火辣。

依稀能分辨出自己模样的动漫人物穿着各种堪称大胆、热辣、邪魅或者干脆gay里gay七的衣服和其他男的女的纠缠在一起……

槐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要爆了。

“其实暗网上还有四五个g的图片,您要不要看一看?”

鹅型生物递上来一个平板,彻底压垮了槐诗最后的理智。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粉丝才会画出这么瞎眼的东西啊!”槐诗咆哮:“还有王法吗!还有版权吗!我们乐园的肖像权你想侵犯就侵犯的吗?!法务部,法务部在哪里……等我找到法务部的人你们就死定了!”

“咳咳,乐园的商务小猫先生直接在暗网根据销量进行抽成,高达百分之七十。”鹅型生物怜悯地看着他:“换而言之,恩,这都是正版……”

真不愧是你啊小猫!

这个王八蛋,是个烂钱都敢恰的吗!

“咳咳,总之地狱音乐联合协会,深渊美食俱乐部以及奥德修斯玩家之家等等机构都对您表示了祝贺,以及对您的病情表示了深切的关注和祝福……信函都在这里,稍后您可以看。”

鹅型生物动作飞快地将那些辣眼睛的本子丢到了一边,装作无事发生地坐直了:“下面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就在槐诗呆滞地神情中,他抬起两只小翅膀,深情地握住了槐诗的手:“你是天国谱系,对吧?”

所以说,果然是个人就知道自己是天国谱系了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点,点头。

于是鹅型生物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么,为了拯救衰落的天国谱系,请出道,成为偶像吧!”

“啥玩意儿?”槐诗愣住,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

“拯救衰落的天国谱系。”

“不,我是说后一句……”

“成为偶像。”

“对,就是这个!”

槐诗瞪大了眼睛:“神特么成为偶像,天国谱系已经沦落到我出卖色相去拯救的程度了吗!”

“咳咳,虽然日子不好过,但也不至于这样啦。”

鹅型生物下意识地躲闪着槐诗的视线:“只不过,人气总选举冠军的奖励就是巨鹅企业和瑶池娱乐联手推出的创造10010新生代偶像计划啦……槐先生你现在人气这么高,这么受欢迎,而且还是乐园的王子殿下,出道成为偶像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免了,我很忙,谢谢!”

槐诗仿佛看到自己低调恰饭的生活在向着自己挥手远去。

“其实只要您授权一下就可以啦,我们最近正在推出ai虚拟偶像企划,您看,相关的计划书都已经做好了,有关您的二次元形象‘槐诗子’还没有推出,就已经位列于前三了,甚至一度超过了白帝子呢……”

刺啦……

计划书被槐诗面无表情地撕碎。

他抬起手,指向门口:“你走。”

“且慢啊,您好好考虑一……好吧,我不提这回事儿了行吧?”在槐诗心灰若死的眼神注视之下,鹅型生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赶忙搬出救命的稻草:“况且,您奖励都还没领呢啊!”

说着,他从胸前的兜里异常不科学的抽出了一个巨大的铁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少司命还是湘君?”

“嗯?”槐诗犹豫了一下,“少司命?”

啪!

又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放在了槐诗的床头。

“请您请点一下,这是由明日新闻和巨鹅集团联合赞助的季军奖励之一,您接下来的进阶材料清单,以及石釜学会的黑金级会员卡。”

槐诗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会员卡,传说中号称所有基础材料都可以八折购买,特惠期间甚至可以折上折的黑金级vip会员。

这是普通人能够通过消费拿到手的最高级的会员卡了,但也需要单次五亿以上的订单才能够入手。

光是得到这个,槐诗的心情就已经好了许多,毕竟都是钱啊。

等他看到进阶材料清单的时候,更是心中落下了一颗大石。

在乌鸦的单子上,所有能够用钱买到的材料已经全部都已经准备好,只要槐诗一个电话,一小时内就可以通过昨日快递的高级即时服务送到他的面前。

槐诗倒是不需要立刻领取,毕竟不少材料需要特殊的工序进行维持和储存,光是保存费用一个月恐怕就要数十万,等用的时候再拿也完全ok。

只可惜,血仇结晶、神圣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烬等等这些超规格的战略级物资都没有在上面提供。

血仇结晶,诅咒类圣痕天赋的核心耗材,能够让一切诅咒上浮六成以上的效果。想要的话,花钱买,去花大钱到魔金银行的拍卖会上去买……东夏谱系倒是有稳定产出,但问题是,槐诗刚刚才在新秀赛里把主要产出的林家得罪到死。

人家不来找他的麻烦就好了,他这时候上门,送菜么?

老老实实花钱吧。

神圣恩光,被罗马谱系垄断的珍贵材料,需要红衣主教引领上千名‘信徒’进行一次祝祷才能自约柜之中诞生的结晶,只要一颗就能够让一个濒死的升华者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未死火焰,深度10以上的地狱里的骸骨中偶尔会存留的火种,并不罕见,但极难保存,一旦深度上升就会迅速熄灭,只有偶尔几个炼金术师能够在现境提供这样的材料,需求量大到恐怖,溢价惊人。

至于孽物灰烬,则是被天文会存续院所把持的珍惜材料,外面想买都买不到,如何由来如何诞生如何制造全部不清楚,只有针对灵魂治疗的顶级熏香中才会偶尔应用到,有价无市。

明显,天国谱系公布在外的平民版进阶仪式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槐诗自然不会傻到说破。组委会能承包其他材料槐诗已经谢天谢地了。

光是这一张单子,槐诗就省了几千万。

况且,在‘四大因素’凑齐之前,他根本不着急自己的进阶,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如今的槐诗,已经通过虚无之境领悟了虚无的真谛。

而令他惊喜的是,在和罗娴的对决之中,他竟然又把握住了另一项可遇而不可求的领悟。

‘灵魂的链接’。

在通过圈禁之手将自己一分堪称微薄的慈爱植入罗娴灵魂中的时候,有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通过同一个谱系之间的圣痕共鸣,建立了一线联系。

就好像以美德之剑作为了桥梁一样,瞬息间,感受到了破碎灵魂中的深切痛楚,还有生而为人的彷徨和绝望。

正因这一份共鸣和链接,他的源质在能够被罗娴真正的接受吧?

就好像‘虚无的真谛’真正的含义是让人透过外表察觉到事象的本质一样,‘灵魂的链接’背后的含义,则是赋予了升华者将他人视同自身,无分彼此的共情和怜悯,令人能够更真切和详细地体会到对方灵魂中的变化,也让其他人能够更加清晰地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虽然表现在外不过是更有同情心一些,但实际上却另类地增加了槐诗行为和语言的说服力……阴差阳错,导致牛郎力up,着实令槐诗心中百味陈杂。

“除此之外,是卡文迪许工坊为您提供的特殊订制服务,啊,在您昏迷的时候,已经有大师来统计过详细的体征和数据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定制服务已经完成,就在这里。”

说着,鹅型生物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背包大小的合金箱子,上面印烫着槐诗曾经见过一面的logo,赫然代表着如今全世界最大的高精尖炼金工坊‘卡文迪许’。

作为全世界拥有了最多数量的学者和炼金术师的超大型炼金工房,这一座坐落于天文会总部旁边的巨型企业几乎垄断了量产型炼金装备的制造,不论是基础的装备还是大型战争武器的开发统统能够看到他们活跃的影子。

但实际上是由天文会技术部注资和主要控股,几乎可以视作技术部自身能力的体现,无论是炼金学、物理学、动力学、源质学、乃至对边境遗物的逆向破解都拥有着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技术实力。

槐诗已经领会过附魔手套所带来的神奇效果,要不是这一次新秀赛禁止携带其他炼金装备的话,他肯定会随身携带。

而如今听说还有精品装备送,自然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期待。

并暗自祈祷完全别特么来一个刀或者剑的武器了,我真得不缺这个了!

盒子打开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梦想实现!

箱子打开之后,槐诗就看到其中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外衣。

拿出来提起,看展开的样式,像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战壕风衣,下摆可以垂到膝盖上面。

不过仔细看的话,材质却分不清究竟是布料、皮革还是化纤,但色泽的反光却有些像是塑料。

好像加厚的雨衣一样,还带着兜帽,内侧还有面罩的接口,可以将箱子内侧配件处的防毒面具扣在上面。

而左手袖口之上,也预留着一个接口,看样式,似乎能和自己原本那一只附魔手套连接在一起……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当入手之后,槐诗就发觉:风衣表面的细密材质,似乎是一根根纤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金属丝所编织成。

一件铁衣?

但重量却出乎预料的轻,甚至比其他的普通衣物还要轻柔,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感。

以槐诗浅薄的金属学,分析不出究竟是如何锻造而出如此轻薄又坚韧的金属。除了本身的特性之外,它在成型之后竟然可以做到对源质传播的极高阻力。也就是说,不止是武力防御,还具有着相当的源质攻击的抗性。

而内部结构更是出乎预料的复杂,他试着解析了一下,发现这一层轻质合金编制的外壳之下,竟然填充着好几层更为繁复的源质结构。

那些形成质变的源质化作了细小而纤薄的锁扣,彼此铆和在一处,浑然一体,简直巧夺天工,没有任何的疏漏。

外衣最内侧的是一层透气的皮革内衬,除了要害处额外添加了可以更换的陶瓷护甲之外,还预留了诸多口袋和卡扣。

只要槐诗另行配置任何一件卡文迪许出品的快速反应背心和弹药带都能够连接在一起。

槐诗用祭祀刀进行劈斩,八成力,只能在表面留下一层浅浅的划痕。

看到槐诗的尝试之后,鹅型生物笑眯眯地解说道:“根据卡文迪许工坊的留言,这一件为您量身打造的护甲采用了最新的源质缓冲技术,内侧的源质缓冲层能够抵御大部分常规口径的热武器伤害,而且注入源质就可以自行恢复,但表层的金属外壳就不具备这样的效果,需要您亲自动手了。

这是他们让我交给您的,在护甲的质保期内,您具有部分使用权,但不可转出,不可出售,也不能教授别人。”

递上来的铁片上写的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古怪文字,槐诗看了一眼就立刻收起来了,惊喜这是一张金属配方,恐怕就是这一件护甲外层的金属炼成方式。

卡文迪许工坊这一次可真是大方到家了,连维护方式都设身处地的为槐诗考虑在内,可以说高端定制果然不同凡响。

在试着穿上之后,槐诗活动了一下,发现活动起来竟然不受任何阻碍,而且完美地贴合了他使用的习惯,就连袖口处内侧储存工具刀的卡扣都已经备齐。

“这是在看过您在新秀赛中的录像之后为您专门进行的设计。”

鹅型生物说:“您的风格并不适合过于沉重的铠甲,卡文迪许在尽量保留了必要的防护性能之后进行了极致的重量减轻,最后采取了这样的方案,可以最大程度上搭配您多变的战斗方式。

而且内部预留了符石插槽可供您以后的再次升级,相信一直到四阶之前,它都会成为您的臂助。如果四阶之后您愿意保留它的话,卡文迪许工坊许诺到时候只会收取最基本的服务费,为您提供最新的升级和改装。”

在眼看着槐诗验货完毕,对这一件奖品表示满意后,鹅型生物才继续说道。

“最后,除了奖杯,进阶礼包和卡文迪许的订制服务之外,这是由明日新闻特地为‘季军’所准备的奖品,全世界仅此一件。”

就在槐诗期待的视线之中,鹅型生物缓缓地打开了箱子,好像俄联套娃一样,一层层地开启密码,最后从内部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个盒子,碰到槐诗的面前。

铁盒打开。

红绒布面之间,是一张银光闪闪的卡片,上面赫然是槐诗成为王子那一瞬间的画面。

下面还写着它的标题。

【乐园王子·槐诗(升华者)】

下半部分的黑色方框中,则密密麻麻地写着卡牌介绍一样的字迹。

山鬼:当比赛中有一张森林场地时时,槐诗的血量将根据森林的数量翻倍,并每一次攻击都将恢复相当于场地卡·森林数量的血量。

王子:敌方所有女性角色攻防数值减一,我方所有女性攻防数值加一……

“这啥?”

槐诗看愣了。

“……如您所见,这是一张卡牌。”鹅型生物没想到槐诗这么没有见识,只能沉吟片刻之后再度解释道:“这是由明日新闻旗下的游戏公司‘超世志’所运营的《万世牌》,您没玩过吗?”

“……”槐诗茫然地摇头。

于是鹅型生物的神情越发错愕起来,许久,才愕然地感慨:“您还真是……有些专注啊。我还以为您是特意冲着这个来的,毕竟您都那样说了……”

“我究竟说了哪样啊?”

槐诗越发不解。

他觉得自己又要被迫害了。

从上一世纪四十年代开始,超世志发售的升华者为主体角色而打造的‘万世牌’以来,这一项卡牌游戏就近乎风靡了整个现境、边境和地狱。就连很多深渊生物都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来几把。

除了易学难精的规则和各种不断的更新以外,《万世牌》最出名的便是紧跟时事不断发售的各色卡牌。有的角色会进入基础包之中,流通在各个边境和地狱之中,而有的角色,则会作为某些事件之后的纪念卡牌进行限定发行。

得益于出色的版权把控和技术保护,这种融入了源质的卡牌几乎没有赝品。而不少卡牌则以其珍惜性广受爱好者的追逐。

在四年前,一张偶然错版的闪金限定‘宣讲者·叶戈尔’竟然在魔金银行的拍卖会里以十六亿的价格成交,创下了万世牌历史上的奇迹。

而阴差阳错的则是:由于超世志编辑部极端保守和极端苛刻的制卡条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能否进入万世牌中,能够得到什么样的边框和什么样的卡面竟然也变成了很多人衡量一个升华者成就的标杆。

而同一个升华者,可能因为自身在不同领域的成就,拥有着复数以上的卡面。

就比方说那位无国籍的天敌·提尔,除了代表天敌位阶的钻石卡【天敌·提尔】以外,还有着代表自身创造主身份的【创造主·提尔】,代表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消灭了一只存世余孽的限量版闪金卡【救世主·提尔】,以及代表着他作为雇佣兵参与了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之间深渊之战的暗金卡【守卫者·提尔】……

入选者得到什么样的卡背,拥有什么样的边框,被赋予什么样的称号,这一切都由背靠明日新闻的超世志编辑部进行评定并进行发行,然后全额转交给作为卡面的升华者本身。

到现在,拥有什么样的卡面,被给了什么样的边框和评价,俨然已经变成了对于升华者本身的一种评定。

除了天敌的钻石卡背,受加冕者的源锡卡背之外,通常规格的卡面只有金银铜铁四种,用以区分卡面人物的位阶和造成的影响。

倘若想要以自身的位阶得到卡面的话,那么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非四阶不可。也就是说,四阶之下的升华者不论如何,都是没有资格凭借自身的力量得到如此殊荣的。

而修正值或者是歪曲度在百分之05以上的强者,才有资格具有黄金级卡背,更细分的话,还有闪金暗金和彩金的区别,就是成就不同的区别了。

而除此之外,还会有每年根据时事与新闻同步进行发售的纪念卡,就比如槐诗的这一张,代表着他亚洲新秀赛季军身份和所献上的完美无瑕的表演,全世界限量一千张发售。

【乐园王子·槐诗】。

据说刚刚推出的瞬间,就被狂热的女观众们卖爆了,而四个小时后,在万孽之集上挂出的中古品售价已经飙升至原本的数十倍。

相较之下,【钧天白狐】和【魔龙公主】的销量简直完败。

这,就是人气的差别!某位知名不具的收藏者海拉女士如此说道。而部分吃了柠檬的男性玩家则表示,卡的名字不应该叫做乐园王子,应该叫做乐园牛郎才对。

而作为特地颁给槐诗的奖励,全世界只有一张的卡牌,这一张卡面被提升到了闪银级,倘若槐诗愿意出售的话,定然售价不菲。

在从鹅型生物那里听完了所有的科普和解释之后,槐诗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奇幻程度不再报以期望了。

而鹅型生物则喜气洋洋地捧起手中的盒子,用一种全人类都得到了拯救的欢快语气说道:

“恭喜您,槐诗先生!”

“您已经进入了万世牌的卡池中,完成了当年的梦想!”

“哈?”

槐诗呆滞地瞪着面前那一张卡牌:这他妈也行的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意外与惊喜

出于槐诗的坚持,在医疗学者确认槐诗没有问题之后,他终于还是在当天办理了出院的手续。然后看到坐在走廊里的大表哥。

“,少年。”诸红尘向着他挥手:“喜提季军,恭喜啊。”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实感啊。”槐诗苦笑了一下:“大表哥有事儿么?”

诸红尘想了一下,“倒是没什么事,最近我把工作全都推给末三姐了,每天划水摸鱼,快乐得不行……不过年轻人你似乎会出什么事情的样子啊。”

“嗯?”槐诗不解。

可诸红尘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话不应该我来说,我也没有什么插嘴的立场,也帮不了你,所以你自己小心吧。最近有什么旅游计划么?去伦敦,去罗马,或者去彼得格勒也不错……”

槐诗一脸懵逼。

等等,又有人要迫害我了吗?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诸红尘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转换话题:“准备走了么?”

槐诗点头,却看到诸红尘将身旁的长袋递了过来。黑色的细长袋子里散发着槐诗熟悉的源质波动,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诸红尘笑了笑:“重要的东西要保管好啊,不要随地乱丢。”

槐诗急忙扒开袋子,然后看到其中被重新养护了一遍,看上去依旧和原本没有什么变化的‘美德之剑’。

在他退场之后,这一把边境遗物就遗落在邪马台里。等比赛结束之后,邪马台又变成了东夏的边境第三汴梁市,搞得他正在头疼怎么跟社保局交涉一下把这个东西拿回来。

哪怕交换或者付出什么代价都行,作为后继者,他总不能放任上一任王子的最后遗物从自己的手中丢失。

却没想到诸红尘这就给他送还了过来,分文不收。

“谢谢。”槐诗惊喜地将剑袋背起来,诚挚感激。

“不必谢我,是小娴带出来的。”诸红尘耸肩:“那孩子现在还在医院里呢,你不去看看么?”

槐诗脸上的喜色一滞:“她出事儿了?”

“有些问题迟早要面对,只不过她后悔了而已。”

诸红尘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门卡:“地下二层,就说我让你来的,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

槐诗接过了门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医院的地下二层比他想的要更深。

进入了地下一层之后,又换了专门的电梯,一路向下很久,电梯才缓缓停止。

和上面的人来人往的医院相比,这里好像一个更加冰冷和疏离的研究机构那样,只有在门口贴着‘稷下’的标志,戒备森严。

偶尔远处的走廊里有人经过,就是行色匆匆,披着白大褂,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前台后面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好像久不见阳光一样,眼眶奇大,但眼瞳又过于细小,视线飘忽不定,偶尔与人对视的时候,就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

长成这样,更提不上什么宾至如归的微笑服务了,只是僵硬地伸手,再验看过槐诗手中的门卡之后,呆板地问道:“什么事儿?”

“我来看罗娴。”

听完之后,前台的人递过来一个本子,等槐诗签完名之后,就有一个带着口罩的人从走廊里出来,招了招手,示意槐诗跟自己走。

经历了好几次消毒之后,还有专人检查槐诗身上有没有什么源质病毒,那个没精打采的老头儿看到槐诗的检查报告之后,脸都变得跟山鬼一样绿了。

在槐诗再三保证不会乱来之后,依旧给他戴上了定位手环,强行掏了一层防化服,并派了专人跟随在他旁边,严肃警告:“如果他要乱来的话,稷下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槐诗从善如流。

终于跨入了病房的门。

然后他看到了罗娴。

在病床之上的消瘦身影,长发枯萎宛如稻草,皮肤苍白,可嘴唇却是红润的,微微翘起,好像微笑那样。

沉浸在美梦中。

沉睡。

可令槐诗不敢置信的是,自己竟然难以感受到她的源质波动了,就连她身上的圣痕竟然也开始了退化。

退化和衰变对于圣痕这样的奇迹载体而言实属正常。

但这是建立在失去了使用者之后,被空悬了数百年之后的前提之下,哪怕是原本五阶圣痕都会崩溃,就好像瀛洲从深渊中开掘出的日巫碎片那样,在失去了祭祀和给养之后已经退化为了贤者之石。

而此刻罗娴的圣痕给槐诗的感觉就是这样。

有命运之书在手,此刻在槐诗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下,所有状况根本一览无余她已经从原本三阶的巅峰退化到了一阶的最底限,甚至还有跌破的可能。

倘若不是周围仪器的维护之下,她自己的灵魂可能早已经衰败破碎,成为一具植物人。

“真可怜啊,是吧?”

在病床旁边的肌肉老头儿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出去,缓缓地说道:“从比赛结束开始,就这样了。

明明人没什么事情,可灵魂却开始迅速地衰败起来了,就连圣痕都无法维持……”

“……”

槐诗沉默许久之后,坐在了椅子上,他很想说就算洗白弱三倍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但到最后,却只能低声问:“这是我的错么?”

“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厉害,小鬼,充其量你不过是恰好扮演了一个比较关键的角色而已……如果不是你的话,本来是应该由我来杀死她的。”

老人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平静地说出了那些可怕的话:“她天生继承了我和她母亲的优点,具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和深渊相性,可不幸的是也遗传了我们的缺陷同时保留了人和深渊生物的特征。

在这之前,当深渊的那一面占据上风的时候,她就变得渐渐地像是怪物,直到遇到你,和你进行了那一场对决,然后,你又救了她。

对于怪物而言,这一切固然都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场胜败而已。可对于人的那一部分而言,你的慈爱太过沉重了,槐诗,沉重到她无法接受。”

看着女儿如今狼狈的样子,罗老的神情就变得不知是嘲弄还是怜悯:“当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拒绝甚至否定怪物的那一面时,她建立在这一份遗传上的人生就会迎来崩溃。

她想要成为人,可作为人的这一面太过稀薄,不足以支撑灵魂的存在……”

“她……会死么?”

“不知道。”

罗老缓缓摇头:“现在她的灵魂在认知崩溃之后,正在重新建立,好像整个把房子推平了从废墟上重新建立一样,谁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完成的那一天呢?”

“没有别的办法吗?”

槐诗问:“如果东夏谱系的话……”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罗老似是被他严肃地样子逗笑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槐诗,不是每一个人离开你的帮助之后都会沦落到不幸的深渊里。

干嘛非要让每个人都离不开你呢?这难道不是她自愿的选择么?如果她想活,她就可以活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学会对别人抱以期待吧,小子,世界总会照常运转,不论是否有你都一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苦涩地点了点头,起身道别。

“以后就不要来这里了。”罗老一直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外,冷淡地说道:“既然都已经毕业了,就不要老是缠着老师的女儿不放,你这样很欠揍的。”

这已经是难得能从老人口中听到的宽慰之言了,可槐诗依旧很难笑得出来,挥了挥手,转身道别。

听到身后最后的话语。

“她说,谢谢你……”

他的脚步一滞,回头看去,可医院的门口,已经没有老人的身影。

应该感觉释怀还是更加自责呢?

槐诗不清楚。

他扛着自己的包,浪荡在金陵的街头,前所未有地想要找人聊一聊,然后看到长街尽头依靠在车上的男人。

“我猜你现在很想找人聊一聊。”抽烟的男人抛下烟头踩灭,向着他晃了晃头:“走,我带你去喝酒。”

槐诗愣了许久,忍不住苦笑:“……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忽然跳出来等着我么?”

“只是巧合而已。”柳东黎耸肩,“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还有,你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吧?”

车里,柳东黎翻了个白眼,催促他上车:“未成年人不能干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干过么?”

槐诗认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随手将背包抛进车里,坐进副驾驶。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柳东黎沉吟了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假期要还没有结束的话,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香巴拉’玩一趟?”

……

与此同时,艾晴听见了办公室外敲门的声音。

她抬起头,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门开了,门外的客人径自走进了房门里来,撑着拐杖,缓慢又慎重地向前迈出每一步。

小心翼翼。

那样子,与其说是害怕滑倒,倒不如说害怕任何疏漏和意外产生那样。

直到最后,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长叹一声。

“真累啊。”

老人轻声叹息:“好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了,为什么这里的楼会这么高呢,小晴?”

在沉默中,艾晴摘下眼镜,看着那个老人的样子,面无表情:“天文会是保密机构,我以为办公时间是禁止闲人进入的。”

“规定是规定,可但也不能阻挡一个老人来看自己的曾孙女对不对?”

老人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抬起浑浊地眼瞳,端详着这一张久违的年轻面孔,便露出慈祥地笑容:“你不来看我,我就只能来看一看你了。”

金陵阴氏的中兴之主,也是实际的掌控者,将这一个家族从破灭边缘拉回的老人阴良骥如是说道。

“好久不见,小晴。”

“是啊,好久不见……”

艾晴冷漠地回答:

“‘太爷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家

“好久不见,太爷爷。”

从艾晴远赴伦敦求学之后,她已经和自己这位太爷爷七年不见了,可久违了七年之后,她的话语却并没有旁人预想中的温情脉脉,反而是近乎憎恶一样的冷漠。

阴良骥平静地倾听着她的话语,满不在意地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她的桌子上。

那一张嵌入了水晶相框里的卡片。

哪怕是背对着相框,他依旧可以想象到上面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应该就是你最得意的杰作吧?”他了然地点头,表示赞许:“你的眼光比我好得多……离家这么多年,小晴,你果然是有所成就的。”

艾晴低头看着画面上那一张洋溢着光芒的面孔,忍不住失笑。

“这是怎么了?太爷爷,难道你后悔了吗?”

“啊,是啊。”

老人认真的颔首:“如果遭遇料到他这样的成就,当初这个孩子就应该由我来抚养才对,只可惜,我在见过他的父母之后,便已经对他们的家族失望透顶……这是我最大的疏漏,我应该三思而后行。

要说的话,以前我就不应该太在乎所谓的面子,直接斩草除根……只可惜,我并没有像你这样的聪明,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轻声叹息。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艾晴冷漠地转着笔,欣赏老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沮丧和懊恼,就好像看着鳄鱼的眼泪一样:“从他成为新秀赛季军,不,在他踏入新秀赛之前,当他成为升华者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戚问的死让你警觉时,就已经太晚。

他已经是天文会正式的成员,四大军团所青睐的新人,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都已经有所安排的后进者。哪怕是离开天文会之后,东夏谱系也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他的后盾。

等他从‘象牙之塔’进阶之后,终有一日,他会顺着天文会的阶梯攀爬,成为如今天国谱系中不可或缺的中坚,成为永远笼罩在阴家之上的阴影。”

“你知道吗,小晴……你和他配合无间的样子,真让我怀念。”

阴良骥像是走神了,如同无数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缅怀着过去的岁月:“槐广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像你们一样配合无间,槐与阴,密不分离,有他执行,由我制定,我们双方联手布局,从来无往不利……可惜,槐广死得早,死得太早了。

倘若他没有死的话,如今这一切不至于这样吧?不需要等到你们这一代,阴氏从我的手里就可以完成中兴,而槐广那个蠢货,一定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最著名的地狱探索者之一,被印在万世牌上。”

“……”

“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可比生命更脆弱的是这世界上的一切。”

阴良骥抬起长着老人斑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拐杖:“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容易倒只要短短几年,就可以将曾经的一切抹平。

到最后,他成为了插曲,而我,得到了成功。”

艾晴漠然,没有说话,可是阴良骥却抬起眼睛。

浑浊的眼瞳中满盈着肃穆和漠然,明明是佝偻到走路都要担心摔倒的老人,可是如今却好像在俯瞰着艾晴一样。

看着自己不懂事的曾孙女。

“你在嘲笑我的虚伪,是吧,小晴?”

阴良骥说:“你永远都在纠缠于表象,却无从放眼大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侵吞了槐家的资产那种无关紧要的道德谴责——说实话,这应该是我从槐广死了之后所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才对。

说到底,我做的难道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么?哪怕比这更肮脏几十倍的竞争世上也是有的吧?你觉得,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当原本已经密切捆绑在一起的双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疏漏时,究竟应该放弃远大目标大家共同沉沦,还是牺牲一个人最后的遗产让另一个人有成功的机会?

难道就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可以去收购他的产业么?就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我就不配得到成功?

如果让别人下手的话,只会比我更冷酷,更残忍!和那么庞大的资产比起来,什么样的优雅和礼仪都微不足道,他们只会更狠毒,更丑陋,甚至不会留下槐诗的性命。

没错,我是看着他的父母自作自受,最后恶果自食。可你要清楚一点,小晴——是谁的怜悯,让他能够活到现在。”

艾晴忍不住嗤笑,“你可以试着去跟他讲道理啊,如果你觉得到时候他会留你一命的话。”

“我会的,哪怕他不会听。”

老人平静的说:“对于家族而言,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儿和一个前途无量的新秀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用得着说么?

我大可以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宽恕,放下尊严和骨气,像狗一样谄笑,忍受耻辱,唾面自干,倘若他依旧不解气的话,我大可以伸长脖子去让他砍,哪怕挫骨扬灰也无所谓。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端详着艾晴僵硬了一瞬的神情,他失望地摇头:“只不过是死一个人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么?小晴,这些年除了年龄之外,你真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成长么?

倘若视角无法拔高,不能俯瞰全局的话,再多的聪明都只不过是‘机敏’而已,称不上智慧。

而你太过聪明,以至于聪明过头……你从来都在做最恰当的选择,可有的时候最恰当的往往不是最好的。

比方说,你已经失去了你最好的报复时机。”

端详着少**沉的表情,老人,惋惜地笑了起来:“如今的阴家,就算没有我,难道就真得会一蹶不振么?

你不也看到么?阴崖那个孩子,虽然没有像你这样的眼光和智慧,可作为支撑家族的家主而言,却天生大气。当如今的阴家已经摆脱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期之后,一个仁德而具备心胸的年轻人就是比我这个惹人厌恶的老头儿更加上适合的家主人选。

换而言之,从他进阶那一刻开始,你所期待的畅快复仇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死,已经成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人诚挚地告诉他:“这就是家族的意义,小晴,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可尘埃汇聚在一起,就能够有所作为,有所意义。

我们彼此以血缘作为纽带,寄托信任与权威,期望弥补自身的不足,踏上更高峰。为了这个目标,所有的成员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说,“包括你的父母,也包括我。”

卡啪!

震怒的破碎声从艾晴的手中迸发,那一只钢笔断裂了,墨水自指尖流出,带着一丝殷红。

来自曾祖父的话语,带着近乎于羞辱的嘲弄。

一次试探,不,应该说,一次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的拷问。

倘若挡在你复仇之路上的人不是我,而是曾经唯一照顾过你的哥哥——阴崖的时候,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倘若有一天,阴崖成为了槐诗的敌人,你要如何耻辱地顺遂仇敌的心意,去说服你的‘复仇工具’只诛首恶?

到时候,这个老东西又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引颈就戮吗?

不,只会有更多的安排和更多的阴谋等待着自己吧?

“你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老人无奈地凝望着她:“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你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容易破碎的东西,就好像我和槐广曾经的情谊那样——因为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的我是如此看重你,甚至想要让你代替阴崖,继续传承下去这个家族,否则怎么会送你去伦敦留学?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叛逆期该过去了,小晴。”

死寂之中,他慈祥的对艾晴说:“你当尽你的义务了。”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只有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怎么回事儿?”

柴菲推门而入,惊愕地问道:“为什么支部长会突然给你下停职观……呃,抱歉,打扰了。”

看着办公室内冷漠的祖孙两人,她便反应了过来,将那一纸通告放在了艾晴的桌子上,匆匆地逃走了。

走之前,她从门缝里看了艾晴一眼,忧虑的等待解答。

可艾晴却没有看她,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一样。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曾祖父,面无表情。

她叹息了一声,门关上了。

“真有你的作风啊,太爷爷,就连牺牲品的女儿都能够当做利用的棋子么?”

在寂静中,艾晴松开了手指,将断裂的钢笔抛入了篓中,抽出纸巾,擦拭着手中的墨迹,忽然问:“你真得想清楚后果了么?”

“放心吧。”阴良骥答非所问,“既然让你回家,就一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排上用场?”

“毕竟大后天就是我的百岁寿辰了,总要庆祝一下。”阴良骥平静地回答:“放心吧,人我已经见过了。并州崔氏的千里马,虽然生来眇目,但也不算委屈你。”

“瞎子配瘸子,听起来真是良配。”

“谁说不是呢?”

老人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渐渐黯淡的阳光。

黄昏以至,远方学校的天空中回荡起清脆的铃声,喧嚣声自马路上渐起。

孩子们该回家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家

“好久不见,太爷爷。”

从艾晴远赴伦敦求学之后,她已经和自己这位太爷爷七年不见了,可久违了七年之后,她的话语却并没有旁人预想中的温情脉脉,反而是近乎憎恶一样的冷漠。

阴良骥平静地倾听着她的话语,满不在意地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她的桌子上。

那一张嵌入了水晶相框里的卡片。

哪怕是背对着相框,他依旧可以想象到上面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应该就是你最得意的杰作吧?”他了然地点头,表示赞许:“你的眼光比我好得多……离家这么多年,小晴,你果然是有所成就的。”

艾晴低头看着画面上那一张洋溢着光芒的面孔,忍不住失笑。

“这是怎么了?太爷爷,难道你后悔了吗?”

“啊,是啊。”

老人认真的颔首:“如果遭遇料到他这样的成就,当初这个孩子就应该由我来抚养才对,只可惜,我在见过他的父母之后,便已经对他们的家族失望透顶……这是我最大的疏漏,我应该三思而后行。

要说的话,以前我就不应该太在乎所谓的面子,直接斩草除根……只可惜,我并没有像你这样的聪明,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轻声叹息。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艾晴冷漠地转着笔,欣赏老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沮丧和懊恼,就好像看着鳄鱼的眼泪一样:“从他成为新秀赛季军,不,在他踏入新秀赛之前,当他成为升华者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戚问的死让你警觉时,就已经太晚。

他已经是天文会正式的成员,四大军团所青睐的新人,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都已经有所安排的后进者。哪怕是离开天文会之后,东夏谱系也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他的后盾。

等他从‘象牙之塔’进阶之后,终有一日,他会顺着天文会的阶梯攀爬,成为如今天国谱系中不可或缺的中坚,成为永远笼罩在阴家之上的阴影。”

“你知道吗,小晴……你和他配合无间的样子,真让我怀念。”

阴良骥像是走神了,如同无数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缅怀着过去的岁月:“槐广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像你们一样配合无间,槐与阴,密不分离,有他执行,由我制定,我们双方联手布局,从来无往不利……可惜,槐广死得早,死得太早了。

倘若他没有死的话,如今这一切不至于这样吧?不需要等到你们这一代,阴氏从我的手里就可以完成中兴,而槐广那个蠢货,一定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最著名的地狱探索者之一,被印在万世牌上。”

“……”

“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可比生命更脆弱的是这世界上的一切。”

阴良骥抬起长着老人斑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拐杖:“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容易倒只要短短几年,就可以将曾经的一切抹平。

到最后,他成为了插曲,而我,得到了成功。”

艾晴漠然,没有说话,可是阴良骥却抬起眼睛。

浑浊的眼瞳中满盈着肃穆和漠然,明明是佝偻到走路都要担心摔倒的老人,可是如今却好像在俯瞰着艾晴一样。

看着自己不懂事的曾孙女。

“你在嘲笑我的虚伪,是吧,小晴?”

阴良骥说:“你永远都在纠缠于表象,却无从放眼大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侵吞了槐家的资产那种无关紧要的道德谴责——说实话,这应该是我从槐广死了之后所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才对。

说到底,我做的难道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么?哪怕比这更肮脏几十倍的竞争世上也是有的吧?你觉得,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当原本已经密切捆绑在一起的双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疏漏时,究竟应该放弃远大目标大家共同沉沦,还是牺牲一个人最后的遗产让另一个人有成功的机会?

难道就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可以去收购他的产业么?就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我就不配得到成功?

如果让别人下手的话,只会比我更冷酷,更残忍!和那么庞大的资产比起来,什么样的优雅和礼仪都微不足道,他们只会更狠毒,更丑陋,甚至不会留下槐诗的性命。

没错,我是看着他的父母自作自受,最后恶果自食。可你要清楚一点,小晴——是谁的怜悯,让他能够活到现在。”

艾晴忍不住嗤笑,“你可以试着去跟他讲道理啊,如果你觉得到时候他会留你一命的话。”

“我会的,哪怕他不会听。”

老人平静的说:“对于家族而言,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儿和一个前途无量的新秀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用得着说么?

我大可以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宽恕,放下尊严和骨气,像狗一样谄笑,忍受耻辱,唾面自干,倘若他依旧不解气的话,我大可以伸长脖子去让他砍,哪怕挫骨扬灰也无所谓。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端详着艾晴僵硬了一瞬的神情,他失望地摇头:“只不过是死一个人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么?小晴,这些年除了年龄之外,你真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成长么?

倘若视角无法拔高,不能俯瞰全局的话,再多的聪明都只不过是‘机敏’而已,称不上智慧。

而你太过聪明,以至于聪明过头……你从来都在做最恰当的选择,可有的时候最恰当的往往不是最好的。

比方说,你已经失去了你最好的报复时机。”

端详着少**沉的表情,老人,惋惜地笑了起来:“如今的阴家,就算没有我,难道就真得会一蹶不振么?

你不也看到么?阴崖那个孩子,虽然没有像你这样的眼光和智慧,可作为支撑家族的家主而言,却天生大气。当如今的阴家已经摆脱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期之后,一个仁德而具备心胸的年轻人就是比我这个惹人厌恶的老头儿更加上适合的家主人选。

换而言之,从他进阶那一刻开始,你所期待的畅快复仇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死,已经成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人诚挚地告诉他:“这就是家族的意义,小晴,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可尘埃汇聚在一起,就能够有所作为,有所意义。

我们彼此以血缘作为纽带,寄托信任与权威,期望弥补自身的不足,踏上更高峰。为了这个目标,所有的成员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说,“包括你的父母,也包括我。”

卡啪!

震怒的破碎声从艾晴的手中迸发,那一只钢笔断裂了,墨水自指尖流出,带着一丝殷红。

来自曾祖父的话语,带着近乎于羞辱的嘲弄。

一次试探,不,应该说,一次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的拷问。

倘若挡在你复仇之路上的人不是我,而是曾经唯一照顾过你的哥哥——阴崖的时候,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倘若有一天,阴崖成为了槐诗的敌人,你要如何耻辱地顺遂仇敌的心意,去说服你的‘复仇工具’只诛首恶?

到时候,这个老东西又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引颈就戮吗?

不,只会有更多的安排和更多的阴谋等待着自己吧?

“你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老人无奈地凝望着她:“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你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容易破碎的东西,就好像我和槐广曾经的情谊那样——因为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的我是如此看重你,甚至想要让你代替阴崖,继续传承下去这个家族,否则怎么会送你去伦敦留学?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叛逆期该过去了,小晴。”

死寂之中,他慈祥的对艾晴说:“你当尽你的义务了。”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只有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怎么回事儿?”

柴菲推门而入,惊愕地问道:“为什么支部长会突然给你下停职观……呃,抱歉,打扰了。”

看着办公室内冷漠的祖孙两人,她便反应了过来,将那一纸通告放在了艾晴的桌子上,匆匆地逃走了。

走之前,她从门缝里看了艾晴一眼,忧虑的等待解答。

可艾晴却没有看她,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一样。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曾祖父,面无表情。

她叹息了一声,门关上了。

“真有你的作风啊,太爷爷,就连牺牲品的女儿都能够当做利用的棋子么?”

在寂静中,艾晴松开了手指,将断裂的钢笔抛入了篓中,抽出纸巾,擦拭着手中的墨迹,忽然问:“你真得想清楚后果了么?”

“放心吧。”阴良骥答非所问,“既然让你回家,就一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排上用场?”

“毕竟大后天就是我的百岁寿辰了,总要庆祝一下。”阴良骥平静地回答:“放心吧,人我已经见过了。并州崔氏的千里马,虽然生来眇目,但也不算委屈你。”

“瞎子配瘸子,听起来真是良配。”

“谁说不是呢?”

老人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渐渐黯淡的阳光。

黄昏以至,远方学校的天空中回荡起清脆的铃声,喧嚣声自马路上渐起。

孩子们该回家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朋友

坐在椅子上没过半个小时,槐诗就喝醉了,嘭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陷入昏睡。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遥远又悠扬的大提琴声。

好像回到小的时候,他和其他的孩子嬉戏在庭院中,追逐打闹,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依靠在门口的老师微笑着,向着他们招手。

拿出手绢,给槐诗擦着脸上的鼻涕和污渍。

午后的阳光洒在老师的长发,就镀上了一层飘忽的金色辉光,让她的笑容变得温柔又模糊。

槐诗看不清她的脸,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老师身后,呆呆地看着老师身后那个独自坐在琴房的女孩儿,脸颊就发红了。

老师弯下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他就昂起头,挺起胸膛,大声地回答:

“我……我想和小晴姐姐做朋友!”

老师便笑了起来。

牵起他的手,他们向着孤独的女孩儿走去。

大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的碎片到此骤然断绝。

槐诗睁开眼睛,重新从桌子上爬起,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刚刚的梦境在记忆中飞快消散了,他记不清细节,可是却感觉到一阵荒谬。就好像童话一样,那种温暖的色调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奢侈到近乎不真实。

是潜意识过度的美化还是纯粹的臆想呢?

他不清楚。

隔了好久,才从醉酒的昏沉和惊醒的迷茫中稍微清醒了一些,回头,看向身旁的柳东黎,最后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眼神怀疑。

“这什么酒?”

他竟然只喝了几口竟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喔,你醒的好快。”柳东黎啧啧称奇:“俄联谱系产出的特色生命之水,据说石头喝了都要醉成泥,你竟然就趴了一会儿?”

槐诗端起杯子闻了闻,终于从调酒的掩饰之下嗅到了那一股子完全快要变成毒药的酒精味,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嫌弃地把那一杯酒倒掉之后,他挥手点了一杯果汁,继续发起呆来。

“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香巴拉……”

柳东黎叼着烟,谈兴大发,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香巴拉是个好地方诶!不但气候适宜,风景秀丽,而且美容技术一流,有全世界最好的温泉和全世界最好的spa……连续三年被评选为最适合疗养的边境呢!”

槐诗按着阵痛的额头,根本听不清楚,只觉得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实在想不出究竟那个什么香巴拉是什么鬼地方,但又不好意思让老柳一个人尬讲,只能姑且问一句:

“哪个国家的地方?“

“公共主权边境。现在的边境多半是这样的,由本地几个谱系或者集团联合起来开发和代管,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嘿呀,这个就扯远了。

虽然说不上美食之都,那里也有十几家饥饿之口评级的餐厅,酒也不错。我上一次去住了几天,头发连都多长了好几根。”

说起这个,老柳就眉飞色舞,甚至扒开头发让他看自己努力向命运抗争的发际线。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尴尬一笑:“听上去好棒啊。”

“而且还有漂亮小姐姐,小姐姐你知道吧?”老柳掏出收集来给他看自己拍的照片:“各种各样的都有哦,热情奔放的美洲女孩儿,坚毅强力的俄联大姐,小鸟依人的瀛洲姑娘,就连埃及的女贵族都有好多!”

不得不说,老柳这王八蛋虽然浪是浪了点,但拍照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看得槐诗眼睛都直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好厉害!”

“你以为这就完了?”

柳东黎神秘一笑,从旁边拿起一本旅游宣传手册,飞快地翻动:“十六家工坊合力开设的连锁店以及梅塔特隆立方的线下店,各色武器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有是卡文迪许的巨型战争机器人展览!”

说着,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给槐诗看上面跨页的超大宣传海报上的超巨型人形机器人,手握刀剑,眼放金光。

“哦哦哦!!!”槐诗的脸整个都兴奋地红了起来,瞪大眼睛。

老柳仍嫌不够,提高了声音,“除了六种新型的喷气背包和武器装备之外,最重要的是,会抽取一名幸运游客提供驾驶服务!”

这是什么鬼地方!

天堂吗!

槐诗感觉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整个人恨不得扑进那个宣传海报里。

“怎么样?”柳东黎合上旅游手册,神秘一笑:“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张高端旅游订制的票,要不要一起?”

“算了吧。”槐诗叹息。

“为什么啊!”柳东黎瞪大眼睛:“你疯了么!有超大机器人的!还可以驾驶!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有温泉spa,有小姐姐,有超大机器人,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回新海,回家之后睡大觉……”

槐诗低头看着手机,翻动着屏幕上的信息,“我就请了两天假,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了,怎么都得让我回去找艾晴再请几天吧?”

柳东黎没有说话。

“话说,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艾晴?”槐诗抬头,凝视着柳东黎的脸:“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我才来两天,我哪里知道啊,可能是封闭培训吧,这种事情常有。”柳东黎哈哈笑了一声,“回头我帮你请假就好了,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不如我们先走?”

“不,我不走。”

槐诗平静地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

“关于艾晴的事情,对不对?”槐诗问。

“……”

柳东黎装作没有听见,回头欣赏着酒吧里的小姐姐,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

“那我直接去问老肖好了。”

槐诗作势欲播电话,结果被柳东黎手忙脚乱地按了下来,神情苦涩:“我说,你就非要搀和这档子破事儿不行么?”

槐诗面无表情:“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我哪儿知道啊。”

柳东黎一脸悲愤,看到槐诗冷漠的样子,越发悲愤:“我不骗你,我是真不知道啊……前两天的时候,艾小妹来跟我说,接下来阴家多半会对你动手,让我告诉叫你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我带你出国玩几天,等风头过了就回来。

她那种直觉跟乌鸦嘴一样,越是严重的事情就越是准的要命,我也不敢不信啊!”

“……”

槐诗愣了半天,就听见远处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女人疾步走进来,环顾着四周,看到槐诗他们这一桌,就匆忙地冲了过来,喘息着坐下。

端起桌子上刚刚送上来的伏特加,一口闷掉才喘过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艾晴出事儿啦!”

槐诗愕然。

“不好意思,您哪位?”

“姑且还算是你的同事,艾晴没有跟你提……算了,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跟人介绍自己朋友的样子。”

柴菲无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柳东黎,又看了一眼槐诗:“一个小时前,她被停职察看了……在红手套那件事上她帮你做了隐瞒,后来绿日在金陵那档子事上被牵扯进去之后,审查组决定暂停她的职务进行调查,结果立刻被阴家的人带走了。”

柳东黎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拍在自己脸上,无声骂了一句脏话。

“你怎么找到这边来的?”他问。

“不要小看闺蜜的直觉好么?”柴菲瞥了他一眼,“只要看一下她的通话记录,然后对照一下这两天她接触过的人,最后看一下槐诗手机的定位就能确定了好吧?”

在看到柳东黎旁边的旅游手册和飞机票之后,她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起来:“哇,你们这就打算跑路了吗?太丢人了吧?”

柳东黎神情苦涩:“我能说我是无辜的么?”

“算了,你们要走还是要留都无所谓。”

柴菲撇了撇嘴,挥手让服务员上了小吃品牌,然后开始吃高热量,嘴里塞满了,含糊地说道:“反正我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来通知你们一下啦……不,重点其实是那边的槐诗小哥才对,剩下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了。”

“你这个朋友当得也太肤浅了吧!”

“办公室里的朋友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有义气了好吧!”柴菲瞪了一眼柳东黎:“还有,你这个家伙不是做牛郎的么?骗了那么多无辜少女的钱还有资格说我么!”

“……”

鄙视链最底层的柳东黎无话可说了。

“要我说,小晴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类型啊,而且这一次停职的文书来的太蹊跷了,后面可能还会出什么事情,这时候离得远一些对你们也好。”

柴菲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如果她什么都没有跟你说的话,那你就最好不要搀和在里面……等等,你姓槐?”

槐诗点头。

“算了,我恐怕是白来一趟了。”

柴菲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啊,恐怕这一次阴家是真得冲你来的……你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吧,忍过这一段时间,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是说阴家想要拿槐诗开刀?”柳东黎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啊,难道放任他发育起来哪一天灭自己家满门吗?”

柴菲嗤笑:“哪怕有社保局的弹压,也多得是办法。毁掉一个人有多少方法,难道你不清楚么?他们完全可以不动手,只要让槐诗自寻死路就没问题了……比方说,如果你不自量力地找上阴家的门进行挑衅,阴家做出反击也是无可指摘的,对吧?”

她将鸡翅整个丢进嘴里,连皮带骨的吞掉了。

最后将微不足道的渣滓吐进了垃圾桶中。

“所以,这就是她的安排么?”

槐诗低着头,看着柳东黎旁边的飞机票,自宿醉中恍然。

柴菲点头。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说过——”槐诗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我真讨厌她那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啊。”

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果汁和冰块一饮而尽。

嚼碎了坚硬的冰块,吞下。

杯子轻轻地放在了杯垫上,光滑的杯口上倒映着槐诗的眼瞳。

他说,“我不。”

“啧。”柳东黎歪头叹息。

“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受够了她那种自以为是的安排和计划了,哪怕一直没有机会跟她去讲。”槐诗抬起眼瞳,轻声自言自语:“她以为她是谁啊?一脸高冷的样子,连笑都不会对人笑一下,自顾自地将别人安排起来,就觉得这样是对别人好……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果然就有问题吧?”

“……”柳东黎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不走。”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们:“我要留下来,而且,我还会去找她,去自投罗网。”

“你有病么?”

柳东黎烦躁地挠着自己的假发,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当王子当出毛病来了?觉得自己任何事情都能搞的定?”

“实际上,我没有搞定任何事情。”

槐诗平静地回答:“很多时候,我觉得我能搞定,实际上到最后,都是有别人帮忙,我冲动的时候去做的事情,往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以为自己能够救罗娴,结果罗娴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哪里有脸去觉得自己能救艾晴呢?”

“那你究竟图什么?找死吗?”

“不,我只是刚刚才想起来……”

少年轻声叹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原来是要和她做好朋友的啊。”

柳东黎愣住了。

“从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对老师说,我想要和她做朋友。”

槐诗低着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她以前和现在真得完全一样:比所有人都骄傲,也比所有人都厉害,甚至琴也拉得比我们都好,独来独往,从不和别人做游戏。

后来熟悉之后,她的态度才偶尔会亲近一些,简直就像野猫一样,根本让人没有办法。但她一直都是在照顾我的,哪怕是知道我身上有问题之后,也还愿意我和我一起。”

“虽然有很多不如人意,但我还是很敬佩和喜欢艾晴,她还愿意做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走,也不能眼睁睁地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

槐诗认真地说,“我会去找她,哪怕她不愿意。”

柳东黎面无表情地问:“如果有人阻拦你呢?”

“那就见招拆招咯。”槐诗耸肩,“如果可以的话,能顺带把她的太爷爷砍死就再好不过了。”

柳东黎问,“如果一去不回?”

“那就不去了。”

槐诗耸肩:“回家睡大觉好了,梦里什么都有……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回避客观现实。”柳东黎冷声说:“你要想清楚,这一次可没有人帮你了。”

“请不要对十七岁的中二少年说这种话。”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事情该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对不对?”

“那就祝你黄泉路上一路顺风吧。”

柳东黎无可奈何地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拿出钱和小费垫在杯子底下:“我也该走了,你自己小心吧。”

他转身离去。

而旁边的柴菲端详着他俩的样子,兴奋地眼睛闪闪发光:“冲冠一怒为红颜诶,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啊。”

槐诗眼睛亮起:“那你愿意帮忙吗?”

“我不。”柴菲摇头,无赖地微笑起来:“要逞英雄请自己上,干嘛为难我一个弱小无力还能吃的办公室文员呢?对了,我可以再点个果盘么?”

“不可以,谢谢,我没钱结账了。”槐诗摇头叹息:“说实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你能帮我把他叫回来么?我还是挺想去看超大机器人的。”

柴菲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加油吧,小兄弟!”她双手握紧给槐诗打气:“我看好你。”

槐诗撇了撇嘴,提起自己的背包,起身准备离去。

“这就上路啦?”柴菲惊喜。

“回家醒酒睡大觉!”

槐诗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推门而去。

门关上了,只留下柴菲一个人坐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刷过的信息,许久,笑容越发地愉快且得意。

“哎呀,我真不愧是黄金好闺蜜……那个谁,服务员,再给我来一份炸鸡块。”

只可惜,没有了来自闺蜜的冷漠眼神来佐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啊。”

她轻声叹息。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过去

翌日,深夜。

寂静的街道上罕见人迹,只有小巷里烟卷明灭的火光,还有自动贩卖机上随着话语不断闪烁的灯光。

“槐诗昨天回了旅馆之后,就睡了一整夜外加大半个白天,然后用客房服务点了十分人的冚家桶,蹲在旅馆里看了两部电影和半部新番。

晚上六点之后,他上网搜索了最新fps游戏的打折券,在一个论坛上和别人因为一个手游的平衡性问题骂了大概有二百多楼,刚刚又在知乎上问去正式场合是否要穿西装,想要买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金陵大部分卖场都关门,啊,现在他在搜索最近的西装出租店的电话了……

要我说,你的这位小弟真得是了不起,一点都没有你说的那种悲伤又难过,抑郁到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的程度,心理素质比某个秃头牛郎好多了。”

听着自动贩卖机里夹枪带棒的话语,柳东黎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长叹一声:“你能少损我一点么?”

“我觉得对于某些分手之后还将前女友当做工具人的渣男而言,这种言辞不过是清风拂面呢,怎么了,难道他也懂得廉耻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

柳东黎的脸色越发地无奈,隔着自动贩卖机,忍受着来自前女友的嘲讽和冷暴力,直到另一头冷漠的语气终于发泄完了恼怒,才开口问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不管怎么样,我现在都是你们的顾客吧?”

“哦,那你的意思是不用我拿着自己的内部权限帮你打折么?”

“别,大姐,我错了!”

柳东黎被金钱压弯了脊梁:“你就当我是个渣男,再骂我几句吧!您骂的开心,才有干活儿的动力,要是感觉不尽兴的话,我替你骂都行,这个姓柳的真不是好东西……”

“哼,你知道就好。”

自动售货机一震,一罐饮料从里面掉了出来:“这是你要的东西,当年阴家发生的事情。”

拉开空罐之后,就有一卷厚重的纸从里面滑出来。

“不愧是明日新闻。”柳东黎啧啧感叹:“只不过老是用这种方式还是不太方便啊,就不能找个地方我们面对面谈一谈?”

自动售货机冷笑了一声:“免了,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在你的脸上划几刀……”

沉默里,柳东黎叹息着,低头看着纸上的情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

“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

自动售货机里的声音冷漠地说,“要说丑恶,这种落魄家族里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比这个丑恶几十倍,为了保住权力,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小事而已,甚至根本不需要掩饰。反正也只有你这种爱管闲事的人才会从故纸堆里把这种事情翻出来。”

“摊上这种事情,真可怜啊,那个小姑娘……”

柳东黎抽着烟,低声叹息。

翻动着手中的记录,几乎可以想象二十几年前的阴家所发生的事情——彻底将艾晴推入如今的深渊中的变化。

当时的阴家在掌握了数个边境进出口的贸易之后,已经进入了飞速的上升期。只可惜,人丁单薄。

相较数量繁多的族人而言,具有升华资质的人寥寥无几,而除了外部招揽的升华者而言,那一代的升华者竟然只有一个。

不论做了多少努力和准备,升华对于常人而言依旧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件。

就好像艾晴的父亲那样,生来源质充盈,具有着所有同辈中最高的可能,依旧在那一道关卡的边缘徘徊了十数年,耗尽了所有的希望之后,黯然退出,被排斥在家族的核心之外。

在数年之后,他与一位知名的大提琴演奏者成婚,夫妻双方的感情和睦。在失去成为升华者的资格之后,他反而在常人的世界中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并在婚后育有一******晴。

不但继承了来自父亲的丰沛源质,也继承了母亲在大提琴上的出众天赋。当时的阴晴在母亲的一力坚持之下,过着远离阴家的生活。为了保护自己女儿的人生,作为母亲,她不惜硬顶着老太爷的意思,最后搬出了阴家,去往了新海。

只为了让女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作为母亲而言,她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

直到有一天,阴氏当时唯一的升华者在斗争之中深受重创,命不久矣。一旦他死去,阴氏所有在边境中的股份将失去掌握者,被垂涎许久的局外者们蜂拥瓜分。

没有升华者,就不具备入局的资格。

柳东黎抽着烟,眯起眼睛看着纸面上的记载:“所以,就发生了一场车祸?”

“对,没有丝毫意外和问题的车祸。”

自动售货机里的冷漠声音说:“一家三口为了庆祝女儿在大赛上夺得名次,去了动物园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在归途中,与一辆发生故障的货车相撞,现场惨烈。

而结果,就如同你所预料的那样。”

当她从突如其来的昏沉和痛苦中醒来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她痛哭了起来,下意识呼喊母亲,可母亲没有回应。

然后她便看到了失去呼吸的苍白面孔,那个在撞击发生前的最后一瞬,扑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住冲击的那个女人。

痛哭和死亡突如其来,不折不扣的人间惨剧。

在这突如其来的绝望中,从破碎车框里爬出来的父亲抱住了自己失去生命的妻子,撕心裂肺的大哭,绝望的流泪,呼喊着她的名字。

再无人回应。

可当他的世界分崩离析,几乎心碎欲绝的时候,那一份他期盼了许久的奇迹却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他终于跨过了那一扇曾经高不可攀的门槛,迎来了升华。

于是,被恐惧所吞没的艾晴便看到了,那个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流泪的那个男人愣在了原地,表情抽搐着,紧接着,极其荒谬又极其丑恶的……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好像食尸鬼那样的丑陋笑容。

“……”

在看过自动售货机上现场的监控录像之后,柳东黎便陷入了沉默,许久,许久,才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沙哑叹息:

“从那一天开始起,她就开始憎恨升华者了吧?”

憎恨自己的父亲,憎恨谋杀了自己母亲的家族……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本能地开始憎恨这一切。可更令人作呕的是,这因为如此,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升华的潜质。

若非这发自内心的抵触和厌恶,恐怕她早就具备了更胜其父的才能。

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个冷笑话一样。

荒谬的不值一提。

柳东黎怜悯地摇头,“光是能坚持到现在,恐怕就赢用掉所有的力气了。”

“但这和你这个秃头牛郎有什么关系呢?”

自动售货机冷漠地问:“你究竟要搀和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还是说你打算告诉我,槐诗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柳东黎愣了许久,忍不住摇头:“你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他哪里有我这么好看的基因啊!”

“这么多年了,你臭美的样子依然让人想吐,仅次于你想要掩饰什么东西的时候,比方说现在。”

售货机之后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滚到香巴拉去接受手术,至少这样还能帮你多活个几年,而不是有一天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的死掉给路过的人添麻烦。”

“别这样,我只是……”

柳东黎欲言又止,到最后无奈叹息:“我只是想要试图做个好人而已。”

“想做好人,不如赶快趁早死掉,把遗产捐给边境儿童医疗基金怎么样?绝对比这样更令人感动,而且死后说不定还会被人排成电影,一个原暗部队的刽子手在退役之后如何关爱边境儿童健康……而不是去做了牛郎,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当幼儿园阿姨的事业上!”

那个冷漠又尖刻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柳东黎,你的时候不多了。”

“我知道。”

“这么做毫无意义。”

“我也知道。”

柳东黎抽着烟,肩膀耸动,笑了起来:“可总不能让那个倒霉孩子一个人去吧?”

“……”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多谢啦,但不论怎么样,我总要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东黎摘下烟卷,在脚下踩灭:“我时常觉得槐诗和我当年很像,但实际上槐诗比我以前强得多了……如果我有他那样的韧性和勇气,肯定不会选择逃避,沦落到现在这种程度。每次看到他那么努力地去生活,就让我忍不住自惭形秽,难以面对自己。

但我觉得,如果能够帮到他哪怕一点的话,那我最后这一段苟延残喘的退休时光,也能够算是有意义,对吧?”

自动售货机再没有说话。

一阵翻动的声音,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机器里坠落了下来,巨大的箱子落进了取物口的盖子后面。

足足有半身多高的箱子被柳东黎费劲的扯出,放在地上,娴熟地拉开了拉链,就看到了沉睡在海绵之间的冰冷铁光。

他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了起来。

“多谢。”

“去浪费自己的生命吧,蠢货。”自动售货机冷声道别:“祝你能够在美梦中早死,胜过留在这个世界上饱受折磨。”

售货机上的亮光断绝,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在良久的沉默里,柳东黎笑了笑,微笑着拉上拉链,扯起带子,将细长的箱子扛在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向道路尽头的黑暗里去了。

只有隐约的歌声传来。

“oh,childrenlostinthenight……”那沙哑的哼唱声渐行渐远:“oh,childrenlostinthenight,waitforthelightofday”

长夜漫漫。

第二百九十九章 顺风车

翌日,上午,阴云笼罩在天穹之上。

金陵城外的紫银山,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往了山顶庞大的山庄。

“好像要下雨啦?”

在车内后座上,少女探出头,隔着玻璃仰望天穹:“诶,好像看到了……阴家还在更上面,他们不觉得麻烦么?荒郊野岭的连个超市都没有,买包纸巾都要出门开车一个小时吧?”

“阴家哪里用得着自己下山去买纸巾啊。”

旁边的兄长被逗笑了:“小莹你记得到了阴家之后不要乱开玩笑。”

“我这不是让你放轻松一点嘛。”

崔莹撇了撇嘴:“二哥,万一和你相亲的是个坏女人怎么办啊?我听说那个女人在天文会里恶名昭彰诶,你会不会家宅不宁?”

“这都是长辈们的意思,否则人家才看不上我这个瞎子呢。”崔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大不了走个形势,然后大家各过各的……你看,你三哥夫妻两口子婚后感情不也不错吗?”

“那是例外,三哥人脾气那么好,不也隔三差五的被折腾的搬到外面住么?”崔莹叹了口气:“大伯说,过几年我也该结婚了。”

“你还小呢,想什么呢?”崔宁抬起手,精准地敲了小妹一个爆栗:“放心,我已经和大伯说好了,让你自己去选个称心如意的,只要你别一发了春就被外面随便什么男人拐跑了就好。”

“二哥最好啦!”

崔莹欢呼起来,抱着哥哥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直到崔宁吃不消,将她推开,她才消停了一点。

她在规矩森严的家里呆久了之后,出来就好像放了风的麻雀,看什么都稀奇,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直到最后,愣了一下。

“诶,前面有个人……”

在盘山公路的前面,道路的旁边,有一个灰衣的背影在缓缓向上,手里抓着一个早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茫然又无奈。

“什么人?”崔平看不到,问司机。

“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岁的样子,没有坐车,一个人在往上走。”司机看了一眼:“是个升华者,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去阴家给他们老太爷祝寿的吧?”

“二阶?”

崔平感应了一下,似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皱起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挺温和的气息啊,对我们没有敌意。”

“长得好像还很好看……等一下,停,停车停车!”

崔莹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愣了一下,连忙向着司机呼喊。

“怎么了?”崔平不解。

“槐、槐、槐诗诶!二哥!那个是槐诗诶!”崔莹扭过头来,兴奋的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就是那个乐园王子!超帅的那个!我还问你借了钱买了他的卡呢!”

“……”

崔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顿时有些无奈。

“刘叔,停车吧。”他说:“既然遇到了,正好载一程,说不定还能给小妹要个签名。”

崔莹欢呼起来。

然后,山路上对照着手机导航茫然向前的槐诗就看到了,前面的车停在了马路边上,在落下的车窗里,陌生地少女向他招手。

“是槐先生么?去阴家的话,我们载你一程。”

“这么好的吗!”

槐诗一愣,旋即惊喜,加快速度追上去,看到副驾驶的门缓缓开启。

“多谢多谢。”

他坐进车里,向司机和后车座上的两位道谢:“没想到导航上显示的是直线距离,贪便宜就没打车,劳烦各位了。”

“没关系,出门在外互相帮忙嘛。”崔平客气地点了点头,可崔莹却兴奋地从后面探过头来,脸颊通红,看着他的眼神让槐诗有些害怕。

“请问槐诗先生你方便给我签个名吗?”

“啊?”

槐诗一愣,看到她递上来的卡片和签字笔,旋即恍然,苦笑了一下点头:“好的……但说实话,请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我其实不像直播里那样的。”

可崔莹的眼睛依旧眨巴眨巴,充满期待。

槐诗叹息了一声,借过笔和卡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崔莹,草字宝盖头下面一个玉。”

“好的。”

槐诗将卡牌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努力地用自己最公证的字迹写上:多谢崔莹小姐载我一路——槐诗。

崔莹迫不及待地拿回卡片,然后哦吼吼的怪笑起来,然后连忙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槐诗和自己的卡片,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

“请不要见怪。”崔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小妹在家里呆久了,没怎么出过门。”

“没关系,说实话看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我还挺开心的。”

槐诗腼腆地笑了笑,随口问道:“请问两位去阴家是拜寿么?”

“是啊,顺带相亲。”崔莹无奈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兄长:“为我哥。”

槐诗一愣,旋即看向他的视线怜悯起来:“总感觉你的相亲对象会很可怕的样子啊……朋友你要小心啊。”

“……”

这话崔平就没法接了。

所幸,没过多久,前面的山庄就要到了。

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依稀能够看到山庄前面的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前面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升华者比比皆是。

“好大的房子啊。”

槐诗往前挺了一点,歪头仰望着远处巨大的牌坊,忍不住啧啧感叹:“这不是比我家大多了嘛。”

十足的像是土包子。

崔平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槐诗的声音:“好了,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了……毕竟也不好连累你们。”

“嗯?”崔莹疑惑地抬头,“你不是来拜寿的吗?”

槐诗推开车门,冲着崔莹微微一笑。

“不,是要债。”

车门关上了。

他站在原地,挥手望着车辆渐渐远去,然后按了按风衣旁边美德之剑的剑柄,抬起头,向着正门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路的车水马龙,在门前站定。

等在门前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弯腰:“先生,请出示您的寿宴请帖。”

“抱歉,我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槐诗耸肩,坦然地摊开手。

管家愣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毕竟在阴家做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见识都没有,在稍作犹豫之后便开口说道:“能否告知一下您的姓名,让我向里通报一声?”

“槐诗。”少年如是回答。

老管家心中迅速回忆着这个名字,很快,抬头问:“是天文会的槐先生么?”

“不。”槐诗摇头,平静地说:“是新海槐家的那个槐诗。”

老管家的眼神微微一变,顾不上失态,转身向内走去。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就急匆匆的从门后出来了,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阴言。他看到槐诗,脸色越发难看,左右看了一眼之后,就扯着槐诗的衣服将他扯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竟然还敢来这里?”

槐诗看着他混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为什么你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阴言没好气儿地翻眼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来了容易,想走就没那么方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是你,现在掉头就走,别给自己找麻烦,槐诗!”

槐诗耸肩,“如果我偏要找呢?”

阴言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许久,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行吧,我敬你是个爷们。明年的今天我给你过忌日。”

说罢,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大门,示意他自便。

槐诗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风衣,指了指往来宾客身上的西装:“没穿正装也没关系么?”

“想死的话,你哪怕是脱光的也无所谓。”

阴言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门里面去。

就在所有宾客或是好奇或是意外的视线中,槐诗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大门肃冷的样子,感受到脊髓中扩散开来的死亡预感,微微一笑,踏步而入。

大厅里,阴言终于找到了主事的阴崖,低声说了情况之后,阴崖愣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他沉声说。

“等会儿我带他下山,不能搅了老太爷的寿宴。”

这时候,从后面赶回来的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低声禀报:“老爷说,既然来了,就要有所安排。省得有人说我们阴家不知礼数……”

“……”

阴崖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阴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看了看门口的方向走进来的几个姐妹,冷笑了一声,也准备走了,却被其中的一个女人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四哥。”

她问,“听说三姐看上的那个男人也来了,你知道在哪儿么?”

“阴幸,你叫我一声四哥,四哥给你个劝,别去招惹他。”阴言低下头,在自己那位姐妹耳边低声说:“别老爷子寿没过完,你就进了灵堂,多不好?”

“四哥你你说笑话呢?”阴幸冷笑了一下:“你要舔小九你去舔啊,何必吓唬我?”

“劝,四哥已经劝过了,你要找死,我也不好拦着。”阴言向着偏厅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在那边,你最好离远点,惹火了他,你的小狼狗也护不住你。”

在阴幸身后的那个男人听到他这么说,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显露出一丝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别想着出风头压她一头。”

阴言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惋惜地摇头:“你比不上她。”

他转身离去了,留下阴幸在原地,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第三百章 自由

阴家真有钱啊。

光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供客人们休息和闲聊的几个偏厅就大得吓人,并没有金碧辉煌那么烂俗,但每一个角落里的细节明显都经过了仔细的设计和考量,让人能够充分放松,又不失庄重古雅的韵味。

来这里的客人们明显彼此之间早有熟悉,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先聊着。而角落中负责服务的侍从们则不时低调地端上果盘和茶水,主动退去,唯有在客人主动示意的时候才会走上前来提供服务。

虽然酒水暂时不能提供,但除此之外的雪茄、棋牌、零食等等一应消遣的物件都应有尽有。大人们在闲聊或者畅谈的时候,孩子们则聚拢在大厅的边缘和电视机前面玩着游戏。

一片优雅又和煦的气氛中,偏偏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那个坐在大门口附近的椅子上,翘着腿低头打游戏的少年。

虽然引人注目不是槐诗的本意,但很遗憾……除了过于吸引人瞩目的长发和外表之外,他还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穿正装的人。

就在一件画着大型机器人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灰扑扑的风衣,甚至还踩着一双脏兮兮的跑鞋。跑鞋的鞋帮上有好几个的裂口,那都是邪马台里留下来的痕迹。

他回来之后还没有来记得换。

甚至还带着一把剑。

大家的画风完全不同。

在走进来,问过wifi密码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掏出了手机,打开《寂静王冠》,秒锁‘神之手’,在队友们的口吐芬芳之中开始了自己快乐的上分之路。

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甚至有好几个孩子都被他的操作吸引,专注地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支招。

“开大!开大!”

“残血怕什么,不用回家,多吃点经验……”

“人头,快,抢人头!”

听到他们这么专业,叶清玄自然从善如流,然后短短十分钟内连跪三把,在队友们缓缓打出的‘’中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迎来小朋友们的一片欢呼和崇拜的眼神。

以及深深的不解——你这么菜,圣徒的段位究竟是怎么来的?

“切,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哦。”槐诗挑起眉头,再开一局:“你们看好了,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实力了!”

然后又匹配到了上一把的队友,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四个绝望问号。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行了,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想要投降了。”槐诗无奈摇头,冲着身后的小朋友们说:“大家长大了之后可不能学他们,要像哥哥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知道吗?”

小朋友们第一次看到这么无耻的人,竟然不知道应该赞同还是驳斥才好。

可当槐诗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向着自己走来,站在自己的面前。

“槐诗,是吧?”那个男人带着像是嘲弄的傲慢神情,伸手指了指身后楼上的方向,“阴幸小姐请你到上面聊聊。”

“正打团呢,有点眼力价儿好么?”

槐诗漠然地瞥了一眼楼上的方向,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打游戏:“不去。”

陌生男人的眉头皱起,神情变得难看了起来,槐诗身后的几个孩子见状,都转身跑掉和走远了,回去找自己的家长,引来一片意外的目光。

“朋友,让你好端端坐在这儿就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他弯下腰,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别不识抬举。”

“你认识我吗?”

槐诗头也不抬地问,让他愣了一下,旋即,便听到少年的叹息:“你一定不认识……”

那一瞬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槐诗的手指在屏幕上弹动着,一直以来都在疯狂划水的‘神之手’一个闪现,冲入团战的人群中,抓紧了稍纵即逝的时机。

紧接着,十级大招‘自新世界’开启。

瞬间满屏幕都是耀眼的闪光,短短三秒之后,对面四个残血的人头被尽数收割,

就在队友们的不可置信的问号中,槐诗邪魅一笑,随手关掉了游戏,抬起头来,端详着那一张渗出一丝丝青绿色的僵硬面孔。

怜悯地摇头。

“你要认识我的话,一定不会拍我肩膀。”

自山鬼的驳杂源质之中萌发而出的源质病毒此刻已经沿着瞬间的触碰,在他的躯壳之上开花结果,在脂肪中扩散结晶现象,直到最后,将他变成一座套在蜡壳中的塑像。

随着眼瞳的颤抖和扩散,只剩下剧烈又艰难的喘息,夹杂着浑浊的肺音。

呼吸艰难。

槐诗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伸手入怀,握紧了内袋中的东西,拔出,漆黑的圆柱对准了来者惊恐的面孔。

恩,那是一根记号笔。

槐诗拔开笔帽,笔走龙蛇,在他的额头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还贴心地在脸上花了一个走形的桃心

“诺,想要签名的话已经给你了,等会儿自己上去交差吧……。”

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源质病毒,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下次记得买握手券,私生饭和白嫖都是要不得的,要知耻,知道吗?”

无视大厅四周那些引而不发的寒意,槐诗随手抬起,冲着二楼的方向比划了一个中指。

可出乎预料的是,如芒在背的死亡预感却在瞬间消失了。

他听见身旁传来的一声轻咳声。

是个执着一支导盲杖的年轻男人,曾经带过槐诗一程的好心人,崔平。

他温和地笑了笑,“槐先生,方便聊聊吗?

槐诗想了想,摇头:“说实话,你最好不要认识我,如果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话……”

“不认识其实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而已。”

崔平耸肩,向槐诗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坐在一起:“这都是舍妹的请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妹除了我们几个兄长之外,这么崇拜一个人。

说实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槐诗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那群女孩子中间在偷偷摸摸看过来的崔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女孩子在小的时候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梦,长大了就好了。”

“虽然对妹妹很不放心,但我可以确定一点,她不是那种觉得别人很好看就会无脑追星的肤浅女孩儿。

前两天她一直在跟我说新秀赛的一些事情,可惜我眼睛不好,一直没有看,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您就是那位季军。”

“侥幸而已。”槐诗淡淡地回答。

听得出他想要保持距离的意思,崔家的二少爷却并没有恼怒或者不快,在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之后,便恬淡地微笑着,沉默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男人,虽然双眼残疾,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怨气和阴暗。气质温和,谈吐文雅,令人如沐春风,哪怕沉默的时候也不让人觉得尴尬,令人放松。

只是,周围的眼神,真是让人不快啊。

槐诗眯起眼睛,凝视着玻璃的倒影中,那个潜伏在大厅阴影中窥伺着自己的阴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美德之剑的剑柄。

现在看来,给自己的安排已经在路上了吧?

只是不知道艾晴的情况怎么样,进来之后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看到她,该不会是按照传统戏码被软禁了吧?

在钟表滴答的声音里,槐诗垂下眼眸,静静等待寿宴开始的时候。

随着食指在剑柄上的敲打,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开始闹事儿了么?”

寂静下来的会客室里,在将一位客人送走之后,撑着拐杖的老人回头,看到伫立在角落中的阴影。

在听完他简短的汇报,阴良骥点了点头,忍不住嗤笑:“用不着管……还是太年轻了,膨胀的厉害,也沉不住气。

如果他真得走了的话,我暂时还拿他没办法,既然他不自量力的来这里,那么是死是活就不由得他做主了。

人都安排好了么?”

阴影颔首。

“很好。”

在沉吟片刻之后,老人浑浊地眼瞳中闪过一丝寒光,“等会你看住他,如果他要闹,就让他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等他闹够了,就该上路了。

哪怕自己面上无光也无所谓,不,最好弄得自己颜面大失,被人当做那种不成器的老朽才好。

这样才能够更顺畅地完成最后的交接。

在自己退位之前,舍掉这一文不值的颜面,为后辈除掉最后的祸患……

他眯起眼睛,沉思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疏漏之后,才点了点头,对着角落里的镜子揉了揉脸,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衰败的迹象,依旧容光焕发。

在坚持最后一天,他就可以卸下这一副重担了。

“老爷,寿宴已经安排好了。”

管家在门外敲了敲门,恭谨地问:“可以开始了么?”

阴良骥想了想,问道:“小晴这几天有过什么事情吗?”

“三小姐回家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跟外面联系。对老爷的吩咐和安排没有反抗过。”

老管家回答:“我觉得,可能是终于体会到老爷的苦心,开始听话了吧?”

“听不听话都无所谓。”

阴良骥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他不在乎艾晴究竟学乖了还是打算怎么样,这几天她那些自以为是的隐秘安排从来都没有脱离过自己的视线范围,到时候,他还为自己这位曾孙女准备一个大惊喜呢。

“到底还是不懂人心啊……”

他惋惜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眸,吩咐道:“开始宴会吧,今天是家里的大日子,不要让宾客们等急了。”

管家恭谨从命,转身离去。

三分钟后,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开启。

在侍从们引领之下,客人们开始入场。

换过一身衣袍的老人看上去精神抖擞,站在门口,欢迎着每一位到来的宾客,微笑着致以谢意,很快,便看到面前的少年。

“槐诗?”老人问。

少年点头,抬起眼睛端详着面前的老人,极其不逊的问:“阴良骥?”

“来者是客,里面请吧。”老人抬起手,拦住身后想要动怒的后辈,只是对槐诗慈祥地笑了笑:“稍后,咱两家再叙情谊。”

“好。”

槐诗点头,踏步而入,走进了会场之中,任由死亡预感的恶寒将他吞没。

在他身旁,侍从的脑袋都快要缩进脖子下面去了,只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带路的脚步飞快。可走到半路,却被人拦下来了。

“不用带路了,他坐我这边。”名为阴崖的男人挥手打发了侍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向着少年问道:“方便么?”

“正好靠近前排呢,求之不得。”

槐诗从善如流,拉开椅子,就在桌子上阴家兄弟姐妹们的古怪眼神中坐得稳稳当当。

阴言撇了槐诗一眼,只当做没看到,低头继续叠着面巾玩。有的人眼神冰冷,有的人却好像准备看猴戏一样,神情满是轻蔑和不屑。

槐诗的深情不变,端起了服务员为自己倒好的餐前红酒,抿了一口之后,若无旁人地用一贯的土包子口气问道:“能给我兑点快乐水么?”

服务员愣了一下,看到阴崖挥手之后,慌不迭地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角落里。

“抽烟么?”阴崖问。

“我还未成年呢。”槐诗正色回答,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了烟卷:“正是要多抽的时候。”

阴崖一愣,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在台上,一个经常在电视机上看到的明星已经唱起歌来,在喜气洋洋的歌声中,一切暗中的剑拔弩张好像都消融了,变得一片和平。

“我是小晴的哥哥。”阴崖抬头看着台上的表演,忽然说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请坐在这里将这一顿饭吃完,我不会让她有事。”

在饭桌上,其他的人面色一变,想要说话,可是他扫了一眼之后,就没有人敢在大哥的面前放肆了。

“相信,怎么不相信呢?”槐诗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看你一言九鼎的威风,我就相信你了……但,事情真得有这么简单么?”

阴崖没有说话。

“难道不就因为你只是她的哥哥,所以很多事情上你才无能为力么?”少年漠然反问:“否则不至于到如今这种程度吧?”

槐诗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直白的告诉他:“我要带走艾晴,今天就要。”

在柔和的歌声里,阴崖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来自四阶升华者的压制级敌意毫不掩饰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话,我就是你的敌人了,槐诗。”

“我知道。”

槐诗平静地颔首。

阴崖最后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如果乱来的话,你今天会死在这里。”

“我也知道。”

槐诗微笑着回答:“而且,那种东西,我可能早就习惯了。”

依靠在桌子旁边的美德之剑微微一震,自杂响中迸发一线清越的鸣叫,鞘上的裂痕扩散来开,因为锋锐之物蓄势待发。

歌声在漫长的余韵中袅袅消散。

宾客们抬起手来,献上了掌声。

很快,掌声也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最前方,那个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的老人身上。

“首先感谢各位亲朋故旧的到来,为我这个糟老头儿庆祝寿辰。”

微笑的老人向着来宾们挥了挥手,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眼神似是无意地从槐诗的身上扫过,笑容依旧慈祥:“在这里,我还有一件喜事想要宣布……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下我最宠爱的曾孙***晴。”

在掌声中,老人回头,看向身后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开启,轮椅上的少女在佣人的推动之下,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槐诗抬起了眼睛,略微有些错愕。

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情愁苦、日渐消瘦,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且看上去好像还胖了一点,脸上带着红润的光泽,抬起面孔的时候,就向着来宾们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

纵然只是一缕微笑,可是却令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种令人心生怜爱的病弱美。

在不远处,崔莹已经看呆了,瞪大眼睛,一个劲儿地拽着自己二哥的袖子,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原本她还想在崔平这里诋毁一下艾晴的容貌,可是见过真人之后,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平和的微笑着,从宾客们之间走过,礼貌地向着来客们颔首。

路过槐诗的时候,视线没有停留,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槐诗想要张口说话,可是被她看了一眼,却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的离开自己,到前方去,最后到了她曾祖父的身旁。

“抱歉,来得有些晚。”

她落落大方地向着宾客们致歉,抬起了手中巴掌大的小盒子:“给老太爷买的礼物到了,我去拿了一个快递。”

很快,在佣人的手中,礼物盒被打开了,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在盒子正中央的天鹅绒垫子中,赫然是一块尾指指节大小的璀璨结晶。

精致的宝石焕发着柔和又温暖的光芒,隐约的颂歌声从空气中响起,圣洁又纯真的旋律奏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神圣恩光?”

已经有人认出了礼物的正体,不可置信。

那是来自罗马的珍贵宝物,能够拯救生命的信仰结晶,不逊色于一件高阶圣痕的昂贵消耗品。只要贴身佩戴,就毫无疑问多了一条性命的奇迹宝石。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有恭贺的掌声和祝福响起。

就连老太爷都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艾晴的肩膀,老怀大慰:“看来曾孙女长大了,知道心疼太爷爷咯。”

不论这是艾晴低头服输的表现,还是另有筹谋,他都完全不介意。

只要她能够对家族有一点归属管就足够了。

哪怕是表演的也无所谓。

这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难道不都是表演的么?

“老太爷开心就好。”

艾晴微笑着,抬起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链。

然后,从轮椅上起身,站在了自己的曾祖父面前。

随着银制手链的脱落,竟然有源质波动自她的身上浮现。她伸手拿起盒子中的神圣恩光,来自灵魂的力量笼罩在了这奇迹所凝聚成的结晶上。

在她的五指之间,一把手枪的虚影缓缓浮现,对准了老人的面孔。

阴良骥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短暂的寂静中,艾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

“——祝太爷爷,长命百岁。”

嘭!

一声轻响。

她扣动了扳机。

信仰的结晶化作了灾厄的子弹,燃烧的辉光迸发,一闪而逝,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阻挡在前面的防护和阻拦。

紧接着,血浆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脸颊。

死寂之中,阴良骥仰天倒下。

再无声息。

只有不再微笑的少女抬起面孔,青金色的眼瞳中涌现出辉煌的光焰,俯瞰着着那一双至死错愕的双眼。

经历了七年的漫长等待之后,她的源质终于自束缚中解放,在此彰显出自身的面貌。

——灵魂·解放之眼!

她自由了。

第三百零二章 逃亡

正午十二点四十五分。

午时三刻。

近六年以来未曾有过的恐怖悬赏额如同风暴一般,自【万孽之集】的所有渠道上扩散开来。位居于升华者暗面世界最庞大的中介平台在抽取了十分之一的佣金之后,毫无保留的在东夏领土的东部区域进行了全域推送。

铺天盖地的告死文书化作一条条弹窗和短信,出现在了每一个定位在东夏的注册者手机中,不论是否是升华者,供职与何处,究竟是什么人。

有更多的通知则穿梭在暗网之中,发散向了四面八方,将高额悬赏的通告送入了每一个高级会员的手里。

四亿美金!

数十名精算师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了资产的清算和交割,将三分之一个重要物资出产边境的股份折合为了现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进行了转移和收购。

足以令一个升华者余生都过上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的资金已经注入了悬赏池之中,只要将悬赏目标带到任何一个能连上万孽之集的wifi的地方,就能够将这一笔拿到手中。

当弹窗自从手机屏幕上浮现的瞬间,首先是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便掀起了惊涛海浪。

“竟然是这样么?”

短短三分钟后,前因后果就摆上了大表哥的办公桌,诸红尘错愕地将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应该说刚毅果决还是轻率鲁莽呢?但不论如何,都让人十足爽快啊……”

“你能别看热闹了么?”末三叹息,将又一沓报告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十分钟前,‘电锯食尸鬼’进入了现境,据说‘噩梦之眼’也有活动的迹象。而边境探测器已经捕捉到了另外六名通缉中的要犯以及超过十六个边境佣兵团的异常行动……这可是在东夏的境内,就朝着我们的辖区来的,你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反应?要什么反应吗?”

大表哥被逗笑了,回头看她:“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么?犯法的抓,有罪的杀,胆敢反抗的话直接导弹和迫击炮队伺候,抓到死的送到稷下去做标本,抓到活的就送到稷下去当试验品……至于那些没在东夏境内犯过法的人,我们又能怎么样?禁止入境么?”

“难道就什么都不管了?”

“管啊,当然管。”

大表哥的指尖转动着打火机:“众所周知,东夏是一个禁止个人持有枪械和管制刀具的地方……真希望他们不会携带什么违禁物品呐。”

说着,他就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哎呀,我真是太喜欢槐诗这个年轻人了,你看看他,光他一个人,就给我们创造了多少集体三等功啊,今年的先进标兵都有照落了!你快去看看,还有谁没有蹭过顺风车的,赶快都上去捞两把……等鱼汛过了,就不好逮啦。”

就在大表哥愉快的笑声中,金陵社保局的庞大地下设施中,一盏盏灯光亮起,匆忙的脚步声奔走向四面八方。

整个东夏东部最大的升华者暴力机关,全力运转了起来。

满怀着期待。

而更多的升华者,更多的杀手或者更多的边境佣兵团,则像是茅坑里的苍蝇、雨后的春笋和黑色星期五超市外面的顾客一样,源源不断地做出了行动。

在四亿赏金,直接和源质结晶可以挂钩的庞大悬赏吸引之下,蜂拥而来!

半个小时之后,荒野中。

槐诗面无表情地将斧子从那个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家伙脑门上拔出来,然后转过身,自满地狼藉的尸体中挑挑拣拣,拔出了一把可堪一用的霰弹枪,挂在马鞍上,牵起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走。

马背上,艾晴抬起眼睛辨识着阳光,神情平静。

“金陵不是这个方向。”

她问,“你不送我去天文会?叛逃比谋杀的罪行更重,你明白的吧?”

槐诗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这只是第一批动作最快的而已,我堂兄那个家伙哪怕不亲自出手,也肯定会设下悬赏,后面找上门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马背上的女人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太阳,好像能够看到近地轨道上无数对准了他们的卫星那样,微微地挥手。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艾晴问:“距离这里最近的公共边境入口起码有二百公里以上,还是说你只是纯粹想要带着我私奔而已?”

槐诗没有理她。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微妙起来,似是微笑:“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是要订婚的吧?”

“如果我没来的话,今天你就要出殡了。”

槐诗漠然地回答:“不要幻想有人回来打爆你婚车的车轴这种烂俗剧情,像你这种女人嫁不出去的。”

艾晴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是平静的问,“我只想咨询一下这位天文会的槐诗先生有关逃亡的计划而已。”

“闭嘴就好了。”

槐诗回过了头,自离开了阴家之后,第一次地看向艾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别再说话了。”

似是窥见了那一双眼瞳中的愤怒,艾晴难得的从善如流。

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早已经清楚了那个答案。

她仰起头,迎着远方吹来的风,长发在风中飘起。

旷野仿佛一望无际那样,看不见尽头。

“真自由啊。”

艾晴轻声呢喃。

哪怕这一份自由如此的虚幻和短暂。

在远方,烟尘扬起,一辆越野车翻山越岭,呼啸而来,停在了白马的前方。驾车的中年男人隔着玻璃,凝视着两人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手机,对照着上面的照片。

推开车门,下车。

从后车厢里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长戟,双手握持。

拦在白马的前方。

“不要挡路。”槐诗的手按在美德之剑上。

“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正好在这附近野营而已,后面的人还有更多。”持戟的男人回答,“就算是我让了路,你们也过不去。”

“所以不让?”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试试看?”

拦路的升华者的身后浮现幻影,自躯壳中走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自己,手握着一样的长戟,彼此没有任何的不同。

“东夏谱系·澹台焦。”

两个宛如双胞胎一样的人影齐声开口说:“如果你真得有信心带她走,不妨就把这一场当做热身好了。”

槐诗踏前,拔出美德之剑,迎着两个同时稀薄起来的幻影踏出脚步。

那一瞬间,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咆哮迸发。

轰鸣奏响,澹台焦的两道身影瞬间自原地消失,自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裂痕,笔直地指向槐诗,长戟嘶鸣,自这近乎一致的共鸣中掀起凄啸。

铁光一闪而逝。

槐诗的手腕抬起,剑刃斩落,向前。

收剑入鞘。

在他身后,两个身影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戟和胸前同时迸出了一道裂痕。而槐诗面前的空气中,则有血浆喷涌而出。

真正的澹台焦踉跄后退,不可置信槐诗如何看破自己灵魂能力和无常的圣痕结合之后所制造出的真实分身。

“屏住呼吸之后,脉搏声反而变大了。”槐诗抬起手,扣了扣耳朵眼,“震得我耳朵疼。”

澹台焦愣了一下,旋即苦笑着跌坐在地上。

“多谢手下留情。”

“不,是你太弱了,我还能留手。”槐诗转身,牵起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听见身后澹台焦的声音:“前面还有人在等着你,槐诗,你走不远的。”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往前。

在淌过溪水之后,看到那个坐在岸边,等待许久的身影。

出乎预料的熟悉。

里见琥珀。

久违的少女盖上了便当盒的盖子,抬头微笑:“你知道我是边境猎人的,对吧?”

“任务有很多。”槐诗说:“不一定非要这一个。”

里见琥珀摇头:“可是我很需要钱。”

“我可以给你。”

槐诗试着打商量:“就算是你嫌不够多,以我现在的身份,也还可以借贷到不少。”

“诶?为上司酱这么拼的吗?”

里见琥珀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艾晴,促狭地笑了起来:“可惜,施舍来的钱我不要。”

她缓缓地起身,将外套随便挂在了旁边的树枝,露出了里面运动背心,还有挂在腰间的刀带,两把长刀,一柄肋差。

“不再等等?”槐诗问,“我可是赢了罗娴来着,你这么上没问题吗?”

“靠着卑鄙把戏得到的胜利是不能算的,不要太得意啊,槐诗。”里见琥珀摇头,拇指缓缓地将鞘中的太刀推出一隙,笑容越发甜美:“顺带一提,其实不用等的。”

她说,“因为来得人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按照顺序来……我运气最好,是第二个。”

槐诗失笑,环顾着四周,隐约窥见了密林深处等待的几个人影,眼神就变得嘲弄了起来。

“就这么吃定我了?”

“是啊。”

里见琥珀颔首,清越的声音自鞘中迸发,刺痛了槐诗的耳膜。

她说:“吃定你了!”

瞬息间,近在咫尺。

那是和槐诗如出一辙的……禹步!

不,甚至比槐诗的禹步要更加的成熟和高效,在结合了瀛洲剑术的步伐之后,已经形成了另外的模样。

在抛去其他无关紧要的元素之后,只保留下最狂暴的爆发力。

动用全身的力量。

汇聚为一束。

将早已经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力量融入了千锤百炼的技艺之中。

瞬息间,拔刀出鞘。

隔着五步,原本只有三尺有余的刀锋瞬间暴涨,变作两米有余,可速度却随着挥斩变得越发惊人。

璀璨的像是流星那样。

瞬间的光芒,撕裂人的眼瞳。

——回天·剑舞一连!

第三百零三章 拦路者们

凄厉的声音骤然迸发。

自槐诗手中,悲悯之枪向前突出,十字枪刃毫无征兆地堵死了剑刃劈斩的轨迹。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刀锋骤然缩短了,丝毫不讲道理的瞬间收缩了一米,毫无阻拦地绕过了长枪的拦截之后,毒蛇那样弹射而出。

槐诗向后仰出,看到锋锐的刀锋自鼻尖扫过,等他猛然撑起身体的时候,就看到扫过的刀锋骤然再度缩短,原本惊人的速度竟然再度攀升,自琥珀的回旋中,轻巧地划过了一道弧线,自上而下的,劈斩而来!

这一次,随着刀锋的劈斩,不止是长度暴增,就连本身的重量也在十倍二十倍的向上攀升!

破空之声炸响。

崩!

愤怒之斧向上撩起,和刀刃硬撼在一处,槐诗竟然都感觉到一阵手麻。可琥珀的动作不停,双足交错,向前跨出一步,自轻巧地回旋之中借势再次横扫。

刀锋上的力量,更胜以往!

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地迸发,槐诗狼狈后退,而里见琥珀却步步踏前,好像起舞那样的,自交错的步伐中挥洒剑刃。

这是以炉火纯青的剑技佐以灵魂能力而一起贯穿,将这一份力量无休止的叠加和转化所形成的剑舞!

剑舞一连。

一次、两次、三次……越是躲避,剑舞之上所携带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自天地的回旋之中奠定摧枯拉朽的力量。

自剑舞开始时,主动权就已经被她把握在了手中。

当槐诗明白过来的瞬间,铁青的色彩就蔓延在了手臂之上,随着斧刃奋力的劈斩,自剑舞中荡开了一线微不足道的缝隙。

槐诗,长驱直入!

不顾迅速缩短,重量再度加倍剑刃,鼓手的力量迸发,近在咫尺地向着她的腹部轰击而出。

轰!

血色的甲胄自她的身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强行吃下了槐诗这宛如打桩机一样的一拳,里见琥珀咆哮,自鞘中拔出了另一柄太刀。

拔刀术!

汇聚在剑舞中的力量顺着手臂的引导,灌入了太刀的剑刃之中,将积蓄了许久的力量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速度,自鞘中迸发,烈光一闪而逝。

槐诗后退了一步,祭祀刀上崩裂缝隙。

不但防守的架势被击溃,他甚至快要握不住刀柄了。

“结束了,槐诗!”

里见琥珀咆哮,双刀横扫而出。

“是啊,结束了。”

自最后间不容发的瞬间,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强行撑起了美德之剑。

万钧之势的劈斩被美德之剑挡住了。

轻而易举。

只有一声细碎的脆响。

啪。

双刀脱手。

里见琥珀踉跄后退,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

直到现在,才看到脚下不知道何时生长而出的鸢尾花从,如此纯白,如此美丽。

“太卑鄙了……”她摘下头盔,艰难地昂起头:“竟然用毒!”

槐诗随手给虎口的创口上抹上了一层银血药剂,微微耸肩,怜悯地看着她:“姑娘,时代变了。”

说着,抬起手,朝着她的后颈敲了一下。

结束了。

槐诗回头,想要去牵马,便听到背后骤然迸发的死亡预感。

猛然回头,伸手,五指握紧。

一把攥住了呼啸而来的箭矢。

在他的五指之间,那一根箭矢依旧在嗡嗡作响,锋刃距离槐诗的眼瞳只差一线。

在林中的深处,那个灰袍的人影一击不中,立刻从插在脚边的箭矢中拔出一枚,开弓再射。箭路飘忽而诡异,好像幽灵那样自密林之中隐秘又浮现,便已经近在眼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槐诗却觉得……对方的动作简直幼稚到……有些滑稽。

哪怕从来没有摸过那种武器,却本能的感觉,弓不是这么用的。

崩!

美德之剑横扫,直接将自脑后诡异浮现的箭矢自正中劈斩成了两截。

下一瞬,槐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没入了密林之中。

山鬼的碧绿火光瞬间自从他的身上燃起。

那个灰衣人愣了一下,竟然直接背起了弓,转身就逃,俨然是要和槐诗打持久游击的样子……只可惜,在密林中,和山鬼打游击?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瞬息间,槐诗就已经从荆棘丛中飞出,猛然一剑,将他钉在了树干之上。

紧接着,他就听见身旁噼啪作响的声音。

自黑暗中,原本空无一物的景象瞬间破碎,显露出隐藏在包围之后的十几个身影,还有他们手中已经打开了保险的自动武器……

槐诗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树干上抽搐的射箭者,旋即恍然。

埋伏么?

下一瞬,边境佣兵们枪火的轰鸣迸发。

在密林的深处,不断的有巨响浮现,好像炸弹不断的被引爆一样。

白马之上,艾晴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森林中升起的浓烟,可很快,就微微地侧过头,看向身后,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

“不是说要一个个来么?”

“原本……嘿嘿……是这么说的……”

一个佝偻的老人拖曳着沉重的电锯,艾晴看过来,在长到过分的稀疏白发之下,丑陋的面孔上就挤出一个好像蠕动的笑容,咯咯怪笑:“但,我……不同意……”

在他身后拖曳的电锯上,还带着腥臭的血浆气息,以及破碎的骨骼碎片。好像有无数人惨叫的声音缠绕在上面那样,把手上缠着一层又一层来历可疑的皮革……几乎已经要散发出实质性的怨念和戾气。

毫无疑问,那是一柄近乎凶邪的边境遗物。哪怕在不久的刚才便已经饱蘸鲜血,此刻依旧饥渴的鸣叫着。

白马微微地转过身,唏律律的低吼了一声,眼神警戒。

脚下的铁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岩石,火花迸射。

吐出炽热的鼻息。

俨然冲锋在即。

“啊,看来……他真的已经走啦。”

拖曳着电锯的佝偻老人咯咯笑起来,表情抽搐着,收缩成针眼那么大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艾晴,粗暴地喘息着:“四亿啊,四亿……而且死活不论……多好的肉质啊,孩子,多好啊……”

在他手中,电锯骤然发出了饥渴的嘶吼声。

疯狂地旋转,血光自链锯上喷涌而出。

“电锯食尸鬼——霍古斯?”

马背上的女人挑起眉毛,似是对于自己如今的魅力表示诧异:“你就真得确定我没有反抗之力了么?”

“可、以的话,请随意反抗吧……”

霍古斯尖锐地大笑了起来,咧嘴,露出了还挂着食物残渣的尖锐牙齿:“这个孩子,可是相当喜欢挣扎的猎物的啊……”

电锯咆哮。

于是,艾晴点头。

“好啊。”

那一瞬间,白马嘶鸣,在艾晴明显超出槐诗不知道多少倍的马术驾驭之下,向前狂奔而出,迎着飞转的链锯,抬起铁蹄。

巨大的双目中满盈着嫌弃。

踹死你个老变态!

瞬息间,霍古斯坍塌为了腥臭的雾气,猛然沸腾而起,掠过了白马,自半空中重新汇聚成型,向着艾晴的面孔劈下的电锯。

艾晴面无表情,从马鞍上拔起了槐诗留下的霰弹枪,对准了老人狰狞的面孔。

扳机扣动。

深紫色的光芒自平平无奇的霰弹枪中喷薄而出,瞬间自空中撕裂开了万道划痕,化作暴雨,瞬间将霍古斯击溃了,重新化作烟雾,狼狈后撤。

再次浮现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一层麻子一样的疮疤。

“你现在张口,一定想问刚刚那个是什么。”

艾晴面无表情地回答:“其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的灵魂叫做解放之眼,可以将自己的源质和任何源质结晶以最粗暴的方式进行激发和运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爆炸,倘若予以拘束的同时再进行引发的话,就能够形成枪械一样的热武器效果。”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道:“你现在,一定体会到我刚刚的‘嫌弃’了吧?”

少女拉动枪栓,再度对准了他的面孔:“说实话,像你这种连澡都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老变态,光是看着你,就让我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霍古斯的表情抽搐着,手中电锯发出饥渴的咆哮声,俨然已经怒不可遏。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错愕的回头。

在燃烧的密林之中,无数升起的浓烟里,归来的山鬼拖曳着斧刃,一步步地从火场中走出。

向着老头儿,露出了狰狞地微笑。

“我刚走了一会儿,就又有客人来了么?”

“是啊,难得一见的恶客,身上起码有一亿七千万美金的悬赏额。”

艾晴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枪,脸色变得苍白:“光是装腔作势就已经用掉我所有的力气了……”

刚刚的那一发子弹,已经倾尽了她所有的源质了。

“没关系。”

超限状态的山鬼微微扭动着脖颈,骨节迸发清脆的声音:“我来招待好了。”

感受到来者胸臆之间宛如火山那样轰然爆发的源质波动,纵然是三阶巅峰数十年的霍古斯脸色也变了。

越发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会这么强!

以及,为什么会这么快!

一整个边境佣兵团……哪怕不可能人人都是升华者,可就算是十九只背着长枪短炮的猪,放在那里让人杀,也至少能撑一刻钟才对!

“很简单呀。”

槐诗双手倒持着美德之剑和祭祀刀,撑起身体。

在原地,他摆出了俯身冲刺的架势,当昂起头时,嘴角便露出了令食尸鬼也为之惊悚的愉快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

“——我比你们这群垃圾,要更强!”

那一瞬间,电锯陡然一震,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和哀鸣。

第三百零四章 斩鬼

那一瞬间,霍古斯如遭雷击。

不止是被扑面而来的杀意所震慑,而且还有在那一张俊秀面孔的凝视之下,手中‘恶食电锯’所传来的惊骇。

那是从未曾有过的恐怖体验。

当他从美洲遗迹中开掘出这一柄链锯之后,便已经情不自禁地被电锯中所蕴藏的无尽饥渴和狰狞所感染,沉醉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呢喃中,日渐苍老和诡异。纵然因堕落被人唾弃和鄙夷,可这一份力量却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诋毁的强大和狂暴。和链锯血脉相连的他早已经成为了深渊的恶兽,以血为食。

好像共生那样,他为链锯提供血食,链锯就为它提供力量。可如今,他却从链锯不断波动的凶恶源质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就好像隔着那一张染血的面孔,窥见了比自己更加狰狞和疯狂的本质那样,被沉浸在黑暗深处的恶意和来自更高维度的猎食者所注视着。

瑟瑟发抖。

他错愕地后退,眨了一下眼,不可置信,试图重新看清楚那个渐渐模糊的人影,可瞬间的黑暗过后,槐诗的笑脸,便已经浮现在眼前……

如此清晰,如此冷酷。

近在咫尺。

端详着他扭曲的面孔,微笑:“你在……看什么?!”

当着霍古斯的面,他抬起了手掌,五指握紧,铁青色的皮肤透露出了一丝丝猩红,就好像被烧红的铁那样。

挥拳!

鼓手轰鸣。

霍古斯下意识地想要将电锯挡在面前,可手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辆狂奔的卡车正面撞击那样,倒飞而出。

肌肉爆裂,又再度迅速修复。

爆裂的皮肤重新弥合,只有一丝丝血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槐诗踏前。

自破碎的岩石中,霍古斯尖叫,挣扎地爬出,可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不由己地向上升起。

因为有一只手掌已经捏在了他的脑门上,整个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就好像拔了一颗萝卜那样。

五指缓缓收紧。

颅骨在剧痛中哀鸣。

在劫灰和死毒的灌注之下,霍古斯癫狂尖叫,胡乱地挥舞着链锯,毫无章法地反抗。可紧接着尖叫就变成了嘶吼。

因为在链锯之上,无数血管突兀地延伸出来,没入了他的躯壳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肉,发出轰鸣。

夹杂着金属和骨骼的链锯疯狂地运转起来,一只只眼睛从链锯的背脊上浮现,遍布血丝,毫无规律地看着四周,最后死死地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霍古斯的整个人都变成了惨白。

毫无血色。

因为鲜血已经变作了猩红的气焰从链锯之上燃起,恶食链锯轰鸣中横扫,和愤怒之斧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

“吃……吃……我要……吃……”

半空中,霍古斯整个人都好像蜘蛛一样地胡乱扭动起来,不顾颈椎断裂的声音,从槐诗的桎梏中挣脱而出。

他落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匍匐爬行着,速度飞快,融为一体的恶食链锯钻进了他的骨骼里,将他整个手臂都融入了链锯之中。

食尸鬼已经被这一把凶恶的边境遗物所侵蚀,形成了非人的狰狞怪物,向着槐诗嘶哑的咆哮。

好像这样就能够将敌人吓退一样。

回答它的是斩落的斧刃。

随着附魔手套的摩擦,源质质变形成的灰暗电光就附着其上,在槐诗的跳劈之中迸发赫赫雷鸣。

自轰鸣中,飞转的链条崩裂出一道道缝隙,细碎的骨片飞溅。

霍古斯奋不顾身地抱住了斧刃,抬起融入右臂的链锯,向着槐诗的面孔劈下。

斧刃在瞬间消散。

祭祀刀横挥,死死地楔入了旋转的利刃之间。

紧接着,美德之剑抬起,向前劈斩,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霍古斯的胸腔,剖开一个巨大的裂口,恶臭的血浆飞迸。

畸形的身体倒飞而出,可紧接着,他胸前的裂口中就浮现出无数牙齿,畸形的内脏如长舌一般从裂口中甩出。

他的整个胸腔都已经变成了饥渴的大嘴,没入了身体的链锯化作了飞速旋转的牙齿,残缺的身体猛然撑起,再度向着槐诗扑过来。

癫狂捕食。

槐诗后撤了一步,手中的雷光斧刃灵巧地划了一个弧度,抬起,迎着飞扑过来的怪物劈下。

颅骨破碎的清脆声音响起。

紧接着,电光扩散,令恶食链锯所寄生的躯壳发出麻痹的惨叫声。

随着槐诗挥手,祭祀刀死死地楔入了霍古斯胸前的大口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一切血气,化为刀身上华丽的浮雕与晶石。

血肉枯朽。

美德之剑倒持,抬起,刺落。

彻底贯穿了怪物的脊椎。

恶食链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无数眼瞳分崩离析,在剑刃上那一线微光的诛杀之下迎来破灭。

最后的那一瞬间,霍古斯的破碎面孔艰难地扬起,歪斜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槐诗,饱含着怨毒和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义的使者。”

槐诗漠然地抽出剑刃,碾碎了意识最后的残痕。

源质溃散。

电锯食尸鬼迎来了灭亡。

在死寂之中,他环顾着四周,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吗?”

草木之下的阴影摇动着,无人回应。

“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槐诗嗤笑了一声,收剑入鞘,转身走向了白马。

阴影蠕动了一下,似是愤怒,可当槐诗回头来看的时候,又像是惊弓之鸟那样缩回了黑暗里。

槐诗摇了摇头,弯腰,借着潺潺的溪流洗掉了脸上的血迹,牵起了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

在临走之前,艾晴似是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琥珀。

他们离去了。

许久,许久,在草木的阴影中,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才缓缓地爬了出来,摘下了嘴角的影界呼吸器之后,剧烈地喘息起来。

汗流浃背。

刚刚差一点……就要被杀掉了。

“他妈的,四亿……四亿给你你有命花么?”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催促的信息,不忿地啐了一口,打电话将把这个任务发给自己的中介一顿臭骂之后,挂掉了电话。

依旧余悸未消。

可很快,看着四周散落的那些东西,眼睛又亮了起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总不至于白跑一趟。

将那些死掉的人身上的装备扒光之后,他又回转过来,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女,搓了搓手,忍不住吞了口一口吐沫。

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猜你一定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应该昏迷的里见琥珀忽然翻起了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我建议,你把那个大胆的想法收起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男人愣了一下,抱起东西,转身就跑。

枪声轰鸣。

他倒地。

琥珀面无表情地收起了一柄装饰华丽的燧发枪,从地上起身,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装备从地上捡起来,堆到了一起。

回头看向自己的便当盒时,只看到被踩碎的残骸,还有落进了泥里的饭团。

“给我珍惜食物啊,混账。”

她看向槐诗离去的方向,气儿不打一处来。

电话的声音从她口袋里响起。

“喂?局长,对,我已经倒了,而且差点死掉。”

琥珀歪头,点燃了烟卷,无奈地抱怨道:“这种只会得罪人的差事为什么要让我来啊?”

“临时工不就是做这个的嘛?”电话里的大表哥没良心地笑了起来,“况且,要是三姐去的话,味道不就完全变了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你最合适了……”

琥珀叹息一声,弹了弹烟灰。

“得罪人我倒是不怕啦,但有用吗?”

“暗示这种东西,给倒了就行,说的太多,反而落人话柄。那个小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吧?”

“谁知道呢?”琥珀耸肩。

“是啊,谁知道呢?”

短暂沉默之后,诸红尘忍不住叹息:“希望那个年轻人不会有事儿吧……回头又要被玄鸟老头儿骂我插手天文会的事情了,这事儿办得真不值当。”

琥珀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抽着烟,静静地看着槐诗他们逃亡的方向,忽然问:“你觉得,他真得会放弃么?”

大表哥没有回答。

谁都知道答案,但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到最后,诸红尘只能一声叹息:“辛苦你了,琥珀。”

“临时工不就时干这个的吗?”

琥珀一脸咸鱼地抽着烟,摇头叹息:“但还是好挫败啊,为了对付罗娴费尽苦心琢磨出的绝招没有拍上过用场就算了,连槐诗都打不过……这世道真得没天理啦。局长,可以看在我心灵受创的份儿上给可怜的小琥珀涨一涨工资吗?”

“呃……通报表扬,号召大家学习你的先进事迹可不可以?”

“当我没说。”

琥珀撇了撇嘴,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静静地把烟抽完,踩灭,收起了捡来的那些战利品,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走着走着,却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一眼。

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怜悯。

“加油吧,王子殿下。”

她轻声呢喃:“留给你的时间,真得不多啦……”

第三百零五章 噩梦之眼

随着轰鸣,火光升腾而起,浓烟遮蔽的太阳,只有舞动的灼红照亮了车窗里每一张错愕的面孔。

紧接着,白马的嘶鸣自遥远的地方响起。

在高速公路的尽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矫健如龙的白色身影狂奔而起,越过了断桥,铁蹄践踏,瞬间摧垮了破碎的车窗,碾压在那一张狞笑的脸上。

血浆飞迸。

白马之上的槐诗抬起手臂,白马奔腾的千钧之力汇聚与手腕之上,悲悯之枪向前刺出,好像裁纸那样的撕裂了装甲车外面的阻拦,深深地贯入了其中,留下了鸢尾花的种子之后,消散在空气里。

就在公路上,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车猛然掉头想要再度追赶,但很快,便自疾驰中渐渐衰竭。

好像被放血的巨兽。

最终,停在了路边,

装甲车陡然一震,葬送在骤然爆发的火光之中,被喷涌出的火焰里被点燃了,阻断背后追击而来的车辆。

无数尖锐的喇叭声擦肩而过。

呼啸声此起彼伏的高速公路上,槐诗扯着缰绳,在白马的嘶鸣中开始了壮烈的逆行。

铁蹄践踏,踩碎了脚下的柏油马路。

白马驰骋如风。

长鬃挥洒在风中,烈烈如旗。

“小心前面。”

身后的艾晴低声提醒,紧接着便听见庞大货车漂移横扫而至巨响。

就在前方,沉重的巨型货车骤然甩脱了外层伪装的壳子,展露出里面喷涂着各色猩红色涂鸦的车身。

在呱噪的说唱声里,驾驶席上的司机疯狂地转动着方向盘,踩下刹车,将庞大的尾端如同武器那样横扫而出。

就好像在玩具盘上横扫的粗暴手臂。

将前面逃之不及的几辆轿车掀翻之后,横置的车身封锁了白马的去路,紧接着,缓缓打开,显露出被焊装在货厢内部的重机枪。

“嘿,bro,尝尝这个!”

肤色黝黑的机枪手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渣滓,狞笑着扣动了扳机。随着弹链的卷动,轰鸣的巨响从他的手中迸发。

烧红的金属呼啸着飞出,撕裂了空气,如同无穷尽延伸的雷火之鞭,瞬间槐诗的所在横扫而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白马飞跃而起的模样。

就好像真的翱翔在风中那样。

毫不讲道理的一跃数丈,游刃有余地在交叉的火力网之间跳跃起落,速度飞快,甚至就连机枪调转的速度都追之不及。

只是短短数秒,一百余米的距离一跃而过。

铁蹄踩在车厢之内。

冲着那一张目瞪口呆的面孔,白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极其人性化地啐了口涂抹。

紧接着,马背之上的斧刃横扫而来,削掉了一整个天灵盖之后,顺势将兀自空射的机枪斩成了两截。

破碎的子弹飞迸里,白马原地调转了身躯,悲悯之枪横扫,势如破竹地切裂了车壳,将旁边两个目瞪口呆的边境战争野狗送入黄泉。

源质爆裂的轰鸣一闪而逝。

艾晴放下了手,隔着厚重的装甲,一个扑上来的人影倒飞而出,肝脑涂地。

“都是些杂鱼,不要和他们纠缠。”她说:“应该是噩梦之眼出动了,那群家伙最喜欢驱使炮灰将猎物的力气耗尽之后,再轻松进行抓捕……”

伴随着她的话语,白马再次从撕裂的车壳之间跃出,落在地上,灵活地在一辆辆车的车顶上跳跃着,最后一跃而起,踩在了高架之上。

回头的时候,身后的高速公路上已经一片狼藉。

火光扩散中,浓烟滚滚,战争野狗们尸横遍野的样子足以令最冷酷的白左们痛心疾首。

值得庆幸的是,得益与社保局极其迅速的应变和流量管控,这一片区域已经被封锁,闯进来的人根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紧接着,轰鸣声从天而降。

在那之前,天穹之上驱之不散的阴云中,率先有猩红的光芒亮起,蜿蜒的曲线勾勒出了一只血色的眼瞳标志。

紧接着,庞大的钢铁之船破云而出。

那是遥远的幻影。

安装了最新的深度潜航引擎的探索舰自最接近的边境中转站闯入了现境的夹缝,和东夏谱系的对外防御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只将通往现境的门户打开一线。

再然后,自从缓缓开启的舱位中,弹射器的光芒一闪而逝。

于是,在遥远的幻影之中,有真实的钢铁从天而降,和空气摩擦,迸发出炽热的光焰。

流星坠落。

狂乱的轰鸣扩散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坠落的铁块之上就喷出了止动的焰流,好像火箭降落那样,不断地有铁片自本体上甩脱,坠入风中,焚烧成赤红的铁汁,洒向四面八方。

直到最后,沉重的铁壳终于从天而降,自轰鸣中分崩离析。

高架剧震。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半跪在其中的魁梧身影缓缓地抬起头,被狰狞面甲所笼罩的面孔上只显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瞳。

来者浑身都包裹在了千锤百炼的全覆盖式装甲之下,手持着对于常人而言过分沉重的焰形剑与决斗大盾,挥洒自如的向前走了一步。

向着槐诗,展露出盾牌上的眼型标志。

代表着边境和地狱中最为著名的边境佣兵团之一,噩梦之眼的到来。

“虽然和经历了如此争斗的对手再进行比试有些胜之不武,但希望你能理解。”钢铁骑士闷声说:“这就是说战争。”

槐诗下马,环顾着四周,最后抬起眼睛看了看天空之中的虚幻影子,满怀疑惑:“只有你一个人的话,算不上战争吧?”

“这是我主动提出的要求。”

笼罩在钢铁之中的降临者说,“如果我能够一个人解决这一件悬赏,那么由军团长就会为我的盾牌上亲自点上噩梦之眼的眼瞳。”

在他的手边,足以将整个人都挡在后面的决斗大盾上,噩梦之眼的标志里空空荡荡,代表着他‘未成熟者’的身份。

唯有被军团长亲自赐予噩梦之眼的徽记,才能够成为这一支地狱军团中的正式成员。

在那之前,不论服役多久,不论参与了什么样的战争,收割了多少敌人,倘若能力不被证明,不受认可的话,那么就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一道代表幼稚和软弱的印记。

“倘若你还执意不肯退去的话,就放马过来吧,年轻人!”

来自深渊中的升华者扛起了自己的焰形剑,肃声宣告:“在这一只眼睛的见证之下,你我将进行对决,不会有无关者插手,也不会有其他的结局,我们将不死不休。

如果你战胜了我,就代表我的试炼失败,噩梦之眼便再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我会过去,但遗憾的是,马被别人骑着,不太方便用……”

槐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步步踏前,扬声问道:“怎么称呼?我的意思是,等会儿起码可以给你立一个墓碑。”

“理查德。”

他说,“——被放逐的理查德。”

三阶升华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展露出束缚在躯壳之中的气息,有狮鹫的幻影自身后升腾而起。

那一瞬,铁靴踏碎了脚下的混凝土。

决斗大盾一震,轰然推进向前。

好像一辆战车那样,当甲胄之下的非人躯壳开始发力,狂暴的力量就从其中迸发,推动着百斤由于的沉重装甲迸发巨响,轰鸣向前。

掀起呼啸的飓风。

槐诗步步后退,被大盾上狂暴的力量推动,脚下在破碎的混凝土中犁出了两道裂口,感受到短暂碰撞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

虎口发麻。

对待这样的敌人,应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进行游斗和消耗才对。他的速度,理查德绝对追不上。

可现在他却不能逃。

倘若一味退让的话,恐怕失去耐心的理查德就会直接向艾晴下手了。

他不能退。

那就……用不退的办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涨红,紧接着,瞬间惨白,浮现出一丝铁青。

炽热的汗水蒸发为雾气,从他裸露的双手和面目之上升起,丝丝缕缕的凄白中,肌肉在疯狂地鼓动着。

就好像被烧红了那样。

槐诗长叹,吐出了肺腑中灼热的呼吸,山鬼的火焰从胸前的裂口中升起,再次笼罩了躯壳。

大盾的推进戛然而止。

在槐诗抬起展开的五指之前。

盔甲之后,理查德诧异地抬起眼瞳,旋即恍然:“这就是在新秀赛中表现过的那一招么?令人敬畏的技巧啊……”

焰形剑呼啸着斩落,随着槐诗的躲闪,自大地上斩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紧接着,随着理查德的挥舞,沉重的长剑拍打在大盾之上。

火花飞迸。

好像进军的鼓点那样。

“你果真是足以同我战斗的强敌。”理查德饱含期待地凝望着面前的槐诗:“来吧,王子殿下!”

“——胜,或者死!”

狮鹫的长啸之中,羽翼展开,璀璨的辉光笼罩在了理查德的装甲上,敌人步步踏前,向着燃烧的山鬼发起冲击。

回应他的是自槐诗手中展开的刀斧,摩擦,迸发出了炽热的火花。

向着斩落的焰形剑挥洒而出。

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再度迸发。

槐诗后退了一步,可这一次,却没有被那恐怖的力量摧垮。

凭借着可以不断修补体质的山鬼圣痕和暂时牺牲体质以提升力量的超限状态,槐诗本身的肌力终于跨入了第三阶段·以太的范畴之中。

感受到在脉搏中如同熔岩一般奔涌的狂暴力量。

山鬼咧嘴一笑,手中的斧刃变化着,反手拔出了美德之剑,向前冲出。

“——再来!”

第三百零六章 继续

山鬼骤然失去了实感。

就好像变成了升腾而起的烟雾。

当山鬼和狮鹫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形态就越发的飘忽,就连槐诗都感觉,随着圣痕的运转,自己好像要蒸发了。

自固体成为了无形的液体,紧接着,在迅捷的运转中形成飘散的雾气。

这或许是什么弊病和危险,可不知为何,内心之中却油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就好像再度得到了成长一样。

就应该如此,就应该这样才对。

自一至众,再自众重新合而为一。

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源质中无数涌动的生机在这涸泽而渔一样的消耗中竟然也变得渐渐凝练了起来,时节自盛夏走向寒冬,抛去了毫无意义的躁动之后,一点一点地将根系植入了九地之下。

等待春来。

从死亡中被赋予了生命之后,山鬼又本能地渴望再一度回到死亡之中去。

而死亡,如今近在咫尺。

带着冰霜的焰形剑斩落,和美德之剑上的电光碰撞在一处,槐诗后撤一步,转身,灵巧地卸去了剑刃之上的恐怖力量,自回旋中,斧刃浮现,随着手掌的抹过,附魔手套所施加的电光自斧刃之上亮起。

槐诗的手腕抬起,向着狮鹫骑士的脖颈斩落。



决斗大盾陡然一震,上面浮现出了深邃的裂隙,电光扩散,带来了瞬间的麻痹。

槐诗再度踏前一步,硬顶着理查德周身的严寒,祭祀刀自甩出的手中浮现,见缝插针,穿入了盔甲的间隙之中。

可紧接着,在理查德的咆哮中,祭祀刀竟然被猛然钳住,扭转。

拧断

源质破碎所带来的冲击令槐诗眼前一黑,然后,他就看到了理查德手中的焰形剑骤然崩解不,应该说在灵魂能力之下转化,形成了汇聚为一束的源质之火,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这是和圈禁之手的性质相似的能力,焰形剑被转化为源质形态之后,将动荡的源质束缚在剑刃的轮廓中,形成了稍纵即逝的狂暴攻击。

消耗掉一柄武器,在瞬间获得了十倍以上的威力。



槐诗爆退,禹步连踏,感觉到脚筋好像都要扯断了那样,胸前的灰色风衣上出现了一道尖锐的裂痕,内部的源质缓冲层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而幻觉一般的痛楚,已经刻入了肺腑之中。

倘若没有这一件轻甲的话,槐诗恐怕就已经瞬间重创了吧

可当槐诗后退到极限,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时,他所积蓄的力量骤然爆发。好像弹簧被压到了极限之后迎来的反弹。

不顾的源质之剑的余烬,槐诗飞扑向前。

自铁青色的双手之中,悲悯之枪骤然浮现,向前贯穿而出。

凄啸爆响。

理查德不慌不忙,好像早有预料那样。自决斗大盾之后,再度拔出一柄沉重的长刀,格挡在面前,下一瞬,长枪突入,竟然一击之下,将千锤百炼的防守架势击垮。

必须后退。

他本能地抬起重盾,想要做出反应,可是却没想到槐诗,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带着电光的斧刃,对准了他的脖颈,猛然斩落

两道凄厉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一个完美的和弦。

面甲崩裂。

无数钢铁碎片飞迸之中,第三枚音符自美德之剑的剑脊之上奏响。

理查德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将剑刃抬起,自仿佛凝固的时光中寸寸刺落,贯入了甲胄的裂隙之中。

楔入脖颈。

横挥

于是,无头的骑士仰天倒下,只有一颗头颅飞起在空中,血浆泼洒。



死亡突如其来,可天穹之上噩梦之眼的旗舰却毫无反应,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场斗争的结局,见证着未成熟者领受死亡。

对决结束。

就在那一瞬间,隐藏在虚空中的人影猛然跃出。

潜伏许久的刺客一步跨越了数十丈,那瞬间的爆发力竟然还在槐诗的禹步之上,向着槐诗的后心,手中墨绿色的匕首刺出。

贯穿胸腔,自槐诗的胸前突出。

一线粘稠的毒血滴落。

槐诗面无表情地抬手,向着身后丢出了无形之斧。在他的影子中,阴魂一跃而出,捞住了空中回旋而至的斧刃,向着槐诗背后的刺客劈出。

腰斩

惨叫的躯壳落地,变成了惨烈的两截。

槐诗伸手,猛然扯出了半截匕首,任由饱蘸毒汁的另外半截留在自己的后心处,自红手套的手中接过了斧刃,一脚,踩在了刺客的胸膛上。

“再见。”

他轻声刀背,斧刃斩落。

惨叫声戛然而止。

漠然的少年抬起头,看向远方。

远方的铁轨上,疾驰而过的列车车顶,那个匍匐许久的狙击手触电一样的从瞄准镜前面移开了视线,被那眼神中几乎形成实质的黑暗所慑服。

稍纵即逝的时机竟然就这样从手中流走了。

他不敢再看,立刻将狙击枪丢进了旁边的河里,重新钻回了车厢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变成了一个无关的游客。

槐诗收回了视线,原地等了一会,没有人再来挑战之后,转身走向了白马。

看到了白马旁边一具被踢碎的尸体。

“这谁”

“不知道。”艾晴摇头“过来捡便宜的吧。”

槐诗点了点头,随手从前面将剩下的半截匕首扯出来,丢在地上,拍上了一层银血药剂,抬头看向前面“还有多远”

“八十公里,不远了。”

艾晴问“还要走吧。”

“那就走吧。”

槐诗翻身上马,看向前方渐渐阴沉的天空。

晦暗之中,隐隐有电闪雷鸣,照亮了少年漆黑的眼瞳,可那一片漆黑中空空荡荡的,倒映着稍纵即逝的雷霆,就泛起了隐约的铁光。

他说,“我们继续。”

于是就继续。

走下高架,顺着公路,向前,看到了高山之间的峡谷,还有峡谷之上的桥。

桥上站着一个佝偻的影子,散发着恶臭,可双手中却拄着一把相较猴子一样的体型就显得十分夸张的大型镰刀。

骨白色的镰刀遍布着缺口,令人望而生寒。

而蓬乱的头发之下,那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瞳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就烧成了血红,怪叫了一声之后,笔直地扑了上来。

他的双腿,竟然是反关节的

与其说是是人,倒不如说像野兽。



横扫的镰刀锋刃在槐诗的面前戛然而止。

白马之上,美德之剑抵在镰刀的握柄之上,槐诗缓缓抬起了眼瞳,凝视着他血红色的双眼。

“就你一个”

猴子一样的怪人没有说话,依旧尖叫着,提起了手中的镰刀,再斩。

可白马人立而起,猛然向他踹出了自己的蹄子。

敌人倒飞而出,可未曾落地,槐诗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剑刃斩落,一条手臂飞起。

血色喷涌中,竟然又有一条手臂从伤口中弹出,猛然抓在了槐诗的脸上,抠出了两道血痕,持镰者的双腿落地,镰刀横扫,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

电光一闪,斧刃劈斩。

骨白色的镰刀断裂了,怪人张口想要尖叫,便看到槐诗欺进,手中甩出的祭祀刀钉进了他的嘴里,疯狂地吸食血气。

瞬间,那一张肮脏的面孔枯萎了下去。

下一瞬,斧刃抬起,斩落。

头颅飞出。

敌人倒地。

顾忌与那种恐怖的再生能力,槐诗挥手,丢下了一包金属燃料,打了个响指。

火焰升腾而起。烈火之中,猴子一样的怪人疯狂挣扎了起来,尖叫,到最后,彻底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颗枯萎的头颅,兀自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槐诗。

槐诗抬起斧头,劈碎。

死。

他抬起手,银血药剂抹平了脸上的伤痕,看了看远处。

七十公里。

他转身牵起了白马,“我们走吧。”

“嗯。”

艾晴颔首。

他们继续往前走。

远处的山头上,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拿着望远镜凝视着此处的一切,看到自己派出的怪物如此轻易地被杀死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速度不够快”

“速度已经够了,但技艺不精,融合的兽性太多了”

“备用品还有一只,要继续么”

“实战演练就是为了找出缺陷,缺陷找到了,就不必搀和了。”

“那走吧”

“嗯。”

他们提起了身旁的公文箱,转身离去。

槐诗依旧在向前。

五十二公里,明光镇外,看到了匍匐在山脚之下的巨大野兽。

宛如蜘蛛那样的的八足节肢,浑身覆盖着沉重的钢铁盔甲,毒液从口器之中缓缓滴落,剧烈地化学毒素将石头也融化成了液体,刺鼻的恶臭扩散。

在背上,一个皮肤上纹着密集刺青的女人抬起眼瞳,手握着钩子一样的长枪和短刀。

看到槐诗他们的到来,就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四周我已经清理过了,不用担心你的女人。”她用生涩的东夏语说“放马过来吧。”

“虽然她不是什么人的女人,但还是谢谢你啦。”

槐诗笑了笑,随手将祭祀刀丢给了红手套,让他守着艾晴,稍微站得远一些了之后,抬起了手中的悲悯之枪,握紧了。

毫无征兆的,墨绿色的大网从蛛型野兽的口中喷出,锋锐的刀足践踏在地上,向着槐诗呼啸而来。

悲悯之枪抬起,自鸢尾花香中,晦暗的电光亮起,映衬着头顶天穹中骤然迸发的雷鸣,向前刺出

白马嘶鸣,迈动脚步,向前,自投罗网

紧接着,随着豪快凶猛的穿刺,将整个罗网和束缚一同撕裂,悍然地撞向了蛛型野兽。

长钩和悲悯之枪在空中碰撞在一处,摩擦出火花。

当交错的瞬间,那个女人手中的短刀横挥而出。

迅捷如电光。

槐诗竟然来不及阻拦

也不想阻拦。

他手中,斧刃再度斩落,势如破竹的砸碎了蛛型野兽的头盔,它的脑袋劈成了粉碎。短刀从他的喉咙前面斩过,撕裂了风衣的竖起的领口之后,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可紧接着,裂痕弥合,随着槐诗的手掌抹过,强行接续。

当坐骑被劈死的瞬间,骑乘者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槐诗刺出的美德之剑,将她贯穿在了鞍鞯之上。

撕裂肺腑

满面刺青的女人好像感觉不到痛楚那样,手中的长钩骤然软化,蛇一样地纠缠在槐诗身上,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再刺



愤怒之斧横扫,劈碎了软化的长钩,势如破竹,连同她的手臂一起将短刀斩碎。

紧接着,手臂抬起,斧刃划过一个弧度,向下劈出



双方交错而过,血浆喷涌而出。

从槐诗的胸前喷涌和那个骑乘者的肩膀之上。

白马向前跑出了一截,回头看了槐诗一眼,槐诗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打了个响鼻,慢跑着又回来了。

艾晴仰头,凝视着槐诗胸前深可见骨的创口,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继续吗”

“继续。”

槐诗平静地回答,伸手,将她拉上马背。

他们继续向前。

越来越密集的雷鸣中,远方的天穹渐渐阴暗。

要下雨了。

还有五十公里

第三百零七章 最后的距离

“三重怀疑者,你被捕了”

就在一片肃穆气息的会议室里,大屏幕上那个舞动着三戟叉的少年一马当先地抬起长枪,突施辣手,自人群中暴起,枪出如龙,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贯穿在地上。

不等骚乱扩散开来,就有四五个等待许久的升华者扑了上去,戴上枷锁和镣铐,然后脖子根上敲上了银钉,将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压制在地,娴熟麻利地活捉起来。

紧接着,就有人趁着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拍了拍手,微笑着施加了广域催眠和暗示,请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很快,三重怀疑者就被塞进了一辆直达稷下的面包车里,消失在了画面中。

而就在大屏幕的各处分屏上,超过六支队伍在火速行动,不断地按照计划将一个个潜入现境的升华者罪犯捉拿或者格杀。

伴随着大表哥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倒计时在继续,就好像交响乐一样,数十场紧张和混乱的逮捕行动在一刻钟之间密集的展开,有条不紊地运行,然后毫无差错地将一个又一个的罪犯拿下。

“b队可以开始行动了。”

他回头对着助理说道“让d组等一会儿,四阶比较棘手,通电夸父吧,我们出动龙伯卫终末骑士和破灭之刃这两个家伙难得敢在现境露头,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来旅游的。”

早已经习惯助理工作的末三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诸红尘的神情严肃起来,似是思索。

在会议室门外,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您点的饥饿之口三星奶茶到了,请签收一下,稍后给我们一个好评,谢谢。”

神出鬼没的昨日快递快递员从门后探出一条胳膊来,胳膊上挂着一串奶茶外卖袋子,诸红尘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好说好说,等会儿还有一个烧烤,麻烦速度快一点哈。”

送走了快递员,大表哥娴熟地在所有人无语的神情中分发着奶茶。

滋溜着自己那一份双倍加糖加珍珠的深渊奶茶时,便惬意地抬头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逮捕名单,啧啧感叹“一个、两个十七个,哎呀,这是多少个三等功啊,就连二等功都有两个了真好啊真好啊”

他想了一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下次我再申请几个亿的外汇,我们随便去悬赏一下谁吧”

末三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家局长隔三差五的抽风想法,娴熟地反问了一句“要是让玄鸟知道你在钓鱼执法,你不会挨揍么”

“当我没说。”

大表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重新将自己丢回了转椅上,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想起来了“槐诗呢走到哪儿了”

“距离边境石城还有三十五公里。”

末三看了一眼手机,轻声叹息“他大概想要带艾晴从那里走吧从石城中转,只要通过两个浅层的地狱,就能够搭着无尽之海的洋流到缅国去。”

“三十五”诸红尘沉默了许久,似是错愕于这个距离,缓缓摇头“能够到这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从一开始就没简单过,简直不像是一个二阶能做出的事情不,绝大多数三阶的升华者也无法达成像他这样的壮举吧”

很快,现场观测员的情报传导了大屏幕上。

一连串或是血红或是漆黑的名字不断地刷新而出,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断骨杀手安隆、红东风谷、蝴蝶、兰度兰德斯、被放逐的理查德、倒影、镰装猿鬼、蛛行者安杰丽特、继承者北游、歌者徐唱

这些人分别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和谱系,不同的边境里,唯一相同的是,此刻他们的名字上都划了一道代表死亡的黑线。

在名字的后面,记录死因的位置上,只有两个没有变过的字迹。

斩首。

斩首,斩首,斩首,斩首,斩首

这些被通缉者、逃亡者或者干脆就是声名卓著的边境猎人,他们每一个人的事迹和所擅长的记忆都足以记录成一本耸人听闻的小说,可如今,已经没有小说了。

只有一个个名字写在这个冷酷的名单上,一个又一个的被斩首。

而且,名单还在不断的刷新,不断地有新的名字从下面浮上来。

死亡越来越多,名单就越来越长。

而槐诗,在向前。

还差二十公里

末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了”大表哥看过来,似笑非笑“被吓到了”

“只是有点诧异。”

末三沉默许久之后,摇头叹息“完全没有想到”

哪怕已经有了不容质疑的证据,已经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不容辩驳,可末三依旧很难将如此恐怖和血腥的战绩和那个看上去清瘦温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很多事情,大家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希望它发生而已。”

诸红尘拿着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忽然问“你知道什么是应激反应么”

末三回头看过来,没有说话。

“就好像当兵的人上了战场,回家之后会在噩梦惊醒时痛哭流涕;常人在遭遇惊吓的时候会踉跄后退,惊声尖叫;你拿着小锤子敲别人膝盖,它会弹起或者被你砸碎这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本能。

罗老师告诉我,这就是槐诗的天赋。”

他抬起眼眸,凝视着大屏幕上的名单,平静地说道“当他手握刀剑的时候,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少年了。当他无路可退的时候,就不会在像是过去那样微笑。

区别于亡命之徒的破罐子破摔,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不会后悔。

然后,他会变得狰狞,像铁一样,像是炉子里焚烧的炭火与饥饿苦寒的漫长冬天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摧毁。”

如是,诸红尘眯起眼睛,断然地下达了判断

“如果艾晴不能活,他就绝对不会后退。”

“”

在沉默中,末三没有再说话。

诸红尘也没有。

只有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不断的出现,猩红和漆黑映照在一处,好像化作了一条血和骨铺垫成的路。

缓缓向前。

还有十公里

远方再次传来了震人心魄的轰鸣,惨叫声戛然而止。

只有铁蹄践踏的声音响起。

应和着远方的雷鸣。

在石城的入口前,所有汇聚在这里的赏金猎人们不安地对视着,再无不久之间的镇定和轻松,在渐进的马蹄声中,被恐惧渐渐侵袭。

他在向前。

在这里的,是赶来现境金陵的最后十五名赏金猎人。

来得太晚,甚至来不及赶到前面去拦截,结果才发现,赶到前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今在这里的升华者并不能说弱,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而已。可不论是谁在听闻这短短三个小时里不断刷新的恐怖战绩时,都会油然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寒。

尤其是自己可能也会变成战绩中的一部分时。

彼此对视时,他们眼神中就再无刚刚的戒备和敌意,反而清晰地窥见了不少人眼中的慌乱和不安,已经有人转身走了,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

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等会儿我们一起上、他再厉害难道还是三头六臂么这样的话在每一个人的嘴边打转,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旦说出来,战斗还没有开始,恐怕就已经结束了。

“先建立阵地吧,严阵以待。”

鬓边略显斑白的升华者提议道“这一次,明显大家单独吃不下了,不如联手,信得过我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按照各自的贡献分钱,死了的人那一份我会送到他魔金银行的账户里,有同意的人,到我这边来。”

这时候,不论是好的决断还是坏的决断,都难能可贵。再没有什么比沉默和犹豫要更加的令人焦躁了。

有人站出来愿意承担责任,再好不过。

很快,三道略显稀疏的防线就在石城的入口处,这一段古老城墙的废墟建立了起来,背靠着远方的黑湖,严阵以待。

等待马蹄声的接近。

直到染血的骑士骑乘者猩红的战马,自废弃的火车隧道中缓缓地走出。

死寂之中,马背上,那个几乎被染成赤红的骑士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早已经遍体鳞伤。遍布血口的面孔再看不出资料上所说的俊秀阴柔。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粘稠的鲜血从华丽而肃冷的枪刃之上落下,落入泥土中,所过的地方,便盛开了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

重创的白马嘶鸣了一声,载着沉默的骑士缓缓上前。

仿佛随时会倒毙当场那样。

难以相信到了这种程度人还能再继续活着,可实际上依旧有炽热的呼吸从他们的口鼻之中呼出,遍布血丝的眼瞳中带着地狱里熔岩的温度。

纵然惨烈如此,可是骑士身后的少女却一尘不染,没有受到任何的创伤。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他的身前。

凄红的白马抬起眼眸,冷漠地凝视着前方的敌人们,缓缓上前。

骑士依旧沉默。

距离缓缓拉近,所有人都看到了槐诗身上的伤痕和鲜血,在寂静中,表情抽搐着,彼此交换着眼神。

直到鬓边泛白的指挥者缓缓起身,掐灭了嘴角的烟卷,轻声叹息。

他起身,向着骑士呼喊。

“槐诗,是吗”

没有人回答,寂静里,白马依旧向前,不急不缓,遍布裂痕的蹄铁敲打着石头,迸发出火星。如擂鼓那样,撼动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没必要这样。”指挥者扬声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人可以再职责你了就算是死,你也冲不过去,为什么我们不谈谈”

依旧没有人说话。

槐诗的眼眸低垂,毫无任何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那样。

可紧接着,铁蹄践踏的声音却变得密集了起来,马蹄敲打在遍布锈痕的铁轨之上,映衬着天穹之上骤然横过的雷声。

电光自阴云中鞭挞而下,稍纵即逝,照亮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如铁铸的冷漠。

白马向前,飞奔,发出震怒的嘶鸣。

槐诗咆哮。

山鬼的嘶哑吼声骤然迸发,随着雷鸣四处招荡,疾驰的白马之上,悲悯之枪抬起,对准了那一张苍老而错愕的面孔。

有轰鸣的枪声响起,可瞬间,微不足道的子弹就被行进的白马甩开。

槐诗在向前。

最后的一公里

第三百零八章 最后的问题

那一瞬,血染的白马冲入了最前方的防守阵地之中,长枪笔直的穿刺,撕裂了最前方的面孔,势如破竹地将最外层的防御阵线凿穿。

自马背上落下的炼金炸弹旋即将一切都埋葬在席卷的烈火和轰鸣之中。

槐诗依旧在向前。

白马飞跃,跳过了地上的壕沟和尖锐的铁刺,铁蹄践踏,迸射血光,马背上的槐诗横扫枪刃,随手,向着左侧斩下了斧刃。

血骨分崩。

惨烈的声音里,一具尸体仰天倒下,血色泼洒,紧接着,更多的死亡突如其来。

混乱的咆哮和嘶吼响起,可紧接着,又在残酷的蹂躏之下被湮灭了。

铁蹄践踏,白马一步步地踏前,冲垮了第二层防线。

苍老的指挥者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染血的骑士就已经呼啸而来,缠绕着电光的斧刃横扫,势如破竹地斩碎了虚无的屏障。

白马人立而起,踩碎了他的武器,纵声嘶鸣,掀起了迟来的血雨腥风。

一柄漆黑的霰弹枪从马背上抬起,对准了指挥者的面孔。

“谈谈”

最后的那一瞬,他听见马背上传来的沙哑嗤笑“你也配”

扳机扣动。

喷薄而出的金属暴雨带来了死亡和黑暗,昭告最后的战斗就此开始。

而前方,再没有任何的阻拦。

槐诗回过头,被血染红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身后来不及散去的追击者们,再一次的,抬起了手中的枪刃。

伴随着最终的雷鸣,倾盆暴雨从天而降,吞没了最后的惨叫和哀鸣。

许久,许久,当槐诗麻木地从尸体中拔出了枪刃时,环顾四周,已经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影了。

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

他如释重负的喘息着,感觉到白马踉跄地跪倒在地上的泥泞里,遍布伤痕和血污的脑袋缓缓地扭过头来,最后看了他一眼,顶了一下他的肩膀之后,化为幻影消散。

暴雨之中,槐诗从地上爬起,伸手,扶着艾晴,缓缓地走向了前方的破碎城门。

穿过了那一截残缺的城墙和破碎的城门,就可以进入到边境石城里。

可艾晴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停在了原地。

槐诗茫然地回头,看到了她平静的眼神。

“一旦进入了边境,就真得是叛逃了,你明白吧”艾晴说,“天文会不会放任这种程度的渎职和叛逆。”

槐诗没有回答。

他知道。

艾晴想了想,又问“去了边境之后你打算怎么做会有人接纳我么在里面等着的人只会更多,说不定阴崖就在那里等我们送上门你有把握赢他么”

槐诗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

艾晴沉默地凝视着他,许久,再次问出了最后的问题“你觉得,我会没有想到你来到阴家之后,遇到这种事情后会怎么做吗”

槐诗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了。

“我是在利用你的啊,槐诗。”艾晴问,“真的有必要为这种女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知道我不会放着不管,对不对”

槐诗笑了笑,用一种令她极其不快的平静语气回答“懂得依靠朋友这一点,算是你的成长了吧其他的事情就没必要在意了。”

要说利用的话,他利用艾晴,利用天文会这个身份做掩护的时候难道不是更多么

小的时候大家做朋友,可成年人的世界里据说只有利弊,那么能够成为可以互相利用的好朋友也不错。

干嘛非要去执着与那么多呢

他扯住艾晴的手,继续往前,听见身后少女怀疑的声音。

“槐诗,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槐诗回头愣了好半天,被她那么凝重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摇头“别扯了,像你这种女人,哪里有人会爱上你啊。”

“是啊,那我就放心了。”

艾晴轻声叹息,“但就算是我不在乎,可被人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想要生气啊”

说着,她伸手,按住了槐诗的脖颈。

小小的愤怒和不快在指尖爆发。

啪的一声轻响。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疲于奔命的骆驼终于被压垮了。

槐诗仰天倒下,可很快,就被艾晴撑起来了。她扶着槐诗向前,走到城门下面雨水撒不到的地方,放下,依靠在墙壁上。

“还不明白么,槐诗。”艾晴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摇头叹息“现在,我就是你最后的绊脚石啦。”

已经再没有人需要槐诗去复仇了。

可只要她还在,槐诗就永远会和过去的仇恨和阴家纠缠不清。

只有艾晴走了,他才能够彻底自由。

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用不着这么惊讶,对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你教会我的话,那就是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如今看起来,我做得还不错,你何必再继续插手呢”

槐诗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到艾晴的笑容,平静又和煦,不再阴沉,而是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已经自由了。

从她挣脱束缚开始

可不知为何,他却想起了几天前那个肌肉老头儿对自己说的话。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槐诗,不是每一个人离开你的帮助之后都会沦落到不幸的深渊里干嘛非要让每个人都离不开你呢”

槐诗摇了摇头,忍不住想笑。

是啊,何必执着于到处逞英雄呢

不是每个女孩儿都执着地期盼着有个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啊,槐诗,也不是每个人都想着会有救星将一切事情都干脆利落的摆平。

殿下,时代变啦。

与其等待那种时灵时不灵的王子,她们可能都比较喜欢自己把事情解决。可能等她们端起加特林突突突完毕了之后,还能叼着烟,问姗姗来迟的王子借个火儿。

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可怕的生物了呢真令人发自内心的难以接受

“这么说话太让人伤心了,艾晴。”

槐诗呛咳着,自嘲地笑起来“我本来还想和你做朋友的”

“算了吧,我可是很讨厌你的。”

艾晴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瞥了他一眼“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讨厌,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看到你拿了大提琴比赛第二名今后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更讨厌了。

要说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不想和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做朋友结果没想到,竟然能纠缠不清到现在。”

她怜悯地瞥了槐诗一眼,“你就当做是孽缘吧。”

“孽缘吗”

这样的孽缘多来一点好像也不错。

槐诗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城门外面泼洒而下的暴雨。

在雨水无止境的厚重声音里,整个世界都安静起来了。

那个轰鸣运转的残酷世界渐渐地离他们远去了。

将他们抛在了原地。

在无言的寂静中,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执着也好,恩怨也好,飘忽的像是水汽一样,消散在了悠长的静谧里。

可唯有现在,他才恍然觉得,艾晴是真实的。不是过去那些记忆碎片中的孤独幻影,也不是那个执着于更高处,让人感觉遥不可及的女人。

她真切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就在自己的身旁,只隔着短短一隙的距离。

甚至能够倾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在沉默之中,他们好像都不再孤独了一样,从过去的阴影和恩怨之中得以解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彼此相伴。

哪怕只有这转瞬而过的短暂时间。

直到倾盆而落的暴雨渐渐稀疏。

艾晴缓缓从地上起身,看向远处。

“准备走了吗”

“嗯。”她点头。

“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槐诗看着她,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懂的,比方说临别赠言呀,建议啊,或者道别和惋惜之类的话。如果你想要道歉的话,也还来得及。”

“道歉,你在做梦吗”

艾晴冷酷地掐灭了他的幻想,思考了一下之后,又认真地说“真要有什么建议的话,就是学会狠心一点吧不要做烂好人了,可也不要变得太坏。”

她说,“不要变得像我一样。”

看到槐诗错愕的样子,她就摇头笑起来“从九年前开始到今天为止,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去获得更多的权力和地位,如何去对别人寻找别人的把柄,对那些打压我的人大施报复

这样的人生应该说是惨淡还是充实呢让人完全想不明白”

“可唯独有一件事情我可以断定。”

艾晴认真地说

“刚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自由的时候了。”

她低头,凝视着少年的眼瞳,郑重地说。

“谢谢你,槐诗。”

槐诗愣了半天,干涩地咳嗽了几声,忍不住移开视线“真要感谢的话,能不能留下来当牛做马报答我啊”

“别做梦啦,槐诗,在故事里,那一般不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吗”

她后退了一步,就好像下班之后准备离去那样的,平静地告诉他。

“再见吧,槐诗。”

她转身,向着雨水中走去,一步一步走进雨中去了。

当看到那些徘徊在雨幕之后不敢接近的鬼祟影子时,她就露出标志性的嘲弄笑容,收回视线,不屑一顾。

从孤独的雨水中站定。

“我在此自首。”

艾晴抬起头,向着除了阴云之外空无一物的天空说道“槐诗所做的一切系为我的命令和指挥,他只不过是在履行自身的职责而已。”

那一瞬间,暴雨戛然而止。

好像世界在此刻凝固了那样。

无数仓促落下的雨水悬停在了空中,被虚空中骤然浮现的烈光照亮。一道道刺眼的灯光从虚空中迸射而出,刺破了雨水,笼罩在了艾晴的身上。

像在雨雾之中瞬间升起了无数个太阳。

在无数个太阳的映照之下,一座庞大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的从虚空中滑出,屹立在了这一片荒凉泥泞的大地之上。

瞬息间,就连泥浆都瞬间干结了,变成了坚实而整齐的绿茵草地。

而就在灰色的高墙之上,无数刺眼的灯光间,天文会的标志肃冷高悬,俯瞰着在最后界限之前悬崖勒马的罪人。

冰冷的气息扩散向四面八方,震慑着一切胆敢心怀不轨的狂徒。

毫无任何怜悯地下达了肃杀的警告。

要么别动。

要么死。

于是再没有人胆敢上前。

只有两个带着墨镜的黑衣人走上前来,似是等待许久了那样,看了看艾晴,又抬头看向了倒在城门下的槐诗,轻声问了句几句什么。

艾晴回答了之后,他们就点了点头,掏出手铐,拷在了艾晴的手腕。

“艾晴女士,司法部已经对你所触犯的条律进行了评估和审核,你将暂时被进行收押,关于你的审判将在一周之后进行。”

向着她出示了手中的加盖了天文会印章和司法部签名的文书之后,为首的黑衣人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说么”

“没有,我相信天文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艾晴平静地摇头,然后说道“但在这之前,可以给我一张毯子么我有点冷。”

很快,女性的黑衣人手中出现了一张轻薄温暖的毯子,盖在了艾晴的肩膀上。

“可以了么”她问。

艾晴点了点头,转身,毫无反抗地随着他们走向那一扇轰然开启的大门。

最后,却听见身后的呼喊声。

“等一下”

不知何时,槐诗已经从地上狼狈的爬起。

他用美德之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奋力地向着艾晴呼喊“等一下,艾晴”

剧烈喘息,槐诗死死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竭尽全力的说“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还有一个问题,他必须问。

他害怕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可当艾晴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陷入沉默,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黑衣人似乎并不着急,对这种事情报以宽容,倒不如说,从头到尾见证这一切之后,墨镜之后看向槐诗的目光充满着敬佩和同情。短短几分钟而已,等得起。

艾晴平静地看着槐诗涨红的面孔。

等待着他的疑问。

好像已经准备了最残酷的回答。

“你”

槐诗犹豫了许久,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很大声的问道“你的神圣恩光是在哪儿买的”

“”

死寂之中,艾晴愣住了。

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许久,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肩膀忍不住耸动了一下,轻笑出声。

不止是自嘲还是无奈。

明明应该恼怒,可不知道为何,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的啊,槐诗”

她最后看了一眼槐诗,转身消失在大门之后的黑暗里。

全世界,最讨厌你了。

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刺眼的太阳和天文会的徽章随着庞大又森冷的建筑一同消失了,只有渐渐竭尽的雨水无力地从天穹上滴落。

槐诗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依靠在潮湿的墙壁上。

“什么啊”

他轻声笑了笑,摇头,“连个链接都不肯发我吗太冷漠了吧”

无人回答。

隔着稀疏的雨幕和渐渐消散的阴云,他看到了遥远的太阳渐渐地沉入夜幕之中,晴朗的黄昏之中,有飘忽的星光从昏暗的苍穹上亮起。

雨要停了。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便感觉到落在脸上的雨水戛然而止。

有一把黑伞撑在了他的头顶上,某个路过的牛郎低头端详着他无可奈何的狼狈摸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哟,少年,失恋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给他,想了想,又忽然问。

“有空吗”他说,“去喝酒吧我请客。”

“好啊。”柳东黎笑着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走吧不过,你想好祝酒词了么”

“敬死亡,怎么样”

“不错,还有么”

“敬自由吧。”

槐诗最后看了一眼艾晴离去的方向,轻声笑了笑,向前走去。

他说,“我自由啦。”

第三百零九章 太阳照常升起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里回荡着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罗娴困惑地抬起眼睛,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匆忙脚步声。被惊醒的医生们推门而入,为她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然后困惑的发现,原本衰竭的灵魂好像自茧中重生,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残缺或者是更胜以往。

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多不少。

虽然找不到什么可以解释这种状况的理由,但又没办法进行解刨或者是更深入的研究,有的人倒是在禁令之下想要跃跃欲试,可被旁边靠着墙看热闹的老头儿瞥了一眼之后,就乖乖地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直到最后,只能带着一切正常的结论遗憾离去。

只留下父女两个在病房里。

罗老吹了口气,将门关上之后,终于看向了自己醒来的女儿,仔细端详,许久许久,似是不解地摇头。

“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是啊,似乎和原来都差不多。”

罗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好像并不在意。

只是难以理解。

深渊的特质还残留在她的身上,可属于人的部分也没有任何衰退。

她没有作为人而重生,可也没有成为怪物死去。

两边用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再次混杂在一起……可这一次却没有以往的好处,失去了双方的长处之后,却将两者的缺陷全部保留了下来。

没有了深渊的暴虐和残忍,又被赋予了人的软弱和局限性……

这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呢?

就算她在怎么样的拒绝过去的样子,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决心,可充其量,不过是调换了一下两边在天平上的位置而已。

没有坠入深渊,也没有回到人的这一边。

而是首鼠两端的徘徊在了中间。

看上去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可本质上却没有任何的改变,这种模样着实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无奈和不堪。

“真滑稽啊,小娴。”

老人摇头,一眼洞彻了这一场努力的失败结局:“这就是你的本质,不可能被改变的,哪怕被赋予了慈爱也一样……”

毫无温情地下达了决绝的论断。

早已经对这一场闹剧的结局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只靠着努力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有再怎么强的所谓的心意和羁绊也是一样,物质的世界从来不以源质为转移,而当你试图用源质去干涉的时候,往往得做好事情变得越发糟糕的准备。

想要得到的越多,那么世界就会给得越多,但所得到的的未必是原本想要的结果。最终,除了空虚和幻灭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地狱就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

不论那种字面意义上的‘地狱’都是一样。

“有什么所得么,小娴?”

“好像没有吧。”

罗娴歪头想了想,自嘲地笑了起来:“失去的似乎反而更多了一点……总觉得得不偿失。”

没有了原本规格外的凶暴与猎食者的本性之后,被赋予了微弱的慈爱,可内心的饥渴和残缺却未曾有过任何的满足。

她依旧残缺。

老人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弯下腰,将过分壮硕的身躯挤进小小的沙发里,翘起腿来:“那么,有什么领悟吗?”

“硬要说的话,也没有吧?”

罗娴摇头,遗憾叹息:“明明被赋予了慈爱来着,可是心里想要杀死什么东西的**反而更加强烈了。

这就是父亲你说的变本加厉么?在体会过什么是爱之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更加的渴求起那种东西来……”

通过死亡来得到幸福,通过杀人来得到爱。

不论如何,都无法弥补这一天生的缺陷。

短暂的满足令怪物的那一面暂时退却,可是却比原本要超出了千百倍的渴望着曾经一度得到过的东西。

只会越发疯狂。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父亲的吗?”罗老缓缓地起身,向着她伸手:“走吧,我们回家。”

“不了,父亲。”

罗娴想了想,摇头,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有想杀的人了。”

“……嗯?是吗?”

“是啊。”

罗娴笑了起来,直到此刻,她苍白的脸颊上才浮现出一丝红润,漆黑的眼瞳里洋溢着喜悦期待和爱怜。

“是什么样的人呢?”老人困惑地挠了挠头:“可以介绍给父亲认识一下么?”

“父亲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罗娴想了想,回忆着过去的记忆:“不像是父亲你一样能够对我做出的事情面不改色的淡然处之,也不像深渊里那些异类对我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更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害怕对我的菜和我退避三舍……在看到我的菜之后,他竟然想要尝一下。”

说起当时的场景,她就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只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而且还哭得不像话,但他真得没有死掉诶。”

“那时候,我就忽然在想——这大概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将一个我想要杀掉的人送到我的面前,令一个我杀不死的人和我成为朋友,时刻提醒我的丑恶和扭曲。”

“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应该怎么形容……可我想要杀了他。”

罗娴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地告诉他:

“或者,被他杀了也一样。”

在漫长的沉默里,老人端详着自己的女儿,错愕地挑起眉毛。

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怜悯,他忍不住摇头。

“……二十几年第一次恋爱,竟然是单相思么?太可惜啦,小娴……”老人轻声叹息,“不论是杀人还是被杀,爱人还是被爱,你恐怕都得不到。”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罗娴依旧看着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书上不是说,初恋总是节制又青涩的嘛,只是得不到结果而已,还没有到让人沮丧的程度吧?”

老人想了想,点头:“也对。”

他问:“所以,是打算离开家里了么?”

“被看出来了吗?”

“父亲总要了解女儿的,不是嘛?”老人问,“打算去哪儿?罗马?美洲?俄联?伦敦?还是说现境之外?”

“还没想好。”

罗娴思考了一下,摇头:“出去随便走走吧,自从生下来开始,我都没有怎么出过金陵来着……这样的话,父亲也会少很多烦恼吧?”

“还会回来吗?”

“路过的时候自然会来看一看啊。”罗娴说,“虽然没有杀掉父亲很可惜,也希望父亲你能够长命百岁,不要死在其他人手里啊。”

“我尽量。”

老人不以为意的颔首,端详着眼前的女儿,竟然感觉有些陌生。

真令人难以理解啊。

是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吗?还是爱情的魔力让人成长呢?

但不论如何,她都已经该到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就好像看到展开翅膀的雏鸟去挑战长者的权威那样。

在苛刻又严厉的审视之中,他的眼神就变得欣慰又无奈:“饕餮贪婪的恶鬼竟然会去渴求节制之爱,真可笑啊,小娴……你竟然也会做这样的美梦吗?”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对吧?”罗娴期冀的回答:“说不定,有朝一日,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够得到救赎呢。”

“是啊,说不定呢。”

老人颔首,粗糙地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女孩儿的长发,满是慈祥:“希望你能够在这一场梦里畅快享受吧,小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梦醒了,就回来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他说,“然后,杀死你——”

亲手将自己创造出的怪物了断,为已经对人世彻底绝望的女儿带来最后的解脱。

“好啊。”

罗娴点头,感受着老人最后的温柔。

这便是父女之间最后的约定。

当槐诗从同一个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只记得自己拖着重伤去和柳东黎狂喝了一通之后,就断片晕厥倒地,中间醒来了一次,好像在什么手术台上,昏沉之中听见了主刀医生不可置信的感叹声。

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病床之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嘴巴吧嗒了一下,感觉不太对味儿。

在经过了深度的沉睡和修复后,那些创伤都已经愈合了,可槐诗还是提不起劲儿来,源质的过度催发和使用带来的后遗症。

在灵魂中的裂痕愈合之前,他可能还会神经衰弱和失眠好长时间。

拿起手机的时候,就看到柳东黎的留言,他看槐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就爽快地垫付了一个月的医疗费之后,独自一个人去香巴拉进行自己口中的温泉疗养猎艳之旅了。

看他朋友圈和各路小姐姐的合照,还有背后作为背景若隐若现的巨大人形机器人,就令槐诗心里羡慕的要命。

早知道的话,自己就不要脸一点,也跟着去了。

能够摸一摸机器人也好啊!

而等他打开了天文会的内部app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由法务部发给自己的通知——有关艾晴的秘密审讯,已经在昨天开庭了。

得益于出色的辩护和艾晴自身的能力与价值,或者,又经过了什么槐诗所不了解的政治交易与庇佑,最后看在她主动自首的份儿上,竟然只被判处了边境服役二十年的判决,即刻执行。

遗憾的是,她负责上任的地方是某个保密机构和单位,槐诗甚至不知道她具体的去处和接下来的联系方式。

打原本的电话只能够得到关机的语音提示。

她好像忽然之间就从槐诗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里消失了,好像雾气中蒸发的幻影,毫无声息的离去。

槐诗竟然一点实感都没有。

而另一件事……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出于对槐诗本身才能的认可和各种bulabulabula的原因,他在天文会内部的序列里,竟然从原本的临时工一样的‘行动干员’被提拔成了正式的武官。

除了得到了部分的现境司法豁免权和正式成员的身份之外,而且在东夏谱系的认可之下,代替了原本艾晴的职位,成为了新的新海监察官……

等两周之后正式上任,就能够从总部得到下发的权限和资料,成为了天文会在新海的代表。

原本监察官都需要经过伦敦边境的进修和考核之后才会正式任命,不知道为什么,轮到槐诗的时候就这么敷衍和潦草,只发了一个电子通知和档案认证。

莫名其妙就这么‘进步’了?

“搞什么啊?”

槐诗一头雾水的叹息:乱搞了一通,非但没有被罢职,反而升官了?统辖局里那一帮中央管理部的人在想啥?难道自己这种思想有问题的年轻人不应该多多磨练一下的吗?

最后,槐诗只能得出结论——他们脑子有毛病。

反正他这种咸鱼是肯定不如艾晴尽职尽责的,基本上能摸就摸,能拖就拖,能推就推,能浪就浪……天文会自己都不怕,那他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他自己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其他的他没把握,可作死他可太熟练了。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在过年之前,我就能把这个职务给做没了!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美哉?

如是做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宝可梦,槐诗撑起身,依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很快,他便看到床头柜上的鲜花之间那个小小的盒子。

包装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等他伸手,将盒子打开的时候,便看到躺在黑色天鹅绒之上的璀璨结晶,信仰和祈祷所凝结成的奇迹。

神圣恩光。

在结晶的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字条,有人以娟秀的字迹在上面留下了话语,似是道别那样,可是却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槐诗愣在了原地。

许久,许久,他端起了手中的字条,凝视着上面的留言:“太阳会照常升起?”

他被逗笑了。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太阳同样会照常升起,照亮旧的或者新的一切,然后照常落下,将好的坏的全都抛入黑暗中。

哪怕有些事情看上去是天崩地裂的剧变,或者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不论是谁诞生的,或者是谁消逝了,谁到来或者是谁离去……它都不会停下脚步。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会一样。

而且谁都一样。

没有什么人或不可缺,正如同没有什么人必定不可以存在。

更没有什么离别是不可接受的。

“……直接说再见不就好了么?”

槐诗摇头,无奈叹息。

这究竟是哪儿学来的硬核道别方法啊?

还是说,她真得坚强到连重逢的可能都抛在了脑后,要永远和自己道别?随她去吧,反正她这种祸害就算被丢到边境去也会搞出不知道什么大事儿来。

到时候再说吧。

恩,就算到时候她哭着上门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请好哥哥槐诗帮帮她的忙,她愿意当牛做马粉身碎骨回报,槐诗也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

莫欺少年穷!

想到了艾晴服软恳求自己的场景,槐诗就忍不住笑得好大声!

许久,许久,在缓缓泛起的困意中,他沉沉睡去。

窗外,夜色一点一点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晦暗的天穹重新亮起了柔和的晨光。新的一天又将到来,就好像旧的一日快要结束了那样。

太阳照常升起。

第三百一十章 噩耗

“姓名?“

“槐诗。”

“年龄?”

“17。”

“性别?”

“……”

一片肃穆寂静的办公室里,槐诗瘫在椅子上面,忍不住叹息:“我说老傅啊,你每次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啊。”

啪!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怒而拍桌:“你叫谁老傅呢!”

槐诗嘿然一笑,得意地翘起退来:“咱俩现在平级,我不叫你老傅,我叫你傅叔叔你觉得合适么?连天文会的便宜都想占,你过分了吧!”

“你还知道自己是天文会的监察官啊!”

老傅更怒了,从柜子里掏出厚厚一叠的文书拍在槐诗面前:“这个月的月报,周报,还有接下来的季度报告,我们这边都已经整合完了,催催催,催你十万次了,一个字儿都没见着你写!你倒是赶快干活儿啊!”

“我卡文了不行吗!”

槐诗理直气壮地反驳:“况且不是还没截止么?哪怕是月底了,十二点之前不到,就不算拖!”

完全不知道脸在哪儿的某人说完,还摆出了一副‘我们天文会行事,和需向他人解释’的样子,让老傅的牙都快咬碎了。

自从这小王八蛋当上监察官之后,可算是彻底完犊子了。

正经事儿一件不干,开始疯狂摸鱼当薪水小偷,你说当薪水小偷就算了,反正拿的是天文会的钱,可架不住还有一大堆行动文件和现境维护工作是需要监察官参与的啊!

这王八蛋的鱼已经从天文会摸到社保局了,这就让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的傅处长开始气得牙痒痒。

眼看着当年一个水灵灵的少年变成了一条老咸鱼、一颗铜豌豆,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傅处长竟然开始深切地怀念艾晴还在的时候了。

虽然不好打交道,但这些日常工作上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问题啊!

现在可好了,每周的周报,不到最后的时候不交,每个月的月报,不到三十一号不写,每个季度的季报……呵呵,季报是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家伙姑且还敷衍一点的拿着电脑写几张看上去还挺标准的文书,到了后面,干脆直接到了月底就拿三十张改了天文会印章的白纸丢到特事处里来,别说文书,就连打印机都要蹭特事处的墨盒了!

要说这就算了,毕竟好多混日子的监察官都会卡着天文会的许可来恰烂钱,想要从本地刮油水,遇到槐诗这么佛系的人,按照特事处的立场而言,叫好都来不及。

但傅处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啊!

你不上班就算了,顶着一张牛郎脸每天去学校,在自己女儿旁边晃来晃去……晃得他心里没底。

你就特么不能好好干活儿么!

“谁说我不干活儿的!”

槐诗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一拍桌子,震声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傅处长愣了一下,旋即茫然起来。

什么日子?

他拿起台历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待办事项,又没看到什么特殊的节日标记,越发迷惑。

“今天可是高考誓师大会的日子好么!”

槐诗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斜眼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放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去学校参加誓师,来这里跟你开会,你竟然跟我说这个!傅处长,你真的在乎祖国未来的花朵吗!”

傅处长愣了好久,表情抽搐着,额头青筋好像两个小朋友在跳跳绳,青筋跳一下,就有四条腿朝着他的脑门上跺一脚……

颅压飙升。

花朵?祖国未来有你这种花朵,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理智,他才说服自己不可以将这个小王八蛋击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只能喘着粗气儿努力地移开视线。

然后,看到槐诗的手机剧烈的震动起来。

三声警报的清脆声音之后,一条赤红色的消息从天文会的内部app里弹出在了界面上,令傅处长愣在了原地。

天文会的橙色警戒通报?

那是仅次于洪水、飓风那种袭击的一样的大型灾害预警!

出大事儿了!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伸手,把警告给按掉了,回头继续喝茶,还冲着傅处长安抚道:“别担心,小事儿,这两天都好多次了,这群人总是大惊小怪的……”

“你特么倒是看看上面是什么啊!”

傅处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一般来说,真要是和新海有关的,社保局的通知就早已经到了,如今他没有收到,多半就和新海,甚至和整个东夏都没什么关联。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一脸‘关我屁事儿’的把总部预警同胞给按掉的王八蛋。

而且冲他说的,好像还不止一次!

摊上这样的监察官,自己真得能够活到退休吗?

傅处长再一次的发自内心地怀疑起了这一点来。

“对了,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儿来着?”槐诗挠了半天头,终于一拍桌子,想了起来:“出入证明!”

“……”

傅处长面无表情的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槐诗的面前,然后指了指的办公室的门。

你走。

“好嘛,这就走了……老傅你这人越来越不客气了,连杯茶都舍不得让人多喝两口。”

槐诗放下茶杯,拿起了东西转身准备溜了,临末忽然想起来,回头问道:“对了,好久不见傅依了,她去哪儿了?”

“……”

在沉默里,傅处长缓缓地拿起了手中的手机,给他看上面行动队的电话:“你信不信,只要我这个号码打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信,我信还不行么!

槐诗撇了撇嘴,加快速度溜了。

这破地方来一次就要被审问一次,我还不稀的来呢!

“对了,我把章在a4纸上盖好了,过几天你们派人来我家拿一下。”

走出一截后,他回过头推门嘱咐,还没说完,就看到傅处长抡起桌子上的保温杯向着自己冲上来,慌不迭地关上门,跑了。

你说这人到中年都端起保温杯来了,脾气怎么还这么躁呢?

不怕脑溢血哦!

槐诗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出了特事处的大门,把盒子丢进背包里之后,掏出钥匙才发现,他忘记自己车停哪儿了。

紧接着就听见门卫破口大骂的声音:“这谁啊!这个月第三次了啊!一个破自行车就不能停到里面去,非要栓在门上啊!栓就算了,还他妈挂起来栓,是多怕贼偷啊!上次还把处长的车给挂了一道口子,这是不要这个月工资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开走……”

槐诗灰溜溜地把自己挂在铁门上的自行车扛下来,在门卫的怒视中一溜烟的跑远了。

恩,一辆老式三角钢架永久自行车……他拼夕夕上趁着打折刚买的,别说,还挺好骑的,速度飞快。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好啊。

想骑自行车就骑自行车,想坐公交就坐公交……

享受着街上那些人羡慕的眼神,槐诗惬意地吹了声口哨,蹬着自己的车就往石髓馆去了。

要不是太惹眼球的话,他本来还想着把马哥叫出来拉一拉,自己连蹬都省得蹬了。

考虑到自己这么说了之后不止是这辆自行车保不住全尸,自己脸上可能也会多几个马蹄因子之后,这事儿他就没敢跟白马仔细谈。

你说这马,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还能吃……

现在有了房叔一日三顿草料照顾,隔三差五还有各色水果吃,这马回来之后都好像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

房叔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养什么都好像养猪一样,一天三顿还有下午茶和夜宵,平日里点心零食更是没断过。如今到了饭点儿之后,根本不用槐诗招呼,它就自己小跑着到石髓馆里来蹭饭了,偶尔心情好了,还要抢槐诗两张煎饼吃。

现在家里又是白马又是乌鸦,整得跟个动物园似的。

等等,乌鸦?

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剧震,跟装了一群人在里面转圈蹦迪一样,震得停不下来。

又是警报。

要说天文会这群人就整天都大惊小怪,边境动荡预警一次,无尽之海浪头稍微高一点还要预警一次,什么什么人进了现境还要预警一次。

整天就发短消息不干事儿了。

不怕扰民。

槐诗一脸淡定地掏出手机来,正要看那群沙雕又发了什么鬼东西,紧接着就差点从自行车上飞出去。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消费170000元……】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消费670000元……】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

什么鬼!

一连串的消费信息好像刷屏一样的从手机上跳了出来,就在槐诗看到的时候,竟然还在跳,吓得他几乎栽进了沟里去。

“我的钱!!!”

槐诗的脸都吓绿了。

火烧屁股一样奋力蹬起自行车,链条和齿轮摩擦几乎迸出火星来,整个人瞬间超速,一辆老式自行车嘎嘣嘎嘣的尖叫着,瞬间飙过去一辆越野车,紧接着又飚过去一辆跑车,连车尾气都没有甩,好像见了鬼一样消失在了司机错愕视线的尽头。

等槐诗挥着汗水冲上山的时候,已经晚了。

木已成舟。

一辆辆印着昨日快递logo的巨大卡车停在了石髓馆的门外面,而槐诗前些日子砍了那么多通缉犯换来的悬赏金,已经插上了乌鸦的小翅膀,扑灵扑灵的飞向了远方。

“您好,来自赫尔墨斯工坊的三相反应釜,请您签收一下。”

“您好,这里是一台重型无水化合萃取台……”

“……水炼型精准源质平衡仪……”

“这里是超精微级光学雕机的主机和十七箱配件……”

“我是边境电网集团的现境工程师,感谢您订购的十年供电服务……稍后我们施工队将为您接入边境电力的特殊设备……”

一个又一个的送货员将他围在中间,说出了那些会将钞票带走的话语,然后微笑着,将签字版送到了槐诗面前,等待他的签名。

并且直白地表露出钱已入账绝不退货的气势。

等槐诗欲哭无泪地将所有的账单签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快要无法呼吸。只有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的乌鸦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安慰他。

“别难过啦……偶尔也要往好处想想啊。”

她柔声说:“换个角度来说,你的钱并没有离你而去,而是变成了我更喜欢的样子陪伴在你的身旁……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开心起来了啊?”

槐诗,感受到了绝望。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有个计划(感谢陈醉的盟主)

一个月前,槐诗从紫银山砍到滁州,一路上有名有姓的有悬赏在身上的,一共十七个人头……要说其他时候,发悬赏金的人可能还会赖账,但天文会的代表上门之后,无一不是乖乖的凑足了悬赏金,送瘟神一样地将人送走了。

而天文会在和社保局经过了几轮商议之后,从其中扣除了用以维修战斗中破损公共设施的款项之后,打到槐诗账上的一共两亿美金出头。

两个亿啊!

那可是两个亿美金!

兑换成东夏元,就是四个小意思!要是拿买月卡,能够买到世界毁灭,把自己买成巨鹅的股东。如果直接抽卡,平均他一个十连点一次,能够点破一万台手机,救活一家除了说相声之外只会骗粉丝钱的手机厂,倘若他能把点屏幕的功夫用在练功上,能够练成优美到让罗老都为之流泪的二指真空把……

然后,没了!

什么都没了!

槐诗当牛做马这么久,难得享受一次组织的温暖,结果心还没暖热乎呢,就被醒来的乌鸦给一瓢冷水泼的凉透了。

而从他将绝望中拯救出来的,是甩在他面前厚厚一大本还热乎着的打印稿。

“这什么……”槐诗抬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行大字来:“《灵棺修复小百科》?”

“对啊,我刚写的,还热乎着呐。”

乌鸦得意地喝着房叔端上来的柠檬茶,啧啧感叹:“知道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吧?得亏遇到姐姐这种炼金圣手,点石成金都不在话下,更不用提修复一个小小的灵棺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倒是惊到了……喜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还没看到呢。”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向窗外的方向,房叔正在那里给花浇水,顿时压低了声音凑过去:“灵棺修复了,可房叔怎么办?”

石髓馆本身是灵棺没有错,但完全就是一个失败品,失去了让人能够觉醒的力量之后,反而取而代之地孕育出了半个拥有自我意志的灵魂。

倘若灵棺修复了,那房叔呢?

房叔去哪儿?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要看你了怎么选了?”

言外之意自不必多说,选一个完好的灵棺呢,还是选房叔呢?

“这还用说!”槐诗一拍桌子,五指抬起在胸前聚成爪型虚握,震声回答:“我当然是全都要啊!”

“……你这么无耻的样子究竟是哪儿学的?”

“这还不都是你教的么!”

槐诗坐回了椅子上,翘起腿来,这会儿反而不紧不慢了起来:“你肯定早有准备了,说吧,是怎么个安排?”

“安排其实很简单,我有一个办法,不但能够修复石髓馆的灵棺,而且还能让房叔借着这个灵棺,真正拥有完整的灵魂,不用永远被困在这一座房子之内,但就看你愿不愿意出力了……”

“钱不是问题。”

槐诗挥手,干脆的说完之后,瞥了某只看似无辜的乌鸦一眼:“况且我现在也没钱了。”

“放心,不要你的钱……”

“那你把两亿还我!”

“……你这小子不要老打岔!”

乌鸦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瞪了他两眼之后,继续端出了一副严肃地样子装作无事发生:“刚刚说到哪儿了?”

“还钱?”

“……”

乌鸦用一种‘全家都对你很失望‘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直到槐诗移开视线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出力。”

“……恩,对,出力,你继续,继续。”

槐诗端起茶杯装作无事发生地喝着茶,就看这只良心都黑透了的鸟能放出什么屁来。

“灵棺的修复,其实现在就可以着手了,但和你没什么关系,材料和工具都到了,我自己就能完成。可一旦灵棺开始修复,那这个过程就不可逆了,必须在半年之内完成,否则灵棺保不住不说,房叔都会受到重创。”

乌鸦说:“而房叔能够从灵棺中独立而出的契机,就在你的身上了。”

“我?”

槐诗指了指自己,感觉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放心啦,这次真不是坑你。”

乌鸦看着槐诗一脸‘那前几次就是咯‘的表情,无奈叹息一声,感觉到了信用破产之后所带来的震痛。

你说现在的傻孩子怎么学精的速度这么快?本来还说能多骗两年呢,这便宜才占了几个月啊?

“说吧,要我做什么。”

“进阶。”

乌鸦说:“不是那种低配贫民版的进阶,而是作为谱系之主而从一开始就量身定制的进阶,你懂吧?按照我给你的单子,一样不少,一样不多的精准完成的进阶。你必须在半年之内搞定。”

“在半年之后,等灵棺修复完时,你将在灵棺之中进阶,届时,少司命的神性降临时,才能够借由进阶时的源质涌动,利用少司命的奇迹,达到你、房叔和石髓馆,三者同时成就的可能……到时候你将成为少司命,房叔将得到灵魂,而石髓馆,将能够顺利地借着这次机会,成为被赋予边境性质的灵地……”

“边境性质的灵地是什么意思?”槐诗目瞪口呆:“你要拆我家房?”

眼看槐诗都撸起了袖子要拼命了,乌鸦也不卖官司了,赶忙直白的说道:“就是给石髓馆下面装俩轮子,以后你在什么边境买一块地方,咱们直接就能把你家直接搬过去,这不是方便跑路不是?”

槐诗瞪大眼睛:“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干,怎么就要跑路了?”

乌鸦干脆翻了个白眼:“那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为什么不要!”

槐诗点头的速度快到好像刚才怒斥乌鸦的人不是自己,等了老半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在半年内进阶吗?这也太快了吧!”

新秀赛打包提供的基础材料已经准备齐了没错,可槐诗这边进度还差的厉害呢。

今天他才从傅处长那里领到自己申请了很久才办下来的出入凭证,得到进入东夏谱系的边境种植园·岱舆山的许可。

除了东夏谱系最大的药物种植园之外,那里还有三个深渊植物研究所和两个孤本保育培养中心。据说守卫森严,就连东夏谱系内部自己人想要进去都要先政审考核。

但槐诗只是等了一个月,竟然就顺利的把凭证办下来了。

按照大表哥的话来说:反正岱舆山的地气充盈的要命,你进去之后尽管摸,随便的摸,大胆的摸。

山鬼圣痕追求的是生机的有无而不是数量,他摸的那点还够不上掐一片叶子的损失呢。只要不是不小心把什么孤本给连根拔了,他都能给槐诗兜得住。

就当是槐诗送了他这么多三等功的感谢了。

只不过入口的地方比较偏,并没有连接外部通路和特殊的仪式传送,只能提前预约时间等人上门来接。

等去过一次之后,槐诗估计自己的积累十有八九就应该能够到第三次源质质变的边儿了。

可就算这样,剩下的材料也还缺着呢啊。

神圣恩光到手了,可血仇结晶、孽物灰烬那些东西哪个不是贵的要命和难找的要死?

更不用四大因素中如今还欠缺着一半。

灵魂的链接和虚无的真谛他已经体会到了,但‘昨日的幻影‘和’生命的诞生‘还没影子呢!

“谁说没影子了?”

乌鸦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机会都送上门来了,你都不知道把握,你究竟是不是过去那个精明机灵的小佩奇了?”

槐诗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别提那个外号,我们还是好朋友。”

伴随着槐诗曾经的一度爆火,这个外号也被暗网上那群吃瓜不嫌弃事儿大的王八蛋给挖出来了,而且越演越烈,甚至还有版权商上门来收授权费……

授权费?开玩笑!从来都有我乐园找别人收授权金,哪里有别人敢上门找乐园要版权费了?

槐诗自然是装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淮海路小佩奇这个外号热度消退了之后,一个新的外号又流传在了暗网之上。

金陵断头王!

神他妈金陵断头王,就因为槐诗那会儿图省事儿,抡起斧头来收人头收的太痛快,导致一具全尸几乎都没有留下。

多少赫赫有名的好手惨遭枭首。

断头。

有的整个脑袋都被槐诗给劈了,害得他连悬赏都领不了,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小钱钱……唯一捞到的一点好处是自从大家听说金陵断头王来新海做监察官之后,一时间整个新海的边境市场竟然海晏河清,往日屡禁不止的走私竟然也都消失不见。

但要仔细想想的话,没有人违反犯罪的话,自己岂不是连罚金都收不了了?

想到自己当了监察官之后,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开张,别说那种看不起他年轻故意找事儿来送人头的了,连罚金单子都没开出去一张,弄得槐诗的心情顿时越发的不快。

“话说,你最近咸鱼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乌鸦歪着头端详了他半天:“自从回来之后,你就没有再去过学校诶,每天呆在家里打游戏,年纪轻轻的,你说不工作就算了,竟然连女朋友都没找一个?”

虽然很想说女朋友哪里有游戏好玩,但槐诗总觉得这话自己没法接……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机会来了么?在哪儿呢,也不给我看看?”

乌鸦叹息了一声,抬起翅膀,卷着他的手机,给他看屏幕上面天文会的弹窗警报。

“我可求求你,至少看看新闻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魔女之夜(感谢ELMY的盟主)

随着乌鸦抬起手机,槐诗连忙凑过去仔细端详,旋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美洲金牛难产?现全境紧急募集辅助人员……”他愣了半天,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要我去接生吗?”

“……”

乌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好久,忍不住捂脸叹息:“我是让你下面那一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视线向下,然后眉头便皱起了。

“魔……女之夜即将到来?这什么鬼?”

“一位创造主迟来的葬礼。”

乌鸦淡然地说:“在四十一年前,一位创造主死在深渊开拓中,她一生所创造的条律与定理从灵魂中解脱之后,开始了缓慢上浮。

在经过了四十年之后,它们终于抵达了现境……如今天文会紧急调整了所有边境的位置,迎接她最后的泡影回归。

再过几天,整个现境的封锁外都会卷起一场大风暴。天文台上等待了许久的学者们会将她所订立的规则进行遴选,然后接入‘查拉图斯特拉‘之中,和整个现境融为一体,最终,汇入白银之海。

这是每一个创造主最终的宿命,他们一生的才华和成果,都将奠定现境的基石,令人之世界越发完善。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泡影之梦将随机在全世界浮现,形成了被称为‘魔女之夜’的现象。”

“那将是创造主一生执念所形成的虚幻梦境,只存在于一夜的地狱,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最后狂欢。

届时,创造主生前所追求了一生的目标将在这一场短暂的幻梦中得以实现……

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学者和升华者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望能够在这一场幻梦中有所斩获。

提前说好,目前这一位创造主所掌握的定律与成果目前还在天文会的保密之中,相关的情况一律不明,进入之后的危险性极高,而且一旦失败的话,灵魂恐怕都会受创……但倘若能够成功的从魔女之夜中顺利探索完成,那么就能够以‘受膏者’的身份得到创造主最后的祝福。

对你而言,想要加快进阶速度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乌鸦第一次对搞砸之后的后果说的如此严重,槐诗顿时也有些压力。

在这之前鸦姐姐难道不都是一副放心上,大胆冲,我罩着你的样子么?

槐诗吞了口吐沫,想了想,问道:“这个……有什么成功的例子么……”

“有啊。”

乌鸦想了想,说道:“十二年前的魔女之夜,是一位金属学创造主陨落之后的现象,当时探索中,得到祝福的‘受膏者’获得了一只能够下金蛋的铁母鸡,平均每天一个,能孵出黄金小鸡来……纯净的,24k!”

槐诗的眼睛亮了起来。

“二十七年前的魔女之夜,是一位专精热力学的创造主所引发,受膏者得到了一条永远不需要插电的电热毯……”看到槐诗撇嘴,乌鸦补充了一句:“后来在魔金银行的拍卖会上拍出了十九点三亿美金的高价,现在是天文会展览馆中的珍藏。”

槐诗的眼睛又亮了,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还有三十年前,是经典力学和地质学双料创造主,所赠与受膏者的祝福一个全新的半边境,可以在现境随时打开的巨大地下基地……”

“哦哦哦哦!!!!”槐诗兴奋了起来。

“四十一年前那次,一位机械动力学的创造主留下的祝福是一台超大型作战机器人,充电八小时,战斗十分钟,破坏力惊人。”

“好厉害啊!!!!”

槐诗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星星。

“还可以变形。”乌鸦补充了一句:“有合体功能哦!”

槐诗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什么神仙创造主,他都想要去天文会找两张那位大佬的遗像挂起来每天上几柱香了。

他已经被乌鸦所描绘的前景迷住了眼睛,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伙子,还是太嫩了。

乌鸦啧啧感叹着,默默地看向其他地方,将最后一句藏进了肚子里:恩,除了上面提到的受膏者之外,其他参与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所以,骗老实人这种事情,做多了,真得是会过意不去的啊……但这种好想要再来几次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欲罢不能……

实际上,除了超巨大机器之外,最令槐诗震撼的,反而是他以往从未曾注意过的事情。

“创造主……也是会死的么?”

他轻声感慨。

身份高贵如创造主,能够根据所掌握的定律随意改变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创造者,只要有足够的源质就能够宛如神明一样随意修订一切的存在,到最后,也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到来。

“是啊,是会死的,大家都会。”乌鸦轻声叹息,“包括曾经的神明大灵们在内。在死亡的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不是人的也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说:“我也快了。”

槐诗愣了半天,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么?我要死了。”

乌鸦轻描淡写地说道:“最近这样的预兆越来越清晰了,在昨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具体的时候了。”

端详着槐诗紧张的样子,她怅然地叹息了一声:“恩,大概在二百年之后吧……死亡真是可怕啊,槐诗,你一定要好好关心一下我知道吗?在我死之前,可不可以把你的钱拿出来贡献一下……”

“……”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抄起她丢出去的冲动,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果然,对这种女人抱有什么期望的自己一定哪里有问题……

他再度肯定了这一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只是问:“接下来呢,我要做什么准备吗?进入那个魔女之夜很麻烦吧?”

“恩,确实挺麻烦的。”

乌鸦点头,一步一步指点他:“首先,打开你的手机,在志愿者的列表里进行注册,并在自愿对魔女之夜进行探索伤亡自负的这一栏里点对勾,在这里输入你的手机号码,最后手持证件拍一张自拍,表示自己是自愿无人胁迫……恩,这就完了。“

好像办卡一样的一套流程走完之后,乌鸦拍了拍小翅膀,点头说道:”接下来就是等上层的批复和准许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槐诗点头,起身走向了客厅,又被乌鸦喊住了,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我的意思不是继续泡在家里打游戏。”

“那我干什么啊?”槐诗茫然:“我刚买的游戏还没拆呢!”

乌鸦摇头:“你有多久没出过门了?”

“怎么没有出门了?”槐诗反问:“我不今天还……”

乌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之后,叹息一声,说道:

“你应该懂我说得是什么意思,槐诗……难道去个社保局领个证件,回来之后蹲在家里打游戏就叫做出门了么?你就不能出去玩会儿吗?”

“我家里有游戏有快乐水还有空调,我干嘛要出去啊。”槐诗一脸不情愿。

“不要变成死宅,行么?”

乌鸦端详着面前完全已经咸鱼化的少年,开始头疼了:“就算是你不去学校,也别总呆在家里好吧?

成年人要学会自己管好自己了,槐诗,就算没有小姐姐陪你一起玩,也不要像是没有朋友的可怜小孩儿一样好吗?”

槐诗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歪着头,将自己脑袋上的黑人问号几乎快要倒过来朝向了她。

完全不懂她究竟在说三小。

“总之,出去走走吧。”

乌鸦失去了耐心,挥着翅膀将他从石髓馆里赶了出去:“哪怕找不到什么乐子,也好过在家里发霉,晚饭之前就别回来了……”

嘭!

铁门在槐诗身后关闭。

槐诗回头,看着庭院里乐呵呵地向自己挥手道别的房叔,无奈叹息,不情愿地拉了一个长调:“行吧……”

可接下来去哪儿呢?

他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去。

自从大提琴被地狱乐协的琴匠带走修理之后,他连琴都没得练了,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发霉。实际上,原本他是想要去学校混混日子,然后看看自己的傻吊同学们的。结果天文会好死不死的选择了在槐诗上课的时候进行了转账。

超过三十多笔,平均每笔转账额度八百万美金转账信息叮当作响的同时,手机在老师同学们错愕的视线中剧烈震动的同时,以悠扬的声音播放道:“您的账户到账共计两亿美元……赶快向他捎个话吧。”

捎话?

捎什么话?

槐诗烧了他全家的心思都有了!

万幸的是,除了傅依之外,谁都没有将这回事儿当真,只是当做槐诗的恶作剧,然后导致槐诗在老师那里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不行,这孩子飘了,得好好教育一下……

留了一大堆作业给他,他实在兜不住了。结果傅依也不声不响的去旅游了,槐诗在学校里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了。

简直是新海孤独传说……

提起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各种悲伤故事,槐诗都忍不住往自己腿上写一百零八个惨字。

怎么自己当乐园王子好好的,骑着白马唱着歌,忽然之间就变成一条老咸鱼了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惊喜( 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人一旦咸鱼起来之后,就会感觉时间分外难熬。

槐诗一路懒洋洋地走下山,也不想打车,晃荡着像是野狗一样溜达着,一直走进市里,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象。

总觉得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ptsd了,就是那种上了战场会到家晚上不抱着枪就睡不着的病。如果每天他不打够八小时游戏,摸足了八小时的鱼,就会觉得分外不适应。

提不起干劲儿。

好几天了,胡子也没刮,头发蓬乱,还穿着一双拖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经人,感受到四周人‘年纪轻轻就辍学’的怜悯眼神,槐诗挠了挠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路瞎胡逛,路过电玩城的时候,买了一杯奶茶,坐在椅子上看着别人跳了半个小时的舞,抽了两个扭蛋,掏出手机来打开终点app,翻了翻《怪物被杀就会死》的更新,看了看人家的金手指,有逼格,有排面,还有送宝贝,再看了看自己家这个每天都惦记着怎么花自己钱的臭女人……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感慨完了之后坐在商场里开始抽卡,把这几天攒下来的石头抽完之后,又拿着手机开始刷微博和朋友圈,等他在王霸洗发液的官微下面圈了两条老柳之后,快乐的微薄也刷完了。

无事可做。

无聊……

槐诗长叹一声,依靠在椅子上,环顾着四周,期待着能够有什么雇佣兵、歹徒、大坏蛋之类的家伙忽然跳出来想要抢劫商场或者搞恐怖袭击,自己就可以冲上去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乱刀砍死……

结果等了半天,一个野怪都没刷出来,还差点把那个套在布偶套里蹦蹦跳跳过来发传单的工作人员给吓跑。

人生真是太难了。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还没有钱,只有时间这么难熬,怎么排遣都走不快……

直到他一路苦熬,把整个万丽商场上上下下逛了好几遍,又跑到自己曾经干过一票的拍卖行里逛了一圈,在负责人惊恐又谨慎的视线里没有找到什么开罚单的机会,只能不快地啧啧感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背后传来一大片松了口气的声音。

如释重负。

金陵断头王忽然上门搞检查,谁不怕啊!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了饭点,可以回家吃饭了,可槐诗看到自己手机上那么一长串付款短信就忍不住肝疼。

“不行,家里今天一定得有些进项。”

槐诗随便找了一个洗手间,把头发给强行捋直了之后,洗了把脸,努力地挤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之后,点了点头,摸了摸口袋,找出了一副塞在口袋里的红袖章,随便地跨在了胳膊上。

必须得重操旧业了……

站在商场的五层,环顾着人来人往的各色饭店,槐诗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消防安全门的方向。

是该给这群不遵守公共秩序的人好好上一课了。

他啪的一脚,踢开了消防安全门,先声夺人,冲进门后面的楼道里,果然看到了一地烟头和好几个蹲在地上抽烟的人,看到一个别着红袖章进来的人,神情顿时惊慌失措。

“都别动,检查!”

槐诗大喝一声,撸起袖管,指向墙上:“禁止抽烟,罚款二百,看到了没有?”

“……”

短暂的寂静中,那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墙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因为这墙上什么标语都没有啊啊!

“哦,这层没贴。”

槐诗瞥了一眼,反应过来,神情再度严肃来:“公共区域,禁止抽烟,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啊?都别跑啊,监控都看着呢,小心广播通报……跟找小孩儿似的,多丢人呐,是吧?来,站好了,一个人二百……别抽了,还抽呢,对你肺不好,戒了吧。”

槐诗顺手把一个懵逼大哥嘴上的烟摘了随便丢到了楼梯缝下面去,隔着老远,听见一声暴怒的卧槽声,不知道砸中了哪个倒霉鬼。

不知道靠着红袖章先声夺人的气势还是槐诗的动作太过熟脸,等他钱收了四五个了,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听见背后扑哧一声轻笑。

“你怎么又这么无聊了?”

槐诗一愣,错愕回头,然后看到了久违的傅依……消失了大半个月之后,她终于回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好像刚吃完饭,准备来这里蹭个火。

“你怎么在这儿?”

“刚和我妈从公海上回来,追着洋流跑了半个月,吃鱼都吃吐了,回来赶快吃点肉补补,你没收到我回的消息么?”

槐诗摇头。

“没收到就对了,我手机第二天就欠费了,回来都还没来得及交呢。”傅依摇了头,随手把还没点的烟丢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请你吃饭去。”

“那感情好啊。”

有免费的饭吃,谁不开心啊!

槐诗激动地搓起了小手,赶紧跟上,临走了,还特地回头指了指那几个还没交罚款的,严肃叮嘱道:“我记住你们了啊,我先去办事儿,等会儿你们自个儿去前台把罚款交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关上消防门。

跑了。

寂静中,只有几个一脸懵逼的人和那个一脸愤怒的从楼下冲上来大爷错愕地对视着。

究竟发生了啥?

为什么我钱没了……

只能说傅依实在太够哥们了,新海万丽最好的烤肉店包间里,肉在火上烤的正好,连餐具都准备了两套。

咸鱼了这么久之后,再碰到傅依,槐诗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果然,还是你最够兄弟!”

他抄起筷子,夹了两块肉,沾了点酱料之后塞进嘴里,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只觉得热泪盈眶:“老乡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啊,我日子过的好苦啊……”

不知道为什么,傅依坐在对面,看他的眼神却有点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槐诗疑惑:“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不……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告诉你……”傅依犹豫了半天,想了想,抬起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碗筷盘子:“你用的是我妈的餐具……”

“……”

槐诗僵硬在原地。

寂静中,包间外有脚步声响起,慢慢接近,有个打扮颇为亮眼的夫人走了进来,低头对电话里说:“好了,东西已经收到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另外安排人吧……我要陪女儿吃饭了。”

电话挂断之后,她抬起头,看到了坐在自己座位上拿着自己的筷子和自己的女儿坐在一块吃烤肉的男人。

愣在了原地。

只有傅依一脸淡定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互相介绍:“妈,这是我的同学槐诗,槐诗,这是我妈。”

“……”

槐诗愣了半天,努力把嘴里的肉吞下了去,看了看筷子,放下不是,拿着也不是,直到被傅依从桌子下面踹了一脚,他才慌忙地起身,狼狈地颔首行礼:“阿姨好,我是槐诗。”

“恩,乐园王子,金陵断头王,我很早就听说过了。”

傅依的母亲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已经反应过来了,瞥了眼一脸黑人问号的槐诗,叫服务员另外加了一套餐具,坐在了他们对面。

颇为淡定。

“肉已经熟了,快吃吧,焦了就不好吃了。”

她指了指烤好的肉,率先动起了筷子。

槐诗,僵硬在原地,感觉吃也不是,不迟也不是,只害怕吃着吃着,阿姨忽然摔杯为号,外面冲进来十几个人把自己剁了。

虽然自己不一定会有什么事儿,但到时候反抗的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就在胡思乱想中,傅依瞥了他一眼,摇头:“放心吃吧,我妈和我爸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能放心吃啊!

槐诗冲着傅依猛打眼色,眼神问她: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妈在?

傅依甩了一个颜色回来,告诉他:我妈说想要见见你,这不正好碰到了么……

然后谁都没有明白谁在说什么,只能在疯狂的打颜色中艰难度过了更加难熬的时光。

如坐针毡。

内心之中充满了悲愤和委屈: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害我!

“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同事,不过我在存续院海洋委员会下面的一个部门工作,不经常和统辖局的人打交道……”

傅依的母亲抬起眼睛看了槐诗一眼,“说实话,我觉得太年轻做监察官不合适,还是读书更好一些。”

“呃……哦哦。”槐诗只能点头,阿姨说啥就是啥,他哪儿敢呛声啊。

梅·李,罗马籍华人,傅依的母亲,傅处长的前妻……同时也是一位国际上卓有声誉的学者,专供洋流变化和调整。

比傅处长强到不知道哪里去!

有这么一个前妻,他压力也挺大的吧?恩,难怪最近越来越上火了。估计光是抚养权就不好争……

看得出来,这位李女士相当有学者的风格——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很容易得罪人。

或许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外加长辈光环在这里,槐诗只能充傻做楞,疯狂点头,僵硬微笑,好像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呆头鹅。

似乎对傅处长对傅依的规划相当不满意,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普通的学校里荒废时光,有那罗马时间,还不如来做自己的助手对未来更有帮助一些……

反正傅依对哪边都无所谓,这一次跟着自己亲妈跑到海上追了半个月的洋流,帮忙采样、观测和收集,记录数据,看上去被海上的紫外线晒黑了不少。

然后瞪着槐诗久不见阳光过分苍白的皮肤时,眼神就嫉妒的厉害。

如果槐诗是女的,她一定会觉得这个小碧池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背着自己去做了保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安慰(感谢离火聚煌的盟主)

槐诗自己被张教授时不时投来的审视视线看的毛骨悚然,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兄弟向自己投来的古怪眼神。

实际上,这一顿饭他吃的简直食不知味,内心里七上八上,没有一个下,根本不知道这位阿姨肚子里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放心,我和老傅那个老古板不一样,不会觉得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玩在一块,牵个小手就等于要睡觉。”

一顿饭吃完,张教授优雅地擦了擦嘴,干脆利落地说道:“况且,你们也不小了,真要牵个小手到睡觉,谁也拦不住……美洲年轻人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乱开趴了,做家长的又有什么办法?能做好保护措施就谢天谢地了。”

“……”

槐诗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说我没有我不是。

天可怜见,他对自己的好兄弟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大家充其量只是病友俱乐部的会员,偶尔摸鱼的时候互相蹭个火儿,做一做对方的负能量垃圾桶,能够找到个人来倾听就已经很奢侈了,哪里还敢馋她的身子。

想都不敢想!

简直太下贱了!

他吭哧了半天,只能感慨:不愧是罗马籍,张教授的思想真是开放的有些过头。

“傅依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人,比我年轻的时候有主意多了,我用不着操心。”

张教授慧眼如炬,一眼就洞破了槐诗心里那点小九九:“况且,你不是已经有好几位绯闻女友了么?”

“我没有我不是!”

槐诗已经没力气去辩解了——为什么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声名狼藉了啊?难道外面说自己是中央空调和渣男的谣传这么有市场的么?

一口老血硬生生咽下去,他是怕了傅依他妈了,比老傅的段位高出了十几个等级都不止。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吧。”

张教授摆了摆手,说得她刚刚好像真得在开玩笑一样。看了看旁边依旧淡定的女儿,她颔首赞扬:“这个朋友交得不错……恩,就是脸皮有点薄。别听老傅没事儿瞎扯。”

傅依耸了耸肩,“他前几天还告诉我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来着。”

“呵呵。”

张教授扶了扶眼睛,嗤笑一声:“说得好像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有的一样……”

老学者飙起船来真是太可怕了!

槐诗暗搓搓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行押下一口老血,缩着脖子跟个小鹌鹑似的,哪里敢跳出来不自量力和这种元神巨擘斗法?

恐怖如斯!

不像是老傅那种女儿被迫害妄想症,她好像根本不在乎槐诗跟傅依之间有什么,不知道究竟是真得观念开放,还是说对女儿有信心,或者说……只见过一面了之后就算准了槐诗就算有贼心也没那贼胆。

吃完饭之后,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走了。

只留下汗出如浆的槐诗瘫在椅子上,感觉心力衰竭,动都不想动了。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他看向傅依,“老人家唱得是哪出?”

“她原来不是找人调查过你么?这一次你好像参加一个什么新秀赛,很出名的样子,她就说想见一见你……”

傅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拉你过来,一是碰巧,二是找你来挡雷啦。总之,辛苦你了。”

“嗯?”

一听到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戏码,槐诗眼睛就亮了:“难道你娘打算给你介绍什么高门子弟?需要我提供抢亲服务么?我打车轴贼溜……”

“想什么呢?”

傅依奇怪地看了他半天:“她只是打算带我去罗马,我不太想去而已……她一直不想让我留在东夏,打算让我跟她一起做学者工作,就算当不了学者,也能给我在天文会介绍一个清闲一些的工作。”

“说真的,这个想法挺靠谱的。”

槐诗颔首表示赞同。

一个正式的学者比一个升华者难培养多了。

后者要看运气,而且大部分都是大托拉斯企业的工具人和脚男,而前者,就看天赋了。没有天赋,空耗一辈子恐怕都没什么结果,有天赋,两三年就能顶别人一辈子的辛苦。

知识,就是力量。

学霸的领域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作为一个洋流学者,而且还是有资格参与到每年洋流维护和调整会议中的学者,地位自然不低,想要给自己女儿安排一个清闲一点的岗位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算是天文会,也是有大量工作是需要常人做的。

不,应该说,在普通人在天文会里占据的比重要比升华者多的多,光是直接或是间接的外围雇员就超过百万,而正式注册的职员有足足十几万人,其中不乏有普通人身处高位。

升华和不升华都不是问题,反正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技术部之类的地方对高层都有量身打造的升华方案,想怎么升就怎么升,想什么时候升就什么时候升。

只会打打杀杀的升华者充其量也就做个武官,到头也就是个双花红棍——一个合格的组织,永远都是脑子指挥双手,什么时候轮得到打手当家作主了?

如艾晴那种内勤工作才是真正的中坚,如果傅依能够在天文会内部找到工作的话,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反过来傅处长就肯定不愿意让女儿一个人漂洋过海……

“摊上这样的父母,你也不容易啊。”

他怜悯地摇头。

“是啊。”

傅依轻声笑了笑,“从我小的时候开始,我妈就一直在忙工作,很长时间都不见人,可能是觉得亏欠我了,每次都会给我很多钱,好像给钱我就会幸福一样。

我爸也是,脾气又暴躁,总是会喝闷酒生气,生气过了之后又觉得对不起我,自顾自的买一大堆东西来给我赔礼道歉。”

“我懂的。”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轻声安慰:“不要难过。”

“……其实这样还挺爽的。”

沉浸在回忆里的傅依轻声感慨,“从小我就是班里最有钱的富婆,一线品牌的衣服和玩具都能够最先玩到,其他人羡慕的不得了……嗯,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说。”

槐诗往旁边坐了一点,冷漠地拉开了距离。

你已经不是我的好兄弟了。

“今天你买单。”

他冷酷的说道。

傅依瞥了他一眼,对他时不时的抽风已经见怪不怪。

出了商场之后,傅依将自己和母亲巨大的行囊甩给了槐诗扛着,走在前面惬意地舒展了个懒腰,提议道:“海上糟了半个月的罪,好不容易回来……要去通个宵么?”

“……我晚上还要出门。”槐诗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改天成么?”

“也行。”

“话说回来,你妈刚刚走的那么急匆匆的,去哪儿了?”

“应该是我爸找她吧?”

傅依摇头:“肯定两个人又会吵架,我懒得搀和了,随他们去吧。”

“不至于吧……”槐诗摇头,“都离婚了,何必呢?”

“嗯?我没跟你说吗?”

走在前面的少女回头,看了槐诗一眼,平静的告诉他:“我妈准备再婚了。”

“……”

槐诗的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已经怀孕了,是个男孩儿……”傅依笑了笑,“她还没告诉我。”

槐诗沉默了好久,轻声说:“抱歉。”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抱歉啊?”傅依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像那种动不动就道歉的渣男了啊。”

槐诗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跟着她,将她送到了酒店的门口,将巨大的行囊放下:“到这边你能拖回去了吧?”

“啊,好歹有星级,我叫服务员就行了。”傅依挥手道别:“麻烦你今天拎包啦。”

“这都好说。”

槐诗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也没什么好说的,反而傅依比他看得更开一点,似乎对如今的状况早已经有所预料。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而且还不是你娘,你难过个什么劲儿啊?”她被槐诗的样子逗笑了:“你刚刚的表情严肃的好像要去上坟一样。”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槐诗耸肩:“你懂的,我也没有相关的经验……咳咳,往好处想,他们都还活着呢,对不对?”

傅依愣了良久,古怪地看着他,许久,肩膀抖动着,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你真是太会安慰人了,槐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槐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自己,温暖的感觉稍纵即逝。

她像是触电一样的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依旧微笑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槐诗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没反应过来。

“谢啦,兄弟。”

她挥手道别,转身拖起了巨大背囊的袋子,走进酒店,消失在了旋转门后的灯光里。最后电梯关闭的时候,她好像回头看了槐诗一眼,紧接着电梯就合拢了。

槐诗在原地占了好久,直到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石髓馆的固定电话。

“我这就回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酒店,转身离去了。

在他背后,有一道窗帘缓缓拉上了。

漫漫长夜到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咋回事儿呀?

“哇,少年,你的神情严肃的好像奔丧回来一样诶。”乌鸦错愕地端详着槐诗的面孔:“难道一下午的功夫,你就表白被拒啦?”

“如果是表白被拒绝就好了。”

槐诗揉着脸,推开门顺着楼梯走进封闭的地下室里,“什么时候走?”

“凌晨十二点开始,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洗个澡,剪个指甲,再刷个牙之后回到这张床上躺好。”乌鸦落在桌子上,踩着一封信函,“门票的话,六点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

信封里是一张样式雅致的卡片。

上面写着槐诗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宴会所准备的邀请函。

“就这?”槐诗好奇地端详。

“啊,不出我所料,最一般的大路货,统辖局那群人真抠啊。”

乌鸦嫌弃地哼了一声:“除了进出魔女之夜以外,什么功能都没有,生死有命,顶多能保证你不挂掉……嘿,恐怕重要的名额都留给内部的研究者了吧?”

“还有比这更好的?”

“当然啊,普通账号和氪金账号能一样么?”

乌鸦哼哼了几声,抬起翅膀将邀请函从槐诗手里抽出来:“反正时间还有点,我看看有什么bug和漏洞可以钻……谁说零充不能做海豹了?”

“喂,你不要乱搞。”

槐诗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万一我被什么杀毒程序端了怎么办?”

“放心,放心,作弊这种事情,我是专业的!当年我搞事儿的时候,技术部那帮家伙连我的尾气都吃不到……哎呀,真怀念啊。”

乌鸦发出了令槐诗不寒而栗的咯咯笑声,抓起邀请函就飞进了自己的工作室里去了,还把门都锁了起来,不让槐诗干扰。

完犊子了,这次又要被她坑死了……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发现自己跳坑竟然已经跳成习惯了,想了半天,摇头叹了口气,去洗澡了。

希望这一次的魔女之夜不会太麻烦吧。

恩,最好平平安安夺取胜利什么的。

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发自内心地如此祈祷……

等到快要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槐诗躺在床上,手里抓着那一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邀请函,在纸面上被贴了一层极薄的电路晶片,好像是哪里拔下来的内存卡一样,捏在手里感觉和自己的源质隐隐呼应。

宛如一体。

“你没乱搞吧?”槐诗还是有点不放心。

“安心吧。”乌鸦得意地说道:“要开挂,就绝对不能开太大,至少不能让人看得出来……作弊谁不会啊,但作弊作的有技巧让人无话可说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你搞了啥!”槐诗越发地不安了起来。

“啊,给你开了一个后门,等你进入魔女之梦的时候,你的权限会因为意外的原因,出现一些额外的加权,保管谁都看不出来,查多少遍都只会发现是小意外。

不过,魔女之夜内部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敢乱给你开无限血、无限蓝、自动锁头一击秒杀之类的功能,只能保证你比别人能稍微更占一点优势,你理解为多几个属性点就好了。”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愉快地微笑:“顺带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打个求救电话,申请场外援助。”

“不会有问题吗?”槐诗目瞪口呆。

“当然会有啊。”乌鸦瞥了他一眼:“但都快死了,有什么招数自然能用就要用,不然呢,手握外挂白死了不觉得很智障么?”

“……你说的好有道理。”

槐诗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依旧不放心:“但总觉得你想要坑我。”

“你要往好处想啊。”

乌鸦说:“这一次说不定能见到那个叫莉莉的小姑娘呢,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真的假的?”槐诗喜出望外。

“啊哈哈,当然是假的,你以为呢?”

乌鸦冷笑了两声,残忍地掐灭了槐诗心里那点小期待:“创造主的魔女之梦所能带来的东西,不过是最后一点遗产的馈赠,对于同阶的创造主而言根本没有用,否则的话,早就被天文会内部瓜分了,怎么轮得到你们这些脚男啊。”

“……那你提这个干嘛?”

槐诗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让你放松一点么?”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槐诗手中:“你该上路了。”

“啥?”

槐诗慌乱地低头,看向手中。

还没看到怎么回事儿。

他眼前一黑,陷入突如其来的昏沉之中。

就好像……忽然坠入了深渊之中,毫无凭依的向下坠落,坠落,再坠落,抛弃了躯壳之后,只剩下意识和魂灵坠入了一片缓缓升起的气泡之中。

投入了那一片稍纵即逝的泡影里。

无数人的轻声呢喃从耳边浮现,涌现入了魂魄之中,纵然是升华者也无法承受的浩荡信息流将一切意识都淹没了。

他陷入了漫长的昏睡中。





比这更早的三分钟之前,湿漉漉的少女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手提着浴巾,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吹风机,吹风机呢……我把吹风机放哪儿了?”

虽然酒店有提供吹风机,但总感觉质量不太好,吹了会掉头发的样子。

最好还是用自带的吧。

但好像被她不知道塞进哪边了,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打开行囊,一件一件地往外翻。

然后,便看到了一张被随意塞进在里面的邀请函。

“什么东西?”

傅依茫然地拿起邀请函晃了晃:“现在就开始准备婚礼的请帖了吗?”

电话的声音急促的响起。

她才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自己的母亲,现在开始打酒店房间的固定电话了。

“喂?妈,我在酒店啊。”

她歪着头夹住电话,环顾着房间:“你知道我吹风机放哪儿了么?请帖?你是说你塞在包里的那个么?哦,对,我刚拿出来……你要用么?”

那一瞬间,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严肃的命令声:“那不是你的东西,立刻把它放下,立刻,马上!”

第一次从母亲的那里听到如此严肃,不,应该说如此慌乱的语气,傅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邀请函。

在最后的一瞬间,她脑中泛起的念头竟然是——哇,这个东西竟然会发光?好厉……

槐诗从噩梦中睁开了眼睛,猛然,从地上跳起来,惊恐地向着四周环顾。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从一片荒芜的沙漠中艰难跋涉,忍着饥渴和痛苦,还有烈日的暴晒,艰难求生,道别了一个又一个的绿洲,只为了躲避背后如影随形的灭亡。

有绝大的恐惧从他的心头泛起。

就好像死里逃生。

可无数同伴都已经死了,只有自己侥幸地逃到了这一片还未曾被灾难所侵袭的大地之上,迎来了新的生活。

如同大病初愈,他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仅容他存身,甚至四肢都难以舒展,倒不如说是一条石缝。

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可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一件令自己惊骇的事情:他的圣痕好像完全没有带进来,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灵魂能力还能够依仗着乌鸦开启的后门得以保留。

感觉到虚弱的四肢和腹中的饥饿,他十分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如今正处在濒死的边缘。

倘若找不到食物,不能补充热量的话,他可能再撑不了几分钟就要死了!

饥饿、虚弱和恐惧。

残存在原本这一具身体里的种种感觉不断地在他的意识中泛起,催促着他赶快踏上新的旅程,寻求在大灾难中一线生机。

否则只有死亡……

槐诗专注地回忆了一下有关大灾难的事情,可是却记不起详细的起始,只能够回忆起被火焰烧红的天空,龟裂的大地和沉入深海之中的群山……

飞鸟在哀鸣,走兽在咆哮,铺天盖地的浓烟里,只有死亡,死亡和死亡。

必须逃,必须朝着灾难还没有到来的地方走。

只有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才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发自肺腑的恐惧感激发出了羸弱躯壳中的最后一点力气,他嘶哑地尖叫了一声,手足并用地从地上爬起。

爬出了洞穴。

然后看到了眼前一片茫茫白雪,刺骨的寒风卷着一粒粒雪花呼啸而来,带来浸入骨髓的恶寒。

在他的背后,便是高耸的雪山,好像巨墙一样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将这一片大地包围在其中。眺望远方的时候,便能够看到河流和青山,好像世外桃源。

他连滚带爬地向下,浑身被雪水浸透了,瑟瑟发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这一片新家园狂奔。就在石缝之间,找到了一只来不及逃走的老鼠。

槐诗已经饿得狠了,甚至将生火都抛之脑后,直接扑了上去,张口咬断了老鼠的脑袋,磨牙吮血,饥渴地饕餮。

等温热的血液和肉填满了他空空荡荡的肺腑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有新的活力从身体内部涌现,给了他继续向前的力量。

于是,他向着不远处的山脚继续跋涉。

从踉跄从到稳健,最后竟然脚步飞快地奔跑。

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他大步狂奔,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感受到祖先所传承的力量沸腾在血液之中,令他对着天空长啸。

他忘记了寒冷,忘我狂奔,猛然跃入了一条带着碎冰的小溪中,畅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抖了抖身子,甩掉了皮毛和尾巴上累赘的水珠。

等等……皮毛?

尾巴?

槐诗终于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

他低下头,端详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还有倒影中自己的面目。

恩,这严肃紧皱的眉头,这邪魅而深邃的冰蓝双眸,桀骜不驯内含霸气的眼神,还有经典简约的黑白配色……

“汪?”

在水面的倒影中,一只刚刚撒欢的哈士奇愣在原地。

变成了狗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家都听我说!

在经历了一个小时的研究,推测,思考和分析之后,槐诗终于确定了,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恩,好像还是哈士奇……

但究竟是狼还是狗来着?

槐诗端详着水中的倒影,歪头思索,完全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然后忽然想起来恩,狼的尾巴朝上,狗的尾巴朝下……所以,我应该……

他猛然回过头,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尾巴缓缓抬起,然后又迅速地落下。

好像电梯一样,自由起降。

还大力晃了两下,抽起了一片水花,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鬼?

他凑近点想要看清楚,可那一条恼人的尾巴却向后退了一点,他又向前一步,尾巴又迅速地向后躲。

槐诗一愣,旋即冷笑嘿,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旋即,他拔足飞奔,狂追着……自己的尾巴。

原地转圈。

不断溅起一片片水花。

直到许久之后,他终于站在冷水里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愣在原地。

寂静里,远方传来鬣狗们好像嘲笑一般的尖锐叫声,槐诗沉默许久,忍不住悲愤地仰天长啸!

干他妈的外挂!

“——你又坑我!”

一只不知道是狼是狗的犬科动物坐在水里,悲伤地仰天咆哮,恨不得现在就咬死那个臭女人,但许久许久,他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

变成狗也挺不错的。

往好处想,至少没变成什么老鼠对不对?

就在自我安慰中,他忽然听见了不远处有草木晃动的声音响起。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在草丛和矮灌木中间,尖锐大笑一般的叫声渐渐了,一双双漆黑的眼珠子从草丛里探出来,戏谑地盯着坐在水中的槐诗。

鬣狗。

七八条鬣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死死地盯着槐诗,眼神早已经饥渴难耐。

“卧槽,别啊,大哥自己人。”

槐诗后退了一下,旋即听见了不远处嗤笑一样的狗叫声。幻觉一样,他竟然听懂了领头那一条鬣狗嘲弄的笑声。

“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啊,小鬼。”

指挥着手下们缓缓包围的斑点鬣狗站在石块,低头俯瞰着那一只呆滞的哈士奇“既然进了魔女之夜,难道指望别人可怜你么?”

它咧嘴,露出了一张遍布缺口的烂牙,啐了一口吐沫。

它会说话?

等等,它好像也是魔女之夜的参与者?

也就是说……

槐诗忽然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变成狗的不是自己一个人么!

他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算你运气好。”鬣狗头领冷声说,“让叔叔我送你出场吧。”

那一瞬,鬣狗们发出笑声一般的尖叫,向着冰水中呆滞的哈士奇冲出。

腐烂的腥风扑面!

魔女之夜的外面。

那悬停在现境之外,宛如泡影一般的‘小小泡沫’之上,此刻正被无数宛如轨道一般的光圈环绕着,不知道多少学者以灵体化身的方式行走在上面,手持工具,仔细分析和整理着魔女之夜所溢出的数据和定律。

彼此以源质沟通交流。

就好像考古现场的紧急开发和保护一样,热火朝天。

“竟然是【进化论】?”

淡青色的灵体端详着手中的水晶球,错愕感叹“达尔文学者已经很少见了啊。以前的时代,还有专精这一理论的创造主么?不可思议……”

进化论作为一个生物学上的巨大命题,所有生物学者都不可能绕过,但正因为它太过巨大,导致与学者本身就算想要深入研究也会在庞大的范围和无数千丝万缕的难题之上感觉无从入手,只能从细节进行探索。

就好像从事磁场研究的学者全现境有超过上万人,但真正有能力去研究大统一理论的人,百不存一,哪怕是创造主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这不是才能的问题,而是更属于天赋那一部分的‘大局观’和本能。

能够掌握无数前置的学科和订立,在进化论的领域中走的如此深入的创造主,简直令人敬佩。

“老王,老王!你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前方一个巨大透镜虚影的后面,一个学者的灵体兴奋地呼喊“都来看看这一条红细胞运行原理,编写的太精致的,和我们现在用的格式都完全不一样!大家快都来学习一下……”

在经过震惊和错愕之后,所有学者的心中都升起了浓浓的敬佩,有人感慨“奇了怪了,这种开创了一个领域的大牛,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听过?”

“很简单啊,保密机构咯。”

旁边主持分配工作的金黄色灵体化身淡淡地说道“牛逼到这种程度,还能到深渊去建立观测基地的创造主……除了当年的理想国之外,还有哪里?”

“……”

一阵短暂的寂静,无人说话。不得不说,就算是在天文会之外,当年理想国的陨落也带来了绝大的阴影,以至于这些往事都变成了大家一致认同的禁忌,如非必要的话,提都不会提。

“不论理想国当年如何,那位老前辈花了这么多年,费尽苦心,只为了将自己的研究成果送回了现境,我们这些后继者就不能让前辈们的心血白费。”

淡青色灵体化身停顿了片刻,扬声在源质通讯中说道“政治虽然和学术有关,但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和政治无缘,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要让前人的苦心白费!”

一片赞同的声音响起。

众多学者们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很快,在金色化身的分配之下,投入到自己的岗位中去。

“怎么了?不是说让大家干活儿么?你怎么还愣在这里?”

金色灵体挥手,抛了一份分析报告给淡青色灵体“这些事情丢给上面的创造主头疼去吧,你还在瞎琢磨什么?”

“不,我只是有些疑惑……”

淡青色灵体沉吟许久,似是深思“既然是进化论的话,那么这一场我只是疑惑,这一场魔女之夜的命题又是什么呢?”

以进化论作为主轴,创造出一个微型的地狱,投入无数定律用以改造,目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位创造主最终的工作。

在生命终结时所迎来的最后的实证和检验,燃尽一切之后,只为了从其中得出解答。

可这一场魔女之梦所追求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恶果?

“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金色灵体拍了拍他的化身,塞过一份紧急任务过去“观测镜和探镊是你分管的吧?赶快干活儿了,五分钟前现境发过来的求助报告——卡特尔,搞海洋生物研究的那个老哥那儿出了点问题。

他的继女趁家长不注意,拿着邀请函溜进去了,我这里想办法联系一下进入里面的同事,你看看能不能把她捞出来。”

“什么邀请函,我们发出去的权限应该相当高级的吧?至少安全性不至于没有保证。”

“所以才担心孩子瞎玩啊。”金色灵体耸肩“……说不定一不小心,会把整个魔女之夜搅的一团糟呢。”

“对了,卡特尔那个家伙竟然也要结婚了吗?”

“啊,没错,新娘似乎是海洋委员会工作的。那个家伙有些浪漫过头了吧?拿着邀请函还打算带未婚妻一起去工作,顺带蜜月旅行……有想法!”

淡青色灵体愣了半天之后,无奈叹息了一声,由衷地感慨“现充都爆炸吧。”

“恩,都爆炸吧。”

在这一点上,死宅学者们达成了一直见解。然后,两边都开始头疼起来。

……那个小姑娘究竟跑去哪儿了?

就在雪山之下,坐在水里的槐诗看着徘徊在四周的鬣狗在那个家伙的一声令下,竟然冲着自己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紧接着,血脉之中的野性被冒犯了,愤怒的呲牙,发出低沉的威吓声。

皮毛炸起。

槐诗猛然向前扑出了一截,冲在前面引诱他注意的鬣狗吓了一跳,迅速后退,可紧接着就看到这一只哈士奇在差着两个身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人立而起,双爪向着两面抬起来,张口呼喊

“大家都听我说!”

在突如其来的错愕中,所有鬣狗在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宣布真理那样严肃地说道

“——我们都是狗!”

“……”

领头的鬣狗表情抽搐了一下,从没见过脑回路这么清奇的探索者。

这他妈究竟是在骂人还是想要寻求合作啊?

它嗤笑了一下,歪着头问“怎么,你打算说犬科动物不打犬科动物么?”

“不,你看,众所周知,你们几位呢,是鬣狗。”

槐诗的爪子抬起,指了指它们身上的斑点,然后,又收回来,指了指自己“而我……是军犬!”

啥玩意儿?

鬣狗一愣。

那一瞬间,它看到了,那一只人立而起的哈士奇猛然奋身一跃,怪叫着向着自己扑了上来,然后两只前爪分外别扭地晃了两下,扭腰摆跨,后脚猛然一踏,朝着他的狗脸来了一招标准军体拳——黑虎掏心!



第三百一十七章 爸爸!

恩,现在应该说是黑狗掏心了。

但颜色也不对。

要说斑狗掏心,品种又不一样了……而且自己好像还没掏着。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哈士奇总算没有跟犯罪分子达成共识,一招突如其来的黑狗掏心,尖锐的爪子瞬间划破了领头鬣狗的一只眼睛。

就它会说话,不打它打谁!

紧接着,难以保持人立的槐诗落地,张口,没有啃住领头者的脖子,那个家伙躲得飞快。然后周围的鬣狗就向着他扑了上来。

槐诗前脚撑着地,一甩屁股,就是一招从白马哥哥那里学来的尥蹶子。

被踹过了无数次之后,他对这一招可以说早已经深有研究,只可惜没有蹄铁,只是将一只鬣狗踹飞了。

然后,就又有两只扑了上来,一只咬中了槐诗的屁股,一只咬中了槐诗的尾巴。

“卧槽!”

槐诗一声痛呼,就听见前面不远处领头者愤怒的咆哮“王八蛋,你死定了!老子要活吃了你!”

“你是狗吗!”

槐诗忍痛冷笑,旋即反应过来“哦,你就是……”

然后,他就又想起来……恩,自己也是。

还是用嘴最方便了!

他猛然一甩屁股,不顾挂在尾巴上的鬣狗,飞跃而起,冲着前面向自己跑过来的鬣狗张嘴,猛然咬下。

牙齿合拢,听见嘎嘣一声。

槐诗疯狂地摇头,咬着它一阵乱晃,猛然将它甩进了水里,一滩血花便从冰河中升了起来。

而槐诗,根本不理会其他纠缠着自己的鬣狗,笔直地冲着领头的家伙扑过去。后脚一蹬,不顾自己变成一条狗,强行使出了禹步。

领头的鬣狗看到槐诗冲过来,本来想要冷笑,可紧接着就听见水花动乱中一声巨响。

好像有人在炸鱼一样。

一条张牙舞爪的哈士奇就掀起了漫天的冰雨,向着他直扑而来,瞬间,撞在了他的脸上。

狗遁秘技——头铁!

哈士奇的铁头像是锤子一样瞬间带着五十斤的体重砸在了鬣狗的脸上,令领头的人眼前一黑。

而槐诗感觉自己一条腿的骨头已经碎了……禹步本身就建立在对自己身体绝对了解的前提下进行爆发式的发力。

现在贸然换了一条狗腿之后,槐诗还用以前的发力方式,差点扯了蛋,疼的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管了,也不理那些扑上来咬自己的鬣狗,猛然张嘴,死死地咬住了领头鬣狗的喉咙,奋力摇晃。

归根结底,犬科动物的攻击方式也只有自己的牙,顶了天一扑二剪三掀,那还都是跟老虎学得。

现在槐诗用尽所有力气咬住了领头的鬣狗,他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疯狂挣扎着,抬起爪子想要抓槐诗的脸和眼睛,到最后都在槐诗奋力的摇晃之下,没有了力气。

槐诗奋力吸着它的血,不顾那些咬自己肚子和身上的鬣狗,发了狠,就算要死,也要拖着他一起同归于尽。

没过几秒钟,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脖颈脱臼的鬣狗被槐诗甩在了地上,再一张嘴,咬开肚子,拽出内脏,当场了账。

可令槐诗错愕的是,它死了之后,竟然化光消失了。

而其他的鬣狗也像是丧失了勇气一样,不顾重创的槐诗,瞬间四散而去。槐诗趴在地上,只看到那一道光朝着自己飞来,钻入了他的身体中。

在他眼睛前面,出现了一根小小的进度条,瞬间被填满了。

lv2!

升级!

重创瞬间消失,他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状态,甚至感觉比一开始的虚弱要更加的强壮,而且筋骨和肌肉也更强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多了一个技能点?

绝了,这是哪儿来的什么游戏系统么?

作为一条两级的哈士奇,槐诗愣在原地,完全琢磨不出来这个看起来像是技能点的东西要怎么用。

除了经验条之外,也没个系统面板让自己加点的地方啊……

“系统开启!”槐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打开技能面板!”

依旧没有反应。

“深蓝!”

还是没有反应……

这特么加点往哪儿加啊?

槐诗彻底懵逼。

况且,自己现在是一条狗诶,真要能加点,还不如让它的皮更厚一点,更扛咬呢……然后他就看到技能点消失了。

而他骤然一阵……皮痒?

对,就是皮痒,痒得不行,他在地上一阵乱滚,找了个石头蹭了半天,蹭了一大片石屑下来之后,发现……自己毛发下面的皮肤竟然从嫩红色变成了清灰,好像牛皮一样,变得坚韧起来。

技能点是真么用的么?

槐诗似懂非懂的想了半天这就是这个魔女之夜的探索方法?努力pve或者pvp,升级获得点数,然后加强自己。

最终变成一条全世界最勇的狗?

图什么啊!

在原地愣了半天之后,槐诗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遭不住雪山上垂下来的风了,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就留的地方,他想了想,迈起步子向着山下面走去。

山下是一片平原,绿意葱葱,远方隐约还有灌木、树林以及河流。

对于一条狗来说,算是相对而言较为容易捕食的地方。

槐诗找了一颗能够遮风挡雨的树洞,将里面一窝山猫赶走之后,就占据了这个地方,稍微收拾一下,终于感觉到其他不对的地方。

时间。

应该说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是太慢了呢?

他不知道,他好像丧失了对时间的实感。

一夜应该只有八小时而已,他现在起码应该过去五个了,可五个小时里,他仔细回想起来,从自己下山到现在好像只过了五六分钟一样。

不太对。

在这里,时间好像被刻意拉长或者缩短了。

难以以外界的世界去衡量。

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在这里面待很久么?

槐诗沉思了片刻之后,决心行动起来——去滥杀小动物了!

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咬死了许多兔子、山猫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二级的经验条好歹快满了。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好处,在这里似乎不用勉强自己吃生的。

因为没有饥饿感,好像默认他只要咬死就算吃过了一样,槐诗没有了吃生食的抵触感之后,心情越发的轻松起来。

血淋淋的,吃起来多难下口啊。

天色已晚的时候,槐诗回到自己的窝里在白天的采摘来的树叶之间躺好,准备睡个懒觉的时候,却听见远处传来细碎又隐秘的声音。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向着自己走来。

灌木被拨动的声音响起,槐诗从树洞里抬起眼睛看过去,然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隐约的月光之下,他看到了一只精壮魁梧的庞大老虎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脸上还带着血,眼眸森冷,狰狞无比。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开玩笑,怎么打?

根本打不过好么。

两级的狗就不是狗了么?膨胀到和老虎打,怕不是有毛病。

可他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那一只老虎笔直地冲着自己走过来了……好像早就知道他在哪里一样。

步步接近。

一个参与者?

槐诗眯起眼睛,在树洞里缓缓地撑起身体,露出尖锐地牙齿,既然逃不掉,那就努力给它一个好看。

随着老虎终于接近到树洞边缘的瞬间,槐诗自洞穴中奋力一跃,露出尖锐地牙齿,猛然向前一扑。

有似曾相识的尖叫声响起。

随着哈士奇奋力一扑,老虎竟然消失了。

就好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紧张地缩成一团,好像大号松果一样的东西,它还在惊慌地尖叫,大喊。

“啊啊啊,槐诗不要吃我啊!!!”

槐诗愣在了原地。

咋回事儿啊?

啥玩意儿啊?

怎么它还认识自己的。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越发地不可置信“傅依?怎么是你?”

“……是我。”

在地上,那一只蜷成一团的小刺猬惊慌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欲哭无泪的瘫在了地上。

“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吃了……这里好危险啊!”

“先进来吧……”

槐诗左右看了一眼,看到么有惊起什么夜行生物,让傅依先进树洞里来。

十分钟后,他呆滞地看着躺在自己窝里正在吃野果的小刺猬,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是不小心拿了你妈的邀请函进来的?”

“嗯。”

“你妈究竟有多不小心啊!”

槐诗绝望地捂住狗头“大姐,你知道一旦这里失败,是会意识破碎的么?我有灵魂顶多受伤,你一旦退场就自动植物人了诶!”

“啊?”

傅依不可置信“这么危险吗?”

“……算了。”槐诗叹息“你别乱跑,跟着我,我怎么都能带的动你,大不了咱们苟到魔女之夜结束。”

“哦……”小刺猬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槐诗终于反应过来,茫然地问“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长成了一副狗样啊。”

“嗯?”

傅依不解“你的名字就在你头上飘着啊,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嗯?等一下,啊,是这个插件……我这里的地图系统能现实探索者的名字,我看看你的资料哈……这里显示的你是槐诗,种类是犬科,然后等级是2……你没有吗?”

槐诗头上的黑人问号感觉快要突破天际了。

为什么这么时髦的功能我没有!

“那你刚刚那个老虎……”

“啊,是我的技能,你没有吗?”傅依茫然。

“……”槐诗沉默了许久,干涩地问“除了这个呢?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功能?”

“嗯,看看……哎呀,学者这些数据好麻烦啊,好多参数和显示的数据完全搞不懂,要不是我在海上帮我妈弄了半个月的仪器,我都不知道这个界面怎么用……”

傅依的小爪子在面前的空气中挥舞着“一个探望镜,一个地图栏,可以自动显示周围的探索者,还有一个可以看人等级的东西……有一个和我已经绑定了的‘黄金遗骨‘,一个大概十平米左右的储物空间,一个小型护盾,一个传送仪,还有……诶?谁说不能退出的?这里不是有安全退出的按钮么?”

“……”

死寂中,傅依茫然地抬头,看到蹲在自己面前那一只哈士奇的古怪神情,不知何时,他好像已经热泪盈眶了。

发现傅依看过来之后,槐诗就扑了上去,不顾她浑身的刺,将她抱住了,大声哭喊

“我好想上分啊,爸爸!”

“求求你带带我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求月票)

三天后,午后的阳光普照。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到来了。

在东非的塞伦盖蒂草原上,鬣狗是声名最为狼籍的动物,它们成群结队地到处捕猎未成年的动物幼仔,不管它们是草食动物还是肉食动物,甚至结伙从猎豹口中夺取食物。人类对于它们没有任何好印象,但鬣狗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它们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奔驰在草原上……一只哈士奇来到了草原,开始了一段艰苦的冒险经历……”

“我说傅依……”

“嗯?”

槐诗叹息,“你能把《动物世界》口儿的播音腔给去了么?”

“嘿呀,我这不是在学校播音室待的比较久了么,给你配个音,怕你无聊……”

“你声音低一点。”

槐诗摇头,于是,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草丛便耸动了起来,随着枝叶的分开,一只刺猬从其中冉冉升起。

再然后,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槐诗的狗头俨然已经变成了傅依的座驾,此刻傅依坐在狗头上,好像骑着高头大马一样,看上去神气的不行。

而槐诗一双冰蓝的眼睛警戒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几只抢了别人食物之后懒洋洋晒太阳的鬣狗。

“就是它们了?”

“对,你注意最大的那一只,那是一只四级鬣狗,其他的都是2级,里面没有探索者……”傅依悄悄地说“咱们还是老办法?”

“恩,老办法。”

狗头点了一下,趴下来,将傅依放在地上“我上去咬残了之后,你等会儿注意补刀,别冲太前面啊,小心一口你就报销了。”

“我有护盾,我不怕。”小刺猬信心十足地挥了挥自己的爪子“你被强化了,快送!”

“……”

槐诗白了她一眼,继续趴在草丛里,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努力地不扰动枝杈。

他能够嗅到上风口越来越重的骚臭味儿,这里鬣狗群起码有十来只,万一这一波操作不好就是送菜了。

槐诗安下心来,翘着屁股一点一点向前挪,直到距离拉到十米之内,前爪之下才弹出了八根尖锐如匕首的指甲,摩擦在石头上,划出了四道白印。

而就在鬣狗们察觉到异常的响动时,一只牛犊子那么大的哈士奇就已经从草丛里扑了出来,呼啸而至。

“吃我军体拳!”

三级的鬣狗首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抬头,便看到槐诗的爪子掏下来,脸上顿时被掏出了几道血印子。

瞬间吃痛,鬣狗首领放声咆哮,身体猛然膨胀,嘴里竟然冲着槐诗喷出了一道火光。

紧接着,槐诗就是一个上勾拳……爪。

嘎嘣一声,鬣狗张开的嘴强行被他合上了,顿时火光消失无踪,就只有两道浓烟从鬣狗的耳朵里喷了出来。

而槐诗已经长大了泛起铁光的大嘴,朝着他的喉咙猛然合了下来,瞬间咬断了他的颈椎骨,却并不急着取它的狗命,转身扑向了几条冲上来的杂兵鬣狗。

皮肤经过了韧性提升之后,鬣狗们根本咬不动,槐诗几乎一拳一个小朋友。

瞬间挠死了两个,嘴里又咬中了一个,冲着一个想要逃跑的来一招狗版禹步,头铁冲击之后,瞬间这一个鬣狗群就已经死伤狼藉。

有更多的鬣狗已经四散而逃,可就在它们前面,一只小刺猬忽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几个鬣狗根本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往前跑。

然后便看到一只白额大虎从空气中浮现,向着他们震怒咆哮,腥风扑面。

幻象瞬间消散。

可是就已经足够槐诗扑上来补刀了,这种二级的鬣狗遇上强化到四级的哈士奇如果不能依靠群体,完全就是送菜。

在逃走了四只之后,原地还剩下了八只。

槐诗一不小心咬死了三只,剩下的全都是半残。

傅依哈的一声,跳上去,拿着自己的尖刺又是捅又是扎,不知道是把那只鬣狗气死的还是扎死的,总之在扎死了四五只之后,终于升到了四级。

刺猬开局实在太弱势了,虽然有一个幻术技能,但输出近乎没有。

这一次升级之后,傅依一震抖动,浑身尖刺耸动了两下之后,泛起一层金属的光芒,紧接着,随着她一声轻喊,两根尖刺好像利箭一般飞射而出,刺入了两只鬣狗的喉咙里。

现在可方便了。

“哇,傅依,你掉头发了!”

旁观的槐诗目瞪口呆地感慨,然后被傅依白了他一眼。在补到最后一只首领的时候,傅依想了一下,让开了位置。

“你来吧,现在主力输出是你的,拿下它你应该就五级了吧?”

槐诗没有推辞。

他们的进度已经稍微有些落后了,在昨天的时候,傅依就通过插件看到过七级的探索者了,那一只进化成狮子的探索者绕了几圈密林之后,没有找到什么猎物,悻悻离去了,吓得槐诗和傅依出了一身冷汗。

一口补掉了首领,拿下了大礼包,槐诗就自行脑补了一段升级的音效。

进度条再次布满。

lv5!

前面四级里,他分别强化了自己的皮毛、骨骼、肌肉和爪子,这一次干脆把技能点数用在整体的体质之上。

在趴在地上一阵神经质的哆嗦之后,槐诗再度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又大了一圈。已经超出大型犬的范围,进入猛兽的领域了。

除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珠子时不时的显露出经典的二货气质之外,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哈士奇。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自己原本稀薄的源质渐渐渐渐地丰盈起来,不似往日一样的干涸和稀缺,按照这个势头,等到了十级之后,他就能够拿回乌鸦开挂给自己保留的灵魂能力了。

相比起来,傅依的体型却完全没有见长,只是速度和皮毛越发尖锐,而且技能维持的时间更长了,幻化猛兽的时间也更加的长久。

不过,有傅依这个开了官方挂的g玩家在,可真是太方便了。

地图一开,哪里有怪简直一清二楚,练起级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唯一的不好就是升级速度太快,树洞快要塞不下槐诗了。但幸好,这群鬣狗还占据了一个洞穴。

看来以后住的地方可以宽敞一点了。

等他把附近清理干净,傅依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了,然后又火急火燎的钻了出来。

“槐诗槐诗槐诗!”

傅依高喊着“你快过来看!”

“啥?”

槐诗小步跑过去,趴下来,再将傅依顶在脑袋,钻进洞里。

然后愣在原地。

这特么是啥?

在洞穴里,一片狼藉,一群鬣狗自然不能指望他们搞卫生。可令槐诗震惊的不是这里的脏乱,而是墙壁上的那一副早已经斑驳脱色的壁画。

在浅灰色的墙壁上,画着一群看上去好像是蛇一样的人。

仿佛在进行什么祭祀一般,围绕着高台,动作仿佛舞蹈。

而就在高台之上,是好几个乍一眼以为是群山的影子,可仔细看的话,又带着野兽的轮廓和特征……

如山的野兽!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世界还有文明存在的么?”他不可置信。

明明回忆里,所有的文明都已经在大天灾的袭击之下彻底毁灭了,他甚至还在怀疑这个世界有没有人。

结果这么长时间了,他在这一片草原上别说人了,连个猴子都没捡到。

一只灵长目的东西都没有。

人类好像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我们前两天在草地上见到的真得是车辙?”槐诗不可置信。

“说不定呢,能有轮子这种东西,文明程度肯定不低啦,你看阿兹台克人,据说几百年前都还没有轮子呢。”

“那个是特殊情况好么。”

槐诗撇了撇嘴一帮数学发达到历法推到一万年之后的家伙每天热衷于搞活祭,搞了一千多年连个轮子都没搞出来……不得不说是一帮奇葩了。

“那,咱要不要去看看?”

傅依想了想,问道。

“暂时先别了吧?”槐诗摇头“新手村里还有这么多怪没打呢,跑到暴风城去怕不是要被狗脑子都出来……”

“为什么是暴风城不是奥格瑞玛?”

“你没听说吗?大酋长又双叒死啦!还要被垃圾编剧说废物,部落真是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一狗一刺猬相顾一眼,摇头感叹。

“现在你五级了,我也四级,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去干一波精英怪了?”傅依想了一下之后,眼神又亮了起来。

傅依口中的精英怪,是另一个探索者。

他们昨天晚上在湖边发现的一个狼群,大概有十七八只的样子,等级都不低,领头的狼也有五级的程度。

但在这个魔女之夜里,升级路线似乎并不只有强化自身这一种。

就好像那个带着鬣狗群来袭击槐诗的家伙一样,技能点数还可以用来扩充和提升自己的族群,也就是增加手下,而手下也可以通过练级来提升等级,只不过却要比探索者自己要慢得多。

毫无疑问,前期大家都没什么输出的时候,这种人多势众的探索者反而是最强的,操作的好的话,后期说不定也十分强力。

那个占据湖边的家伙好像在等着什么,从不挪窝,槐诗上一次凑近了,硬是被三只狼追出了两里地那么远。

明明大家都是狗,为什么不能做好朋友!

嗯,这么一想好像还挺押韵的……

如果槐诗能够像是这次一样顺利斩首的话,他们未必不能把这一波经验值拿下……

槐诗犹豫了很久,最终准备摇头,却听见傅依的声音。

“地图上看,那里竟然有一件遗骨诶……”

槐诗一咬牙,一拍爪。

“干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也挺好嘛

遗骨是啥,槐诗不知道。

但傅依有。

而且还是这个g号自带的,和她绑定——黄金遗骨,听着就特别牛逼,槐诗当然也想整一个啊

这两天他连蒙带猜,结合乌鸦之前给自己的解释,差不多明白魔女之夜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以历史上女巫和魔鬼们做交易的夜晚命名,但实际上,这应该是一场将所有进入者都当做了试验品的深渊试验才对。

一位创造主在临终前,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和探究制造成这一场虚幻之梦,意图在最后的梦中得到苦苦求索的答案。

就好像是个人开发者的一个解密游戏从现境的这个巨大的服务器里上线,将所有运营权都交给了服务器管理商,而且无偿地捐献了自身的财产以及自己所有的心血。

天文会具有这个游戏的维护权,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游戏中设定若干个g账号和在外部不断的进行解包。

这都无所谓。

倘若天文会想要将这一份力量融入现境的话,那么就必然要配合创造主一起完成这个实验才行。

内部的铁则不容更改。

倘若能够完成,那么天文会、参与者和创造主都能够三方得益,哪怕创造主彼时已逝,但最后的执念依旧能够接收到结果。

朝闻道,夕死可矣。

没有这样的决心和骨气,别说创造主,连学者都做不了。

这也是天文会会这么主动的广范围公开招募探索者的原因,甚至将多数g账号下发——一位创造主最后的一课,对于学者们而言也是罕见的机会。倘若能够进入其中,获得创造主的认可,继承衣钵的话,更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只不过别说继承衣钵了,试验称之为试验,就是因为其成功概率之渺茫。

这是追求一生而不得之后孤掷一注的豪赌。

对所有的探索者同样也是如此。

哪怕这一位创造主格外仁慈,并没有将所有探索者的躯壳卷入其中,一旦失败,恐怕也会灵魂崩裂,受创不轻。

这是一趟风险巨大的考古和开拓之旅。

不论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也好,还是出于对创造主的尊重也好,这些具有额外权限的参与者们都不会乱搞。

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内部干涉出现bug,所有发放下去的权限全部是以自保为主,目的就是不至于让探索的学者和升华者们在最初的环节就被初见杀和恶劣的运气弄死。

至于出现了某个不小心拿到了g权限的小刺猬和某个脑子里从来缺根弦的哈士奇组队的情况,就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就在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淡金色的灵体终于通过外部的探望镜和灵质操作镊寻找到了傅依的所在,看到她的意识指数和生命体征一切ok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多想,他直接通过天文会的权限联系上了少女,然后,慌忙挤出一个最和煦的笑容,想要安慰预料中惊慌失措的女孩儿。

然后,一只面无表情的刺猬接通了视频,嘴里还嚼着果子,吐了两颗籽在地上,随意地问道“谁啊?”

“……”

这和想象的不太一样,灵体后的学者懵逼了半天,笑容也有些绷不住了“那个……是傅依小姐吗?你的父亲卡特尔……”

“我爸不姓卡,你打错了。”

啪!

通讯挂断了。

打错了?

金色灵体愣在原地,茫然地端起资料不断地对比着不对,没错啊!

他再次打通“傅依小姐,很抱歉因为意外让你卷入其中,接下来请配合我的指令进行操作,我们可以安全地让你离开这一场纷争……”

嗯,这样就算是再桀骜不逊的小姑娘,知道能够脱离苦海之后也一定会配合了吧?

他给自己点了个赞。

“不用抱歉,我待的挺好的,没事儿就挂了吧。”

傅依按下了红色按钮。

通讯挂断。

?

灵体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绝了,呆得挺好是怎么回事儿?姑娘你当旅游吗?别闹了,这里很危险的好么?

“怎么回事儿?”淡青色灵体带着另两个灵体从轨道上漂移过来“不是找到了么?怎么还没出来?”

“史密斯先生,你一定要帮帮她!”一个灵体惊慌地抓住了史密斯的手“梅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定不能让她出什么事情啊……”

“呃,她不肯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史密斯无奈地看了赶来的卡特尔半天“我说,你们父女沟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放你妈的屁!”旁边另一个灵体大怒“那是我女儿!”

“……”

史密斯看了看暴怒的傅处长,又看了看旁边尴尬的卡特尔,目瞪狗呆,好像明白了什么,愕然地看向淡青色灵体——你怎么不告诉我卡特尔的老婆也是个男的?

淡青色灵体一脸懵逼。

根本不知道他看自己是干啥,也不知道史密斯已经在短短几秒钟内脑补了几百万字的剧情。

啊,两个寂寞的男人在雨中相遇,一个美妙的相遇,在酒吧里宿醉,醒来,一个美好的误会,一开始的抵触,紧接着的犹豫,随之而来的痛苦,最后在真爱的呼唤之下痛下决心。

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他们终于走在一起。

上帝呀,他们甚至还收养了一个女孩儿!

多么正能量啊!

他感动地快要流泪了。

“我为你们的勇气感到钦佩,两位……”

抓住两人的手,史密斯几乎热泪盈眶说“我一直想要像你们一样,可是我没有勇气。”

“你他妈的究竟在说啥!”

傅处长快疯了“我女儿呢?我那么大的女儿呢?就因为一张邀请函就没啦?”

“咳咳,傅先生得说这是一个意外,那张邀请函除了我和梅之外,按道理来说,别人是没有权限激活的……”无奈的卡特尔安慰“请你放心,天文会一定不会让傅依出事的。”

“我放心个屁啊!”

傅处长下意识一抹腰间,没摸到枪,就一拳抡向卡特尔的脑门,结果忘记自己现在是灵体,如果对面不愿意,自己啐口吐沫都吐不到……顿时心中越发悲愤。

“我就一个女儿!一个女儿!”

想到自己女儿要被这个洋鬼子带走,哪怕是铁汉如老傅,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猛男落泪“你们要带她去外国读书就算了,你们倒是把她活蹦乱跳的带走啊,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究竟是他妈怎么回事儿?”

“体面点好么,傅象王!”

李梅终于上线了,怒视了一眼自己的前夫,正准备说什么,又想起这不是吵架的地方,叹息一声,看向史密斯“给你添麻烦了,史密斯博士,没有办法直接将她从里面带出来么?”

“主要是内外传送的定律会和内部规则产生冲突,如果不是到必要关头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做。”

“那就请再联系一次吧,我们会劝她配合您的工作的。”

“我试试……”

史密斯正准备在仪器上操作,紧接着就僵硬在原地,许久,愕然的抬头“我……好像被她拉黑了?”

在屏幕上,傅依的刺猬头像已经暗了下去,只有最后一条留言在跳跃闪烁着

【我出去走走,一切都好,请爸妈勿虑,很快回来……大概。】

“……”

在场的人陷入漫长的沉默。

这算什么?

叛逆期来了,终于离家出走了吗?

“你看……至少她还给你们留了言。”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史密斯鼓起勇气安慰“青春期开拓一下视界,不也挺好嘛?”

然后,感觉到三道锋锐地视线看了过来。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捂脸。

这究竟是闹哪样哦!

收拾的焕然一新的洞穴里,槐诗有些蹩脚的拿着爪子将地上的干树叶围拢到一处,想要做个地铺出来。

听到身后细碎的声音,回头,看到了从外面迈着碎步回来的小刺猬,有些疑惑“你去哪儿了?”

“洗澡,差点掉进河里,你可别提了。”

小刺猬抖抖身上的水,在他身上大力蹭了两下,反正槐诗皮厚也不怕扎,好像一条厚毛巾。槐诗被她扎了两下,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你在干什么?”傅依端详着那一堆小小的枯树叶。

“原本想要生火,可我爪子刮了半天没烧起来,就用剩下的叶子给你做了一个床,你试试。”

小刺猬跳上去,蹦跶了两下,愉快起来。

“不错诶,不冷了。”

“那就好。”槐诗吹了吹石头上的灰尘,躺在了上面,“睡吧,明天我们去打精英怪。”

“嗯。”

傅依也趴了下来。

槐诗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漫长的寂静里,枯树叶里动了一下,有一个小小的东西顺着他的胳膊爬上来,在他的狗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来,不动了。

槐诗睁开眼睛往上看了一眼,理所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感觉怪暖和的。

就好像好兄弟给戴了一顶帽子一样。

不也挺好嘛。

他闭上了眼睛。

洞穴外,夜色渐渐深沉。



第三百二十章 冲钅

翌日清晨,他们在巨响之中惊醒。

槐诗警觉的从地上爬起,抬头看向洞穴外,结果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天穹之间游走的雷电。

很快,随着呼啸而过的飓风,便有一阵豆大的雨点从天穹之上洒下来,在地上摔碎,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

瞬息间,暴雨倾盆。

河水骤然高涨,浑浊的水流从山上裹挟着大量泥浆冲刷下来,在地上形成了新的支流,倘若不是这个洞穴位于高处的话,恐怕也要被泥浆灌满了吧?

地动天摇的轰鸣里,远方群山之外,无数电光劈斩而下,好像要将这一片庇护所之外的世界撕裂成粉碎。

整个世界好像都暴虐了起来。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槐诗本能地想要扯了一嗓子,然后就被傅依在脑袋上蹬了一脚,旋即反应过来这鬼天气怎么去打精英怪?

“要休息么?”他问。

“说好了一起开荒的,刮风下雨都要开,犹豫什么,走了走了。”

傅依抬起小爪子指向前面,气势昂扬。

槐诗想了一下,狗脸上努力挤出严肃的表情“这不是游戏。”

“我知道。”傅依点头。

“必要的时候,自己赶快退出,知道么?”槐诗再嘱咐了一句,“不用管我,我是升华者,比你厉害多了。”

“知道了,放心。”傅依保证“我一身神装呢,怕什么?”

“行吧……那走着?”

“走着!”

于是,顶着狂风暴雨,大狗和小刺猬出发了。

“he……tui!!!”

两个小时之后,槐诗努力地从泥浆里探出头,大口吐出了嘴里的脏水,茫然四顾“傅依,傅依,你在哪儿?”

“我这儿呢。”

小刺猬坐在一截烂木头上,好像划船一样划过来“就在前面,我地图上已经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暴风雨的席卷中,槐诗绝望地眺望着远方的滚滚浊流,一条骤然形成的河道将路途阻断了,浑浊的泥水中不时有一根根巨木和大大小小的石块浮沉,冲向了下游的方向。

别说从这里趟过去了,这要是掉下去还能爬出来,槐诗觉得自己可以改个科目叫狗鱼了。

“别乱动。”

槐诗努力地狗刨着,回头吩咐傅依,然后一伸脖子,张大嘴,把她叼起来,龇牙咧嘴。

被扎的。

这次真的是狗咬刺猬了。

“好臭啊,你怎么不刷牙的?”傅依躺在牙齿中间,好奇地扒拉着他的嘴唇,小爪子拉扯了两下,搞的槐诗一咧嘴,被扎得更疼了。

“别乱动。”

他摇了摇头,努力地踩着水,爬上了一处泥滩,眺望着不远处的浅水区以及更远处的暴虐河流。

大概二百多米,还好还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狗鼻子里喷出两截炽热的水汽出来,俯下身子,四个爪子踩踏着脚下的泥浆,活动了一下身子。

“打算干什么?”傅依愣了一下。

“还能干啥?”

槐诗低头,摆出了蓄力的姿态,两条后腿上的肌肉疯狂地跳动了起来,体温飙升,震起一片雨水,化作淡淡的白气。

“当然是——冲钅”

话音未落,泥滩之上的哈士奇的身影陡然一阵模糊,那半个‘夆‘字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瞬息间,他的四腿践踏着泥浆,在巨响中迸起了一片浑浊的泥浆。泥浆飞起,泼洒在空中,同雨水一同落下。

而巨狼,已经向前狂奔而出。

轰鸣迸发。

——禹步!

浊流席卷和暴雨倾盆的浩荡低鸣之中,骤然响起铁块摩擦的声音,槐诗践踏在水面之上,向前狂奔。

四爪之上的肉垫拍击在水面上,就好像敲在石块上那样,砰然作响。

在这不可思议的爆发力之下,水面竟然也好像大理石被铁锤夯击那样,崩裂开稍纵即逝的缝隙,紧接着,便在轰鸣里掀起一层层涟漪。

巨狼撞破了雨水,凌空飞过,不断地在沉浮的树木、石块乃至其他动物的身上接力,将它们践踏进洪流的伸出,向前飞奔。

好像翱翔在雨中那样的。

瞬息间,掠过了二百余米的距离,甩头将傅依抛到了前面去,然后自己收力不及,摔了个狗吃屎。

等槐诗努力地将自己的脑袋从泥浆里拔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瘫在淤泥里已经没有力气了。

还要靠傅依拿着树枝给他把鼻孔戳开,否则他就要被泥浆憋死了。

“下次再也别叫我开荒了……”

他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五级进化之后,他的体能已经完全凌驾于现境的那些动物之上,跨入了异兽的范畴,饶是如此,依旧感觉到无比的吃力。

这河再宽一点,他就爬不过来了。

如今他的四腿都在隐隐作痛,再让他来这么一次恐怕就真的是投河自杀了。

所幸,这里已经距离狼群的所在之处不远,不用他再艰难跋涉。

而趁着槐诗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气儿休息的这一段时间,傅依自告奋勇地潜入暴雨之中,去侦查敌情了。

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傅依就匆匆忙忙地回来,跳到了槐诗面前“我们好像来晚了。”

“啥?”

槐诗目瞪狗呆“什么叫来晚了?”

“有人开怪了。”傅依说“打得和我们是一样的主意。”

隔着老远,槐诗在雷鸣声里听见了一声霹雳巨响。

“——哞!!!”

寒意,冲天而起!

一阵阵细碎的震动从远方传来,令槐诗脚下的泥浆抖动起来,槐诗下意识地就想要夹住尾巴逃跑,要不是傅依扎了他一下的,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本能。

他,不,应该说是这一只野兽的本能被压制了,感受到了危机感,领会到前方所存在可怕敌人,下意识地便想要逃走。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茫然地看着傅依。

“什么什么事儿?”

傅依不解地歪头“我只是耳朵被吼得有点疼,你倒是一直在发呆的来着,狗的听力这么好么?”

不管怎么回事儿肯定和听力无关。

槐诗看着傅依周围那一层若隐若现的微弱保护罩,忍不住就地恰了一颗柠檬g账号真好啊,就连护罩都是智能的,随时可以启动……

等他顶着傅依终于接近吼叫声传来的方向时,从被雨水浸成水稻田的高耸草丛中探出头,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恶寒,还有那一只被血染红了的公牛。

巨大的公牛。

好像黑铁铸就那样,四蹄践踏着大地时,便迸发擂鼓一样的低沉轰鸣。更惊人的是,淤积的雨水和泥浆在它的践踏之下,竟然扩散开一层层惨白的冰霜,被冻硬了。

暴雨所带来的地形影响被完全抵消了,而且还变成了它的有力增益,光是看着那一只裹挟着冰库一样低温的公牛,槐诗就忍不住咋舌。

“妈耶,是人是鬼都在秀。”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傅依“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氪金玩家么?”

“是的没错,就只有你一个,小声点,他们打起来了。”

傅依扯了扯槐诗的耳朵,示意他专心去看场中的情况,压低声音说“八级的牛,还有……精英怪也已经七级了。”

“这么快!”槐诗目瞪口呆,旋即反应过来有那么多小弟,捕猎效率肯定跟坐飞机一样刷刷往上蹿,反正让小弟抓了什么兔子野鸡回来,只要还留一口气给自己补刀就行。

质量不行数量凑,众狗拾柴火焰高,肯定比槐诗一条狗充其量带个辅助去刷的效率要高多了。

七级的狼群已经和五级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光是数量就已经突破了三十,三十只现境里都罕见的嗜血灰狼……这要是丢现境里,当地的林业局都要吓得打爆军队的电话。

“三十四只,其中有七只都已经四级了,其他的有两级有三级……”傅依低头看着自己的插件数据,“总之,加起来肯定不比那只牛差到哪里去。”

岂止。

这里又不是什么差一级就能秒人的奇幻小说,级别的差距除了体型和体质之外,也就是额外多几个进化点数。

最起码现在,质量肯定难以弥补数量上的差距……

随着又一声宛如雷鸣的咆哮,公牛践踏着脚下冻结的大地,向着狼群冲锋而去,被血染红的牛角上还挂着惨烈的碎肉,只是一个冲锋,就将狼群的阵型凿穿了。

两只倒霉一点的狼被一脚踢死,还有一个更倒霉的直接被串在了牛角上,眼见是没有几口气儿了。

一口气凿穿了阵型之后,冰霜巨牛猛然甩头,将头顶垂死的狼甩了下来,猛然再度向着狼群发起了冲击。

而草丛里,槐诗已经狗狗祟祟的行动了起来。

“嘿,你干啥!”

“补刀哇!”槐诗把傅依拱到自己脑门上,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一只狼的方向摸索而去“蚊子再小也是肉呐,贼不走空你知道伐?”

高耸的草丛完全地遮蔽了他的身形,在暴雨的掩护之下,就连他们的气味都很难扑捉到了。

反正以槐诗的狗鼻子都闻不到他们的味儿,他们料想也没有天文会的官方挂,现在决战关头,哪里管得到旁边还暗搓搓地趴着俩伏地魔。

有傅依幻术的辅助,他们完美地潜行到了附近,槐诗抬起爪子,一根指甲弹出来向前一指,傅依就心领神会的射出了一根尖刺。

没打中,歪了。

“咳咳,我开个辅助瞄准,你等我一下哈……”

傅依在一堆插件里翻找了起来,很快,再度一抖,一根如箭矢的尖刺就无声飞出,贯入那只倒霉鬼的脑门里。

经验值到手!

“前面,前面,还有一个!”

领会到了补刀的乐趣之后,傅依就变得比撸啊撸玩家打刀塔还要积极了起来,眼冒金光“再来几只我也五级啦!”

“好嘞!”

槐诗从善如流。

在不远处惨烈的斗争之外,他们暗搓搓地开始收割起了别人的劳动果实来。

比偷菜还刺激!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队长办事儿你放心

事实证明,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

仅仅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傅依就已经升到了五级,蜷成一团抖动了片刻之后,它再次爬起来的时候,竟然又比原本小了一圈,可刺的锋芒却越发的尖锐,槐诗不小心摸了一下,原本荆棘一样的触感已经变成了铁针,扎得他爪子疼。

更重要的是傅依眼中越发浓厚的源质波动。

“槐诗槐诗,我又有新技能啦!”她惊喜地在槐诗狗头上跳跃了起来,“你看,你看。”

槐诗两眼上翻,啥也看不见。

不照镜子谁能看到自己脑瓜皮上究竟长了什么啊。

很快,一个刺猬型的隐约轮廓就跳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晃了晃身子,在雨水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色彩。

“隐身?”槐诗瞪大了眼睛。

“应该是朦胧,我这个面板上告诉我,是一种源质伪装色……我也不知道是啥,反正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吧?”

行吧,高阶吉利服嘛。

一穷二白的槐诗又恰了一口柠檬,紧接着就发现,随着傅依趴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形竟然也朦胧了起来。

竟然还是个辅助技能!

“走走走,快快快!再不补刀就晚了。”

傅依眼见,已经看到不远处血粼粼的战场上,好几只重创的野狼已经快要咽气了。

而狼群和冰牛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根本没有注意到在泥浆和草丛地下匍匐着扭来扭曲的外来狗。

饶是以公牛的雄壮和威武,此刻身上也已经鲜血淋漓,被奋不顾身的狼群扯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可剩下的狼群也只剩下一半了,头狼的状况更是惨烈。

对付这种重量级的对手,本来就应该发挥狼群的数量优势和速度优势,进行远程放血和风筝的,再不济有地利优势也能发挥出数量的优点。

奈何现在这几个他一个都占不着。

地利在敌人那边,而想要发挥速度优势,却必须抛下固守许久的遗骨……可等对面拿到遗骨之后,还会愿意跟自己玩放风筝?

到时候放屁都来不及了,还做什么宝可梦呢!

而对于冰牛而言,也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要是不在这里趁着这个机会将狼群的头目端掉的话,就算是抢到了遗骨,也要面对接下来狼群的风筝战术了。

两边同样进退维谷,只能发扬亮剑精神,狭路相逢莽一波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怀揣着这样的决心,两边杀意越发的浓厚,可动作却越发的谨慎起来,不愿意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

不断的试探,试探,再试探。

恨不得互相空大以示友好。

远处槐诗匍匐在草丛中,淋着暴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张望,看着场中的打斗,只想冲上去喊一声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然而这跟他这个冷酷无情的补刀机器有什么关系呢?

有了吉利服的伪装,还有如今化身成隐身小手枪的傅依,他补得真是越来越开心了,远一点的在场中的都被傅依隔空给点掉,近一点的在草丛里的,槐诗扑上去就是一口。

短短几分钟,他竟然五级的进度条就已经满了。

而场中,狼王却越来越慌。

他感觉自己的小弟数量再不断的减员。

暴雨将尖刺破空的声音消弭之后,泥浆和血污又将尸体上的弹孔给掩饰住了,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出端倪,可他现在哪里有空仔细去看。

心里只当做小弟重创不治而亡,越发地将那只冰牛恨得牙痒痒。

而冰牛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经验入账,只当做这群狼在装死,心中越发地忌惮,很快就已经按捺不住冲动,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脚下冰霜骤然扩散开来。

一声轰鸣哞声之后,冰牛如坦克一样再度疾驰着碾压向前,这一次,不管不顾的冲破了狼群之后,竟然径直地奔向了头狼,锋锐的牛角如长矛刺出,所过之处,竟然雨水都冻结在上面,形成了锋锐的冰棱。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身体上,雨水被寒意冻结,竟然形成了一层厚实的甲壳,那群狼的牙齿根本咬之不穿。

这孙子开大了!

狼王的眼瞳瞬间收缩,看着疾驰而来的冰牛,转身就想要逃跑,可哪里来得及,瞬间,公牛已经近在眼前,他只来记得扭了一下身体……

一狼一牛擦肩而过,瞬间,狼王倒飞而出,半截身子都被踩塌撞碎了,可冰牛却发出一声惨叫,脚步一个踉跄,滑倒在了地上。

在冻结的泥浆中,炽热的血色不断喷涌而出。

从它的腹部……

在它的肚子上,好像有刀斧劈斩一样,竟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不知道多少肠子和内脏都被切断了。

简直好像热刀切屎一样……

一方面是腹部没有淋雨,冰霜甲胄的厚度不足,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便是狼王那一只终于显露出来的尾巴。

覆盖着锋锐坚硬的甲壳,简直宛如刀斧一样。

一击之下,彻底将大敌重创。

狼王发出尖锐的笑声,努力撑起身体,可紧接着,却又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的脊椎被踩断了。

铜头铁背豆腐腰,虽然不至于到豆腐的程度,但起码传统谚语说的还算是有道理的……

“交出遗骨……我……放你走……”

冰牛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满是肃冷“不然今天我就送你退场。”

“哈?你怕不是在逗我?”狼王嗤笑“我狼群现在还有八只,你觉得是谁送谁退场啊!”

他仰头凄厉的尖啸着,整个身体竟然剧烈震动起来……伤痕和断裂的骨骼疯狂地抽搐着,竟然恢复了不少!

他还留着一个进化点数没有用!

此时此刻,升级过后的狼王,已经和冰牛一样,到达了八级!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将点数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狠下心来,强化了自己的下属——随着他的长啸,他如今剩下的八只灰狼的身体竟然进一步的膨胀,毛发浮现出金属一样的光泽,在他的进化点数推动之下,变异了!

不等他吩咐,那八只巨狼就尖叫着扑了上来,冲着卧倒在地上的冰牛发起攻击。

紧接着,便是宛如雷鸣的哞声!

冰牛震怒低吼。

血色再度从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可紧接着,又被冻结成了血色一般的护甲,这一次,更加夸张的是……那恐怖的寒意近乎形成了波浪,瞬间向着四周席卷,将那几只巨狼吞没,覆盖,冻结在泥潭里,只有一只即时跳起,夺过了它的冻结之后,紧接着就被重新发起冲锋的公牛顶死在了空中。

“——给爷死!!!”

双眼血红的公牛咆哮着,不顾腹部肝肠寸断的痛楚,裹挟着恐怖的低温向着狼王再度冲击而来。

崩的一声,狼王的尾刃竟然楔入了他的脸上,被冻住!

紧接着,随着牛头的冲击,狼王再度倒飞而出,尾巴在空中被硬生生地拽断了,等它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就身上两个惨烈的血洞,不断地喷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眼见是不活了。

可不等冰牛露出笑容,便看到,随着狼王的血液喷溅,一层血红飞舞在空中,忽然勾勒出了一个一脸懵逼的轮廓。

“卧槽?”

趴在泥浆里的哈士奇呆滞地低头,看到倒在自己旁边的狼王,狼王也看到了他,遍布血丝的眸子中浮现出一缕震惊和愤怒。

外来狗和本地狼,面面相觑。

“什么人!”冰牛怒吼,瞪大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呆滞的哈士奇。

“呃……”

槐诗沉吟片刻之后,就在两人错愕的视线里,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人立而起,双爪展开,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震声发话。

“第一,绝不意气用事!”

“啥???”冰牛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第二,绝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哈士奇举起了手中的小刺猬,肃声说道“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这场遗骨争夺战由我来做裁判!”

槐诗大喝道

“——雪橇队长前来报道!”

然后,雪橇队长抬起爪子,弹出一根匕首一样尖锐的指甲,向下一划,把狼王的脖子给抹了。废话完了就干活儿,动作干脆又利索。

血浆喷涌。

裁判结束,雪橇队长以武止戈,结束了这一场争斗!

简直完美!

不等目瞪口呆的冰牛反应过来,被槐诗举在另一只爪上,已经屏息许久的傅依直接挂着八倍镜的瞄准辅助插件,枪都不带压的,直接朝着冰牛biubiubiu了十几下,连声音都没有。

冰牛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傅依也扎成了刺猬。

两根尖刺直接捅进了眼睛里,楔入了颅骨之中,不知道干扰到了什么神经,令他在原地疯狂挣扎起来,可是却爬不起。

很快,腹部的伤口就重新破裂,血液喷涌而出。

而公牛就已经再无声息。

傅依依旧有些不放心,又补了两根尖刺过去,直到堪称恐怖的经验值疯狂涌入,瞬间就将她撑到了七级!

槐诗同样也七级了原本他五级的进度条就已经满了,在补掉狼王之后,疯狂涌入的经验直接将七级也填满了大半。

没有像傅依一样选择直接进化,槐诗匆匆的冲到了那几只被冻在地上的巨狼旁边,向着自己的远方亲戚们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然后抬起爪子,一根根匕首一样的指甲弹了出来。

将这七只最后的余党全部吃下,槐诗竟然还差一小节经验就到八级了!

更重要的……

槐诗顶着刺猬,用爪子强行扯开了铺在湖边高地上的那些稻草,便看到了近乎被泥浆灌满了的巨大坑洞。

以及其中隐隐显露出只鳞片抓的黑色巨石……

就好像沉睡的巨人那样,只是看着,便感觉到来自血脉中的威压和恐惧。随着他小心翼翼的探出爪子,按在那一截伸出的巨石上,他眼前便骤然跳出了一个显示框。

【检测到黑曜石遗骨,等级不足(7/10)】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遗骨?”



第三百二十二章 沙赫

【登陆码fkp4761】

【注册名环流】

【审核中……认证完毕……权限开放……】

巨大的显示屏,一个人形轮廓的模糊幻影缓缓浮现,突破了像素的束缚之后竟然探出了半个身子,好像是什么梦里出现的荒谬场景那样。

他端详着面前的女人,缓缓颔首【欢迎您回到存续院,梅·李博士,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我要见老师。”

李梅直截了当的说道。

【造物主·沙赫正在会议中】

“那就留言,我可以在这里等。”

【很遗憾的通知您,沙赫先生稍后可能会直接回返实验室,收到到留言的可能性不大。】

“实验室留言,我有老师的呼叫权限。”

【已为您记录在案,请稍候】

人形颔首,再次用那种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电流音说道【在这期间,请您耐心等待。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吩咐。】

李梅再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相比主要协调大局的统辖局而言,存续院毫无疑问是一个古怪又松散且又显得隐秘的组织。

作为大部分禁忌技术和奇迹的收录封锁者和现境三大限制的维持部门,它的本体隐藏在某个机密边境之中,重重封锁,甚至意图探寻它的存在都是一种犯罪。

而真正由大部分人接触的,反而是由存续院本身衍生而出的各色下属机构。

比如根据内部最先进的生命技术而开设在现境各地和边境中的医院,以及作为纯粹独立投资基金而运营的【万古基金】。

和主要应用于现境和高精尖技术探索的技术部不同,存续院并不从事与开发,而是致力于扑灭各种会造成恶劣后果的技术,哪怕无法扑灭也必须予以封锁,就算无法封锁,也必须将整个地区都彻底的清洗……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致力于维持现境和边境平衡的部门实在太过神秘了。神秘到百分之九十为它工作的工作人员,都未曾进入过它的总部。倘若想要和总部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就必须通过特殊的网络端口以就连模因病毒都可以彻底隔绝的ai进行转达。

就好像现在一样。

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的等待中,ai的幻影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清瘦的男人,年龄似乎颇为年轻,可是却难以具体分辨。

好像在海边度假,他坐在一扇窗前的椅子上,窗外就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可窗内的景象却不像是什么高贵优雅的度假酒店,反而单调严肃地像是一个无菌操作实验室。

严肃一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实验室。

包括房间之内和房间之外无尽的海洋在内,尽数是这一位专精海洋生态学的造物主·沙赫的实验领地。

“梅,有什么事情么?”

他好像刚刚赶回来,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忘开玩笑“自从你在象牙之塔毕业之后,就没有主动联系我过这个毕业导师了呢,难道是今年的洋流操作出了什么茬子?”

“老师,我的工作完美无缺,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程度。”

李梅严肃地说道“出了事情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女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导师应该参与了这一次的魔女之夜吧?”

“啊,没错,不过我只是负责提供技术支持,主要操作和负责的是另外几个人。”

沙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原则上来说必须予以保密,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倒是不至于令一位造物主对自己的学生隐瞒撒谎。

很快,在ai递交上来的报告里,他就看到了有关傅依的内容,顿时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来,幸灾乐祸。

“竟然是尼芬海姆那个家伙负责的环节里出了差错,哈哈哈哈,实在太稀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板着面孔的家伙会遇到这种问题,哈哈哈哈……”

不论怎么说,他的这位老朋友,实在是太倒霉了……

因为两项干扰因素导致了魔女之夜在启动时,邀请函所引入的数据库产生了预料之外的次序变化,因此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会产生dna检定这一项里,遗传因子所占的比率过多,进而导致了身份识别失误的微弱可能性。

换而言之,可能会令一代之内的亲属身份产生混淆。

简直太惨了!

究竟是多倒霉才会在‘五十年零失误’的这一项殊荣到来之前倒数第二天踩到这种微不足道的雷啊!

“怪不得他开会的时候一直没理我,我把自己珍藏的冷笑话都拿出来了还白了我一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沙赫笑得几乎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感谢你,梅,我会好好收着这个报告的,不,我要给你年终评定上加十点,这一份报告一定会为明天午餐例会增添很多欢乐……”

对于这位导师性格上的跳脱和不靠谱,李梅早已经深有体会,可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李梅反而松了口气。

“老师既然这么说,是愿意帮我了么?”

“当然了,难得学生求我帮忙嘛,当老师的成就感不就在这里么?”沙赫微微一笑,“正好我最近很闲。”

可说完之后,他的神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眼神严肃。

“比诺曹,授予李梅临时的三级认知权限,临时解除资讯屏蔽,并对其他无关者进行认知干涉——”

他接下来要说的,将是真正的机密了。

在屏幕上,ai匹诺曹的幻影一闪而过,转瞬间,终端所在的房间便真正的物理隔绝,内外拆分,而认知干涉已经产生了效果。

语言已经被解离错位,接下来从沙赫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语,出了李梅之外,其他人就算在偷听和录音,也只会听到一些乱码一样的音节和存续院机密所特有的警告声音。

正式如此程度的情报操作,才能够保证常人的世界和现境之外的威胁隔绝,将秘密永远保存在有资格和有能力去接受它的人手中。

看到沙赫神情如此严肃,李梅刚刚放下的心也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是魔女之夜的问题么?”

沙赫颔首,调出了匹诺曹具现在空中的记录,直接传入了李梅的终端上,形成了巨细而详实的光幕记录。

在无数繁复的观测记录中,李梅的学者直觉第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内部的深度指数……在变化?”

“没错。”

沙赫颔首“虽然魔女之夜中出现类似的环境十分正常,但计算部门通过对指数和光谱的分析,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猜测结果……我的这位老前辈所怀的,恐怕并不全是一片好心。”

李梅愣住了。

因为存续院内部的初步报告已经出现在了李梅的眼前。

李梅哪里有时间去逐行逐字的细看,直截了当地翻到最后的结论处,然后看到那几个标红的单词,皱起了眉头。

【深渊进化论】、【末日】、【食物链】、【牧场主】。

——毁灭因素!

这一场魔女之夜的研究和主轴,竟然牵涉到了毁灭因素的存在的!

而且还是对现境影响最为恐怖的牧场主本身!

所谓的毁灭因素,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现境毁灭的可能,也就是说,倘若达到了某种条件,必然会令现境毁灭的存在。

不论强弱。

而牧场主本身所代表的,就是畸形食物链的循环。

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弱肉强食这一现象一天,那么它就绝不会消亡,好像顽疾和癌症一样寄生与现境之上,无孔不入。

历年以来,光是研究牧场主本身就不慎招致凝固、洗脑和畸变的学者就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创造主……难道又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证不会被地狱所影响么?

谁都不敢空口白话瞎扯淡,否则黄金黎明是哪儿来的?

“往好处想,可能这位创造主所从事的就是牧场主的相关生态研究。”

沙赫安慰道“况且,有天文会的权限保护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强行将她扯出来,不至于让她纠缠到其中去……恩,尼芬海姆那个家伙肯定也会出一把力,毕竟这也是他的工作失误造成的。”

有两位创造主对傅依的生命安全做出保障,李梅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上激动的血色缓缓褪去,竟然变成了久病一样的苍白。

“除此之外,让我看看……根据攻略组和观察组的报告,大部分探索者在内部应该有了相当程度的成长,已经即将完成准备阶段了。”

沙赫挠了挠下巴,然后看了一眼钟表,内心里套用着报告里的时间比例变化公式短暂的算了一下,旋即颔首“差不多就是这几分钟,她应该就会使用遗骨了。到时候,根据魔女之夜内部的定律,她的化身将会根据自身的愿望和所属的谱系得到蜕变,而谱系也会回以支持。

其他人应该已经都有了自己的代行者,我还没有挑,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至少能在她进阶的时候为她提供一些意见上的参考和帮助……”

停顿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应该不会喜欢大章鱼、大海怪之类的生物吧?”

没办法,谁让海洋生态的生物记录都是这种看上去丑到不行的东西呢。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在沙赫的实验室内,无数仪器沉入了地下,紧接着又有巨大的仪器从地板之下升起,无数线缆彼此衔接,钢铁结合,在沙赫的身后形成了一把巨大的钢铁座椅,紧接着,一个面罩缓缓垂落。

专门的灵体进入通道已经为沙赫准备好。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沙赫戴上了面罩,意识顺着庞大的源质网络潜入了魔女之夜的框架之中,然后很快又从魔女之夜中返回来。

摘下面罩,睁开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李梅。

“你还找了其他的创造主么?”

“嗯?没有……”

李梅茫然摇头,就看到沙赫低头操作起手头的仪器来,旋即皱起眉头“存续院的四位负责项目的创造主并没有对她进行过什么操作啊……奇怪,难道是东夏谱系?”

“怎么回事儿?”李梅着急的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咳咳,确切的说,什么问题都没有。”

沙赫沉吟了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你的女儿吃得香、睡得着、心理指数比一般人都正常多了,反而还很开心。而且等级也不低,甚至还有一个品格颇为正直,作风硬朗且能干的武官自愿成为了她的队友,为她提供了保护。

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地古怪“竟然有另外一位创造主,提前选定她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事不好

槐诗感觉自己的好兄弟要凉了。

自从占据了那一件遗骨之后,他们差不多花了一天靠着地图功能在草原上疯狂杀怪,终于先后到达了十级。

凑够了遗骨使用的标准。

但考虑到进化时毫无防护能力,在一个人进化的时候,另一个人必须守在旁边才行。为了保证安全,槐诗让战斗力稍弱的傅依先行进阶,然后等她进阶完毕之后再来保护自己。

结果没想到,傅依摸出了那一件拇指大小的黄金遗骨之后,抱住就没动了。

僵硬在原地。

话也不说,气儿也不喘,槐诗一个狗也摸不到脉搏,只能拱过来侧耳去听她的心跳……然后被扎得龇牙咧嘴。

心跳也没听到。

反而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状况。

——自己的好兄弟不但凉了,而且都已经石化了。

他咬了木棍敲了两下,梆硬!

如果不是源质波动还很稳定的话,他几乎就怀疑傅依已经死了,

咋回事儿啊?

他蹲在地上,茫然地歪头看着面前的傅依的‘遗体‘,抬起狗爪,犹豫着是不是给她来一个心脏按压。

可刺猬的心脏又在哪儿啊?

他思考了起来。

伴随着瞬间的恍惚,傅依好像来到了一片空虚的黑暗中。

辉煌的金色遗骨漂浮在她的面前,释放出绚丽的光芒,一点一点地融入她这一具刺猬的躯壳之中,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就好像播放激动人心的cg时,网卡了!

紧接着,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轻轻地摘下了那一颗金色遗骨。

黑暗变换。

傅依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开始迅速地上升,突破了那一片黑暗,甚至甩开了那一具刚刚才习惯的刺猬躯壳,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啪~

她落在了一张松软的沙发上。

好像是一处颇为宽广的书房里。

窗外阳光和煦,照进室内里来,照亮了摆放在书房正中央的庞大恐龙化石。

除了古籍的陈旧味道之外,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四面摆满无数书籍的高墙中间,零碎地放着几处郁郁葱葱的绿植,看上去生机勃勃。

而傅依的手中却多了一个茶杯,袅袅的茶香随着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视线。

她努力眨了一下眼睛,茫然四顾,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的那个女人。

似是已经很老了,她的头发斑白,可是却没有老人常有的温柔和煦,金属眼镜之后的眼神锐利又坚定。

看上去和这个书房格格不入。

老人的身上带着一种隐约的泥土芬芳,而身上的也并非是松软舒适的丝绸织物,而是更类似与坚固帆布的牛仔外衣,裤脚上还带着一些泥浆的痕迹,皮靴古旧,但依旧坚实耐用。

没有上了年纪之后的佝偻,她的身板依旧宽大,骨架硬朗,而且匀称的肌肉并没有随着皮肤而一同在岁月里松弛,一种强悍而干练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像传说之中的探险家忽然出现在面前那样。

见到她的人,本能地会将她和冒险、探索等等词汇练习在一起。

察觉到傅依的呆滞之后,这位苍老的女性创造主愣了一下,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恍然地摇头“不好意思,老习惯总是难改,我应该先换一身衣服的……”

“……好帅。”

自呆滞中,傅依的话语脱口而出,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放下茶杯,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天文会的人么?”

“嗯?啊,大概算得上是吧……”

老人想了想,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仔细地端详起傅依来““灵魂之中没有定律,也没有圣痕……真罕见啊,没想到存续院的探索者之中会有普通人啊。

怎么,那群保密狂人现在竟然也懂得放宽标准了吗?”

“实不相瞒,您大概误会了什么,我其实是……偷偷跑进来的。”

虽然对天文会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傅依起码明白,在这种挥挥手就能将自己拉出来的大拿面前遮遮掩掩不是一件好事儿。

起码把事情说清楚,避免造成什么误会。

“是这样么?我大概明白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眯起了眼睛“那么,你岂不是不能代表天文会,也不能代表东夏谱系了?”

“……”傅依愣了一下,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可依旧老实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

老人畅快地打了一个响指,干脆利落地问“按照这一场魔女之夜的内部规则设定,升华者蜕变时会受到所在谱系的影响,而学者进阶时会融入自身的学科……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其实是规则中的例外,遇到这种情况,你有两个选择。”

她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道“第一,退出这一场探索,安全地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里去……告别危险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作为常人也并不可笑。

不论是天文会也好,各大谱系也好,乃至所有升华者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你这样的普通人,保护你所存在的世界,你不必感到羞愧。”

傅依想了一下,直接问道“第二呢?”

“那就是找一位创造主来为你进行调整和接下来进化方向的安排……”

老人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嗯,等一下,好像有另外一位创造主对你也很有兴趣呢,可惜,我先选好啦。”

她忽然挥了一下手,好像甩开了什么东西。

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傅依的抉择。

“好啊。”

傅依比预想之中要更快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干脆利落地点头。

老人也微微诧异了起来“这么痛快?”

“啊,这不是小说里经常说的外挂上线吗?”傅依反而期待了起来“我也有老爷……咳咳,老奶奶了。”

……究竟是现境的文学发达的过分了,还是现境的小姑娘都这么心大呢?

老人自己都愣了半天,旋即自嘲地摇头笑了起来,掏了掏口袋,掏出了那一枚黄金遗骨,放在了桌子。

“那么,我们的话题就回到正事儿上吧——你的蜕变被我停止了,天文会的自动分配原则还是有漏洞,你并不适合变化的黄金。”

她沉吟着,忽然问“玛瑙、琥珀和石英,你喜欢哪一个?”

傅依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槐诗的那一具遗骨,试探性的问“黑曜石?”

老人断然摇头“代表物质的黑曜石是最不适合你的,相反……你好像更适合另一个极端,恩,琉璃才对。”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桌子上的遗骨。

瞬间,璀璨的黄金褪去,遗骨变化,到最后,原地好像已经空无一物。

倘若不是窗外阳光的照耀下,它微弱的反光,傅依都很难断定那里存在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万变的黄金所属的对立面,永恒的琉璃。”

老人解释到“黄金遗骨所强化的是你的源质应用,但在这一方面你并没有特别擅长的天赋或者表现,远不如更强调自身质变的琉璃更适合你。”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要提醒你,这琉璃遗骨的蜕变可能会对你的本身的实力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就算是有一位创造主为你调整蜕变和进化的方式,也你也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落后与别人的进度。在前期和中期,都太容易夭折和退场了。“

“没事儿。”傅依淡定地挥手,“我有好兄弟带我。”

“嗯?”

老人不解,眯起眼睛细看着什么,很快,浮现出愉快地笑容“啊,确实是挺好的朋友没有错,他以为你死了,现在正在拿鼻子拱你……啊,被扎了,哈哈哈哈……你恐怕得快点了,他已经开始琢磨怎么给你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了,哈哈哈哈,一条狗给一只刺猬进行急救……我要不行了……”

傅依的神情越来越尴尬。

好不容易,老人才笑得停下来,擦了擦眼泪,正色问道“那么,你准备好了么?”

“嗯。”傅依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您为什么会帮我呢?”傅依好奇地说“平心而论,我自己也清楚自己,又没什么价值,也没什么天赋,成为升华者的可能性不大,更没有做学者的能力。

这样的人,就算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关系嘛。”

“说实话,我本来也有些担心这样的行为过于冒失,不过原因倒是有两个。”

老人抬起两根手指,认真地说道”第一,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设想,你是最适合的那个。”

“嗯,第二呢?”

“第二啊……”

老人停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然后嘴角勾起,发自内心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你夸我很帅呀!”

然后,就在傅依错愕的瞬间,这位很帅的老奶奶挥手。

她重新沉入了黑暗里。

然后,她看到,虚无的琉璃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她吞没了。

她陷入沉睡。

她从梦中醒来。

紧接着,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脸紧张的槐诗。

“傅依,大事不好了!”他慌乱地瞪大了眼睛“你掉毛了!”

“哈?”

傅依从地上跳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上,紧接着,就看到自己身上的尖刺一根一根地掉了下来,好像瓜熟蒂落那样,毫无痛楚。

紧接着,她的骨骼开始迅速地变化,增殖,生长。

肉眼可见的,她的体型开始了迅速而细微的变化,转瞬间,随着遗骨的消失,她迎来了自身的蜕变。

弹指之间过后,自内而外的蜕变已然完成。

她紧张地抬起头,望着槐诗“我现在怎么样了?”

“你……”

槐诗端详着面前摸样大变,不,就连种类都已经不再是刺猬的傅依,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郑重地说道

“——你变长了。”

就在哈士奇的面前,在它冰蓝眼瞳的倒影里,一只孤单弱小又无助的白鼬陷入了茫然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看我来给你整个活儿

等十分钟之后,被槐诗吓得快要删号的傅依终于在湖边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气得不想跟槐诗说话了!

跟这个王八蛋说话你永远都找不到他的重点在哪里,只会被气到爆炸。

尤其是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旁边还有两条电鳗,槐诗的狗爪子正打算怎么来给自己弄一个电击式心肺复苏的时候……

“你就不能有点靠谱些的想法吗?”小小的白鼬恼怒地戳着槐诗的狗鼻子“你究竟是变成了哈士奇还是显了原形啊?”

“我这不是急得慌么,急得慌……”

槐诗谄笑着,挥爪,把那两条碍眼的电鳗给丢进了湖里,干咳了两声,强行转化话题“这个用了遗骨之后……有什么变化吗?除了掉那个和变了那个……咳咳……”

在傅依冰冷的凝视之下,他终究还是将掉毛和变长这两个词儿给吞了下去。

被这王八蛋打岔了半天,傅依现在才想起来自己都没有来记得看这一次蜕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和槐诗这种月卡都算不上的白嫖狗相比,g账号就是简单明快,两个插件分析了一下之后,立刻就给出了结果。

“首先,是原本的幻术进阶了……”

傅依圆圆的小耳朵抖了两下,自己的身体就迅速变得朦胧了起来,紧接着,甚至彻底抵达了折射光线彻底隐形的程度。

“将原本的朦胧整合进去了,还可以变出其他的什么猛兽和场景,但没有什么杀伤力……半径的话大概有十米左右。”

从单体变群体,而且范围还增大了那么多,可以说是质变了。

“而且,还多了一个新的天赋……”

傅依翘起了自己有一撮儿黑色的小尾巴,晃了晃,自己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无形的圆盘托着那样,缓缓地从地上升起。

宛如飞翔那样,自由的在空中之城!

——念动力!

“炫啊老铁!”槐诗眼睛放光,抬起双爪迫不及待“给我也整一个,我也想飞。”

白鼬怜悯地摇头“这个天赋能举起的质量上限就是我的体重,你别想了,没希望的。”

“那你就不能吃胖点吗!”

啪!

一声破空呼啸,有什么东西擦着槐诗的鼻尖飞过去,深深地楔入了他背后的石块中,好像狙击枪一样,就连泥土都被那瞬间恐怖的速度烧黑了。

就在槐诗错愕的视线中,一根傅依脱落下来的尖刺缓缓从洞中飞出,回到了傅依身边。

在她的周围,数百根翻着金属铁光的刺正缓缓围绕着她的身后回旋着,宛如什么后现代神佛塑像上的朋克背光。

“这个技能,其实是这么用的……”

白鼬歪头,无害又可爱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你想试试吗?”

妈耶,飞剑!

哈士奇吞了口吐沫,疯狂摇头。

能幻术作祟,有念力,还可以五鬼搬运……大姐你真得不是什么黄大仙么?

歪头端详着半空中傅依,他忽然又脑抽了,拿着鼻子凑近了,拱了两下,好奇地问“等一下,一般来说,鼬科不都是臭臭的吗,你好像没……”

说着说着,他在傅依沉默地凝视中说不出话来了。

“说完了吗?”

“咳咳,说完了……”

于是,无数尖刺腾空飞起,对准了槐诗一脸懵逼的狗脸,随着少女的咆哮飞迸而出。

“——那就给我死!”

实际上傅依还是蛮善良的,只要了他半条狗命。

恩,顺带拿尖刺把他的狗脸给戳肿了。

本着反正蜕变之后伤都会好的道理,傅依还打算多打断两条狗腿来着,后来在槐诗毫无廉耻的抱腿求饶中遗憾作罢。

“好了,轮到你了!”

坐在一片叶子上,悬浮在半空中的白鼬双爪抱怀,低头俯瞰着畏畏缩缩的槐诗“不要怂,赶快上,让我看看你会变成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

天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鬼东西。

槐诗抬起头,端详着面前这一具黑曜石遗骨,不论多少次看到,都忍不住为止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就在被雨水冲刷出的草皮之下,漆黑的遗骨显露出宛如岩石的质感,斜斜地向着天空突出,看上去好像是某种圆柱形石块,足足有大半个如今的槐诗这么大。

要知道如今的槐诗在经过十次进化之后,纯粹的体型、素质和能力都已经抵达了犬科生物的颠覆。

得亏是不再现境,不论是谁看到足足有大半个轿车那么大的二哈都要害怕。如今别说拆家了,只要给他十分钟,槐诗有信心连地基里的水泥墩子都给他刨了……

像傅依这种蜕变之后的体型,他的狗头上挤一挤能坐一个加强班。

可哪怕是庞大到了这种程度的自己,在坐在这一具遗骨前面的时候,都说不上有所超出……更何况,他面前的这一截不过是从土层之下裸露出的只鳞片抓而已。

一截……指骨。

昨天槐诗犯了哈士奇病,开始习惯性刨坑的时候,竟然在几十米外的两米之下,竟然也刨出了一截肋骨。

经过系统的认证,这两块黑色的岩石不过是同一具遗骨裸露在地面上的两个部分而已!

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巨兽。

槐诗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具遗骨还活着的时候究竟会庞大到什么程度……

当槐诗终于提升到十级之后,再触摸遗骨时,这一次再也没有提示条件不足了。

【检测到黑曜石遗骨,是否开启蜕变?】

【警告蜕变为不可逆行为,进化的方向更不可控,不论再如何工于心计的设计,最终都有面对失败的风险】

失败风险。

四个字不但要比其他大一码,而且还标注成了血红。

警告不可为不严肃。

可这跟槐诗这条哈士奇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他好像会害怕似的。

狗爪抬起,拍下。

【确定】!

“看我来给你整个活儿……”他犹有余裕的回头冲着半空中的傅依笑了笑,紧接着便看到傅依震惊的神情,浑身毛发炸起的恐惧模样。

地动山摇的轰鸣。

大地崩裂,宛如九地之下的怪物苏醒,睁开了眼瞳,驱动着自身残缺的肢体自坟墓中爬出,时隔千百年之后再度裸露在空气之中。

骨架森然,升起了血红色的火焰。

燃烧的巨兽张口,瞬间将呆滞的哈士奇吞入其中,如山峦的空洞骨架向内坍塌收缩,瞬息间,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巨大黑色立方体。

黑色的石质立方体上看不见任何一丝缝隙,无数精密又繁复的纹路自从上面浮现,不是闪现出一道电光。

再看不见槐诗的踪迹。

蜕变开始了。

如此骇人的阵仗完全惊掉了傅依的下巴。

一个新的疑惑浮现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等一下,究竟咱俩谁开了挂?

【样本匹配完成】

【检测完毕-天国谱系·天问之路(Ω型)】

【欢迎您的到来,■■阁下,正在接入理想国……】

【匹配错误……无信号回应……乌托邦主机沉默……】

【正在接入象牙之塔……】

【匹配错误……没有侦测到至高终端……】

【正在接入天文台……接入失败……】

【检测到三贤人系统,正在转接……】

【创造主d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st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kp受理了您的蜕变申请……创造主kp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海拉受理了您的蜕变申请】

……

在恍惚中,槐诗感觉到意识里不断有模糊的声音浮现,但是怎么都听不清楚,好像陷入了沉睡那样,充满了疲惫和困倦,努力地睁开眼睛时,便只能看到白色的光芒,什么都看不清晰。

隐约中好像有一个声音惊叹。

“诶?交给我吗?可是……”

“怕什么啊,不就是个《进化论》的课题么?”

一个轻佻又欠揍的声音响起了“超好弄的,你原来不是搞这个的么,随便弄弄就好啦……就算不小心弄死了,这个小鬼还能怪你不成?”

“可我原本研究的是细胞端粒可再生化啊,和进化论根本是两个方向!”惶恐又熟悉的声音说“况且,我现在专长是记录操作和管理,根本不对口……”

“哎,可惜《山海经》和《述异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稍等,我找个东西过来。”

片刻之后,那个欠揍的声音再次响起“喏,把这些记录都拿好了,你作为天国的记录管理员不需要懂的那么多,只要将适合的书放在适合的架子上就行了……你大可以放松一些,照着这个弄就行了。”

“《奇妙的大自然》、《怪物手册》、《大白鲨》、《哥斯拉》?”

一阵翻动的声音,那个声音越发地茫然起来“为什么还有一本《六版c怪物手册》?这么弄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啦,男孩子收到这个之后都喜欢哭了!”那个欠揍的声音越发的愉快起来“只要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怎么样?很简单吧?”

刷的一下,一个显示框忽然从槐诗的意识跳了出来

【是否选择进阶为传奇物种·修格斯?】

槐诗???

十万个问号从他的意识里升起,此起彼伏。

什么鬼?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声陌生女子的怒斥“kp,你再乱搞的话,今年所有的记录都交给你来整理了!”

显示框忽然消失了,好像仓惶逃跑那样。

溜了溜了。

随着kp消失,那个年长女子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放手去做吧,莉莉,就当一篇论文好了,深渊进化论的课题之前你不是看过不少记录了么?天国谱系本来就和地狱生物的适应性绝强佳,不用担心排异情况的发生……

更何况,那个混账打岔这么久,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差不多,还有些细节不太能确定,想要请教您和d老师。”

“嗯?要从碱基和序列链开始么?”

“kp先生告诉我,我不需要去专注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我打算先确定最终的主轴和原型……”

“哦呼?果然工作起来的小姑娘最可爱了,有想法了么?”

“唔……‘毁灭一切的恶龙’如何?”

“不错的想法,具体的核心呢?”

“这里用旧日的霸主,怎么样?”

“内在呢?”

“古老的贪婪之血。”

“表现?”

“像尼格霍德毁灭世界树那样,将一切吞吃殆尽……”

“很好。”

年长的女子赞许地问“那么,为你所整理的这一部作品集想好名字了吗?”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扉页上写下了有关恶龙的故事,一个有关不可战胜的怪物的故事。

——《贝希摩斯》。

那一瞬间,更深沉的困倦和昏沉将槐诗吞没了。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胚胎蜷缩在羊水中那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到来,躯壳仿佛在缓缓溶解,可是又有新的身体自其中重构而成。

自内脏开始,到神经,再到肌肉与撑起这一切的庞大骨骼。

好像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无思无想,静谧安详,直到他的胸腔中心脏猛然一震。

跳动了一下。

他像是触电一样地佝偻起了身子,自黑暗中睁开眼睛,呼吸,吞吐着羊水。

太黑暗了,这是哪儿?dc世界吗?

来不及在意识里开这个已经变成老梗的玩笑,他就感受到意识最深处涌现的残暴兽性,桀骜、威严且狰狞。

他嘶吼,自这漫长的窒息之中,咆哮。

奋力挣扎。

新生的肌力在骨骼之上拉伸,迸发出了恐怖的力量,他挺起了身子,猛然挣开自己的身体。

随着巨石破裂的轰鸣,他破壳而出,伫立在凄厉的苍白月光之下。

感受到远方吹来的风。

不由自主的,他仰天咆哮,嘶鸣的声音冲天而起,随着飓风扩散向四面八方。仿佛大地都在隐隐震荡,不知道多少生物一时间仓皇的夺路而逃。

不可一世。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便看到悬浮在面前空中的傅依。

愉快地端详着他。

幸灾乐祸。

“哎呀,兄弟。”

她的爪子指了指槐诗的身上“你秃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开饭啦!

秃了。

真得秃了。

一根毛都没有……

十分钟后,坐在湖边的槐诗抬起爪子来抠了抠脸,在刺耳的声音里感觉到一阵火花飞迸开来。

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湖里,泛起层层涟漪,瞬间令那一道过分庞大的倒影模糊起来。

又变大了。

如今槐诗躯壳已经和原本相较再度大出了一圈,倘若原本还是勉强比拟轿车的范畴的话,如今已经有救护车那么大了。

曾经飘逸的毛发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夹杂着一缕缕明黄色的坚硬鳞片和甲壳,诸多身体组织都已经被尖锐坚硬的几丁质组织覆盖。

包括四爪在内,就连他的下巴都带着尖锐的角度,好像利刃一样,锋锐的能够戳死人。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皮肤是裸露在外面的。而咧开嘴的时候,锋锐甲壳之下,便露出了两排坚硬又锐利的牙齿,摩擦了一下,火花飞迸。

就算是如今的傅依全力使用自己的能力射出尖刺,都无法击碎槐诗的厚重外壳和鳞片。

槐诗可以断定,哪怕是以物质而著称的黑曜石遗骨中,也没有坚硬到自己这个程度的。

而且,不只是如此。

筋力也好,体力也罢,乃至爆发力和速度,统统都已经进入了怪物的范畴里,再不是往昔的二哈可比。

应该说是狼还是龙呢?

两头不靠,都不是。

但好像又都有一点。

唯一的问题是,他似乎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酷炫的技能可以拿出来……好像只是坦度提升了一些那样。

除此之外,就是饿了。

极其的饿。

难以忍受的饥饿。

饿到他跟傅依解释自己的变化时,都忍不住凑空低头从湖边拔了几根杂草吃,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这个味道好像也不错,香甜可口,再来一些……

于是,就在傅依呆滞的目光之中,那一只巨型狼兽弯下腰,大口地啃起了草坪来,直接连根茎从地上拔出来,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掉。

然后发现……土的味道好像也不错。

有点像是奥利奥。

他闻了闻,味道不错,恩,确定能吃,然后就开始大口地吃起土来……不时有细碎的石子在牙齿之间摩擦,迸发出火花。

“喂,你没事儿吧?”

傅依愕然“是不是蜕变出了什么篓子?”

“没什么事儿,就是缺点……营养……恩,营养……”

在坑里,槐诗专注地吃土,吭哧吭哧地回答。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已经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吃下去起码一吨以上的泥土了。

可偏偏肚子没有丝毫的鼓胀,就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很快,依旧不解馋地槐诗从快要把自己埋掉的巨坑里抬起头,环顾四周“还有吃得吗?”

傅依下意识地飞高了一些,生怕自己的好兄弟把自己不小心加了菜,然后抬起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湖边。

槐诗眼睛一亮,猛然一跃,然后挖的深了没跳起来,连蹦带爬的往前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凹陷,笔直地扑向了湖里,张大嘴寻找起小鱼小虾来。

顺带喝口水。

渴得慌。

“嘶,凉快诶。”

槐诗的尖牙猛然向下一扑,咬住一只足足有桌子那么大的蠢鱼抬起头来,望向空中的白鼬,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要下来么?这下面鱼好多啊,好像还有……”

轰!

一根巨大的触手猛然从湖心的最深处升起,浮出水面,横扫,拽住了槐诗的一条腿,猛然拉扯。

扑通一声。

巨大的狼兽就消失在湖面上了。

半空中,傅依目瞪口呆。

人生三问浮现脑海……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那咋整啊……等等,这个湖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海怪的么?槐诗被拽下去了怎么办?

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水战能力啊。

她打开地图,仔细地追着槐诗的id向下,发现深度一路下跌,几乎快要跑出地图的边缘了才停住,然后起伏就开始不定了起来。

好像在剧烈地挣扎。

湖底的猛烈争斗掀起了滚滚的暗流,甚至在湖面上都掀起了一层层细碎的波澜。从空中俯瞰,透过那一道不断变化的黑影,隐约可以窥见凶猛的厮杀。

可傅依却感觉到,槐诗挣扎的力度好像越来弱了。

在深邃的湖水中渐渐窒息……

直到最后,却骤然有一闪而逝的恐怖烈光从黑暗的湖底爆发,紧接着,暴乱的水流升起,突破了湖面的束缚之后,随着轰鸣一同冲天而起,泼洒向四面八方。

傅依被淋了一脸的水,呆在原地。

咋回事儿?

还有人炸鱼?

紧接着,在浮起的血型之中,一条二哈一样得意洋洋的庞大狼兽叼着一大截触手浮出水面,回到岸上,晃了晃身子,甩掉水花。

“差点忘了,我还自带了技能来着。”

舔了舔自己甲壳上被炼金炸弹烧出的焦痕,槐诗低头,香甜地饕餮起自己的劳动果实来。

别说,味道还挺不错的,口感绝佳。

他有厚重的甲壳防护还好,湖底下那一只大章鱼恐怕就惨咯,没有被当场炸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刚刚他灵机一动,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灵魂能力可以用,灵机一动搓了一个超巨型的炼金炸弹出来,发现随着自己躯壳的放大,源质的总量也得到了恐怖的提升,完全超出了自己以往数倍,就连炼金炸弹的当量都夸张了许多。

一颗炸弹塞进了那只章鱼的口器里,瞬间墙内开花墙外香,焦香味挡都挡不住。

等槐诗把那一条触手吃完,依旧意犹未尽地舔着牙缝的时候,就看到背后的湖泊里,那一只巨大的章鱼也缓缓地浮了上来。

头囊破裂,完全被烧焦,眼见是死透了。

可槐诗却没有看到自己的经验进度条有什么变化,确切的说,等他蜕变之后到现在,才发现……经验进度条已经没有了?

在问过傅依之后,发现她竟然也是一样。

就好像残酷游戏的新手期到此为止。

从此之后,一切都要靠探索者自己去摸索了……

槐诗寻思着这事儿不着急,狗刨着跑到湖里,把剩下那大半只巨型章鱼拽了回来,继续大口吃起来。

可惜没有孜然,否则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吃着吃着,他茫然地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一起吃啊,傅依,你不饿吗?”

“……不用了,你一个人吃吧。”

白鼬的耳朵抽搐了一下,又往后缩了一点,就在刚才,槐诗快要吃个半饱的时候,她的护罩忽然自行启动了,而且系统插件开始疯狂跳出警告。

一个古怪的滤镜忽然跳出来进行了加载。

加载完毕之后,她再看向槐诗的时候,就窥见了那庞大的躯壳之下堪称狰狞和恐怖的森严骨骼,紧接着分析器界面弹出,告诉她随着槐诗疯狂吃土,它的骨骼的金属含量竟然在直线上升。

而很快,那一层骨骼之下,大约是胃部的方位,便放出了一层层肉眼不能窥见的惨绿色光芒。

隔着数十米,依旧带来了幻觉一般的灼烧感。

其他乱七八糟的数据和名词傅依没有看懂,但【radiation】这个单词,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傅依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细胞一阵变化,紧接着,便忽略过了这一层隐约的古怪光芒,好像水晶一样,任由它透体而过,再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不管是怎么样,她都敢肯定槐诗吃东西的时候放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味道还挺不错的,你没口福了。”槐诗摇头,啧啧感叹了两声,继续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还想起来“说起来,我有一道鱿鱼做得还挺不错的,还在专业的美食大赛里拿了奖呢,下次做给你吃吃看怎么样?”

“免了……”

傅依没好气儿的拒绝,用自己的尾巴想都觉得槐诗做不出什么好东西。

结果,到最后,槐诗竟然把吨位比自己还要大的巨型章鱼全部都吃掉了。

花了足足两个小时。

而蜕变以来的饥饿也终于暂时消退了,他打了一个哈欠,感觉到骨髓中透出的麻痒和困倦,朝天上张嘴准备说什么,却冷不防胃里的胀气喷了一口出来,竟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火星。

吓得他赶快闭嘴。

吃饱了就困。

他跟傅依打了个一招呼之后,干脆趴在地上,直接蜷成一团就睡了,动作的时候鳞片摩擦,迸射出一片刺眼的火星。

隔了许久,等他身上古怪的绿光消散之后,傅依才后怕地从天上落下来,习惯性地回到了自己专用的床位上,还没坐下,就被烫得跳了起来。

仿佛坐在了一个火炉上。

槐诗的脑袋热的几乎快要烧红了,鳞片下面上肌肤隐隐发红,宛如流窜着炽热的熔岩。

就在深沉的睡梦里,槐诗此刻的身体开始了再度的增长,鳞片之下的躯壳中无数肌理毫无规则地脉动着,越发地粗壮,而更多的生长却聚集在了骨骼之中,随着一阵钢铁摩擦一样的尖锐声音,两根鹿角一般分叉的尖锐骨质物体竟然从槐诗的额头中长出,棱角锐利。

月光照耀在上面,便泛起一阵仿佛钢铁的冰冷寒芒……

一直到后半夜,高热才渐渐地消退,傅依歪着头,端详着那两根占据了自己专用床位的尖角,越看越气,恼怒地在根部踹了两脚。

随后她挺起身体在槐诗身上踱着步子,圈定了脖子附近的一个平坦的位置之后,才躺下蜷起来,沉沉睡去。

漫长的黑夜中,远方传来了隐约的歌声。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迁移的开始

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可是歌声却并不清晰,遥远又模糊,充满了哀愁和凄婉,分不清究竟是哼唱还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但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阵寒冷。

勾起了槐诗隐藏在血脉深处的恐惧。

再一次的回忆起那天崩地裂一样的恐怖场景,还有万物葬身与雷火之中的可怕景象。

那是灾厄。

终结的灾厄。

万物的末日即将到来,一切都将毁灭,诚如圣灵与先知所言那样,世上的所有都将在熔岩与火中哀鸣的化为灰烬。

灭亡即将来到,槐诗,灭亡即将要来了,紧追着你的脚步,藏在你身后的阴影之中,步步紧趋,没有过一刻的放松。

等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暴虐的日光照耀之下,万物干涸,可骨髓中的阴寒依旧未曾消散,倘若是人的话,他恐怕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吧?

“你也听见了么?”傅依惊魂稳定地看着他“我听见有人在惨叫,叫了一夜,还喊着让我赶快逃。”

槐诗沉默了片刻,低声“我听见了有人在唱歌,可意思应该和你都差不多。”

“那怎么办?”傅依茫然。

“还能怎么样,逃吧,傅依。”

槐诗从地上起身,环顾着四周,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今日的太阳未免太过毒辣了,哪怕是槐诗如今的身体竟然也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热意。

而傅依早已经做了一个折射光线的幻术层笼罩自己头顶了。

旁边的湖泊已经小了一圈了,热气蒸腾而起,好像待在桑拿室里一样。

“先喝水。”槐诗走到湖边,低下头开始了新一轮的牛饮“喝够了水,我们就出发。”

随着他大口的吞咽,蒸腾的水汽就从鳞片之下袅袅升起,令他身上有种滑不留手的感觉,不知道究竟是汗还是什么,傅依竟然从里面分析出了一部分有毒物质。

总觉得这个家伙进化的方向越来越见鬼了。

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消化,而且光靠喝水就能够体外排毒,连小号都不用的,这也省事儿的过头儿了吧?

虽然心里十分想要吐槽,但傅依依旧还是听从槐诗的吩咐喝了不少水,而且还用不少草原上的植物大型坚果的外壳做了储水罐,用干草绳子串起来挂在槐诗的背上当做水源储备。

虽然还不够槐诗一口喝的,但起码足够她喝两三天了。

“要不要再储备一点肉食?”槐诗问。

“你是准备在你后背上挂腊肠么?咱俩可都没那样的手啊……”

傅依摇头“先走吧,但问题是……咱们去哪儿?”

“往来得路反方向走就行了。”

槐诗抬头眺望着远方视线尽头的雪山,还有隐藏在雪山之后的漆黑雷云,有隐约的电光在那一片已经化为地狱的大地上跳动着,降下残酷的鞭挞。

时间有限,他们必须继续向内。

如果槐诗没猜错的话,恐怕到最后,这一片土地也会沦落到相同的程度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向着草原之外的世界走去。

在他的背后,草原上留下了一行深邃的脚印,延伸向了未知大地的尽头

艰难的跋涉一共持续了起码五天,如果不是傅依有类似指南针的插件的话,槐诗几乎迷失了方向。

这一片草原出乎预料的大,大的槐诗都难以想象。

沿路上槐诗发现了不少遗骨的痕迹,有的干脆就裸露在大地之上,任人摘取,有黄金的、有黑铁的,甚至还有珊瑚的……可是槐诗却在没有见到和自己那一具遗骨相提并论的庞然大物了。

所以他就干脆全都吃掉了。

你别,口感嘎嘣脆,跟烤玉米似的,有一股令人沉醉的椒香。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体型再度大了两圈。

在傅依的检测中,他的骨骼金属含量再度提升,如今已经到了百分之三十的程度了,而且好像还是某种合金一样的东西,直接就从骨髓中分泌出来了,不科的要命。

更重要的是,在槐诗这种永无止境的吃吃吃之下,他体内的器官好像也即将迎来新的蜕变,就在他的喉部,有一个好像食囊一样的器官正在发育完成,或许就是槐诗这两天吐火星子越来越频繁的原因。

还有他的皮肤和鳞片之间竟然也长出了一层致密的崭新结构,长尾末端的鳞片全部都脱落了,鼓起一块,这两天时常传来麻痒的感觉,令槐诗异常的难受。

而天,已经越来越热了。

热的让槐诗心慌。

万物如蒸,众多草地都干枯了下去,露出了下面龟裂的黄土,而水源已经罕见到宛如奇迹一般珍贵。

倘若不是槐诗喝一顿就能够撑好几天的话,恐怕他已经渴死了。

而就在昨天的时候,他们终于遇到了其他蜕变完成的探索者。

隔着两米宽的小溪,双方不期而遇。

恩,槐诗是早就从傅依那里知道的,但发现水源旁边有一只夸张的巨兽时,那群老鼠明显都愣住了。

那一群老鼠,全部都是探索者。

没错,全部都是,而且全都是同一个探索者。

槐诗都搞不明白它是怎么进化成这一副样子的,不过这似乎是反而是它们刻意所寻求的样子,那一群老鼠有老有少有公有木,竟然已经开始了直立行走,体型已经有了小孩那么大,而且双手都已经有了十指。

可以使用初步的工具了。

只不过,那十几杆石器长枪和长弓在槐诗的体型面前,只不过是个笑话。

所幸的是槐诗已经刚刚吃完了一头猛犸,外加两顿带着大量矿物质的露天矿石,勉强吃了个八分饱,没有开战的意思。

大家相安无事。

喝完水之后,各自上路了。

从那之后,槐诗就在没有看到过任何的水源了。

到处都是倒毙晒成了一具干尸的动物,而幸存下来的动物则越发的凶猛和诡异,稍不注意,槐诗都在一堆钻进了自己肚子里的寄生虫手里吃了大亏。

难受了他好一阵。

然后那堆寄生虫就在辐射胃酸里被消化干净了。

恐怖的干旱和暴晒,一直持续到了第七天的夜里,突然之间,闷热和窒息的热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忍受的严寒。

冰冷的寒风从草原的深处吹来了,瞬息间,浩荡席卷,将大地覆盖封冻,万里无云,沉闷的雷鸣里,无数巴掌那么大的雪花和冰雹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

一夜过后,恐怖的严寒已经将草原的深处化作了险恶的绝地。

“恐怕没什么人能够从那种地方活下来了吧?”

傅依抬起头,眺望着身后的方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恐怖的低温就连她都已经撑不住了,干脆做了一个吊篮挂在了槐诗的脖子上,依靠槐诗熔炉一样的体温取暖,瑟瑟发抖。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概是末日吧。”

槐诗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向前跋涉。不断有沉重的冰雹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甲壳和鳞片之上,迸发出金属所特有的铿锵低鸣。

在云层之上,忽然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鹰隼破云而出,伴随着高亢的鹰唳,从天而降,紧接着,又一个急停,停在了槐诗身旁的树杈上。

“嗯?有两个吗?”

羽毛璀璨如金的巨鹰端详着错愕的二人,“哪位是天文会的朋友?”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下面的傅依,傅依就会意地从吊篮里爬出来,藏在槐诗后脑勺的鳞片之间去了。

“是我。”

狰狞的狼兽抬起头,漠然地问“有什么事情么?”

“嗯?我看看……恩,确实是一等武官,厉害啊兄弟,哪个部门的?”金鹰啧啧感叹“看你的体型,应该已经进行到二次蜕变了吧?生存力真可怕啊。”

“我这里显示,他是天文会的者,注册名为星之色。”傅依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得,不用多了,又是一个g账号。

槐诗撇了撇嘴,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哥有何贵干啊?”

“要一起吗?”

金鹰友善地道“前面的雾之国不是独狼厮混的地方,我们几个技术部的朋友凑起来组了一个队,要不要一起?”

槐诗有些意动,但想了想,最后摇头“免了,我这里带妹上分呢。”

“行吧。”

金鹰并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诧异,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在这里东边大概九十公里的地方扎了一个营,有族群进化的朋友已经开始制作工具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几个都是技术宅,实在不擅长跟人动手,如果你愿意来的话,那就可以补上短板啦。”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提醒道“吃掉探索者的话,能够积累很多蜕变的能量,你们如果独行的话,记得要小心那些故意狩猎探索者的人……还有,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失控了的家伙,不要被纠缠住啊。”

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展翅飞升而去。

槐诗羡慕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吃了好久的柠檬“你,我怎么就没个翅膀呢?”

“你好歹有点空气动力常识好么?”傅依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吨位,除了喷气式引擎之外,什么还带的起来啊?”

“不就是战斗机的矢量喷射口么,我也有过啊!”

“切,吹吧吹吧。”

“啧,不信就算了。”

槐诗继续往前。

在漫天的风雪中,他终于看到了金鹰口中所的失控者,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绕过去吗?”

“晚啦……”

傅依叹息。

那一瞬,如芒在背的狰狞杀意浮现,紧追而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畸形异化

凄白的暴风雪中,骤然有一个蠕动的轮廓浮现。

如巨扇的翅膀逆着飓风张开,宛若蝴蝶的巨大羽翼上遍布破洞与裂痕,只有双翼上那两张狰狞如鬼面的黑色斑点依旧清晰。

像一个女人。

可分不清究竟是蝴蝶还是飞蛾的庞大翅膀之下,竟然是一条已经近乎轻轨一样大小的巨蛇,色彩斑驳的鳞片已经大多数都脱落了,遍布烂疮的皮肤上留着恶臭的脓血,在冰霜中已经冻结。可一个个疮疤之间,却胡乱地生长着十几条蜥蜴一样的爪子,毫无规律地分部在蛇身上,还有一只竟然从它的嘴角长了出来,畸形的歪曲成了令人发毛的样子。

“为何……我为何……”

在蛇腹上,好几个酷似头颅的疮疤中发出了哀哭一样地声音“为何我……不得活……”

在哭号中,不论是飞蛾之翼上的鬼面,亦或是狰狞的蛇头,还有疮疤上的人脸,都已经隔着遥远的距离,死死地盯住了远方的槐诗。

饥渴又贪婪。

被那一只不知道说是蜈蚣还是飞蛾的大蛇紧盯着,饶是如今变成巨兽的槐诗都忍不住有些发凉。

“娘耶,这个长相真得有创意……”槐诗回头问傅依“是探索者吗?”

“不止。”

傅依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远方,便看到了插件上浮现的数据“上面说是研究爬行纲的生物学者,还带着天文会的标志……自带g账号的,你小心一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g账号都混成了这副惨样?

这还叫其他人怎么活?

这姐们明显就是进化失败了,身上好几种动物的特征,跟一副拼图似的,还能活蹦乱跳的简直是奇迹。

但恐怕已经多半没有什么理智了吧?

“不对。”傅依惊叫,“这里显示她的资料和数据完全乱成了一团,就连名字都显示不出来……究竟还是不是本人都另说。”

“……不是本人那是什么东西啊!”

槐诗被她说的更毛了。

“你问我我问谁。”

傅依踩了一脚他的脑门,念力托着自己飞向高空“她冲过来,你可以上了,钢铁加鲁鲁兽!”

“《数码宝贝》这么老的动画现在还有人看的吗!”

等槐诗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遍布獠牙的蛇口就已经冲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哪怕是拖着一堆近乎累赘的翅膀,畸形巨蛇的速度也快得好像火车疾驰一样,带着恐怖的速度和肿大的长尾瞬间撞在了槐诗身上。

瞬间,轰鸣爆发,巨兽碰撞迸发的力量搅动了漫天飞雪。

槐诗竟然被这庞大的力量撞的向后倒去,紧接着,就看到无数鳞片摩擦,巨蛇死死地纠缠在了他的身上,迅速收缩,可惜,却在槐诗含金量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甲壳前面徒劳无功。

紧接着,饱蘸毒汁的尖锐牙齿,就向着槐诗的脖颈咬了下来。

“大姐,使不得!”

槐诗奋力挣扎,抬起了两根前爪,竟然在最后的关头死死地将合拢的蛇口撑住了。鳞片和鳞片摩擦,不断迸发的尖锐轰鸣。

巨蛇的飞蛾翅膀陡然一震,无数鳞粉脱落,灰色的鳞粉混合在飞雪中,分外不起眼,可是却骤然令槐诗头晕目眩起来。

猛毒!

嘶鸣声骤然从身旁迸发,漫天风雪骤然舞动,一只和槐诗完全相同的狼兽伴随着轰鸣从风雪中走出,瞬息间向着巨蛇扑来。

巨蛇本能地大惊,猛然收缩身体,迅速后退,可紧接着却看到狼型的巨兽骤然消散在风雪中。

好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无数雪花骤然在念动力的搅动之下飞起,将她笼罩在内,凝结成无数尖锐的利刃,形成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效果,千刀万剐。

然后除了造成了许多小伤口之外,卵用都无。

傅依啧的感叹了一声,再度飞得高了一些还是伤害不够,念动力的弹射如果不是击中要害的话,对于吨位越来越大的巨兽而言完全只是小伤口罢了。

短短的几秒钟,槐诗已经从呛人的鳞粉中回过气儿来,气得眼珠子都绿了。

差点阴沟里翻船。

发怒的披甲巨狼仰天嘶吼,覆盖着钢铁甲壳的四肢在雪地上刨动了四道深邃的痕迹,整个身影已经破空而出,带着近乎同等实心钢铁的恐怖重量向前轰鸣碾压。

锉刀一样锋锐的下巴抬起,对准了巨蛇呆滞的面孔。

禹步!

二段加速!

巨狼和大蛇交错而过,紧接着,随着惨烈的嘶鸣,一道惨烈的缝隙从蛇背上浮现,紧接着,一只破碎的飞蛾翅膀就从她血粼粼的伤口中脱离了。

大蛇狂怒,无数畸形的手爪发狂地舞动着,竟然不管伤口,一路甩着血就朝着槐诗冲了过来。

而槐诗已经完成了转向,回过头来,再度使出了绝技【冲钅】!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呼啸着掀起,席卷向四面八方,扰动着无数飞雪,形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波澜。

而就在碰撞的中心,随着槐诗的嗤笑,他的后爪抬起,已经踩住了大蛇的中段,将她踩在了脚下。

你跟谁比力气呢,臭弟弟!

大蛇不知痛楚一样狂怒地抬起嘴,想要咬他的脸,然后就被槐诗的前爪整个的扒开了嘴,不论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摆脱槐诗的钳制。

随着巨蛇的脖颈猛然鼓起,一道漆黑的烟雾就从她的口中喷出,正好喷在了槐诗的脸上。

不好,有毒!

槐诗吸了一口,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欲呕,然后怒从心头起“随地乱吐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事情就都做得出来?”

你以为就你会吐吗!

他深吸了一口猛毒,骤然再度扒开了巨蛇合拢的大嘴,然后脑袋最准了它的喉咙,张口,随着喉部的麻痒和恶心,吐出了肺腑间萦绕的不适感。

“he……tui!!!”

随着槐诗的动作,猩红的光芒从他的口中涌现,粘稠如岩浆一般的灼红铁汁浓痰已经啐进了巨蛇的喉咙里。

毒?

你跟我常温八百度以上的肺说句毒,怕不是开玩笑。

一口浓痰,效果拔群。

大蛇惨烈的挣扎嘶鸣起来,可是没用,在槐诗连推带捅的动作之下,她已经结结实实地将这一口铁汁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紧接着,便在自内而外爆发的高热之中剧烈地颤抖,抽搐,到最后,猛然挺直了,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之后,倒地了。

动也不动。

死的透透的,不过要凉的话,还真得等一会儿。

“果子好吃吗!”

槐诗不屑地抬起爪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看到傅依嫌弃的眼神“你那个吐痰的动作好猥琐诶……”

“顶用就行了!”

槐诗的鼻子动了一下,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下瞥了一眼,然后又赶快收回来。

鼻子又忍不住动了一下。

饿了。

“……吐出来的东西你还打算再吃回去吗!”傅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白鼬感觉自己的三观要炸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又不嫌自己脏。”

槐诗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

傅依翻了个白眼,飞到空中去了。

根本不想看了。

然后槐诗四顾无人之后,就吃了个爽。

一个小时之后,吃饱了的槐诗和傅依再度上路了。

可在吊篮里,傅依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槐诗用尾巴勾住,一路拉扯在身后的东西……那是一截宛如巨木一般的大蛇脊椎,

一共九节。

应该是大蛇身上最坚硬的地方了,被槐诗用冷却的金属口水覆盖了之后,变成了一截凹凸不平还带着尖刺的铁柱。

“你带着干嘛?”

“挺好的材料,丢了怪可惜的。”槐诗想了想说“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想办法废物利用一下。”

“……”

傅依瞄了他一眼,感觉这货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了。

算了,随他去吧。

傅依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累。

“哎呀,梅莉被杀掉了。”

不远处的天空之上,金鹰破云而下,落在了营地之中。

十几个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建立着临时的营盘,而几只巨兽正在低头给篝火续着火种。

听到他这么说,坐在营地中间的红色狐狸只是无动于衷的点点头。

“混种融合失败之后,有人给她一个解脱也是好事儿,看来跨种进化的难度比我们想得要大得多,不是双份遗物蜕变就能解决的事情。”

庞大的狐狸想了想,抬头对金鹰说“你记得给其他实验组发消息,让他们注意及时扑灭蜕变失败品——万一再被魔女之夜里孕育出的东西寄生的话,恐怕会变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金鹰点头说好。

“雾之国的边缘就已经这么危险了,我们还要继续深入么?”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雪豹开口问道“我感觉幻象森林的危险度太高了。”

“要不我们去地底吧?听说那里的生态和我们这里不一样,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课题发现。”狐狸提议道。

“也行。”几只异兽点头,“大家项目进度停顿了这么久,也该撤了。”

“那趁着还没走,我们把之前那个进化猜想的项目做了吧?这次轮到谁了?”

“我亲自来吧。”火狐叹息“可惜了,没能把那个叫做槐诗的年轻人拉过来。他还蛮有潜力的。”

“喂,骗人做试验品这种事情很败人品的。”一只鼠人仰头说,“人家可是个武官,回头找到伦敦来揍你都没人帮你说情。”

“算了算了。”火狐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

“不过为什么梅博士不跟我打招呼呢?”金鹰抬起爪子,挠了挠下巴,“难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吗?”

雪豹忽然说“对了,她不是最近要和卡特尔结婚了么?为什么会和一个年轻的武官混在一起?”

几只巨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大家的眼神都忽然变得怜悯起来。

好似看到了萦绕在自己同事头顶的绿色光芒。

“这大概就是爱吧!”

路过的鼠人摇头晃脑,发出了饱含着沧桑过往的叹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幻觉

雪越来越大了。

好像永无止境。

槐诗总算知道前些日子那恐怖的干旱所蒸发的水汽究竟去哪儿了。

可随着这永无止境的暴雪,温度就变得越来越冷,到最后,傅依身上那一层薄薄的绒毛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不得已之下,槐诗抓了好几头傻狍子,剥皮之后,用土办法和自己的特别擅长点赞的铁汁进行了最粗糙的鞣制之后,傅依迅速地用念动力和尖刺自己缝了好几件歪歪扭扭的皮袄子,套在身上……

好像一个球。

——这句话槐诗没敢说出来。

温度越来越低,雪越来越大,好像永无止境那样,眼前一片苍白。

他们一直迎着暴雪,向前走了两天,不知疲倦……

主要是槐诗不知疲倦,反正他牙口好到什么都能吃。渴了喝水,饿了打猎,猎不到干脆吃土也没关系。

而恐怖的体温完全抵御了外界的严寒,机动力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就这样,他们一直向前走了两天。

可向前向后看的时候,隔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所看到的依旧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孤独的就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当天色暗下去之后,槐诗就将尾巴扯着的蛇脊铁桩夯进地上,乱七八糟地堆了一些树木在附近之后,娴熟地吐了口痰上去,熊熊火光便旺盛地燃起。

“光加热就等于火,火加歌就等于我,若我与歌再加上你,温度就提高更多……”

乱七八糟地唱着老歌,槐诗浑然无事的挖了个深坑,堆了雪进去之后,吐痰烧开了热水开始了劳累一天之后的泡脚休息。

嗯,如今自己这一副身体泡脚有没有用就是两说了……

傅依用尖刺挑着自己绑定空间里储存起来的肉块,将冻硬了的肉块在火上反复烘烤着,忍不住叹息“啊,好像喝碗热汤啊……”

“嗯,想要睡大软床。”

槐诗把尾巴也泡进水里,惬意地搅动了两下,长出了一口气“还想要打游戏,打完之后房叔的夜宵也做好了……吃完夜宵再继续打游戏……打完游戏就可以睡觉了……”

傅依没精打采地叹息“我就想狠狠的吃一顿烤肉。”

“那就赶快睡吧。”

槐诗摇头“梦里什么都有……或者干脆点一下那个安全退出的按钮,你爹你妈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一定会满足你的。”

“就想着办法不愿意带我玩是吧?”

傅依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真讨厌啊。”

槐诗没有说话,好像已经泡在热水里睡着了。

这个家伙,也不怕感冒……

难道真的哈士奇附体了吗?

不,按照傅依这些日子以来的推测,不是成为什么动物就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是本来是什么样子才会变成什么动物来着。

所以……自己就是刺猬么?

而槐诗,是哈士奇?

某种程度上,还真贴切啊。

傅依叹息了一声,回头准备嘱咐他小心点别又像昨天那样睡了一觉醒了被冻在自己挖出来的坑里。

可回过头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在她身后,并没有什么热水池,也并没有巨兽的身影了。

槐诗不见了。

“嗯?”

她愣了许久,很快,反应过来,念动力全开,向着四周辐射出去,紧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地图插件“槐诗?你去哪儿了?”

无人回应。

“槐诗!”

她呼喊了一声,环顾四周,可等她再次转过身的时候,背后的火堆也消失无踪了,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死寂里,只有漫天风雪飞舞。

可狂暴的疾风好像渐渐减缓了,随着无数雪花簌簌落下,终于显露出数十步之外的场景。

一座木屋突兀地出现在了前方。

柔和的光芒从那一座小小的木屋中照出来,带着浓香的炊烟从烟筒里缓缓升起。

温暖的气息近在咫尺。

傅依目瞪口呆。

就在寂静中,随着一声吱呀的声音,门被缓缓的推开了,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围着围裙,神情温柔又和煦,端详着门外的傅依。

她有着略显肥胖的身材,面目慈祥,六根长须从嘴边垂落下来。

像是一只胖乎乎的老猫。

“又是迷路的孩子吗?”她微笑着,向着傅依招了招手“进来取取暖吧,我正好炖了汤。”

“……”

傅依沉默了片刻,摇头,白鼬的念动力骤然一震,托着她冲天而起,逃跑一样飞向了远方。

这种明知道有鬼的地方,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进去吧?

可等她落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时候,回过头,却看到了好像没有过任何移动的那一座温暖木屋。

还有门口静静站在风雪中等候的老妇人。

“进来吧,孩子。”她微笑着“我做了热汤。”

傅依落荒而逃。

而那温暖的光芒却自始至终地追在她的身后,宛如跗骨之蛆那样,慢慢地靠近。

直到最后,傅依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了。

倒在雪地中。

回过头时,便看到台阶上的老妇人温柔的笑容。

猫厨娘再次建议“刚刚炖菜已经好啦,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吃怎么样?”

“……”

漫长的寂静里,傅依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将意识从那个红色的‘安全退出’图标上移开,睁开眼睛。

她说“好。”

槐诗感觉自己迷失在暴风雪之中了。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傅依就不见了。

他被丢进了一个深邃的大坑里,难以跳出那数百米高的悬崖落差。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便嗅到黑暗深处传来的恶臭腥风。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了。

伴随着猛兽喉咙中震慑的低鸣。

很快,两只庞然大物从开启的裂缝之中走出,琥珀色的竖瞳带着天生的狰狞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咧开嘴,嘴角滴落炽热的铁汁。

槐诗在原地愣了半天。

简直怀疑自己在照镜子。

因为那两只巨兽完全长得和他一摸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

“啧……”

槐诗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样子,忽然问“接下来你们该不会说,你们从身体到性格,所有的东西都和我一摸一样吧?”

“正是如此。”

两只镜像一样的巨兽开口回应,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可仔细听的话,却不像是一个或者两个声音,更像是数十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槐诗咧嘴,活动着身子,低声问“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于是,两只狼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风雪突如其来。

遮蔽了一切。

木屋内,壁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吊挂在炉火之上的炖菜发出了沸腾的声音,一阵阵香甜的肉味升腾而起,随着调羹的搅拌,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傅依坐在温馨的餐桌旁边,环顾着四周。

油灯,桌椅,餐具。

一切好像都是符合她的审美和心意打造,令人打心底的喜欢,哪怕明知诡异,也不愿意归罪与这可爱的装扮。

只是有隐约的声音不断响起,好像在低声的呢喃那样。

油灯说“她在看我……我胳膊好痒啊,可以挠挠吗?”

“不能动,你是油灯!”桌子低声训斥“再坚持一会儿都不行么,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都闭嘴!”

挂毯打断了他们乱七八糟的低语“她好像听见我们说话啦!”

“对,不准说话!”花瓶插嘴,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油灯不忿“那你在做什么,放屁吗!”

“够了!”柜子愤怒地跳动了一下“闭嘴,都闭嘴,不准讲话……她看过来啦……”

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

很快,热气腾腾的炖菜,烤得外焦里嫩的肉排,乃至香甜可口酸辣开胃的重重酱汁都随着一个巨大的木盘放在了傅依的面前。

“请用吧,孩子。”

猫厨娘抬起肉乎乎的手爪,摸了摸白鼬的脑袋“不要客气,你一定都饿坏了吧?”

“我饿了没错。”

傅依环顾着四周的状况,对照着父亲小时候强制让自己背熟了的《地狱意外救生手册》,早已经洞彻了表象。

“可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假的么?”

她粗暴地拿起了叉子,戳了一块肉,抬起来,念动力发动,撕裂,那一块滴落肉汁的炖肉就如泡影一样消散了。

“究竟是你们请我吃饭,还是我请你们吃饭呢?”傅依冷冷地看着厨娘“我和我的朋友,对你们而言,恐怕就是食物而已,对吧?”

猫厨娘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了她对面,给自己盛了一碗炖菜后,抬头问她“你介意我边吃边说么?”

“难道我有反抗的余地?”傅依漠然地反问。

并没有预想之中凶相毕露的扑上来,猫厨娘拿着叉子,品尝起自己的炖菜来,仪态雍容,动作轻柔。

“放松一些,孩子,这里没有人想要吃你。”

猫大娘抬头看了一眼紧张的白鼬“难道你觉得我们是那种遇到活的东西就会当做食物的野蛮生物么?”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是你们闯进来的,不是吗?”

猫厨娘无奈地笑了笑“而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救你们而已。”



第三百二十九章 愿望

傅依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笑话。

可这个笑话却完全并不好笑。

自己被抓到了这里面,只是为了救自己?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令人感觉滑稽的了。

“你曾经思考过么,孩子?”

当香甜的进食结束之后,猫厨娘擦拭了一下嘴角,双爪在桌面上平摊开来,郑重地问道:“思考使人明智,思考也使人痛苦……但倘若不思考的话,就只能永远沦落愚昧,变成怪物而不自知。”

傅依皱眉:“思考了就不会么?”

“思考了之后,你就知道自己变成怪物了,就像我们一样。”

猫厨娘似是自嘲地摇头:“越是思考,就越是恐惧,恐惧与我们的未来,恐惧终结的到来。”

她说,“恐惧死亡……”

“当注定的毁灭到来之前,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不惜一切代价的求存求生,还是放弃了所有挣扎祈求上天的怜悯?亦或者是不自量力地进行反抗?”

猫厨娘的周围,好像重叠着无数的声音一样,轮番肃声反问:“你曾经思考过未来么,孩子?你的未来……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你的未来有光明可言么?你在长久之后的某一天,会迎来死亡么?”

“我们进行了思考。”

猫厨娘说:“然后,我们得出了结论,最终,我们来到这里……现在,我们前来迎接你们。”

她说:“事情就这么简单。”

傅依摇头:“说实话,我并没有看出你们的结论和我面前的幻术有什么联系。”

“这正是我们思考出的解答和结果。”

猫厨娘敲了敲桌子,于是,窗外的暴风雪骤然停滞,紧接着,艳阳高照,无数奇花异草自肥沃的土地中生长而出。

五光十色的幻影自窗外和屋内不断的闪现,不时有好奇的眼眸向里面窥探。

似是少年,似是少女,似是老人,或者又皆为不是。

千万只猫咪蹲在树上、地上、房梁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傅依旁边,探头探脑,仔细地端详着外来者。

友善地轻声叫了叫,还有胆大的上前蹭了她一下,想要和她一起游玩。

傅依有些慌乱地飘起来,将那些猫咪们隔绝在外,回头,望向了猫厨娘:“这些……都是幻觉,对吧?”

“没错。”

所有的猫咪齐声说道:“你所看到的,便是我们的族类应对末日所作出的举措和成果,虚无之中的庇佑所。

既然死亡无从阻止,但我们可以无限地将这一天往后推迟……在这注定会迎来灭绝的未来到来之前,我们得以在无止境拉长的漫长时光中得到救赎和安眠。

而现在,我们想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一份安宁分享给你们而已。

外来者啊,不要再眷恋外面注定要沉没在毁灭中的世界了,为何不留在这里呢?留在这个可以满足你一切欲求的幻想乡?”

“……”

傅依陷入沉默。

她的本能能够感觉到它们话语中的真挚,也能够感受到遗传在躯壳血脉中的那种对末日的恐惧。

这个世界将要毁灭了。

毫无疑问是这样的。

倘若它们没有隐瞒自己的话,那么将自己两个人拉入其中确实是一番自作主张的好意……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哪里有比得上在死亡之前的幸福和安详更珍贵的东西呢?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问:“如果我拒绝呢?”

一只白猫说:“那就说明……你未曾领悟……”

黑猫说:“或许,你只是没有理解。”

花猫歪过头来:“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外面需要餐风露宿……”灰猫说:“忍受饥饿和痛苦,可在这里没有忧愁和绝望……”

波斯猫抬起眼瞳:“真实和虚假其实没有分别。”

“末日永远不会到来。”

三花猫的幼崽从她身旁经过,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在毁灭到来之前,我们都可以在幸福和安宁之中死去。”

“你只是对外界还存留着执念而已。”

宛如祖母一般慈祥的猫厨娘将幼崽抱起,放在怀里:“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让我们来向你证明,外面和庇护所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猫厨娘说:“这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不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和想要拥有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得到满足。

我们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如何证明?”傅依皱起眉头。

“许愿吧,孩子。”

所有的猫儿齐声说:“我们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任何的愿望……你有三次机会向我们索求你所欲求的事物。

在你所知晓和拥有的东西里,倘若有任何我们无法实现、无法取得的东西的话,那么这庇护所的存在对你而言便是没有必要的。

你无法在这里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和安宁,大可带着你的朋友离去。”

它们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猫厨娘认真地说:“但如果你找不到这里的无法满足你的地方,就请你留在这里好吗?

大家一起做朋友吧,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十分愉快。”

“……”

傅依没有说话。

不知如何回应。

诚然,这里是幻境,但幻境却太过真实了,甚至就连时间似乎都能够加速,可以实现任何理想和欲求……

她确实是有退出的方法没有错,但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将槐诗一个人丢在这里。

如果她还想继续在这一场魔女之夜里探索的话,那么就必须赢得这一场赌局,否则剩下的时间恐怕就只能留在这里做梦了。

说实话,她觉得做梦没什么不好。

和一群猫做朋友似乎也很有趣。

但果然……她还是觉得和槐诗一起去冒险更有意思一些。

因此,必须赢才可以。

那么,有什么是在外面自己有,在这里却无法得到的?

哪怕是再不清楚升华者和地狱的详细情况,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提出的就是物质上的要求。

物质是最苛刻的,可在幻术之中,物质却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东西。

或许,可以试着撒谎?

但对方真得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她思索了许久,忽然开口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我要自由。”

所有猫儿沉默地凝视着她,不为所动。

只有祖母一般的猫厨娘怜悯地端详着她,好像早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样,轻声问:“那种东西,你在外面的时候有吗?”

傅依沉默。

有过吗?

她不知道。

不论是父亲的钢铁摇篮,还是母亲对于她人生的把控和规划……在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属于傅依的东西呢?

她没有回答。

这种奢侈的东西,她在魔女之夜的梦境之外也不曾拥有过。

许久许久,她沮丧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朋友。”

她抬头问道:“在这里没有我的朋友。”

“实际上,你的朋友也在这里。”猫厨娘柔和地说:“你要见一见他么?”

“嗯?”

傅依似是有所领悟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会说你们也是我的朋友来着。”

“友情是相互的,不是吗?”猫厨娘和煦地说道:“我们确实希望能够和你成为朋友,但此刻的你恐怕难以打心底的信任我们吧?”

傅依长处了一口气。

心头落下了一颗大石。

槐诗还在这里就好,起码没有跑到什么地方或者被什么鬼东西给拐跑。

实际上,傅依怀疑只要这群猫扮做她的样子,稍微诱导一下,槐诗就屁颠屁颠的叼着骨头自己跳进陷阱里去了。

“事先声明,这不是我最后的愿望——”傅依抬起手问:“我可以见见他么?”

“当然。”

猫厨娘点头,旋即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不过,他好像在忙,恐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我并没有骗人,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挥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并没有暴风雪卷进来,那些树上和草丛中的猫儿无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冰天雪地的场景。

深邃的坑洞,三只庞大的狼兽力战正酣,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咆哮的声音此起彼伏。

“对儿7!”

“对儿9!”

“要不起!”

“炸了!”

“我王炸!”

随着潇洒的将一手铁牌甩在地上,槐诗从地上跳起来,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又是我赢了!”

“草,什么运气!”

“你丫是不是出老千!”

另外两只脸上糊满了锡箔纸条的狼兽怀疑地端详着槐诗,可是却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没抓到就不算出老千咯。”

槐诗吹了声口哨,再度搓了一长条锡箔纸出来,啐了一口,甩手将它糊到了两条狼兽的脸上,啧啧感叹:“你们还嫩着呢!”

槐诗的牌技,只能说是一般。

但架不住他以前训练完了闲着没事儿经常和乌鸦在地下室里打扑克啊,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牌技屁的长进都没有,可出老千的经验和本事却一天比一天溜。

就算是这两只狼兽复制了槐诗的性格和身体素质甚至是短期记忆,可哪里能把从乌鸦那里坑出一脸血才换来的经验和本能也复制过来?

“继续继续,还差一局啊!”

槐诗率先地洗起牌来:“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这一把我要是赢了,你们就得让我和我兄弟走。”

“快洗快洗……”

“多打两把嘛,反正你不是也挺闲的么?”

两个老哥其乐融融地洗起牌来,还有人提议:“诶,要来点宵夜么?你饿了吧,我们这儿有小酥肉和毛豆,可以下酒……”

……

死寂之中,傅依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象,不可置信。

真有你的啊,槐诗!老娘为了救你殚精竭力,你特么怎么这么快就跟犯罪分子达成共识了?

猫厨娘微笑着望着窗外的场景,回头看向傅依:“或许你可以等一会儿,看他们用斗地主分胜负……”

“免了。”傅依沮丧地叹息:“靠斗地主赢未免也太丢份儿了吧?”

猫厨娘笑了笑,关上窗户,郑重地问。

“那么,你想好你最后的愿望了吗?”

傅依颔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厨师王,我当定了!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一瞬间,评委们错愕,旋即惊叹,鼓掌。

“绝妙的搭配!”

“出色的味道!”

“可谓用心良苦!”

很快,评委们放下空碗,擦了擦嘴,然后彼此看了一眼,河马开口说道“可惜,不合格!”

枯瘦男人举手,“三分。”

独眼触手怪抬起牌子“四分。”

脸色惨白的半透明女妖摇头“两分。”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巍峨黑影发出浑厚的声音“一分。”

十分满分制,竟然没有一个裁判给出了及格分。

“不可、可能!”

哥布林呆滞地摇头,踉跄后退“我、我、我”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问我们为什么刚刚会给出好评,对不对?”河马淡然地拿着丝巾擦着门牙上的银耳碎片,随意地吐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你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档次,看得出,花了大价钱,厨艺勉强说及格吧。

反正只要材料够好,什么破厨艺都能做得差不多,但有一点,你完全没有。”河马抬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在你的食物里,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他说“你的料理中没有心!“

“放、放、放屁!“

哥布林大怒,接受不了这种扯淡的借口,竟然气的爬上桌子指着河马的脸大骂“什、什么狗屁心意!什么狗屁的心!吃个破饭,难道厨师心情不好味道会不一样么!”

“愚昧。”

“浅薄!”

“可怜”

评委们并不大怒,反而怜悯地看着哥布林,就像是看着井底之蛙那样。

在最后面,那个神秘的黑影发出了冷漠的声音“太愚蠢了,执着于表象,却忽略了本质我问你,所谓的食物,究竟是什么?”

哥布林愣住了。

“答案,只有一个。”

黑影抬起了一根手指“食物,是存活的基础,是所有活物的需求,是生命中先天的需要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它才被赋予了众多价值和寄托了众多的期望!”

那黑影的声如雷鸣“倘若品尝美好的食物是所有生物先天而有的渴求的话,那么,厨魔大赛所需求的黑暗料理,便是这最原始最古老而最残忍的恶意精髓!”

“我们所需要的难道是帮厨一样的加工者么?是只知道按照菜谱来按部就班的机器么?”

黑影环顾着四周反问,在观众们沸腾的咆哮中,他肃然说道“我们所等待的,便是这灾厄和绝望所铸造出的精髓!我们所渴望的,便是能够让我们在咀嚼中尽兴的恶魔料理!”

“而你,不合格!”

就在黑影的所指之下,哥布林委顿地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可依旧心怀不甘“我不服!凭什么说我的料理没有心!”

他气得连口吃都好了,“我不服!”

黑影微微摆手,示意上场的警卫退到一旁。

很快,便有冷漠的侍从走上前来,放下了一个盘子。

“这是上一轮参赛者所留下的余料,倘若你真得怀有厨师之心的话,便尝尝看吧!”

哥布林愣了许久,看着面前破碎的巧克力千层,不可置信,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怎么会超越自己的作品。

可当它伸手捏起一块碎片,放入口中的时候,便愣住了。

惨白的面色变作铁青。

不可置信。

如遭雷击,又仿佛得到了什么恍然的领悟。

自呆滞中,留下一行浑浊的血泪。

“为什么?”他仰天呐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隔壁的地精苍天啊,为什么!”

流着血泪,他嚎啕大哭,哽咽着,猛然扯下了自己的裤腰带,缠在了围栏上,蹬腿把自己挂了上去。

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死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地上那一盘残存的巧克力千层,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黑暗料理界的厨师之心这么厉害的吗!

怕不是光明一些还可以延年益寿哦!

可瞬间,他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

等等,延年益寿?

这不就是炼金术吗?

也就是说

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

而就在观众席上,乌鸦忍不住摇头叹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神经究竟有多迟钝啊?”

没错,在这所谓的厨魔大赛之上,做得难吃的食物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真正本质上的竞争,乃是源自料理者本身的恶意和黑暗。

称之为黑暗料理界,简直实至名归!

而在这方面,你这一台负能量创造机应该是如鱼得水那样才对!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十五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

选手们纷纷提交了自己的作品,或是成功晋升,或是一败涂地被扫出门外,迎接失败的恶果。

渐渐地,到最后,场内只剩下了铁锅之前抱怀而立的槐诗。

就在观众们不耐烦的声音里,槐诗掀开锅盖,抄起漏勺将里面煮沸的芋圆尽数抄起,倒在冰块,然后从冰箱里搬出了一大块冰块,双手展开,抓起两把菜刀噼里啪啦一阵乱剁。

轰鸣声竟然连观众的倒彩都压制了。

当无数碎散的冰晶飞迸之后,留在原地的,乃是四个大小均匀的冰碗。

而被剁碎成粉末的冰粉,则堆在了案板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河马忍不住逗笑了“小年轻还挺有仪式感。”

“反正都是失败的下场。”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冰沙这种东西,没什么新意。”

几乎踩着倒计时的铃声,槐诗麻利地承装着冰沙,放好芋圆,然后撒上了奶油、巧克力酱和抹茶粉等等作料。

四碗散发着凉气的冰沙就已经做好了。

摆在了评委们的面前。

女妖冷冷地看着他“小鬼,如果你指望着那一手不入流的刀术想要拿名次的话,你可走错地方了装模作样这么久,端一碗烂玩意儿上来,就别想拿分数。”

“稍安勿躁。”

槐诗后退了一步,露出微笑“它还没有注入灵魂”

说着,槐诗右臂在胸前竖起,拇指食指无名指轻轻搓起,宛如跳舞那样地扭腰轻柔地搓动了指尖,一缕灰色的尘埃便从指尖簌簌落下。

那姿态神圣地仿佛在祈祷一般。

在评委们错愕的目光中,劫灰划过手肘,均匀地撒在了冰沙之上。

瞬息间,无声地没入到了层层冰霜之中,仿佛消失不见。

可转瞬间,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一碗冰沙,不一样了!

就好像,拥有了灵魂一样!

“福报冰沙,请。”

槐诗微笑着,引手说道。

河马错愕了瞬间,很快,皱起眉头,拿起勺子,铲起了一勺冰沙,送入口中,表情就呆滞了期待。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直接端起了冰沙的碗,疯狂饕餮,到最后,甚至将碗都塞进了嘴里,咀嚼地嘎嘣脆。

那清脆的口感和富含冲击性的味道瞬间随着味觉的同步扩散在整个会场之中。

再无喧嚣和倒彩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像被冰封了一样。

脸色变得铁青,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到最后,渐渐失去血色,好像在漫长的苦行和劳作之中失去了力气,充满疲惫。

“这是这是”

许久,河马缓缓地抬起头,眼角落下一滴感怀的泪水“啊,这种冷酷的冲击感以及满满的恶意,无法逃避的沮丧和悲伤如同无止境的加班和苦役一般,在自我欺骗而诞生的虚假鸡血里,身体渐渐被掏空可内心中却忍不住涌现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他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眼角,恢复了平静,发自内心地评判道

“绝妙!”

“精纯的绝望和恶意!多么纯粹的厨心!”

枯瘦的男人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吃了,双眸之中却仿佛燃起了兴奋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啊,仿佛能够看到一个996的上班族回到家之后看到陌生的男人躺在自己老婆床上一样!从愤怒到疲惫,到最后,选择了原谅我竟然感受到了这不也挺好嘛一般的解脱感。”

女妖凑到冰碗的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仿佛磕了药一样地哆嗦起来。

而冰碗,无声地融化为水。

“哦哦哦,这种由厨师的内心直接流溢出的幸福感,太令人怀念了!”她抿着嘴唇“通过冰霜巧妙地冲淡了它的烈度,可是却让这一份幸福变得更加的绵长没错,这样的满足感,无愧福报之名,虽然手法稚嫩,可这一份创意却令人赞叹。”

在漫长的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传来的咀嚼声。

那个庞大的黑影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槐诗的料理,一勺又一勺,慢条斯理,到最后,轻柔地放下了碗。

在点出哥布林的缺陷之后到现在,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只有一个字儿。

“可。”

四个分数牌举起。

七分、七分、八分、六分。

初赛,通过!

十六强的名单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槐诗,晋级!

“招待不周!”

槐诗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转身走向休息室。

不同于十五分钟之前的茫然和不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平静和信心,倘若要用语言来表示的话,那么大可一言概之!

厨师王,我当定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看他笑的多开心呐!

“一条。”

“九万。”

“杠!”

“立直!”

一片喧嚣热闹中,十几个浑身带着腐臭味的咸鱼丧尸坐在几张桌子前面,抽烟抠脚喝啤酒,打着麻将,一片乌烟瘴气,看上去社会得不行。

看到槐诗进来,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啊,新的组长来啦?”

“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啊,完了完了,今天业绩恐怕不行了。”

“反正也没有工资拿,业绩什么的无所谓啦。”

“妈的,你是不是刚刚偷了我的牌?”

“这牌是你的么?你叫它一声它应你么?”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缺点教训呐!”

“孙子,来啊!”

招呼还没打完,几个丧尸就互相打成了一团,你把我的脖子拔下来,我把你的腰给踹断,一时间残肢断骸滚了一地,看得槐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还真是个个有绝活啊!

这哥儿几个,怕不是专门在这里挨揍的,这么打都打不死……

好歹这群人还知道规矩,在打完之后,一个个过来跟槐诗认识了一下,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职位,表示有什么事儿您随时吩咐,完得成咱们看情况,完不成的您就别想了……

角落里,还有两个丧尸在看着色情杂志,互相聊着天“三途川最新开了一家弹珠店,下班之后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不行啦,理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得多带两斤鲜肉回去。”

“又怀孕了吗?”

“是啊,第三个了。”

“恭喜,恭喜……”

槐诗听了简直怀疑人生,神他妈怀孕,大哥你是丧尸诶!

那两个人却聊得兴高采烈。

“太郎今年已经四岁了吧。”

“是啊。”胖子丧尸回头望向槐诗,“组长你还没看我家的合影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老婆和小孩儿的照片给他看,“现在胖了,我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槐诗定睛一看,看到照片上夫妻两个抱着两个黑炭一样地小孩。

“……”

完犊子了,这群同事根本靠不住啊……

槐诗头疼的快爆炸了。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怎么打啊!

来的时候他看过条例了,恶灵古堡这个项目可以一次支持四名游客有玩,现在距离开园还有半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园区一开,槐诗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四人副本的boss来等人刷。

哪怕一群再弱鸡的升华者也有四个呢,一不小心就要翻船,结果还摊上这么一群破玩意儿,这哪里是打工,这是送分童子吧!

槐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认真地问道“你们平时是怎么送……咳咳,怎么工作的啊?”

最前面的丧尸举手回答“坐在工位上,等人进来,上去咬两口,努力别让人跑了。”

看上去工作态度都还行,槐诗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万一跑了呢?”

另一个丧尸举手“那就坐回来等下一个。”

行吧,这都是狗吗……

“我想想办法。”

槐诗挠着头发,努力开动脑筋,在古堡里转来转去。

要说气氛的话,还ok,陷阱虽然都老套了一点,但还都勉强能用,各种岔路和假门做得也像模像样,倒是称得上迷宫。

但拦不住人啊……

槐诗兜了一圈,回来,端详着休息室里的咸鱼丧尸们,忽然问“丧尸会生病么?”

“嗯?”丧尸们错愕地环顾着彼此,齐齐摇头“不会诶……毕竟都死了嘛,这么多年连感冒都没有过。”

“那感情好。”

槐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看这这里十几个抽烟抠脚打牌的咸鱼丧尸,就好像看着十几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一样。

想了一下,他随手捏了一个铁质的杯子,大概啤酒杯那么大,然后掏出刀子割手,看着自己带着隐隐青色的血哗啦哗啦地流进去,差不多了之后抹了点银血药剂当创可贴。

正好他来的路上树磕多了,有点补过头,就当献血了。

满满一杯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液在杯子里轻轻荡漾着,在槐诗不计工本的源质灌输之下迅速地变化起来,无数肉眼难见的菌株疯狂自其中生长开来……

槐诗生怕不够,搓了两把劫灰撒进去,令杯子的液体瞬间变作了漆黑。

最后,又掏出了悲悯之枪,撒了几十克龙血进去。

刷的一声。

整个杯子里的血液瞬间动荡起来,好似沸腾一般不停地冒着泡。

“喝吧,这是我的快乐水。”

槐诗拿起杯子来,放在他们的面前,露出微笑“来,快点,一人一口,喝了就快乐了。”

众多丧尸在槐诗的怂恿之下,纷纷把这看上去就不是很快乐的快乐水灌进了肚子里去,然后瞬间快乐了起来。

“哦哦哦,我感受到了力量!!!”

“好快乐啊……这是成长的感觉……”

“我、我……我烂的更厉害了!”

“我多了一个脑袋……”

在近乎炼金毒药一样的病毒原液催化之下,瞬间众多丧尸都染上了一层绿色,看上去和谐无比,头上纷纷长出了蘑菇来。

在潮湿腐烂的躯壳中,菌株们快乐地生长着,好似蒲公英一般迅速地分裂扩散向四周,瞬间将丧尸们变成了一句句毒尸。

根据槐诗的观测,好像每个人的毒都还不一样,a型血的是源质天花,b型血的是地狱流感,o型血的则千奇百怪,好像种地一样,脑袋上不断地冒蘑菇,还有一只丧尸的脑袋上长出了向日葵来……

就在短暂的蜕变中,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

转眼之间,外面响起了警报的声音,再过几分钟,‘游客’们就要入园了,游戏即将开始……

“好了,打起精神来,上班了上班了!”

槐诗催促着那群没精打采的丧尸赶快到准备干活儿,“还记得你们的工作岗位在哪儿么?”

“我在藏书室。”

“我在厨房。”

“我去大厅。”

“我去随便逛逛……”

一个一个的丧尸慢悠悠地拖着步子,有气无力地走向了古堡的深处,到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瘦骨伶仃的老丧尸还坐在椅子上。

所有丧尸里就属他烂得尤其厉害,肉都快掉光了,看着老态龙钟,与其说是丧尸,还不如说是骷髅呢,简直一碰就散架……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来上班,简直是勤奋爱岗啊大爷!

槐诗饱含敬畏和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负责做什么的?”

老丧尸嘎嘣嘎嘣地抬头,僵硬地露出一个讨好地笑脸,抬起了手里那一张八十年前的报纸“读……报……”

行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怎么丧尸之间也有办公室欺凌的吗,黑心资本家真可怕啊……

话说老大爷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站着岗位干什么啊,有没有工作拿!每天在这里看报纸也很无聊的吧!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桌子“那你留在这里吧。”

“有人……进来……怎么办?”

槐诗端详了他半天,虽然长得很可怕,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诶,怕不是一冲上去被踹一脚就当场散架了。

到时候参赛选手直播暴打老人,简直是人间惨剧……抬不和谐了。

“那你就跟他们打……麻将呗。”

槐诗想了一下,又给他搬了一套麻将过来,甭管有没有用,姑且当做疑兵之计。

为了映衬气氛,还把室内那一具有些年头的加湿器也给塞到了他屁股底下,放了几把劫灰,插上电之后,袅袅灰雾就从老丧尸嘴里缓缓升起,乍一看跟升天似的。

阴森恐怖之中,充满了boss的气息!

“齐活儿!”

槐诗拍了拍手,聆听着城堡之外渐渐紧迫的警报声,挥手,落下了休息室里的电闸,瞬息间,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只有城堡的大门轰然洞开。

在丧尸们的呻吟之中,恶灵古堡,正式开张了。

下一瞬,无数人影从天而降

【复活任务八小时内,通关小猫乐园。】

【通关奖励恢复参赛资格,其余奖励请自行探索】

一瞬间,数千名在噩梦之中沉沦的升华者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了广场之上。

在第一日就惨遭退场的参赛者们被拉到了这个专门为复活赛所准备的乐园之中,成为了无数游客之一。

紧接着无数信息就从系统面板之中灌入了他们的意识里……

第二次机会和更上一层的机遇。

不论是对这群失败者还是对主持乐园项目的参赛者而言,毫无疑问这都是值得赌上一切的挑战。

不同于那些第一时间冲到前面随便冲进哪一个项目里的炮灰,闯关者中但凡有脑子的人基本上都留在原地,抓紧时间一目十行地读起了手里那一本厚厚的项目介绍书,开始仔细筛选起了自己所要选择的闯关项目。

在书里,里面包含了小猫乐园中所有‘游乐’项目的简略介绍,

根据游玩项目的难度不同,通关乐园的所需要的条件也不一样,有的高难度项目只需要一个就能够通关,而某些被标注为上低难度威胁的项目往往需要攻略四到五个之后,才能攒够通关所需的进度条。

有艺高人胆大的闯关者起手便甩出了手中只有三张的快速挑战票,直接略过了前面排队的参赛者,锁定了难度最高的天打雷劈山、地心深坑和死亡过山车等等项目,意图减少风险,一次通关。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威胁度再低的项目,在面对占据地利的主持者时都有翻车的可能,远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而当有人看到介绍书最后面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杀死主持者之后,不但能够得到参赛资格,还能够继承主持者的通关进度和所有装备?

很快,在种种计量和权衡之中,挑战者们或是信心十足或是满怀不安地踏上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随着沸腾的人流冲向四面八方,小猫乐园仿佛一座血腥的绞肉机,缓缓开动了起来。

在不断传来的隐约哀鸣中,灰黑色的天空之下,此处俨然化作了魔窟。

而槐诗,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章 哇!金色……

他不忍心看下去了,打了个响指,催动古堡,将十几条丧尸送了过去,干脆给他们个痛快。

于是,就在混乱之中,各个岔路之中响起了丧尸的呻吟声,在踉跄的脚步里,十几只丧尸如脱缰的野狗一样狂奔而来,墨绿色的哈喇子从嘴边甩下,落在地上,瞬间就长出了青草来。

“不好,快走!”

崔载成面色一变,看到朴志成的样子之后,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群丧尸的狗嘴有多厉害,根本不敢留在原地纠缠,被咬到的话死了没关系,万一也开始喷咖喱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拔足飞奔,留下朴志成一个人在遍地的血浆上上吐下泻,绝望呼喊“理事救我呀!!!”

下一瞬,他便被尸群吞没了。

大门瞬间合拢,将尸群堵在门外。

走廊之中的几人预警未定地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剧烈呛咳了起来,感觉到浑身一震恶寒,好像感冒了一样。

感冒?

升华者怎么会感冒?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哪怕唤醒圣痕竭力抗衡也难以驱散跗骨之蛆一般的病毒。

刚刚被那个病毒包一样地丧尸泼了一头的狗血,他们哪里有幸免的道理。

如今槐诗终于摸索出了几分瘟疫光环的用法,正借着山鬼的圣痕,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病毒送进古堡寄生的植物里进行转化,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毒苗在圣痕发芽,将这里不断地转化成一片绝地。

可以说整个古堡到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毒池,不知道多少源质病毒在这里开patty,不停地突变,每一分钟都有好几十种亚种出现。

他大可和这群人耗时间,时间越长,他优势越大,只不过就在沉思之中,他心中一动,却发现古堡里自己可支配的丧尸竟然多了一头……

“原来如此么?”

想起小猫对自己说过的话,槐诗心中终于恍然,忍不住咧嘴这还真是最适合自己的好地方啊……

在自己系统面板上,进度条已经稍微向前增加了一点,但距离填满依旧遥遥无期。

虽然他的工作只要应付一下闯关者,保证自己不被击败就可以了,但如今看来,想要更高完成度的话,还要自己再努力才行。

那么,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吧!

他微笑着,拖曳着手里的斧子,在斧刃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里穿过了密道,径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而在原地,三个人察觉到自己中毒之后,已经两个下属已经慌乱了起来。

而崔载成的神情却稳如泰山,只是招手“你们过来。”

催动源质,唤醒圣痕,一轮隐约的红日就从他头顶映照而出,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的病毒和负面源质净化而去。

火犬。

这是在新罗神话源典之中曾经盗取太阳的圣痕,自然具有几分烈日的神威,顷刻之间,入侵体内的病毒纷纷不攻自破。

可紧接着,三人的神情纷纷尴尬起来,听到彼此肚子里的声音……

病毒和受到感染的虽然被净化,可是火犬只能将那些被负面源质侵染的部分杀死,受限于能力,却不能凭空将其蒸发抹除掉,而随着三人的圣痕迅速运作,这些有害的部分被迅速地排出体外,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崔理事开口,涩声问道“……这附近,有厕所么?”

事急从权,大家顾不了那么多。

穷山恶水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找个马桶才能解决对不对?

其他两个人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解决,但作为领导却不能在下属面前做出如此丧尽尊严的事情。

在两位下属尴尬地目光之中,崔载成看向身旁的一扇房门,犹豫片刻后说道“你们守在门外,注意警戒,不准进来,也不可走远。”

两人当即应诺,崔载成推门而入,等他将门关好,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忽然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角落里。

一堆破布和烂家具之下之间,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那是什么!

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可爱轮廓,还有那仿佛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暗金色光芒!

那不是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宝箱么?

一瞬间,狂喜从他的心中升起,令他就连自己肚子里翻腾的感觉都忘了,几乎屏住呼吸,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城堡里这么偏僻的角落中竟然藏着一个暗金宝箱!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几乎手舞足蹈了起来,可偏偏在混乱之中,他还保持着克制,生怕是什么主持人所设下的陷阱,用过各种方法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确实是宝箱无疑!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忍不住脸上的笑容——只要能拿到这一件宝物,不仅干掉主持人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将李常务彻底压下一头去!

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伸手掀开了宝箱,紧接着,便看到一道白光扑面而来,一个豪迈的声音凭空响起。

“哇!金色普通!!!”

果然,是金色传……等等,金色什么玩意儿?!

就在他愕然的瞬间,便看到骤然消散的宝箱里,一个抓着手电的少年猛然飞身跃起,抬起斧子,一个跳劈!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嘭!

隔着门,听见了室内传来沉闷的声音。

安勇顺和李银在错愕地对视了一眼,旋即啧啧感叹“不愧是崔理事,简直掷地有声!哪怕上个大号,都如此地声威煊赫!”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崔理事这一次的福运如此绵长,老半天都不出来,两人左等右等,只等的心焦,憋都快憋不住了。

在互相看了对方,确定了大家都屎到临头之后,决定先猜拳决定谁去角落里解决。

最后李银在棋高一着,放下面色铁青的安勇顺不管,得意洋洋地提着裤子跑到了墙角释放了起来。

安勇顺等了半天,实在等不及了,冲着他喊“喂,你好了没!”

“阿西吧……你急什么鬼,再等等!”

李银在鼓着劲儿,脸憋得通红。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隐约细碎的声音,好像是从地板下面传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咆哮

“我要吃热狗!!”

紧接着,随着沙哑的大喝,一个浑身沾满咖喱的人影从破碎的地板下面扑了出来,赫然是刚刚被他们抛在原地惨遭群尸蹂躏的朴志成……

如今变作了丧尸之后,朴志成已经被几乎永恒的饥饿所充斥,张口咬住了面前那二两肉,当下便狠狠地咀嚼了起来。

李银在要害遇袭,瞬间惨痛尖叫起来,奋力挣扎向自己的队友求救。可安勇顺看到十几只丧尸从地板下面爬出来,自己吓得魂都要掉了,连忙疯狂地拍起了身后的门“崔理事,崔理事……”

慌乱之间,连大哥都忘记叫了。

下一瞬间,轰然巨响,房门被斧刃劈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只狰狞的眼睛自从缝隙之后浮现,凝视着安勇顺苍白的面孔,咧嘴微笑。

“你找他有事儿啊?”

槐诗说,“他不在……”

被那一只宛如深渊的眼瞳看着,就感觉到好像无穷尽的疯狂和痛苦自其中扩散开来。

安勇顺愣在原地,忍不住一声尖叫,旋即拔腿就跑……

槐诗反而愣在原地。

太菜了吧!

大哥你好歹也算是一个二阶的升华者,怎么就这么不顶事儿呢?我这恐怖片桥段还没演完呢,你就跑了,难道我不要面子么?

他这么寻思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借着各种植物完全覆盖了整个城堡的恐惧光环还在不断地提升着浓度。

凭借着这里近乎无穷尽的阴暗气息,劫灰所形成的雾气在不断地扩散,覆盖了一寸土地,已经加入了病毒的狂欢之中……

先是被朴志成的咖喱泼面,紧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被人吃了热狗,最后才发现队伍的主心骨已经不声不响被人放倒,如今的安勇顺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路上惊叫着狂奔,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身后丧尸的呻吟声不断地响起,直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扇大门。

瞬息间,几乎感动地快要流下眼泪来。

他飞扑过去,拉开门,将追索在身后的噩梦关在了门外。

安勇顺剧烈地喘息着,几乎没有了力气,依靠着门缓缓滑倒在了地上,旋即,看到了旁边的发电机……

发电机!

只要修好了三台发电机,自己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在绝望中觅得了一线生机。

再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诡异身影。

就在阴暗之中,遍布尘埃的桌子后面,一道隐隐的黑色气息冲天而起,将诡异而苍老的恶灵笼罩在其中……

好像在阅读着什么邪恶的文书和魔典一般,专注又认真。

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便缓缓地抬起头,腐烂的面孔上咧嘴,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斤稻草那样。

安勇顺嗫嚅着,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发出吱儿的一声,背过了气儿去。

在陷入昏死之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从他的心中浮现。

“以后……这辈子……再也不要吃咖喱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醒啦?

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崔载成梦见自己打开了一个暗金色的宝箱,宝箱里须臾之间照出四道明晃晃地手电光芒来,紧接着跳出四个人影。

一个手擎大盾发色赤红,一个紫发持剑,一个银发努嘴,最后一个手持弓弩,冲着他喊道阔阔哒哟……

四道白晃晃的手电光便冲着他晃来晃去,直晃得他一佛光敏二佛癫痫,昏昏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口中胡乱哭叫道“为何我一个高资都没有!”

这一场噩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宝箱之中冒出了一道暗金色光芒,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光芒中冉冉升起,手里抓着斧子,冲着他咧嘴一笑

“刀客塔,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他尖叫一声,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倒吊在古堡的大厅里,面前十七八个丧尸外带他三个下属,一家人站得整整齐齐。

那群丧尸望向他的时候,便带着诡异地微笑,好似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打算下面给他吃一样。

“喲,你醒啦?”

槐诗的笑脸从他的面前缓缓升起,拿起了手里的镜子“变性手术很成功……从今天开始,你也可以画两条干净的眼线去跟小碧池们抢男人啦!”

镜子里的人薄粉铺面,堪称眉目如画,只是脸上的胡子没有刮干净,看上去妖里妖气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崔载成愣了半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下身,看到自己兄弟二人都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对着槐诗怒目而视

“你……你是那个鹿鸣馆的狗杂种!”

“说话真难听啊,老崔……亏我还准备热烈欢迎你一下呢。”槐诗撇了撇嘴,指了指身后,“你看我的队列怎么样?要不要入个伙?也好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倒是挺想将崔载成也转化成丧尸,哪怕成为丧尸之后就立刻会退场,哪怕残留的躯壳没有灵魂会失去圣痕,可三阶升华者的身体素质也在那儿摆着的。

送上门的小弟,干嘛不收下?

奈何崔载成的圣痕是新罗谱系的火犬,天生克制槐诗这种阴暗类型的负面源质,要是他不主动配合的话,槐诗杀了他容易,可得却得不到他的身体……

知晓了槐诗在打什么主意,崔载成怒喝一声,越发的愤怒“做梦吧,你这狗不如的人间渣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屈服的!”

知道自己落在这个瀛洲的变态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崔载成一时间口中怒骂不决,什么给男鸨卖春的人间丑物、厚颜无耻的耗子、奸诈妖邪的疯子等等,倒是颇得新罗电视台的个中三味。

眼看这一条好汉抵死不从,槐诗也没有了办法。

“也罢,我原本也不想用这一招的……”

说着,槐诗抬手,一把劫灰塞进了崔载成的嘴里,紧接着,挥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齐刷刷的裂布声响,那二十来个丧尸瞬间扯去了衣服,变成了一队穿着很少布的大只佬丧尸。

在角落里,看报的老头儿拉下电闸,于是灯光一暗,挂在城堡中央的镭射球却在缤纷彩光的照耀之下转动了起来,无数劫灰的惨白雾气升腾而起,一时间映照的整个恶灵古堡都好似一个迪斯科舞厅一般。

“i!”

槐诗起身,站在了丧尸们中间,活动了一下身子,带着令人不安地微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果园健身房的传统艺能!”

下一瞬间,随着少年的挥手,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数十个丧尸整齐划一地抬起手,按着面孔扭动起了身子,齐声唱将起来。

崔理事瞪大了眼睛。

恶寒,扑面而来。

就在会场上的屏幕里,激烈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堪称黑科技大战的一场对决,双方的学者和军队的碰撞之下,现代化的钢铁洪流奔腾,种种长枪短炮洗地一般地释放出了暴雨,将一切都化作了残骸。

随着弱势一方的指挥官见机撤退,战争戛然而止。

直播间里,谛听微微一笑,“看来浅草寺的争斗已经暂时告终,真是为任侠堂的天狗部队感到遗憾,棋差一招,便将一件至关重要的雷门契约输给了索多玛集团……同时,也恭喜索多玛集团,成为了继社保局之后第二个拿下军团契约的参赛组织……“

在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一共有十四个紧要的地方供参赛者进行攻略,分别代表着十四件关键道具。

和在心悦框架才能够成立的各种空投道具不同,这十四件关键的边境遗物都是邪马台地狱中所蕴藏、产出或者铸就的宝物,一旦入手,只要苟到比赛结束,哪怕是赛事组委会也不会过问,能拿到手就是你自己的。

除了对于各个组织而言都不可多得的三件军团契约之外,其余十一件边境遗物也根据攻略难度的不同,各有奇效,其中不乏s级以上的边境遗物。

而根据直播间所公布的情报,其中最隐秘的还有三件圣痕遗物,正是由这一片地狱在沉浸多年之后所孕育出的精髓。

一旦边境遗物在地狱的熏陶和孕养之下,突破了某个关隘之后,内部的力量便会根据属性和性质形成圣痕这样恒定的奇迹。达到这种程度的边境遗物可以说除了没有灵魂之外,和寻常的升华者无异了。

只要灌溉源质,就相当于凭空多了一具圣痕,有多珍贵不必多说,平日里为了这么一件东西升华者们打出狗脑子来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就是众多升华者明明知道地狱开拓有多么危险,这么多年以来依旧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缘故。

越是凶险的地方,便越是埋藏着珍贵的宝藏。更不用说诸多进阶需要的材料和地狱中所蕴藏的各种机遇了。

如今在心悦框架的覆盖之下,原本危机四伏的地狱已经被施加了来自创造主的规则,本来的危险十成倒是去了四成以上,有系统面板的引导一切都有迹可循,更何况还有心悦框架所赋予的虚假生命,死了不过是退场而已。

稍微脑筋灵活一点的参赛者都不会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哪怕是已经猜到自己在给社保局打工,有重利在前引诱,也纷纷像是骡子那样撒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次够不够拼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短短的一日之内,就在邪马台内爆发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战,观众们看得眼珠子都烧红了,不知道多少年都没看得这么过瘾。

比赛的气氛一刻高过一刻,除了倒霉到家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瀛洲谱系之外,所有人都很开心。

在特等席上,鹿鸣馆的老公卿已经不看屏幕了,只是铁青着脸,闭目养神。

僵持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又不是不清楚彼此的的底细。他倒要看看,社保局哪儿来这么大的胃口,能一口把邪马台吞下去……

导演组好像生怕事儿不够大一样,还特地给了老头儿俩特写镜头,画面捕捉地极为传神,活脱脱地将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传达到了观众的面前,整个赛场上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十四件关键道具里仅有三份的军团契约已经有两份被参赛者入手,来让我们看看‘小猫乐园‘参赛选手们有什么精彩表现……”

在直播间,谛听笑眯眯地端详着老头儿的样子,挥手调转了镜头,顿时,几十个分屏之上的镜头齐刷刷地将被血色和哀鸣覆盖的游乐园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就在游乐园里大喇叭中的悦耳儿歌旋律之中,意图重获参赛资格的选手们依旧前仆后继地不断冲入了各个项目之中,只可惜,冲进去的人多,能够冲出来的人却十不存一。

而能够杀死主持人,继承攻略进度的更是寥寥无几。

看似温馨的乐园里此刻已经变成了绞肉机,吞食血和死,源源不断地为观众和主持者们带来更多的欢乐。

就在游乐园的大屏幕之上,已经显示出任务完成进度最为靠前的五个项目。

一马当先的就是主持着‘死亡过山车‘的来自廓尔喀谱系的三阶升华者德拉威亚,后面的暹罗的升华者却克里正紧追不放,咬得死死的,两边都已经有了十名失败的闯关者垫底,涨势惊人……

出人预料的是,这几个项目竟然都是评估之中难度中等或者略低的项目。而难度最高的几个项目,偏偏因为闯关者过少,一时间竟然难以积累到什么完成度,令贪图安全的主持者们后悔不及。

同时,就在谛听的介绍中,大屏幕上的画面却骤然一变。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死亡过山车项目忽然一震,主持者的名字瞬间变化。

从原本的德拉威亚,变作了一个天竺,在大屏幕上的特写中,主持者被挑战者瞬间斩杀的画面放送而出。就在尸体旁边,漠然回首的男子头戴着赤红色的头巾,留着漆黑的长须,手提弯刀,赫然是一名锡克教的武士。

观众们还来不及惊叹,瞬间,大屏幕再变,原本原本排行之外的一个项目进度瞬间飙升,闯入了前三的范围之后,又将原本的第二和第一尽数越过,占据了头名。

【巨大世界—主持者里见琥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得罪了鹿鸣馆还想走?

【巨大世界—主持者里见琥珀】!

一时间,特等席上,所有代表都愕然地回头,望向鹿鸣馆的代表,神情诧异又赞叹,只当做鹿鸣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在最后一张军团契约的争夺中占据了先手,当真厉害!

他妈的我不是啊!

为什么所有的锅都要甩给我们啊!

老公卿气得脸都憋红了,数次张口欲言,最后又恨恨地闭上了嘴——他自己知道说出去解释了都没人听,谁相信一个里见家的华族会跑到社保局里去啊。

家丑不可外扬,说了更丢人,还是别说了……

“哎呀,你看鹿鸣馆的老爷子都高兴坏了,那个谁,赶快送两瓶速效救心丸过去……”

谛听颇为好心地嘱咐了一句,端详着导演室里送过来的争斗画面,啧啧感叹“争斗真是如火如荼呀,就算是领先优势的主持者也有可能死在挑战者手中呢,不知道白泽女士怎么看?”

说着,他向着旁边正在悄悄吃零食的白泽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你敢再说我坐着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看到镜头挪过来,白泽慌忙地擦了擦嘴角的薯片渣子,抓紧嚼了两下嘴里的零食,一脸茫然“你问啥?”

“……”

谛听憋着一口老血,挤出笑容“请问我们的直播嘉宾白泽女士,对如今小猫乐园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呢?”

着重点出了直播嘉宾这个词,示意她你可别吃了,赶快过来干活儿,别让我一个人尬聊下去了。

“啊,这个啊……”

走神的嘉宾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画面里,煞有介事地点头“挺不错的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话音刚落,参赛者的血就喷了一整个屏幕,擦都擦不掉。

友谊不再。

“呃……”

白泽干咳一下,肃容说道“我觉得局势十分微妙,你看上去像是这个要赢,但其实未必,但你要说那个能赢呢,其实他也不太可能有机会……”

一开始说,她就直接说了十多分中,从头分析到尾,好像还能再从后面分析到头。

可问题是,说了这么多,一丁点的干货都没有啊!

谛听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桌子下的手飞快地给外面发着短信大哥,你快他妈给我换一个嘉宾来可以么?

很快,玄鸟的回复到来人力不足,况且,这不也挺好的嘛!

神他妈挺好的!

谛听快要绷不住了。

“总之,我觉得吧……”白泽想了一下,最后下达了结论“运气好的人肯定赢。”

这他妈不和昨天你说的话一摸一样吗!

你能理解你运气很好就是了,但你就不能换个词么?

“咳咳……”谛听问出了让他后悔了足足三个小时的那句话“比方说呢?”

“比方说……”

白泽低头看着面前参赛选手的列表,眼睛一亮“我觉得他就不错!”

伸手,指向了槐诗。

和昨天一摸一样!

谛听觉得自己要疯了。

——大姐,你是天文会请来的托儿吧?

可昨天确实像是白泽说的那样,槐诗竟然在一众强敌的争夺之下拿到了那一件暗金装备,谛听也不好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看,面容抽搐起来。

这园区开始都快一个小时了。

恶灵古堡——槐诗。

最后面的完成度是一个可怜兮兮的3

也就是说,这半天了,这家伙连第一波挑战者都没有解决掉……这也水的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这货在摸鱼划水磨洋工?

但白泽既然都这么说了……

“来,让我们看看昨日表现颇为出挑的槐诗选手今日又有何佳绩。”

他挥手,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转过去,可导演室里却冒出一个头来,疯狂向着他打眼色,不知道在说什么。谛听抬眼一蹬,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难道我还能被吓到么?

行吧,你都这么决定了……

副导演叹了口气,让掌镜的听从吩咐。

于是在瞬间,大屏幕之上镜头一变,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见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呼啸而来。

“hey,youngn!”

特等席上,大表哥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卧槽不会吧……

罗老连这个都教你了?

紧接着,亮瞎了所有观众狗眼的五彩镭射光便从黑暗中迸射出来,随着一声丧尸的尖叫欢呼,四道劫灰之雾缓缓升起。

随着咚恰恰,咚恰恰的节奏,从烟雾之中,却跳出十几个浑身精赤,只穿着一件体操服的丧尸来。

浑身涂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油光,秀出浑身的肌肉、胸毛和大肚腩,在音乐中挺动身体,载歌载舞,口中齐声唱道“youngn!”

“theresnoneedtofeeldown!”

嘿,年轻人,你不必沮丧!

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当你一贫如洗,你可以住在那里,你会发现,你一定会快乐无比!

“itsfuntostayattheyca!”

“——y!!c!a!”

随着高亢的音乐,十几个丧尸或是后空翻,或是拉大胯,或是胡乱地扭动着身体,围绕着已经口吐白沫的崔理事载歌载舞。

一股难以言喻的傻吊气息和令所有观看者都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混合在一处,透过大屏幕,向着所有观看者扑面而来。

谛听,愣在了原地。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你怎么整的啊?

人生三问突兀地挤入了脑海中,然后化作数不清的黑人问号从脑门上冉冉升起……到最后,变成发自内心的疑问。

大哥,这一言不合唱歌跳舞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你究竟是东夏谱系还是天竺谱系派来的奸细啊!

在这难以言喻的精神污染之中,只有崔载成的绝望呼喊。

特等席的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加入了无能狂怒的队伍里,冲着正在哆嗦着手吃救心丸的老公卿怒目而视“鹿鸣馆欺人太甚!”

老公卿的身形晃了晃,几乎晕厥在当场,气得快要哭出来“我没有!我不是!这个人不是我们鹿鸣馆的!”

那悲愤的样子,令七星集团的代表都愣住了,不由得信了那么一丝丝。

难道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而就这沙雕到家的直播之中,所有观众却看到城堡的大门再度轰然洞开,一队气势凶猛的升华者抓着长枪短炮冲了进来。

“不要怕,冲!”

为首者跟队友鼓劲儿加油“区区恶灵手到擒……嘶!!!”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在扑面而来的劫灰之雾中,那数十条癫狂舞动的魔影,还有吊在空中惨叫的崔载成。

就在动感槐诗在线打碟的奇妙旋律中,丧尸们欢快地扭动着身体,头顶的花花草草不断地向着四周甩出绿油油的无热量低卡路里的健康饮料,看上去分外环保。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一阵阵强者的气息如同惊涛海浪一般扑面而来,仿佛压塌万古,磨灭大道,令他们不敢再动弹了。

而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有一个胸毛裸露的魁梧壮汉不知道在什么,脸颊忽然飞红,鼻血都从脸上留下来了“妈耶,恶灵古堡真刺激……”

“快走!快走啊!”

眼看着又有参赛者落入这个瀛洲神经病的手里,崔载成绝望地尖叫着喊道“这里都是变态,你们快跑啊……”

就在他绝望的呼喊中,十几条丧尸诡异地蠕动着,绕着他载歌载舞,放声歌唱“喲,年轻人,待在yca多快乐!多快乐!”

只是愣了一瞬,旋即,在本能的危机感之下,为首的那个升华者收起原本信心十足的样子,拱手后退。

“打扰了,告辞!”

他们掉头就走。

可随着一声巨响,闯关者身后的古堡大门轰然关闭。

“放肆!”客串dj的槐诗抬起头,瞪着新来的挑战者们,“得罪了我们鹿鸣馆还想走?”

“刚才是哪个喊着要冲的?”

他抡起斧头,用瀛洲话高声怒斥道“你说不冲就不冲,我们鹿鸣馆的面子还不要不要了?”

“……”

妈的,你还不承认!

会场内,七星集团的代表再度狂怒,狠狠地等着旁边的老头儿,目光好像要杀人一样你们瀛洲人,简直太无耻了!

都这么变态了,还敢说自己不会武功!

在呆滞之中,老公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合着速效救心丸,把一口悲愤地老血吞进肚子里去。

行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已经心灰若死。

于此同时,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之中,崔载成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放弃了思考,被无穷尽的劫灰和瘟疫吞没,很快,加入到了洋溢着快乐和沙雕的歌舞之中去了。

恶灵古堡——槐诗。

进度8

紧接着,就在无数观众麻木的注视里,恶灵古堡地进度开始了飞速地飙升,12、16、20……在消化了最初的一波挑战者之后,槐诗手下的丧尸数量开始疯狂暴涨。

可受限于恶灵古堡本身,每次挑战者最多只有四人,不能像是死亡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就进来七八十个,本身任务的进度依旧缓慢。

直到槐诗稍加思索,冷静分析,然后……

放了一个挑战者出去。

依靠着门,目送着那个被丧尸咬了好几口之后终于通关的升华者走远了,槐诗开始期待地搓起了小手手。

半个小时后,来自深渊的瘟疫自小猫乐园的广场之上扩散了开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是他撞得我!

“去他妈的天赋异禀!”

“去他妈的璞玉之材!”

“去他妈的铲猫砂!”

在无数起落蚊蝇的恶臭之中,原照奋力地用草岔从堆积如山的猫砂里铲出了一块煤球大小的不可名状物,捏着鼻子,抛进了背后的推车里。

汗流浃背。

宛如种地的老农那样。

脸已经憋得铁青,臭,真臭,快要把他臭死了……

那个王八蛋套个布偶就真当自己是猫了吗!拉屎这么多就算了,还拉这么大颗……这哪里是一堆猫砂,简直是一座毒山,就连这鬼地方牛犊子那么大的耗子都毒死了十几只了!

万幸的是,那个鬼东西至少还有点良心,将这件事情当做任务一样发布了下来和其他主持者不同,只要原照卖点力气在日落之前把这一堆猫砂铲完,就算他任务完成了。

费点苦劳,但又没有危险,卖点力气就能拿任务奖励。

少年啐了口吐沫,把叉子随手捅进了推车上装的东西里,抄起车把手,推着第三车猫屎送往小猫乐园里运营的咖啡店去。

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那个破咖啡店是用什么做咖啡的了……

在路过广场的时候,他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蒙起来,在那些闯关者好奇的视线里,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要是有个社保局的熟人跳出来问嘿,原照,你在干什么?

原照就能够立刻喜迎社会性死亡了。

万幸的是社保局参赛的队伍和他都不太熟,而且也没几个人挂掉,诺大的地狱里除了槐诗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原大少屈辱地在铲猫砂,回头只要让槐诗那个小白脸闭嘴,就可以牢牢地深埋掉这段黑历史。

就好像这一堆猫砂一样,消失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

想到槐诗那个运气好得离谱的家伙,他的心就开始绞痛了起来,一不小心长吁短叹的时候吸进了一口臭气,顿时眼前一片昏黑,差点把他臭晕了过去。

而就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哎,对不起……”

原照下意识地道歉,旋即便看到面前这么宽的一条路,那个人非要走到自己前面去,神情顿时不快起来“你怎么走路的?就不朝前面看一眼么?”

那人倒也干脆,也不争辩,被推车一撞,立马就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吐起了血来。

剧烈地抽搐着,他茫然瞪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喝醉了一样,最后看向原照的时候,神情就愤怒起来。

“是你……”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原照“你、你撞得我……”

“我没有,我不是!”

原照吓得原地跳起来,下意识地抓起粪叉指着那一张已经毫无血色的狰狞面孔“你不要讹我!”

说着,他慌乱地看向周围的人,随手扯住身旁一个经过的闯关者“你可要给我坐着啊,我刚刚一碰他就倒……”

嘭!

他伸手抓住的那个闯关者也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诺大的广场之上,接连不断地有闯关者倒在地上,一时间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乎都是一个摸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倒地之后就开始剧烈地呕血抽搐了起来,稍微弱一点的,扑腾了两下之后便不动了,当场没有了温度。

由于已经失去了参赛资格,甚至连一块金小判都没有掉落……

原照已经快要疯了。

我只是铲个猫砂而已,你们杀了我又没有奖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讹我!

而幸免于难的人却迅速地惊叫了起来,引发了周围人的注意,还有的体质强健的没有当场死亡,可反应过来之后,却将阴冷的目光投向了原照,看到他身旁恶臭弥漫的推车之后便恍然大悟。

“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凶狠的神色浮现,好几个中招的升华者冲了上来“杀了这个小王八蛋!!!

“你们不要过来啊!”

原照惊叫,下意识地举起粪叉,向前一捅,确实应了他说的那句话,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恶臭如龙一般扑面而来。

沾着猫屎的粪叉锋锐无比,只是一捅,便把一个外强中干的升华者捅了个对穿,当即不动弹了……

死了?

原照一愣,旋即心中升起了疑惑死了的升华者难道不是应该化光而去呢?为什么会留下尸体?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就在叉子之上,那个本应该死透了的升华者却忽然抬起了面孔,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狰狞,只剩下一片饥渴,尖锐的指甲抓向了原照的面孔,在空中徒劳地拉扯,想要饕餮暴食。

就在原照周围,那十几个倒地的升华者已经齐齐地爬了起来,翻白的双眼环顾着四周,将饥渴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广场上的活人。

等原照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丧尸包围了。

在短暂地死寂中,原照吞了口吐沫。

“别打脸行不行?”

下一瞬间,他就被尸潮淹没了

放出短短半个小时,病毒就已经度过了潜伏期,开始发作了。

而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除了那个放出去的通关者之外,所有在这半个小时里和那个通关者讲过几句话,交流了情报心得和参加了下一个项目的人,纷纷都开始剧烈地呕血……

首先是高热,紧接免疫系统被破坏,内脏迅速地坏死,脑灰质已经变成了菌株寄生的温床,到最后……变成了一具具活尸。

这完全是槐诗预料之外的情况。

原本他只是灵光一现,打算放个带菌体出去试试看,却没想到竟然能够收到如此奇效。

经过了他的精挑细选,灌注了海量的源质的病毒,最后在丧尸体内蜕变了好几轮之后,竟然带有了一部分丧尸病毒的特性。

而在整个游乐园的机制之中,好像就只有恶灵古堡这一个地方有丧尸类型的工作人员……一旦彻底被感染转化之后,就被判定为恶灵古堡中的成员,将杀死的升华者自动算在了槐诗的头上。

于是在转瞬间,恶灵古堡的营业额开始爆发式的增长。

瞬息间,从刚刚的二十几个,暴涨到了二百七十多!

几乎翻了十倍!

就在排行榜上,恶灵古堡的排名瞬间火箭式蹿升,直接将排行第一的巨大世界·里见琥珀给挤到了第二位!

“鹿鸣馆当真不得了!”

在会场的特等席上,大表哥热烈鼓掌,率先回头恭贺道“这一次第一第二名都是鹿鸣馆的成员,看来这一张军团契约已经是鹿鸣馆的囊中之物了!真厉害啊!社保局自愧不如,如今看来,还是贵谱系的底蕴更深厚一些啊!”

于是,七星集团的代表看向老公卿的眼神越发地凶狠起来……

而那老头儿已经瘫在椅子上,只是喘着粗气,连话都说出来了,只是抬起一根手指哆嗦着,指着大表哥的脸“你……你……”

“来人!快来人!”大表哥关切地喊道“你看,都把老人家高兴坏了,快送到急救室里去吸吸氧!”

很快,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跑了过来,慌忙地架起了老头儿,跑向医务室。

老头儿被保安扯着,难以挣脱,只是泛眼瞪着大表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从特等席中消失了……

直播间里,谛听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白泽依旧淡定地指着排名说道“你看,我就说他运气很好吧……”

此时,就在游乐园里。

槐诗才高兴了一会儿,立马就发现,自己头顶的数字不动了……卡在了二百七,接下来好几分钟连一个人都没再增多。

“奇了怪了,难道病变点太厉害了,传染没跟上去?”

槐诗对照着手机上《瘟疫公司》的攻略指南,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而紧接着,他便发现,恶灵古堡所管辖的丧尸数量开始迅速下降,瞬间,只剩下了五十个在外面……

“怎么回事儿?”

“你捞过界了,小子。”

套着布偶装的小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大嘴里伸出一只手,弹了弹烟灰之后又缩了回去。

“刚刚有一个项目的主持人也被你的病毒感染挂掉了……虽然我是不介意你业绩更高一点,但这里的管理员可不止我一个。小心把那几个不讲道理的小表子惹过来,当场把你捏死了,我也没辙。”

行吧,原来是版本更新,瘟疫光环被削了。

槐诗叹息。

“你这补丁上的也太快了一些,接下来我怎么冲业绩嘛!”

“如果这个漏洞不补上的话,恐怕现在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

小猫撇了一眼身后广场的中央,那一座笼罩在阴云惨雾中的城堡。

几道阴冷的目光从广场中央的城堡中投出,冷冷地落向了这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地残忍和狰狞。

然后在破破烂烂的小猫布偶套的前面消散无踪。

“就当甲方改需求了呗。”小猫说,“我也不要求你给我画个五彩斑斓的黑,可你要是太乱来的话,我也罩不住你。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行。”

槐诗点头,他自然懂得不能跟管事儿大佬硬刚的道理,可眼睛却眨巴眨巴地看着小猫,等待着下文。

礼尚往来。

我都这么给面子了,大哥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那就这么定了。”

小猫从嘴里把烟头抛出来,一脚踩灭,“只要死在恶灵公馆里的就算你的业绩,其他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了。”

如此,将这一件事情敲定之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离去了。

槐诗竟然没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而经过了短暂的停滞之后,原本差距就不大的第二名却开始了奋起直追,业绩数量开始迅速地攀升,真不知道里见琥珀那女人是怎么搞的,速度竟然快得要命,瞬间,槐诗第一的位置就变得岌岌可危。

端详着系统面板上的排名,槐诗心思电转。

小猫临走之前的意思是……只有死在恶灵公馆里的闯关者才算自己的业绩,对吧?

他捏着下巴上才冒头的小胡茬,眉头缓缓挑起。

我不能到外面放毒,可让外面的丧尸把闯关者拽进来再砍死的话……总不能算我违规了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不要过来啊!

瞬息间,枪刃前突,郭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感觉到风声刺在面孔上带来的钝痛。

太快了!

快到来不及反应。

比反应更快的是本能,可当他本能地抬起铁叉试图格挡的时候,格挡的架势也在那汹涌而来的枪锋面前被瞬间击溃。

槐诗向前,郭驽后退。

攻守之势逆转。

可距离依旧在寸寸缩短,令人绝望,直到息江一声怒吼,冲着槐诗张口酝酿下一次炮击,但就在这一瞬间,槐诗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

二重加速·禹步!

还能再快!

郭驽错愕地张口,却没有任人宰割,而是猛然探头咬向了近在咫尺的枪锋,牙齿合拢宛如铁钳一样,竟然将突进的枪锋死死地咬住了!

枪口是甜的。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嘲弄地笑容——青冠龙的血都想要吃,你怕不是饿坏了吧?

瞬息间,郭驽一声惨叫,再咬不住枪锋。

皱纹爬上了面孔,躯壳瞬间佝偻下去,在这转瞬间的老化里瞬间失去了二十年的青春,紧接着,枪锋长突直入,撕裂了他的嘴角。

不等他再躲闪,枪锋如影随形地推进而来。

郭驽咆哮,抬起铁叉,奋力挡住,心中剧震。

究竟是哪里来的小畜生这么生猛!

天文会新人干员?

新人个屁!

天文会这几年究竟是在什么魔鬼训练营里纳得新啊!

他心里已经把林瑜那个疯女人骂得狗血喷头了——你究竟从哪儿招惹来这么一个妖怪?

这个身手说是天文会现境直辖军团里的预备骨干也有人信啊!

或者说,是哪个技术部的考古专家?怎么看都不像啊,这么年轻……存续院的人造清理大队?不对,他们只在深度19以下的实验室活动啊。

或者说,原暗、破晓、深空、铸铁……是哪一支统辖局精锐军团的出身?

不论哪一只精锐军团都他妈的不妙!

人家一个兵王在都市都能搞风搞雨,你惹这么一个杀人跟喝水一样的神经病,你们林家再怎么财雄势大,被这种人惦记上,就不怕爪麻么?

瞬间的恍惚,枪锋再至!

又是一把不认识的边境遗物,而且还是被捅到一下就老二十岁bug级武器!

他的心中妒火大盛,这个小王八蛋究竟手里有多少好东西?

衰老带来的迟钝令他的动作慢了一瞬,枪锋笔直地刺向了胸前。

崩!

一套散发着淡金色的铠甲骤然从他的胸前浮现,挡下枪锋之后旋即消失,令他心中一痛妈的,十个金小判没有了。

没错,这玩意儿也是投币式的……

启动之后阻挡一次攻击,收费十元,擦碰也算,只要开十分钟,小队储备的金小判就哗啦哗啦地往外流……槐诗冲上来一个四四拍,四十块就没有了!

团队储备的金小判也才八十个而已,瞬间少了一半!

郭驽气得的眼睛都湿润了。

杀我的人就算了,还要抢我的钱!

我跟你拼了!

方良的牛首仰天咆哮,郭驽的双眼发红,骤然向着槐诗扑了过来,铁叉如锤,当头砸落。

就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却看到郭驽的脑袋一抖,竟然将针织帽从头上抖了下来,紧接着,露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光头迸发光芒,刺痛了槐诗的眼眸。

不由自主的,一阵眩晕。

这就是郭驽的杀招。

曾经他在盗掘深层地狱中的阿齐兹之墓时遭受了诅咒,哪怕后来解救及时,可浑身的毛发却掉光了,再也长不出一根。

不止如此。

充盈地诅咒的力量干脆被学者废物利用,以刺青束缚在了光秃秃地头皮之上——来自无数纪元之前的暴君诅咒形成了如有实质的暴虐光芒,所有目视者都会错愕一瞬。

一瞬,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铁叉突破了枪围,长驱直入。

可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却从槐诗的背后浮现,手握祭祀刀,强行格住了铁叉的穿刺。红手套的身影剧烈震荡起来,一次交手,组成身体的负面源质就被吸收了三成。

而瞬间过后,槐诗终于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之中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

放声咆哮。

自黯淡的碧绿色火焰之中,抬起斧刃,向前斩落!

崩!

铁叉弹开,铁斧消散,瞬间化作了长枪,随着槐诗的踏前,向着周围横扫而出,凄啸的风声里荡开了三个升华者的围攻,再然后,大斧斩落,硬顶着围攻,劈开了阻拦者的脑袋。

然而,息江的大嘴终于锁定了目标,张口咆哮。

无形的声浪汇聚为一束,向前呼啸而出,槐诗只来得及躲开正面的冲击,便不由自主地被声波掀起,眼前发黑。

枪声的轰鸣迸发,槐诗原本断裂的左臂再次出现了一个大洞。

息江放完大招,依旧不敢放松,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把修长的骑兵刀,正是他这一次在邪马台的斩获。

饱经沧桑的骑兵刀上布满了刻痕缺口,不知道已经陪伴主人经历了多久的流浪,可是却杀气昂然。

明显是一把不可多得的杀器。

此刻骑兵刀开始疯狂地抽取着息江的源质和血气,瞬间腾空出鞘,在骤然凭空响起的哥萨克舞曲中,慷慨激昂地斩向了槐诗。

军刀凌厉!

好像被无形的骑兵驾驭着一样,瞬间三连劈斩,带着无可抵御的恐怖冲击,将槐诗防御的架势彻底击散,紧接着,脖颈劈斩!

槐诗骤然后退,踉跄地缩入了荆棘丛中,瞬间消失不见。

无数枝叶抖动的声音里,却看不到他人在哪儿了。

“又被跑了?!”

郭驽恼怒地等待了眼睛,旋即反应过来“是那一件暗金级的道具!都给我找!他肯定在这里。”

“不用了。”

密林之外,黑暗翻涌的坩埚前面,林瑜冷笑着,将一铲带着槐诗血迹的泥土倒入了釜中。

紧接着,一个暗影骤然从药剂之中升腾而起,吞下了那一捧带着血迹的泥土,转身,向着远处开弓搭箭。

由纯粹的诅咒所形成的虚幻箭矢在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槐诗的胸前。

啪的一声,血色喷涌而出。

藏身在草木之间的槐诗被打出了原型……距离密林之外的河边,只差一步之遥。

就差一点。

他无力地躺在荆棘之中,看到郭驽一步步走来,拽着他的腿,将他拖出了密林之中去,丢在了空地上。

竭力喘息。

看到旁边冷笑的林瑜,忍不住咧嘴,露出无奈地笑容。

“喲,阿姨,又见面啦。”

他呛咳着突出一堆血沫,好心地提醒道“你底裤走光了。”

林瑜的神情扭曲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槐诗的胸前响起。

随着林瑜挥手,一只暗影大手骤然从釜中探出,钻入了槐诗的胸腔里,直接扭断了他的一根肋骨。

在旁边,息江有些看不下去了。

“还活着带回来做什么?”他拔出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这么棘手的对手,干脆给他一个痛快。”

“使不得。”

郭驽赶忙把枪拉了过去。

你特么把他杀了倒是轻松,但咱们耗费这么长时间抓他回来是干啥?杀了了事儿?是给雇主出气的好么!

“况且,杀了他,你边境遗物不要了?他不解除绑定,你知道东西藏哪儿么?”

息江愣了一下,旋即怜悯地瞥了一眼槐诗。

可惜了。

为了活捉他,两支边境佣兵团,二十四多个升华者用尽了一切手段,被他愣是杀了一多半,以弱胜强,倘若不是郭驽的圣痕正好克制他,恐怕还要死更多的人。

甚至差点全身而退。

如果让他跑掉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他们恐怕就要人人自危。

这么强大的对手,就应该干脆利落地在战场上死掉才对,落进这个女疯子手里,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折辱。

“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端详着槐诗抽搐的表情,林瑜露出病态地愉快笑容“直到比赛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轻易地死掉……”

哈?那可真是谢谢你啦。

槐诗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在剧烈地呛咳中,吐出了血沫,艰难地,向着她抬起了一根手指。

瞬息间,无数枪栓拉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佣兵警惕地围住了槐诗,长枪短炮对准了他的面孔,生怕他暴起伤人。

可那一根手指却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努力地动了一下,在泥土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好像试图说什么一样。

郭驽好奇地凑过去,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动作,却看到画了一个圈之后,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缓慢地挪动着,在两个圈的下面,好像又准备画一个大圈……

他在干什么?

郭驽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手底下那最后一个大圈缓缓合拢,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一股恐惧从心中浮现,无数次生死关头所培养出的危机感骤然警觉。

“阻止他!”

他骤然色变,伸手想要按住槐诗。

距离最后一个大圈合拢,只差最后的一瞬。

可紧接着,所有人却听见背后大地爆裂的轰鸣——一道湍急的水浪自地下喷薄而出,撕碎了头顶下水道的阻拦。

无形的力量抽取着远处的河水,冲天而起,自穹空之上浩荡奔腾。

飞龙在天!

在呼啸之中,那一道磅礴的水龙迸发长啸,化为无数奔马的痕迹,向着大地驰骋而出。

在洪流之中,化身为龙的天马纵声长啸,探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纵声大喊。

“小白脸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大哥你不要过来啊!

槐诗瞪大眼睛,气得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子天降正义都读条快读完了,你跑回来干什么啊!

最后,终于还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原本准备就绪的天降正义给抹平了。

行吧,看你怎么送……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洲精神

白头鹰的幻影骤然自无尽之海上浮现。

翱翔在海天之间,随着那个身影挥拳,便卷动双翼,推动着千万里的雷云和暴雨,呼啸而至。

无尽的电光化作洪流,形成点亮黑暗天地的炽热瀑布,向着邪马台的方向喷涌而出。

天地震颤中,玄鸟垂下的手指微微地转了一个圈。

紧接着,便有隐约的星光自邪马台与无尽之海中间的虚空中浮现。

首先,是大而空旷的框架。

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三垣齐备。

紧接着,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的神性虚影自其中萌发,四陆奠基。

再最后,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的辉光自其中如火焰一般亮起。

笼罩了整个深渊之海。

万丈星河所过之处,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就连惊天动地的海潮都骤然平复下去,大海变得平滑如镜,映照着星辰,再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舞动的电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星辉的映照之下。

玄鸟终于抬起眼眸,向着这位不知能否称为‘登门恶客’的强者缓缓摇头。

“此路不通。”

“不——”

在无尽雷云的拱卫中,将军的嘴角勾起一丝暴虐地微笑“我说通,它便通!”

白头鹰的巨大虚影骤然引颈嘶鸣,裹挟着雷云的双翼一震,强行突破了星空的边界,闯入了三垣四方二十八宿的领域之中。

虚无星辰所散发出的恐怖引力对于他而言,好像清风拂面那样,随着将军的咆哮,恐怖的源质波动爆发,漫天群星被双翼上的力量卷动,天命的压制竟然都产生了偏斜。

背负着万钧的重量,将军践踏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留下一道道无法弥合的裂隙,向前。

仰头的时候,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和东夏的谱系之王再度交手……”他大笑着,不由分说地挥拳“来,让我看看,你和上一代的‘陆吾’有多大的差距!”

无尽之海上,再度卷起了恐怖的波澜。

万丈雷霆自水汽中扩散开来,笼罩在将军的身上,宛如纯金色的铠甲那样,威严而冷厉,散发着狰狞地气息。

向着邪马台之前的玄鸟,他站定,挥拳!

恐怖的力量再度迸发。

“将军!是将军大人!”

“亚瑟!”

“亚瑟大人出手了!”

“公方阁下!”

那一瞬间,在直播的屏幕前面,无数人或是兴奋或是错愕的发出呼喊。

不论是敬仰、憧憬还是忌惮、厌恶,但此刻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端详着这罕见的直播画面。

看着那个头发已然浮现斑白的健壮男人,难掩敬畏。

对于瀛洲人而言,那是从天而降的鬼公方,瀛洲如今实质的支配者之一,只是一个人便足以血洗整个天津派系的升华者,令列岛为之恐惧屈服、献上‘将军’这一尊号的恐怖领袖。

而对于更多人而言,那却是九十年前美洲最强,曾经白冠王麾下的长胜骑士,美洲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授予了五顶星冠之位的存在!

哪怕是在阴谋算计之下争夺美洲谱系之主失败后,依然血洗了整个国会,全身而退,逼迫着联邦不得不将他流放至美洲外的暴君。

——道格拉斯·亚瑟!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九十年,可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位曾经的美洲最强。

曾经的他,只需要振臂一呼,便有不知道多少美洲谱系的升华者立刻叛变自己挚爱的国家,再度投入他的麾下!

在他最巅峰的时期,距离至上的天敌也只有一线的差距。

倘若不是那几乎可以和他自身才能所匹敌的傲慢和暴虐,如今的他恐怕早已经顺理成章地入主了白城,成为了美洲之王了吧?

所谓的天骄正是这样的人,在他屹立与白冠王的身后,以长胜骑士的面目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从无任何的败绩。

那么经历了九十年的时光之后,曾经的美洲最强,又还残存着过去多久的凶威呢?

就在他向着邪马台捣出万钧之势的那一拳时,一个巨人的身影突兀地自他面前浮现,迎着将军的这一拳,抬起了自己宛如青铜铸就的臂膀。

巨人之王·夸父的虚影自他的背后浮现。

冻结的无尽之海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鸿沟,随着他的践踏,铁拳挥出,硬撼!

两道寄托了无穷力量的拳头碰撞在了一处,气浪暴虐地向着四周宣泄而出,亚瑟的笑容依旧愉快又狰狞,一动不动,而夸父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铜臂膀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老人家你保养的真不错啊,有什么秘方吗?”

夸父愕然地挑起了眉头,青铜的手臂剧震,狂暴的力量竟然再度加倍,撼动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竟然硬生生地将亚瑟的拳头顶了回去。

“老兵不死,孩子。”

将军自电光中大笑,肌肉鼓起,再度抬起了左臂,向着夸父的面孔捣出一拳“也绝不会渐渐凋零!”

他说

“——而你,还差得远!”

轰鸣声迸发。

雷龙呼啸而过。

夸父的脚下在海面上划出了两道裂隙,已经退出了数十米的距离,挡在脸上的手掌带着焦黑和电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妈的,这个老头儿吃什么长得?

都快二百岁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看到了吗?小鬼!这难道便是力量的差别么?”

亚瑟骄傲地展开双臂,背后的白头鹰的虚影越发的狰狞,鹰唳声尖锐地传遍了四面八方,展示着自身的存在。

美洲谱系五阶圣痕·鹰神!

印第安传说中至高的动物神,金山之上统御地上万灵的存在,这一份神圣的图腾在经历漫长的时光之后,几乎一度成为美洲的代表。

可以说,它本身便代表着美洲谱系。

除了源典和所有升华者所认同的权位之外,他和美洲谱系的象征别无二致,甚至称之为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看到了吗?”

当着夸父的面,亚瑟再度抬起了缠绕着雷光的拳头,咧嘴,大笑

“这,便是‘自由’所带来的奇迹!”

“啥玩意儿?”

夸父目瞪口呆。

“自由!自由!自由!”

就在玄鸟的星空之下,亚瑟旁若无人地向前,随手,撕下破破烂烂的花衬衫,露出了遍布伤痕的肌肉。

就好像站在演讲台上那样,他狂热地呼喊着,展开双臂,随着白头鹰一起咆哮“这,便是美洲的希望!美洲的根基!美洲的美德!”

“给我听着,小鬼!”

将军大人指着目瞪口呆的夸父“美洲的赞歌,就是自由的赞歌!美洲的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校园枪击也好,乱交嗑药也好,议员贪污和政府丑闻也罢,甚至巴格达战争、国际制裁,都无所谓!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不值一提!”

他肃声宣告

“——因为只要这一份自由尚在,美洲,就是无敌的!”

“妈的,你为什么能把作奸犯科说的这么高大上啊?”

夸父已经听不下去了,举手打断“而且你特么现在已经是瀛洲人了吧,大叔,而且讲了这么多,你当初不还是照样输了么!”

亚瑟的神情一滞,旋即,变得阴沉起来,好像被戳中了痛处那样。

“我又发现你除了不自由之外的另一个缺点。”将军的笑容渐渐冰冷下去“要学会尊重前辈啊,小鬼。”

那一瞬间,狂暴的鹰神扑面而来,带着双翼之下亮起的五十颗星辰。

笑意狰狞。

手臂已经骤然膨胀了数倍,无数肌肉拱起,宛如包藏着炽热的雷霆那样,一拳挥出,撕裂了束缚着他的星空!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底特律!”

斗转星移。

星辰剧烈地运转,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层层转化,输送,宣泄,整个海面骤然向下坍塌了数十米,在远方,掀起了数十道万丈狂澜,余波不休的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夸父已经在原地消失,重新出现在了玄鸟的虚影之上。

“你是不是作死习惯了,碰到打不过的就要上去撩拨一下?”玄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做五阶多少年啊,人家当了多少年的五阶……”

“我原本就打算蹭蹭来着。”

夸父神情苦涩地晃了晃胳膊“没想到这老棺材还挺扎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没错,你说这老不死的怎么就……”

他还想说什么,然后在玄鸟面无表情地凝视之下讪讪住嘴。

差点忘了,要说老头儿的话,自己面前也还有一个来着……

“看来是你锻炼的不够。”老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去之后,你就代替谛听去魔都轮值吧。”

轻描淡写地给现在的愣头青传完了小鞋儿之后,他低头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海面上的亚瑟“瀛洲谱系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怎么了,打算亲自动手了吗,玄鸟?我好期待啊。”亚瑟愉快地问“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呢。”

“是啊,那时候将军阁下的威名就已经如日中天了。”

玄鸟淡然颔首,却并没有投身入场“遗憾的是,哪怕是在东夏谱系里,我也是最不擅长和人争斗的几个啊,恐怕没有和将军交手的荣幸。

刚刚那个憨货另算,您不会和愣头青一般见识吧?”

“那些东西随便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要来找人打架而已。”

亚瑟从口袋里摸出了没熄灭的雪茄,歪头狠吸了几口,问“那今天和我打的是谁?传说中东夏最强的白泽吗?最诡异的谛听?还是如今的东夏第一符残光?我很喜欢那个小子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跟他打一场更好。”

“不,应该是我。”

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亚瑟的眼瞳瞬间收缩。

在他的身后?

不对,究竟是……什么时候?



第三百三十一章 惊悚之雨

一路走来,他们好像终于进入了雾之国的内部。

在突破了外层的暴风雪之后,里面却反而没有什么雾,只是天空不论白天和晚上都是灰蒙蒙的,看不清太阳,也难以分辨星辰。

“就因为这个叫雾之国么?”槐诗好奇“为什么不叫纱之国啊,更贴切一点诶。”

“感觉叫做纱之国的话,土影就又双叒要死了呢。”

“……不要玩谐音梗好么。”

槐诗叹息,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废墟。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扮演小怪兽,吓唬一下无辜的居民呢,结果走了一路,城市和村庄没少见,可活人却半个没有。

好像经历了战乱还是什么其他,到处都是废墟,荒无人烟。

死人倒是见过不少。

不论是腐烂的东西还是已经挂在坍塌的城墙上变成恶臭腊肉的尸体……那都不是人类所能够具有的面貌和样子。

反而更像是某种蜥蜴和蛇的人形混种,而且大部分都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畸变和异化。

至于其他的诡异野兽和生物,他们几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多了。

走几步就是一个。

倘若不是槐诗的身体还具有一些威慑力,外加傅依的广域幻术的话,他们一路走过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现在基本上都是槐诗赶路傅依睡觉,遇到麻烦之后把傅依喊醒,开启幻术之后冲一波,冲完了之后傅依再继续睡觉回蓝条……

眼见是越来越胖了。

但槐诗不敢说。

“我们进来之后有多长时间了?”傅依趴在槐诗脖子下面的吊篮里,百无聊赖地问道“怎么都应该有两三个星期了吧?”

“如果按天计数的话,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槐诗回答“但我的体感时间应该只有一周……而真正上的时间,肯定不超过八小时……”

魔女之夜能够维持的时间也就八小时而已。

虽然不知道是究竟采用了那种定律和远离,但毫无疑问,这里的时间确实是被加速了。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就好像小说里的特殊设定一样。

习惯了就好。

经过了这么多年,在现境,由创造主前仆后继所建立的框架中,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容易被摆弄的东西。

尤其是在数次升级嵌入了包括【相对论】和相关质量学的插件之后,就变得更加容易了,只要有足够的源质进行操作,封闭空间内的时间的流速可以快或者慢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唯一让人遗憾的一点是尽管‘快进’这个功能键被装上去这么久,可‘快退’的功能依旧遥遥无期,甚至连‘暂停’都属于操作难度大到物理学专长的创造主会爆掉脑血管的程度。

类似领域的研究由于过于危险,已经彻底被天文会从白银之海的源头予以封印。

归根结底,某种程度上来说,熵的流逝不是不可逆的……只不过要看你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哪怕是小规模时间逆行都是属于会令整个现境的深度都为之加深的恐怖消耗。

当然,有谣言说这一项技术已经被‘昨日快递’所滥用,还有人说现境三大封锁之一的‘彩虹桥’能够进行传送的不止是空间,甚至能够将人传送到一个月之前什么的……这种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大家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听了就让人想笑。

“哈哈哈。”槐诗大笑了起来。

傅依抬起头看过来,“你笑什么?”

“……呃。”槐诗沉吟了片刻,干巴巴地回答“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槐诗当然不可能将乌鸦私下里跟自己讲的那些秘密乱说,只能吭哧了半天讲道,“别人的老婆要生孩子了。”

“……真巧啊,我妈也要生孩子了。”傅依好奇地问“你觉得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抱歉,抱歉。”

槐诗只能低头认错。

“没关系,我开玩笑的。”

傅依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回应,并没有恼怒,只是缩回了吊篮里“小心些,要下雨了。”

好像要证明她的推测那样,天空之上响起了突如其来的雷鸣。

黄昏的时候看不到夕阳的昏光,天穹反而迅速地被乌云遮蔽,紧接着,带着恶臭的暴雨迅速地泼洒而下。

落在大地之上,嗤嗤作响。

“浓度恐怖到这种程度……要是放在现境,所有的酸雨都会哭出声吧?”

槐诗抬起眼睛眺望了一眼远处的黑压压的天穹。

酸蚀之雨落在他的甲壳和鳞片上,好像落在石头上一样,留下隐约的痕迹之后就被不着痕迹的抖落了。

毫无影响。

进入这里以来,槐诗的身体又大了一圈,现在已经超越了救护车,快要接近小型卡车的范畴了。

再大下去的话,不会真的有一天和重卡差不多大了吧?

槐诗在吃东西的时候偶尔会这么想,然后认真地考虑几秒节食什么的,很快就把节食抛到脑后。

去他娘的,变大就变大,恰饭要紧。

他张嘴,接了一口强酸一样的雨水,胡乱地漱了漱口,把牙齿上的污渍给涮掉之后,娴熟之极的随意吐掉了。

体质点的高就这点好。

百毒不侵,什么属性攻击都不虚。

虽然除了血条够厚防御够高之外,手短腿短还没什么控,但像现在这样能方便地冒雨赶路的好处却是其他探索者没有的。

这两天,趁着有空的时候,他已经将傅依的竹子吊篮换成了铁的了,用悲伤之锁挂在脖子上,明明有篮球那么大,可挂在他脖子上就好像一个上方开口的小铃铛一样。

恩,越来越像狗了。

就在他走神的胡思幻想中,脚步却骤然一顿。

停在了深渊之前。

泥浆和酸雨汇聚成的滚滚浊流从他的脚边轰然流过,坠入了大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巨大裂缝之中。

裂缝长达数千米,宽度最窄的地方也多达上百米。

好像经历了剧烈的地震,地壳产生了剧烈的变动一样。

隐约可以看到沟底那半座已经被泥浆淹没的古老城市,干枯的骸骨在酸雨浊流中缓缓起伏,很快沉入了泥浆的深处去了。

“真好啊,连集体公墓都省了。”

槐诗啧啧感叹。

“……你是怎么把这么渗人的场景说得好像菜市场一样的?”傅依叹息。

“当然是靠天分啊。”

槐诗的狼嘴娴熟地撮起,得意吹了声口哨“我超勇的,怕什么啊?”

“是吗?”

铜铃吊篮里的白鼬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回头看一眼。”

然后槐诗就后退了一步,笔直地向前冲出。

禹步!

回头看什么看?

早在傅依说回头的时候,槐诗就感觉到一阵死亡预感骤然从心中爆发,刺得他灵魂颤抖。

不顾一切,他奋尽全力地向前冲出。

冒着坠入地缝深渊的风险,狂奔而出。

轰鸣爆发。

好像冲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泡那样,一道清脆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的声音中。

紧接着,酸蚀之雨被掀起了,好像垂帘之间骤然洞开了门户一样,在念动力的排斥之下被挤向了两侧。

念力卷动飓风,施加在了槐诗的身上,为他提供了瞬间的加速。

巨狼已然拖着一截铁柱,破空而起,自空中飞跃地缝,向着另一边跳出。

隐约中,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后腿上摸了一把,冰凉彻骨,紧接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才骤然爆发开来。

他的身体骤然抽搐了一下,重心不稳,几乎摔进深渊里。

“踩!”傅依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

槐诗毫无怀疑,前爪向下的虚空中拍落,好像拍在了岩石之上,被念动力顶起,接续了中断的力量,终于踉跄地在裂缝对面落地。

令人错愕的是,离开了地缝那一头之后,暴雨竟然也神奇的消失了。

这里甚至能够看到夕阳的残光。

空气干燥,大地坚实。

到这会儿,槐诗才感觉到后腿上的幻痛缓缓消散。

他剧烈地喘息,口水狼狈的从嘴边落下来,茫然地问“怎么回事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

抱着他额头尖角的白鼬低下头和他大眼对小眼,难以遏制恼怒“为什么我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要不是最后跳了那一下,我们就死了!”

“我……我听见你让我回头看……”

槐诗后怕地喘息着,感觉到缠绕在背脊上的恶寒终于散去。

倘若不是死亡预感救命的话,外加槐诗作死经验丰富的话,这一次恐怕就真得莫名其妙地死在哪里了。

和圈禁之手的力量相比,恐怕这才是乌鸦费尽心思给他塞进来的金手指吧?

没有这个技能的话,他恐怕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傅依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好像终于确定待在这个壳子里的是他本人那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你现在可以往回看了。”

槐诗此刻才有勇气回头。

隔着灰色的暴雨和宛如天堑的地缝,槐诗窥见了原本裂缝那边的状况。

无数面目模糊的人影悬浮在空中,伫立在地上,甚至自泥土中探出残肢和扭曲的面孔。当他们汇聚在一处的时候,晦暗的色彩好像海潮,随着暴雨,吞没一切。

隔着遥远的距离,直勾勾地凝望着两个从他们手中逃走的生者。

哪怕难以窥见长相和面容,可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纯粹的饥渴和妒忌。

就在地缝的最深处,沉入泥浆和黑暗中的城市废墟里,有一只阴暗又细长的手掌缓缓地收缩了回去。

招展如海草。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后腿,一个惨白的巴掌印记到现在还未曾褪去。

在曾经酸雨的冲刷之下,那里甲壳竟然如同稀泥一样地软化了流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巴掌型的缺口,裸露出灰黑色的皮肤。

在残存的强酸侵蚀之下,一阵阵带来生涩的钝痛。

“那究竟是什么?”傅依余悸未消的问。

“估计那群鬼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

良久,槐诗从被束缚在暴雨中的那群晦暗身影上收回视线,轻声叹息“大而化之的而言,就将那些东西当做地狱的一部分吧。”

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么诡异的地方。



第三百三十二章 秘密

在离开那一道地缝之后,傅依好像没吓到了,并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槐诗也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深度开始加深了。

原本只是稍微异常一些的边境而已,如今已经开始向着深渊靠拢了。

那一群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和那一座沉没城池里探出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明证……如果槐诗反应稍微慢一点,或者没有傅依的帮助,他可能早就被那群东西侵蚀畸变永远留在那一场暴雨中,或者被拉近那一座沉没的城市里了。

再怎么厉害的升华者一旦有所失误,都会迎来惨烈的后果,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地方。

深度越是向下,就越是危险。

各种不讲道理的事情就越是多,越是诡异……或者说,就越是奇迹。所谓的圣痕,难道不正是从地狱中蜕变而出的奇迹么?

哪怕是天文会的考古队,多少经验丰富谨小慎微的考古学家,一着不慎在某个诡异的地狱遗迹上折戟沉沙也是不值得任何吃惊和奇怪的事情。

而众多边境遗物,便是这些灾厄、诡异和不祥的化身。

倘若没有‘查拉图斯特拉’大封锁的话,恐怕现境在地狱的侵蚀之下连一日的安宁都无法维持。由众多创造主不断传承才得以完成的这一庞大秘仪不止是将各种定律和规则写入现境,在现境以钢铁洪流维持住了绝对的力量优势。除此之外,也如同城墙一样,形成了抵御深度侵蚀的屏障。

现境三大封锁中,除了紧急情况时才会全力发动平时都被当做代步工具的‘彩虹桥’之外,在平稳时期做出最大贡献的便是‘查拉图斯特拉’大秘仪本身了。

至于三大封锁中最后一条,则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天文会的高层之外,就连一个字儿的传闻都不曾流传出来。

只不过槐诗却曾经在闲谈时从乌鸦听到了出乎预料的嗤笑,似乎被当做了‘贪天之功为己有’的凑数典范。

但她没有详细说。

这些属于极度机密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对槐诗讲过。

一开始的时候,槐诗还以为她在卖关子或者故弄玄虚,到了后来,逐渐接触到了天文会种种不可思议的情报屏蔽和操作案例之后,他才明白,有的时候哪怕是得知了这些消息,名字也会出现在存续院保存的‘缄默者石碑’上,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技术部的‘末日钟’感知,而要是再早个几十年,就连整个过程都会被连接着天国的‘命运之书’所记录。

不是不能告诉别人,就好像石釜学会从来不禁止别人跳过购买教材的步骤偷学炼金术一样。

一旦知晓,那么就必须有人为这一份‘知性’的非法流传而付出代价。

在警备时期,甚至被判处‘模因清洗’也不意外。

因此就算是浪荡如乌鸦,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守口如瓶,生怕自己前脚说漏嘴,后脚自己的契约者就被彩虹桥直接传送到伦敦塔判处永世关押。

这次她甚至没有自己进来,只能拐弯抹角地帮自己把灵魂能力带了进来。

作为天文会最大的二五仔,槐诗感觉自己压力很大……

他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强制傅依退出这一场探索了。

然后在说出口之后,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傅依的反对。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总觉得她反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总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很久没有这么优柔寡断了,这令槐诗分外的有些心烦。

“有东西来了!”

“地在震!”

“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

就在他沉思之中,忽然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了。

他的脚步一顿,错愕抬头,环顾四周,可什么人影都没有见到。周围只不过是一片荒林而已。

倘若他是山鬼的话,可以轻易地凭借这里的生机网络感知到藏在暗中的鬼祟,可如今却除了嗅觉和听觉之外,就难以分辨敌人的所在。

“怎么了?”傅依好像从梦中被惊醒了,睁开眼睛小心地看了槐诗一眼。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为什么……会感觉有些心虚?

槐诗低头看了铃铛里的白鼬一眼,严肃地说:“不要乱开玩笑。”

“嗯?”白鼬下意识地有些紧张,尾巴都竖起来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乱开玩笑。”

槐诗又严肃地强调了一遍,继续往前走,紧接着,又有相同的声音从周围响起了,槐诗的神情一肃,猛然回头。

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荒林。

还有斑驳树木上一圈圈诡异的斑纹。

那些斑纹不知道为什么,重叠在一处,酷似一张张诡异的面孔。不似人类,倒好像是蜥蜴或者蛇的样子。

某种……冷血动物和树的结合。

槐诗心里紧了一下。

“树会说话?”

“有人来了!”一棵树上的面孔忽然喊起来。

“傅依你听到了么?”槐诗低头问。

傅依茫然,可紧接着,又有树尖叫起来:“地在震!”

有一张迫不及待的面孔大喊:“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远处有个声音回答。

槐诗皱起眉头。

“有人来了!”

“地在震!”

“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

……

那些树木好像只会说这些话,一张张面孔上的嘴唇开阖着,可是除了呼喊之外,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好像只是喜欢的喊唱和rap一般。

只是槐诗越是专注地警戒,就越是感觉到一阵眼花。

不知道为什么,一颗颗树木的斑纹之间,他却觉得,那些斑纹开始移动了起来,到最后,在一颗枯树的斑纹上,竟然浮现了一张酷似狼兽的面孔,在惊恐的大喊:“树会说话?”

槐诗愣住了。

树木上,他的兽面清晰了一分,再度喊道:“树会说话?”

槐诗眼前一阵眩晕,感觉到面孔麻木起来……一阵困倦,仿佛意识分成了两个,一部分还存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一部分,已经进到了树里去!

“树会说话!”

那一颗枯树上的面孔瞪大了眼睛,语调已经和槐诗有了八分像:“傅依你听到了么?树会说话!”

“什么鬼!”槐诗的爪子骤然弹出,向前横挥。

可树却好像幻影一样,随着他的利爪扫过,瞬间消散,离去之后,又重新复原,只是面孔却越发的和槐诗类似,惊恐万分地尖叫:“什么鬼!”

它在学他说话。

不,现在槐诗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发出声音了,他说得越多,这一颗诡异的枯树就越像自己。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如果这玩意儿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之后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可这一副样子却莫名地让槐诗联想到自己往日的进阶山鬼时的仪式。

树血之瓮!

树血之瓮的诡异力量岂不是和它极其类似么?只不过它需要槐诗的血,而这个还活着的鬼东西,只要听见槐诗的声音就可以。

“槐诗,你怎么了?”

傅依茫然地看着好像发疯了一样的槐诗,一头雾水。

“傅依你听见了吗!树会说话!”那一颗诡异的枯树尖叫声越来越凄厉:“不要乱开玩笑!”

就在那一张斑纹面孔死死地盯着槐诗的时候,极类槐诗的面孔上便忽然渗出了腥臭的鲜血,狞笑,学着他的语调,不断地拉扯着他的意识和灵魂。

直到槐诗冲着他露出狞笑。

“喜欢学人说话是吧?”

槐诗漠然地和它对视着,忽然张口喊道:“我发誓秉持天文会的纲领,守卫现境的和平,绝不辜负这一份职责带来的荣誉和责任,从今日起,我秉持——”

那一张枯树上的笑脸越发狰狞,学着他说的话开始重复,可说到了一半,却那张面孔就忽然僵硬住了,仿佛被冻结了那样,话语戛然而止。

啪!

一道惨烈的缝隙从树面上浮现,令它发出一声嘶鸣。

“发誓都敢乱学——你是嫌自己命长吧?”

槐诗嗤笑,抬起爪子,在他的利爪之上,亮起了愤怒之斧的冷厉闪光,圈禁之手启动,横扫!

自物质和源质之上的双重攻伐瞬间爆发,将那一张鬼脸连带着整个树木都撕扯成了粉碎。

凄厉的血水从断裂的树桩里喷涌出来。

了账!

在天文会负责主持的魔女之夜里喊天文会入职时的宣誓,你这种乡下地方的妖魔鬼怪怕是不知死!

要是其他普通人喊一喊也就算了,但凡源质被激发的东西敢在天文会的秩序之下这么喊,效果跟直接自首差不多。

要是在现境,统辖局的hr收到报告之后都会忍不住冷笑着往处理部递一张条子,送你一封黑函。

三分钟不到就有雷来瞄准脑门让敢这么喊的鬼东西体会一下什么叫八倍镜二十四枪爆头击杀。

做不了天文会的人,就做天文会的鬼吧!

若不是担心乐园跑得太远有些鞭长莫及,槐诗直接就喊两句台词,让它体会一下法务部好哥哥们的厉害了!

一旦失去了那种躲避攻击的诡异方式之后,这个精神攻击也被废除的家伙就是一个菜,就着都不够喝二两的!

槐诗三下五除二,全部都给送上路了。

自始至终,傅依茫然地看着槐诗化身破坏狂,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恍然大悟:“噢,我们被袭击了么?”

“……”

槐诗无言以对。

合着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永世之战

直到现在,槐诗才忽然发现:好像、似乎、或许……那群家伙根本就没有拿傅依当做目标过?

自从她变成了半透明之后,有的时候就连槐诗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她,而那群学着人说话的枯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傅依的存在。

隐形了么?

还是……

槐诗好奇地端详着她半透明的样子,隐约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该不会除了物理上的隐匿之外,她还能够在怪物们的感知之中消失吧?尤其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存在感稀薄的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鼻尖却忽然一动,猛然回头。

“有人来了。”

枯枝破碎的声音响起,在那些宛如尸骸一般纠缠在一起的漆黑树木之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浓厚的熏香气息扩散开来,可是掩饰不住衣袍下的腐臭。

手提着遍布锈迹的沉重香炉,那个披着破烂教袍的僧侣踉跄地行走在密林之间,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

这是槐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活的生物。

只不过却不是人。

而是和路上见到的那些尸首一样,近乎是蜥蜴和蛇一样的面孔,浑身没有毛发,剥落的鳞片下面留着脓血。

如同深染恶疾。

只是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眸子却亮的让人害怕,凝视着槐诗时便充满了狂热的渴望。

就在槐诗浑身紧绷,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那个人影却……

忽然跪下了。

毫不犹豫。

朝着他,大礼参拜。

“神圣!神圣的大灵啊……”

它发出嘶哑地声音,好像嘶吼那样,尖锐的刺耳,匍匐在地的时候,身体便敬畏地颤抖着,语气虔诚的令人害怕。

“请你……大发慈悲……拯救这个国家吧……”

“哈?”

他愣在原地,一脸懵逼:“你说啥玩意儿?”

“叮~主线任务更新——”

铃铛里的傅依蹦跶了一下给他配了个音。

大概两更小时之后,坐在地上的槐诗才从那个匍匐的僧侣口中大概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从各种艰深晦涩的宗教用词、赞颂和特殊称呼中找到真正有用的那么一点消息。

还得试图分辨真假。

槐诗简直心累。

在听完之后,他沉吟了片刻,认真地问道:“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好几个国家,对吧?”

僧侣颔首。

“如今这个世界正在面临末世?很多国家都已经开始衰败了,放着不管的话,就会出现一路过来的那种情况,是这样吗?”

僧侣点头。

“如今你们困守王都,全国只剩下了两三万人,而且个个深染重病,已经快要死完了,是么?”

僧侣叹息着赞同。

“所以,你们就虔诚的祈祷,希望传说中每到末世时降临的有神明代表,创造的大灵,来拯救你们?”

槐诗停顿了一下,抬起了手指,指了指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东西的狰狞面孔:

“而这个大灵就是我?”

僧侣狂喜地磕头。

槐诗想了一下,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们国家岂不是很可怜?”

说真的,国家破败到这种程度了,还要仰仗一只大型哈士奇去救,未免有些太惨了一些。槐诗能干什么?槐诗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然后一把火把他们留下的东西烧光。

让他们就算上不了天堂也能来个解脱。

除此之外,槐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不像是什么救世主。

“你们究竟图什么?”

他满怀不解。

“三日之前,神明已经降下了神谕——众多大灵降临到了世间。”

苦行僧侣的声带艰难拉扯着,发出声音:“陛下……陛下将所有还能走动的人派出……前往往国土四方,寻觅来到世间的大灵们……永世之战即将开始……唯有如此……神圣的大灵啊,唯有如此……这个饱受折磨的国家才能够得到拯救。”

“永世之战?”

槐诗沉默片刻,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们要进行一场战争?”

“诚如您所言的那样。”僧侣叩首,将斑斑血迹留在尖锐的石块上,以示虔诚:“恳请您赐予我们慈悲吧……恳请您,大灵啊,将不净者毁灭,义人方才能够的活……”

“怎么办?”

槐诗通过意识通话询问藏在铃铛里的傅依:“总感觉去了是做工具人……啊,不对,工具狗。”

“放心,他没说谎。”傅依对这一方面似乎出乎预料的肯定:“找你去也是诚心的,没有害人的念头——刚刚,天文会内部的交流论坛上刚刚多了一个权限讨论组,就叫做‘永世之战’,但我没有激活权限,打不开。”

“绝了,你们这些权限狗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像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才奇怪吧?不过这上面没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虽然气氛很和睦,但大家都是竞争对手,那种开荒的心血和经验肯定都没有人发上来的,只不过偶尔会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和指南,避免进度落后的人被初见杀而已。”

傅依翻了翻贴数寥寥的论坛,仿佛就看到那些人生怕泄露一点关键情报的样子,无奈啧啧感叹。

“真正有用的东西,他们应该都上报了吧?我这边还能看到很多外面的学者发布的任务,大部分都是一些实体勘探和要求进行专业实验然后得到具体数据和参数……反正我一个都看不懂,也轮不到我去管。”

槐诗听完,仰天长叹,越发地无奈。

存续院的学者都是宝贝疙瘩,就只有他这种底层打手像根草,缺乏来自高层的母爱,连配置都是简易版……管杀不管埋。

“好好学习真是太重要了。”

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

跪在地上的僧侣一脸懵逼,不知道大灵你在说个啥。

“行了,走吧。”

槐诗啐了一口吐沫,再度用尾巴拖起了身后的铁桩:“前面带路,我们就去……去你们那什么地方?”

“王都!”僧侣喜出望外。

“对,王都。”

槐诗摇了摇头:“我倒要看看,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狂喜乱舞的僧侣从地上爬起来,惊喜地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走在前面,走两步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槐诗有没有跟上来。

生怕他晃点自己忽然消失。

槐诗跟在了后面。

随着僧侣手中香炉的摇晃,一阵阵带着铜锈气息的馥郁熏香升腾而起。

在香气的萦绕之下,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微微动荡起来。

只是几步就走出了密林,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手持着燃烧的香炉,僧侣在前方开路,是不是还提醒槐诗千万不要走出香气笼罩的范围之外。

这样的体验太奇怪了,在香气笼罩之下,他们明明没有向前走几步,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感觉已经从原本的位置走出了一大截。

几步就翻过了一座山梁,又掠过了一条大河。

而且竟然再也没有遇到任何诡异的事情。

好像观光一样平稳安全。

“那是什么东西?”槐诗好奇地问道,“”

“圣油,王国最后的收藏……上一纪所遗留下的珍贵宝藏……”

僧侣沙哑地解释道:“只要身处熏香的范围内,就可以暂时压制畸变病,让那些诡异的不祥之物无法察觉到我们……”

“你说得那些不祥之物,有很多么?”

“除了王都还存留着一点圣油焚烧的光芒之外,其他所有地方都已经被瘟疫和死亡占据了……”

僧侣沙哑地喘息着,好像在痛哭,尖锐悲鸣,可那声音却仿佛狂笑,让人打心底发凉:那些无信者、那些被神灵抛弃的人已经中了诅咒,唯有被钟爱的信者才能够长存,长存!”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槐诗撇嘴,听到傅依的提醒:“看天上。”

一道阴影迅捷地从地上掠过,那是来自天穹之上的庞大投影——随着槐诗扬首,便看到从破碎的云层之后飞出的巨大飞鸟。

简直好像是从空中掠过的巨大轰炸机,双翼振翅时就掀起一阵阵低沉的雷鸣。

自穹空之上,向着大地上的狼兽一行人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在它的爪子上,还抓着一个僧侣一样的人,在向着地上的一行人招手。

“大灵!又一个大灵!”

槐诗旁边的僧侣惊喜地叫起来,几乎喜极而泣:“神啊,第六位大灵也降临在了我们的国土之上,天佑王国,天佑王国!神明是眷顾我们的……慈悲恩惠!慈悲恩惠!”

槐诗翻了个白眼,快要受不了这货的狂热信仰了。

他问傅依:“那是天文会的人?”

“应该是另一个探索者,我没有看到天文会的标志。”傅依回答:“但我这边扫描到的探索者信号越来越多了……大家好像都在往这一块聚集。”

“行吧,我闻到了一股pvp的味道。”

槐诗感叹了一句,可不知为何,却有些兴奋起来。

怪兽之间的永世之战么?

让人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了。

他们在向前,继续向前,掠过荒芜的山脉,遍布黑色触手和肿瘤的平原,长满了诡异眼球的湖泊与河流上,色彩和血肉一样的森林与草原,以及废墟,废墟,废墟、尸体、尸体和尸体……

大地的裂缝越来越多了,甚至形成了一道看不见底部的深谷,延伸到了槐诗他们视线的尽头,而他们在顺着深谷向前行走。

最后,自一片死亡和颓败的气息中,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点稍微完整一点的建筑和道路,以及窥见了高耸在山峰之上的城墙和无数层叠密布的森冷建筑。

就好像是依山而建的战争堡垒那样。

每一个角落中都透露出锋锐和狰狞,没有任何的寻常城市的喧嚣与生活气息,反而像是猛兽那样散发着狰狞的意味。

王都。

雾之国的国度终于到了。

“稍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槐诗抬起手指,指了指远方的高山:“前面那一座,是你们的王都,对吧?”

僧侣点头。

“那么——”

槐诗好奇地问道:“山下面的峡谷对面,那五个城市又是哪家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看这大蜥国要完

在带着一丝血色的昏黄天穹之下,大地遍布疮痍。

仿佛通向深渊的巨大裂缝在地上纵横交错,和它们相比较,哪怕是庞大如现在的槐诗,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随着地缝裂谷的纵横交错,已然将一座庞大的山峰彻底分割开来。

就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们喝多了伏特加去分的蛋糕一样,简直切的乱七八糟,完全不符合地理学常识。

在槐诗最前方的那一座残缺山峰上,便是蜥蜴僧侣口中的王都了。

但问题是——除了戒备森严的王都之外,其他的高山上分明也建立着风格和他们的王都截然不同,但同时又充满阴冷气息的堡垒。

就好像在……彼此对峙一样。

槐诗甚至能够看到那些城墙上面层层泼洒干涸之后存留下的褐色血迹。

隔着老远,一股腐臭的味道就从深谷之中传来,不知道多少尸体腐烂才能发出如此浓厚的恶臭,令槐诗越发地难受。

“那也是王都。”

僧侣的蛇目竖瞳中流露出难以言喻地憎恨:“无信者们的王都,异端的巢穴,是魔鬼在地上聚集地……终有一日,那些罪人都将在神罚的雷霆中毁灭!”

“……你们的神,还挺有创意。”

槐诗爬到一个土丘上,抬头瞭望着远方,几乎被逗笑了。

那几座王都,完全都是建筑在深渊裂缝的边缘之上,依仗地利铸就堡垒,然后戒备森严的彼此对峙。

如今看来,那些裂缝就是国家和国家之间划分领土的标志吧?

但这么多把王都搬到国境线上,还改造成军事堡垒的小天才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天子守国门也不是这么个守法儿吧?

简直就是恨不得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上厕所之前搞一波御驾亲征一样。

图什么?

简直有毛病。

自从建立起到现在,好像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六座城市里如今已经有一座城市已经彻底的颓败,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另外五座城市却依旧保持着彼此的敌意,剑拔弩张。

站在几十公里之外,槐诗都已经闻到从那里飘来的各种味道了。

野兽的味道。

不知道有多少探索者如今就在那几座城市之中,等待着永世之战的开始。

“里面有几个开g挂的?”槐诗问。

“表露在明面上的大概有五个。”

傅依瞄了一眼小地图:“一个在这边上面,三个在左边,还有一个在对面……”

“权限狗真好啊。”

槐诗恰了口柠檬,瞥了一眼狂热的僧侣:“走吧,前面带路……你不是说国王陛下想要见我吗?”

“请随我来。”

僧侣捧起香炉,向着高山上的孤城走去。

整个王都其实都充满了一种古怪的味道。

从站在那一道狭长的城门前面,抬头向着高耸的城墙之上仰望时,就从这近乎荒谬的哥特主义风格中体会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迷惑。

——都糟成这样了,你们大蜥国怎么还没亡?

森冷的高墙和棱角锋锐的塔尖之下,投下了阴郁而锋利的影子,覆盖在了一张麻木的面孔之上。

每一双还能睁开的眼瞳都遍布着血丝,凝视着槐诗时,就狂热又欢喜地让人不适。

当槐诗走进城内的时候,没有人恐惧这大道上的恶兽会将自己吞食,反而迫不及待地匍匐在地上,恳请大灵的恩赐。

咳嗽的声音、呻吟的声音,和远方传来尖叫的声音。

以及,腐臭的味道。

行人稀少到近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可墙壁之后传来的古怪声音却是如今街道行人的百倍以计。

好像有更多垂死的人在不甘地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一样。

恐惧、不安,痛苦和绝望。

无法理解的狂热。

祈祷。

那些清晰的、模糊的、沙哑的或者是高亢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在森冷阴沉的钟声中齐声吟诵神授的典籍。

顺着宛如登天一般的斜坡台阶向上走的时候,槐诗感觉到那种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

这种感觉异常的诡异,就仿佛在一步步走进某个巨兽已经腐烂的尸体中。

衰败的味道无处不在。

“太膈应了。”傅依低声说:“你们边境和地狱都这样么?”

“放屁,地狱里还有游乐园呢,巨好玩你知道么?去恶灵古堡蹦过迪的人没有一个不给我们点赞的!”

槐诗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作为乐园王子必须站出来给自己的工作单位正个名,结果傅依完全不信。

他正准备再说句什么,便听见了轰鸣。

那是宫门开启的巨响。

沉重的岩石彼此摩擦,无数浮雕上的庄严的面孔便仿佛张口咆哮,齐声唱起了颂歌。馥郁到令槐诗的嗅觉感觉到不适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将他们淹没了……

而傅依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闻到,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提醒他,地图上显示前面有一个天文会的系统面板根本分析不出来的巨大红色反应,让他小心一些。

随着一重重宫门的开启,槐诗一路长驱直入,就连护卫都根本没有见到几个,只有几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的佝偻身影伫立在角落里,喘息和咳嗽的声音如此细碎。

下一刻大家齐齐倒毙槐诗都不会有任何意外。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在昔日华丽庄严的大殿里,见到了国王陛下……只不过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曾经的华丽如今已经黯淡颓败,庄严的肃冷气息也变成了令人心生不适的诡异和压抑。

在僧侣们的沙哑圣歌之中,槐诗嗅到了垂帘后传来的腐臭。

那是不论如何庄严的赞歌和馥郁的熏香都无法遮掩的破败气息……

高高在上的宝座前面笼罩着灰暗的纱与丝绸,那上面落满的尘埃简直让人怀疑皇宫在装潢完了到现在的时间里究竟有没有洗过窗帘。

更令人在意的,是宝座上那个佝偻而消瘦的轮廓,还有仿佛呢喃一样细微沙哑的呻吟声。

如同在说话。

但却听不清晰那声音。

只有匍匐在宝座下的苍老祭祀们恭敬地叩首聆听着,许久,衰老的祭司长抬起了浑浊地眼眸,端详着台阶下堪称庞然大物的槐诗。

“陛下对您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激与赞赏,并对您嫉恶如仇的品性和对不净者的义愤表示敬佩。”

“……”槐诗目瞪口呆。

合着你们都是翻译吗?

但你们不要唬我啊,国王刚刚就咳嗽了几声,喘了几口气而已,怎么换成你们翻译就翻这么长一段?

他愕然地挑起眼皮子,就怕这老货过了一会忽然告诉自己:不好意思我也听不懂国王在说啥,刚刚都是瞎几把翻得。

垂帘后,宝座上的呻吟声再次响起,而祭司长便咧嘴,与有荣焉地举起双手:“吾皇心喜!”

“吾皇心喜!!!”

台阶下面,匍匐的祭祀们激动地高声喊叫起来。

行吧,高兴一下都要弄这么大阵仗,是怕人不知道你开心么?

“永世之战即将开启,身负神意的大灵啊,还请您暂且与其他大灵一般在神殿中稍事歇息。”

祭司长继续翻译道:“在这维护正理与神意的战争中大显身手才是您的天命,至于其他的一切,无需有任何的忧虑。

我们将为您献上所有的食与水,只望您能够养精蓄锐,为这证明神意所在的永世战争划上最终的句号。”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倾听着垂帘后的呻吟,紧接着,肃声说道:“届时,最强的大灵,将在神坛之上,与神明的尊贵圣体——合二为一!”

随着他狂热的呼喊,垂落的厚重丝绸之帘,终于在侍从们长钩的拉扯之下,向着两侧缓缓开启。

而槐诗终于窥见了在宝座之后,那高耸的祭坛上被馥郁熏香所供奉的圣物。

代表神明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一只干瘪而衰朽的破碎眼瞳。

只有拳头大小。

遍布裂痕。

如同一颗打碎了的玻璃弹珠,其中猩红的色彩几乎从伤痕中流溢而出,化作细细一线,顺着祭坛蜿蜒向下。

那正是巨大不明红色反应的来源。

只是凝视,便感觉到眼眸刺痛,槐诗的鳞片在痛苦的摩擦,古老的视线在压榨着意识和魂魄,逼迫他拜倒在尊贵的圣体面前。

可更令他在意的,乃是祭坛前面的宝座上,那佝偻而苍老的国王。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不论是谁在见到国王的第一瞬间都应该这么觉得才对。

衰败成了那个样子,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吧?可干瘪佝偻的躯壳上,遍布阴翳的一只眼瞳依旧倔强地睁开。

哪怕眼眸中已经昏暗无光。

简直像是一具干尸。

但自祭坛的圣体中,一线粘稠而细微的血丝却缓缓游曳而至,落在了他的躯壳之上,以神圣的力量维系着他的生命。

令他毫无意义的痛苦仿佛要持续到永恒中去了。

不堪入目的畸变已经纠缠进了躯壳的每一个地方中,但他依旧在呼吸,在呻吟着,在体会生存的痛苦。

异化的骨骼从他的颅骨上穿刺而出,装点着宝石一样的霉菌,自他的头上形成了畸形的王冠。

在陈旧失色的丝绸之衣下面,干瘪如骷髅的胸腔上,心脏依旧在顽固地跳动着。

随着脉搏的艰难节奏,那些自从他身体中生长而出的血管便没入了他身后的宝座中去了,在岩石之中穿行,早已经如同树木的根须一样蔓延到了城市的最深处,将整个森冷阴郁的王都笼罩在内。

将他和这一座城市连接在一起。

孱弱的呼吸像是蛛丝一样,拉扯着万钧之力,死死地维系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丝命脉。

槐诗终于明白这一座城市为何能够还能在如此众多的灾厄之中依旧存在了。

“拜托你们了……大灵啊……”

宝座上,垂死可是却不死的国王艰难地勾起一个堪称丑陋的微笑,终于自呻吟中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

“请赐予我……赐予这个国家……”

“最后的救赎和解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骸

在王都似乎并不分黑夜白天,永远都好像一副黄昏的样子,亮不亮暗不暗的让人心中不快。

不干不脆的。

就好像这个世界和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一样。

慢悠悠,黏糊糊的一点一点沉浸到了死亡之中,可距离最后痛快的结束依旧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仿佛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插着管子一样。

死亡不是折磨,在死亡到来之前永无止境的漫长痛苦才是。

“我觉得都挺可怜的。”

在仿佛特地为巨兽所修建的庞大神殿之中,槐诗听见傅依的感慨。

槐诗回头瞥了一眼,忍不住提醒“如果你说话的时候能把嘴里的松果吐掉的话,感情还会更真挚一点。”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傅依歪着头,淡定地反问“反正又不是我去做工具人,真热血上头的话,不是有你冲在前面呢?”

“哇,你这个女人真的一点爱心都没有啊。”

傅依翻了个白眼“我都变成一只白鼬了,干嘛还要被一只哈士奇说没有爱心啊?”

听到她有些疲惫的声音,槐诗晃了晃狗头。

“被吓到了吗?”

就连见多识广的槐诗都被那场景渗的有点发毛,更不用傅依了。

“要说惊吓的话确实有一点,但更多的怎么说呢……大概是恶心吧。”傅依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苟延残喘到这种地步都不肯干干脆脆地去死掉,实在太难看了。”

难言嫌恶。

瞥着她那一副非但不害怕,而且还写满了‘丢人,赶快退群!’的神情,槐诗开始怀疑这个女人的神经是不是有些坚韧过头了。

“我说,你就不害怕么?”

“怕什么怕?”傅依反问“我有g权限,还有金牌打手保镖,我怕什么怕啊?你该不会又想让我退群吧?我不!”

半透明的白鼬又缩回了铃铛里,一副不听不听二哈念经的样子,让槐诗分外的无奈起来。

“算了,退不退由你吧。”

槐诗摇了摇头,听见神殿外的敲门声。

“神圣的大灵,您所要求的金属已经送到了。”

槐诗伸手,把铃铛拨拉到怀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咳嗽了两声,让那群服侍自己的蜥蜴人进来。

只不过看那垂死的样子,槐诗真怕这几个家伙再推车进来的时候忽然暴毙。

两辆大车上,堆满了槐诗所要求的各种金属制品。

如今已经不止一钱的黄金白银或者是青铜黑铁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香甜可口的锈蚀味道和辛辣的金属气息。

一顿上好的晚餐,外加难得的金属材料。

等他们走后,关上门,槐诗随意拨拉出一半来做今晚的夜宵,然后将自己用尾巴拖了不知道几万里的蛇脊骨拿了出来。

如今扁平的蛇脊之上已经被槐诗的铁浆口水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口水味儿,让傅依的鼻子分外不适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她探出脑袋问。

“明天不是要开始pvp了么?”槐诗两只脚按着铁桩,咧嘴露出一排尖锐地牙齿“我打算准备给对面准备点惊喜。”

很快,高亢的金属摩擦声就从神殿之中响起。

彻夜轰鸣。

一开始傅依还被烦的不行,到后面,听着听着,就在那富有节奏的声音里渐渐睡着了,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被城中传来的惨叫声惊醒。

她猛然抬起眼睛,愕然地看向槐诗“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从哪里搓了一个狗力砂轮出来的槐诗愕然回头,两只耳朵茫然地动来动去,声音巨大“你说啥?!!”

好嘛,花里胡哨鼓捣了一夜,别得没弄着,先把自己给搞得快聋了。

傅依皱眉“你仔细听。”

在沉默中,槐诗努力地侧耳倾听,终于听到了那渐渐衰微的惨叫嘶鸣,好像没有力气了一样,只剩下孱弱的余音。

方向好像……是王宫!

一时间两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

“要出去看看么?”槐诗叼起铃铛来,严阵以待,生怕城中有反骨仔作乱,趁夜把国王杀了,然后带着大军要清君侧……恩,清掉这群被国王请来的怪兽。

在门推开之前,他便听见了门外低沉的敲门声。

一个未曾听过的低沉声音响起。

“请问梅在么?”

那是不同于城中蜥蜴人的声音,彬彬有礼,来自外界的拉丁语带着颇为雅致的卷舌音,腔调正宗。

槐诗和傅依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

“你妈熟人?”槐诗压低声音问。

“不知道。”傅依摇头“没印象,没听过。”

“那看来尼芬海姆先生说得对,确实是梅的女儿因为意外被卷进来了。”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门后的槐先生你好,我是这一次魔女之夜内部探索组的成员,名字叫做乔纳森,这次受命前来,为了确定傅依小姐的安全,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傅依小姐通过插件确认我的身份。”

傅依眼前骤然弹出了一个弹窗,里面显示出了乔纳森·赫尔的资料。

天文会存续院引力平衡组,地磁学与地质学双料学者,资深炼金学者与考古队成员……a级权限。

注册名【冰海】

等傅依点头之后,槐诗才将门拱开,然后看到了在门前石阶上盘起的那一条黑色的蛇,仿佛雕像一样,通体闪耀着晶石的光泽。

双目如琥珀。

槐诗的眼睛微微眯起。

根据他们的推测一般变成什么动物,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由按照性格和平时的作风习惯决定的。

而蛇这种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不要误会,虽然看着都是长条,但其实……我是蜥蜴的类型来着。”

乔纳森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尴尬地抬起了自己身子下面那两条颇为小巧精致的腿“我在蜕变的时候选择了地狱中的晶石地蜥……严格来说,我还是梅的同门,再怎么,也不会在内部评级s级的武官面前害人。”

晶石蜥蜴槐诗倒是听过,也看过图鉴,属于石化巨蜥中的一个变种,宝石类异种。忽略掉过分庞大的身体以后,倒是和他所指的相差不远。

但……内部评级s级?

槐诗自己都惊了。

评价为什么会这么高?

“可以的话,能够让我先进去么?”乔纳森探头,看了看里面躲在金属堆后面的白鼬,努力想要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结果看上去却分外狰狞,傅依火速缩头,不出来了。

“请进吧。”

槐诗让开了未知,等他进去之后,将门关上了。

“外面的惨叫声,应该是几个不自量力的探索者想要趁着王国衰微,去夺取圣骸——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乔纳森似乎知道他们最关心什么,率先说道“这两天我主要就在研究那个东西来着。那根本不是我们目前能够接触的东西,没有六次蜕变以上,别说吞食了,反而会被那个东西残留的意志给吞掉……可惜,我劝过了,结果没人听。”

随着他的话语,惨叫声终于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王城。

槐诗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愧是天文会,头铁的人怎么就这么多?那个祭坛上的破玩意儿,槐诗看了都发毛,竟然还有人敢去打那个东西的主意?

他和傅依已经有过推测,结合了他们曾经在洞窟中的壁画里所见,这些蜥蜴人祭祀的神明,恐怕就是往昔足以和山峦相比的恐怖巨兽了。

巨兽所遗留下来的残骸,哪怕是升级道具,也不是他们这群刚到暴风城的萌新可以碰的啊。

“我这次来,主要是受到了尼芬海姆先生与沙赫先生两位创造主的委托,前来寻找傅依小姐,为我们的失误进行致歉,并提供帮助于补偿。”

乔纳森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傅依小姐愿意离开的话,只要稍等一会儿,外面就可以准备好专用的通道,有我进行辅助,不会有任何问题。”

傅依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懂那样,两只眼睛往上翻,专注地看着房顶上的尘土。

乔纳森似乎还准备说什么,可张开的口却忽然停滞一下,空气中响起一声细碎的噼啪声。

傅依的毛抖了一下,而他也愣了半天。

很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傅依“看来傅小姐的进度比我想的要靠前的多,也是,有槐诗先生从旁辅助,总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槐诗目瞪口呆。

究竟发生了啥?

以及,大哥你对我的信任未免太过头了吧?

“那个s级评价究竟什么鬼?”他干咳一声,开口说道。

“啊,那是对内部成员潜力的评估。”

乔纳森回头解释道“在尼芬海姆先生发给我的文档里,槐诗先生被分类在必要时可以动用权限寻求帮助和进行委托的信任档案里呢,排名相当靠前……

哎呀,说实话,能在十七岁有这种恐怖的战绩,真是令人害怕,尤其是品格正直且作风令人敬佩,太罕见了,虽然男女关系上稍微有些瑕疵,但毕竟瑕不掩……”

“你等等!”

槐诗瞪大了眼睛,遏制着大怒解释“你不要乱讲哦!我男女关系上有个屁的瑕疵啊!”

在我好兄弟面前这么黑我,王子可忍,乐园也是不能忍的!

形象损失费你晓得罚?!

“咳咳,抱歉,毕竟都是个人。”乔纳森似是尴尬,黑蛇冲着槐诗讨好地笑了笑“请不要在意。”

嘟!

好感值-100!

槐诗脑内配音,并且将字体都标成了血红,没好气儿地走向门口“行了,傅依既然不愿意走,那我就照顾她呗,这里也没茶可喝,乔纳森先生你可以走了。”

“咳咳,等一下等一下!”

乔纳森有些慌了,连忙开口说道“实际上,这一次我来这里,除了想要将傅依女士从出去之外,也是想要结盟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家都是一家人

(感谢萧山的盟主)

结盟?

槐诗故作不解,歪着狗头“嗯?难道我们不是盟友吗?”

乔纳森哼笑了两声,“那只能称作同一阵营的路人吧?别人有麻烦的时候,难道你们真的会去帮?”

“当然会啊。”

槐诗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反正吹牛逼又不要钱,先吹着。

现在可是卖方市场。

跟着乌鸦学了么久了,要说心黑他还没什么造诣,但要说脸厚的话,啊哈哈,他还真不太瞧得上其他人的段位。

他不着急。

反正着急的是乔纳森。

他其实不介意和别人组队,毕竟乔纳森的来历有保证。可要自己什么东西都不收的话,那乔纳森岂不是白来了么?

总之,今天不从他嘴里敲出点实在东西来,别想让槐诗点头。

而乔纳森也不说话了,满脸错愕,不知道是被槐诗无耻的样子震惊还是真心对如此高尚的道德表示敬佩。

许久,才感慨道“沙赫老师说你无礼不起早还真得没错……”

“哎呀,大家都是天文会的人,什么钱不钱利不利的,在家靠父母,除外靠兄弟,难道你来找我帮忙,我还能不愿意么?”

槐诗心里给某个叫做沙赫的孙子记了一笔之后,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旋即甩出了又一个问题“但城里天文会的探索者应该不少吧?”

他问,“为什么找我们?”

“呃……”

乔纳森的神情顿时纠结起来“咳咳,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槐诗从善如流,点头“那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儿在说?”

“……”

乔纳森的神情越发地幽怨起来。

小老弟,为什么你不按套路来?

槐诗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有一根尾巴得意地甩来甩去,等着他开口回答。

不图啥,他就想皮一下。

这两天好兄弟就在身边,他好些骚话都不能说,憋得怪难受的。

乔纳森叹息了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原因说了出来。

实际上,但凡是人,都是有圈子的。

哪怕是和平如二次元都要因为一个角色打的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学术界呢?

作为地质学和地磁学双料学者,乔纳森的能力不可谓不高,虽然学者的力量在这里没什么卵用,但蜕变之后的战斗力依旧颇为客观。

可以说,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但问题是……总有一些家伙会揪住’实证主义’的尾巴到处嚷嚷地质学不算科学……

遇到这种傻叉,一般乔纳森会把对面的狗脑子直接都打出来。

如此两三次之后,他爽是爽了,却导致名声变得不太好了起来。

嗯,这要是事业单位的话,他绝对是科里人缘儿最不好的那个,每年冬天分带鱼的时候他那一份儿绝对是最窄的。

而且,这一次进来的大多数都是生物学和气象学之类的学者,偏偏地质学的都没多少,搞得他想要抱团取暖都做不到。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耗费了巨大心血在地底世界所进行的实验项目失败了。

有的时候学术就是这么残酷,一条定律往往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去推定、分析、架设,才能得到应用和实践,但否定的它的话,只要一瞬间。

一个未曾预料的小bug完全毁掉了他的地质模型,让他前面费的功夫全部打了水漂。

不愿意加入其它人研究组打下手,也没时间再另寻研究方向。

进退无门。

而就在他难受的要命时,受到自己曾经的老师沙赫引荐,接受了另一位创造主尼芬海姆的任务——前往雾之国寻找傅依。

看小孩儿嘛,当年他在美洲读博的时候他甚至还要替老板去参加家长会呢,况且嫂子那么漂亮又不吃亏……

权且当发挥余热吧。

然而,槐诗的出现却让他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他决定再苟一段时间,顺带换一个研究方向!

“你想要研究神骸?”

槐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刚刚才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还把注意往鬼门关上打呢?”

“咳咳,我并不是想抢,实际上我只是想要多拿一些研究数据而已。说起来,我在因为爱好去专修地质学之前,和梅女士都是沙赫老师的学生来着,’生命起源’和’历史演化’的定律多少还记得一些……”

乔纳森尴尬地搓了搓手“所以我就打算,难得碰上这么好一个课题,看看能不能多弄点数据和定律,写篇论文,回头把’古生物学’的证书也考了。”

如果能成,他就是三料学者了!

掌握地磁、地质和古生物演化三大学科,以后想要进步岂不是要更容易一些?

可就在他说出自己的打算之后,迎接的他却不是预想之中的敬佩和错愕,反而是两道冷漠的视线。

槐诗和傅依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看不如就算了吧。”傅依说。

“我觉得也对。”

槐诗点头,“学霸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感觉到来自学渣的恶意,乔纳森顿时慌了起来“等等啊,我也是很有用的喂,我其实很强的……”

乔纳森说着,挥爪,槐诗堆在墙角的铁料就骤然被无形的磁力所笼罩,猛然收缩成一团,悬浮在了空气中。

“你们看,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如果我出全力的话,可以操控地磁斥力能够达到上千吨!”

“哇,万象天引!”

磕着瓜子的槐诗鼓起掌来“牛逼牛逼,厉害厉害……”

一时间槐诗不住夸赞,好话仿佛说不完,但却完全没有点头和松口的意思,只是竹筐那么大的眼睛端详着乔纳森,等着他把话说完。

“……好吧,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缺陷。”

乔纳森无奈叹息“我操控磁力的时候,完全没有多少反抗能力,而且如果超频时间太长,会引发供血不足导致的休克。”

等他说到这里,槐诗终于恍然大悟。

好嘛,你这是上门找t啊。

“我对战利品和魔女之夜的探索并不在乎,有什么收获可以全都归你们,我只是想要找个保镖多苟一段时间,多收集一些论文会用到的数据而已。

如果不涉及生命危险的情况,我会无条件辅助你们,你们只需要隔三差五留个活口给我补刀,积攒进化力量就行……”

乔纳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想在这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谈判环节上拉扯时间“这就是我最后的价码了,槐先生。如果你能答应的话,我这里还有额外的情报给你,如果你不同意的话,还请趁早直说,我也可以另外去找其他人谈。”

“同意哇!为什么不同意!”

眼看好处都要占尽了的槐诗当即拍爪,热情地说道“你看我这不是反应慢么?乔大哥你别着急啊。”

“是乔纳森……”石蜥无奈纠正道。

“都一样,都一样。”

槐诗热情地递出爪子和它的爪子握了一下,对于学者提出的条件,无奈地表示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嘛搞这么生分嘛!

反正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干脆就一起带了嘛!

“所以,你说的情报……”

槐诗舔了舔鼻子“它厉害么?”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姑且能算是特殊吧。”

乔纳森长出了一口气,明显是心里落下一桩大石这年头找个保镖不容易啊,能打的不靠谱容易背刺,老实忠厚的呢往往又防不住明刀暗箭,像槐诗这种分外能打、品格正直程度得到过保证,只是蔫儿坏而已的保镖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他也怕槐诗不答应呢。

至于情报,他有信心,这是他独家一份的。

“这个国家,是靠着巨兽的血液维持着的。”他开口说道“确切的说,如今残存下来的所有国家都是这样。”

“啥?”槐诗一愣。

“这就是永世之战的真正面目。”

乔纳森说“一场在末日到来之前,筛选神明和幸存者的战争。”

作为石化巨蜥中的异变分支,宝石类的异种,晶石蜥蜴根据自身晶石的不同往往也会有不同的特殊器官与能力,而是乔纳森在蜕变时所选择的方向就是和自己专长结合最密切的磁晶蜥蜴。

但似乎蜕变过程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他的四条腿沦为摆设,移动能力大幅减少,而以此为代价,它本身的天赋却得到了巨大的增强。

如今的他不仅可以嗅探出地磁的微弱变化,甚至能够在磁矿众多的地方,从混乱的磁场中读取到曾经的破碎记录。

其中就包括……

“上一纪元所保存下来的试验记录。”

乔纳森严肃地说道“在魔女之夜前,这个试验就在深渊中进行过很多次了,相关的定律和定理已经发展的相当完全……而最早的探索者却并不是我们,而是各种勿入其中的深渊大群。

如今很多大群的基因和血脉都已经在这里传承了下来,这也是我们在这里能够看到这么多生物类型的原因。

但毫无疑问的是,末世已经到来过很多次了。”

“也就是说,纪元之间是以末日作为划分的?”槐诗问。

乔纳森点头“而且,这里面已经进化出相当成熟的末日应对方式……也就是所谓的永世之战。”

“他们崇拜的神明本身就曾经是巨兽中的佼佼者!这一点你们看祭坛上的那一块圣骸应该就知道了吧?”

乔纳森的蜥蜴面孔上露出一丝冷笑“知道那些僧侣焚烧的圣油是来自哪里么?就是七次蜕变以上的巨兽之血……这个国家,是依靠焚烧曾经埋藏在地下的巨兽鲜血而存留到现在的,和其他所有的国家一样。

不止是这一片大陆区,其他的大陆区甚至海洋之中恐怕也没有什么两样……类似的永世之战,恐怕已经在全境的各地展开了!”

“啥玩意儿?”

以为这一片地方就已经是全地图了的槐诗目瞪口呆“咱们这还是一卷换一个地图的升级流?”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天生丽质!

根据天文会的勘(zuo)测(bi)方(shou)法(duan),学者们已经搞清楚了这一片魔女之梦的大小。

不得不说,在众多创造主中,这一位逝去的不知名创造主也是最前排的水平,只是凭借曾经自己所掌握的定律和知性,便能够缔造出如此庞大的一片虚幻世界。

纯粹以空间尺度而论,几乎不逊色任何的大洲。

而六国所在的区域,不过是其中一隅,除此之外,还有更庞大的世界……

“得了,方便打完比克打弗利萨呗。”

槐诗抬爪示意他甭水了,直奔主题“你刚刚的意思是,巨兽的血可以遏制深度加深?”

“恐怕是只属于这里的规则吧,为了强迫探索者更加快速的进化而设置出的规则。”乔纳森解释道“包括永世之战,也是为了让进化更加迅速而诞生的仪式!”

“这不就是养蛊么?”

槐诗捏着下巴“总感觉这种风格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啊……你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没有没有!”乔纳森把自己的蜥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咱们都是盟友,我哪儿能骗你们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盟友,万一被吓跑了怎么办?别说什么深渊食物链了,就算是牧场主和毁灭因素这几个字儿都别想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学者要坏起来真就坏得流脓,为了研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哪里还会要其他的?

天文会有个老笑话,是说三个老学者走在地狱里,忽然被一个没有见过的毁灭因素抓住了,三个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路,而是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让其他两个人不要跟自己抢这个论文题目,顺带提防其他两个孙子为了论文把自己灭了口……

眼见槐诗察觉到不对,他赶快转换了话题“我这两天已经将王都周围转遍了,就连其他国家我也冒险去过,查探过几乎所有我能接触到的矿脉。

这是我根据磁场中所保存的零碎记录所推断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对,但一定不离十。”

乔纳森严肃地咳嗽了几声,甩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所谓的永世之战,就是让巨兽们彼此厮杀,通过杀戮不断的进化,角逐出最强者,进而和神骸融合,化身为新的神明,庇佑族群能够撑过末日所带来的毁灭,迎来新的纪元。”

“如果自己家的巨兽都被人宰了呢?”

“那就完蛋咯。”

乔纳森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另一座孤山上的废墟,那就是在永世之战中失败的后果。

“为了能够撑过末日,每个国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绞杀其他国家的大灵,从今天正午的时候开始起,大裂谷之内恐怕会变成最血腥的战场,到时候不止是巨兽们,那些国家也都会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的大灵提供支持……只不过我觉得蜥蜴人除了能够给我们管吃管喝之外,恐怕也没能力再做什么了。

毕竟雾之国在如今所有的国家里也算是最弱的啊。”

“……”

在沉默里,槐诗和他对视着,忽然问“趁着永世之战没开始,咱们做二五仔还来得及吗?”

“别着急,你听我说完。”

乔纳森习惯性的卖着关子,却没想到槐诗这里当二五仔当的这么娴熟,一点操守都没有的,顿时有些着急“虽然雾之国最弱,但它的底蕴却是最丰厚的。

毕竟在所有现存的国家里,它们是唯一一个能够从三个纪元之前延续到现在的国家,至少已经经历了三次永世之战了,经历了三代传承的神骸,绝对是所有国家之中的翘楚,你就不想拼一把?”

“一点都不想,我早说了,这大蜥国吃枣药丸。傅依,收拾铺盖,我们走……”

就在槐诗准备收拾行李带着猴哥回高老庄的时候,却骤然感觉王城的最深处,骤然响起一声浩荡的钟声。

仿佛巨兽嘶鸣一样的轰鸣之中,瞬息间,一层隐约而凶戾的气息从天而降,没入了城中各处的神殿里,瞬息间,坚持在了槐诗他们的身上。

就好像天穹之上的神明向下投来漠然的一瞥,降下微薄的恩赐。

瞬息间,槐诗骨骼金属化的进度竟然向前跳了一大截!骨髓在经历一阵阵刺痛之后,竟然泛起了微弱的金色光芒,令体内血液也变得仿佛粘稠的铁浆一样,流淌着冰冷的银光……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一阵阵麻痒感,还有提升了两成以上的肌肉力量,槐诗忍不住啧了一声。

得,卖命钱给得倒是挺快。

看起来越发灰扑扑的乔纳森安慰道“你要这么想,来都来了……况且,阵营在你进城的瞬间就已经绑定啦。否则我这两天去其他国家溜达的时候怎么会被撵得跟孙子一样。”

槐诗想了想,认真地问“因为弱?”

“……”

这天已经聊死几十次了,乔纳森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他说话。

而永世之战的序幕,终于在这此起彼伏的轰鸣和巨兽的咆哮中缓缓拉开。

当浩荡的钟声消散之后,整个沉寂的王城好像骤然沸腾了起来了,无数沙哑又狂热的声音呼喊着,虔诚地吟唱着神圣的颂歌。

在歌声的笼罩里,整个城市好像再度回归了往昔的神圣,褪去了脸上苍老又衰朽的霉斑和烂疮。

回光返照。

无数身披铁甲的畸变蜥蜴人们沐浴着祭祀和僧侣们洒下的圣水,贪婪地嗅着馥郁地熏香,令躯壳越发的膨胀,双目血红,杀戮和进食的开始了疯狂的膨胀,嘶哑地吟诵赞歌,早已经迫不及待。

就在阵列之间,骑着马的祭祀在高举着旌旗和骨质念珠,向着徘徊在失控边缘的士兵们高声宣讲

“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王国和神明重获荣光的伟大战争吧!让一切痛楚和折磨休止,登上奔赴永世之战的征途吧!从那些邪恶的不净者和恶魔之兽的手中赢回荣光吧!”

“让那些身缠畸变的受考验者去证明自己对正理的信仰吧!让那些为了钱财庸碌一生的无知者去发觉真正的公义与真理吧!让这世上的一切都沐浴在神圣的恩赐之中!”

苍老的祭祀竭尽全力地呼喊

“为了伟大的神明!!!”

于是,山呼的尖锐声音仿佛海啸,冲上了天空,撕裂了浑浊的云层,撼动冷酷的苍穹。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庞大城墙之上作为吉祥物存在的槐诗低头端详着下面狂热骚动的军团,忍不住啧啧感叹“至少嗓门挺大,看来伙食待遇挺不错啊……诶,哥们,你们这儿有包子吗?我早上没吃够。”

守候在他面前的僧侣面露苦色,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旁边的乔纳森已经开始习惯他不着调的风格,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其他十几只被招募来的大灵们闻言瞥了过来,那些或大或小的巨兽们感觉到槐诗身上的凶戾气息,还有他背后被尾巴缠绕着的诡异铁柱,眼神就变得略微有些忌惮起来。

谁都没有开腔。

寂静里,只有一只披着火焰的巨熊姗姗来迟,懒洋洋地和自己的同伴们打了个招呼,看到槐诗挂在胸前的巨大铃铛,神情就忍不住戏谑起来。

“哎呦,朋友,狗铃铛不错哦。”巨熊咯咯怪笑着“挺可爱的,哈哈哈哈……”

槐诗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头瞥了他一眼“那我回头送你一个?”

在他背后,盘绕着铁柱的尾巴缓缓收缩,在刺耳的声音里摩擦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火花,钢铁哀鸣。

巨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旋即缩到了后面去,不说话了。

只有槐诗依旧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狗样子,站在最前面,眺望向远方的城市。

在这几块被裂谷分的乱七八糟的高山之间,还有一块千疮百孔的高台,足足有两三个城市的大小,但如今已经遍布裂隙,已经被铲了一大半,饱经战乱,恐怕就是留给巨兽们斗争的场地了。

连地方都给你准备好了,生怕你打起来不够畅快,这可真是太特么贴心了……

就在槐诗打量着四周几座城市里的巨兽们时,其他高处的巨兽也在端详着它的样子。

当看到那在所有巨兽中也堪称庞大的体型时,所有探索者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可就在大家犹豫着要不要第一波就集火做了他的时候,却从那一双招牌一样的冰蓝色眸子、经典的黑白配色、还有那从咧开的嘴角里甩出来的舌头。一直挂到了胸前的一条哈喇子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等等,这特么哪儿来一条盔甲版的巨型哈士奇啊!

诸多巨兽纷纷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有这样一只哈士奇在对面的阵营里,恩,不知道为啥大家都特别有安全感。怕不是还没打起来,对面自己就把家给拆了吧?

不过,依旧有几只比较谨慎的巨兽不放心,看向队伍中隐藏在一片雾气中的灰色企鹅,“双月,你能看出点什么来么?”

被称为双月的巨大企鹅的双眼炯炯有神,双眉修长入鬓,看上去分外的霸气。闻言之后,他定睛向着远方的槐诗一眼,忍不住嗤笑。

“思维简直毫不设防,我看看,他现在在想……”

双月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读到

“我,是,谁?”

嗯?

他愣了一下,等他再眯起眼仔细看,便又看到了几个盘旋在槐诗脑子的大字“我,在,哪儿?”

“我……他妈的……要干啥?”

……

行吧……

在尴尬的沉默里,巨兽们收回视线,感觉会去警惕一只纯种哈士奇的自己简直脑子有问题。

唯有槐诗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其他巨兽莫名怜悯起来的视线,察觉到到死亡预感突如其来,又忽然消失,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感觉有人要害我。”

他暗搓搓的问傅依“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哪儿知道?”

隔空洗脑累得不轻的白鼬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你天生丽质长得好看呢?”

“有道理。”

槐诗赞同的点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好勇啊

姑且不提槐诗甩着舌头临风臭美,自以为天生丽质。

就在肃穆的气氛之中,伴随着无数机枢扭转的尖锐声音,通往大裂谷的闸门层层洞开,洪流一样的畸变蜥蜴们集结为队列,向着已经被血染成赤红的深谷战场进发。

而其他几个严阵以待的堡垒之中,也有一道闸门轰然洞开。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咆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为了至上之皇!”

紧接着,铁靴践踏着大地,整齐如刀割的钢铁队列伴随着低沉的脚步声,向前缓缓推进。

槐诗瞪大眼睛。

妈耶,罗马方阵?

而且……还是一群狗头人。

没错,那是一群套着铁甲,手持长矛和大盾,腰挎短剑的狗头人……

看毛色,还是一群边牧!

绝了!

此刻它们凑近了,看到墙头上的槐诗,也忍不住面面相觑。仿佛见了本家一样,分外有一种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的仪式感。

没有时间让彼此感慨伤怀,随着城头上老祭祀高举旌旗,一声凄厉的尖叫,城下的畸变蜥蜴们便在馥郁的熏香中烧红了眼睛,狂热地吟唱起了圣歌,向着边牧方阵发起了冲锋!

这些畸变的蜥蜴人飞奔的时候,臃肿变形的双脚践踏着大地,不惧泥泞和恶劣的地形。简直就像是骑乘着什么坐骑一样,速度飞快,只是瞬间便已经乱糟糟地高举着武器冲进了狗头人的方阵中去了。

好像丑恶的海潮碰撞在疯狂的礁石上,灰色、黑色、白色和赤红色瞬间迸射了开来。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傅依缩在铃铛里看不到下面的下场,有些着急。

“大家在一起搞联谊,状况十分happy,以至于发生了一些小猫咪不可以看的事情……”

槐诗抬起爪子,干脆把铃铛的空洞给堵上了。

将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阻隔在外。

倘若远望的话,那一副惨烈的场景更像是在污水中舞动的色彩,但映衬着嘶鸣和尖叫,咆哮和圣歌,就分外的狰狞而狂乱。

世上最丑恶的场景在以最裸的方式在探索者们的眼前展开。

哪怕双方是蜥蜴人和狗头人,难以让人代入,可依旧令槐诗分外地不适——同时,又体会到了那种熟悉的饥渴感。

那是身体本能的呼唤。

仿佛曾经的范海辛那样,迫切地渴求着鲜血。

槐诗轻车熟路地将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冲动压下,任由眼瞳烧成血红,一动不动。可其他的巨兽们已经难以忍耐,尖锐的利爪抓挠着城墙上的砖石,刺耳的声音里迸射出火花。

在鲜血的气息中渐渐焦渴。

其他的几座城市依旧按兵不动,冷眼看着两支军队以最惨烈的方式为永世之战献上最初的血腥蟠祭。

最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对面的探索者。

随着城门的轰然洞开,即将崩溃的狗头人方阵在尖锐的号角声中好像得到了号令,竟然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打开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任由那沉闷的飓风在地动天摇的奔跑之中响起。

大地在颤抖。

在那一只铁灰色巨犀的冲撞之下!

好像一辆过于夸张的装甲卡车骤然闯入了稻田中那样,引擎的高亢鸣叫里,稻草们被轻而易举地摧垮,凿穿,撕裂成粉碎。

沐浴着尸骸的碎屑和血色,嗜血的巨犀兴奋地咆哮起来,猛然撞在了蜥蜴王城的闸门之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凹陷之后,似是明白一时半会儿难以撞破这一座纯粹的钢铁之门,干脆调转了方向,重新向着背后的蜥蜴狂信徒们碾压而去。

哀鸣声奏响了暴虐之征的最。

浴血的巨犀狂笑着践踏,轻而易举的踩碎了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水泡,驰骋在漆黑和赤红混杂的泥浆之中。

在城头,老祭祀的脸都已经从苍白气成了血红。

简直是个奇迹。

蜥蜴人好像都是冷血动物来着。

忽然间,它举起手中的旌旗,回头望向了城头己方的大灵们,神情严肃又期待。仿佛戏台上的老将军临阵运筹帷幄那样,只差问一句’谁能为本帅取这贼人的狗头’了。

“这第一阵,就交给我来吧。”

在最前方的那一排,有一只踏着云雾的巨大白鹿缓缓升起了几分,向前踏出,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平静笑意飘向了战场。

简直仿佛上天派来的童子要去降服下面那个孽畜,起落之间丝毫不见烟火气儿,让槐诗忍不住想要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然后它就又回来了。

只不过除了脑袋之外,其他的部分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了而已。

前面虐菜的时候大家都不觉得那一只铁灰色的犀牛有多强,可如今白鹿下去了之后,正待展露一身武艺功夫,却没想到,忽然之间,那一只犀牛便已经近在眼前。

瞬间冲刺,然后,再冲刺!

二段冲刺,那宛如卡车的身躯竟然突破音速,掀起赫赫雷鸣,再无需其他的武器,它自身的恐怖质量和坚硬的外壳就已经是最好武器!

顿时间,仿佛有什么神秘底牌的白鹿就好像被罗马的朵拉巨炮正面轰中了,从当中间被炸成了一团烂泥。

四条腿甩向四方,大半根脖子扯着脑袋好像一把锤子一样飞上天空,挥洒着血液,回到了城墙之上。

砸进了老祭祀旁边的石头中,一坨烂酱几乎就嵌入了石头里。

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瞬间,除了城下巨犀畅快笑声之外,城头竟然一片死寂。

老祭祀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跟ps上的调色盘似的转了一圈,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向其他大灵,嘴巴都气得哆嗦起来。

说不出话。

但意思明显是表达到了。

——下一个是谁?

所有巨兽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妈耶,大家还以为开场的时候上场的都是王灵官之类的凑数的货色,结果对面甩手一个王炸,把灌口二郎庙的大拿请了过来。

一个开门红。

红是红了。

但这边却要办白事儿了。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接下来谁来?

一时间,处于种种顾虑,城头的巨兽们竟然没有出头应对,反而齐齐向后缩了一点。

大家彼此左顾右盼,想要甩锅,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视线竟然渐渐都看向了在场块头最大、模样最凶而且最煞气的槐诗。

“大哥,看上去你最强。”一只绿色的豺型生物提议道“不如你先上……”

“这个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槐诗神情严肃地撮了半天牙花子,向下面的罗马方阵指了指,“大家都是狗,我不太好下手啊。”

“……”

这时候你就想起来你们是本家了么!

饶是不少人准备了很多台词,但槐诗这么裸的不要脸,大家竟然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紧接着,兽群之后,就有一道不屑又无畏的声音响起。

“——切,都是一帮狗怂,闪开让我来!”

瞬间,众兽惊愕回头,然后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最后面的火焰巨熊,毫无疑问,不论是方位还是声音都应该是他没错。

一时间,纷纷将敬佩的眼神投向了茫然的巨熊你好勇啊!

“啥?”

火焰巨熊一脸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众人的视线看过来,顿时慌乱了起来,连忙摆动熊掌“我没有我不是,刚刚不是我说的……”

“不要谦虚了,快上快上!”

”没错!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论插架,我们大蜥国的熊怕过谁!”槐诗在里面架秧子起哄,拍爪说道“就是你了!”

“我……我……”

巨熊的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我没有说要上啊!”

兽群里,槐诗阴测测地说了一句“那你刚刚的话是逗大家玩咯?”

一时间,所有巨兽的眼神都危险了起来。

乔纳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补了一句“不如咱们帮他一把。”

然后,巨兽们的眼神更加危险了起来。

火熊再没办法推举,原本悲愤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好像接受了现实之后发现,’不也挺好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等自己杀了下面那个样子货,谁还敢这么看不起自己?

一咬牙,一跺脚,它心中升起雄心壮志,吼了一声,瞬间,身上的火焰窜起十米余高,向前冲了两步,直接跳到战场上去了。

半空之中,竟然又一声长啸

“——这样的垃圾,我还要再打十个!”

如此霸气十足的宣言,不止是槐诗他们,就连其他城墙上观战的巨兽们都愣住了。

一时间,刚刚怀疑它的探索着门也忍不住被这雄壮的气魄所折服,纷纷感慨“厉害呀!”

“他刚刚说不去是谦虚的,我看出来了。”

“是啊是啊。”

“我就知道他超勇的!”

……

只有乔纳森划水摸鱼看得分明仔细,有意无意地瞥了两眼槐诗脖子上的铃铛,心头泛起一丝后怕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小姑娘呀,学起坏来真是连叔叔们都害怕……

想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槐诗自己的发现。

槐诗直觉敏锐,很快便疑惑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呃……”

乔纳森张口正要说话,可眼前忽然一震,插件里的聊天框跳了出来,是傅依。

【(●’?’●)】

“……”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一张轻描淡写的颜文字看着,乔纳森却僵硬了一下,旋即,尴尬地冲着槐诗挤出一个笑容“不,没事儿,没什么……”

于是,聊天框冷淡地关闭了。

直到槐诗收回视线许久之后,乔纳森才长出了一口气,鳞片下面全都是冷汗。

他忽然想起之前傅依最后露面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似乎明白他在隐瞒什么但又好像无所谓的平静表情。

就像是在说想要怎么做都随你,只要别打扰她做游戏。

想到这里,石蜥的尾巴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倘若,这里最危险的生物并不是那只丢三落四的二哈进化版的话……

他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兆。

这里已经有多少人被她植入了暗示?

终于察觉到那一双无时不刻在阴暗中窥探着自己的冷漠眼眸。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暗示指令·其之一」你不可背叛傅依。



第三百三十九章 高手寂寞

先是轰的一声,然后是duang的一声,最后是啪的一声。

完事儿了。

城头上的巨兽们纷纷不忍地缩了一下脖子。

咿!太残忍了!

简直教坏小孩子!

具体描述起来,过程很简单:火熊大哥从天而降,火熊大哥落在地上,火熊大哥喷出火焰,巨犀一撞,火熊大哥死了。

死得着实太惨。

已经碎成一团烂酱。

鉴于他生前是个体面熊,巨犀在撞死他之后,还仔细地将它踩成了肉酱,往熊皮上啐了两口,一脸不屑。

“就你还想打十个?”

这就是头铁的下场。

二度蜕变之后的岩石巨犀大笑着,在狗头人的欢呼里开始了疾驰,向着剩余的蜥蜴狂信徒们碾压而去。

城头上,大祭司的神情灰败,跌坐在地上,几乎连代表神威的旌旗都扶不稳了。

没办法,自己这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日子真是太难了。

大蜥国眼看就要完,死了不要紧,可死了之后怎么有脸去面对历代先帝和教皇……

城头上,一时间所有巨兽都感觉颜面无光。乔纳森叹息了一声,身子微微飘起,准备往下走一糟。

大不了在半空中碾了那货之后赶快飘回来。

可刚飘起来,就被槐诗按在地上了。

“我来。”

狗模狗样的巨型二哈甩了甩舌头,把哈喇子甩掉之后,扭了扭脖子扭了扭腰,姑且当做热身。

傅依刚刚说可以上了,他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秀一波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最前面,背负巨树奇花的珊瑚之鹰歪头看了他一眼,满满的不放心:“不行的话我来算了,你可别送人头了。”

“我办事儿,你放心。”

槐诗晃里晃荡着甩了甩尾巴,将铁柱留在城墙上,跑到城墙边上,扒拉着边缘,奋力一跃……却没有像想象之中那样腾空而起。

他脚打滑了。

那一块借力的石头早已经松动了,被他一踩就飞了出去,根本没有能把他撑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只巨型二哈四肢狼狈的挥舞着,笔直地向下坠落而出。

啪的一声,脑袋着地,摔进了裂谷中的烂泥中。

“草……”

等槐诗好容易把脑袋从泥里拔了出来,猛然摇头把泥浆甩掉,愤然回首,向着城头的大祭司喊:“公共设施该修一下了哈,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大祭司一脸仓皇,挥着手高声向他喊着什么,可槐诗却听不清。

只是隐约分辨出他好像在说自己背后有东西。

啥?

有什么东西?

槐诗错愕回头,然后看到了随着破空轰鸣,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的巨犀黑影。

轰!!!

随着巨响迸发,槐诗倒飞而出,ba一声,砸进了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四周传来嗤笑的声音,城头上观望的巨兽们陷入沉默,一片死寂里,有人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搞什么啊,你不行就不要送了嘛!

紧接着,深谷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可那声音却不是来自于槐诗。

而是来自于……巨犀?

就在原地,那一只披着岩石护甲的巨大犀牛发出了惨烈的咆哮,踉跄后退,到现在才感觉到鼻尖传来的深邃痛苦。

就在鼻梁上,那两根尖锐大角赫然已经齐根断裂了。

撞碎在槐诗的甲壳之上。

“……傻逼了吧?”

被嵌入城墙里的槐诗恍若无事地将自己拔了出来,扭了扭酸痛的腰,回头,看了看腰间甲壳上巨大的裂隙。

就好像被火车正面冲击了一样,以灵魂中的炼金之火所缔造金属学结晶,高密度合金装甲上浮现出了两道缝隙。

不容易。

虽然槐诗肯定是没有那种功夫做到原本工艺上的分子级操作,但粗制滥造之下,性能也勉勉强强地有原品的二分之一啦。

眼看装甲有了裂缝,槐诗并不心疼,抬起头,吸了一口气,然后’hetu’一声,啐了一口融化的铁浆上去,把裂缝糊住了。

“来,我们继续。”

被堪比炮弹的冲撞命中之后,槐诗恍若无事地晃荡着爬起来,冲着不远处呆滞的巨犀咧嘴一笑:“刚刚你打爽了,现在轮到我了吧?”

“你……你……”

巨犀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难以相信槐诗竟然还活蹦乱跳。

就算是有盔甲,里面的内脏也应该烂成一团臭酱了才对,怎么还能爬的起来?

槐诗就懒得跟它解释自己专门制造的缓冲层技术和内部厚实的脂肪以及连金属都能消化的内脏了。

“知识,就是力量,懂吗?”

狼兽恬不知耻地仰首说道,下一瞬,四肢践踏在泥浆之上。

轰鸣迸发,大地陡然一震,软弱的泥浆在他的践踏之下好像瞬间坚逾钢铁。只有在他破空而出之后,才软弱地哀鸣,胡乱地向着四面八方飞起。

自血水和泥泞中掀起了暴戾的涟漪。

飓风呼啸着爆发,紧接着,又在槐诗的利爪之下撕裂。

巨犀骤然后退,毫无征兆,速度飞快,可槐诗却更快,在如今毫不讲道理的巨兽体质之下,四肢在瞬间爆发四重禹步,就好像装了四个喷气式发动机一样,铁铸的狼头垂下,亮出了那两根锋锐的尖角,向前悍然撞出。

狗遁秘技·头铁!

轰!

气浪迸发。

巨兽的冲撞掀起轩然大波,随着轰鸣向着四周迸射。

犀牛惨叫着被顶飞,好像一根滚落在地上的香肠那样在泥浆里翻滚,砸进了狗头人们的方阵里,将槐诗的本家们碾死了一大片。

而槐诗也站在了原地。

懵了。

“你究竟有多勇啊!”铃铛里的傅依已经晃得快吐了:“你不怕脑震荡么!”

过了好久,槐诗才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昏黑褪去,啐了一口吐沫,竟然看到了一丝血色。

到现在才想起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再怎么铁的狗头都扛不住他这么顶……要是他的骨头再脆一点,他干脆当场就直接撞死了。

而犀牛在一阵低沉的哀鸣之后,竟然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皮肤上出现了两个惨烈的血洞。

骨头断了几根,却算不上什么重创……

望着槐诗狼狈的样子,它咧嘴,嘲弄地大笑起来:“怎么啦?傻逼,你不是很喜欢撞吗?来呀!”

它的四蹄刨动着地面,重整旗鼓,向着槐诗低头,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你要是不过来……”

它的鼻孔里喷出了两道粗气,双眼血红,咧嘴狞笑:

“——那我可就过去了啊!”

伴随着咆哮,它再度向着槐诗发起了无畏的冲击!

上一次是低估了槐诗的强度,这一次,哪怕是撞,它也要将槐诗撞进他们的墙里去!

飓风呼啸,巨响轰鸣而至。

而槐诗却好像愣住了。

站在原地没有动。

仿佛等着他过来撞一样。

唯有在最后一瞬间,他才咧嘴,邪魅一笑。

谁跟你这种免费玩家比血条啊。

狼兽仰天长啸:

“——剑来!”

铃铛里,傅依无奈叹息,挥了挥爪。

城头上,被槐诗抛在原地的铁桩陡然一震,紧接着,从正中向着两侧裂开,露出其中沉重狰狞的凶戾寒锋。

由巨蛇脊骨和钢铁所熔炼而成的蛇脊重剑骤然一震,仿佛响应主人的呼唤那样,冲天而起,向着槐诗呼啸而至。

奇长的剑刃横扫回旋,随着槐诗张口,衔住了剑柄,暴虐的长锋便自槐诗的口中向着右侧延伸而出。

迎着冲撞而来的犀牛,槐诗悍然挥剑!

巨错而过。

惨烈的嘶鸣声迸发。

血色冲天而起,几乎将槐诗背后的城墙大半泼洒成了猩红。巨犀已经baj一声,撞在了墙上。

自面目至后背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斩痕。

死寂中,几方城头上的巨兽目瞪口呆。

人生三问心头浮现。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你咋整的啊!

神他妈的剑来!

咱们这不是怪兽世界么?

你串台啦,兄弟!

况且,你他妈哪儿搞的御剑术啊?

在对面,最先反应过来的帝企鹅双月皱眉:“那个家伙有念动力,大家后面要小心一点……”

精神力量!

在众多遗骨蜕变之中,只有寥寥几种遗骨能够觉醒这种能力,但无一不是诡异而可怕的力量。

但觉醒精神力量的异兽往往都是躯壳孱弱的类型,哪里他妈崩出来这么一条乞人厌憎的大只佬!

在槐诗这些日子以来日夜用圈禁之手强化之下,这一把看起来粗糙无比的蛇脊剑已经早已经被强化到+13的程度了。

如同骨骼一样的外表之下,已经被铁浆渗透,合金自外而内的和异化的骨骼结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与其说是蛇骨,倒不如说是以蛇骨为材料所锻造出的新型合金。

而锋刃更不用提,槐诗暗戳戳的将祭祀刀附着在上面了……附加了吸血属性之后,剑锋已经快得没边儿了。

就在哀鸣之中,巨犀缓缓地爬起来,遍布血丝的巨大眼瞳抬起,死死地盯着槐诗,怒吼一声,再度发起了冲锋。

可速度,却越来越慢。

到最后,再无力气,滑到在泥浆中,停在了槐诗面前。

失去呼吸。

死了。

一片死寂之中,槐诗叼着剑,忍不住仰天叹息一声:“能够死在本座的这一招‘天翔龙闪’之下,倒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微风吹过,高手寂寞。

一线哈喇子就从嘴角漏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章 狗咬狗

或许是御剑术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太过强烈了,巨犀瞬间了账之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死寂之中,只有一派高手风范的狼兽昂首站在原地,沐浴血风,拖着哈喇子,画风分外清奇。

无人知晓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无奈对话。

“傅依,你这么抢我人头是不是过分了点?”

“哎呀,眼看它太近了,就忍不住掰了一下……”

“下一个不准这样了啊……”

傅依翻眼震声“下一个我还抢!”

“……行行行,都给你。”

人生不易,槐诗叹气。

反正人头惨遭被抢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已经习惯。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再去哪儿找另一个?

“诶!有人么?”

他仰头,看向对面城头“再来一个好不好?”

沉默里,巨兽们冷漠地看着下面撒欢儿的哈士奇,没人说话。

谁知道这破玩意儿除了叫做天翔龙闪的大宝剑之外,还有没有藏着一把叫做狗头龙闪的火箭炮啊。

玩战术的心都脏!

永世之战才刚刚开始呢,在没看清楚对面底细之前,谁都不愿意下去躺雷。

于是,哈士奇越发地得意了起来,随口吐掉了嘴里的剑,伸着脖子喊了三声“谁敢杀我?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铃铛里的傅依忍不住捂脸,“你还不如喊一声’吾尚有余勇可贾呢’……”

“也对吼。”

槐诗眼珠子一亮。

人中赤兔,狗中吕布,自己如何就当不得吕布了。

“小心这里叫做白门楼……求求你换个正常点的画风行么?”

“可怎么他们都不下来啊。”

槐诗叹息,环顾四周,在那些暗含冷意的视线里歪头想了想,忽然说“不如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唱首歌怎么样?”

“够了!”

在斜刺里的城头上,一只趴在边缘的琥珀鳄鱼终于忍不住了,张口说“既然那边的丢人玩意儿不愿意打的话,干脆由我们这边来好了!”

听声音,好像还是个霸气大姐。

“丹妮,不要着急。”在城墙下面,缓缓升起的城门之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就让老夫会会它好了。”

伴随着沙哑的语调,洞开的城门之后,一个矫健的身影缓缓浮现,倒映着黄金一般的光芒。

那一瞬间,槐诗愣在了原地。

e……

这黄白分明的标志毛色,璀璨的短毛,还有卷起来的尾巴……竟然还是个槐诗的本家。

“但话说回来,这不是个柴么?”

巨大狼兽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瞪大眼睛,趴下来端详着这位颇为沉稳的老前辈“你这个咋整的啊,老大爷?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老柴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槐诗究竟是羡慕还是嘲讽。

“那个……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槐诗眨巴着眼睛,抬起爪子“晃来晃去,还真得挺可爱。”

“够了!”

柴犬大怒,苍老的语音里满满的都是克制不住的怒火“你就不懂得尊重一下老前辈么?”

“可你长得真得很可爱啊。”

巨型哈士奇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狗头“我们都是狗,让摸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么?”

崩!

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迸发。

槐诗眼前一花,只感觉到电光一闪而逝,脖子上的鳞片和甲壳就凭空多了一道深邃的划痕。

升腾着电光的柴犬伫立在槐诗的身后,漠然的说“下次的话,可不是这种打招呼的程度了,小鬼,拿起你的剑来。”

好快的速度。

槐诗愕然回头,端详着好像身披雷电之衣的柴犬“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技能啊。”

是人是鬼都在秀。

就只有自己除了随地吐痰之外什么都不会!

是不是过分了点?

他的尾巴一挥,带着锋锐棱角宛如长鞭的尾巴轻巧地缠绕在了剑柄之上,拔出,挥洒了两下,迸发破空的尖锐呼啸。

这才是这把剑真正的用法。

毕竟用嘴叼着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还容易淌口水,实在不符合槐诗预想之中的高手风范。

就在泥潭之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

鳞片宛如钢铁一般的摩擦在一起,火花迸发中,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无法盖住骨节伸展的低沉声音。

柴犬微微愣了一瞬,好像是幻觉一样,眼前的狼兽好像又大了一点。

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喝风都能长个头的么?

究竟是用了什么遗骨,几次蜕变之后才强化到这种程度的啊?

一般来说,蜕变之后的巨兽们会根据遗骨属性的不同和自身的发展方向从而产生不同的特长。

要么变大,要么变硬,要么速度变快,要么就具有种种源质运用的能力……甚至更诡异的念动力之类的力量随着特殊器官的发育也不是不可能。

但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六边形战士?

体格大得好像重卡,力量恐怖,体质强得足够抗住巨犀的冲击,甚至防御还夸张的吓人。

刚刚它是准备趁着槐诗不注意,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和雷电攻击直接割开槐诗的喉咙。

可是一击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家伙哪怕是最薄弱的地方都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更不用说下面青灰色泛着铁光的皮肤了。

完全就是一只金属铸就的巨狼!

难道说……是某个创造主的手笔?

柴犬心思电转,瞬间恍悟。

倘若探索者是工具的话,那么创造主就是摆弄这些工具的真正掌控者,也是这一场魔女之夜主力的推动与破解者。

真正同那一位缔造魔女之夜的创造主博弈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乏看到过被界外的创造主们进行过修改和试验探索者,其中有着诸多惨烈的失败品和在蜕变时就直接被深渊侵蚀凝固的怪物,但成功的人无一例外都具有着相当不可思议的力量和专长,远超其他靠着本能胡乱蜕变的探索者。

倘若眼前这个家伙是哪个创造主所专门缔造出的代言人的话,倒也说得通了……

“嘿,大爷……”

在他耳边,突兀地传来好奇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

一瞬间,柴犬悚然而惊。

远处的庞大狼兽竟然在瞬间破空而之,来到了它的面前,近在咫尺。

好奇地歪着头,端详着他失神的面孔,令他毛骨悚然。

为什么,自己会在临阵对敌的时候胡思乱想,竟然将敌人都忽略掉了……

它迅速后退,迅捷如电光,重新拉开了距离,紧接着,猛然向前扑出——在瞬息间,好像刺目的电光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尖锐的棱角,笔直地向前眼神,刺向槐诗的眼瞳。

只要一击,就能够废掉这只破狗的眼睛!

可是……如果我杀掉它的话,会不会引来创造主震怒?

心中突然浮现的念头令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紧接着,就好像撞在了铁墙上一样,尖爪剧痛。

因为槐诗闭眼了。

那样子,好像是苍蝇砸在玻璃上,就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就连眼皮子的硬度都好像装甲一样么?

它心中大惊,可身上的电光却越发地狂暴,再度向着槐诗发起猛攻。

既然刚刚的速度不够的话,那就再加速……

轰!

飓风呼啸。

未等柴犬所有动作,狼兽竟然踏破了空气,呼啸而至。

哪怕没有雷电加速,竟然也死死地追上了柴犬的速度……

怎么会,这么快!

柴犬毛骨悚然,奋力发起反击,可心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今晚吃什么?

不,今晚吃什么都无所谓吧?反正都是肉,不过是不是最近吃肉太多了不适合养生呢?偶尔也吃吃菜吧?但这种地方真的有新鲜蔬菜么?说起来,地底世界那群人不是搞了深渊植物和生物的结合么?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了……

不对,为什么会想这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槐诗一个潇洒的转身,前腿蹬地,甩出自己的身体,连带着挂在尾巴上的那一把锋锐大剑!

铁光一闪而逝,凄啸的风声如女妖咆哮炸响。

柴犬狼狈的滚落在泥潭之中,惊险地喘息刚刚只差一点,就被那一把比自己还要的大剑腰斩了!

要是在外面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会怕这种东西,区区钢铁……但这种纯度的钢铁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难道对面竟然也会冶金么?还是说用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里并没有煤炭啊,自己应该已经勘探过的,能够作为燃料的只有兽血和几种为数不多的含油植物而已,但那个家伙又是怎么搞出一身装甲的?他在作弊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办……

轰!

柴犬倒飞而出。

在战斗中走神明显就是自寻死路,就连城头上的巨兽们都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搞的,老李那个家伙不是考古队出身的么?”

“好像不在状态?”

“如果发挥的好的话,它的速度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才对。”

“被压制住了?”

“没注意到么?那个家伙恐怕也在使用念动力吧?”

双月的话音一落,顿时一片恍悟。

念动力本身就是这么恶心的效果,哪怕是作为灵魂能力在升华者身上出现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根据其本质的不同,表现方式也完全不一样。有的是为物体凭空增加一个矢量,而有的却好像是将意志从无形化作有形,凭空拉扯和运动,如是种种……还有更诡异和奇特的用法,根本防不胜防……

刻意放大的声音也被城下的柴犬听见了,顿时老人心中一片紧张。

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这么接近的距离就连自己的心脏都能够从内部捏爆吧?那个家伙好像没有注意到,不,究竟是难以进行如此精密的操作还是刻意的戏弄自己呢?

不对,如果只是念动力的话……

他的心思电转,忽然从无数涌动的杂念里扑捉到了一线灵光。

这是灵魂攻击!

他在控制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瞬间惊悚带来的迟滞令他慢了一瞬,紧接着,便在槐诗的利爪之下倒飞而出,口鼻中喷出了鲜血。

重创。

可的重创却难以和心灵所受到的冲击相比,他的心中一片冰冷。

一只近乎六边形战士的巨兽竟然还擅长灵魂攻击,太可怕了!

哪怕死在这里退场也没关系。

它必须告诉所有人才行……

就在半空之中,它下定了决心,忍痛反转着,跃起,躲避槐诗的飞扑。双爪在它的背脊之上灵活撑起,跳跃,冲着不远处城墙上的同伴嘶哑呼喊。

“大家听我说——”

柴犬瞪大眼睛,奋力咆哮,喊出了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我们,都是狗!!!”

「暗示指令·其之二」你不可说出傅依的秘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如其来,柴犬升天,一通振聋发聩的宣告。

迎来死寂。

城头上,所有巨兽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狗在叫?

虽然确实是狗叫没错,但你莫名其妙忽然跳起来顾头不顾腚的冲着大家吼,就为了骂人吗?

该不会是单身久了就要报复世界吧?

不止是各个城头上一片茫然,在半空中,就连柴犬自己都愣住了,旋即,内心彻骨冰凉。

再发不出声音来。

回头看向蹲在地下朝天张大嘴想要接住一块肉的槐诗。

心中一片绝望。

在蜥蜴人之间,晶石地蜥乔纳森心里早已经反应了过来,跟明镜似的,但也为傅依所表现出的诡异力量所胆寒。

究竟是哪位创造主在背后掌控局势?

为何会有如此夸张的力量?

联想到傅依渺小的体型,他心中越发恍然。

生物本身是有极限的,如此偏激的加点方式就注定了她必须依靠自己的队友,否则的话恐怕在场任何人一个简单的扑杀就会立刻退场吧?

那么,接下来槐诗就必须防备别人攻击傅依了。

恐怕已经有天文会的人仙反应过来了。

毕竟这种事情只要稍微看一下地图就……

他低头看了一眼插件上的地图,愣在了原地,旋即,第一次知道,蜥蜴竟然也会汗流浃背。

冷汗!

“什么鬼?”

乔纳森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竟然看不到傅依的名字了。

她已经从天文会的地图上消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看得清清楚楚。

不,仔细看的话,好像是隐约有那么一层半透明的字迹,但就重叠在了槐诗的名字下面……两个人的位置太近了!

地图的大小是有限的,这种作弊插件根本不可能便捷到可以随意调整比例,导致当傅依的半透明名字和槐诗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任何人都想象不到下面那一层略显模糊的花纹竟然代表着另一个探索者。

但这又代表什么?

白色的名字代表普通探索者,淡绿色名字代表天文会成员,墨绿色名字代表被赋予作弊权限的核心学者和探索者,而黑色的名字代表已经死亡。

可半透明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陷入迷惑之中。

完全忽略到远方柴犬的悲鸣。

随着狼兽的铁齿的合拢,瞬间柴犬变得鲜血淋漓,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从槐诗那三四排利齿所带来的碎尸万段中挣脱,可两条后腿和尾巴都已经齐根而断,看上去凄惨无比,忍不住痛呼一声“卑鄙!”

“连表情包都要抄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讲!”

槐诗直接tui了一口,将嘴里的碎末和融化的铁汁一齐吐向了前方,宛如天女撒天花那样“太无耻了,我要代表法务部惩罚你!”

大剑横扫。

铁光一闪而逝。

或许是法务部好哥哥们在冥冥之中天降正义,柴犬当即了账,一个死字写得明明白白。

紧接着,槐诗就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从喉咙中泛起,好像有几千万根羽毛在喉咙里扫来扫去,让人忍不住想拿爪子去掏出来。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轰的一声。

喷出了一团夹杂着火星的火焰,带着好久没刷牙的口臭,扩散向四周,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隐约的轮廓。

恩,看上去还像是个狮子一样,像模像样的,烧着火,被点燃了一样,还发出了惨叫……

我操是真的!

槐诗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喷嚏能打出一个狮子来妈耶!难道自己变成了比克星人,靠着呕吐来生孩子的?

紧接着,那狮子的眼中就再不收敛凶光,猛然向着槐诗扑了过来。

隐身潜伏到这里,还打算趁着这只巨狼与柴犬斗争的时候让他们两败俱伤,渔翁得利,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被槐诗一个火焰喷嚏给喷了出来。

但如今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就在槐诗错愕的瞬间,他猛然张口,半空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巨口的虚影,向着槐诗罩落。

猛然合拢。

差了一丝!

狮子暴怒,不可置信,就在刚刚他巨口合拢的瞬间,好像啃到了一个小石子一样,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瞬,紧接着就被槐诗拉远了距离。

而就在巨口虚影笼罩的地方,大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洼陷。

洼陷之中,不论是石块、植物、蘑菇还是犀牛的残骸乃至泥浆都被完美地削去了一个半球形的形状,切口平滑如镜。

照得槐诗狗脸都变形了。

羡慕的……

为什么这么酷炫的招数我没有!

他抬起被柠檬熏红了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一只错愕的狮子,紧接着……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内心中柠檬的酸楚、被死里逃生后的后怕还有喉咙里的最后一丝麻痒喷吐而出!

刺目的白光自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那是铁。

燃烧的铁!

原本粘稠的融化钢铁此刻化作了耀眼到难以直视的熔铁之雾,从槐诗的喷吐之中席卷而出。

瞬间,浓郁的炽热银光将狮子吞没了。

惨叫声骤然迸发,又戛然而止。

当一阵狂风卷着那些迅速凝结的赤红铁砂飞去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一具狮子的焦尸。

“妈耶!”

槐诗大喜过望“傅依傅依傅依,你看到了么?我有新技能了!好鸡儿酷炫!”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我终于有新技能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酝酿之后,通过厮杀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方式,槐诗喉部的喷吐器官终于发育完毕了。

隐藏在扁桃体之后的崭新器官已经接入了槐诗的血脉循环之中,随时可以抽取他已经异化到和液态金属没什么两样的血液,进行一系列未知的化学反应之后,瞬间蒸发为沸腾的铁雾,配合喷吐,形成强效铝热剂一样的金属吐息。

这可比原本的吐痰杀敌有逼格多了啊!

槐诗尾巴都兴奋的狂甩,将大剑甩得跟电风扇似的。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四周不妙的视线。

死亡预感骤然浮现。

在柴犬死去和隐形狮子暴露的瞬间,自各个城关之中,便有数个迅捷的身影飞扑而出。数个国家的大灵们同时降临在战场之上,对着槐诗悍然发动了攻击。

——斗之力三段,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

让一个六边形战士在如此适合进化的战场上不断地变强对于其他的国家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双月的暗中串联之下,不仅鼓动了隐形狮子,就连其他还在观望的巨兽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只巨型哈士奇的威胁。

恐怕不等他把自己家拆掉,他们的家就要被槐诗给拆了!

虚幻的巨狼骤然从突如其来的月光中跳出,从槐诗身后浮现,双爪如刀劈斩而下;泥浆之下,数十条粗大的触手猛然弹出,纠缠在了槐诗的四肢之上,更卡住了那一把杀伤力惊人的大剑,无数虫群更是好像浓雾一样从洞开的城门之中喷薄而出,带着口器中滴落的强酸,直接将一切都笼罩……巨大的水晶蜘蛛从天而降,八爪刺入大地之中,紧接着,随着嘶鸣,无数水晶之刃自地面之上疯狂凸起……

而更在那之前,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槐诗的咆哮。

“一袋米要扛几楼!”

伴随着狼兽的嘶吼,在城墙上划水许久的乔纳森终于收到了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晶石地蜥骤然浮空而起,凌驾在天空之上。

短小到略显滑稽的双爪从臃肿的身体上向着两侧摊开。

已经化作磁流体一样的血液迅速奔涌着,自胸腔中那宛如巨大磁铁的异化器官中迸发力量,干涉地磁。

大地轰鸣。

无数石块呼啸着飞上天空。

毫不留任何余地的全力以赴,瞬息间飙升至了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自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磁场和重力都变得混乱如深海的暗流,彼此摩擦,便在虚空之中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倾家荡产一波流。

那力量并非作用在其他人身上,而是直接施加在了槐诗的躯壳之上,瞬息间,庞大的压力几乎将他都压扁了。

无数鳞片摩擦,迸发火花和尖锐的声音。

而槐诗,已经拽着地下那一只纠缠着他的石行章鱼腾空而起,随着无数巨石飞上了天空。

张牙舞爪的巨大章鱼来不及惊叫,便看到槐诗地下的狗头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犬之呼吸·三段!

白炽银亮的沸腾金属从槐诗的口中喷涌而出,在傅依的念动力收束之下,化作了一束炽热的熔铁之刀,随着槐诗疯狂摇头,向着四面八方扫射而出。

高压水炮一样的金属雾气洪流所过之处,一切都干脆利落地被切成了两段。

纠缠着槐诗的章鱼直接被切成了章鱼烧,而扩散向四周的恐怖余温则瞬间将虫群撕裂,搅烂,蒸发成灰烬。

合围在瞬间分崩离析,随口叼住了力竭从空中落下的乔纳森,槐诗甩头将他丢回了城墙之上。

而蜥蜴人的大灵们终于反映了过来,自愤怒的咆哮中投入了战场。

乱战开启!

永世之战的惨烈正剧,终于与此刻上演。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败的方法

好像空空荡荡的足球场上忽然变得人潮汹涌。

接近七八十只巨兽在瞬间将整个地缝挤得满满当当,轰鸣中,地动山摇的巨大震荡不断迸发,触目所见,到处都是狰狞而惨烈的争斗。

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作为战争的引发者,某犬类生物心中毫无逼数。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好像被所有群友屏蔽了。

仿佛罗马的毕业舞会上,悠扬的旋律里,同学们都早已经结伴起舞,然后只有一个死阿宅连个落单的女同学都找不到,在一片喧嚣和热闹中孤独的茫然四顾。

没人理他。

迅速地从炙手可热到无人问津,这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令槐诗都有些愕然。

为啥就没人来找我呢?

就连他去助拳都会被队友嫌弃和抗拒的视线逼退。

人头狗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当一条巨型哈士奇优哉游哉地晃荡在战场上,茫然四顾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耳畔凌厉的风声。

槐诗,下意识地偏头。

娴熟地在死亡预感之下躲过了近在咫尺的杀机。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里,槐诗额头的尖角上多了一道惨烈的缺口,几乎断了!

破空的轰鸣到现在才迸发。

凄啸的风声里,一柄锐骨磨制成的箭矢在槐诗的尖角上凿出一道缝隙之后,深深地楔入了他旁边的城墙之中,留下了一道拇指粗细的贯穿裂口。

深不见底。

当槐诗猛然回头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射箭者的影子,反而听见一声惨叫……来自那一只披甲土拨鼠的痛苦嘶吼。

充满不可置信和绝望。

战场之上的众目睽睽中,于它对敌的灰枭骤然一震,沐浴着鲜血,狂笑着迎来进化。但这一份进化却迅速地令狂喜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变成了哀嚎。

好像吹气球一样,铁灰色的巨枭迅速膨胀,羽毛乍起,下面的皮肤和筋肉却迅速地畸形和扭曲了起来。

好像被什么诡异的东西所寄生。

半身的羽毛迅速脱落,紧接着,在扭曲干瘪的皮肤之下,冒出了一个个脓疮和酷似扭曲面孔的斑纹。

一层一层的角质从开裂剥落的皮肤下面生长而出,血液之中一条条纤细的菌丝迅速生长,就好像汲取着鲜血扩散一样。

短短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半边畸形巨枭半边却被古怪的斑点菌类长满的怪物。

令人不寒而栗地深渊沉淀从它的身上升腾而起。

凝固!

一瞬间,整个战场上所有人都惊恐地躲闪到了一边来自地狱的凝固出现在了探索者的身上。

终于有人在此为进化失败而付出了代价!

自早先蜕变的血脉升华中,由自身的意愿或者是背后创造主所定下的设计里,那些隐藏的危险和缺陷被触发了。

隐藏在进化树之后的缺陷导致了堕落,当灵魂被深渊的引力拉扯着堕入黑暗中时,来自天文会的警报措施已经将探索者的意识弹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宛如地狱中原生侵蚀种的扭曲兽性之灵。

而令人瞠目结舌的畸变,才刚刚开始!

随着一缕一缕漆黑的气息从泥土中升腾而起,菌类巨枭的身上便疯狂地开始了再一轮的地狱进化。

好像寄生在它躯壳中的什么东西苏醒了,破壳而出!

僵硬的躯壳上骤然多了好几个破洞,而乱七八糟的几丁质外骨骼却自其中流淌而出,惨白的骨质将巨枭笼罩,扭曲,增长……它迎来了二次乃至三次蜕变!

毫无顾忌的在进化树之上飞跃,它自禁忌之中获取了庞大的力量,除却那一对长满了菌类和面容斑纹的双翼之外,另外两双骨质的翅膀自它的身上破背而出。

而它的畸形身影却变得虚幻起来。

仿佛笼罩在浓雾之中……

随着背脊之上,一根触手毫无征兆地弹射而出,天空中,一只纵横来去的狮鹫就毫无征兆地被拉扯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畸变的侵蚀种扑了上去,畅快地为所欲为,发泄着胸臆之间的饥渴和本性的贪婪。

“赶快解决掉它!”

远处的帝企鹅双月在焦灼的大吼“不要让畸变扩散开来!”

随着它的话语,不少大灵已经从争斗中将目光投向此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罢战,向着这里冲来。

紧接着,畸变巨枭的猩红眼瞳看向了旁边一脸无辜的槐诗,饥渴地咧嘴,发出尖锐的叫声。

然后,赶来的大灵们又不约而同地掉头回返,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再次继续起原本的战斗。

就好像只是中场休息一样。

“欸,不是……你们怎么这样的?”

感受到群友冷暴力的槐诗愕然的抬头“这时候不是应该大家同心协力,共抗外敌么?”

“加油!”

不知道哪儿来的人高声助威“打死它!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热情和期待,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给槐诗还是给那个侵蚀种鼓劲儿就是了……

酷似怪笑的尖锐叫声里,畸变巨枭展翅,三双羽翼之上的斑纹面孔齐齐露出狰狞的表情。

感受到了大家的鼓励和期待,侵蚀种饥渴地扑向了可怜弱小又无助还能吃的巨型哈士奇。

紧接着,便听到biaji一声清脆的声音。

扑上来的畸变巨枭撞在了槐诗的锋锐鳞片之上,好像正面撞上了一堵铁墙,原本迅捷的速度化作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都糊在了锋锐的鳞片上面。

槐诗感觉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恩,隔着防弹衣。

就在槐诗抬起爪子,猛然按下去的时候,巨枭的身影骤然一闪,从原地消失,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如同空间跳跃一样。

槐诗回头,往他刚刚撞击的地方吐了一口。

炽热的高温过后,瞬间鳞片上沾染的脓血和菌株就消失无踪,再无感染的隐患。

“你小心一点,我的念动力没有效果。”傅依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插件上说这个技能的效果叫做‘phasejup’什么的……”

相位迁移?

槐诗听了都傻眼了,这么高端的么?

比起来自己的金属喷吐简直要low穿地心了……为什么核心科技都被别人掌握的啊!

紧接着,畸变巨枭再次一震,从原地消失,槐诗脑后风声袭来。

崩!

尖锐的触手末端砸在了槐诗的喉咙上,隔着厚重的鳞片和甲壳,带来隐约的冲击感。

hp-1

给枭哥一个面子,扣了一滴血。

根本不破防。

哪怕是化为野兽的巨枭也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旋即,看到狼兽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斜眼瞥着他。

“成天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用吗!”

宛如铁鞭的钢铁之尾横扫,带着低沉的破空呼啸,剑刃劈斩,速度之快几乎突破了音速,就在巨枭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从正中将触手剖开。

一条变两条。

多好啊。

可紧接着,槐诗斩首一击竟然遇到了阻碍,那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箭再度出现,阻拦住了剑刃一瞬,令巨枭从容地再度相位迁移,出现在了另一侧,发起了猛攻。

这一次,槐诗终于感受到了痛楚。

隔着完好无损的鳞片和甲壳,他的攻击竟然直接作用在了槐诗身体的内侧,令巨大的狼兽抽搐了一下,忍痛低吼。

可当他专心寻找的时候,暗箭却再度消失无踪。

只能听见幻觉一般的嘲弄低笑。

这俨然就是专门给槐诗下绊子,希望他能够和这只侵蚀种两败俱伤,不,共归于尽的话就更好……

察觉到周围大灵们带着隐隐嘲弄的冷漠视线,槐诗啐了口吐沫,然后裂开嘴,尖锐的牙齿刮擦着厚重的剑锋。

令人眼角狂跳的炽热火花不断地从剑刃之上飞迸而出。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刺破了战场上的喧嚣。

就好像在开刃一样。

圈禁之手将愤怒之斧的力量附着在一头,然后又将悲悯之枪的力量附着在了另一头,双刃剑之上便亮起了冷厉的钢铁寒光。

也亏得有如此庞大的身体,才有堪称奢侈的源质供槐诗挥霍。

最终,槐诗啐了一口铁浆涂抹上去,将剑刃烧灼至赤红。

属性伤害附加完成。

“看我笑话,是吧?”

他嘲弄地咧着嘴,环顾四周,最后时视线落在那一只感受到危机的巨枭之上,忽然问

“你知道在成语结论中,除了’为所欲为’之外,还有一个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吗?”

“……”

巨枭完全不懂这只巨型哈士奇在说三小,可刺骨的危机感却越来越浓。

紧接着,它便看到,巨狼缓缓地伏低了身形,好像积蓄力量一样,收缩肌理,令鳞片之下的热意如烘炉一般升起。

狰狞地咧嘴,向着它微笑。

“那就是……”

破空的巨响骤然于此迸发,四重加速的禹步在巨狼完全不讲道理的肌肉中迸发,四肢瞬间践踏着大地,留下了深邃的凹陷,而巨狼也已突破了音障,突如其来。

已然,近在咫尺!

而森冷的低语声从巨枭的耳边响起

“一个顶俩!”

本能的,巨枭尖叫,不顾一切地再度施展出了相位迁跃,在那一把巨剑将他整个人斩成两段之前!

一截断裂的骨翼和小半截身体从空中落下,而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八点钟方向。”

傅依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槐诗意识中响起,紧接着,向前狂奔的巨狼便毫无征兆地转向了。

扑向了数百米外一脸懵逼的巨枭。

得罪了王子还想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妈妈这里有变态

驰骋在空中的铁辉勾勒出了一个锋锐的角度,凭借着自身夸张的肌力和禹步的技巧,毫不科学的蹂躏着物理常识,瞬间承担下了近乎双倍的加速度带来的压力,反向向着身后弹射而出。

直扑向刚刚从空中闪烁而出的巨枭!

速度未曾有丝毫的减缓,甚至凭借着突破原本的惯性势能,他的速度再度爆发,更胜以往。

以冲刺或者后退作为蓄势的过程,这是炉火纯青的禹步技巧——乌鸦坐飞机!

在巨枭骤然收缩的眼瞳倒影之中,槐诗的长尾摆动,巨剑撕裂了空气,迸射着燃烧的辉光。

随着狼兽的咆哮,它再度劈斩而下。

“——丢人,你退群吧!”

鼓手!

虚空之中的天鼓好像在瞬间被叩响,迸发雷鸣。

纯粹凭借着如今毫不讲道理的肌肉力量,以槐诗如此粗糙的技艺竟然也勃发出了堪比罗老的惊人爆发力。

全身的力量叠加与一剑之上,令剑锋瞬间如蜜蜂的翅膀那样震荡起来。

一扫而过。

畸变巨枭愣在了原地。

它错愕的低头,发现自己好像完整无缺。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相位迁跃成功了?

紧接着,它才察觉到呼吸时肺腑中涌现的浓厚铁腥味。自口鼻之中,锋锐的铁光迸发,内而外的扩散。

凭空炸裂。

血色从千疮百孔躯壳中喷涌而出,将整个巨狼染成了血红。

一击秒杀!

再然后,便有暗箭突如其来!

卡在槐诗胜利的瞬间,隐藏在暗中的箭矢无声迸发,扑面而来,完美地抓住了他短暂的空隙。

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力量之后,那一根箭矢势如破竹地撕裂了槐诗的鳞片,竟然深深地钉进了他的脖子中。

距离槐诗的颈部大动脉近在咫尺!

恩,大概还差个二十厘米左右。

正好是一个心悦会员的距离。

真是可惜。

浴血的狰狞狼兽,已经察觉到了暗箭的来处,挂在脖子上的暗箭漠然回头,望向了战场另一头,那一匹自以为得手的半人马。

槐诗咧嘴,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嘴唇开阖,无声地向着它打了个招呼。

“我,看到,你了。”

瞬息间,巨大的半人马悚然而惊,转身想要逃入身后的城池之中。

一队长着尖耳朵、浑身笼罩在甲胄之中的精灵军团将它藏在了队列之后,奋不顾身地为它提供掩护。

但不论怎么想恐怕都会在巨狼面前折戟沉沙吧?

半人马才不管它们会折损多少呢,全部死光了都无所谓,它只想逃走,因为那种宛如附骨之疽的寒意已经越来越近了。

抛下了累赘的巨大铁弓,它奋力的迈开四蹄狂奔着冲向前方洞开的城门。

只要逃进去,它就安全了。

可背后的惨叫声却突如其来的响起。

紧接着,又忽然消失。

如此飞快。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股自意识中勃发的寒意将他冻结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受到恐惧如爬虫一般爬上了它的脊梁骨。

紧接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地问候声从它的耳边响起。

“妹妹……”

一个狼头从它膀子后面探出来,人头大的眼珠子瞥过来看着它,饶有兴致“你狙谁呢?”

“槐诗,大家都是天文会,自己人,别动手!”

关键时刻,帝企鹅双月终于赶过来,火急火燎“别杀她,我可以给你关键情报作为交换!”

数个大灵紧随而至,巨兽们的杀意森冷的锁定了槐诗,逼迫他做出决定。

“什么情报,我倒是挺感兴趣。”

槐诗回眸看着他,似是回心转意,咧嘴,微笑着“不过……我更喜欢杀自己人……”

双月瞬间色变,自身的念动力发动,虚空之中和傅依硬拼了一计,却阻之不及。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五仔之呼吸·九段!

金属喷吐!

在所有探索者的技能中威力数一数二的恐怖吐息瞬间淹没了半人马,将她变成了一具覆盖着金属薄膜的焦尸。

连惨叫都来不及。

紧接着,血色从槐诗的躯壳中喷涌而出。

他仰天长啸。

自这短暂的时光之中,槐诗再度迎来了进化。

瞬间的恍惚,他眼前骤然浮现了一片黑暗。

好像通往深渊的裂口在自己面前展开,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眸凝视着槐诗,视线所过之处,深重的怨毒和黑暗自槐诗的灵魂之中浮现,施加畸变。

海量的绝望、痛苦和疯狂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嗝~”

槐诗舒畅地发出了呻吟,充满期冀地凝望着深渊。

还有吗?

摩多摩多!

深渊里的无数双眼睛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妈妈这里有变态!

虚无的裂隙骤然合拢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槐诗睁开眼睛,却听见一连串不绝于耳的噼啪声。

在他的背脊和四肢的关节上,一根根宛如金属的锋刃骤然弹出,好像一件长满了倒刺和利刃的金属甲胄。

一台活生生的杀戮机器。

“hetui!”

槐诗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抹平了,便凑合的有了一张镜子,左右端详,啧啧感叹“哎呀,又变帅了,不愧是我!”

说着,硕大的狼首缓缓抬头,冷笑着端详着周围的巨兽们,视线落在了双月的脸上“小伙汁,贴膜吗?免费——”

二话不说,双月腾空而起,骤然缩到了队友们的身后。

自槐诗完全空空荡荡的脑壳中,他读取到了毫不掩饰的狰狞和杀意,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恶意。

好像深渊开启在自己的面前那样。

“动手!”他高声怒吼。

“好的。”

槐诗点头,瞬间,破空而之,尾巴抬起,大剑抡圆了,照着他的脑壳劈下!

崩!

无形的念动力强行格住了这一剑,可愤怒之斧对于源质的攻伐却毫无疑问地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脑门上被人使足了劲儿抡了一锤。

双月从空中跌落,口鼻和眼角都渗出了血丝,至于耳朵……反正槐诗不知道企鹅的耳朵在哪儿。

无视了其他巨兽的围攻,趁他病,要他命,槐诗再度抡起尾巴上的剑刃,劈!

关键时候,一只翼手龙一样的巨兽抬起了翅膀,好像塔盾一样顶住了这一剑。

火花飞迸,翼手龙的眼角狂跳。

他翅膀上的翼膜被瞬间戳破了,划拉开了一个大洞,跟戳破一层牛皮纸一样。

更要命的是,感觉到自己的血源源不断的被那一把邪门的大剑抽走,变成了剑脊上华丽的浮雕和装饰。

呼吸艰难。

无视了巨牛和老虎的攻击,槐诗抡起剑刃,再斩!

半只翅膀飞上了天空,翼手龙惨叫。

而槐诗又双叒叕深吸了一口气。

干他娘,为什么这个王八蛋的吐息cd这么快!

所有人惊恐地后退,却看到槐诗畅快地打了个饱嗝,咧嘴,向着他们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别怕,开玩笑的。”

狼兽踏前,四重禹步,剑锋横扫!

背生双翼的白虎在瞬间发出了哀鸣,血光喷涌,紧接着,无形的念动力刺入了他的眼眶之中,直接贯穿了它的脑髓。

死!

再紧接着,槐诗已经沐浴着白虎的血色,近在咫尺!

翼手龙怒吼,冲着他,吐出了墨绿色的酸液之雨,哪怕是钢铁在这强酸的腐蚀之下也开始嗤嗤作响。

张开的嘴巴来不及合拢,就被槐诗重新给掰开了。

“喜欢吐?”

槐诗端详着它的嗓门,娴熟地张口——he……tui!!!

在铁爪之间,翼手龙的嘴巴强行被合拢了,巨兽疯狂挣扎着,五官升烟……是真的浓烟,好像肉被烧烂了一样。

等它被槐诗甩手丢在地上的时候,半个脑袋都已经熟透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惜没有隔壁小孩儿哭两声来衬托一下气氛。

但有企鹅来叫两句也不错。

槐诗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双月震惊的样子,一步步缓缓上前,有其他的凶兽想要凑过来,可是却被狼兽的眼神所逼退。

诺大的战场之上此处却一片空旷。

无形的念动力拉扯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了锋锐的尖刺,封锁着双月的躲闪空间,将它逼入绝境之中。

“等一下,槐诗,打个商量!”

双月并不恐慌,堪称临危不惧,反而开口说道“我愿意用这个魔女之夜的情报交换,只要你愿意听我说!有关‘毁灭因素’的情报,你不知道知道么?”

“哦,牧场主是吧?”

槐诗漠然地向前“你这么一说,我十有就能猜到,你该不会用这个想要换你一命吧?”

“在这里被杀也不过是退出而起,你又杀不掉我,有什么换命的说法呢?”

双月镇定地回答“如果我告诉你,这里牵涉到的不止是牧场主的话,你还打算继续听么?”

槐诗停顿了一瞬,愕然。

这孙子该不会糊弄自己吧?

倘若深渊进化论能够和牧场主扯上关系的话,他倒是知道的,但一个魔女之梦怎么会涉及到另一个毁灭因素?

一共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一个实验就占了俩?

理想国的创造主都这么心大的吗!

那一瞬,槐诗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被发动了,遍体生寒。

毫不犹豫的,他转身狂奔而出,笔直地冲上了蜥蜴人的城墙上,什么都不管了,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不知道这一份死亡预感究竟从何而来。

双月也陷入了愕然。

虽然不知道槐诗为什么连情报都不要了,转身就走,但死里逃生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迅速回城。

刚迈开步子,他就听见了。

头顶响起的遥远歌声。

厚重的鸣叫声宛如歌唱,婉转而沙哑,饱含着痛苦和悲凉。

灰暗的歌声自穹空之上奏响。

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了战场之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毁灭之钟

那一瞬,天穹破裂,巨大的影子映照在每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

伴随着恶毒天光如洪流的倾斜,焦热干枯的大地之上就浮现了数十上百个庞大的斑点,那些斑点游动在荒漠、泥沼、毒池乃至颓败的城市和每一张惊恐的面容之上,汇聚成队列,在悲凉晦暗的歌声里向着前方缓缓游去。

那是一只只巨大的鲸鱼!

腐烂、膨胀乃至畸形生长,附着着一层层石斛、怪眼和扭曲面孔的畸形鲸鱼们在天穹之上展露出那庞大到足以令人绝望的身躯,高声鸣叫着,彼此声音重叠在一处,就化作浩荡而苍凉的歌声。

当它们摇动身体时,便掀起了呼啸而过的飓风。

只是抖落尘埃。

等尘埃落向大地的时候,就变成恶臭的雨。

吞没了尘世的一切。

无以言喻的深渊沉淀从其中散逸而出,令所有天文会成员的眼角连带着他们插件上的深度指数开始狂跳。

只是几滴落在了槐诗的身上,他的铁甲就开始嗤嗤作响,迅速地锈蚀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不过很快,一层念动力的屏障就从他身上撑起,将雨水隔绝在外。

战场的那些大灵们就未必有那么好运了,一时间纷纷跳脚,四散逃避,有本身就存在进化缺陷或者被寄生迹象的,甚至当场就开始了畸变……

四散的兽群吸引了天穹上那些恐怖之鲸们的注意,忽然有一只最小的鲸鱼俯冲而下,带着腥风。

槐诗只感觉到飓风几乎快要把自己掀翻了。

在接近之后,悲凉的歌声就变了,变得好像来自深渊的恶毒嘲笑。

那一只鲸鱼在嘲笑着它们。

嘲笑着尘世之间的一切蝼蚁。

端详着他们挣扎的样子,悲悯着他们终将迎来的灭亡,也嘲弄着他们不值一提的反抗。,

哪怕在地上看似最小的鲸鱼,俯冲而下的时候,竟然也有仿佛大楼坍塌倾倒一般的威势,和它相比,哪怕是槐诗庞大的躯壳也变得渺小的像是个洋娃娃。

巨鲸擦着墙头冲入了战场,长尾一摆,便随意地在地动山摇中将半扇城墙变成了废墟,一片碎石飞迸。

槐诗他们疯狂地后撤,等终于有空隙仓皇回头的时候,那一只鲸鱼已经再度冲上了天空。

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战场。

刚刚还滞留在地缝之中的大灵至少已经减员了半数,不知道多少不可一世的巨兽被鲸吞而去,迎来灭亡。

刚刚开幕的永世之战就这样仓促地迎来了暂时的终止。

死寂之中,只有恶毒的笑声、悲伤的鲸歌渐渐远去。

槐诗呆滞地看着已经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的鲸群,僵硬地低头,看向身旁跪地颤抖哭号的大祭司。

“那是什么?”

“毁、毁灭之钟……毁灭降临的钟声……“

大祭司尖锐的嘶鸣起来,哭号那样地尖叫着“那是恶魔所造的孽物,在大地上播种毁灭的放牧者……神啊,是神要灭亡这个世界吗?为何、为何要降下如此惨痛的惩罚?是要惩戒我们的原罪么?”

不论如何再问,翻来覆去所嘟哝的就只剩下了经文和祈祷。

直到槐诗的耐心尽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帮蜥蜴人真是够了……

“大灵们啊,护国的神圣之兽们……”

沙哑的声音从每一只蜥蜴人方幸存的巨兽耳边响起,似曾相识。那个声音好像奄奄一息,只是呼吸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请到我这里来。”

“……”

槐诗和幸存的大灵们愕然相顾中,终于回想起那似乎是国王的声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后沐浴在恶毒之雨中的王都。

还有沉寂的大殿。

伴随着大门轰然开启,巨兽们再度走进了充满颓败的殿堂,可随着垂帘的拉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在王座之上,那个原本应该垂死的老人竟然回复了一丝丝的生气,浑浊地眼瞳中亮起了一线微弱的光芒。

纵然呼吸中仍旧带着肺腑中的浑浊声音,可面色却诡异的红润,仿佛畅快地饕餮进食了一场。

和昨日的衰败截然不同,反而像是大病初愈那样。

在深渊之雨中渐渐重获新生……

这一阴森的场景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想必,大家都已经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王座上,衰败的老人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想,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都将要命不久矣了吧……末日即将到来,一切都将毁灭……”

在它身后,祭坛之上,那一颗仿佛还活着的神骸之眸微微颤抖着,好像在端详着每一张野兽的面孔那样。

兽性狰狞。

“可战争……”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积蓄着力气,艰难地说道“战争,未曾结束。”

“永世之战,必须继续。”

它说,“我们的挣扎,也不可以停止……”

衰败的蜥蜴人面孔上,浑浊的眼瞳里,亮起了令人不寒而栗地狂热光芒。

“——纵然一切都将在毁灭之中被摧毁。”

枯萎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了兽群之中的槐诗。

“大灵啊,请上前来吧。”国王说“领受这一份来自神明的恩赐吧,这是你理所应得的犒劳。”

槐诗第一个反应是掉头就走。

总觉得这时候上去没什么好果汁吃。

他对自己工具人,不,工具狗的定位还是挺清楚的,大家只是合作关系,连胃都不走的,更别说心了。

这时候要说对面会弄一个什么诡异的献祭仪式想要狗急跳墙,槐诗半点不怀疑。

可犹豫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走上了前去。

还有好兄弟在呢!

大不了把这王八蛋一口吞了,卷了神骸就跑,还有人能追得上自己么?

随着狼兽的靠近,一双冷漠地琥珀色眼瞳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国王,提防着他任何一点妄动。

然后,他看到了,国王迅速地颤抖了起来。

好像磕了药一样,双眼发白,四肢抽搐。

紧接着,伴随着那一线血丝的连接,越发庞大的暴戾兽性自那一具狭小的躯壳之中涌现,就好像神骸之中的意志入驻了它衰老的躯壳之中。

令那濒临崩溃的躯壳自行增殖,变化,无数鳞片剥落又重新生长而出,一颗眼球啪的一声爆裂,空空荡荡的眼眶里,一丛丛令人作呕的肉芽蠕动着。

深渊的畸变降临在了它的身上。

可又被强行平复。

而一块沙砾大小的血色晶石却出现在了它的手中。

甜美的气息扩散开来。

令在场所有的野兽们发出饥渴的声音,双眼通红。

那一瞬间,槐诗恍然大悟。

猛然抬头,看向祭坛之上那一颗眼球。

这恐怕……才是神骸的真正用法吧?

那群脑抽了想要卷了神骸跑路的家伙完全就没有想到过,为什么蜥蜴人敢将神骸大大咧咧地摆在他们面前。

整个城市、国王和这一枚神骸早已经连接在一起了。

缺一不可。

由这一座城市来搜集深渊沉淀中的源质,汇入神骸,而国王则沐浴着这一份过于暴戾的恩泽,将其中深渊畸变的部分以自己的躯壳剥离,而存留下来的,便是再无任何污染和后患的神恩结晶……

如今,无需国王动作,神恩结晶便已经自行飞起,投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抬抓,一拍,直接把它塞进了铃铛里。

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大多数视线,只有国王目睹了这一切,可是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遍布皱纹的破碎皮肤之下,竟然生长出了全新的鳞片。

他在从死中复生。

不,应该说,从一个垂死的蜥蜴人,渐渐地变成别的什么东西……等他真正活过的来的瞬间,恐怕所有的隐患都将在那时候彻底爆发吧?

他将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野兽。

同时也是最强的侵蚀种。

深渊在地面上的代言。

几乎可以称之为大群之主。

一个蜕变中的大群之主……

这令槐诗好几次想要动手,可是却难以下定决心。

“你……有问题?”国王问。

“你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什么?”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或者说,真的有意义么?”

既然末世即将到来,那么这一切都将会被彻底的毁灭。

不论如何徒劳挣扎,他们所做的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论是他们的国土、王都还是这一座宫城,届时都将被从大地之上扫去。

甚至这一切,不过都是创造主的匆匆一梦。

“意义?”

蜥蜴人国王嘴角艰难地勾起,似是自嘲“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的蝼蚁……存在与否,根本谈不上意义。”

“什么才算是意义?活着么?还是活得更好……权利?财富?名望?亦或者是成为不世的伟大存在?留下绝无仅有的丰碑……那都是意义,大灵啊,可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

他沙哑地回答“存在,对于……我们而言,存在,就是一切的意义。”

“我们要存在。”

它说,“我们将存在。”

当这个徘徊在衰老和死亡,畸变和进化之间的苍老国王如是宣言的时候,浑浊的眼瞳中就迸射出令人胆寒的执念和决绝。

它说

“——我们,一定会存在!”



第三百四十五章 第二个毁灭要素

在回答了槐诗的问题之后,国王就继续开始了他的赏赐,除了槐诗之外,一共还有其他四个大灵领受了来自神明的恩赐。

当场进化。

一粒神恩结晶,就相当于一次珍贵的蜕变!

乔纳森那个家伙从头到尾都蹲在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怕连录像功能都开了,仔细扫描着每一个大灵的变化,记录神骸的各种数据,手在虚空中不断地划拉着,像是得了羊癫疯。

等当天的颁奖结束之后,槐诗就二话不说把他扯进了自己的神殿里,挥爪,厚重的大殿石门轰然关闭。

然后槐诗就端详着错愕的乔纳森,一圈一圈地绕着他看,直到他镇定自若地神情里出现了一丝惊慌。

猛然拍爪。

“孙贼诶!你事儿发了!”

他怒斥“老实交代,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没啊,什么都没!”

乔纳森瞪大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槐诗,你要相信我啊。”

“那这样的话,那只企鹅就是在哄我咯?还是说,天文会有什么情报,他知道你不清楚?”

槐诗嘬着牙花子,咧嘴,“咱们是走流程,还是直接上刑啊,老乔,有什么话你最好直说,不然到时候翻了脸,咱们面子上不好看。”

乔纳森正准备还说什么,就听见崩的一声。

附着着愤怒之斧的大剑劈在了他的身后,距离那一条不安抖动的尾巴尖儿只有一丁点的距离。

恶寒刺骨。

“我劝你开口之前再想想……”

槐诗认真地劝告“这里,可是不禁止友军伤害的。”

“……我,我要退出!”乔纳森的表情犹豫了半天,猛然坚决。

“好啊,你不心疼接下来的神骸数据的话,我这就送你上路。”槐诗的尾巴卷起大剑,在他身上虚虚的比划起来“你喜欢断头、腰斩,还是从头到尾直接劈成两截?说真的,断头最痛快,不过最刺激的是从当中间直接剖开,你会有一种自己一个变成了两个的虚幻错觉,而且还有双倍的痛苦,我推荐这个了。”

乔纳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别吓我……”

“都是实话。”

槐诗咧嘴微笑“那都是我亲身体会来着,我不介意让你也体会几次……存续院是吧?你觉得一个统辖局正式武官殴打了一个存续院的地质学学者算不算什么大事儿?”

线上线下,重拳出击!

当槐诗的威胁明明白白地丢到了乔纳森面前时,他终于失去了勇气,选择坦白。

所以说这种键盘侠就是不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在槐诗牙愣子刮擦大剑不断迸发的火花里,乔纳森迅速地把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

“毁灭因素·永生之兽?”

土包子槐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这是目前没有公布的秘密名单中,由存续院所负责的部分……”

一旦开口,乔纳森就索性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机密,不过我曾经的老师沙赫也是一位创造主,专长领域就是生命起源,有一次我在老师那里见到了一条非常奇怪的生物公式……你不懂我说的奇怪是什么意思,就是……”

“别卖关子,别扯那些花里胡哨的。”

槐诗的大剑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打断了他的话唠冲动“有事儿说事儿。”

“好吧,那一条血压平衡的定律,但还没有应用在现境大秘仪上,具体的功效其实和如今应用的差不多,但奇怪的是……格式和其他的扩展模块却和现有的一切完全不一样,好像是用来对另一种生物进行匹配的一样,太奇怪了。”

“所以说,直接说事儿!”

“好吧,那就是从永生之兽的身上所得到的研究成果。”

乔纳森气氛还没铺垫够,就被槐诗这个煞风景的货直接问出了剧透。

“永生之兽?”

槐诗咀嚼着这个名字,一头雾水。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在目前的研究中,唯一一个得到了永生的存在。”

乔纳森直白地说道“根据仪器的分析和推测,祂的寿命长达九百四十万年甚至更久,我们没有办法再继续往上分析了。

总而言之,只要不死,祂就可以一直活着。并且在存续院的秘密部队发现祂之前,祂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四千年了。”

四千年?

姑且不提后面那堪称遥遥无期的寿命,只是四千年的跨度就足以令槐诗瞠目结舌。

常人的一生才多久?

哪怕是运气好寿命长的人,也不过一百多岁。

升华者能够活到三百岁四百岁,可哪怕是最厉害的天敌乃至曾经的神明,目前测定的寿命也不过是一千年而已。

一千年,这个数字是由乌鸦亲自保证的平均值。

不论如何绞尽脑汁的逃避,用长眠和沉睡去阻止衰老的到来,或者进行多么盛大的献祭和牺牲。

一千年之后,烟消云散。

不论什么样的存在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捧,不值一提。

可如今,竟然有人告诉槐诗,有个东西已经活了四千多年?而且还将继续活下去,一直到九百四十万年之后,还能继续活?

槐诗不可置信。

“这么牛逼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找到祂的?”

“不是我们找得祂。”

乔纳森苦笑“是有一天,祂主动出现在了存续院的总部前面,找到了我们。”

“图什么?”槐诗愕然“自投罗网?”

“差不多。”

乔纳森挠了挠脸,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祂愿意配合存续院的一切研究,将自己的一切都无偿赠与天文会,甚至可以给予更多。”

面对天文会的谈判者,被认定为足以毁灭世界的要素之一,那个永生的存在说出了自己唯一一个要求。

祂说

“——彻底的将我毁灭,杀死,一个细胞都不留的泯灭与这个世界上。”

槐诗沉默。

脑中忽然响起曾经乌鸦对自己说过的话在漫长的时光里,哪怕是神灵都会无聊到想要自杀,何况凡人呢?

这个世界的庞大和瑰丽是相较常人而言的。

无穷的奥秘和无穷的探知是相对有限的生命去存在的……

对于有些存在而言,过于漫长的生命,无异于囚笼。

而死亡,不过是一个永恒的归宿。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竟然觉得,祂这个要求并不奇怪,甚至……令人怜悯。

“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乔纳森问。

“为什么要惊讶?想要自杀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一个毁灭要素。”槐诗摇头“倒不如说,祂只不过活得长了一点,会被认为是毁灭要素才奇怪吧?”

“你还是太年轻了……”

乔纳森摇头叹息。

年轻到不懂得对于某些人而言,永生的吸引力有多么可怕。

在这一点上,在现境不论是什么样的政客、财阀、升华者乃至创造主,都不得不对天文会奉上敬意。

纵然不复往日荣华,具有着诸多弊病、缺点乃至某种程度上直接干涉了现境的运转。

但天文会依旧恪守着职责。

不论是被视为日渐昏庸和衰败的统辖局也好,被当做昏聩保守阻挠技术发展的存续院也好,乃至暗中垄断现境技术标准的技术部等等机构……

纵然如此,他们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且没有人能够比他们做的更好。

有关永生之兽的真正核心研究,全部都完美地封锁在了存续院的总部之中,没有过一丝一毫乃至任何一丁点的外流和泄露。

时至今日,现境依旧完美地将所有毁灭要素隔绝在外,人世得以正常运转,天文会功不可没。

“也就是说……”

等槐诗反应过来之后,终于理解了状况“这个魔女之夜研究的其实是牧场主和永生之兽两个毁灭要素,而你早知道,而且根本没有告诉我?”

狼兽目露凶光。

“等等!这都是猜测和分析好么!根本不能确定!”乔纳森狼狈地抬起爪子“这只是群组里的一些讨论结果而已,目前没有任何证据直接地表明这里和牧场主和永生之兽有关……”

槐诗咧嘴,露出满口的尖牙,低头端详着他“等有了证据之后,你会不会觉得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觉得他太年轻还是太嫩啊?

他恐怖片云了那么多,哪里还能不知道,等他妈倒霉蛋发现自己买的房子里真的有鬼的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了。

怎么还真有头铁的沙雕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

乔纳森犟着脖子,竟然敢顶嘴了“你不懂!”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

槐诗大怒,瞪着他的眼睛“你他妈来这里是让你闻道的?来这里是让你送傅依出去的,结果你他妈摸鱼就算了,还想要闻道……我放个屁给你闻好不好啊!”

这王八蛋卖自己就算了,竟然想要连傅依都一起卖了。

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着,槐诗,我理解你很生气。”乔纳森也怂了,举起爪子投降,解释道“但你要相信天文会啊,这个系统的安全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咳咳,至少这种学者专用版是没问题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第一时间将傅依送出去,我保证!”

“你们系统能保证个屁!”槐诗歪头啐了口炽热的吐沫“真安全,那就不应该把她送进来!”

说着,他抬起大剑,直接指着乔纳森。

“其他的事儿我们剩下再说。”他肃声说“现在,立刻,马上,把傅依送出去!傅依,出来,让……傅依?傅依!”

一分钟后,槐诗愕然地低头,瞪大了眼睛,端详着脖子里空空荡荡的铃铛。

妈耶,坏菜了!

他的好兄弟去哪儿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保证

寂静的神殿里,槐诗两只爪子举起铃铛,打开盖子,睁大眼睛往里面看。

空空荡荡。

傅依?

傅依呢?

那么大一只鼬刚刚还在这里面呢,怎么就不见了?

槐诗疑惑地端着铃铛看了半天,然后一寸寸地把神殿全部摸了一遍之后,忽然回头,看向乔纳森

“你有什么头绪么?”

乔纳森愣了一下,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然后,他就看到,槐诗的尾巴一抬,大剑竖起来,对准他的脸劈下。

“——既然没有头绪,那就不要留头了!”

崩!

大剑斩在了空地上,乔纳森竟然像是一个泡影一样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尖处那个被念动力捆成一团,嘴里塞满了剩余铁料的晶石地蜥,正在奋力挣扎。

发现槐诗察觉到了自己,双眼就涌出眼泪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让槐诗赶快救救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竟然就被捆起来了,留在原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象。

槐诗沉默片刻,无奈地摇头“傅依,玩够了吗?”

倘若不是自己一怒之下劈了乔纳森一剑的话,这一次恐怕就真的被她蒙混过去趁机溜走了吧?

于是,原本空空荡荡的铃铛里,一只虚幻到宛如雾气凝结成的白鼬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把头缩了回去了。

“不是这个。”槐诗撇嘴“换一个真的出来。”

槐诗鼻子前面传来泡影破裂的声音,蹲坐在那里的白鼬捂着眼睛,从爪子缝里看着槐诗。

这应该是真的了吧?

大概。

槐诗也猜不到了,反正他也分不出来,只是靠着对傅依的了解诈了她一下而以。

“刚刚那个是什么?”他问。

“三次蜕变之后的获得的能力。”

傅依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存在感越发稀薄的身体,那已经不是原本半透明的程度了,真得像是雾气勾勒成的模糊轮廓一样。

就连重量都已经接近与无。

“真实幻象,可以制作出一个和本体没什么区别,还可以说话和攻击的幻象,但基本上没什么用,一戳就破,骗骗人的程度而已。”

傅依老老实实地交代,然后试探性地问“生气了吗?”

“没有。”

“真的?”

“真的。”槐诗叹息了一声“我还能打你一顿么?”

他抬起爪子,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差距。

别说打了,拍一下感觉傅依就凉了。

这么多年好兄弟,他难道还能因为傅依骗了自己就怎么样么?

“真不愿意出去?”

他长叹一声,端详着傅依就好像端详着一个跟家里闹了矛盾之后借住在自己家的朋友,虽然不会赶她走,但却也不希望她依旧保持这个离家出走的样子。

但真要劝的话又能怎么劝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自己连老傅抓人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况且,经历了连番打击之后,槐诗已经没有膨胀到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能解决了。

“不是还没事儿么?”傅依跳起来,拍了拍他的鼻梁“有了事儿我第一个跑怎么样?保证不管你的死活。况且,没了我来开挂,你可怎么办啊?难道靠他么?”

说着,她指了指被自己困住的乔纳森。

乔纳森呜呜呜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奋力挣扎,到现在还没有人管他。

恩,怎么看都像是靠不住的样子。

果然关键时候还要靠自己家兄弟。

“能保证么?”

槐诗认真地问,“想要玩游戏的话,我家所有游戏都可以给你,但这里真得不是什么秋游的好地方,更何况秋天都要结束了呢?如果有了什么危险,或者下一次我要求你退出的时候,你能够保证绝对遵从我的要求么?”

“我保证。”

傅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两只小爪子指天画地的发誓“放心老铁,我还没到中二到因为一点小别扭就让我爹我妈少个女儿的程度呢。”

一狗一鼬认真地击掌。

槐诗点头,尾巴挑起了被捆成一团的乔纳森,送出门外,给他解开了束缚。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之前的隐瞒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槐诗瞪着他的脸“但我不希望这种隐瞒再出现第二次,否则的话,出去之后你不想一个专业厨魔、灾厄乐师以及一个统辖局的正式武官上门找你讲道理,对吧?”

乔纳森点头如捣蒜。

遭到这对雌雄双煞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求知欲被槐诗的恐吓所吓退之后,一丝后怕也终于从心头浮现——万一傅依真的因为他的疏忽出现了什么意外的话,不说自己老师那里交代不过去,创造主尼芬海姆那里恐怕也会狠狠记他一笔。

两个创造主给自己穿小鞋儿,还有一个磨刀霍霍的武官……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如今槐诗肯网开一面,既往不究,甚至还让他留下来继续研究神骸接下来的变化,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屁话要讲。

大家都已经是立派且成熟的社会人啦,人家给个台阶,自己还不接着,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至于学者的尊严……呵呵,那是什么?

随着石门关上,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去研究神骸的变化和运转、

深渊生物里少见的共生生态可是没这么好遇到的,而且还涉及到大群之主,足够作为一个课题。

在路上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打开了地图瞄了一眼,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可能是自己用眼过度眼花了吧?

他关上了地图,心思全都投入到接下来对神骸的观测中。

没有人发现,地图上,傅依的名字……已经彻底消失了。

就算发现也不需要在意。

都是小事儿,对不对?

小事儿!

于是,乔纳森哼着歌儿,消失在了夜色里。

“开拓组的植物学家将报告汇总发过来了么?”

“正在收尾,遇到了同时具有部分植物、生物和矿物特性的新品种,正在归类,金属学者已经提交了新的冶金报告和地矿开拓分析。”

“矿脉勘探啊,如果乔纳森在的话,这事儿交给他来就轻松了……能联系到么?”

“昨天联系到了,据说跑到地面上去了,创造主特批的权限,可能另有什么任务吧?狗屎运的家伙,切。”

“我说你们能别吵架了么?任务期间,大家就不能稍微省事儿点?”

“吓!就算我死了,连骨头都腐烂在泥土里,我也要用腐朽的声带大声的喊出来——地质学不算科学!”

“妈的,老子社会心理学还没说什么呢,你给我住口!”

“好了,都别吵了!都这么闲么?鼠人和地精的社会形态研究分析呢?这两天已经有好几起摩擦了,难道都靠我去洗脑么?你们就不能赶快把新的社会结构给我做出来?”

“我加快,我加快……”

“还有,外燃机都已经就位这么久了,新的内燃机还没有列装?”

“你去问植物组和矿物组,定律和原理我已经搞定了,设计出了版了,新燃料的利用率和金属疲劳问题还没解决,这不怪我吧?要我说,干脆一步到位,先搞定了地热发电组,岩浆这么多,不用白不用。”

“技术积累,技术积累懂么!你图省事儿把这一步跨过去,后面还得掉过头来重新补课,短板留着就是祸患,你们这批工业狗可给我省省吧。”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这王八蛋在琢磨多铆蒸刚?蒸汽动力他妈的就应该被淘汰多少年了,你们这帮遗老遗少怎么就不能接受一下现实?”

“住口,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信仰。”

“狗屁的信仰,前天我还看到你在白费功夫,搞什么超大型决战用机器人初号机的设计图呢!”

“你……不要空口白话污蔑人,我、我搞机器人怎么了?信仰的事儿怎么就叫白费功夫了?”

在哄笑和吵闹声里,会议室里顿时充满了一片被迫害的欢乐氛围。

然后一群学者又开始为新的问题继续争吵起来。

此处诚然已经是距离地表数十公里的世界,非地表生物能够想象的诡异魔境,可如今,这一片黑暗的世界早已经被炽热的灯光照亮。

在无数钢铁轰鸣的声音里,数十道钢铁大柱冲天而起,宛如灯塔那样,不分昼夜的洒落光明,照亮了一切。

还有从顶穹上悬挂下来的条幅。

以地精语和鼠人语双重标注。

【开开心心上工平平安安回家】、【处处注意安全全家如意团员】、【施工地段禁止飙车】、【多生孩子多种树】……

惹眼的猩红字迹几乎标注了每一处醒目的地方,而无不处在的轰鸣声则在巨大的工地之上回荡着。

随着熔岩之河的流淌,无数钢炉中的金属溶液动荡,带着炽热的光芒流过了沟渠,经历冷却、锻打和处理之后,自流水线变成了一个个零件,在一辆辆大车的运输之下奔赴向四方。

触目所及的一切,已经尽数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和生产基地。

在数十名学者通力合作(?)之下,愚昧的地精、鼠人乃至其他地底世界的生物族群以及探索者们进化出的族群都已经被糅合成了一个新的族群和集体,在种种意识操作和修正的力量之下为一个目标而奋斗。

“话说回来。”就在昂长的工作之中,一个狗头人学者忽然抬头问“我们搞这个地方,都没起个名字啊。”

“e……”

红色的狐狸提议道,“就叫永恒泰坦帝国怎么样?”

就像是其他地方一样,总有杠精跳出来,立马有人问“永恒在哪里?泰坦在哪里?皇帝在哪里?”

“我觉得不错。”另一个主持大局的学者点头,“总比神圣罗马帝国强得多。”

“我也觉得好,就这么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无视了杠精的意见,十分钟后,巨大的金属牌从城市的雏形之上缓缓升起。

——地底世界·永恒泰坦帝国!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谈判

第二天的时候,起风了。

等槐诗推开神殿的石门时候,才听见屋外那凄厉的风声并非幻觉。

好像飓风过境一样的轰鸣,可实际上却并没有暴风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只能看到一缕缕灰黑色的风穿刺在空气中,随意地席卷着,千丝万缕,在天地之间扩散。

好像滴入水缸中不肯扩散的墨水那样。

当那一缕缕灰黑色的风落在槐诗的甲壳上时,才能感觉到刺入骨髓中的阴冷和刀斧碰撞一般的尖锐声音。

火花飞迸。

淀潮。

和天文会内部资料上写的一模一样,同焚风、灰雨、无明火等等异象并列于地狱气象之中。

这里毫无疑问,深度已经大大加深了。

甚至比原本预料的还要更快。

否则不至于形成这种由于深渊沉淀密度过大而导致的天象。

而等槐诗登上城墙的时候,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城墙之下的裂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猩红的花。

无数的宛如爬虫一样的荆棘蠕动着,自泥浆之中生长开来,缠绕在遗留的尸骸之上,狂躁地扰动,好像已经饥渴难耐。

而那些学名被称为深渊石蒜的花朵已经盛开的极艳,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扩散开来。

槐诗屏住了呼吸,后退了一点。

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一副不惧猛毒的身体了,没有山鬼圣痕,自然要距离这种强效迷幻剂越远越好。

得到槐诗的提醒之后,蜥蜴人的大灵们自然知晓危害,而其他不知道轻重好歹的巨兽,已经有跌入地缝之中的倒霉鬼。

没过多久,就被荆棘吸噬成了一具干瘪的尸骸。

无数扭曲面孔一样的墨绿色苔藓顺着泥浆生长着,已经缓缓地爬上了城墙地边缘。槐诗朝着前面啐了一口,便听见铁浆中哀鸣的声音响起。

苔藓如活物一样收缩了下去。

再不靠前。

“搞什么啊。”

槐诗环顾着四周惨烈的景象,忍不住狗眼瞪大。

一夜之间,整个魔女之夜的深度已经正式跌入了表层地狱的均值,也就是【深度一】的程度。

此处依然不再是寻常现境生物能够生存的领域。

而是更加诡异和凶险的折磨之地。

看这样子,今天的斗争恐怕会比原本更加的惨烈。

至少槐诗找不出几个能完好无损地在下面闲逛的巨兽来。跟开了毒圈似的,一入场就扣血,这怎么打?

就在沉默之中,槐诗却听见风中传来的鬼祟脚步声。

就在城墙的塔楼之后,外侧看不到的阴影之中,有两个身影缓缓地走出。

一个是面目苍老身形佝偻的老者,面目带着野兽的痕迹,双耳长而尖,不知道究竟应该称作精灵还是什么驴人之类的生物。

还有另一个,则是帝企鹅双月。

“等等。”

察觉到其他巨兽不善的视线,双月率先抬起了自己短小的双手“我们是来谈判的!”

“对不起,我们这里可没有和绑匪谈判的习惯。”

罔顾对面就连人质都没有,槐诗下意识地吸了半口气,就听见双月的嘴里宛如连珠炮一般地吐出了话语。

“等一下,至少先等我说完。你们这边有没有发现深度增长的速度有点快?还是说,乔纳森和安托万就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么?”

安托万同样也是天文会的学者,就是和槐诗至少混了个眼熟的巨鸟,背后长着一整颗大树,整个鸟看着都绿油油的,总让人觉得分外可怜。

听到他这么说,乔纳森和安托万对视了一眼。

乔纳森冲着槐诗比划了一个手势,大概意思就是先等等,等他说完再喷他……

虽然不情愿,但槐诗还是慢悠悠地憋住了这口气,只有一缕炽热的金属火花从嘴角的牙缝里迸出来,高温炽热。

“你想说什么?”巨鸟安托万开口问道。

“我们的进度落后了。”

双月直截了当地说“我计算过,按照如今永世之战的节奏和我们蜕变的进度,是不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个深度增长的速度的。

一步慢,就是步步慢。如果我们没有在这之前就进化到能够在地狱里生存的程度,那么后面的灾难到来时只会越来越难熬……

不要急着反驳,我已经将所有的论证和数据全部上传到论坛的群组里去了,所有人都能够察看。

你们可以自行验证我的话有没有错。”

他后退了一步,抬起了两只短小的翅膀,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等待着两人的回复。

学者的事情就不是槐诗能够操心的了,就在他们翻看双月的论文时,他就干脆坐下来等结果。

然后,他就看到乔纳森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明显,双月所说的话有其道理。

状况已经严重到超出他们控制范围的程度了。

更何况,此处的深渊化已经是有目共睹。

深度的加深看样子只会越来越快,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鬼地方。

但不论如何,那都不是什么养育生灵的乐土,反而是恶灵们的地狱才对。

眼看着乔纳森和安托万的验算结束,对自己的观测数据有过认证之后,双月才再次张口发出声音。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原本大灵的数量,我们这里起码能够有五个探索者进阶到足够使用神骸的程度。

可现在被昨天的鲸鱼袭击之后,一下子起码被吞掉四十个探索者,人数就从54跌到了37。”

换而言之,狼多肉少。

就算是养蛊都要有原料呢。

如今人数越来越少,pvp到最后,能够吃到鸡的人也变少了。

原本绰绰有余的数量在经过了末日之鲸一次随意的袭击之后,已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而偏偏环境却恶化的越来越快。

寒冬似乎比预想之中的更加漫长。

蜥蜴人的大灵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槐诗率先挑头问道

“你们来谈判,想要谈什么?”

“时间紧迫,不如大家干脆一点。”双月提议道“我们两边联合,集中火力,加快速度,先灭掉那个狗头人的国家……如今他们残存的大灵最少,只剩下了十四个。所有的人头可以全都让给你们,我们只要神骸。”

槐诗忍不住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在想屁吃。”

“人头和神骸都对半也行,具体的分配方案都随你们,但不论怎么分配,我方所得不能少于五成。”

双月一开口就把底线划得很直白“如果不能双赢,那两败俱伤对我们而言也是有利的,请你们也考虑清楚。”

“说这么多,到时候还不是各凭本事。”

槐诗随口往城头下吐了一口铁浆,冷笑“你想要联合没问题,但谁知道你们不会当二五仔?”

归根结底,还是信任问题。

但有问题是好事儿,毕竟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就怕没得谈。

很明显,敢找上门他们就有一定的把握。

双月向身后看了一眼,他身后佝偻的老者就从袖子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卷帛书,一个盒子。

“这是我方古灵修道院院长所发的契约和诚意。”双月后退了一步,表示道“我们修道会的代表要面见你们的国王。”

“做梦!”

大祭司终于忍不住了,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容忍汝等这帮异端呼吸国都中神圣的空气就已经是莫大的亵渎了!尔等怎敢……”

可不等它说完,城墙上的地板中,裂缝崩开,自砖石下的泥土中,竟然生长出了一朵血肉之花。

狰狞的血肉之花猛然打开,蠕动,吞掉了老者手里的盒子,迅速合拢,缩回了地里。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快,一个沙哑又熟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我答应了。”

正是国王的声音。

如此干脆,完全出乎槐诗的预料。这种同盟按照槐诗印象里,起码大家要开会讨论半个月才能有个初步结果的吧?

结果事急从权也从的太快了点,让槐诗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在无名之主和贵方神明的见证之下,我们两方暂熄兵戈,共御外敌。期望在这末日的熔炉之中能够延续这纤细的命脉和信仰。”

双月身旁的老者踏前一步,如是说道,从脖子下面抽出了项链,那是一截古怪而诡异的圣徽。

蜥蜴人的大祭司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旌旗。

双方映照。

瞬间,莫名的领悟从蜥蜴人的大灵心中涌现,仿佛能够辨识敌我了那样,能够区分出同盟的盟友与其他巨兽的差别,哪怕很多都未曾谋面。

只不过,这一份领悟却没有丝毫的强制力。

也就是说,全凭自觉。

“我奉劝各位最好别想着背刺,划不来。”

双月瞄了他们一眼,着重看了一眼槐诗“在我们之中,唯独只有寥寥几个能够不抱团而单独生存下来的,可一旦盟约被撕毁,对绝大多数而言,都无异于踏上绝路了。

诸位之中不是天文会的学者就是被邀请来的探索者,经验丰富不必多说,是非轻重相信各位心中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古怪又无奈起来。

“要知道,这世道懂得结盟的人,可不止是我们两家……”

话音未落,彼方的城墙之上,便想起无数巨兽嘶鸣的声音。

血光腾空而起,降临在数十名大灵之上。来自神骸的恩赐和加持毫不吝啬的如雨露一般洒落。

瞬息间,蜕变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进化在瞬间结束。

而在不惜血本的奉养之下,齐齐经历了又一次蜕变之后的巨兽们,望向了槐诗他们所在的方向。

充满对血腥的渴望。

战争再度开始。



第三百四十八章 香烛已燃起

毫无疑问,就在双月他们所代表的古灵修道院前来同蜥蜴人结盟的时候,狗头人和绿侏儒也联合在了一起。

已经在残酷现实的催逼之下烧红了的眼珠子彼此相顾,全然再无任何犹豫,满溢狰狞。

随着为首的巨象嘶鸣,无数地狱石蒜的花瓣飞溅而起,飘飞在深渊沉淀的风中,巨兽们集结为浩荡的兽群,向着他们冲击而来。

战争开始了。

无需任何语言的鼓舞和引导,所有的巨兽们都已经投向了战场上,不顾嗜血的荆棘和毒雾,投入厮杀之中。

而就在槐诗热身完毕,准备跃下城墙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来自国王的低语。

“你要留下来。”

虚无的沙哑声音回荡在耳边,令槐诗一愣,旋即听见了他的话语“带着你的同伴,到我的宫殿里来。”

“你们,另有重任在身。”

槐诗犹豫了片刻,忽然抬起爪子,按住了乔纳森的尾巴尖,把正准备投入战场的晶石地蜥拽了一个踉跄。

“跟我来。”

槐诗冲着他使了个颜色,缓缓后退,自祭祀们的引导中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战场,直奔宫城。

颓败的皇宫之中,大殿的石门已经开启。

那些遍布尘埃的垂帘早已经被扯去,国王的御座和神圣的祭坛就此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和往昔不同,除了国王之外,再无任何人胆敢停留在大殿之中了。

无数猩红的血肉之花已经从石缝之中生长而出,那些裂开成片的血肉不断地蠕动着,彼此纠缠,遍布了每一个缝隙。

看得久了,就好像有无数隐约的面孔从其中浮现、重叠、融合,在稍纵即逝中焕发哀鸣。

那些幻觉一般的哀鸣声重叠在一处,就变成了庄严而狰狞的圣歌。

在数座庞大铜炉之中,圣油旺盛地燃烧着,来自神明的鲜血在烈火中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至上的威权被如此简单粗暴地激发了出来,死死地压制着来自深渊的畸形变异,令佝偻消瘦的国王还能够维持勉强的人形。

但也只不过……是人形而已了。

随着圣油焚烧,香烛燃起,仿佛回返青春那样,国王的意识自老朽昏聩中挣脱,面目就变得端庄而威严。

不过长袍之下的肢体,却无时不刻地在蠕动着,迸发此起彼伏的激烈异变,早已经被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拖入了深渊之中。

只差一线。

在它身后,祭坛之上,往昔干瘪而丑陋的神骸也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仿佛由琉璃所雕琢而出的艺术品那样。

一丝丝猩红的血丝在其中游走着,交织为变幻不定的眼瞳,随意地扫视着四周,那眼神是近乎永恒的冷淡与漠然。

宛如神明复生。

但确实是复生了没错,或多或少,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怖兽性在静静地运转着,俯瞰着这即将破灭的一切。

“总觉得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在殿外停下脚步,端详着国王的面孔“是我的错觉么?”

“或许呢?但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对吗?”

御座之上,国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抽搐畸形的手指缠绕在膝边的权杖之上,时不时如同什么深海生物的触手一般地蠕动着。

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不是我自夸,在你们这旮旯,我大概能算得上最能打的几个吧?”槐诗的爪子抠着牙缝“这么紧要的关头,把我从战场上调回来,难道是想让我夸你两句?”

“汝等另有使命,只需安心等待便好……倘若我这么说的话,你肯定不会买账吧?”

国王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平静地说“简而言之,我需要你们保护我……保护这个国家,正如你们所见的这样。”

“大内侍卫的活儿会不会太清闲了?”槐诗问“我怕我干不来。”

“不用着急,很快,这里会比外面还要忙碌的。”

国王的视线掠过了他们,投向了宫门之外那死寂的城市,自己最后的一片国土,轻声呢喃“很快,这一切都将沉浸在破灭之中……”

轰!

伴随着国王的低语,轰鸣的巨响骤然从沉寂的王都之中迸发,庞大的缝隙不断地从大地之上展露,吞没了一处处高耸重叠在一起的建筑,无数坍塌的巨响不断的被掀起。

而就在一处处骤然崩裂的缝隙之中,狰狞的巨兽从其中浮现,只是出现的瞬间,就在这凡物众多的城池中造成了一片惨烈的死伤。

那些颂唱声、呻吟声乃至绝望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里只有巨兽们咆哮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就令王城重创。

紧接着,在城墙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随着一只硕大无匹的臃肿巨牛发起的冲击,在众多巨兽的掩护之下,巨牛带着风声撞击在了一层层厚重的闸门之上。

城墙一震,却分毫无损。

可紧接着,恐怖的火光便从巨牛骤然膨胀的身体里迸发。在学者们的改造之下,它所有的脂肪都已经转化为比硝酸甘油的性质更加激烈数万倍的生体炸药。

此刻随着巨牛的自爆,蜥蜴人国度的最后防御轰然坍塌。

战线崩溃。

当察觉到身后有人偷家的时候,所有巨兽都奋不顾身的回返而来,和冲入王都中的敌人厮杀在同一处。

槐诗目瞪口呆。

错愕回首。

完全,不可置信。

“你早就预料到的?”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眸,凝视着古灵修道院送来的帛书。

与其说是结盟的书信,倒不如说是未曾见过的祈请和恳求。

早在这之前,除了蜥蜴人和古灵修道院之外,剩余的三方便已经在有心人的串联之下结成了同盟。

作为其中最大的诱因,某只依然一脸茫然的哈士奇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存在给了其他人究竟多大的危机感。

首当其冲作为联盟之敌的,便是蜥蜴人最后的城邦。

三家合力,要将这个bug连带着这一方敌人彻底的铲除,紧接着,便轮到势单力薄的古灵修道院了。

再无任何选择的古灵修道院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了蜥蜴人,换取短暂的同盟。

否则等蜥蜴人覆灭之后,自己的下场简直可以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可就算结成了同盟,二对三,胜负依旧悬殊。

只期望能够在鱼死网破之前做出最后的抵抗,哪怕是同归于尽。

在末日的催逼之下,纵然是如此疯狂的决策仿佛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此时此刻,传承了三个纪元的国度在轰鸣中焕发出最后的哀鸣。

无数蜥蜴人狼狈地逃窜在建筑之间,然后被毫无怜悯地践踏成泥,纵然是毁灭的余波依旧足以令蝼蚁们倾覆。

灭顶之灾。

看着远方城市中的惨烈景象,槐诗忍不住想要动身,却听见了国王冷漠的声音。

“不用去管。”

无数血肉之花中,畸变的国王漠然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灵们,那不是你们的使命。”

槐诗在原地回头,端详着那一张淡漠的面孔。

完全无法理解。

“那不都是你的臣民吗?”他低声问,“难道你不感觉到痛心么?”

哪怕是再疯狂的野心家都知道自己的权力究竟来自于何处吧?

不论是贤明的国主还是昏聩的暴君,成为统治者这种生物的瞬间,都应该本能地察觉到自己的王权所伫立的根基才对。

不论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利也好,还是作为同类所不忍的怜悯和悲愤也罢。

为何会有人做出这样的抉择?

远方传来了哭声,哀鸣,还有最后的祈祷。

国王却不屑一顾。

好像根本无从察觉一样。

只是冷淡。

俯瞰着一切,看着自己的臣民沉没在血和火之中。

最终,看向了槐诗,平静而冷漠地反问。

“难道我要痛哭流泪,捶胸顿足,然后在呕血立誓才可以么?”他平静地收回视线,“这个国家不需要那样的表演,这个世界也不需要……难道作为神明的使者,汝等大灵也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么?”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该不会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

国王没有说话。

槐诗也没有再问。

听到远方巨兽厮杀的嘶吼。

不断有倒地的轰鸣迸发,在厮杀之中战败的巨兽们倒在地上,可紧接着就被泥土中骤然生长而出的血肉之花覆盖,吞食,化作一堆堆枯骨。

那便是国王之手。

那是被自身的王座囚禁了漫长时光之后,已经和国土合二为一的肢体。国王和王国结合唯一,所形成的畸形怪物。

被所有人忽略甚至没有放在心上的畸形怪物。

不,应该说……如今这便是永世之战中最可怕的对手了吧?

那些肆虐的畸形血肉,蠕动的血肉之花甚至顺着破碎的城墙,冲入了地缝的战场之中,贪婪地饕餮着所接触的每一个活物,不论是荆棘也罢还是花朵,尽数化为了它的食量。

它的敌人打开了封锁着它的城墙,将它释放出了囚笼。

甚至没有等它找上门来,便已经自投罗网。

伴随着无数面孔隐约的哀鸣,庄严的圣歌声再度从天穹之下奏响,每一朵血肉之花中,都浮现了一张悲苦绝望的面目,向着天空凝望,血肉的裂片开合,虔诚吟诵,狰狞嘶吼,绝望悲鸣或者麻木的祈祷……

它在生长。

王座之上,国王终于举起了自己的权杖,向着自己的国度。

于是,无数血光从天而降。

自从死亡和杀戮中汲取的力量被毫无保留地分赐了每一只蜥蜴人的大灵,那是在经过神骸的转化之后,剥离了一切畸变和深渊感染之后的进化之力。

瞬息间,他们迎来了再一次的蜕变。

首当其中的,便是槐诗。

和其他人相较浓郁了数十倍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躯壳,粗暴地催发着他的进化,令他仰天长啸。

吼声如雷。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别怕,大家都是自己人!

那一份力量太过庞大了。

庞大到就连槐诗代表了极端物质的躯壳都难以承载而下。

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进化之力在国王的偏爱之下贯入了他的身体之中,纵然槐诗将一部分力量塞给了傅依,依旧有一种自己快要爆炸的幻觉。

但所幸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习惯这种徘徊在自爆边缘的感觉了。

应该说是熟练才对。

毕竟早就有乌鸦那近乎揠苗助长的粗暴手段为他打好了底子,外加这一具从一开始就埋下了诸多庞大架构的怪兽之躯。

只是瞬息间,槐诗感觉到自己将要被分解了,融化为尘埃。可紧接着,眼前无数幻觉一般的弹窗迅速浮现、

【血压提升警告】

【体温提升警告】

【检测到基因诱导】

【热量储备提升至预设值,高速发育期开始】

【导入预设蜕变程式——】

【——第二幕·童年的终结】

那一瞬间,由天国的创造主海拉所创作而出‘故事集’,有关不败巨兽《贝希摩斯》故事,悄然进度了第二阶段。

一行略显稚嫩和紧张的字迹从命运之书中浮现,幻觉一般的吟诵声从槐诗的耳边响起,如此熟悉。

“从前的从前,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它的名字叫做贝希摩斯。”

那个声音说“它的身体好像山峦,庞大又恐怖,遮天蔽日;它的眼睛好像太阳,闪闪发光;它的骨头和鳞片是世界上最坚硬的钻石,不论是什么样的刀剑都无法划伤;它的双腿健壮又发达,奔跑起来的时候就像风一样;当它怒吼的时候就会露出三排尖锐的牙齿,牙齿像是世界最锐利的武器;它的吐息是宛如太阳暴动时的日冕,能够融化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

就在隐约的话语之中,槐诗渐渐地陷入了昏沉,可紧接着,他便睁开眼睛,发出雷鸣一般的咆哮。

因为有电光自他的躯壳之上迸射而起。

原本就庞大的让人瞠目结舌的躯壳再度迎来了生长,更令人不可置信地便是自关节与鳞片之中所迸发出的炽热光芒。

雷电,雷电笼罩在他的躯壳之上,伴随着骨骼增殖、鳞片脱落又再度生长的尖锐巨响。

好像有万钧的铁锤从云端砸落,以这可怖的末世为熔炉,锻打着不灭的钢铁,每一次嘶鸣都带着自骨髓中迸发的痛苦,还有渐渐苏醒的血脉中所涌现的凶戾。

乔纳森瞬间跳了好几十米远,惊愕地凝望着槐诗的方向。

只是瞬间,自大地上一层层雷霆的灼烧痕迹之后,无数水汽升腾而起,而在低沉的脚步声中大地动荡。

宛如巨龙一般的庞然大物从烟雾之中走出。

自原本狼兽的形态中才超脱而出,此刻龙种的狰狞特征从他的身上浮现,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凄厉的雷光便从他的身上跳起,鞭挞着空气、大地以及那些游离的尘埃。

为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带来痛楚!

“去吧,大灵啊。”

王座之上,畸变的国王狂热地凝视着它的背影“于今日,为吾等的永世之战将划下休止的音符……”

“好啊。”

槐诗轻声呢喃,咧嘴,向着前方开启的大门,微微压低了身体。

下一瞬,雷鸣爆发。

伴随着席卷的气浪,巨兽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雷光,鞭挞大地,印刻下一道漆黑的焦痕。

禹步爆发。

瞬间,跨越千百米,槐诗从天而降,扑入了战场之中。

迎着那些错愕的视线,槐诗张口,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游离着狂乱电光的金属突袭喷薄而出,汇聚为洪流的铁光夹杂着雷霆,席卷了整个长街。

所过之处,令万物破碎。

瞬间,十几只被波及的巨兽迸发了哀鸣,被那恐怖的吐息所覆盖,半身焦烂。

紧接着,死亡便随着槐诗的前进,突如其来。

长尾横扫,卷着大剑,随着大剑之上的雷光迸射,纵横劈斩,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斩痕。

不等那些巨兽死去,无数血肉之花就从裂痕中生长而出,展开,将垂死的巨兽吸食成一具具破碎的枯骨。

随着国王的恩赐从天而降,蜥蜴人的大灵们瞬间蜕变,原本崩溃的战线竟然再度弥合,甚至隐隐有占据上风的趋势。

可迎接他们的,是越发疯狂的进攻。

当倾尽所有力量突入了蜥蜴人国度之后,目睹了这一切的探索者就明白自己再无退路。

要么自厮杀中蜕变,越战越强,将这个国家彻底碾压成粉碎。

要么被疯狂的蜥蜴人们彻底吞食殆尽。

在舍弃了国民和国土之后,国王将所有的力量都赐予了己方大灵,将战场化作囚笼,奠定了近乎同归于尽一般的疯狂局势。

厮杀越演越烈。

而就在不断惊恐的咆哮中,半龙半狼的巨兽带着雷光,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源源不断地将死亡带给了自己的敌人。

时不时还有血光从天而降,笼罩在它的身上,不断的为槐诗补充体力,催发着巨兽再度进化。

往往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损失惨重。

纯粹的冲击、吐息、锐爪的进攻,便彰显出了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在这近乎无穷尽的力量支援之下,槐诗在坐火箭一样地飞快进化和杀戮着。

国王孤掷一注的豪赌迎来了结果,槐诗没有让它失望,在连续两次蜕变之后,达到六次蜕变的槐诗俨然已经化身为了战场绞肉机。

“不能再让它这么下去了……”巨兽中的指挥者咆哮“跟我来,把那个家伙干掉。”

庞大的飞鸟腾空而起,双翼展开,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便带着恐怖的严寒,将槐诗暂时冻结在了原地。

紧接着,十几只潜伏已久的巨兽飞扑而至,向着槐诗发出了自己最为猛烈凌厉的攻势。

不论是电光的突刺还是震动天地的音波咆哮,亦或者是纯粹的力量所发起的冲撞……瞬息间,槐诗就被恐怖的力量所淹没。

可紧接着,在沸腾的尘埃里,狂热的电光再度亮起。

巨兽的身影缓缓浮现。

半身焦黑,乃至在这集火攻击之下无数鳞片破碎的惨烈龙狼自其中缓缓地走出,向着他们勾起了嘴角狰狞地笑容。

“这就完事儿了?”

他端详着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笑容越发狰狞

“没技能了吧?爷来啦!”

长尾横扫,遍布裂痕的巨大剑刃粗暴地向着最前方恐龙一样的巨兽斩出,上劈斩!

随着轰鸣巨响,那一只硕大的巨兽竟然被这已经毫无锋刃了的剑刃粗暴地从地上挑起,带着惨烈的伤口,鲜血如雨一般泼洒而出。

紧接着,槐诗张口,金属吐息狂暴地喷薄而出,恰如无坚不摧的利刃,裹挟着高温和雷电,横扫而过,腰斩!

槐诗疯狂摇头,浩荡的吐息席卷向四面八方,瞬息间将合围的巨兽们逼退,重创。

天空中的冰霜巨鸟高亢尖鸣着,奋力地扑打着翅膀,想要拉升高度。

可是已经晚了。

随着槐诗的跺脚,龙狼已经冲天而起,逆反着重力,强行将自己的高度拔升了数百米,恰恰与巨鸟平齐。

冲着那一张惊愕的鸟脸,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下一瞬,剑刃劈斩,暴戾地斩碎了它的双翼,长尾盘绕,死死地纠缠住了它的身体,拽着他,同自己一齐坠向大地。

接近百吨的恐怖体重踩在它的脊椎之上,窒息的风压扑面而来。

“暗黑地狱极乐落!”

伴随着槐诗愉快地呼喊声,大地扑面而来,迸发哀鸣,一道道裂缝扩散向四面八方。

而巨鸟,已然化作了一团肉泥。

在飞扬而起的尘埃中,飓风再度席卷,庞大的龙狼呼啸着飞奔而出,回头啐了一口,将大剑上的裂缝强行地补平了,然后抡起自己的宝贝,向着旁边隐身的本家砸下!

经过了数次破碎和重铸之后,大剑之上锋锐已经尽失,可是却变得越发狰狞,无数破碎的剑刃好像尖刺一样从大棒一般的剑身上凸起。

重达数吨的狼牙棒抽破了空气,随着雷鸣迸发电光,砸落。

隐身的巨狼一声哀鸣,头盖骨在最后的瞬间奏响了一个完美的音符,告以破碎。尸骸倒地,被血肉之花吞噬,再度一道红光降临在了他的身体之上,令他的体型又庞大了一分。

就好像……冲进了幼儿园里一样。

暴打小朋友!

当他终于自斗争中庆幸过来,环顾四周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敌人敢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察觉到了槐诗的视线,数十只巨兽齐齐地后退了一步。

那种第二节课下了之后跑到厕所里想要逃掉课间操,结果却在门里看到班主任的惊恐眼神,着实令他有些怀念了起来。

“别怕,进来的都是天文会成员,大家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槐诗闻言劝慰“再怎么说都是同僚嘛,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诚挚的表情,充满了可信度的低沉话语,还有那浓浓的同事情谊,不管如何,都令周围的敌人稍稍地松了口气。

然后,它们便看到了,伴随着温柔的话语,那一张狰狞的面孔上缓缓勾起的凶戾笑容。

如此愉快。

“所以,在你们死之前,我会尽量……”

“——给你们一个痛快!”



第三百五十章 胜者

槐诗说话算话。

说很痛快,果然就很痛快。

直接来讲,是又痛又快。

等他抡起自己的大宝剑v40——狼牙棒版从城头扫到城尾之后,在一片惨烈的淋漓鲜血之中,所有胆敢闯入城中的巨兽已经尽数完事儿了。

作为vp,槐诗一条狗大概贡献了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输出,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三十多只巨兽是被他拿着狼牙棒或者金属吐息给弄死的。

战斗结束。

他们赢了。

在失去了自己所保护的国家和国民之后,孤独的国王陛下得到了胜利,哪怕这一份胜利在槐诗看来毫无意义。

完全是,本末倒置!

当巨兽们再度汇聚在王宫之前的时候,便看到了敞开的大殿之中,宝座之上的国王陛下。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尊荣。

重返青春。

一重重畸变覆盖在了他的躯壳之上,竟然变得不可思议的协调了起来,好像负负得正那样。

哪怕是脸盲如槐诗,都觉得在蜥蜴人之中,国王的样子是属于那种俊秀而端庄的类型。

如今,最后的国王手握权杖,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英明神武。

似是意气风发那样,可却无法遮掩眼瞳之中的深重暮气与疲惫。

向着等待命令的巨兽们,畸变的肢体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权杖,指向坍塌的城墙,还有彼处防守空虚的诸个国度。

“反攻吧,为这凋亡的国家奉上最后的祭奠。”他轻声说,“大灵们啊,投入你们的战争里去吧,你们所欲求的一切都可以在那里得到。”

伴随着他的话语,最后的血光从他的权杖之上升腾而起,笼罩了巨兽们的躯壳之上,催化着他们的蜕变,令无数凶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探索者们无言的离去了。

只留下了被畸变所吞噬的国王留在王座上,还有槐诗驻留在大殿里。

伫立在无数痛苦抽搐的血肉之花中间。

歪头端详着国王。

乔纳森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凝望着这一幕,兴奋地不断地记录着各种数据,见证终结的到来。

“为何要留下来呢,大灵啊。”

在一层层畸变中,国王艰难地支起了纤细的脖颈,扭曲的面孔端详着槐诗:“为何要执着地……来看我这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呢?”

“虽然之前一直怀疑你包藏什么祸心,但你毕竟没有害过我,反而是我从你们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槐诗抬起尖爪,将缠绕在手腕上的血肉之花扯碎,弹开,抬起眼眸看着他:“但做人也好,做狗也好,总要有始有终,对吧?”

国王没有说话,在渐渐响起的哀鸣声中,一张张痛苦的面孔从血肉之花中浮现了。

那是沉浸在深渊畸变之中的国民们,身染疫病和侵蚀的蜥蜴人……不论是苦行僧侣也好,大祭司也罢,几乎所有的蜥蜴人都已经被融入了此刻国王的躯壳之中。

畸变的肢体无从遮掩那无数魂灵的哀鸣,它们自永恒的黑暗和窒息中睁开眼瞳,流下血泪,仰望灰暗的天穹。

但依旧在狂热的祈祷着。

祈祷这无穷尽的磨难能够结束。

终结这永恒的痛苦。

在国王的身后,神骸之瞳无声破碎,最后的一丝血液融入了他的肢体之中,令他的畸变彻底跨过了禁忌的边缘,狂暴地抽取着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向着深渊的更深处坠落。

“这就是你的计划?”

槐诗轻声叹息:“将自己和神骸彻底融合,变成怪物,将所有国民的意识封锁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的话,便能够熬过末日的到来么?”

“这便是……国王的……职责……不是吗?”

沙哑隐约的声音从渐渐异化的国王躯壳中响起,如此衰微:“这便是……我等……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为了生存,为了继续活下去,为了保护王国。

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职责。

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倘若只是忍受苦痛的折磨,这一份代价简直堪称轻薄和廉价。

太划算了。

此刻,随着嘶哑的悲鸣,它终于真正的和自己的王国融为了一体!

“这样只会拉着整个王国一起堕入深渊吧?”

槐诗怜悯地俯瞰着他丑陋的样子,缓缓摇头:“这不是有决心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它们的重量太沉重了,你拉不住。”

十几万被深渊感染的疫病患者,所具备的恐怖侵蚀力,在一瞬间就会将国王同化为深渊之中的怪物。

纵然依仗神骸,它也无从背负这一份恐怖的重量。

只会随着自己的王国一同坠入到地狱里去而已。

“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自肉瘤和杂乱的肢体中,国王仰起头,带着血泪,向着他艰难微笑:“至少……我等还能……存在……”

“神明……神明的大能啊……你是如此的慈悲……”

“未曾……将完全的灭绝赐予……”

“倘若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原罪……那我……也会……甘之如饴……”

在无数子民的嘶吼和哀鸣里,国王的面孔渐渐融化上,摊开双臂,被无数血肉之花缠绕,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轮廓。

只留下无数张面孔上无数遍布利齿的狰狞口器,向着天空发出饥渴的鸣叫。

大地震荡。

王宫轰然破碎,自巨响之中,数十条巨大的触手从泥土中拔升而出,拉扯着国王臃肿累赘的躯壳,撑起了畸形的身体。

那是宛如蜘蛛一样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

它沐浴在痛苦的火焰中,赤红的色彩覆盖了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就好像从深渊的子宫中分娩而出,诞生在这痛苦的世界之上。

国王的愿望实现了。

他的伟业成功了。

同时也可以称之为失败……它终于在深渊的侵蚀之下迷失了本性,沉浸在无穷尽的食欲和疯狂之中。

这种畸变的进化,根本谈不上生存,充其量不过是在末日之中苟延残喘而已。

甚至用不了多久,它恐怕就会自我崩溃,支离破碎,变成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干脆彻底腐烂掉。

直到真正的凶恶之意识从那十几万灵魂的痛苦中蜕变而出,化作全新的存在。好像寄生在蝉身中的寄生虫那样,破壳而出……

当那无数双饥渴的嘶鸣声冲天而起的时候,傅依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

“我们该走了吧?”

“可以走,但没必要。”

槐诗摇头,忽然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日常的工作究竟在做什么?”

“嗯?”傅依不解。

“虽然我很想说是在保卫现境和平或者和邪恶势力作斗争,其实前一段日子我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归根结底,我只不过是在随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而已。”

槐诗叹了口气,“就算是偶尔做了一点好事儿,也不过是正好碰上了,并不值得多么大书特书或者被人所感谢。有的时候一不小心弄的乱七八糟,还要靠别人来给我收拾残局,狼狈的要命,一点都不好看。”

他停顿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但我不得不说,为所欲为真是太爽了。”

简直就好像玩成语接龙一样爽。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它的意思可以等同于自寻死路。

哪怕是槐诗自己有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一如既往的头铁。

乌鸦说的其实没错,拥有力量之后,绝大多数人就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胡逼乱搞……槐诗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不过是他所想要的东西比别人追求的更奢侈一些而已。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傅依叹息:“你不做人了?”

“现在都变成狗了,还怎么做人?”

槐诗摇头:“只是提前通知你一声,有很大概率没办法继续带你上分了,你还记得怎么跟我保证过的,对吧?”

他后退了一步,踹了一脚沉醉在研究和记录中的晶石地蜥,示意他干活儿的时候到了。

“你该走了。”槐诗说,“搞不好的话,我很快也会退场。”

“……”

傅依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铃铛里钻出来,撇着嘴。

最后瞪了槐诗一眼,转身走进了乔纳森打开的光门里。

短暂的寂静中,槐诗皱眉:“傅依,不要闹!”

无人回应。

“她真的走了?”槐诗问。

乔纳森点头如捣蒜。

在通过天文会的记录确定傅依已经退场之后,槐诗才松了口气,甩甩尾巴示意这货躲得远一些。

最终,看向了面前嘶鸣着准备离去的怪物。

“喂!”

相比起来,高度只能到达那个怪物第一节腿关节的槐诗抬头,发出声音:“要不要打一架?”

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槐诗张嘴,往国王的鞋子上啐了一口。

如果它还有鞋子的话。

总之,效果拔群,随着灼热铁浆的翻滚,那一只宛如蜘蛛的血肉怪物愤怒嘶吼,猛然抬起节肢丛生的一条巨腿,向着槐诗践踏而下。

在轰鸣声中,气浪迸发,席卷向四面八方。

在飞扬的尘埃中,渐渐显露出轮廓的龙狼咧嘴。

““我就当你同意咯……”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人剑合一

“我就当你同意咯……”

伴随着槐诗的话语,舞动的尘埃骤然一震,被雷光所撕裂。

在龙狼的咆哮之中,迎着那硕大无比的怪物,槐诗狂奔而出。所过之处,电光如刀,在遍布节肢的粗壮腿干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灼痕。

迅捷如电光。

瞬息间,跨越了数百米之后,槐诗腾空而起,冲着那十六根粗壮肢体支撑起来的蠕动血肉张口。

炽热的金属闪光喷薄而出。

紧接着,槐诗就看到蠕动的血肉骤然向着两侧分开,一只变化不定如手一般的肢体从其中生长而出,猛然展开了指尖的璞膜,顶着槐诗的金属吐息,向着他的面孔破空而至。

掌掴!

焚成灰烬的手掌如柱一般砸在了槐诗的身上。

它倒飞而出。

好像一脚被人踢飞起来的野狗一样,在空中狼狈地回旋,落地,紧接着感受到风声呼啸,向前狂奔。

在他的身后,不断地又一条条粗壮的肢体夯击而下,令分崩离析的城池越发破碎。

轰鸣中,地动山摇。

槐诗吓得舌头都甩了出来。

一般来说,不是这种体型越大的生物速度就越是缓慢么,为什么国王变成怪物之后,速度反而快得不可思议。

他总算明白了一点:哪怕看上去只是一颗蠕动的烂肉团子,可它却能根本不讲道理地抽取其他部分的血肉,随时生长出新的肢体。

相当于随时可以调换一切器官的位置一样。

哪怕针对死角进行进攻,下一瞬间,死角也会变成正面。

岂止三百六十度,就连上面和下面都毫无空隙和弱点!

更可怕的是,它好像还在不断地进化中。

在受到了雷光的焚烧之后,它的身体就迅速地震动起来,恐怖的高热散发,令高压水泵一般的炽热水蒸气它的身上喷射而出,紧接着,它的体型骤然缩小了三分之一。

可更难搞的是,它的肢体的表层竟然迅速硬化、干结,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绝缘隔热瓦一般的几丁质结构。

披甲大蜘蛛!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便看到大蜘蛛嘶鸣着向自己狂奔而来,庞大的阴影笼罩了还残留着二哈轮廓的楞脸,锋锐如刀的肢足向着它的面孔疯狂地践踏而下。

速度飞快。

连压枪都不带的,一秒钟10发都不止!

无数纵横交错的凌厉裂口从大地之上浮现,残垣断壁在刀足的劈斩之下干脆利落地变成了两半、四半、八半乃至更多飞迸的碎片。

仓促之中,槐诗被斩中了一计,发现自己背后的厚重鳞片上竟然都浮现出一道白斑,隐隐刀割的痕迹烙印其上。

槐诗不存在的寒毛耸立,尾巴都吓得竖了起来,玩命的狂奔,险而又险地躲避了刀足的劈斩,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也有防御的啊。

我都变成狗了,而且还是装甲防弹少年狗,它一刀又砍不死我,怕个屁啊。

正面刚,不用怂!

反正我是超能力者!

差点都忘记还有圈禁之手的外挂能用呢……

槐诗回头hetui了一声,把鳞片上又糊了一层铁浆之后,猛然掉头,向着被深渊侵蚀的国王蜘蛛再度冲击而上。

“恶狼前进,凤凰奔月!”

他狂奔而起,硬顶着刀足的劈斩,破空跳起,将尖锐的双脚对准了国王蜘蛛的腹部,好像炮弹一般飞出。

——南斗龙狼大炮拳!

轰!

巨响之中,头铁龙狼正面击溃了一层层的劈斩,正面撞在了国王蜘蛛的脸上,恩,如果它还有脸这种东西的话——反正槐诗就专门挑了一个眼睛和面孔比较多的地方冲的。

如今砸中之后,槐诗就感觉到砸破了一层甲壳之后,自己装在了一层橡胶墙上,冲击的力量被完全化解,紧接着,倒飞而出。

干,竟然还有缓冲层?

他只看到血浆飞迸,又迅速的凝结。

虽然没有将它重创,但依旧效果拔群。

国王蜘蛛竟然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几乎没有撑起自己的身体来。

槐诗也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脑震荡了。

随着国王蜘蛛的嘶吼,它的一截刀足骤然从轻灵锋锐变得沉重而粗壮了起来,看上去好像一把门板大剑一样,抓住了这致命的空隙,朝着槐诗的脑壳劈下。

死亡预感爆发。

槐诗不假思索,尾巴挑起了身后的剑刃,抬起,挡在面前。

然后,就再度倒飞而出。

狼狈落地的时候,就看到了尾巴上挂着的大剑已经浮现一层层裂缝。

随着尾巴的松开,大剑坠落在了石头上,这一把无主之剑便干脆利落地从正中碎成了两段。

看得槐诗一阵心痛。

虽然这两天他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勤快的维护,但总还是时不时的给它接上一段,如今下面彻底没有了,真是可惜……

“吃我骡子踢腿!”

在恼怒之下,槐诗四足一踏,猛然飞空而起,在空中像是螺旋穿甲狗一样回旋了七千二百度之后,后脚猛然冲着巨大蜘蛛踢出。

电光毒狗钻!

一道惨烈的缝隙迸发开来,不等国王蜘蛛还击,槐诗就接力再度飞上天空,猛然蜷起了四条腿,缩成一团,乍一看好像是一个遍布尖刺的轮胎一样,缠绕着电光,疯狂旋转起来。

紧接着,圈禁之手的铁光从其中爆发!

槐诗突发奇想,竟然将愤怒之斧的力量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如今他的身体有百分之四十以上都是合金了,此刻在骤然的剧痛过后,他浑身尖锐的鳞甲都浮现了躁动的红光。

宛如火焰升腾而起。

凶戾的武器自他的身体之上苏醒。

在这一瞬间,狗就是斧,斧就是狗——就连槐诗都佩服自己怎么能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活儿,但能用就行了,管它呢!

随着槐诗的咆哮,疯狂旋转的龙狼从天而降。

“——无敌风火轮!!!”

在疯狂的回旋之中,愤怒之斧一斩而过,然后再斩,三斩,四斩,五斩,六七十来斩,一瞬间不知道砍了多少次,竟然在国王蜘蛛的本体上撕扯开了一个惨烈的血口。

物理伤害还在其次,更严重的是它的源质攻击,裹挟着龙狼的愤怒和凶戾,狂暴的源质深深地楔入了国王如今已经混乱成一团的意识之中,令无数涌动的蜥蜴人灵魂瞬间溃散成了一团。

不顾眼前疯狂旋转之后的混黑,槐诗落地的瞬间,便再度向着面前的粗壮节肢狂奔而出,锋锐的铁尾横扫。

“巨斧砍大树!”

轰!

巨响之中,那一条无数血肉蠕动形成的粗壮节肢被干脆利落地斩成了两段。

乱七八糟的巨大蜘蛛失去了一条腿,血浆如雨洒落。

可它看上去却好像不痛不痒。

毕竟它的腿那么多,多一条少一条也没什么两样。

但毫无疑问,槐诗将它惹怒了。

无数扭曲的面孔汇聚在一处,形成了狰狞的口器,张口,向着槐诗狂怒嘶吼——紧接着,吐出了墨绿色的粘稠毒液。

宛如洪流一般的毒液上面燃烧着碧绿色的火光,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吓得槐诗狼狈逃窜。

毒液所过之处,石头嗤嗤作响,竟然也被焚烧成一团烂泥,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胃酸过多,是胃不好。”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诚恳告诫:“要少加班,多吃药,规律作息,胃病要早治,懂吗?”

国王蜘蛛狂奔而来。

看来是懂了,并且锋锐的刀足再度抬起,向槐诗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这玩意儿狂暴化了!

看着它随手一刀就从地上劈出了一条足够埋葬自己的裂缝,槐诗就眼皮子狂跳,迅速后退。

可在狂奔之中,他的身上却传来一阵阵嘈杂的金属摩擦声,无数鳞片和甲壳抖动着,在源质的覆盖之下再度发生了变化。

瞬息间,从原本的粗壮凶戾,竟然变得灵巧纤细了起来,而一层碧绿色的淡淡雾气却从他的身体中隐约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生长而出。

——悲悯之枪!

槐诗没有想到,更换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武器状态之后,他的体型和力量竟然也会产生变化,如今的他,速度比刚刚岂止快了一倍!

当电光纵横飞扑的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身体究竟在哪里。

到处都是龙狼的幻影。

“羚羊飞奔!”

槐诗踏着斩落的刀足,再度跳起。

“——树獭踢腿!”

随着槐诗破空而出,他后腿上锋锐的尖爪也随之弹出,在国王蜘蛛的正体上扯开了一道惨烈的鸿沟。

来自青冠龙的毒素渗入了血肉之中,令无数坚硬的甲壳迅速老化,衰老之毒深入骨髓。

崩裂的伤痕中,鲜血喷涌,可紧接着,无数细长的触手从其中弹起,向着空中无力变向的槐诗纠缠而去。

可关键的时候,槐诗的尾巴却骤然伸长了。

在悲悯之枪的状态之下,他单方面地将悲伤之索的力量施加在自己的尾巴上,令尾巴的长度瞬间暴涨。

随着槐诗的甩身,它的尾巴缠住了蜘蛛的一条腿,猛然拉扯,扯着他的身体在空中飘荡回旋起来,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些不断追击而来的触手。

甚至在飘荡回旋之中,将蜘蛛的另外两条腿都猛然缠在了一起。

紧接着,槐诗咆哮。

“——黑虎捕食困小羊!”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一招从天而降的身法

祭祀刀的猩红血光从槐诗的背后亮起,一层层华丽的浮雕从剑锋一般的鳞片上浮现,随着槐诗的冲撞,瞬间斩断了两条腿,吸食血气,令断裂的肢体瞬间干瘪枯萎。

而槐诗却好像大补了一样,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充沛血气和力量从背脊之上传递开来。

他的身体再度膨胀了一分,气息越发地凶戾。

他终于掌握了这一具身体上应用圈禁之手的办法,这一份威力,甚至比他原本想象的要更加的恐怖。

毕竟他原本的身体可没有这么庞大的力量,也没有如此充沛的源质供应他去肆意的挥霍。

好像变成了终极大怪兽一样。

槐诗兴奋地咆哮,祭祀刀和悲伤之索的力量收缩,再度切换为了悲悯之枪。

青冠龙的毒素旺盛地扩散开来,遏制住了国王蜘蛛不断地异变。

而连续不断地攻击中,来自悲悯之枪的冲击却令那些狂暴的灵魂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变得驯服又安宁,再不动乱。

这就是悲悯之枪的应用方式,以自身超绝的速度带来连续不断的攻击,不追求一锤定音,而是不断地利用自身本身的力量给予敌人最大的削弱和压制,令对方在青冠龙的毒素中渐渐衰老,此消彼长,最终在悲悯之枪的精神冲击之下彻底失去战斗意志,束手待毙。

哪怕以槐诗如今的程度做不到束手待毙,也能够令侵蚀种最为棘手的再生能力和狂暴的意志得以消弭。

紧接着,抓紧这宝贵的空隙。

愤怒之斧的力量,劈斩而下!

国王蜘蛛再度惨痛嘶鸣,淋漓的鲜血从蠕动的血肉中喷涌而出——话说回来这都喷了多少次了?

血多还真是了不起啊。

槐诗啧啧感叹着,缓缓后退了两步,恰好躲过了一波蜘蛛的愤怒攻击之后,稍微蓄了一下力,打算给他来一个狠的。

下一瞬,槐诗口中喊做‘恶狼出击‘,实际上完全是螺旋穿甲狗的龙狼炮弹再次破空而出。

靠着自己的尖角连连地撞破了数层防御之后,他破空而起,凌驾于比国王蜘蛛更高的天空之上,向下俯瞰。

再然后,笔直地坠落。

从天而降的身法!

而就在天空之中,槐诗已经故技重施,整个身体蜷了起来,炽热的电光从鳞甲之上升腾而起,无敌风火轮再现江湖!

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对侵蚀种没有用!

国王蜘蛛怒吼,猛然低伏蹲据,蠕动的主体之上,数十条锋锐的触手冲天而起,好像枪林一样冲着天空戳出!

迎着无数穿刺而来的寒光,槐诗的身体已经开始疯狂地旋转了起来,狂乱的电光从天而降,瞬间撕裂了一层层的尖刺,可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触手所围拢。

陷入了囚笼之中。

而就在那一瞬间,无敌风火轮之中骤然探出了一个硕大的狗头,冲着那些合拢而来的触手咧嘴,张口。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金属吐息lv3黄金收藏加强版v30

——火山烧农场!!!

下一瞬间,火光便从槐诗的喉咙之中喷发而出。

那是无数蒸发为铁雾的浩荡金属洪流,狂暴的电光裹挟其上,刺破了阴暗的天空,令所有探索者惊愕地抬头,刺痛了那一双双眼瞳。

更加夸张的,是自其中喷薄而出的源质。

不论是愤怒之斧、祭祀刀还是悲悯之枪,所有能够用来进攻的武器应用尽数被施加在这一道吐息之上。

瞬间,槐诗所有的源质就尽数碎裂——融入了每一粒金属吐息之中,令无数呼啸的洪流吐息化作了稍纵即逝、难以窥见的细碎武器。

这是堪比重型机炮火力扫射的恐怖招数,瞬息间无数次源质和物理冲击,甚至还带有高温灼烧的攻城型重型连发机枪——‘金属风暴’!

或者用更简单粗暴一点的方法来形容。

光炮!

在无敌风火轮的狂乱旋转之中,光炮疯狂的扫射着,如同一道通天彻地的长剑,回旋劈斩,瞬间贯穿撕裂了国王蜘蛛狰狞的躯壳,令无数涌动的血肉焦烂,分崩离析。

那些触手纷纷断裂,焚烧成了灰烬。

而本体之上,已经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烈血洞。

那正是槐诗所贯穿而过时留下的痕迹。

更加夸张的,乃是血洞周围无数狂暴的斩痕。

那是槐诗本体绝对无从企及的可怕攻击,每一道裂缝都足以将国王蜘蛛劈斩成碎片,如今它们还能够黏连而起,不过是因为血肉中残存的活力而已。

好像胶水一样,勉强拼凑了起来。

可是却再也撑不起身体。

轰然倒地。

随着深坑中的槐诗一起。

等槐诗从昏沉中爬起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深邃疲惫,第一次从巨兽的身体上感受到如此夸张的痛苦和疲惫。

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这就是嘴炮过度的下场。

而取得的战果,却是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庞大。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似乎窥见了它的外强中干,大地一阵耸动,有潜伏在附近的巨兽从泥土中冒起头来,向着他悍然发起攻击。

槐诗还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到风声扑面而来。

锋锐的触手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贯穿了那一只哀鸣的巨兽,深深地,将它楔入了石中。

紧接着,触手断裂了,迅速干结硬化,变成石块一样的质感。

死寂之中,除了巨兽的哀鸣之外,只剩下国王蜘蛛缓缓爬起的声音。

三条残存的刀足撑起了焦烂的身体。

无数破碎的面孔上,那些怨毒的眼瞳已经缓缓合拢,仿佛陷入了安眠一样。而就在开辟的模糊血肉中,国王的半身依稀浮现,向着槐诗,艰难地勾起一丝狼狈的笑容。

“大灵呀……”它轻声问,“这样……真的好吗?”

槐诗满不在乎地冲着他咧了咧嘴,爪子撑起身体,爬起,向前,重整架势。

并不回答。

只是用行动,直白地表达了一切。

“已经……决定了吗?”

国王凝望着他的决绝的眼瞳,颤声问:“不会后悔吗?大灵啊,如此的重负,你真得愿意承担吗?”

“有时间的话,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好吗?”

槐诗步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别看我这么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我可是除恶务尽,凡事做绝的那种。

一旦开始胡作非为,连残疾人都不会放过……所以,被我这种人盯上,还是自认倒霉好了。”

于是,国王的笑容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满怀感激。

就好像被拯救了那样的。

“那便来吧,大灵啊,来吧!”

他狂喜地瞪大了眼睛,畸形的蜘蛛再次展开了刀足,自深渊的侵蚀之中再度展露最后的绝望和凶戾。

“传承了这一份神骸的你,一定能够代替我等……作为我等存在过的证明,继续留存后世……继续……存在!!!”

沙哑的低语到最后,化作了兽性的嘶吼。

在所有蜥蜴人最后的执念中,无数张面孔齐齐睁开了眼瞳,狂热地祈祷,吟诵圣歌,向着槐诗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电光再度冲天而起。

龙狼的咆哮迸发。

紧接着,炽热的铁光一闪而逝。

随着龙狼和蜘蛛的交错,戛然而止。

自蜘蛛的胸前,再度破碎的血肉之中浮现了一个惨烈的创口,无数神经和血管一样的赤红色筋膜藕断丝连的漂浮在空中。

而槐诗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锋锐的刀痕。

惨烈的鲜血从破碎的面孔之后缓缓地流出。

龙狼庞大的巨口之中,已经多了一块依旧在不断搏动着的狰狞肉瘤。

好像心脏。

依稀能够分辨出原本神骸的模样,还有国王已经融入其中的畸形躯壳。

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一张干瘪的面孔艰难地抬起,露出了解脱的微笑。紧接着,随着槐诗奋力的拉扯,最后的连接被骤然扯断了。

龙狼的牙齿猛然合拢。

神骸破碎。

一丝血色从他的齿间流出。

“谢谢……你……”

在恍惚中,槐诗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可紧接着,幻觉一样的低语就消散在了风中,再也难以听闻。

取而代之的是瀑布一般的轰鸣。

那是血色。

无穷尽的血色自从蜘蛛的残骸之中涌动而出,铺天盖地,化作漩涡一样,将槐诗覆盖,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袅袅升起的惨白雾气里,一张张悲凉的面孔浮现,随着血色洪流,一同投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十几万蜥蜴人绝望痛苦和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将槐诗吞没了。

紧接着,狂暴的进化之力自神骸的碎片之中迸发,灌入了他的躯壳——惨烈的蜕变和重生再一次从这无穷尽的血中上演。

而这一次,却有无数庄严的吟诵升起。

那是神圣庄严的歌声,无数悲凉的祈祷、绝望的呼喊乃至最后不甘的低语,彼此摩擦,迸射出祈求解脱和救赎的庄严歌声。

可十几万份死亡的重叠在一起,拉扯淹没槐诗的意识,一寸寸地将他扯入了深渊的更深处

来自地狱的恐怖气息自血色之中爆发,席卷,瞬间淹没了整个城市,将这个破碎的国度彻底化作了不折不扣的魔境。

就在魔境的最深处,那被深渊侵染为漆黑的血色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亮起。

紧接着,是撼动了天与地的恐怖咆哮声。

世界震怒。

槐诗,睁开了眼睛!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罚(上)

破碎的天穹之上,浊浪滔天。

万吨海水被深渊中的阴影所卷动,那些狂澜彼此碰撞,便迸发出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

伴随着深海中的高亢鸣叫,一座又一座锋锐而沉重的冰山从深海中扶起,散发着可怕的严寒。

霜白扩散。

凄冷的暴风席卷,瞬间在涌动的海潮之间冻出一层厚厚的壳。

宛如一座庞大的寒冰岛屿从深海之中升起的那样,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缓缓地把控、塑形乃至彻底的变化,到最后,化作一重又一重森冷的墙壁,重重封锁。

抵御着那来自天外的恶毒射线。

如同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汇聚在这里一样,疯狂起落的深度指数之中,深渊沉淀已经将墨绿色的海洋渲染成了漆黑。

就在高悬的天穹之上,那宛如破碎的裂口之后,无穷尽的暴虐光芒迸射而下,正在将无数冰山撕裂。

摧枯拉朽。

宛如从天穹上斩落的惩戒之刃那样。

天怒!

只是微微的动摇,便搅动起了整个冰海,令无数冻结的冰山分崩离析,破碎,乃至重新沸腾,化作恐惧的蒸汽,又迅速地在冰冷的飓风中冻结,化作不散的雾气,弥漫在海天之间。

紧接着,雾气便又一次被撕碎了。

狂暴的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

盖因一线烈光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暴虐的蹂躏中被撕裂。

分不清那究竟是火焰还是雷光。

只是拇指大小的一截瑰丽的水晶,可却是毁灭所凝结的实质,伴随着一颗又一颗恐怖的结晶从天而降,整个冰海都在焕发着哀鸣。

被撼动,被撕裂,被击碎,乃至被蒸发。

和如是天威相比较,这般庞大而狂暴的海洋根本不值一提。

暴虐的蹂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深邃的海洋被一层层的剥离。

好像剥开洋葱那样。

隐藏在深海之中的庞然大物展露出自身狰狞的面目。

哪怕早已经在这天威蹂躏之下遭受重创,可那九双眼瞳之中的血光却依旧暴虐。在无数洋流和冰晶的拱卫之下,漆黑的九头大蛇盘旋在干涸的海床之上。

海底火山早在如此恐怖的震撼之下爆发,可飞溅而出的熔岩却仿佛幻觉一样,无从在它的鳞片之上留下半点灼痕。

俨然便是传说之中的海德拉复生。

宛如山脉的九头蛇引颈嘶吼着,掀起一重重狂暴的气浪,迎着天穹,拉扯着七海的无尽汪洋,发起了自己的反攻。

对于海水宛如本能一般地控制并没有掀起曾经的万丈狂澜,反而随着九张巨口中的霜风喷吐,冻结成了不逊色与任何钢铁的寒冰。

寒冰在增长,宛如树木那样地开枝散叶。

自这瞬间形成的万亩冰原之上,疯狂生长的寒冰形成了坚实到凌驾于钢铁之上的底座,以最严谨的战争工事为标准进行着不断的调整,到最后,随着洪流漫卷,自水中所浮现的,乃是无数座笔直地对准天穹的寒冰巨炮!

瞬息间,万亩冰原之上已经被如林的炮台所占据。

倘若在远处凝望的话,定然会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所震慑吧?可如今,却没有观赏者胆敢靠近这方圆千万里之内。

一切心怀侥幸的人都早已经被烈光所撕碎。

下一瞬,随着海德拉的咆哮,万亩冰原陡然一震,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伴随着无数气浪狂暴地席卷,这壮观的冰铁丛林在瞬间分崩离析。

被自己所爆发的力量所摧垮。

而随着冰原的破裂,近乎无穷尽的炮弹便已经冲天而起,撕裂动荡的飓风,瞬息间飙升至极远的地方。

原本足足有常人高矮的炮弹此刻望去,好像一片细碎的草籽一样,根本再看不分明。

那些草籽就这样飘入天穹的裂缝之后,紧接着,隐藏在其中的力量才轰然爆发。

一层层繁复的秘仪自其中扩散开来,这稍纵即逝的炼金术一闪而过之后,一片片已经抵达绝对零度的恐怖冰云就已经将破碎的苍穹封锁,覆盖,封堵,乃至强行合拢。

在被冻结的天幕之后,轰鸣声不断的爆发,不断的有烈光浮现又消失。

到最后,已经力尽的天威终究无法再撕碎海德拉的防御。

随着无穷尽的冰雪从天穹上落下,那一道仿佛来自地狱的裂口缓缓合拢了。

它终于度过了来自魔女之夜的天罚。

冻结的海面之上,只有海德拉在疲惫地喘息。

九张巨口的呼吸宛如飓风一样,掀起了混乱的洋流。

“如果纯粹从炼金术的角度而言,这一副巨兽的身体还真是方便啊……”

海德拉自言自语“如果是原本的身体的话,别说如此规模的炼金术,哪怕只是数万分之一的程度也足以榨干我的源质了……”

它停顿了一下,最左侧的脑袋微微偏过头。

看到了投影在虚空中的影子。

“沙赫大人有何贵干?”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态度并不亲近。

对于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创造主,语气却也不尊崇。

作为炼金术师而言,这样的姿态也并不奇怪。

不,如果放在那些更加传统一点出身的炼金术师的身上,如此态度应该都算是亲密的了,毕竟对于炼金术师而言,哪怕是尊崇如创造主,顶了天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纵然同出学者一系,可双方早已经因为理念分歧而分了家。

甚至在史上第一个创造主出现在之前,双方的矛盾就已经日益尖锐。

在教团的压迫之下,学者们抱团创立了先导会,却将炼金术师们排除在外——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金钱利益和主权把持的纠葛。

更多的却是因为双方所追求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

——倘若学者是为了建造现境而编制定律的话,那么炼金术便是向深渊索求学识。

炼金术师们所渴求的乃是奇迹的原型,从地狱的最底层、深渊的最深处所流出的真髓之泉、永恒奥秘。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绝对不科学的东西。

而从早期开始,学者们就因深渊的危险性而对现境之外的存在多有抵触和歧视,专注钻研与生者的世界中所存在的学识。

至于死去的世界,那自有死后去探索,从而对炼金术师们求知若渴的灾厄奇迹视而不见。

哪怕是学者内部偶尔也会因为某个定律打得狗脑子都出来呢,何况和炼金术师之间呢?

两相看厌,甚至看到了都装作看不见都是常态。

能够打一声招呼,除了双方的契约之外,已经是对创造主这个高贵头衔的尊崇了。

“大人就不必了,我与尊师加兰德翁之间还差了两个辈分呢,没必要这么严肃。”

沙赫的投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灵质探镜之上的数据,轻声感叹起来“使用珊瑚遗骨虽然蜕变迅速,终究会限制于海洋。如今看来,哪怕后期再增加越多的补充,来自源头的干涉也依旧会对性质产生一定的影响啊。”

“海洋作为生命的摇篮,但终究有所极限,倘若是陆上生物的话,必然能够更加方便一点吧?”

海德拉撇了一眼自己迅速修复的身体“这一点我会再继续进行补充,不过具体的生命框架还要交给你来了。”

“这自然是分内之事,无需多说。”

沙赫敲了敲手里的平板,顿时,无数纷繁复杂的数据从其中跳出,激素、血压、骨骼构成、血液成分乃至器官雏形的图纸……在那几根手指的牵引和移动之下,庞大的巨兽在构成中被拆分成了数十万份不同的结构,在彼此精细的微调之后,再度重新组合。

哪怕看起来表面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内里几乎已经完全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浑然天成。

在瞬间,便基于如今的海德拉,创造出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恐怖怪物。

不论是从最内层的基因、细胞结构还是从十六个副脑的设计,都仿佛经过了千万年的考验那样,完美无缺。

倘若海德拉是一辆赛车的话,那么如今的沙赫就是它的设计者、整备师,乃至上调整者,每一个细节都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的调整采用了全新的构架,虽然稍显激进和冒险,但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了。”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沙赫双手一拍,大功告成“特地为你的炼金矩阵留下额外六个副脑,还有特殊的腺体,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的血气转化为源质,补充你的消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韧性和适应性最为重要了。这下倘若论持久战的话,你很难再有什么对手了。”

“好。”

作为沙赫的代理人,炼金术师葛鲁鲁对此毫无异意。

归根结底,他一早就清楚自己在这一次的探索中多半可能会成为工具人。但被魔女之夜中所包藏的深渊奥秘所诱惑,他依旧选择了前来。

只是做一次工具而已,难道不就相当于教点学费么?有付出就有收获,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恩赐了,还有逼话想要多说的人干脆就不要来了。

来了也白来。

因此,在沙赫提出合作的时候,他直接忽略了自己作为炼金术师的立场,一拍即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

沙赫的神情严肃起来“有关毁灭要素·永生之兽的推论,是正确的。”

葛鲁鲁的九颗脑袋抬起来。

似是皱眉那样。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罚(上)

破碎的天穹之上,浊浪滔天。

万吨海水被深渊中的阴影所卷动,那些狂澜彼此碰撞,便迸发出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

伴随着深海中的高亢鸣叫,一座又一座锋锐而沉重的冰山从深海中扶起,散发着可怕的严寒。

霜白扩散。

凄冷的暴风席卷,瞬间在涌动的海潮之间冻出一层厚厚的壳。

宛如一座庞大的寒冰岛屿从深海之中升起的那样,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缓缓地把控、塑形乃至彻底的变化,到最后,化作一重又一重森冷的墙壁,重重封锁。

抵御着那来自天外的恶毒射线。

如同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汇聚在这里一样,疯狂起落的深度指数之中,深渊沉淀已经将墨绿色的海洋渲染成了漆黑。

就在高悬的天穹之上,那宛如破碎的裂口之后,无穷尽的暴虐光芒迸射而下,正在将无数冰山撕裂。

摧枯拉朽。

宛如从天穹上斩落的惩戒之刃那样。

天怒!

只是微微的动摇,便搅动起了整个冰海,令无数冻结的冰山分崩离析,破碎,乃至重新沸腾,化作恐惧的蒸汽,又迅速地在冰冷的飓风中冻结,化作不散的雾气,弥漫在海天之间。

紧接着,雾气便又一次被撕碎了。

狂暴的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

盖因一线烈光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暴虐的蹂躏中被撕裂。

分不清那究竟是火焰还是雷光。

只是拇指大小的一截瑰丽的水晶,可却是毁灭所凝结的实质,伴随着一颗又一颗恐怖的结晶从天而降,整个冰海都在焕发着哀鸣。

被撼动,被撕裂,被击碎,乃至被蒸发。

和如是天威相比较,这般庞大而狂暴的海洋根本不值一提。

暴虐的蹂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深邃的海洋被一层层的剥离。

好像剥开洋葱那样。

隐藏在深海之中的庞然大物展露出自身狰狞的面目。

哪怕早已经在这天威蹂躏之下遭受重创,可那九双眼瞳之中的血光却依旧暴虐。在无数洋流和冰晶的拱卫之下,漆黑的九头大蛇盘旋在干涸的海床之上。

海底火山早在如此恐怖的震撼之下爆发,可飞溅而出的熔岩却仿佛幻觉一样,无从在它的鳞片之上留下半点灼痕。

俨然便是传说之中的海德拉复生。

宛如山脉的九头蛇引颈嘶吼着,掀起一重重狂暴的气浪,迎着天穹,拉扯着七海的无尽汪洋,发起了自己的反攻。

对于海水宛如本能一般地控制并没有掀起曾经的万丈狂澜,反而随着九张巨口中的霜风喷吐,冻结成了不逊色与任何钢铁的寒冰。

寒冰在增长,宛如树木那样地开枝散叶。

自这瞬间形成的万亩冰原之上,疯狂生长的寒冰形成了坚实到凌驾于钢铁之上的底座,以最严谨的战争工事为标准进行着不断的调整,到最后,随着洪流漫卷,自水中所浮现的,乃是无数座笔直地对准天穹的寒冰巨炮!

瞬息间,万亩冰原之上已经被如林的炮台所占据。

倘若在远处凝望的话,定然会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所震慑吧?可如今,却没有观赏者胆敢靠近这方圆千万里之内。

一切心怀侥幸的人都早已经被烈光所撕碎。

下一瞬,随着海德拉的咆哮,万亩冰原陡然一震,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伴随着无数气浪狂暴地席卷,这壮观的冰铁丛林在瞬间分崩离析。

被自己所爆发的力量所摧垮。

而随着冰原的破裂,近乎无穷尽的炮弹便已经冲天而起,撕裂动荡的飓风,瞬息间飙升至极远的地方。

原本足足有常人高矮的炮弹此刻望去,好像一片细碎的草籽一样,根本再看不分明。

那些草籽就这样飘入天穹的裂缝之后,紧接着,隐藏在其中的力量才轰然爆发。

一层层繁复的秘仪自其中扩散开来,这稍纵即逝的炼金术一闪而过之后,一片片已经抵达绝对零度的恐怖冰云就已经将破碎的苍穹封锁,覆盖,封堵,乃至强行合拢。

在被冻结的天幕之后,轰鸣声不断的爆发,不断的有烈光浮现又消失。

到最后,已经力尽的天威终究无法再撕碎海德拉的防御。

随着无穷尽的冰雪从天穹上落下,那一道仿佛来自地狱的裂口缓缓合拢了。

它终于度过了来自魔女之夜的天罚。

冻结的海面之上,只有海德拉在疲惫地喘息。

九张巨口的呼吸宛如飓风一样,掀起了混乱的洋流。

“如果纯粹从炼金术的角度而言,这一副巨兽的身体还真是方便啊……”

海德拉自言自语:“如果是原本的身体的话,别说如此规模的炼金术,哪怕只是数万分之一的程度也足以榨干我的源质了……”

它停顿了一下,最左侧的脑袋微微偏过头。

看到了投影在虚空中的影子。

“沙赫大人有何贵干?”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态度并不亲近。

对于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创造主,语气却也不尊崇。

作为炼金术师而言,这样的姿态也并不奇怪。

不,如果放在那些更加传统一点出身的炼金术师的身上,如此态度应该都算是亲密的了,毕竟对于炼金术师而言,哪怕是尊崇如创造主,顶了天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纵然同出学者一系,可双方早已经因为理念分歧而分了家。

甚至在史上第一个创造主出现在之前,双方的矛盾就已经日益尖锐。

在教团的压迫之下,学者们抱团创立了先导会,却将炼金术师们排除在外——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金钱利益和主权把持的纠葛。

更多的却是因为双方所追求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

——倘若学者是为了建造现境而编制定律的话,那么炼金术便是向深渊索求学识。

炼金术师们所渴求的乃是奇迹的原型,从地狱的最底层、深渊的最深处所流出的真髓之泉、永恒奥秘。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绝对不科学的东西。

而从早期开始,学者们就因深渊的危险性而对现境之外的存在多有抵触和歧视,专注钻研与生者的世界中所存在的学识。

至于死去的世界,那自有死后去探索,从而对炼金术师们求知若渴的灾厄奇迹视而不见。

哪怕是学者内部偶尔也会因为某个定律打得狗脑子都出来呢,何况和炼金术师之间呢?

两相看厌,甚至看到了都装作看不见都是常态。

能够打一声招呼,除了双方的契约之外,已经是对创造主这个高贵头衔的尊崇了。

“大人就不必了,我与尊师加兰德翁之间还差了两个辈分呢,没必要这么严肃。”

沙赫的投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灵质探镜之上的数据,轻声感叹起来:“使用珊瑚遗骨虽然蜕变迅速,终究会限制于海洋。如今看来,哪怕后期再增加越多的补充,来自源头的干涉也依旧会对性质产生一定的影响啊。”

“海洋作为生命的摇篮,但终究有所极限,倘若是陆上生物的话,必然能够更加方便一点吧?”

海德拉撇了一眼自己迅速修复的身体:“这一点我会再继续进行补充,不过具体的生命框架还要交给你来了。”

“这自然是分内之事,无需多说。”

沙赫敲了敲手里的平板,顿时,无数纷繁复杂的数据从其中跳出,激素、血压、骨骼构成、血液成分乃至器官雏形的图纸……在那几根手指的牵引和移动之下,庞大的巨兽在构成中被拆分成了数十万份不同的结构,在彼此精细的微调之后,再度重新组合。

哪怕看起来表面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内里几乎已经完全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浑然天成。

在瞬间,便基于如今的海德拉,创造出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恐怖怪物。

不论是从最内层的基因、细胞结构还是从十六个副脑的设计,都仿佛经过了千万年的考验那样,完美无缺。

倘若海德拉是一辆赛车的话,那么如今的沙赫就是它的设计者、整备师,乃至上调整者,每一个细节都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的调整采用了全新的构架,虽然稍显激进和冒险,但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了。”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沙赫双手一拍,大功告成:“特地为你的炼金矩阵留下额外六个副脑,还有特殊的腺体,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的血气转化为源质,补充你的消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韧性和适应性最为重要了。这下倘若论持久战的话,你很难再有什么对手了。”

“好。”

作为沙赫的代理人,炼金术师葛鲁鲁对此毫无异意。

归根结底,他一早就清楚自己在这一次的探索中多半可能会成为工具人。但被魔女之夜中所包藏的深渊奥秘所诱惑,他依旧选择了前来。

只是做一次工具而已,难道不就相当于教点学费么?有付出就有收获,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恩赐了,还有逼话想要多说的人干脆就不要来了。

来了也白来。

因此,在沙赫提出合作的时候,他直接忽略了自己作为炼金术师的立场,一拍即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

沙赫的神情严肃起来:“有关毁灭要素·永生之兽的推论,是正确的。”

葛鲁鲁的九颗脑袋抬起来。

似是皱眉那样。

第三百五十四张 天罚(中)

沙赫的话语中的信息不可谓不严重。

但对于他而言,完全是绝大利好。

倘若这一场魔女之夜中除了牧场主之外还存有关于永生之兽的奥秘,那不论如何都是值得一个炼金术师去豁出命去索求的好事。

赚到了。

来到就是赚到,能看一眼就退场也不亏。

但问题是,所涉及的毁灭要素越多,魔女之夜内部的情况就会越凶险,这短短的八个小时里,里面毋庸置疑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哪怕是葛鲁鲁一路顺风顺水,也经历了不少险境,更何况其他人呢。

而且搞不好,会有被污染的可能……

倘若里面的深度无止境的提升下去的话,哪怕葛鲁鲁也不确定自己有坚持到最后的勇气。

“要我说的话,你需要再加点油。”

沙赫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到现在,考试才刚刚开始呢……在这之前的时间,不过是那位前辈留下来让我们抓紧机会翻书的最后仁慈而已。”

葛鲁鲁没有说话。

如沙赫所言,倘若这一次魔女之夜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出题者毫无疑问便是那一位逝去的创造主。

主要前来回收这一位前辈遗产的创造主们,便是参加考试的候选者。

而看似作为主体、在舞台上大出风头的探索者……不过是创造主们写下的答案而已。

答案可以有很多份。

但最后正确的却只能有一个。

甚至到现在葛鲁鲁都没有搞明白题目究竟是什么。

沙赫好像隐约有一些头绪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

这个家伙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却是所有参与的创造主中口风最紧的那个。哪怕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创造主,不可能没有一点城府。

“放心吧,我对你可是充满信心的来着,毕竟是我的作品嘛,不可能和尼芬海姆的‘六翼不死鸟’、庆格尔泰的‘金牛座’、中岛的‘荒御前’他们差太多……我们的进度在所有人之中都是最靠前的那一匹。”

“你前些日子提到的‘永恒泰坦帝国’呢?”

“啊,这个名字真是太蠢了……而且个体组和群体组是两回事儿,成员都不一样,并不具有类比性。”

沙赫摇头叹息:“不过比起强大的个体来,群体如何在地狱中生存似乎更加有挑战性一些。如果早知道有这么好玩的事情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去搀一手,可惜,抽签的时候抽晚了……而且连续错过了三张好牌,气死我了。”

“三张?”

葛鲁鲁问。

他对于自己其实是替代品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多么愤怒,倒不如说……如果一个创造主一开始就奔着自己这么一个炼金术师寻求合作才有鬼呢。

他只是好奇自己的竞争对手究竟还有谁。

对此,沙赫承认地也很干脆。

“除了永恒泰坦帝国之外,还有两个人,我相当看好……”

“其中第一个是因为意外进来的普通人,原本很快就会被剔除出去的才对。我原本还想搭把手,可是被另一位创造主抢先选中之后,她竟然在一些方面展露出我都没有想到的资质来。

真是太挫败了,尤其是我一直对自己作为教师的才能还蛮确信的,真的是看走眼了。”

“另一个呢?”

“另一个啊……”沙赫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另一个是被统辖局内部评价s级的金牌武官,虽然现在稍微弱一点,但品性和能力都绝对不缺,而且背后好像还有理想国的一部分老前辈支持,简直前途无量。

而且在前期表现的简直太棒了,简直……e,充满新意!”

沙赫啧啧感叹道:“这种对于斗争充满经验的人才,我们几个人原本都抢得都快翻脸了。

结果他在遗骨蜕变的时候,直接去找另外一个创造主,而且还是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尼芬海姆那个家伙当时脸都绿了,你要看吗?我还拍了照……看看嘛!”

他兴致勃勃地想要向葛鲁鲁展示自己的收获,然被冷漠地拒绝了。

有些笑话沙赫可以讲,但其他人有没有资格听,敢不敢笑就是两回事儿了。

对此葛鲁鲁颇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想搅合到存续院那一档子破事儿里去。

“总之,恭喜你完成了神明蜕变。”

沙赫丢掉了手中的平板,微笑着恭贺:“成为了第二个拿到入场券的探索者。”

葛鲁鲁愣了一下,九颗巨大的头颅不可思议地抬起。

终于感觉到了失落和怒意。

无法接受。

“怎么回事儿?”

在无法抑制的寒意扩散,海德拉瞪大了猩红的眼瞳:“怎么还会有人比我的速度更快?”

“大概是因为还有人比你更疯狂吧。”

沙赫惋惜地摊手:“虽然你的神明蜕变开始的更早,但却比他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无缘第一,简直太可惜了。”

不自禁的,沙赫回头,望向身后万里之外的破碎大地。

便忍不住轻声感慨。

“我早说过的……那可真是一张好牌啊……”

四十五分钟之前,就在槐诗被血光所吞没的那一瞬。

五城之中,所有的巨兽都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慌乱,来自本能之中的恐惧,就好像地震之前骚乱的鼠群一样。

如芒在背。

不可置信地回头,便看到逆着天穹缓缓升起的血色龙卷。

狂乱的血色舞动在这灰暗的天地之间,暴虐地扩散,千万人的咆哮化作庄严的圣歌。

圣歌!

神圣的歌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是毋庸置疑的庄严旋律,可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恨和不甘,而当无数凄白的灵魂冲天而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铺天盖地的寒意所淹没。

无数眼瞳饥渴地看着触目所及的一切活物。

饿了……

逃!

必须逃走。

否则就再也来不及。

狼狈的、迅速的、不顾一切的用尽全力去奔跑。

不论是战斗的还是倦怠的,此刻都已经在无需去解释的恐惧和怨毒的眼神中开始狂奔。

往昔不可一世的巨兽们此刻抱头鼠窜,可比他们更快的,乃是那无穷尽的灵魂洪流。

十一万饱受深渊折磨的蜥蜴人之灵,此刻在庄严的圣歌中,宛如审判日降临的群魔那样,向着一切活物不顾一切地发起了袭击。

白色的灵魂如洪水一般弥漫在天穹之上,掀起一层层的涟漪,紧接着,怨毒的暴雨就从天而降。

恰如蚁群在捕食那样,覆盖了巨兽们每一寸皮肤,乃至从口鼻之中钻入,蚕食一切理智,很快,又带着厚重的血气破腹而出,裹挟着一缕缕猩红的血色,回到了凄红的龙卷之中。

只有极少数的巨兽反应迅速,躲过了这一劫。

当他们终于驻足在安全的地带,彷徨回头的时候,便看到无数粘稠的血色宛如肢体那样的从赤红的风暴中扩散而出,笼罩向了其余的城市。

好像末日终于降临了那样。

可笑的是,在一切迎来末日的毁灭之前,这一切便已经将要毁灭……被他们自己。

无数粘稠的血色被风暴的引力拉扯着,不断地飞起,就好像千万道向着天空飞出的雨丝那样。

一切生命尽数被化作凶兽的血色风暴所吞噬。

但仍嫌不够!

就在风暴之中,无数魂灵庄严地吟唱着圣歌,骤然有一道血色的洪流席卷,猛然刺入了城池之中,撕裂了一层层的殿堂。

到最后,卷着一颗宛如铁石铸就的头骨,回到了血色的风暴之中。

“草,我们的神骸!”幸存的巨兽目瞪口呆。

可紧接着,就看到血色的洪流接二连三的降临,饥不择食的野兽粗暴地击碎了一重重城墙的关卡,卷着无数遗骨没入洪流。

被隐藏在国度最深处的神骸被血色拉扯着,没入了风暴之中。

令那一道舞动在天地之间的凄红越发狂乱。

庄严的圣歌声响彻天地之间。

终于,将这个世界激怒了。

骤然间,天穹破碎。

好像自外侧被人砸碎的铁幕一样,烈光从无数缝隙之中迸射而出,带来恐怖的高热,紧接着,漆黑的阴云随着迅速降低的深度指数一起汇聚而来。

在一重重深渊沉淀所凝结成的死亡之云中,狂暴的电光酝酿,好像愤怒的蛇在墨汁中起伏。

恐怖的天灾正在酝酿。

而不折不扣的恶意已经锁定了血色的风暴,粗壮的电光在云层之中不断地跳跃,驰骋在威严的风里。

火焰凭空自大地之上燃起,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笼罩在恐怖的高温里。

干涸焦热的飓风席卷,带了烘炉一般的热意与葬送一切生灵的猛毒。

淀潮、焚风,无名火。

原本只是普通深渊天象的存在,此刻随着深度指数的疯狂加深,膨胀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灾难范畴。

足以在瞬间将整个城市都化作灰烬!

毋庸置疑的浓厚恶意降临在了此处。

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隔着血色的风暴,终于窥见了那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的无尽雷光。

“我擦……”

足以烧焦常人眼球的恐怖光亮映照在他的竖瞳之上,令他忍不住愕然地长大了嘴:“这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很快,震怒的天罚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无数雷霆像是长矛一样,带着将不惜将三界焚烧殆尽的光焰,对准了槐诗愕然的面孔。

啊,是我……

他终于恍然大悟。

就在漫天的雷光之中,他抬起自己的狗头,稍加思索,冷静分析……

——妈耶,我凉了!

那一瞬间,雷光如雨,从天而降!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罚(下)

恰如十万天兵天将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来到了他的头顶,天罗地网将他团团围绕起来,等着一个烫头的独眼儿黑人手拿双枪跳出来,冲着他喊一声

“surpriseotherfker!”

现在,惊喜从天而降。

照亮了槐诗的眼瞳。

他僵硬地抬起头,仰望着漫天的暴虐雷光,目瞪口呆。

妈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难道自己又在做梦的时候说了什么‘我要逆天’的梦话?可这阵仗怕不是自己睡觉的时候喊了几十万声吧?

来不及喊一声‘等等你们劈错人了’,如林的雷霆就从漆黑的云层之中倒垂而落,在近乎凝固的时光里,一寸寸的冲着槐诗的错愕的面孔刺落。

速度如此迅捷。

乃至槐诗根本无从反应。

倘若一定要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的话,那就是是在‘妈耶’和‘我凉了’中间那个逗号出现的时候开始。

而在槐诗的预计之中,他会在‘凉’字开始的那一瞬间被劈中,最后在‘了’字的余音中彻底变成一块焦炭。

随着余音袅袅,彻底凉透。

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凉,甚至体温都有些略有升高。

因为在‘妈’字还未曾脱口而出的瞬间,有比雷霆更加庄严震怖的力量自血光的深处萌发,伴随着千万人沙哑颂唱,神圣的旋律自虚空之中彻响。

而纯白的光芒,从槐诗狗头之后缓缓浮现,升起。

“圣哉!圣哉!圣哉!”

无形的力量扭曲了空气,遮蔽了它的轮廓,可随着千万道雷霆从天而降的时候,狂暴的引力便从其中迸发,拉扯着那无数刺目灼热的雷霆,投入其中。

就好像一个超大号的避雷针一样。

楞是没有哪怕一丝丝微弱的余波落在槐诗的身上。

在贪婪地将一切雷霆吞吃殆尽之后,它便好像终于完成了自己蜕变那样,自虚空之中浮现出了自己的模样。

槐诗僵硬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这啥玩意儿?!”

一双24k氪金狗眼,被那奏响了煌煌庄严圣歌的光芒所照亮了。

仿佛由纯粹的光明和雷霆所凝结成的结晶,那是无数灵魂被赋予了实质之后所展露的模样。

十数万逝去的魂灵从血中浮现,自神骸地蜕变里重生,紧接着,在狂热的信仰之下形成了一轮完美无缺的光环。

无数宛如雷霆一般放射状的纹饰巨大的光环延伸开来,棱角锋锐。

此刻,宛如寺庙之中神佛们的塑像那样,一轮硕大的光背自槐诗的身后升起,缓缓地旋转着。

如日轮那样的庄严神圣。

无数魂灵狂热的祈祷声从其中浮现,重叠在一处,变成宛如真理一般浩荡的歌声。

它们在祈祷,它们在吟唱,它们在赞颂!

赞颂这世间唯一的大能,从云端降临在凡尘之上的神明,将王国从地狱、从末日中救赎而出的伟大存在。

——赞颂槐诗!

“圣哉!圣哉!圣哉!”

“全权之神明!永世大能、不灭的救主与不败的圣灵!”

“圣哉!圣哉!圣哉!”

凭借着槐诗的包容和蜕变,它们自苦痛和绝望之中得到了庇护和救赎。

如今,它们的灵魂奔走在槐诗的血液之中,它们的意识沉睡在槐诗的灵魂里,而它们的信仰与崇敬便化作了这一轮无暇而庄严的光轮。

随着光轮旋转,便好像搅动了天地间无数沉重的机枢,令万物于此运转,昭告这世上一切真理与救赎的所在。

这就是所有蜥蜴人们最后为拯救者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的奉献与感激。

倘若槐诗真的将这一切拯救,那么这一切的力量变理所应当的属于槐诗,属于蜥蜴人们的救主——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背负着整个王国从地狱中走出的英雄!

随着光轮的运转,近乎无穷尽的源质自其中流淌而出,充斥在槐诗的躯壳之中。

他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器官,由十几万灵魂最后的奉献所缔造而出的额外蓝条……相较他自身的储备,何止百倍以上的恐怖容量与完全不科学的恢复速度!

而现在,伴随着槐诗的起身,血色的风暴悄无声息地消散。

就像是赤红色的尘埃被飓风所吹走那样。

自最深处的黑暗里,终于浮现出已然和往昔截然不同的狰狞轮廓。

残留的电光从天穹上倾泻而下,可是却不敢触及他的身影,只有瞬间的光芒一闪而逝,照亮了伫立在血色风暴中的那个身影。

“啊,我果然还是更习惯如今的姿态啊……”

槐诗缓缓地抬起前面的双手,凝视着分明的十字,咧嘴微笑。

自飓风的席卷之中,他后背上的双臂也缓缓地展开,尽情地舒展腰身。被一重重猩红鳞片和加壳所覆盖的上半身好像笼罩在甲胄之中一样,尽显狰狞。

而它的下半身,依旧保持着原本狼兽的狰狞模样,粗壮的四足之上带着锋锐的利爪,一节节锋锐的长尾随意地摇摆着,在破碎的大地上摩擦出一道道火光。

随着他的头颅昂起,依稀还保存着曾经轮廓的狰狞面目上,四道弯曲的长角斜斜地对准了天空,电光跳跃在上面,照亮了琥珀一般地巨大竖瞳。

当槐诗尽情地活动着身体,高达百米的巨兽发出惬意地咆哮,撼动了大地与空气,令地面恐惧地震颤,飓风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出,卷起了舞动的尘埃。

庞大光轮的映衬之下,这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仿佛神话再次重演。

新生的主宰,深渊之中的大能……如今的槐诗,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群之主,这一片魔女之夜中至高无上的神明!

如此,桀骜地向着依旧充满恶意地天穹抬起了四根中指。

四倍的不屑。

“你再来搞我撒!”

遍布裂隙的天穹之上,再度迸发震怒的雷鸣。

随着阴云陡然退散,庞大的裂隙缓缓撑开,宛如巨眼一般的烈日高悬在天缝之中,向下俯瞰,洒下恶毒的光芒。

灭杀一切的射线瞬间覆盖了大地。

可是对于新生的槐诗而言却好像清风拂面一样,不值一提。

紧接着,巨眼之中,有刺目的火光亮起。

一道炽热的光芒从天而降,带着将森罗万象化为灰烬的恐怖声威,降临在尘世之中。

瞬间,空气就发出了一层层的哀鸣。

宛如有另一个太阳降临在了尘世之间,狰狞的温度瞬间将一切都彻底蒸发。

而随着槐诗抬手,宛如烈日凝结而成的长矛便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

鳞片在瞬间被烧红了,嗤嗤作响。

可随着一条又一条的手臂搭上去,它便渐渐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在四臂的奋力之下,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截。

就像是强行掰碎了一颗核弹一样。

当裂缝浮现的瞬间,组成致密晶体的结构就彻底溃散,蕴藏在其中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灭绝的高温随着火光一同迸射,吞没了一切。

大地震撼,狂风席卷,山峰和城池的废墟被一层层的撕裂,形成了一个深邃的凹陷,而就在焦黑的凹陷之中,有一朵沉重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很快,蘑菇云就被干脆利落地撕碎。

展露出其中焦黑的轮廓。

无数鳞片和甲壳被烧成了焦炭,迅速地脱落,又迅速地随着灼伤的躯壳一同回复,再度回归了完整。

到最后,狰狞的龙狼之首缓缓抬起,咧嘴,向着天空好奇地发问。

“就这?”

无人回应,只有越来越深重的恶意自从天穹的巨目之上缓缓凝结。

槐诗缓缓低头,在他的手中,修长的祭祀刀随着源质的涌动再度显露出自己的轮廓,华丽的浮雕和黄金的装饰在血气灌溉之下迅速浮现,可紧接着,他却忍不住摇头。

差了点什么。

太轻。

祭祀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今长达数百米的悲悯之枪,但依旧还是感觉太轻,哪怕是愤怒之斧的重量也令这一具庞大到过分的躯壳难以提起兴趣。

直到最后,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

任由血液之中无数魂灵的记忆奔流。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就在他展开的五指之间,一道铁光迸发、生长、增殖——倘若将痛苦凝结成铁的话,那么此刻槐诗的灵魂中,所有蜥蜴人曾经所保守的痛苦和磨难,就足以铸就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武器。

当一层层雷光覆盖其上,自刺目的光焰之中,足以令他如今双手握持的修长握柄之上,有漆黑的沉重铁块缓缓浮现。

带着温血动物所特有的鳞片和曾经畸变所存留的倒刺和纹路,只是目视便能够感受到一阵阵幻觉一般的刺痛。

一柄沉重的铁锤自圈禁之手的力量之下浮现。

这便是无数魂灵保守磨难的见证,在末日的蹂躏之下血泪所凝结成的——苦痛之锤!

那一瞬,槐诗咧嘴,仰望着天穹,凝视着那一只巨眼。

“那就感受一下……”

“——痛苦的力量吧!”

大地哀鸣震颤,层层龟裂扩散开来。

而如今足以称之为‘贝希摩斯’的恐怖怪物,已经向着天空一跃而出,蹂躏着重力,践踏着常理,以完全不合理的狂暴力量撕裂了飓风。

瞬息间,便已经冲上了天穹的最顶端。

那一道酷似巨眼的天缝,近在咫尺!

迎着它的眼瞳,槐诗,举起了手中的大锤,庞大而沉重的铁锤尾端,一道道裂口猛然开启,自其中喷发出雷霆所汇聚而成的等离子烈焰!

譬如苦痛那样,在漫长的折磨之后,不堪重负的脆弱时刻,瞬间如火山那样爆发。

源质裂解而产生了稍纵即逝的恐怖爆炸,为舞动的铁锤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加速!

紧接着,所有蜥蜴人的苦痛和绝望化作了切实的重量,降临在了巨眼之上!

轰!!!

无数如血液一样的恐怖熔岩从天穹之上洒落,形成了毁灭的雨,令大地彻底焚烧殆尽。

而在轰鸣声里,贝希摩斯落在了地上,缓缓地抬起头。

仰望着头顶那一道渐渐合拢的裂缝。

就好像真正地感受到了痛苦那样,天罚自尘世之中狼狈地逃离。而在这之前……那一道巨眼的眼瞳,已经在突如其来的苦痛中分崩离析。

被槐诗干脆利落的一锤打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开胃菜

he……tui!!!

槐诗挥手,散去了苦痛之锤,只是随意地啐了一口,冷淡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一般货色!”

随着熔岩血雨的落尽,灰蒙蒙的天空之上再不见巨眼的痕迹。

荒凉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一片飘飞在风中的灰烬。

灰烬落在坍塌的山峰和废墟之间,再看不见任何人烟,就只剩下了如今的槐诗,还有……一只从烧成浑浊晶体的泥土中缓缓爬出来的晶石蜥蜴。

乔纳森。

简直就是祸害遗千年。

这个家伙全程在关注着神骸变化的数值,不断地为外界传递自己的第一手观察结果,好像在战场上搞直播一样的作死。

到最后竟然没有在动乱中死掉。

“绝了!”槐诗都错愕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还没有死!”

“研究数据拿到手之前我说什么都是不会死的!”

乔纳森喘着粗气,下半身艰难地从泥土里拔出来,好像已经在剧烈的地质运动之下被什么东西夹碎了。

早在状况不对的第一个瞬间,他就直接动用自己的天赋和技能钻进了土里,起码向下钻了两三公里,一路就感觉到背后轰鸣不断,在地下都能感觉到上面恐怖的热量,宛如毁天灭地一样。

凭借着一条矿脉的磁场遮蔽了自己的存在,乔纳森得以顺利地苟命苟到了最后。

然后遗憾地叹息。

“我要退场了。”

“嗯?”

“上面发来了消息,让没有做出什么成果的学者紧急撤退,好像后面有什么危险的样子——但实际上要退出的也不过是我这种研究完全没有能够展开的倒霉鬼罢了。”

乔纳森摇了摇头“不过拜你所赐,我总算拿到了神化蜕变的数据和不少新的定律,足够攒几篇论文了……倒也不算亏。”

他停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疑惑地看着他。

“……”

乔纳森数度张口,可到最后却沮丧地垂下了头,骂了一句脏话。

“对不起。”

他说“真的……对不起……”

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消失在了原地,直接退场了。

槐诗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难道是最后良心发现觉得让槐诗当工具人太久良心过意不去?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抬起尖锐的爪子,在自己脑门上抠了抠。

鳞片摩擦,火化飞迸。

嗯,现在终于能摸得到了……分外安心。

就是背后老是有一圈好像大型探照灯一样的光背让他有些不习惯,此情此景就令人开始怀念起乐园里的光环遥控器来了。

要是可控就好了。

很快,槐诗就发现,这玩意儿似乎真得是可控的。

不仅亮度随心,而且还可以随槐诗心意的出现和消失,色彩也能够实现高度自定——槐诗玩得简直不亦乐乎,直到把自己的背光变成高频闪烁七彩rgb光污染之后才满意地停下了手。

感觉就好像背着一个机箱一样。

太有拍面了。

槐诗乐呵呵地环顾着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了之后,点了点头“傅依,我们走了。”

寂静里,无人回应。

只有一颗小石头从废墟中滚下来,发出萧索的回音。

槐诗愣在原地,许久许久,干涩地笑了笑。

“看来你是真走了啊……”

槐诗苦笑了一声。

忍不住有些想念她。

但很快,又开始自我反省起来有了危险就翻脸赶人走,没了危险之后感到有些孤独就又开始叫人家好兄弟……是不是太过分一些?

但不论如何,接下来的旅程他恐怕都要一个人上路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弯下腰,自废墟和尘埃中捡起了那个傅依曾经栖身的铁球,往上舔了几口,小心翼翼地用口水将上面的裂缝抹平,修补完毕。

最后串上了悲伤之索,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破碎的铁片在里面晃荡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真得好像铃铛一样了。

“走吧,我的朋友。”

他伸手摸了摸铃铛,向着前方迈步踏出。

踏上了前路未知的旅途。

苍白的灯光下,随着一声消息提示音,投影的巨大屏幕上再度浮现了新的消息。

随着数百座灵质探镜的观测,整个魔女之夜中所发生的事情正在源源不断地汇总在这个巨大的会场之中。

而除了数百个正在忙碌工作的学者之外,最为主要的高层席位上反而没有几个人。

除了凡事都喜欢亲历亲为导致容易过劳死的尼芬海姆之外,其他几个创造主基本上都是以投影来到了这里,看上去一片辛勤辛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这么熟,难道还不清楚由几个人在暗戳戳的摸鱼划水?

长须几乎垂落到胸前的苍老造物主,尼芬海姆在看过最新的消息之后,点了点头,拿起内线电话吩咐道“让乔纳森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以及,从今天开始起,将他的内部序列调整到了β组——他的论文和所有研究数据都划入保密范围内,等级为c,并将他的履历调入第六数据库。”

电话挂断了。

“这么慎重的么?”

说话的是一直在留意现场的创造主·中岛,“第六数据库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他的投影倒是看上去颇为有瀛洲特色,打扮的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卿。

但实际上确实也没错,在投身存续院之前,他确实是贵胄源氏的末子,只不过在学术上的专注让他放弃了继承家名而已。

在有些时候,学者就是这么冷漠的存在。一旦正式进入存续院,曾经的一切就再也和他无关。哪怕是现在瀛洲立刻沉没掉,没有天文会的救援指令的话,他恐怕也懒得管……

听到中岛的疑问,尼芬海姆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其中相关的理论如果向下继续研究的话,大概在两个世代之后可以接近永生之兽的免疫系统研究……这是必要的防护。”

“啊,我回来了,你们在背着我聊什么?”

沙赫的投影忽然出现,轻佻地打破了原本严肃地氛围,环顾四周“大家都好认真啊,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尼芬海姆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啊,进度落后的原因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沙赫满不在乎地挥手“往好处想,起码中岛公的推论被证实了对不对?”

说着,他将两份截然不同的观测记录对比结果传递到了投影屏幕之上,

“神化蜕变的现象,确实会导致魔女之夜内测的深度指数整体下降,也就是说,使用神骸蜕变的次数越多,那么这一个虚拟世界内部的地狱化就会越严重。”

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虽然目前还清楚,不究竟是因为深度指数的下降而刺激了蜕变,还是因为蜕变领末日化的深度指数再度加深……但两者之间已经可以视作有必然关系了。”

相关的推论和所能够造成的后果,下面的分析室里已经第一时间递交了报告。

在短暂的讨论之后,又一位创造主上线。

只是看样子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武夫,不但体格魁梧,肤色黝黑,而且眼似铜铃,满面黑须一根根竖起,像钢针一样。

让人想要和他说话之前都会心平气和一下,生怕砂锅大的拳头一圈捣过来自己就了账。

创造主·庆格尔泰。

据说在他四十岁之前是整个蒙古地区最好的牧羊人,养了十七条狗,平日闲着没事儿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了酒之后扛着枪跑到山里去打狼。

直到四十三岁那一年闲着没事儿进城里在旧书摊子上买了两本高等数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四十六岁那一年成为了分子材料学学者,并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成为了创造主。

速度快得好像坐火箭。

倘若不是大器晚成的话,最年轻的创造主就没沙赫什么事儿了。

此刻刚刚上线,他就递交了新的成果。

“天罚的机制有眉目了。”

他扶了一下和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玳瑁眼镜,兴奋地解说道“如果忽略了外部的表象的话,这其实是一个颇为精巧的设计,类似于‘彩虹桥’的【天谴】程序一样。

不过它并不需要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来提供力量,而是依靠内测深度指数的变化,藉由熵的扩散过程中所形成的定律膨胀,巧妙地获得了向大地施加灾难的力量。

简单来说,魔女之夜的创造者以一个精妙的方式,将深度指数和热力学之间装上了一个转化器,深度越高,那么这一套定律所能够抽取到的热量就会更强。

而在神化蜕变时,所造成的局部指数加深,就会直接地引发这一模块,形成了天罚的效果。”

他迅速地拆解着其中的定律,啧啧感叹“不得不说,这个手法太细腻了。如此豪放的构架之下,能够做到如此的精密的细节,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另一位创造主问,“这一模块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闲着没事儿去折腾人吧?”

庆格尔泰耸肩。

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实际上对这个模块的目的,他也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做这么一个设置,如果说闲极无聊添上去的话,那就太扯淡了。

如非必要勿增实体。

剃刀定律适用于任何学者之间的研究,更何况这是牵一发动全身巨大工程,放上去平添变数不说,还有失控的可能。

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我觉得,这反而是开胃菜一样诶。”

寂静中,沙赫忽然笑了起来“你们看,分明就好像是在考试的时候,考官直接在卷子的最前面丢了一道大题一样嘛!”

通过这样的方式,以最简单直白的方法,那位创造主向自己的后辈们表露出苛刻的态度。

沙赫似笑非笑地说道

“——倘若这种程度的考验都不能通过的话,就不要再死缠烂打的丢人了,干脆一点的退场吧。”

虽然并不排斥天文会回收自己的成果,但这位理想国出身的创造主却不介意给这群后辈们甩点脸色看。

能够下点绊子的话简直就更好……

“这是哪里来的职场霸凌吗?”

中岛捏着自己的胡子,表情变化着,最后却忍不住摇头“算了,既然公司组织看樱花,那当后辈的不就得提前熬夜去公园占位置吗?”

忍忍吧。

前辈脾气大,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相视,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将消息下放,让整合组留意。”

主持大局的尼芬海姆下达了新的命令“观测组的探镜数量再增加一倍,向内部的探索组下发新的权限和命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变化。”

随着创造主的命令,数百名新的灵体化身从外侧的光轨上线,而内测的探索者们也开始越发地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魔女之夜将进入最终的阶段。

但谁都不知道,在最终的答案从黑暗中浮上水面之前,究竟还有多少难关。

只有在会场的大屏幕上,名单悄然刷新。

‘no2海德拉·葛鲁鲁‘之后,再度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no3贝希摩斯·槐诗】!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终末之象

这个世界要完犊子了。

槐诗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仰起头,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落在他的鼻子上——很快,铺成了灰灰的一层。

那是肉眼难以窥见的细小尘埃。

一颗颗漆黑的雪。

从一周之前,黑色的雪从天空上落下来,一直持续到现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燃烧殆尽之后的炉灰一样。

直到将一切彻底覆盖。

就好像葬礼结束之后往棺材上添土一样的,不急不缓地将一切都埋葬。

现在槐诗仰起头来,便能够看到在惨白的天空之下,已经变成漆黑一片的大地。

漆黑的大地之上,袅袅的雾气氤氲着,缓缓升起。

背后传来隐约的笑声。

槐诗见怪不怪地继续往前走,顺着风吹的方向,在他身旁,雾气中隐约地浮现出一座村庄的模样,在温柔的火光中,有模糊的人影在向他招手,示意他往过走,靠近一些。

槐诗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哀鸣,破碎,幻象消散。

这样的幻觉这两天他已经见得太多了,整个世界在被灰烬覆盖之后,好像就彻底变成了这一付令人不爽的吊样。

每一处似乎都是诡异的陷阱和牢笼,等待人自投罗网。

然后被槐诗笔直地碾了过去。

片瓦不留。

不过这样碾过去的人似乎也还有不少。

在前进中,槐诗的脚步一顿,看到了周围庞大的沟壑还有一个个深邃的印记。

等他爬上了一座山梁,向下俯瞰的时候,才看到那一道道有数米深的沟壑竟然是充满规律的印记,就好像是……庞大的车辙一样。

可就算是车辙的印记也有些巨大的过头了。

简直就好像有一座城市给自己装上了履带和轮子了之后从这里慢悠悠地经过,逆着狂风的吹拂,向着南方去了。

槐诗试图抬头眺望车辙的去处,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明显他们已经从这里经过了好久。可哪怕是无穷尽的黑雪都无法淹没他们所存留的痕迹。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槐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开心了起来。

纵然是毁灭的征兆也无法淹没曾经存在的痕迹。

必然有什么东西是能够遗留下来的。

哪怕是残骸和废墟都好。

那便是生命存在过的证明。

他继续上路,背后狂风吹拂。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主线任务可以做了,他就好像通关了之后在沙盒游戏里到处闲逛一样。

漫无目的。

最近这一周他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走,因为从一周开始前,黑雪洒落的时候,狂风就开始吹拂。

一开始的时候隔的距离很远感觉不到什么气流,可越是向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前进,风速就变得越来越猛烈。

卷着漫天的黑雪,让人完全看不清前路。

他想要知道这些风究竟吹向什么地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运动一下呢?于是槐诗就干脆果断的上路了,一走,就走了一周……

在看到车辙的印记之后,他再度向前走了一周。

走到最后,背后的狂风已经好像天灾一样了,不断有庞大的石头飞起来,被卷向了空中。

而槐诗依旧像是没事儿一样地继续往前。

好像某个作品里的行星发动机一样,饿了就啃石头,嘎嘣脆,而且顶饿。

他现在吃一顿能从山这边直接掏一个洞,吃到山那边去,吃一顿就管好长时间,但其实……似乎不吃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要是渴了……渴了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最近水源真得越来越难找了。不过他上次一口气喝掉了一整个湖之后,后面就再没有渴过,一点口干舌燥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体积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他已经对自己的体型丧失了实感。

狂风根本吹之不动,就好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周围最高的山脉对他来说好像也就是围墙一样的高度,只要扒拉两下就可以翻过去。

没见到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更大。

每走一步,大地都发出轰鸣巨响,很多山包在他靠近的时候就自行坍塌,更多的时候他反而需要注意一点,轻手轻脚,不然他就会陷到地里去。

“这也未免有些太不科学了吧?”

槐诗回头,问光背之中吟唱赞歌的魂灵们:“长到最后不会突破大气层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边儿有大气层这个玩意儿么?天根本是无限高的,连个外太空这个概念都没有吧……”

“圣哉!”

蜥蜴人们的魂灵齐声赞颂。

槐诗挠了挠头,问:“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圣哉!”

逝者们激昂的夸赞着。

“……”槐诗的狗头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叹息:“你们除了圣哉之外还会说点别的吗?”

“圣哉!圣哉!圣哉!”

光背里灵魂们唱歌唱的越发狂热了,好像被槐诗所激励了一样,令槐诗分外无力。

“……行吧,你们继续唱,也还能当个bg呢是吧。”

如今,所有蜥蜴人的意识和灵魂都被承装在槐诗的躯壳里,他们的源质则奔行在槐诗的血液中。

简而言之,槐诗就好像一个小盒子,装着蜥蜴人们最后的意识……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总归是这样没错了。

他们的意识正沉睡在槐诗的骨骼之中,而所残存的本能和信仰则化作了这一道光轮,时刻赞颂着槐诗的圣洁和伟大。

指望他们能够有所回应就太异想天开了,能给自己唱个歌已经不错了。

起码有点声音响动,还不算太寂寞。

就这样听着蜥蜴人的单曲循环,槐诗继续向前。

直到最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好了,他总算知道这些风是往哪儿出的了……天上,破了一个大洞。

所有的空气都尽数从那个巨大的裂口之中流失,消失在了不知名的黑暗中。

槐诗尝试着往那边丢了一片铁片过去,可到铁片飞入其中之后就迅速消散了,最后传递回来的感觉只有一片极度的空虚和冰冷,根本无法让任何东西存在与其中。

可以预想,如果空气按照这个速度流逝下去,很快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片真空吧?

就在他站在原地挠头的时候,看到了天穹之上,隔着一层层黑色的飞雪所亮起的点点光芒。

星辰好像变得大了一点。

然后,又大了一点,再大了一点……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反应过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星辰在坠落。

四天之后,燃烧的六翼不死鸟从天而降,落在干涸的沙漠之上,看到了等待在这里的海德拉。

“你不是说在海边等我么?”不死鸟疑惑地问。

“我是这么说的。”

海德拉的九颗头颅面无表情地回答:“在两天之前,这里就是海边。”

“……”不死鸟沉默了许久,声音干涩地问:“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跟我来。”

海德拉调转庞大的身体,向着干涸的海洋深处缓缓走去。

他们向前走了三天,然后停在庞大的钢铁之山前面。

那一枚粗糙的黑铁块从天而降,砸碎了一具鲸鱼的骨架,然后又碾碎了不知道多少藤壶和珊瑚,在海床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沟壑之后,深深地楔入了破碎的海底之中。

庞大的铁块之上,依旧残存着一丝丝幽蓝色的火光在缓慢地燃烧,宛如风中残烛那样。

“你不是要看掉下来的星星么?”

海德拉抬起尾巴尖指了指,在不死鸟难看的脸色之中说:“这就是了……”

在远处,仿佛荒漠一样的干涸海底中,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铁块已经沉入了泥沙里,再看不见曾经庄严辉煌的模样。

这便是群星最后的归宿。

“召集所有人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六翼不死鸟展开了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槐诗伫立在已经停止落下的黑色雪花之中。

这里应该是雾之国的边缘,他曾经沉浸在幻境之中的地方,甚至他还和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哥们在这里斗过地主。

可如今,这里却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了。

只有一片死寂。

在消散的迷雾最深处,槐诗找到了几具彼此依偎在一处的骸骨。在末日到来之前,它们已经相拥而眠。

从恐惧和绝望中解脱。

槐诗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抬起尾巴尖,给他们掘了一个土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了这里,为他们盖上了泥土。

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槐诗甚至不知道怎么给他们立一个墓碑。

“我原本是想要带着你们一起的来着……”

槐诗挠了挠头,郁郁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在走了几步之后,他回过头,诚挚地道谢:“谢谢你们的炖菜。”

无人回应。

在袅袅的雾气中,似乎有猫祖母苍老的轮廓浮现,向着他挥了挥手,又消失不见了。

槐诗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终结。

一路走来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任何活的东西,只能够在越来越严重的深度指数里发现颓败和畸变。

整个世界都在缓缓地死去,就好像真正地变成了死后的世界那样。

成为了地狱。

而就在槐诗沉思的时候,感觉到头顶的天空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幻觉,天空又抖了一下。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在天穹的正中央,那个大火球的光亮迅速地衰减起来……如同一个老旧的电灯泡,奋力地闪耀了两下。

熄灭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太阳没了。

槐诗呆滞地张大嘴。

他开始庆幸自己随身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电灯泡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去南方

此时此刻,随着太阳的熄灭,会场中沙赫的投影缓缓回头,端详着自己的同僚们,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

“现在,总算没有人怀疑我之前的推论了吧?”

“之前的推论?”中岛的表情抽搐着,反问“你指的是你之前上交的一千二百个推论中的哪一个呢?食人花跨种交配的那个?”

“……正经点,严肃点嘛朋友!”沙赫的神情认真了起来“你知道我提的是哪一个。”

“所以,下次你能不能干脆点,在决定公布什么新发现的时候提前宣布一声?”尼芬海姆瞥了一眼这个家伙,重点强调“至少不应该将重要的推论放在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里。”

“我这不是给大家带来一点惊喜感么?”

沙赫耸肩。

反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千二百多个推论里有多少是正确和靠谱的,反正食人花跨种交配那个就绝对不靠谱。

而事到如今,再怎么迷惑的创造主也应该能够看清楚考卷之上的题目了。

这一场魔女之夜的主题。

——末日之中的求生与求存。

之所以提前给探索者那么多时间,还不就是为了准备迎接这一刻到来么?倘若之前是养兵千日,那么现在就应该到上阵的时候了。

什么样的生命形态,什么样的存在方式,什么样的种类和什么样的社会结构能够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之下存在的更久。

在深渊中进化,是为了不在深渊中灭亡。

那么如今灭亡将要到来了。

究竟谁才能继续活下去呢?

谁都没有把握。

这简直就好像是把升华者们关到一个边境里,然后凿开界楔,将这个边境一点一点沉入到深渊之底一样,完全无处可逃。

如何活得更久。

这便是这一场末世进化论的真髓。

没有核弹、没有丧尸甚至没有什么莫可名状的怪物,只有一个渐渐枯涸和枯萎,渐渐沦落进死亡深处的世界。

所有被装在这个铁盒子里的人都会感觉到一阵油然的惶恐和不安。

“实际上,我有一个建议。”中岛说。

庆格尔泰点头“我也有。”

沙赫耸肩“我无所谓。”

尼芬海姆沉默许久,微微颔首“那么,所有的研究组放弃自身的独立性,准备开始会合么?”

这就是目前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甭管接下来怎么样,先凑到一块来,群策群力吧。

狗多一条也能看个门呢。

“但问题是……”

沙赫忽然问“以谁为主呢?”

办法可以有很多个,但最终施行的究竟是哪个就很值得考虑一下了。

哪怕是群策群力,也不可能实现每个人的想法,否则人力再分散,还不如各自为政呢。

没有人说话。

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自己。

只有尼芬海姆嗤笑。

“谁愿意做主都无所谓。”

这位苍老的创造主瞥了一眼憋着劲儿给自己添麻烦的沙赫“说得好像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有效举措一样。”

沙赫笑容不变,一脸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那个总是捣乱的人。

但尼芬海姆确实没有说错,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前面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一步一步引导自己的代理人去施行自己的计划,可到现在,赌注都已经下完了。

只有买定离手的道理,哪里还有战术微操的余地?

隔着一整个世界瞎指挥,让下面的人把战线推进五十米……你开玩笑呢,这不是送么?

再说了,下面探索组的可都是精英,一个两个都不是吃素的,对于危机的对策和措施只会比他们这些学者更丰富。

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了,再被上面乱七八糟的指挥,还要不要玩了?

从神化蜕变完成的瞬间,他们的作品就相当于已经完成了。

答案已经落在了卷子上。

难道现在收卷了你还能跟考官说对不起,我觉得这个答案不是很妥帖,让我改一改……做梦吧!

现在主体已经变成里面艰难求存的探索者们了。

超过四百名以上的学者和其他各色的参与者,加起来总计一千人以上。

这一千多人几乎就可以相当于涵盖了整个现境所掌握的绝大多数技术,也就是说,刨除其他种种的安全措施,几乎可以视作一个缩小了上万倍的袖珍版现境。

现境所能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做出的绝大多数举措,他们也同样能够施行,且在小型范围内保证完善。

当然,有创造主在背后,固然能够得到更多的帮助,但这样的话……那位逝去创造主的苦心就会被彻底白费。

“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么?”

尼芬海姆瞥了一眼其他的同僚“这不是对深渊进化论的研究,而是那位前行者送给现境的一次机会!一次检验所有应对末世化对策的演习!”

将整个魔女之夜制作为地狱,融入毁灭要素,成为末世化的沙盘……

这便是那位老人留给现境最后的馈赠。

一次有所局限但依旧十足珍贵的演习。

或者说,一次来自曾经理想国的嘲弄——当毁灭到来的时候,你们引以为傲的保守能否继续维持这个世界?

“说实话,我很期待最后的结局。”

尼芬海姆的手指敲打着桌子,静静地凝视着大屏幕

“就好像那位前辈期待我们一样……“

黑暗中,沉睡的槐诗好像听见天上有飞机飞过去了。

他以为是幻觉,然后又飞过去一辆。

“嗯?”

狗头皱眉,回头,将自己背后的光圈抬起来,对准天空,然后骤然照出一片七彩迪斯科一般的精神污染的探照灯光。

“草!哪个王八蛋开的远光灯!”

天空中传来一声怒吼“赶快关了关了!”

“谁啊!”

槐诗仰着脖子喊了一声“你飞来飞去干啥?”

“送信!”

坐在蒸汽飞机上的狗头人拉下把手,从空中转了一个大圈转了回来,大喇叭吼着“槐诗?槐诗在哪儿啊?我路过好几圈了怎么就没看到呐!”

“你叫我?”

前方的黑暗里,一个硕大的狗头缓缓升起,端详着蚊子一样飞过的飞机,声如雷鸣“我在这儿?”

妈耶,好大!

开着飞机的狗头人差点吓尿了,蒸汽飞机一不小心没有扳住,直接失速坠落了。

然后立马被槐诗抬起指甲尖捏住,抬起来,放在一颗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眼珠子跟前仔细端详。

“你叫我?啥事儿啊?”

狗头人从飞机上爬出来,努力顶起探照灯,差点从槐诗的指甲上摔下来。

就连特制的强光探照灯都看不清,只能从鼻子尖看到他耳朵根,这就已经是超出他想象的庞大尺度了。

“我……”他脏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强行吞进肚子里去,挤出了尴尬地笑容“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石头,你要来点么,嘎嘣脆?”

槐诗的手从地上拔出了一根石柱出来,塞进嘴里,像是啃甘蔗一样,在嘎嘣嘎嘣的声音里,是石屑飞迸。

狗头人的眼角狂跳,尤其是看到那一根扭曲的石柱里面裸露出的铁矿原石的时候。等槐诗牙齿合拢火花飞迸的时候,他直接快要吓尿了。

大家都是探索者,为什么你整起活儿就这么秀?

一直到等槐诗把那一根石柱子啃完了,抹一抹嘴,才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这个……说来话长……”

“小孩没娘?”

槐诗试探性地接了一句,狗头人的表情就又开始抽搐起来。

没办法,憋得慌,总算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了,真太不容易了。

似乎对槐诗接下来源源不断的骚话有所预感,狗头人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的话全都说出来“魔女之夜内部开始末世化,天文会召集所有幸存的探索者一起共度难关,如果你有意的话,可以从这里向南走,一直走到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然后在唯一一颗星星下面,我们建立了末世战线,欢迎每一位探索者的到来!”

一口气把话说完,狗头人重新跳上飞机,努力转着引擎转子,将机器重新发动起来之后,给自己带好了防风镜,向着槐诗挥手“嗨,哥们,撒手哇,我还要到其他地方送信呐!”

“哦哦。”

槐诗赶忙松开爪子,动作幅度稍大,差点把狗头人的飞机甩到天上去。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伸手把刚刚飞起来的飞机又捞了回来。

“等等,你不是在晃我吧?”他瞪大眼睛“星星不是都掉下来了么?”

“那我们不会发射卫星呐!”

狗头人大怒“你能别这么使劲儿么,我飞机给你捏扁啦。”

“好的好的。”

槐诗尴尬撒手,于是那一辆飞机笔直地掉了下去,很快艰难地划出了一个弧度,再次拉升了高度,向着槐诗按了两下恼怒的喇叭之后,就突突突的冒着浓烟飞向远方去了。

槐诗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向南方去了。

更多的飞机正在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带着大喇叭和探照灯,二十四小时循环广播,告诉每一个幸存者到有星辰的地方去。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连日以来郁郁的心情好了一些。

这个世界还未曾死去。

因为还有人没有放弃……

“来人!”

他愉快地大喝一声,在这被打破的寂静中拖了一个长调

“——口昌占戈哥欠!”

于是在他背后,七彩的rgb光污染中,十几万蜥蜴人齐声唱将了起来,拱卫着贝希摩斯再度踏上征程!

去南方!



第三百八十九章 聚集

【有个大家伙过去了,小心接待。】

七天之前,永恒泰坦帝国负责接电报的地精受到了边境哨站的讯号。

“大家伙?”

铁椅上的地精低头看着电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无数在黑暗中轰然行进的巨兽,顿时嗤笑一声,忍不住摇头:“谁不还不是大家伙,少见多怪。”

五天之前,远方传来了隐约的雷鸣。

地质探测中心预报说有一个强重力源扭曲了地磁,令部分雷达出现了使用不良的状况。

三天之前,黑暗的尽头,亮起一线令人不可置信的光芒。

然后在随后三天里,所有人都看到,在那神圣而庄严的七彩光环里,一座大山缓缓地向着他们行进而来。

在空气渐渐稀薄的真空里,扩散雷鸣!

宛如神灵降临在尘世中一样。

只可惜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迪斯科之神。

随身还扛着一个七彩光带,福音圣歌永远单曲循环……

然后在一天之前,永远单曲循环的庄严迪斯科中,贝希摩斯抬起头,端详着远处那个高悬在天空中的铁球。

还亮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嗯……那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卫星吧?

他咧开嘴,舌头伸出来,有点想要啃两口……这玩意儿好吃吗?

而电报中心的地精主管已经被六翼不死鸟倒吊在了信号塔上。

“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大家伙?!”

不死鸟指着远处轰然向前的大山,想着它怒吼:“那我们是什么?袖珍玩具吗!”

神威之下,地精主管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然后槐诗就看到一点火光迅速在眼前放大。

“朋友,等等!先等等!”

燃烧的不死鸟落在槐诗的狗鼻子,张开翅膀用力扇动着,展示自己的存在:“别再往前了!你再往前,我们下面的这一块地层就要翘起来了……”

好像跷跷板一样。

槐诗的存在令整个庞大的平原都出现了隐约的翘曲,水平仪显起码有了五度以上的倾斜,再往前的话,可能还会更高。

而且不止如此,整个城市的作业几乎都因为槐诗的到来而停止了。

不知道是善是恶。

几乎全神戒备。

“啊?那我就停在这儿呗。”

槐诗从善如流的停下脚步。

不死鸟松了口气。

刚刚说不让槐诗往前走之后,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他叫人家来的,结果人来了又让人家停在门外面,不说礼貌问题,就算是按什么道理都不应该这样。

但问题是……这吨位也太大了啊!

哪怕是神化蜕变之后迅速膨胀的不死鸟,如今也比不上他一个狗头大。

大兄弟究竟是吃什么长的?

然后,他看到槐诗的狗头露出憨厚地笑容:“走的有点累了,我坐一会儿总行了吧?”

“啊,当然可……等等!”

不死鸟习惯性地想要点头,可想起下面的学者递交的质量研究报告,顿时脸都绿了。可等他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大如山脉的贝希摩斯已经娴熟地伏低了四腿,然后在骤然迸发的飓风里坐倒,躺下,舒展四腿,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

就好像一座山凭空砸在了整个平原上一样。

恐怖的震荡扩散向四面八方。

气浪席卷。

肉眼可见的,数百公里之外那一座钢铁城市陡然一震,在平地上凭空往上跳了一米多高,又砸在了地面上。

发出了金属扭曲的尖锐哀鸣。

哎呀,好像搞坏了什么东西……

终于感觉自己捅了娄子的槐诗愕然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不死鸟:“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

不死鸟将一口老血吞进肚子里,强颜欢笑。

妈卖批,为什么这狗会这么大!

等槐诗终于在城市附近安顿好,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光是在城市附近移动就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得尽量放慢自己的动作以避免带来更大的影响,否则多踩两脚,下面那个联合城邦就没了。

就这样,槐诗在这里安家了。

现在应该称之为永恒泰坦帝国加强版v30。

原本地底的族群帝国联合了好几个地上的城市和族群之后,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城市。

除了本身的都城之外,还辐射出了四个卫星市,并在槐诗的协助之下在山脚下面开辟出了第一个超巨型冶金基地。

反正槐诗具体的工作就是坐下来,躺好,闲着没事儿别乱动,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吐一口火或者口水出来帮忙进行大型钢构或者其他百万吨级合金设备的锻造。

而作为回报,城邦则专门派出一个专家团队,每天二十四小时陪槐诗讲骚话。

不得不说,大家相处的蛮不错。。

除了学者之外,探索者中也有不少武官和行动干员的存在。

不过最和槐诗聊得来的,是另一只被称作海德拉的巨兽,一位专长为源质学的炼金术师。

闲着也是闲着,槐诗干脆把金属学的课给补了,反正他所欠缺的也只是基础部分,而且还顺带从葛鲁鲁那里掏了不少源质学的家底儿过来。

“不得不说,像你这样的人在天文会真是屈才啊。”

一天的授课结束之后,葛鲁鲁发自内心地感慨:“要不要考虑来‘石釜学会’发展一下?”

“嗯?”槐诗喜出望外:“难道我是那种炼金术上的天纵奇才?”

“不不不,以你的资质在炼金术上的资质来说其实很一般啦……虽然你在金属学和源质学上有很多操作经验没错,但……e……”

葛鲁鲁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他只用了两节课就摸透了槐诗在炼金术上的水平,动手经验丰富,但理论欠缺,欠缺倒也罢了,但关键在于……槐诗在这上面真没什么天赋。

给他一张配方,让他按方抓药、按图索骥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但要说改良或者其他什么,哈哈哈,不如聊聊我们今晚吃点啥。

简单来说,槐诗可以是一个好助手、工具人,但绝对无法成为工坊中的主导。更不用说推陈出新,开发新的什么成果了。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槐诗翻了个白眼。

“你能打啊!”

九头蛇震声说道:“咱们石釜学会缺炼金术师么?缺的就是你这样能打的人才!你要愿意加入石釜学会,不说你的炼金术师执照,有我老师加兰德的面子在,你以后所有圣痕的材料,石釜学会包了!”

槐诗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上去了。

这不还特么是做工具人么?

就算都是做工具人,做天文会的工具人和做石釜学会的工具人能一样么?一个是保卫现境的工具人,一个只能坐在门房做用心棒……档次差着呢!

况且槐诗可是有正式编制的人,和那帮合同工行动干员不一样。他武官的身份通行现境和大部分边境不说,折算成军衔起码有个中尉的级别呢。

每年单位分的带鱼都吃不完,哪里会去给别人打工。

况且,自己的目标是做工具人么!

是艺术家!

艺术家能去做打手吗?

简直丢份儿!

浑然忘记自己把大提琴演奏的方法拿去砍人才活该遭雷劈,槐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海德拉的挖角行动。

嗯,当着不死鸟的面。

作为这一次主持魔女之夜回收的创造主·尼芬海姆,他选择不死鸟作为自己的代理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天文会直属四大军团的退役校官,这位身经百战的升华者退役之后长期从事地狱开拓,并后来响应了返聘,加入了深渊考古队,成为了一名遗物处理专家,并且熬到了五十四岁还完完整整……

除了胆子大、心眼细、运气好之外,斗争经验十分丰富。

最重要的,背景深厚。

可以说是天文会的嫡系,统辖局的中坚。

听到槐诗如此忠贞不二,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可以吼,出去之后一定大力安排!

不过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苦中作乐而已。

大家只是寂寞久了之后凑在一起瞎胡聊天。

太漫长的黑暗已经对每一个探索者的精神产生了影响,令据说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冲突事件的诞生,不过很快就被强力弹压下去了。

戒严状态。

哪怕是巨兽们,这几天暴力倾向也很严重,人均躁郁。

相比一下,槐诗这种体格庞大到吓人,可竟然只是说说骚话的家伙,简直是模范了。

完全已经神经粗大到了社会心理学的学者都要给他点赞的程度。

“你这个家伙,搞不好就是那种就算是天崩地裂了也能按时早起早睡稳定一日三餐的人啊!”

“很厉害么?”

“嗯,有的人是因为意志力坚强,而有的人……可能是因为天生没心没肺吧。”

过来给他做心理辅导的学者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全部打了对勾:“说实话,我研究社会心理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心理能健康到这么不健康的程度……真是有些厉害过头了,回头有没有兴趣配合研究一下?”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做个热身操的话。对,你当靶子的那种。”

槐诗微笑着咧嘴,用温柔的笑容劝退了每一个想要打他主意的学者。

在又等待了大半个月之后,所有的探索者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据说临时组装的探镜表示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但已经来不及赶到了,只能派出几个族群进化的探索者开着飞机星夜兼程去通知。

而这边,围绕着‘永恒泰坦帝国’这个看上去十足沙雕的名字,平原之上已经和半个月之前截然不同。

死寂的世界被打破了,一片熙熙攘攘。

大大小小的巨兽们汇聚在这里,和四方赶来的族群们聚集在一处,已经形成了新的秩序。

除了融入帝国结构之中的进化族群之外,大部分巨兽都停留在另一座外层城市和其他安排的地方。自然有人为他们安排工作,提供食物。

只有完成神化蜕变的十六只圣兽才能够进入山顶上参与最终的决策会议。

很难分得清楚槐诗有没有作为会议者参与到里面去。

因为他就是开会的那座山……

第三百九十章 我的呢我的呢

主持会议的‘人‘是作为探索者代表的不死鸟和作为学者代表的狐狸。

而参与会议的林林总总,都蹲在槐诗的面前,还有几个坐不下了,跑到槐诗鼻梁和犄角上去的。

事急从权,没时间整什么会议室和末世对策总部之类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

大家找个地方坐下就行了。

连杯茶都没。

怪兽开会,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想必目前大家都已经明白具体的情况,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

六翼不死鸟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联合起来,群策群力,努力地在末日里撑的久一点……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如果有人想要单飞的话,说出来,我送他出场。”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还想脱离群体自己行动的绝对是没脑子中的典范,留下这种傻逼也是祸害,不如干脆一点送走了算了。

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打自己那些小九九,完全就是不知死活。

更何况,进入这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天文会的成员,天然属于同一系统,此刻面对不死鸟和狐狸接管了管理权也没有人反对。

末世生存除了靠武力之外,靠的不就是脑子么?

一个人单刷是没出路的。

饿都饿死了。

嗯,除了槐诗。

他留下来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单纯只是想要找人说说话。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心里怅然若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但仔细回忆的话,又想不起来。这令他分外有些孤单。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才对,但究竟应该是哪样,他又说不清楚。

他认为自己只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可不论如何都说不出究竟失去了什么。

只能归结于精神压力过大。

可惜没有医生能给他开点药,也没有足够大的药能够丢进他的嘴里之后发挥足够的药效。

他鼻孔里郁郁地喷出了两道气来,掀起一片飞扬的尘埃。

然后被好几个接近的巨兽怒目而视。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神游物外。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就连对这一场魔女之夜的探索都提不起兴趣了,随它去吧,反正摸鱼也很爽。

不死鸟和狐狸明显早就有了安排,在所有人表态之后,干脆利落地划分了职责和人事。

所有的巨兽明显都已经有了接下来自己的工作。

比如说海德拉,作为这里寥寥无几的炼金术师,他必须城市之中的深度平衡,将所有深渊沉淀都顺畅地从预设的分洪渠中排出,避免留下什么隐患,导致日积月累忽然爆发,令所有族群都变成侵蚀种。

笼罩在天穹之上的巨大飞空水母·荒御前则要负责水源的供应,在这里的人除了她的天赋之外,基本上很难在短时间内制作出大量纯净的水源供应城市的饮用和工业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没有到场的金牛座。

作为创造主庆格尔泰的作品,金牛座将自己变成了能量生物,看上去好像是一团飘动的雷云一样。

可如今随着世界渐渐荒芜,金牛座也很难维持自己的体型了,好像风中残烛一般,只能居住在泰坦帝国中央的反应炉里。

作为能源主管,负责管理中央的反应炉——有他在的话,至少能源问题短期之内不用太发愁。

反正它不怕辐射,这两天已经开始进行裂变实验了,想必很快就能够让整体迈入核电世代。

这帮作弊的学者在蒸汽时代就已经造出了飞机,发射了卫星,等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来。

由学者们来在深渊中稳定定律,尽量维持一片区域的深度不至于太过夸张。由炼金术师辅助,避免畸变和诡异的现象在聚集区中上演。

而如今城市中上千万名各色进化族群,便是他们的手足与双眼,这些由族群路线的探索者而创造出的物种除了本身的天性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杂念和欲求,而且百分之百听从来族长的命令,作为维持着而言再好不过。

在紧接着,随着水源、能源的搞定,食物也交给了另一位完成了神化蜕变的树人——其他的小麦之类的作物虽然麻烦了点,但蘑菇管够。

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永恒泰坦帝国都会被蘑菇的阴影所笼罩。

吃不完的暴炒蘑菇、清蒸蘑菇、蘑菇炖蘑菇、深渊蘑菇汤……

兴之所至,槐诗就低声地跟那位树人交流起了厨艺来,最后在两人的交流快要结束的时候,树人已经拍着胸脯表示:都是小意思,我回去就把能发光的蘑菇给整出来……保证煮熟了之后会放七彩金光的那种,一看就高端的不行。

想必那群地精、狗头人乃至侏儒什么知道自己以后每天都有发光料理吃的话,一定会幸福地微笑出来吧。

然后他就发现,参会者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这就完事儿啦?”

槐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不死鸟。

不死鸟点头:“对啊。”

“可还没轮到我呢啊。”槐诗凑近了狗头,睁大眼睛:“我的呢我的呢。“

不死鸟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继续负责冶炼中心呗,你做的不也挺好么?“

是挺好,反正槐诗要负责的就是打瞌睡,流口水,偶尔打个喷嚏给最大的炼钢炉点个火……他自己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巨型钢铁流水线了,如今来了这么多学者进行协助,效率自然更加的惊人。

但问题是,就是太无聊了。

每天就蹲在一个地方打瞌睡。

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胸臆之间血脉深处那种原始的躁动了。

想要拆点什么东西。

这两天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市时都忍不住有点跃跃欲试。

“我觉得你干的挺好了,很不错了。“

不死鸟疯狂劝阻:“已经可以了,很多大佬都不如你了,不用再干了……再说你体型这么大,也没那么多任务交给你啊。”

怕不是有什么事情交给槐诗,槐诗起来跺一脚,东西连人就都没了。

上次那一队给他刷牙时不小心栽进他嘴里的狗头人现在还没从他胃里爬出来呢……

平日里他打了个喷嚏整个城市都要抖一下,隔三差五他拿着山棱磨牙的时候,地质观测所的人就想要集体上吊。

而等他睡觉打呼噜的时候,想要上吊的就变成所有人了。

太烦了!

神烦!

“等一下啊!”

槐诗脑中灵光一闪:“我还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时蹦迪服务啊!“

生怕自己的话里说服力不够,他扭头就打开了背后的彩色光圈,然后在七彩变幻的灯光里,喜气洋洋的圣歌迪斯科就响了起来。

“……你看,末世也不能忽略精神文明建设嘛!“槐诗得意地挑起眼角:“不是我吹,我原本开恶灵古……咳咳,开酒吧的时候,来玩的客人没有一个打差评的!”

不死鸟的神情抽搐了起来。

对不起,这种帮助真得不需要。

可看着槐诗充满热情的眼神,他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想到槐诗才十七岁,心中就忍不住一叹。

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不说履历优秀作风扎实,而且难得的是一片赤诚向组织。不像是自己以前那些下属,鱼塘都要给他们摸光了就是不干活儿……

就是打呼噜的声音响了点。

但人无完人嘛。

有点小缺点可以理解。

况且,易地而处,他也能够理解槐诗现在的心情。

忍不住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感慨:“你将所有的进化方向都投入到体型上,恐怕没有什么战斗力吧?”

“对对对!”

槐诗疯狂点头。

“不用怕,在怎么说天文会也没有抛弃弱者的习惯,更何况大家都是统辖局的自己人。”不死鸟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就放心睡觉放心吃,别的不说,咱们石头是管够的,不会嫌你碍事就赶你走的。”

槐诗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我懂!”

不死鸟赞同地点头,“是想要多做点事情嘛,我能理解,年轻人需要一个发挥能力的场合。但人人都有分工对不对,你总要将自己无可替代的那一部分做好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别担心。”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准备画个什么饼来让槐诗安下心来。可瞎鸡儿看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槐诗能做的。

最后急中生智,指向槐诗的后背:“你要实在想要再多做点贡献,你看过两天我找人在你后背上打几个楔子,给咱装一个架子怎么样?“

“做什么啊?“槐诗茫然。

“当然是必要的风险措施啊。”

不死鸟越是瞎扯就越是得心应手,虽然心里觉得骗年轻人有些过意不去,但实在不忍心辜负槐诗的期望,只能越扯越瞎:“你看,你不是体积大么?等框子架好了之后,万一有什么天灾啊之类的事情,你不就可以直接背起咱们的基地就跑了嘛!”

说完之后,就连它自己都信了。

你真是个天才!

他忍不住在心里夸奖自己。

“真的假的?”槐诗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

不死鸟震声说:“比真金还真!回头我就叫人把框子给你装起来!”

反正用的钢铁都是冶炼中心生产的,最近产能正好有点过剩,与其闲置了,还不如拿来废物利用一下呢。

嗯,回头把那个每天瞎搞什么蒸汽动力的学者分配过来,顺便也给他点活儿干,省得他闲下来之后又寻死觅活的。

简直是一箭双雕!

第三百九十一章 警报

往后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在黑暗中,只有孤独的卫星闪耀着。

时间又再一次的被加速了,好像一切无关的细节都被忽略而过了。

远方的巨兽们一个个的到来,直到最后一支步履蹒跚的族群走入了金属城市的大门,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

所有生者的世界尽数存在与这里了。

而高墙之外是永恒的死寂,只有巨兽来往的轰鸣,卫星的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这里是死去的世界中最后还存留着喧嚣的地方。

宛如风中残烛那样,在恶劣的状况中一天天的延续。哪怕是压力巨大,熬过了最初的困难时间之后,所有人竟然都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一开始的时候巨兽们在履行的职责时还稍微会有些手忙脚乱,出现了诸多意外,但没有过了多久,彼此的配合便渐渐契合。

到最后……这一套草草实行的方案,竟然达到了不死鸟和狐狸都未曾预料到的完美程度。

没人说得出一个所以然。

就好像,天生应该如此一样。

直到某一天闲聊即将结束的时候,海德拉眺望着城市之中的灯光,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和现境的历史很像么?”

“嗯?”不解。

“我是说,如今的状况,还有我们和其他进化族群之间的关系,难道你不觉得熟悉么?”海德拉淡然地说道“倘若巨兽为神,族群所扮演的就是人类的角色——我们是众神,他们是凡人。离开了神明的庇佑之后,人类便会埋葬在黑暗中,而失去了人类之后,神明所维持的世界也将毫无意义——这个世界如此残酷,我们必须抱团在一起,才能够生存下去……就好像公元前的混沌世纪一样。”

“混沌世纪?”槐诗沉默许久,忽然问“那种东西从来没有什么史料能够证明吧?”

“只是没有直接证据而已,但倘若因此连所有推论和猜测全部否定的话,那么历史学还有什么意义?”

海德拉巨大的头颅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学者们拒绝承认那个暧昧的时代曾经存在,但对于炼金术师们而言,那个时代才是最令人神往的年代……地狱和现境尚未曾分离,诸神的踪迹还未曾从人世间离去,而在更早之前的混沌和破灭则还存留着真正的痕迹。

在那时候,黄金时代还未曾结束……”

槐诗懒洋洋地翻了白眼“我倒是觉得没了神也没什么不好,头顶上每天有人飞来飞去,想想也烦的不行。”

“啊哈,典型的天文会思维。”

海德拉轻声笑了起来“算了,争论这些暧昧又不确切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感觉自己有一天能够扮演诸神的角色而感觉到有些惊奇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你说,如果在远古之前的时代,像我这样的生物会不会被人称为死神呢?”

槐诗愣了一下。

如今的海德拉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基本上都住在城市的地下,整个城市深渊沉淀最为浓厚的地方。

所有死去的意识都会随着溃散的源质一同沉入那里,然后在转化炉中焚烧待机,残存的深渊沉淀顺着矩阵分离而出——

正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才能够保证城市内部的深度稳定,不至于一夜之间化作诡异的地狱。

倘若以职责和模样而论的话,海德拉确实是可以在这个短暂的梦境里自称为死神没错。

“如果我是死神的话,那么不死鸟那个家伙就是太阳神,荒御前是水神,而金牛座那个家伙就是雷霆之神。

除此之外,还有会被当做光明之神的卫星,聚集起来可以称为智慧之神的学者们,那些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哨位就会称为信使和旅行之神……你看,是不是很合理?”

“那我呢?”

槐诗好奇地眨着眼睛“我是什么神?”

“你觉得呢?看看你每天躺在冶炼中心里的样子,当然是锻造和工艺之神啊,还用的着想么?”

海德拉端详着槐诗如今的体型,点头说道“如果按照罗马在圣灵谱系之前万神殿时期的说法来讲,你说不定是有泰坦巨人血统的那种类型呢。”

槐诗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只是想说我样貌丑陋吧?”

“哈哈,你这个家伙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面对海德拉的调笑,槐诗满不在乎地抬起爪子,从旁边的堆成小山的矿石里抓起一把,当做花生一样地啃了起来,石头碎渣吐了一地。

嘎嘣嘎嘣的轰鸣巨响里,海德拉也忍不住头疼了起来,撇了槐诗一眼“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最近又变大了?”

“有吗?我没觉得?”

槐诗茫然,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赘肉“不过胖是肯定的,运动量不够,有没有什么东西给我拆一拆?”

“……”

海德拉翻了个白眼“当我没说。”

就在话题告一段落没多久,冶炼中心之后的实验室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

在山岳震动的巨响之中,庞大的车间顶棚缓缓开启。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迸发。

伴随着漫天的蒸汽,古怪的金属巨人摆脱了支撑架,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撑起了四条腿爬了起来。

向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

竟然没有散架?

“啊哈哈哈哈,看到了吗!你们这群傻【】,老子的最终决战兵器零号·改二!终于成功啦!”

金属巨人的胸膛里传来了一个歇斯底里地狂笑声音,已经兴奋地不可自已,拉动着操纵杆,驾驶着巨人行走在大地之上。

冲着槐诗的方向得意地原地叉腰。

意思是你快看我的蒸汽动力金属巨像牛逼吗?

槐诗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无言地抬起手,竖起大拇指,向着他比划了一个巨人等身大的赞。

意思是像。

他已经懒得吐槽这货了,姑且不论你这个最终决战兵器这个逻辑究竟是有多见鬼,现在哪里有什么对手让你来让你最终决战啊?

而且这里这么多大块头,哪里轮得到你上战场?

反正这个蒸汽中毒的家伙不管,得到了槐诗的赞同之后,他得意地驾驶着金属机器人狂奔起来,向着城市里那群看过来的同僚们宣告

“看到了吗!我就是刚大……”

轰!

话没说完,一声巨响,金属巨人炸成了粉碎。无数碎片在空中就烧成了铁水,落在地上半截残骸中,嗤嗤作响。

那个叫做最终决战兵器零什么什么玩意儿的,就这么出师未捷,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啊,反映炉爆炸了。”

海德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早就提醒过他,蒸汽动力毕竟有极限,力大砖飞那一套用在这里不适用,他非不听,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应该,大概,或许……吧?”

槐诗也有些不确信,瞪大眼睛瞅过去,很快,就从空中落下的驾驶舱里看到一朵缓缓打开的降落伞。

驾驶舱内部升起了浓烟,一个被烧焦的狗头人狼狈地钻了出来,剧烈地呛咳。

还活着,恩,至少还有一口气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反正这货被调到这里来开始放飞自我之后就不是第一次作死了。

“看来你接下来有的忙了,我先闪了。”

海德拉还有工作,实在没闲心去搀和什么最终决战兵器了,准备在那个家伙扑过来找槐拉a梦要新型合金之前闪人。

“对了,一直有问题想要问……”

临走之前,九头蛇抬起尾巴尖拍了拍自己的一个脑勺,好奇地端详着槐诗的脖子——在无数钢铁鳞片之间,那个已经有些生锈了的铁球。

“那个,是什么?”他问。

“铃铛呗。”槐诗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你没见过么?”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带着一个铃铛?”

“……忘了。”

槐诗认真地想了半天,严肃地点头“我觉得这样戴着还怪可爱的,你觉得呢?”

“……你开心就好。”

海德拉的九张脸同时整齐划一地抽搐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去。

可当他刚刚掉头,就看到,城市中骤然冲天而起的红光。

还有高亢到撕裂所有人耳膜的尖锐警报巨响。

战争警报!

槐诗和海德拉对视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什么鬼?

半个小时之后,怪兽们开会的老地方,也就是槐诗的窝里已经挤满了赶来的巨兽们。

而随着一辆卡车的狂奔而来,新型的投影仪也已经就位了。

从远方匆匆归来的不死鸟合拢羽翼,缓缓落地。

不等他站稳,巨兽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口问起来。

“究竟是什么情况?”

“渴死我了,先来点水……你们自己看吧。”

不死鸟把脖子上的摄像机摘下来丢过去,然后张大嘴,示意荒御前下点雨,等终于喝够了之后,才喘了口气。

而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也就是槐诗的胸前,由不死鸟所拍摄的影像终于播放到了最重要的片段。

——荒芜的大地之上,无数涌动的黑潮!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战争

“妈耶,怪物攻城?”

在看到那一道灰黑色潮流的瞬间,兽群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不可置信“这是哪儿来的贪玩红月么?”

“……现在年轻人都玩昨天破船的,你看你就跟不上时代,别讲老梗了好么?改天大家再一起上网冲浪吧。”

“我就说一声还不行么?跟不上时代又不是我的错!”

“所以你承认你讲老梗了是吧?”

一鸟一豹斗嘴斗成了一团,倒是炒热了气氛,明显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震惊和不安,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

而屏幕上的影像依旧在继续前进着。

就好像飞进了灰色的海洋一样,看不见尽头,哪怕是以不死鸟的极速也没有能够在无穷尽的灰色中更深入。

倒不如说,哪怕未曾能够亲临其境,所有人都能从那一片斑驳的灰色中窥见其万一的声势和疯狂。

那是惨白和漆黑调和在一处,在以血和成的灰暗色彩。

其中的每一道涟漪,每一个起伏,甚至没一个像素点都代表着敌人的存在。倘若从它们无从触及的高空俯瞰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灰色。

可如今这一片无穷尽的灰色正在渐渐地向着他们覆盖过来,只要瞬间就可以讲它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心血吞没。

哪怕在其中每一个个体都无关紧要,但令人可怕的却是那恐怖的规模——就好像整个世界的恶意都联合起来了,要施加在这一座孤独的城市之上一样。

黑云压顶。

“有更详细一点的影像么?”

问话的是学者的代表狐狸。

自始至终,它都盘着尾巴,嘴角叼着一根似是烟斗的铁管,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然后烟雾就混合着水汽从它的狐狸脑袋上升起了。

高热惊人。

在他身后,不断有幻觉一样地水泡升起,旋即又迅速破灭——那是无数的可能性和分支。在近乎穷举一样的疯狂中无数方案和解答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被否定。

啪!

吐了一口血。

它习惯地抬起尾巴擦了擦嘴,端起自己的专用水杯漱了漱口,想要吐,想起这是在槐诗的脑袋,顿时有不好意思地咽下去,咳嗽了两声“参考条件不足,我需要更详细一些。”

“没有。”

不死鸟摇头“我本来想要更深入一些的,可我感觉到一些能够对我造成威胁的气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它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好像神骸一样。”

沉默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那么,我来做个简报吧。”狐狸的声音依旧平静“在两天之前,我们最远处的岗哨收到了异常的质量观测,一开始我还以为……嗯,又有几个像是槐诗一样的同伴赶过来,但实际上,指数却和槐诗完全不同,因此让不死鸟紧急出动了一趟,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如今我们最边境的岗哨已经沉默了四个小时,没有再回复过任何消息,看样子已经被消化光了吧?”

“确认正体了么?”有人依旧不可置信。

“侵蚀种,根本不用做第二种考虑。”狐狸平静地说出了坏消息“刚刚你看到的,全部都是侵蚀种。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就是如今这个地狱中除了我们之外所有还能吐气的东西了——我是说,全部,所有,一切。

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件事情,如今准备向我们进攻的敌人,是这个地狱中所有残存的侵蚀种。”

狐狸说完之后,再度强调了一遍“所有。”

根本没必要去用数字进行估算。

这一场魔女之夜内部的空间就有一整个巨型大陆那么大,一旦深度开始加深,产生畸变的侵蚀种数量肯定会更加恐怖。

而且,侵蚀种也会生育啊,有些以数量著称的侵蚀种一窝生个百八十个跟玩一样——鲑鱼一次产籽都能生个好几千颗呢,放在地狱生态里只会更加夸张。

只是根据录像之上范围进行初步估计就有亿兆之数了,哪怕只论及数量,也有将如今的泰坦帝国彻底覆灭的能力了。

更何况,谁说侵蚀种就不能融合神骸了?

再悲观一点的进行推论有没有可能,经历了神化蜕变之后的探索者被深渊所侵蚀……

大部分时候艺术都来自于现实,黑化强三倍不是没有道理的。

进攻方天然占据了优势。

“它们的目的呢?”海德拉问,“难道真得跟游戏机制一样,来了一波怪物攻城?”

“那还不简单么?肚子饿了,想要吃点东西,偏偏这个世界上热气腾腾的伙食全都跳进了同一个碗里——”

狐狸的平静神情之后,眼角抽搐了一下,难掩懊悔。

终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不,当初挑选的驻扎地点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结果那时候它光注意富矿区和周围的资源了,根本没想着当所有探索者联合起来之后还会有新的敌人出现。导致所有的战争工事都只是标准级别。虽然没有荒废,可是却也没有去刻意地发展。

只是生存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它不想内部再因为各种武器的出现而导致种下什么不和谐的种子,为了维持稳定,因此它在这一方面有意地保持着克制,在‘武力’和‘生存’之间自然偏向了后者。

结果,千金难买早知道……

当整个世界渐渐死去之后,所有的野兽都会鱼死网破地准备垂死一搏。

甚至不需要多少理智和思考,只要能够感觉到饥饿,便会本能地寻求食物的存在。而部分高等物种在畸变之后依旧能够保持思考能力,也更加的难缠,甚至会压制内耗,选择了和曾经的强敌联手。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倘若这样的事件发生在人类身上,一定会有数不清的诗人来歌颂人性的伟大吧?

可如今,兽性却也跟着一起伟大了起来。

令人猝不及防。

它压制着心里的恼怒和沮丧,强行维持着平静“管控室的估算,依照如今的速度,它们应该再有五天的时间就可以出现在我们目视距离之内——嗯,基本上到时候就已经跟到家门口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速度未必是它们的最高速度。”刚刚活跃气氛的钻石豹开口提醒道“倘若是捕食的话,那么如今它们必然要养精蓄锐最大程度保持体力才行。”

“那就三天。”

狐狸说“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后呢?”有人问。

“然后养精蓄锐,听从命令,奋勇杀敌什么的自然用不着多说,但现在还不到你们上场的时候。”

狐狸肃声提醒道“我想不用我来提醒大家这一座城市的意义所在,一个稳定的根据地,这是我们一切计划的前提——最好不要出现那种一声不吭就跑出去找敌人送死的‘英雄’,哪怕你能够在死去之前杀死一万个、十万个哪怕是一百万个敌人都是不划算的,因为你们的尸体能够催化出更多的侵蚀种,甚至你们自己都有可能在死后变成敌人之一。

所以,这一场会议的目的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会有一个计划,我们会施行一个计划,然后我们会通过这个计划赢得胜利——这样的话,哪怕是再惨烈的胜利都不至于伤及元气。

请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赢,而是在这一片死去的世界中继续生存下去,继续生存的更好。”

在他低沉的话语中,背后的城市迸发出轰鸣,伴随着无数建筑的移动,整个钢铁城市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移开了伪装之后,露出了无数繁复而庞大的地下工事,还有无数笔直地对准天空的发射井。

紧接着,金属之井中有无数炽热的火光亮起,迸发轰鸣,掀起一层层气浪,紧接着,高热随着飓风一同席卷。

推动着那沉重的金属之树缓缓地飞上天空。

好像一瞬间有千百颗星辰冲天而起,令黑暗的世界在瞬间被照亮,展露出壮丽苍凉的轮廓和灰暗的色调。

紧接着,千百颗星辰无声地飞向了远处。

恰如星散四方那样。

这些象征着和平的信使们通体上下没有一丝棱角,采用柔和的流线型设计,不带丝毫的戾气。

三段式的喷射设计则保证了用最快的速度讲这一份快递送到收件人手中。

在它们的外壳上带着由炼金术士精心打造的封闭矩阵,用以保存来自现境的定律和物理规则。

而内部的空间里,则承装着来自东道主的礼物——嗯,某种珍贵的元素,会释放出代表者无害和环保的绿色光芒……

哪怕是不知道礼貌和文明所在的侵蚀种,在收到这一份礼物之后也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吧?

通过这样友好的问候,大家建立起友谊和羁绊,然后解除了误会,一同携手幸福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就好像看到如此美好地未来在向大家招手一样,所有人的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丝微笑。

“等一下,不是说我们的战争准备只有标准程度的吗?”

“这是标准程度没有错啊。”

狐狸甩着尾巴,淡定回答“不过深渊开发局的标准和其他部门的标准不太一样而已。”

在开发局那群开拓狂魔的章程里,哪怕是标准程度的战争预案,也应该是足够与同等技术状况下三倍数量的深渊文明进行消耗战的储备才对……

倘若不是随着深度的下降,现境的物理定律渐渐难以适用,必须依靠炼金术维持的话,现在它们的储备应该已经足够将整个澳洲送上天了才对。



第三百九十三章 庄严之树

满载着对和平的真诚祈愿,金属之树带着火焰破空而去。

在千万里外,蔓延的灰潮陡然一滞,灰潮深处传来一个高亢而尖锐的声音,瞬间压灭了一切杂响。

甚至就在那个庞大身影的周围,瞬间掀起了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所有细小的畸变种都在这愤怒的嘶鸣中被硬生生震死,旋即被自己发狂的同伴们所吞噬。

饥饿缠绕在每一只野兽的意识中,令那些畸变种陷入无止境的狂躁之中。倘若不是来自大群之主们的威压,恐怕它们就会自己先彼此吞噬殆尽。

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危机,大群之主们陷入了争吵,可很快,停顿的灰潮骤然一震,竟然掀起了两道截然不同的浪潮,彼此碰撞在一处。

灰潮从四面合围,紧接着,地面破裂,伸出一道粗大的触手,缠绕住了那个主张撤退的大群之主,猛然收拢。

浆液飞迸。

旋即,触手缩了回去,任由四面合围的灰潮将异见者们尽数吞食。

很快,停顿的灰潮再度向着前方进发,再无任何犹豫。

在四面八方,不断有远方的大群传来嘶鸣和呼应,一道又一道灰黑色的洪流渐渐分散开来,好像稀薄的液体那样,在不断地尖叫与嘶鸣敕令之中向前狂奔。

没过了多久,金属之树从天而降。

好像星辰再次坠落那样的。

在轰鸣之中。

卫星观测站中,狐狸抬起了望远镜,端详着远方的黑暗,只看到无穷尽的黑暗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那一点炽热迅速扩散,升腾,瞬间撕裂了仿佛永恒的黑暗,喷薄出海量的光与热还有无穷尽的爱,以及微不足道的毁灭。

毁灭如种子那样被栽进了泥土中,很快,便长出了灭亡的果实。

相隔太远,听不见死亡的哀鸣和轰鸣的巨响,只能够感觉到远方大地传来的深沉震荡。

震荡如涟漪一般扩散。

随着毁灭之种接连不断地从天空之中坠落,一颗又一颗繁茂而庄严的火焰之树就从大地之上生长而出。

极尽的凛冽与狂热的光芒妆点在树干之上,而耀眼的辐射和灰黑色的云层就化作了它的花朵和树干。

覆盖大地。

伴随着射线的扩散,灰潮停滞了一瞬,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小碎点被飓风抛入空中,瞬间又在恐怖的高温中蒸发殆尽。

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轮廓被烧成了焦炭,踉跄地倒下。

天空如铁,被烧成灼红。荒芜的大地在放光,在这灭绝的旋律中高声歌唱。

“真美呀。”

狐狸怔怔地端详着望远镜中的庄严场景,浑身的毛发耸立,几乎感动地落下泪来

好像终于有一个遥远的梦想实现了:在今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它沉浸在这庄严的景象之中,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同伴古怪的神情,还有不知不觉和他拉开的距离。

干,你的癖好太古怪了,大家聊不来……

再美好的场景也终究会厌倦。

狐狸看了一会之后,吩咐观察所的成员稍后给自己整理一份对方具体的伤亡报告,便从卫星上离去了。

还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它去完成。

裂变的力量能够为敌人带来多大的创伤呢?在那如此庞大的数量和规模前面,哪怕是原子的能量也变得渐渐苍白起来。

这只不过是个开胃菜而以。

一个问候。

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准备,时不我待,它必须加快速度。

在第一波齐射将所有的库存,总计九百多枚储备清空之后,军工厂的流水线开始飞速的运转。

从那一刻开始起,永恒泰坦帝国保持着每半个小时一发火箭的速度进行着发射,每一发都是五百万吨的标准当量。中央发射井的框架每一个小时就需要更换一次,否则上融化的金属液体就会妨碍下一次的发射。

冶炼中心自然也在满载运营,槐诗的狗头周转在三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巨型熔炉之间,进行着连轴转的加班生涯。

而伴随着呼啸的飓风,在第二天原子钟显示的傍晚时分,毁灭的辐射云终于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扩散而来。

在探照灯的照耀之下,那黑色云层中隐隐带着墨绿,大量裹挟着高浓度辐射的辐射尘埃在其中飞扬着,令城市周围的盖格计数器开始疯狂的尖叫起来。

倘若不是如今越发稀薄的空气,他们所要面临的污染还要在这百倍之上吧?

不过没有关系。

庞大的黑色巨鹳从自己的高峰之上升腾而起,展开双翼,稀薄的空气便开始了暴动,无数苍白的气浪回荡在天地之间。

伴随着它的飞翔和回旋,如今稀薄的空气竟然形成了天灾级的恐怖风暴。狂风粗暴地拉扯着辐射云,瞬间将绝大多数墨绿色的云层扯入了其中,迅速地收缩。

“太慢了,太慢了。”

巨鹳不满地骂了一声——谁让他在所有人里被环境针对的最厉害呢,他神化蜕变时所选择的方向是流体控制,可如今自然界中绝大部分流体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说水源,就连空气都快流失光了。倘若不是造氧设备的话,恐怕泰坦帝国中的族群也要憋死了。

离开了空气,它的力量就失去了最大的应用领域,只能够在一些研究和生产中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这就令人很糟心了。

不过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他就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来了,张嘴!”

随着双翼的骤然合拢,裹挟着辐射尘的漫天风暴骤然化作了一束,向着城市之后的远方呼啸而去。

在那里,一颗硕大的狼首缓缓升起,睁开了宛如日月的巨眼。

无数锋锐的牙齿缓缓抬起,展露出深不见底的喉咙,朝着飞来的风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量的辐射尘埃就被槐诗吞入了腹中。

“嗝~!”

槐诗鼻孔里喷出了两缕银亮刺眼的离子喷射流,然后打了个喷嚏,浑然无事地甩了甩脑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有吗?”

于是,空气暴动,雷鸣的咆哮里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疯狂地回荡。

还!有!吗!吗!吗!吗!吗!

无数尘埃升腾而起,惊慌第狂舞。

好像被一记音波炮正面轰中了一样,巨鹳在空中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来。旋即忍不住翻了白眼。

妈的,怎么又是一个变态。

“没有了!”

“哦。”

槐诗意犹未尽地吧嗒了一下嘴,重新趴了下来,冲着自己后背上的工程队低声说:“你们可以继续了。”

于是,繁忙的施工再度继续。

施工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在昨天早上,去而复返的狐狸找上门来,端详着槐诗后背上刚刚装好的巨大框架,沉思了许久,表示自己有一个计划。

“你看,你的这个体形,还有这个承重能力,以及背后上刚刚放上去的框子……”狐狸赞叹:“简直是天生的炮架子!”

“对不起,我才十七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槐诗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端详着它,一脸‘叔叔你好变态’的神情让狐狸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气得跳了起来。

你这是哪里不懂了!你他妈才十七岁,怎么连叔叔的车你都敢开!而且为什么开车开的比叔叔还要溜!

“我没在开玩笑!”狐狸呛咳了半天之后,才瞪大眼睛说道:“我说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哦……”槐诗愣了半天,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邪念……”

狐狸简直快要气死了:“我特么就算再怎么有病也不至于冲着你下手吧!你才十七岁,你每天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傍富婆?”

槐诗下意识地回答,旋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啊,这不关我的事啊,最近大家都再说你是变态来着……”

嗯,不懂事儿的小孩儿槐诗干脆地戳破了大人们背地的闲话,令狐狸表情抽搐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不是!!!”

“哦,其实是也没关系。”槐诗果断地中止了这个话题,然后问道:“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炮架子?”

“你可特么别提这个词儿了好么!”

狐狸都快要吐血了:“总之,后续会有施工队来找你,把你背后上的固定框架进行改造,然后陆续会有很多重型武器假设在你的身上,以你的承重能力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的炮击阵地了。”

说完,他就生怕槐诗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掉头就走。

“哦,做大家的炮架子嘛,我知道了。”槐诗认真地点头,冲着他信心十足的大喊:“我会努力的!”

“……”

狐狸的背影踉跄了一下,差点从路上滚下去。

得益与槐诗的大嗓门,当天晚上之前,所有人都知道狐狸这个变态去找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聊什么小孩子不该听的话题了,甚至还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邪念……

不死鸟沉默地端详了狐狸良久,眼神悲伤又无奈,许久,一声长叹:“老吴啊,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我不是!”

“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等出去之后,你自己去交检讨信吧。”

它似是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掩面而去。

只留下狐狸一个人伫立在萧瑟的真空里,低头端详着城墙下面的大地,开始寻思: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挽回自己的清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等待时光

从金属之树升上天空的第二天开始起,孤独的黑暗里,除了远方不断迸发的毁灭闪光之外,响彻轰鸣。

来自城市之外。

除了无数钢铁摩擦和碰撞的巨响之外,便是宛如星辰一般在黑铁上移动的点点碎光,那是巨大焊枪移动时候迸发的短暂光明。

十六个大型熔炉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抽空了城市三分之一的金属储备、百分之八十的生产力之后,再配合巨兽们不可思议的能力,最终一重重泛着星辰幽蓝的钢铁装甲均匀地覆盖在了贝希摩斯的躯壳之上。

予这如山的巨兽以不可击败的装甲。

粗暴又精密,好像小心翼翼地将一整座金属城墙和战争堡垒挂在了槐诗的身上。

就连他背后七彩的rgb圣光都泛起了一丝铁光,辐射一般扩散向四周的尖锐棱角里流淌着人类工于心计所打造的毁灭。

辐射。

在毫不客气地将所有辐射尘全部吞吃掉之后,如今槐诗身上的核辐射高的吓人,经过了仪器的探测之后,发现这货的体内竟然自行生成了八个巨大的反应源。

就好像塞了八个核电站进去那样。

但它本狗好像屁事儿都没有一样,除了每天的伙食里多了一堆铀矿之外,毛线的异常都没出现,命硬的厉害。

“忽然进化出反应堆一样的器官就算了,为什么就连反应棒都能自行提炼了啊?这未免也太犯规了一点吧?”

负责工程的学者们端详着如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眼睛里闪闪发光:“能不能让我研究一下?”

槐诗咧嘴一笑,又抬起爪子焊了一个桃饱会员的铁牌插在了他头上。

第八个了。

对于槐诗的分析报告又不是没有人做过,甚至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二天就已经从内而外被照干净了。

然后才发现,这货的进化体系,不,这货从根子上开始,就和现如今所有的现境生物体系不是一个路子。

虽然以现境的生物模板做为基础,但更多的特征却明显地带着地狱的痕迹,也就是说……侵蚀种。

没错,如果说侵蚀种是威胁的话,整个魔女之夜里最大的侵蚀种就趴在他们的旁边,而且一天五顿一顿不落,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给他们炼钢打铁。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还很难说,但狐狸他们确实是被吓了个够呛。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如今所有的结构都已经和其他生物截然不同,不,应该说,这根本已经算不上生物的范畴了。

这是什么?这是一整块移动的金属、钢铁,一座移动的熔炉和一座沉睡的火山,一只仅凭借着自己的身量就夸张到足以应对末世化的怪物。

不符合如今所有的生物学定律,也不遵循一切常人所知晓的法则,好像生存在虚无的童话故事一样。

可他却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故事,来到了这里,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简直匪夷所思。

哪怕是外界的创造主们也陷入了沉默:这不是性能和功用上的差别,也没有构思和创意上的高低之分,而是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和他们截然不同。

在槐诗身后的那位创造主所创造出的并非是一只活生生的巨兽,所寻求也并非是能够成功复制和可证伪的严谨学术,甚至从不考虑脱离了魔女之夜这个独一无二的环境之后自身所编织出的定律和条例是否能够实现。

而是将整个魔女之夜作为舞台,将这一切试做一场演出之后,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了一个角色。

不考虑因果,不考虑合理,不考虑任何与自己的灵感无关的要素,任性地落笔,随心所欲的将现实裁剪和修正,最终撷取了无数自身所喜爱的要素,埋入了现实的泥土中,任由它肆意地生长,不求回报,不问后果,也不寻求除此之外的一切报偿。

它本身就是目的,就是那位未知的创造主所写下的答案,一个随着灵感迸发而诉诸与笔端的故事。

除了曾经的理想国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地方的人能够对事象操作掌握的如此娴熟么?除了那群追求着完美世界的神经病以外,还有什么地方的人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和狂妄的手笔呢?

外界的创造主们曾经向象牙之塔通电询问,所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都是沉默或者模棱两可的回应,并不否定,但也未曾承认有哪位教授参加了这一场魔女之夜,但毫无疑问,如今的槐诗完全可以视作是理想国的手笔。

为了迎接这一位故去的同僚归来,那些已经迎来落幕的先行者来到这里,投入了与她同处一源的作品。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祭奠方式。

而现在,随着数百座巨型塔吊的收拢,无数支架轰然坍塌,自大地的颤抖中,槐诗缓缓地起身,微微地舒展着身体,便听见了无数钢铁摩擦的刺耳轰鸣迸发。

一片又一片的火花自装甲的缝隙之间迸发,如此刺眼。

随着槐诗越来越剧烈的动作,大地的动荡越发地激烈,而就在他的身上,不断有沉重的铁块在摩擦和碰撞之中剥落,令人阻之不及。

可当无数飞扬的铁屑缓缓落下之后,身披甲胄的钢之巨兽已经和刚刚截然不同——不仅仅是姿态和外形的差别,而是好像再度迎来蜕变一样。

如今,随着槐诗的呼吸,海量的源质就往返与装甲和他的躯壳之间,将那些焊装铆接拼凑起来的钢铁和自己的躯壳彻底接合在一处,无分彼此。

一层层鳞片一样的纹理从平整地装甲浮现,如同匠人锻打时留下的刀筋肌理,庄严殊胜,凌厉地令人不可直视。

就在槐诗面前,高塔之上的学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干涩地吞了口吐沫。

在那凶戾的气息压制之下,内心之中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恐慌和后悔——那是无数研究狂人在察觉到状况不太对时都会浮现在心底的怀疑和不安: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呢?

万一如今的槐诗稍微地表示出一些敌意,恐怕用不着那些侵蚀种来进攻,永恒泰坦帝国恐怕就会在其他巨兽击败他之前先变成遍地废墟。

“你……”它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摸警报按钮,深吸了一口气,举起话筒,有些干涩地问:“你感觉如何?”

令人不安地沉默中,琥珀色的巨眼低头端详着如今自己的身体,槐诗咧嘴,露出了影视剧中无比标致的邪恶微笑,令学者的心猛然地沉了下去。

然后,他的心就真得沉下去了。

因为槐诗说:“我屁股痒了,想要挠一下,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先拆了?”

“……”

学者的神情抽搐着,错愕地看着他,一副areyoufkgkiddg的茫然样子。

开什么玩笑啊大哥,六百多人,几千台自动机械花了四十八小时好不容易给你把这一副装甲挂上,你才穿上多久就打算脱啦?

“哈哈哈,吓到了吧!”

槐诗得意地笑了起来,指了指他,然后摇头说:“开玩笑……恩,虽然真的有点痒,但我自己挠的到。”

说着,锋锐而沉重的尾巴抬起,在他的屁股上大力地刮擦了起来,崩起一片炽热刺眼的火花。

学者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他的声音:“你们往后靠一点……等会声势稍微会有一些大,不要误伤。”

于是,很快随着尖锐的警报声,所有施工场地内的进化族群都坐着大班车跑出了几十公里之外。

紧接着,它们便看到,随着槐诗的深呼吸,一丝一缕的电光再度从他的身上浮现。

转瞬间,狂暴的冰蓝色闪光便笼罩了他的躯壳,随着他的咆哮,迸发。在无数宛如蜂鸣一样的低沉嗡嗡声里,一道粗壮的雷霆之柱骤然从他的身上升腾,冲天而起!

雷霆化作了天柱,灭亡的狂热之光将这疯狂的世界照亮了。

撕裂黑暗,张牙舞爪地向着四面八方破空而出,冷酷地鞭挞着这个世界。

那恐怖的威力相较以往,暴涨了数百倍!

只是略微地催发自身的天赋,就引起了如此恐怖的声势,这一份可怕的增幅并非来自于槐诗自身,而是来自此刻他周身装甲之下上万个繁复而庞大的末日型磁电场引擎。

来自学者们工于心计的设计将槐诗自身的破坏力提升到了就连他自身都无法想象的程度,可这并非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给如今槐诗背上那上千座需要列车去装载才能运输的炼金巨炮充能。

左右后方各有四门主炮,八十门以上的副炮以及上千个安装在电路中枢提供分流的副炮……

如今的槐诗,已然成为了泰坦帝国最强的武器,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升级版的战争机器!

“你们知道吗?”

槐诗愉快地舒展着身体,细嗅着稀薄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的腥臭味,好像窥见了千里之外呼啸而来的灰潮。

“我竟然开始希望它们能够早点过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孽畜,你懂了什么!

时间是在第四天的正午时分。

黑暗里并没有烈日当空,也看不见干涸大地之上万里无云的壮观景象。

只有从远方渐渐响起的海潮声。

那是无数细碎而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一处之后所构成的低沉回响,从四面八方,仿佛铺天盖地的那样。

在孤星的照耀之下,连泰坦帝国的钢铁城池都变得动荡起来。

可紧接着,一连串尖锐的摩擦声迸发。

粘稠的油液奔涌在层层管道之中,随着活塞的庞大压力,数十万个液压泵轰然运转,竟然整齐划一地将整个城市撑起了一米余高!

在巨鹳的控制之下,一个贯穿全城的液态缓冲层正在迅速地形成,支撑在钢铁城市和大地的中间。

“感觉像个乳胶床垫一样。”

槐诗瞥了一眼,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滚两下,然后被不死鸟慌忙地拦住了“算了算了,咱先别急着玩……等这次过完了,我让老吴给你整一个!是吧,老吴,是吧!”

顶着两个黑眼眶的狐狸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麻木地点了点。

感觉已经在社会性死亡中已经心力交瘁了。

实际上,虽然因为用词不当而导致了一些误会的发生,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家只不过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迫害他两把而已——毕竟在这之前这个家伙可是让很多人都吃过闷亏,这一次好不容易能看他的笑话了,哪里还不抓住机会可劲儿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对此狐狸也只能自认倒霉,连报复的心思都没起。

槐诗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良好的报复对象——十七岁的巨型二哈,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忍气吞声,一旦被惹怒了的话,破坏力简直大得人会做恶梦。

所以还是算了吧……

起码的大局观还是有的。

但出去之后会不会给某个十七岁武官穿小鞋什么的……嗯,这就难说了。

之所以它看上去如此憔悴,完全就是加班所导致的恶果。

这四天里,不止是繁忙的筹备工作让人无法休息,他那个负担巨大的天赋也开启了不知道多少次。

好像超级计算机也会过热一样,如今整个狐狸都萎靡不振,毛发都变得卷曲枯燥了起来。

如今,随着灰潮的渐渐逼近,所有人的神情变得严肃,没有再说话。

黑暗中,只有槐诗身上不断亮起的一道道电流的光芒,刺眼而闪耀,不断没入他背后高耸的铁塔之上。

此刻的他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不断有一道道幽蓝色的冷厉电光自他的四肢百骸的关节和铁塔之间闪现,稍纵即逝的在黑暗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一样的裂痕。

只是靠近,就能够感觉到庞大的静电场刺痛了自己的皮肤和毛发。

“充电进度怎么样了?”不死鸟问。

“还凑合。”槐诗摇头“电阻还是太大了,虽然理论上能够达到百分之一百五,但到了百分之一百二之后,电力流失的速度就快要赶上我充能的速度了,除了一波爆发之外,没有什么多大的用。”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此刻槐诗身上所携带的电力已经不逊色与一场大型的雷霆风暴了,一旦在这么接近的距离释放出来的话,恐怕整个泰坦帝国中所有的大型设施都要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中歇逼了账。

“不过,这两天技术不是在一直更新换代么?为什么还要用电力啊?”槐诗好奇地问“我听说天文会内部很多边境已经采用更高级的能源了,我怎么没有在现境见到过。”

“因为电力最方便。”

槐诗后背上带队的维修工程师在通讯之中回答“虽然如今现境所采用的除了原始的火力、风力、水力之类以外,最先进的技术是反应堆核裂变来获得电力,但实际上,在学者的边境试验中,不止是核聚变和常温核聚变,就连真空零点能的相关定律都已经开始探索了,比电力更先进的能源也有了大概七八种。

你说得那些地方应该是一些能源需求量大但又不适合常年和外界进行联通的独立机构,处于保密或者为了内部安全一系列原因,必须摆脱对外界的依赖,所以采用其他的能源。

这些例子并不适用于现境。

在如今能源学的分类中,最完善、最稳定、最值得信赖的依旧是发展了接近六百年的电力学。

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历代学者和创造主的修订之下最大程度上的契合三大封锁,在四大基本力奠定之后,甚至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电力和过去魔力的相互转化。

现境的维护是一个如果贸然写入其他能源的定律的话,一旦哪几个条例在细节上产生了冲突,说不定会导致什么预料之外的惨烈状况发生……”

“如果奇怪od打太多,不兼容的话,小黄油就崩溃了,是吧?”

槐诗点头,自顾自地用奇怪的角度进行了理解,恍然大悟

“我懂了!”

后背上,正在攀爬高塔的工程师差点脚一滑从上面掉下来,一口气儿没传上来,一张惨绿色的地精脸竟然憋得通红。

孽畜,你又懂了什么!

可不等他回话,就有刺耳的警报声从天穹之上响起,钢铁卫星的凄白灯光瞬间转为了血红。

尖锐的防空警报声里,紧急的避难从城市的各处响起。

倘若是其他地方的话,面对如此仓促的警报肯定会掀起不得了的骚乱吧?但在金属城市之中,所有人却好像一层层齿轮嵌合起来了一样,秩序井然地飞速运转,充满机械的美感。

对于探索者而言,自身所发展出的族群就无异于自己的双手、双眼和双脚,族群不论身在何处,处于什么样的状况都会无条件地服从族长的一切命令,哪怕那个命令有多么的残忍冷酷或者不近人情,违反天性。

随着中央调控室的指挥,所有的成员都按照先后的批次有条不紊地达成着交通工具、电梯乃至步行进入了避难所或者战争工事。

严阵以待。

“来了。”

六翼不死鸟骤然展开了翅膀,腾空而起,高悬与天空之上,迸射出万丈光明——转瞬间,这个世界上多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太阳,照亮了每一寸大地和黑暗。

展露出那远方席卷而来的灰潮。

原本预想之中的是海水,灰黑色的水会慢悠悠地淹没过来,可此刻所见到的却和槐诗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大地在震动,轰鸣,亿兆侵蚀种奔腾的巨响化作了潮汐的巨响。

可那模样不像是海水,却反而像是迅速生长的菌毯一样在大地上滚动,似缓实疾,迅捷地好像雷霆。

纵目远望,看不到边际。

所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个个自灰潮深处缓缓浮现的庞大轮廓,还有狰狞舞动的肢体。

无数血红色的眼瞳像是海水上的泡沫、雨后真菌中生长出的花眼,不断地从这深渊的潮水之中浮现。

每一只或大或小的侵蚀种都已经在饥饿和荒芜的折磨之下瘦骨嶙峋,看上去仿佛立刻就会倒毙当场。

可如今它们的眼瞳里都放出了狂热的光,无数猩红的眼瞳汇聚在一处,令槐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总算体会到,和整个地狱为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可惜无人可谢邀……

“等一下。”

不死鸟低沉的声音在每一只巨兽的耳边响起,按捺住巨兽们血脉深处的兽性狰狞,它说“再等一等。”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恐怖的热力自装甲之下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瞬息间,化作了黑暗中的烘炉。

铁青色的火苗不断地从他的口鼻之中浮现,迸射而出。

不死鸟的低沉声音依旧再继续,回荡在天地之间,覆盖住了来自远方的恐怖潮声。

“不要着急,时机未到。”

它说“所以要等。”

哪怕大地轰鸣,灰色的海潮已经迈入了百里之内。

自天空之上俯瞰,庞大的钢铁都城不过也渺小的好像一颗尘埃,而四面八方的灰暗海潮却看不见尽头……如此庞大的悬殊所带来的刺骨危机感令所有的巨兽都徘徊在疯狂地边缘。

双眸烧亮,迸发炽热的光芒。

“再等等。”

不死鸟的周身浮现日轮一般的金色光冕,死死地克制着躯壳内无穷尽的火光,那是仿佛自热力学的精髓中所诞生的残酷力量。

当灰色的海潮已经近在咫尺,跨入十公里之内的瞬间,宛如钢铁咆哮一样的尖锐声音自城市的最深处迸发。

来自中央调控室的讯号。

用最简短的方式,最直白最干脆利落的方法。

炮声轰鸣!

战争的序幕在那一瞬间被拉开了,无需任何人的话语去催促,巨兽的怒吼自大地之上迸发,撕裂潮声,化作雷鸣,冲天而起!

比所有人更快的,是展开六翼的不死鸟。

此时此刻,平日里看上去和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区别的巨鸟已经高踞与天空的最顶端。

好像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十六道金色的日冕之环从他的周身涌现,来自热力学精髓的力量自展开的六翼之间迸射而出。

烈光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覆盖了数百里之内的一切。

紧接着,暴虐的热意自光芒之中涌现,瞬间,将一切入侵者尽数化为了灰烬。

就好像高温的喷枪烧掉一根微不足道的毛发,甚至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随着大地的龟裂,泥土也烧化了,变成火红的浆液,四处流淌。

久违的太阳再度降临了这一处地狱,可这一次赐予众生的再不是令万物生长的慈爱,而是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恐怖光灾。

无需其他人动手,在精妙的控制之下,那肆虐的恐怖热量甚至没有损伤到哪怕一个友军。

辉光一放即收。

旋即,天地之间再度一片黑暗。

短暂的挫折之后,无穷尽的灰潮只是停顿了一瞬,再度向着前方席卷而来。

于是,日轮便再度展开。

毁灭的光焰扫荡一周,干脆利落地再次降下了毁灭,收缩回了日冕。

灰潮再进,深入,日轮就再度展开——

那暴虐而庞大的力量好像永无止境,不止是灰潮之中隐藏的大群之主,就连友军都已经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操作?”

金牛座目瞪口呆“光说让别人等,自己一个劲儿却在收人头……哪里来的鱼塘毒瘤啊!”

如是十次之后,如犁的焰光自大地上纵横扫过,彻底将千里之内都化作了熔岩肆虐的焦热地狱。

此刻,不死鸟依旧高悬在钢铁城市之上,洒落光明,照亮了整个战场,源源不断地为熔岩补充热量。

但刚刚那样犁庭扫穴一般的恐怖力量却再没有出现。

仿佛到极限了,但又好像没有。

没有人能够从他高深莫测的眼瞳之中窥见任何的端倪,他只是挥洒着最基础的热量,维持着这一处方圆千里的熔岩地狱。

只是如此就够了。

无穷尽的灰潮之中,有超过百分之六十是衰弱垂死的侵蚀种,根本无法抵抗来自不死鸟的热量,只是进入就被点燃烧成灰烬,反而化作了地狱中的薪柴。

也就是说,只它一个存在,便已经死死地顶住了此刻亿兆侵蚀种中的百分之六十!

“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不死鸟的平静声音从每一个探索者耳边响起“我会随时支援你们的。”

此刻,平和低沉的声音却给了所有人无穷的信心。

就好像真得背靠太阳那样。

振奋斗志!

而比他们的话语更快的,是脱缰的野狗!

在大地骤然迸射的轰鸣里,飓风呼啸席卷,掀起了一层层数层楼高的熔岩潮汐,而四足践踏着火焰,贝希摩斯已经狂奔而出,兴奋地仰天咆哮

“——我要吃热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同类相残

饿。

饥饿。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超级无敌饿!

槐诗第一次在神化蜕变完成之后感受到了如此紧迫而强烈的饥饿感,就好像已经饿了十年没有开饭了一样。

他确实是能够吃石头吃铁矿喝铁水没问题,但那种没有什么营养的窝窝头能够比得上烤肉么?

此时此刻,却有人在他眼前不断地烤全羊、烤全牛、烤腰花、烤大肠、烤鱿鱼须……

虽然还差一点孜然,但已经有内味儿了!

闻着远方传来的焦香,槐诗的哈喇子早已经从嘴边甩出去了,迫不及待,眼看着不死鸟收了那么多人头之后,血脉之中的斗争欲非但没有浮现,反而升起了浓浓的敬佩!

竟然有人给自己把烤肉架子给架好了!

那还等啥!

冲冲冲!

食堂开饭啦!!!

槐诗手舞足蹈地向前狂奔,不顾迎面而来的黑潮,径直地奔向了灰潮中那个硕大的身影,形似巨型野猪一样的侵蚀种。

就好像看到的不是什么敌人,而是长了四条腿的烤热狗一样,面目上所浮现的不是狰狞和杀意,而是令侵蚀种都不寒而栗地食欲!

眼看着它甩着舌头和哈喇子狂奔而来,巨型野猪的脚步一顿,几乎本能的就想要往回跑。

奈何灰潮汹涌,卷着它向前挤,跑都跑不了。

而槐诗,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它再回头的时候,凶悍和饥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浓浓的绝望。

你不要过来啊!

然后槐诗就过来了,践踏着脚下的灰潮,弯下腰,一把捞住硕大无朋宛如小山一般的野兽,抬起,丢到空中。

然后大嘴张开,嗷呜一声合拢。

正好是一口的量!

感受到鲜美的肉汁从口中迸射,肥腻香甜的猪肉佐着熔岩沾汁,迸发出令人惊愕的美妙口感。

槐诗几乎感动地要流下泪来。

而等他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无处不在,宛如海潮一样的灰色侵蚀种集群,竟然在自己的面前猛然分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就好像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阻碍,在看到槐诗的瞬间,就向着两侧狂奔而出,然后又在他的身后合拢,奔向前方。

不跟他玩了。

“怎么办?”槐诗目瞪口呆,“我好像被孤立了。”

所有人都没跟他话,已经懒得理他了。

“玩不起是吧!”

槐诗大怒,遍布装甲的后背之上,无数巨炮在怒火中昂然挺立,对准了四面八方。

“二营长,开炮!”

“再一遍,我特么不是你的二营长……”

一道恐怖的电流骤然从高塔之上升腾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汇聚成隐约的雷云虚影,正是如今已经能量化的金牛座。

紧接着,雷云之上咧开了狰狞的微笑“不过,开炮我倒是没意见!”

那一瞬间,槐诗脚下的大地猛然一震,他被庞大的后坐力凭空向下砸了数十米,泥土龟裂,四只巨大的脚爪几乎埋入了泥土之中。

而千万道流光已经随着狂热的雷霆喷薄而出,如同群星升起坠落。

源质化为了沉重的金属,瞬间在千万道电磁磁场之中疯狂弹射加速,抵达到了令人肉眼难及的恐怖高速。

在出膛的瞬间,它们恐怖的体积就开始了迅速地气化,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刺眼的金属蒸汽灼痕。而尖锐的炮弹已经贯入了海潮之中,四面开花,留下了辐射状开放的残痕,瞬间向灰潮之中延伸了数百公里。

在近处被炮弹命中的侵蚀种们纷纷气化,甚至来不及哀鸣,而在中程,便会被打爆成漫天的血雨,被狂风撕碎,与银亮的金属蒸汽中形成了猩红的雾气。

而在最远处的倒霉鬼则在瞬间被掏出了一个个巨大的裂口,紧接着,残存在伤口之中的金属破片才会轰然爆裂,解离成最纯粹的金属雾气,瞬间将它们大半个身体烧成焦烂,最终轰然倒地。

而槐诗上前,仰天怒吼。

炽热的雷光再度升腾而起,源源不断地汇入了高塔,在金牛座的把控之下,均匀而迅速地分配到了每一个预热完毕的巨炮之中。

三分之一冷却,三分之一准备,三分之一预热。

简直是排队枪毙时代的三段式射击复刻再现,近乎无限的火力支撑之下,移动的炮击阵地轰然向前。

一步一步,走出了熔岩的范围之内,闯向了灰潮深处。

当槐诗感觉到疲惫的时候,就呼吸,大口地吞吃着来自深渊的沉淀,干渴时,就张口,承接着天空之中不断落下的血雨。

简直令大群之主都相较逊色的深渊气息从他的身上浮现,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同类,可如今,这个魔女之夜里最大的二五仔却准备开始同类相残!

在他的后背上,炮击阵地不断地变化着方位,完全忽略了四周的小虾米,开始重点对灰潮之中那些巨大的威胁存在进行点名。

效果拔群!

这就是槐诗的任务,利用自身对于地狱的超强抗性,从群体中脱离,去最大程度的牵扯住敌人的注意,为防御圈内的友军缓解压力。

换而言之,就是靶子。

可除了体型庞大到宛如山峦,盔甲厚到大炮都打不穿,命硬到哪怕是世界末日都死不了的槐诗之外,还有谁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呢?

更何况,还有一位爆发力最强的队友从旁辅助输出。

此刻完全电流化的金牛座不断地从槐诗背后的巨塔上飞起,落入金属城市之中,然后裹挟着能量炉里的巨量电流,再度回返,开始新一轮的疯狂输出。

秒回泉水,秒回蓝,然后技能全程无cd,简直像是开挂一样,对于它而言,根本没有其他巨兽的负载问题。

它自己本身就是能量!

也就是,只要它愿意,它甚至能够把自己打出去!

在中央城区六座反应炉的不限量供应之下,它已经许久未曾如此酣畅淋漓地挥洒自己的力量了。

甚至在困乏久了之后,变得有点醉电了。

陷入兴奋癫狂。

“哦哦哦,我是雷电法王!!!”

在数十道疯狂的雷霆环绕之中,缠绕在巨塔之上的蛇形电流狂笑着挥洒着毁灭“接受牛叔叔的矫正吧!”

“话回来,你根本就不是牛吧?为什么要叫金牛座?”槐诗在怪堆里遛弯一样地横行着,甚至还有空回头聊天。

“只是采用了创造主·庆格尔泰的黄道原型之后才叫做金牛座而已,只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没关系。”

槐诗瞪大眼睛,恼怒地问“那为什么我就不能叫二营长了?!”

金牛座也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旋即就暴躁地反驳“反正就是不行!”

“行吧。

槐诗撇了撇嘴“咱们独立团就俩人了,你当一营长我也没意见……先好了啊,一营长,我这个团长的位置是不能让给你的。”

“……我稀罕么!”

金牛座感觉自己如果不是早就能量化了的话,肯定会被这货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还有,小心前面!”

槐诗一愣,猛然回头,就感觉到稀薄空气骤然掀起涟漪,一条浑身长满了倒刺和眼睛的巨蛇就从灰潮之中猛然窜出,巨大的身体向着他飞扑而来。

槐诗只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巨蛇就没了。

在均匀地涂抹了一层金属蒸汽加热之后,变成了炭烤蛇段,入口酥脆,焦香浓郁,槐诗嘎嘣嘎嘣吃完,只感觉隔壁的金牛座都馋哭了。

“我没有!”

金牛座大怒。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求求你把自由麦关了吧!”金牛座已经彻底无力了“咱们还在一个频道里呢,你就不能少点心理活动么?”

“你不早,早我就切歌了!!!”

槐诗眼睛一亮,调到了公共频道,点亮了身后七彩的背光,干脆在心里配起了动次打次的bg,热歌辣舞,在灰潮中跳将了起来。

于是,在刺耳的噪音污染里,所有人都在浓浓的果园风情里开始感受生无可恋。

万幸的是,随着槐诗越来越深入,那精神污染也已经越来越远,可以用主观意志屏蔽当做听不见了。

但哪怕是槐诗铆足了力气往前跑了半个小时,哪怕是光靠走的都能从赵庄跑回平安县城了,可是却依旧看不到灰潮的尽头在哪里。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侵蚀种淹没了。

倘若不是身后高悬的太阳,他几乎要迷失在这一片永恒扰动的灰黑色里。

连暴躁的金牛座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无力“我们已经杀了多少了?”

一千?一万?十万?

槐诗都算不清楚一轮炮火齐射能够干掉多少敌人,可哪怕是在遭遇了连日的核弹洗地之后,对手的数量依旧无穷无尽,好像杀不完一样。

而随着槐诗的深入,在灰潮的深处,一个狰狞的轮廓终于缓缓浮现半身腐烂的巨鸟从黑暗中升起,凝聚出自己飘忽的轮廓,宛如雾气一般虚无。

而随着那一只遍布肿瘤和畸变的独翼缓缓抬起,竟然让人产生了覆盖整个天地的幻觉。

在灰潮之后,大群之主终于出现了!

当机立断,一轮炮火齐射。可炽热的金属炮弹落在羽翼上之后,只是为它灰暗的羽毛渡上了一层微不足道的铁浆。

随着羽翼一震,铁浆如水一样被抖开了。

紧接着,在槐诗的身后和右侧,又有两个宛如黑暗凝结而成的庞大身影浮现,缓缓地向前,想要将他包围。

“小心,它们想要把我们留在这里……”

金牛座环顾四周,低声提醒“先向后撤吧,把它们的情报带回去。万一被他们纠缠住,不定会活生生地被消耗到死。”

对此,槐诗却抱有不同的意见。

“你要往好处想……”

他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一只暗影巨鸟。

随着双臂的展开,圣歌再度唱响,苦痛之锤再度抡起,兴奋地对准了前面错愕的大群之主

“至少鸡翅膀管够!”

在贝希摩斯的兴奋呼喊里,轰鸣迸发。

深渊自助餐开场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好了

明明是汹涌的灰潮,此刻死寂却骤然到来。

在大群之主彼此之间的杀意之下,万物慑服,惊恐地退避。但此刻在三位大群之主的包围之下,猎物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恐和挣扎。

如此的古怪。

以深渊所赐予的智慧,能够明显地分辨出,此刻那一副样子不是害怕,不是严肃,也看不到战意。

只是平静地抬起了自己的铁锤,就好像举起了餐刀那样。

满怀着对食物的感激。

“准备好了吗?”

狼兽咧嘴,微笑着,危险的气息自电光的迸射中扩散开来。瞬间,三位大群之主不由自主的慎重起来,严阵以待。

就连金牛座都没有想到他那这么刚,只来记得喊“喂,你不要……”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一声轰鸣。

巨响迸发。

宛如天崩地裂那样。

槐诗消失在了原地,好像蒸发了,紧接着,稀薄的空气也哀鸣起来,在电光的鞭挞之下迸射雷鸣。

如山的阴影已经笼罩在暗影巨鸟的面孔之上。

逆着那狂热的电光,狼兽嘲弄地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铁锤“不管你好没好——”

它说

“——我好了!”

轰!!!

随着恐怖的速度,无与伦比的痛苦和重量运行在了贝希摩斯的手中,随着暴虐地挥洒,向着下方毫无花俏地砸落!

天塌了。

自从成为贝希摩斯以来,槐诗还是第一次运用禹步的技巧,原本庞大到堪称笨重的身体此刻灵巧地仿佛幻影。

瞬息间跨越了数公里的距离,从天而降那样,来到了暗影乌鸦的面前,抡起了自己的锤子,向下,砸。

不需要其他什么招数或者技巧,只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不,只要将自己所有的重量全部寄托在这一锤之上便好。

便已经足够。

又是,随着刺眼的等离子流喷射,凄厉的闪电缠绕在写字楼大小的铁锤之上,令那砸落的钢铁加速、加速,再加速。

撕裂了重重黑暗,砸在了它仓促抬起的独翼之上。

好像碾碎了一个泡影,轻而易举地将抬起的羽翼砸碎,断成了两截,势如破竹地向下。

正中那一张错愕的兽面。

崩。

骨骼断裂的哀鸣迸发,紧接着,是一连串脊髓的哀鸣和令人不忍心再听的爆裂声响。

当巨响轰然扩散开来的时候,无数尘埃沸腾而起,一缕缕狂暴的电光撕裂了黑暗,照亮了那个惨烈的轮廓。

在铁锤的轰击之下,它已经翘了起来,好像一块断裂的木板,脑袋深深地埋入了大地的裂缝之中,而抽搐的身体却倒竖了起来,依旧残留着对于痛楚的痉挛反馈。

紧接着,贝希摩斯抬起脚,一脚踩住了它,伸手,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响起。

扯下巨翅,张口喷吐火焰,瞬间烧熟。

槐诗抛进了嘴里,嘎嘣咀嚼了两下,然后吐出了烧焦的羽毛,吧嗒着嘴,沉思了片刻之后,不屑地啐了一口

“一般货色。”

金牛座感觉自己不存在的眼角都在抽搐,忍不住发声“都砸成肉泥了,口感怎么想都不会好吧!”

“也对。”

槐诗认真地颔首,挥手散去苦痛之锤,拔出了愤怒之斧和祭祀刀,锋刃彼此刮擦,在令人牙酸的金属轰鸣中不断有火星迸发。

稍纵即逝的闪光中,他冲着剩下两只食物咧嘴“我下次小心一些。”

那一瞬间,剩下的两只巨大的侵蚀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彼此窥见了眼瞳之中的惊愕和难以掩饰的忌惮和恐惧。

在它们背后,金属城市的方向,骤然有一道赤红的光芒升起。

“别玩了,槐诗,求援信号!”金牛座的语气严肃起来。

槐诗愣了一下,悻悻地收起斧头“好,我这就走。”

“不,我的意思是……搞快点。”

“……”

槐诗愉快地挑起眉头,冲着那两只侵蚀种吹了声口哨“我尽量。”

灰色的海潮仿佛要将城市淹没了。

无穷尽的数量纵然是巨兽也无能为力,此刻随着一层层冰冷的水幕升起,整个城市被笼罩在防御之中。

可天穹之上,同样是无穷尽的灰色潮流。

那是飞鸟,成群结队,好像白蚁在掠食一样,自破碎云层不断飞出的灾厄之潮。

背生双翼的大蛇已经和不死鸟纠缠在一处,哪怕是在灰潮之中也足以列入最前的诡异巨兽不断地在空间中穿梭、闪烁着跳出。

毒云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笼罩了大半的天空,洒下深渊的猛毒。

重围之中,金属之城上方有九头蛇的虚影缓缓升起,九颗头颅嘶鸣着,庞大的身体中散发出惊人的源质波动。

紧接着,钢铁的暴雨从天而降。

那一道道纤细而锋芒的寒光所过之处,竟然连大蛇足以硬撼日轮的坚固身躯也被刺出了一个个贯穿的创口。

锋锐的金属在源质地灌溉之下无数诡异的符文浮现,令钢铁收束为长矛一样的钉,四棱开锋,像是食人鱼一样地集结成群,穿梭在战场之上。

“归烬之钉?“

城头眺望的狐狸放下望远镜,目瞪口呆这千万道金属寒光,尽数是数不清的边境遗物所形成,锋锐的利刃带着无坚不摧的祝福和血魂双杀的诅咒。

来自深层地狱的奇迹与此再现。

在目前公布出的四千一百道配方之中名列在诅咒刃物第十一名的凶戾武器——归烬之钉。

此刻自海德拉手中炼成的,何止成千上万。

哪怕难以比拟本体的神威,只是作为寻常规格的量产型,此刻也依旧展露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效果。

“不愧是加兰德翁的高足!”狐狸发自内心地感叹。

除了自炉中锻造奇迹圣痕和魔药之外,炼金术师们最擅长的,便是此刻这种深渊灾厄的再现。

目前仅仅是公布出来任由所有炼金术师们付费购买的,就已经有四千多种边境遗物的配方。

好像拓印,以原型为本,进行量产型复刻,哪怕只能够保存短暂的期限也依旧是再造奇迹一般的伟业。

只不过一次性炼成数万把归烬之钉,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天才也会被恐怖的消耗榨干源质吧?

如果不是此时的巨兽之躯,葛鲁鲁恐怕在第三把的时候就已经被彻底的抽干烧光了。

数万把归烬之钉在战场之上呼啸而过,金属飓风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干脆利落地搅碎,变成了漫天的灰烬。

同时针对和源质的双重攻伐和灭杀,被它们所造成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哪怕是不死也会在血液和源质的不断流失中化作灰烬。

万物归烬。

如同世界被燃尽了那样的。

钢铁的风暴如犁横扫,于是灰潮便被残忍地翻动了起来,无数灰烬飘飞而出,自熔岩的飓风中升腾而起,化作一点点舞动的火光。

不断有崩裂的声音自风暴之中响起,回荡在战场之上。当最后一柄归烬之钉在空中碎裂为铁锈之后,城市的百里之内已经再无任何侵蚀种的存在,只剩下余烬的灰缓缓飞扬。

狐狸兴奋地鼓掌“安可,安可,安可,再来一次!”

“来个屁啊。”

萎靡的海拉德吐了一口绿色的吐沫,整个蛇已经缩小了一大圈“我快要顶不住了。”

“已经没关系了!”

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从公共频道之中响起,带着洪亮地笑声“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我来了!”

千万道炮击的雷光自灰潮的深处迸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将漆黑的海洋撕开了一道庞大的裂口。

大地轰鸣。

如山的巨兽驰骋在战场之上,不断地践踏着脚下的灰潮,可嘴里还叼着半扇没吃完的肋排,简直好像是早上出门赶时间的女高中生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女高中生的体型和形象未免有些太过可怕。

胡乱地着刀斧铁锤,槐诗自血雨之中驰骋而出,速度再次加快,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圣歌,尖锐的电流声从七彩光轮之上浮现,令圣歌都变得朋克了起来。

而在闪电的辅助之下,槐诗向前狂奔,手里的斧头和锤子奋力抡起,朝着天空之中的大蛇脱手而出。

伴随着破空的巨响,斧头和锤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度,燃烧的钢铁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歪了。

准头简直歪到了尼加拉瓜海沟里去。

尴尬的沉默里,槐诗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没打着……”

那你喊个屁啊!

一瞬间,所有巨兽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在动荡地灰潮中俯身,狂热的电光笼罩在了他的身上,身披雷霆之衣。

他摆出了冲刺的架势,昂起头,狗头之上展露出令人‘放心’的憨厚笑容。

“我是闪电侠!!!”

狐狸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惊恐起来,可来不及阻止。

下一瞬,山寨闪电侠迈动四足,在四重禹步的加速之下,脱缰的野狗在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掀起飓风,向着金属城市狂奔而来。

完了。

狐狸抬起手,拍在自己的脸上,心里冰凉一片。

它终于要拆家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惊变与奇迹

想象一下,有一天你的模型旁边来了一只哈士奇。

每一天,它都用一种今天没活动够的危险眼神端详着你的作品,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对你的模型甩着哈喇子。

跃跃欲试。

从此日复一日,你徘徊在心力交瘁的边缘。

偏偏你还打不过它。

直到有一天,你看到它邪魅一笑,裂开嘴,朝着你的模型撒着欢奔跑了过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惧和惊慌,而是一种’啊,这一天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就好像死刑犯看到一直在拉肚子的刽子手终于回到了刑场上。

如释重负。

搞快点,给我一个痛快!

现在,痛快来了。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千里熔岩地狱也在这剧烈的震荡中掀起波澜。

槐诗已然狂奔而至,带着电光,甩着舌头,巨大的眼瞳炯炯有神地盯着天上的大蛇,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前方的颤抖的钢铁城市。

如山的巨影已经将颤颤巍巍的泰坦帝国笼罩。

在城头上,狐狸只来得及最后一声惊恐尖叫“槐诗不要呀!!!”

下一瞬,轰鸣就已经从正前方爆发。

那是雷霆撕裂空气的爆响。

稀薄的空气饱受蹂躏,猛然向内侧挤压,碰撞在一处,再紧接着又哀鸣着退向了两侧,如是反复招荡。

像高速摄像头下面用来做枪支测试的凝胶那样。

大地之上,已经出现了四个均匀而深邃的凹陷,庞大的力量笔直地汇聚成一束,直通向数公里之下的大地,然后才轰然炸裂。

最终成功地引发了一场混乱的地震,给城市之下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地质环境增添了一笔新的伤痕。

因为那一只山寨的超超超巨型闪电侠已经四肢用力,腾空而起。

向着天空。

笔直地飞出。

只有兴奋的声音回荡在哀鸣的风里

“i——can——fly!!!”

简直是奇迹一样。

不折不扣的山峦级怪物摆脱了大地的束缚,如此任性的腾飞在风中,咧嘴甩着自己舌头,向着更上方飞出……

在更高处,纠缠在战斗中的不死鸟吓得眼睛都直了,顾不上防御,不要命地拍打着翅膀,拉升着自己的高度。

沉浸在斗争之中的大蛇浑然不觉背后袭来的危机,依旧全神贯注地对不死鸟发起袭击。

直到终于听见背后扰动的虚空里传来的兴奋咆哮。

错愕回头。

便看到一个黑影在八只巨眼之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那一张硕大的狗嘴充满了它的视界。

喵喵喵?

仿佛有几十万个问号同时从深渊中升起,种满了大地。

下一瞬间,巨蛇就被上升趋势难以维持的贝希摩斯抓住了尾巴尖,奋力,握紧,随着它自身庞大的质量一起,向着下方陨落而出。

仓促之间,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到宛如无数人在哭叫的尖锐嘶鸣。

再然后,便随着槐诗一起,重归大地的怀抱。

“全体成员——”

侥幸躲过一劫的狐狸抬起头,等看到那个从空中迅速坠落下来的影子时,脸都绿了,扯起嗓子尖叫

“——抗震准备!!!

话音未落,远方的大地好像喜迎鞭炮的粪坑、惨遭胖子荼毒的跳水泳池、发售了新版本之后的网游服务器一样……

炸了!

无数盖格计数器嘀嘀作响。

所有的观测手段都显示在爆炸的正中心,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简直有相当于上千吨当量的核子裂变的现象爆发。

核弹。

现在狐狸的脸已经像是几百年前某个美洲漫画中的巨人角色一样了,绿得透彻,来不及说什么,恐怖的震荡就随着飓风一同席卷而来。

整个大地瞬间变成了冷酷暴虐的海洋,掀起了层层涟漪。

岩层在抖动,像地毯一般,折腾着上面这一颗硬币大小的金属造物。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在某一个瞬间腾空而起,紧接着,又在无数液压阀门的哀鸣里重重落地,一压到低。

光是为了维护足以支撑整个城市的柔性抗震层,巨鹳吱儿一声尖叫,瞪大眼睛,七窍渗出了血丝。

那庞大的压力就好像整个城市都砸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等狐狸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城墙后面爬起来的时候,探出头望向城外,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嬲……”

自城南一百公里之外,槐诗落地的地方,已经凭空地隆起了三座石山,而升腾的烟雾和熔岩之中,地形已经被永久的改变了。

揉皱了的毛毯,不复往日的凭证。

就在爆炸的正中心,庞大的灰潮已经消失无踪。一片死伤狼藉里,显露出数个裂谷交错形成的深邃坑洞。

坑洞的最深处,从腰椎正中间断裂巨蛇已经难以发出原本酷似哭喊的鸣叫了,此刻它全身已经不知道变成了多少段,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阵嘤嘤嘤的哀鸣。

“能够接下本座这一招’一气动山河’,你倒也不差!”

脑震荡的槐诗从坑里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浑然无事地将它提起来,照着肚子又是一拳。

再多碎了一段。

巨蛇吃痛,嘤嘤的哀鸣戛然而止,酷似哭喊的尖叫再次响起,如此凄厉。

浓郁的毒云从伤口中喷薄而出,笼罩深坑,可怕的腐蚀性就连槐诗都感觉到一阵刺痛,眼耳口鼻之间火辣辣的。

更可怕的是它感觉到了一阵无力和虚脱。

它中毒了!

竟然有毒素对如今的自己还能起到作用!

“卑鄙,你竟然下毒了!”

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反而吸入了更多的毒气。

它感觉到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深,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以毒攻毒……提起了巨蛇,张大嘴,猛然嗷呜一口,狂啃。

嘎嘣一声。

巨蛇剧烈的痉挛,最后惨叫了一声,再无声息。

死得透透的。

紧接着,槐诗的金属吐息横扫,搅散了毒云,哪怕呼吸不到什么空气依旧感觉到一阵清新。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渐渐失去温度的蛇尸,顿时感觉到一阵紧迫感。

得赶快写,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原汤化原食。

得趁热。

完全忘掉了这一具尸体蕴藏着不知道多少深渊沉淀和猛毒,就跟嗑蓝瓶一样,稀里哗啦地一顿狂撸。

感觉终于饱了。

他娴熟地吐掉了嘴里的骨头,打了个饱嗝,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大了一圈。

想到自己还十七岁,正是长身板的时候,偶尔发育一下也很正常,他就完全没把这一档子事儿往心里去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身后迸发的巨响……

就在金属城市之内,数十个避难所内骤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一个个巨大的洞口骤然从虚空之中浮现,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席卷而出,形成海潮。

紧接着,一条如同蠕虫一般的古怪侵蚀种就从里面缓缓探出头来,长满了利齿的吸盘大口向人群里一扑,便好像绞肉机开张了一样,瞬间迸射出无数血浆。

仓促之间的恐怖变化谁都没有想到。

那一只在空间迅速穿梭的蠕虫不断地开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裂口,源源不断地灰潮涌入城市里。

它奇长的身体在身体之内疯狂穿行,真得像是寄生虫那样。身体胡乱地搅动着,令城市核心之中庞大的反应炉轰然爆裂。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那是深度平衡仪爆裂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极其难看,金牛座甚至来不及打招呼,便迅速地腾空而起,冲向了滚烟滚滚的城市之中。

可已经来不及。

来自地狱的引力已经自城市的正中央迸发,深度疯狂下降,无数沉淀飞扬而起,笼罩了所有幸存的族群。

恐怖的畸变和侵蚀在此降临。

再然后……

所有还有余暇去关注城内状况的探索者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确实,来自地狱的侵蚀和畸变在城内扩散,却并未曾像是预料中爆炸那样瞬间覆盖了全部,反而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了一样。

哪怕存在着渗透,可依旧被封锁在局部,病灶无从转移。

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无数惊恐的灵魂,冥冥之中将他们串联在了同一处,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在此迸发,凝结成实质。

简直是个奇迹。

在一丝一缕稀薄到近乎难以窥见的雾气笼罩之下,绝大多数的深渊侵蚀被隔绝在外。哪怕这一层保护如此的微薄与渺小,但依旧是区别有和无的存在。

奇迹一般地在深渊海潮之下,阻挡了侵蚀扩散。

整整六秒钟。

奇迹一般的六秒钟!

而等喘过气而来的海德拉猛然从核心中钻出来时,九张大口已经疯狂地张开,发出咆哮“荒御前!!!”

巨大的水母从战场上归来,无数触须卷动,拨弄着空气,形成了狂暴的雨水,瞬间笼罩在整个城市之上。

宛如七海决堤那样的洪流将一切深渊沉淀尽数溶解,化作了黑色的潮水。

而在海德拉狂暴的吞吸之下,尽数没入了九头蛇的大口之中。

涓滴不剩。

吞下了这无以计数的深渊沉淀之后,海德拉奋力卷动着膨胀的身体,和那一只古怪的蠕虫纠缠在同一处,九张大口撕咬着它的血肉。

在他金属牙齿之上,来自炼金术中的奇迹一同楔入了蠕虫的身体,带来瞬间的僵硬。

拔河那样,被海德拉奋力地从其中扯出,甩起,飞向空中。

无需多言。

金牛座所化的雷霆风暴瞬间将它吞没,而随着大半的雷云消散之后,蠕虫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焦臭的味道和漫天的飞灰从空中落下。

此刻的金牛座已经小了好几圈,像电弧一样纤细,再难以维持自己的存在,话都来不及多说就投入了残存的反应炉中去了。

奄奄一息。

蠕虫灰飞烟灭之后,虚空的裂口也纷纷合拢,消失不见。

虽然城内还有所混乱,但源头已经被遏制住了,恢复稳定是迟早的事情。

终于从灭亡的悬崖边上后退了一步。

只是海德拉却愣在原地。

它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缓缓变色的身体,像腐烂一样,迅速发黑,不断生长出一节节古怪的触手和节肢。

它被侵蚀了。

“还来得及吗?”狐狸问。

海德拉艰难地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不行了,我恐怕……抱歉……”

“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需多言。”

狐狸垂下眼眸“再见。”

“嗯。”

趁着自己还存有理智,海德拉艰难地从城内游曳而出,来到了槐诗的面前,已经长出触须和肉瘤的头颅抬起,微笑一样地咧了一下嘴。

“麻烦你啦。”

“这不是分内的事情吗?”

槐诗沉默了片刻,手中,愤怒之斧迅速浮现。眼看着刀斧缓缓抬起,纵然早有觉悟,但海德拉依旧忍不住有些慌乱“喂,你小心点……”

“别担心。”

槐诗安慰他“这事儿我常干,利索的很。”

葛鲁鲁被逗笑了“瞎扯,哪里有人成天砍队友的头啊?”

话音未落,斧刃的凄啸迸发,空气中数十道交错的寒光迸射,一闪而逝。巨蛇僵硬在了原地,嘴唇微微开阖,好像无声赞叹一样。

干得漂亮。

它缓缓地闭上了眼瞳,了无牵挂的化作飞灰。

这就是末世来临之后,第一个退场的探索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倒计时

第二个死掉的钻石豹。

虽然经常和青鸟那个家伙拌嘴,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结伴而行,为了救青鸟,那个家伙奋不顾身的一打五,将青鸟带回来之后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没能挺住多久。

最后,槐诗又回来了一趟。

这是他任务的一部分,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他的深渊抗性最高,根据计算,哪怕所有人都变成侵蚀种他也能够活的好好的。

况且手艺还不错。

也只有他能干这种活儿。

第三个死掉的是一个平时话很少的家伙,那一只巨大的蝙蝠扑在中央引擎组上面,硬生生地挡住了第二波袭击,被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快烧化了。

再然后,槐诗终于能够和这种令人不适的任务道别了。

战争虽然已经没有结束,但状况已然尽在掌握之中。

九个小时之后。

“边境卫星终于侦测到了灰潮的边缘了。”

浑身被粘稠血污沾满的狐狸在频道里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准备一下,跟这一场该死的战争说拜拜吧。”

哪怕外面的灰潮已经数度攻破了城市的防线,巨兽们人人带伤,状况前所未有的危及,狐狸的语气却依旧平静。

消息颇为振奋人心。

当无穷尽的灰潮终于窥见了边际之后,原本仿佛要战斗到末日终结的疲惫便不翼而飞了,纵然状况糟糕,但敌人起码是杀得完的,只要再努努力。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他们再继续努力了。

当中央调控室判定灰潮的绝大部分都已经进入了有效杀伤距离,而且这一场战争已经将所有敌人都吸引过来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如今,只不过是在倒计时而已。

纯粹论及破坏力,进入了大后期阶段的进化族群不逊色于任何巨兽,甚至在现境千年的学识灌溉之下已经远远超出。

早在一百年前,人类所储备的核武器就足够将整个现境的全部翻一遍了,一百年过去了,虽然时代变化的好像改天换地一样,可令人悲伤的是,人类依旧死性不改。

伴随着数个飞行编队从升起的跑道上腾空而起,突破了侵蚀种鸟群的阻拦,飞向了远方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继续防守,然后等待而已。

等待那十七个足以覆盖千万里灰潮的重质量发生器就位。

伴随着中央调控室内的倒计时,三个小时的时间一闪而逝。

狐狸将自己丢进了椅子上,叼着自制的烤烟烟管,狠狠地吸了一口,难掩疲惫。

“你们知道我现在最庆幸什么吗?”

他环顾左右,在最后半分钟的倒计时里端详着自己的同僚们“幸亏他妈的这个世界漏气了!”

一片嘿笑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专注地凝望着倒计时,好像欢度新年那样地满怀着期待,齐声念诵。

“十!九!八……”

在轰鸣声里,金属之城再度一震,缓冲层瞬间爆破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数千只宛如螺栓一样庞大的钢柱向下夯出,粗暴地将整个城市和地下工事中早就浇筑完毕的钢混结构连接在一起。

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这一片稳定的地层中那样。

“七!六!五……”

“所有人!”

天空之中,不死鸟猛然振翅,再度催发横扫百里的恐怖焰光,瞬间清空了城市周边所有的灰潮,紧接着便向下俯冲,在公共频道里咆哮“——冲击预防准备!”

无需多言,早在倒计时开始之前,所有的巨兽就有一个算一个的跑到槐诗的后背上,任由一层层悲伤之索把自己扎得跟粽子一样,一个个泪流满面,但愣是不下来,挣扎都不挣扎一下,而且还一个劲儿的吩咐“多捆两圈啊,老铁,再来一点……”

“你都哭成这样了还要?”

“我感情丰富怎么了!”

“行行行。”

槐诗从善如流,生怕它不满意,还搓了一个口球塞进了它嘴里,看着它满脸激动的样子,应该是很开心吧。

再然后,槐诗就在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坑洞里趴下来了。

还努力往下钻了一点,两只前爪飞快地掏土,跟挖掘机似的,瞬间刨出了一个足够把自己半截埋下去的坑,钻进去躺好了,打死不动了。

至于那些兴奋地扑向金属城市的灰潮,根本懒得理。

而倒计时,终于走向了终点。

“三!”

“二!”

“一!”

伴随着大地陡然一震,世界静寂。

就好像极遥远的地方有人开了一瓶香槟,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塞子,发出了波儿的那么一声。

紧接着,令人颤栗的危机感就从每一个巨兽的意识之中泛起。

死死地钻进泥土里,却听见了大地的哀鸣。

地壳在震动,在怒吼,在咆哮,在分崩离析……恐怖的高热随着前所未有的地质运动自地幔中喷涌而出,瞬息间整个世界都被残存的熔岩所照亮,一片血红。

血红的火焰在流淌,向着远方。

好像被无形的小手拉扯着那样。

最开始是微风,难以察觉,紧接着就变成了狂风呼啸,向着远方奔涌而去。最后残存的稀薄空气被无情地掠走了。

连带着大地之上无数尖叫嘶鸣的灰潮。

世界在剧烈的动荡着。

天和地之间的一切都被人丢进了小盒子里,然后再放进洗衣机的滚筒之中,疯狂旋转,摇晃。

万物动荡。

哪怕是隔着一层层的山峦,槐诗身旁的巨兽也惊恐地尖叫起来“你倒是站好啊,不要往那边靠,挤死我了……”

“不是我!”

槐诗惊恐地将脑袋埋进泥土里“是有什么东西在把我向那边吸……”

这世间的所有都在向着四面八方飘逸。

大地在那么一瞬间猛然绷紧了,好像一张被扯住的毯子,紧接着在无数土石崩裂的哀鸣之中分崩离析。

倘若从天空中俯瞰的话,定然能够看到这一片无垠大地寸寸龟裂,被熔岩所覆盖的惨烈景象吧?

倘若这里被设置为星球的话,那么此刻星球一定干脆利落的爆裂了。

在那十七个小小黑点的环绕之下。

随着重质量发生器的启动,十七个引力极点瞬间在庞大能量的灌溉之下成型,哪怕是在物理学之上也属于禁忌的定律在此启动。

与其说是定律,倒不如说……是一个恶性bug。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大秘仪之中,无数定律之间难以涵盖和消解,只能够强行封锁和拒绝启用的分支可能性。

就好像摩天大楼也会有一些小小的瑕疵那样,在某些情况下,物理学中的纷繁定律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将会产生一些哪怕是创造主都未曾想象到的状况。

而在这诸多状况之中,倘若前置条件符合的话,那么就将会导致一个无限小、质量无限大、引力无限大且就连时空都能够扭曲的渺小奇点诞生。

换而言之,就是黑洞。

如今,十七个只存在于科普文学中的天体瞬间诞生在了这一片大地之上,展露自身暴虐的威仪。

只是短短的几个弹指,便狂暴地将十分之一的世界掏空,从正中,倘若向下俯瞰的话便能够透过厚重的底层看到最下方的虚空的渊面。

此时此刻,这个天圆地方的世界正在饱受蹂躏。

连带着所有的侵蚀种一起。

在重质量发生器启动的瞬间,就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侵蚀种被卷入了其中,碾压成粉碎,消失不见。

而剩下的侵蚀种则在哀鸣着逃窜。

最终在恐怖的引力拉扯之下没入了那一片永恒的漆黑了。

三秒钟。

当这堪比毁灭本身的三秒钟度过之后,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末世化的世界在它的蹂躏之下彻底迎来了真正的末世。

而值得庆幸的是,死去的世界无从再杀死另一次。

破罐子破摔,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

饶是如此,整个金属城市也连带着下面沉重的地下工事一同被拔出了地面足足几十米。

倘若不是自身的质量太过庞大的话,恐怕如今已经被扯上天空了。

万一倒霉一点落入引力场中,瞬间就会被扯成粉碎。

防都没得防。

无从防守。

这边是查拉图斯特拉最恐怖的地方,哪怕是无穷尽的地狱深度中有无数恐怖的存在,只要三大秘仪还在一天,那些超乎想象的恐怖就绝对不会愿意进入现境。

创造主的价值在于建设和保护,可更多的时候,他们所带来的力量一旦应用于杀戮,是什么升华者都比不上的。

哪怕是曾经最有望接近天地的将军阁下,全力一拳下去简直堪比核爆。但核爆这玩意儿在现境很稀罕么?稍微找一个车库,再偷点铀矿过来,最后配上一个不怕死的普通教授过来都能够实现。

虽然效果没法比,也不算轻松……但这种能够量产且增产的玩意儿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神经病好使了?

权天使战斗机再怎么厉害,为了培养一个权天使所花的资源都够买一个战斗机编队了。毕竟每一个高等级的升华者的背后所代表的都是一座甚至好几座塞满了的金库被烧掉的样子。

实在不具备什么性价比。

只可惜如今这样的阵势恐怕也是永恒泰坦帝国的最后一次了。

这里毕竟不是现境,离开了城市之后,一切定律都会失效。而维持重质量发生器工作的炼金术只有海德拉能够做出来。

不是需要重建的城市,也不是数十万的牺牲者和其他死去的巨兽,也不是更加恶劣的环境。

这才是他们这一次最惨重的损失。



第三百七十章

万幸的是,如今的永恒泰坦帝国就是这一片世界仅存的所有活物,就连敌人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或许是那位创造主的怜悯。

那些由畸变种而形成的大群之主最好搞定,无非是强大了一点的野兽而已,没有安排什么毁灭因素的下属与亲军过来已经相当于easy难度了。要是遇到个性格再恶劣一点的创造主,出现存世余孽那种bug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残存下来的侵蚀种已经逃向四面八方,相比过不了多久就会在荒芜和真空之中迎来死亡吧?

大敌已去。

而槐诗无意之间回头的时候,却看到笼罩在城市之上的隐约雾气也在迅速地消失。

在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怎么都看不清楚,一瞬间它就随着雾气一同消失了。

只一双眸子冲着他看过来,隐隐地向着他挥了挥手。

雾气消散了,和幻觉一起。

槐诗在原地愣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个眼神特别熟悉。

“别愣着了。”

不死鸟从他的身旁经过“所有人,开会。”

“救援状况怎么样了?“

“正在抓紧时间进行抢修和急救。”

“受损评估呢?”

“还在起草中,但保守估计,起码三分之一的工厂和设备都需要大型维修和回炉重造了。”

“听上去不错,至少还在接受范围内。”不死鸟点头,“那么接下来的状况呢?”

“很糟。”

狐狸叹息“确切的说,简直糟透了,海德拉那个家伙不应该那么冲动的……”

倘若势利一点来说的话,他宁愿用三倍的损失去换海德拉的损失,但那个时候完全已经是倾覆之间,倘若海德拉袖手旁观的话,大家是否还能坐在这里聊天都仍未可知呢。

哪怕后果惨痛,但依旧是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倘若想要生存下去的话,有时候就不得不付出一些牺牲,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好,只要能够多苟延残喘一秒钟都顾不上其他。

“不是还有炼金术师顶上去么?”

“虽然这么说会让人伤心,但……两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狐狸沉吟片刻之后,直白地说道“两边相差的体量,就好像是城里最壮的狗头人和槐诗之间的差距一样。

以他们的能力,光是全盘接手海德拉留下来的炼金矩阵就已经够呛了,想要他们更进一步的参与开发和生产兼职就是做梦。”

不死鸟沉默了许久,神情失望起来,但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城市内的深度控制仪和沉淀排放矩阵还能够继续运行,否则没有了海德拉,整个城市迟早集体深渊化。

到时候永恒泰坦帝国的前面恐怕就要再加上地狱这两字儿了。

“还有更糟糕的消息吗?”

“坏消息?”狐狸将厚厚一本报告拍在桌子上,“我这里一大把,你想听哪个?”

不死鸟耸肩“先说最遭的那个。”

“我们都还活着。”

“第二糟的呢?”

“我们都会死。”狐狸环顾着所有人,平静地说“只不过有些人会死在大家前面而已。”

没有人在说话。

沉默中,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胜利带来的欣喜已经消失无踪。

这不是一场一锤定音的战斗,而是看不见尽头的苦行,不存在战胜boss就自动进入happyend的说法。

他们只能结伴向前。

用安全绳互相捆起来,去攀爬一座永无止境的雪山,靠着自己稀薄的体温去和严酷的世界斗争。

但哪怕是再如何互相扶持,都会有人先倒下。

每倒下一个,他们向前的效率就会慢一分,直到第一粒滚落的雪花掀起无法挽回的崩塌,局势彻底崩溃。

死亡像雪崩一样,将一切人覆盖。

在灭亡到来之前,他们都没有喘息的余裕。

“打起精神!”

不死鸟的低沉声音驱散了沮丧不安的氛围,威严的眼睛扫视着四周“要认输的话,就立刻退场回家里躺沙发上去,是男人,不,倘若真得对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点责任心的话,就给我把这种听到寒暑假取消的小孩儿脸收起来!”

所有人神情一震,下意识地昂首挺胸。

不死鸟环顾着他们,满意地颔首“这才像样一些……又不是让你白天拼命工作去还房贷,晚上和老婆签了离婚协议之后回家再辅导小孩儿写作业,充其量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巨兽之间有哄笑的声音响起。

看来,这时候也只有这种冷酷无情的成人笑话可以温暖人心了。

倘若这么看的话,末世倒是比现境要温柔一些。

至少每天睁开眼睛不用操心月供贷款。

“都清醒了?”

不死鸟收回视线“都清醒了的话,就给我滚去干活儿,没时间给你们磨洋工了,听见了么?都去上工!”

在他的不耐烦地叱令之下,巨兽们一哄而散。

寂静里,狐狸站在原地,歪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大家就都不用干了,干脆退场分分行礼回家算了。”

“未有远虑,必有近忧。”狐狸叹息“我只是想要让大家清楚情况的严峻程度而已。”

“考虑成败和如何成败是我们俩的事情。”

不死鸟平静地回答“带人行军不是带人做研究。这么说有些残酷,但冲上战场的士兵是没必要去操心一个月后的补给和有没有友军炮火支援这种事情的,只要闷头向上冲,冲就完事儿了。”

“……”

狐狸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怀揣着希望死掉也未必是件坏事。”

“是好是坏,我不清楚,但这里没人怕死。”

不死鸟告诉他“他们不怕,我也不怕,所以你也不应当怕。”

狐狸苦笑“但可能的话,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是啊。”

不死鸟低声说“正因为如此,牺牲才会有意义,不是吗?”

它不再说话,腾空而起,飞向了远方。

从那一场战斗结束之后,紧锣密鼓的生产依旧再继续着。

虽然外界已经没有了空气,可撑起隔离罩之后的泰坦帝国依旧想着办法进行了氧气合成,并且在众多学者的商讨和主持之后,再一次地开始了族群进化。

忽略了体能方面的提升之后,重点落在了抗性和耐性增强,减小了摄入消耗之后,增强了对大量负面状态的耐受性。

一旦迈入正规,整个泰坦帝国的技术能力就开始飞快的提升,没有了现境那些法规的阻碍之后,再怎么不人道的实验和改造也顺利的好像水到渠成,成果斐然。

不论是提取来自巨兽的基因进行改造也好,还是对于自身机械化的加速,先后经历了三次蜕变和集体化手术改造之后,如今的居民们光看外表已经很难区分出原本的族类了。

不止是外貌,体内的器官和生存方式都渐渐趋同。

好像整合为一体那样,过程顺利地不可思议。

而就在最后一次进化完成的时候,所有人都观测到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稀薄雾气——相较槐诗上一次所看到的毫无疑问浓密了许多,就好像渐渐地发展壮大那样,隐隐有着源质波动,可是却很难窥见源质流动的痕迹和源质对物质的干涉。

当那一层雾气形成的瞬间,学者们陷入了错愕,而槐诗也感受到来自体内的律动——那是数十万蜥蜴人沉睡的魂灵,在响应着雾气中的召唤。

槐诗犹豫了一下,不再束缚它们。很快便有一缕缕白色的气息从他的鳞片之下升腾而起,随着轻柔的圣歌一同融入了雾气中去,令雾气变得越发浓密。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才好,还是怅然若失才好。几十万蜥蜴人魂灵的离去让槐诗的意识瞬间轻松灵动了许多,再没有负重前行的笨拙感。但习惯了往日的载荷之后,如今的槐诗竟然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轻快过头了。

蜥蜴人们并没有将槐诗最爱的rgb大光环带走,反而慷慨地赠与了他所有自己残留的源质和信仰,甚至没有带走自身的记忆,只是将自身最本质的意识火花融入了那一片雾气之中。

紧接着,雾气就好像吃了大补药一样,迅速地凝视了起来,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片幻觉一样的泉水,一闪而逝。

那感觉分外地熟悉,令槐诗愣了许久,不可置信“白银之海?”

那确实是白银之海曾经给槐诗遗留下的印象没有错,现境所有智慧和奥秘的流出之处,包藏着一切奇迹和魂灵的奇迹之海。

只不过这一片泉光相较槐诗曾经目睹的壮观景象而言,着实有些寒酸和渺小,但两者的本质毫无疑问都是相同的。

不止是槐诗,所有人都能分辨的出来,很快,城市内的族群里,便有数十个普通成员的眼中亮起源质的光芒,瞬间迎来了蜕变。

升华者出现了?

学者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不少地方和升华者有所不同,甚至灵魂都是制式一样的白板,但那确实是升华者所独有的灵魂结构没有错了。

它们被赋予了灵魂。

巨大的惊喜令所有人都感受到心神振奋,虽然这一份力量相较如今的巨兽们而言还太过渺小,但不论如何,都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进步。

就好像俄联的宇航员加加林在月球上踏出的第一步那样。

具有着重要的意义。

姑且不提升华者的存在,当白银之海出现的瞬间,架设在城市内部的种种定律就迅速地稳定了起来,好像被楔入了这一片空间中,再不像是往日那样需要繁琐的维护。就好像大型工场代替了学者们原本的小作坊一样,几乎可以视作一个小型的查拉图斯特拉秘仪。

这对永恒泰坦帝国的稳定性而言至关重要。

出现这样预料之外的好事,所有人度过末日的信心都充足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漫长寒冬之夜到来之前,最后的一线天光。

那一天起,温度便开始一天天的降低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凛冬

一个多月之后。

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鼻孔一阵难受,用力地吐了两口气,才感觉到鼻腔中的遗物飞了出去,好像炮弹一样砸在地上。

搀和着大量铁屑的冰块就这样碎了一地。

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痛苦从鼻孔里泛起,相对装甲而言略显脆弱的鼻粘膜被冻伤了。

他努力地吐了两口火,僵硬的身体才终于稍微暖和了一点,活动的时候,冻结起来的鳞甲就发出尖锐的声音,大量的稀薄的冰霜落在了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槐诗扭动着脖子,感受到体内骨骼嘎嘣嘎嘣的声音,忍不住叹息。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19075c】

在槐诗脚边,那个冻裂了的巨型温度计还保持着自己临终前的最后显示,令槐诗摇头。

又低了十度。

随着他活动身体,再度进食大量的铁矿,体内的温度便渐渐回升,融化了脚下那一层薄薄的冰霜。

烘炉一样的体温令大量冻结的水分化作热气扩散开来,令周围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狗头人顿时舒畅地呻吟了起来。

槐诗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些许的困意还未曾消散。

随着温度的渐渐降低,哪怕是精力充沛如他,前些日子竟然也渐渐感觉到困了起来,实在熬不住了之后,小睡了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熔炼中心的负责人说“上工了,按照生产计划,我们还有大概一万四千吨的缺口,辛苦你啦。”

“小意思。”

槐诗吧嗒了一下嘴,抬起头“把最大的那个熔炉撑起来吧,干脆咱们一次性搞定。”

“能行么?”

“大不了我干完之后再睡一会儿呗。”

槐诗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真空里,也没有什么风声。如今所有人在户外只能通过无线电进行交流了。

巨兽们还好,可以源质沟通,但和普通人说话的时候就得注意一点,尤其是槐诗这种吨位的,源质都在骨髓里凝结成了上万吨结晶,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嗓门稍微一大就容易把普通人说成植物人。

神化生物对于常人而言就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哪怕是升华者,跟槐诗聊久了都会感觉到头疼,哪怕槐诗再怎么努力地压低自己的意识波澜。

在槐诗的命令之下,工程队紧锣密鼓地重启生产线和厂房,完成预热。

自从天气越来越寒冷之后,原本刚刚建好没几天的超巨型金属冶炼炉就因为浪费热量太多,性价比不足而被废弃了。也只有槐诗这种存在才能够多花一点力气省点功夫,一次到位。

趁着顶棚开启之前,槐诗先热了一下身,深呼吸,吐了几缕火苗,感觉到温度渐渐提升上去之后,才深深地洗了一口气。

恐怖的火光喷薄而出,转瞬间,将面前的熔炉烧作了赤红。

也只有初步的矿石冶炼能够使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只要温度上去怎么都好说。

可天气带来的劣势实在太过头了,这一次几乎把槐诗吐到口干才终于将这一炉子钢水给烧开了。

这么年轻的半大小伙子,竟然火力不够了。

槐诗陷入了深深地忧郁之中,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浪过头导致身体开始虚了?

不对啊,除了稍微有点风湿的迹象之外,自己完全没什么问题啊。

这该死的天气实在太烦了。

自从两个月之前,温度就开始一天天的降低,到现在几乎快要突破零下二百度大关了,而且还不见停的。

按照学者们的估计,恐怕不掉到零下二百七十度附近是不会停下的。

到时候就已经接近绝对零度了——以目前的技术也就只能达到这个程度,不,应该说,热力学从一开始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持稳定性而划定了这一条界限而已。

哪怕是末世的热寂再怎么也夸张不到二百七十度之下去——再往下的区域就算是对地狱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最起码,目前的深渊探索中除了部分生物的天赋和大群之主的威权之外,还没有什么地狱的环境能够达到绝对零度之下的。

对槐诗来说,用不着二百七十度,现在的温度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毛裤了。

“话说回来,我的毛裤那事儿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冶炼中心的负责人沉默许久,语气复杂“狐狸以为你在开玩笑……我就没再提。

不过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倒是很有趣,就是那种——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请你告诉我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太现实。”

“怎么就不现实了!”

槐诗瞪大眼睛“我给帝国做了这么多贡献,帝国咋就一条毛裤都不给我呢?”

“……那也要能给得起啊大哥!”

负责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不用说毛裤,给你织个裤衩就要耗尽我们目前所有的保温材料储存了。”

“……”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严肃地说“你提醒了我,我没穿裤衩。”

“……”

“所以,能不能想办法给我整一个?”

“……”

“平角裤没办法的话,子弹裤也行。”

“……”

“总可以打个商量了吧?”

“……”

好不容易等负责人隔着面罩把自己吐出来的老血收拾干净之后,喘了两口粗气,义正言辞地摆手拒绝“我觉得不行!不用你觉得,谁觉得都不行……”

“啧,资本家果然都是无血无泪的。”

槐诗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来抠了抠牙缝,然后利用自己的能力拔出了两根长达数百米的铁柱,拿在前面两只手里,感觉像是两根细长的铁签一样。

“……等一下,你想干嘛?”

“织毛裤啊。”

槐诗后面两只手合拢,不断地搓一条粗壮的钢缆,卷在一起,好像毛线球一样捆成了巨大的一团。

两根铁签一样的柱子碰撞在一处,在真空中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火花。

槐诗的手指头稍微活动了一下,找了找感觉,抬头问“你想学吗?我教你……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女朋友的样子,回头可以给自己织个毛衣。”

“不用了,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负责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是因为学不会织毛衣么?

真奇怪。

槐诗摇头啧啧了两声,就没再理他。

完全就没有想过这个钢缆毛裤究竟保不保暖,以及自己一条雪橇犬织毛裤有多丢人……

如是苦中作乐的日子,在温度正式跌破二百的那一天结束了。

“荒御前要撑不住了。”

紧急会议,狐狸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作为如今他们唯一一个饮水来源,荒御前可以说一直以来负担了相当大的压力。毕竟没电没吃的还好,但没水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比起个人的使用,工业用水的缺口才是大头。槐诗这边的大型冶炼中心更是耗水大户,部分稀有合金的提炼和合成过程里都会产生大量有毒的废水,甚至连二次利用都做不到。

如今没有了荒御前的话,毫无疑问是一个噩耗。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这个温度,我出门都恨不得拔了自己的皮做棉袄了,更何况一只水母呢?”狐狸面无表情地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稍后有空的话,大家跟她道个别吧。”

等槐诗再见到荒御前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了。

在原本的印象之中,那一只庞大到足以覆盖城市的妖艳水母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在温水池里艰难地抽搐着,依稀能够窥见其中小小的器官在缓缓地搏动,饱含痛楚。

哪怕在魔女之夜里不会真的死掉,但临死之前的痛苦绝对不会少半分。

甚至,可能还会更强。

毕竟巨兽的庞大体积就意味着更多的神经和更多的副脑,一份的痛苦甚至可以变成双份。

在用过药之后,她的状况终于好了一点。一个源质虚影从它的身上缓缓升起,似乎采用的是她原本的形象,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身着西装,神情干练。

在看到狐狸和不死鸟之后,她缓缓颔首“不辱使命,我的朋友。”

在这之前,她已经用尽自己最后的能力,在极度的严寒中铸造出了一座庞大的冰山,几乎堪比槐诗的体积。

以目前净化循环的水准,已经足够支撑到下一代工业净化器出现了。

否则的话,它的状况不会这样糟糕。

但这一行动,不死鸟和狐狸也同意一的。虽然对于她而言会有所痛苦,但在奄奄一息之前,还不如趁着还有精力的时候最大程度的挽回一些损失。

“感谢你的恪尽职守。”狐狸问“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么?”

“不必了,该做的研究已经做完了,我其实早该走了。”

荒御前摇了摇头,源质缓缓消散。

“祝你们好运。”

在温水池之中,水母的身体骤然寸寸溃散,融化,消散了,到最后,从她的身体之中所浮现的是一个碧绿色的泉眼。

源源不断地水流从其中涌现。

这就是她所遗留下的最后馈赠,虽然不足以供应工业,但完全足够所有进化族群饮用的洁净水源。

短暂的沉默之后,狐狸凝视着水池,忍不住叹了口气。

“接下来,我们需要执行迁移计划。”

他回过头,肃声说道“根据之前的卫星绘制的地图,我们要去寻找另一片还存留着丰富地热的区域。按照计划,大家开始准备吧。”

悲伤的氛围被瞬间驱散,所有人再度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笼罩在厚重保温层里的金属城市随着数千座塔吊的拉扯之下,缓缓地落在了槐诗的后背之上。

与底座契合,严丝合缝。

而随着槐诗缓缓的起身,地动山摇的轰鸣里,在他后背上的钢铁城市纹丝不动,甚至不曾有过丝毫的摇晃。

“这一次可就真得变成雪橇犬啦。”

槐诗回头,四只手紧了一下固定在他身上的钢缆背带,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拽紧了悲伤之索。

在履带的支撑之下,庞大的冰山轰然一震,随着他一同向着冰冷的黑暗深处滑出。

他们无言地踏上了迁徙之路。

在原本城市的地方,只有一重重冰霜从地下工事的入口中浮现,寂静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只有原本孤独高悬的卫星依旧闪烁着黯淡的光,映照着槐诗的背影。

他们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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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更好的方法

向南走了大概四十一万里。

穿过了荒芜的平原,走过了崩塌的大山,最后踏上了干涸的海床。

天地黑暗,除了槐诗的脚步和身后冰山运行的轰鸣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沉默中,槐诗脚步一滞,茫然地看向四周。

“怎么了?”

观测室中的狐狸问。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槐诗挠了挠后脑勺,火花飞迸“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

狐狸沉默了许久,“我觉得是没人陪你说骚话,你耳朵闲得慌。”

“我真得听见了!”

“好好好……我去叫骚话组来上班,可以吧?”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我给你多叫两个,总可以了吧?”

“行。”

槐诗点头。

真香。

然后将回荡在耳边的呢喃抛到了脑后。

就是鼻子尖儿隐约疼了一下。

好像被什么小东西踹了一脚。

槐诗揉了揉鼻子,咧嘴继续扯着冰山驰骋在寒冷的真空中,消失在远方。

傅依放弃了沟通。

这货是狗吧?

一定是狗吧……大家都是变成了狗,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是显了原形!

精神坚韧到世界末日都还能继续傻乐的程度,傅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深感佩服。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变成了雾气。

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她发誓,她原来是打算真得听槐诗的话,准备退场的。只是在退场之前,鬼使神差地,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啊,我空间里好像还有一块老奶奶送给我神骸来着……反正都要走了,不如干脆用了吧?

完全忽略掉原本帅气老奶奶的慎重提醒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警告,傅依拿出了神骸,傅依点了上去,傅依就成功了。

比预想之中的还要快。

那一块神骸,与其说是什么骸骨,倒不如说是一缕封在琥珀之中的雾气。

稍微掰一下就开了。

紧接着,就顺理成章地和傅依融为了一体,将她早已经透明的小小身体彻底归于了无形。

最终,傅依就从天文会的观测之中彻底消失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退场了来着。

只不过,她却好像没有退到外面去,而是在失去了身体之后,自身的源质得到了某种奇妙的蜕变,就连灵体化的特征都消失了。

她退出了游戏,可是客户端却没有关闭,而是让她进入了旁观者的视角之中——再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喝水,甚至不需要空气。

每一个人的意识都好像闪耀的泡影一样,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其中穿过,端详着他们每一个人灵魂中随着思考不断迸发的火花。

甚至,好像可以稍微修正一下那些火花跳跃的方向……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有一只小手正在悄咪咪地干涉自己的思维,无形之中便将某些重要的事情忽略。

然后槐诗就要把她累死了。

这个王八蛋一次性地吞了几十万蜥蜴人的源质,从钢铁加鲁鲁进化成了槐诗牌骨灰盒。

就好像一口气剥了几十万的小龙虾一样,一次性将所有蜥蜴人的痛苦和绝望从槐诗的意识内核中剥离,让他不至于真得变成一条疯狗——傅依这辈子都没剥过这么多小龙虾,而且以后完全不想看到这种鬼东西了。

所以这王八蛋一次性扛两人份儿的天罚真得一点都不冤枉。

头铁总要付出代价。

紧接着消耗过度的傅依就睡着了,沉入几十万蜥蜴人的梦里,好像是鱼回到了海洋中一样。

感觉到一阵畅快。

好像这里才是她的领域,而现实不过是梦境之外另一个更加庞大的梦。

这还是什么生物么?

还是说,有些生物就是这个样子?

她有的时候会这样进行沉思,但更多的时候就是闲极无聊地游荡在一个个梦中,然后隔着光环去看槐诗犯蠢的样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从一个梦跳到另一个梦,最后来到了一片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城市里,陷入了再一次的忙碌之中。

本能一样地用源质的引线将一个又一个的意识串联而起,形成了庞大的网络,最后引导着源质流淌在这无形的网络之中,观赏着一个又一个古怪的轮廓不断地从这庞大繁复的网络中浮现,寻找着某种原理运行在其中。

【原型】

莫名其妙的,意识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感悟。

和槐诗那种不学无术的家伙不一样,傅依毕竟还是好学生来着,连原型理论这种对学生们近乎绝缘的晦涩哲学也稍微看了那么一丁点。

至少有所了解。

称之为模因也好,称之为原型也罢,不论是否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这便是智慧生物在外界刺激之下,下意识地对现象做出的总结。

就好像所有的原始的壁画中都用红色去代表太阳,而死亡总是漆黑又恐怖那样。

这是无需用言语去传达的共感,一种人智与人知对世界某些方面进行反应的倾向,这样的能力存在于每一个生物的意识之中,最终,又随着网络而流入了傅依所在的这一片雾气里。

形成了只存在于理论和传说之中的潜意识之海。

傅依感觉自己从一只白鼬变成了海獭,长得都没什么变化就算了,她还要努力地去扩宽自己生存的环境,努力地这一片雾气之海稳定下来,让自己好能够舒服一些。

好在时间总是在加速,只要她有这么一个念头,就会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免去了大量重复工作对她意志的消耗。

不止是这样,她还要努力地避免损失太多。

在巨兽退场之后,截留部分散逸的源质,融入自己跻身的这一片海洋里。相隔太远的话她就无能为力了。多出来的这一部分力量还能能够多做几个升华者出来。

完全变成了种地的老农。

盼着几亩庄稼赶快长大。

傅依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早知道还不如赶快退场算了,这永无止境的加班真是够了。

难道自己哪里不小心把那位帅气老奶奶得罪了?

不至于吧?

她们聊天聊得还蛮开心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在辛劳之中度过了。

在傅依的努力之下,终于将整个地方建设的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模样。直到有一天,在外界日益严寒的天气之中,她听见了狐狸说出的话语。

“我们要离开这里。”

狐狸说“去寻找地热带。”

……

傅依沉默地凝视着整个城市再度运行起来,强行振奋,载着白银之海一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除了狐狸自己之外,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这是谎言。

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热带。

姑且不论这里是不是星球,有没有地核和地幔那种东西,就算是熔岩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之下也早应该冷却了。

这个世界都已经死去了,还能够期望作为血脉的熔岩能够继续保持温热吗?

他们前面的只有一条漫漫长路而已。

没有终点。

她轻声叹息,却没有戳穿它的谎话。

至少,往日映射现实而导致一片冰冷的白银之海,如今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只要还有希望,终究是好事。

但还是好烦啊!

傅依叹息了一声,用力地踹了一脚槐诗。

和往日一样,这货根本毫无反应……

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傅依就来气,早知道就不修改他的记忆了,好歹让他担心一下,省得整天闲着没事儿浪来浪去把自己浪死。

她回到稀薄的白银之海中,再度沉沉睡去。

在金属城市的如今的穹顶中,狐狸见到了不死鸟。

后者正端详着舷窗外永无止境的黑暗,听到狐狸走进来,便回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真相?”

“什么真相?”狐狸神情平静,似是不解。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死鸟说“你该不会就打算这么瞒着他们吧?”

狐狸瞥了它一眼,反问“我这难道不是跟你学的么?总觉得干什么都是你有道理。”

“但这完全是两码事,对吧?”

不死鸟认真地说“如果说谎言是善意的话,骗人去死和骗人继续活着就完全不一样,前者终究还能够有所解脱,但后者却要饱受折磨……有的时候,死比活着轻松多了。

你现在骗他们去追寻一个永无止境的希望,可总有一天梦和希望会破灭掉,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地热带的时候,你打算用什么再继续引领他们向前?”

狐狸叹息一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毛发稀疏的头顶。

“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

“我有。”

不死鸟断然地说“但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行。”

狐狸点头。

三十分钟后,贝希摩斯的前行戛然而止,槐诗错愕回头“啥玩意儿?”

“开会。”

不死鸟说。

“首先,一个坏消息。”

在临时的紧急会议上,不死鸟说“现在已经零下二百四十度了,我们恐怕赶不上地热带的自然消退了……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扑空。”

“啥?”槐诗目瞪口呆“那我不是白走了?”

“失败的探索是为了更多成功的可能。”不死鸟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具有实行型的建议,不,应该说命令才对。”

“作为如今所有探索者的直接领导者,如今在场所有天文会成员中的序列最前排的成员,我要求你们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它直白地告诉所有人“接下来,我会点燃自己。”

就在所有人的震惊和错愕中,不死鸟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会成为新的太阳。”

这就它的解决办法。



第三百七十三章 薪火

“太扯了!”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老哥你在想啥?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这未免也太惨烈了一点吧?

槐诗直截了当地问“这跟把人当做柴火烧有什么分别?”

“区别就在于,我们至少还有柴火可以烧。”不死鸟平静地回答“不然就冻死。”

“我反对。”槐诗直接了当地说,“还没到那个时候。”

“你的反对有用么,槐诗?”

不死鸟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如今你已经被紧急征召了,我是你的直属上级,我命令,你执行,不要多说屁话。”

如今的他终于像是军人了,说话的时候平静又冷酷,不容任何人反驳。

眼神蛮横又粗暴。

槐诗没有再说话。

“有可行性么?”金牛座再问“我们目前没有做过这一方面的技术储备。”

“虽然有一点难题,但困难不大。”

脸色苍白的狐狸将报告发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有一份“接下来,不死鸟会变成火种,开始焚烧——保守估计的话,如果平稳地最低限度释放热量,以我们如今的热力学设备,大概可以保证四千年的稳定燃烧。”

有人问,“四千年之后呢?”

“四千年之后就换人。”

不死鸟说“按照自身种类和属性来,我是第一个,青鸟第二个,第三个是……具体的名单在这里,如果有意见的话就在这里提出来。”

没有人说话。

大哥带头牺牲,你他妈排后面的人还敢叽霸多嘴,人都丢死了。

探索者里怕死的人不少,更何况又不是真得死。

“那就这么定了。”

不死鸟拍板“接下来,槐诗辅助工程队进行矿物开掘,同时负责冶金中心的巨型框架制造——狐狸这边带队把技术问题解决掉,一个月之后我们开始。”

“我走了之后,狐狸继续负责城市管理,原有职权不变,而我的职权交给槐诗,有意见么?没意见就散会。”

“等一下。”

槐诗愕然地将狗头努力贴近了会议室的窗户“咋就给我了?还有,为啥我在名单上排最后一个?”

“排最后一个是因为你只有十七岁,可以的话,我尽可能的不想你死在他们前面。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原因,因为你体量最大,能够烧得最久。”

不死鸟不紧不慢地解答“领队交给你,是因为你能够把控局势,说难听点,再不济也能把不愿意进炉子的家伙塞进去……你满意了?”

槐诗无话可说。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不论槐诗情愿不情愿。

尽管中间过程中出了一点问题,但中央熔炉终究还是在两个月之后建成了,经过测算之后,比原本设计中的预计效果要差一点,但还在容忍范围之内。

“那么,大家,再见吧。”

投入寂静的熔炉之前,不死鸟最后环顾了所有人一眼“能够和大家共事,着实令人畅快。”

他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道“希望诸位能够继续努力,不要放弃。”

没有等待其他人的回答。

它缓缓地合拢了六翼,投入了炉心中的黑暗里。

随着一重重炉心闸门缓缓合拢,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温暖的风从熔炉之中缓缓吹出,一轮耀眼的日轮重新悬挂在城市内侧的天穹之上。

就好像太阳重新回归了这一片被遗弃的大地那样。

没有迎来干脆利落的死亡,在四千年的漫长痛苦焚烧中缓慢地结束……倘若只牺牲一个人就能够让整个世界延续的话,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这是它自愿的,你不必难过。”

狐狸说“天文会的职责不就是这样么?就算是一场演习也不是逃避的借口。”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槐诗问。

“当然有。”

狐狸平静地告诉他“只不过那些方法都不如这个效果好,也不具有这样的性价比罢了。”

槐诗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啃着嘴边的石柱,嘎嘣嘎嘣的声音扩散开来。

不死鸟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好像渗入骨髓的寒意也被驱散了那样,让槐诗暖和了起来。

他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顿午饭,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框体内的城市提起来,安在了自己的后背之上。

他说,“我们继续走吧。”

“去哪里?”狐狸问。

“反正哪里都和这里一样,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槐诗问“说不定能够找到还存留热量的地方呢。”

狐狸摇头“概率实在太小。”

“闲着也是闲着,对不对?”

槐诗笑了笑,收紧了固定框体的带子,感受到后背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不论有没有地热带都好,我们至少要继续往前。”

狐狸没有再反对,只是叹息“那就如你所愿吧,’阿特拉斯’先生。”

阿特拉斯,罗马地区往昔的神话中撑起世界的巨人。

这样的称呼倒也不赖。

槐诗端详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黑暗,再度踏出脚步。

“长得像狗一样的大哥哥,加油啊!”

在寂静里,再度传来了幻听一般地遥远呼唤,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加油吧。

做一条合格的雪橇犬。

背负着仅存的世界,槐诗的旅程再启。

走进更深处的黑暗。

时间再度开始加速。

槐诗继续往前走,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好像恍惚了一下打了个盹就过去了。一路上见证了众多庄严奇景。

有沉浸在黑暗最深处,散发着致命恶意的恐怖堡垒,也有着高悬在天空之上陷入死寂的干涸星辰。

更多的是一片片废墟和一座座巨像。

那些死去的文明在最后的时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雕琢岩石,遗留下了自身的形象,期待可以流传后世。

还有的干脆在一场场内斗和战乱中毁灭。

在槐诗背后,泰坦帝国依旧在不断地发展中,这些年恒定了数百万的人口之后,它的体积一度提升到原本三倍大,紧接着又不断地缩小,甚至只有原本的一半。

进化的速度越来越慢,而每一次进化的跨度却越来越大,到最后,相比原来的体型,他们已经缩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眼瞳之中亮着宛如火焰的源质之光。

“这很正常。”

浑身毛发已经掉光了的狐狸躺在病床上,如是说道“进化的趋势并不是越强越好,而是越合适越好。在如今的情况之下,体型变小,减小消耗再增长不过了。”

“你看上去好像要死了。”

“老死而已,毕竟我没有经历神化蜕变,而且所有进化点数全都投入了演算模拟方面。”

狐狸依旧平静“我死了之后,城市的管理就交给金牛座吧。”

金牛座是唯一一个不在名单上的,因为它根本没什么好烧的,如今它本身就在源源不断地焚烧着,控制着整个城市的能量供应。

可以说它就是这个城市的心脏也不为过了。

“城市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槐诗走得差不多了,停下脚步,在地上趴下来“困了,我睡一会儿。”

“醒了之后呢?”

“继续走。”槐诗说“闲着也是闲着。”

狐狸被他执着的样子逗笑了“还不放弃希望么?”

“希望什么的倒是没怎么想过,只是不想认输而已。”槐诗说“至少我还活着呢。”

还活着,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什么值得别人去钦佩的坚定,对槐诗而言,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本能。

“那么祝你旅程愉快。”

狐狸说“晚安。”

“晚安。”

槐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梦见了一座湖泊。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金牛座唤醒的。

“狐狸呢?”

“二百年前死了。”金牛座说“你睡了八百多年左右吧。”

“时间真是不靠谱啊,感觉我只睡了两三分钟而已,开始上路不过半个小时。”槐诗笑了笑“什么事儿?”

“火焰快要熄灭了,这一次轮到青鸟了。”金牛座说“我想喊醒你来看看。”

槐诗点头。

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巨兽也已经放弃了,陷入了自我沉睡之中,等待自己入场的时候到来。

青鸟好像有些不安,对所有人勉强地笑了笑之后,走进了火炉里。

随着一层层闸门的开启,火光照亮了槐诗的眼睛。

他再一次地看见了不死鸟。

已非往昔的模样。

在火焰之中,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人端坐着,感觉到炉门开启,便抬起眼睛看过来,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微笑,向着青鸟。

“到你了吗?”

青鸟点头,“我有点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但没想象的那么孤单,只是稍微有点疼。”

不死鸟伸手,和煦地抹了抹她的脑袋“习惯了就好,就当做个噩梦吧,有一天会有人走进来将你唤醒——到时候,你也要像我一样微笑,知道吗?”

他的动作轻柔,可青鸟却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用力地点头。

“好。”

于是,不死鸟笑了笑,好像解脱了那样,化作灰烬消散。

青鸟沐浴在火焰里,回头,向着炉心之外的同伴们挥手道别。

炉门关闭了。

在沉默里,槐诗收回了视线,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再度踏上了前方的路。

大地轰鸣,奏响了这死寂世界中最后的倔强旋律。

他要继续向前。

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存在。

两更完毕,求月票。



第三百七十四章 长夜的尽头

一千四百年之后,青鸟的燃烧提前结束了,炉心再一次开启,这一次走进去的是两只巨兽。

“我们的体量比较小,所以商量好了,干脆一起,这样能撑的久一点,而且还有个伴。”

携手的白狼和月鹿向着众人道别,走进了炉心开启的大门。

然后看到了写满了整个墙壁的刻痕,以及端详着那些记录专注思索的青鸟。她好像被惊醒了,茫然回头“到你们了吗?”

“嗯。”白狼咧嘴“你要退场啦。”

“可惜,再过一段时间我这一篇论文就差不多啦……”青鸟叹息了一声,回头向着他们笑了笑“可别生出个孩子来啊。”

“没你那么无聊。”

白狼和青鸟击掌,取来火焰,令青鸟的轮廓一阵飘忽,轻声叹息“没有预想之中的可怕,但有一点舍不得啊。”

她无声消散。

炉心关闭。

白狼和月鹿支撑了五千一百年,比预想之中要更久,接下来的是赤灾主,作为菌类集合的生命体它比较吃亏,只撑了六百年就交棒了,交棒之前颇为不快,喊着我还可以再烧一会儿,被不耐烦的无光蝎狮一脚踹走了。

蝎狮撑了大概三千一百年左右,再然后……

就这样,或是平静,或是无奈,或是愤慨,或是不甘地,巨兽们一步步走进火焰之中。

随着时光的飞速流逝,永恒的泰坦帝国也在不断地更新换代,一波又一波的领导者和国民们诞生、长大、衰老,迎来了统一,又紧接着陷入分裂,很快又再度统一,无数技术迎来了失败或者成功。制度被推翻,又被重建,历史如同螺旋一样,时而向前,时而退后,飘摇不定。

应该说日新月异,可惜,除了那一轮被点燃的太阳之外,并没有月相的变更令人缅怀。

时间在过去。

槐诗在继续向前。

直到有一天,金牛座告诉他“我要退场了。”

“这么快?”槐诗有些不可置信。

“已经四万多年了,大哥。”金牛座无奈地叹息“我要撑不住了。”

“你走了之后能量供应怎么办?”

“我早就被代替啦,新型的引擎已经上线三百年了,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只能去给人充电……”金牛座叹息“真怀念他们还当我是雷神的时候啊,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走走嘛,走走无妨。”槐诗说,“你看我身体多健康。”

“你这个家伙才是最不正常的吧?”金牛座不快地啧了一声“体型起码扩大了十倍以上啊,为什么你这个家伙还在长?”

“说明石头有营养。”槐诗建议“你也应该多吃一点。”

金牛座没有回答。

在他面前,那一道雷光缓缓地消散,只有一个飘忽的人影向他挥手,又悄无声息地散逸在黑暗中。

槐诗愣了许久,最后一个能跟他说说话的人已经退场了,这不由得让他有点悲伤。

但还好,他最近捏了一把电提琴出来,就扛在肩膀上,以后闲极无聊至少可以拉几把。

至少他倒是感觉自己进步挺大的,不算时光虚度。

他继续向前。

这样,再度向前走了五千年,又睡了很久。

来自总统的信使花了三年的功夫来到了他的面前,用巨大的音箱将他从梦中唤醒,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槐诗比预想之中平静“轮到我了吗?”

“也挺好。”

槐诗点了点头,将背后的城市放下来,打开罩子,伸手“把炉心拿来吧。”

为了完好地转移炉心就用了半年,如今槐诗的体型已经膨胀了太多,原本有他巴掌那么大的熔炉此刻只有玻璃珠那么大。

“到你了么?”

打开的炉心中,端坐的灰熊感慨到“说起来,你这个家伙体型又变大了啊,你可怎么进来啊?”

“用不着进去。”槐诗说“我有更方便的方法。”

然后,他就张嘴,将炉心丢进了喉咙里去了,嗷呜一声,吞下。

吧嗒了一下嘴,认真地向下面等待的使者点评“你们这些年除锈工作做的不太好啊,有一股铁锈味儿。”

不是原本预想中的酸甜口感,真令人有些失望。

然后,他就被点燃了。

感觉到火焰自腹部升腾而起,瞬息间,将他笼罩在内,好像要将他的身体寸寸瓦解那样,带来了灼烧的剧痛。

在痛苦里,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压抑着喉咙里的咆哮。

只有融化的钢铁从他的身上留下,化作方圆千里的金属湖泊,在沸腾的金属之湖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吐出了传承了五万年的烈火。

稍纵即逝的火光里,有巨兽们的身影浮现。

凝视着槐诗的眼瞳,微笑着,挥手道别。

“交给你啦。”

“嗯,交给我吧。”

槐诗点头,可是却无人回应,那些身影消散了。

骨骼增长的剧痛从他的体内迸发,无数脏器咆哮着迎来火中的蜕变,一对巨大的翅膀从他的后背之上破骨而出,展露出狰狞而锋锐的模样。

槐诗仰天长啸,巨尾横扫,在这死寂的世间迸发出最后的龙吼。

如今的他已然在火焰中迎来最终的蜕变,超出常人想象的恐怖躯壳再度暴涨,在火焰的覆盖之中,一片片锋锐的龙鳞从装甲之下生长而出。

传承的火焰蔓延上了原本的光背,令光背也在火焰中越发地庄严,形成了日轮一般地庄严轮廓。

而永恒泰坦帝国,便悬浮在那日轮之间,宛如璀璨的宝珠那样。

永恒的帝国和仿佛永恒的巨兽融为了一体。

槐诗真正地从原本的原型之中超拔而出,成为了这世上唯一的主宰,背负世界者!

——终末之龙·巴哈姆特!

现在,吞食世界之龙在这死去的世界里展开双翼,咧嘴微笑着。

“我们走吧。”

他冲天而起,背负着日轮和世界,再度踏上了无尽的旅程。

就这样,一万年,两万年,在恍惚之中时间疯狂地加速着,好像数万倍的快进那样,变得再没有任何实感。

漫长的旅行之中,他背后的世界好像也进化到了他根本无法辨认的程度,随着学者们的退场,这个城市早已经交棒给了这些进化族群本身,而现在的他们,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甚至每个人都没有丝毫的分别。

“劳烦您漫长的庇佑,神圣的大灵啊。”

那些光影之中发出千百人的身影,向着他道别“今日,我等迎来最终的进化,舍弃凡蜕,融入亘古的源泉之中。”

“已经决定了吗?”槐诗问。

“一百二十万人民,没有一人彷徨和恐惧,如此令人欣慰的果实,仰赖您等的无私奉献。”

光影中的人们恭谨地俯身“我们将融入白银之海,进入统一的境界,再不会成为您的负累。

这便是我们向末日发起的最后进攻,请您见证这一切。”

“那就去吧。”

槐诗点头,“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便再会吧,大灵。”光影中的人们似是微笑“希望我们在末日终结之后,能够在新世界再度相逢。”

“嗯,再见吧。”

槐诗垂下眼睛,凝视着那些光影一个个地走进了光亮的烈光中,融入了璀璨的白银之海。

无穷尽的白银之海一道跃动的光芒,凑近了,好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一样,最后,回到了他的背后,融入日冕一般的光背之中,纯净的清辉洒落,好像化作了月亮。

“走吧,我的朋友。”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旋即又消散了。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展开翅膀,飞向了黑暗的远方。

他的旅程尚未结束。

他便要继续往前。

接下来的时光再无意义,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槐诗的体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惜,再没有什么参照物可以让他比对自身。

他还在继续往前。

直到有一天,他感受到了一阵和往昔不同的深沉的困倦,他才在寂静的大地上,环顾四周。

“我要睡了,你呢?”他回头问自己背后的太阳和月亮。

白银之海中依旧环绕着太阳,静谧地洒落辉光,只是闪烁了一下,好像道别一样。

“那么晚安。”

槐诗笑了笑,趴在地上,用双翼轻柔地将那一轮光芒保护起来,沉沉睡去。

再没有睁开过眼睛。

死寂的世界中,只有火光在静静地跳动着,倔强地歌唱着往昔的史诗。

一万年,两万年……

那火光变得好像风中残烛,光芒渐渐暗淡,但却不曾熄灭。

直到有一天,远方吹来了久违的风,卷着浓郁的水汽,化作一层层漆黑的乌云,笼罩了荒芜的世界。

暴雨下了三千年,填充了干涸的海床,形成的海洋,葱翠的草籽从死寂的大地上生长,化作茂密的森林。

天和地再度迎来了苏生。

而那一缕倔强的火焰终于随着月轮一起消散了。

在熄灭的火光之中,第一只走兽从其中走出,茫然地抬起眼睛,环顾着四周。

看到了破晓的曙光。

浩荡长夜,自此而终。=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受膏者

寂静的书房里,随着书本的合拢,带着眼镜的干练老人抬头,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结局吗?”

老人问“你本来可以让他活到下一个纪元呢。”

“可正因为这样,故事才是最美的,不是吗?”

名为莉莉的少女认真地回答“这毕竟不是我的舞台,如果一味乱来的话只会失之本意——黎明之前的英雄之死,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老人摘下了眼镜,仔细凝视着她,不由自主地感慨“如果你是作者的话,说不定会成为那种对主角特别狠心的辣手类型啊。”

“作者什么的太过夸张了。”

莉莉摇头“我并没有创造事象的能力,只不过是拣选出自己想要的要素,修订成了一部合集而已。”

“这就够了。”

老人颔首,珍而重之地将书递过去“d他们的眼光不错。要成为天国的管理人,就好像当图书馆管理员和出版编辑一样,不需要去创造内容,你只需要将内容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就可以了。

而对于从传说中诞生的你而言,这简直就是本能,真羡慕他们能够找到你这样的继承者。”

“前辈过奖了。”莉莉低着头,可是却难掩被夸奖的兴奋。

“替我感谢d他们,特地来送我这个老太婆一程。”

老人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囊里抽出一本小心保存的书“这是我进入理想国时所到的凭证,现在理想国已经不存在了,就替我交还给象牙之塔吧。”

那是一本饱经世故的古籍,可上面烫金大字却未曾褪去色彩,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依旧存留着往昔的印记,没有过半点损坏。

《gonewiththed》

感受到其中厚重的源质波动,莉莉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头。

这毫无疑问是天国之中曾经一本源质典籍,收存着曾经人类神话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借书借了这么多年,总要有始有终。”

老人愉快地向着她眨了眨眼“不过,晚还几天也没事儿,我建议你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

“谢谢。”莉莉用力点头。

“我对事象操作并不擅长,如果说有什么是能够给你的答谢,那就只有这个了。”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那么,再见吧,小姑娘,祝愿你在风暴来临之前能够平静地成长。”

“再见。”

莉莉颔首,消失在沙发之上。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进吧。”老人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语气毫不客气“让我看看存续院来的是哪个傻。”

神情无奈的尼芬海姆推门而入,僵硬地向着老人笑了笑。

没办法,人家都死了,骂你两句怎么了?况且辈分放在这里,别说骂你,打你两句你还敢说前辈打得不好?

“坐吧。”

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不知道何时变成旧椅子的沙发“别传出去又说我倚老卖老,见到存续院的人连坐都不让坐的。”

尼芬海姆干脆啥话都不说了,坐了下来。

老人端详了这位后辈一眼,一脸惋惜地摇头“长得还行,怎么就跑到存续院那犄角旮旯中去了……算了,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强,我们说正事儿吧。”

她弹了弹烟灰,问道“东西拿到了?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哪怕是山寨也应该仿了个分了吧?”

“还差一点。”尼芬海姆直白地回答,拿出一叠书稿“您的成果之中,除了牧场主和长生之兽以外的那一部分。”

“都在这儿了,清点一下吧,别说我都死了还藏着掖着。”

老人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一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了尼芬海姆的面前。

这就是这一场魔女之夜最终的研究成果。

也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关于生物源质化的可行性技术。

除了关于毁灭要素的研究之外,这才是她这一生研究的精髓——她根本不需要通过魔女之夜去验证什么,她早已经成功了。

傅依便是这一份成果的明证。

她才是这一场魔女之夜最适合的人选。

不需要升华者去执行,也不需要学者进行探究,只有在普通人身上才能够显示出这一份价值的技术。

令普通人也能够在末世化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方法……这便是她最引以为豪的研究!

代表曾经的理想国,她为现境留下这一份最后的礼物。

尼芬海姆阅读完毕之后,沉默地起身,附身行礼,代表现境献上这一份感激。

老人欣赏着尼芬海姆敬佩的神情,愉快地笑了笑,挥手道别,示意他可以走了。

“没有什么更多的嘱咐了么?”尼芬海姆问。

“怎么利用这一份技术,是进行试验还是封存,如何利用我的其他的资料,是扩散还是保留,这都随你们。”

老人平静地说“死去的人不应该干涉现境的世界,更何况,运用它的不应该是你们么?

虽然存续院总是抠抠索索的不像话,统辖局老是步调缓慢的不行,但我相信存续院能够掌握它的风险,也相信统辖局能够完成自身的使命。”

她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叹息“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承认,保护现境这个任务没了理想国同样也能实现,而且做得还不错——那就好好干活儿吧,小鬼。”

“不要辜负一个老太婆的期待啊。”

她咧嘴笑起来,可却全无沧桑的老态,眼眸澄澈地宛如稚童那样“现境,就交给你们啦。”

“嗯。”

尼芬海姆颔首,神情严肃“交给我们吧。”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箱子,转身离去。

槐诗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吧嗒了一下嘴,看到了窗户外面的柔和阳光。

再不是已经习惯的黑暗和寂静。

他愣住了,许久“汪?”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已经不是狗了!

他惊喜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熟悉的十指,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这熟悉的双脚。

最后,他稍微拉开了一点裤腰带,这熟悉的……

他终于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终于变回来了。

忍不住热泪盈眶。

直到感动许久之后,他才发现坐在沙发对面那个看好戏的老太太。老人端着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眼神饶有兴致“继续啊,老太太我好久没见过你这种小鲜肉啦……”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您是……那位?”

“哪位?”

老人平静地反问“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死在深渊里的倒霉老太婆的话,那应该就是我没错了,顺带一提,我的死因应该是中风。上了年纪之后就忘记吃药了……”

“呃……”

槐诗尴尬地笑了笑“那您叫我来是……”

“给你东西啊,你不要吗?”老人摆手“不要算了。”

说着,槐诗的身影渐渐消散。

“等一下,我要我要!!”

槐诗慌了,连忙大喊,消失的趋势这才停止。

老太太一脸得意的笑容,好像欺负小孩儿玩一样,让槐诗完全无力了起来。

“按照惯例,你作为进度最高的探索者,我确实是应该认定你为受膏者,然后给你一点东西……”

老人沉吟了片刻,直白了当地说道“不过我这里没什么合适的东西给你,毕竟我的专长是深渊生物学来着,这样吧,这个给你好了。”

她将自己腰间的马鞍包扣带解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槐诗。

槐诗茫然地接过,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打开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好像也什么都没有装,可打开最内层的袋子之后,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东西。

伸手拿出来,才看到……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他的手里,是一个项圈……恩,确切的来说,是一个狗项圈,上面还带着铃铛的那种,后面还附赠了一条牵引绳。

看起来皮实又坚固,十分牢靠!

“这……是啥?”槐诗茫然地看向老人。

“嗯,这个是一位大群之主送给我的礼物,我后来找赫利俄斯工坊的人改装了一下,按照现境的标准来看,姑且算是一件神器吧。”

老人的话让槐诗惊呆了。

啥玩意儿?

神器?

就这?

神在哪里啊?难道是神狗用过的项圈么?

槐诗把那个项圈翻来覆去的看,希望能够从上面的缝隙里看出’啸天’两个字儿来……其他的名字也成。

直到老人无奈叹息“不是项圈,是那个包……”

“哦哦。”槐诗这才反应过来。

“它的全名叫做睿智者的生存行囊,陪伴我在地狱里好多日子了,说实话,送出去我也有点舍不得。”

老人说道“它的效果就是你刚刚所看到的那样,每隔一周,你就可以从里面取出一件对当前你的状况能够起到帮助的小型民用物品——如果你掉进沙漠里,拿出来的就是一瓶水,如果你冷得不行,就可以拿出一件大衣。但充其量就是这个作用了,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多的期待。”

槐诗茫然。

听起来倒是很不可思议,每隔一周就能拿出一件改善状况的东西,哪怕是小型民用物品也足够起到很大的帮助了。

只不过……为啥自己拿出了一个项圈?

这是在暗示自己戴上么?

请给我月票!(感觉自己超厉害的我说话好大声!



第三百七十六章 昨日的幻影(感谢紫雪飘火的盟主)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人爱莫能助地耸肩“具体的机制我也不太能搞懂,但你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能够帮到你的忙——如果不明白的话你就收着呗,相信很快就能用到了。”

“……行吧。”

槐诗收起了东西,有些忐忑地说道“实际上,我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昨日的幻影,对吧?”

老人了然地颔首,明显早就洞彻了槐诗身上的山鬼圣痕,令槐诗松了口气,眼神期待了起来。

“真麻烦啊,原本理想国还在的时候,应该直接就能够通过彩虹桥跨时搞定的——”

老人挠了挠头,沉吟了许久,忽然打了个响指。

窗外的景色骤然一变,好像来到了雪山之前。

“好了,你出去吧。”她说“你出去就应该能够看到了。”

槐诗疑惑地起身,推门而入,却看到外面似曾相识的雪山,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刚刚进入魔女之夜时来到的雪山么?

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小屋已经消失了。

于是他便信步向前,踏着狭窄的道路向前,经过了他曾经苏醒的那个洞穴,越过了往日和那群鬣狗交战的地方。

最终,脚步停留在了河流的边上。

当他低头看向水中的波澜时,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已经再非曾经哈士奇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他本人的样子。

只不过那样子却如此的陌生,令他难以辨别。

在倒影中,少年面目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宇之间的意味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让人觉得简直焕然新生。

好像带着隐隐的火光那样,黑色的眼瞳静谧而幽深,将因年龄而显露的稚嫩一扫而空。

哪怕是同样一张面孔,同样的神情,可不论是谁都无法当他是一个小孩子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有所变化,但好像又没有。

只是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

或许只是成长而已。

稍微,稍微,稍微那么一点点的成熟了一些。

当一阵涟漪缓缓飘荡而过,槐诗的倒影便缓缓地变化,浮现出他曾经的轮廓,令他愣在了原地。

这便是昨日的幻影。

已然和今日截然不同。

而更令他错愕的是,好像有水泡破裂的声音从意识中响起。紧接着,在恍惚中,记忆中那些破碎的回忆碎片重新从黑暗中浮现,重新弥合,填补了每一寸空缺。

那些早已经遗失的童年记忆竟然被找回来了,不止是如此,甚至还在向前继续发掘,继续延伸。

直到最后,从出生到现在,一切都历历在目。

曾经那个扛着大提琴在街头孤独走过的小孩儿如今好像已经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但依旧是什么东西是相同的,贯穿了他这短暂的十七年,并会向着回来继续延续……

过去,现在,还会有未来。

他还活着。

许久,许久,槐诗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并没有吐出等离子火花和毁灭一切的吐息,可他却感觉胸臆之中的焦躁和郁气都随着呼气一同自肺腑中抽离。

一阵舒爽地清凉随着呼吸扩散在肺腑之中,令他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体,听见了体内噼啪作响的声音。

好像终于自漫长的幼苗期迈入了成熟,山鬼的圣痕在迅速地生长,到最后,一重重墨绿的色彩重叠在他胸前的裂口之中,好像要开花那样的。

“这不是稍微有模有样了一些吗?”

槐诗低头,凝视着倒影中曾经的自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向着曾经的自己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继续加油吧,槐诗!”

于是,倒影之中的少年微笑着抬起大拇指,向着未来的自己也送上鼓励。

在隐去了踪迹的小屋中,自始至终都依靠在窗前的少女看着某人对着倒影傻乐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啊。”

傅依无奈耸肩,“感觉还挺符合我的人设的的嘛。”

“进化总有副作用嘛,离开这里之后应该就好了。”

比起这个来,她身旁的老人倒是对另一件事颇为诧异“竟然没有升华么?”

“难道是我估计错误了?”她沉思着,“主持白银之海的运转,哪怕只是有这样的体验也应该足矣完成升华了才对。”

“嗯?那个好像要飘起来的感觉?”傅依愕然“我还以为是我感冒了……结果不是么?啊,感觉错过了好多钱!”

“……如果不是你本身的意识对改变表示拒绝的话,升华是并不会停止的。”

老人一眼便看穿了傅依的掩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快,只是好奇“对于自己常人的身份坚持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真是罕见——难道你是讨厌升华者的那种?”

“不,我还挺羡慕的来着。”

傅依思考了片刻,认真地说道“但就是那种……很流于表面的羡慕,您能理解吧?比起升华者来,我反而觉得做普通人更方便。”

羡慕,渴望,欲求。

这样的情绪确实是有过,但充其量不过是隔着电视感慨两句的那种,就好像敬佩帅气的探险家,尊重成为英雄的人,羡慕那些活跃在枪林弹雨中还能够潇洒地点根烟的帅气角色一样。

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自己没有那样的才能,也没有必须那样才能够实现的梦想。

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冲动,但其实归根结底也就那个样子罢了。

“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两个要么头铁的让人害怕,要么理智的让人受不了。”老人挑起眉头“我原本以为……”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你会需要一些改变。”

“我其实也这么认为。”

少女轻声叹息“可不久之前我才发现,实际上,我最不渴望的就是改变了。”

她不需要改变。

就算是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破碎,两人离婚,就算是母亲打算再婚,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哪怕很多时候她的努力没有得到过回报,反而令现实和自己期盼的场景越来越远。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但对此她都可以理解。

属于她的这一份现实已经足够的完美,一切因果皆有注定,一切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顺理成章,不需要她再去画蛇添足。

哪怕再难以接受,也不是抗拒和欺骗自己的借口。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需要一个能够让她暂时逃避一切的地方。

还有一个能帮助她离开这一切的朋友。

就好像离家出走那样,总有一天都要回头看向归去的路。她对此心知肚明,且不打算将这一天拖延的太远。

只要一会儿就好。

只要短暂的自由一夜,她就可以回去面对她需要面对的那一切。

好像离家的孩子那样,任性地玩闹,在街头放浪,奔跑,去尝试一切父母不允许的事情。

这是属于她的自由之夜。

现在,魔女之夜已经结束。

她该回家了。

哪怕外面的这个世界瑰丽又庞大。

“我明白了。”

老人轻声笑了起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比我想得要更加的坚强……不过,你确定,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么?”

说着,她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河边傻笑着的少年,摇头感叹“碰到这种不知道是脑回路奇怪还是天生渣男的人,哪怕到世界末日都不会明白吧?”

“不用了。”

傅依从那个背影身上收回视线“我改主意了。”

“嗯?”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好……”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可惜我不是。”

想要欺骗这样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傅依对此深有体会。

只要你对他微笑,他就会对你微笑,只要你是他的朋友,他就不会对你有任何防备……只要你索求,他就会给予。

尽其所能。

从不会让人失望。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将自己最狼狈的请求说出口。

他会同意么?不,应该问,他会拒绝吗?然后,他会对这一份感情忠诚么?不,他难道会背叛吗?

再然后呢?

自己会幸福吗?

最重要的,他会感到幸福吗?

这样不对吧?

爱难道不是相互的吗?

单方面的索取和单方面的依靠的话,那不就像是乞丐了吗?

仔细回想的话,从以前到现在,她似乎都在不断地试图依靠别人。

依靠父亲的溺爱,依靠母亲的支持,依靠自己的模样得到喜爱,依靠自己的职权忽略规则,然后,依靠自己的巧言去获取朋友……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

或许她擅长这个,或许就算依靠别人也没有人会去说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再依靠那些东西了。

只是看着窗外的那个背影,只要彼此进行一下对比,便能够知晓,那样寄生虫一般地生活毫无幸福可言。

只是乞讨而已……

沉默里,似是察觉到女孩儿的失落,老人抬起手中的盒子递过来“抽烟么?”

傅依伸手,可盒子却收回去了。

“不给。”

老人咧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了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呢,喝茶吧。”

带着馨香热意的茶杯来到了傅依手中。

“伊芙琳。”

老人忽然说。

“嗯?”

“我的名字叫伊芙琳,恰舍尔家的伊芙琳。”

老人微笑着,告诉她“注册名叫做【周期】。虽然自我介绍有些晚,但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朋友。”

“我、我……”

傅依愣了半天,许久,低下头,眼眶被水汽熏蒸着,就好像有些发红了“我的名字叫做傅依,依靠的依……”

“傅依,我知道了。”

老人强硬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摇了一下,愉快地点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请放心的依靠我吧,哪怕我们相处的时光如此短暂。”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严肃又端庄,沉声反问“那么,在最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在令人不安的短暂寂静中,她的嘴角忽然勾起,露出温柔地笑容

“——玩得开心吗?”

傅依愣在原地,许久,用力地点头。

“嗯!”

于是,笑容就变得欣慰起来,充满了愉快和满足。

老人伸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女孩。

“那就露出笑容来吧,我的朋友。”

她亲吻了一下女孩儿的额头,轻声道别“希望我们能够在漫长的时光之后,自源泉再会。

你将要踏上自己的旅程,而我也会回归自身的归宿。

不过在那之前……”

她挤了挤眼睛,好像小孩子准备恶作剧那样,微笑着告诉她“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第三百七十七章 离别与再会

当悼亡的钟声响起时,现境之外,只存在一夜的短暂泡影迎来了破灭。

无数纷繁幻象消散,在空旷的世界中,苍老的创造主缓缓地回眸,端详着自己一生所创造的一切。

如今,一切都将随着她而一同逝去。

这是最后的弥留时光。

当她转过身时,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纤细人影,黑色的长裙如水那样流淌在地上,赤金的刺绣勾勒出了传达深邃奥秘的繁复纹章……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未曾有过任何改变,笑容依旧。

仔细去端详时,却难以窥见她的容颜,视线只会迷失在那一层稀薄的光晕之中,无法存留下任何印象与记忆。

但却能够感受到令魂魄为之慑服的庄严。

“哟,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的女子微笑着,抬手示意。

“是啊。”伊芙琳颔首,轻声叹息“好久不见……可惜,存留给我的时光所剩无几,真是遗憾。”

她拍了拍身旁的地方,“介意陪我坐一会儿么?”

“自无不可。”

来者上前,坐在她的身边,端详着她脸上的皱纹,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这么多年,辛苦你啦。”

老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对于理想国而言,这不是份内之事么?”

“理想国已经破灭了,就像是理想一样。早在它建立的那一天,我就提醒过你。”

“但使命还在继续,不是么?”

老人轻声笑了笑,拉开了自己的背包,从其中抽出了那个携带多年的盒子,递了过去“这个,是打算送给你的——原本还以为没有机会了,但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盒子打开了。

是璀璨的黄金,那是仿佛由黄金中生长而出的圣洁之树,而这修长盒子中的不过是其中的一枝。

隔了这么多年,它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泯灭的倔强生机,清香依旧。

来者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专门为我找的?”

老人摇头,“只是顺带,不要过意不去。”

“……辛苦你了。”

盒子被珍而重之地合拢,她轻声叹息“至少多了一线可能。”

”能够听到你的感谢真是不容易啊。”老人大笑了起来,拍着膝盖“虽然很辛苦,但能够被你感谢一次,倒好像也不算太亏。”

“就当你为神明献上牺牲,怎么样?”

修长的手臂亲昵地揽着老人的肩膀,她问“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放心大胆的许愿吧,我可不是吝啬抠门的那种……”

“没了。”

老人摇头,想了想“好不容易见到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吧,怎么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揽着老人渐渐疲惫的身体,温柔地陪伴在伊芙琳的身旁。

两人静静地凝望这个梦境破碎的模样,看着天空渐渐地消散,大地坍塌,消失在黑暗之中……

自泡影的裂口中,显露出现境的瑰丽光芒。

那宛如彩虹那样美好的虹光映照在老人的眸子中,令她的眼瞳好像被点亮了一样,璀璨无暇。

并无不舍,也没有遗憾。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用尽一生去守卫的世界,就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一副壮美创景时那样。

稚子一般纯净的眼瞳里在闪闪发光。

“看呐——”

她出神的呢喃,“这个世界,多美啊。”

“是啊。”

陪伴在她身旁的温柔话语轻声吟诵“看那摇摆的世界负着苍穹,看那大地和海洋和深远的天空,看万物怎样为未来的岁月欢唱……这就是由你们所开创的世界,真正属于你们的时代。”

“这便是你一生当之无愧的殊荣和美誉。”那个庄严又柔和的声音告诉她,“我将见证你,恰如你们曾经见证我那样。”

于是,老人便笑了起来。

心满意足。

随着远方哀婉的钟声余响渐渐消散,老人的面容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道裂隙。

“我的时候到了吗?”

“……是啊。”

一双手臂轻柔地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白发,温柔地道别“再见了,我的小柴郡猫。”

“不应该是永别吗?”

老人微笑着,轻声长叹,“永别了,我的朋友,永别了……”

在钟声之后的寂静里,她沉沉睡去。

随着泡影一起,沉入了永恒的美梦。

再不醒来。

槐诗终于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了干渴和虚弱,以及一阵阵地昏沉。

就好像是宿醉,不由自主地一阵虚脱,源质干涸——魔女之夜对他的消耗实在太过庞大,哪怕是源质充沛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头疼欲裂。

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马鞍包,以及熟悉的十指和熟悉的天花板。

他回家了。

恍若隔世。

虽然时间在加速,可漫长又漫长的经历依旧令他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困倦,还有深切的疑惑。

自己究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自己究竟是过去那个孩子还是刚刚的巨兽、如今的少年?

难以分辨。

漫长的沉思中,旁边忽然有一只白皙的手掌伸过来,端着杯子,打断了他的茫然,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咖啡,刚煮好的,来一点?”

抬起眼睛,就看到了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以及她嘴角的微笑。

槐诗忍不住感慨“你这一副样子真少见啊。”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总要化化妆。”乌鸦耸肩“看你的样子,收获一定不小吧?要喝点咖啡么?加了昏睡剂的那种。”

槐诗从床上爬起,没有接过茶杯,却忍不住展开了双臂,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

乌鸦僵硬住了,好像被吓到。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居然有点不习惯。”槐诗尴尬地松开手,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然后认真地告诉她“谢谢你。”

“嗯?”

乌鸦移开视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啊?”

啊,糟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忘记咖啡里面加了安眠药……

而槐诗却把她抛在这里,冲出地下室,跑到客厅里,冲着厨房大喊“房叔,我回来啦。”

“啊,少爷欢迎回来。”系着围裙的老人探出头来“早餐就要做好了,请问蛋要全熟还是……”

不等他说完,槐诗就冲上去,大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老人愣了半天,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很感谢你而已。”

槐诗后退了两步,挥手“我先出门了,有急事,中午再回来吃。”

“啊,少爷等一下,至少先把……”

房叔没说完,槐诗就已经扯着外套推门而出,在狂奔中拖起自己刚刚修好的自行车,用力地蹬着。

前往市区。

不知道傅依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危险和状况。

他必须去确认一下,否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刚刚修好的自行车在粗暴地蹬踏之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声,槐诗一路超速,狂飙猛进,闯入了市区之中,车都来不及停稳,就丢在台阶旁边,冲进了酒店。

“查房。”

顾不上解释,槐诗直接将自己的证件拍在前台的桌子上“速度快一点,傅依,应该是住在你们这边的吧?”

这一次,前台出乎预料的没有怀疑他的年纪,可能是被灵魂的链接带来的说服力给直接说服了,速度飞快地调出了记录,然后愣了一下。

“怎么了?”槐诗皱起眉头,“她不在你们这儿?”

昨天他明明送到了酒店来着。

“不,昨晚傅依女士确实是住在这里来着。”前台疑惑地抬起头“五分钟之前,她退房了,现在应该刚刚走。”

擦肩而过。

槐诗愣了半天。

不过根据前台所说,傅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但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跑掉什么的,这心里完全就没有他这个好兄弟啊。

这顿时让槐诗有些失落了起来。

走出酒店之后,他才感觉到一阵疲惫,坐在台阶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发呆。

门童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碍于他的证件又不敢赶人,只能有些忧心忡忡的站在远处看着这里。

在沉默里,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有一条看上去颇为壮实的狗走了过来,经过他的身旁,停下脚步,然后娴熟地抬起了一条后腿,撒下了一串带着浓厚气味的液体。

最后,尾巴得意地晃了晃,从槐诗的鼻尖甩过。

“连条狗怎么都欺负我!”

槐诗自发呆中惊醒,顿时忍不住大怒,可定睛一看,却忍不住愣在原地。

这经典的黑白配色,这冰蓝色的双眼,这桀骜不驯的眼神和咧嘴时的邪魅笑容,还有这个大得有点过头的体格……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而且为什么这破狗看自己的眼神都这么嫌弃啊!

“啊,槐诗!槐诗!不要乱跑!”

停车库的方向,有一个慌乱的声音响起“快回来!啊,你怎么撒尿了!对不起,我还没有买绳子,唉……槐诗你怎么在这里?”

“……”

槐诗生无可恋地回头,看着尴尬的傅依,又看了看那一条在傅依脚边撒欢的哈士奇,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

“你叫哪个哦?”

“……这个说来话长。”

傅依尴尬地伸手,粗暴地拽着那一只在槐诗脸上扫来扫去的尾巴,把哈士奇拽了回去。

那一只恶作剧完毕的哈士奇还朝着槐诗得意地咧嘴,邪魅一笑,露出了满嘴带着金属色彩的小尖牙。

披着狗皮的巨兽打了个喷嚏,驯服地在傅依旁边蹲下,高贵的脑袋昂起,冰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看上去威风无比。

在难言地尴尬中,傅依伸手,指了指槐诗马鞍包里露出一截的绳索“能把绳子借我用一下么?它刚刚还把人家的保险杠给啃碎了……”

槐诗低头,打开马鞍包,看着里面的项圈,还有面前的狗。

愣了许久。

表情渐渐变得十分精彩。

最终,少年肩膀耸动着,却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来自命运的小小玩笑。

乐不可支。

【暗示指令·其之三请和傅依永远做朋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创造主的葬礼

寂静的殿堂之中,列席者们沉默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抬头凝视着前方。

那些自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各不相同,或老或少,肥胖或者纤细,丑陋或是美貌……西装革履的精英和脸上晒痕斑斑的农民、以及十指老茧的工人们坐在同一张长椅之上,看上去分外古怪。

此处应该是神殿才对,可神殿之中却没有神像耸立,庞大的石基之上所承载的只有现境无时不刻运转的投影。

投影之下,平静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究竟如何才能够保证最大程度的保证一切的延续呢?”

名为叶戈尔的中年男人伫立在投影之下,肃声宣讲着来自存续院的报告“群体的共生?个体的独存?基因的遗传?亦或者,文明的再续?”

“我相信,这就是那位陨落的创造主为所有同僚们留下的最后题目——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探求的疑问。”

“这不仅仅是一场末世化的应对演习。”

“在其中,至关重要的’生物源质化’,也就是被称为’以太升华’的技术将在接下来的三个周期之内在三大秘仪的’预载区’进行上传。

根据我们的测算,这一项技术成功地让末日钟回拨了四分钟,这对于现境的所有常人而言都是一项伟大且慈悲的创造,时至今日,理想国的遗泽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守卫着整个世界。”

“但她所做的却远远不止如此”

叶戈尔肃声说,“她所给予的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多——包括毁灭要素的研究之中的崭新突破!”

“在恰舍尔女士最后的实验之中,我们成功地观测到了新的发现——通过模拟牧场主的食物链,我们所得的成果,已经无限制地接近永生之兽的范畴!

不仅仅是确立了两者之间对立且对应的结论,我们所得到的要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多——”

在场者,哪怕不懂得学者之间所流传的繁复理论和名词,但依旧从自己的助理口中理解了这一成果的意义。

这一份堪称危险的成果,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称之为惊吓更为恰当。

盖因思路太过疯狂,宛如天马行空一样。堪比开上高速公路的高铁一样,横冲直撞,视规则和禁忌如无物。

完全将危险至极的毁灭要素视作了笼子里的小白鼠。

在经历了漫长的研究和无数地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地将两者在特定视角之下联系在同一主轴之上。

在两者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和共通点。

并以此为基础,建造出了一套完全可行的理论工具,不,应该称之为桥梁才更加的妥当。

不论是通过对牧场主的研究去反向剖析永生之兽,还是通过对永生之兽的理解反过头来去针对牧场主的存在进行研究……

漫长时间以来对两者的海量研究将通过这一桥梁进行转化,哪怕有所限制,但依旧相当于打开一条全新的道路。

一门新的深渊生物学的学科将会在伊芙琳的手中被开创而出,从今往后,将会有无数学者传承薪火,沿着她开拓出的道路继续向前。

毫无保留的授人以鱼。

“这位女士在逝去之前的最后一分钟,依旧为现境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叶戈尔撑起自己的拐杖,努力地撑起了自己的小腿,挺直身体,庄严说道“在此,我提议全体起立,为这一位智者的逝去而默哀。”

毫无犹豫。

不论来自何处,不论即将去往何方,统辖局、存续院、技术部、考古队……乃至天文会之外的石釜学会、青铜之眼等等,不论是何方的代表,此时此刻,在叶戈尔的倡议之下,所有的列席者整齐划一地起身,以庄严地礼节向着那位自投影中浮现的老人垂眸,致以最为崇高的敬意。

整整三分钟。

哪怕只有三分钟。

整个世界为她的逝去而停滞了运转。

这便是创造主的葬礼。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文会送温暖!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岁。”

“职业……学生是吧?”

“对,兼职新海天文会监查官,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什么一大堆有的没得……”

在门房处的保安室里,槐诗坐在椅子后面诚恳地自我介绍着,并且将自己的证件放在了桌子上。

“……”

保安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估计是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中二病,沉默许久之后搞不清楚这忽然跑上门的家伙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厂里领导家的孩子?

不对,厂里好像也没有姓槐的啊?

“来访的原因呢?”

保安在桌面上顿了顿笔:“找谁?有联系方式么?我帮你叫出来?”

“能帮忙叫出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少年也笑了起来:“我来找这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丁南柯,以及他的六个同伙。

他们因为触犯边境物资管制条例而被新海市天文会监查官,也就是我下达了一封逮捕通知虽然这个东西一般被别人称为黑函就是了。”

说着,那个少年从自己的马鞍包里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长剑,愣了一下,又尴尬地塞回去:“不好意思拿错了,是这个……”

这一次,一封黑色封面的通知书就被放在了桌子上,缓缓地推了过去。

停在了保安的面前。

保安皱眉。

啥玩意儿?

困惑地拿起信封,左右看了看,确定这是一个恶作剧之后,神情就变得越发不快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从窗户外面落在自己身上的小红点……好像漫天小星星那样,一闪一闪亮晶晶。

红外瞄准器的锁定之下,他呆滞地抬头,终于看到从窗外高墙之上冒出头的镇压部队,还有他们手中明晃晃黑乎乎的枪膛。

好哥哥们的长枪短跑具备着语言难以媲美的说服力,在瞬间就令保安领会了槐诗的意思,乖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打工的……”

冲进来的好哥哥们才不管这个呢,不管是人是鬼先按地上脖子上来一针,回头再慢慢清算。

随着槐诗的信号,他们瞬间翻过了围墙,向着内部发起进攻。

动作飞快,势如破竹。

槐诗在后面加油鼓劲。

“给我上!”

“冲哇!”

“同志们加油!”

“俄联虽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们的背后就是莫……”

最后那句没说完,就差点被老傅从背后踹了一脚。

“你可住嘴吧,不要干扰指挥!”

他一脸嫌弃地指了指旁边:“那个谁,老王,把你手机拿出来给小朋友玩一会儿,别让他添乱了。”

“我堂堂监查官,鼓舞一下士气,我怎么就干扰指挥了?”

“你那特么叫丧气,哪里叫鼓舞士气了!”

“行吧,那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怎么样……你看,老王刚刚看过来了,他想听!”

旁边的老王两眼望天,根本不想接他们翁婿俩的话茬。

如果不是他消息灵通的话,还不知道呢,局里私底下都在传:好像槐诗已经被处长的女儿领回家里去了,每天都睡一个房间里。

据说处长连管都不敢管的……

听秘书小李说,他上门给送文件的时候,还听见他跟家里的狗在吵架……

说不定这两天精神压力过大,已经被气坏了!

他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委婉地劝说处长去看一看心理医生这个问题,神游物外,根本不搭理这吵成一团的俩人。

直到制药厂的深处传来交火的声音。

轰鸣声不绝于耳。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帮孙子竟然有手榴弹!

到了这时候,他看向了傅处长,请求指示。

傅处长也知道这不是吵架的时候,压着怒意瞪了槐诗一眼。

意思是还愣着干什么,快上!

槐诗则掏出手机里坐在旁边,一脸我是小孩儿不懂叔叔你在瞪我干什么的样子。

老傅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黑的,一咬牙一跺脚,拔出手枪来准备自己冲了。

马上被槐诗赶忙拦下来……

开玩笑,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以后可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兄弟。

“行了行了,我来行吧?”

他把老傅按在椅子上:“象王老哥你千金之躯,不要轻易冒险……”

眼看槐诗这孙子把称呼从老傅变成象王老哥,老傅脸色已经气绿了,偏偏又不能发怒,只能硬憋着伤肝。

看得槐诗心里一阵感慨:回头过年的时候给他提几瓶护肝片过去吧,自己这个老哥哥也挺不容易的……

便宜占够了之后,槐诗总算拍了拍屁股走到前面去。

所有反抗的敌人全都已经藏进了一座四层高的办公楼里,如今正封了窗户,拿着各种违禁武器和外面的镇压部队对峙,喊着要谈判。

只可惜这里太接近市区,坦克和迫击炮都不太好上场,否则按照傅处长的脾气,哪里还管你谈什么鸟门子判。

统统拉去跟坦克主炮谈吧!

槐诗走到跟前的掩体后面,要过了队长手里的大喇叭,探出头来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

二楼窗帘骤然一震。

槐诗猛然缩头,便感觉到一阵凄啸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去了,顿时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娘的,老子堂堂新海监查官、金陵断头王、灾厄乐师外加深渊厨魔,统辖局的后起之秀,天文会四等武官,亲自来跟你们谈判。

你们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反了天了!

行吧,既然不愿意吃牢饭,那就请全村吃饭吧。

他从自己的马鞍包里翻了半天,在一堆鸡零狗碎里翻出了一个酒壶一样的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就冲着被镇压部队炸开的大门丢了进去。

瓶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迅速掉进了门后。

走私贩子派到门后的狗腿子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丢进来,差点吓得跳了起来,结果紧接着就看到那玩意儿砸在墙上,竟然炸了。

一捧猩红的东西溅了出来,流了一地。

还有两滴落在他的手上,他低头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血?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两滴血中迅速有一层隐隐墨绿的色彩萌发,看上去好像霉菌。

他却感觉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了,艰难呼吸,身体迅速地麻木了起来。

不止是他,还有此刻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身体变得僵硬。在他们的口鼻、眼角之中瞬间不知道有多少菌株萌发,一直扩散到肺腑之中。

半分钟过后,所有能动的人都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可吐出来的全都是自己的血。

来自深渊的猛毒直接的引发了胃部的大出血,甚至血刚刚流出来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团团长满了墨绿色菌株的血块。

没过多久,那原本十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就已经统统瘫在地上。

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

眼看着槐诗丢进去一包东西之后,里面就好像被喷了杀虫剂一样安静了下来,所有镇压部队的好哥哥们都变得目瞪口呆。

只有槐诗一脸高手寂寞地点了根烟,仰天长叹。

“是毒。”

他说,“我在血里下了毒。”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自己入门级的炼金术把自己的血放出来,灌上一堆源质、劫灰外加洒两滴青冠龙龙血之后,不管什么君臣佐使,搞成一锅大杂烩,用最粗暴的方法将里面的毒性激发出来,然后搓个瓶子装好。

保质期大概在十二个小时左右。

只要开瓶之后尽快饮用就好。

必要的时候还能当个血包,输回来给自己反正都是他的血他的毒,他自己又毒不到。

刨除掉乌鸦当时那种特别无语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赖了半天不走,终于从特事处薅了两把冲锋枪和五六个弹夹之后,他终于从掩体后面出来,端着两把冲锋枪走向了门后面的大厅。

“喂?在吗老乡?”

他扯开嗓子吼了一嗓子:“天文会送温暖啦!”

可惜,根本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只有满地艰难的喘息声。

这年头,送上门来的温暖没人要,令槐诗忍不住一阵唏嘘。想到特事处白请他们喝茶,他们都不去,槐诗就为他们不爱占人便宜的高风亮节所感动了。

感动了差不多五六秒钟,他便听见楼上隐约传来的哨子声。

在他的身后,骤然有沙哑呻吟响起。

槐诗头也不回,对准身后扣动了扳机。

一连串枪声之后,便有一个浑身长着绿毛的家伙就倒在了地上。

可紧接着,更多的呻吟声从地上传来,那些原本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的狗腿子竟然在呻吟声里蠕动着,从地上爬起来。

好像尸变了一样。

一个个的脸色惨白,眼中亮着碧绿的光芒那是源质在自我焚烧时的异象。

只是看一眼,槐诗就知道这群人彻底凉透了。

原本就算是中了槐诗的毒,也不过是住几天i的程度,可现在看来,这群家伙体内早已经被注射了食尸鬼的血清。

一旦被什么东西激化,就会迅速蜕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疯狂攻击眼前的一切活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炮灰。

“所以说干什么不好干走私,还敢掺和边境走私……是怕死的不够快么?”

槐诗摇头,抬起枪来正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快。

紧接着,便感觉到脚下陡然一震,头顶传来崩裂的声音。

伴随无数裂纹生长,沉重的混凝土楼板就朝着槐诗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飘忽的影子从无数混凝土碎片中跳跃,不等他反应过来,骤然浮现在槐诗的身后,手中的钩镰朝着他的脖颈斩落!

然后,他看到了,槐诗抬起手,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而从槐诗的脚下,却有一个漆黑的影子迅速升起,接住了空中落下的两把冲锋枪,向着他,展露枪膛中的狭窄黑暗。

然后,红手套扣动了扳机。

刺眼的火光自黑暗中喷薄而出!

第三百八十章 谁才是反派?

肘腋生变。

当你打算潜伏被刺抹掉一个小王八蛋的脖子时,却忽然发现对面是个替身使者……而且还手端两挺冲锋枪,两个黑洞洞的枪膛抬起来,扣动扳机。

那个飘忽的影子猛然一震,竟然足不粘地的倒飞而出,手中的钩镰抬起,好像钥匙一样在空气中拧转。

无形的引力自其上迸发,拉扯着红手套的子弹汇聚为一束,缠绕在了钩镰之上,好像一颗颗灼红的花生围绕着弯曲的铁枝悬浮。

随着红手套的不断射击,越来越多的子弹停滞在了钩镰上面。到最后,钩镰好像也不堪重负了一样,被转化的动能烧成通红,一层层裂纹浮现。

好在崩溃的前夕终于有弹夹射空的空洞声音传来,令袭击者松了一大口气,随着他的挥手,无数子弹落在地上,噼啪作响。

险死还生。

而随着无数天花板的碎片不断落下,一个魁梧而臃肿的身影却从二楼笔直地落向了槐诗。那个家伙简直好像是一个铁球,浑身蠕动的肥肉带着铁光。随着他的动作,两只大手猛然合拢,十指相扣,对准槐诗的脑门,好像砸个排球一样,猛然砸下!

风声凌厉!

袭击者毫不怀疑这一拳的威力。

这一拳,哪怕是砸中了货车的车头,都能将货车砸翻起来。对付这种血肉之躯,简直手到擒来。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在原地,站稳了。

两脚分开与肩整,双膝微微弯曲。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空空荡荡的双手抬起到脑后,好像握紧了什么无形的东西那样,奋力咆哮紧接着,铁光自空中凝聚,汇聚在他的十指之间,寸寸增殖,转瞬间勾勒出狰狞铁锤的轮廓。

那形状,好像是什么巨兽狰狞的头颅一样。

锤首前段无数鳞片层层叠叠,隐约形成了狼首一样的轮廓,甚至还有两道弯曲锋锐的长角自狼首之上延伸向前方。

而就在锤首的末端,那些紧密闭合的鳞片和甲壳骤然一震,六个喷口猛然开启,无数苦痛汇聚为炽热的洪流,自其中喷薄而出,迸发了宛如火箭引擎那样的动力。

铁锤破空,便有咆哮声响起。

好像巨狼震怒嘶鸣,掀起滚滚雷鸣的余音。

瞬息间,高举的铁锤便加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随着槐诗的动作,向着正前方砸出对准了从天而降的臃肿升华者,毫无保留地将自身的所有力量和动能寄托在这一击之中。

“走你!!!”

就好像走在草丛里踹到了一条死猪。

听见了低沉的闷响。

微弱的阻塞感从锤柄之上传来,紧接着,便仿佛戳破了一个水泡那样,自雷鸣中再度掀起爆响。

轰鸣!

未曾落地,肥胖的升华者便发出一声惨叫,在这一击之下向着槐诗正前方飞出。

臃肿的身体在铁锤的夯击之下迅速地产生了形变,在打击点的地方,一个凹陷骤然扩散,掀起了层层肉浪,所过之处,泛着铁光的肥肉分崩离析,只有瀑布一般地血雾从胸前的大洞之中喷涌而出。

拖拽着一道血红色的轨迹,他砸破了一堵墙,又砸破了一堵墙,在地上狼狈翻滚,最后滚出了几十米之后,终于停在了工厂的围墙之前。

变成了软趴趴的一团。

目睹这骇人的一击,手持钩镰的升华者甚至没有来记得害怕,就本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悍然再度向前俯冲,要绕过红手套,对着槐诗如今毫无防备的后背发起攻击!

背刺!

紧接着,他就背后一凉,心口一冷。

低头,看到一柄华丽的祭祀刀从胸前穿出,却没有血色喷涌,因为所有的鲜血都被祭祀刀吸入了刀身之中,只能够感觉到生命迅速地流失。

怎么可能……

他艰难地回头,看到了一个飘忽的黑影,还有一张笼罩在灰暗雾气中的苍老面孔,双瞳阴鸷,正冲着他咧嘴怪笑。

宛如阴魂。

不,确实是阴魂没有错,但怎么会……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看到了确实是挡在槐诗背后的红手套,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

他狼狈的倒地,手中的钩镰脱手,失去了源质供应之后终于在极限中寸寸断裂。

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只听见来自槐诗的赞赏声音:

“戚问,干得不错……”

第二个阴魂。

自从他在魔女之夜归来之后,再度成长的山鬼圣痕就令尼伯龙根之戒迎来了新一次的成长,孕育出了第二个阴魂。

而不知道为啥,这一次槐诗拿出命运之书,朝着它脑门上一拍,戚问就忽然出现了,成为了工具人二号。

“这他妈是搞啥?”槐诗完全难以理解:“这是要所有和我结仇的人都不得超生吗?”

这要是放在什么玄幻里,绝对是反派的节奏,什么拘役了仇人的魂魄折磨几百年啊之类的。

要是这b再下流一点,还要变成惹不起被百般玩弄……

一个长着戚问面孔的惹不起……

槐诗光是想想那个画风都瑟瑟发抖。

虽然心里膈应,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工具人二号还是蛮好用的。

不同于红手套那么直接刚烈的战斗风格,这老货坏得很,又阴又怂,没有槐诗强行命令,绝对藏在角落里绝对不和敌人刚正面。

一双老眼整天瞄着别人的背后,好像在时时刻刻准备着强人锁男。

打黑枪,打闷棍,撒石灰,下毒药……

怎么脏怎么来。

把这俩丢出去,一个拉仇恨一个玩背刺,好像配合得还挺不错。

只是越来越脏,让槐诗偶尔都觉得这带恶人组合真是不能要了。

不只是槐诗,在监控里眼看着自己人被这么脏的套路带走,那群走私贩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特么又是下毒又是背刺,究竟谁才是反派啊!

眼看着最能打的两个人被这么砍瓜切菜的带走,其他几个人的神情顿时也难看了起来。

“社保局又冲上来了!”

在窗户边窥探的人回头,神情惊恐:“二哥,我们怎么办!”

“抄家伙,先把那个天文回的小崽种拿下来,我就不信社保局敢动手!”

二哥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暗柜,抽出了里面的铁箱,分发武器,神情冰冷。

“事到如今咱们只能鱼死网破,别想着投降之后能够宽大处理,我可没见过有人能在天文会跟前撒谎成功过,咱们身上的事儿够死个几十次的了……就算不成功也有个痛快,要是被活捉了的话,到时候可就求死不能了……”

阴森森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旋即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神情中浮现杀机。

一次成功的战前动员让所有人的意志都坚定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忍不住鼓掌赞叹。

在门外的地方。

瞬间,室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骤然升起的恶寒,甚至来不及反应,门就炸了字面意义上的,在爆发的火光里,四分五裂,形成了无数金属破片呼啸而来,将整个室内化作一片狼藉。

然后,钢铁在大地上摩擦的沉重声音响起,火花飞迸。

略显消瘦的少年拖着和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铁锤,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门后,向着那些惊愕的对手们露出笑容。

“……看起来你们战前动员已经做完了,我没来晚吧?”

苦痛凝结而成的铁锤再次缓缓抬起,尾部六个喷口之上再度燃起了炽热的火光。

照亮了槐诗嘴角勾起的微笑。

“可以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反抗……否则我也不太有把握给你们留全尸!”

轰!

破空的巨响再次迸发,随着槐诗踏步回旋,喷发火焰的铁锤在空中咆哮,随之划出了一个凶厉的弧度。

眨眼间,便将一个扑上来的升华者砸到了墙上。

十分平均。

厚度落差不超过三厘米。

就是液体流下来的时候有点难看,让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不要怕!”关键时候,有人站出来,怒喝:“你们忘记刚刚二哥说的话了吗!”

“二哥?”

槐诗不解,看向他们的身后:“你是说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跑了的那个吗?”

尴尬地死寂突如其来。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身后的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个来不及合拢的暗门证明了他曾经存在。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种走私贩子……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专业。”

槐诗叹息,再度抬起大锤:“看你们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想问你们丁南柯在哪儿你们恐怕也不知道。

我尽量,给你们一个痛快”

事实证明特事处好歹还是有点用场的。

等槐诗把这几个碍事儿的家伙砸断四肢完事儿了之后,无线电里的镇压部队就告诉他二哥已经招供了。

主动投诚。

跪得干脆利索。

跟刚刚同兄弟们讲的完全不一样,镇压部队的人刚刚冲进来,他就扑上去,在猛男哥哥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把什么都交代完了。

姑且不论他怎么富有技巧性的想要把自己撇清,但起码还算是交代出了一点东西。

比方说账本和下线,以及紧要货物储存的地方如今老傅正在一路清点那些走私货物然后一路骂娘。

毫无疑问,特大案。

只不过,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一大堆有的没得,但二哥却完全说不出丁南柯的位置来。

根据他所说,丁南柯从上一周开始就行踪诡异,前天晚上的时候来了两个客人,丁南柯亲自负责接待,根本没有让其他人插手。

那两个客人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回来之后,丁南柯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好像也跟着消失了一样。

谁都不知道丁南柯是不是知道太多导致被自己的客人灭口了,在槐诗冲进来准备执法之前,大家还在商量着是不是要分行李回高老庄。

“绝了。”

槐诗目瞪口呆:“真就全员二五仔呗,有这么一帮好兄弟,丁南柯就算死了恐怕也要开心得笑出声来吧?”

“不,我实际上一点都不太想笑。”

门外,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双脚铜人

“不,我实际上一点都不太想笑。”

门外,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就算他们分了所有的钱跑掉,我也无所谓。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一帮乌合之众能够派上用场……更何况上门的是天文会呢?”

那个声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金陵断头王对吧?”

“……”

随着槐诗回头,便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走廊的身影。

他伫立在破碎的窗户前面,一线残光之中,可痕迹却分外地飘忽,好像泡影一样。

那个中年人留着略微显长的头发,胡子似乎很久没刮了,神情冷峻,可出乎预料,看不出愤恨,也并不恼怒。

只是平静。

哪怕深处重围之中。

丁南柯凝视着他,然后颔首致意:“久仰了,乐园王子……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殿下?”

“嗯?你也是我的粉丝?”

槐诗歪过头来,不解:“看到自己的老窝被端掉了,竟然也不生气的么?”

“你会因为一把用了十年的伞坏掉了而生气?”

丁南柯嘲弄一笑:“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受损和毁坏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还可以换一把新的。”

“可以的话,真想为你的器量点个赞。”

槐诗的眉头缓缓挑起:“不过,发现有人将天文会被人当作下雨一样无害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有些火大……”

说着,他再度扛起手里的大锤,认真地问:“既然跑了之后又跑回来,那我想你一定做好了被我锤死的准备了,对不对?”

“啊,当然”

丁南柯咧嘴,嘲弄一笑。

三柄折刀从他的袖口中滑出,被他一只手轻巧地把住,伴随着五指地弹动,交错的锋刃灵巧地在指尖展开。

黑色、红色、白色。

三柄折刀,看上去却像是三只铁做的蝴蝶那样。

“他们跟我说你很强”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太相信。”

“你应该是那种就连我的直播都没有怎么看过的黑粉吧?”

槐诗叹息:“可惜,你应该看看的。”

毫不羞愧和谦虚的,他认真的讲:“只要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

“我确实很强。”

扑哧。

丁南柯被槐诗的话逗笑了,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这个小子大言不惭,但实际上,他对槐诗的战绩心知肚明。

并没有过任何一丝的小看。

就在他张口准备说话的瞬间。

槐诗跺脚。

禹步!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短距离内通过多重踏步而将速度和灵敏性拔升至极限的特殊应用方法碎踏!

好像踩着小碎步一样迈动步伐,可每一步踏出的时候都将自身的速度再次提升一分,所过之处,在双足的蹂躏之下,水泥地板都被刮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无数重叠的脚印深深地携入了地板之中,形成了一个带着略微弧度的轨迹,向着前方延伸而出。

而伴随着瞬息间不知道多少次的回旋,槐诗拧动手臂,催发苦痛之锤中喷涌出的火光,向着前方的丁南柯砸落!

泡影破碎。

整个二楼的地板陡然一震,不,应该说,这个建筑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夯击之中震荡了起来。

无数地板碎片分崩离析,向着下方坠落。

哪怕是承重墙之上都蔓延开了一道道缝隙。

半空之中,槐诗看到,丁南柯的身影再度如噩梦一般从眼前浮现。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近乎超出了槐诗的视觉极限。

而看到对方那一双猩红的眼瞳,还有自嘴边展露出的尖锐犬齿时,他便已经恍然大悟吸血鬼。

不过,没有戒律的痕迹。

不是罗马谱系的吸血鬼,看样子应该是美洲谱系的才对。

并非是加百列的辉光之路,而是原本历史上范海辛舍弃了戒律和信仰之后,转而拥抱深渊奇迹而形成的青冠龙一系。

这可他妈的太熟了啊……

槐诗咧嘴,甚至不需要思考,手中的苦痛之锤骤然小三,而背后的手则顺理成章地从马鞍包的拉扣中拔出了美德之剑,挡在了前方。

预判!

下一瞬间,两道折刀的寒光便从剑脊之上呼啸而过。

在半空之中,丁南柯无视了重力,飘忽地在墙壁之间弹射,只是短短的一秒多钟,便发起了六次攻击。

倘若不是虚无之镜的辅助,槐诗几乎都难以阻挡频率如此凶猛的攻击。

在如今他所获得的三个领悟虚无的真谛、昨日的幻影和灵魂的链接中,灵魂的链接可以让他的话语更具备说服力,更能够对别人的处境共情和理解;昨日的幻影带来的是回顾过去、洗去阴霾的神奇效果,弥补了槐诗心灵中潜在的缺陷和短板,令他从过去的阴霾之中超脱;而虚无的真谛的效果则最为简单。

耳聪目明。

直接地将槐诗感知增强,让他更能够洞彻敌人的弱点和平日里自己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同样,这也是如今槐诗所有领悟中最强的一个。

因为在领悟的过程之中,槐诗的灵魂直接将邪马台地狱中用以祭祀日巫的诡异镜片融合了,形成了如今的虚无之镜。

瞬间燃烧大量的生命,放大槐诗的死亡预感和意识,能够令槐诗短暂地推演出敌人接下来的动作和致命进攻,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虽然该挡不住的还是挡不住,遇到一个路过的贝西摩斯对着自己啐一口,槐诗该死还是得死,但如果遭遇到的是在他能力范围内还可以应对的问题,那便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破解。

就比方说现在……

丁南柯完全白给。

作为曾经亲自扮演过一次吸血鬼,甚至还体会过一次进阶的二五仔猎魔人,槐诗根本就不虚对方直接凌驾了自己一个位阶的战斗力。

双手抡起了美德之剑和祭祀刀。

节拍器的频率加快。

在短暂的坠落之中,槐诗连消带打,防御的无懈可击,甚至还随着《海》的加速旋律朝着丁南柯戳出了一剑。

自吸血鬼的面孔上扯开了一道裂口。

毁容。

踏着地板破碎的余音,槐诗落地,终于在那一片废墟中站稳,手中的美德之剑抬起,对准了丁南柯的面孔。

忽然问:

“你会拉大提琴么?”

不等丁南柯回应,他便咧嘴,自问自答。

“我会!”

而且,一定是所有升华者里大提琴拉的最好的那个!

禹步加速,槐诗脚下堆积的破碎地板再度坍塌,而槐诗已经弹射而出,冲着丁南柯,斩落剑刃!

来自深渊的演奏会再次开幕!

灾厄乐师奏响死亡之音!

以自己最爱的《巴赫无伴奏序曲》作为开场,槐诗悍然发动了进攻,瞬息间,刺破了折刀的防御,再度自丁南柯的身上流下了一道剑刃的伤痕。

丁南柯的血肉蠕动,可是伤痕却无法合拢。

这是自然,吸血鬼的邪恶体质在槐诗的正能量之剑面前,是无法奏效的!

而祭祀刀则更加阴狠毒辣,直接吸血,连吸血鬼的血都能吸,简直是同类相残。

只不过,察觉到了槐诗手中武器的诡异之后,丁南柯就再也没有给他占过任何的便宜。

毫无征兆的猛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甩手!

他的手中,三柄折刀骤然飞出,自空中回旋,好像真得变成蝴蝶那样朝着槐诗飞来。

白色的速度最为恐怖,倘若没有虚无之境的辅助,槐诗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而黑色折刀的力量却根本不像是如此短小的锋刃,反而好像什么开山大刀的劈斩,每一次总能撼动槐诗的架势。

绿色的折刀则轨迹飘忽,根本看不见究竟在何处,始终隐藏在槐诗的死角之中,引而不发。

“宁也会御剑?!”

槐诗目瞪口呆,根本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边境遗物,竟然还能托管的!

而丁南柯则趁着槐诗手忙脚乱的时候,再度发起猛攻,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死亡预感却一直在体型槐诗,绝对不能被他碰到!

可似乎看出了槐诗的忌惮,攻击顿时越发地肆无忌惮,槐诗的背后甚至被黑色的折刀重重地砍了一刀,留下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然后又迅速弥合。

对于山鬼而言,这种受伤程度……跟玩得没什么两样。

但槐诗却被激怒了。

“就你会托管么!”

少年咆哮:“看我一气化三清!”

说着,槐诗顿时将身一晃,便有两个工具人跳将出来,连带他自己凑足了三个,乍一看,好像什么地狱里的偶像天团,威风得不得了。

作为颜面担当,槐诗不假思索地将那两把冲锋枪丢给了舞蹈担当红手套,然后猛然飞起一脚,揣在戚问的背后,把自己山鬼by里的演技担当踹到半空中,笔直地飞向丁南柯。

“去吧!”

好像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奇宝贝一样,槐诗振奋呐喊:

“奇门兵器双脚铜人!”

丁南柯都愣住了。

这他妈又是什么招数?

这人怎么连自己的军团都背刺的!

如此离奇又卑鄙的行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丁南柯那一颗早已经熄灭了的正义之心也忍不住义愤填膺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果园隐身术!

就算是毫无人性的边境走私贩子此刻也被槐诗无耻的行径惊呆了。

妈的,为什么要随便伤害无辜的少……咳咳,老年!

虽然心里打算这么控诉一下,但他手里却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的无形之物断然斩落,将戚问从顶门分到胯下,干脆利落地化作两段。

可随着阴魂的灰飞烟灭,他自己竟然也随之消失了。

毫无征兆。

好像蒸发一样。

但回旋在空中的折刀却依旧呼啸着,越发凶厉。

槐诗愕然一瞬,旋即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机。

下意识地的,他抬起右手猛然握拳,无穷尽的灰色爆发,劫灰魇雾向着四周扩散扩撒,竟然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勾勒出了一个飘忽的影子。

近在咫尺!

槐诗抬起剑刃,格挡,不假思索。

但晚了。

他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

一把无形的折刀从他的手腕上抹过,切开了动脉,在骨骼上流下了深邃的斩痕。

血液喷涌而出,落在了空中。

勾勒出那一张狰狞地笑容。

丁南柯愉悦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正准备夸赞槐诗的血液味道不错,就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

这血……有毒!

顾不上说话,他踉跄后退,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从肺腑和口中吐出了一团团墨绿色的凝固血块。

脸色惨白。

边境流感、深渊瘟疫、地狱黑死病、红眼症、熬灵菌……一瞬间,无数地狱的菌株自槐诗的血中扩散开来,在他这一块良田里旺盛生长。

哪怕是他手忙脚乱地吞服了一整瓶的解毒剂,依旧感觉到了一阵阵刺痛从肺腑中扩散开来。

卑鄙!

你究竟在血里下了多少毒!

他看向槐诗的眼神越发地悲愤起来。

身影,再度消失无踪。

伴随着那三把回旋的折刀袭击,他再次向着槐诗悄无声息地靠拢。

然后,他就看到了槐诗不屑地打了个响指,红手套端起冲锋枪就朝着向着前方疯狂扫射起来。

而缩在工具人后面的槐诗则抬起那一支迅速愈合的手臂,自背包中摸出个拳头大小的小铁球,向着前方丢出。

拉美西斯之怒!

下一瞬,沸腾的火光伴随着源质之火的引燃,自其中涌现,喷发。粘稠的液态金属燃料像暴雨一样挥洒,带着恐怖的温度,瞬间将整个大厅变成了一片焦热的火场。

而烈火之中,无数劫灰舞动着,勾勒出了那一个错愕的轮廓。

槐诗已然踏步,上前。

“你会隐身?”

槐诗微笑着,告诉他“真巧,我也会!”

然后,他就抬起手,在丁南柯的面前表演出果园流派专属的隐身术。

简单,快捷,方便。

绝对没有任何破解的方法!

具体的过程就是先抬起手,然后拇指、无名指和尾指圈起来,挺直食指和中指,保持分叉的角度,然后对准对手的眼眶。

发动鼓手!

——戳!

啪!!!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中,丁南柯惨叫,切身体会到了果园隐身术的恐怖——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槐诗究竟在哪里了。

永远的。

槐诗挥剑,斩飞了背后刺过来的折刀,紧接着,向着天空抛出剑刃,展开的五指之间祭祀刀浮现,向着丁南柯的肩膀斩落。

一扫而过。

手臂自他的肩膀上飞出。

愤怒之斧横扫,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的双腿,最终,槐诗反手接住落下的美德之剑,将他另一条胳膊也从身上卸下来。

顺势将他钉在了地上。

胜负已分。

而最重要的——失去了丁南柯源质供应之后,那一把无形的折刀和连带三把其他折刀都落在地上,被槐诗麻利地装进了口袋里。

这可是难得的边境遗物,而且还是一套!

肯定值不少钱!

好像感受到了槐诗的欣喜,这时候,尼伯龙根之戒里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戚问向着槐诗发出了讯息。

【楼上应该还有一个隐秘的夹层。】

“嗯?”

槐诗一愣,“你怎么知道?”

【监控室里的暗门是双层的,我用过类似的设计,专门用来藏匿紧要物品。】

行吧,感情是黑恶势力之间产生了共鸣。

槐诗忍不住冷笑,旋即挥手这种流传出去会贻祸无穷的东西,就让我来帮大家封印起来……麻利一点,怎么走,快指路!

说着,槐诗直接用悲伤之索把地上的丁南柯捆住,丢给冲进来的镇压部队,然后就跑往了楼上。

上楼前,他还好心提醒了一声“楼上有危险,小心一点,千万不要靠近!”

一众镇压部队顿时如临大敌。

谁都没想到,一上了楼,槐诗就换了一副表情。

期待地搓起了小手手。

风水轮流转啊!

当了这么久的监查官,总算轮到我来黑吃黑……咳咳,不对,天文会收缴赃物,怎么就叫黑吃黑了!

当然,重要的物品槐诗肯定会上交,但如果是一些粪土的话,嗯,那就交给不怕脏不怕累的自己来处理吧!

多亏了家里有个无底洞,最近他简直要穷疯了,地上看到一个五毛的钢蹦都能抠出来洗洗带回家里去……

按照乌鸦这个花钱的速度,再不多赚点钱,他两年之后就要破产了!

想到这里,他的动作就越发地飞快。

很快,在戚问的指点之下,槐诗直接一锤砸翻了墙壁外加内层的金库钢板。

墙壁后面显露出一个两平方米大小的密封空间。

明显原本还有更加高端的验证设备,但再高端的验证设备和合金保险柜都熬不住槐诗的圈禁之手。

槐诗的小手一摸,直接就用炼金之火把里面的合金锁芯炼出了一条缝来,拆都不用拆,轻轻拉一下直接就开了。

然后,他的眼睛就被璀璨的金光点亮了。

……

十分钟之后,槐诗疲惫地从楼上走下来,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举步维艰。

向着楼下镇压部队的人挥了挥手。

“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可以上去了……”

在好哥哥们钦佩的目光之中,脚步沉重的槐诗一步步走向了门外面。

他才不怕别人看出什么异常呢,保险柜早就被槐诗毁尸灭迹了,圈禁之手怎么在这些违法乱纪的方面就这么好用呐……

然后,在门口,他就看到了自己现在最怕的人。

傅处长。

此刻老傅瞪着那一双标志性的大眼扫了槐诗一圈,令槐诗的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有些不安“怎么了?”

出乎他的预料,老傅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并没有洞彻槐诗的心虚,只是吭哧了半天之后,低声说“丁南柯死了。”

这话太丢人了,他都不想说出来。

人家费了好大力气削人棍,把犯罪分子活着抓起来,甚至还五花大绑跟扎螃蟹似的,捆起来送到你的手里。

结果在槐诗手里好好的,跑到他这边就死了……

尤其凸显出了一个无能,令他越发地狂躁。

而槐诗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老傅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违法乱纪的肮脏行为?而且丁南柯也死了?这岂不是没人知道自己私吞了?

“实在太好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啥?”

老傅一愣看了过来。

“咳咳,我是说实在太过分了!让我来看一看现场!”

槐诗迅速地板起面孔,走向了囚车的方向。

很快,他就看到了满地狼藉。

到处都是散落的灰烬。

从录像上看,没有任何违规操作行为,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

不过,在注射麻醉剂之前,丁南柯却开始奋力挣扎。他的嘴唇开阖着,无声地说了什么,便咧嘴笑了起来。

在然后,碧绿的火焰便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将他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可是却没有烧着椅子的坐垫和担架,只是在鲜血淋漓的白布上流下了一道黑色的印子。

“他最后究竟说了个啥?”槐诗茫然。

会读唇语的人盯着录像看了半天之后,也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

工作人员呆板地复述着丁南柯临死之前的话“永远……”

倘若畏罪自杀的话倒也在预料之中,但槐诗却觉得,对方明明可以逃走却最后跑回来……有一点故意送死的嫌疑。

就好像在故意地想要掐断掉什么线索一样。

生怕自己泄露了一丁点的痕迹,引来任何人的主意。

他究竟在试图隐瞒什么?

他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但这又和自己这个冷酷无情的监查官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是边境管理局递过来的案子,天文会和社保局针对边境走私的联合打击,原本预想中根本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一次普通的扫荡走私而已。

就算有什么意外,这边情况汇报过去,也应该那帮边检的家伙去头疼才对。

槐诗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在大组织中生存必须的‘甩锅’技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薪水小偷,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毛钱都不要管。

没错!

他已经成熟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少年!

可以的话,他简直想要每天端着保温杯泡枸杞去上班,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一天,划水划进海沟,摸鱼摸到透彻。

多么理想的人生!

现在,槐诗已经开始琢磨到时候怎么写报告了,不然可惜了自己这么高的文案撰写技能啊!

只可惜,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犯罪分子起了,他一枪秒了之类的话……最终干脆决定还是照着老傅的抄算了,反正他又拿自己没办法。

监查官的快乐就是这么枯燥又简单。

自始至终,傅处长都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总觉得槐诗这小子看上去狗狗祟祟的……

可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身受重创的样子,他的良心又有点过不去,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小子过于严格了一点?

况且,带着伤还蹬自行车回去也太艰苦了点,干脆还是给他派一辆车算了。

就这样,将槐诗送走之后,老傅坐在原地抽着烟,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想到累了一天之后,晚上回去还要和一条傻狗继续做斗争,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位置,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中年是如此呢?

“我好难啊……”

在部下们同情地视线中,傅处长今天第三十二次悲愤的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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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清点收获

好沉啊,完全扛不动。

槐诗气喘吁吁地走在山路上,感觉到马鞍包里沉重的载荷。

作为一件神器,睿智者的生存行囊的功能当然不只有哆啦a梦的民用版万能工具包这么一个,而且还内部还具有着类似空间戒指一样的收纳能力。

不大,大概有两个立方左右,正好可以装得下一个考古队成员需要常备的所有工具和一定的食物饮水补给。

哪怕看起来设计古旧,样式和材质并不起眼,但毫无疑问,它可以为升华者带来广泛而巨大的帮助。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可以将东西塞进去,但……它本身是不会豁免掉任何重量的。

对,你塞进去的东西有多重,那么你抗这玩意儿的时候就会有多重……

而且重心都在一边,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分外艰难,时间长了怕不是要拉了跨……

至于这一件神器的特殊能力,经过了两次研究之后,槐诗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心得。

虽然效果随机又不可控,但还是有一定的诀窍的。

最关键的就是:在使用它的时候,你必须对自身的状况有清晰的了解,并有一个完整且可行的计划,才能够最大的发挥出它的效果。

如果你陷入困境之后,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那就有意思了。

毕竟一个问题不止有一种解决方式。

哪怕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会对现状有所帮助,但帮助也有大有小呢。

比方说,当槐诗掉进沟里之后,如果只寄望与这个神奇的挎包能够拯救自己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从里面拿出来的就是一架长度不足的梯子,或者一个在信号不足的地区完全无法使用的一次性电话。

再惨一点,说不定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瓶跌打药喷雾呢。

只有在清晰了解状况之后,知道自己需要求救还是自救,需要的是电话还是梯子,还是一根更长的绳子,亦或者是一把装了信号弹的手枪……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它的d时间足足有两周,也就是半个月。

要等下一次机会的话,人凉都凉透了。

大多数时候,这个随机性过于强的能力对槐诗而言,都不如它本身储物的功能好用。

就比方说你打算黑吃黑的时候……

扛着沉甸甸的马鞍包,槐诗的心中升起一片美好的希望,继续在山路上奋力向前,绕过大路,一步步接近石髓馆。

然后,直接翻墙进去。

落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窗户后面看过来的房叔。

老人还以为进贼了,面色不逊地端着一把双管猎枪,发现翻墙回来的是自己家少爷的时候,便愣了一下,满怀不解。

为啥不走正门啊?

当然是因为正门有一只吞金兽啊!

槐诗黑吃黑就算了,她却已经踏入套娃的境界,能够黑吃黑吃黑,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抄家归来,还能有好!

槐诗连忙抬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神情紧迫。

房叔回头看了一眼,了然地向着自己家少爷比划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然后槐诗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跑到屋子后面,悲伤之索甩上去,直接拉着他上了三楼,圈禁之手开了窗户后,翻身进去,将窗户关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再忍不住兴奋地笑容。

搓手手。

因为时间短暂,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保险柜里装的什么是什么,确定了是珍贵物品之后就拿起来往包里塞。

现在总算可以好好地清点一下了。

十分钟之后,槐诗擦了擦了擦自己的汗,看着床上那堆成一座小山的璀璨金属,依旧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身处睡梦之中。

“妈耶……这么多净金?”

净金,就是通过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类黄金金属。

虽然和黄金性质相同,但却着良好的源质融合率。

一直以来,它作为炼金术的泛用素材,广受热爱和欢迎,需求量庞大。

除了造价高出普通黄金三倍以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而正因为如此,在边境它基本上可以视作一种硬通货了。比一枚就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源质结晶更加的容易流通和使用,深受广大犯罪者们的喜爱。

看上面的印迹,竟然是卡文迪许工坊的炼金标志也就是说,这一批净金全部都是卡文迪许工坊的冶炼中心出品。

作为量产质量把控最为上乘的工作室,不,应该称之为超巨型的垄断企业,卡文迪许不仅仅出口大量的产品,同时也在业内承接各种能够形成批量的业务,代工、萃取、提纯等等,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原料供应商之一。

既然能够盖上卡文迪许的标志,就证明这一批净金的纯净程度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无怪这么一小堆就有那么重。

按照卡文迪许的传统,在未分割的状态下,每一块净金的净重就应该正好五公斤,足够支撑一次标准的大型炼金工作。

那么这里五十一块,就应该是二百五十五公斤。。

在查询过今天的净金兑换价格,获得一盎司五千七百美金的价格之后,进行计算……

槐诗哆嗦着手按了半天计算机,还算不出来,正在着急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声音:“大概是五千一百二十七万美金,换成东夏元的话,大概二点五亿左右。”

“哦,原来如此!”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再也遏制不住惊喜,正打算致谢,然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笑容僵硬在脸上。

一点点消失。

回过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乌鸦。

她也在看着槐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好奇地问:“我的翅膀洗干净了,可以摸一摸你的净金么?”

“不可以,你走开!”

槐诗下意识地扑在净金上面,怒视着乌鸦:“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钱!“

不对,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

而且还这么精准的找到了自己在藏钱!

“小伙汁,女人对私房钱这个东西可是很敏感的哦。“

乌鸦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就好像男人肩膀上的头发、脖子上的红印和身上的香水一样,只要闻一闻,就可以闻到私房钱的味道……所以,给我摸摸嘛,摸摸又不会少钱……”

“别人摸一摸会不会少我不清楚,但被你摸了之后,起码要少一半!”

槐诗瞪大眼睛:“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黑吃黑来的也能算赚吗?”

“我这叫替天行道!”

“两亿美金,毛毛雨啦,连个新型的战斗机都买不到,还只能买个阉割版……”

乌鸦同情看着自己家的傻仔,摇头叹息:“真要说贵,净金才是这里面最便宜的呢……那个被你丢到旁边小盒子你看到了没?

里面都是源质碎钻,通过地狱的深度强行压缩形成的结晶,比塑料还轻,近乎没有质量,但市价是普通源质结晶的十五倍之上,初步估价的话……大概九千万美金左右。”

槐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

“还有,丁南柯的那四把折刀,上面有四叶草工坊的标志。四把一套,各具效果,整套可以评定为级边境遗物。”

乌鸦评定道:“它和你并不契合,你也不缺这几件武器,要选择转售的话,拍卖价大概在八千万到一亿两千万左右。”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倒不觉得这个价格匪夷所思。

毕竟一旦有什么东西沾上升华者,沾上边境遗物,那么就一个字儿,贵。就好像普通的工具钳变成模型专用钳之后价格普遍要翻个翻一样。

绝大多数升华者不差钱,但也比所有人更差钱。

原本戚问身边,被槐诗砍死的那个倒霉娜迦,买四把弯刀都要两千万以上……而且还要靠自己在上座部密宗的会员资格才有得买。

这四把折刀能卖这个数,已经是保守估计了。要是槐诗愿意把美德之剑拿出去卖,价格只会更加夸张。

只不过槐诗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罢了。

上面所寄托的希望和期冀实在太过珍贵了,绝不是用金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

在初步清点完自己的收货之后,槐诗都被吓了一大跳。

四五亿美金?

太过夸张了!

乌鸦摇头:“这个价格都是有水分的,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税,否则也不会有人走私了。”

槐诗不解:“可一帮走私贩子怎么会这么有钱?”

“是你运气好,截了人家一个大单好么?”

乌鸦白了他一眼:“一群送快递的,随时准备跑路,就算有钱也只会存到魔金银行里,哪里会换成这么碍事儿的东西?

换而言之……嗯,你吞没的全都是赃物。”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只不过,这么大批量的货,能吃下的对象恐怕没几个啊……”

乌鸦啧啧感叹了一声,“而对销赃完全没有经验的你,如果贸然脱手的话,肯定会被那个吃了闷亏的大型边境组织盯上……然后惹祸上身什么的肯定不用我多说了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不会等风头过去慢慢出手啊!”

“你有那时间么?”

乌鸦提醒道:“别忘记,半年之内必须进阶哦,少年,等风平浪静你再出手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就变得柔和且热情了起来:“而恰好的是,在你的身旁,就有一位经验丰富、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且值得信任的朋友能够帮你解决这个小忙。”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凑近了,看着槐诗:

“你猜这个大好人是谁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利南方

“你说的这个人……”

槐诗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该不会是大表哥吧?”

“……”

乌鸦翻了个白眼,“大表哥个屁!在你心里,姐姐我还比不上一个臭男人么?”

“呵呵。”

槐诗冷笑,端详着原形毕露的乌鸦:“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你馋我的身子就算了,你还想要我的钱!”

乌鸦啧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净金我帮你销赃,三七开,有没有问题?”

她话一说完,槐诗就察觉到了不对,皱起眉头:“是我七你三?”

“好!”

乌鸦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槐诗的表情再度抽搐起来,他又被这个贼婆娘带进了坑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乌鸦便继续说道:“那一盒子源质碎钻分我一半,我帮你解决血仇结晶的问题,而且林家的问题我也一并帮你解决,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也行。”

槐诗犹豫了好久,还是点头。

按道理来说,血仇结晶在四个进阶材料里面应该是最好搞到的才对,奈何……槐诗把东夏谱系最大的出产商林家得罪了个透彻。

岂止是得罪,简直差点在在直播里公开上演某些不可言说的小片段了。

林家的人记仇可是出了名的。

虽然嘴上说不怕,但老是要提防一个女人某天找上门来跟自己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挺累的。

嗯,前提是如果她真的还有那样的勇气……

乌鸦虽然嘴上不靠谱,但许诺下来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如今她开口,那么就相当于血仇结晶搞定了。

那么槐诗进阶的四种珍贵材料血仇结晶、神圣恩光、孽物灰烬和未死火焰就已经搞定了一半。

但还剩下的那一半,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现境罕见的未死火焰,还有被存续院牢牢把持着的孽物灰烬,一个靠运气,一个要靠门路,都是短时间内无法搞定的。

前者虽然不贵,但难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后者不难找,但人家凭什么把这么一个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玩意儿卖给你啊?

存续院本身就是用来封存和研究各种危险物品和生物的监牢、实验室和保管组织,如果槐诗的身份不够,或者没有什么正式理由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这些东西的。

正式理由倒是有,槐诗只要说我要进阶,他们就能理解了。

嗯,顺带还知道了这个孙子通过不知名渠道掌握着顶配版天问之路的密仪,再稍微联想一下:唔,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和黄金黎明有点关系?来,喝杯茶,我们仔细讲一下……

千言万语到最后,槐诗只能靠自己。

忍不住仰天长叹。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进阶的时候呢?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乌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可以为迷茫的你指点迷津,找出一条明路。”

“嗯?”

槐诗警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哇,你这个对好心大姐姐严防死守的样子,真是让人好心凉啊少年。”乌鸦叹息:“姐姐我可是满心为你打算的。”

说着,还一脸悲伤的留下了两滴失望的泪水。

“在哭之前把翅膀下面的眼药水藏起来,效果会更好哦。”

槐诗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有坑难道我就不会跳了么……你直说吧。”

“呐,这次可不算姐姐故意坑你啊。”

乌鸦从自己迷你毛线衫的口袋里一阵翻找,然后翅膀尖就捏着一张纸条出来了,在槐诗的面前展开。

槐诗凑过去,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话语:

“大、利、南、方?”

“对,没错!大利南方!”

乌鸦的表情瞬间q版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姐姐前几天特地给你占了一卦,虽然很多年不练手生了,但算了十几次之后,总算有一次出了结果,就是这个了!”

“……”

槐诗的眼角忍不住狂跳,“喂,你不要拿着我的灵魂真名和生辰乱搞啊!”

哪怕是槐诗对占卜一窍不通,他都知道,对同一个问题进行反复占算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

哪怕是被誉为天命掌控者的玄鸟,也绝对不会对同一个问题推演第二次!

归根结底,占卜这种东西就是对玄而又玄的命运进行窥探,譬如在黑暗中投出一块石头来倾听回音一样。

十有是没什么效果的,但如果能看到那么一丁点,就算是血赚不亏。

但占卜本身就会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扰动,尤其是乌鸦这种神秘的存在本身便具有着超然的格位,一她的粗暴占卜,简直就相当于抓住槐诗的命运之线连续硬扯了十七八次一样!

哪怕得到了什么结果,中间的过程十有也会面目全非,甚至会产生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鬼知道会引起什么东西的主意,或者被纠缠到什么见鬼的事情里。

运气不好的话,出门就被陨石砸死,几千年之后骨灰被人制作成和少司命相关的边境遗物都有可能!

“放心,放心,相信我!”乌鸦抬起翅膀拍着他的肩膀:“这事儿我常干,你不也好好得活到现在了么?”

“……”

槐诗翻了个白眼,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

“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背着你乱来了,行吧?行吧?”

乌鸦端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那种语气,就差变成人形拽着槐诗的袖子楚楚可怜的道歉了在她真的快要这么干之前,被槐诗制止了。

遭不住。

为了自己的心脏负担着想,还是别跟她纠结这个了。

“所以……我想要快速进阶,就是得往南边去?”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那一张字条:“那也得说清楚究竟是去哪儿啊?”

新海往南,就是金华,金华往南,就到福州了,福州再往南就是粤州,再然后……出境了啊!

还是说自己要往缅国走一趟?

更远一点?

暹罗?

光说大利南方,也得搞清楚究竟究竟往哪边去才行。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乌鸦从自己的小书包里又抽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了槐诗:“星辰号豪华旅行列车,四天三夜绝景之旅。

选择星辰,选择尊贵!

赶快踏上让你一生难忘、永不后悔的旅行吧!”

“啥玩意儿?”

槐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究竟在说啥。

拿着黑卡,反复端详了两遍之后,终于确认,这好像是一张乘车卡,上面还烙印着一颗星辰的徽记,设计简约而雅致,烫金的标志令人过目难忘。

而背面,则是一个十分现代化的二维码。

在扫码之后,就自动跳出了一个页面。

是一条叫做星辰号的豪华列车介绍,看上去倒是颇为有时代感,不论是那种老式的黑色火车头,还是车厢内部包厢里的精致陈设和装潢,都让人能够感受到来自过去的浓厚风情。

下面还有更详细的介绍,比如说星辰号是由多少位炼金术师协助之下,由一位大宗师牵头所创造出来的珍贵造物啊,有多么独一无二啊,内部的餐饮酒水和服务有多么的周到和豪华啊之类的话。

最重要的,就是如今已经在经过修正之后,再度踏上了新的旅途,将会沿着新的航线,在四天三夜之内,携带着旅客们穿梭在现境和各个边境之中,饱览地狱壮观景色,让客人尊享这独一无二的绝妙旅途什么的……

槐诗瞪大眼睛翻了半天,有些崩溃:“这特么不就是个旅游团么?”

“是豪华旅游团!”

乌鸦纠正道:“四天三夜就要三百万美金呢!”

槐诗嗤笑了一声摇头:“有什么人闲得慌会花三百万去坐这玩意儿啊!”

“当然有啊。”

乌鸦抬起翅膀,指着他:“比方说,你。”

“我不!”

槐诗习惯性的拒绝,虽然明知道没有什么卵用,但就是一丁点钱都不想花在这种鬼东西的上面!

“我就算是没有车坐,自己扛着行李,一路走到暹罗去,我都不要坐这个破玩意儿!”

“但这辆列车中间会经停永久中立边境香巴拉,所有客人都能够拿到一场拍卖会的贵宾邀请函”

乌鸦淡定地说道:“在这一场拍卖会上,会大概率出现孽物灰烬这种东西,而且一定会出现未死火焰,嗯,还能顺便把这几把折刀卖了。”

“……真……真……”

在沉默里,槐诗咬着牙憋着不说话,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无力地叹息:“我真香,行了吧?怕了你了,你就是想让我去这里把东西买回来?”

怪不得这个黑心女人没有把自己的钱全部拿走!

感情是给自己留着钱让他去拍卖会跑腿!

“放心,姐姐我也是会跟你一起去的。”

乌鸦凑过来,语气变得甜美又妩媚,在他耳边轻声说:“和美貌又可爱的大姐姐一起进行一场四天三夜的甜蜜之旅,晚上还会睡在一个房间哦?兴不兴奋?刺不刺激?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羞羞的事情哦。”

槐诗两眼一翻。

躺在床上。

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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