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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王座》


第五十八章 天下王朝

楚瞬召跪在锦垫上磕了个头,胤皇坐在矮榻上,看着儿子受伤的右手关切道:“回来就好……你的手还疼不疼……要不要父皇再叫御医给你看看。”

“谢谢父皇,儿子身体一切都好。”他站了起来,微笑着,胤皇看着儿子的脸,不知从哪里开始谈起,这一别一回竟觉得对方有些生疏了,他放在矮桌上的手动了动,楚瞬召会意地走到他身边,仍旧低头。

一国之君,事务繁多,此处亲自出宫去寻找三皇子殿下,可见其子在其内心地位之重,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太安山下,甚至不带一兵一卒,在百官看来是极不明智的,而且还遭遇了林豹袭击,所幸钦天监监正大人在其身边,奇门之术所向披靡,皇帝陛下只是受了点轻伤,加上体内有王息存在,伤势不过两天便痊愈了。

“你一直不肯跟父皇说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但太医告诉朕你体内的癫狂症几近痊愈,是那个女孩的功劳吗?”胤皇一的脸渐趋柔和,若不是那女孩的一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一缕游魂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但依旧沉默着。

“该赏!父皇允许你将她带入宫中,朕想好好感谢她。”胤皇沉默了少许片刻之后说。

“谢父皇。”他轻轻跪了下去,给他磕了两个响头,胤皇宽慰一笑,背着双手站了起来,看着那副巨大的天下疆图,当今天下可分为十二国,十二个王朝,其中北方疆域辽阔,坐属五国,胤国,樽国,金帐国,西临,燕莾,如今西临被胤国覆灭,只剩四国,西部坐落小国众多,尤以蜀越与后楚为强,而南部坐落七国,庆国,唐国,南佛,浙汉,离庭,东隋以及大越,胤皇看着那副地图目光微微有些空虚。

胤国可谓是北域一大强国,在西临国纳入胤国之后,州县更是不计其数,原本那大秦始皇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在其死后天下分崩瓦解,分为十五国,天下诸王林立,在此之后从未有人能如同大秦始皇般一统天下,天下之气运掌握在诸王手中,奇门神术与各种机括技术的爆炸性发展导致了各国实力的强弱之差,若在千年之前,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往往是军队与谋略。但现在时局已经大不同以往,天下强者的涌现打破了这一定则,人与人的实力差被彻底颠覆,甚至出现了能一人战千骑的人间怪物。

但胤皇显然不肯只当一位昏庸之主,他的剑术造诣甚至胜过他的贴身剑侍,假如不当皇帝而是披甲上阵当名将,定能威名天下。他将目光落在了西临国的旧址上,幽幽地说:“小召,你知道父皇为何要向西临国发动战争吗?”

“儿子不知,父皇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思考您的行为不是我应该做的。”伴君如伴虎,即便眼前的男人是他最爱的父皇,他也不敢随意暴露心中想法,也只有楚熏敢在胤皇面前撒娇追骂。

胤皇静了好一会:“西临国的君王做出了危害国民的行为,不惜掏空国库来召集天下铸剑师来为其铸剑,若有不服从者则派遣杀手前去暗杀,其中不乏我胤国百姓,他的军队还袭击了我们胤国边境的兵器库,将里面的士兵全部杀死,抢走我们的武器回炉重锻,父皇是胤国的皇帝,当我们的国土安全受到威胁我们,讨伐这样疯狂的君主是朕必须做的。”

“父皇说的这些,儿子都懂。”

“真的懂吗?”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幼奴姐姐对儿子很好,还有卫胤哥哥也是,父辈的疯狂不该由子孙来承担责任,同样帝王的疯狂也不该祸及百姓,父皇做的很好,我希望日后能成为想父皇这样的人。”

“你在那个地方见到他了吧……”胤皇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楚瞬召愣了一下,看着胤皇的背影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已经无法隐瞒下去,西临王可是他亲手“杀死”的,之后他还开辟了那个深渊般的地牢,就为了囚禁他。

“那你为何不告诉父皇呢,你为何要为他隐瞒呢?”胤皇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楚瞬召答应过西临王不将他的秘密暴露于世,即便是自己的父皇,男人之间许下的诺言就像铁锤下的钉子,牢不可破。

虽然胤皇已经点破了他的秘密,但却没有半点怒容貌,眼角处带着深深的无奈:“你居然相信他的话……你是我的儿子,我用生命救回来的孩子……但你居然相信你父皇敌人的话!”

偌大的殿堂里面只有他们二人,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他们二人之间蔓延开来,直到胤皇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都忘了吧,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对于发生的一切,父皇不怪你,父皇只希望你可以为父皇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他的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道。

“父皇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石匠们呢?”他的声音不大,回荡在大大的空堂里,仿佛天问。

“你继续说下去。”

“西临王将那些为他铸剑的人全部杀死,而您同样也将那些为您修建牢笼的人全部杀死,他们都是些很好的人,同样也有家人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等待着他们归家,您为了一己私利将他们与西临王陪葬于一起,这真的正确吗?而现在那些为胤国服务的大臣们,您会不会有一天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将他们杀死,那您和西临王有有何区别?”

他冷笑道:“我比他有力量,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你现在还不懂,你是我的孩子,终有一日或许会坐上胤国的皇位,你不能因为几个石匠的性命坏了胤国的大事,仁君不诛他国之君主,这点最基本的底线朕还是有的,但朕也不能让他继续出现在世界上,疯狂如同野火般,烧着了自己仍会点燃他人。”

“儿子……懂了。”父皇话里的重量仿佛要将他压垮般,原来西临王是对的,天下诸王一个样,他感觉到了那种从胸膛升起的悲哀,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涌出,模糊了通道视线。

“你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他仍旧活着的第二人,我不希望有再多的人接触这个秘密了,忘记他说的话,就当你从来没有见过他,……退下吧,父皇有些累了。”他的嘴角拉出了坚硬的线条,倚靠在矮榻上,望着屋顶的鹰雕白柱。

“这几天就不要老跑出去了,你这些日子惹得祸比你以前加起来都多,在宫里好生待着吧。”

楚瞬召弯腰行礼,转身离去,那瘦削的背影透出了丝丝感伤,胤皇偏过头去,继续看着那副天下疆图,楚瞬召推开了那扇宫门,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太监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奏折堆若小山,后头跟着的小太监们手里捧着铜盆和毛巾,胤皇每次批阅奏折之前都会净手洗脸。

躲藏在房梁上的苏卫胤,看着离去的楚三皇子,抱着长刀默不作声。

第五十九章 落凤

苏念妤泡在浴池里,只在水面露出半张脸,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花瓣在水面上缓缓飘动,她的心情无比顺畅,如一尾锦鲤在木桶里缓缓游动,诱人的曲线在水光下若隐若现,小隐子端来了一盆热水,铜盆里面泡着一块嫩白的玉皂角,一般人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洗澡,也就只有像苏念妤这样的女人恨不得每时每刻泡着水池里,皮肤自然光滑白嫩。

“妤姐我帮你洗头吧。”她从水中捧起苏念妤一头青丝,擦上玉皂角轻轻揉捏着。苏念妤发出一阵慵懒的舒声,望着小丫鬟的脸说:“想不想离开情暖楼,跟着妤姐去外面吃好喝好的。”

“妤姐去哪我去哪。”小丫头嬉笑道。

苏念妤刚想伸手去摸小丫头滑如凝脂般的肌肤,被她一下子躲开了,两人顿时嬉闹了起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整个浴室里充满了少女的气息,她们二人的脸也淡淡红了,许久,陆隐用一把檀木黑梳帮苏念妤梳理长发,梳子和黑发交汇于一体,几乎看不出二者的界限,她忽然靠近苏念妤的耳朵低语着:“妤姐……你喜不喜欢楚三皇子。”

自从妈妈要将苏念妤送到宫里面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女人们看她的目光三分羡慕,七分嫉妒,为了这次进宫妈妈可是花了很大的价钱疏通宫里的太监们,她偏爱苏念妤是人众皆知的事情,居然连楚三皇子也对这狐媚子有意,以苏念妤的手段与聪慧,说不定日后可以在宫里做个女官什么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隐连着好些天经过那些女人身边的时候都傲气地抬着头,假如苏念妤要进宫的话,必然也会将陆隐带上的。

“你猜?”她的声音从水面下传出,带着几个泡泡浮上水面。

“猜不着,妤姐你的心思比海还深,不过楚三皇子可真的是喜欢你啊,你看他三番两次地来找你,而且还从安定君手下救了你,哼!之前都没有看出他原来是个那么坏的人。”小丫头气哼哼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特别喜欢我?那小子对谁都那么温柔。”她捏了捏小丫头的耳垂道。

小隐子不说话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只好作罢,苏念妤在木桶里站了起来,水雾蒸腾,妖娆曼妙的身段在水雾里若隐若现,她细细为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儿,拿了一件白色鹅羽纹的桃色长袍披在她身上,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轻抿红唇,眼里魅波百生,她拿起眉笔,开始为自己画眉。

许久,她放下眉笔,整了整妆容,将细炭笔放入妆匣之中,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具,带着小隐子离开了浴房。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演出,情暖楼里座无虚席,城里的公子哥们几乎都来预定了座位,想要观赏这位绝代美人的最后一演,苏念妤抱着琵琶跪着在草席上,素手调音,随着葛平的离去,很多事情如同潮水般将其带着,手里沾满的鲜血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情暖楼看起来还是情暖楼,可是跟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

她没由来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跪坐在这里表演时,台下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在喝酒,身后似乎传来了那些姐姐们的讥笑,可是唯独有一个男人,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她,满脸胡渣,看她的目光既不猥琐也没有充满情欲,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空虚……一场表演下来,她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最后的收音之前她居然拨错了弦,琵琶发出一阵高得让人发抖的声音,将那些半睡半醒的酒客们都吓醒了,他们扫视着她尚未发育完好的身段,摇了摇头离开了,她抱着琵琶在台上啜泣着,直到那个男人走到台前,将一枚银子塞入她的手心里并说:“你弹得琴很好听,辛苦你了。”

当她擦干净眼泪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那股淡淡的花雕酒味和手心里的一块碎银提醒她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境。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会记得他,这就是所谓能记住一辈子的事情吧,是他坚定里自己走下去的内心,可这条路在今天就要结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抚琴弦,今夜她要弹奏的曲子是《仗剑红尘》这首琵琶曲乐曲沉雄悲壮,又凄楚宛转,她琴手操曲的同时高声吟诵,前曲是赞美之歌,后曲则是惋惜之乐,被琵琶榜点评为绝代!

琴声骤然响起,脉脉之间,风华绝美,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台下的人们仿佛听见了仙女吟唱般,整座青楼里回荡着轰鸣声!

明月悬,城头立,高处不胜寒。

晨阳起,酒未温,江湖来煮酒。

风云起,群雄醒,拔剑三千为天涯。

金凤台前金凤游,佳人卸妆望城头。

战动荡,狼锋起,烽火诸侯又何妨。

纵使寂寞仅一人征程,心系美人君莫笑。

愿余生仗剑天涯处无痕,游走于此红尘染半身。

那城内美人是何人,仗剑天涯又为谁?

曲终。

台下掌声雷动,今夜整条白鹤大街的人都能听见着绝代之曲,在寒风肆肆的秋夜里,女人的歌声让每个人思绪感怀,在街上的商户楼上,人们纷纷推开了窗。

她看着台下的人们,思绪有些感伤,很多种情绪涌上心头,在这一曲之后,她算是彻彻底底地净身出户了,什么琴姬啊,刺客啊这些记忆都被时间的河流冲走,很快宫里面会出现一位新的女官大人,善奏乐,懂医术,这些年她存了不少钱,她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后留给这楼里的姐妹们,也算是感谢她们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角落里一直喝酒的男人缓缓举起了手臂道:“我出一千两,想加一首曲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震惊,一千两银子听一首曲子,富疯了吧,连苏念妤也吃惊不已,但那男人依旧在饮酒,右手轻弹腰边的刀鞘,长刀安安静静地卧在里面,如同沉睡的野兽般。

“不知大人想听哪首曲子?”她眉毛一挑,被那男人的目光一刺,手上颤音不断,男人思索了片刻,那幽黑的眸子让她感到不安。

“《落凤》如何?”

这是一首很长的曲子,若她一人弹奏的话难免弹至深夜,那些客人们也纷纷叫好,她扭头看着男人的脸,那对剑锋般的眉毛让她心头一跳,她感觉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着一张清秀却坚硬的面孔,嘴角弧度明确有力,绝对不是那些终日靡靡作乐的世家公子该有的面相,青衫下的肌肉明显,右手指边布满刀茧,此人一定是用刀的好手。

罢了,就弹《落凤》吧,但男人的目光始终让她感觉不安,她顿时心跳加速,裘衣被汗水微微打湿

等过了今日之后,她便可以去到皇宫之中,若那年轻皇子见到她的那一刻该有多么惊喜,她很想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看着他涨红的脸总能让她捧腹大笑,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

所以这首曲子必须完美,她的心里不再慌乱,低眉信手续续弹,琴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出来。

男人喝下了最后一杯酒,对着门外推着花车经过的麻脸姑娘点了点头。

“行动,从现在开始!”

苏念妤站立奏琴,这首《落凤》是白蛰琴宫里流传出来的,传说有凤栖城头,其姿华丽让世人驻足观望,久不能转睛,有一莽夫不识凤凰之美,张弓射箭将其击落,凤凰死后,有一琴师悲痛不已,便写下这首《落凤》之后,摔琴绝弦,终生不操,故乃落凤绝琴之曲。

花枝招展的女人从里屋出来为客人们侍酒,她们长发披肩,露出胸前那抹滑若凝脂的拨壳椰子肉,薄薄的纱裙下隐约可以看见修长的双腿,她们挑逗着客人,坐在他们怀里调笑着,将酒一杯一杯地送入他们口中,很快,没人理会苏念妤的琴声,抱着怀中的女孩醉眼迷离,苏念妤并不觉得难堪,风月之地琴声本是辅佐,真正吸引客人的还是女孩柔软的身段,但她对那几名女子纷纷好奇了起来,她似乎从未在这里见过她们,那祸水般的面孔虽说绝美,但瞧着陌生。

客人们纷纷醉倒在桌子上,按以往而言,他们本不应该如此快醉,只是几杯温酒下肚便呈现玉山将颓之势了,刚才一直在喝酒的男人此时正在注视着她,手指轻轻弹着刀鞘,她愈发感到不安,眼见醉倒的客人越来越多,可是这屋子里的女人却愈发陌生,她们不是情暖楼里的女子,那小隐子她们去哪里了?

琴声断断续续的,她渐渐脸色苍白,很快楼里静得只有琴声,男人手里转着酒杯,里面没有一滴酒,脸上的神色让人揣摩不定。

嘣的一声断裂,琴弦断了。

第六十章 猎杀

苏念妤将琵琶投向男人,金刀瞬间出鞘带着猛烈之气切开了琵琶,弦断如暴雨,她前脚一跳,整个人朝着男人的方向冲了出去,支支银针出现在指缝之间。

原来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金盆洗手一类的事情,这屋子里还站着的人,都是来杀她的!

铿锵一声,离男人心脏还差半分的银针根根断裂,她双眼恍惚,那几位美人格剑将她的银针斩断,男人立着金刀,脸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霜。

外头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几位刀侍架刀闯入,却被那几位女子将手中的剑随手一抛,割开了他们的喉咙,他们捂着了鲜血直直涌的喉咙,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她猛然转身,云袍大袖打翻了灯盏中的油芯,火焰将桌上的残酒都点燃了,大火跳起似野兽般。

“飞蛾扑火吗?可谓你已经落入我们的网中了。”男人冷冷一笑。

她此时站立在腾腾烈火之中,她忽然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尖啸,那是利箭穿透空气的风声,她整个人猛然跃起,抓住了桌上的一瓶花雕往地上狠狠一砸,火墙滕然立起,将她与男人一伙分隔开来。

现在她在火焰里低声喘息,云袍大袖被火燎着了,燃烧的白袍点燃了周围的木桌,点燃了脚下的席子,点燃了帷幔和竹帘,火势已经不可阻挡,女子们抹去了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张绝美但却冷漠的面容,苏念妤的目光忽然变了,她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白狐般,等待着猎鹰的扑击,陈豹恩缓步走向女人道:“我们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便是。”

她后退了一步,发现手臂处传来一阵刺痛,极细极细的银线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苏念妤曾经见过这种武器,这种像是蛛网般的武器会将人切割成碎片,她看着肩膀上的伤痕不敢乱动,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陷阱,这种刀网的布置极其复杂,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刀网安装好,看来那些女人并不是泛泛之辈。

“这楼里的人都去哪了?”她隔着大火问道。

“呵呵?我们用一点小手段,让她们睡着了。”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来这次为了逮捕她他们连弓弩手都出动了。

“你们是官府的人?”

“也可以那么说,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得很,该断手断手,该断脚断脚,不要一而再地挑战胤国的律法。”

“律法?你们的律法就是个笑话!”

苏念妤忽然弯腰,从腰间拔出几根银针射向陈豹恩,他手中金刀嗡鸣一阵,银针纷纷射向一旁的木柱子上,苏念妤的脸色变了,这人体内居然有息?

“不要耍什么小手段,你今天走不出这里的,没人能逃过这把金刀的追捕。”陈豹恩的脸部线条渐渐变得坚硬。

在大火之中他和女人面对面相望,屋檐上的女刺客已经架好了弓弩,随时可以将弓弩里的箭射进她的心脏之中,下一秒她便会变成一具冰冷的躯体躺在大火中,一切风华绝代将会被大火吞噬殆尽。

“逮捕我吧,你赢了。”她幽幽地说。

陈豹恩怒喝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行侠仗义吗?你为之服务的组织肮脏无比,你们暗杀朝廷命官,一次又一次挑战国家的权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活到今日的,愚蠢的女人,离北一事不是胤国的责任,哪怕你杀光所有人你的亲人也没法复活,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大吼道,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之中,鲜血淋漓。

“愚蠢!你只是被利用了,就像个傀儡一样被人利用,用完便像垃圾般丢弃,你不该靠近楚三皇子的,你一次次利用他的善良来掩盖自己的错误,如今会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作茧自缚。”他的语气愈发沉重。

“我没有利用他。”她美丽的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心里好似刀绞般疼痛,她捂着自己的嘴唇任凭大火烧着她的衣服。

“你没有利用他?你想想看为何我们会知道你的存在与所作所为,我们顺着张家惨案的线索找到发现了你的马脚,楚三皇子也发现了,可他还是护着你,甚至不愿意我去插手这件事情,因为他想说服你,想劝你回头,但你一次一次让他失望……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皇室成员的安全,我们必须将你带走。”

“我会跟你们走的。”她茫然地伸出了手,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被抓住的那个瞬间,在以往的想象中,她都是拼尽全力与敌人抵抗,虽死犹荣,但没想到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冷静,好像她只是去后花园散步般。

陈豹恩他之所以点《落凤》让苏念妤去弹奏,半分作弄,半分暗喻,只可惜当她发现一切不对时,网已经撒在她脑袋上了。

陈豹恩示意一名属下将她的手扣上,就在她掏出手铐的那个瞬间,里屋里冲出了一个人,她扭头看去,长发飞扬,小隐子以极其笨拙的姿势握着一根烧火棍朝着陈豹恩的方向冲来,她从未想到那个打雷下雨都会害怕地往自己怀里躲的孩子,此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勇气!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妤姐!”她哭喊着,任凭烈火将她的烧着她的青裙,如同扑火的蝴蝶般。

“跑啊,你斗不过她们的!”她大喊道,但头顶上传来阵阵箭鸣,第一箭直接穿透了她的右腿,她失力般向前跌去,第二箭射中了她的肺部,鲜血如同泼墨般从后背喷涌而出,第三箭穿透了她的手臂,她整个人往后推了一把,落在了那片刀网之中,整个人被分成碎块状,连哀嚎都来不及喊出!

“啊啊啊!”

那根黝黑的烧火棍落在她脚边,眼前的世界仿佛被分成黑白与红,红的是小隐子的鲜血,对比显得格外分明,她跪着在地上捧起那抹鲜血,看着血液如同花瓣般从指间滑落,从来没有这样她的内心中充满了内疚与憎恨,她恨自己为何没有在琵琶里面藏一把剑,她会将房梁上的女人全部杀死,不……全部人都该死!都该死!

“她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带走!”陈豹恩瞥了一眼那堆碎肉,一个小雏妓而已,不值得他伤神,苏念妤跪坐在地上,泪水混杂着血液从她眼角滑落,看起来就像是女鬼般凄厉,陈豹恩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当他的手掌触及苏念妤肩膀的那一刻,她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敢……你们怎么敢……”陈豹恩被这女人的目光吓到了,只觉得那眼神悲凉却又凄惨,绝望且冷酷,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手居然被她狠狠捏住无法挣脱,此时她的手如同钳子般狠狠掐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她慢慢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可怕的咒怨,她那张绝美的脸慢慢靠近陈豹恩,在火光中如同女鬼般可怕,嘴角的鲜血滴到了他的衣襟上,菀若落梅。

楚瞬召说的对,复仇的火……此时她的的火焰已经冲出胸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烧成灰烬!

无须陈豹恩出声,一女子从屋顶上翻身下来,一掌劈在了苏念妤的脖子上,敲晕了!

陈豹恩硬着脸庞,殊不知背后已经一片冷汗,看着身下那蜷缩在地上的绝美女子,金刀一挥,情暖楼里的火势瞬间被狂风控制住,满堂只剩下烧焦的木屑位混杂着鲜血,客人们趴着桌子上鼾声如雷,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身处何处。

“可惜了这首《落凤》我本以为可以好好听完的。”他抽出一张银票扔在桌上,用小刀扎好,带着手下扬长离去。

第六十一章 渊儿

黄昏将至,楚瞬召放下手中的狼毫,看着案桌边放着的龙雀剑,心里微微一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两天都没有出宫门,从某种意义上他被软禁了,父皇说的对,他这几天闹出的事情比以前加起来都多,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垂鹰菀读书写字吧。

他轻轻在纸上写下苏念妤这个名字,西临王曾经告诉过他苏念妤喜欢他,他想要是苏念妤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话,他一定会鼓起勇气去问她,而不是每次见她都畏头畏尾的,以前每次治疗完之后,苏念妤都会赖在这里好一会,对他说自己可想去一次金帐国,想去看看海洋般的金菊盛放在草原上的景象,她的的手指轻柔地拂过他的头发,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抗拒这份触摸,就好像自己是她养的猫一样。

她是个刺客又何妨,他不在乎她以前做过的事情,那些杀过的人,做过的坏事他可以选择性遗忘。他想着想着,好像她此时就坐在自己身后把玩着他的头发,他微微抬头便可以看见那张华美的侧脸,软软的耳垂在发边不时出现,他此时很想伸手轻轻摸她的脸在她耳边说话,等过些日子后,他便将她接来宫里,这样他一辈子都可以听着她的琴声与她说悄悄话了。

想着想着,笔尖上的墨水落在纸张上,晕染出一个个小黑点,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发慌,后窗嘎吱一声被推开,楚瞬召不动声色地摸向桌上的龙雀剑,黑暗突然降临他的视野,眼帘前被一对柔软的触感抓捏着:“猜猜我是谁?”

“好像是一只落入鹰巢的小兔子!”他一把抓住女孩的腰肢将她拎到自己面前,小丫头呼的一声拍在他脑袋上:“放我下来,反了你!”

楚瞬召将脑袋抵在她额前嬉笑道:“你是谁家的小丫头居然敢跑来这里?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

“哼,你若不快点放我下来,我便让我哥哥收拾你。”

“哦,你哥哥是谁那么厉害,敢问过我龙雀剑法战天下,我如此身手了得,再说了,你家哥哥肯定没有我这般文武双全!”

“呸,坏人你岂懂我哥哥之厉害,若是让他瞧见你这般欺负我,一剑斩了你,剩下的便拿去喂狗!”

“小丫头,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卖到樽国去,那里没有糕点果子吃,到处都是吃人的大狼,专门就吃你这种不懂事的小丫头,还有山贼流氓满山窜,将你拐回去每天帮他们擦刀做饭洗袜子,怕不怕!”

从她会说话开始,每次见到楚瞬召都会叽叽喳喳地将一大堆东西,她从小他相当亲昵,来皇宫里面基本都是直奔垂鹰菀,从未想过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被宫女抱走的时候还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楚瞬召习惯了之后也由着她闹了起来,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那温婉动人的姑姑居然会生下她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

小丫头缩在他怀里,撅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轻轻弹着她的猩红眉心,他本想吓吓这个女孩,可偏偏每次这样她都会赖在自己这里不走,渊儿看着他的眼睛,两只手呼的一声拍在他脸上:“小召哥哥你之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找着。”

这小丫头见谁都是一份娇滴滴的样子,唯独在楚瞬召面前野的不行,坐着他大腿上像骑马般闹腾着,楚瞬召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下巴枕在她脑袋上,看着那夕阳微微发呆。

渊儿见他不说话,觉得他心中有些心事,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案桌上的字念了起来:“苏……念……妤?小召哥哥,苏念妤是谁来的呀?”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回她:“渊儿……你觉得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吗?”

她老气横秋地摆摆手道:“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那你给我讲讲呗。”他并不指望这个小丫头能给他什么答案,只是逗她玩玩而已,但她反而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我喜欢的人有很多,爷爷奶奶,皇帝舅舅,熏熏姐姐,小仰哥哥,小召哥哥,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楚瞬召意识到她并没有将母亲纳入喜欢的人之中,嘴角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

“人的心是很小很小的,哪能喜欢那么多人呢?”他摇了摇头

“这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了,当你看到一个人,突然觉得很心动很心动,那么你一定是喜欢上对方了,在你更了解那个人之后后,喜欢便会变成爱,喜欢是刹那的感觉,但爱不一样,爱一个人,是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他有多少缺点,你的内心依旧对他心心念念,想要和他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喜欢可以喜欢很多人,但爱只能爱那么一两个?”他有些懂她话里的意思了。

“嗯!我小的时候……”

“你现在就很小。”

“别打岔,我小时候跟爷爷说要是我长大了,能不能嫁给小召哥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粉嫩的小脸渐渐通红,楚瞬召笑得很开心道:“你怎么会想着要嫁给我?”

“都说了那是小时候!小时候,我告诉爷爷我想和小召哥哥天天一起玩,可是爷爷说小召哥哥以后会娶别的女孩,小召哥哥说不定会离开临安城去往别处做藩王……所以我就想嫁给小召哥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她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现在也可以天天一起玩啊。”他笑道。

“小召哥哥你有没有过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啊?”

“有啊,可是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我最近总是梦见她,觉得她的声音在我周围……很想很想见到她。”他轻声道。

“我要告诉熏熏姐姐,小召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她吃吃笑道。

“想不想听故事。”他摸着渊儿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蛋,小丫头使劲地点了点头:“想想想,我要听庆安王朝的故事。”她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本插画抄本,搁在楚瞬召面前,封面上都是她用笔涂涂抹抹的字迹,依稀可以看见《龙王大夫:赵氏皇族至王之道,兼论龙之论》的标题。

“庆安王朝啊……”楚瞬召接过那本插画抄本,他翻开一看,这些插画抄本他的房间床下一大堆,一开始他学历史的时候便是看这些插画抄本,天下王朝十五国几乎都看过了,上面原本严肃端庄的人物被她涂抹成了市井演义上的小丑角般,字迹几乎看不太清,幸好他对庆安王朝的历史有相对深刻的了解,不需要插画抄本他也能娓娓道来,他翻开插画本指着上面的一个黑脸胖子问渊儿:“这人是谁?”

“大龙主赵天成!”她嘟着嘴说。

楚瞬召心想要是赵天成还活着的话,一定会被你的画气死的,要是摆到他的坟前,说不定棺材盖都得掀起来了。

“这个人呢?”

“光武公赵凯!”

“这个人呢?”他指着一个红衣女子,可惜她脸上缺了一块纸片,但那袭红衣让她看上去鲜艳动人。

“庆安龙仙!”她拍着手高兴地叫了起来,似乎这天下每一个女孩都以庆安龙仙为偶像,连楚熏也不例外。

第六十二章 庆安王朝

“我讲庆安王朝崛起的历史给你听吧。”他将绘本合了起来放到一旁,摸了摸她的脑袋。

“庆安朝的历史扑朔迷离,最让世人敢兴趣的便是他们所豢养的生物——龙,据说他们的先祖是别名董父的人,擅养龙。据古书记载当时的皇帝命董父豢养红龙,而董父亦甚好龙,且善饲之服事帝王,他们当初并不知道龙的威力,只是将它们当初一种食物,天下最鲜美的肉便是龙肉,其次河豚,但这两种生物体内都含有大量剧毒,在食用其肉之前得用神工般的手法去除毒素,但龙与河豚不同,它最原始的潜力是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但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它的天赋,直到出现了一个人。”

“赵公明!”她叫出声来。

“对,赵公明!从南域到北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赵公明的尊名,他从董父手中习得了豢养龙的手法,但他与董父的目的不同,他看出了那些时而漂浮,时而腾云的生物的潜力,通过深入研究这种生物,开创了一门名为御龙的学说,这最终成为庆安王朝的根基。他亲自将龙训练为一种战争机器,试图让人通过乘坐这种生物达到御龙的目的,只是这龙生性凶恶,谁也不敢坐在它的颈脖上,但赵公明做到了,当他被胯下的飞龙送至天穹之时,用一个拇指盖便遮住了皇帝的皇宫,这是董父怎么也无法想到的……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只是豢龙人赵公明,而是天下唯一可以控制龙的人。”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没人知道赵公明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的确驯服了这种凶险的生物,他甚至可以飞过大海,跨越云层,他首次将人类战争从地面演变成海陆空三位作战,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建立一个王朝的,很快当时的皇帝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担心这些生物一旦被赵公明所驾驭,会危害他的皇权,于是便派人暗杀赵公明,但是当皇宫侍卫闯入他的房间是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赵公明的卧室里几乎都是龙的肢体和内脏,他浸泡在在一大盆龙血之中,面带微笑地看着闯进来的众人们,众人发现他的手臂上布满龙的鳞片,他们惊恐地将手中的弓箭射向赵公明,可赵公明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将弓箭吹飞……最后,浑身浴血的赵公明来到王座之前用手掌穿透了那位皇帝的胸口,夺取了他体内的王息,变成了真正万人之上的存在,而且他发现自己体内还有第二种息,龙血给与了他无与伦比的伟力——龙息

龙血的毒性不亚于鹤顶红,但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抹去了龙血里的毒素,只留下能让他强大的纯净之血浸泡全身,后来的历史中不断有人仿效赵公明的方法,试图在龙血中获得力量,但不是被发狂的龙活活吞食,便是被血液毒死,连如今的赵氏皇族也不敢随意触碰龙血,之后他夺取了皇帝的权力,奸污了他的姐妹和女儿们,生下无数和他一样带有龙息的后裔,他将那个国家之前的历史付之一炬,至今人们已经遗忘的那个国家的名字,赵公明创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庆国,寓意着自己的胜利。

他故意避过了这些血腥的历史继续说着:“仅仅依靠御龙之术是无法统治一个国家的,直到一个名叫白荷的女人出现了,她原本是皇帝后宫里面的一位冷妃,但她知道皇帝很多很多的秘密,帮助了赵公明镇压了不满的大臣们,赵公明也信任她,将御龙之术教给她,白荷帮赵公明训练了一支足以横扫南域的军队——御龙者军团,她发明的一种叫龙鞍的东西,然后在众多的的龙中挑选较为温顺的龙,过于残暴的则被杀死……”

“那些龙好可怜。”渊儿说。

最终他向南域最强的三个国家发起了战书,上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不降则亡,诸王们在收到这份战书时,离庭王讥笑着送给其中一名太监拿去当草纸用,浙汉王则将战书投进火中,开始召集藩王与军队,而唐王看着那四个字沉默良久……最终在唐王的建议下,唐国与离庭以及浙汉三国联军,试图将这个新立之国吞并毁灭,让这个篡夺者知道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奇珍异兽,而是军队!

联军拥有将近十万人,而庆国只有不足五万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市井糙汉,从未受过军队正式训练……当他们三国的将士们在讨论如何瓜分庆国的女人和银子时,御龙者军团以及在云层上做好准备,两军与焚河关相遇,三国联军对着庆国的军队讥笑不已,他们的铁刺长矛可以轻易粉碎他们的铠甲,至于什么御龙者军队,那只是吓小孩子的鬼话罢了。

但他们低估了御龙者军队的实力,他们乘龙之云端来,足足有三千人,龙生来便会运用自然之息,整个焚河关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他们胯下的战马惊慌失措,弓箭无法射上云端,明明此时正是上午,天空却如同黑夜,他们看不见庆国军队的走向,唯一映入眼帘的是那惊悚的蓝色闪电撕裂黑云,密密麻麻的箭雨一波又一波地袭击了他们,而赵公明并没有御龙,而是坐在远处的山顶上看着三国联军被黑云笼罩着,自己的军队则寸步不离地射出弓箭。

仅仅是改变了自然环境便足以击败他们,根本不需要御龙者军队发动突袭,在军团的第一次进攻后,十万联军已经不足三万,离庭王被战马踩踏成肉泥,剩下的二王被随后进攻的庆国军队所活抓,联军溃败,赵公明赢得了胜利。

“他们二人仅仅用了七年的时间便打败了南方众国,或者说剩下的四国在目睹了三国联军的惨状之后,纷纷投降了。赵公明差点就一统南域了,但白荷劝阻他将南方七国列为庆国的附属国,由他们本国君王代理庆国统治,这样既得人心又得天下。于是赵公明便让他们从玉玺上切下一块玉石,诸王们怒不敢言,迫于庆国的强大他们只好照做,南佛王除了从玉玺上切下一块玉石外,还送了一颗在大尊佛寺里供奉多年的星月菩提给他。后来赵公明用那七块玉石制造成一条项链亲自戴在了白荷脖子上,并希望她作为自己的皇后。”楚瞬召娓娓道来。

“之后呢,白荷有答应赵公明吗?”

“后来白荷离开了赵公明归隐庆国山林,原因不详,大概是厌倦了战争吧。”他幽幽地说。

“哦,那小召哥哥你说他们的龙那么厉害,为什么打来我们胤国呢?”她托着腮帮说。

楚瞬召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妮子真会想,龙是一种对温度很敏感的生物,而且长时间飞行会使它们过劳而死,温度过低会使它们沉睡,或者死亡,而且八十年前的南侵之战庆国的飞龙就在我们北域的上空飞过,北域诸王们联手方才将他们赶了回去。”

“咱们这里也不冷啊。”她嘟起嘴巴道。

“这也算是它们的致命硬伤吧,但龙并非是无敌的,历史上不是有很多名将英雄也杀过龙吗?而且现在的龙也不多了,大多在庆国国境之内,也就几千条吧。”他拿起杯子喝两口水。

小丫头默然。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渊儿忽然躲在楚瞬召背后:“小召哥哥,她们要来抓我了,你记得说我不在这里啊。”

脚步声到门口便止住了,他可以隔着门缝清晰地看见庭院里两个人影在晃动,那是石榴和竹子,她们在干嘛?

“你听说了吗?那个总是来找主子的女人被官府抓走了,据说是因为暗杀朝廷大臣的罪名。”

“好可怕的女人……说不定这次主子失踪就是和她有关。”

“我早就看那女人不顺眼了,区区一名琴姬将垂鹰菀当成了自己的家那样随出随进,还真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暗杀朝廷大臣啊,那可是死罪啊。”

“可不是吗?也是我们公主殿下英明,早看出了这个女人对主子不轨……我告诉你啊,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主……”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庭院里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紫幽色的眼眸如同深渊般绽放开来,隔着好几米她们都能听见他拳头里的爆响声。

“她在哪?”

第六十三章 黑牢

临安城,黑牢。

秋夜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牢房里的草席发出酸酸的霉味,那些犯了事的犯人们不时会狠狠敲打铁栏,对着狱卒骂爹操娘的,狱卒也不想理会他们,这样阴冷的天气倒不如喝两口热酒,比殴打犯人来地痛快,他喝下满满一壶子黄酒之后,似醉如痴地拔出腰间的长棍对着铁栏就是一顿猛打,不停地喝骂道:“谁他妈再给老子吵,赶明儿都拿去砍头!”

关在黑牢什么人都有,小到市井流氓,大到豪门贪官,可能隔壁的人在不久之前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因为被查出走私丝绸便关在这里,有钱的没钱的隔着一堵墙,有权没权地也隔着一堵墙,他们也不腻歪,这些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此时隔着铁栏在聊天,在这里一头半月之后,居然慢慢熟络热闹了起来,看起来和普通的茶馆只缺一壶茶了。

“老头!你干哈被关在这里?”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子朝着对角处扔了一块石头,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你休得无礼,我乃朝廷三司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正二品……”

“说的那么文绉绉的,就是帮国家管钱的呗!厉害啊老头,你贪了多少?”

“也就十几万两吧……没啥机会用,可冤了。”老头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

“厉害老头,你贪的钱够我们村子吃上好几辈子了。”小伙子笑道。

“你又干啥被关进来的。”

“不就喝醉酒杀了几十个人吗……可冤了我跟你讲。”他学着老人的语气说道。

“吵什么!”狱卒狠狠地将木棍敲在铁栏上,将那老人吓得不轻,那小伙倒也见怪不怪了,目光飘离不定,他忽然瞥见牢房深处那人,满身血污,草絮和血泥粘得满脸都是,虽说脏臭,但瞧着那身段脸蛋,可是美人胚子啊,那小伙身体一阵燥热,摸了摸鼻底目光猥亵地看她:“美人!抬起头来让爷瞧瞧!”

但她被铁链挂在墙上,黑发披散,她从前何等风光绚烂,如今却落如此下场,也算是报应了,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了。

小伙的话将牢房里的男人情绪调动了起来,他们纷纷探出头来瞧着她,嘴里嚷嚷不停:“美人!看我这里,爷有宝贝让你瞧瞧!”

“看这里美人!爷的鸟可比他的大多了!”那粗汉从裤裆里掏出那玩意不停弄着,目光下流。

“放屁!”另一个男人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

“对啊美人,你看我们这里的人横竖都得拿去砍头的,让我们死之前快活一回又如何?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我们总比在你死后便宜仵作好吧。”

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目光空洞,耳边狠狠传来一声爆响,那是狱卒发狠敲打铁栏的声音:“谁再不把鸟收起来的,老子见一根砍一根,挑出最大的那根拿去当下酒菜!”

犯人们立马不吭声了,窸窸窣窣一阵把裤头绑好的声音,狱卒来到苏念妤的牢房前低声道:“等一下陈大人要见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走之前他看着那曼妙的身段吞了口口水,若不是看在陈大人的份上,真想打开牢门扑倒她身上放肆一番,反正以往在狱里玩弄几个狱女侍稀疏平常的事情了,等陈大人下了处斩的命令之后,他便在处刑之前好好玩上一番。

苏念妤沉默不语,此时批头散发的她看起来更像女鬼般,那长长如羽毛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爹娘死了,老仆人死了,葛平离开了,甚至连小隐子这个最最无辜的人也离她而去了,她真是一个不详的女人啊,将身边肯亲近她的人接连害死……她失去了一切足以活下去的意义,这里好冷啊,可她连抱紧肩膀缩在墙角的机会都没有,冷风呼呼地从漏风处吹入,她很久之前总是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坐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任她大声呼唤依旧四处无人,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屋子外面不止的暴雪,万籁俱寂,她害怕极了,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能抱着自己的肩膀取暖,希望等雪停了之后一切都好了。

但梦终究是梦,待她从床上惊醒时,被子依旧是冷冰冰的,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她没由来地想起她的父母,孤零零地死在雪地了,但好歹也是家乡啊。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详的女人,跟她一起的人都要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一天死在异国他乡里,经过她坟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没有人回去吊唁她,没有人会记得她……像是绝对的死亡般。

自己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别人了,其实这一刻她早就在等待了,她微微闭上眼睛,回想起两天前的傍晚,在浴室里的烛光下少女微湿的衣裙和稚气的笑脸,回想着她最后一次伺候她洗澡,回想着楼里的一切,她的窗户上那盆盛放的水仙,隔着那盆水仙望去,夜幕下的临安城泛着辉光,她在床边弹着琵琶优雅地演奏黄仁大师的《城头望月》她长发低垂在肩膀上,男孩睡着她床上呼吸匀称,她弹奏的时候一直看着楚瞬召。

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这让苏念妤多少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温柔且完美,善良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她被他的灵魂所吸引,反正如今便是那说死便死的命,当不如带着这份记忆来到佛道轮回之前,下辈子不当琴姬,不做刺客,只想当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女孩,或许还能遇见像他这样好的人。

小召……我对不住你,我欺骗了你,隐瞒了我的过去……忘了我这样的女人吧,以后会有比我更好更漂亮的女孩来到你的身边,我不值得你去牵挂。

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苏念妤还处于半梦半睡之间,她头脑发昏,嘴唇干裂,沉重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盆冷水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尖叫了一声,水流将她身上的污泥冲走,诱人的曲线在冰冷中剧烈地颤抖。

一阵温暖的光打在她身上,那是陈豹恩手中的火炬:“公主殿下,就是她。”

她虚弱不堪地抬起了头,看见那人掀开了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美丽但却充满英气的脸,她依稀从她的眉角之间发现了与小召相似的影子,她撩了撩耳际的黑发,一举一动异常优雅:“原来我弟弟就是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女人吗?闻起来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原来她是小召的姐姐,胤国的二公主殿下,她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妙目低垂。

“都怪楚鹰仰那个混蛋将你带到我弟弟身边,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个琴姬,可是你的过去比我想象地还要糟糕。”她轻轻抬起起了她的下巴,轻笑道。

“我的过去……你懂什么?公主殿下!”她冷冷地笑了,将公主二字咬音极重。

“大胆!”陈豹恩抽刀喝道,但楚熏抬起来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她听着着似曾相识的话,苦笑不已。

“我知道还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存在于临安城里,你将她们的存在告知于我,我便饶你一命!然后给我永远滚出临安,滚出胤国,可否?”

她倔傲地抬起了头:“要杀便杀,我苏念妤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这话落在楚熏耳中颇为有趣:“苏姑娘,省省你的骨气吧,我不知道该可怜你还是我弟弟了,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他。”

“你知道吗,小召他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关于他身边的一切,说过关于他的梦想,他不想做一只永远躲在姐姐裙子后面的小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遨游天下,可你一直都在束缚他,就像现在这样,你杀了我又如何,你永远都不了解他!即便我死了他还是会记得我,这便足够了。”

“我了解他!”苏念妤这番话微微刺激到她了,她一把捏住她的喉咙,但苏念妤依旧不怕,一个劲地嘲笑道:“你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你去一直去压迫他欺负他,他怎么不害怕,怎么不会需要像我这样温柔的姐姐。”

“怀抱?你对他做了什么?”楚熏愈发凶狠地捏住她的喉咙,她满脸绯红,拼劲全力地靠近楚熏的脸庞,用极其暖味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也爱他不是吗?可惜你们只能是姐弟。”

这句话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钻入楚熏心中,苏念妤轻笑道:“你爱他……即便你们是姐弟又如何,爱就是爱,像他这样善良的男孩每个女孩都会爱他。可惜你的爱太过凶狠,他只是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孩子,你的爱将他生生吓跑了!”

她最终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你真的是个很危险的女人,看来本宫不能留你。”

陈豹恩顿时领会了她的意思,吩咐手下去准备工具,让楚熏失望的是,苏念妤对自己的将死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虽然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极其可怕的下场,但她曾经被当成刺客培养,骨子里面的那股子冷静此时起到了作用。

“将这女人处以大辟之刑,先斩后奏,父皇会理解我的。”她转过身去,对着阴影中的陈豹恩命令道:“就算是那漫天神佛下凡救她,我也要取下她的脑袋!”

第六十四章 勇者无畏

楚瞬召在皇宫里奔跑着,没有穿那件象征皇子身份的紫金鹰袍,只穿了了一件朴素的白袍,他在心里很慌很乱,就像是里面开了一个大洞,苦涩的水缓缓从其中流出,怎么堵也堵不上,他去了公主府,门外的丫鬟告诉她公主今日很早便出宫了,仍未归来。

楚瞬召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炸开,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慌乱地想着,猛然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在他即将摔倒之际,那人猛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拽稳了:“小召……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卫胤哥哥!”他不说话,在对方面前低着脑袋,他比苏卫胤高那么一点,即便是低着脑袋苏卫胤仍然可以看见那双瑰丽的紫瞳在黑暗中闪烁着,他摸着楚瞬召的肩膀,低声道:“你看起来很急,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吗?”

“我……”他感觉那些悲伤的事情瞬间涌到嘴边,但却不知道如何向对方吐露,虽说西临国已经沦陷,但父皇依旧按照皇族之礼相待,可以让苏氏兄妹任意出入皇宫,苏卫胤看谁都是一份冷冰冰的样子,唯有在他和苏幼奴面前才会展露那稀少的笑容,即便如此他还是个很可靠的人,随时从未参加过战役,但胤国临安城每年的比武大会上都有他的参加,往往一路打到最后只剩下他的和大哥二人,每当这个时候苏卫胤也不纠结,直接将鬼头刀收入刀鞘之后扬长离去,虽说是比武大会,他是楚鹰仰的侍从,本就不该对主子拔刀相对,之后楚鹰仰便会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表示答谢,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武力弱于楚鹰仰。

“你需要我帮助吗?”他问道,楚瞬召对上了他那颗纯黑的眸子道:“我……需要帮手,而且我还想卫胤哥哥你带我离开皇宫。”

“帮手?你要离开皇宫作甚?”他眉毛一挑,看着月光下的男孩问道。

“我……”楚瞬召叹了一口气,索性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在这一过程中,苏卫胤的目光变得古怪,半分惊讶,半分迷离,良久,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换做是我的女孩被这样对待,我也会去救她的。”

“卫胤哥哥你愿意帮我。”他恨不得现在给他一个拥抱,虽然卫胤哥哥一定不会喜欢的。

“我可以带你离开皇宫,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寒月湖附近的林子里,那里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离开。可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帮助你,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仍旧是以罪人的身份存在于临安,假如我参与了这次行动的话,很可能会将自己和长燕陷入困境……你是楚骁华的儿子,哪怕将临安城翻过来他也不会迁怒于你。”他的声音依旧冷漠。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脑袋上,如果只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是很难救出苏念妤的,他狠狠地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我可以带你去皇宫武器库,里面的东西或许可以帮到你!”苏卫胤沉吟片刻,嘴角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

……

苏念妤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狱卒打开了铁门,甚至解开了她身上的铁链,本想在她死之前好好玩弄她一番,当他扑倒她身上的时候,苏念妤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他额头上,狱卒捂着血流不止的脑门嘶声怒吼,平日里他玩弄玩死几个狱女稀松平常,这女人怎么敢如此对他,他拔出了长刀打算将她一分为二,所幸被经过的另一个狱卒见到急忙将他拖了出去,他大喊着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

她缩在角落里咬着猩红的指甲,脸色渐渐由红转为苍白,在她做出那一系列疯狂的举动之后,那些囚犯们的淫词秽语渐渐平息,面对这个血腥又癫狂的女人,他们一脸厌恶地遗忘了她,继续谈着酒喝和女人的话题。

她颓然坐在墙角,瞧着那狱窗外的一轮明月在黑云中露出半分,宛若弯刀,她慢慢趴着墙角上,用指尖上的鲜血写下楚瞬召这三个字,她认识的字并不多,尤其他名字中间的瞬字比划更是复杂,这些天在情暖楼里她除了洗澡练琴之外,更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写他的名字,不知不觉之间楚瞬召三个字便写满这张宣纸,她看着那片密密麻麻地名字,妙目低垂,脸好像火烧般疼烫,在听见小隐子的脚步声后像做贼一样揉起纸团扔出窗外。

妈妈也苦口婆心地劝她进宫去,两个明明早已情投意合的人,莫要因为身份的缘故辜负了大好时光,她在自己背后梳着流云发鬓,自己却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她身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鬓已成,二十有一,眉眼如画。

她往后坐了一段距离,抱着膝盖看着你鲜血淋漓的三个字,轻声道:“对不起,我本该早点告诉你这一切的,你心肠好,可怜我这样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可我到头了还是让你失望了。”

“小召……其实我……”她将额头抵着那冰冷的石墙上,恰巧将那三字印在脑门上。

铁门突然开了,陈豹恩带着一众带刀的侍卫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苏念妤轻轻地笑了。

“我该上路了,人而无悔者,来世再相逢吧。”

她站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双手置于腹部,顿时如花美眷,像是演奏前的梳妆打扮,悠悠地走出了漆黑的牢房,火炬的光打在她身上,如同炽烈的阳光,照得她愈发美艳。

行刑的地点在黑牢后面的树林中,那里特意开垦了一块荒地用来处刑,苏念妤一眼便认出了快地方了,黑黝黝的一块荒地,上面连草都没有,那块不足半亩的荒地上处决过不知多少条性命,那片黝黑是由犯人们的鲜血染成,一次又一次的血流成河,鲜血干涸了一次又一次,方才沉积出如此浓厚的黑色。

这算是她人生中走过最长的一段路吧,她以前也看过几次处刑,那些贪官犯人看见高台上的斧子时,无论之前如何不可一世,终会浑身哆嗦,当斧子落下那一刻,屎尿齐流,台下的人挥臂高呼,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她双手被麻绳捆着,前方一件垫好了一个木墩儿,只要她趴着上面,让刽子手往自己脑后一挥,这件事就算是成了,之后她的脑袋或许会被装入木盒中,送到那公主殿下的面前,在对方一阵心满意足的欣赏之后,便拿去喂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安安静静地来,也安安静静地走。

“荒草何茫茫,弯月亦萧萧。秋风九月中,送子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蕉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忽然曼声高歌,这首诗她曾经听过葛平念过无数次,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男人面朝夕阳,背靠梧桐,声如裂羽,直上云霄。

刽子手忽然一脚踢她后背上,恶狠狠道:“老实点!陈大人在看着!都是要死的人还念什么诗?”

她面朝泥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如同待宰的猪羊般。

“快点动手完事,这鬼天气冷得很,完事了弟兄们去喝酒!”一个狱卒高喊道,陈豹恩冷冷地看着趴着泥土中的女人,金刀在刀鞘中嗡鸣不断,他微微摁住刀鞘,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声嘹亮的鹰鸣自云端传来,鹰声出奇地清澈明朗,通体白羽的猎隼在夜空中盘旋着,陈豹恩抬头一瞧,那只猎隼正用那极圆的眼眸盯住他,他猛然抽出金刀,气运冲天直上,猎隼转身俯冲着躲开了那记狠厉的气斩,片片鹰羽落下,如雪。

极白的羽毛落在苏念妤眼前,她忽然仰头来,死死地看着周围,唯有树影婆婆,刽子手被她这不安分的举动惊到了:“妈的,这娘们不老实!”

宽厚的巨刀在她身后高高举起,但苏念妤仍死死地盯着那片羽毛,泪水涌出眼眶:“是你吗?”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在心里不停喊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心里响起,伴随着羽箭刺穿空气的疾声。

巨刀落下,斜斜地插在离她脸颊不到半寸的泥土中,刽子手愣住了,他粗壮的手腕上透着一根箭羽,铜箭上的绿锈充斥着剧毒,他的吼声响彻云霄!

沉重的马嘶声从背后响起,伴随铁蹄踏破泥石的声音,浩浩荡荡,黑甲骑兵放下巨大的黑铁长弓,铁鹰面甲下是一对极紫的眼眸,猎隼从云端落在他肩膀上,对着众人展翅高叫。

那一身披着深黑铁甲的古怪骑兵,厚重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胯下黑马鼻息喘重,马囊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楚瞬召直接上了兵器库三层楼,将自己可以拿得动的神兵利器全部收入囊中,他尽可能地想拿多点武器,此时的他看起来不像是来救人,而是搬家。

苏卫胤轻手为他穿上那件大得吓人的战甲,在他背后配上长刀和十字连弩,他甚至将自己的心爱的那匹乌锥借了给他,他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纵马狂奔,冲刺而出,尘土飞扬,人们避之不及。

“敢问阁下何人?”陈豹恩的金刀指向那黑甲骑兵,只见他拉下面罩,眼眸冰冷,长发从面甲的缝隙中缓缓飘出,再看见他面容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豹恩收起金刀,低声叹息道:“三皇子殿下……”

他放下长弓,翻身下马,一脚踢开那嚎叫不止的刽子手,将苏念妤整个人抱了起来,若不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苏念妤几乎认不出他的身份,她一时间有点恍惚,原来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不过是他其中一幅面具,他是楚骁华的孩子,血管里面同样流着铁鹰之血,此时他威严地如同步入战场的名将般,铠甲狰狞如恶鬼。

但她不怕,这恶鬼是来救她的,她愿意和他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哪怕地狱。

他解开了苏念妤身后的绳子,将她稳稳地放在马上,他转身望向陈豹恩冷冷道:“今日一事,你可以回去跟姐姐讲,告诉她是楚瞬召带走了她,我愿意为我的任性承担一切后果。”

陈豹恩微微点头道:“殿下……恕我不能让您带走她。”

楚瞬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他翻身上马,在那具大得吓人的铁甲下,苏念妤像只小猫般缩在他怀里,他策马慢行,仿佛炫耀般从陈豹恩身边经过,在他踏出不足十步之后,楚瞬召在她背后说话。

“陈大人……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陈豹恩慢慢转过身来,金刀嗡鸣不止,他的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挣扎,他忠于公主殿下,为了她的命令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敌人,即便对方是个不足半月的孩子,但此时他的对手是楚三皇子,公主殿下最疼爱的人,他硬生生的将这女人带走,无疑是狠狠给了公主殿下一巴掌,连同衙门和蔷薇司的威严都收到损害。

“若你今夜胆敢踏出半步,在这之后,我会亲自去取那些伤害了她的人的性命,她所受的伤害,委屈……以大胤国三皇子的名义发誓。”他看着怀里那猫儿似的脸,轻轻抹去她脸上的鲜血。

陈豹恩地表情僵硬在脸庞上,大胤国三皇子的名义,这个誓言该有何等沉重,他用自己的骄傲起誓,为了保护一个罪名累累的女刺客,他将金刀收入刀鞘中,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将缰绳抽打在马头上,扬长离去。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那位被打伤脑门的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脑门上还贴着一块膏药,看起来颇为滑稽。

“带我的手信去找公主殿下,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他解下腰间的玉佩,狠狠地扔到了狱卒怀里,他差点没让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石碎在地上,他露出一个傻气的笑问道:“大人,您不跟我们一同前去吗?”

“你是聋子吗?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吗?若是我今夜离开半步,我们这里的人都得死!”他暴喝了一声,如同愤怒的林豹般,将林子里的鸟都惊飞不已。

……

……

“劫囚?他疯了吗?”楚熏嘶哑地喊道,下面一众的丫鬟包括那个来送信的狱卒颤抖着跪在她身边,那件柔软睡袍下的曲线剧烈地颤抖着,那些丫鬟们依旧跪倒在地,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公主殿下,楚熏将案桌上的金缕烛台狠狠扔到地上,明火在那见针织丝毯上悚然跳动着。

“是谁告诉他这一切的,是谁?”楚熏披头散发道。

“公主……”丫鬟们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她们从未见过公主殿下发如此大的火。

“公主殿下,我们需不需要去禀告陛下……”

“闭上你的嘴,这件事情你们要是谁敢传出去半点风声,我便把你们的舌头拔了……我要在日出之前见到我弟弟!”

“陈豹恩在哪里?他为什么没有拦住他?”她独步走到狱卒面前,狱卒刚想抬头,一对上那盛怒之下的眼眸,吓到他赶紧趴下,不敢再看她一眼。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整个黑牢的人都拦不住一个孩子,那个女人居然随随便便地让他救走了,到底是谁让他出宫的?”她愤怒地拍打着桌子,那张原本用来摆放粉桃花囊的圆桌在她的拍拍打下摇摇欲崩,花囊则在不远处化为一堆碎片。

狱卒低下脑袋,不敢多言。

“劫囚……那可是叛国罪啊,我这弟弟怎么会糊涂到这地步了?”愤怒过后,她眼泪都要掉落下来了。

一位胆子大的亲信上前说:“公主殿下,三皇子若是从黑牢带人逃出,他必定会经过崇新门,然后从新开门而过,我们可以在那里调遣弓弩手和士兵拦截三皇子。”

“新开门……他难不成想带她离开临安?”她语气渐渐阴森。

“他妄想!你们马上去兵部那里给我调遣人马,无论今夜闹出多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离开临安。”她的对柱子后面的几位黑纱女侍说道,说完她披上披风,几位丫鬟跟着她身后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楚鹰仰,我这弟弟已经长大了……我是拦不住他的,让他哥来管他!”

……

……

“我们要去哪里?”楚瞬召低头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胯下黑马奔腾,泥石破碎,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要带你离开临安……离开这群魔乱舞的地方。”

“那你怎么办?”

“你不需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妤姐,我会保护你的。”他郑重地说道。

“他们……他们杀了小隐子。”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随风而逝。

楚瞬召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紧握紧缰绳。

“我不想离开你,离开临安,一次又一次地逃亡,最后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她低声地哭了起来,楚瞬召心里一疼道:“你不会的,在你离开临安之后,你可以沿着孤云道一直向北走,你不是想去金帐国吗?马囊这里有几千两银票,你去找到那些通往金帐国的商队马车,让他们带你去。那是我母亲的故土,可惜我从未到哪里的草原看过一眼,你可以代替我去,那里对你而言是安全的……至少比胤国安全。”

“这世界哪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小召……我不想离开你,哪怕日出而死也好,我也认了。”即便是隔着铁甲,她依旧可以听见男孩的心在飞快跳动,宛如战鼓。

楚瞬召停了下来,看着她张沾满鲜血的脸,对那会说话的眼眸看了很久,他松开马缰然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铁鹰面甲下,男孩的气息温润逼人:“活着有无限的可能,若你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痛苦啊,悲伤啊这都是活着才能感受到了,不要说什么死了也认了的话……若你活着的话,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不,我不要……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她的低声地哭了起来。

“不要任性!”他忽然感觉自己开始像个大人,仿佛她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一般。

他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与自己对坐着,他们四四目相对,苏念妤的红晕掩映在青紫淤痕中,楚瞬召从未觉得这个她如此虚弱,他嘴唇微微翘起,她以为自己是明白的,可泪水依旧无声无息地滑过了脸庞。

他很想再次触摸那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可惜铁网手套牢牢地罩住了他的手腕,他无数次目睹过大胤国阅兵时的样子,数万身穿铁甲的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胤皇坐在高台上看着他们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四大名将骑着红马走到队列的前方,他当时坐在胤皇的身边兴奋地问他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穿白甲,骑黑马,但父皇只是宽厚一笑说你长大了就带你上战场,像你大哥一样,可时间如白驹过隙,楚鹰仰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步入军营,在作战中勇猛果断,善于快速奔袭,在御南关之围中活下来,深得白云将军和战天成将军信赖。

他无数次幻想着可以跟着大哥上战场,可胤皇似乎从未将他当初将士来培养,那些儿时的玩笑话便随风而逝了,说来也讽刺,第一次为自己披上战甲的人既不是父皇也不是兄长,而是那个亡国皇子。

秋风冷冷地顺着甲缝吹入身体里,漆黑的街道上没有一丝人声,唯有马蹄踏破落叶的碎声,他微微搂紧那具柔软的身躯,苏念妤身躯一颤枕进他的怀里,男孩呼吸喘重,平静道:“你还能战斗吗?”

数十个黑点在屋檐上跳跃着,在他们交谈的那一霎,死士已经包围了了他们,他还听见了铁骑出动的声音,远处蹄声如雷,看样子姐姐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他拉下面罩,解下身后披风将她整个人环绕着,苏念妤觉得自己就像襁褓里的婴儿一样,她呆呆地看着那铁鹰面罩下闪烁的紫瞳,咬紧牙关。

这一刻,哪怕是胤国鹰骑全部冲锋拦路,他都会带她离开!

楚瞬召拔出龙雀剑拉动马缰,黑马嘶哑,勇者无畏!

第六十五章 我们楚家说了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楚鹰仰看着道路尽头的黑暗喃喃道,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的公主殿下冷哼了一声:“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将那女人带到他身边的!”

“那姑娘治好了他的病记得吗?据我所知小召还是她从树林里带回来的,你懂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未经过审判的情况下私自处决犯人!照你现在的步伐走下去,过两年是不是得养一群面首了?”他怒道。

“面首!楚鹰仰居然敢……”

“你还记得明月吗?”他冷不丁地说,楚熏愣了一下,眼神凶狠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将她赶出宫去的,这都过去了好几年了,你还惦记着她。”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的。”他猛然抽动马缰,两百精锐骑兵紧随其后,气势如虹,浩浩荡荡地朝着新开门奔去,有懵懂孩童听着窗外马嘶铁蹄震青石,推开窗户趴着窗台上看着那支黑色的骑兵部队,一脸兴奋,随即被父母拉回窗内,锁紧门窗!

在楚熏的计划中,楚瞬召与苏念妤二人假如想逃出临安,得沿着宗阳宫逃亡,两边都是居民居住的地方,在这个区域内骑兵很难冲进街道之中,她吩咐了蔷薇司的下属与死士前去截拦,在她们天罗地网的包围中,他们插翅难逃了。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小召将那女人带出临安,这事关我们楚氏皇族的尊严,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在北域诸国我们也不用抬起头来做人了。”楚熏忍住怒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楚熏靠着他宽厚的背上不语,楚鹰仰声音坚硬道:“熏熏,此时此境,我有些话就直说了,你这做姐姐的真是半分姐姐的觉悟的没有,你这次行事如此不顾后果只为目的,我虽说是父皇的长子,但我真的对那皇帝的位置没有半分兴趣,你和父皇也是将小召当成下一代的胤皇来培养的吧,你既希望他有胆有识胜于父皇,可平日之中每每将他吓成老鼠一般,日后若大权在握,注定会与我们分道扬镳,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你想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要做!”

身后的火把在楚鹰仰的脸上投下了片片阴影,他快马加鞭,道路尽头传来的刀剑碰撞的声音,当他看见一具具尸体侧躺在街头时,心中凉了半截。

……

……

楚瞬召单膝跪地,身上白甲尽是鲜血,身前尽是尸体,一手拄着龙雀雀,一手扶着那白衣女子,后背上还中了一箭,身后是一片鲜血淋漓。

那些死士们原本只是想擒拿住那二人,在布下刀网之后好言相劝,谁知那楚三皇子双手持剑大开杀戒,将一身武力尽数用出,他手中的长剑锋利无比,连那刀网也被他生生斩开!他们的内心也无比纠结,若他们的刀剑伤了三皇子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和他拼了!

银色的刀剑纷纷出鞘,在死士们挥横纵斩下,楚瞬连连后退,苏念妤翻身下马从马囊里抽出刀剑与他们生死缠斗,挥剑劈斩,死士们捂着咽喉退了几步便倒下了,楚瞬召反手握剑挥出极长的剑弧,漆黑的街道上顿时火花四溅,死士们手中的剑纷纷断裂,陨神钢制成的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苏念妤顺手补了一剑,鲜血如同雨滴般洒在白衣上,死士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永远地沉睡了。

屋顶上的弓弩手对着他射了一箭,黑箭瞬间穿透了他的白甲,他后退了半步,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将龙雀剑朝着屋顶投掷而去,将他尸首分离,鲜血溅了半片屋顶,无头尸体依旧在扣动连射弩的扳机,无数的黑箭射向身下的战场,剩下的死士们纷纷中箭应声倒地,楚瞬召面色赤红,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狂蛇般躁起,似乎随时会撑破铁甲般。

他一手抓住那离自己最近的死士,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一拳打断他的下巴,起腿击中他的腹部金属与皮肉碰撞的声音如同擂鼓般嘹亮,他侧身如鬼魅般逼上,小臂上突然弹出一般手掌长的匕首,这种军用铠甲一般都会在手臂下设有弹刃,在将士与对方缠斗之中,在机括的作用下弹刃迅雷般弹出,给对方致命一击,他猛然用弹刃贯穿了那人心脏,刺穿了他的贴身软甲,他手掌微微一动,弹刃射出,击中了那人身后前来救援的死士。

死士们纷纷围住楚瞬召与苏念妤,他们背靠背旋转着,数不尽的刀剑指着他们二人,一名死士发力上去想要击中苏念妤的肩膀,楚瞬召怪叫了一声伸手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剑刃没入臂甲不过半分,楚瞬召扯着了那人的手像是丢沙包那样旋转了起来,其他死士纷纷避开,那人在旋转中哀嚎着,苏念妤挥剑斩断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击中了楼顶上架箭射击的弓弩手们。

楚瞬召单膝跪地,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堪,真好啊,可以去打一场这样的战斗,管它是对是错,是死是活,我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苏念妤扶着他的肩膀,吹了一声口哨,乌锥应声前来,黑马不出半步便被一把从远及来的巨斧分成两半,斧柄捆着黑铁锁链的巨斧斜斜地插在二人面前,黑马肚肠齐流,哀鸣半声,一匹千金名马便这样粉身碎骨了。

“你就是楚瞬召?”

一道极为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瞬召将苏念妤拉到自己身后,怒而转身,只见那道路尽头立黑甲,似有若无的雾气在甲缝中弥漫而出,黑甲人大手一拉,巨斧带着凌厉的弧线回到他的手中。

那套黑甲比楚瞬召身上的白甲还有大上半倍不止,加上男人身材魁梧,穿上黑甲之后高大如巨人般,他拉下面罩,咧嘴笑道:“在在下西临谢宝闲,特地送皇子殿下归西而去!”

这谢宝闲本是西临在朝武官,因为醉酒强暴宫女被西临王赶出宫去,终日游荡街头,与市井粗豪终日杂耍在一起,身高力壮,宽背铜斧力劈山河,大开杀戒无人能挡,渐渐变为一方恶霸,连官府那耐他无法,在西临国沦陷之后来到胤国国境,打着灭大胤复西临的口号吸引了无数的西临国流民来到他旗帜下,多次在胤国境内杀人作乱,每次官府出兵猎捕总能负伤而逃,没想到他竟然居然会出现在临安城了,在胤皇的眼皮子下出现。

“我与阁下并未恩怨,何必处处为难?”

“西临人杀胤国人何须恩怨,只为国仇,啧啧啧,只可惜您身后这位美人也要陪您一同驾鹤归西。”他抡起巨斧放进肩膀上扛着,渐渐露出一种猎物落巢的眼神。

黑甲男人扛斧前行,身后一片同他身穿黑甲的流民不在掩藏自己的踪迹,纷纷从道路尽头出现,伴随着铁靴踏破落叶的声音,腰间宽刀慢慢出鞘摩擦声,楚瞬召粗略地数了一下,将近有一百名汉子围住了他们。如同猎人逼近猎物般。

“你们西临人都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吗?有种就去找四大名将和胤皇单挑去,带着一帮人马围住我二人,算什么好汉?”楚瞬召讽刺道。

黑甲下传来了浑厚的笑声:“你我都清楚四大名将的实力,可如今他们身在远方,哪怕是插翅也赶不来救你了,你那皇帝老子指不定现在在皇宫里抱着哪个娘娘在睡觉,雏鹰飞出了皇宫之后,会在我们的围攻之中化为一片血羽,你插翅也难逃了。”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楚瞬召高声道,众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鲜血顺着他的白甲成注状缓缓流下,在脚下已然形成一片血斑。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但我还是给你们一次机会活着离开这里,看在你们公主殿下的份上……若你们执意与我拼死相对,今夜过后,你们的尸体会被悬挂在城墙上,头发会被割下编制成麻绳,脸皮被割下喂狗,即便是你们的家人前来也认不出你们,之后白鹰卫会找到你们的父母妻儿,将他们送往胤国边疆为奴为婢……你们将会绝子绝孙!”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西临国人最忌讳便是死后割发,那是对他们而言最大的侮辱,即便黑布遮住了他们的面容,楚瞬召依旧能清楚看见,他们抽动的嘴角,不安的眼神,谁能接受自己的妻儿子女被送往边疆为奴。

他果然是楚骁华的儿子,恐惧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东西,不是吗?

谢宝闲怒以对,将几个打算就此罢手的手下硬生生吓停了脚步,怒喝道:“杀了你!再杀了你的皇帝老子!临安城就是我们的了,我操!长那么大还没有人敢用我爹娘来威胁老子,你这毛头小子怕是没有再江湖上混过吧,懂不懂什么叫祸不及妻儿家宅!”

“这临安城永远是我楚氏皇族的,这城里的江湖自然也是我们说了算……”他低低地咳出了一口血,苏念妤扶着他的肩膀,低声啜泣。

第六十六章 天启剑盒

他慢慢退到那具马尸前,单膝跪地从马囊里取出一件长条状剑盒,暗金色的流光从盒盖里的缝隙流出,楚瞬召又咳了一口血,暗血打在剑盒上透着某种狰狞的美感。

他拒绝了苏卫胤为他挑选的名剑长刀,而是偏偏取下这个天启剑盒。

小时候他跟随父皇去参观皇宫武器库,见到那被无数红绳缠绕,高高悬挂在上的剑盒不禁好奇,要求骑在父皇脖子上取下一看,原本极为宠溺他的父皇在听见他的要求之后,脸色一沉,呵斥他永远不要触碰那个剑盒,当时他不过五岁,脾气也没有现在这般好,便高声大哭,以为父皇不再疼爱他了,急得胤皇将他抱起好言哄着。

胤皇告诉他这这剑盒子很久很久之前便挂着这里了,胤国先皇曾痴迷刀剑,尤为钟爱名剑,甚至不惜花费千金在天下购买名剑

在他获得传说中的越王八剑后,将其回炉重锻,希望能炼出一批胤国传世名剑,他命令铁匠们添炭吹火,让铸剑师们打造剑胚,那批剑在熔炉里炼了整整半月不曾完全融化成铁水,先皇耐不可急,便要求铁匠们打开熔炉查看,没想到炉子一打开的那瞬间,一只赤红如岩浆般的手从铁水中伸了出来将先皇拉扯进熔炉里,在先皇的哀嚎中熔炉炸裂!

赤金色的铁水落入剑胚之中,越王八剑最终炼出了五把新剑……但根本没人敢触碰那批长剑,一连七日,人们都能在深夜中听见炉房里面的凶魂咆哮与刀剑碰撞的声音,直到一位胆子大的将军踢开那扇铁门后,被五把悬空浮动的长剑刺入胸膛拖动着前行,人们惊恐地看着那五把剑吸干了他体内的鲜血,化为了一具干尸插在太安院里。

这时那五把剑的面容才显露在世人面前,它们像是活得一样插在干尸上颤动不停,剑柄上流动着赤红的光,它们身上没有任何剑纹纹路,平滑如镜面般,最大的那并足足四尺有余,宽若人脸,最小那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没人胆敢上去触摸这些剑刃,这是用帝王之血炼就而成的剑,唯有帝王方能拔起!

新皇上位不久后命令修道院术士打造可以镇压这批魔剑的天启剑盒,压制剑内凶魂,并亲自到凤凰山上的古寺里取得高僧佛珠镶嵌其中,当新皇将剑从干尸上取下之后,宦官们发现他的掌心一片焦红,藏在皇袍里不敢声张。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胤皇当时编出来吓他的,总之自那以后他不再那个被红绳缠绕的剑盒敢兴趣了,直到今日,他用龙雀剑斩断了红绳,取下了那个传说中的剑盒,剑盒上错综复杂的枝条彼此交叉着,入手质感好似生铁,但光泽如同檀木般,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将脸颊贴近剑盒,可以听见里面无数刀剑碰撞的声音,令人胆寒,令人向往……这边是他渴望的大杀器。

他伫立着剑盒,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扭头看向苏念妤:“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我不怕……你不要死。”她将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脸,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点点鲜血滴在她的白袖上,他咬紧牙关扭头看向谢宝闲,扛着剑盒挡在了苏念妤面前。

“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无论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都无法保护你,你和你的女人很快又是我斧下的两条冤魂。”谢宝闲冷冷道。

“没有……我还没有穷途末路。”他找到了剑盒上的暗扣,修长手指探入其中,忽然他感觉指尖一疼,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那样,血顺着暗扣落入剑盒之中,剑盒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对……它饿了,喂饱它。

手上的伤口不断扩大,三两鲜血立即化作气息遁入其中,五把长剑猛然冲出,磅礴的气运冲天而出,楚瞬召握着了离他最近的那把剑,那一刻,原本将近昏迷的男孩骤然变得杀意腾腾,他所持的那把剑刃带着极美的弧度,剑身切面类似汉王剑,他反手握紧长剑朝着谢宝闲直冲而去,谢宝闲猖狂大笑,漆黑的巨斧划向楚瞬召的脑门,他纵剑格挡,那番巨力让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碎了,谢宝闲的脸慢慢靠近,狰狞无比:“记住我这张脸,那将会是你死之前唯一见到的东西。”

楚瞬召低喝了一声,另一把在空中盘旋地长剑冲入他的右手之中,他借力卸开巨斧,手持双剑飞跃了起来,那些若隐若现的幻觉出现在眼前,谢宝闲的脸似乎变成巨熊般狰狞,随即他的双手像是风车般旋转起来,沿着巨斧的斧身一路横斩下去,谢宝闲猛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老子的手差点被你剁掉了。”

“小召,你的背后!”苏念妤大喊道。

楚瞬召猛然转身挥剑,剑刃没入那位流民腹部半分,他猛力一推,将他钉死在青石板上,他的剑术算不得高明,用大哥的话来讲便是自保足以,万一遇到高手的话还是快点跑回皇宫里,让大哥帮你收拾他,他看着地上不断涌着血的身体,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巨大的阴影从身后传来,谢宝闲抡起了巨斧朝他扔了过来,斧势霸道至极,夹带着呼啸风声割开了楚瞬召肩膀,疼痛愈发刺激他脑海中的那些幻觉,他感觉浑身像是火烧般滚烫,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古老且尊贵的战斗记忆。

楚瞬召双手持剑将巨斧狠狠地钉在地上,在谢宝闲的惊愕之中,他捡起地上一把宽背重剑冲向他的身前,谢宝闲想用力拉回巨斧,却发现斧子钉在地上纹丝不动,眼见楚瞬召便要冲到眼前,他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位手下朝着楚瞬召扔了过去,男孩带着沉重的刀剑腾跃在空气,斩开了那具躯体,将重剑置于腹部旋转了起来,精准无误地避开了那些流民们的攻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发力点之后整把重剑旋转着飞了出去,砍到了一大片流民,随后坠落在苏念妤的身边,脸色苍白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招,只是在那份幻觉中,一位披着藤甲的魁梧大汉用这招斩开了一片狼群,那是荒蛮时代才有有的混沌之美,那人手中的石斧丝毫不损,远比他的运用圆润完美。在刚才的斩击中,他的左手不幸脱臼,软绵绵地垂到了一边,脱臼带来的巨大疼痛如同烈火灼烧他的脑海似。

“不得不承认,你比我见到的那些世家子弟厉害不止一分半点。”谢宝闲终于将斧子从地上拔了除了,一步一步逼近楚瞬召二人,苏念妤拾起了地上的长剑与他缠斗在一起,被他一斧子击倒在瓦堆旁,口鼻里涌出了丝丝鲜血。

“妤姐,跑啊,他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咆哮,苏念妤摇了摇头,拾起长剑站在了他面前,那凶恶又悲伤的眼神好像一只保护幼崽的母狼般。

“妤姐,你快走啊!我求你了!”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谢宝闲,女人站在他面前回眸一望,清丽的瞳孔中闪烁着美丽的光,很难现象在风月之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能有如同清亮的眼睛,宛如豆蔻少女般。

“皇子殿下,你想看见这个女人被切开的样子吗?你一定会喜欢的。”谢宝闲脸色狰狞,缓缓抬起斧子。

她似乎并无打算抵挡那击致命斧击的打算,随即她笑了起来,那一笑将楚瞬召的心跳偷了半拍,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周幽王为何将那烽火台点燃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缥缈的感觉,纵使召集万军乃至最后亡国,若能瞥见那倾国一笑,死也值得。

下一刻,斧背撕裂了长剑,她的口鼻顿时涌出鲜血轻盈地向后倒去,那翩然的身姿如同佳人褪去的衣裳般,楚瞬召拼命地想伸出手来接住她,但她最终落在了离楚瞬召身后的木栏上,如同一树繁樱凋零。

“不!!!”

第六十八章 必死之星

“小桐儿!爹上次那瓶花雕酒你给爹放哪去了?”郭蘘挠了挠脑袋,缠着丝绸纱布的手腕一晃一晃的,自从前几天他将三皇子从树林里找回后,胤皇便送来几坛子御酒上来作为谢礼,老家伙酒虫大发,合着还几天都躲在山上没有下去过,每日过着烂醉如泥的生活,好不自在。

“小桐儿?”他呼唤了几声,少女并没有想往日那样不耐烦地回答他,他走出了里屋,发现少女趴着桌子上不断抄写着的,豆粒大的汗珠从她脸上划过,他恶作剧般走到少女身后想吓她一跳,这孩子天资聪慧,以往他授课时她总能早早的领会郭蘘意思,甚至思考速度快过郭蘘讲话的语调,往往一个时辰的课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讲完,若是自己小时候有她这般聪明,就不必老是被他的师傅罚他拿着水桶站一晚了。

当他拿着铜灯静悄悄走到她身后时,女孩忽然将满桌子的纸一推而开,像是见鬼般扑倒他的怀里:“爹……我怕……我怕。”

纸张洋洋洒洒地飘着空中,郭蘘呆呆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紫衣少女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把你吓成这样?”

“爹你看……爹你看!”她抓住空中飘散的纸张拼命举起了让他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计算规矩让他顿时摸不着脑袋,少女急道:“爹,七天了,整整已经七天了!贪狼星与破军星依旧在疯狂的旋转着,而且已经将北辰七星的轨迹全部打乱,爹你出外头看看!”

她拉住男人的手走出了观察台,带着半醉半醒的他走出悬崖上,指着头顶的那片夜空。

“什么星星轨迹打乱了,小桐儿你说话前句不搭后句的,爹听糊涂了。”郭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极光……临安城的上空出现了极光,要是落在别的女孩眼中这一切着实美丽,而且她们也不会思考为何临安上空会出现极光,大多只会跑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与其共同欣赏,但吴桐她懂这美丽极光背部的恐惧意义,数十条半紫偏绿的极光带,动摇如龙地形,像是仙女的裙摆般摇晃着。

各国史书上不乏对极光的记载,如《燕莾书·观天志》描述:“庆始元年九月戊子有流星上都城,色白,光烛地,长约四丈,大一围,动摇如龙地形,过了一会儿,长约五六丈,大约四围左右,曲折逶迤,贯穿在紫宫西,在斗西北子亥之间。此后又曲折如环形,北方不合,停留约一刻左右。“”

除了天下最北处的极光是自然生成之外,极光的出现只能证明了一件事情——王的觉醒。

用术士的语言来说极光是由息形成的,如此浓厚的息出现在临安城的上空,假如无人将其吸取,必然会形成自然灾难,天火,落雷,龙卷,一切人们能想到的极端灾难都有可能出现,郭蘘皱了皱眉毛,他必须赶紧通知楚骁华,太诡异了,这一切是在是太诡异了。

“爹,贪狼与破军的交汇并不是为了吸引其他星体汇入,而是想要创造墨星!”吴桐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

这颗被称为墨星的星体属于一位无比黑暗的神祇,传说他和太阳处于大地的两头,以近乎相同的周期和轨道围绕大地转动,同时墨星也被称为谷玄,被先祖认为谷玄中被认为是比太阳更为真实的存在,他们认为谷玄是黑暗的源头,是星域中巨大的黑幕,它会源源不断地将一切吸入其中粉碎湮灭,乃至光明!

“墨星……怎么可能?”郭蘘顿时瘫坐在地上,拼命地挠着脑袋:“去找楚骁华,现在!必须让城里的人赶紧离开临安,灾难即将发生。临安城可以会就此覆灭。”

“爹,来不及了,星体的汇入已经达到饱和,墨星已经成形,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墨星的降临吗?”

“除非,除非觉醒的那位王可以将墨星之息汇入体内,除了那大秦始皇之外,之后出现的诸王没有一个的星相里面是带有墨星的……那可是一颗必死之星啊!”

一路走来,楚鹰仰看着狼藉一片的街道,脸色阴沉漫步前行,楚熏捂着嘴巴,身后的残尸发出阵阵恶臭,她脸上惨白一片,原本红润的嘴唇上泛着青光,她没由来地浑身一震,楚鹰仰扶着了她的肩膀,用她从未听过的阴沉音调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弟弟?”

楚熏愣住了,在楚鹰仰看来如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尖着嗓子道:“我弟弟?他不是你弟弟吗?”

他掐住楚熏的咽喉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楚熏被那只大手牢牢地锁住咽喉,脸色绯红,周围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蔷薇司的属下们将手中的剑指向楚鹰仰的胸膛,又是一阵拔剑声,楚鹰仰带来的鹰骑们团团围住了蔷薇司的侍们,身后的马发出一阵高昂的嘶叫。

“楚鹰仰……你松手……咳咳咳!”她不断拍打着楚鹰仰的手腕,但对方的目光依旧冷漠,王息慢慢涌出体内,粘稠的气息如雾般缠绕住剑侍们的长剑,将其扭转成麻花状,楚熏神经般的嗤笑着:“有王息又怎样……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你妹妹啊!”

他松开了手,楚熏捂着起伏不停的胸口瘫坐在废墟中,她本能般畏惧着那股气息,此时楚熏的心已经凉透了,在战场上厮杀归来的人都带着这样的气息,平日里他借着酒色美人将这股子凶气掩盖得很好,他看楚熏的眼神如同处刑前的刽子手般。

她似乎已经听见了自己膝盖发酸的声音,但仍然扶着膝盖,倔强地扬起脑袋看着他,她楚熏从小聪慧过人,什么经书论卷她都能倒背如流,但每次处理这些家事都是一塌糊涂,最后都得由胤皇出面方才摆平,但这一次,她不想让父皇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想看见父皇再次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是我妹妹,小时候宫女们都说是你托着我的腿我才能来到这人世间,为了你我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小召也一样,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一会见到小召之后,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明白了吗?”楚鹰仰弯下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从小到大,楚熏一直喜欢弟弟胜过哥哥,楚瞬召听话乖巧,而楚鹰仰每次见到她都会捉弄她。

三个人在一块玩,吃亏的也总是她,每次她哭着追着楚鹰仰满王府跑的时候,弟弟总会坐在一旁傻乐,以致她一度认为蠢这种东西是可以传染的。后来她老是将弟弟拉到她府中不愿意他和楚鹰仰过多接触,心里未尝没有冷落楚鹰仰的意思,有几次看着他走到自己院子的门外,自己偏偏让婆子们跟他说自己和弟弟不在这里,他露出几分落寞的目光,孤零零地消失在了公主府的尽头。

后来他便入了军营,好似一头蛮牛终于找到适合他的斗牛场般,年纪轻轻便当了上骑都尉,骑着父皇送给他的夜照玉狮子,披白甲,战沙场,多气派。这两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从这家伙从云剑河一战回来之后,终日沉迷酒色,不顾世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楚熏不问,他也不说。

楚熏看着这个与她一样在同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自己最讨厌也该是最熟悉的人,她看清楚了他肩上盔甲的纹路,看见那张与父皇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栗色的眼眸跃动着某种楚熏不懂的情绪,原来那么多年过去,她不曾了解过她的哥哥。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始嚎哭了起来,他有些笨拙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蛋,按理来说妹妹哭的时候,哥哥就得上前去安慰,若是被人欺负了,那就得将那人狠狠打一顿方才解气,可弄哭她的人是自己啊。

“不要碰我……不要!”她扭动着肩膀躲到一旁,方才的触摸比狠狠打她一巴掌更为难受,她满脸通红,既难过又恼怒:“我不是她……不准这样摸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周围的骑兵与剑侍们早知道大皇子与二公主关系不佳,但今夜一事委实让他们很难接受。

“将你们的公主扶起来,千万不可失了体统,知道吗?”他望向那身下不停颤抖的妹妹,拖动着长戟向前继续走着。

楚鹰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跟着她们回去吧,我向你保证,日出之前我会将弟弟带回来的,我保证他不会出事的。”

她冷笑着:“少来这一套,不要拿出空洞的承诺敷衍我,那个女人呢?你打算还留她一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咔嚓一声,天上的乌云被一道明亮的光芒撕裂,天上雷电大作,电光照耀着漆黑的临安城,在那一瞬间,将所有的事物都展现在众人面前,身后的残尸睁大不甘的眼睛,无数的雨水倾盆而下,落在他们身上,楚熏缓缓抬头,用一种极为可笑的目光看着哥哥的背影,他盔甲背后的鹰徽上刻着的鹰似乎要冲锋而出,直上天穹。

下一秒,他解下身后披风披着妹妹脑袋上:“既然不走那就跟过来吧,这雨会下很久很久……”他像是感到到了什么似的,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惊恐。

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出现在他鼻尖下,他猛然朝着头顶望去,他意识到了那黑云后隐藏的力量,那是何等浓郁的息量,若是降临在临安城里,足以将这座城市拖入深渊之中,楚鹰仰默默看着道路的尽头,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宛若神佛的力量降临在临安城的上空,楚熏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

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肌肉暴起,像是魔鬼降临在他身上般,狰狞撕碎了他的平静,眼眸里闪烁着森严的火焰,王息之力瞬间喷涌而出,周围散落的刀剑被那股力量扭曲,漂浮,大地开始震动了起来,身后的骑兵们脸色都变了,整条街道似乎在摇晃,震动愈发激烈,烟尘不断向上窜着,然后漂浮在空中不曾落下,烟雾弥漫。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长大了嘴巴,巨龙般的咆哮从他口中穿出,众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离他最近的楚熏感觉自己身处在龙卷之中,自己身上的披风被狂风卷起的碎石擦破,楚鹰仰身上的白甲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古铜色的肌肉撑破了内服,露出魁梧精壮的身躯,宛如那抬天的神明般。

远处传来了一声极为类似的吼声,两把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万鬼哀嚎般凄厉,这就是王息吗?如同统御百兽的狮子般,仅仅用叫声便能让众兽臣服,王息那统御万物的威能使它凌驾也各种息之上,天下诸王落在世人的眼里也是仅次与神佛的存在,在远南的南佛国中,南佛国的国民将他们的王当做神明来供奉祭拜,南佛国的人们每年奉上大量的黄金,焚上香檀木作为礼物,只求他能庇佑降福。

王息并没有降福的能力,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一颗星相,可王却有三颗!每一位新王诞生之际,神佛便会在云端上为其布置星相,北斗第一星,又名为破军,其次是武曲,廉贞,贪狼,破军,巨门,文曲,禄存。贪狼与破军是王的本命之星,在这两颗命星之间,会纳入第三颗星,三位一王的星相之力盘旋在他们头上,赋予他们超乎常人的能力。楚鹰仰的第三颗星是武曲,此星性情刚毅而坚强,处世果决,当机立断。

他从父皇口中的得知了王息星相的属性,这种具有三颗命星的人在世人眼中不是英雄就是帝王,此时胤国已经有两位身怀王息的人,他们活在同一时代,在这份天命之力运作下,楚氏皇族的命灯不会轻易熄灭。

可如今,他居然再次感觉到了那股王之威严,就在临安城里……不会错的,那一定是他!

那潮水般的吼叫渐渐平息下来,周围一片狼藉,漂浮的碎石和刀剑散落一地,楚熏松开紧捂耳朵的双手,喘息道:“楚鹰仰……你疯了吗?”

他狰狞的五官渐渐恢复正常,生铁般的肌肤流淌着奇异的光芒,骤起的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襟,他将长戟背着身后,消失后脚跟一蹬,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人们眼前,如同巨鹰扑击般。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楚熏攀上了一匹黑马,号令骑兵策马追赶!

第六十九章 反杀

我叫苏念妤,我们离北的婕妤王妃也有一个妤字。”

“你们应该保护我们的,大胤应该保护离北的……你们抛弃了我们!”

“帮助我?我曾亲眼看见狼兵焚烧我们的庙宇,他们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杀死在寺庙前,用尿液浇灭里面的香火,亵渎我们的神佛,无数的尸体堆成小山那样,我母亲和那些曾经被她救治过的善男信女躺在一起,当时你在哪里?胤国的军队在哪里?”

“是啊……我不懂,你在垂鹰菀里读书写字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一个人从离北走来临安,其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便是炸知了,你目睹过亲人的尸体一具一具被挂着城墙上的样子吗?你能想象一个老仆人为了保护自家老爷的女儿而将自己的孩子抛弃吗?你不会有机会看到的,你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些事情都是发生你们目光所不及的低谷中,而我……就活在那个低谷里!”

“你就不怕我上去之后将你抛下自己跑了?”

“我一直很喜欢一个男人,我想自己只有在这世间活着一日,便会为他继续工作下去,我真的很爱他,不分昼夜地爱,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在我即将离开人世间的时候给了我温暖,食物,药品。一切一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我当时就想啊,无论他以后让我干什么,当娼妓也好,杀人放火也好,我都会去做的……之后我做了一切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可他……不爱我啊。”

“我相信你。”

楚瞬召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情绪,悲伤像是野火般在他胸膛燃烧,他失去了那股水仙花的暖香,失去了那指尖触过发丝的柔软,失去那猫儿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感觉……他失去了如今为之努力的一切。

“啊啊啊!”极暗的气息自云端之上降临在他身上,谢宝闲愣了半响,当年他还未被逐出西临时,曾经无数次从西临王身上感受过这股气息,这股浩瀚且深远的息流,仿佛自天地开辟之间便存在于世间,那是神佛最偏心的一份造物,为了区分领袖与羊群所创造出来的至高之物,随着血脉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王息……这小子居然也有!”在那股极暗的气息奔腾下,某些意志力稍弱的流民被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无法动弹,青石板上被气息撕开巨大的裂缝,那对极紫的眼眸化作深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唯一绝对的湮灭意志,那是属于他星相,墨星的湮灭之力赋予他毁灭一切的权能,如同神佛从天穹投下燃烧的剑般。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谢宝闲走了过去,声音里面似乎带有另一个灵魂,谢宝闲紧握着巨斧不敢后退半步,他九岁开始杀人,至今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何止上千,什么样的修罗场他都见识过,但此时他居然让一个半大的毛头孩子吓到了,既不敢前进挥斩,也不敢后退逃跑,他的目光似乎可以将你的灵魂吸入般。

“老大,快逃吧,这小子看着不对劲。”一位手下紧张地看着那步步逼近的男孩,谢宝闲冷眼笑道:“你懂什么,我今夜必须杀了这小子,他是遇到过最大的机缘!”

天下诸王体内皆有王息,这份神赐之物除了血脉传承之外,唯有通过弑王才能获取,当一位旧王陨落之时,一位新的王必将诞生,谢宝闲手中的巨斧遥指楚瞬召:“小子,要怪就怪你太弱了,如果她是我的女人,老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斧子下。”

这具玩笑般的话刺激到了楚瞬召,他振臂一挥,一把巨剑从剑盒里冲出落在他手中,赤金色的光芒四散而出,他远远看去手里如同握着太阳般,谢宝闲后退了一步,那把远比他手中的巨斧宽阔的巨剑被男孩轻轻松松地举了起来,那是越王八剑重锻的产物,但远比那传说中的“巨阙”耀眼夺目。

被那炽光一照,众人被他那个动作威慑住了,谢宝闲热血上脑,声色俱厉地怒喊道:“给我围住他,一个毛孩子而已,你们还真当他是神仙啦!”

“故弄玄虚,你体内的王息老子要定了。”谢宝闲站在那把赤金长剑的光芒下,将体内之息尽数灌入斧中,他将斧子高高举起,此为正中下劈之势,如同大刀挥砍般猛烈、其威力是其十倍不止,专攻敌人之顶门将握在前面之右手退下与左手相近,双手抡斧,用十二分气力,从正中往下劈去,斧法中以此为最猛之势殊不易当,从未有人能在他这招下存活下来,若对方持盾格挡,将他的盾牌连同躯体一同斩断便是了。

此时此刻,极耀的光芒照亮了男孩冰冷的瞳孔,与他的父皇一般,与他的兄长一样,王之力在他体内奔腾而出,令他从凡人升华为那万人之上,众神之下的存在,墨星的星相高高地悬挂在他的头顶,将那道光芒吸入其中湮灭粉碎,紫眸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苍白。

“都他妈给老子冲上去,谁砍下他一条手臂的重重有赏!”

楚瞬召握着重剑迎了上去,每挥一剑,一片血雨滂沱,众人手中的长刀在越王八剑重铸板碰撞,如同烧融的蜡烛般融化,无数的血肉坠地有声,哀嚎惨叫的声音响彻长夜,重剑砍中人体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看着有幼奴姐切番茄般,不一会他身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血肉,无数的幻觉变成剑招在他脑海里回荡,像是武神握着他的手一路前斩,就是面前立着一座山也有将其斩开。

谢宝闲看着自己的手下如同韭菜般被他收割,早已心神分裂,男孩挥剑杀到离他不足十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赤色的毒火从他的剑痕中喷出,此时的街道如同被万军冲锋踏过般,那年轻皇子站在火柱之中,丝毫不惧。

赤红色的蒸汽透着白甲冉冉上升,谢宝闲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一块烧红的铁,男孩将反手握剑,右手肌肉凸起撑爆了白甲。假如现在胤皇在场,他一定会认为面前的人是复活的李长渊,凭借一剑之力破军开血路,此时他能用出最完美的瞬击,甚至胜过李长渊。

“你想要我体内的东西吗?杀了我啊,从我手上拿走它。”此时他终于懂西临王对自己说的话了,王息的觉醒……彻底改变了他的心。

“我要劈开你的身躯,撕裂你肠子,我要杀了你!待谢某取得你的王息之后,我便是胤国下一个王!”他扑空起跳,巨大的身影如同巨灵神降临般魁梧,他的斧击撕裂的重重空气,手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那二人爆发出来的气息令人窒息,在谢宝闲如山压般的重斩下,那对决的二人,必有一死。

他的口中发出狮子般的吼叫,铺天盖地的杀气汇聚在他的斧上,楚瞬召依旧用那傲慢冷漠地眼神看着他,裂开嘴角冷笑道:“不,你什么都做不了,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必须死!我听见那把声音在怒吼,如今连那漫天神佛也该感到害怕了。”

没有人能听见钢铁碰撞的声音,谢宝闲的斧子还没有与楚瞬召的剑触碰在一起,身躯便齐腰断成了两半,连那身后众人被那道极烈的剑气斩开身躯,纵横的力量在周围的墙壁上留下深邃的剑痕,赤色的火焰沿着剑痕扑向那些仓皇逃窜的流民,炽热的光席卷了整条街道,火焰夹带着碎石们反复切割流民们的尸体,光从他们的躯体里反复射出,里面亮如灼日。

人们拼劲全力地奔跑,下一秒便天旋地转般,仿佛整个世界变得非黑即白般,因为他们的身躯被楚瞬召的剑气斩开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化为焦炭。

被切割开身躯的谢宝闲不可置信地看着头顶的男孩,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在男孩的气焰中被烧成灰烬,他满脸鲜血,目色赤红地朝着街道的尽头爬去,身后的肠子拖出一滩惊悚的血迹,楚瞬召反手一剑将他钉死在地上,谢宝闲不敢回头,拼命地青石板抓握着,指甲尽碎!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他用尽全力地想撑起身体,下半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迷,楚瞬召挥手一握,另一把剑冲入他的手中,他一剑穿透了谢宝闲的左手,又是一剑入手,谢宝闲看着右手发出可怕的哀嚎。

“放了我吧,我保证会滚得远远的!”他苦苦哀求道,但是楚瞬召卸下身上的盔甲,甲片哐当哐当地落在地上,传入他的耳中如同丧钟般可怕,楚瞬召拿起一块护心镜放到他的面前:“看看你的样子吧。”

他一口鲜血喷在护心镜上,光滑的铜镜可以看见他此时的惨状,跟集市上被屠夫扎满刀子的猪肉一般,他本来还想说的什么的,血水咽住了他的喉管,最后的遗言渐渐变成了咆哮在夜幕下回荡。

“你原本想杀了我,现在被我杀了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了吧。”他拾起一般短刀慢慢刺入谢宝闲的头颅之中,头骨刺穿的声音听着像鸡蛋被磕碎般清晰。

西临谢宝闲,卒!

疲惫的身躯踏着血肉走到了那人面前,女人躺在废墟中沉睡着,唯一鼻息间发出的微弱呼吸证明她仍未死去,他轻轻将女人抱起,漫步在街头上,好似一具游魂般,火光照在二人的身体上,温暖地像是晨曦般。

他找到了一处尚未破碎的台阶将她轻轻放下,看着远处的烛光依次亮起,想必刚才的交战已经惊动了这附近的居民。

良久,女人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男孩的脸庞轻声道:“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看见你拿着一串糖葫芦问我要不要吃。”楚瞬召也睁开了眼睛,低声喃喃道。

“哦,我也做了一个梦。”她轻声回答道。

在那个梦里,她穿着一袭嫁衣坐在轿子里,周围敲锣打鼓,喜声一片,她的心里忐忑无比,待她的轿子落地之后,一双修长的双手探入红帘将她横抱了出来,当她看见那人的面容时,不自觉地亲了上去,就像现在这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楚瞬召笑了起来:“你现在还能走吗?”

“你背我好吗?”

“嗯。”

她轻轻攀上男孩的后背,他走到废墟里拾起了散落的刀剑,一把一把放入剑盒中,带着她离开了燃烧的街道。

第七十章 回去

楚瞬召背着她抵达了一处幽暗的小巷里,红墙在深夜中看起来像是被墨泼过般,离开宗阳宫只是第一步,刚才的攻击一定惊动了城里的军队,而且陈豹恩不会真的傻傻地站在刑场里,眼下他必须赶紧带着她离开。

又是一阵雷鸣大作,哗哗的大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模糊起来,那张清丽的脸庞依稀可见。

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二人摔倒在一处雨坑里,楚瞬召口中发出一阵痛苦地哽咽,苏念妤急忙将他翻过身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她看着他后背触目惊心地伤口,默默流泪,他的大腿处还有两个创口缓缓地流楚鲜血,那句你背我可以吗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他真的当着了,一直背着她走到这里。

“妤姐……我好疼。”他哀嚎着,看着腰间的鲜血不停流淌,若不是谢宝闲的阻拦,他们现在已经抵达了临安城的城门,在重锻版巨阙的斩击下,他有信心斩开临安城的城门,但眼下他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他拉住苏念妤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苏念妤急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受了很重的伤,你需要治疗。”苏念妤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怀中,她感觉自己似乎抱着一块烧红的炭块般。

“走啊,他们会杀了你的……你本该是自由的。”他苦笑着,将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我们回去,去找你的家人……我不怕死,要是现在能让你好起来,我就是立刻去死都愿意,小召啊,你本该是君临天下,建功立业的人,不该为了我这样的人……”她哽咽道。

“什么这样那样的,我是楚瞬召,你是苏念妤,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他一定要带着她走下去,他为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那一斩击之前,体内似乎被魔鬼侵占了灵魂,他很希望这个魔鬼就在他身体里面,只要他唤出这个魔鬼,他一定能带着她离开。

“我不能再让这个世界继续欺负你了,没有人保护的女孩是很可怜的,我绝对不允许……不会允许。”他重重地站了起来,拖着她的手走到街道上,苏念妤搂进他的脖子哭喊着让他停下脚步,哭得像是个失去弟弟的姐姐般。

楚瞬召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道路尽头,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那咆哮尽头也一样传来了一声咆哮,苏念妤瘫坐在地上,看着男孩如同凶兽般吼叫,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喷溅出鲜血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渐渐止住了咆哮,身体僵硬了半分,如同脊椎被抽走般瘫倒在地,苏念妤扑倒他的身上,心里一阵抽紧,看着他身上的鲜血渐渐化作一片血痂,楚瞬召感觉自己体内的魔鬼在咆哮,似乎随时会撕扯出他的胸膛,来到人间屠杀四方。

“妤姐,快走……快走。”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一声爆响,雨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一种难以让苏念妤直视的威严如同烈日般投射而出。

楚瞬召侧躺在她怀里,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烟尘里的人影:“哥……”

“苏姑娘,不要再逃了,我为我妹妹的愚蠢举动向你道歉。”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说给苏念妤听,雨雾过后,楚鹰仰赤裸着上身站在废墟中,脸色满是无奈。

苏念妤不说话,看了怀中的楚瞬召一眼,楚鹰仰马上领会了:“小召,听哥的话,不要再疯了,跟哥回去,哥向你保证!没有人会伤害她的。”

“你还真是我亲哥啊!”他看着腰间的创口,低声叹息道。

“可是我不回去!”他语锋一转,眼神凶狠道。

楚鹰仰愣了一下,急忙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你哥!从小到大言出必行的,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你保证她不会有事,那姐姐呢?陈豹恩呢?还有那么多想要伤害她的人,谁来向我保证?”他用尽全力大声喊道,男孩不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楚鹰仰看着弟弟那倔牛般的眼神,心里慌得不行,他在谈判方面的才能几乎为零,要是他嘴皮子会说一点的话,也不至于老是和城里的公子们发生冲突了,

要是放在战场上有人敢这样威胁他,他早就一戟穿喉了,可面前这人是他弟弟,既不能打,也不敢骂,尤其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这小子居然该带着一个女人跑路,放在平时他指不定得夸上半句……想着想着,那清风明月般温柔的女子倩影又出现在他面前,若做自己当初也想他这般勇敢,指不定现在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遗憾了。

这世间医师成千上万,谁能贩他楚鹰仰二两后悔药呢?

“小召,从小到大,哥有没有骗过你一次。”

“没有……”他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是你姐姐做得不对,跟你说我刚才已经说过她了,她涕泗横流地跪在我面前说下次再也不会,回头哥帮你去教训她,保证她下次再也不敢欺负你,让你出出气好不!”要是他这副模样让宫里的丫鬟遇见,还不得笑掉牙齿了。

“姐姐没有做错,按照胤国律法,妤姐犯下的罪名足以斩她一人的同时诛她九族,但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了……而且这件事是我任性要将她带走,错的是我。”他轻声道。

“你说你现在那么坦诚干嘛,让我多不好意思,你说是吧,苏姑娘。”他尴尬一笑,方才严肃的氛围渐渐被瓦解,看来自己的口才也没有想象地那么差劲。

他将长戟插在地上,慢慢地朝着那二人走来,他走得很慢很慢,生怕惊动了那敏感的弟弟,一边走嘴上一边打趣道:“小召啊,你这些天在皇宫里总是神不守舍的,原来是心中有人啊。你放心,哥不像那些贵族子弟那边般规矩,不会说歧视苏姑娘的出身什么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便将苏姑娘带到皇宫里,让她住在落水院好不好,离你垂鹰菀够近了吧,你翻个墙就到她的院子里……哥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会走正门,不过你们隔着一道门爱怎么玩都可以,回头哥再送你两本《春宵秘戏图》,记得千万不要让你姐看到,不然哥就死定了……”

苏念妤的脸早就红透半边了,但楚瞬召的眼神依旧阴沉,在电光火石的一霎见,他掷出了一把长剑在楚鹰仰的脚边,长剑斜斜地颤动着,雨水沿着剑身流淌直下,将楚瞬召的身影打成无数道碎片,唯独那冰冷的紫眸如同深渊般存在着。

“哥,你真的是来带我回去的吗?看看你身后吧。”他轻声道,

在道路的尽头中,重骑们骑着黑马肩并肩站在雨雾中,精铁长矛上雨声大响,唯独一人翻身下马,甩开了身上的斗篷,楚熏捂着嘴巴浑身颤动着,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看着雨雾中受伤的弟弟,觉得他很陌生很遥远,看自己的目光冷冰冰的。

“姐……我没事的。”他忽然笑了,安慰道。

“小召,跟我们回去,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她的,楚熏,你亲口向他保证!”楚鹰仰怒喝了一声,楚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小召,姐错了,跟我们回去吧……我保证……保证不会伤害她的。”

即便嘴上是那么说,但看她的目光依旧是恨恨的。

“你已经伤害她了,你的手下将她的小厮杀死了,有些错用道歉是无法弥补的。”他歪着脑袋,目光似乎覆盖了一层冰壳般。

“那个小厮只是个肮脏的女人,她也是!”她恨恨地指着苏念妤,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她脚边,哐当一声激起一片水花,楚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不停晃动的剑,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投射出一把剑的,那美目中充满惊骇:“你居然用剑扔我!为了一个女人!”

又是一把剑落在她脚边,距离她的大腿不过半分距离,她瘫软在地。

“若是你再叽叽喳喳地讲过不停,下一把剑指不定落在什么地方了……姐姐,她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她的年纪和你相仿,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将一个孩子活活杀死!将一个女人逼到绝路!为什么?”他忽然咆哮了起来,瞳孔一亮,重骑们胯下的黑马焦躁不安地嘶鸣了起来,顿时口鼻流血,一排重骑连同他们的马摔倒在地。

“王息……原来你也觉醒了吗?”楚鹰仰嘴角泛起一丝弧度,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望,楚熏脸色发白,雨水淅淅沥沥地顺着她的眉角滑落,她伸手掩着面容不语。

“小弟,你是铁了心要带走她了是吧?”楚鹰仰喝道。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们回去,我们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每个人都做错了事情,为什么不试着去弥补呢?第二,你接我一戟,若你能接下来的话,我便让你们离开,但我也当没有你这个弟弟,可否?”他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

“我选择后者……我说过要带她离开的。”他点了点头,慢慢拿着剑站了起来,他解下了腰间的龙雀剑放在苏念妤手心里轻声道:“这把剑是我父皇给我的,我不能拿它来对付我哥哥。”

苏念妤眼帘低垂,嘴唇嗡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拼劲全力扶起那个剑盒,从里面抽出最大的那把剑,楚鹰仰在看见那个剑盒的同时,瞳孔变得如针般细:“是谁带你去拿那个盒子!”

“我自己挑的。”他此时双臂无力,根本无法将那把剑举起来,只能软绵绵地拖着石板上。

“来吧,哥,我会接下你这一招的。”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唯一支撑他离开地便是带她离开这份意志,他要再度唤醒身体里面的魔鬼,魔鬼握着他的手一剑杀百人,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哪怕撕碎他的身体也好,赌博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如今他却将这一切赌在了份力量上。

有些事情做了可能是错的,但不做的话一定会后悔,错误可以被修正,但后悔……永世铭刻。

楚鹰仰微微弯腰,做出月弓形,手掌缓缓略过戟身,猛然抓紧,苍蓝色的气焰从枪尖上猛然涌出,像是雷火般升腾而起,雨水被迅速蒸发,浓烈的水雾蔓延在他周身,这种顶端似剑似斧的杀人兵器在战场上具有可怕的杀伤力,王息注入戟身乃至顶尖,他开始寻求最完美的感觉,身体,手掌,腰部,小腿,达到进攻上的一个完美之点。

他并不打算让弟弟离开,他之所以将王息汇聚在戟锋上,为的是在戟与剑触碰的一瞬间,他有充足的信心将剑挑飞,然后再敲晕这个孩子强行将他带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楚瞬召的目光落在戟尖上,他忽然站了起来,吃力地扛起长剑,做出格挡的姿势。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刚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体内似乎真的存在某种气息,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进入心脏,最终吐出岩浆般的威能至他的手中,

“出来吧,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像是一股火苗在跃动,很强大,我需要你……”他喃喃道。

墨星再次降临在他身上,他的眼眸变得如同深渊般幽黑,王息之力奔腾在他体内,此时楚鹰仰戟尖上的气焰愈发汹涌,他挥动着长戟,武曲星的星相降临在他身上,几乎要撕扯着天地万物般。

武曲对战墨星!哥哥对战弟弟!王对王!

“方天!”他对着弟弟发出狮吼般的咆哮。

可楚瞬召心中那股气息开始消退,墨星正在远离他的灵魂回至天穹,怎么会这样,眼看着那苍蓝色的长戟就要来到自己面前,戟未至,气先来,武曲星的气焰扑面而来,此时他面前兄长仿佛化身为武神般,可他手中的剑,纹身不断。

他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金铁碰撞的气运将他整个人掀飞,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在了苏念妤身边,满脸是血。

在那猩红的视野中一个重铠骑兵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握着楚鹰仰的戟,手掌上溅射出明亮的火花,楚鹰仰的倾力一击居然被他轻轻地握住了,那人握着戟锋狠狠一甩,长戟从楚鹰仰手中脱落而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第七十一章 命灯

他反手给了楚鹰仰一巴掌,铁网手套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留下一片鲜血淋漓,他跪倒在地,看着面前的重铠骑兵,透着银网编制而成的面罩,一双极为冰冷的眼眸正直视着他,如同冰封万物的寒冷般。

他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颤颤巍巍地单膝跪倒,右手置于心脏处,低声道:“老师……”

“混账!你居然敢用我教你的方天对付自己人!”他狠狠地给了他大腿一脚,铁靴上的尖刺扎进他的肉里,很疼,他不敢叫。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楚鹰仰带来的重骑们纷纷跪倒在地,庞大的骑兵军团从道路尽头出现,在雨雾中,数百面的黑边鹰旗在暴雨中摇晃,如同招魂的幡条。

“风鹰铁骑!”不知谁低语了一声。

两年前,北蛮蛮子与金帐国爆发冲突战役,胤皇得知后调遣了风鹰铁骑前往金帐国,军队装配连射弓弩,像风鹰一样猛烈而得名,骑兵成员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在普通部队里担任将领的在这支骑兵部队里往往只能做一名士兵,其选拔标准之严格可见一斑,

与普通的胤国骑兵不同,他们统一穿戴黑甲,他们有着骨子里千锤百炼而来的血性,也有严明的纪律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可以进行纯粹的刀刀见肉的骑兵对抗,也可以凝息成形,进行远距离的军事打击,风鹰铁骑的骑兵冲锋如同黑色的狂潮般,足以横扫面前一切敢于阻挡他们的军队,威震天下,被北域诸国称为“铁祸”

此时此刻,征伐北蛮长达两年之久的风鹰铁骑终于返回临安城,每个人的马囊上都装着北蛮将士们的头颅,而面前这位敢当着众人的面给大皇子一巴掌的男人,便是胤国四大名将之首——蒙羽。

蒙羽将楚鹰仰一把拎了起来,低喝道:“虽然你离开了风鹰铁骑,但铁印依旧在你背后烙着,你仍旧是我们的一员,风鹰铁骑什么时候出过你这号丢人玩意!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留在临安,如今一块好钢硬生生变成了废铁!”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刚才被楚鹰仰刺中的部分除了皮革被刺穿外,露出生铁般的手掌,甚至连皮肉都没伤到。

楚鹰仰咬紧牙关,不语,蒙羽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废物……”

蒙羽环视了周围一眼,走到了楚熏面前抱拳单膝跪地道:“蒙羽拜见公主殿下!”

楚熏此时已经被吓懵了,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蒙羽见状,一把握着楚熏的手将她拉来起来,那只铁手几乎将她整只小手纳入其中:“公主殿下千万不可失了体统,站起来!”

这时,楚鹰仰他们带来的重骑方才颤巍巍地跪下,同时大声地喊了起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

在那震天动地的吼叫声中,楚瞬召看着身后被风鹰铁骑堵死的路,目光凄离,不敢去看苏念妤的眼睛,但对方只是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将他抱着怀中低语道:“小召,你看那些骑兵好威风,他们的铠甲居然是黑色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蒙羽扭头一看,再次下跪:“蒙羽拜见皇帝陛下。”

三匹黑马出现重骑们身后,重骑们纷纷牵着自己的马匹,为那三匹马退开了道路:“拜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神官大人!”

胤皇穿着铠甲策马走着前头,身后的郭蘘一袭白袍,那顶尖顶白帽上雨珠点点,他焦急地看着周围,当他看见尽头的三皇子时,猛然拍了拍胤皇的肩膀:“就是他!陛下!墨星就是小召子!”

“闭嘴!你生怕没人知道吗?你那点破事留到之后再说。”胤皇翻身下马,看着自己的爱将,脸色缓和道:“蒙将军,战事如何?”

“回陛下!我军与北蛮军队于两周周前决战于河林关外,击溃之,北封城沦陷,我军大获全胜!这次出征两年,我军与北蛮军队决战总共十八场,金帐国出兵十五万人,士兵死伤八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人,我军出兵三万三千人,死伤八千八百六十三人,北蛮死伤三十万七千一百零五人,北蛮皇室尽除!北蛮大君主死在了金帐国大将郭尔苏的手上,北蛮世子被未将击杀,五日之内,我军与金帐国军队占据北蛮全境!”

街道上,瞬间这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风鹰铁骑全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天佑大胤,鹰旗不倒!”

“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一时间街道上,山呼不倒,楚瞬召低低地叹了一声:“不倒……”

胤皇站在雨中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又像是在微笑,但那抹笑容里面掺杂着太多复杂的色彩,他点点头道:“将军辛苦了!众将士也辛苦了,三日之后,朕会在皇宫里为你们设下庆功宴,届时慢慢论功行赏!”

“谢陛下!”众人呼声如雷!

唯有离他最近的郭蘘,听见胤皇低声喃喃:“北方……现在没多少国家了。”

“陛下,您的家事末将不方便处理,也不会说什么,但方才鞭策大皇子一事,希望陛下不要责怪末将。”蒙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朕懂的……楚鹰仰该打,楚瞬召该打,楚熏该打……朕的三个孩子都该打!”他忽然语锋一转,眼中带着慑人的霸气与威严,楚瞬召看着父亲的脸,心里冰凉无比,楚鹰仰捡起长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父亲道:“父皇……儿臣只是想将弟弟带回去,请父皇恕罪!”

“恕罪……你还知道让我恕罪,你们几个心里面还有我这个父皇吗?”胤皇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父皇!是那个女人拐骗了小召……女儿只是想……”楚熏站了起来,放声大喊道。

“拐骗,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拐了你弟弟?”楚熏的脸色有些变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胤皇慢悠悠地说:“这姑娘治好了你弟弟的病,随时朕不知道小召前几日是如何失踪的,但朕亲眼看着她将你弟弟从树林里背了出来,当初大神官也在场,而且她还救了朕一命,若不是她那一剑,现在我们早已天人永隔了。”

“她只是个……只是个……”楚熏的声音越来越小,妙目低垂。

“琴妓是吧?琴妓又如何,她一样是我大胤的子民。”胤皇低声道。

“她还是个刺客,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而且张大人一案的凶手就是她!而且我们怀疑小召的失踪和她也有关,女儿收集了大量的情报,只有父皇看过便明白了!”

“熏熏,你看来真的很有信心啊。”胤皇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女儿的情报向来不会出错。”

胤皇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般,所以人都看着他,不语。

“姑娘!我女儿说的话,你可承认?”胤皇抬起头来看着尽头的二人。

“我承认……陛下,琴妓是我,刺客是我,请陛下治我的罪吧。”她目光柔和道,楚瞬召又惊又恐,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她摸了摸他的脸庞,像是安抚般。

“熏熏啊熏熏……你这个孩子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连你父皇,弟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刺客又如何,我们的祖辈也是刺客。朕从小告诉过你要宽仁,而且朝廷已经证实了张大人与后楚的勾结,我问你,一个将国家军事情报出卖给敌国的人和她,谁对胤国的危害更大?你执意要逼死她,难不成你想和弟弟反目成仇吗?”

楚熏顿时呆住了,父皇明显就是想保住这个女人的性命,律法说到底也是为上位者服务的,若他说不许杀,这偌大的国家谁敢将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如今她真是撞在刀尖上了,仍自己怎么努力最终不免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父皇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如此刚愎自用的,父皇原谅女儿的无知。”

胤皇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小儿子身上:“小召,带着她过来吧,不要再闹下去了,跟我们回去!”

“这算什么?您对我的怜悯吗……还是施舍?”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挣扎着站了起来。雨水打湿了他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他剧烈地喘息着。

郭蘘呆了一下,在马上不断冲着他摇头,希望这倔强的小子不要再这骨节眼上冲撞胤皇的威严,但他只是咬紧牙关,眼神倔得就像当年的胤皇般。

“你今晚闹死了多少人?”胤皇怒道。

“死了多少人?这是我应该在乎的事情吗?我这一路走来,每个来的人不是想杀她,就是想杀我,我反手将他们杀了,有什么错?你们每个人都想杀她,每个人都想欺负她,她伤心的时候只能哭泣,受伤的时候只能握紧手中的剑,她又有什么错?我继续将她留在临安,她还得在青楼过着狗一样的生活……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男孩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他也不知道在骂谁,自己亦是这个世界。

他挽住了苏念妤的手,想带着她重新站起来,若自己就那么放弃了,即便父皇真的愿意饶恕她一命,她还得回到情暖楼里,被那些无良的男人侵犯骚扰,哥哥替他杀了一个安定君,日后还会有无数个安定君,这种人永远都杀不完!就像坏小孩欺负流浪猫一样,那拿着鱼干将小猫逗到自己的脚边,然后不断地欺负她,踢打她,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掉,那些年她被人欺负时,他仍是孩子,举不起剑,握不住刀。如今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会将他的手狠狠剁掉。

他抬头,看见的父皇所处的方向,似乎看见男人无比震怒的样子,赤红色的气运从男人身上涌出,汇聚成剑状漂浮在空气中:“你好大的胆子!父皇为你做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儿子不敢忘,儿子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应该做的事情……”他微微闭上眼睛,极为黝黑的气运缠绕在他周身,体内又有一两血液转化为气运,此时他的脸色白如昼鬼,眼眸黑如深渊,郭蘘看着男孩身上的息流,脑袋里如同狂蜂大作,嗡嗡作响,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墨星真的降临在了楚三皇子的身上!

楚鹰仰握紧长戟站了起来,苍蓝色的息流汇聚成龙卷状冲体内迸发而出,这整个大胤的国境内,气息渐渐变得浑厚起来,气息的紊乱导致天穹之上顿时亮如白昼,极光带缓缓地抽动着,气息光流垂至屋顶。如同神佛手中握着的鞭子般。

此时此刻,第三位王降临在胤国的陆地上,郭蘘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这,天下王朝十五国,每个王朝至少都有一位带有王息的人,最多不过二,王朝镇国气运跟王息有莫大关联,樽皇刘康有将近五十个孩子,可一无例外的都没有觉醒王息。

这是属于楚氏皇族的时代啊,三位身怀王息的人存在于胤国国境内,血脉相传,那万人之上众神之下的存在又多了一个!

楚氏皇族的命灯何止不会熄灭,命灯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宛如冲天的火炬般!

他反手给了楚鹰仰一巴掌,铁网手套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留下一片鲜血淋漓,他跪倒在地,看着面前的重铠骑兵,透着银网编制而成的面罩,一双极为冰冷的眼眸正直视着他,如同冰封万物的寒冷般。

他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颤颤巍巍地单膝跪倒,右手置于心脏处,低声道:“老师……”

“混账!你居然敢用我教你的方天对付自己人!”他狠狠地给了他大腿一脚,铁靴上的尖刺扎进他的肉里,很疼,他不敢叫。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楚鹰仰带来的重骑们纷纷跪倒在地,庞大的骑兵军团从道路尽头出现,在雨雾中,数百面的黑边鹰旗在暴雨中摇晃,如同招魂的幡条。

“风鹰铁骑!”不知谁低语了一声。

两年前,北蛮蛮子与金帐国爆发冲突战役,胤皇得知后调遣了风鹰铁骑前往金帐国,军队装配连射弓弩,像风鹰一样猛烈而得名,骑兵成员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在普通部队里担任将领的在这支骑兵部队里往往只能做一名士兵,其选拔标准之严格可见一斑,

与普通的胤国骑兵不同,他们统一穿戴黑甲,他们有着骨子里千锤百炼而来的血性,也有严明的纪律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可以进行纯粹的刀刀见肉的骑兵对抗,也可以凝息成形,进行远距离的军事打击,风鹰铁骑的骑兵冲锋如同黑色的狂潮般,足以横扫面前一切敢于阻挡他们的军队,威震天下,被北域诸国称为“铁祸”

此时此刻,征伐北蛮长达两年之久的风鹰铁骑终于返回临安城,每个人的马囊上都装着北蛮将士们的头颅,而面前这位敢当着众人的面给大皇子一巴掌的男人,便是胤国四大名将之首——蒙羽。

蒙羽将楚鹰仰一把拎了起来,低喝道:“虽然你离开了风鹰铁骑,但铁印依旧在你背后烙着,你仍旧是我们的一员,风鹰铁骑什么时候出过你这号丢人玩意!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留在临安,如今一块好钢硬生生变成了废铁!”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刚才被楚鹰仰刺中的部分除了皮革被刺穿外,露出生铁般的手掌,甚至连皮肉都没伤到。

楚鹰仰咬紧牙关,不语,蒙羽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废物……”

蒙羽环视了周围一眼,走到了楚熏面前抱拳单膝跪地道:“蒙羽拜见公主殿下!”

楚熏此时已经被吓懵了,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蒙羽见状,一把握着楚熏的手将她拉来起来,那只铁手几乎将她整只小手纳入其中:“公主殿下千万不可失了体统,站起来!”

这时,楚鹰仰他们带来的重骑方才颤巍巍地跪下,同时大声地喊了起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恭贺将军凯旋归来!”

在那震天动地的吼叫声中,楚瞬召看着身后被风鹰铁骑堵死的路,目光凄离,不敢去看苏念妤的眼睛,但对方只是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将他抱着怀中低语道:“小召,你看那些骑兵好威风,他们的铠甲居然是黑色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蒙羽扭头一看,再次下跪:“蒙羽拜见皇帝陛下。”

三匹黑马出现重骑们身后,重骑们纷纷牵着自己的马匹,为那三匹马退开了道路:“拜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神官大人!”

胤皇穿着铠甲策马走着前头,身后的郭蘘一袭白袍,那顶尖顶白帽上雨珠点点,他焦急地看着周围,当他看见尽头的三皇子时,猛然拍了拍胤皇的肩膀:“就是他!陛下!墨星就是小召子!”

“闭嘴!你生怕没人知道吗?你那点破事留到之后再说。”胤皇翻身下马,看着自己的爱将,脸色缓和道:“蒙将军,战事如何?”

“回陛下!我军与北蛮军队于两周周前决战于河林关外,击溃之,北封城沦陷,我军大获全胜!这次出征两年,我军与北蛮军队决战总共十八场,金帐国出兵十五万人,士兵死伤八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人,我军出兵三万三千人,死伤八千八百六十三人,北蛮死伤三十万七千一百零五人,北蛮皇室尽除!北蛮大君主死在了金帐国大将郭尔苏的手上,北蛮世子被未将击杀,五日之内,我军与金帐国军队占据北蛮全境!”

街道上,瞬间这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风鹰铁骑全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天佑大胤,鹰旗不倒!”

“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天佑大胤,鹰旗不倒!”一时间街道上,山呼不倒,楚瞬召低低地叹了一声:“不倒……”

胤皇站在雨中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又像是在微笑,但那抹笑容里面掺杂着太多复杂的色彩,他点点头道:“将军辛苦了!众将士也辛苦了,三日之后,朕会在皇宫里为你们设下庆功宴,届时慢慢论功行赏!”

“谢陛下!”众人呼声如雷!

唯有离他最近的郭蘘,听见胤皇低声喃喃:“北方……现在没多少国家了。”

“陛下,您的家事末将不方便处理,也不会说什么,但方才鞭策大皇子一事,希望陛下不要责怪末将。”蒙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朕懂的……楚鹰仰该打,楚瞬召该打,楚熏该打……朕的三个孩子都该打!”他忽然语锋一转,眼中带着慑人的霸气与威严,楚瞬召看着父亲的脸,心里冰凉无比,楚鹰仰捡起长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父亲道:“父皇……儿臣只是想将弟弟带回去,请父皇恕罪!”

“恕罪……你还知道让我恕罪,你们几个心里面还有我这个父皇吗?”胤皇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父皇!是那个女人拐骗了小召……女儿只是想……”楚熏站了起来,放声大喊道。

“拐骗,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拐了你弟弟?”楚熏的脸色有些变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胤皇慢悠悠地说:“这姑娘治好了你弟弟的病,随时朕不知道小召前几日是如何失踪的,但朕亲眼看着她将你弟弟从树林里背了出来,当初大神官也在场,而且她还救了朕一命,若不是她那一剑,现在我们早已天人永隔了。”

“她只是个……只是个……”楚熏的声音越来越小,妙目低垂。

“琴妓是吧?琴妓又如何,她一样是我大胤的子民。”胤皇低声道。

“她还是个刺客,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而且张大人一案的凶手就是她!而且我们怀疑小召的失踪和她也有关,女儿收集了大量的情报,只有父皇看过便明白了!”

“熏熏,你看来真的很有信心啊。”胤皇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女儿的情报向来不会出错。”

胤皇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般,所以人都看着他,不语。

“姑娘!我女儿说的话,你可承认?”胤皇抬起头来看着尽头的二人。

“我承认……陛下,琴妓是我,刺客是我,请陛下治我的罪吧。”她目光柔和道,楚瞬召又惊又恐,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她摸了摸他的脸庞,像是安抚般。

“熏熏啊熏熏……你这个孩子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连你父皇,弟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刺客又如何,我们的祖辈也是刺客。朕从小告诉过你要宽仁,而且朝廷已经证实了张大人与后楚的勾结,我问你,一个将国家军事情报出卖给敌国的人和她,谁对胤国的危害更大?你执意要逼死她,难不成你想和弟弟反目成仇吗?”

楚熏顿时呆住了,父皇明显就是想保住这个女人的性命,律法说到底也是为上位者服务的,若他说不许杀,这偌大的国家谁敢将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如今她真是撞在刀尖上了,仍自己怎么努力最终不免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父皇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如此刚愎自用的,父皇原谅女儿的无知。”

胤皇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小儿子身上:“小召,带着她过来吧,不要再闹下去了,跟我们回去!”

“这算什么?您对我的怜悯吗……还是施舍?”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挣扎着站了起来。雨水打湿了他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他剧烈地喘息着。

郭蘘呆了一下,在马上不断冲着他摇头,希望这倔强的小子不要再这骨节眼上冲撞胤皇的威严,但他只是咬紧牙关,眼神倔得就像当年的胤皇般。

“你今晚闹死了多少人?”胤皇怒道。

“死了多少人?这是我应该在乎的事情吗?我这一路走来,每个来的人不是想杀她,就是想杀我,我反手将他们杀了,有什么错?你们每个人都想杀她,每个人都想欺负她,她伤心的时候只能哭泣,受伤的时候只能握紧手中的剑,她又有什么错?我继续将她留在临安,她还得在青楼过着狗一样的生活……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男孩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他也不知道在骂谁,自己亦是这个世界。

他挽住了苏念妤的手,想带着她重新站起来,若自己就那么放弃了,即便父皇真的愿意饶恕她一命,她还得回到情暖楼里,被那些无良的男人侵犯骚扰,哥哥替他杀了一个安定君,日后还会有无数个安定君,这种人永远都杀不完!就像坏小孩欺负流浪猫一样,那拿着鱼干将小猫逗到自己的脚边,然后不断地欺负她,踢打她,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掉,那些年她被人欺负时,他仍是孩子,举不起剑,握不住刀。如今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会将他的手狠狠剁掉。

他抬头,看见的父皇所处的方向,似乎看见男人无比震怒的样子,赤红色的气运从男人身上涌出,汇聚成剑状漂浮在空气中:“你好大的胆子!父皇为你做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儿子不敢忘,儿子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应该做的事情……”他微微闭上眼睛,极为黝黑的气运缠绕在他周身,体内又有一两血液转化为气运,此时他的脸色白如昼鬼,眼眸黑如深渊,郭蘘看着男孩身上的息流,脑袋里如同狂蜂大作,嗡嗡作响,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墨星真的降临在了楚三皇子的身上!

楚鹰仰握紧长戟站了起来,苍蓝色的息流汇聚成龙卷状冲体内迸发而出,这整个大胤的国境内,气息渐渐变得浑厚起来,气息的紊乱导致天穹之上顿时亮如白昼,极光带缓缓地抽动着,气息光流垂至屋顶。如同神佛手中握着的鞭子般。

此时此刻,第三位王降临在胤国的陆地上,郭蘘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这,天下王朝十五国,每个王朝至少都有一位带有王息的人,最多不过二,王朝镇国气运跟王息有莫大关联,樽皇刘康有将近五十个孩子,可一无例外的都没有觉醒王息。

这是属于楚氏皇族的时代啊,三位身怀王息的人存在于胤国国境内,血脉相传,那万人之上众神之下的存在又多了一个!

楚氏皇族的命灯何止不会熄灭,命灯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宛如冲天的火炬般!

第七十二章 燃烧

楚鹰仰横拉长戟,苍蓝色的风暴朝着楚瞬召的袭去,以楚瞬召目前的状态,硬抗那团风暴无疑是找死,可身上的气运似乎不听他的话般,根本无法像哥哥亦是父皇那样凝息成形,像是芦苇般软绵绵地缠绕着自己。

他将剑盒抱在自己的面前,一个强大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他不信,不信哥哥会伤害自己,他对着风暴挺直身躯,直直地看着哥哥的眼睛,可他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寒冰般幽冷,赤色气运化作的利剑射向那团风暴,一阵气运爆破过后,风鹰铁骑胯下的马纷纷口鼻流血,蒙羽命令手下策马推至后方,不要前进半步。

在战场上风鹰铁骑横扫四方的最强骑兵,可面对这极限个体的至强冲击,连他们也只能避之不及,有个身影直直地撞向了楚鹰仰的方向,跑得跌跌撞撞的,那是胤皇的身影!

他将自己的长子举了起来狠狠地扔到废墟里,嘴唇不断颤抖着,大吼道:“混账!他……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敢?”

楚鹰仰瞪大了眼睛,目色赤红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息流在狂涌,像是一条受伤的野兽般,要从自己每个毛孔里喷出来,撕裂他的胸膛,就在那一霎,气息忽然出体,不受控制般形成一股风暴朝着弟弟的方向攻击而去,自己体内的气息在害怕!

他忽然崩溃了,躺在废墟里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穹,楚熏扑在他的身上,看着兄长那张苍白无比的脸,开始嚎哭了起来。

胤皇至上位来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上的袍子落满尘土,配剑天启在腰间松垮不断,郭蘘看着他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念妤看着这戏剧般的一幕,低低地笑了,笑着笑着满脸都是泪,她真是一个不详的女人啊,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会杀人死人,她用尽力气看着男孩的背影,好像一株孤零零的小树般,他抱着染血的剑盒,独自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般。她感觉自己身上彻寒无比,爹娘死了,老仆人死了,小隐子也死了,很快就轮到她了,像是终结一个恶性循环般结束。

她咬紧指甲看着他们几人,她本以为帝王之家里,每个人的感情都像冰块般彻寒,父杀子,子弑父,像是宿命般无法走出。原来所谓万人之上的胤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可怜的父亲般,那个蛮横无比的公主抱着自己哥哥的身体,嗓子都快哭哑了。

一眨眼间,二十年的岁月时光流逝,回忆起来只有血与泪。

那年她刚做雏妓时,有个琴姬嫉妒她的天赋过人,总是想着怎么欺负她,有一次她拎着茶壶去给客人时,她在一旁偷偷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滚烫的茶水倒在客人身上,将客人大腿上的皮都烫掉了了,老鸨大怒用竹条鞭了她整整一夜。

之后她便想着怎么报复回她,终于有一次让她找着了机会,那琴姬与一客人相恋,不小心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客人只是个普通的车夫,哪有钱将她赎出来,那琴姬不忍腹中孩子被打掉,便计划和车夫私奔。被她知道后告诉给了老鸨,老鸨气不过让妓院里的蛮夫将那车夫抓来赔二十两银子,车夫拿不出钱来,便让蛮夫硬生生将他的腿打断,赶出妓院当乞丐。

那琴姬知道后,哭了整天两天两夜,将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哭掉了,之后便用三丈红绫吊死在了屋里,那时苏念妤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快感。如今脑子里只有那破破碎碎的画面,车夫被打断双腿后用手爬出了妓院的大门,牙缝里都是鲜血,晨曦的余光照在那琴姬的尸体上,裸露的大腿像是脱水的死肉般。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将小召交给自己的配剑从怀里拿了出来。

几千人马退在身后,在这极为可怕的纠局里,太阳渐渐从东边升起,晨曦如同潮水般涌向临安城,给士兵们的盔甲上镀上一层金边,楚瞬召身上那股子血气突然冷了下去,他疲倦地似乎随时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般,他扛起了剑盒,准备从里面抽出剑来。

这时背后传来了剑摩擦剑鞘的声音,那是龙雀剑在出鞘,在那万丈辉光下,风鹰铁骑们看着绝美的女人挥舞着长剑,晨曦打在长剑上照得她如同蔷薇般艳丽,她挥剑的动作很轻盈,她唇色血红似玫,面若盛放桃花,在长剑接触颈部的瞬间是如此缓慢,像是舞蹈,像是一树繁樱从枝头坠落的过程。

古有西楚霸王自刎乌江边,今有蔷薇美人玉碎临安城,唯世一憾。

长剑忽然止在了颈脖处,一缕红血沿着雪白的长颈落入衣襟,苏念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长剑被男孩抓住,那剑盒落在地上的一瞬间,长剑洒落一地,男孩死死地看着她的脸,任凭手指上血花四溅,他发出痛苦且无可奈何地咆哮。

“不……不要!不!妤姐!不要……”他紧紧握着,锋利的长剑割破了手上的铁网手套,嵌入肉中,若自己在一用力,他的十指便会断裂,这辈子都是一个废人了。难道他不疼的吗?那么拼命地抓住,似乎害怕松手后自己就会消失一样。

楚瞬召忽然跪倒在她面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倔强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眼中的悲伤将她的心完全击碎。

她嚎啕大哭地松开了剑,长剑落地哐当一声,她紧紧抱住他脖子,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悲凉且凄惨,楚瞬召枕在她的怀里,露出宽心的微笑,下一秒他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身后站着铁铠重甲的男人,眼神像是狮子般刚烈。

他放下了手掌,看向胤皇,胤皇点了点头,脸色铁青道:“将他们给我带回去,今日之事,就那么处理了,我希望诸位将士将今日看到的东西全部遗忘,若有谁胆敢传出一句,追查至身,格杀!”

“是,陛下!”几名铁骑翻身下马,押住了悲哭不停的苏念妤,郭蘘翻身下马跑到楚瞬召身边,轻轻捧起他的手,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往伤口上撒药粉,当他与男孩的目光对上时,那极紫的眼眸中,仅有一份异乎寻常的执着。

“小召子,睡吧,睡过去便好了。”他将手掌放在他脑门上轻轻抚摸着,一股清凉的气息遁入他脑中,他渐渐阖上眼睛,靠着郭蘘的身体沉沉睡去。

胤皇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辛苦你了,之后的事情便交给我吧,等他醒来之后我会通知你的……就那么结束吧。”

“让宫里的人来一趟,在日出之前将这里的尸体清理好,不要让民众产生惊慌的性情。”他将地上的剑盒背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完他接过郭蘘怀里的男孩,轻吹口哨,白马蹄声轻盈地来到他身边,他将男孩放在白马上,生怕惊动沉睡中的孩子,楚鹰仰在楚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胤皇身边:“父皇……”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我不怪你们。”胤皇顿了顿神道,这时楚鹰仰才发现连苏卫胤也跟来了,刚才战斗的时候一直躲在大神官的身后不吭声,以致没人发现他,他看着遍地的焦黑尸体,眼神有些空虚。

胤皇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朕很感谢你。”

“这是臣子的职责。”他依旧看着那些西临流民的尸体,轻声道。

胤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小会,牵着白马走在了队伍后面,丢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回忆是把利剑,不要让它刺伤你……”

“苏卫胤!”楚鹰仰喊了他一声,他立刻下马,单膝跪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将你的马给我,然后可以滚了。”他的声音无比冷漠。

苏卫胤脸色不变退到一旁,看着他将公主殿下捧上了黑马,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过后很久之后,待到楚鹰仰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后,待到胤国铁骑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后,他愣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一片鲜血淋漓,掌心内都是他的指甲印,他缓缓握紧拳头,将血滴在那些尸体上面,如同朵朵盛放的蔷薇。

……

……

第七十三章 狼王的故事

天玺十八年间,位于胤国的都城临安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械斗时间,当第二天宗阳宫附近的民众从打开自家的门时,才发现街道上如同被铁骑踏过般,地上一片大片惨烈的血迹,有人甚至在街道的角落里发现了不少破碎的尸块,断臂斜斜的挂着屋檐上,颇为惊悚。

人们惊恐万分地跑去衙门报官,但官府只派了三个仵作去将那些破碎的尸块收集回来,并没有对这起案件进行任何彻查,也没有向民众公布任何细节,但有好事者称,那天晚上他们看见了白甲的骑兵在街道上挥舞着赤色的长剑,剑光过后,遍地残尸。

与此同时,在北蛮战场上征伐长达两年的风鹰铁骑终于返回临安城,显赫的战功让临安城里的人高兴了好一阵,皇帝陛下亲自赏赐那些得胜归来的士兵们,锦衣薄纱的女人们托着名贵的绸缎和宝具一一盛放在士兵面前,这些昂贵无比,甚至有些来自国库的宝物让周围的大臣们无比眼红,皇帝陛下脸色不变,轻轻一挥手道:“这是都是你们应得的!”

“谢陛下!天佑大胤!鹰旗不倒!”他们纷纷单膝跪地,高呼着。

在庆功宴上,士兵们左手捧着皇帝赏赐的东西,右手和大腿上坐满了小孩,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起了北蛮的战事回顾,最后的一场战争发生在北封城下,北封城当时已经气数已尽,城里的贵族开始带着自己的妻儿逃亡,有的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金帐国大军,抱着怀里的美娇娘在城头上及时行乐,等着他们军队进城将自己杀死,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走进北荒之地吗?那里可都是永夜和冰雪,连太阳的光辉都无法触及到那里的土地!

北蛮大君主在得知世子的死讯之后,轻手给了自己两个女儿一人一杯毒奶酒,之后带着最后的六千人军队与金帐国大军决战于北封城下,当时风鹰铁骑根本没有出动,就在远处的山坡上目睹这场倾世之战,蒙羽这两年里学会了一种叫绰尔琴的乐器,这种乐器声音圆润,低回宛转,音量较柔弱,相传有一金帐国牧人怀念死去的白马,取其腿骨为柱,头骨为筒,尾毛为弓弦,制成二弦琴,并按白马的模样雕刻了一个马头安装在琴柄的顶部。

绰尔琴的琴声沉浑悲婉,在山巅上俯瞰整个战场,那冲出北封城的士兵们犹如一片锡箔般,用一个拇指盖便能遮住他们,即便如次他们仍旧与金帐国三万大军持续了整整一天的血战,而蒙羽的琴声亦飘荡在战场上空直至黄昏,最后北蛮大君主身中数箭,被金帐国名将郭尔苏斩下了他的头颅,高高举起,北蛮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但如今这座冰封之国在战火下渐渐蒸发成血雾,随着北蛮大君主的死去,这头鲜血淋漓的巨兽终于躺下了……

就在北蛮皇族气运被斩断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位于北封城外的龙蒙山涌出了滔天的火焰,顷刻间天地变色,灼热的岩浆遮天蔽日,四处飞溅,浓浓的黑烟,夹杂着滚烫的试石灰,铺天盖地降落到北封城上空,空气中弥漫这令人窒息的硫磺味,城里的贵族奴隶要么被落石砸死,要被被毒烟熏死,郭尔苏让剩余的士兵迅速撤退至一百里外的血鸾河浅滩上,看着这代表北蛮皇权的城市被神之怒火吞没。

直到三天之后,冰雨从浓雾中暴降,北封城城墙顷刻间化作碎石,岩浆冷却后留下的一条一条像河流样长长焦土地带,金帐国萨满说这座城已经被神佛诅咒了,他们在城下设下祭坛,将那些被俘虏的北蛮美奴绑在铜柱上,点燃熊熊火焰,高举着石斧,听着女奴们的哀嚎,祈祷北域诸神平息怒火。

孩子们被这场战争的残酷吓到不断往士兵怀里躲去,将士们相视一笑,拿起杯子的美酒一饮而尽,忽然间觉得这酒似乎不如战场上的奶酒好喝。

遗憾的是他们的统领蒙羽将军当天因为腹泻无法参加庆功宴,用蒙羽的话来讲便是吃惯了两年的风沙裹白囊和烤羊,忽然来了两顿珍馐美馔,肚子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

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很快便忘记了那天清晨发生的惊悚惨案,金帐国这场战争的胜利,除了有风鹰铁骑的帮助,和二十年前楚骁华被俘有很大关联,他在金帐国期间,将胤国各种铁铠治炼技术传授给了金帐国的人们,如今他们的装备明显优于北蛮军队,加上人数优势,这场持续百年的战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

……

樽国,洛京城。

夜深人静之时,气喘吁吁的秃顶男人翻身下床,顺带将锦被盖在床上的豆蔻少女身上,男人的头早已光秃,脸色苍白虚弱,胸前布满棕色的老人斑,少女娇嫩的肌肤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他将干枯瘦弱的手拍在少女的臀部上,那女孩娇喊一声:“陛下,还行吗?”

“你比上一个好那么一点……”他冷笑道,上一个女孩因为侍寝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他的后背,被他拖着头发送到狼圈里面喂了狼,座狼们扑上来一顿猛咬,之后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这是他的国土,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反对,那些曾经胆敢反对他的的人,几乎都被他拿去喂狼了。

他在女人的伺候下穿好了内衣,换上那件灰白的皇袍,皇袍上面绣着九头奔狼,张着血盆大口,换上了皇袍的刘康仍然像一个油腻的流氓痞子,缩在那团厚重的雪狼皮下,衬得他眼眸深黑。

樽国的历史比胤国更长,地理上傍着胤国与燕莾的交界处,因产酒而闻名于天下诸国,冬天是樽国最舒服的时候,洛京城里的人们看着屋外飒飒的小雪,温着一杯“白金液”,将一切温情伴随着酒液送入喉中,街头乐师们操着洞箫,箫声幽幽,不绝如缕。

这只是三十年前的樽国,现在的洛京城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变成了娼妓和流氓的聚集地,街头上随处可见的狼兵牵着一人高的座狼,瞧见谁家的女儿漂亮便将狼拴在门口,招呼着弟兄们直接闯进去,任你去报官喊冤也没用,因为洛京城的衙门和妓院并没用太多区别。

而且这个城市拥有全天下最大的妓馆——仙奴居,里面的女人都是前朝的贵族妇女和妃子娘娘,论质量不是那些街头娼妓可以比得上的,而且这座妓院不是普通的妓馆,而是有樽皇手札的国营妓院,里面的一切利润皆用来给樽国军队充当军费,而且妓院一开始建成之后,樽皇刘康声称,只需要十两银子便能任意摆布里面的女人,小到宫女大到前朝皇后。

刘康是个篡位者,他的父亲为上代樽皇掌管兽舍,圈养狼犬,他是个软弱且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心希望刘康能出人头地,可刘康当时可谓是洛璃城里的一害,强抢妇女,放火烧屋因此他父亲从没少为他赔银子,之后花了大价钱将他送入军营之中,希望他能当上一个小小的校尉,可校尉算是樽国朝廷里位置最低的一个职位,比他爹好不了多少,上面的试白户,副千户等人随随便一句话压死他,他在那群狐朋狗友中也算是老大,可偏偏到了军营后变成了万人压的存在,他不甘心!

他娘在生他的时候便死了,小时候街头小巷的人总说他是扫把星,而他只能牵着他爹养的狗去咬那些说他坏话的人,他从小与那些狼狗很亲昵,据说他不曾学会讲话便学会狗叫,而父亲除了养狼之外,就是喝酒,喝完酒就跑到兽舍里发酒疯,那些狼狗对着他狂吠,他也吠回那些狗,后来他喝醉酒后跑到了街上,当时正是宵禁,被路过的士兵当成疯子用长矛刺穿了身体,第二天刘康找到他爹的时候,连脑袋都被路过的野狗啃烂了……

如今他依旧记得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后来他将那张脸复制在了他的敌人脸上,那个经常让他在风雪天里站岗的长官脸上,最后出现在了樽皇的脸上。

之后他辞去了校尉的职位,开始了向金帐国贩卖麻布生丝的生意,希望能做的小生意挣钱,日后可以在洛璃娶妻生子,但是他的商队经常在路上遇到马贼,经常被抢得血本无归,有一次马贼在抢完他的货物后,直接给了刘康后背一刀,濒临死亡的他遇见了一户牧民,那户好心的牧民将他带回了帐篷里好生救养,这才活了过来,醒来的刘康走出帐篷外,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山脉,就在那时,他听见后背传来了一声低吠,他扭头望去,发现那并不是狗,而是狼。

那匹狼浑身灰白,后背还有点点棕斑,更让他惊骇的是那匹狼的体型居然像马一样大,上面还有特制的鞍绳,当时那户牧民告诉他他们管这种巨狼叫座狼,座狼是生活在金帐国南部的一种生物,与极北之地的冰原狼不同,他们的体型比冰原狼大上不少,但动作不如冰原狼迅捷,不过性情温顺,被牧民驯服后可以当做坐骑来使用,或者用来看守羊群也可以。

当时在牧民的鼓励下刘康轻轻抚摸那片座狼,狼毛温顺如丝绸,座狼低头捉弄般咬着他的手,眼眸低垂……当时刘康用一百两银子买下了那匹座狼,一是报答牧民,二是希望下次来金帐国的时候也将这匹巨狼带上,兴许可以吓到路上的马贼。

他当时牵着这匹座狼进入洛京城,街上的人们吓得纷纷推到两旁,之后他将狼关在兽舍里……两个月后,狗舍里的母狗生下了几胎犬崽,他将那些犬崽好生养着,待到他们成年之后每次去金帐国便带着这些狼犬,以免在此受到抢劫,果然在这之后,他的商队从未收到马贼的袭击,那些混血种在三里之外便能闻到马贼的气味,每次都能在马贼进攻前袭击他们的马,将他们全部咬死。

后来刘康的生意越做越大,犬舍也越建越大,里面养着的都是一人高的巨狼,这种混血的狼外观明显更像土狼,肩高可达五尺,身长可以达到八尺长,小眼睛长在头的两侧,耳朵则长在头骨后面。刘康发现这样身形能给他们最大的感受范围的,同时也能保护自身的脆弱部位,刘康发现这有助于它们能抓住猎物的长颈,在撕咬的时候既灵活又能发挥力量,而且它们前腿的肌肉是隆起的,这可以让它的奔跑的更加迅猛,全力扑击下甚至可以撕裂奔马……他开始训练那些座狼后裔,试图挑起它们原本凶悍血腥的一面,他用带倒刺的锁链拴着它们的脖子,在它们停止前进的时候用鞭子抽打它们,训练它们闻到血味所诱发的狂性,渐渐的,那些原本温顺的巨狼变成了疯狂的野兽,但看见刘康手里的鞭子时会下意识的害怕,收起利爪。

刘康建立了一支武装部队,名为狼兵,抛出高额的佣金吸引樽国能人异士参加他的军队,后来甚至向樽皇申请了编制,这支军队帮樽国边疆多次击退来自北蛮的进攻,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刘康深得当时樽皇信任,还娶了当时的刺史千金洛水儿做夫人。

狼兵编制人数愈发增大,甚至有超过樽国正式军队的人数,为了更进一步取得取得樽皇的信任,他奉献了很多东西给他,但樽皇总是疑神疑鬼地看着他,这种充满怀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害怕,之后他喝着白金液,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思索着,过去杯子里这酒得用他三个月的俸禄才能买上一壶,现在他可以随意肉林酒池,腰缠万贯,这时候妻子过来换了一杯温酒给他,他低眼看着妻子窈窕的身段,一个可怕的计划如同阴影在心中成形。

第七十四章 刘康

狼兵编制人数愈发增大,甚至有超过樽国正式军队的人数,为了更进一步取得取得樽皇的信任,他奉献了很多东西给他,但樽皇总是疑神疑鬼地看着他,这种充满怀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害怕,他知道有一天樽皇会除掉自己,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莫过于皇宫和妓院,身处深宫之中任何人身上都沾满血,一旦权力比你大的人认为你威胁到他的地位,或是功高盖主,他一定会想尽方法除掉你,唯有一死。

他喝着白金液,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思索着,过去杯子里这酒得用他三个月的俸禄才能买上一壶,现在他可以随意肉林酒池,腰缠万贯,可依旧不得安心。这时候妻子过来换了一杯温酒给他,他低眼看着妻子窈窕的身段,一个可怕的计划在心中渐渐成形。

他得知当朝太子最喜年轻妇人,将美貌如花的妻子献给了太子,当时洛水儿泫然欲泣地求着他不要抛弃自己,他强忍着对妻子的愧疚,对她说为了自己的仕途平安,只需要她去陪太子一晚即可,他要洛水儿换上最好的一件长裙,裙秀上绣满朵朵白菊,发鬓上穿插着用珊瑚金制成的簪子,之后他交给妻子一个瓶橘黄色的精油,告诉她等太子见到她之后,打开这瓶精油抹在自己和太子身上。

他看着丫鬟们领着妻子走进了太子的寝宫里,转身去到樽皇的住宫里,跪倒在地大声喊冤,樽皇接见了他询问何事,他控诉太子勾引他的妻子,他亲眼看见洛水儿走进了太子的寝宫里,这下子自己没脸出现在洛京城里了,哭着要去寻死。樽皇深知太子根性,信誓旦旦的向刘康保证一定会为其伸冤,之后他带着侍从前去太子的寝宫里抓奸,等到樽皇来到太子寝宫后,推开大门看见了床榻上厮混的二人,怒上心头便要责杖太子,就当他举起手中长鞭时,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

樽皇回头看去,数十匹白狼呼啸着扑进了太子的寝宫,盈盈如绿的狼眸折射出对血肉的渴望,太子惊恐着躲到父皇身后,却被白狼咬着后腿拖到门外,还有洛水儿也是,四五匹白狼扑倒她的身上,啃食着每一片娇嫩的肌肤,新鲜的血肉让它们兴奋起来了,樽皇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群狼瓜分肢体,悲怒之下王息全开,与群狼大战了起来。

这是刘康已经带着他的亲信走进了皇宫里,狼骑兵与樽皇近卫兵在皇宫里发生了血战,之后一头又一条的巨狼闯进了寝宫里,像是猛兽般兴奋不已。

原来刘康递给洛水儿的不是什么精油,而是从母狼腺体里提取出来的腺液,对于雄狼而言,这种东西如同春药般猛烈,巨狼们被樽皇的攻击所激怒,纷纷将矛头对上了樽皇,那天晚上樽皇杀了将近三百头巨狼,就在这时,刘康拿着一把长剑孤身走进了寝宫里,面前这遍地的狼尸,奄奄一息的樽皇让他心花怒放,之后他一剑刺入了樽皇的心脏里,那张残破不已的脸让他想起了父亲的脸,他俯下身子在樽皇耳边说道:“樽皇死,狼王立!”

一股飓风般的力量冲出了樽皇的身体,沿着他的经脉钻入他体内,他如同脱胎换骨般重获新生,王息从自己身体每一个毛孔里涌出,他一掌击碎了樽皇的脑袋,站在血泊之中狂笑不已,之后他轻轻踮起脚尖,如同故事里的神佛般悬空而立,凭借着一把长剑将皇宫里面三千士兵全部杀死,待到樽国将军们和王公国戚得知消息赶来皇宫后,发现浑身浴血的刘康坐在樽皇的王位上,身下百官驯服。

“敢问着天下诸王,有谁能胜孤半筹?”他狂笑道。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同炸雷般从他口中吐出,众人便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刘康最后变成了樽皇,从一个小小的驯兽官的儿子,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人性中最黑暗的瞬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樽国百姓一觉醒来之后,殊不知这国家已经换天!

今夜被樽国史官称为“狼王之起”,刘康凭借这几百条白狼便夺取了樽国的皇权,这不逊于赵公明的伟迹让他名动天下,他自封自己为狼王刘康,是与龙王赵公明一样的伟大人物,他穿着喜欢穿着灰质长袍,在袍子上绣满狼头,人们面前称呼他一句大狼王,背后偷偷叫他老狗或者篡位者。

之后他将上代樽皇的妃子娘娘全部赶了出去当娼妓,他在位三十年总共生了五十个孩子,皇子四十七个,公主两个,皇后换了三位,妃子成群,放眼天下诸国,从未有皇帝像他这样能自己生出一支军队般,当他上朝的时候,朝廷一眼望去三分之一的臣子都是他的种。

如今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对生孩子这份工作依旧热衷,寝宫里设有暖阁,蒸腾热气涌进房间里每一块砖瓦之中,地下火道与皇宫温泉相连,火坑和寝宫内的火到连通,由专门负责司炉的太监点燃火炭。然后就会产生热流,烘热寒冷的砖墙,寝宫内的气温也会随之升高,他拨动铁棍了炭盆里燃烧的炭块,其实室内温度宜人不需要烧炭,而他只是喜欢看着炭盆里面的炉火而已,这盆小小的炭火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兽舍里的那盆炭炉。

他坐在临窗的靠褥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床上那豆蔻少女扭动着腰肢趴着他胸口上,芊芊细指划过他的下喉,但刘康现在明显对她没什么兴趣了,看着雪景呆呆地出神。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她睁大着眼睛,如鹿般的眼眸转溜个不停。

“如今这北蛮国已经覆灭,你说什么时候轮到我樽国呢?”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在少女耳中如若炸雷,她迅速跪倒在地,不断磕头:“陛下息怒……奴婢该死不该问这些东西。”

“皇帝宝座轮流做,我刘康可以除掉姬正当上樽国的皇帝,将姬氏皇族全部消灭,终有一天也会轮到我刘氏皇族被人斩草除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眼睛一瞪,将少女吓得不轻。

刘康在众人看来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可本质上也只是个商人,权力对于商人而言只不过是获取利益的另一个捷径,刘康在任期间,废除了很多姬正遏制商人的律法,减免了各地的赋税,兴修道路,强化贸易。

他在战争中属于投机者这类人,在位期间他不曾主动挑起过一场战争,他投资战争!他早早便看出了楚骁华的潜力,在其根基未牢之际与其定下盟约,在西临国一战中为其输送军备与兵力,樽国计划以经济援助的方式帮助楚骁华夺得打下西临,条件是要胤国降低樽国的出口胤国的酒品关税,其实楚骁华当时疑心过重,刘康对西临的剑并不在意,他本性重财轻义,为了上位不惜一切代价,更别说是区区的军队了。

这些政绩为他赢得了声望和支持,但没有人们的爱戴,因为刘康太过强硬,人们私底下说他是一个披着商人外表的狂徒,他的理性要用在合适的地方,将疯狂的矛头对向他的敌人。

“直至今日,狼王还认为自己是个篡位之人吗?”

灰衫男人站在暖阁的一角,少女半掩着粉胸地奔向了后门,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是不允许有第三者插足的。

“谢左,你觉得直至今日,孤这狼王之旗能一直流传下去吗?”他问道。

“那大秦始皇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同样希望自己的皇位可以千世万世的传下去,他为此筑长城,以震天下龙脉,为此可之后呢?楚人一炬,尽是灰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同样也没有不败的王朝,所以臣觉得不能。”他很肯定地说道。

“你这样拉孤的面子,就不怕孤现在就杀了你吗?”

“不怕,毕竟陛下现在还需要我。”他坐在一张椅凳上,看着那蜷缩在雪狼皮中的老人,自己永远不知道他的心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

“北封城沦陷,北蛮亡了……原本北蛮皇室的气运应该还能坚持二十年的,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快向金帐国挑起战事的话,自从楚骁华游历了一次金帐国后,金帐国的军备实力大大提升,到现在那边的愚人还将他当成神明来崇拜,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楚骁华和狼王是同一类人,都是可以为了权力而不惜代价,只不过他杀了自己的哥哥,狼王杀了自己的主子罢了。”

“这一点……孤不如楚骁华。”他自嘲道。

“我听说狼王想让太子殿下和胤国公主联婚,可是楚骁华一直没有回复您。”

“他是拒绝了我们……他还在为离北的事情和孤闹别扭,像个孩子一样。”刘康强调道。

谢左不语,笑着将一封从胤国寄过来的信件交给了他,上面有胤皇的印鉴,而且是楚骁华亲自书写的,他瞥了他一眼,揭开上面的印章,缓缓地念了起来。

“呈樽国之皇,久不见,请恕我不答汝夫婚姻者也,女怒火爆,性恶,则不宜为君之妃,但此事耳,夫大丈夫,吾更有要事要谈。

今北蛮已被灭,北方局明,不过今冬荒至,兵依旧不绝今最要之事乃止我之兵,北方诸族本是一家兄弟,何许相残。

朕欲于新年后,可要尊皇座下一次临安,其时金帐国大君亦当来,朕有甚事要与尔然二人者,愿勿拒朕之意,慎勿失约……”

樽皇缓缓念着上面的句子,他虽说上商人但勤奋好学,他从信件里可以读出楚骁华有意和自己和谈,这不免是一件好事。

谢左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内容,这封文书是胤国公使一个时辰前送来,当他拿着这封信来到樽皇的寝宫时,门外的公公告诉他陛下正在里面办正事,他即可意会,便在门外等了好长的时间,当时他就已经猜测在这封信上的内容,看来上次陛下主动像胤国联姻还是有意义的。

“愿我两国前恶能不,他日如兄弟和睦,大胤代楚骁华轻手书……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恭贺陛下。”

“楚骁华还有两个孩子,而且都尚未婚娶,狼王不妨再坚持一下?”

“谢左,你的脑子被狼啃了吧,孤还未糊涂到那种地步,阿環和竹绢早就嫁了出去,而且她们嫁的还是同一个人,你是想孤送一个男孩过去吗?”他摇了摇头。

“陛下,您好像忘了一个人。”

“你是说……微微?她甚至都不跟孤姓,你觉得楚骁华会要她吗?”

“狼王,这笔买卖有利可图!”

“哦?”刘康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商人,一听见和利益有关的事情便会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

“虽然她没有冠您的尊名,但她依旧是您的血脉,身上流着高贵的狼王之血,而且胤国方面的优势我便不用再说了,我们可以借助她来修复和胤国之间破损的关系,像是一件礼物般,在这种情况下楚骁华不会拒绝我们,而且臣知道狼王也不喜欢这个女儿,不妨将她送到胤国去,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当年和胤国结为盟友之时,可下了狼王不少苦功,假如陛下不再修复和胤国破碎的盟约关系,不出三年,我们的胤国必有一战,狼王可以信心战胜胤国?”

“我为何要战胜他,我是他的投资者,居高临下的本该是孤……这件事情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办吧,也不知人家的儿子看不看得上我这女儿。”

樽皇点了点头:“我们既然和胤国定下了盟约,在宗亲关系上就必须贯彻到底,上次见楚骁华的两个儿子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也该长大了吧,最大的那个似乎觉醒了王息,还在云剑河之战杀掉了燕莾猛将叶霸,你说孤为何就没有他那样英勇的子嗣呢?”

“狼王是盖世英雄,不必去思考子孙的懦弱,我们当下必须在这二人之间做出抉择,楚鹰仰虽是长子,但缺乏政治头脑,整体实力不够,楚瞬召身怀金帐国皇室的血统。如今楚骁华还未立太子,我们不妨下注在他身上,万一他成了胤国未来的皇帝,这对我们樽国的好处也是极大的,而且金帐国必定会拥立在楚瞬召的脚下,就算他没做成皇帝,我们也不亏,政治联姻对盟约的作用依旧有效。”

“按你说的去办吧,先发一封国书给楚骁华,若他应允,三王会议的时候朕将微微带上便是了。”他的神色带着一丝疲倦。

“陛下不和微微说一声吗?”

“明日再说吧,孤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乏了,你下去吧。”樽皇说完之后,静得像块石头一样,杯子里的白金液荡漾着天上明月。

第七十五章 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他漫步在周身的黑暗中,脚下的铁靴发出阵阵响声,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唯有他在默默移动,尽头的亮光处,站着一个女人,她浑身黑衣,兜帽和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亮光在她的眼中流转,瞳孔宛如宝石般彻紫。

“你是谁?他又是谁?”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他这时才发出自己身穿重铠,腰缠铁剑,女人看着面前的石棺,里面躺着一个人,被厚重的灰布遮盖住面容。

“你忘了我吗?”她揭下漆黑的兜帽,露出一张楚瞬召全然不知的清丽面容,她鼻梁似乎比胤国的女子挺立不少,额头又大又亮,黑发顺着她的耳际蜷了起来,如同朵朵乌云般,他分辨不出她的年纪,二十岁?三十岁?反正是个女人这点到没有错。

“我不认识你。”他坦然道,女人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人眼底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然后将兜帽重新戴好,盯着石棺里的人。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在我们那里,家人的眼睛都是紫色的。”她伤感地笑了。

“你到底是谁?”他害怕她的答案,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的颤声。

“那你又是谁呢?”她歪着脑袋,那狡黠的目光和苏念妤无比相似。

“我……我是楚瞬召。”

“瞬召吗?真是个好名字啊……楚骁华给你取的?”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楚瞬召后退了一步:“我……我杀了很多人,为了一个女孩。”

“楚骁华杀过的人比你更多,同样也是为了一个女孩,不必在意自己做过的事情,神佛也在无时无刻地杀人,他们一定很喜欢那种感觉,而我们不也是照着他们的样子造出来的吗?拯救人的生命和终结人的生命,一样让人心情愉悦。”

楚瞬召被她这一套邪门理学震惊了,他想了很久很久,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

“你和楚骁华一样都是傻瓜,但他从来都是尽心尽责地完成托付,看来这些年他将你照顾得很好,你的兄弟姐妹也是。”

“是啊……”

“我曾经有一个儿子,很多年前我离开了他。”她幽幽道。

“我曾经有一个母亲,很多年前她也离开了我。”楚瞬召一直看着石棺里的躯体轻声道。

“我们总是不断的失去什么,又不断地得到什么,无论你是否接受。”

“我得到了什么?”

“宿命!”

“宿命?”

“王的宿命,英雄的宿命……在天下神话中,最早的文明起源于北域,神佛同样也是来源于北域,虽然虽说那漫天神佛是永生的,但并非全知全能,他们身上的人性远远超于我们,每个国家一开始都有自己的保护神,虽然他们的名字早就被世人遗忘了,在金帐国以北的死盐荒滩上,数以万计的石柱上记载着这份历史,在经过一场特殊的变故之后,神佛渐渐离开了人世间,但他们留下了自己的代言人……或者说是他们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王与神佛有着密切的联系?”

“是的,至于原因我自己都没弄清楚。”她对他做了个鬼脸。

“楚骁华的宿命是从兄长的手里夺回胤国,他希望保护自己国家的人民,他希望他们能远离战争让自己每个人民握紧武器的君王是可耻的,让自己每个人民经历战火侵犯的君王可悲的,唯有能保护自己的人民,让他们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君王才是伟大的。每个君王的宿命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无论他们愿意也好,厌恶也好,终究会走向那个终点。”

“不过……这样的宿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那我的宿命是什么?”

“你的宿命是将战火点燃!”

“什么?”他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心脏顿时被股股热流穿透,渐渐趋于寒冷,似乎连血管也被冻结般。

“因为你的命星是墨星啊,就如同那千年之前的大秦始皇般,你虽然没有他的童年那般凄惨,但你们都无可避免地走向同一个结局,无论你是否愿意。”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女人的手掌冰冷无比,但楚瞬召并不抗拒她的触摸。

他沉默了,眼帘低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你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腾格尔草原看看,那里是你的故土,是你母亲第一次遇见你父亲的地方,你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是来自金帐国的。”

“我会的……”

女人宽慰一笑,背对着他转身离开,他轻声呼唤她,但女人充耳不闻,黑袍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女人渐渐消失黑暗中,他忽然想喊别离开我,可当那个字出现在自己嘴边的时候,像是一抹寒气消散在空气里。

他看着石棺里的身躯,一阵轻微的风吹来,灰色的纱布落在地上,露出那人的身体,他以黄金为裹尸布,手中紧紧握着镀金的长剑,那人面容熟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茫然地微笑,剑身上面刻着两个字——龙雀……

他在黑暗中颤抖着醒来,摔落在地上,锦绣大条被里一片寒冷,他像见鬼般将被子扔到角落里,他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一脚踢开被子,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的声音将隔壁竹林里的苏幼奴惊醒了,那大丫鬟披着雪狐披肩,点着油灯推开了大门,发现了躲在角落里颤抖不停的主子,那双紫瞳在黑暗中像是鬼火般闪烁着。

“殿下……”她拿着油灯,呆滞在门边。

当苏幼奴回过神时,那鬼火般的眼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两人翻滚着落到毯子上,那件狐皮披肩落在地上,她娇嫩的肩膀上泛起点点粉红,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主子的目光,厚重的喘息打在她胸前,皇室贵族里的规矩条框无比严格,若有逾越吃亏的总总是下人。

暖暖的水打在她肩膀上,那鬼火般的目光渐渐退去,她睁开了眼睛,两人沉默相对,他眯着眼睛,似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有些惊恐地退开了,猛然撞到了床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苏幼奴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走到楚瞬召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殿下?”

“她在哪里?”他冷不丁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苏幼奴不解地看着他,他咬紧牙关,披上那件厚实的外袍,就要朝门外走去,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苏幼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叹息。

“苏小姐她住在在落水院里,之前她探望过殿下几次,可你都没有醒过来。”她幽幽地说。

落水院?父皇真的饶了她一命,他在门边抖得像飒飒秋叶般,忽然间他瘫软在地,那种经历了大难不死的感觉从他眼睛里涌现,那么幸运。

苏幼奴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边,将他的脑袋抱着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际,轻轻抚摸他颤动不停的后背,感觉主子忽然变成了小孩般,像小时候再垂鹰菀里跑着跑着跌到脑袋了,趴着地上哭个不停,自己拎着裙子走到他面前,从兜里摸出一块饴糖来塞入他的口中,他一边咀嚼着糖块一边哭,自己亲着他的额头叫他不要哭,现在他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便亲他,但总是在她最能在他受伤的时候出来安慰他。

可他并没有哭,自己的兜里也没有饴糖。

“废物……”

苏幼奴愣了一下,看着他咬牙切齿从自己的怀里站了起来,那宽厚的后背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孩子般,她站了起来将脸蛋贴在他后背上,双手环抱着他,她感觉男孩的心都是冷的,唯独皮肤上那一丝丝温热钻入他皮肤下,才能让她感觉安心。

“楚瞬召……你真的是个废物啊。”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愤恨。

苏幼奴不说话,扶着他的肩膀带他坐回床边,她看着他赤裸的上身,虽说腰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仍然可以看出受伤时的触目惊心,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温润如玉的主子,竟然会在深夜里骑着马去劫犯人,而且将整个家族的人都惊动了,皇帝陛下亲自将他送了回来,整个人像是被鲜血泡过般。

她忽然发现主子肩膀上的伤口又开裂了,拿起床榻便的玉瓶到了些许药粉涂在他身上,心想这殿下何来的伤痕累累,那些伤他的人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而她永远不知道的是,那些将刀挥向三皇子殿下的人,如同他一开始说过般,全部都死在了那个夜晚里,而且三皇子在逃亡的过程中,还将恶霸谢宝闲给除掉了,胤皇看在苏卫胤的面子上,并没有去追究那些西临人的罪责,只是草草地将他们埋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怎么会吓成这样?”苏幼奴问。

楚瞬召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梦见自己死了……”

苏幼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男孩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站在一具棺材前,她跟我说了很多话,等她走了以后我才看见棺材里面的人……是我自己。”

“殿下……别害怕,只是梦而已。”她为他敷上药膏后,坐在他身边,药膏的吸收需要一段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淡淡的药香味。

“殿下……这些天,瘦了不少。”她盯着他的胸膛说。

“幼奴姐……你有没有经常会梦见自己的母亲。”

“以前刚来临安城的时候有,后来渐渐就忘了。”苏幼奴没有说的是,自从来了临安后在,自己的生命似乎便属于眼前这个小男孩,少吃了一口饭,打了个喷嚏在当时的她看了都是天大的事情。殿下若是生病了,第一个责罚的便是自己,不过他这个主子也是护短,每次自己被公公们责罚的时候,他总会将自己亲自领回去,并恶狠狠道:“你们要是以后再敢欺负她,我便让我父皇将你们的脑袋都砍了,若是他不答应我便亲自动手!”

生气的小楚瞬召看起来并不讨厌,微胖的小脸鼓得圆圆的,总得来说她也是幸运的,碰上这样一个善良温柔懂人情冷暖的主子,这在皇室子弟中的性格委实罕见,她那些藏得极好的心思被哥哥一眼看穿了……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吗?她歪着脑袋心想着。

他轻声道:“我经常会梦见她,可是每一次的脸都不一样。”

楚氏皇族在诞辰日的前一天都会让画师来画画像,在宗庙堂里挂着着自己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现在的画像,每一次自己将画像挂起来的时候,父皇总会笑吟吟地指着头几幅说,这是你几岁几岁的样子,你的眼睛和你娘的一样,又紫又圆……可最让楚瞬召感觉遗憾的是,自己的父皇居然没有让画师为母亲画一幅画像。

委实不能怪胤皇,楼欢公主是个坐不住的女人,让她在椅子上坐一个半时辰一动不动简直像拿了她的命般痛苦,她在怀他的时候便经常策马在临安城的街道上疾驰,皇宫侍卫们一边追一边喊娘娘快回宫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情,到时候我们都得掉脑袋啊,楼欢公主笑笑策马挥鞭之间便将他们甩开,在日落之前牵着马儿回到皇宫里,被当时的临安女子看做女侠般的人物。

他站了起来,将将油灯举起了走到窗户边,一抹雪花从窗缝里飘入,碰到他鼻尖上,打开窗户,可以看见垂鹰菀的院子已经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雪花飘飘啊飘,带着他的思绪落入池子里。

临安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镇北关那里的雪想必已经可以覆盖脚踝了,大雪自北方横扫而下,很快覆盖胤国全境,胤国的百姓已经开始储备粮食,新年,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苏幼奴走到他身边轻轻关上窗户:“殿下,窗边冷,回床上躺着吧。”

“我想看一看雪,好些天没有放松过。”他侧靠在窗边,看着绵密的小雪将院子里的假山变成雪山,苏念妤拿来一件宽大的雪狐裘皮衣盖在他肩膀上,他们兄妹三人中,哥哥的雪球做的最好最大,楚鹰仰总是喜欢将雪球放在楚熏的后领口里,他慢慢回忆着那些欢乐的时光,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将苏幼奴拉倒自己身边,轻轻地拥着她,苏幼奴愣了一下,缩在他的怀里陪他一起看窗外的雪。

“西临的雪应该下得很大了吧……”她轻轻地说。

“你想西临的家吗?”

“不想。”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雪花落在她娇白胜雪的肌肤上,楚瞬召轻轻弹走她鼻尖上的雪。

他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那里没有殿下啊。”

第七十六章 征途

“蒙将军,陛下和诸位皇子大臣已经等了您很久了。”门外的太监扯着鸭嗓子尖尖地说,蒙羽撇了一眼踏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面的那浓郁的暖香顿时让他很不适应。

这两年时常蔓延在他鼻尖下的不是血腥味便是大风刮过草原的风息,打完仗的这些日子让他突然闲了下来,时常看着屋檐上细细的冰棱发呆,一看就是一天。

踏进大殿的一瞬间,蒙羽愣了一下,发现里面坐着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大臣们华服长袍,高冠熏香,自己身上的铁铠显得很突兀,他这时才想起今早宫里的侍女特地拿着朝服来到自己房中,自己却忘记脱下铠甲穿上朝服了,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拎着裙子走到蒙羽身边低声道:“蒙将军,您的位置在那里。”

“见过长公主殿下!”他弯腰行礼郎声道,那股子铁血意气将殿里的大臣吓一跳,大太监张天逆冷冷地哼一声,很不情愿地将位置挪了挪,看着那具铁铠哐当一声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

唐王爷轻轻咳了一声,斜斜地看着蒙羽,帝师左慈目光迷离,长长的眉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老了。这张长长的桌子上,权力位置十分讲究,皇帝陛下坐在尽头,唐王爷和长公主坐在他的两侧,接着便是轮到内阁首辅徐毅,四大名将的位置空了三个,后面的椅子被各部的长官们坐满了。

“陛下,蒙羽来晚了,请陛下恕罪!”他忽然又站了起来,铠甲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宰相看着这蛮夫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痛快,皇帝陛下摆了摆手道:“蒙将军是我大胤的军神,能等待将军到来是朕的福气,我们今日便是讨论这次的北蛮战争后续该怎么处置,以及战利品的瓜分,金帐国大君主贵由木加尔打算将北蛮的光辉大草原以南的土地献给我们,外加每年十万头的羊群,三万头耗牛的供养在光辉大草原上,诸位怎么看?”

周围响起一阵赞叹的声音,蒙羽脸色不变,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胤皇打了个响指,小宦官们扛着一副巨大的地图走了出来,胤皇用一整块乌木雕刻描绘着详尽的天下地图,地图桌长约五十尺,最宽处约为长度的一半,最窄处不到四尺,在地图形状雕刻完之后吩咐画师上色,山脉描以棕灰,河流描以淡蓝,用红线分出天下各国的国界线,在每个国家的都城上立着一尊代表他们王权的雕像,如同胤国的鹰头,樽国的苍狼头,庆国的龙头,天下十五国,尽收眼底之下。

小宦官将那块木雕地图放在长桌上,胤皇接过他们递来的鞭子,指着上面的疆域:“这里是北域的地图,从原本的北方六国现在已经变成了北方五国,我特地将西临的红鱼木雕换掉,可以说是最新版的天下版图,现在北蛮以灭,我们北方只剩下四国了,大胤,燕莾,樽国,金帐国,可北蛮的面积几乎是我们四国面积总和的一半,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该如何处置那些北蛮流民?”

“这不该是金帐国该考虑的事情吗?”宰相问道。

“我们和金帐国还有樽国形成了三国联盟,金帐国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前两日樽皇发来了一封国书,大意是指这次的北蛮战争不需要考虑他的意见,可金帐国大君主,我的岳父,他希望我们胤国能给出详细的建议。”

“刘康他一直在观望着,这次的北蛮战争他也没有出兵,也算有自知之明。”唐王爷冷笑道。

“我们当初就不该和他结盟,他这些年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云剑河一战他居然隔岸观望,看着我们的军队和燕莾大军打得死去活来的,唯独西临一战才出了两三万的兵马,之后那老混蛋居然将离北屠城了!”宰相咬牙切齿地说。

“可我们已经踏出了这一步,眼下北方四国只剩下燕莾不是我们的盟友,而且有消息称燕莾王打算将他们的公主嫁给庆国的皇太子赵问天,以寻求庆国的庇护。”他将鞭子轻轻点在庆国的国境内。

“联姻?可他们之前不是在打仗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胤国和燕莾是历代死敌,眼下是不可能与燕莾结盟的,而且我们的粮食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的人,如果我们想要更近一步的话,必须在他们与庆国结盟前,拿下燕莾!”胤皇斩钉截铁道。

“皇兄你是想打下南方吗?”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你们忌惮庆国的强大,我们一个国家不足以抵抗他们,可两个呢,三个呢?若我们可以拿下燕莾的话,庆国便被腹背受击,我们的骑兵可以顺着燕莾的山脉打到他们的皇城下,而刘康一定不会放过那么大块的肥肉,届时他的狼兵一定会全军出动,加上金帐国的力量,我们三国足以摧毁庆安王朝的统治。”

“他们有龙啊,你打算怎么对抗那些龙?”徐毅直直的看着胤皇,声音里充满怀疑。

“你们知道我这些年为何要收揽各国的术士吗?”他放下鞭子,淡淡地笑了。

“术士固然强大,可是他们的力量也龙如出一辙,都是可以控制自然之息,在专注度上,很明显那些畜生更胜一筹。”帝师左慈说。

“诸位大臣,朕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们这个计划的详细细节,但朕向你们保证,当我们的军队抵达城下之际,庆国将会面临万龙陨落的局面。”他放下鞭子,眼睛里面好似充满火焰,像是即将出征的年轻人般,渴求证明自己。

“好吧,就当你可以解决那些龙,那么后楚呢?蜀越呢?当我们与燕莾对阵时,你觉得他们不会来捅我们一刀,而且后楚是燕莾的盟国,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陛下您的计划固然卓越,但无疑漏洞太多,恕老臣无法赞同。”左慈说完,台下的大臣们也跟着附议,胤皇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但眼前这位老人是三朝帝师,自己的父皇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先皇虽然没做过什么大事,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反驳他。

“蒙将军,关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他看向那个铁铠男人,也不知道为何要一天到晚穿着一件五十多斤的重铠,走路不累吗?

“陛下,末将不懂权谋,只懂兵法,如左太傅所言,陛下的言语漏洞百出,眼下我们必须先处理好北蛮的事情,至于那燕莾之国,若是陛下执意要末将出兵,末将必定在所不辞。”他沉声道。

“好……”胤皇微微有些心宽。

“南方六国名义上保留他们的自治权,但实际上是庆国的诸侯国,你觉得一打起仗来,庆国不会召集他们的军队吗?离庭的士兵兵堪称天下最坚强的陆战步兵,红虎重步兵是千古战争史上的一个传奇,离庭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拥有顽强的意志和严格的纪律性,在整个天下历史中,离庭重步兵出色的攻击能力所向披靡,假如将我们的军队与离庭的军队放在战场上,若他们能从第一次冲锋中活下半数,最终打赢的一定是他们。”徐毅冷冷地看着胤皇。

“徐大人您应该没有见过风鹰铁骑的全力冲锋吧,根本不可能存在半数这种情况,一场冲锋过后,唯有累累白骨。”蒙羽撇了一眼徐毅,不屑的说道。

“那东隋的玄甲麒麟阵呢?你冲得开吗?那些士兵不不配剑刃,只拿一人高的宽面铜盾上战场,而且他们每一面盾牌都可以完美地连成一体,在战场上就像一座巨大的堡垒般,不动如山,以守难攻,你见过吗?”

“这只不过是盾与剑之间的博弈而已,我们骑兵的箭射得又长又远,弓箭手在冲锋抵达前便能瓦解他们的防御,长箭可以顺着他们的盾缝射入,将他们所谓的麒麟阵射成破碎不堪的乌龟壳。”

“可笑!他们每一面盾牌边都镀上了磁石,两盾相连根本不可能留下缝隙,一座千人所形成的麒麟阵,只留下一处盾面宽的缺口用于供士兵呼吸,我们的骑兵遇上这种堡垒般的阵法,只会被对方逼退。”

“即便你冲散了他们的兵力,可那样一来铁骑冲锋的距离便会缩短,威力也大大的减弱,如果飞龙降临在战场上呢?你打算怎么办,临阵不过三发,到时候弓箭手就变成了步兵,你打算让他们将剑射上天空吗?”

“徐大人您上过战场吗?蒙羽不喜欢和只会纸上谈兵的人谈阵法。”他侧了侧身子,似乎想终结这场议论。

“你算什么东西?一辈子只会挥刀舞剑的蛮夫!”徐毅也怒了。

“刚才陛下说了,那些龙他有办法解决,而且我们还有上万的奇门术士不曾投入战场,我相信陛下的决定!”他低喝了一声,将徐毅的气焰压了下去。

胤皇看着争执不断的二人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语气柔和道:“诸位大臣的爱国之心朕看在眼里,这件事情还需要继续……”

“陛下,依老臣之言,我们现在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北蛮的身上,北蛮皇室虽说被覆灭,但还有将近一百万北蛮流民不曾得到安置,现在冬荒将至,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帝师左慈说。

“那些蛮子关我们什么事,金帐国的人会处理好的。”唐王爷说。

“他们所谓的处理,极有可能会将他们赶到更北的地方,那里没有粮食,只有漫天遍地的冰雪,一百万的生命便会死于严寒,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北域的人,我们不该袖手旁观。”长公主说。

“所以我们才要打下南方,南方那里是粮仓啊,遍地都是粮食,家家户户都能闻到酒香,在最富饶的唐国,金块珠砾随处可见,唐人亦不甚惜,他们一年上供给庆国的粮米足以养活我们胤国大半的人口,仅仅只是上供!”胤皇激动了起来。

“可这南方哪有那么容易拿下,我翻看了这些年的战史,几乎都是我们西北一带在打仗,北部以北也在打仗,我们的战马比他们的好,盔甲刀剑也不输过他们,可我们总是将刀剑对准自己人,若是一开始组成军队攻向南方,说不定早就打下来了。”

“你们以为庆国便没有野心吗?六十年前的北伐之战,我们北方死整整两百万人才挡住了七国联军的进攻,那时候朕还未出生,连朕的父皇也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可左太傅您当时在的,您是知道他们当时的攻势有多恐怖。”胤皇语锋一转道。

帝师微微垂下了脑袋,当年他只是翰林学院里的学童,终日朗朗书声伴随其身,希望考取功名为祖添光。

就在他九岁那年,庆国皇帝赵碎剑振奋军心,指挥南方七国联军北伐而上,带着整整一百八十万人的军队直上北方,希望能吞并北域,龙临天下。

他凭借着七国不同的军事战力分配战略,西临,胤国,樽国,燕莾不得暂时结盟,但七国联军依旧将北方士兵杀得人仰马翻,大大小小的战役加起来超过四十八场。御龙者军队全军出击,控制着整片战场的自然之息,将北方无数名将埋葬在泥土之下,西临王,胤皇,樽皇,燕莾王四位帝王于安息城的上空大战御龙者军团。

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四王之息战龙王,十万飞剑升云空,数百条飞龙坠落在安息城外的浅滩上,滚烫的龙血将流入白月河里,龙的尸体叠加起来如同城墙般,最后西临王踏着无数飞剑来到赵碎心面前,将剑狠狠插入他的咽喉中,连同他的龙一起在天穹上坠落……

随着赵碎剑的死去,七国联军群龙无首,很快退回南方,无数的尸体堆积在北方战场上,人们甚至没有棺材来安置多余的尸体,那年左慈的师兄们也带着祖传的宝剑去了北伐之战,可都无一返还。

“皇兄,我们又要打仗了吗?”长公主问道。

胤皇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们可能会不赞同,可朕要告诉你们的是,朕决定和樽皇和金帐国大君烛进行三王会谈,不过内容与朕和你们现在说的差不了多少,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朕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们,之后你们会赞同朕的意见的。”

“我们……一定要打通南方。”他很肯定地说。

众人不说话了,胤皇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打南方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眼前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蒙羽和楚麝留下。”

臣子们退了出去,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陆续离开了议事殿,小宦官们关上了大门,偌大的殿堂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

第七十七章 你当然要嫁

蒙羽和楚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胤皇在打什么注意,他挠了挠头发,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蒙将军,叶藏,白云他们几个还在金帐国对吧。”

蒙羽神色不变:“是的,他们要处理不少战利品的清算,还有人数的损失,他们会安排士兵打扫战场,将牺牲士兵登名造册,处理好尸体的仪容,装进棺木,最后一起掩埋。这次冬荒将至,怕是他们的尸体无法运回胤国安葬了,只能埋在金帐国的土地下,之后末将还得向牺牲的将士家庭进行慰问,各种后续事情还需要跟进。”

“埋在金帐国也好……毕竟是北方啊。”他幽幽地说。

“这次的战争金帐国死了不少人,大君主瀚达尔苏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很多人连死了都没有名字留下,能回去的便回去了,回不去的十有八九都死了,金帐国也好,胤国也有,陛下您要记得他们的牺牲。”

胤皇点了点头:“朕记下了。”

“陛下愈发明理了,末将很是感激。”

“对了,你这次回来朕赏你黄金五万两,丝绸三千匹,两千人口,宅邸三座,靠着皇宫边上,你可喜欢?”

“谢陛下的赏赐,可末将愿意将这些财物赏赐给风鹰铁骑的将士们,末将孤家寡人,不需要什么宅邸和金子绸缎,披甲至死足以。”

“行吧,你可以自行处理这些财物,我大胤鹰骑扫北域,靠的就是将军这样的强大忠诚的将士,这些财物你可以给他们,但朕还有一样东西给你。”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

“也不能算是东西……”他瞄了瞄楚麝,微微拉近了与蒙羽之间的距离:“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这话一出长公主整个脸都红了,像是挨了巴掌似的,她嗔怒道:“皇兄……你,你什么意思?”

“我打算将你嫁给蒙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有孩子了!”她忽然激动了起来,蒙羽依旧脸色不变,看着桌上的地图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还那么年轻,美貌不变,总不能下辈子独守空闺吧,陈广坤不止一次向我提出要娶你的要求,你叫朕怎么敢答应那只肥猪,蒙将军年轻力壮,英武神勇,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胤皇故意板着脸说。

“我……”她看了蒙羽一眼,咬紧嘴唇道:“总之我不嫁!我就是不嫁!我有孩子了……你之后要我怎么面对她?”

“她是李家的孩子,而且那孩子跟你一点也不亲,放心吧,她不会胡思乱想的。”他强调道。

“要是母后大人还活着,让她知道你这样欺负我……”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胤皇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头都大了。

他对这个妹妹最大的愧疚无疑是来自于胤国的风仪太后。

在他弑兄登上王位的第二天,消息传到太后耳中的那一刻,太后立刻昏倒在房里不省人事,当时楚麝年纪不过豆蔻,头一日看着自己的哥哥杀死另一个哥哥,第二天便看着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痛苦不过了。后来太后醒来后,死活不肯见楚骁华,除了一个跟了她四十年的老婆子外,谁也不见,他每日在太后的宫前跪坐着,希望母亲可以原谅他。

在太后醒来的五天后,她让老婆子将楚麝领了进去,当时楚骁华也在,看着泫然欲泣的妹妹走进了母亲的宫中,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楚骁华一概不知。在黄昏落日之时,太后宫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之后老婆子领着楚麝走到自己面前,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白幡……

后来楚骁华总是觉得亏欠了妹妹很多东西,直到适婚年龄也不曾逼着她去嫁人,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也好,直到她遇见了李长渊。

“麝,听话,这些天皇兄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有些事情是不能再拖的,朕就你一个妹妹,朕三个孩子只会给朕添乱,万一有一天朕不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你越说越离谱了!”

“你是朕的妹妹,我希望有别人可以照顾你,你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人过,你这些年帮了朕很多,是时候该休息了。”

“你怎么不娶别的女人当皇后?”她将双手撑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兄长。

胤皇愣了一下,恼怒道:“你是朕的妹妹,你该听我的话!”

“我不嫁,我不嫁,我就是不嫁!”她这副样子忽然让楚骁华想起了小时候的长公主,也是这般耍赖顽劣的性子,只是在母亲似乎死后她便收敛了起来,开始沉迷阅览古籍经文,试图用文字将兄长和母亲死去的阴影从脑海里驱散。

“你当然要嫁!”他的目光渐渐锋利了起来,似乎要将妹妹钉在椅子上似的,楚麝愣了一下,尽管她仍在高声抗议着,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拎起裙子退了出去,怒气显而易见,当她走到大门边上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胤皇:“皇兄……你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我终于知道那三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

大门重重地关上了,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胤皇连面面相觑的对象都找不到,因为蒙羽还在看着那副地图。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后,蒙羽他缓缓抬起头来,指着地图北蛮那一块区域说道:“今早接到了来自金帐国的飞鸽,叶藏他告诉我这几日北蛮草原上的草场都稀疏得很,北封城外的好草全部都发黑腐烂,如今大冬将至,那些腐烂的青草没了草根,可能会出现大面积的荒漠,连同那些牛羊都得饿死。”

胤皇低低地叹了口气:“蒙将军,你看我妹妹这件事情……”

“陛下,臣不是在和您开玩笑,我们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争,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几十万个张大嘴巴的北蛮流民,金帐国也死了很多人,目前他们没有能力处理好那么多的流民,北荒以北皆是死地,他们没有退路就会烧杀掠夺,到时候北方还会继续打仗。”蒙羽一把按在胤皇的肩膀上,直直地看着他。

胤皇被这个忽然执拗起来的蛮夫惊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其实北蛮和金帐国的战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几年他们爆发的冲突战役更是惊人,北蛮虽说荒蛮,但他们那里曾经处处都可以看见千百成群肥壮的牛羊马群。朕还记得曾经在金帐国的时候,跟着马队奔驰在腾格尔草原边上,那里好象每一根草尖都冒着绿光,凤息从牧群中传来铃铃铃的声音,北蛮牧女们坠满裙角的银饰在风中相互击响,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后来末将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前北封城里已经饿死了很多人,贵族们吃烤羊和羊奶,躲在温暖的帐篷里面不愿意出帐看一眼,他们的牧民们只得将草根嚼碎混着馍吞下去,可他们吃光了草马吃什么?成群成群的马被饿死,后来他们将自己的马都吃了,要知道北蛮和金帐国不一样,马在他们心中是圣神般的存在,祖祖辈辈都是不吃马肉的……北蛮大君主也是迫不得已才打这场战争的,可他们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传说中力断山河的北蛮武士如今变成了一群瘦骨嶙峋的老汉,可他们还得拿起武器去和我们厮杀。”

“人的尊严是从肚皮开始的,可北蛮的人们连尊严都丢了,我们的胜利不值得铭记,这场战争……我们赢得一点都不光彩。”蒙羽沉沉地说。

“朕知道了,可战争便是这样,没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朕才要联合各国拿下南方,北蛮的覆灭其实是一个启示,若我们再不快点行动的话,一代之后,两代乃至三代,胤国就会不复存在。”

“末将愿意为陛下的野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跪倒在胤皇脚下,抱拳喝道。”

“将军起来吧,有将军这样的爱将朕舒心得很。”

他背着手走到了大殿门边,推开了那扇雕龙刻凤的朱漆大门,蒙羽跟着了胤皇身后,胤皇忽然将手搭在他肩头上:“先不说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我妹妹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不曾有过儿女情长的想法。”蒙羽脸色不变,这股子态度倒是让胤皇吃了一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将军是看不上我妹妹的容姿,亦是觉得自己的出身军营的身份配不是她,还是嫌弃楚麝不是黄花闺女,你到临安城里瞧瞧,谁家的女儿及我妹妹风姿一半?”

“末将不敢嫌弃,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

“你这句话若是让陈广坤听见了,说不定得气死他了。”

“陈广坤是谁?”

“算了,你不认识也好……”

台阶上雪花层层,互相搭着肩膀的君臣二人就像是一对兄弟般,登台而下,台下铁骑环绕,万民臣服。

……

……

女人跪坐在竹榻上,看向雪花飒飒地落到池子中,琴声如流水般荡漾在空气中,鹰鸣自她头顶尖锐地响了起来,猎鹰骤然从空中折返下降,落在她肩膀上,女人抱着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在弹着,比她之前用的那把音质好上不少,这把五弦琵琶的图案精美绚丽,正面镶嵌着精致的镶玉,中下部则用白贝壳嵌出了一幅画。画中一位女子吹着笛子,手里抱着五弦弦琵琶在弹奏。琵琶的背面漆着黑漆透光,上嵌螺钿玳瑁夜光贝壳,贝壳上还雕刻着精巧的刻纹。

女人轻抚琴弦,琴声远去自有冷冽之气,给这落冰之院增添些许灵气,色如白玉的手指之间琴声脉脉,旁边的细竹盘子上,一瓶温酒,两个瓷杯,一碟花生。

在临安流血夜过后,苏念妤在落水院里安顿了下来,胤皇给她送去了最上等的家具摆放在屋内,每日都是苏念妤从未讲过的精美膳食,期间大皇子来过一次,得知她在这落水院里无聊落寞,便送来一具上好的琵琶供她弹奏,惹得这院子里同住的丫鬟女官一阵不快,至于那夜为她拼死拼活的那人迟迟未来,倒是像把她忘了似的。

院子里雪松上落雪湿哒哒地挂着枝头上,弹奏良久,她放下琵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逗着肩膀上的鹰儿,猎鹰轻轻叼着她的指头,缩着脖子看起来倒像猫儿一样。

“还是你好,每天都会飞来看我,也不像某人,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可现在我不也一样是在临安城,你说他是不是说话不算数。”她捏起一粒花生米,猎鹰如电般迅速出击,她摸了摸猎鹰柔顺的白羽,柔声道:“其中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活着,即便一开始心里疼得像是流血一样,可习惯了就渐渐不疼了,明知道留在他身边不好,可偏偏不想逃逃不掉,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呸呸!还是不要这样说,不然让他知道了又不开心了,你知道吗?他曾经问过我这样的一个问题,说路上有一个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左边,一群小孩站在右边玩闹,一匹高大的黑马冲向那群小孩,如果这是你手中有一根鞭子可以使黑马转离它原本的方向,你会怎么办?他当时拿着笔墨和我比划了半天,就差画出来了,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答案出来,还骂想这个问题的人是傻瓜,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呢?”她轻轻贴在猎鹰的翅膀上,眼神迷离。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其实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该怎么选了,只是他不愿意将那个该死的答案说出来罢了,这个世界是那么地残酷,你说怎么会出现像他这样的人呢。”

“想将那匹马拉停的人才是傻瓜吧,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她咧嘴一笑,站起身来抱着琵琶走进了屋内,猎鹰展翅飞,留下片片鹰羽。

第七十八章 王息

“小召子,你身体怎么样了?”光头男人半蹲在楚瞬召身边,不断地打量着他的周身,不时还伸出手来戳他两下,弄得楚瞬召怪不好意思的。

“谢大神官关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楚瞬召退回一步,恭敬地答道。

“你的身体目前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目光去分析,每个身怀王息的人都是这人世间的……怪物啊。”

“王息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的?”

“来来来,吃杏仁,我们坐着谈。”郭蘘从兜里捏出来一把杏仁放在他手中,楚瞬召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抱着自己上太安山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大神官的时候,大神官也是从兜里拿出一堆杏仁哄他。

“我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在城里大开杀戒,真的吗?”

这话一出口楚瞬召立刻脸红了,小小的酒窝浮在脸上,郭蘘哈哈大笑道:“害什么羞,楚骁华他当年做过的蠢事比你夸张多了,有一次他喝完酒后跟我打赌,说等一会路边经过的那个小娘,他上去揽着她的腰身和她搭话,那女子岂止不会打他,而且会因为他的举动日日念想,茶饭不思,谁输了谁光着膀子在城里跑一圈。”

“那之后呢?”楚瞬召显然被他父皇以前的趣事吸引,眼睛眨巴个不停。

“之后也是邪乎了,那女孩还真的没有打他,而且桃腮泛红,面若蔷薇,不得不说你们楚家男人在纠缠女人这块是有点功夫。你父皇那手紧紧黏在人家腰肢上,还回过头向我炫耀,我当时想死定了,这下子什么面子都没有了。万万没想到啊,楚骁华抱着那姑娘的时候被他爹经过看到了,那男人气得可是手握柴刀,大开杀戒般追了楚骁华半个临安啊。”郭蘘眼泪都笑出来了,楚瞬召也跟着傻乐。

“你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从奇门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征兆,与你星相上的那颗命星有关?”郭蘘思考了片刻,点点头说。

“我的命星?”楚瞬召疑惑道。

“墨星便是你的命星,相传那颗星星属于一位无比黑暗的神佛,墨星与其说是一颗星辰,倒不如说是一个漩涡,将一切的一切吸入其中,湮灭粉碎,乃至光明。”郭蘘曾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这些星相的属性,以及神佛存在的意义和方式,这些知识太过诡异禁闭,他一般是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我是个不祥的人吗?”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别害怕,命星呈现的是你所拥有的王息本源,是你体内力量的来源,就像你大哥的武曲星相般,高高悬挂的武曲星赋予他在战场上如同武神般的伟力,只不过你这颗命星太过稀罕,上一个拥有的人应该是大秦始皇。”他审视着面前的少年,怎么也想不到墨星会降临在他身上。

“那王息又是什么东西来的?为何父皇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些东西,还有大哥也是,他明明早就觉醒了王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傻小子,你以为王息这种东西是大白菜可以满街叫卖吗?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叫做息的东西,先秦时期的人们喊着东西叫炁,是我们人体掌控身体各部分完美融合所产生的一种能量,这种东西根据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划分开来,像是大神官我体内有术士之息,可适用于形态变化和控制自然,亦可无中生有。”郭蘘伸出手来,一簇黝黑的土壤从他掌心成形,在楚瞬召惊讶的目光下,一朵小花从土壤中开了出来,向阳而生。

“大神官你以前怎么没有给我表演过,原来您是个那么厉害的人。”

“这不是怕吓坏你吗?”他哈哈笑道,手掌轻轻一握,一撮冰末从拳心中散落而下,可谓神奇。

“只有你体内的王息可以御统万物,凝息成形,亦可以有中生无,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常人无法习得,伴随着父辈的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且这种特殊的息不需要通过训练得以增强,因为它本是息中之王,从降临的那一刻便凌驾于众息之上,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控制这世间万物,在每种息面前,王息具有压制性的攻击,随心所欲,乃是人间之王。”郭蘘一边说一边带着某种羡慕的目光看着楚瞬召。

“那么说我现在比大神官你还厉害!”

“想得美!王息虽说具有碾压性,可想运用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上次你和大皇子对决的时候,大皇子很轻易地便将王息汇聚于戟尖之上,若是不蒙将军刚好赶到,你早已命悬一线了,其实你已经感受到了吧,王息涌出体内的感觉,可你偏偏无法将它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出想要的东西,其实王息已经接受了你的索取,可偏偏因为你的心境不平导致无处使用,王息也很郁闷吧。”

“大神官我有个问题问你。”

“问呗,你这次上来不就是问问题的么?这山路不好走吧。”他点头道。

“假如我日后学会操作王息之后,我想将它上升至一个能级,我……该怎么做?”

郭蘘微微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关于史学之间那些最黑暗,最血腥的部分,不是一般人能提出的问题,那些一开始试图揭开这个秘密的人,都死在了诸王的火刑架上。

“有,王息虽说不能习得,但却可以夺取,通过弑杀帝王的方式,可以使一个凡人瞬间变成万人之上的存在,最近一次有人通过弑王的方式夺取王息的事件发生在三十年前,我想你一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谁?”

“狼王刘康!”

楚瞬召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目色阴沉,手指间杏仁粒缓缓捏碎。

“狼王刘康原本只是一名普通商人,靠着卖麻布发家,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样的一个人到最后居然可以将樽国几百年来的皇权拿到手中,他设计杀死了当时樽国的皇帝,而且是亲手杀死!这样的人,可称得上枭雄。”

“他将自己原本的妻子卖给了当朝太子,凭他这样的德行,有什么资格做樽国的王?”

“小召子,判断王的标准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来衡量,我只是一名术士,不想懂也看不懂你们这些帝王之家的思维方式,你们想要肉林酒池,你们想要战火滔天,你们想要天下一统,那都是你们的想法,而我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和平,男人有家可归,女人有衣可缝,孩子有饭可吃,老人可以安然百岁,这便是我郭蘘的道理。”他很严肃很严肃地对楚瞬召说。

“总之这些不是你目前该了解的东西,先熟练的运作好你体内王息再说吧。王息这种神赐之物,熟练运用之后,御敌自保足以。”

“谨记大神官的教诲!”

“大神官爹娘很早就死了,之后家里穷得只剩下四面墙,我的姑姑当时带着我一个孩子过不下去了,想将我送到皇宫当太监,可我当时听说要将那玩意割掉,怕疼死活不去,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后来被我师父路过家门的时候见到了我,说我有慧根,可以去学奇门法术,之后便可以像神仙一样腾云架雾,好不痛快。姑姑听说了我他要将我收作徒弟的时候,将我师父赶出了好远好远,我哭着求她让我去给别人做徒弟,她也哭着求我不要去,她说做术士强行习得神佛之法,窥天之术是要折寿的,最多活不过五十岁。”

楚瞬召安静地听着,大神官的眼睛有点湿润了,酒一杯接一杯的。

“后来我生气了,背着她偷偷收拾好东西连夜离开了家,最后跟着我师父来到临安城修道院,再后来遇见了你爹,跟着他上了战场才熬出了头,大神官听人说过,这人啊!一生有七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当时想这不扯淡吗?哪里来的七次机会,就拿我来说事吧,当初爹娘死了算一次,离家出走当术士算一次,之后遇见你爹算一次,跟着他上战场算一次,之后他做了皇帝我做了神官也算一次,撑死就五次,哪里来的七次?现在这会我比我活得比我爹娘死的时候还要大了。”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带着某种狡猾的目光。

“其实我有时想我爹娘死得早,或许把福分都托给我了,我才能活那么久。”他幽幽地说。

“大神官不想回家看看吗?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他将一颗杏仁扔到口里。

“不回不回了,说不定我姑姑早嫁人了,当年我走的时候才七岁,现在已经变成了油腻老男人了,我姑姑说不定变成了瞎眼老太婆了,回去谁认得谁?”他摆了摆手,似乎想终结这个话题了。

“哦……”楚瞬召低低地应了一声。

“小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啊,比大神官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郭蘘搭在他肩膀上,背有些佝偻了,楚瞬召笑呵呵道:“大神官您这辈子还不算完,说不定日后还有两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呢?”

“我都做了大神官了你还想我怎么改变,再改就要做你们胤国的皇帝了,楚骁华老是跟我抱怨这皇帝难做,要我说他活该!”这大不道的话落在楚瞬召耳中不免有趣,他本身便没什么架子,这也是那些下人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爹!吃饭了。”吴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大神官低低地应了一声:“留下吃个饭吧,你吴桐妹妹做饭可好吃了,之后大神官送你下去,嗖的一声就到地了。”

“好啊。”他答道,郭蘘欢喜地扯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紫衣少女看着肩并肩走进来的二人,唇边缕缕含笑。

第七十九章 如花美眷

当楚瞬召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将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雪地上,黄澄澄的一片、

他仰天看着赤色的流云在天际缓缓翻滚,顿时便觉得舒心许多,自从王息在他体内觉醒之后,他能感受到一些自己曾经无法察觉的事物,景物落在眼中的色彩也鲜明了几分,一股浓浓的膳菜香味漂来,他小跑着朝着垂鹰菀的方向走去,

原本皇帝皇子用餐有一整套必须遵循的程序,在皇帝将要进膳的时辰,先要用银针之类的东西测试饭菜是否有毒,然后还要由公公们“尝膳”,确定没有问题后,皇帝陛下才能吃,但楚骁华废除了这套繁文缛节,让他吃太监吃剩下的东西怎么都不乐意,至于下毒这一说法楚骁华说只有不是人的东西才会想出这种做法。

皇帝平日吃饭也不挑,由两个在皇宫里做了三十多年饭的厨娘给他做膳食,吃了几十年也不厌,至于皇子们的膳食也是由那些丫鬟们去做出来的,他摩拳擦掌准备喝上幼奴姐炖好的热汤,一转身看见了两个年轻女官经过他身边,弯腰行礼道皇子殿下,他刻意忽略了她们脸上的红晕,回礼过后小跑着奔向垂鹰菀。

他忽然站在了通向垂鹰菀的那个岔道口,旁边便是落水院,自从自己醒来过后,来探望他的大臣络绎不绝,送走了一个尚书又来了一个武官,那些价值千金的名药和礼品堆得满墙都是,他也不懂了,自己是受伤又不是过诞辰日,他们送那么多东西来干嘛,这些天都忘了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了,习不习惯住在这里,这里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他转了一个角度,走向了落水院,皇城落水院的名气很大,胤皇在两位妻子死后,发誓不再立皇后,便将三宫六院废了,让那些后宫娘娘们担任皇宫里的职位,仿照六部设六局,六局首席女官合称“六尚”,各定员二人,正五品,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统领二十四司,皆为正六品。其下又有二十四典,皆正七品;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正八品。之下又各设女史。管理宫中各事务。

胤国从不鼎俸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番说法,女子识字率很高,皇宫里的娘娘们幼时熟读四书五经,随便拿一位出去都是国色天香,知书达理之人,北方有佳人,落水皆倾城。

但这地方不是随便能进的,小时候大哥偷偷带着自己去落水院看娘娘的时候,被楚熏知道了告发给父皇听,大哥可给父皇收拾得不轻,之后楚熏在落水院边的红墙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楚鹰仰与狗不得进入。”惹得里面的女官看着牌子一阵发笑。

落水院精致小巧,走进去便是一片青石板铺就而成的院落,盆盆名卉摆放在院落里,低下呈青色的琉璃瓦上结满冰霜,柱柱冰凌挂着花枝下,折射出点点光泽,他走着漫长的长廊上,听见长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三皇子……殿下?”来人停住了脚步,尚宫大人顿时眉笑颜开,小步走向了楚瞬召后,拉住了他的手,这位女官大人生得素净,弯弯的柳眉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楚瞬召顿了顿道:“柳姨。”

“殿下好久没来看柳姨了。”女人唇边含笑。

身后跟随的丫鬟退到到一旁去,给这两人一些私人空间,这柳叶是皇后白素的金兰姐妹,曾经在楚证夺权之后,带着怀孕的白素皇后离开了皇宫,这才免遭宫里杀手伏击,楚瞬召三兄妹小时候便是这位女官大人带的,可见胤皇对她的信任。

她看了楚瞬召一眼,挽着他的手臂轻笑道:“陪柳姨走走吧,之后就得用膳了。”

“不了,我是来……”他犹豫道,女人瞪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小时候是谁打雷下雨尿裤子都跑来找我的,什么刮风了好冷啊,腿上被虫子咬了好疼啊,都往柳姨腿上扑,现在让你陪我走走就翻脸不认人了?”她的拍了拍丰满的胸口,风情无限。

“我这不怕耽误你办事吗?”他搪塞着,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女官白了他一眼:“明明垂鹰菀就在隔壁,之前也没见你往这落水院来过一趟,怎么?现在长大了,想女人啦?”

楚瞬召的脸像是烧起来一样,女官眼波乱颤,笑道:“羞什么?,你要是真的长大了,找了合适的女孩,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让我猜猜?楚三皇子到底是来找谁呢?”她微微贴近楚瞬召的肩膀,他像是触电般躲开了:“柳姨你不要这样。”

“一点都不像你大哥,我带你去找她吧。”她微微咧开嘴巴,露出碎玉般的白牙。

“柳姨你都知道了?”

“如今这临安城里的谁不知道楚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迹,说实话你也太莽撞了,背着一盒剑就跑去黑牢救人,性子和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你现在长大了不能老是一腔热血地冲了上去,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柳姨教训得是。”

“我听说你父皇打算联合三国,征伐南方,这件事情你知道吗?”她边走边说、

“瞬召略有耳闻。”

她撇了撇嘴道:“他也是的,都一把年纪的人还想着打仗,城里像他这样的男人都想着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做小妾,不晓得他的动机是什么。庆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曾经也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中原巨龙的威慑力不压于神佛,曾经的北方诸国对他们小心谨慎,哪怕在六十年前的北伐之战,我们北方死伤人数是南部的三倍之多,连南方六国如今都活着他们的恐惧之中,柳姨之前曾在史书库里做过半年的书令,如果我历史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六国君主纷纷在玉玺上切下来一块玉石给赵公明以示臣服,他们六国都没能将那些龙子龙孙拿下,仅仅靠我们三国联盟这场战争又该怎么打?这不北蛮皇族刚刚垮掉,你父皇又想打仗了,战争如野火般永不熄灭,其实这火啊,不是烧在战场上,而是烧在人的心里。”

“这件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父皇也是迫不得已。”他摇了摇头。

“迫不得已……你父皇见识过太多战争了,与其说他像是皇帝倒不如说他是军人,我告诉你,你这次劫囚的闹剧被他知道后,后花园里的树都让他砍了,不大发雷霆才怪,你年轻不懂事也就算了,没想到楚熏那聪明丫头也跟着胡来。”她皱起眉头来。

“这不是闹剧,若是我放任不管了那才是闹剧。”楚瞬召忽然执拗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和你姐姐都得长点记性,一家人闹得像是仇人似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小召啊,我是看着你在我膝盖上玩耍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你笑起来的样子像你母亲,读书的样子像你姐姐,舞剑的样子像你大伯,不过他已经死了……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已经身处这场战争之中,这并非孩子的游戏,你必须尽快变得像你你父皇那样强大,这片土地终有一天会是你的,这场战争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事情,可能要打很多年,要死很多人,你必须做出决定。”

“父皇还未立太子,我未必会继承胤国的皇位。”他提醒她道。

“你哥哥以后会成为一个好将领,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你父皇那样既能上战场,又能上朝堂,楚熏终有一日会离开你们兄弟,不是嫁给哪个贵族就是嫁给哪个皇子,她没办法永远在你身边,你要珍惜她。”

“我懂了。”

“真乖,柳姨奖你一颗糖吃,不过我现在没带在身上,下次补给你!”

“柳姨我……我大伯真的是让父皇杀死的吗?”他忽然问道,那女官愣了一下,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大伯当年太贪心了,在与金帐国一战前,你爷爷已经立了你父皇为太子,原本打算在这场战争之后将位置给他的的,楚证心怀不轨,暗中收买大臣,结下党派,在得知你父皇被俘虏的消息之后,打心眼认为你父皇必定会死在金帐国人的手里,迅速召集党羽将那些支持你父亲的臣子和叔父全部杀死,意图操作胤国的政权,你大伯原本并没有什么功夫过人的地方,先皇在得到消息之后独自一人拿着剑和你大伯拼命,你大伯不敌先皇,便磕头饶命,先皇动了恻隐之心便放下了手中的剑,谁知让给那畜生手里暗藏的匕首捅穿了心脏,一命呜呼。”

“父皇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些。”楚瞬召低着脑袋,眼睛里面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

“或许今日是我多嘴吧,但我没别的意思。殿下你应该了解这些,无论有多血腥残暴,这都是你们家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作为子孙不该遗忘。人们都说楚骁华铁骨铮铮,不会落泪,这是错误的,他加冕为王的那一天,他曾经哭过,你母后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曾经哭过,得知离北被刘康糟蹋的时候,他也哭过,他并非不会落泪,只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动情而已。”她眼神迷离道。

“父皇做的对,作乱社稷的人不配做胤国的皇帝,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

“但他并不信任泪水,我和白素姐姐曾经是他的贴身丫鬟,你父皇小时候也没少轻薄我我们两姐妹,也就跟你大哥现在一个德行。他知道姐姐喜欢蝶影白纱后特地花费千金让人从后楚买来,自从他去了蜀越的那两年,姐姐没少挂念他,我和姐姐都是名门闺秀出身的,自从你父皇去了蜀越之后,姐姐的家人想将她嫁给渭阳城城主的公子,可姐姐当时坚决反对,声嘶力竭地和她爹吵了一架,这后来才有了你大哥和你姐姐。”

“哦……”楚瞬召明显对父皇以前的八卦很感兴趣,耳朵都竖起来了。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姐姐当初没有和你父皇好上,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可惜她那颗心给你父皇吃地死死的。”她这一婉转腔调,顿时让楚瞬召顿感幽然欲泣。

“算了吧,没什么对不对的,做了就不要后悔。”她洒然笑道。

“柳姨……你爱他吗?”楚瞬召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楚瞬召:“在你父皇身边什么多年,我和姐姐从未被人欺负过,在一次先皇宴请百官的宴席上,有个……他的名字我忘了,总之那人并不知道我是皇子的贴身丫鬟,借着酒劲便对我动手动脚的,你父皇见到后用一只手将他按到地板上,就像狮子捕猎羚羊般勇猛,之后带着我和姐姐愤然离席,当时你爷爷脸色都白了。”她贴近楚瞬召微微一笑:“爱啊,每个女人都该爱他这样的男人,最后他选择了姐姐,而并非我,可我并不觉得嫉妒。”

“原来是这样啊。”楚瞬召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爱他不代表我赞同他所有的做法,西临之战你父皇就顽固得像是傻瓜一样,我当时劝过你父皇,很多人也反对这场战争,可你父皇还是带着军队去了,可之后又得到了什么,西临王留下的剑他一把都没找着,傻得让人可怜,之后还将离北搭上了……三皇子殿下,我不知道这次的南征是对是错,总之你就按照你父皇的意思去做吧。”

她将楚瞬召带到一处偏僻静谧的小宅子处,那座宅子不大,院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此时楚瞬召环顾四周,落雪红墙,垂冰白竹,泛白的纸窗里,隐隐透着烛光。

她轻轻摸着楚瞬召的脑袋笑道:“殿下莫要辜负对方如花美眷,耽误似水流年,这少年的眼里啊,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刀光剑影,高台论道这些都不打紧,先装进那清秀佳人,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这辈子才不会后悔呢。”

说完便转身离去,她也不知道殿下听进去那些话没有,但她想后面的那部分话应该听进去了,因为当她走到台阶尽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嘎吱地推门声。

第八十章 我的承诺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楚瞬召都往苏念妤的宅子里面跑,每次推开房门,披着雪狐裘皮的年轻女人抱着琵琶安安静静地坐在针织垫子上弹奏着,楚瞬召很多时候都靠着门边,静静听完一曲之后方才问候,女人放下琵琶,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屋子里的暖炉燃着檀木的香味,其中还带着某种柑橘的清香,闻着闻着便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之间的交谈并不多,楚瞬召留她在这里就是喜欢听她的曲子,这皇宫偌大,处处森严,她平日的走动并不多,之前楚瞬召昏迷期间,她曾出过几次落水院去垂鹰菀看望楚瞬召,可都被那院子里的丫鬟拦得死死的,冷眼瞪着她就是不让她进去,显然认为这几次殿下受伤归来都是与她有关,她心里叹气,转身回到落水院里,看着池子上的薄冰思索良久。

楚瞬召端坐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盒精致漆盒:“之前听你说想吃什么桂花糕绿豆糕,今日特地让御膳房给你做了点好吃。”

苏念妤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块桂糕塞入空中慢慢咀嚼,楚瞬召笑而不语。

“皇子殿下伤也好了,你到底还想留我在这里多久呢?”

“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就走,我不拦你。”他笑道。

她静了好一会,站起身来走向床榻,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楚瞬召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苏念妤,你这就没良心了,我之前拼了命去救你,现在让你在皇宫里面好吃好住的,你还想走?我劝你想都不要想了,你现在回到情暖楼里也没有用,除了我根本不会有任何一家青楼会愿意收留你,你若铁了心想离开的话,那就走吧,本殿下就当救错了人,也算报答你的治病之恩了,我们日后两不相欠。”

苏念妤将手撑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小隐子因为我才会死的,如今我在这皇宫里锦衣玉食,连她被葬在哪里都不晓得,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怎么便怎样……但你为何要如此伤人心思呢?”

楚瞬召挠了一下脑袋,思索过后才觉得是自己不对,有些无辜地看着她:“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冷冰冰的,板着个脸什么都不说,之前那股子狐媚劲被狗叼走啦?”

“你说谁是狗?”她忽然扑了上去,将楚瞬召吓了一跳,他惊慌地推了她一把,两个人滚落在席子上,糕点撒了一地,苏念妤那头花了一早上时间梳好的头发此时又弄乱了,黑亮的长发落在白嫩胜雪的肌肤上,苏念妤轻轻压着楚瞬召,男孩身上的白色玄袍上一片金色花纹,透得更加鲜明璀璨,楚瞬召顺着目光看了上去,落在那团饱满起伏的胸口上,脸瞬间烧了起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脉搏在飞快地跳动着,心脏随时会跳出胸膛。

“妤姐你压得我好难受。”

“我比你更难受。”她在他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飞快整理好头发从他身上下去,一个劲地叹气。

“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一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任何可以形容他的词语。

“呵呵,别人想摊上我我还不乐意呢?”他将身上沾上的糕饼粒子伸手扫下,语气里竟有笑意。

“算是我造孽吧……”她幽幽道。

“别那么说,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好好珍惜吧,皇宫不养闲人,若你真的苦闷无聊的话,我可以让你去乐府当乐师,学几首曲子回来给本殿下好好弹弹,本殿下挺直身子说的话,假一赔十。”

“你现在坐在地上。”她冷哼道。

他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我这人心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以前做过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不管你是什么离北流民的孤女,还是杀人如麻的女刺客,我都不会去追究,我说过要带你离开临安的承诺依旧有效,不过不是逃亡,等过完年我打算去一趟江越,至于目的我路上再告诉你,顺便当给你散散心。”

她忽然恼怒道:“楚瞬召!你是谁?胤国的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孩子,让我离开这件事情很难吗?我这样的女人对你而言算什么,侍妾吗?”

“朋友……”楚瞬召竖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笑脸迷人:“我这人朋友不多,你算一个,先前情暖楼的老鸨问我愿不愿意买下你,我一时没想过来,老实跟你说吧,我那天晚上是打算杀了你,可我后来反悔了,并不是因为我心疼你的遭遇,而是我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不该死在我手中。我这人很信命,从小就没了娘,所以一直对我身边的女孩很好,因为我觉得那些愿意帮助我的女人都是我娘托来的,你也帮了我很多次,你是悲惨的,也是幸运的。和你一样,很多很多离北的女孩她们如今还流浪街头,你想要那种自由吗?谁会记得他们的死活?如今离北仍然是属于樽国,我比你更讨厌那条老狼,什么天下诸王有谁能胜孤半筹,一个篡位者说什么蠢话,我要你活着,便是要你好好看看,终有一日我会将离北重新收回胤国,我父皇做错的事情,由我来修正,我以后还会带你去南方,去看安息城上红旗飘的风景,听那胤国铁骑踏碎山河的声音。”

他忽然伸出手来捏住她的脸蛋,做了个鬼脸:“当然,你想给我做侍妾也不是不可以,来,笑一个给本殿下看。”

苏念妤低下脑袋,任他把玩自己的脸蛋,默不作声。

“别愁了,下午带你出去走走,我听说了昏迷这几日你都来看我了,石榴那丫头不懂事没让你进来,这不厚道,回头我帮你说说她。”他缩回了手,肌肤胜雪的脸蛋上留下点点红印。

她很认真地说:“楚瞬召……你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要将离北收回胤国,我苏念妤生是胤国人,死是胤国鬼,如果你这辈子没能做到的话,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来找你的。”

“你这话让我压力很大啊。”

“别贫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以胤国三皇子的名义起誓,我日后必将亲手将上康城匾二字取下,亲手换上离北二字,要是我这辈子做不到的话,天打雷劈……哎呀,你掐我干嘛。”

“不会只说半句啊。”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楚瞬召一脸茫然:“天打雷劈?”

她刚想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敲,门外传来一一声沉稳厚重的钟声,楚瞬召脸色变了,钟声愈发浑厚,他安抚道:“别害怕,是父皇传召我而已,你待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走。”

透过纸窗传了进来,鼓声愈发浑厚,隐隐约约让他感到心悸,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排侍卫跪倒在门外,高喊道:“传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有令,传召殿下到金銮殿觐见,大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去了,请殿下速速到位,莫让皇帝陛下久等了。”

他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她面对的一地的糕点,她拿起来床榻边的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嘣啦一声,琴弦断了。

……

第八十一章 真正的敌人

皇宫御书房

楚瞬召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房间里面出奇的安静,他看见了那张漆黑的长桌,父皇端坐在檀木大桌的老位置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楚熏坐在父皇右手边的位置上,那张椅子下加厚了一层锦绣垫子用于保暖,唯独大哥翘着二郎腿,远离他的父亲和妹妹,坐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最让楚瞬召难堪的是,这长长的长桌旁只有五张椅子,一张在大哥前面,一张在姐姐后面,像是选阵营般,等着他的到来。

胤皇看着朱门前的儿子,皱眉道:“还不快过来坐着,拖拖拉拉的,我们等了你很久。”

他拘谨地垂下双手经过桌子时,楚鹰仰忽然拉住他的手:“坐吧,小弟,这里就有一张椅子。”

“嗯。”他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忽然感觉一道锋利的目光从背后传来,楚熏仰着脑袋,死死地盯住他的弟弟,楚瞬召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刚想转身,楚鹰仰的手像是铁钳般让他无法挣脱:“坐这里吧,咱兄弟俩不和疯婆子一起坐。”

“楚鹰仰,你若是想吵架的话,我之后奉陪到底!”楚熏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了这句话。

“够了,朕今天喊你们来不是看你们吵架的。给我有点皇室成员的风度!”胤皇低喝道。

楚瞬召坐在了楚鹰仰前面,楚熏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们二人。

“先说楚熏的事情,你这次未经过上头审批的同意,私自逮捕嫌犯,居然还背着朕处决犯人,朕暂时冻结蔷薇司的权力,先观察三个月再说,这段时间朕会派人好好整改你们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这段时间你表现良好了,朕再考虑要不要再将蔷薇司还给你,或者将其编入监察院的行列之内。”

楚熏沉默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就当默认了父皇的决定,胤皇很满意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楚瞬召身上:“小召,这件事情因你而起,父皇并不打算责罚你,你做了正确的事情,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去救那个女孩。这件事情就算完了,那个女孩朕将她留在落水院,朕知道你的病是她治好的,也算感谢她了。”

“谢父皇。”

“还有是谁带你去拿那个剑盒的,父皇以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能碰那个东西吗?若非你先祖的魂魄在剑盒里庇佑着,你早就被剑魂吸走魂魄,只剩下一具干尸了!”胤皇责怪道。

“儿臣知罪。”

“以后少给朕打那个剑盒的主意!”他没好气地说。

“哦。”楚瞬召低低地应了一声。

“鹰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楚鹰仰揉了揉眼睛,冷冷地说:“没有了,一切按照父皇的意思来决定吧。”

胤皇点了点头:“你们三个也不小了,鹰仰你也上过几次战场,朕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何我们北方一直无法打下南陆。”

楚鹰仰迟疑了一下:“北域不曾有国家可以战胜庆安王朝,就拿我们胤国来说,胤国铁骑扫天下,骑兵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战骑。可我们的骑兵陆战上不如离庭,防御上不如东隋,武器上不如西临,骑射上不如燕莾和金帐国,我们最大的优势便是铠甲的制造工艺和龙骨马的强悍,胤国丰富的产铁量足以让我们五十万的将士人人披甲上马冲锋,我们的铠甲是这天下最好的,甚至可以覆盖在战马上,在冲锋中的胤国铁骑可是无敌的,前面就算是一座山我们都能踏平。即便如此我们可以控制的战场仅仅是在陆地上,而庆国的御龙者军团控制的可是天空,和他们对上我们的铁骑兵没有任何优势,庆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很好,庆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熏熏,你觉得呢?”

楚熏冷声道:“不对,我们最大的劣势便是无法有利地掌握全面战场,这天下每个国家都畏惧庆国的龙,龙可以说是赵氏皇族的政治支柱。就拿六十年前的战斗来说,那是一次可怕的惨胜,连最优秀的神箭手都无法射穿它们的鳞甲,庆国是一个很可怕的国家,但要女儿说,龙并非无法杀死,而且他们的龙的数量目前仅仅只有几百条,庆国每年要花费数百万两银子来圈养这些吞金般的畜生,很快他们的优势会慢慢失去,龙的军事红利会渐渐淡化直至湮灭。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南方六国,他们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都不输过我们北方这些国家,即便我们真的打下来庆国,最后一定也是两败俱伤的境地,唐国那些国家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会立刻挥师北上的。”

“南方六国,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可他们一直生活在庆国的阴影中,实际上他们的困扰比我们更大。唐国想凭自身的实力与庆国平起平坐,可始终无法盖过庆国的锋芒,东隋从一开始便认清楚自己的方向,与庆国达成多方面的协议,打心眼地作为庆国的附属,而南佛从一开始便不想参与战争,他们世道信佛,认为人生一世便是为了行善积德,早日进入极乐世界之中,连同他们的王也一样,至于大越国连庆国也不想理他们,南蛮之地,难以教化。”胤皇很满意女儿的回答。

胤皇不动声色道:“那么小召,你的想法呢?”

“北域……我们目前的敌人都在北域,我们之所以一直无法拿下南方,最大的原因还是我们自己,北方的战火一直不曾断过,我们北域疆域虽大,但大部分的土地贫瘠寒冷,南陆仅仅是最不起眼的大越国,每年出产的粮食甚至比胤国都多,那里雨水丰腴,稻子多得怎么吃也吃不完,一杆一杆地烂在田里面,使得来年的粮食更加丰美……”

“朕在和你谈战争,而不是粮食。”胤国提醒道。

“儿子的意思是如今三国联盟虽成,但在儿臣看来并不牢固,此处北蛮一战金帐国已经削去了大部分的兵力,没个十年八年他们是很难恢复到之前的强大,你们都知道,樽皇刘康一直按兵不动,若是无法闻到嘴边的肉香,他是不会轻易出兵的,那么这场战争,我们注定只能靠自己,北伐之战七国联军入侵北域时,胤国,西临,燕莾,樽国,我们四个国家形成了暂时的盟军,击退了他们七国,要儿臣说,如果我们想再次重现六十年前的奇迹的话,我们需要将北域团结起来,我们需要盟友!”

“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这北方就没有团结过的一天,你自己也说了,刘康只会观望,金帐国元气大损,北蛮全境覆灭,还有燕莾,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联合这些互不信任的国家呢?”

“剑与火,铁与血……这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大胤铁骑的铁蹄下,唯有累累尸骨,庆国又算什么,若是我们真的可以联合北域诸国,别说是庆国了,就是这天下都能打下!”楚瞬召忽然激动了起来,楚熏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弟弟口里说出的。

“好!很好,这才是我大胤男儿该有的骨气,你们的弟弟说出了我的心声,”胤皇点了点头,赞许道。

“西境……父皇您似乎忘掉了西境这一块,假如我们的军队要通往南方的话,必定要经过后楚的山脉。”楚熏说。

胤皇不以为然道:“西境那方面我只有打算,目前我们得先拿下燕莾,鹰仰,我打算再让你跟着蒙将军,你意下如何?”

楚鹰仰抬起头来,狠狠地磕在桌面上:“儿臣……不去!”

“呵?不去,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上战场吗?怎么如今说到打仗倒退缩了。”

楚鹰仰抿着嘴唇,嘴角颤抖了几下,楚熏反倒乐了:“怎么?我亲爱的哥哥,是舍不得城里的女孩吗?还是说你害怕了?”

“你懂个屁!”他连看都没看她。

“懦夫……”

“疯婆子——”

胤皇狠狠地锤在桌面上:“你们两个想冷战到什么时候,你们母后的在天之灵若是看见你们这样,不觉得丢脸吗?你们都是楚氏皇族的人,皇族就该有皇族的气骨。”

“鹰仰,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自从云剑河一战归来后,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吧,你的命星是武曲,漫天神佛希望你在战场上拥有武神般的英勇表现,你不该这样继续颓废下去。”他看着大皇子问道。

“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我愿称那为屠杀,父皇你希望我怎么做,继续拿起刀剑对准无辜的妇孺吗?如果您点头的话,儿臣会去的。”

楚瞬召忽然觉得大哥心里有很多秘密不曾告诉过他,胤皇皱了皱眉头:“妇孺?那场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将我最英勇的那个儿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楚鹰将腿放在长桌上,双手交叉置于脑后,甚至连辩解都懒得说了,胤皇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去的话……”

“父皇不好奇云剑河之战儿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您只知道我杀掉了燕莾大将叶霸,回到临安的那一天每个人都喊我英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去参加那场战争,就当这个英雄的称号被狗叼走了。”

胤皇的脸色有点变了,目光飘忽不定:“你给朕讲讲,那次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八十二章 真正的史书

“在抵达云剑河之前,我们军队在半路上遇到过好几次袭击,燕莾人用弓箭射,用落石砸,而且他们还有铁铸火炮,就单单凭借这些武器,我们五万人的军队在抵达云剑河的时候,硬生生地刮去了八千六百七十三人。而且我们粮车也被炸毁了,半路便没了粮食,只能靠那些老兵给我们打猎,我们吃烤鱼,当时儿臣的身子半路上中了伤寒,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当时躺在草席声上,身体一会冷一会热,我一直缩在军医们的马车里,每天喝药,过后便昏昏欲睡,醒来的时候都能有热腾腾的烤鱼吃,我当时忽然说想吃鹿肉,原本那只是一句玩笑般的梦话,韦临心便带着他的弟弟韦临云去林子抓……”

楚瞬召有些微微生寒,但大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摩挲着:“那天晚上的烤鹿肉是最好吃的,我和韦临心一人吃了一整条鹿腿,我当时让他弟弟也过来吃,他愣了一下,捂着脸走到火炬下哭个不停,我当时还纳闷,之后那些将士们才告诉我,他们在林子里抓到鹿的时候,刚好遇见了燕莾的游击军,他弟弟韦临云被乱箭射中坠入河中,只有韦临心还有几名士兵带着鹿回到了营子里。”

“因为我是皇子,我说什么他们都得义无反顾地去做。”他轻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熏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哽咽。

“我吃了鹿肉之后,渐渐恢复了元气,很快我们便抵达了云剑河滩边,我们在浅滩上安营扎寨,看着燕莾大将叶霸在靖南城城头上和众将士们喝酒吃肉,我们的将士都也在喝酒吃肉,一边喝一边骂燕莾人的祖宗,我当时喝了一整坛“烧刀子”,告诉他们我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若是我们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和他们分功,请他们在临安城最好的酒楼里吃香喝辣的,让楼子里最好的姑娘来陪他们喝酒,那天晚上他们很高兴,有几个老兵还问我,若是我日后当了胤国的皇帝。能不能给他们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在城里当个小旗也好,我豪气地拍着他们的肩膀说要封他们的孩子当将军……哈哈……将军。”他眼泪都笑出来了。

“云剑河之战何等惨烈,我们死了将近一千人才能迈进十步,铁铸火炮的射成又长又远,父皇您见过人被炸成碎片的样子吗?肉块像是雨一样从天上落下,打在身上生疼。在炮弹用完之后,叶霸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围杀我们,我亲眼看见燕莾人的长矛扎进士兵的身体里,他们的长矛上带着密密麻麻倒刺,用力一扯,连肠子都卷了出来,血淋淋地挂着长矛上。”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抬起来头直直地看着妹妹的眼睛:“我回来之后你问我云剑河那里好不好玩,当时我就想给你一个巴掌,可我忍住了,你没经历过战争,你不懂……”

“楚鹰仰,不要说这种可怕的东西来吓我们,我是知道云剑河之战上发生了什么的,那里来的什么围杀,胤国铁骑军一路摧枯拉朽地打进了靖南城,将士们何等英勇,燕莾人被我们的进攻吓到四处逃窜,胤国史书上都写着的!”

在云剑河之战后,胤国史官在史书上写下这样的一段文字——

天玺八年,八月九日,云剑河浅,靖南城下。胤国铁骑与燕莾骑起烈冲,胤国骑军何勇骁战,铁蹄下,燕莾人散走,大皇楚鹰仰起父之勇,亲将叶霸斩与靖南下,燕莾军气大落,纷纷逃走,卸下甲胄望南走,靖南城沦陷,胤军焚城十日,坑杀抗军三万,留两万妇孺,燕莾畏之。

他反问道:“胤国史书上是那么写的……史书上怎么写战争就怎么打吗?你见过吗?你到那个战场上看过吗?楚熏,你知道你们这些日夜捧着书卷,自诩先生的人最让我讨厌的地方是什么吗?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的忧国忧民,纵横观守,自以为看透了世间的本质。我们拼死拼活地上阵杀敌,你们拿着笔杆子在后面记载历史,写什么狗币不通的行军诗,自称以笔代剑,什么屁话!你们将自己的名字记载了史书上,老张子,铁杆,缺牙,这些跟着我上战场的人,谁会记得他们,谁会将他们的名字写在史书上!那些你们无法看到悲惨,无法听到的哀嚎,那才是真正的史书!”

“你们都知道是我杀掉叶霸的吧?若不是韦临心替我当下那一锤子,我早就是一缕游魂了,城破那日,我并没有入城,我在城外营帐里一直守着他,军医们说他已经没救了,我将他们赶了出去,韦临心临死前一直握着我的手说殿下我不想死,殿下我不想死……我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三更的时候,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封遗书递给我说殿下我没救了,你帮我将这份信送回家去吧,我将那封信当着他的面撕碎了,说你一定要活着回去,他一边哭一边笑,第二天清晨就没气了。”

楚鹰仰不再说了,扭头擦了擦眼角,楚熏低下了脑袋,胤皇沉默着,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杀掉了燕莾最勇猛的男人,在庆功宴上他面对着百官对儿子的赞美,眼睛迷成了直线般,却不知道儿子身上发生了那么悲伤的事情,即便如此他还是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对着每个对他敬酒的人乐呵呵地。

“您知道我为何能活着回来吗?儿臣在战场上每前进一步,总会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死,韦临心告诉我您是胤国的皇子,是要在这场战争上建功立业的人,您必须亲自将胤国的旗帜插在城头上,所以殿下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最后就我一个回来了,白百军,张建业,叶长苏,那些跟着儿臣去建功立业的士兵们全他妈死了,因为我,因为我是皇子殿下,我的命比他们值钱!”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苍老得百岁老人般“父皇,您到底还需要多少场战争呢?如今燕莾已经不敢侵犯我们的土地,我连他们的大将都杀了,您到底还需要我做什么?”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你是楚氏皇族的子孙,不能因为几个人的生命变得如此颓废,你要坚强,我们的战争还未结束,未来胤国的军队需要你,你的妹妹,你的弟弟需要你,朕……需要你。”胤皇幽幽地叹了口气。

楚鹰仰不说话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这一次连楚熏也无法反驳哥哥的话,红着眼睛默不作声。

第八十三章 除夕

楚鹰仰不说话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这一次连楚熏也无法反驳哥哥的话,红着眼睛默不作声。

“熏熏,你先下去吧。”胤皇挥了挥手。

公主殿下离开了,大殿里面只剩下三个人了。

“小召,你若是想哭就哭吧,这些事情本就是值得悲伤的。”楚鹰仰低声道。

楚瞬召捧着自己的脸,忽然感觉身子疲惫不堪,鼻子里的酸楚怎么都止不住。

胤皇站起身来,走到他们兄弟背后,一把揽住了他们二人:“鹰仰你说过的话朕记住了,但你们也要记得,你是朕的孩子,我们胤国未来的支柱,如今连你弟弟也觉醒了王息,朕,你,小召……这是神佛赐予我们楚氏皇族的机会啊,我们可以横扫天下,做那天下之王,北域算什么,我们的子民在期待着,北蛮的战争只是个开始,我们要的!这个天下!”

胤皇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十八岁时,第一次站在金帐国的草原上,他背后插着胤国的白鹰旗,身后无数的铁骑在等待着,他抽出指挥剑号令着他们冲锋前进!

“朕给你一个任务,这段时间你要教会弟弟熟练地使用王息,他的星相是那漆黑深邃的墨星,传说只有那大秦始皇才拥有过的星相,小召,你要跟着大哥好好练,朕也会来指导你的。”

“儿臣懂了。”楚瞬召狠狠地点了点头,楚鹰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个劲地沉默着,

最后连他也离开了,这大殿里只有楚瞬召留下了。

“小召,还有什么事情吗?朕还有很多文书要看,长话短说吧。”胤皇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等过了年之后,儿臣想去一个地方,望父皇批准。”他给胤皇磕了个头。

“去哪?”

“江越。”

……

……

离除夕只有两天,一般情况下,皇帝陛下这两天就该停止办公了,之后往往要到正月初一的时候才会继续开工批阅奏折,但胤皇仍旧埋头,案桌上堆成小山样的奏折,让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坚毅的面容上不时浮现怒气与不解,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一年的时间胤皇与皇子们连共同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只有到了除夕才会真正的吃个团圆饭。若是想和那几个孩子们好好吃上一顿年夜饭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胤皇向来勤政,时常批阅奏章直至深夜,今早汇报完在渭阳城的事务后,紧接着便是六部的总案汇报,之后还得宣召他们进御书房仪事,尤其关于北蛮的后续处理,也快马加鞭地送至金帐国,顺便还给叶藏他们几个封了一个红包,希望他们在金帐国一切安好。

胤国年年有余,岁岁平安,朕之辛劳,足以。

胤皇忽然想起还未写几个大大的福字送给那些臣子们,先皇在位时期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和皇后去寺里拜佛,然后重到宫里写福字,亲手贴在楚骁华他们寝宫的门前,希望来年的扶起能庇佑皇子们此外,其实皇宫过年跟民间也一样,也会在皇宫燃放鞭炮以及贴春联等,那三孩子燃起鞭炮的景象如今仍历历在目,每次鹰仰去怂恿小召点鞭炮的时候,熏熏都会捂着耳朵缩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着想着,微笑慢慢浮上脸庞。

“皇兄,先休息一下吧,臣妹帮您阅着先。”长公主捧着一杯菊花茶放在胤皇面前,胤皇看都没看她眼,轻声地说:“赶明朕让李国师将小渊儿带来皇宫里,你们母女俩好好过一个年。”

长公主会心一笑。

她将菊花茶凑到胤皇嘴边,他细细饮了两口后说:“之前朕让你嫁给蒙将军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手一抖,整杯菊茶洒在胤皇脸上,弄得雪白的奏折上湿斑点点,胤皇接过太监递来的毛巾,责怪道:“这人还那么年轻,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皇兄,臣妹有事先告辞了,您慢慢改,不送。”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御书房,慢慢来到到金凤台前,发现楚瞬召在一张长长的桌子上下笔如飞龙,如今胤皇任务繁重,这给百官谢春联的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他每写完一副用青石压住,放在一旁晾干,楚熏坐在一旁挥舞着鞭子,看着手里的花名册念叨着:“下一幅是送给右丞相张岚的,就写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横批我想想……就写万象更新!”

楚瞬召浓墨一挥,一副春联既成,楚鹰仰坐在台阶饮着小酒,就着花生看着二人,长公主理了理裙子,坐在楚鹰仰旁边,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如天鹅饮水般一饮而尽,双颊顿时桃花浮现:“小仰你的字写得最好看,怎么不去写几幅?”

“这些年没怎么练字写书法,这书法最讲究入静,讲究凝神静气,我这些年上阵杀敌,回来便饮酒酣睡,杀气太重,心境不纯,即便写出来的字金钩铁画,也失去了一股子韵味,怎么也比不上小召的字了。”

“切,不就是懒吗,说话像你越来越像你父皇,老爱打马虎眼,像个小老头一样。”长公主点了点他的额头。

“这皇宫里的孩子,都比外头的孩子想法多得多,得学会察言观色,自然也容易老得比别人快,也就我们家人少,只有楚熏小召这俩人,比其他的帝王之家少了很多勾心斗角,你看隔壁樽国刘康那五十多个孩子,整天便想着夺权夺位,恨不得刘康早点归西,皇位只有一个,也不晓得他生那么多子子孙孙干嘛,能上阵的一个都没有,权谋倒是玩得挺溜的。楚熏虽说蛮横,但至少性子不坏。”他一本正经道。

“楚鹰仰!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我听见你念我名字了!”楚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在夸咱熏熏漂亮能干,大方得体呢?”他醉笑道。

“我才不信!还有你!你笑什么笑,再不快点写完我抽你信不信!”公主殿下再次举起了鞭子。

长公主轻声问道:“小仰,你打算去南方吗?”

楚鹰仰扭头看着写字的二人,自言自语道:“父皇让我去我就去,大不了就把命留在南方,来世再投回胤国罢了,我虽说是武曲星命,但在战场上仍旧比不上父皇的统御力,连蒙将军都能单手打赢我,我听说那离庭女帝也是武曲星命,可人家女子之辈,却能凭借一把拖刀力劈山河,连庆国的皇帝也惧她三分,即便我们真的过了南方,哪怕父皇也抗不下她的全力一击。南方太强水太深,厉害的人太多了,我们的把握很低很低,如今靖南城里有明月守着,还有三万精兵在城中,燕莾不敢轻易夺回靖南城,加上云剑河之战对他们的威慑实在巨大,父皇便偷着乐吧。”

“还想着明月那丫头,不如姑姑做一次好人跟你父皇商量商量,将她调回临安。”长公主笑脸迷人。

“一直都忘不了她,若不是楚熏那蠢丫头的话,她也不需要离开皇宫去到靖南城那么远的地方,我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楚熏总是对我和小召身边的女孩怀有敌意,上次那个苏姑娘,差点将人给砍了!吃醋吃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境界了,看来得让父皇赶紧帮她找个如意夫君,整天看着她我心烦。”他撇了撇嘴。

长公主柔声道:“熏熏从小到大不是围着你便是小召转,她的心思自然也放在你们身上,你不能老欺负她,这龙凤胎啊,据说是前世两个相爱的恋人殉情,喝下那孟婆汤后,在鹊桥下兜兜转转三生三世才能投胎转世,这下一世就会成为龙凤胎,从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互相依偎,一生一世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罢了,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来还吧。”他叹了口气。

“姑姑,你说父皇是不是早就为今天的一切策划好了,他先和金帐国结盟,而且还将每年送三千名工匠去金帐国帮助他们发展军工,传说北蛮汉子可是具有不倒不败之躯,金帐国和北蛮这对上百年来的死对头,如今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将他们击垮了,父皇是真的很想拿下这片天下,然后青史留名吧。”他皱眉道。

长公主想了想:“你父皇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在勤政上几乎达到了病态的地步,为了能让这个国家的发生的大事小事尽收眼皮底下,他竭尽所能地在御书房里灯火不断,只是为了能比他的敌人乃至盟友多走一步,不要小看这一步,这日积月累下来,你父皇的威信在百官中无可替代,所谓一天子一朝臣,百官们自然也不敢说他什么坏话,西临也好,北蛮也好,无论当时有多少人反对他,他总能力排众议。你父亲做出的判断总是正确的,我们最终总能赢得战争,关于眼界和决心,他从来不会缺少,他需要的是帮手,有时候看着他总是一个人莫名的坚持着,觉得怪可怜的。”

“你父皇终有一天也会老的,之后谁来保护我们呢。”她轻轻抚摸楚鹰仰的脸颊,记忆中那个淘气的小男孩已经长出了细细的胡渣,看起来就像哥哥年轻时的样子。

“他有三个孩子,而且已经长大了。”

楚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张……还有这张……重新再写一遍!读了那么多年书,你怎么还会写错字啊!”耳边传来了她拿鞭子打楚瞬召脑袋的动静。

“这有好几百张的春联啊姐,错几个字不也很正常嘛?”男孩无可奈何道。

两人相视一笑,纷纷摇了摇头。

之后楚鹰仰便带着弟弟扛着一大段的春联,亲自送到临安城百官的府中,那些官员们推开自家大门时,看着这对皇子兄弟扛着春联在门口时,大多数顿时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楚熏便坐在金凤台前和长公主谈天说地,调着一杯羹茶,听着城里的鞭炮声,恰意无比。当他们兄弟俩回到皇宫时,有些联子上墨迹未干,滴在他们脸上,被汗水一糊,两兄弟看起来像花猫般傻笑着,楚熏指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

第八十四章 少年少女

苏念妤对着铜镜,整了整妆容,黑得发亮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然后从木匣子里拿出眉笔细细描绘着,这段日子她难得地清闲下来,连屋子也很少出去,以往在情暖楼里,过年是最忙的一段日子,春节前城里的男人都喜欢相聚青楼奏管乐,如遇大朝会、灯会,御前排当及驾前导引奏乐,各个楼里的姑娘春节期间则在市井演唱助。

白鹤大街两边都是伎馆青楼,家家大门敞开,挂起了写有各自名号的红灯笼,花童们在街道边边撒花喷水,姑娘们穿着锦衣玉袖,露着胸前大片大片的拨壳椰子肉站在朱门前高歌欢唱,她们发间簪装着朵朵粉花,对着每个路过的高冠男子含笑以对。

人们还会在这种盛会上选出最美的花魁,这花魁并不是和苏念妤一样被卖来青楼里的,大多都是从没落贵族人家女儿里选出具有资质、极端美丽的,从小在楼里接受学习,琴琴书画,四书五经,佛经道典等等训练。成长过程中也极端地限制饮食种种,确保能长成倾国倾城的美人,她们从不轻易陪酒作乐,往往只会再盛大的节日里才会初露头角,她们每隔三日便用一次牛奶沐浴,之后便用芦荟细细搓身体的角落,以去掉原本的体味,熏香过后,由老鸨亲自为她们涂上来自金帐国草原的硕菊香精,确保她们美丽诱人。

养成一位花魁要花上极高的成本,胤人还会在这种春节庙会上选出最美的花魁,登上莲花檀木台上接受世家子弟们的观赏祝福,那些世家子弟们往往看着那荣光万丈的女孩心里痒痒,一掷千金地将其买下作小妾,据说八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名叫落仙奴的绝世花魁登上高台那一刻,因其绝世容貌,有人曾出过黄金万两将其买下,甚至连皇室子弟也忍不住来一睹她的荣光,那一代的胤皇强行将她收入宫中,那为将其买下的人悔不当初,投井自尽。

之后这先皇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来这落仙奴引得皇后无比妒忌,暗中派遣杀手去对付这落仙奴,据说这杀手闯入先皇为其建立的天仙宫后,被落仙奴的倾城之姿所迷住了,一时间居然忘记连匕首都忘记拔出,被那落仙奴发现后抽出发簪以死相战,两人缠斗中不慎打翻香炉上的烛火,大火点燃了窗幔,疾速的火势瞬间吞噬整个天仙宫,两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今她真的从一个小小的笼子钻进一个大大的笼子,在这落水院里当一只可有可无的雀儿,久而久之有些乏味,眉笔轻轻地停在眉尖处,她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门“砰”地一被打开了,苏念妤惊了一下,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男孩手里拿着一副春联还有福字,兴高采烈地看着她:“妤姐!别老在屋子里呆着,多点出去走走,你看我给你写了一副春联,咱现在给你挂上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眉笔,男孩乐了,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倒院子里,拿起浆糊边往纸后涂,贴好之后笑着左看又看让苏念妤看看贴歪了没有,这原本清幽的院子里贴上那么一副喜气洋洋的联子,显得格外喜人,他随后在木门上啪嗒一声,贴了一副倒福,苏念妤笑着说:“我们离北的福字不会倒着贴的,过年都是贴正福的。”

“这样啊,要不我给你揭下来重新贴过。”他也不困扰,伸手便要将福字揭下,苏念妤制止了他:“没事,入乡随俗,这福字倒着贴也挺有意思的,贴好的东西揭下来反倒触了霉头。”

男孩点了点头,给苏念妤贴完春联后,他带着她去了垂鹰菀,这菀里的丫鬟们手脚勤快,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包着饺子,不知在聊着什么,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少女气息逼人,楚瞬召走到她们身后吹了一口气,将将她们仨人吓了一跳:“今儿那么勤快啊,那么快就包饺子了,这不明儿才是除夕吗?”

“殿下!”石榴和竹子抹了抹手上的面粉围了上去,像两只花猫见到主人般开心,石榴拉了拉楚瞬召的袖子:“殿下,石榴身上这身裙子可是穿了好久了,殿下上次送了一条柳纱罩衣给了竹子,殿下对竹子偏心,我也想要柳纱罩衣。”

“殿下,我这镯子都掉水了,这都过年了,殿下也不打算送些什么给我们这样日夜辛劳的丫鬟们。”竹子趴着楚瞬召肩膀上,媚笑道。

“两个不懂事的丫头,等过完年送你们俩去容公公那里好好教上一番,看你们还敢不敢使小性子。”他伸手在两个丫鬟的额头上点了一番,她们委屈地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石榴和竹子使了使用眼色,伸出手来在楚瞬召身上摸索着,一阵慌乱的喊叫后,整个院子鸡飞狗跳般,纠缠过后,楚瞬召终究磨不过这两个狡猾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让苏幼奴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出来:“原本想除夕夜再给你们的,罢了,拿去分了吧。”

两女翻开盒子里面是摆放着一匹又一匹轻纱软布,那轻纱的质地犹如蝴蝶的翅膀般轻盈,湖蓝的,枫红的,金纱的,这布是好布,一看就是宫里的贡品,银鎏金凤首发钗成对、珐琅花鸟小壶、珊瑚鎏金点翠成对、红珊瑚金丝玉佩成对,石榴将轻纱披在肩膀上,风姿卓越地朝着楚瞬召走去:“殿下,我和竹子谁更好看一点。”

“从小看到大哪有什么谁更好看的说法。”他搪塞道,顿时又笑了起来,不断打量着石榴的周身,莺声燕语遍布垂鹰菀的每一个角落:“殿下笑了,殿下高兴!殿下喜欢!”

“幼奴姐你也去挑一件吧,不然好东西都让这两个丫头拿走了。”她柔柔笑笑地坐在石凳上包着饺子,笑而不语,他望向身后的苏念妤,对方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缺,让那些小丫头拿去罢了。”

“你说谁是小丫头!”石榴这才发现这尊瘟神跟在了主子后头,气不打一处来,当她得知主子从青楼里头带回来一个琴姬后,气得她幽怨啜泣,怎么也想不通主子为何会舍近求远地跑到青楼里勾搭琴姬,上几次楚瞬召昏迷之际,这妖女来过几次好不容易将她撵走,如今又出现在了垂鹰菀里。

“石榴别淘气,这可是你殿下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见着她得喊妤姐姐。”楚瞬召将她拉到一旁软声细语地说,她撅起嘴唇看着那个披着白狐裘的女人:“为什么我要喊她姐姐?”

“因为我比你大啊,小姑娘。”她说着话的同时,胸前那抹荔枝肉也跟着晃荡了起来,笑脸迷人。

“不累吗?”她挺起胸膛,像只示威的母鸡般瞪着她,苏念妤妙目一转,将脑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问问你主子是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楚瞬召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中不免叹气,难得带她出来散散心,算了,她开心就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你不要脸!”石榴的脸红得可以滴出水来,她这等小姐闺秀怎么斗得过苏念妤这种在青楼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呢?她将脸蛋贴在楚瞬召肩膀上,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哎呀,有人吃葡萄被酸到了。”

“大有什么好的,累赘!”

“看来你不仅被葡萄酸到了,还被籽咽着了。”

石榴气得先是红了眼睛,不知是否理亏,居然没有继续辩驳下去,可苏幼奴仍在事不关己地包饺子,连竹子那死丫头都在在没心没肺地笑,笑着笑着连楚瞬召也跟着没心肝地笑了起来,主子一笑,她立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地朝着屋里跑去。

苏念妤在楚瞬召肩膀上悄悄说道:“这丫头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难道有谁不喜欢我吗?”他反问道。

“之前怎么没看出你那么不要脸。”

他侧了侧身子转了个圈,忽然撞在了某人身上,撞得他鼻梁发疼:“谁啊,走路怎么没声音的,站在本殿下身后也说话,竹子是不是你。”

他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看见了面前的人,皱眉道:“白大人,这大过年的不陪老婆孩子跑来我这垂鹰菀作甚?”

武官的横班白垒站直了身子,表情严肃道:“三皇子殿下,大皇子找您,要您去演兵台前一趟。”

大哥?刚才写春联的时候怎么不说,他皱了皱眉毛,扭头看向苏念妤:“你会包饺子不。”

“会啊,小时候家里的饺子都是我和我娘包的。”

楚瞬召捏住她的肩膀,二话不说地将她按在石凳上:“帮着幼奴姐一起包,竹子去哄石榴那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今晚我回来咱一起吃饺子。”

说完他跟着横班离开了垂鹰菀,楚瞬召一走,苏念妤顿时觉得有点尴尬,面前的女孩脸色不变的沾水拿皮裹馅,饺子包得又大又圆润,她忽然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说什么家里的饺子都是自己包的。来临安城那么多年,虽说头几年很苦,顿顿都是馊馒头和咸菜,后来去了情暖楼后口粮即可上升到了新的层次,顿顿大鱼大肉,幸好她身材高挑,吃出来的感觉不显肥胖反觉丰腴,过习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忽然让她包个饺子……实在有点难度。

她刚想从苏幼奴面前拿起一张饺子皮,对方冰冷的声音让她感觉浑身一震。

“你的手洗了没有,殿下不吃不干净的东西。”

她讪讪地缩回了手,手心里捏着一把汗,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道:“不会包的话就去给我打一盘干净的水过来,皇宫不养闲人!想在殿下身边的话就得做有用的人!”

她捧起苏幼奴面前的水盆,小心翼翼地朝着院子里头走去,那死丫头还在哭,自己不就开了个玩笑嘛,这皇宫里的女孩内心都那么脆弱?她心想。

“这水井在外头,你往茅房的方向走干甚,我们这里的人没有你们外头那么多的特殊癖好。”苏幼奴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她捧着水盆落荒而逃。

……

……

第八十五章 深渊

楚鹰仰盘腿坐在演兵台的台阶前,长戟斜斜地放在膝盖上,他放下了泛青的开刃石,伸手弹了一下锋利的戟刃,银蓝色的戟尖犹如龙牙般,两侧的半月弧刃上透着一抹淡淡的铁光。

他手中这把方天画戟是蒙羽将军以前用过的兵器,这北域不知有多少的将士死在这把长戟的锋利下,在西临一战时,蒙羽率领风鹰铁骑三千人马作为前锋,亲自冲破了西临那坚不可摧的红甲玄鱼阵,在大红城下亲手击杀了西临名将,以双手剑闻名于北域的赫连山雪。传说那赫连山雪带着西临仅存七千人马死守大红城下,身受重伤的赫连山雪放声咆哮,扬言要和蒙羽进行一对一的对决,三千铁骑让出了一条长长的走道,蒙羽不紧不慢地卸下铠甲,御马冲锋,一戟便将赫连山雪挑死在戟尖上。

当初他杀死叶霸后名声大振,可在他心底知道,若是像这样让他和叶霸一对一单挑,任凭他体内拥有王息,凭他那三脚猫功夫,给叶霸磨锤子还不够,他想着想着,伸手拿起旁边的油脂在戟刃上涂抹着,瘦削的身影挡住了面前的阳光,他头也不抬道:“来啦,等等,哥就快涂好了。”

他坐在楚鹰仰身边,看着哥哥熟练地上油,很快一层薄薄的油脂便在戟刃上覆盖好,他满意地将戟尖装入特制的牛皮囊里,将长戟放在一旁的武器架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脂。

“父皇之前帮你打的那把剑好使吗?”他斜眼看向楚瞬召。

“还好,就是有点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好在足够锋利。”

“你那把剑可是陨神钢打出来的,自然轻薄如纸,削铁如泥,我小时候做梦都想父皇送我一把陨神钢剑,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没好气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陨神钢剑虽说锋利,可要是上了战场的话,你的剑还没碰到别人的喉咙,敌人的长枪就已经将你挑飞。尤其在铁骑冲锋中,你能出手的瞬间只不过是一刹,日后若想上战场的话,最好熟练使用一种枪类武器,像是斩枪啊,龙刃枪之类的,龙刃枪虽说杀伤力强大,但是太过沉重挥舞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长戟的上手难度太大,在冲刺上不如龙刃枪,可是在冲入敌阵之后,长戟却能变得最可怕的杀伤武器。至于长剑这种东西只能落马之后与敌人战斗时使用,可是小弟你也知道,铁骑冲锋的第一法则——落马者死!”

“我听说大越国的战士都是用三叉戟的,这原本是一种渔具,大越国沿海金属制品难得,他们的金属都得从海里开采得来,大多都是由女子去采钢,因为女子体质能比男子能抵抗刺骨的海水,而且三叉戟是一种由三个剑刃组成的兵器,杀死范围虽大,但威力却是很一般。”

楚鹰仰瞟了他一眼:“我没听说过那种兵器,只有疯子才会拿鱼叉打仗的。”

楚瞬召笑而不语。

“好了,我下午喊你来不是聊兵器的,而是这个!”他将右手摊出,苍蓝色的气息像是火焰般沿着他的脉搏喷涌而出,那股息流出现的瞬间极快,像是乱云般缠绕在五指间,若隐若现,像是一团浓雾般,楚瞬召眯眼看去,那团息流之间似乎又极细的电流闪过,让人抓摸不透。

“这边是我的王息——武曲!”楚鹰仰开口的同时,声音里似乎有另一个灵魂,音调带着某种特殊的波长,让人头皮发麻,幽幽光焰开始升腾,渐渐地变成长棍状,丝丝光斑沿着长棍顶端周旋了起来,慢慢出现了一个枪尖那样的形状,楚瞬召后退了一步,忽然感觉自己体内有暖流沿着周身流逝,心脏开始像战鼓般鼓动,他的思绪忽然有些恍惚,眼见着那股气息变成了一把长戟在楚鹰仰手中,他高高举起长戟猛然朝着演兵台尽头投去。

长戟破空之声震耳欲聋,长戟落在远处的一座巨大的青石上,极细的光线掠过眼帘,硕大的青石轰然炸裂坍塌,被长戟瞬间化作鬼火般的气息在青石上燃烧着,将周围的融化落雪化作一片雪水,楚瞬召张大的嘴巴足以装下一个苹果,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以前怎么没有看见你露过这一手?”

“我是在云剑河的时候才觉醒王息的,凝息成形,这很简单就能做的,只要心境不乱便可做的,你可以引导你体内的息流塑造你想要的武器,创造你所需要的特性,你那天去太安山,大神官没有告诉你吗?”他轻轻抬起右手,武器架上的刀剑长矛颤巍巍地浮了起来,他随手一伸,数十把兵器以楚瞬召为中心纷纷落下,画地为牢。

“王息具有统御万物的能力,你也可以将气息附在别的东西上,听从你的号令指挥,我曾父皇说过,五百年前的那个大汉王的王息不仅可以统御万物,而且还能覆盖在人的身上,让对方听你的一切指挥,他极度迷信,自以为自己是神佛派来人间的使者,他借着封禅的名义在泰山上搭建神坛,让旗下三千名术士将体内之息冲上天穹,妄想打开天门,引得神佛出天门,借那王息之力控制众神,一统天下。但被那龙虎山天师带着众弟子腾云上泰山,将大汉王斩杀于泰山之巅,将其王息之力引上天穹,平息神佛的怒火。”

楚瞬召摸着这些插在自己身边的武器,手指接触武器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到缠绕在武器上面的息流,心底里面传出阵阵咆哮,自己体内有另一把声音在呼唤,感受到这武神之息的呼唤,像是笼子里的猛虎遇见了笼外的狮子般,随时准备厮杀一场。

“小弟,想要学会控制王息,首先要清楚自己身为诸王的身份,王绝对不能后退,也不能轻易下跪流泪,我们是这片天下最高贵的存在之一,如果你心怀胆怯,那你就不配有王息这种东西,再强大的王息也会沦为敌人的囊中之物。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怎么从笼子里出来!”

在楚瞬召惊愕的目光中,楚鹰仰收拢右手,长枪们纷纷弯折,发出让人牙刷的声响,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牢笼将楚瞬召困在其中,做完这一切后,他似乎很满意面前这个笼子,背着手离开了演兵台。

“哥?你干嘛?”楚瞬召握紧铁杆大喊大叫道。

“试着用你的王息冲破这个笼子,我听父皇说你的王息是墨星,除了大秦始皇王,历代诸王没有一个的星相是墨星的,那么罕见的一个玩意,破个笼子应该很简单吧。我回寝宫里喝壶酒,之后再过来看你。”他摆了摆手,在演兵台出口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了,任凭楚瞬召在身后大叫。

“王息,王息,王息……”他心里不断念叨着,除了手心里的一把汗之外,东西都没有出现,冷静过后,他靠在由长枪铸就而成的牢笼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当初自己亲眼目睹苏念妤被谢宝闲的斧子击中后,心中那股子悲愤被无限放大,让他在绝望中寻觅到了一丝生机,巨大的黑暗在脑海里呈现,黑暗之潮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涌现,直至遍布全身,一剑便将谢宝闲一众拦腰斩断,如同撕裂一张白纸般轻松。

再到后来和楚鹰仰对决时,体内那股子息流也顺从他的呼唤遍布全身,可偏偏无法像哥哥那样凝聚成一把长戟或者短剑,像是触手般缠绕着自己,当时局势的关键点在于自己处于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或者濒临绝境之际王息才有可能出现。

他看着自己白净的掌心,缓缓地闭上眼睛盘腿而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如同老僧入定般,他感受着自己心中的跳动,脉搏,乃至体内血液的流动,像是溪水般在山谷中激荡,胸膛里的律动出现了两个节奏,如同体内有两个心脏般,两个自我,两个灵魂。

那些律动开始清晰了起来,如同汉子将奋力敲打战鼓般,每一声都带着呐喊与期盼,他开始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一颗参天大树上结满累累硕果,那树上有着一张巨大的人脸,他无法形容那种表情,嘴唇紧闭,眼角泛红,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有咆哮传出,他走向那颗高耸入云的巨树,将手掌紧紧贴在树上,就在这时,树上的果实们疯狂地颤抖,一颗接一颗地坠落在地上,每一颗都如同落石般巨大。

他不得不躲避果实的砸击,果实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间破碎,里面爬出了苍白的人体,他们有着女人的胸脯和男人的器官,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但他们干瘦的小腿无法支撑他们的重量,嘎啦一声便断裂,整个人趴在地上用同样干枯的手臂爬行。

楚瞬召惊恐地后退了几步,那颗巨树上的人脸皱了起来,表情极度扭曲,那张人脸并没有眼球,无数空洞可怕的声音从眼窝中传出。

“来了来了来了……我好饿,血,他身体里面有血……好好好……哈哈哈哈。”

“进来啊……走进来啊,那样你就自由了……像是你的朋友一样。”

“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新鲜的血肉。”

他回头一看,巨树长大了嘴巴,里面是无数被悬挂着的尸体,那是诸王的尸体,他们身上的皇袍还未褪去,朝冠还未落下,手中仍然握着生锈的长剑,他仰头看着那些干尸,他颤抖着,感觉如坠冰窟。

剑……我需要一把剑!

真的有一把剑出现在面前悬浮着,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拿起剑地同时他感觉剑柄像是灼烧的煤炭般,可怕的炽热将他心底的怒火点燃,他怒吼着,看着光焰从自己手中蔓延而出,将整把剑都点燃,他对着诸王的尸体咆哮了起来,声吼如雷。

楚瞬召反手握剑,助跑起跳,将燃烧的剑投进了巨树的嘴中,泛着火光的长剑坠入黑暗的瞬间,像是一粒火星落入煤油之海般,炽烈的光从黑暗中绽放,巨树发出巨大的悲鸣,连同诸王的尸体一同点燃,狂烈的风暴包裹着树片擦伤了他的脸庞,参天入云的古树瞬间变成燎亮的火柱,在荒原之上熊熊燃烧。

他此生从未目睹过如此壮烈的景象,面前燃烧的巨树里似乎随时会走出神佛般,这种感觉很好,原来人体燃烧的颜色是那么美丽,火焰倒映在他瞳孔中,温暖如晨曦,树木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宛如雷霆,冲天的浓烟升腾直上,楚瞬召感觉有无数的光芒在涌进自己的心中,这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泡在温水中,令人无比眷恋,似乎随时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般。

那些燃烧的果实里伸出了苍白透明的手臂,果实里面的人开始挣扎着逃离,他们本能地畏惧那股高温,他们用锋利的牙齿咬穿薄薄的皮层,从果实里面钻出,坠落在盛大的火焰之中,恐怖的高温将他们的身躯瞬间化作焦炭,无数的灰烬从天穹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肩膀上。

楚瞬召忽然胸膛一疼,巨剑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吐出一口鲜血扭头看去,深黑色铁铠的男人紧紧握住漆黑的巨剑,他看不清面甲下面的那张脸,里面尽是黑暗,男人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鲜血喷涌而出,疼痛像是有数万把剑穿透他的心脏,苦不堪言。

唤醒王息,在于经历痛苦与愤怒。

诸王体内的王息如同粘稠的石烛般,只需要一丝火星便将将其点燃,像是变成火炬般,勇往直前。

从点燃火炬的那一刻,燃烧的不仅仅是生命,连同这个国家的气运也随之燃烧,化作那盘天之鹰。

自己觉醒了王息,如同他的父皇和兄长般,将自己的气运与胤国的镇国之气缠绕在一起。

吾强则国强,吾灭则国灭。

这时最光荣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事情。

一旦这气运被人斩断,便如同那北蛮王朝般,山河破碎,烈火人间。

敢问云端神佛,人间诸王谁为首,待吾斩颅铸京观。

楚瞬召从黑暗中苏醒,惘然四顾。

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中出现了一团漆黑如夜般的火焰!

第八十六章 墨星

他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那小火苗般的王息,漆黑无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它的形状都是一致的,王息的中心黑漆漆的,像是连光都能吞噬般,他闭上眼睛,感受体内那潮水般澎湃的王息经过心脏的感觉,那种化身为王的感觉。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即便他身处牢笼之中。

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的火焰按到在地,丝丝缕缕的黑焰沿着他的手掌处溅射而出,像是粘稠的浆糊般粘在笼子上,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王息顺着扶枪直上,没有想象中的爆破之音,王息所经之处铁枪开始腐朽生锈,最后化作红锈随风而逝、

他看着铁屑如同灰烬般缓缓落地,他忽然明白了大哥对自己说的话,武曲,墨星……原来这王息具有不同的特性,他现在已经能够使用一小步的的王息之力,身体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大口呼吸,贪婪地捕捉这天地间的每一缕气息,无尽的自然之息进入身体之后,顺着他的经脉流向全身,最后抵达心脏,为下一次的释放储备气息。

这便是王之息一个最为重要,也是最让世人羡慕的地方,它具有纳入自然之息为自己所用的特地,与术士不同,术士凭借奇门之阵控制这一带的自然之息,很大程度上会受制于环境的影响,自然之息的浓郁程度,自身实力也会时强时弱,所以在每次战斗前都必须运筹帷幄,充分计算好每一个决定所带来的因果,最后这场计算的胜利者将会决定谁生谁死。

但诸王不一样,他们是神佛的宠儿,可以随心所欲的释放体内的力量,没有束缚,没有枷锁,随心所欲。

楚瞬召此时无法知道,在他释放王息的那一瞬间,他眼睛一片深黑,在王息释放结束的那个瞬间,慢慢收敛为平常的瞳色,极其细微的气流从身体两侧喷出,周身顺畅无比。

他顿时有些兴奋,可无法找到炫耀的对象,就在这时楚鹰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小弟啊,出来了没有,大哥给你带来一壶好酒,我们兄弟俩好好尝尝。”

楚鹰止住了脚步,看着从笼子里走出来的男孩,也不惊讶:“还挺快的,本想让楚熏过来好好瞧瞧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怕她瞧见我将你锁在笼子里,到时候满王府地追着我打。”

他将酒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由中断裂的长枪和满地的铁屑,沉默地想着,也不知道这弟弟是怎么做到的,他粗糙的手中划过余下的枪杆,枪杆顿时化作铁屑轰然粉碎,他转头看着饮酒中的弟弟笑问道:“你再用一次王息让我瞧瞧,似乎你这墨星和我武曲很不一样呢。”

楚瞬召凝视这杯里清澈的酒液,摇了摇头:“这王息用一次可累了。”

“再试一次,反正又不会怎样,最多你累倒在地哥背你回去便是了,不要偷懒,不然让你姐姐好好教训你。”他装作凶狠地威胁道。

“哦。”他嘟囔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着体内王息的涌现,这一次,没有遇见刚才的燃烧巨树,息流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手掌中,在王息从他手掌升腾而起的那一刻,楚鹰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掌却携带着滚滚风雷朝着楚瞬召打去。

带着王息的浑厚一掌,根本来不及楚瞬召思考片刻,甚至连眨眼的功夫没有,那一掌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楚瞬召闷哼一声,右手抓住大哥的手腕,他的力量并没有像楚鹰仰的王息那样强壮,攻势之猛烈,他后退了一步,意守丹田,将体内之息凝聚在手腕处,试着用柔力卸掉楚鹰仰的蛮劲。

他抬头的那一刻,楚鹰仰对上了那漆黑无比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像是两把名剑碰撞交错般,炽烈的火花从交接处迸射而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气息自二人周身震裂,他们进入了彼此的世界之中,在坠入世界的同时,像是一滴水珠子落入汪洋般,连一丝涟漪都无法荡漾而起,紧接着被滔天巨浪埋没,

海啸过后,他站在了楚鹰仰的世界里。

……

……

他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汪洋,天穹上看不见有任何一颗星星,粗壮如合抱之木的雷霆落入惊涛骇浪之中,那些雷电撕裂的夜穹将整片大海打得四分五裂,海洋在痛苦地咆哮,落雷在接触海洋的瞬间化作无数闪亮的火星,无数溅出海洋的鱼儿被火花击中的瞬间顷刻化作灰烬,连骨头都没有剩下,他跪倒站在海滩上,被这震撼的美感所震慑住了,目光朦胧。

整个世界忽然震动了起来,亿万繁星开始从天上出现,拖着长长的尾巴,每一颗星星都赤红如炭,不……那不是星星,那是陨石,每一颗陨石甚至比临安城都要大,看着赤红的陨石拖着轨迹落入汪洋之中,可怕的高温将海水瞬间蒸发,顷刻间又化作滔天巨浪,巨浪又被炽热所蒸发,周而复始,海沸江翻,整个天地顿时变成了雾蒙蒙的世界。

楚瞬召看着远处陨石落入海洋中而引发的滔天巨浪,看着那巨浪冲破一切般袭向海滩上,他没有躲避,也没有逃跑,因为在这团神佛溅起的小水花之中,会将人世间的一切尽数摧毁,连王也不例外,

他的内心一片阴郁,他想要一把剑,冒着被巨浪吞噬的危险,他想要斩开这面高耸入云的浪涛!

可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具备呼风唤雨的权能,只能眼睁睁被巨浪吞噬。

下一秒他出现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金鼓连天,无数的战马在嘶吼着,楚瞬召茫然地后退,躲避那些战马的冲撞,箭雨一阵又一阵地只天穹射下,甚至遮挡了太阳的光辉,那是多少枚箭才能做到的事情,十万还是一百万,无数的将士发出一声惨叫过后,落马为尸。

楚瞬召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士兵对对方的弯刀砍下肩膀后,被蜂拥而上的敌军用刀斩成碎块,身后战马嘶吼,城墙上的投石机投下的燃烧的火石,将将士们炸得人仰马翻,火光过后,士兵们拖着残缺的身体从坑里爬出,紧接着被敌人斩下了脑袋。

楚瞬召蹲在地上不敢移动,他甚至没有移动的空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么,到处都是死亡和火焰,每个人都为这场战争拼尽了全力,人类最高级别的潜力在战争中得到释放,要么变成野兽,要么变成尸体,像是黄泉在人间的投影般。

投石机上机括弹射的声音再次响起,楚瞬召仰望天空,火石带着流星般的轨迹划过天空,一声震耳欲聋地高呼在身后响起,他转身望去。

“保护你们的殿下!”

士兵们高高举起一人宽的盾牌,像是龟壳般现成巨大的壁垒,一阵爆响过后,落石将前方一部分的士兵震飞,有的直接变成一团肉浆黏在地上,后方的士兵们缓缓放下盾牌,这时楚瞬召才看见那个被称为殿下的人。

少年穿着厚重的白甲,他的头盔在刚才的碰撞中碎了一半,露出一张迷惘且惊恐的脸,面对前方来势汹汹的敌军,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后退了半步。

“殿下!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你要活下去,将鹰旗插在靖南城的城头上!很多人因为你才会死,你不能懦弱!”他的话还未说完,漆黑的箭穿透了他的喉咙,他惊愕地看着喉下涌出的红血,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少年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挥舞的长戟冲了上去。

楚瞬召看着那浴血奋战的少年,心里好似穿了一个大洞般,看着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沾满鲜血,他发出低声的叹息,拾起了一把长剑,默念三声,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楚瞬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他睁开眼睛,以他和楚鹰仰为半径五十尺的范围中,整片石板地面犹如别烈火灼烧过般,还有细小的裂缝如触手般蔓延开来,大哥坐在自己的面前,头颅下垂,左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尽是豆粒大的汗珠。

“哥?”他一把握着了楚鹰仰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的身上炽热无比,鲜血从他的嘴角淌落,楚瞬召以为哥哥受伤了,突然止不住撕心裂肺,放声大哭了起来。

楚鹰仰闷哼一声,视野渐渐清晰,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弟弟,不禁哑然笑道:“大老爷们的,你哭什么?”

楚瞬召这才抹了抹眼泪,看着哥哥安然无恙之后,这才破涕为笑,但楚鹰仰依旧很难平复此时的心情,他看着弟弟的脸,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原本他只是想探查弟弟的心境是否稳定,却落入了一种叫做天望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里面,眼前的一切由无数的幻觉组成,亦真亦假,这种状态十分危险,如同手无寸铁的孩子走进森林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这种状态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你所看到的一切,有可能是过去记忆的影像,亦有可能是未来的剪影,如同强行瞥见神所书写好的未来般,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天雷缠身,楚鹰仰并不知道楚瞬召在挣脱自己的意识之海时,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和努力,方才见识过的幻觉如同梦境般,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先前见到过的东西,可是他的心中依旧恐惧着,手忍不住地发抖。

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十分可怕的东西,任凭他如何去回想,都无法想起一丝一毫。

“哥?你还好吗?”楚瞬召的冷汗依旧湿透内服,和楚鹰仰一样,先前看过的一切都是他都已经遗忘了。

不知是否观望过的事物太过惊悚,脑子选择性遗忘了那些东西。

他们在彼此的意识之海里度过那片刻的时间,现在已经天色已然接近黄昏了,从高台望去,夕阳下兄弟俩的身形变得小而模糊,楚鹰仰缓缓抓住了弟弟的手腕,正色道:“你的进步很快,不愧是墨星,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凝出王息,回去好好休息吧,等过了正月初一哥再来教你。”

“哥,要不要去垂鹰菀吃饺子,我把妤姐也带过去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吃个饭。”他指着垂鹰菀的方向,但楚鹰仰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忽然搭着楚瞬召的肩膀,调笑道:“你那么快就多了一个姐出来了,要是让楚熏知道你就惨了,你老实告诉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子。”

“喜欢啊。”他的目光真挚无比,楚鹰仰原本以为他会手忙脚乱地搪塞自己,这小子居然那么坦诚,看起来真是长大了。

若是当初自己也想他这样坦诚,少些自欺欺人的幼稚,说不定明月她也不会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哥今晚还有点事情,先坐着歇一会。”

“好吧,我晚点让石榴她们送到你寝宫里,我先回去了。”

第八十七章 你最好了

苏念妤坐在石桌上,拖着腮帮,百般聊赖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玩弄着耳边黑得发亮的发丝,饺子早就已经包好了,这个过程她可没少被苏幼奴指教,她一而再地向自己强调殿下吃饺子喜欢素多于肉,三分肉馅,七分素白,你包一大块的肉馅进去是想腻死殿下吗?还韭菜木耳鸡蛋豆腐素馅的包和牛肉芹菜肉馅饺子要分开放,你包饺子时要蘸多一些面,防止粘到盖帘上,记得直线一行行摆,是最简单的一种。从外圈开始摆是第二种。第三种从中心开始摆,上供的饺子还要把饺子两个角对捏在一起,成为元宝形状,最后要盛放在箩里。

饺子包好之后,苏幼奴在饺子上放一张烧纸,最后压一根新桃树枝,拿去灶房让石榴她们两蒸了,可她还没闲下来,拿出楚瞬召的玄袍缝缝补补,她动作熟练地穿针串线。

“对了,我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手臂弯里,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苏幼奴。

“这很重要吗?都是殿下身边的丫鬟。”她咬断了针线,缠了一个小小的结。

“认识一个人总得知道她名字吧,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我姓苏……苏幼奴,你叫我幼奴就行了。”她低低地说,苏念妤顿时乐了:“我也姓苏,我叫苏念妤,我们离北的瞬妤王妃名字里也有一个妤字。”

“我知道你是离北人,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殿下提过很多次了,我很感谢你治好了殿下的病。但我想告诉你,不要一味利用殿下的善良,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皇宫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将命丢了。”她将玄袍放在膝盖上,细细摩挲着。

她纠缠着发丝,随意应付道:“小男孩都喜欢危险的女人,说到见识危险的境地很明显我比你多,我经历过的危险比你们这的女人加起来都多,连亡国公主都能在这这胤国待得好好的,我怕什么?”

她讲到亡国公主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苏幼奴轻蔑地看着她:“你这女人真让人厌恶,也不知道你这股子自信是从那里来的,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忽然伸手去摸那女子的头发上的发簪,被她厌恶地躲开了,她对这位来自青楼的琴姬恶感谈不上,但好感肯定是没有的,尤其她何等牙尖嘴利,不经意地几句话便将石榴弄哭了,这个女人留在这皇宫里头,指不定日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情。

苏念妤见她躲开,有些无趣地垂下的脑袋:“之前伺候我的那位小厮也带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发簪。”

“不要随便拿我和不认识的人比较,这让我很反感。”

“你漂亮是挺漂亮,但是就是喜欢端着个脸,难怪楚三皇子总喜欢跑出去玩,要我一天到晚对着你这样冷冰冰的女孩,我也觉得无趣。”她撇了撇嘴。

“总比你这样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女人好上百倍!”

苏念妤顿时怒了,自己受了她一下午的气,本想放下姿态同这女孩好好交谈,谁知她依旧不依不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在这院子给楚瞬召洗衣做饭:“你经历过的痛苦我都经历过,甚至更多!公主殿下,何必这样处处为难我?”

苏幼奴顿时满脸泛红,怒目以对,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这种女人也配叫我公主殿下。

“你想死?”苏幼奴针锋相对道。

“你主子我打不过他,但是对付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我还是有一套的,要不要我们拿上武器去外面比试比试,输了可别哭鼻子。”她的话里充满了一股子恶女的味道。

“我……我打不过你,我让我哥哥来教训你,我有殿下,我有哥哥,你有什么!”苏幼奴的眼睛忽然红了,依旧不依不饶冷声道,苏念妤愣了一下,妙目低垂。

这句宛如天问的话出现在她耳边,顿时将她的气焰扑灭,你有什么?是啊,你有什么,在这皇宫里面除了楚瞬召会在意自己外,每个人都视自己若无物,连这亡国公主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明明大家都是流浪之人,何苦为难对方。可她心里气啊,居然一句话都想不出怎么反驳她,她在楚瞬召的身边似奴非奴,似妾非妾,最多是落个金屋藏娇的好名声,无名无分。

苏念妤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声音渐渐软了下来:“殿下将你安置在落水院里,看得出他很爱惜你,你不要说出让殿下丢脸的话。”

“爱惜谈不上,他只是不喜欢悲剧而已。”她幽幽地说。

苏幼奴一脸茫然地看著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神情悲凉,脸颊上两行清泪落下,咬着牙背默不作声。

苏幼奴刚想说点什么,楚瞬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咦?你们都在啊,我闻到饺子的香味了。”

苏幼奴忽然感觉头都大了,这苏姑娘是主子特地带过来做客的,也怪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她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楚瞬召:“殿下我不是故……”

他朝着苏幼奴做了个鬼脸,一屁股坐在苏念妤身边笑道:“幼奴姐是不是人很好,我早就介绍她给你认识了,我感觉你们能做很好的朋友。”

苏念妤抬起了头,泪水不知被她何时抹去,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刚才哭过吗?”他捧着苏念妤的脸蛋左看右看,她终于出声道:“刚才切完葱姜不小心抹了一下眼睛,一会就不红了,不信你问幼奴。”

苏幼奴将袍子放在石桌上:“殿下我去帮您去热洗澡水,饺子一会就好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繁星渐渐在夜穹中呈现,楚瞬召轻吹口哨,一声鹰鸣自云端传来,黑子如离弦之箭般落在他肩膀上,他轻抚鹰羽,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这院落种了几棵银杉,这银原本只能生长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水丰富、空气十分潮湿的深山中但这大胤皇宫背靠太安山,原本便有依山之气,,因此对环境要求十分苛刻。银杉虽然其姿容秀美,木材优良,但很难引种载培,这几颗银杉生得毫不俗气,再加上竹子的细心裁剪打理,在冬日之际为这院落增添了一抹绿意。

院子里那小巧玲珑的圆池子里,几块石头,几株树桩,就可表现千山万壑,气象万千的园林之气,泉边有一盆矮矮的古松,犹如蜷缩之龙般盘在假山边,池里的镂空竹管上,一滴一滴地淌着泉水,颇具禅意,楚瞬召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铜钱,朝着竹管弹去,铜钱在水面上崩跃了几下,便沉入池子之中,苏念妤在池子边蹲了下去,刚想捡起那枚铜钱,楚瞬召笑骂道:“本殿下没让你吃好喝好的吗?穷疯啦?”

“这女人得学着去存点私房钱,指不定哪一天被男人赶了出去,身上连吃口热的钱都没有?”她捡起了那枚铜钱,擦干净上面的水渍。

楚瞬召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会赶你出去的,你放心。”

“我知道,小召你最好了。”她俏皮地笑着。

第八十八章 年岁

用膳之际,楚瞬召特地从酒库里拿了两壶子温好的烧刀子,这烧刀子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以其度数高,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在昔之北域之人都会出猎,以冬无食可以猎,那时出猎之言汝不饮数口之烧刀则当冷死。若不饮数口烧刀子尔何来之勇往猎,田猎之际尽烧刀为熊看汝,汝皆有气吼一:汝视哙兮。若乃上一顿干。且烧刀子不关可以张胆,暖些他之功,如若者热也,则倒一点烧刀在手上如童子之身?若误倒之子尚可以烧刀子消毒疮口。这烧刀子有通血脉、散瘀行血、祛风散寒、健脾暖胃之功效也也。

楚鹰仰倒很喜欢喝酒,可楚瞬召的酒量很差,这两壶子酒他撑死喝五杯,只不过他觉得吃饺子的时候,一定要闻着酒香才有那股子味道。他落座之后,招呼苏念妤坐在自己身边,但她有自知之明,若是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坐进去,怕是那两个丫鬟眼睛里的嫉妒都要冒出火来了,再加上刚才被苏幼奴欺负了一番,更是不会坐在屋子里面,于是她便问楚瞬召讨来一壶子酒,独自坐在院子里独酌。

楚瞬召夹起饺子看着面前的三个丫鬟叹了口气:“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几个欺负她了是不是?”

苏幼奴低着头不说话,倒是石榴嚼着饺子,没心没肺地说:“是她欺负我在先,谁管她有没被人欺负?”

楚瞬召立即板着脸,伸手捏住了石榴红扑扑的脸蛋,拉扯道:“你再这样没心肝的,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人家上次来探望我是不是你这坏丫头将她拦在门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大过年的欺负人家有意思吗?妤姐她不是坏人,有些事情只是迫不得已才选择去做的,并非出自她的本愿。”

“殿下我下次不敢了。”石榴揉着脸蛋,示意他松手。

楚瞬召白了个眼:“你还敢有下次,你扳指数数从小到大你哪次闯祸了不是我给你兜着,三天摔碗五天烂瓢,每次我想骂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兜着弯子骂你以为我在夸你,若是下狠嘴了你还不得哭死。石榴你的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李圣心,竹子她爹是渭阳城城主,但她和你们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在大胤的庇佑下安然成长,我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我愧疚,你们哪里里来那么多的小心思?”

“那我呢?殿下,我和她一样都是亡国之人,你对我是否怀有愧疚。”苏幼看着他,目光恍惚。

楚瞬召平静地说道:“不,我对你怀有感恩,并非愧疚,西临的事情不是大胤的责任,至于原因想必不需要我解释了,自从我认识她以来,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不再是之前那个满腹诗论的无能皇子,我现在有了力量。西临也好,离北也好,我们都是北域的人,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自相残杀,我不想再看见有女孩在我面前落泪,谁都不是生来就该遭罪的,谁都没有亏欠谁。就当我任性吧,我就是要将她留在身边,你们谁都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如果你们要恨她的话,干脆将我也恨上了吧。”他扭头看向院子里面独酌的云袍女子,端起石榴面前的一盆饺子走了出去,与她面对面地坐再一起,苏念妤放下杯子,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妤姐吃饺子,不用管她们。”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别生气,她们都是些小丫头性子,之前竹子嘴馋御膳房刚蒸出来的糕饼,原本那是要拿去庙里祭祖的,她却偷了我的令牌带着石榴光明正大地走进进去,拿了一笼出来躲在角落里面分食,被容公公路过见到了,罚她们两个去御膳房里倒潲水,最后还是我去把她们领回去的。她们偶尔会犯傻,你不要跟她们计较。”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寂寞而已,以往这个时候我都会和小隐子一起梳妆打扮,准备来年的春裙新衣,可现在她不在了。”女人喝下一整杯烧刀子,眼睑泛红,双颊浮现朵朵桃花,温婉妩媚。

“这酒那么烈,妤姐你居然可以一口喝下去?”

“以前有个好心人将我送到情暖楼学琴,可他能为我做的也仅仅是那么多了,当时我身无分文,琴技未通,好在有一张漂亮脸蛋,妈妈便让我去陪客人喝酒,你们男人很奇怪,看着女孩一杯接一杯地将酒喝下去,总会没由来地兴奋,我当时一天晚上得喝五六壶酒,有些客人会趁着女孩喝醉后乱来,我可不笨,每喝完一壶之后便会跟客人说去茅房小解,其实我是趁着酒意未上头之际不断抠喉,将酒呕出来,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到后来我呕出的酒里面掺杂着血,还是得陪他们喝酒。”

楚瞬召叹了口气,往她嘴里塞了一个饺子进去:“光喝酒很容易醉的,吃点东西。”

“没事没事,醉了的话你送我回去吧,反正小召你是正人君子,不会对我胡来的。”她嚼着饺子,又喝下一杯酒,吃吃笑着。

他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正人君子,说不定我今晚背你回去之后就不回这垂鹰菀了,你怕不怕。”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上,吐气如兰,娇笑道:“你敢不敢?三皇子殿下剑术通神,只是不知道这另一把剑术技术如何,要不要小女子帮您开开光,保证让您不后悔。”

“你又来了。”

“也是,殿下院子里那么多的漂亮姑娘您都下不去口,我这等姿色怎能入您法眼,让殿下见笑了。”

“你又不正经了。”

“我什么时候正经过?诺,你今晚送我回去,这是我给你的苦力费,豪气不豪气?”她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那是刚才她从池子里捞上来的那枚铜钱。

“这枚铜钱也是我的。”他重新放回她手心里,但她板着脸说:“你这皇子也真是吝啬,一枚铜钱都跟我斤斤计较,大皇子之前来我们楼里,那才叫年少掷千金!”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了一声爆响,二人抬头望去,朵朵烟花绽放在眼眸之中,苏念妤清丽的脸庞映着淡淡的荧光,鞭声闻于天,夜穹如同是一个大花园,拆了一张张金,素,半紫,红粉之花伞,五色之烟花如水晶石般靓丽耀辉煌,五色之焰交似彩般绚丽,美不胜收,花火在空中翱翔,徐徐地,徐飘焉。彩球喷火,颜色始变,俄而吴蓝,须臾赤,更须臾,又变了绿,绚烂的花火肆意飞扬,炸裂,如同流星般消失。

一生若能如烟花也,窜上广袤之穹,倾身放一,便可无遗憾矣。谓汝之记忆如洁之烟,一则可以为常。

苏念妤轻轻将脑袋靠着他肩膀上,眼中花火点点,笑容满面。

“好漂亮的烟花啊。”

石榴她们从屋子里走出,看着临安城的上空花火朵朵,伴随着晶莹的雪花片片飘落,如同神佛赠与人间的奇迹般。

“新年快乐。”楚瞬召不知从哪来摸出一个金色楠木盒子递给了苏念妤,苏念妤呆呆地看着那个盒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猜猜里面是什么?”他见苏念妤不肯接过,便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开了盒盖,在漫天花火之下,淡青色的长剑在丝绒里静静躺着,剑长两尺,宽宽不过半指,光滑如镜的剑身上透着一行古篆,楚瞬召送自己的礼物居然是一把剑!

“我特地让人给你打的,和我的配剑龙雀一样也是陨神钢剑,我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九雏,取自九天之上,唯有凤雏的典故,回头我去武库找两本剑典给你练练,你喜欢吗?”楚瞬召说。

“你之前不是不希望我握剑吗?”从盒子里拿出长剑,陨神钢剑上显现水波状的纹路,她轻轻弹了弹长剑,眼里满是欢喜。

“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在此之前我需要可以握剑的人……妤姐,我没办法向你许诺任何你想要的未来,因为之后我们面对的是整个南方,乃至天下,战火将会点燃,我们所到之处必然会引起战争,很多人会为了杀死我不惜一切代价,灾难将会与我们并行,即便是这样,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吗?”

“我只知道面前这个男孩救了我,他原谅了我的过去,给了我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哪怕之后是刀山火海也好,粉碎碎骨也好,我都不会离开他的。”她抚摸着楚瞬召的脸庞,声音轻柔无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以大胤三皇子的身份起誓,你将永远守候在我身边,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席之地,我互相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风暴亦是晨曦,悲痛亦是喜悦,我们都彼此理解、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可遏制地欢笑了起来。

“我是你的了……”两行清泪划过她的面容,但脸上的笑容幸福无比。

楚瞬召还想说些什么,一颗雪球砸在苏念妤的肩膀上,将她吓了个踉跄。

“石榴反了你!”楚瞬召对着身后的女孩大喊大叫,但她却不以为然道:“殿下偏心!殿下拿走了我们的饺子!偷偷送给她一把剑,我们也想要剑!”

“你连菜刀都用不好,还使什么剑?”楚瞬召迅速拿起脚下的一团雪捏了个雪球狠狠地砸了过去,女孩灵活地躲开了,叉着腰对他勾了勾手指,好像在说你来砸我啊,楚瞬召又捏了个雪球追了上去,院子里顿时充满莺声燕语,和雪球击中地板的响声。

“你这丫鬟的主子还真不懂立规矩,待我好生将你教训一番。”

“殿下你来追我啊。”

男孩和女孩在雪白的世界中追逐着,夜穹之上花火闪烁,仿佛要将这个雪白的世界融入它们的光辉之中。

……

……

胤皇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房内炉火不断,温暖如春,可他偏偏走出了温暖的御书房,披着鹰羽外袍走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廊上,他抬头看着漫天的花火,嘴角勾起一丝罕见的弧度。

“陛下……”

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扭头看去,那个被楚瞬召称为柳姨的女官大人穿着一件华贵瑰丽的锦缎紫花宫装,紫蓝的锦锻抹胸衬着她雪白嫩滑的肌肤,外面裹着一件雪狐裘皮,手里还拎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小酒,身后是漫天雪花,胤皇愣了一下,方才挠了挠头发说:“欢欢……你这些天还好吗》”

她笑脸迷人道:“陛下好多年没有这样喊过奴婢了,奴婢刚去了酒库温了一壶小酒,若陛下不嫌弃的话,能否去落水院陪奴婢喝上半杯?”

胤皇站在道路尽头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朕依你。”

在公主府的院落里,楚熏看着窗外的细雪,桌子上尽是精致糕点,几位蔷薇司的女官陪着围着公主一起坐着,还有陈豹恩也在,女孩们在公主面前放下了往日严肃的面孔,在互相争夺着一块温热的糕点,陈豹恩押了一口杯子里的温酒,看着窗边发呆的女孩笑道:“公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滚滚滚,再敢调笑本宫全部给我撵出去讨饭!”她冷声道。

虽然蔷薇司的官员们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停职查办,楚熏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便趁着除夕前的日子让她们来公主府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也算是自己的赔礼了,原本她还想将小召喊过来陪她的,可自己找了他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院子外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脚步声,陈豹恩警觉地抽出金刀,这脚步声虽轻,但落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人毫不见外地走了进来,女孩们看着那张坚毅俊美的面孔,纷纷扬了扬手,娇声道:“大皇子殿下,过来我们这里啊!”

楚熏瞪眼道:“过什么过,楚鹰仰你不找你的狐朋狗友喝酒了?那么好心来探望妹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们都回家了……”楚鹰仰轻声道,找了个女孩多的地方坐了下去,熟练地挽着她们的肩膀,看着那漫天的花火,表情格外舒畅。

“真服了你了。”她一边低骂着一边走到他面前给他满上一杯子温酒,接过妹妹递来的酒,对着她举起了酒杯。

太安山上,大神官郭蘘躺在温暖的矮榻上,透着天窗看着那盛放的烟火,他拿起泛青的酒壶对着嘴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紫衣少女坐在他身边,拿着针线缝补着养父的袍子,她忽然停下动作,看着男人瘦削的面容问道:“爹,你说这天上的神佛过年不?会不会像我们这样烧鞭炮喝米酒。”

“神佛没有任何感情,他们不过年,他们只会创造和毁灭……除此之外便是守望。”郭蘘的声音犹如梦呓。

“守望什么?”

“未来”

那无上的天穹之中,一双双赤红的手拨动着命运的命运的轮盘,神佛们漆黑的夜的眼眸凝视着天下的一切土地,沉默已久的战火之轮被他们缓缓转动,他们期待在这片古老辽阔的土地上出现他们愉悦的至高之战,为此他们已经计算好了一起,北辰七星在天下十五国之上盘旋着,此时此刻,墨星缓缓出现在了胤国的土地上,散发楚冷寂的光芒。

神佛们凝视这那颗漆黑无比的星辰,缓缓地叹了口气,帝王们终究会在战场上相遇,带着他们的剑与火,血与泪,如图神佛手中的玩偶般,其中一位犹豫了很久,试着对着墨星伸出了手,那赤红如炭的手掌接触墨星的那一刻,漆黑的火焰从他的指尖蔓延这全身,他嘶吼着坠落天穹,化作一颗赤红的彗星,无数气运散落人间,变成缥缈的一切。

剩下的神佛看着同伴的陨落,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拨动,像是那死亡的深渊。

……

……

第八十九章 除夕

大樽凉帝三十八年,除夕夜。

将近子夜,洛黎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守岁,鞭炮声络绎不绝代,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北域人岁惯吃饺子,盖取新旧迭,更岁交子也。又以白面饺子状如银元宝,一盆盆端上桌象征“新年大富,元宝滚进”之意。或包饺子也,又以数枚汤消毒后之硬币包入,谓先啖矣,则多挣钱。而南陆岁有食馄饨之俗,盖取其初之意。传世界生前是混沌也,盘古开辟,乃有宇宙四;·长面,亦曰寿面。新年食面,为预祝寿百年。

据说这太古时,有一种猛兽之,散处于北域人谓之“年”。其容狞,性凶残,专食禽兽、鳞介虫,一日换一味,自磕头虫直吃到大人,使人言“年”变。后,人渐得其“年”之道,其为数三百六十五日窜至群聚啐一口鲜,且出没之时皆在暮夜,及鸡鸣晓,其遂还山中也。

算准了“年”虐也,民遂以此畏之夜同关以煞,谓之“年关”,且思得一袭过关之法:每至日暮,户户皆预备饭,熄火净灶,复以鸡圈栏悉拴牢,以宅之前后门都?,躲在屋里吃“年夜饭”,由是顿餐有吉凶可知也,所办甚盛,除将老幼环聚餐示和圆外,须于食前先供祭,祈祖之灵,平地仰此一夜,食后时饭,谁都不敢睡觉,挨坐语张胆。则渐成了除夕熬年岁之习。

此时刘康穿着一身皇袍,翘着二郎腿坐在矮榻上稍微休息,皇帝的穿的袍子上大多是黄色,也都是黄色为主,上面绣上龙纹。一般都是九条龙纹,八条在外,一条在里襟。当然,也有像庆安朝皇帝在袍子上绣满十二条金龙,刘康特地将先皇袍子上的龙纹去掉,绘上狼纹九条,八条在为,一条在里襟。

除夕是他这年最忙的一天,凌晨就得爬起来到宫殿各处拈香行礼,早上七八点后刘康来到殿中,由人宣读贺表,百官三跪九叩后,入座赐茶,等喝完茶,他又火急燎燎地回到寝宫,皇后后妃们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然后后妃各自回宫,皇子们行三跪九叩,接下来皇孙们继续叩拜,放鞭炮邀请各路神佛来宫中过年,刘康并不信神佛,只是简单地做过样子罢了,之后便是家宴,大家都注意到了皇帝陛下的刻意缺席,并没有过多去询问,皇后招呼众妃子以及皇子们动筷夹菜,刘康总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家族宴席,年年如此。

他坐在一座古朴的亭子里,看着水池里的流水发呆,像是一匹孤独的老狼,此时玄袍男子带着一群侍从来到亭子外,行跪拜礼:“臣子叩见陛下,祝皇帝陛下新年安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去吧,这都能让你们找到孤,谢左你留下陪朕!”刘康挥了挥手,斥退了那些侍从们,男子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刘康对面。

“谢左,这除夕夜来,你有什么事情?”

待到侍从离去,谢左方才出声:“我有很重要的情报汇报给陛下。”

“说。”刘康撒了一把鱼饵在池子里,群鱼越出水面争夺着,一时间水花四溅。

“先前我和陛下说的楚三皇子……觉醒了王息!”

刘康猛然转过身来,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目光渐渐由不可置信变成了震惊,他看着谢左的眼睛问道:“王息……怎么可能?楚骁华生了两个男孩,两个都觉醒了王息!加上他自己,胤国境内有三位身怀王息的人!”

玄袍男子点了点头:“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但臣子的情报绝对是不会出错的,胤国大皇子觉醒王息的时候是十五岁,在云剑河战场上,而楚三皇子是在临安城里觉醒的王息,他今年才十六岁。”

十六岁,十六岁……刘康忿忿不平地看着池里的鱼,他在位三十多年,生了将近五十个孩子,孩子长大了也生了孩子,加上他的孙子整个刘氏皇族有将近两百多号人,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觉醒王息,楚骁华就仨个崽子,居然两个都身怀王息,刘康之所以一直没有立太子,是因为他的子孙里没有一个有王息之力,随着年岁的增大,自己体内那股王之力愈发虚弱,犹如残烛般,若是自己的子孙里再不快点出现能配得上樽国王座的人,待到自己牙齿掉光,苟延残喘的那一天,他的敌人便让冲进他的寝宫将他杀死,或者是他的子孙,只为了夺取他体内的王息。

他转过身来,目光渐渐趋向阴冷,谢左很熟悉刘康这种眼神,一般被他这样长时间注视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刘康冷冷一笑:“孤知道自己这王位是抢回来的,可孤这体内的王息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但孤怎么都不肯相信,我的子孙里面居然一个都没有觉醒王息!”

“王息乃神赐之物,陛下不可强求。”

刘康顿时有些烦躁,一袖挥出,强劲的气息冲至水面,将群鱼们打得四分五裂,原本古意盈然的池子顿时变成如同宰鱼池般,片片血花落入池中,那些侥幸避过刘康轰击的鱼儿纷纷上前吞食同伴的内脏。

“这下子好了,金帐国名将郭尔苏在斩杀北蛮大君主后,夺取了他的王息,金帐国大君亲自将他收作自己的义子,日后很可能会将王位传给他,金帐国有两个带有王息的人,现在胤国有三个!以如今的形式,这北域的气运开始涌向胤国,我们虽与胤国为邻,可得不到一点好处!樽国的镇国气运被这两个国家彻底压制!只怕我们的国家会渐渐衰落,直至被胤国吞并!就像是西临那样。”

“孤知道自己的孩子都是一些废物,可孤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觉醒王息!谢左,你说我们如何是好。”

“陛下淡定,您还记得臣子之前跟您说过,要将微微送去胤国吗?”

“你觉得楚骁华会愿意要她做儿媳妇吗?她甚至连公主的名号都没有,若不是她母亲以死相逼,孤怎么留她在宫里……”刘康忽然止住声音,眺望远方的天穹。

“没有公主的名号便办一个给她便是了,这对您而言很简单,臣子已经书信予楚骁华,臣子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这楚三皇子并没有与谁定下婚约,应该是还未有心意的女子。我们如今还是胤国的盟友,若我们此次放低姿态,最好您亲自书写一封谢罪书,承认狼兵离北大屠杀的错误,想必楚骁华这等重情重义之人,会答应我们的请求的。”

“认罪书?这离北大屠杀又不是孤下令的,孤又没有强奸那城里的女人,何来认罪。”他冷笑道。

“可是臣子知道您的妃子里面有好几个都是来自离北,而且楚骁华认死了离北一事是您的责任,为了我们的兴国大业,还请陛下放低姿态。”

他的深黑瞳孔与刘康的眼睛对上,变得极亮,刘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谢左,你知道孤为何如此赏识你?”

“陛下收留了臣子,能为陛下出力是臣子的福气。”

“呵!你原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孤一剑杀了你的父亲,让手下强奸了你的母亲和姐姐,之后还拿她们去喂狼,何来的福气?”他反问道。

谢左默不作声,刘康继续说了下去:“若你父亲当年不支持刘宜作乱的话,朕怎么下此狠手?我那儿子也是愚蠢,孤给他的东西才是他的,孤不给他敢抢的话,莫怪朕六亲不认,照杀不误!”

“谢左,你恨孤吗?”

“陛下做的对,父亲当年做了蠢事,该杀,陛下留了臣子一命,若父亲天上有知的话,也会感谢陛下的。”

“你明白就好,孤看着你父亲这些年为樽国兢兢业业地份上,方才饶你一命,可你也没有让孤失望,你是孤身边的智将,孤信任你胜过孤任何的孩子,在孤留你一命后,经常会梦见你拿着刀来杀孤的情景。”

“臣不敢。”

“不敢?现在你不敢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你敢送孤女儿去胤国做奴做妾,说不定明日就将孤送给楚骁华表忠心,谢左啊谢左,你现在做的事情,孤当年也做过,你和孤是一类人,都能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隐忍着。当年樽国的皇帝从我身上获取了很多利益,可他却将孤当成一条狗般随意差使,孤忍了很多年才找到机会将他干掉。孤之所以对你好,不想你变成曾经的孤那样,孤也是为了自己的命着想。”

“臣不擅长武斗。”

谢左这话落在刘康耳中不免有些虚伪,五年前,有个樵夫在焚鸟关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墓坑,内含大约六百人的尸体遗骸。他们被活活剥皮、被斩首、被排干血液、被丢弃作墓坑里,等消息传入朝廷时,刘康才知道焚鸟关有一条村庄的人尽数殒命,之后谢玄带着手下来到焚鸟关,发现了许多烧焦人骨残骸,他断定这村庄里的人一定是被人屠杀后煮食了,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关内的一伙贼人,在他与那伙贼人发生冲突之前,那团伙里的老大还特地招待了谢左一番,这桌子上的熟肉自然也是人肉,手下们看着桌上的肉不免心悸,唯有谢左自然而然地切肉喝酒,与那老大交谈了起来。

食人犯立即给了谢左一个下马威,他告诉谢左上一伙来试探他的的捕快,被他就着肥肉和白酒煮了来吃,脑袋被拿去喂狗。谢左听后不紧不慢地将两根筷子抛出,待到那老大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倒在了地上,之后谢左用五十匹黑马拖杀了剩下的贼人,带他回到宫中,满朝哗然,至此之后他便有了血狼子的称号。

“孤不怀疑你的忠诚,若你真的有一人想杀孤的话,最后跟孤说一声,好让孤睡上几天安稳觉,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孤觉得挺值的。”

谢左沉默了一下:“陛下是大德大智之人,不瞒您说,我这次让微微去胤国,并非做妃子的,而是让她驾驭胤国的!我希望她能一直在楚三皇子的身边,驯服他,驾驭他,最终帮楚三皇子坐上胤国的王位,她需要在胤国建立自己的实力,之后她需要怀上楚三皇子的孩子,待到生下孩子,时机成熟之后,我们便让她动手杀了楚三皇子,之后我们里应外合,让微微为我们打开临安城的城门。”

刘康震惊道:“杀了楚三皇子?你以为楚骁华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死在王座上吗?”但谢玄只是摆了摆手:“楚骁华和楚鹰仰会有人替我们去杀,眼下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快获得楚骁华的应允,将微微送到胤国去。”

“那小丫头片子何德何能做成这件事情?孤跟这个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未必会答应去胤国。”

“陛下虽然御女无数,但论小丫头的心思还是臣子比较擅长,你只需要给她一颗糖,给她一巴掌,之后再给她一颗糖,她自然会乖乖地听你话,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去办吧。”

他无声地笑了笑:“像微微这样的女孩,是不会甘愿一辈子在深宫里度过的,只需要将这头小母狼放出樽国,她日后自然会叼着雄鹰们的尸体,在临安城城头上眺望狼兵到来。”

他眺望着远方的烟火,眼中如同燃起燎天烈火般,越烧越旺。

第九十章 叶微微

大年初一,安清宫。

身形纤细的女孩从灶房里搬了一盆荸荠糕出来,这荸荠是乃是浙汉的传统甜点小吃。相以拌合荸荠粉蒸制而成,其色茶黄,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断,软、滑、爽、韧兼备,味极香甜,浙汉国家家户户新年之际都会做这荸荠糕,据说这浙汉王迅游国家之际,其时,恰逢马蹄收获,浙汉王按当地习惯鲜食,觉清香甘甜,乃存鲜马蹄若干欲待后分食。不久,鲜马蹄开始腐烂,隆坤遂用焙面法,讲马蹄去皮捣浆置于釜,慢火焙干成粉。将粉水煮成糊分与乡民服食,皆称与鲜食荸荠糕之感无异。

小时候时候叶微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世界,直到母亲在一个寒冬的夜晚给她做了一盆荸荠糕,她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世界上是有意思的。

她以前可喜欢吃了,现在也不例外,吹干净石桌上的鞭炮屑,她将木盘放在石桌上,抽出腰边系着的小刀,戳了戳荸荠糕的表层,在确定凝固好之后,便放下割下一条,卷在刀尖上慢慢嚼食,完全没有淑女的感觉。

等过了这年,叶微微就十七岁了,按照书里的说法这叫舞象之年,在樽国,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是小家碧玉,步履轻盈可人,吹个风会头晕,念个诗会落泪,用叶微微的话来讲这叫矫情!

叶微微从小没有和父皇吃过一顿年夜饭,甚至连下人也不会来送一顿饭食给她,她昨夜听着屋外的爆竹声,屋内寂寂寥寥,单薄的锦被好似裹着一块冰般,她在被子里缩紧身子,对着天上炸裂的花火默默许愿,希望来年一切都好。

她去年也是这样缩在被子里许愿,可今年一样也过的不好。

母亲是位地位卑贱洗衣妇,被樽皇刘康喝醉后来到洗衣服房,见到叶微微母亲后酒后乱性,这才有了叶微微。

刚开始刘康还是会来探望着女儿,在自己最早最早的记忆中,她还记得自己骑在父皇的脖子上,万人之上的刘康趴着地上像是公马般嚎叫,他渐渐对孩子的娘已经没了兴趣,之后母女俩便住到了这最偏僻的太清院里,据说以前是那些冷妃住的,后来有一个妃子思君生恨,便在门梁上吊死了自己,之后别说他爹,连那些太监下人都不想来,每逢过年佳节都是母女二人一同度过,做上一盆荸荠糕,给叶微微炸几个饺子,就着温热的米酒,这年就算是过了。

小时候叶微微不懂事,看着自己的兄长姐姐穿锦衣,骑高马,佩宝刀,拉住母亲的袖子问为何都是父皇的孩子,自己却没有这些,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蹲下身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叫她不要哭。

“微微,娘只是个普通的洗衣妇,不像你哥哥姐姐的母亲是名门闺秀,皇族贵女,他们有的东西你不要去想,也不要去争,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她气不过,便去偷跑去她某个哥哥的寝宫里,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锦绣藤球后,将藤球抱着偷到了太清院里,在院落里头独自玩耍了起来,之后母亲见到那个藤球之后,便斥责她是哪里拿回来的,年幼的她不知道一向疼自己的母亲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便哭闹了起来。母亲一把夺过自己怀里的藤球,正要拿到灶房烧掉时,这太清院外来人了。

她的哥哥在丢失藤球之后,大发脾气,这时有下人来告诉主子刚才叶微微来过这里,他以为是主子喊她来的,于是便没有阻止她,之后这位兄长带着母亲和一群恶奴们来到太清宫,踏进来的那一刻见到叶微微母亲手里的藤球,顿时满地打滚,哭天喊地,要母亲为他主持公道。

那位刘康的宠妃命令下人将叶微微带走,她要亲自惩罚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母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那位宠妃大人不要带走自己的女儿,自己女儿做错的事情,她愿意以十倍偿还,这宠妃应允了,便让恶奴们将她带走,杖打三十大棍,至于那叶微微被锁紧房里,看着窗外母亲被带走的身影,泪流满面。

后来母亲是让人抬着回来的,趴着床上奄奄一息,身体僵硬无比,面无血色,从此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便一落千丈,有几次洗衣时不慎晕倒脑袋坠入水盆中,幸亏被叶微微看见将母亲救了出来,不然得被这洗衣水呛死。

之后母亲忽然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叶微微心疼母亲,每日跑到这御医房里,求着着里面的太医们给母亲开药,有个老太医见她可怜,便照着方子给她娘开了一副药,叶微微满心欢喜地捧药回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满地的药草落在泥水里,她愣了片刻,嚎啕大哭……

哭过之后,她从泥水里捡起药草,拿回去之后细细清洗,煎好之后掰开母亲的嘴,灌着她喝下去,喝过药的母亲气色好了一点,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说想吃微微做的荸荠糕。

叶微微这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便赶紧起身,跑到灶房里削荸荠,熬糖水,床榻上面如草色的女子闻到了灶房里的香味,扭头看着窗外的落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八岁的的女孩扛着一盆子温热的荸荠糕推开母亲房门时,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那个除夕开始,她没了娘,她母亲的死,或许对这座皇宫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座土包子,但对叶微微而言,似乎这个世界都埋进了那个土包子里。

她抱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度过那那个新年,直到尸体的臭味被路过的太监闻到后,迅速去通报皇帝陛下,之后刘康亲自来到太清院,看见床榻上腐臭的尸体,以角落里骨瘦嶙峋的女孩……她这些天都没有离开过这屋里,全靠一盆荸荠糕维持生命,她想自己若是吃完这盘荸荠糕后,过些日子或许就能看见母亲了。

当刘康让人将那具尸体搬走时,叶微微扑到父皇身上又撕又咬,活像头小狼崽,刘康没有推开她,像尊雕像般任其扭动,纹丝不动,之后叶微微泣不成声,口里反复念叨着:“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她的父皇是樽国的皇帝,自己却过得像没爹的孩子一样。

母亲下葬之后,刘康想让她去和哥哥姐姐们住在一起,叶微微脱下脑袋上的缟素白帽,继续回到太清院里,除了这里她那都不想去,她觉得母亲的魂就在这里,这屋子里。

她割下一块荸荠糕扔到角落里,一头白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看着地上的荸荠糕三下两下地吞了下去,然后对着叶微微摇着尾巴,似乎在祈求下一块,叶微微对着它舞了舞拳头,犹豫了一下,切下一块后扔向了白狼。

白狼毛色净白,眼睛又大又蓝,双目炯炯有神,它撒开腿扑到叶微微腿上又亲又咬,说来也巧,叶微微母亲下葬那天,狼舍里有一头母狼难产,一胎死了不少,唯独留下这一头小白狼,刘康瞧见后命人将母狼生生打死后,把这头小白狼送给了叶微微,之后叶微微用浸泡过牦牛奶的温毛巾来喂这头小白狼,小白狼喝完牛奶之后蜷缩在她怀里,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心,那可怜样子让她的心都碎了,她给它取名叫毛毛,和她的名字一样,微微,毛毛。

她轻轻抚摸着狼头,忽然一声极为刺耳的嘲笑从身后传来,她扭头一看,大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拉下脸来:“刘指卫,你不想一会被我追着打的话,快点给我消失!”

男孩也不生气,带着半分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叶微微,你这条狗卖多少钱,我院子里那看门的几天前不知吃了什么,第二天便倒在地上没气了,刚好缺一条看门的狗,你说个价,爷有的是钱。”

此人也是刘康众多的孩子之一,比叶微微小上两岁,只不过他的命比叶微微好上那么一点,母亲是刘康某个被遗忘的妃子之一,仅仅只是这样,他每日能在这皇宫里出入自由,锦衣玉食,从来不需要像叶微微那样为生计发愁,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欺负他这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斩钉截铁道:“不卖!”

“叶微微,你有这东西吗?”他满脸骄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叶微微眼角颤动了一下,不去看那猩红刺眼的东西,她娘早就死了,有谁会给她这东西。

“这红包是父皇今天特地亲自送来的,也不多,里面有一千两银票,就买你这条白狗,豪气不?”他大笑着,鼻子几乎要仰上天穹了,其实刘康哪里会亲自送什么红包,只不过是吩咐手下的太监一户接一户地去送,他有五十多个孩子,孙子数也数不过来,这一路让他送去只怕老腰都得送断。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少女扬起眉毛,怒目以对,白狼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对着墙角边的男孩龇牙咧嘴的,男孩顿时乐了,愈发兴奋道:“今儿我就是要将你这条狗带走,今晚回去涮狗肉,要不要带你一份,你养了它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她看着那可憎可恨的面孔,果然父皇的孩子和他一样都是一些混蛋,她对着白狼冷声道:“去!咬他!”

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人话,总之叶微微说完它真的冲了上去,下一秒它已经扑倒他的肩膀上,张口便要,男孩又哭又叫,叶微微也慌了,冲上去拉开了白狼,她虽然瞧着身材纤细,但力气可不小,她抱着白狼将它从男孩肩膀上拉开,那件针织红绣灰袍上全部都是血,男孩看着怀抱大狼的女孩,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你居然敢放狗咬我……你好大的胆子……我……我要告诉父皇,让她将你丢去喂狼!”

她瞧见他肩膀上有个小小的创口,原本这白狼只是用前牙轻轻啃了他一口,被他愣是挣扎弄得满身是血,若是下重口的话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他在地上呼吸急促地用手后退:“瞧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和你的狗一样都是坏东西,我要去找母亲!让她将你的狗活活打死!”

叶微微垂下脑子,用一种极为冷厉凝绝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戏台上的丑角般,男孩退着退着忽然后背重重地被敲打了一下,疼痛到极点的男孩愤然转身看着身后的人叫嚣道:“你们来得正好,这疯丫头放狗咬我,给我狠狠地将她打一顿,然后拿她的狗去炖了吃!”

那人用手杖的末端轻轻地敲打他的脸庞:“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面前这头可是皇帝陛下特地派人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冰原狼产下的后代,而且这狼肉可不同狗肉,吃起来酸涩无比,依我国法大樽,狼狗乃吾国之圣物,境内不食狼犬,若有见者,杖打三十大棍后,发配边!”

“谢左……大人!”男孩捂着肩膀,惊恐万分地看着他,谢左轻声道:“皇子殿下,你不会想公然违抗你父皇定下律法吧?”

悲愤不已地男孩捂着肩膀,即便他年岁尚小,可他也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最不能惹的人除了父皇,就是谢左,他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地上的泥土朝着桌上叶微微扔去,随后便歪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叶微微抖了抖身上的泥巴,恼怒地放下白狼,恼怒地冲了上,却被谢玄拦住了:“微微,算了。随他离开吧,像他这种人在皇宫里活不久的。”

“谢左哥哥……”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男人陪她一同蹲着,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安抚着,动作轻柔无比,就着轻柔的晨光,男人额前有一缕分明的白发,肤色净白,看起来无比清秀,就像是翰林院里的儒生般,但他经常携带的手杖实则是一把长剑,里面藏着两尺长的剑刃,有多少次谢左独自抽剑弑敌过后,在手下匆匆赶来之后,看着地上仍然在抽搐淌血的人,谢左伫杖而立,含笑待人。

她一看到他来了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他单膝下跪将她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微微你看我给你带来礼物来。”

他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微微抹了抹眼泪,接过了那份赤红,红包里沉甸甸的,她立马拆开来看,谢左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喂喂,这红包一般不当着人的面拆掉,算了,你喜欢就好。”

落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块海水翡翠,被玉工雕刻成狼头状,狼眼里带着一抹嫣红,这海水翡翠为翡翠的一种,有淡淡的蓝色,质地细透,是比较少见的种类。而且这海水翡翠是玉中之王,冰种翡翠玉石中的少见品种,其颜色和透明度似海水之蓝色,似蓝色之幽灵,似瑰丽海蓝宝石之奢华,使人感觉有灵性之宝藏,若拿到城里出卖的话,怕是黄金万两也很难下去,谢左居然将这玉石当成礼物送给了她。

她满脸欢喜地放在手里把玩着,甜甜地笑着:“谢左哥哥你最好了。”

第九十一章 玉环

她微笑道:“对了,谢左哥哥,我做了一大盆荸荠糕!我切两块给你尝尝。”

她刚才拔出腰间的小刀,发现木盘里的荸荠糕上覆盖这一层淡淡的泥粉,一定是刚才刘指卫扔出的泥巴溅到的,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蒸了一晚上的年糕被这样毁了,无比伤心,谢左站了站了起来,抽出手杖剑,一阵色芒闪过,极薄的荸荠糕如同纸张般粘在剑刃上,他将那层沾满泥土的荸荠糕分离了出去,剩下的都是干净的。

“谢左哥哥你教我剑术好不好。”叶微微崇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只是淡淡一笑,摸摸了她的脑袋:“女孩子还是不要学剑比较好,打打杀杀的不淑女。”

“谢左哥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她切下一块荸荠糕送到他口中,谢左想了想一边吃一边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有个妹妹。”

“没有。”她如实说道。

“我小时候背着她上街买糖葫芦的时候,不小心将她弄丢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他叹了口气。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

“微微?你今年多大了?”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问道,叶微微扳着指头算了算:“过了正月十五,就算十七了,谢玄哥哥你呢?”

“二十有六了。”

“为什么不找个姑娘在一起呢?谢左哥哥你武功那么好,又是父皇身边的智臣。”

谢左一时间愣住了,说不出话来,叶微微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对不起,谢左哥哥我……”

“我其实是娶过女人的,只不过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长得漂亮吗?”她鼓足勇气看着男人的侧脸,谢左眯着眼睛,好似在回忆:“她啊,长得并不漂亮,也不妩媚,和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可是她很温柔,从来会使什么小性子,每日睡觉前都会为我洗脚捶背,而且她的眼睛长得跟微微你一模一样,看见你总会让我想起她。”

谢左这番话让微微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红着脸低下了头,腿边的白狼与主人的目光对上,看着主人满脸通红的脸蛋,它误以为这谢左是来欺负她的,对着他露出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叶微微直瞪着它,白狼马上认怂了,细长的耳朵垂了下去,继续趴着她脚边。

“微微,我想跟你说件事情。”他站起身来,走到微微住的屋子里,打开了门,对着她比出了请的手势。

叶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毛毛安置在院里,拎着裙摆走着小碎步跟了进去,叶微微住的地方看得出很长的世界没有修整过了,门墙上的漆皮脱落得厉害,门前一个大水缸上青苔点点,青石板边杂草丛生,不时可以看见蝎子蜈蚣爬过的痕迹,而着屋里中间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摆着两副碗筷,其中一副已经落满灰尘了,剩下的便是一张床,一堵衣柜,叶微微拿出毛巾擦了擦长凳说:“谢左哥哥你别嫌弃这屋里脏,我这里不常来人。”

谢左坐在了叶微微对面,女孩低下脑袋,双手扭结着裙子,谢左清了清嗓子:“微微,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来和你谈,而且这件事情关乎樽国未来的大业,本来我是想让皇帝陛下来跟你谈的,不过皇帝陛下这些天日理万机,身心疲惫,所以这个丑人让我来当,希望微微你日后不要怪我。”

他这番郑重的语气让女孩心头一跳,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关乎樽国大业,自己只是个被父皇遗忘的弃子,这些年她从未和这父皇有什么接触,几次与他见面还是皇宫里的宴席。父皇坐在长桌的尽头被妃子们包围着,身下便是无数和他开怀放饮的百官,自己却坐在最靠近的大门的地方,这里一般都是太监和下人才坐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偷偷将毛毛带进来,一人一兽在宴席上吃了个痛快。为何过了那么久,父皇才想起自己?

谢左看着胡思乱想的女孩,侧了侧眼神,似乎并不准备打断,待到她回过神来:“谢左哥哥,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微微不会怪你的。”

他宽慰一笑:“微微你对胤国的了解有多少。”

女孩想了想说:“胤国好像是咱樽国的盟友,这个国家现任的皇帝很了不起,他在十八年带领军队挡住了金帐国军队的入侵,之后还破天荒地和他们结为盟友,之后还和我们樽国结了盟,而且还将不可一世的西临国给灭掉了,父皇当时还出兵帮助他们,之后才有那场战争的胜利……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父皇从未安排过太傅传授我这些学问,我都是自己看书的学的。”

“微微真聪明,你讲的一点都没错,如今我们北域的形式已经很明确了,前些阵子,在北蛮与金帐国的持续两年的战争里,北蛮全境沦陷,其中就有胤国军队的帮助,而金帐国皇室作为回报,将腾格尔大草原赠与胤国,同时献上无数的珠宝和牛羊,如今胤国可以称得上北方第一大国了,我们樽国如今却危在旦夕,国家因为离北一事在八年前和胤国闹得很僵,之后很可能被日渐强大的胤国吞并,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到你们什么?”叶微微怯怯地看着谢左。

谢左斩钉截铁地说:“联姻,将你嫁到胤国去。”

叶微微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忽然慌了神,像一匹受惊麋鹿般:“去胤国?我不去,我不去……我在那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微微!你听我说,这次虽说是联姻,但实则是让你去学习胤国军制的学问,你在胤国不仅可以见识到大胤王朝的风采,还能研究他们的兵器,武法,你不是最喜欢看武典吗?临安城的铁荆楼有成千上万的武典,而且还是北域第一武库,同时可以为我们樽国打听胤国的真正实力,我们在临安城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你虽说身在皇宫,但你不是孤独的,我们会有专人帮助你做出你想要做成的事情,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微微你好好想一想。”他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掌心里微微搓着。

“做了傀儡一般的妃子,还怎么练刀舞剑啊?”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件事情陛下已经发了国书前去胤国,撤不了了。现在就等他们回复了,等过了年,陛下会将你亲自送到胤国,同时进行三王会谈,到时候金帐国的人也会来。”谢左柔声安慰道。

“微微我告诉你,这次皇帝陛下为你选的人是楚三皇子,楚骁华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我和陛下考虑了很久,这楚大皇子桀骜不驯,将你嫁给他的话很可能会被当做玩物抛弃,于是我们绝对将你押在楚三皇子的身上。这楚三皇子可不是普通人,他和你的父皇一样都是身怀神赐之物,而且我打听过了,这楚三皇子面如冠玉,儒雅可亲,你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吃亏的,而且你需要将他变成你的政治支柱,你要驾驭他,而并非成为一位闺房怨妇,你要在胤国朝廷建立你自己的势力,若你真的不喜欢这个楚三皇子的话,待到时机成熟,你可以下手杀了他。在床上杀人总比在床下杀人简单吧,你说呢?”

少女目光呆滞,脸色惨白,谢左定了定神:“我是说得太遥远了吗?没关系,你先去到他身边,到时候会有人教你这些的。”

一行清泪从她双颊缓缓滑落,这些年里谁都不在乎她,她也认命了,可如今他们还要压榨她作为女人的最后价值,她的梦想,她的身体,她的一切,在所谓的国家大事之前都变得一文不值,她不欠那些人什么,凭什么要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我不去,我谁都不会杀的……我……我不要你的玉环了,你走吧。”

“微微,你好好考虑一下。”谢左也有些焦灼地看着她,叶微微愣是摇头,还将自己送给他的玉环塞入自己手里,眼神倔强。

清晰的扣门声从身后传来,谢左眼神一横,低喝道:“谁?”

“谢左大人,皇帝陛下要你带微微去他寝宫一趟。”几位侍从在门外站直了身子,那是他的手下。

“我知道了,微微你的父皇要见你,不要苦着个脸,我和你一起去,就当做给你父皇拜年吧。”他站了起来,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孩。

“我……我不要。”她拼命地摇着脑袋,但谢左将她拥进了怀里,轻声道:“就当为了我,可以吗?去见他一面,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顺手将玉环塞入她手里,用力帮她握紧,谢左身上那股温热的气息扑到她身上,她几乎要软在他怀里,她看着男人的脸,心里小鹿乱撞般,良久,谢左听见怀里的女孩低低地叹了口气。

“好……我去,待我换件好看点的衣裳。”

第九十二章 交易

“陛下一定要为臣妾做主,您看这疯丫头的狼将您儿子的肩膀咬成什么样了?”

刘康无比厌烦地看了女人一眼,但她的名字刘康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自己的儿子总是能认出来的,那男孩肩膀上绑着厚厚的丝绸纱布,病恹恹地缩再女人怀里,这该死的女人,大年初一也不然孤睡个好觉,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男孩的一声尖叫惊得他差点都矮榻上落了下去。

“父皇!就是她!就是她放狼咬我的!”他恶狠狠地看着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孩,叶微微脾气也硬,谢左说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是你先招惹我们的,毛毛只是轻轻啃了你一下,是你将它吓到的!”

“微微?”刘康回过神来,看着那纤细苗条的女孩,妃子指着叶微微破口大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该和你弟弟这样说话,果然野种就是野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闭嘴女人,你是在骂孤吗?”刘康用一个极为冷厉的眼神让她闭上了嘴,接着他坐直了身子:“谢左,带她过来让孤瞧瞧。”

“去吧,和你父皇好好说话,不要惹他生气。”他轻轻推了叶微微的后背一下,她低着脑袋揪着裙摆走到了刘康面前,为了来见父皇她换上了最好的一条宫裙,上面绣满紫色的小花,但和这寝宫里的众人相比她倒像是落入凤巢的母鸡般,上不得台面。

玉粒般的白牙紧紧咬着下唇,刘康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肩膀,眼神有些空虚:“你……长那么大了,为何你这些年不来看孤?”

叶微微不说话,紧咬的下唇渗出丝丝血迹,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跟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陛下!”女人的尖叫打断了刘康心里泛起的罕见温情,刘康踏出一步,一股强劲的息流从身体了迸发而出,将女人震退了一段距离:“你若是不想孤将你废掉,就给孤闭上你的嘴!”

“微微,是你的狼咬了他的的肩膀吗?”他看着女孩的眼睛,声音低沉。

“是,可是是他先——”

“刘指卫,你为何无端端地被她的狼咬了,孤是记得很多年前送过一条小白狼给她,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宫里不见其他人被她的狼咬了,为何偏偏是你!”不等叶微微的回答,他的声音落在那个所谓的儿子耳中,男孩站在母亲面前,指着叶微微:“是她放狼咬我的,儿臣本想找她玩,谁知她放狼咬我!”

“微微?是这样吗?弟弟来找你玩你放狼咬他?”

“骗子,他想将毛毛带走,他还说要吃了它。”眼泪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男孩抽出腰间的玉块朝着叶微微扔去:“贱货!烂货!明明是你放狼咬我的!”

在那块沉重的玉块即将砸到她脑门时,谢左第一时间抽剑斩断玉石,站在了叶微微的面前:“陛下,臣亲自听到,皇子殿下是要将微微的狼买走,千真万确!”

见到谢左为她说话,男孩不可遏制地满地打滚,对着地板拳打脚踢:“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宠妃脸色苍白地抱住儿子,却不料被他反手一打,花了一早上时间盘好的发鬓散落披肩,母子俩看起来狼狈极了。

“带着这疯小子还有他母妃下去,孤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指卫一眼,两位强壮的太监架着二人离开了皇帝寝宫,男孩的哭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寝宫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刘康疲惫地坐回矮榻上,对着谢左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儿子,他和他的兄长一样毫不像话,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儿子?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唉,不提了。”

“陛下消消气,只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而已,过几天就没事了,没什么严重后果,陛下忘了这件事吧。”他对着刘康使了使眼色,刘康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还站在这里,他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亲切地问候着:“微微,吃了早饭没,你这肚子还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下人们拿些吃的给你,你喜欢吃什么?”

微微扭捏着,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裙摆的绣花鞋,因为来的太匆忙了,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打理,在几缕俏皮的黑发在耳际边翘了起来,她鼓起勇气,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可以当她爷爷的男人喊了一声父皇,刘康连连点头,满脸惊喜地握紧她的手。

“陛下,那件事情我已经和微微说了。”谢左附在刘康耳边低声道,刘康看着面前的女儿思索了片刻:“这件事情,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父皇是指哪件事情?”微微一抬头,与刘康的眼神对上了,那如鹿般的眼眸微微泛红,刘康心头一惊,连忙抚慰道:“这些年父皇没怎么管你,是父皇不对,是父皇该死。”

微微看着他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几下,不觉温馨,只觉滑稽,她这辈子都在看人脸色做事,自然对这种装模作样的耍宝无感,谢左拍了拍刘康的肩膀,示意他说正事。

刘康揉了揉通红的脸颊,轻声问道:“今早谢左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父皇这次特地帮你挑了一个好夫君,年少有为,而且还是胤国最尊贵的三皇子殿下,你做了他的王妃一定不会吃亏的。”

微微忽然倔强地抬起了脖子,语气平淡无奇,却带着十分的倔强:“女儿不去!”

“不去?你和父皇说说为何不去,万人之上的王妃,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做的,你看你的两个姐姐何等尊贵,不也是一样嫁给了将军吗?顶多被称为夫人,你想想日后你嫁给了楚三皇子之后,鸾舆凤驾,仪仗队伍,呼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父皇看出来了,这楚三皇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皇帝,再之后你便是胤国的皇后了,这笔买卖只赚不赔!”刘康倒也不生气,眉飞色舞道。

“买卖?父皇是要将我卖给楚三皇子吗?”她死死地看着刘康,握紧的小拳头发出阵阵爆响,眼中只有空洞的凌厉。

刘康愣了一下,他商人的本质忽然暴露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谢左连忙上去打圆场:“微微,你父皇和你开玩笑呢?他的意思你日后做了皇后,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樽国的好处都是极大的,而且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胤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这种封闭对我们而言是糟糕的,若你做了楚三皇子的妃子,至少我们可以避免也他们的正面交战。假如你父皇将你随便嫁给一下世家子弟或者大臣,不仅对我们没有好处,对你自己也是一样的,你甘愿居于一室做妻妾吗?看着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玩腻了之后,当成垃圾丢掉。唯有将你嫁给前景最好的楚三皇子,你在他身边才有形成制衡的机会,你才有可能翻盘!而且你在他身边能为你的国家获取大量的军事情报,我们将你嫁过去并非抛弃你,我们需要你!”

谢左不愧是谢左,一番娓娓道来之后,女孩微怒的眼神渐渐平息,她竟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刘康一面赞同这谢左的话,一面又有些不爽,他感觉谢左多多少少有些指桑骂魁,不过只要自己的女儿答应下来,骂便骂吧,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父皇这些年对我不问不顾,忽然说要女儿去做王妃,女儿不担心这这是骗局,因为对父皇无益的事情父皇是不会做的,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心寒啊,你们想用我的时候才记得我,父皇对女儿的态度,便决定了为何如今樽国被胤国压制,父皇座下几十万的男人都没能让樽国强盛起来,如今却要靠我这弃子般的女儿,呵呵……”她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偌大的寝宫里回荡着,刘康沉默地看着她,将头偏过去。

身怀价值却被人利用与一无是处被人抛弃,哪个更痛苦一点?

谢左低低地叹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女孩会心一笑:“以前有个宫女姐姐告诉我,女孩会哭才会有糖吃。你是樽皇的女儿,再不济也算得上是他的种,只是你遇事不吵不闹,只自己一味忍着让着,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担着,也不会学那些贵族皇女跑到父皇怀里撒个娇,他自然不在意你,我当然懂这个道理,我也想要有个爹喜欢我,我也想要到父皇怀里撒娇。”

“我问她那我该怎么做,她说你要学会争宠,学着打扮一下自己,至少看起来像一个公主,每天沐浴梳妆,不要老是一条裙子穿五天,你父皇有五十多个孩子,女儿却寥寥无几,男人一般是喜欢女儿胜过儿子的,你之所以如今如此境地,多半是你不会讨你父皇开心,男人喜欢女孩无非就是那几点,美丽大方啊,温婉动人啊,你母亲是个洗衣妇这个客观条件你无法改变,所以你只能从你在自己入手,父女相伴之道本是一就是一门的学问,尤其在这皇宫里头,亲近总比疏远好,微微你还那么年轻,不要总是为难你自己。”

叶微微顿了顿,忽然笑了出来:“只是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你告诉我要天天洗澡打扮,可是我屋里头连面镜子都没有,只能看着水缸里的倒影偶尔整理一下,而且这抬水也累人,我洗一次澡地去开云院里来回拎两三桶水,之后还得砍柴烧水,每天照顾自己都已经很累的,哪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刘康很认真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像是一把小刀割这他的心,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欠着个女儿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东西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日后若我去到胤国,楚三皇子必定不会喜欢我,同样我也不会试着喜欢上他,谢左哥哥你说的对,与其做个闺房怨妇,倒不如做万人之上的皇后,楚三皇子日后欺负我的话,大不了将他一刀杀了。之后父皇你会来救女儿的吧?”

刘康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女儿,她的眼中此时流淌着太多的情绪了,悲愤,哀伤,冷漠,他点了点头道:“父皇会支持你的一切行动,你放手去做便是了。”

“父皇,我相信你。”她轻轻一笑,可那个眼神却包含着无数的不信任。

“等过了年,父皇会亲自带你去胤国,保证你在路上不会出什么事情,你这些天就在皇宫里好好玩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这皇宫里有些人待你不好,谁这些日子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打,要是是你的哥哥弟弟再来欺负你,你就来了告诉父皇,父皇帮你教训他们。”刘康难得露出了宠溺的这一面。

叶微微沉默了好一会:“走之前我可以见一个人吗?”

“谁?”

“柔娘,之前照顾我的老婢女,她眼睛瞎了之后被人赶出了皇宫。”

“当然可以,谢左,吩咐两个侍女去微微的院落里,将她的东西收拾好带到云妃的寝宫里,孤还是比较信任她的,让她这些日子好好照顾微微。”刘康并不知道她口中的柔娘是谁,只得胡乱答应一通。

叶微微难得地没有拒绝,她默默转身离去,没有向刘康离开行辞礼,谢左伸了伸手,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刘康瞄了他一眼,君臣二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我不欠你们什么……”她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陛下,对微微的表现,可否满意。”过来很久之后,谢左才开口说道。

“谢左,若是这次微微去了胤国之后,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死在了胤国,我必定会一剑杀了你。”刘康的声音如同嚼碎钢铁般狠厉。

“陛下现在才对微微表示关心,未免太迟了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无论陛下信不信任我。”他看着女孩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理直气壮地看着刘康。

“我不知道陛下如今担忧什么,微微现在答应了我们的条件,目前便是等胤皇回复了,目前虽说是大年初一,但陛下不要老是闲着,抽点时间帮微微想两个好听的公主命号,同时将她的名字纳入皇族庙册里面,还有那封认罪书,那是决定楚骁华肯不肯接受我们条件的根本,望陛下斟酌时间。”

“谢左你个小混蛋,我最后的女儿也被你送去胤国当人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也将孤送过去?”

“女儿这种东西没有可以再生,但兴国大业的机会不是每次都能有的。我希望陛下能注意身体,少行男女之事,这场隐匿战争需要持续很多年,若您过几年便驾鹤西归,谁给远在胤国的微微提供支持,如果您真的爱惜女儿的,请为了她竭尽所能地活下去吧。”

“妈的谢左,你好大的胆子,敢咒老子死是不是?”刘康顿时恼羞成怒,拿起一旁的紫铜檀木暖壶朝着谢左扔去,被他轻轻一转身便躲开了。

“臣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了。”他微微鞠躬行礼,转身离开。

刘康看着忽然静下来的寝宫,哑然无言。

第九十三章 白马游江越

她慢慢走到皇宫的长廊上,此时寒风呼啸,残雪遍地,混杂着满地的爆竹屑,这皇宫里原本是不让点爆竹的,只不过这宫里的皇孙大多年纪尚小,让丫鬟从皇宫外偷偷给自己带。她明明也是个孩子,可如今偏偏要为什么兴国大业远嫁胤国,自己一开始便没有欠他们什么,如今这份苦差事偏偏落到自己头上。

她越想越气,朝着廊柱狠狠地踢了一脚,绣花鞋飞了出去,落在遍地白雪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忍着赤脚的寒冷,一蹦一跳地来到雪地里,忽然被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趴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赤裸小脚露在雪地里,洁白胜雪,像一朵盛放的莲花,脚心被冰雪一激,她整个人瑟瑟发抖,三下两下穿好鞋子会太清院里,这院里虽然偏僻,但位置却极佳,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白狼老远地从角落了里来出来,扑到主人怀里,叶微微抱着它的脑袋,将脸庞埋在它的皮毛之中:“你倒是悠闲自在,毛毛,父皇要将我卖到胤国去当王妃,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白狼不会说人话,自然没法回答她,它看着主人忧愁的脸,只得低低呜鸣两声,叶微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和他们不一样,说什么政治支持,到时候丢我去胤国后便不问不顾,我在这里没人疼没人爱,你是我去了胤国之后,会有人喜欢我吗?”

“你呀,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子,娘亲早死了,没人欺负便是三生有幸了,还谈什么喜欢,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楚三皇子……毛毛你说他的样子长得好不好看,谢左哥哥说他比我小一点,你说他会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孩吗?还是说像刘指卫那样蛮横无比。其实他长得怎么样都无所谓,要是以后能对我好就行,对我不好也没关系,不要欺负我就行了。”她紧紧抱住白狼,顿时觉得怀里暖极了,小时候她都会将毛毛放下被窝里,当时它好似一个滚圆的小雪球,现在是怎么长得那么大的?明明自己经常都没有让它吃饱饭。

“跟着我这个主人是不是经常饿肚子,你放心,我这次去胤国一定会将你带上。等去了那边之后让你每天有肉吃,顿顿胖三斤,我是你主人,我自然不会将你抛下,你说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

她的泪水渗入白狼的皮毛之中,它扭头伸出温热地舌头舔她的脸,轻轻一刷,泪水都被它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外头的谢左靠着门墙默不作声,身后是一排整齐娟秀的侍女,雍容华贵,手捧华裙。

……

……

楚瞬召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下白马悠闲策步,与身后女人背靠背对着,那云袍女子腰佩长剑,长发披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细细舔食,在这两人在这街道上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众人路过纷纷看着这白马上的一男一女,少年那双紫瞳为那俊美的面容增添些许神秘感,女子与少年背对背坐在马上,裙摆中露出白得透明的小腿,赤足一晃一晃的,一双明月贴胸前引得一些男人对着她吞了吞口水,但相比之下,似乎少年的容貌更胜女子一筹。

这对好似神仙眷侣般的男女,身后跟着一百多号的大胤轻骑,清一色带着铁鹰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具下的容貌,领头的魁梧汉子好似一座凶神,旗下的轻骑刻意与不远处的男女拉开距离,生怕惊扰到他们二人。

目前的轻松状态不是便宜得来的,再此之前,楚瞬召反复磨破了嘴皮子才向父皇申请了去江越的机会,当时胤皇便纳闷的看着他,不知这孩子为何偏偏要去江越,后来心想让他出临安城转转也好,总比之前要死要活的跑出去,于是便准了,这让楚瞬召抱着他高兴了好几天。

但楚熏知道后百般阻拦,认为父皇怎么可以随便让自己一个人出城,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楚瞬召当时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谁说他是一个人去的,有苏念妤陪他一起去,而且这苏念妤本身也懂剑术,两人在剑术的造诣虽然不高,但是自保足以,此处前往江越都是走大道,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还能迅速赶去下一个驿站。

楚熏听来之后更加生气了,她瞪着自己说你想去江越可以,这大胤王朝高手众多,你为何偏偏要选她陪你去?

楚瞬召当时就来气了,还差点和姐姐大吵了一架,之后楚鹰仰出来劝架反倒被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楚瞬召和姐姐达成协议,可以带着苏念妤去江越,但是必须让一百轻骑兵跟在你身后,之后楚熏还不放心,还派了一位凶神般的武臣当领队,说是可以吓怕路上的坏人。

楚瞬召扭头看着身后整齐的方阵,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一百轻骑兵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姐姐布置到派遣了多少死士跟着他身边,生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伤了自己,就前天晚上自己在酒馆借住的时候,夜半尿急去如厕,带他走出酒馆的长廊即将来到茅厕时,他忽然感觉周围有一股气息缓缓流动,自从觉醒王息之后,他对周边环境的感知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当时他从草垛了捡起了一根棍子,鼓起勇气地推开了茅厕的大门,差点让他直接吓出尿了。

这小小的茅厕里居然躲着三个蒙面黑衣人,惊慌失措的他举起棍子就要敲下,一人居然从怀里拿出一块铁鹰牌,告诉自己他们都是公主殿下派来保护殿下的,殿下不必担忧,当初他战战兢兢问他们到底姐姐到底派了多少人来保护……哦不,是监视自己。

他们三人初略的算了一下,差点将楚瞬召吓昏了过去。

五百八十三人!这小小的酒馆里面居然藏了那么多的死士!他们是老鼠吗?

之后楚瞬召回到被窝里,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想着想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被苏念妤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将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故作凶恶地说:“小孩子不许老是叹气,叹一口气老一天,很快你比我还要老了!”

糖葫芦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几乎伸出舌头就能尝到那股香甜,说实话姐姐还是不信任自己,那天晚上自己一人干掉了那一百多号的西临人,那股子成就感让他感觉能与所谓的西临剑神齐肩,万一遇上什么险情的话,拔剑就干!干不过就跑,只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他身下这匹一字板肋玉麒麟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先前被一个小屁孩往它屁股上扔了一块石子,受惊的白马愣是带着自己和苏念妤疾驰冲锋整整二十里!身后轻骑猛然追赶,居然连马尾都瞧不着,下马后的自己和苏念妤扶着柱子吐了好久……

这一路出行,无灾却多难。

楚瞬召瞥了瞥苏念妤手上的糖葫芦,张嘴便咬下一颗吞入口中,苏念妤拿出手帕细细擦拭着他嘴角的糖渣子,轻笑道:“对了小召,我一直都没有问你我们问什么要来江越,仅仅只是出来玩吗?”

“当然不是,若是想玩的话,临安城可比江越有意思多了,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谁?你知道他在哪吗?”

“呃……这个还不知道,有人告诉我他就在江越,于是我便来碰碰运气咯,要是找不到的话就当陪你出来玩咯。”他用鼻尖轻轻蹭了她的脸蛋一下,苏念妤忽然乐了,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脸贴着他后背上,苏念妤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香,或许是和她每日浸泡花浴有关,即便之前身处风月之地,但她对身体的每一寸细节都保养得很好,也不会随便让那些熟悉的男人碰自己,像是一尊精美的瓷器般,永远完美无瑕。

“妤姐,你不要这样,你看我们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或许里面还有我姐姐安插的眼线,要是回去之后他们告诉我姐姐我就惨了!”他无奈道。

“你就那么怕你姐姐啊!”她微微撅起嘴唇,在苏念妤看来,楚瞬召平日永远都是那个温柔胆小的男孩,但他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最惹她怜爱的便是他身上那股子单纯和坚强,每次自己梦见他的最多时候,总是他拿着长剑站在自己面前,口里念叨着妤姐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她的脸上洋溢这幸福的色彩,轻声喃喃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那么好的人,你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刚好被我碰到?”

“妤姐,你想不想骑一下马?”他忽然问道。

女人愣了愣,一笑置之:“好啊,你教教我呗。”

于是二人便换了一下位置,苏念妤坐在前头笨手笨脚地拿着缰绳,楚瞬召轻轻握着她的手:“你必须要感觉自己是坐在马鞍上的,必须坐在马鞍座的最深部位。同时你的上体必须保持直立,头保持正直,目视前方,身体的重心均匀地落于两坐骨上,你会感觉你的体重被坐骨两侧平均分担。身体在保持直立的时候,应放松不紧张。大腿和膝关节自然放松地附于马脚掌,同时踩在踏板上,你可这样可尽最大的压力保持马镫在适当的位置。将你脚掌应始终保持水平,脚踝部稍弯屈,脚跟略低于脚尖,如果从侧面看,耳、肩、髋、脚跟可以呈一直线与地面垂直。”

“你嗡嗡地说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握紧马缰,生怕这匹白马又想上次那般撒腿就跑,男孩将下颌放在她肩膀上:“你的体重偏向不要马体一侧。这种情况下可能由乘坐不牢,保持不了平衡或两镫革长度不相同而造成,容易增加马匹的疲劳及造成一侧的鞍伤,你是练过剑的,应该知道如何保证直线上的平衡。”

“你的双手要对握,让缰绳从小指与无名指间绕过。双拳在髻甲处保持直立,拳心相对,两拳相距三个拳头的距离,距小腹或前鞍桥同样也是三个拳头。持缰的双手,想像手中握着两颗鸡蛋,轻轻的,安全的握着它们。”

“你这样很容易将它勒死的……”

“它叫了!它叫了!”苏念妤的惊呼引得周围一阵人注目,男孩手忙脚乱地牵着缰绳:“不要慌,镇定!镇定!”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轻骑部队看得一阵目瞪口呆,甚至很多人都在面甲下笑出声来,尤其女人胸前那阵荡漾,那才叫一个精彩,那位络腮领军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方才叫他们闭上嘴巴,他们这里很多人都是看着楚三皇子长大的,也和大皇子一起上过战场,如今这楚三皇子携女出行,他们这些算是半个哥哥的人守着他的后背,就像是在战场上守着大皇子的后背一样,这就是他们天大的道理,说什么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楚三皇子。

一个胆子大的轻骑策马来到那领军前轻声道:“头,你看楚三皇子和那小娘们多快活,什么时候也带弟兄去楼里,这一路陪跑倒也风平浪静,这大胤境内谁敢伤了楚三皇子,不如今晚我们去楼里瞧瞧,我们可好久没有开荤了。”

领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想开荤是吧?他俩就在前头,你上去和楚三皇子说去,老子可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你这一去一回,回去之后让我如何在我娘子面前抬头做人?”

那人也不腻歪,扯了扯嘴角:“这临安城离江越可是有整整六百里,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而且这江越的女孩可不比临安城里的差,价钱可是差了一大截,头你不动心我早动心了,这楚三皇子人好,我这就跟他说去。”

说完他轻轻策马上去,谁都无法想象那冰冷森严的面罩下,该是一副多么下流的嘴脸,领军恼羞成怒拉住他的肩膀:“你小子要是敢上去讲这些浑话,你看老子之后打不打断你第三条腿!尽想些驴事!”

身后一众轻骑哄然大笑,那人叹了口气:“这人活得连头驴都不如,头你得可怜我们这些没钱娶老婆的小弟啊,赏口荤的都没有。”

领军往地上狠狠地啐了口炭:“想做驴是吧?你现在给老子从城墙上跳下去,投胎时记得上辈子的遗愿是做一头驴,没准老天爷应了你,做头公驴倒好你自己寻开心去,要是做了母驴……呵呵。”

“我这辈子睡过的女人数也数不过来,万一下辈子当了母驴,也算遭报应了。头,老实跟你说的,我喜欢你妹一直很久了,只是小弟这荷包漏风,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娶她,不如这次回去头你免了小弟的彩礼钱,让小弟将她娶过门,小弟下辈子必然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那领军忽然扯紧缰绳吼道:“好你个李锤子!打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了!你要不是上次在她面前耍了一次鸟枪,她至于对你念念不忘吗?老子告诉你,你这辈子拿不够两百两银子别将将她娶回去!”

那人低低骂了一句你妹下面是镶金的吧,附近的轻骑笑得更欢了,领军扭头低喝:“他妈的敢再笑今晚给我睡马厩去!”

众人一片哀嚎。

那李锤子扯了扯领军的袖子:“头……”

“头什么头!看见你我就腻歪。”

“头,楚三皇子和那小娘们跑掉了。”他指着前方的道路,领军扭头望去,尽头只剩下一个白色小点,依稀可以听见男孩传来的哀嚎混杂着女人的尖叫,想必又是胯下那头白马受惊了……

“还愣什么!追啊!李锤子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众人猛抽缰绳,黑马嘶吼,冲锋之际扬起片片尘土!

第九十四章 关雎

这匹一字板肋玉麒麟,那是胤皇的私人坐骑,一字板肋玉麒麟原本是金帐国进贡给胤国的宝马良驹之一,”一字“指的是马额头上的黑线,”板肋“指的是此马只有一大块肋骨,”玉麒麟“是指它的毛色和鬃色犹如传说中神兽麒麟,故名”一字板肋玉麒麟“。

此时这匹白马不知是否跑累了,忽然在一家裁缝店面前止步高嘶,将马背上的二人抖了下去,脸色苍白的楚瞬召倒在路边的石板上,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苏念妤也没好到哪里去,顿时心神分裂,苍白的嘴唇不断嗡动着。

“它自己会走的,你干嘛用腿拼命夹它的两侧……”楚瞬召抹了抹嘴边的酸水,看着和他同样狼狈的女人,她忽然有些迷糊,楚瞬召愣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将她扶起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左看又看,发现身后的轻骑已经消失不见,不知甩了他们多远。这匹罪魁祸首低下脑袋,啃着店家两侧的大金橘树,很多店门口摆这个植物,可以说是十分的聚气,金桔金灿灿就是表明果实,预兆着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会收获让人满意的果实,可以让店里的生意红火,聚集天地之灵气。

当他转身后,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家布庄,里面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绫罗绸缎,楚瞬召走了进去,店内男女五六人,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眷侣,很明显生意还是不错的,一排云锦犹如彩色瀑布般悬挂着,色泽光丽灿烂,状如天上云彩,故名云锦。

云锦区别于唐锦、蜀锦的重要特征是大量用金纹做装饰,用色丰富自由,纹饰醒目。

这云锦主要在北域比较盛行,深受贵族女仕的青睐,甚至用于朝廷官员的官服、装饰宫殿和庙宇以及神袍、祭垫、帷幕等、冕服,官吏士大夫阶层的贵妇衣装,以及民间宗室,喜庆、婚礼服饰等应用范畴里。

一个清脆如夜莺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位公子,你想要买什么料子呢?”

当他转身那一刻,对上了那清丽的瞳孔,女孩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锦衣,年龄看起来与他相仿,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蛋:“公子你的眼睛是紫色的,我从来没有看过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楚瞬召微笑,的确,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但往往敢于直视他的人很少,此时女孩眨巴着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手里的活计,她甜甜地笑了,笑得时候眼眸璀璨生辉,里面仿佛含着碎金般。

“姑娘可以给我两杯水吗?我和我的同伴长途跋涉于此,很是口渴。”他指了指门外的苏念妤,女孩会意地从柜台边的水壶里倒出两杯菊蜜茶,递给了他,楚瞬召接过了那两杯菊茶,他忽然发现女孩纤细的手指上布满老茧,而且都在手指边缘处,那是长年累月积下的剑茧!他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看不来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也是练家子啊。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菊茶,伈甜入喉:“敢问姑娘的芳名。”

“我姓关,单字雎,公子可以唤我关雎。”她柔声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啊……你家人真会给你取名字。”他瞧见苏念妤走到他身边,于是便将另一杯茶递给了她:“妤姐,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挑几块下来,之后回去让竹子给你做几件新衣裳,你皮肤那么白,找两匹颜色艳一点的布,搭配起来一定很好看。”

苏念妤咬了他耳朵一下,对着那女孩做了个鬼脸:“我自己有银子,不用他付钱。”

女孩点了点头。

“姑娘你本地的人吗?这里就你一人经营?”

“我和我爹一起住,家母很早就离开了。还有,我不算是胤国人,我是西临人。”她故意将西临二字咬得很重,楚瞬召心里嘀咕,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西临人,上会那伙贼人见到自己便要打要杀的,希望这姑娘是个好人吧。

“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他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女孩看着他凝重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公子请说。”

“关长夜。”他将手里的杯子递换给她,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古怪,看着那修长手里的瓷杯,不知该接不该接,良久,楚瞬召听见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认识这个人,公子要是有喜欢的布料便来柜台这里结账,不然便请回吧。”

“等等!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有人告诉我他就在江越!他是西临剑神关长夜!”

他紧紧扯着她的袖子,女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刺穿般:“西临剑神?你口中的这个男人在西临国被胤国入侵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烂醉如泥!酒醒之后抱着他的女儿嚎啕大哭,像个懦夫般,他已经不配有西临剑神这个称号了!公子请忘了关长夜这个名字吧。”

“你认识他!他现在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楚瞬召有些急了,但女孩扭头咬紧嘴唇,眼睛红了半分。

急促马蹄声从身后响起,踏破了布庄的宁静安逸,连同着门外懒洋洋的黄狗也跟着狂吠了起来,楚瞬召以为是那百人轻骑到了,不料一声怒喝让他心头一惊:“关长夜你个老狗贼,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

楚瞬召转身一看,一众腰缠双刀的黑马粗汉扯开嗓子狂吼着:“你们里面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出去,待会见血了可别怪老子刀尖!”

里面的年轻眷侣纷纷逃窜离开,布庄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苏念妤置若无人的继续挑选布料,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贼眉鼠眼地看了里面一些,策马到那领头耳边低声着:“那条老狗不在这里,军爷,我们来早了。”

“老子来收钱还管他来早来晚,若是他今日不现身的话,将这布庄里的布全部给我带走,拿去集市上贱卖了。”那方脸汉子骂骂咧咧地翻身下马,关雎推开楚瞬召走了出去,对上那凶恶眼神:“你们不许拿里面的东西,我爹一会就回来了。”

“哟,是你啊。”那方脸汉子瞧着那白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先前早就听说了关长夜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儿,今日一见,这姿色足以将这一带的小娘们比下去,还真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那小腰似乎伸手便可轻轻握住般。

“你看什么!我爹不在!”女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方脸汉子回过神来,故作镇定般:“给我将你爹找来,他欠了我们赌庄整整八百两银子,你爹烂赌又不是一天俩天的事情了,快点拿银子出来,我们立马就走!”

“八百两银子!他怎么会欠你们那么多钱?我明明只给了他十两银子去卖粮米的!”关雎感觉脑袋一嗡,险些要昏倒般,那汉子撇了撇嘴:“你那死鬼老爹开盘没几局便将银子都输光了,就他那德行还想着翻盘?于是就一直借一直问我们借,最后也没赢回本来。”

“你们下套骗他!”关雎带着些许哭腔,这两天父亲都未曾归家,她跑到这小镇上每一家赌庄去找都未曾见到他的踪影,怕是输了钱不好意思回家,一想到这里,她昨晚一夜无眠,抱着被子哭了一整个晚上。

第九十五章 信念之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来那么多废话!”他一边说目光一边看着关雎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心想这小娘们长得真不赖啊,不如趁着关顺康不在直接将她女儿卖到青楼里还债算了,看这破布庄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八百两银子得还到何年何月。这小娘们应该是个雏儿,卖到楼里面怎么也比那些西临娼女多上五六十两银子,也算回本了,他看着那洁白襦裙下的胸脯,吞了吞口水,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他对着身边的无赖手下使了使眼色,他们会意地翻身下马,团团围住她,目光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在她身上游离,那青衫男子更是低语道:“小丫头,要不你跟我们走上一遭,就算将你爹欠的钱都还清了!八百两银子啊,你的布庄何年何月能挣到那么多的钱,父债女还,我大哥可是认识官府的人,你若是不想布庄被封的话,乖乖跟我们走上一趟。”

关雎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轻咬嘴唇:“我不去,我知道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等我爹回来——”

“你若今日不跟我们走我便将你爹剁了!断手断脚的废人能耐我我们如何?”那人狠狠打断了她的话,周围的同伴个个面露恶意,一个玲珑纤细的女孩,如何在他们这些豪强恶霸手里逃出,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宽刀,凶光毕露。

她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剑没带出来,只得抬起门边的扫帚,单手直握。

他们看着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娘们拿起木棍的样子,纷纷哈哈大笑。

她迈开了一步,手中扫帚如同迅蛇般击向他们的嘴巴,一阵清脆的啪嗒声,他们捂着嘴巴后退了一步,鲜血从他们嘴角流淌,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居然敢打我们!”

方才的出棍何其之快,若她手里拿着一把剑的话,他们早就落地为尸了。

“我爹是西临剑神!你们不许说他的坏话!”她哭喊着,折裂的扫帚歪倒在一旁,那伙贼人烦躁不已,抹了抹嘴边的血:“西临剑神?我看是西临废人吧,你们西临人都该死,欠钱不还!看来皇帝陛下对你们实在是太仁慈了。”

她握紧那根断裂的扫帚,满嘴鲜血,给我一把剑,给我一把剑……这个念头像是烈火般在她脑海里灼烧着。

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一道细长的黑影朝她袭来,她轻轻一伸手接住那样东西,入手的质感让她惊喜不已。

她轻轻一抖,长剑出鞘,凄冷的剑光掠过众人的脸庞,但在关雎看来那道剑光如同晨曦般温暖。

看来祈祷是有用的,她想要一把剑,就真的有一把剑出现在她手中。

“我的剑借给你用了。”楚瞬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苏念妤也将腰间的配剑投掷了出去:“我的剑也借给你用了!好好教训他们!”

关雎双手持剑,摆出进攻的姿态,陨神钢剑犹如风车般在她手中旋转着,剑声鸣颤不已,形成一道明媚的剑光,顿时尘土飞扬,让那伙贼人后退了一圈,不敢前进半步。

“你是怎么看出她是用双手剑的?”苏念妤在她耳边低语道。

“方才她给我递茶的时候,两只手的手指和手心都布满剑茧……她和我们不一样。”楚瞬召在苏念妤面前摊开手掌,很明显地看出两只手掌的不同。

关雎手掌一压,龙雀下坠,整个人如同飞燕般升了起来,九雏在她面前形成圆弧状的剑圈,最终不见剑身,如同条脉动的河流般,带着难以纳入眼眸的残影袭向众人,那方脸汉子简直不敢想着自己的眼睛,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破开剑圈的破绽,以关雎为中心,一个极为圆润的剑圈就此展开,他们唯有后退来避开剑圈的扩散。

关雎在空中腾跃这,一剑既出,剑气再加,电光火石之间剑圈形成一道冷冽剑罡,此时她体内的气息如同翻江倒海般奔腾而出,加之陨神钢剑之锋利,那伙恶人根本来不及格挡,纷纷感觉手上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般,手腕处变得鲜血淋漓,关雎根本来不及转换体内气息,周围顿时尘土飞扬,剑气浩荡!

记忆中的男人当初在自己面前演练出这一剑时,半座山坡的小树皆被剑气拦腰斩断,没有人可以看见他出剑的架势,速度是一切的总和,唯有将自己速度凌驾于众人之上,才能带来绝对的勇气与力量,一剑既出,山河破碎!

“剑终究是一把凶器,所谓的剑技也不是是杀人之法,你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握剑,不要握着命运赋予你的剑柄,最后却落得遍体鳞伤。你的感情,欲望,愤怒,这些都可以成为你出剑的原因,一个无法贯彻自己信念的人,无论剑使得好也坏,终究会是一场悲剧。”月光下的男人摸着自己的羊角辫轻声道。

“那什么时候我可以找到自己的信念?”

“你找不到的,这是一种感觉,就是那么简单。”他轻轻弹着自己的眉心,眉眼如月。

信念之剑,破一切之敌!

剑尖带着极细的光芒划线他们的胸膛,关雎用起剑来可不是什么好心之人,手中剑风再起,关雎突破了自己速度的极限,关雎如化作一尾落雁般,长剑为翅,少女的低吼渐渐化作呼啸的风声,西临剑神的完美传承在她手中得到释放,众人不敢动弹,眼中落满恐惧。

楚瞬召再次感受到了那晚上他带着苏念妤独战群人的气息,那股一人挥剑千军破的架势,极为血腥,像是神佛握着你的双手挥出杀戮的一剑,除了他以外,没人可以看到关雎那一剑,她在极短的剑距之中不断突破自身的速度极限,将剑罡一层接一层的叠加上去,速度赋予了她无与伦比的暴力,但同时对她自身的压力也是极大的,稍有不慎便会五脏皆碎。

“都给我住手!”

关雎手里的剑势忽然停住,整个人平缓地落在地面上,那伙扬言要将她带走的人,此时体表上覆盖这密密麻麻的血痕,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针扎他们般,止不住遍地哀嚎,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着那佝偻的身影喊了一个字。

“爹!!!”

楚瞬召忽然冲了出去,站在了关雎面前,他这才注意到那个被她称为爹的男人,蓬头垢面,须发灰白不堪,整个人衣衫褴褛的,拄着一根拐杖,对着女儿伸出了手,楚瞬召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恶臭,像是从粪池里捞出来似的。

“关长夜你个老狗终于肯现身了!你欠我们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如今欠得不止是我们的钱,还是是拓跋将军的钱!万一他怪罪下来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那方脸汉子抹了抹脸上的血,朝着老人狂吼。

老人犹豫了一下,从腰间窸窸窣窣摸出一个破钱袋,,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般,扔下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走去:“诸位军爷,这些银两是这些我去河东沙场做工赚回来的,不多,请诸位大人不要为难我女儿。”

那人用刀鞘狠狠拍下手中的钱袋,数不清的铜钱在阳光下纷飞落散,其中还混杂着几颗拇指般大的碎银,老人看着地上的铜钱不说话,哈腰点头道:“诸位军爷行行好,我这样那么多了。”

关雎止不住地落泪,老人至始至终都没看女儿一眼,鼻底下的泥灰沾满灰尘被他吸回后,止不住地咳嗽,楚瞬召震惊了,面前这个满脸泥灰,涕泗横流的老人便是传说中的西临剑神,那个西临王口中假如西临一战他能挥剑作战的话,胤国铁骑不敢步入西临国土半步的男人?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心凉。

强龙不敌地头蛇啊。

那些满身鲜血,在当地百姓看来的豪强恶霸,不约而同地对面前的老人啐了口痰,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懦夫般的王八蛋,此时方脸汉子的心也是悬着,他不敢当着那女孩的面去挑衅这老狗,只怕之后有得落得一身伤痕,他揉了揉发红的脸蛋,视线停留在关雎身边站着的男孩,他看起来和那些普通的士族子弟没什么区别,只是那双幽冷的紫瞳一直注视着他,让他心神大乱。

第九十六章 忽如其来

一字板肋玉麒麟打着低低的响鼻,来到主人面前伸出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肩膀,当方脸汉子看到那匹白马的时候,整个心都悬着,他虽说不知道面前男孩的身份

这匹名马可是被他一眼认出,”板肋“指的是此马只有一大块一字板肋玉麒麟肋骨,”玉麒麟“是指它的毛色和鬃色犹如神兽麒麟,故名“一字板肋玉麒麟”据说这一字板肋玉麒麟大胤境内不超过三匹,其中有一匹还是皇帝陛下的御驾,这位年轻俊逸的男孩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敢露出那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有老人不止的咚咚声仍在持续。

楚瞬召握着关雎微凉的小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龙雀,眼中阴沉无比,龙雀拖在青石板上溅射出点点火花,关雎看着那白袍男孩,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如同下雨前的闷沉般,时候随时会来几个炸雷。

他一巴掌打在方脸汉子的脸上,随即抓紧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那一刻,方脸汉子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刺骨的深寒,像是注视深渊般,那双瑰丽的紫瞳渐渐化作深黑,眼眸中连瞳孔都进而消失,黑暗沉沉叠加,暗黑无边,处处险恶。

楚瞬召提起长剑指着他的心脏:“你的脸让我想起上一个死在这把剑下的人。”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下身一软,顿时屎尿齐流,哭喊道:“是拓跋将军喊我来收钱的,公子饶命啊。”

“拓跋将军?我知道是谁了,你跟拓跋朝阳说,楚瞬召让他来这青石镇一趟,我给他三炷香的时间,不然他这将军也别想做了!”他厌恶地将他扔到一边,像是褪去一件脏衣般,如今这关长夜已经找到了,他也没必要再隐藏身份了。

那方脸汉子是这青石镇的恶霸之一,和拓跋朝阳是亲戚之交,平日里借着将军名讳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事情,整日带着恶奴小弟整日寻衅滋事,时常弄得这青石镇上的男女人心惶惶,前些日子在镇头那开了一家赌庄,这件赌庄真正的主人是拓跋朝阳,但以他的龌龊心思,喝着拓跋朝阳留给他的残羹剩水如何甘心,他恨不得将每个前来赌钱的钱袋榨干,于是在赌庄里又开了一家放高利贷的,这样一来,靠着高额的贷利收入,足够让他富甲一方。再加上拓跋朝阳官威压着,这样一来,每个输光钱袋的倒霉蛋又能如何?即便你告到官府里去也没人管你。

方脸汉子虽说蛮横,但脑子不傻,这位年轻男孩胆敢明目张胆地喊拓跋将军的名讳,看来这年轻男孩的身份在拓跋将军之上,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喝上一壶了,如果和拓跋将军是相熟之人倒好,将军极有可能为自己求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让他动怒比较好。

那咬牙切齿的脸忽然松弛了下去,露出谄媚的微笑:“公子我这就去请拓跋将军前来。”

楚瞬召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那老人面前扶起了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来替他抚干净脸上的尘土:“你就是关长夜。”

“是我是我,不知公子找我何事。”他讪讪一笑,肚子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叫声。

“关雎,你先带你父亲离开,我回头再找你们谈,没事了,我保管他们以后都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将信将疑的关雎拾起拐杖,从楚瞬召手里接过老人,回望了男孩一眼:“你到底是谁?”

大地忽然毫无征兆地响动了起来,方脸大汉扭头望去,只见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支轻骑,延绵如同一条白线,洁白的鹰旗在尘土中若隐若现,三皇子殿下特意嘱咐收起王旗,生怕惊扰到路上百姓,所以轻骑此次出行不曾将王旗竖起,如今那片白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大胤骑军,气势如虹!

一百多号轻骑顿时停止,为首的领军翻身下马,凭着壮硕的身躯硬生生撞开围观的人群,单膝跪礼:“末将来迟,请三皇子殿下恕罪!”

楚瞬召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声道:“不迟不迟,来得正好!”

领军环视了一圈,继续抱拳道:“殿下,这些人要死要活。”

此话一出,那些流氓泼皮们闹喊着,纷纷想从角落里挤出逃跑,继而面无血色。

轻骑整齐有序地拉弓射箭,动作惊人的一致,一排黑箭封住了所以可以离开的地方,流氓们看着颤动不止的黑箭,吓得双腿发软,顿时放声哭喊求饶。

“要死还是要活,之后让拓跋将军自己来来决定吧。”楚瞬召倚靠在门边,看着那策马逃离的方脸汉子,眼神冷透。

……

……

午后,熙和的阳光从楠木雕花窗里射入,照得庭院里一片柔和,假山下的流水分外清晰悦耳,拓跋朝阳轻轻调着一杯温茶,大腿下的西临女奴轻轻为他按摩小腿,他放下茶杯,轻轻抚摸这女奴圆润润的肩膀,心情格外舒畅。

三年前他策马路过白马关时,瞧见这粉衣女子在河边洗衣,他坐在马上从头到脚地大量了女子一番,随后对着手下满意的点了头,手下会意地眨巴了眼睛,连夜将她从白马关劫走,五花大绑地拖到拓跋朝阳面前,后来才得知这女子是西临流民,色心大起的拓跋朝阳更是肆无忌惮地将她留在府中,经过好些日子的调教后,硬生生将这个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奴变得小巧玲珑会伺候人。

拓跋朝阳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西临流民本是罪人,下面没人胆敢说他半句,上头也不会有人来查,这白马关处便是他拓跋朝阳的官衔最大,日子过得比临安城里的胤皇还舒坦,这几年他开始收敛锋芒,说不上兢兢业业,顶多在官府里混吃等死罢了,走到那里都能听见一声大将军,这拓跋家族本是胤国四大家族之一,到了拓跋朝阳这一代便开始没落,除了混吃等死玩女奴外,他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振兴拓跋家族在胤国的威信。

最后,威信搞出来出来,倒是在江越弄了好几家赌庄,每个月都能有数不清的白银送来他府中,他要自己的几个儿子替自己打理赌庄,每日逍遥快活,这件事情就被渐渐抛到脑后了。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今日过后,拓跋家族不止要没落,而且将面临连诛九族的危险!

一名家奴小跑着来到拓跋朝阳身边低语:“将军,徐俊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大人。”

“赶紧让他进来。”拓跋朝阳脸色不变,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只见那浑身鲜血的徐俊捂着胸膛走到他面前那一刻,他才知道大事不妙,他挥手示意女奴离开:“今日不是让你去看场子吗?怎么,赌场有人闹事?”

这徐俊嘴角动了动,这放高利贷的事情拓跋朝阳一概不知,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拓跋朝阳余光瞥到那熟悉又欲言又止的脸旁,微笑道:“徐俊,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杀人放火我都能给你扛着。”

“有个年轻公子,说是认识拓跋将军,要将军你三炷香的时间里赶去青石镇见他!”徐俊跪倒在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嗯?这年轻公子怎么称呼?”

“他,他带来一支军队来青石镇,而且是皇帝陛下旗下的正规军……他……他说他叫楚瞬召!”

拓跋朝阳手里的瓷杯轰然破碎,温热的茶水滴在徐俊的后背上。

“楚瞬召……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青石镇!”他强行压低了声音,但徐俊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给本将备好马匹!你带我去见他!你和谁干不好怎么惹上了三皇子殿下?”他撕下平日风云不变的脸庞,对着身下汉子大喊大叫。

“小人……小人知罪。”

半柱香后,拓跋朝阳策马狂奔,恨不得身下马匹再生出四只蹄子来。

第九十七章 过去

布庄。

拓跋朝阳看见那白衣少年之后,心头狂跳不止,他果断翻身下马,整个人死死贴地,一语不发,楚瞬召轻轻弹着龙雀剑鞘,平静道:“拓跋将军别来无恙啊,瞬召受不得将军这番大礼,这些都是你的人?明明皇帝陛下在将西临收入胤国后,当天便发布了一条铁律,从此再无西临与大胤之说法,西临人便是自己人,可如今你的手下居然还敢拿刀对着他们,对着一个女孩!你们不感到羞耻吗?”

拓跋朝阳头脑一片空白。

“听说你开了几家赌庄?近来生意可好?皇帝陛下没有发放足够的俸禄给你吗?需要你做这等肮脏苟且之事,你身为朝廷大官居然敢私开赌庄!你好大的胆子拓跋朝阳!若我恨不得现在斩下你的脑袋,装在盒子里面送去给皇帝陛下看看,都无所谓。”楚瞬召怒道。

“这条罪名足以让你拓跋家族连诛九族!”

拓跋朝阳紧紧贴着地面,嘴里几乎含满泥沙:“拓跋朝阳死罪,望皇子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楚瞬召低低一笑:“你的家人,你派人去别人家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的家人,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来人!将拓跋将军带走!同时将拓跋朝阳名下的赌庄给本殿下封了!张大人麻烦你亲自写一份信回临安,让父皇派人来这边调查处理,我此行前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法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心中不平的情绪。

他斜眼看了拓跋朝阳一眼:“今日一事,算你自个倒霉。人在做天在看,你在江越这些日子政绩平平,本殿下不管你是真心想等死度日,亦是有谋反之心,以后要是再让本殿下遇上这些事情,可就是死字当头的事情了。本殿下一直都是温和性子,最见不得欺男霸女的事情,尤其是英雄迟暮——”

“那个被世人称为西临剑神的男人,居然在我胤国活得跟乞丐一样,即便是断手断脚,你们居然连半点尊重都不给他,悲哀啊。”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拿起龙雀剑朝着布庄后院走去,他听见后院传来阵阵水声,还有女孩低低的声音。

“你肚子饿吗,我一会下碗面给你吃,你刚才也是的,为什么要朝那些人下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再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赶走他们了,你着什么急?”

“你看你的头发都纠在一起了,怎么会弄得那么脏,什么?你跑去沙场了!难怪……”

“你离开这几天我晚上都不敢熄灯睡觉,可又怕浪费蜡烛,于是害怕了又点,点了又熄,可傻了。”关雎自嘲一笑。

楚瞬召缓缓推开木门,关雎惊了一下,他安抚道:“别害怕,那些人以后不会来骚扰你们了,对了,我顺便将他们的赌庄都封了。”

“自作多情的小子。”老人撇了撇嘴,关雎微怒道:“皇子殿下好心帮我们,还不快感谢他!”

“他老爹将咱的西临灭了,我谢他个球儿!”

楚瞬召坐在后院的树墩上,看着关雎站在老人身后用力揉洗满是尘土的白发,老人温顺地将脑袋趴着水盆上,任凭女儿摆弄,看着眼前这一幕,楚瞬召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西临剑神关长夜?”

“真的真的!骗你生孩子没屁——”老人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顿时被身边的关雎狠狠赏了一个爆栗:“洗头的时候不要讲话,一会这水又吸进鼻子里了。”

他不禁扶额,这西临剑神的性格怎么和小孩子一样?但看着关雎那温柔而娴熟的手法,让他想起苏幼奴,这西临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吧,公主也好,平民也好,看著她们默不作声地洗衣做菜缝纫,总能感到特别安心,他忽然有些诧异,继续默不作声地看着父女俩。

关雎接过苏念妤递来的毛巾,为父亲擦拭头发,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与父皇的年纪相仿,怎么头发全都白了,面容枯槁,如同百岁老人般,关雎用那纤细好看却不如苏念妤白嫩柔滑的手指轻轻滑过老人的脸庞,如同春风拂过干瘪的树皮般,老人呵呵地笑了两声,用指尖上的水滴弹向关雎,关雎忽然怒了,一掌拍着父亲脑袋上:“我不是让你去买粮米吗?怎么会落得如此模样?你居然还欠了别人八百两银子,你想我们还到何年何月?”

“我……我路过赌庄的时候,之前你说过咱家的大门坏了……我这不想赌几十两银子回来给咱家修门……而且你降诞日就快到了……我还想给你买把檀木梳子。”老人讪讪地笑着,声音越说越小了。

“你是糊涂了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那种地方不能去!”或许是意识到了还有外人在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楚瞬召尴尬地低下了脑袋,苏念妤抿嘴一笑,从自己别在黑发上的木梳取下,递给了关雎:“送给你啦!”关雎犹豫了一下,默默接过之后将开始梳理父亲的头发。

“哎,姑娘你这梳子闻着可香了!”关长夜朝着苏念妤眨巴着眼睛,关雎狠狠地将他的脖子扭过去,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

“谢谢殿下帮我们赶走那些坏人,他们在这青石镇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布料倒是有不少,若殿下不嫌弃的话,可以挑几件回去,就当我们还恩了。”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官府不力的责任,我帮你们是应该的,今日发生这件事,你们可以怪我。”

“你真的是三皇子殿下?”关雎犹豫了一下,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楚瞬召点了点头:“如假包换,我是来找你父亲的。”

“我应该没有欠你钱吧?”关长夜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楚瞬召笑吟吟:“和钱无关,主要是剑。”

这句让关雎和苏念妤怎么都咀嚼不通的话,落在关长夜耳中如同炸雷般:“剑……什么样的剑?”

楚瞬召看了关雎一眼,女孩脸皮薄,被他的眼神一激看得脸都红了,关长夜沉声道:“女儿,你出去买点熟食好料,今晚留殿下在这里吃顿晚饭,让他们在布庄歇息一晚,明早再走,我们家虽然穷,但是道理不能穷。”

“可是……”

“我跟你一起去吧。”苏念妤挽着关雎的手,向楚瞬召做了个鬼脸,两人一同离开了后院,楚瞬召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所谓的西临剑神只不过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如今西临已经是你们的土地了,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皇子殿下?”

他收起刚才的俏皮劲,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楚瞬召继续坐在树墩上:“我这一路走来,问了很多地方,很多人都告诉西临剑神死了,可我不信,直到我现在坐在你面前。”

“西临剑神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关长夜而已。”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肘之下布满斑驳伤痕,楚瞬召皱了皱眉:“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有谁可以将你伤成这样?”

“这个无可奉告。”

“那你当初为何要离开西临?”

“这个也无可奉告,不要多管闲事。”关长夜往地上啐了口痰。

“你们的公主在我身边当侍女,皇子成为了我哥哥的侍从,至于你们的王……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淡淡地说。

他挠耳朵的左手停滞了半刻,愈发卖力地挠了起来:“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而言已经没用了,你们得到了所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并非所有!”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东西在空中垂钓着,如同逗猫的线球般,关长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随后他瞳孔扩大,死死地站了起来,他盯着楚瞬召手中的玉佩,手在不经意地颤抖,楚瞬召后退了一步,他忽然意识到关长夜眼中并非是震惊,而是恐惧,他居然在畏惧这块小小的红鱼玉石!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关长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冰冷地看着楚瞬召,但他只是慢悠悠地笑着:“这个无可奉告,除非你将刚才我问的问题答案告诉我。”

下一秒楚瞬召感觉天旋地转,颈部被老人死死掐住,老人将他深深地按在地上里,似乎这样才显得他足够卑微:“他在哪里?告诉我!”

此时的他仿佛不再是那个点头哈腰屈膝下跪的老人,西临剑神的威严升腾起来了,无人可挡。

“他已经死了——”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喉中,恐惧从他心中慢慢爬出,脸色渐渐转为紫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他抬起了左手,赤色的光焰从指间溅射而出,渐渐形成剑状,周边的空气被息流反复击碎发出让人牙酸的嘶声,随着光焰的成形,关长夜眼中涌现出淡淡金光,楚瞬召感觉面前的空气被光焰排走清空,关长夜再不收起息流他就要死于窒息了,他拼命想要抽出自己腰间的龙雀,关长夜一抬脚踩着他左手上:“告诉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西临王这种人,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大红城上!”他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关长夜如同雕像般僵直着,良久,他松开了手,这位曾经的西临剑神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随即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早该死了,早该和他的剑库一同埋葬在西临的土地下……”

第九十八章 握着他的手

“这猪肉怎么样?”关雎在案桌上花花红红的肥肉前左挑右捡,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五花肉放下肉秤上,几条黄狗趴在地上对着关雎身后的苏念妤低吠了声,她对着黄狗做了个鬼脸,这青石镇本来就不大,也就七八十户人家,黄狗自然能通晓镇上人和外人的区别,猪肉倌看了苏念妤一样,对着关雎打趣道:“小雎啊,这姑娘是你亲戚?”

“是啊,她是我远方表姐,来探亲的。”她漫不经心地答道,从钱包里细细捻着银两,苏念妤笑而不语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元递给了猪肉倌,关雎顿时脸红了:“这……这怎么可以让你来付钱,明明是我们留你们吃饭的。”

“我是你表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她打趣道,挽着关雎的手转身离开,她们一户一户地经过,一些晚归的汉子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时,总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上两眼,两人走在蜿蜒的青石陆上,如同一对容光焕发的姐妹花般,这镇上的男人也没太多讲究,第一次瞧见苏念妤这般艳丽的女子,对着她大大咧咧地吹起了口哨,看两眼又不会少一块肉,万一搭上关系了呢?

“我刚才说你是我表姐只是为了推脱他们的想法,你知道这镇子小,闲言碎语一会就传开了,希望姑娘你不要介意。”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关雎温婉地笑道。

“我叫苏念妤,我比你大一点,我们离北的瞬妤王妃也有个妤字。”她点了点关雎的脑门,感觉这女孩温婉喜人。

“离北啊……”或许是那种同为亡国之人的感觉,让关雎不经意地贴近了苏念妤的手臂,她看着女人的脸,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从临安城里来的吗?特地来找我的父亲,我们在这青石镇很多年了,从没干过什么坏事,你们不要伤害他。我们欠下的那些银子,皇子殿下为我们送去多少,我们接着还给你们可以吗?”

苏念妤笑道:“说实话我也不懂那个小鬼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父亲的,你们欠下的那些银子不用还给我们,就当我们行善积德吧。”

“哦……”关雎低低地应了一声。

“得谢谢你们帮我父亲,早先一直向和皇子殿下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有这样的老爹很辛苦吧。”她捧起关雎的双手,手指和手心都是老茧,关雎脸色红润,轻笑道:“也没有很辛苦啦,他只是比较懒而已,有时还喜欢去赌钱,平日在村里和那些泼皮赌顶多输三四两银子,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压力,只是这次忽然欠别人八百两银子,若不是皇子殿下帮忙,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们刚来这青石镇的时候,家中还有些许银两,于是我们便开了一家布庄,也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喜乐足以。可胤国和西临不一样,对于绫罗丝绸一类商品税赋极高,于是逼得那些小官小吏不得不贪污,一个月至少向我们多收五十两银子,有时逢年过节都得给他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父亲也不是逆来顺受那种人,只是为了我才不得以低头做人。”

“你父亲的手脚是怎么回事?”苏念妤开口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关雎愣了愣,眼眶里微微湿润,苏念妤一时间觉得自己太过多嘴了,悄悄捏住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关雎没有看她,而是柔声道:“你听说过庆安龙仙赵曦吗?”

“听说过,号称南陆御龙剑的红衣剑仙,而且还是庆国的公主殿下,可厉害的一个人了。”

“她是我娘。”关雎幽幽地说,之后轻轻笑笑,苏念妤瞪大了眼睛:“你是庆安龙仙的女儿?庆安龙仙原来还有个女儿,看着我的眼睛说。”

关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庆安龙仙是我娘啊,那又如何,若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你和你娘关系不好……”苏念妤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关雎摇了摇脑袋:“关系不好……我跟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在我四岁的时候便离开了我和父亲,独身回到庆国。在离开之前,他们两个经常吵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庆皇……也就是我的外公不满母亲常年在外漂泊游荡,执意让她返回庆国,并让她嫁给龙王九将之一的蒲牢,我还记得她离开的那个晚上,父亲默默地坐在炭炉边烧火,我躺在她的怀里让她给我讲故事,我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第二天她就离开了,只留下一把剑给我。”

“怎么可以这样啊。”苏念妤轻声道。

“母亲走后,父亲经常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醉了之后便拿着他的剑到山上发酒疯,一套剑法下来,山林破碎,草木皆灰,他对着天空大喊他是西临的剑神,没有人可以带走他的女人,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剑杀到庆国去,管他们有多少条龙,一路挥着剑杀过去,什么龙王九将!什么龙子龙孙!他要让母亲瞧瞧,谁才是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关雎说

“或许是意识到他自己力量的不足,从我五岁开始父亲便让我修习剑术,他将母亲为我留下的剑谱投入火中,不许我学她的御龙之剑,要学就学屠龙之术!他从西临国的武库里搬来堆积如山的剑典逼我去学,即便是大寒的时候,他依旧让我再冰封的瀑布下练剑,直切,回斩,斜刺,顺转,仅仅只是这最基本的四招剑术我可以重复一整天,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便扯着嗓子问我想不想再见到娘了,我每次都会说很想很想……我当时是很想我娘不假,只不过我更不希望我爹陷入癫狂。”

她眺望着远方的夕阳:“然而这份癫狂,最后却害惨了他。”

“为了打破庆安王朝的龙将们,平日里除了逼我学剑之外,便是研究如何打败庆安王朝的龙将们,后来顺天伯伯,也就是死去的西临王开始痴迷炼剑,他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这与父亲的本意大大相悖,之后他与顺天伯伯吵了一架,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西临国了,于是便带着他的剑和我,去往远在南陆的庆国,将我娘重新带回西临去。但是庆国的强大远远超乎我们二人的想象,我外公知道父亲要来庆国之后,心里极度痛恨这个曾经骗走他女儿,而且还让他女儿为其生儿育女的男人,外公不惜自毁名声派出龙王九将与父亲决战与落阳城外,那场战斗甚至惊动了云端上的飞龙,父亲一人斩杀了其中的三位龙将,分别是睚眦,霸下和狴犴,父亲被蒲牢偷袭斩断左腿脚筋,就在我们二人即将面临死境之时,娘她终于来了。”

苏念妤低下脑袋,感觉鼻子里酸酸的。

“我忘记了她当时的表情,父亲朝她伸出了手,可她却一剑将父亲的手钉在地上,厉声质问他为何要带着我来庆国,你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吗?一个男人费劲千辛万苦见到心爱的女人之后,得到地却是她的呵斥和冷冰冰的眼神,她将父亲右手斩伤之后,头也不回地跃上了落阳城城头,站在了庆皇身边,在我外公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外公决定放过我们父女二人,将我父女二人装进麻袋连夜送出了庆国,扔到了后楚荒漠上,若不是一户好心人家搭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苏念妤的眼泪无声的划破脸上的妆容。

“不,你不懂的,不过后来很多事情你都能猜到了,西临与离北的事件仿佛因果般,之后我们便在这青石镇落下,忽然间失去了一切的父亲便开始吃喝嫖赌……赌比较厉害,嫖到没有,若是他敢去嫖的话,我就……我就……”她忽然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我也不需要像小时候那样练剑了,不握剑,握着父亲的手,这样也挺好的。”

……

第九十九章 一切

关长夜将那只布满剑伤的手放在男孩肩膀上:“总之就是这样,他和痛苦……我也一样,若是可以的话,我当初一定会留在他身边,哪怕是死也好……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结果总是让人痛苦的。”

“他还活着对吗?”老人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我不知道,他将这一切的秘密告诉了我,他告诉我要做好准备,我们真正的敌人很快会来此人间,在此之前我们我们必须联合天下诸国……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那批剑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他希望我能替他开启剑库……我……我不能告诉你他身穿何方,但我希望您可以指引我找到那批剑!”

关长夜叹息道:“小子,我刚才告诉过你这之前的事情,当西临国灭亡时,我遍体鳞伤,哀痛欲绝,你们的军队从西方带来的西临国灭亡的消息,我们朋友死了,妻子也随我而去,一身武功十不足一,我现在只剩下女儿了,以我现在的状况能做什么呢?我帮不了你,可一想到你们的军队踏破我们的城门,杀害里面无辜的百姓,那些刚刚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为西临的事情向你道歉,可是那人让我来找你,唯有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关长夜看着他像是看见过去的自己。

“没用的,西临剑库的禁地设置了禁咒,禁咒对某些人具有限制行为,主要用于加强封印地的封印能力,修改封印地的禁咒,一般人走不进去的,而且这种禁咒出现在封印标地被完全封印后,一般会设置在封印地上或者设置在封印地周围,除非身怀刻有解除禁咒的器物,不然没办法踏入半步,同时你也找不到剑库的具体地点。”

“比如说这个!”楚瞬召将红鱼玉佩夹在指间一晃一晃的,关长夜连忙取下,小心翼翼地捧着:“西临剑库的钥匙有两把,另一把在哪里?”

“在你们公主殿下的脖子上挂着。”楚瞬召信心满满地看着他,老人冷哼了一声:“你老爹可以啊,将我们的公主送到你身边当婢女,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才那么大,转眼间……唉。”

“别唉声叹气的了,我带来的女伴通晓医术,我一会让她看看你这手脚能不能治好,说不定以后还能你之后还能握剑。”他蹲下身子拍了拍老人受伤的左腿,惋惜道。

“老夫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他冷哼了一声,刚要作色,关雎挽着菜篮子走了进来:“皇子殿下,这小户人家没什么珍馐美味,只有家常便饭,希望殿下莫要嫌弃。”

半个时辰过后,楚瞬召走进了他们日常吃饭的屋子里,关雎还在忙活着,像宫里的奴仆般辛勤忙碌,关长夜倒是翘着二郎腿捧着一本旧书在翻开着,很明显他没有想帮女儿一把的意思,看着看着偶尔会入神,这房子虽小,刚好够他们四个人坐下,坐北朝南,关雎给楚瞬召和苏念妤搬来一张长椅,让他们二人一同坐着。

楚瞬召看着这事不关己的老头叹了口气,关雎真的是你女儿吗?难道不是亲生的吗?我们是客人不好意思下手帮忙,你们二人不是相依为命吗?你这父亲看着自己女儿忙东忙西的,你倒好像个大爷般坐在椅子上等饭吃,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

他用手蹭了蹭苏念妤的肩膀,苏念妤刚想起身,帮忙就被拎着茶壶前来的关雎重新按回椅子上:“殿下,小姐,你们是客人,饭菜一会就好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关长夜看的那本书上,语气平淡道:“阁下是西临剑神,难不倒到您这样的境界还需要看入心临剑抄这种初学剑谱吗?”

“这本初入心临剑抄是先秦剑圣葛怀心在将死之前写下的心得,据说他在撰写这本剑谱之前,已有五年不曾出剑,说来也有趣,他凭借剑鞘战江湖,多次被仇敌逼得自己进入绝地,可都不曾出剑半分,这倒不是说他的剑术有多高强,剑圣和剑神不同,其圣之名在于对剑术的通透与理解,也只有他这种一面战江湖,一面悟剑心的浩然之气才能写出如此浩气长存的剑谱,你若是让老夫写一本剑谱的话,一定很薄很薄,但若你能悟会的话,必定是一剑杀敌之招!”

“还在吹牛。”楚瞬召瞪了他一眼。

“这世间练剑之人都读过入心临剑抄,但要老夫说啊,要真正读懂它还远得很呢。”他放下手中的旧书,这关雎下厨娴熟,很快便做了一大桌的丰盛饭菜,菠菜卷肉馅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楚瞬召也不客套寒暄,夹上一筷子轻轻地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菜茸,爽口清润,吃下去后嘴里还充满虾仁的香味,又夹了一筷子的面筋条,一口下去既爽口又筋道,他细嚼慢咽,忽然觉得这是他这些天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

“关雎,你日后若是能写一本厨典的话,必然是厨圣级别的人物。妤姐,学着点,你看人家既能用剑又能下厨,这才叫写意人生。”他看着关雎心满意足道。

“殿下见笑了,这家常便饭天天吃自然也没滋味了。”她往父亲碗里夹了一条青菜,被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撇到一边,随即她又夹了两条青菜到他碗里,看着他下咽了方才移开视线,

“我既会弹琴又会舞剑还能治病,你怎么不夸夸我呢?”她的口里含满饭菜,口齿不清道。

“对了,说到治病一事,等会你帮这关剑神看看,这手脚还能治回去不。”

“今早我已经帮他看过了,他的手脚都是被刀剑斩断经脉,要接回去也很难,不过可以试一试,我的东西都在皇宫里,而且之后要用很多药物慢慢浸泡调理,不知阁下跟不跟我们回皇宫呢?”

“你想将老夫变成你的走狗吗?西临国虽说亡国,但老夫还是西临人,这笔赔钱买卖老夫不干!”他冷不丁道,关雎狠狠掐了他肩膀一下,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楚瞬召:“我爹的伤真的能治吗?”

“那就得看他老人家肯不肯配合了。”他夹起一根醋榨酸菜放入口中。

关雎忽然红了眼睛,低着脑袋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角:“爹,我们去一趟临安好不好,皇子殿下愿望为你治好手脚。”

关长夜细细咀嚼道:“免了,爹的事情爹自己清楚,不需要什么大胤皇子来为我治手脚。”

楚瞬召哭笑不得,只怕这西临剑神真是打心眼的固执,关长夜忽然寒声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就不怕老夫这手脚利索之后,一件杀了你,再杀了你父皇,为我西临无数死去的同胞复仇!老夫全盛时期,这北域诸国谁敢挡我!”

楚瞬召笑笑:“你们的事情?现在那些事情可以算是你们的事情!”

“如今就我们四个人,我就把话摊开来说吧。不错,我是为了西临剑库才来找你的,你们的剑库一直是这北域最大的秘密之一,西临王打了成千上万的剑出来,不是为了让它们在泥土里腐烂的,即便面临灭国的灾难,他依旧如此固执。西临国原本只是西北部的小国,这个国家除了铸剑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特地研究了一下你们的历史,西临国的前身是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据说你们造出来的剑可以永世不朽……不朽,是人类该有的权能吗?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你想从我们手里得到什么?”关长夜缓缓发问道。

“一切……一切的历史,那段失落的历史,被天下诸王刻意抹去的历史,我们真正的敌人被藏起来,被我们自己……而西临剑库里的剑可以对付它们,西临王打造出那么多的剑来,不是让我们对着彼此的心脏刺入,你不该掩埋这个秘密的。”

“皇子殿下认为自己可以掌握这个秘密?”

“你们的王已经将事情弄得一团糟了,如今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它们已经醒了对不对,有人唤醒了它们,它们终有一日会来此人间,再次之前我们需要可以对付它们的武器!”他将龙雀剑重重拍着八仙桌上。

“给我滚!”关长夜眼神愈发狰狞,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左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一十七章谢左队伍前列传来一声马嘶,是来自于道路两旁列队的某皇子不耐烦的坐骑,刘康掀开车帘,接待的队伍穿着清一色的白甲,黑袍飘动,铠甲上镶嵌的密密麻麻铜片组成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跨下的骏马有的深黑、有的枣红,还有的洁白如雪,匹匹膘肥体壮,脖子纤细,胤国善养马,生于胤国的名马或比北马个小,甚至可以背负铠甲人奔跑两日一夜,丝毫不感疲累。

楚鹰仰骑一匹洁白骏马,鬓毛和尾巴却是深黑。少年高大英俊、庄严而优雅,仿佛与坐骑融为一体。他的肩头飘动淡红绫,衬衣上装饰着层层叠叠的铜片,右手紧握长戟,似乎不是来迎客,而是交战的。

楚骁华应该亲自来迎接才对,刘康忿忿不平地想着,少年翻身下马,礼貌且体面地微笑道:“幸会,诸位来自樽国的大人们,父皇在得知您们即将到来的消息后,特派儿臣前来,代表他致以热烈的问候和欢迎。胤国百姓同样热烈欢迎诸位大人的到来。”接着他装腔作势地问:“敢问诸位大人,谁是樽国的皇帝陛下?”

刘康刚想出声,却被一旁的谢左拦住了,男人掀开帘子,站在楚鹰仰面前行礼:“皇帝陛下一路上身体不适,刚刚中了些许风寒,不适合如此抛头露面,请皇子殿下见谅。”

“有谢左大人这样的智将在一路上陪伴,樽皇一定深感欣慰。”楚鹰仰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刘康居然将血狼子也带来临安城,坏了,这下临安城里有好戏看。

当然,楚鹰仰对他的了解只是传闻……但这些传闻实在可怕。据说这谢左恃才傲物,狂傲狷介同时善于挖掘人心的弱点。樽国在很多年前发生过一次谋反案,其中主谋便是这谢左的父亲,事情败露之后,樽皇一怒之下连斩三位皇子,同时将谢氏一族连诛九族,唯独留下这谢家遗子在自己身边,其举动实在令人难以揣测。据说这谢左曾在十五岁的时候迷上某位权臣的冷妾,两人私下暗通情意,被那位权臣撞见二人在自己床榻上偷情时勃然大怒,拎起斧头便向床上两人砍去,被那少年谢左抓起床榻边的角先生击中脑门,一命呜呼。之后谢左用那斧头将权臣一家老小皆斩斧下,只因为他看见冷妾伤痕累累的后背……之后他带着那冷妾来到樽皇面前,告诉皇帝陛下发生的一切故事,最后指着那冷妾说我想要她。

樽皇哈哈大笑,当着朝廷百官对着谢左说她是你的了。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故事了,当年的冷血少年变得愈发沉稳,或者说变得会隐藏自己,唯一不变的是围绕他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可怕。据说他曾在某次对决中迷上食人之道,据说那些洛京城莫名丢失的孩子都进入他肚子里了,无论是作为樽皇的忠犬,同时做为一个食人之人,他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他很享受这一切。

这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楚鹰仰默默对自己说。

“我听说过你,皇子殿下,云剑河之战的英雄。”他们策马并肩大道上前行,四周传来栀子花的香味,这本该是春游踏足的最好时节,可两人的谈话却与这份浑然天成的美景毫不相称。

“战争没有英雄这一说法,败者残灰,胜者罪人。”

谢左轻笑道:“哦?皇子殿下居然对战争有如此深刻的了解,日后有时间可否与谢某高台论道一番。”

楚瞬召讨厌他那看似淡薄实则傲慢的语气,但他告诫自己,不可被对方的话所激怒,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这狼王刘康带了将近三千人的侍从来到临安城,跟随在队列后面的士兵骑得不是战马,而是巨狼!一句错误的玩笑,一句不合适的词语,甚至一个多余的问候,战争就会在临安城里爆发,届时临安城将会变成座狼的人肉天堂。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谨慎点总是好的,他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大多数细节我已经忘了,但自从燕莾大将叶霸死后,燕莾就再也不敢侵犯我们的领土。”

“燕莾是个很特别的国家,男尊女卑这一说法比天下王朝各国都要严重,女人在燕莾人眼中只是一件可以交换的物品而已。燕莾一方面存在极端的自尊排外,另一方面又特别崇拜强者精神,他们畏惧你,大皇子殿下……只能你这个云剑河英雄一日存在,燕莾永远都不敢侵犯你们胤国的领土!”

燕莾人……的确是个十分可憎的民族,从六年前的镇南关之围便让楚鹰仰对他们留下深深的阴影,他们对死亡毫不敬畏,靠着冻死的士兵身上围火烧烤,放声谈笑,无聊的时候便将胤国俘虏地脑袋割下来挑在枪尖上玩。他们最喜欢看一种叫死斗的游戏,将未开刃的铜剑交给两位俘虏,让他们之间进行一对一对决,胜者可以得到今天的粮食,败者则会死于他们的枪尖之下,一张战斗下来往往双方血肉模糊。至于谁胜谁败全由他们做出决定,很多时候他们会将那个胜者处死,将馒头扔给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败者,感谢他精彩的战斗。

楚鹰仰笑问:“燕莾是我们胤国的下一个目标,不知在这场战争中,樽国是否会出兵相助?亦是像云剑河一样袖手旁观。”

“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皇帝陛下希望能巩固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通过联姻,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女儿嫁给大胤三皇子,这足以体现我们之间的诚意。”

楚鹰仰不置可否。

“皇子殿下是众人口中的英雄,亦可能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这十年来,我们两国因为上康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希望您能原谅樽国犯下的错误。”

“你应该去问离北的人们他们是否原谅你们,如今离北已经是你们的了,你不需要求得我的原谅。”楚鹰仰故意换了离北这一说法,咬字清晰。

谢左耸了耸肩膀:“皇子殿下的意思我们很明白,我们樽国从一开始就是胤国的盟友,我们为你们征服西临提供了兵力,但之后发生的惨案没人能预料到,我们都在站在国家的顶端,恨我们的人和拥戴我们的人一样多,上康的居民憎恨我们,一如西临人憎恨你们胤国人般。对于西临的人们而言,随之而来的饥荒、瘟疫和痛苦都是你们带来的,您难道也会问候每一个西临人他们是否原谅你们?”

“这不一样。”楚鹰仰刻意回避他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内心被这个男人洞穿了。

“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实太过残酷,像您这样孩子不愿去相信罢了,等你到我这样的年纪,您就会懂得天下众生不过一缕浮萍,剑与火才是永恒的一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主驾到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一十八章公主驾到“我不是你的孩子,不要这样称呼我,谢左大人,您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理解,权谋与征伐不属于你们这个年纪,它让位于爱情与荣光。”

楚鹰仰揉了揉额头:“说说你们的公主吧,你们打算将她嫁到胤国来,与其说是联姻倒不如是是抛弃,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你们的皇帝陛下不会感到不安吗?”

“公主殿下的幸福与否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一件我们送给胤国的礼物,我们和胤国的关系尚未牢固,而联姻就是修复这份关系的最好做法,我已经将樽国此行的目的老老实实地告诉给您,希望你们给我们的诚意亦如我们给你们一样多。”

“她和我弟弟一样只是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已经可以成婚生育了,待到这次会谈结束后,我们会将她留在胤国,成婚日期由两位皇帝议定。之后三皇子殿下要冷落她一年、两年、甚至十年,都是他作为丈夫的权力,名正言顺,我们樽国无权干涉。”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楚鹰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生来便是用来联姻的,还有皇子也是,与帝王之家的孩子谈论幸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谢左大人!”楚鹰仰深沉而冷淡地喊道:““我对您的计划与思想毫无兴趣,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我不会拿弟弟的幸福跟你们下赌注,从你们的做法中我看不见任何的未来,你们看起来就像是人口贩子,我不知道你们想从这场联姻中得到什么,要是那个所谓的公主伤害到我弟弟,我会将她亲自送回樽国……一件一件地送!”

“大皇子大可放心,现在不妨让你和公主殿下见个面,也算是验验货。”谢左挽着楚鹰仰的手,两人策马来到队伍的后面,一路上楚鹰仰看着那些和他胯下战马般高大的座狼,不由得握紧长戟,他曾经无数次和苏卫胤上山杀狼,林狼和座狼相比,简直就是将小猫和狮子做比较,楚鹰仰身上那股陌生的气息引得座狼对他一阵注视,想象一下数千条狼从背后看你那种胆寒,大抵就是他这样的心情了。

谢左淡淡地说:“大皇子不必害怕,座狼不会一般不会吃人的,狼兵的胯下的每一条狼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训练的,我们训练它们,确保它们在陆地战场上驰如闪电,闻到血腥味的同时不会失去理智,你身上的味道对他们而言过于陌生,它们只是害怕了。”

两人在一辆宫廷马车前停住,马夫会意地停住马车,谢左伸手敲了敲车壁:“微微,胤国大皇子殿下想见见你,能否出来一见。”

车厢里静悄悄的。

谢左清了清嗓子:“微微,不要害羞,出来见见你未来的家人。”

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谢左皱起了眉头,一把掀开车帘,顿时目瞪口呆,楚鹰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车厢装修极其奢华,淡淡的暖香从一旁的檀香壶里飘出,茶杯上的温茶里还有两片茉莉花瓣飘着,车厢里却空无一人,车窗大开,公主应该是从车窗里离开的,楚鹰仰抽了抽鼻子,还闻到了淡淡的狼膻味。

“公主呢?”谢左揪着马夫的衣领,怒目以对。

马夫惊慌失措地看向车厢,慌声道:“大人……半个时辰前公主殿下探出头来问老奴现在到了那里,她……她应该在里面的。”

“谢左大人,您似乎将货物丢了……”楚鹰仰带着讥笑的目光看着他,谢左心情理会他的嘲讽,一位侍从低声说:“要不要告诉皇帝陛下,让队伍停一停,等找到微微公主再前进。”

“不!不需要,半个时辰……她一定在后头,我们去找……大皇子你也来。”谢左从车厢里拿出一件微微穿过的宫裙,放在座狼鼻下让它使劲嗅着上面的气息,随后朝着山林尽头跑去。

……

……

叶微微摘下灌丛里的浆果细细嚼食,毛毛跟在她身后,不时舔舐地上的青草,好像在探寻什么似的。

三天前,樽国车队一共花了十二天的时间方才穿越沼泽地。对于这趟旅程,叶微微可是从头痛恨到尾。那里的空气阴湿不堪,加上堤道太狭窄,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只好停留在通往临安城的大道上。沼泽地长年浸泡在腐沼之中的浓密树丛,从道路两旁朝他们步步进逼,枝干间垂下帘幕般的根状触手,这一切都让她心惊胆战。

最为烦闷的是,她被那座看似奢华的马车抖得坐不安寝,睡不踏实,好不容易进入胤国领土,她曾多次向身边的侍从提出要坐在座狼上的要求,都被他们拒绝,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在她百般纠缠下,他们终于答应让公主殿下坐在马车边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刚才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叶微微一手从车厢里拿出那把常年练习的宽刀,一手抱着毛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滚落在草丛里,她捂着嘴直直发笑,那些笨蛋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着周围迷人的景色,她玩心大发,在林子间撒欢般地跑了起来,如同挣脱笼子的鸟儿般。

她躺在草丛间,抱着手中的宽刀,阳光透着绿叶折射在她脸上,林间的一切是那么的绿意盎然,她轻轻抚摸那些光斑,感觉惬意无比,这才是她想要的自由,毛毛在她肚皮上趴下,和主人一切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她被一头座狼舔了舔脸蛋,才猛然醒过来,叶微微抬头望去,黑甲白马的少年在打量着他,叶微微的脸有些红了,白狼对着楚鹰仰露出锋利的牙齿,摆出进攻的姿态。

楚鹰仰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素白的手臂上沾满草絮,满脸和小召一样的孩子气,趴着草丛间看着他,身边还有一条小白狼,就像在林间遇见小仙女般,耐人寻味。

“微微!”谢左立马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把她搂进怀里,浑身颤抖个不停:“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事。”叶微微一脸草絮,不知道在草丛间蹭了什么东西,脖子处竟然起一片粉红色的痕迹。

他将叶微微抱到马上:“你受伤没有,饿不饿,马上就要到临安城里,之后就给你弄吃的。”

“微微,这位是楚鹰仰,大胤的大皇子殿下,他是来接我们去临安城的。”谢左迅速解释了一番。

楚鹰仰……那他岂不是楚瞬召的哥哥,大胤的大皇子殿下,她吃了一惊,这下真的丢樽国的脸了,让居然让大胤的大皇子亲自来找她。

叶微微红着脸不说话,她一直看着那个白甲少年,对方也注意到她眼神,无所谓般抱拳笑道:“大胤楚鹰仰在此恭候公主殿下的到来,临安城欢迎您,微微公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龙!龙!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一十九章;龙!龙!龙!胤皇穿着金光灿灿的白金鹰袍踏入金銮殿,郭蘘大神官跟在他身后,白衣高冠。

楚骁华平时用来议政的长桌此时换成一张檀木圆桌,象征着彼此平等的地位,狼王刘康和金帐国大君主起身表示敬意,跟着他们同样起身的还有樽国国师谢左,金帐国大萨满古尔尊,胤皇将手掌放在桌面上,轻轻叩指,回以同样的敬意。

众人纷纷落座,金帐国大君主结实强壮,有着宽厚的面孔,胡子间杂白丝的胡须;狼王刘康弯着身子,头顶上不见一根头发,他应该是在场年纪最大的皇帝。谢左面容齐整,儒雅英俊,那根永远不离身的手杖剑放在腿上,至于金帐国大萨满则十分瘦小,脸上伤痕无比狰狞,一直看着胤皇身边的郭蘘,那是凝视仇人的目光。

北域诸国最大的权力者如今汇聚在金銮殿之中,无论今日会议的内容如何,已经极大地改变了天下未来的格局。

今日的金銮殿出奇地暗,胤皇特地让人将屋顶上那几颗用于照明的夜明珠摘下,在桌上摆了几盏琉璃灯,灯光昏暗,烛光只能照亮每个人的脸。

“郭蘘……你居然还活着,诸神群像没有害死你?”大萨满古尔尊伸出干瘦的食指指着他,声音如同百岁老人般沙哑。

郭蘘笑眯眯道:“只是比较幸运而已,不过你看我头发已经掉光了,不过神佛对我总是多那么一些怜悯,你现在可比当年好看多了。”

尊贵的大萨满并没有发怒,眼里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他低沉地笑着,像是火堆中溅出的火星般:“你之后还能活多少年,一年,两年,我可没有听过能活过五十岁的术士,你这老家伙也该油尽灯枯了吧。”

“这你不用担心,总之不会死在你面前。”郭蘘冷酷地说。

“你们之间的恩怨先放在一边,先说最重要的事情。”胤皇将手放在郭蘘肩膀上。

“你将我们喊来胤国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将我们一锅端了?”刘康说了一个很不合宜的玩笑,胤皇笑了笑:“这是很不负责任的猜测,希望樽皇大人能够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我楚骁华做事光明磊落,暗杀这种行为只属于女人和小人。”

“希望如此。”

“很难得将你们聚在一起,樽国之王,金帐国之王。西临被灭,北蛮尽除,如今我们是北域最强的三股势力了,看看我们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刘康掐媚地微笑:“胤皇大人,我们的联盟牢不可摧,这一切都归功于三国联盟的强大,我们的结盟是正确的,北蛮人再也不会侵犯我们的领土,我们的商队可以在安全抵达交易地点,不会受到北蛮马贼的劫掠,至于西临人,他们太弱小了,被胤军毁灭是他们的必然趋势,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西临剑库的事情吗?”

“樽皇大人,您说到了我们这次会谈的关键,西临剑库。”胤皇说。

剑库里面的剑关你什么事,没有你胤军照样可以打下西临,郭蘘酸溜溜地想。

众人们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有些诧异。对于胤国强行封锁西临剑库的秘密,北域诸国很是不喜,尤其是刘康,自己派了几万狼兵去帮楚骁华打下西临,在西临连根毛都没有搜回来,之后被楚骁华随便用一个封地搪塞了自己,可离北和西临怎么比?无论是领土面积,亦是资源矿产,尤其是西临最大的秘密,据说西临王打造了成千上万把神剑埋藏在剑库里,每一把都是陨神钢制成的!而且还有数不清的长刀铠甲也在里面,一旦这个剑库开启将可以瞬间武装一支无敌的军队,远胜过风鹰铁骑的超级军队!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昂热,西临剑库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可如今楚骁华居然摊在桌上跟他们谈论了起来,与其说他足够坦诚,倒不如说他藏有心机。

“那你们将那些剑挖出来了吗?”大君主说道。

胤皇慢悠悠地说:“没有,我们搜遍了西临的每一块领土,甚至派出了无数术士动用奇门之术寻找,却一无所踪。西临剑库的确是在西临之中,可又不在西临之中。”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刘康诧异道。

“如今我们胤国大神官,和金帐国大萨满都在场,麻烦你们二位给我们讲讲云上之海的概念!”胤皇说。

大萨满沉吟了一会:“众神居住之地,云上之海……没有人可以证明它是虚假亦是真实,据说想进入云上之海得通过天门,可天门不是你随便想开就开的,这需要经过神佛的考验,而且天门之前有神将在守护着,你们道家之术的得道升仙简单来说就是试图进入天门,最终化为仙人,看尽天下一切历史,得道升仙的人比比皆是,可近一百年来,似乎没有人能抵达那种境界,即便是你我。”他指着郭蘘。

大神官点头:“与其说是升仙得道,倒不如说是净化、在抵达天门之前,我们会遭受神之烈火的洗礼,将体内的一切杂质清洗,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而且每个人都具有得道升仙的潜力,很多历史上的儒圣佛家曾试图穿过天门,得道成仙,大多数的下场都是五脏成灰,四肢皆朽。”

“得道升仙的前提是经历痛苦。”胤皇点头。

“是的,痛苦才是人世间力量的本源,没有白白得来的力量,每一块即将变成利剑的钢铁都会经受烈火的炙烤,化作铁水,进入剑胚,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方才神剑出世!每个进入云上之海的凡人都不曾有过折返人间的想法,在云上之海中,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感觉不到,没有黑夜,唯有白昼,遍地都是可以拾起的黄金和珠宝,神墙是碧玉造的,是精金的,如同明净的琉璃,神佛的宫殿是用各样宝石建造的,真正的云上之国!”

刘康讥笑道:“听起来很有意思,但什么样的神佛会用珠宝来修筑城墙?神佛难不成和我们有一样的贪欲,那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们比我们有力量,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如果我告诉你们,我们发现了一种办法,可以让一名普通的士兵,不需要通过天门即可拥有神佛般的伟力,你们是否相信?”

大萨满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没有经历痛苦哪里得来的力量,这是神佛为世人定下的铁则,除了你们这些为数不多的王外,所以修习者都会经受绝大的痛苦,方能掌握强大的力量。”

“骑兵征服陆地,船舰征服海洋,飞龙统御天空……以及天空底下的一切,这已经变成天下人心中的铁则,如今我们要打破这个铁则?”

“如何打破?难不成你想给你们的马插上翅膀吗?”刘康讥笑道

“如今铁则被我们打破了!”胤皇从怀里拿出一叠图纸放在长桌上,轻轻一甩,图纸被分成四份甩到四位皇帝的手中。

“这是什么?”刘康饶有趣味的拿了起来看,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的图案,像是人的肢干被分成无数个部位一样

“这是我们新的骑兵,这份力量可以抗衡庆国的巨龙”

大萨满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揭开瓶子上的软塞,放在鼻息下细细嗅着,刹那间,难以名状的香味从瓶子中挥发出来,像是绝世美人身上的暖香般,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张大鼻翼去嗅着,顷刻间感觉灵魂如升云端。

“这东西你从哪里搞回来的?”大萨满立马盖上软塞,说不出他此时的眼神,半分惊恐,半分迷惘,将瓶子死死地掐住,生怕有人从他手中抢去。

“炼出来的。”

大萨满没有说话,而是从重新慢慢扭开软塞,缓缓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所有人再次闻到里面的香味,细如发丝的血线从瓶口上滑落,落在大萨满干瘦的手指上,在血线抵达手指的那一刻,所以人都能闻到刺鼻的焦味,大萨满口中发出一阵舒服的吟声,血珠子慢慢渗入皮肤之中,那一瞬间,所以人都能看见大萨满那根干枯如柴的中指竟然出现了婴儿肥般的质感,极为明显地区分五指之间,如同生与死般鲜明。

“古木尊,你感觉怎么样了?”大君主有些焦虑地看着他,大萨满的老脸如同一朵盛发的菊花般舒展开来,洋溢着幸福与温暖,胤皇将手掌撑在桌面上,笑而不语。

“大君主,我感觉好极了,力量沿着我的指尖进入四肢,胤皇陛下,您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老身用三千……不!六千人口跟您换这一瓶。”大萨满对常年细眯的眼睛顿时精光大盛,无法言喻的热流如同狂龙般在体内流淌。

胤皇满意地坐回椅子上:“这瓶就送给大萨满您了,就当做是胤国的诚意。”

“谢谢,老身愿意为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大萨满竟站起身来对着胤国一拜,刘康皱了皱眉道:“瓶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他的反应如同见了鬼般?”

“息……严格来说是提纯后的息。龙虎山那群炼丹师认为,这天下一切息流都是不纯净的,如同黄金青铜中掺杂的杂质般,所谓的炼丹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将物质反复净化,抵达物质最纯净的那个状态,极为纯净的水,岩石,对于炼丹师而言都是价值连城的,他们通过反复炼制渴望能练出传说中的金丹!大秦始皇毕生追求的不死药,金丹的神力被炼丹师们描绘的几乎其神,各类炼丹著作中充溢着对不死药的赞美之词。”

刘康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你掌握了炼制不死药的方法!”

“我们只是换了一条思路而已,我们并没有像龙虎山炼丹师般反复提纯金属或者丹药,国家拥有的资源是宗门是无法比较了,于是我们选择了最纯净的,生来便被自然之息包裹的金属来进行提纯!”

“陨神钢剑!”胤皇的声音仿佛夹带着风雷。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金銮殿里鸦雀无声,隐约听见某人厚重的喘息。

“你们用了多少把陨神钢剑才练出这一小瓶子的金丹不死药?”刘康忍不住问道。

“你们都知道陨神钢剑价值连城,我们大概投入了八十七把陨神钢剑才练出了大概十瓶的量,我担心继续练下去会引起兵部的不满,你们知道那些将士很稀罕陨神钢剑。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些比较特殊的金属而已,里面潜藏着浓厚的自然之息,就看你们能不能提取出来而已。”

“我们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现象。”

胤皇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瓶提纯后的息,拧开瓶盖顺着桌子上的琉璃灯倒去,细红的血线在琉璃灯上爬动着,红线流动的瞬间美得惊心动魄,就在它接触琉璃灯底座的青铜时,那一瞬间,无法言喻的尖锐声响从在接触面激发开来。

似乎铸剑师将烧红的剑放入冷水中淬火般,息流似乎活了过来,和青铜进行殊死搏杀,每一秒都带来令人惊惧地撕声音,如同两个两个天生的死敌般疯狂厮杀,息流像是触手般死死地钻入青铜之中,试图粉碎每一块结构,它们在众人面前剧烈地颤动,浓厚而刺鼻的粉红蒸汽从琉璃灯底座升腾而起。

很快整座琉璃灯如同将倾之厦般轰然粉碎,留下极为刺鼻的气味,所有的青铜都被消耗粉碎,而不死药也变成了一堆青棕色的黏稠液体,唯有琉璃盏上的琉璃片没有收到不死药的侵犯!

众人早已满头冷汗,他们是北域诸国的权力者,听过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今日一事,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天下居然还有这样奇怪的东西。

“算你走运吧,老实说这东西连我都不敢碰,大萨满您也算是勇气极佳,我得喊您一声爷。”郭蘘阴阳怪气地说。

大萨满不理会他的讥笑,将瓶子收入羊皮裘之中。

胤皇笑容玩味道:“龙虎山上有这样的一句话,一粒金丹吞入腹,踏破生死两妄门、炼丹师们都想借助金丹遁入天门,可见精炼后的自然之息对世人而言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若我们之间的谈话传到了南陆。你们信不信赵氏皇族立马召集封臣封君挥师北上,届时我们会面临八年前的七国联军之战,如今北域只剩下我们三国,诸位觉得我们能不能像六十年前那样抵抗南陆军队的入侵?“

“你希望我们为你保守秘密?”刘康说

“不,我们要有这种东西来武装我们的士兵!我们……再也不会被别人打到我们家门口,这次,我们要亲自打回去,靠这样东西!”

“中原有巨龙啊,你怕是没有见过巨龙的威力,巨龙在北域上空尽情吞吐烈焰,降下闪电之时,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尚未出生。”大君主苦笑着“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苏达尔美带着金帐国十万大军抵抗南陆军队的进攻,最后只有两三百人回来,大多落得一身伤痕,你们是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眼神,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一旦让他们听见雷声亦是看见火光,他们立马吓得如同沙洞里的岩鼠般,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

“龙!龙!龙!”

众人沉默了。

第一百二十章 铁修罗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章铁修罗“你打算靠这瓶子东西去征服庆国的巨龙?”

“这是关键的一步!对了,请诸位随我来一个地方,我会证明给诸位看的。”胤皇站起身来,四位皇帝顿时摸不着脑袋,只会跟着他走。

穿过金銮殿内长长的过道,最终他们抵达一面青铜门前,有两个轮值的士兵正在酣睡,胤皇轻轻咳了一声;“开门。”

士兵有些失态地醒来过来,他们看守的地方连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往日来的人出来胤皇之外还有一些穿着黑衣的人,脸上都遮着黑纱,带着胤皇的密诏出示给他们看,他们方才放他们进去,胤皇让他们看守的这扇青铜门后,似乎藏着国家的秘密。

两个士兵各自从腰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他们将两把钥匙拼合在一起,随即用力的插进锁孔里面,齿轮和链条重新开始转动了起来,门顿时开了,望着里面仿佛深渊般的黑暗,刘康顿时有些害怕了,这楚骁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把他们骗进去一锅端了?

他们七人挤入那个狭小的空间,其中金帐国大君主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一,草原蛮子的体味熏得刘康很是窒息,他本想往蜀越女帝那边靠去,谁知楚骁华忽然将身子挤了过来,将女帝搂住,隔开了他们两人,这一幕看得刘康眼珠子都掉了,楚骁华对蜀越女帝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但那女人好像没什么反应般,只是沉默,脸上还有一抹刘康看不见的绯红。

整个空间随后往深深的地下陷去,如今北域这四位皇帝连同他们的使者都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楚骁华答应会给他们看一些超乎想象的东西,没想到去的过程如此恶劣,但没有一个人露出不悦的表情,甚至开声抱怨,这就是皇帝的风骨。

脚下的钢铁站站板忽然停滞了一下,面前的铜门打开,光线忽然涌了进来,胤皇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无数道光柱从头顶的圆形机括射向他们,他们随着胤皇走向走向青铜圆台,他们没想到临安皇宫下面有一处如此大的空间,所有人都沉浸在明亮的光雾之中,蜀越女帝不安地握紧了胤皇的手,胤皇曾经告诉过她自己的计划,但今日一见仍旧震惊。

“陛下!”穿着黑色长衫的老人从不远处走来,神色恭敬,胤皇定了定神,对着老人礼了一礼:“班大师。”

“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帐国大君主翰达伽尔苏布尔赤金,蜀越女帝澹台宁素,樽皇刘康,以及他们带来的朋友,你们随意一些吧,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宫殿,不要太拘束了。”胤皇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诸位皇帝好。”老人年岁已过半百,是依旧是精神抖擞,胤皇介绍道:“这位是班大师,我们临安天启机造局的局长,铁修罗计划的负责人。”

“机造局?专门弄那些奇技淫巧玩意的地方吗?我们樽国也有,时不时会送一些小玩意到宫里去,挺有意思的。”刘康提问道。

“天启机造局代表胤国最高的技术机关,胤国的铠甲和军队都是从他们这里出的,如今他们的研究成果得到了新的突破,朕终于得到了可以可以战胜庆国巨龙的兵器,胤国下一代的骑兵!”

“战胜庆国的兵器?”刘康心中心中微微战栗,如今楚骁华已经走得那么远了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龙可以飞,而我们普通的骑兵只能在陆地上跑,怎样才能打赢这些会飞的畜生呢?”

“请让我为你们展示胤国最大的秘密之一,这也是我楚骁华对你们最大的敬意,或许会变成你们下辈子的噩梦,足以让庆国人在我们面前噤若寒蝉!”楚骁华打了个响指,头顶的夜明珠被护罩遮住了,众人陷入黑暗之中。

随后他们听见了钢铁摩擦的声音,像是千万把利剑同时出鞘般,沉重的脚步声让他们无比畏惧,待到脚步声消失后,头顶上几百颗夜明珠同时转动,将光线汇聚在他们脚下的圆台上,忽如其来的光线让众人顿时失明,当他们的视野慢慢清晰后,被面前的事物惊呆了。

“好好看看!”胤皇的声音宛如万钟齐鸣“胤国最大的秘密!足以让我们战胜巨龙的骑兵!我们下一代的铁骑!都在你们眼前!”

巨大的黑影呈现在他们面前,诸王们看着光影中的怪物,他们魁梧如夸父,身上带着神一样的古傲威严,每一片铠甲都像是从巨龙身上拔下的鳞片般,诸王们顿时感觉自己身处万丈高空中,脚下空无一物,他们与那古神般的铁骑兵默默对视。

有人微微战栗:“老天爷啊。”

“我向诸位保证,这东西跟老天爷毫无关系。”胤皇轻声说。

“它美极了对么?”

胤国的铠甲制造技术天下一甲,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皇帝,据说每一具铠甲上都有奇门术士留下的印记,与诸国的铠甲相比,胤国人的铠甲是整具锻造而成的,楚骁华登基后不惜投入举国之力,力求制造出最好的铠甲,早在他们和金帐国的战争中,胤国的铁骑铠甲就可谓所向披靡。

到了西临之战中,持续的改进让铠甲变得相对更加轻便而且结实,把西境大戟士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后来这种执着沿用到武器之之中,统一规格的铁矛锋利无比不输蜀越,胤国马战都是当世第一,在见证了西临的毁灭后,南陆诸国包括庆国不是没想过大批量仿制,只是胤国铁铠的工艺实在是太过复杂其中涉及到铁矿质地、制造工艺,铜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还在铠甲上内衬钢片,各种模具的定做所需学问复杂而艰深。

胤国投入了举国之力,一具具可怖的铠甲成功出炉,配上来自金帐国大草原的龙骨马,这种铠甲不仅覆盖骑兵全身,也覆盖到战马全身,士兵挥刀出矛很难发现死角,在冲锋中骑兵们几乎是无敌的,普通的劈斩和箭雨很难对着造成伤害。

如今他们见到了另一钟盔甲,诸王们沉默了,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面前这具铁铠甲加一起有两个成年般高,到底是多高的人才能驾驭这具铠甲,这真的是人可以使用的东西吗?

夜明珠折射而出的光铺在铠甲身上,仿佛有云雾一样的白气从铠甲缝隙流出,这简直就是妖魔从黄泉中走出,铠甲脸上带着可怕的鹰甲面罩,每一步都是那么地沉重,钢铁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我们胤国下一代的骑兵——铁修罗!”胤国拍了拍手掌,刘康指着那具铠甲颤巍巍道:“里面装的东西……是人吗?”

胤皇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当然是人,那个谁谁谁,把你的面甲脱下来让大家看看你的脸。”

铁修罗武士迅速脱下面甲,露出一张黝黑坚毅的脸庞,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士兵,但的确是人每次,他对着诸位行了军礼,“在下徐康,见过皇帝陛下和诸位大人!”

“很好,徐康,给诸位大人表演一下。”胤皇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他重新合上面具,将身子慢慢蹲下,随即一跃而起来了个后空翻,姿势优美如天鹅起舞,落地的瞬间发出沉重的响声,惊得刘康眼珠子都掉了,如此沉重的铠甲,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那么灵活起跳的?

胤皇对着他抽剑抽剑挥出一道赤色剑气,随即剑气分成七八道,猛然袭向铁修罗,铠甲中你的少年士兵抽出腰间的重剑挥出一道极长的剑气将胤皇挥来的剑气纷纷击碎,所有人都避开了,看着胤皇肆意挥剑,而铁修罗镇定反击,无数的气机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穿上这具铠甲和平常人挥剑没什么区别,很灵活。”胤皇收起了配剑。

胤皇说得没有错,若是这样的东西投放在战场上,光是他们手中的那把一人高的巨剑就是来自黄泉的烈风,每一次挥剑都会将他们的士兵连人带马截断,要是形成编制般的军队,这个陆地上将鲜有国家能和胤国对抗,楚骁华造出来的这种铠甲实在是太过可怕了,根本把两军战场变成他们胤国的处刑场。

“要是对视庆国的飞龙那该怎么办,龙可是会飞的!”金帐国大君主缓缓回过神来,带着他无法察觉的颤音问胤皇。

“走一个!”胤皇张扬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那姿势像极了城里公子拉帮结派串青楼一样。

铁修罗握紧剑柄指着胤皇,随即大步往他们的方向冲来,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实力,剑锋破口而出,惊得刘康齐齐后退。

他跳了起来……不,是飞了起来,铠甲身后连同脚底喷射出红色的焰流,宛如凤凰的羽翼般,铁修罗的剑锋猛然停滞在胤皇面前,随后而来的狂风像是潮水般扑面而来,诸王们震惊地退了两步,心脏跳动如战鼓。

“孩子,别吓到我们的客人。’”胤皇在巨剑面前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

“如你们所见,铁修罗可以带着我们的骑兵飞起来,我们曾经秘密在城郊外试验过,他们所能抵达的高度可以离地百丈,但是不能再高了,否则云端的低温会让铠甲结冰。”胤皇说。

“这样一来我们也有自己的对空军队了,不必受到庆国的威压。”

徐康再次脱下面甲,露出那张带着稚气的脸蛋对诸王们咧嘴一笑,大君主壮着胆子抚摸那具铠甲,疑惑道:“他的手如何能达到这样的长度?”

“诸位应该可以感受到铠甲里面流淌的气机吧?有些制造机密恕我无法和你们公开讨论,但是这一幕应该可以让你们瞧瞧。”胤皇熟悉地扭下铁修罗手腕上的机括,将整个铁手套拆了下来,众人发现手腕断开处伸出一个由气机组成的虚幻手掌,像是燃烧的火般焕发亮光。

“刚才我跟诸位说的,就像蜡烛的火苗来自蜡烛自身的油脂,陨神钢剑精炼出来的息就是铁修罗的动力。”胤皇替他重新装好手套,指着铁修罗胸甲处的红点说道。

“我们在场除了各自带来的人外,都有王之血统。王息不仅仅与我们的镇国气运纠缠在一起,你们都清楚王息在一场战争之中的重要性,那种海潮般的力量释放在战场上。能给我们的士兵带来多大的鼓舞!各自的国家中,有能挥动百斤战斧的勇士,有能呼风唤雨的术士,也有在战场上迅如闪电的狼兵,我们毫不畏惧南方六国的士兵,唯一能让你们心生敬畏的便是庆国的龙。无论我们的士兵力气再大,速度再大都无法与飞龙抗击!”胤皇直视着刘康的眼睛:“我们需要敢于直视飞龙而毫不畏惧的战士,我们需要……铁修罗!”胤皇斩钉截铁道。

诸王们沉默了一会慢慢鼓起掌来,他们都被那可怕的力量所震慑到了,此时铁则已经被打破,北域再也不需要畏惧来自中原的巨龙,如胤皇所说般新的骑兵即将诞生,而他们极为荣幸目睹到这一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北域之王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一章北域之王胤皇喝过瓷杯了最后一口茶,看着面前的诸王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脸上很难掩盖骄傲的微笑。

“你这些铠甲现在有多少具?”大君主问道。

“五十具试验品,铠甲的制造我们心里有数,目前我们缺的是陨神钢剑里的自然之息,所以我们要打开西临的剑库。”

“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想知道你们愿意为我的计划投资多少人力精力,我们现在是平等的,你们都是彼此国家的王,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必要搞得遮遮掩掩的。”

刘康直言不讳道:“你打算靠这铠甲能击败庆国的几千条飞龙,你不是在白日做梦吧?”

胤皇露出一个很失望的眼神,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梦总是要做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是在拿北域诸国百姓的性命下赌注,或许这些铠甲人在陆战上无人能当,但没人知道你这些铠甲能不能打败巨龙,我反对你的做法。”

胤皇淡淡的说:“那狼王大人您想怎么做,让我去庆国抓一条龙回来让他们打一顿向您证明吗》还是坐在家门口等着七国联军再次打上来吗?这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刘康的脸如同冰封般,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胤国和樽国之间的货物贸易是最为频繁的,可胤皇好死不死将胤国给樽国关税卡得极好,即便是这样樽国依旧按照之前的出货量给胤国输送名酒和其他生活用品,樽国大臣因为这事可没少在背后说刘康外交软弱。

“楚骁华,我很欣赏你的执行力和才能,正因为我当年看出你潜力才找你做盟友,在你根基尚未立足之前,我给你多大的帮助你难道忘了吗?你要记得,你只是胤国的皇帝,北域诸国不归你管,你不能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我们说话,你不是北域之王!”刘康强忍怒火缓缓地说。

“北域之王?我很多年前在书上第一次看见这个词语,当时还没有大秦始皇,也没有春秋各国,很是让我热血沸腾!那是属于传说中的称号,我配不起。”胤皇摆了摆手,尽力掩盖着语气中的不屑,可他失败了。

大君主摇头:“我同意他的说法,北蛮一战之后,金帐国元气大伤,而且你们和燕莾的关系愈发复杂,我很好奇你为何不将燕莾王也邀请过来,大家坐下一起谈谈。”

胤皇斩钉截铁道:“因为燕莾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他只能是我们的敌人,燕莾人极度自我排外,若非祸从天降,他们是不会轻盈和外人结盟的,燕莾是我们三国联盟继北蛮后的目标,我们要铲除这个国家!”

虽说燕莾和胤国积怨已久,尤其是之前的御南关之围,更是加剧了这份仇恨,两国人民纷纷猜测,无论是为了国仇亦是为了土地资源、燕胤两国都有理由一战。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战争的号角居然会由胤国最先吹出来。

燕莾是个多山傍海的国家,山地丘陵占了国土面积的一半,平原狭小且森林水力资源丰富,矿产贫乏,受制于矿产资源的因素,燕莾没办法像胤国铁骑那样将恨不得士兵从头到脚都覆盖着钢铁,他们的铠甲主要以短甲、挂甲等形制简单朴素的甲胄为主。燕莾的深山之中生长着一种名为铜竹的竹子,用这种竹子制成甲胄,可以正面抵抗利剑的斩击,劲箭不能洞。

燕莾男人比较较死板而且具有侵略性,他们穿着如同睡袍般的青衫走着大街小巷之中,腰缠两把燕刀,女子喜穿较多以象徵富贵华丽的浓重图案的衣裙,浅浅素手摇晃着粉白圆扇,一笑倾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楚骁华居然已经想得那么遥远了吗,如今远在燕莾的百姓无法得知,自己的国家很快面临胤国铁骑的正面冲锋,在此之前他们是否做好准备。

刘康叩了叩桌子:“发动战争?燕莾人虽说排外,但他们毕竟是北域诸国的一员,你嘴上说着想要打下南陆,可实际行动上是将北方国家一个一个地减少,你要我们如何信任你?”

“近交远攻,这边是我的外交之道。我有件很重要情报忘记跟你们说,但你们很快就要知道了,燕莾的长公主要和庆国的皇太子赵问天联姻。”

片刻之间,刘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燕莾皇室居然答应将皇室成员外嫁给别国?这是史上第一遭吧。”

燕莾皇室有一样让天下世人所不齿的行为——近亲婚嫁,兄弟与姐妹,表亲之间,甚至母子,父女也有过不少案例。他们的伦理行为完全和天下诸国区分开来,形成一套独特奇异的伦理准则,即便是狼王刘康这样好色之徒,也不会下手到自己的亲人女儿身上,可燕莾皇室真的这样做了,甚至这种风气在民间也十分流行。

“或许是他们害怕了吧,看着北域诸国一个个减少,担心厄运终有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于是便找一根粗壮的大腿抱紧,说错了,是龙腿。”郭蘘说。

刘康扭头和谢左对了对眼神,刘康说:“你打算将我们拉入这场战争之中对吧,之后我们可以得到什么,一个像离北一样的小国吗?”

胤皇皱眉道:“不要将离北放在今日的议题上,你知道我一直很恼火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们的所作所为?你将离北转增给我们后,我们拿着礼物和美酒前去离北,可是离北人可是拿着利剑来欢迎我们的到来,我的士兵是出于保护自己才对他们动手的。”刘康也怒了。

“你们杀了将近十万的离北民众。”胤皇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他。

大君主将他们二人重新按回座位上:“你们不要伤了和气,我们这是会谈,要是传出去让民众知道,我们所谓的三王会谈最终演变成一场争吵,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刘康摇头:“这已经是国土安全的问题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值得我们信任,亦是战争结束后将我们全部吞并。”

任谁都可以闻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胤皇深吸了一口气,十指交叉,顶着下巴:“你我之间的破事之后再算账,我们先说最重要的,刚才大君主提醒了我一点,其实这次的会谈不叫三王会谈,而是四王!现在欢迎我的第四位皇帝,第四位盟友!”

胤皇拍了拍手掌:“请允许我为诸位介绍,我们的第四位盟友,西境蜀越的皇帝,当之无愧的女帝,澹台宁素!”

门突然开了,女帝的到来如同射入漆黑大殿的一道光,女帝胸前的蔷薇胸针串着白色的珍珠项,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素白无尘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仪态端庄,正如她的蜀越女帝的身份般。

“蜀越人?”刘康笑容玩味地打量着白裙女人,背后绣着一条条华美的白蟒纹,莾纹沿着腰肢攀至胸前,气势逼人。

澹台宁素坐在了那只空缺的椅子之中,胤皇挥手向她表示敬意:“正如你们所见,蜀越女帝澹台宁素,她的蜀越的第一位女帝,女帝在天下王朝的存在中屈指可数,她做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在坐在了今日的位置,我希望你们给予她的尊重和我给予你们的一样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她会与我们结为盟友,并且为我们打通通往南陆道路。”

刘康发问道:“尊敬的蜀越女帝,您能在这场战争中,为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世不衰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二章万世不衰澹台宁素微微点头:“一切,你们所需要的一切士兵,军备,粮草和武器。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为我击败后楚,之后无论是庆安王朝亦是南方六国,以蜀越女帝之名起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我的士兵不会放下手中的长矛!”

谢左在刘康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康说:“你为何要与我们结盟,当个万人之上的女帝不好吗?而且我们的战争不会波及西境人民。”

“帝王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战争吗?”蜀越女帝毫不避讳地答道:“蜀越和胤国本就有世代深交,我找不到比胤国跟值得信赖的盟友,蜀越也有自己的敌人需要对付,若是唯有战争才能使我们结盟,那就来吧。希望能为蜀越打下一片太平盛世,澹台宁素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沉默了片刻之后,金帐国大君主带头鼓掌:“没想到蜀越也会有你猛虎意志般的女君主,你赢得了金帐国大君主瀚木尔纳伽的敬意。”

“我信任她,就像信任自己的姐妹般,狼王陛下,您还有什么疑问吗?”胤皇笑问,在座三位皇帝之中,两位都和楚骁华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一位是岳父,一位算是青梅竹马,现在看来刘康倒像外人多一点。

“这件事情和普通士兵无关,我们只需要那万里挑一的人才!”

“你想让这些所谓的铁修罗来对抗飞龙吗?”

“不是对抗,而是屠杀!”胤皇挥手虚斩自己的脖子一下。

“我们几位联手或许能杀掉一条飞龙而不伤神,如果一百条,一千条呢?我们遇上它们的胜算能有多少,我们需要和我一样强大的士兵,甚至比我们更强,才能打赢这场战争。”大殿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看着胤皇。

“铁修罗计划,我们的目标是制造出最强的骑兵,能飞天战巨龙的士兵!该过程由胤国钦天监去监督,机造局的人去制造这盔甲,这是奇门之术和星相之术划时代运用!可以打造出不亚于诸王之息的超级骑兵。”

“胤皇陛下是否愿意和我们分享这份技术?”谢左提问道。

“你们做不来,这件事由我们胤国去做即可。你们也知道,这种为铁修罗体格动力的精息过于珍贵,每一滴都是从陨神钢剑里提纯出来的,当年西临国沦陷之后,某个愚蠢的士兵下令将那些无辜的铸剑师们都杀死了,如今世间能练出陨神钢剑的人寥寥无几,胤国武库里在录的陨神钢剑不超过两百把。”

“我们需要……打开西临剑库!”胤皇一字一顿地说。

字字惊雷。

刘康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婉转:“你终于肯将完成八年前的事情了,若非你现在有需,我怀疑这辈子都不会打开西临剑库。”

“现在是非常时期,想要打败庆安王朝我们必须倾尽国家之力,西临剑库里的剑不仅仅可以炼出极为纯净的自然之息,而且还可以瞬间武装一支骇人的钢铁大军,我们再也不需要为军备而发愁了。”

“那西临的剑到底埋在哪里?”

胤皇挠了挠头:“很遗憾的是,我们几乎翻遍西临每一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任何跟剑库入口有关的线索,我们怀疑那个剑库根本就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底下!”

“有意思。”刘康说。

“对于西临国地底的窥探工程将于十日内开展,在此期间诸位可以留在临安城里好好放松放松,待到那批剑被挖掘出来时,战争正式开始!”胤皇斩钉截铁道。

“现在陆地仙人计划正式启动。”楚骁华指出:“而燕莾将会是我们的第一个战场,他们既不愿意和我们达成盟友,而且还打算向我们的敌人主动联姻,若是不先除掉燕莾的话,在日后的战争中会变成很棘手的存在,届时你们将会看到陆地仙人的真正实力!”

“宛如神佛。”胤皇看了郭蘘一眼,可眼神却迷离且遥远。

“感谢您为我们提出的睿智坚毅和详细计划,胤皇陛下,樽国愿意为您提供一切所需要的人力物资。”谢左站了起来表示敬意。

胤皇点了点头。

“金帐国也是。”金帐国大君主说。

“还有蜀越。”

直到这一刻,胤皇终于露出些许欣慰的笑,之后迅速恢复严肃的样子。

“好了,会谈就开到这里吧,我和狼王大人有几句话单独谈谈。”胤皇说。

诸王和他们的臣子顺从地告辞。大君主率先走出门,走在中间的是郭蘘和澹台宁素,最后是谢左关上了大门,给刘康留下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胤皇将腿放在圆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我们公开布诚地好好谈谈,关于你女儿和我儿子的事情。”

当年刘康提出和他结盟时,他也是摆出这份无赖般的姿态,借着年少气盛让讹了刘康不少好东西,刘康冷笑道:“之前我想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你死活不同意,为何现在又答应孤了。”

“你儿子想和朕女儿同床共枕,门都没有,您现在算是和我父皇同一辈的人,让您当我的亲家,怎么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楚骁华是什么人孤还不懂吗?你和孤是同类人,只不过孤坏在明面,你坏在里子,孤为了你的大业投资了如此多的东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为何一直不信任孤。”刘康逼问道。

“狼王大人,您有没有曾经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了一些原本无辜的人或事,之后有种万分追悔的感觉?”

“忘记了……”

胤皇冷笑道:“您还真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

刘康的表情呆滞了那么一刻,进而大声道:“你是在嘲笑孤吗?来啊,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那些嘲笑过孤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全部都死了!独孤皇族的人全部都死了!我将独孤硕的妃子公主都赶了出去当娼妓!樽国境内一切姓独孤的人都拿去喂了狼!樽国在四十年前就换了天!孤不像你们生来便有王位与军队,可我一人征服了整个樽国!”

老人愤怒的声音在金銮殿里回荡,回荡……

胤皇摆了摆手:“我没有嘲笑您,你的确是位伟大的征服者,我敬佩您,但您也知道我我只有一个女儿,而且我这女儿性格娇蛮恶劣,唯恐不能胜任贵国的太子妃,我还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刘康脸上的怒意一闪而没,他克制了自己的愤怒:“那三皇子殿下……”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您千里迢迢将您最珍贵的女儿送来胤国,我怎么好意思再让您送回去呢?我答应樽国和胤国的联姻,在此之前我需要您为燕莾之战和陆地仙人计划提供帮助,待到燕莾被我们毁灭之后,两人会在安息城里举行盛大的婚庆,让那漫天神佛见证我们的胜利!”

“这是我们二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刘康点了点头。

“我们本该就是一家人,我们是北域最大的权力者,在传说之中,樽国和胤国本就是一个庞大的王朝,由北域之王统治着,最后因为内战的缘故分为两国,孤希望通过这次联姻能拉近我们两国的关系,重新当年北域王朝的荣光。”

“荣光?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胤皇笑了笑“北域王朝生于战火,死于战火。我们并不需要什么荣光,我们坐在染血的王座之上握紧自己的剑即可,我们不是神佛,可说的每一句话在世人听来都如同神佛的旨意般,出于各种无奈我们只是在承担自己的角色罢了。皇帝只需要不断前进就行了,墙在面前我们就将墙推到,敌人在面前我们就挥剑将他们砍到,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无论最终是对是错,这就是人间之王的真谛!”

刘康默然。

胤皇站起身来,经过他身边时:“胤国的民众虽然不喜欢你们樽国人,但出于礼貌他们特地为你们的到来举行了比武大会和各种活动,出于礼貌您也该去看看。”

“喂,楚骁华!”刘康在他背后说。

楚骁华站在大门处,并没有回头看他。

“像你这样去做能坚持多久?你想要的只是战争而已吗?而孤想要的只是万世不衰的王朝,战争会将这一切都摧毁的……之后呢?你终有一日会死的……战争只是一条绝路,”

“没有万世不衰的王朝,在朕死后……管他洪水滔天!”胤皇用极为冷酷深沉的声音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亡国之人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三章亡国之人“这能治好吗?”楚瞬召靠着门边,看着老人干瘦的小腿上扎满密密麻麻的银针,每一根银针上都缠着细细的红绫,最粗的那根看起来像是铁锥般,让他心里不由得一惊。

“放心吧,能治。”苏念妤面无表情地答道,小腿上的穴位不多,但也是人体极为重要的命门穴,尤其是西临剑神这样剑息通天的高手,体内之息更是浓郁浑厚,如果稍有不慎,将体内之息用穴位引出而无法及时封锁,气息爆体,对屋子里的人都是灭顶之灾。

这对苏念妤出针的力度速度,以及眼界要求极高,宫里的医师看过关长夜的手脚后,纷纷摇头说无法医治,实则是忌惮关长夜作为西临剑神的身份,楚瞬召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苏念妤,幸好她见到自己后没有用杯子砸他,也算是消气了。

楚瞬召看着那坐在矮榻上的青衫老人缓缓思索,这西临剑神断手断脚的情况下都能将自己打得哭爹喊娘,若是全盛的情况下实力该有多么恐怖啊,他虽说愿意传授自己剑术,但治好他的手脚对自己而言,始终是一种与虎谋皮的做法,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反戈,倒打一耙在临安城里大开杀戒,届时这城里能挡住他的人,又能有多少?

“您现在感觉如何呢?”

“凉,很凉很凉,像是被蚂蚁蛰了一下,但没有感到疼痛,针尖在皮肤下转动的感觉。”

“很好,那现在呢?”

苏念妤再次出针,迅速准确地扎入他的三阴交穴之中,老人低低呼了一声。

“热……不,还有一点点烫。”

“那这样呢?”苏念妤缓缓扭动针头,血气沿着针身缓缓溢出,关长夜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子,好似树皮上的露珠般,楚瞬召发现老人的脚背上有一道极其狰狞可怕的伤口,想必是被利剑亦是长矛贯穿的。

苏念妤长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红绫缠手,将关长夜小腿上的银针一并拔掉,唯独留下那根扎在三阴交穴之中的银针,银针轻微的颤动着,不时可以看见血色蒸汽从边缘溢出。

关长夜惊奇地发现自己伤脚的脚腕可以动了,对着苏念妤赞叹道:“老夫这些年求助过多少医术高手,他们倾尽一身功夫和药物也没能让老夫动上半根脚趾,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夫感激不尽。若是针灸和剑术一样也有天下榜单,苏姑娘你一定在前三甲之内!”

“大师过奖了,您的右脚收到很严重的剑伤,右脚经脉几乎都被斩断了,即便是金丹也无法治好您的伤腿,我只是通过银针探入您受伤的经脉中,用息一根一根地将那些断脉接了起来,之后再辅以药物治疗,您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您要谢就谢楚三皇子吧。”苏念妤疲倦地将银子放入瓷瓶中。

楚瞬召对她伸了伸手,她还是没有搭理自己,背起药囊转身离开。

“我去拿些药过来,之后再帮您拔针,这个过程中您不要随便乱动,很容易受伤的。”

“啧啧啧,楚小子你得好好珍惜她,这姑娘可谓是不凡啊。”关长夜说。

楚瞬召尴尬地笑了:“师傅您看我也答应找人来帮您治脚了,您的诺言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诺言,什么诺言,老夫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要求。”关长夜吹胡子瞪眼道。

“西临剑库的事情,您什么时候带我去找西临剑库?”

关长夜勃然大怒:“你还敢打剑库的注意!信不信老夫现在就宰了你。”

“妤姐刚才还叫您不要乱动嘞。”楚瞬召指出。

关长夜稍微冷静了下来:“小子,不要去打西临剑库的注意,这样对大家都好,苏顺天最后已经疯了,疯子留下来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相信他是个疯子,若不是他的帮助,我早在死在洞穴之中,你的王要我去打开西临剑库,你要帮助我!”

关长夜摇了摇头:“他早就不是我的王了,而且那些剑是属于西临的,西临的人们必定会揭竿而起,不惜一切代价去占领剑库,你们胤国境内会爆发战争,老夫再也不想看见胤国和西临的战役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小新闻吧,现在西临境内的胤军已经撤出,由此替之的是各种探险队和奇门术士,胤国已经决定打开西临剑库!为了接下来的南征之战。”

老人冷笑道:“南征?你们是想打败庆安王朝吗?呵呵,难怪你们那么迫切地想打开剑库,你们得到里面的剑又如何?没有人能打败庆安王朝,他们有龙!”

“我知道当年的失败对您的影响很重,您应该加入我们,您不想再见到您的妻子了吗?庆安龙仙赵曦,她说不定还在落阳城等着您去接她回家!”楚瞬召激动了起来。

老人的声音逐渐严厉:“回家?回哪里的家?我的家已经被你们的铁骑踏得支离破碎,我没有家了,只是一个篱下之人,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我的国家已经被你们毁灭,现在你们打算毁灭我妻子的国家,你说说我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帮你?”

“您是我师傅,也是西临王的臣子,关雎告诉过我她想再次见到母亲,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死了……我们永远没有相见之日,但关雎不一样,她母亲还活着,就在庆国。”

“少给我装什么好人,我宁愿她们母女永远不再相见,这样对谁都好!”

楚瞬召头疼地看着这个固执无比的西临剑神,自己和他谈上那么一小会都头昏脑涨,关雎对了他几十年还真是难为她了,他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您再好好考虑一下,你是西临的剑神,您的威名至今还被西临民众所传颂着,我是胤国皇子,你是西临剑神,剑库总是要开启的,无论被谁。若我开启剑库的时候,您在场的话,对你们西临百姓也是一种安慰不是吗?”

“安慰?有什么可安慰?都他妈被亡国了还找什么安慰,一边凉快去。”

“师傅!您再好好想想。只要你愿意,我们两人一起打开西临剑库,从某种意义上剑库的使用权在我们二人手上,剑库里的一切由我们两个支配着,您将会成为西临百姓眼中的英雄、到时候您可以向我父皇提出条件,为了您也好,为了西临百姓也好。”楚瞬召循循善诱“我会支持您的做法,毫不犹豫地站在您这一边,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了。”

“哦?你小子会那么好心,你这可是背叛你的皇帝老子啊,就不怕他拿你问罪?”关长夜讥笑道。

“即便是父皇在这里,我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我相信父皇,也相信西临王。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做一个在深宫之中碌碌无为的皇子,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您,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去打开西临剑库!”

“除非你带我去见他,他还活着对吗?否则我不会去帮你的。”

“这不可能!”男孩斩钉截铁道。

晚风从窗外吹入,桌上烛火摇曳,两人对视,都不愿在对方眼神中示弱。

太像了,是在是太像了,他和他当年的眼神一模一样,关长夜在自己心底说。

最后还是楚瞬召垂下来了眼帘,他低叹道:“我知道让您去信任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可……”关长夜打断了他的话:“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我不想你为了这件事去送死,你知道西临剑库在什么地方吗?”

“在孤峡山下对吗?”楚瞬召死死地看着他,老人眉间涌现了一股怒气:“关雎告诉你的!那蠢丫头!我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和你走得太近,唉……”

“这件事情和关雎无关,我要告诉你的是,若你答应带我去找西临剑库的话,日后……待到这场南征之战结束后,我会向父皇提议,将西临还给你们,这是楚瞬召对你们的承诺,还你们西临人一片故土,西临百姓再也不用雨中流浪了。”楚瞬召说。

关长夜愣住了,慢慢握紧拳头:“你是在怜悯我们吗?至始至终你们只是关注西临的剑对吗?西临的一切对你们毫无意义。”

楚瞬召在老人狮子般的注视下,后退了一步。

“砰”的一声巨响,老人站了起来,右脚在木板上踏出深深的足印:“带着你的怜悯和慷慨给我滚!”腿上的银针被气息逼出,鲜血如注,他用极大的力量吐出这个字眼:“滚!”

男孩转身离去,迎面对上了回来的苏念妤,他咬紧嘴唇低下脑袋,与女人擦肩而过,苏念妤刚想说什么,见到老人鲜血淋漓的小腿,心里一惊。

“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让您别动吗?”

“没事没事,你看我现在不一样能走了吗?姑娘你的医术真神啊……哎呦,哎呦,疼疼!!”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四章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她们……在这里吗?”苏念妤紧张兮兮地问。

“你当垂鹰菀是你家就行了,别老担心那几个丫鬟,她们又不是母老虎。”话虽那么说,楚瞬召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长吁了一口气。

房中弥漫着淡淡的暖香,楚瞬召轻轻掩上了房门,疲惫地贴在墙壁坐下,苏念妤放下药囊,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摩解乏,轻笑道:“楚三皇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苏念妤今日没有穿那桃色云袍,特地穿了一身牙黄色衫枫叶裙,她缠宫鬓状,将黑发简单地披在脑后,动人无比“我若是说出来能让你开心的话,我也就说了。”他把玩着她一缕发丝,青丝又黑又亮。

“和西临剑库有关对吗?我听说过那个传说的剑库,据说里面拥有无数的神兵利器。”

楚瞬召想起那晚的旖旎场景,讪讪地缩回了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剑库有关联的人,可他不愿意帮助我,妤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只知道小召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理由。”她露出一口孩子般的牙齿。

楚瞬召看着那张绝美的脸,感受着背后那两团软弱,脸上的神情愈发沉醉,女人如酒,诸酒诸味,需既将尝,二八少女如同那新酿果酒般,清爽宜人,而有的女人温柔动人,如同米酒一样,只能让你觉得微醺而不会沉醉,有的女人风韵倾城,如同那陈酿五粮液,在褪下华丽包装之后,只有你尝到嘴里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至于那苏念妤是什么酒?楚瞬召如今还不得而知,女人轻轻扶着他的发丝,无比深情地望着他。两弯细细的柳眉犹如远山月黛般,在女人的注视下,楚瞬召的脸蛋儿渐渐红了起来,刚想扭过头去,苏念妤轻轻捧着他的脸蛋,喃喃道:“我要你看我,我要你好好看着我……”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好不好?”

“我听说你要成婚了,和樽国的公主,对吗?”那一瞬间,楚瞬召有些看不懂她的表情,一滴清泪落在他鼻尖上,温热温热的。

“你知道了?”楚瞬召苦笑道,女人擦了擦眼泪:“是啊,你真的打算娶那个公主吗?你们都不认识对方,怎么可以随便成婚呢?”

“还没有快点成婚的地步,刘康只是将她送了过来,作为我的未婚妻……”楚瞬召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这两条应该去探望一下她,父皇也暗示了我几次,可我害怕啊,害怕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坐在屋子里,尤其她还是我的未婚妻,我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的。”他将脸埋在女人臂弯中,如同受伤的婴儿般,唯有她身上的芬芳能驱散他的疲倦和烦恼。

真的好想一直闻着这股味道,直到垂垂老矣,楚瞬召心想。

苏念妤笑了笑:“可她始终是你的未婚妻啊,你们日后是要拜堂成婚的。”

她是真心为楚瞬召感到高兴,虽然这本质上是一场政治联姻,但无疑对楚瞬召的将来是极好的,他是胤国的三皇子,身上带有金帐国的血统,如今还会樽国进行联姻,有这两个国家的支持下,日后做了皇帝不愁没有同盟支持。

但政治婚姻则完全是出于政治上的目的,基本上不考虑个人的因素,之后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不愁找不到一个情感上的寄托,若是而作为女人,恐怕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命运了,楚瞬召当然知道能够迎娶樽国公主对自己有着很大的帮助,可他不想,真的不想。

苏念妤巧笑嫣然,一睥一笑说不出地迷人,一头青丝如壁般泻下,衬出一张秀而媚的娇脸,莹澈之肤在灯下又蒙上一层诱之光,一种媚妖之性感,自其眉、其眼之那兰般美若于指尖上盈盈流出。

“妤姐……以后你一直会在我身边的对吗?无论我是否成婚,一直一直。”楚瞬召将脸贴着她胸前,闻着她身上诱人的暖香,心里渐渐平静下去。

苏念妤呆住了,这傻孩子,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可以一直一直的,可她还是说:“我是你的,自然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男孩露出了傻傻的笑,忽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苏念妤惊叫一声,急忙搂住了他的脖子,惊讶道:“你现在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最近都在练剑,身体慢慢结实了起来吧。”楚瞬召抱着她转了个圈,那对纤圆之足踝压在一笔挺滑腻的大腿上,桃臀欲露犹隐者一瓣臀股雨雪玉弯弯,苏念妤有一对很漂亮的脚,小脚丫长得纤秀柔美,洁白如雪的脚背光泽泽亮,五个整齐小巧的脚趾如豌豆般并在一起,晶莹剔透。

“今晚城里有比武大会,你陪我去看吧,今晚就不练剑了,陪你好好玩玩。”楚瞬召将鼻子抵在她的颈间,用力嗅着她的体香,令人陶醉。

苏念妤心中一阵感动,却掩饰地转过头去,脸上风光无比旖旎,看得楚瞬召心头一荡,苏念妤眼中魅光一闪,那娇艳红唇凑向了男孩的脸庞,楚瞬召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舌头被她夺走了不由得攸地抱紧了她那动人的身躯,反身把她压在软塌上,紧紧地搂住她。

苏念妤的衣领被微微扯开,胸前肌肤是光滑如玉,楚瞬召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嘴里燥热无比,心里的空虚被一点一点填满,他不后悔喜欢上这个女人,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两人早已心有灵犀,无需多言。

人间情诗千百万,不及良人深情吻。

良久,两唇渐渐分离,一缕银丝如鹊桥般搭在两人之间,楚瞬召慢慢地推了别过头去,满脸羞红:“妤姐……我。”苏念妤就喜欢看着他羞起来的样子:“你还那么害羞啊,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

“小没良心的,你居然敢忘了。”苏念妤伸手捏住了男孩的耳朵,腻声道:“我和你的事情……你父皇知道吗?”

“应该吧。”他幽幽地说,或许樽国和胤国联姻的事情父皇早在知道了,可他还是放任自己带她去江越,或许是可怜自己对这个青楼女子的感情吧。

“你是我用生命救回来的孩子,我才不要把你让给什么樽国公主,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那柔媚凄然的语气让他心中一疼,楚瞬召怜惜地摸了摸她娇艳动人的脸蛋,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楚瞬召和苏念妤都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尤其是苏念妤,她是受过暗杀训练的好手,可以凭借脚步声判断来者的人数,携带的武器装备。

听那接连起伏的沉重脚步,门外至少来了二三十人,听那沉重有力地脚步声,一定是经过训练的士兵,而且二人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臊味,像是从猫或者狗身上传出的味道般。

楚瞬召抱起了苏念妤,将她放进了衣柜,用眼神示意她千万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来。

苏幼奴带着众人穿过走出皇宫的长廊来到垂鹰菀,眼前的视觉忽然开阔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树叶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场,垂鹰菀中的水池锦鲤游生,生机勃勃,对面的假山上山溪流动,仿佛若要有光,整座院子给人一种安逸静谧的感觉,坐在池子边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楚三皇子住在就在里面,请国师大人和公主殿下在门外稍等片刻,我去通报殿下一番。”苏幼奴谦虚谨慎地看着整齐有序的樽国队列,她的目光飘向那清秀娟丽的樽国公主,女孩双手僵硬地至于腹部,不时看向自己的身后,生怕那件宽大的宫裙被什么扯坏了。

最让苏幼奴惊悚地还是公主身后那头白狼,幽蓝的眼眸冷若冰霜,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每次她看向樽国公主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目光在锁定自己,让她如坐针毯。

她走向了走到楚瞬召写字读书的寝屋前,忽然止住了脚步,她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水仙花香,她的的手僵硬地停在门前,脸色顿时羞红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殿下,樽国的公主殿下特意来看望您……”

屋内静悄悄的,苏幼奴再次叩了叩大门,还是没有人回答,谢左皱了皱眉:“殿下不在这寝宫中吗?要不我们改日再来看望?”

苏幼奴急得不行,她刚才还看到殿下带着那女人来了垂鹰菀,碍于那女子的身份她才没有上前问候,她低声道:“殿下,我知道你在里面,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我都要进来了。”

“三……”

“二!”

“一!”

苏幼奴推开了房门,定了定神,白衣宽袍的男孩坐在案桌边,双手拢在大袖中,端正姿势,案桌上的白绵纸上透着清秀娟丽的蝇头小字,嘴边含着缕缕轻笑,满屋墨香。

谢左看到楚瞬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卷奉书:“奉两国君主口谕,离凉樽国公主殿下叶微微,即日起正式临住胤皇宫,下榻垂鹰菀,为三皇子殿下之未婚妻,与三皇子殿下一同饮食作息,与此缔约,望日后能良姻永结,于此证!”

他对着站在门边踌躇不定地叶微微笑道:“这就是胤国的三皇子殿下,微微,他是你日后的夫君,你也和他好好交流。”

女孩红着脸,站在门口不敢迈动半步。

“幼奴姐,请公主进来,你们都在外面等候吧,让我跟公主好好谈谈。”楚瞬召说。

他这番话让叶微微更加紧张了,低头看着毛毛的眼睛,苏幼奴可以绕过那匹骇人的白狼,轻轻推了推叶微微的肩膀:“不用紧张,殿下很好说话的。”

其实楚瞬召现在比她还紧张,后背几乎都是冷汗,尤其现在苏念妤现在还躲在柜子里面,若出了什么差池的话,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她瞄了屋里的男孩一眼,她和自己见过大多数的男孩不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秀气地像女孩子一样,穿着一件雪白无纹的的宽袍,嘴边缕缕含笑,最让她惊奇地还是他的眼睛,像是两颗宝石镶嵌在眼窝之中般,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只是觉得很深很迷人。

他似乎……不讨厌自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比武大会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五章比武大会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白狼毛毛也想跟着主人进去,被谢左抱了起来丢到角落里,随后关上了门。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楚瞬召给她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微微……叶微微。”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叶微微?你父皇不是樽皇刘康刘康吗?你怎么会姓叶。”楚瞬召打量着她,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鼻尖上点点雀斑被脂粉掩盖得很好,至于相貌嘛……和苏念妤根本没法比,简直一个是天鹅,一个是水鸭。

“我跟我娘姓!”她忽然执拗了起来,楚瞬召愣住了,原来是个小狼女啊。

“我叫楚瞬召,介于你是公主的身份,你不用喊我殿下,你可以叫我小召。”楚瞬召大大方方地对她伸出了手,叶微微犹豫着,手心里都是汗珠。

她的表现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在谢左苦言好劝下她终于肯换下那对过膝的牛皮小靴,换上夹脚难走的绣花鞋,宫女将她的长发梳得发亮,穿上沉甸甸如同盔甲般里外一层的宫裙,她觉得自己走起路来像王八一样,

她看着面前那张满是孩子气的脸,虽然他们还要等许多年才会成婚,但她心里总会产生一阵奇怪的悸动,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三皇子殿下,但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至少比刘指卫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礼貌地握着他的手,像头温顺的小母狼般,他的手指真好看啊,对比之下自己的手丑丑的,一时间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楚瞬召轻笑了一声:“你是樽国的公主,地位不凡,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胤国当我的未婚妻呢?我知道这其中有你父皇的原因,但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他细细打量这位宫装的小公主,她虽然穿的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但楚瞬召仍可以从很多地方猜出她生活上的细节,尤其是她的手指,骨节纤细,指尖边有些粗糙如砂石般,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握在手中没有那种光滑如玉的感觉,和楚熏还有苏念妤的手完全不一样,完全就像农妇一样。

“我的心里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联姻对樽国有意义,我是樽国的公主,我该为自己的国家做出牺牲。”她轻轻地说。

牺牲吗……楚瞬召不置可否。

她忽然想起了谢左的嘱咐,从怀里拿出那张金光灿灿的请柬,递给了他:“今晚,临安城里会举行很盛大的欢迎宴会,很多大人物都会来,而且还有比武大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楚瞬召看着那张递到面前的请柬,咧嘴一笑:“当然,这是我的荣幸,我很乐意和您一起去看比武竞技。”

叶微微顿时有种任务完成的感觉,站起身来对他福了一礼:“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三皇子……不,小召。”

她拎起那件宽大的宫裙,出门的时候还被裙子绊了一下,楚瞬召忍俊不禁,公主落荒而逃。

他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将那张请柬轻轻咬着,口齿不清道:“不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吗?亏她们说的那么可怕。”石榴和竹子将这个樽国公主形容成满嘴獠牙,浑身是毛的狼女般。

他打开衣柜,将闷得满脸通红的女人从里面抱了出来,苏念妤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憋死了我了,你们两个都在聊些什么啊,我一句也听不见。”

“没什么,她说想和我一起去看比武大会。”他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苏念妤在他怀里娇笑道:“她长得怎么样,高不高,胖不胖,有没有我好看?”

“不高也不胖,至于好不好看嘛?当然是你最好看了。”楚瞬召抱着她吃吃笑着。

“就你嘴甜!”她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笑容幸福无比。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两人同时望向大门,叶微微站在大门处,呆呆地看着姿势暖味的两人,屋内两人脑袋一片空白,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个……我的请柬夹在了你的那份里……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叶微微弯下身子,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拿了一份请柬便仓皇逃去。

……

……

夜晚,临安城

楚瞬召与叶微微乘着轿子前往城市中央的比武大会,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一言不发,他们的轿子的帘幕是用是用金丝织成,两人可以直接透过帘幕,看到前方的民众,而帘幕把外面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金黄,楚瞬召掀开帘子,看见那些闪亮的铠甲,披金挂银的高大战马,临安城群众的高声吆喝,比武大会就在在君庭河的旁边,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黑甲骑士在路边的阴影下守望着,小贩在两旁叫卖着,嫩黄的梨子和香甜的甜瓜并排的摆放在一起,街上散发出廉价老白干的味道,酒铺商家大声吆喝,光是站着闻闻就感觉就要醉了一样。

故事中的剑客英雄仿佛跃然眼前,一个比一个英姿焕发。胤国四大名将是全场焦点,除了蒙羽将军外,全都同样身着乳白色的铠甲,胸前描着的飞鹰洁白胜雪。蒙羽将军穿着一件白披风,带着铁鹰盔和黑铁长剑,目色肃穆。

风鹰铁骑以山崩之势轰隆隆地经过他们面前,手里飘荡着洁白的鹰旗,楚瞬召从小就想成为风鹰铁骑的一员,每位在役期间的铁骑成员死去后,名字都会刻着一座高达百尺的铁碑上,铁碑上一连串流光异彩的名字,无不让胤国男儿神往,让胤国敌人胆寒。严酷的训练和优秀的将领造就了这支军队强大的战斗力。风鹰铁骑被南陆人成为北域的铁祸,他们是陆地上的狂龙,骑兵中的皇帝!

除此而外,还有许多楚瞬召不认得的人,有从樽国前来的座狼骑兵,他们牵着高大的座狼在城市中自由穿行,座狼虽说性情温顺,但也将不少的胤国百姓吓得不敢声张,生怕座狼的尖牙降临在自己脑袋上。也有从金帐国前来的高大武士,烛光照在他们粗壮如生铁般的手臂上,腰边的狼锋刀泛着寒光,目者胆寒。

两人最终坐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周围都是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鹰旗和狼旗交织成一片,还有金帐国的剑齿獒旗,楚瞬召一眼望去,姐姐和哥哥坐在对贵宾席上,被胤国公卿们团团围住,楚胤仰似乎喝了不少酒,此时全无皇子的仪态,对着场内对决的两位剑客大喊大叫,楚熏捂着哥哥的嘴,担心他丢了胤国的脸。

原来姐姐也喜欢看这些啊,楚瞬召心想。接下来,来自樽国的武臣熊继明也被金帐国王子柚木尔斩断了手中的剑,强大的推力让他几乎是从地上往后平飞。身躯落地时剧烈地铿了一声,全场观众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好在穿着一件贴身的软甲,不如他的后背可就遭殃了,柚木尔高举着手中的狼锋长刀,享受着众人的为他的高呼。

青衣的小太监小步迎上了来,手里端着糕点和热茶:“三皇子殿下,微微公主,终于盼到你们俩来了,这场比武大会可是特地为你们准备的,我们还担心你们不来了。”

楚瞬召拿起一杯温茶递给了叶微微,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道:“今日下午的事情……我很抱歉。”

叶微微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莫名伤心,原本以为这楚三皇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便和屋子里的女人亲热了起来,他真是个偷腥不会藏的傻小子!和樽国里面那些贵族王公都是一样的,唉……

算了算了,男人都是一样的,难道我只能哭哭啼啼地跑去找谢左哥哥吗?跟一个怨妇一样,丑死了。

楚瞬召发现自己的父皇奈和樽皇刘康坐在一起,澹台宁素因为身体不适所有没有前来,但她的女儿坐在胤皇身边,想必是不想错过这场的精彩的比武大会,胤皇对那小公主总是笑眯眯的,手里拿着糕点对她嘘寒问暖的,他注意到了刘康身边的空了一个位置,但没有去多想。

“小召!这里。”楚熏高高扬起手臂,楚瞬召笑了笑,指着旁边的女孩,表示自己不能和哥哥姐姐坐在一起,楚鹰仰满脸酒气地凑到熏脸边:“快让他过来啊,你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小召跟我讲笑话。”

“还喝,你再喝就变成真正的笑话了,他在陪那个樽国公主,没空搭理你。”楚熏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下一秒被他拿了回去,他看了看那个樽国公主:“这小女孩看起来不是很好看啊!你才我们弟弟你有没有悔婚的想法?”他醉笑道:“连小召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一半都比不上。”

“你还说!人家是樽国的公主,狼王刘康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用容貌来评判一个公主!”楚熏没好气地说,目光落在那个公主身上,她忽然有些赞同哥哥的看法了,这小姑娘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干瘦干瘦,难道她经常没有吃饱饭吗?

此处上场的男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铠甲,巨大的狼头刻在他的铠甲上,他是楚瞬召生平所见最为高大壮硕的人。他的外公瀚达苏尔伽的块头很大很大,两位舅舅也是大个子,可眼前这位武士身高八尺,挥舞着两柄钉头铜锤,犹如故事中的夸父巨人般高大。

“我跟你赌一万两银子,我带来的武士能赢!”刘康说。

“我跟,再加三千斤上好的生铁。”胤皇将手放在澹台宁静的脑袋轻轻摩挲上,笑眯眯地指着金帐国武士,小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位皇帝伯伯的抚摸。

刘康对这位巨人般的武士有着十足的信心,当年西临大红城沦陷的时候他便在场,用手上的钉头铁锤将无数的西临武士砸成肉泥,闯进西临王的后宫一连开了六位宫女的苞,随后用铁锤残杀了她们。

话音刚落,两位武士都冲了上去,叶微微则睁大眼睛急切观看,两位武士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全速奔跑,结实牢固的贵宾席也随之震动。巨狼武士向前挥锤,但柚木尔在锤子抵达他身体的那一刻挪开了,巨锤重重地砸在地上,柚木尔一手按住他的脑袋,抬腿将膝盖送了上去,巨狼武士顿时口鼻流血,柚木尔发出巨狼般的吼叫抓住他的后领口用力一甩。

巨狼武士飞了起来,没错,被柚木尔扔到了场外里打滚,浑身泥块,连胸前的铠甲也凹了下去,很是狼狈,刘康目瞪口呆,胤皇反倒哈哈大笑:“你的赌运可不怎么好。”

“金帐国!柚木尔布儿赤金胜!”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代表西临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六章我代表西临男人将褪去身上的金丝羊裘,露出健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胸膛上纹着狰狞的巨龙,他抽出腰边的酒壶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壶子酒,张开手臂高喊道:“还有没有人来挑战我,有谁敢试试我狼锋刀的锋利!”

“我来试一试你刀锋!”身穿黑铠的少年拖着重剑从走到了柚木尔面前慑。少年的自信与英姿震撼了全场,一丛慵懒的鬈发垂在耳际,眼中含着缕缕锋芒,将在场女性观众的心都化了。

蒙羽看了那个少年一眼,目光不再停留,来到了楚熏他们坐在的贵宾席之间,小太监机灵地搬来的椅子,放在蒙羽将军的身边,覆以锦绣和金丝。

他握紧右手重剑冲了上去,攻势凌厉,重剑兼具武器和盾牌的作用,他的攻势大张大合,每一击都铆足了力量,虽说穿着一件黑甲重铠,但他的步伐如同鬼魅般灵活,柚木尔的狼锋刀竟然无法触他半分,被少年的攻击震得连连后退。

“那是蒙心对吗,好些年没有看见他了,没想到他的剑术还是那么厉害,将老师不如将他调入宫里当侍卫,一定不会埋没他的才华!”楚鹰仰赞叹道,蒙羽淡淡地说:“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蒙心这孩子的性子太过强直,在宫里做事只怕会得罪很多人,蒙心这个孩子是被我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归宿自然也该在战场上。”

楚鹰仰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蒙心的剑术上息辕从小就是义父蒙羽传授,蒙羽号称北域第一武器大师,在他的教导下,没有学不会的剑法兵术,那柄巨大的狼锋刀在柚木尔的手中灵活似匕首,呼啸的破风声习习而起,蒙心重剑左右开弓劈斩,步伐灵活,柚木尔逐渐被他逼至后方的石墙,蒙心助跑起跳,将成倍的力量叠加在剑刃之中,斩中了柚木尔手中的狼锋剑柄。

狼锋刀脱手而出,柚木尔整个人向后倾倒,少年手中的重剑斩中了他的臂骨。

“赢了!”楚鹰仰惊喜地指着少年,蒙羽摇了摇头“输了。”楚鹰仰刚要质疑,听见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自场内传出,震耳欲聋,全场观众觉得迎面来了一阵狂风。

柚木尔在尘埃中站了起来,推开了卡在臂骨中的重剑,身上的纹身随着他肌肉的颤动显得愈发生动,皮肤泛起阵阵赤红,隔着十步开外都能感觉到男人皮肤上的高热,汗水被蒸发成雾状缠绕在男人后背,蒙心架剑后退,如同看见被激怒野兽般的猎人般。

“这是?”楚鹰仰大惊失色,柚木尔的状态让他回想起之前小召发病的样子,目色赤红,形似野兽,柚木尔拿起地上的狼锋刀朝着蒙心挥斩而去,每一击都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局势被瞬间扭转,蒙心想再找机会进攻已经太迟了,不得不被动受击,男人每一次挥斩在他剑上让他感觉虎口生疼,根本无法摆脱他的猛势。

“神赐的日出血脉,布儿赤金家族的火焰。”蒙羽赞叹道,他曾亲眼目睹过金帐国大君主挥舞着双斧在战场上大开杀戒的样子,斧头与斧头之间衔接处一处极为完美的圆,将一切即将触碰到他的利剑弓箭接连弹开,铜斧之下皆为肉泥,像是菜刀剁白菜般干脆利落,被誉为武神手中的死亡风车,他的子孙和他有着同样的威能,无人能挡。

蒙心重剑脱手,被柚木尔一脚踩着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向前挥斩,叶微微紧张地抓住楚瞬召的衣袖,委实有些被吓着了,楚瞬召安慰她:“别担心,他不会死的。”

蒙心抬起左手要去格挡那狠厉的斩击,这一举动在众人看来无疑是疯了,狼锋刀切入他的臂甲发出金铁轰鸣的响声,众人只听见一声有力的空震,黑甲少年居然用手挡住了柚木尔的斩击,人们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忽然转过身,伏低身形,臂甲在斩击中轰然破碎,露出少年生铁般的小臂,狼锋刀斩在手臂上,寸毫不进!

“生铁臂!少年看着自己手臂上不断溅出的火花微笑着,他可以像大多数剑士般将气息附在武器之上,增强其重量和硬度,同样也可以附在皮肤之上,这需要很灵活的操纵技巧和手法才能做到,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若体内之息的回应慢那么半分的话,说不定他的手臂现在就被狼锋刀斩下了。

少年一拳打在柚木尔的脸上,柚木尔发出咆哮,少年丝毫不惧,拳势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柚木尔的身上,拳法一套成形似流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迹象,他最后将眼冒金星的柚木尔高高举起,凌空起跳踢到他的腹部,柚木尔从那张狂兽般的状态中醒了过来,顷刻间面无血色,被少年甩至圈外。

“这套拳法应该是在金帐国的时候学会的,他的义父可没有教他这些。”蒙羽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想笑,可终究没有笑出声来。

楚鹰仰笑了笑:“这些金帐国可丢大发了,被自己的拳法打得没法还手。”

柚木尔定了定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是在战场上,我还能继续打,打到你没有还手之力。”

黑甲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可按你们胤国比武大会的规矩,出场者输,所以,我认输了。”男人解下腰间的匕首扔给了少年:“送你了,你赢得了金帐国王子柚木尔布儿赤金的尊重。”

小太监猛敲铜盘,众人为蒙心高声呐喊!

“第四场,胤国,蒙心胜!”

柚木尔拾起狼锋刀走到了大君主的席位边,脸忽然觉得有点烧,大君主笑道:“你的狼锋刀不是自称铁真城第一人吗?怎么今日连一个小小少年打昏了脑袋?真是丢人!”

柚木尔摇了摇头:“他将息附在皮肤之上……太硬了,我切不进去!”

“你本不该输的,只是太过轻敌了,一开始给他留下太多可进攻的机会,居然被人硬生生将逼出日出之力,你丢不丢人!”大君主呵斥道。

“父皇教训的是。”

“父皇,也不能怪柚木尔,他已经连续胜了三场,这里好歹是胤国,再让他们输下去的话面子上有点过不去。”铁木尊压低了声音。

“没用!”大君主冷哼了一声“铁木尊,你去吧,不要想你弟弟那样大意应敌,给我们金帐国再扳回一场!你的力气可比弟弟大得多,千万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是!”铁木尊拍了拍心口,举起一旁的绯红重刀“等等哥哥,你看有人上去了!”柚木尔指着场中央,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绯袍男子拖着漆黑的鬼头刀,他只穿了柔软皮衣和平滑护甲,锁甲外罩一层闪闪发亮的红鳞片,轻装上阵。

“我来和你打!”苏卫胤挥刀指着蒙心,对方一脸疑惑伫剑而立:“你我都是胤国一方的,何必挥刀相对,这不符合规矩。”

“我不代表胤国,我代表西临!”语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喧哗。

“他在干什么?他不是你的侍卫吗?怎么可以自己人打自己人!”楚熏摇晃着醉眼迷离的哥哥,对方揉了揉眼睛:“他爱打就让他上去打呗,反正我是打不动了。”

“那就准备好接招吧,西临人!

蒙心高高举剑,紧接着猛地挥动巨剑砍向苏卫胤,对方却毫发无伤地避开。重剑再次挥斩,蒙心砍向鬼头刀,不过苏卫胤迅速扯了回去,接着又是另一次挥斩,剑尖在苏卫胤胸膛上划过,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刮割声,重剑迅速切开外套,在软甲上留下一条长而明亮的划痕。

在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这样在场子了里来来往往,不断转圈。蒙心的剑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可苏卫胤仍没有发起一次进攻,仅仅只是在躲避,蒙心不断叫嚣道:“你们西临人就只会躲躲藏藏吗?像个男人那样堂堂正正地和我打!”

苏卫胤不理会他的嘲笑,仍在侧身躲避斩击,蒙心的剑再次落空,求而不得的心思让他逐渐烦躁了起来,蒙心用尽全力斩击,重剑切入石墙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魔山冲进了打击范围,他用力拔出重剑,他的巨剑随即带出一团模糊的砂石,众人开始尖叫起来。苏卫胤避开头一击,同时松手放开鬼头刀抬腿踢中蒙心的肩膀。

贵宾席上的蒙羽皱了皱眉毛:“这两个人……情况不太对劲。”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可以打赢你们所有人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七章我可以打赢你们所有人蒙心一吃痛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捂着自己的肩膀,苏卫胤轻颤右手,刀息呼啸而出,蒙心觉得自己面前吹起一直狂风,风里面似乎夹杂地把把尖刀,刀息击中了两人身后的马厩

众马开始惊叫、慌乱奔走地冲向场中,一旁黑马撞上蒙心的后背。愤怒的少年转身全身全力下斩向下,那匹倒霉的黑马被他的剑砍下了脑袋,喷射的鲜血和肉块溅了他大半身,女人们纷纷捂着眼睛不敢看着惊悚的一幕,苏卫胤游走在场子的边缘,有条不絮地挥出刀息,将那些四处奔走的马儿引向蒙心的方向。

蒙心一剑砍杀了面前的马,力道之猛烈几乎将马分成两半,人们的尖叫不绝于耳。马儿临死前用铁蹄击中了他的胸膛,他像个疯子般四处挥斩,视野中唯有猩红一片,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失去了理智,头昏脑涨,他砍倒一匹又一匹的马,可始终找不到真正要对付的人,他耳边嗡嗡作响,逐渐失去理智,最后被一匹白马直直撞到胸前,整个人翻滚倒地,楚熏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人们开始惊叫了起来,部分人继而惊得面无人色。

蒙羽将手撑着高台上,对着场子中的义子低喝道:“心儿,你已经输了,给我回家!”

“我还没有输!我要宰了这个西临人。”他再度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马血,再次举起了重剑,一团风暴至剑尖处徒然升起,将场子中的血块卷入其中,汇聚成一团令人惊悚的血风暴。

苏卫胤忽然动了,将鬼头刀侧过左肩,轻轻一挥,一道极细的红痕出现在众人眼中,红痕逼至蒙心的面前,浑厚的刀息冲得他身体几乎失去知觉,那团血风暴顿时瓦解于此,蒙心手中的重剑脱手而出,插在身后的泥土之中。

“你输了。”

蒙心狠狠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离开场子。

“第五场,胤国,苏卫胤胜!”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人张目结舌,苏卫胤将所有上场的对手一并击败,无论对方是金帐国的坚甲武士,亦是樽国的座狼骑兵,一刀之后,胜负分明,甚至连铁木尊也接不过他三刀,甚至连日出血脉都还未用出便被对方击落至场外,金帐国大君主看着受伤的王子被抬出,脸色严峻。

“第八场,西临,苏卫胤胜!”

“第九场,西临,苏卫胤胜!”

贵宾席上的众人脸色有点挂不住,虽说是比武大会,但最终目的只是给诸位王公贵族逗个乐子,输赢无关紧要,但这个半路杀出的西临刀客将这场比武大会所有的乐趣都打消了,他一而再地打了诸王的脸,仅仅只用一刀便将诸王带来的武士全部击败,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直接一人打到了第十场,此时对方的武器已经被苏卫胤的刀给粉碎,击败如此苏卫胤仍打算举剑给他致命一击,就在这时一袭白衣从观众席上落入这血腥修罗场中,叶微微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的男孩早已不见了踪影,楚瞬召忽然出现在二人交接处,为对方接下了那道致命的斩击,他一把将蒙心推至场外,下一秒被刀息掀翻在地,满身是血!

忍无可忍的楚熏此时终于爆发“给我拿下那个西临人!”楚熏声音尖刻,指着场中的苏卫胤,卫士拿着重剑圆盾从道路两边的暗道跑出,将苏卫胤团团围住。

苏卫胤无声且愤怒看着贵宾席上的公主,冷笑道:“这就是你们胤国人的作风了,输而不认,枉为人子!”

“苏卫胤!这场虽说是你赢了,可你要清楚你是胤国人,不是西临人,天下已经没有西临这个国家了。”楚熏狠狠地说。

苏卫胤的目光变了,变得很可怕,他凝视着在场的所有观众,那种陌生的眼神愈发遥远,像是和饿狼对视般,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你们说的对,天下再也没有西临这个国家……”

楚熏的话牵动了某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像是将那些愈合的伤痕再次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般。

雪……又是该死的雪。

他总是不愿意去回忆西临国的一切,楚骁华亲自将鹰旗插在大红城城头,整个国家被胤国铁骑攻占,西临国武将被吊死在大红城城墙上,唯独留下文官,因为他们对胤国没有任何威胁。昔日美丽的大红城如今变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尸臭和灰烬的味道,胤国士兵随手将仓皇逃窜的西临女人拽到马上,一阵风花雪月的快活后,直接将她们插死在枪尖上,事不关己策马离开。

他和妹妹被当成一件玩物带回了临安城,如果让他去重新选择的话,他宁愿那天死在大红城里,像他那些英勇作战的叔父一样。

“抓住他,抓住这个西临人,将他吊死在树上,你们西临人都该死!”他像只虾米般蜷缩在角落里,暴雨般的拳打脚踢打在他身上,妹妹被他们架在一旁,动弹不得。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在胤国皇宫中,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一群孩子来欺负他,他们把他踹到在雪地上,反复羞辱他的尊严,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喊他在众人的嘲笑中,在被包围的人群中,临安城上空雪花飞舞,在拳打脚踢中,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唯一听见的是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几个贵族子弟围在妹妹身边身边,他们穿着厚重昂贵的狼毛披风,带着狂热的目光看着她,其中有一个还用手指玩弄她的长发,他冲上去推开那些欺负她的贵族子弟们,可下一秒他就被打到在地,

他很想挥拳打烂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可是他的四肢都被踩住了,妹妹扑倒在自己面前,护住了他:“你们不要伤害我哥哥!”

有人抓住妹妹的后领口将她丢在一旁,被激怒的他再次哭喊着冲了上去,像个凶狠的小豹子般,他对着那些欺负妹妹的人一阵猛打,指甲撕开了他们锦衣玉袍,他们退了几步后,眼神凶狠地将苏卫胤按到在地,对着他的脑门便是一阵猛打,有的则抽出腰间的木刀砍在他的后背上,发出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

“我听说你父皇被烧死了,他活该!谁让他抓那些无辜的铸剑师去练剑,你们西临人都该死,今天我便让你死在这里!”那人恶狠狠的低吼着,抓起他的头发。

他用力啐出一口血痰:“该死的是你们……你们才该死!”

“将他吊起来,让路过的每一个人看看西临人的下场都是怎么样的!”

“给我去死……去死!”他们将他的手用麻绳捆了起来,吊在凉亭的横梁上,一脚接一脚地踹他的肚子,木刀每一击都准确地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无论他们如何伤害他,依旧在那人面前用力地瞪着,一丝丝地血溅到他脸上面,红与白交起于此,浑如静之厉鬼。

那些人终究还是孩子,被苏卫胤的目光瞪久之后不免害怕,之后他们松开绳子,将奄奄一息的他扔到地上,解开裤带往他身上纷纷撒尿,之后便扬长而去。

雪花簌簌地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看向胤国的西边,看向没有未来的远方。

“我是西临的皇子!我会打败你们胤国人,你们胤国所有人!他举起鬼头刀,对着在场的观众挥舞着,刀锋最终落在观众席上,楚熏脸色一片铁青,蒙羽将军早已退下,去探看义子的伤势,大君主默默地看着他,胤皇低叹了一声后带着小公主扬长而去,所有人都跟着胤皇身后,慢慢地撤离贵宾席。

现在他既没有对手也没有同伴,像一个傻子般站在刀剑中央,他是西临的皇子,绝对不能在这些人面前示弱,他仰头挺胸的看着诸王们,将鬼头刀插在地上,眼神冷漠。

轻轻的掌声从身后响起,楚三皇子很不适宜地鼓起掌来,众人都愣住了,诸王回头望去,满身马血的男孩一边鼓掌一边前进,侍卫为他让开了一条长长的走道,他走到苏卫胤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来当你的对手!”

“就你?”钢铁摩擦皮革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热,楚瞬召抽出了龙雀剑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

“小召,给我过来,不要和疯狗打架!”楚熏的声音从看台上传来。

“他不是疯狗,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西临武士,我代表大胤向你发起挑战。”

苏卫胤拔起了地上的鬼头刀:“这可是比武大会,和平时的切磋不一样,最后可得讲生死的。”

“不要小看我!卫胤哥哥,你有你的刀息,我有我的剑法!”楚瞬召抬起眼睛瞪视看着他,龙雀剑在空气中颤动不止。

刘康不以为然道:“这算是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吗?”

“大皇子殿下,如今三皇子殿下向我发起挑战,若我赢过了他,是否可以默认我也赢过了你!”

“无所谓,反正我是不想打了。”楚鹰仰满脸醉意,耸了耸肩膀。

苏卫胤点了点头,缓缓拔刀,长刀如同天上明月剪下来的一个弧圆般,惨然的刀光打在楚瞬召身上,他竟然笑了。

“西临苏卫胤,请教了!”

楚瞬召看着他的的眼睛,回忆着月夜下女孩的剑招,持剑而立,摆出进攻的姿势,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

“六莲歌!”

……

……

“好疼,好疼!”楚瞬召直嚷嚷,苏念妤将一团用棉布包着的鸡蛋浸了浸酒液,按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痛得浑身难受,苏念妤毫不客气地扭着他耳朵:“现在知道疼了,就你那三脚猫剑术还敢上比武大会,真是拿你没辙。”

楚瞬召羞得无言以对,其实他有机会赢了苏卫胤的,六莲歌剑势凶猛,可惜他出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六瓣青莲他只划出了三瓣,被对方一招刀息贴身打了脸,整个人栽倒在马厩了,浑身酸痛,在场的每个人哭笑不得,尤其是胤皇,他还特地给自己呐喊鼓励,他本来对这自告奋勇的小儿子抱有很大信心的,可自己却让父皇正在这种的大场面下丢尽了面子,最后还是大君主将自己从马厩里扛了出来。

石榴和竹子端来热水,看着主子黑着脸蛋,如同落败的公鸡般,纷纷掩嘴低笑,楚瞬召在她们的脑袋上各自敲了一下:“你笑!还笑!”

叶微微坐在一旁看着嬉闹的众人,感觉自己格外尴尬,可碍于自己是未婚妻的身份,只能守在他的身边不能随意离开。

苏念妤将烫好的毛巾盖在他脑门上,露出亮晶晶的牙齿:“你知不知道那个苏卫胤有多厉害?你们临安城每一年的比武大会冠军不是你哥哥就是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跟他对招的?”

“我……”楚瞬召顿时瘪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力远不如苏卫胤,只是觉得卫胤哥哥握着刀站在人群里怪可怜的,自己这样上去乱搭两把手,也算是缓和了紧张的局面,最后场面弄得没有那么尴尬而已。

“殿下你饿不饿,要不我下面给你吃?”苏幼奴抱着一堆衣服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楚瞬召额头上绑着一圈圈的纱巾,强行忍住不笑,可是她失败了。

“连你也笑了……”楚瞬召无可奈何的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百般聊赖的叶微微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哥哥的刀法可是很厉害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就住在这里啊!你想将我赶到哪里去?”叶微微说,一旁的石榴也忍不住笑了:“公主殿下,让我带您去房间瞧瞧吧,我和竹子都给您收拾好了,您有什么事情喊我和竹子就行了。”

“我住这里,那毛毛住哪里?”她撅了撅嘴巴,楚瞬召又坐了起来:“你是说你养的那头狼对吧,这里不能养狼,那么危险的动物你居然该带来皇宫里。”

“毛毛它很乖的,不咬人!”叶微微不服气道“狼不咬人你骗瞎子啊?而且你也知道这里的人们都很怕它,明天将它关进兽舍里。”楚瞬召没好气的看著她。

叶微微充耳不闻,轻吹口哨,冰原狼从门边探出头来,优雅地走进来温暖的小屋内,楚瞬召对上它眼神那一刻浑身发冷:“本殿下……命令你,将它赶出去!”

“我是公主,地位和你平等,你不能这样命令我。”叶微微对着狼招了招手,白狼温顺地靠着她脚边,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苏念妤倒是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摸起来毛茸茸的像是丝绸一样,我这可是第一次见冰原狼,离北的雪林里也经常出没野狼,大多数都是灰灰丑丑的。”

叶微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梳子梳理着它身上的毛团,石榴也鼓起勇气摸了它几把,然后迅速将手缩回去,一脸惊喜地看着楚瞬召:“殿下,它真的不咬人诶!”

楚瞬召轻轻碰了碰身上的伤口,龇牙咧嘴道:“没准那一天它就往你身上咬了,这样吧,你将它关进兽舍里,我给你弄一条拂秣狗来养,至少比狼安全多了。”

“什么是拂秣狗?”

“长得有点像小小的狮子,耳朵像扇子那样大……你不懂就算了,总之这里不能养狼!”

叶微微倔强道:“我就要在这里养!你要是将它赶出去住兽舍的话,我也跟着去住!”楚瞬召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是公主会说出来的话吗?没想到这个小公主也有这股犟气,平时看着没什么特别,生起气来眼睛亮亮的,让人忍不住去逗她几下!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院子里的流水滴在竹管上的声音。

最后还是石榴打破了僵局:“公主殿下,我给您热好水了,先去洗个澡吧。”叶微微嗯了一声,将狼留在自己的椅子上,转身随着石榴离去。

苏念妤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你这下也总算遇见了克星”将冰原狼抱了在了膝盖上,慢慢逗弄了起来,楚瞬召不屑道:“小心它咬你啊。”

语音刚落,冰原狼从苏念妤怀里跳了起来,直接跃上了楚瞬召的床,将他吓了个半死,他滚到地上,惊魂未定地指着床上的狼:“将它给我拖出去……这什么东西啊?怎么可以在垂鹰菀里养狼?”

苏念妤捧起一旁的水盆笑笑:“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可是你未婚妻的狼,你得学着和它好好相处。”

楚瞬召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妤姐你不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啊?”

“叶微微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楚瞬召低着脑袋,不敢看她的眼神,苏念妤想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一点嫉妒的,她能和你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过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也不会刻意去揣测什么,毕竟你们两个只是个孩子。”苏念妤嫣然一笑“能每天看见你生龙活虎的我已经很开心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就这样吧。”

这不是楚瞬召想要的答案,可他依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还没等她回答,苏幼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殿下你歇息一会吧,面很快就好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吃了再回去!”苏念妤捧着水盆走了出去,女孩们的欢笑声又纠缠在一起。

“没煮你的份!”

苏念妤捧着水盆走了出去,女孩们的欢笑声又纠缠在一起。

楚瞬召听着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地靠着床边闭上了眼睛,冰原狼忽然低吠了一声,楚瞬召回头看了看,要不现在让铁匠打一具口罩给它算了,就别先想着睡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日常打闹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八章日常打闹“好疼,好疼!”楚瞬召直嚷嚷,苏念妤将一团用棉布包着的鸡蛋浸了浸酒液,按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痛得浑身难受,苏念妤毫不客气地扭着他耳朵:“现在知道疼了,就你那三脚猫剑术还敢上比武大会,真是拿你没辙。”

楚瞬召羞得无言以对,其实他有机会赢了苏卫胤的,六莲歌剑势凶猛,可惜他出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六瓣青莲他只划出了三瓣,被对方一招刀息贴身打了脸,整个人栽倒在马厩了,浑身酸痛,在场的每个人哭笑不得,尤其是胤皇,他还特地给自己呐喊鼓励,他本来对这自告奋勇的小儿子抱有很大信心的,可自己却让父皇正在这种的大场面下丢尽了面子,最后还是大君主将自己从马厩里扛了出来。

石榴和竹子端来热水,看着主子黑着脸蛋,如同落败的公鸡般,纷纷掩嘴低笑,楚瞬召在她们的脑袋上各自敲了一下:“你笑!还笑!”

叶微微坐在一旁看着嬉闹的众人,感觉自己格外尴尬,可碍于自己是未婚妻的身份,只能守在他的身边不能随意离开。

苏念妤将烫好的毛巾盖在他脑门上,露出亮晶晶的牙齿:“你知不知道那个苏卫胤有多厉害?你们临安城每一年的比武大会冠军不是你哥哥就是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跟他对招的?”

“我……”楚瞬召顿时瘪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力远不如苏卫胤,只是觉得卫胤哥哥握着刀站在人群里怪可怜的,自己这样上去乱搭两把手,也算是缓和了紧张的局面,最后场面弄得没有那么尴尬而已。

“殿下你饿不饿,要不我下面给你吃?”苏幼奴抱着一堆衣服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楚瞬召额头上绑着一圈圈的纱巾,强行忍住不笑,可是她失败了。

“连你也笑了……”楚瞬召无可奈何的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百般聊赖的叶微微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哥哥的刀法可是很厉害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就住在这里啊!你想将我赶到哪里去?”叶微微说,一旁的石榴也忍不住笑了:“公主殿下,让我带您去房间瞧瞧吧,我和竹子都给您收拾好了,您有什么事情喊我和竹子就行了。”

“我住这里,那毛毛住哪里?”她撅了撅嘴巴,楚瞬召又坐了起来:“你是说你养的那头狼对吧,这里不能养狼,那么危险的动物你居然该带来皇宫里。”

“毛毛它很乖的,不咬人!”叶微微不服气道“狼不咬人你骗瞎子啊?而且你也知道这里的人们都很怕它,明天将它关进兽舍里。”楚瞬召没好气的看著她。

叶微微充耳不闻,轻吹口哨,冰原狼从门边探出头来,优雅地走进来温暖的小屋内,楚瞬召对上它眼神那一刻浑身发冷:“本殿下……命令你,将它赶出去!”

“我是公主,地位和你平等,你不能这样命令我。”叶微微对着狼招了招手,白狼温顺地靠着她脚边,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苏念妤倒是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摸起来毛茸茸的像是丝绸一样,我这可是第一次见冰原狼,离北的雪林里也经常出没野狼,大多数都是灰灰丑丑的。”

叶微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梳子梳理着它身上的毛团,石榴也鼓起勇气摸了它几把,然后迅速将手缩回去,一脸惊喜地看着楚瞬召:“殿下,它真的不咬人诶!”

楚瞬召轻轻碰了碰身上的伤口,龇牙咧嘴道:“没准那一天它就往你身上咬了,这样吧,你将它关进兽舍里,我给你弄一条拂秣狗来养,至少比狼安全多了。”

“什么是拂秣狗?”

“长得有点像小小的狮子,耳朵像扇子那样大……你不懂就算了,总之这里不能养狼!”

叶微微倔强道:“我就要在这里养!你要是将它赶出去住兽舍的话,我也跟着去住!”楚瞬召倒吸一口凉气,这真的是公主会说出来的话吗?没想到这个小公主也有这股犟气,平时看着没什么特别,生起气来眼睛亮亮的,让人忍不住去逗她几下!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院子里的流水滴在竹管上的声音。

最后还是石榴打破了僵局:“公主殿下,我给您热好水了,先去洗个澡吧。”叶微微嗯了一声,将狼留在自己的椅子上,转身随着石榴离去。

苏念妤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你这下也总算遇见了克星”将冰原狼抱了在了膝盖上,慢慢逗弄了起来,楚瞬召不屑道:“小心它咬你啊。”

语音刚落,冰原狼从苏念妤怀里跳了起来,直接跃上了楚瞬召的床,将他吓了个半死,他滚到地上,惊魂未定地指着床上的狼:“将它给我拖出去……这什么东西啊?怎么可以在垂鹰菀里养狼?”

苏念妤捧起一旁的水盆笑笑:“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可是你未婚妻的狼,你得学着和它好好相处。”

楚瞬召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妤姐你不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啊?”

“叶微微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楚瞬召低着脑袋,不敢看她的眼神,苏念妤想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一点嫉妒的,她能和你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过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也不会刻意去揣测什么,毕竟你们两个只是个孩子。”苏念妤嫣然一笑“能每天看见你生龙活虎的我已经很开心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就这样吧。”

这不是楚瞬召想要的答案,可他依旧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还没等她回答,苏幼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殿下你歇息一会吧,面很快就好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吃了再回去!”苏念妤捧着水盆走了出去,女孩们的欢笑声又纠缠在一起。

“没煮你的份!”

苏念妤捧着水盆走了出去,女孩们的欢笑声又纠缠在一起。

楚瞬召听着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地靠着床边闭上了眼睛,冰原狼忽然低吠了一声,楚瞬召回头看了看,要不现在让铁匠打一具口罩给它算了,就别先想着睡觉了。

临安城,河坊街。

风声急急掠过河边的白杨垂柳,带着隐隐的啸声抽动着柳条,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可以看见一间小酒坊,里面灯光忽明忽灭,飘忽不定。

“关长夜他来了,来到临安城了。”少年将鬼头刀放在门边,坐在长桌的一侧里,对面的人撩了撩耳边的发丝,从柜台之中拿出酒瓶“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喝酒的,他又不是来杀你的,你担心什么?”

女人穿着一件针织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桃红色的丝线沿着女人的腰肢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桃红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女人身段窈窕,发鬓上插着一跟红玉制成的玉簪子,发簪垂处别出心裁的做成了红鱼的形状。

柜台上种着一株盆栽的雀舌栀子,从桌子上垂下来,苏卫胤在女人对面坐下时,盆栽最低的枝蔓扫过他的头发。从她的肩膀上方看过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小年他不在这里吗?”少年望屋里看了一眼。

“他呀,刚刚才睡下,这几天在练习那支《天女幂红舞》,你是来找他的吗?我去喊醒他。”

“不用了,我是来找你的。”少年轻声道。

她在长长的大阮优雅地演奏西临名家的《月光夜》。她长发低垂,灯光暖暖地照在她的皮肤上。女人放下大阮,为他倒了一杯酒,少年犹豫了一下,一饮而尽:“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说吧,长青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遮遮掩掩的。”女人托着腮帮坐在他面前,嫣红的唇粉配上她这样洁白炫目的肤色,风情万种。

“父皇他还活着!”

女人如遭雷击,笑容忽然消失,眼神渐渐变得深沉且迷离:“这不可能,我亲自看见他被他被胤军烧死在大红城里,当时你和你妹妹被楚骁华带走了,可我是切切实实在场目睹。”

少年皱了皱眉毛:“假的,那都是楚骁华设下的诡计,他将父皇囚禁了起来。西临的镇国气运尚未消失,我能一直感受到的。”

“你是如何知道你父皇被楚骁华囚禁了?”

“这个你不必多问,这是我亲耳所闻,我听见楚三皇子和楚骁华的谈话,楚三皇子见过父皇!就在这城里!”

女人沉默了一小会,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你该多点休息。”苏卫胤脸上的忧郁忽然消失,死死地瞪着女人的眼睛:“刚才在比武大会上,我将他击倒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父皇的玉佩戴在他脖子上,千真万确!”

他说到到这里时声音已经沙哑了,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对着女人大喊了起来:“那也是父皇脖子上的玉佩……和长燕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它……可以拯救我们西临的百姓!”

“哪又怎么样,红鱼玉佩满大街都是,你不能凭借一眼之证就判断那是你父皇的玉佩。”女人摇了摇头。

“那不仅仅是一枚玉佩,而且还是开启西临剑库的钥匙,父皇告诉过我的。”

女人的心猛然颤了一下,似乎里面有铁锤狠狠抨击般,她连忙捂着苏卫胤的嘴巴:“西临剑库……不要再提那个该死的剑库,就是那些剑害了你们全家的!”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但父皇之所以造那么多的剑,一定有他的原因,但真相只有等我开启剑库的那一日才能知道,清儿姐,你听说过无上剑宗这个宗门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上剑宗

天启王座第二卷王土之下第一百二十九章无上剑宗赫连清儿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剑派,往日父亲每次提起这个门派的时候,嘴里总是带着厌恶的意味,与其说这是个剑宗,倒不如说是个佣兵团更为合适。无上剑宗已经存在将近四百年的时间,几乎可和青莲剑宗,火云剑宗同起同坐。同时也被天下视为最庞大、最着名及最昂贵的剑客组织,宗门对于金钱的过度热衷被天下大多数剑宗所不齿,而且这个宗门向来有着反复无常的恶名,即便如此,这个剑宗之所以能独步天下在于初代宗主独创的“御剑之术”

无上剑宗初代宗主隋义乌独创的御剑之法,使人们第一次突破了陆地与天空之间的屏障,能如同飞鸟般随心俗遨游在天地之间,施展时剑侠可立于所持之剑上,他们很少参加诸王之间的战争,但每次参战必将是天上剑仙悬云端的场景,其实但无上剑宗最荣誉的地方在于他们从不撕毁与盟友之间的合约。

目前无上剑宗共有两万名弟子,数千名御剑者和数十位大宗师,宗门的总部设在胤国以西的万丈山上,据说在西临与胤国交战之时,无上剑宗的弟子们纷纷御剑在天穹之上观战,任凭剑下下战火连天,生灵涂炭。剑宗著名的一条箴言是飞剑在上,众生在下。

“我和无上剑宗的宗主隋廊人达成了协议,用西临剑库里十三分之一的剑交换他五千名弟子,胤国铁骑固然强大,但御剑者更加强大,无论他们的冲锋再猛烈,箭射得再高也无法伤及他们半分,可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下胤军的头颅,单凭一把剑!”

“你想靠无上剑宗打赢这场战争?这不可能!你要知道统治这片土地的是胤国的军队,不是所谓的御剑者,而且胤国的强大不止是骑兵,而且还有术士,术士一样能腾云驾雾,你的计划一点都不可靠。”

“我知道,单凭无上剑宗是无法打赢胤国的,我们还需要军队。当时楚骁华打进大红城时城里还有将近一万人的军队,你们赫连家族几乎所有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但关家没有。当初国师李召背着父皇下来一道密旨,让剩余的军队连同关家的人全部撤出大红城,让他们伪装成乞丐流民去往胤国境内,为的便是保留西临最后的火种。这里面有个叫关胜的人,他在五年之前来到临安城见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西临最后的军队一直潜伏在大胤境内,他们可能是路过的乞丐,杂货店的老板,甚至青楼的老鸨,据说有几个还当了官……”苏卫胤便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布,摊开在木桌上,画布上面是密密麻麻如蛛网状,内容的精细程度犹如名画般,苏卫胤中用在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注脚。

“这是什么?”

“临安城的地图,之后我还做了些补充,有些地方和地图上标注的不太一样。”苏卫胤便说便从怀里拿出一根细细的炭笔,指给赫连清儿看。

“你在干什么!你不该这样做的,楚骁华知道会杀了你的……你……你了解他这个人的,你不该!”赫连清儿忍不住叫出来,苏卫胤连忙捂着她的嘴巴:“小心点,万一吵醒小年你我就完蛋了。”

清儿姐,你听我说。”苏卫胤将她整个人搂住,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指着地图对她说:“我有了一个很大的计划,我需要可以信任的人。”

“我算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吗?”她露出受伤婴儿般的神情,苏卫胤表情一滞:“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姐姐……你很久之前就该知道的。”

“你想我为你做什么?”女人的脸色发白。

苏卫胤点头:“我等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这是神佛赐予我们苏氏皇族的机会,绝对不能败在我的手里。”

他在女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女人忽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恐惧:“你疯了吗?你真的打算对楚三皇子下手,你妹妹怎么办?你将他最心爱的孩子给害了,楚骁华会将怒气发泄在西临百姓的身上!”“你……要杀楚三皇子,他是小年的朋友!”赫连清儿在他怀中抖得如同落叶般。

“清儿姐,你听我说!”苏卫胤握紧她的手,感觉手心里面都是冷汗“我没有打算杀他,我只是他身上的玉佩还有他体内的王息,如今临安城里有三位身怀王息的人,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打赢楚骁华和楚鹰仰的,而楚三皇子刚刚觉醒了王息,王息在他体内尚未牢固下来,实力也远不如我,而我所需要做的是,只是将他体内的王息引导出来为我所用而已。”

“你想我怎么做?”

“具体的内容我已经写在这副地图上了,清儿姐你那么聪明一定看得懂,上面还写着接头人的地址,我需要你将这份地图为我送到关胜手中,而我现在我所需要做的便是将王息和钥匙一同纳入怀中,这是与关胜接头的信物,你一定要收好!”他将一枚玉佩塞入她手中,帮她用力握紧拳头。

“你疯了……长青。”

“我没疯!这是西临人民的救赎!”

“救赎?”女人拼命摇头,“我只知道因为那些该死的剑,西临被胤国铁骑踏破城门,我的父亲赫连山雪被蒙羽杀死在城门前,我的母亲和姐姐沦为了狼兵的军妓,只有我和弟弟混着逃难的人群来到临安,那些该死的剑只会毁了你,长青我求你了……不要犯你父皇的错误!”

苏卫胤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其实我想离开临安城,已经想了很久了,回到大红城去……”

“西临已经变成胤国训练军队和锻造兵器的地方了,你现在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少年话中那股淡淡的悲意又涌上眼帘,久久之寂而室,烛火为风压之,女人咬紧嘴唇看着他。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女人握紧他的手,恍然间,回到离开西临的那个雪夜了。

真冷啊,像是这世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少年忽然笑了,像是雨后的阳光般,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只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微笑,连伪装的懒得做。

女人颤抖不已,他只是加倍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别害怕……别害怕。”

她怎能不怕呢?女人的脸上迷惘又恐惧,当初西临城破那日,西临皇后握紧自己的手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自己含着眼泪答应了她,她将自己藏在了寝宫的衣柜里,跑出寝宫没多远被被胤军抓住当场凌辱,她隔着衣柜可以听见皇后的哀嚎从不远处传来,那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尖叫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她不能看着西临皇室最后的血脉绝在临安城。

“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你为何总是念叨着西临的剑库呢?那是个诅咒啊,人们之所以会说是你的父皇将剑库里的铸剑师们都杀死,那是走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过!”她轻轻捧着他的脸,苏卫胤默默的摇头,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些惨死在胤国铁骑下的西临百姓。

“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复国……清儿姐你难道不懂吗?”苏卫胤抹了抹眼眼边的泪水“你想做的事情我何尝不懂呢?我也想看着西临百姓有家可归,不需要再寄人檐下活,可现实就是那么残忍,你生在这样的西临中,我也一样。你不一定非得想着复国,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必要沉浸在父辈的痛苦之中,复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了,甚至会将命都搭上的。”她的声音趋向空洞苍白。

“你可以你想做的事情,做你想做的人!”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样的人”苏卫胤看着杯中的残酒幽幽说道。

“你可以做任何人,长青,只要你愿意。”女人的指尖拂过他额发,带着一股薰衣草的清香,女人的体香清淡而悠长,不像那种宫里的贵族女仕喷洒各种香水熏出来的味道,天生带着一种遥远的,北方贵族的芬芳。

他忽然哭了起来,像是将所有悲伤都暴露在她面前,女人从未觉得过他这幺虚弱,就像是长弓上被反复拉紧的那根弦一样,一次次地射出利箭,却随时可能绷断,渐渐趋向灭亡的边缘,她轻轻吻着少年的唇,并拥抱住他,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使他放松一点,可少年的身子依旧是那样冰冷僵硬。

苏卫胤疲惫的靠在靠着她身上,女人身上带来的暖香弥漫在鼻底下。

“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大胤,带上你的妹妹,我们可以去蜀越,去后楚。你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们两个一起。”她吻了吻他的额头,她轻轻摸着他的脸,泪水被她摸掉了。

她轻轻解开他的袍子,他们的脸贴到很久,心却离得很远,女人的举动让他的呼吸紧促了起来他将她搂在怀里,双眼紧闭,贪婪地夺取她的唇。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地老天荒。

“答应我……长青。”

少年犹如挨了一击重击,将手从她的锦衣里慢慢伸出,他已经醒了过来:“我答应了父皇。”

女人什么都没说,静静地为他系好腰带,直到她听见木门关好的声音,她将玉佩放入苏卫胤喝剩的那瓶酒重新放好,酒瓶在烛光的映照下发着光,她看见一个个逝去的亲人在烛光中向她走来。

第一百三十章 公主和公主

女官们也歪着头看那个从樽国来的小公主,躲在门后笑个不停,些许议论飘入叶微微耳中,格外刺耳:“她真的是公主吗?连我府上洗衣做饭的婆子都长得比她好看,真是难为楚三皇子了。”

“我听说樽国的女人一个月才洗一次澡,大腿上都是毛……”

“小声点,你就不怕她一会放狼咬你吗?你看那头大狼浑身都是白毛,瞅着可吓人了。”

叶微微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充耳不闻,踢开那对勒脚的绣花鞋,用白皙的纤足踩在白狼的后背上,将躺在阳光下打盹的它慢慢摇醒,白狼很享受主人为它的按摩,发出满意的低吠。

“毛毛,父皇他们走了……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啊。”叶微微轻声说道。

既然白狼不会说话,她注定只能自问自答。

“你说说他们不会来看我了是吗?其实我也是那么觉得的,无端端被人送来胤国,就像是丢垃圾一样……你知道吗?其实我一路上都很开心的,毕竟从来没有出过家门,楚三皇子虽然看着儒雅,我前脚刚走他就抱着一个女人在亲热,可伤我心了……还是个绣花枕头,还是个绣花枕头,上去比武大会没几下就被人赶了下去,毛毛你说我以后嫁给了他……会幸福吗?”

女孩苦恼地拖着腮帮:“毛毛你说我现在算是嫁过来了吗?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没有愿意和我说话,好无聊啊。那绣花枕头不知道跑哪里去,每天回来的时候满身是尘……呜呜,我也很想练剑舞刀啊,可是谢左哥哥公主不能随便舞刀弄剑,公主该有公主的样子?毛毛……公主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好无聊啊……”女孩发出一声长叹。

“微微公主?”声音从背后响起,叶微微肩膀一颤,迅速穿好那对扎脚的绣花鞋,将手掌放在腹部,得体地站了起来:“你们是?”

眼前的少女让人眼前一亮,她身着一身浅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黑发上还缠着几个小巧迷人的玉玲珑,略显柔美。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她对着她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叶微微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丑小鸭一样。

“微微公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垂鹰菀里的丫鬟,日常作息上,有什么吩咐您可以找她们两个。”苏幼奴轻轻摆手,指着那位身材高大,仪态端庄的女子说道:“这位专门教导宫廷礼仪的教师庄先生,你要跟她学习日常练习礼仪。简而言之,分为谈吐、坐姿、站姿以及走路姿势。”

“庄先生。”叶微微对她还了一礼。

“这几位是皇宫御膳房的内厨,而且都是樽国人,微微公主想吃什么的话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嗯。”

“而奴婢就是垂鹰菀的大丫鬟……也就是主事,想来微微公主还没在皇宫里看过吧,奴婢先为您梳个头……之后奴婢带您去转转,也好熟悉一下环境。”苏幼奴对她伸出手来,叶微微抹了抹掌心的汗,握着女人的手由着她带自己走进来竹林之中

叶微微住的地方就在垂鹰菀后面,一座小巧别致的院落,二人走进屋内,苏幼奴早已为她点好香炉,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投入细碎的光斑。叶微微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小黄鸭,

叶微微眨了眨眼睛,这房间很明显被苏幼奴又装饰了一番,整体看着生动而凝炼,床榻上粉黄色的帐幔带着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水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风声穿过竹林的声音极轻,荡人心神。

“奴婢今日为您好好整了整房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公主殿下可以告诉奴婢。”她抓起铜镜旁的一把檀木香梳,将双手按在她的头发上,叶微微紧张了:“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会梳头。”

苏幼奴没有在意她的话,纤细的指尖缠着她的黑发,她梳头的动作温顺且流畅,头顶上酥酥麻麻的,梳着梳着竟让她产生一丝倦意,她将头发分成两小股,接鬓而缠,相对于垂在头顶两侧,最后缠上两朵娟丽的头花,为她增添了些许可爱。

叶微微顺着铜镜看了看她,少女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一丝不苟地为她打理头发,叶微微对着女子心中产生了莫名的亲切,苏幼奴轻轻插上一根镂金簪子,退回了半步,叶微微看着镜中的自己,俨然和画卷上的典雅仕女般,庄严且体面。

“楚瞬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鼓起勇气看着她的脸“殿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微微公主您日后能嫁给他……那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苏幼奴抚摸着她的长发,幽幽道。

“他具体好在什么地方?”

“他?”苏幼奴愣住了,其实她也说不出楚瞬召好在什么地方,和所有的少年般,他偶尔也会发一下脾气,总是丢三落四地找不到东西,每次闯祸的原因都会让人捧腹大笑。虽说他生在帝王之家,可他身上没有那种皇子子弟的冷酷苛刻与虚与委蛇,他不会看不起地位比他低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责骂谁,不会苛求对方为他做些什么。

他总是喜欢给人惊喜,他记得她的诞辰日,记得自己身边每个人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你不经意提及的一样小物件他会千方百计地送来你面前……这样想着想着,殿下真是可爱极了,每个女孩都该爱他这样的男孩。

“一言难尽。微微公主你以后就知道了。”她的指尖掠过她的耳垂。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我那么远嫁到胤国,总不能连自己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吧。”叶微微大喊大叫。

“公主不能这样大喊大叫的,这很粗鲁,您现在还不是殿下的妻子,等您大婚后我会正式尊称您王妃……亦是皇后,您现在要问什么我可以慢慢告诉您,但您得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苏幼奴说

“一切,楚瞬召的一切。”叶微微又重复了一遍

苏幼奴沉默了一小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殿下从小就没有母亲,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的母亲是金帐国最尊贵的楼欢公主,在生下殿下没多久后便因为发热撒手人寰了,殿下最喜欢看的书是《天下英雄统》最喜欢吃的……”

听着苏幼奴娓娓道来,叶微微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产生了一丝同情,自己好歹也是被母亲抚养大的,这种生来不见母的感觉和痛苦叶微微无法想象,也不敢去相信。

“殿下的哥哥脾气还好,虽然平时性格放荡了一点,但很多时候都会照顾殿下。您需要担心的是殿下的姐姐,楚二公主,她是个很高傲的人,心里面只有殿下一人,而且不喜欢别的女孩靠近殿下,即便是我和石榴她们刚来伺候殿下时吃了不少她的亏,您千万不能得罪她。”

苏幼奴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公主我知道这很痛苦,独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都是对着自己冷眼旁观……你要学着坚强,殿下作为你的联姻对象是最好的选择,你千万不能任性,也不要想着去争什么宠……他喜欢你自然会喜欢你,懂吗?”

叶微微茫然地点了点头。

“开心点,不是只有你一人身在异乡。”

叶微微疑惑地看着她:“这里不是你的故乡吗?”

苏幼奴叹道:“公主,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你并不是唯一来到异乡的公主,当年我年纪尚小,无能无力,可我面临的抉择是那样残酷,我的亲人几乎都死了、景况凄凉,我只是个无助的小女孩,皇帝陛下将我和哥哥带来临安城,并不是他在乎我们,而是不在乎我们。我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可每当想起我的族人流浪在屋檐下,垃圾堆中,我也无能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苏幼奴的眼中跃动着晶莹的泪水,让叶微微惊骇得不能言语,她转过身去,嘴唇近乎颤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苏幼奴像是和她打着哑谜般。

“你就是那个亡国公主”叶微微简直不敢相信。

“都是过去的事,”苏幼奴说:“我本命苏长燕,可如今我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赐姓幼奴,多么耻辱的一个名字啊……不过这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已经看开了,你看,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明白你的感受。”

“这一定很难吧。”

苏幼奴抬起头来,直视叶微微的眼睛:“微微,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知道那天殿下做出了不礼貌的行为,伤了您的心,但你要知道殿下真的是个好人,他心里也就那几个人,他会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您要学会走进他的心里,学着跟他沟通…”

“他值得您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西临过去

龙雀剑上流动着银色的流光,楚瞬召弓着身子,围绕着手持双剑的老人慢慢移动,如同林子里狩猎的虎般。

“神速剑的精髓在于你出剑的瞬间,你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剑锋至上,想要挥出最快的剑,必须将锻炼自己的爆发力,这要求你在对手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以最快的速度出击,这样就能轻易击中对方的有效部位,你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练习提升手部,肘部的反应速度,像是平地起跳,短跑冲刺等,这些运动是需要反复练习不断总结经验的,它看似简单,实则深奥。”老人沉声道:“天下武功唯有快不破,试着用你手中的剑来破开我的防御吧!”

“遵命,师傅!”

“不要喊我师傅!我现在是你的对手!”

“遵命!”

楚瞬召左手捧着剑尖,将自己的身体调整至极限,王息在瞬间之内蔓延全身,巨大的风压卷起重重沙尘,几乎没人能看到他出剑的瞬间,龙雀剑呼啸着刺向老人的心脏,势不可挡。

关长夜的身形如同消失了般,刺中了一团虚幻的影子,他几乎收不回自己的剑势,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时间调整,幽冷的剑光掠过他的脸庞,老人在他头顶发动了进攻,楚瞬召仰身翻滚,剑与剑之间摩擦出明亮的火花,刹那之间,两人的剑已经碰撞了无数次,剑与剑交集处泛起了红光,一时间漫天剑光,楚瞬召的心脏似乎随时会跳出胸膛,血液加速流动的兴奋让他酣畅无比,老人低低地喝了一声,手中的两柄重剑如同螃蟹的钳子般迅速收拢,将龙雀剑死死卡在地上。

楚瞬召再次动用了王息,磅礴的气运自他体内喷涌而出,他发出狂龙般的怒吼,挣脱了老人的束缚,甚至将他右手的鬼烈震开!

老人沉默地看着他,他也感觉到了他又一次闻到那个男人的气息,那种充满血腥味,但却带着神明般傲慢的气息,令他从临安城的阳光中回到了那个战场上,在炽烈的阳光下,庆皇巨龙般的目光成为了他一生的噩梦与阴影,他阔步朝着楚瞬召走了过来,身后的拖动的长剑带着雷鸣般的怒火。

“你觉得我不够快是吗?”楚瞬召眼中的深渊卷起了滔天的巨浪,此时他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如同巨龙的吐息般,心脏的跳动像是高亢的挽歌般,他朝着老人刺出了那无比惨烈的一剑,身形如同鬼魅般向男人袭来,苍蓝色的雷幕在他脚底涌现。

“仍然不够。”老人大笑着从地上拔出了另一把剑,他们碰撞在一起,刀剑挥舞的速度几乎超越了凡人肉眼的观察速度,刀剑疯狂地碰撞在一起,只是一瞬间,楚瞬召的利剑几乎碰到了老人的咽喉,但那只是他过度运动留下的残影。

再快点,再快点这时他心中唯一的想法,他从未见过有人用剑可以如此流畅和迅速,像是与狮子共舞般,华丽但却充满杀机的舞蹈,那两把长剑如同蝴蝶的翅膀般,每一击都向安泽尔释放出暴雨般的剑影,楚瞬召的白袍被厉风撕破,双方都在急剧地撕扯着空气,恍惚间,尘埃连同阳光都被撕碎。

但他还是太慢了,至始至终,老人都带着一种必胜的目光看着他。

“啊!”楚瞬召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他扭曲着身体对着所有幻影挥出了完美的一剑,剑锋掠过每一个身影,但始终没有切开血肉的快感,随即他的下巴被男人击中,连带他的肩膀,膝盖和腰部,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个点传来,楚瞬召突然跪倒在地上,当他挣扎想刺出另一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龙雀剑脱手而出,稳稳当当地被老人握在手中,湮神剑指着楚瞬召的眉心上,他的身影遮挡住所有的阳光。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很努力了。”老人收回了剑。

“我……我还没有输。”楚瞬召狠狠地盯住他“哦?可你手中已经没有剑了,那不成你想赤手空拳跟我打!”老人轻蔑地说。

楚瞬召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如今老人的伤势已经被苏念妤奇迹般地治好了,即便是之前断手伤脚的他也依旧打得自己没有还手之力,如今他渐渐恢复当年的全盛之期,自己更别想打败他了。

“不服气?其实你的剑术已经比之前好上了不少,我不知是不是因为你体内带有王息的缘故,你的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老人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生铁般的小臂,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红痕,若是用力一捏便能立刻见血。

“你说到底还是养在皇宫里的孩子,其实剑术这种东西对你而言作用不大,你日后可是可以坐在殿堂上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你们胤国铁骑何等厉害,还不够你耍威风?”

“师傅,若是你对上胤国铁骑的话,胜算有多大?”楚瞬召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老人沉吟了一会:“轻松一点的话能将五六千人马挡下,拼尽一身功夫的话可以挡住七八千……若是死战的话,这可不好说,像我这样的人是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极限。”

“你真的有那么神?”楚瞬召的声音都在打颤,老人反倒宽慰一笑:“就目前的状而言,你的进步挺大的,骗你是小狗,你的进攻锐气太过猛烈,就像全力扑击的猛虎般,稍有不慎的话便会给敌人留下空档,接下来你应该练得并非是剑术,而是心术!”

“心术?”楚瞬召看着自己的剑在微微发呆。

“武士的力量源于他的内心,你身体里的息也是由心脏产生的,那才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唯一可以比肩神佛的力量。孩子,你是有没有觉得自己每次出剑时都存在一股阻力,那是因为你的心里有一段萦绕不去的阴影,那道阴影抑制了你的真正的实力,你将自己心里的狮子锁了起来,之后你要做的学着将狮子释放的同时,保证不会伤到自己。”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阴影吗?”

楚瞬召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师傅,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人掏出绸巾来擦拭那柄鬼烈“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西临剑库?”楚瞬召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老人停滞了一下,愈发卖力地擦了起来:“等你可以打赢我的时候就带你去。”

“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用去了吗?”

“我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西临王的遗愿……我明明答应过他的,可我现在要食言了。”楚瞬召忽然伤感了起来,老人瞪眼直骂:“你这孩子咋那么死心眼啊,你就当自己见到鬼魂就是了!”

“你好歹也曾是西临的剑神,西临剑库的事情你可是有责任在身,可你却满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这种忽然失去目标感的感觉让他惆然若失。

“我已经不是西临的剑神好吧,现在的我可不管事,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老人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讲一讲当年的事情给我听吧?西临王为何突然铸剑,我感觉你们两个自己有很大的秘密。”楚瞬召坐在他面前,抱着膝盖。

“唉,好吧好吧,这故事我只说一遍,你当真也好,不当真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将这个故事分享给入侵者的儿子听。”

楚瞬召挠了挠头:“我保证不会告诉给别人听。”

“随便你,这是关于最西临最后一位皇帝的疯狂……”关长夜沉默了一会,方才继续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疯王

“先从西临的四大家族说起吧,西临苏家,也就是苏氏皇族,孤云黄家,赫连家族,以及关家……这些家族各有所长,苏氏皇族擅奏琴,孤云家族以锻剑名绝天下,他们才是陨神钢剑的真正传人,而赫连家族和关家则以剑术闻名。”关长夜顿了顿:“我就是西临关家的一员,可你也清楚,和你们胤国四大家族一样,我们这些家族有数不清的分家,而我的父母和本家的关系仅仅也是过年去串串门而已,我和本家的关系并不大。”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成为了西临的剑神。”楚瞬召插了一句话。

我当年遇到苏顺天的时候他大概和你一样大,身份也是皇子,我们二人在桃花林结为兄弟,我发誓会守护他的一生,包括他的孩子,他的孙子,很明显我食言了。”老人叹了口气

“继续说下去。”楚瞬召没有给他任何伤感的机会。

“苏顺天是西临先皇的次子,在他之上还有两个哥哥,当西临先皇将太子之位赐给苏顺天的时候,嫉妒使他那两个哥哥近乎疯狂。我很早就告诉他要小心这两个皇兄,可他却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哥哥不会去害自己。”

“就在他登基为王的那一日,他的两个哥哥却试图将他围杀于红鱼殿内,当时大部分的兵权掌握在他兄弟手足,他根基未固,可以说是光着身子坐在西临的王位上,可他身边都遍布看不清的暗箭!这场悲剧带走了我们西临无数的名臣武将,我在那个夜晚与他并肩作战,那些平日里和我称兄道弟的士兵们纷纷成了我的对手,他们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仍然为了错误的理念作战……战斗持续到第二天的清晨,每个躺在地上的人都是一具尸体。”

“很悲伤的故事。”

“从那以后二十岁的苏顺天开始了他焕然一新的统治生涯,那场皇宫大屠杀死去了无数的西临老臣,为了国家仕途的安定,他走上了改革的道路,为西临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改革,他大量启用年轻的新面孔。西临朝廷里几乎都是和他一样的少年儒生。”

“在苏顺天统治的前五年里,西临安定祥和,你们胤国才刚刚经历了金帐国之战,可西临渐渐从皇宫悲剧事件中恢复过来,渐渐变的富裕和强大,他的皇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苏长青和苏长燕。”

楚瞬召点了头。

“可就在这时,我偏偏离开了西临,为了贯彻自己心中的剑道去游历天下,在我离开的三年里,西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彻底改变了苏顺天。”

“当年发生了什么?”

“人们就是这样奇怪的物种,在安逸的环境里活得太久,总想着弄点热闹出来,甚至造反。当时西临白凰城城主庄天金在百姓的建议下,停止给西临支付高昂的税赋,苏顺天知道后很不开心,亲自带领护卫去和庄天金谈判。当苏顺天来到白凰城下时,惊慌失措的白凰城城主将他抓了起来,并将他的护卫全部吊死在城头上,醒来的苏顺天无比震怒,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觉醒了王息之力。”

“得知白凰城反叛后,国师公羊絮东立刻统率大军围困白凰城,试图救出皇帝陛下,当军队兵临城下之际,他们用攻城木撞开了白凰城大门,整座白凰城如同被军队洗劫过般,满街都是战死的士兵,苏顺天凭借王息之力将庄天金还有他的武士杀死在城里,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而他们皇帝陛下穿着一件被鲜血染红的皇袍,在城里如同亡魂般游荡。这是人们后来告诉我的,里面的真真假假我很难去证明,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苏顺天就是在哪个时候开始疯的。”

“我的归来给他增添了些许安慰,在白凰城之难后,西临百姓开始不信任苏顺天的统治,西临境内的城主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白凰城,王国政权开始走向混乱。他开始不信任身边的人,甚至是我,总是在一念之差下杀死数百人,之后追悔不已。在这样反复的折磨下,他渐渐变得残酷和狂暴,但西临根基巨大,即便出了他这样一个疯子皇帝仍能维持统治,至少可以坚持到下一代的新皇。”

“卫胤哥哥对吗?”

“是的,看出西临王疯狂的贤臣将希望寄托在了皇子苏长青身上,连我也不例外。苏长青在他六岁的时候被打造以便统治西临,纠正他父皇犯下的错误。他由我亲自训练剑术,由最好的学士教导他儒经和道论,他能读会写甚至会说好几个国家的方言,他学习历史和琴棋书画,由佛道大师教导他佛经的奥秘,让他感受信仰的力量。即便这样高压的训练下,他不曾喊过苦和累,我们都很欣慰,他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待到他登基为王的那一天,西临会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直到西临王迷上了锻剑……”楚瞬召幽幽道。

“对,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刚刚从床上起来,准备洗漱一番,他就穿着睡袍来到我的屋里,告诉我关于他昨晚梦到的一切。”上杉越叹了口气:“他不甘心自己沦为史官笔下的一个昏庸之王,他决定遵循梦中的指示,开始召集天下的铸剑名士,为那场末世之战锻造兵器!”

“末世之战……真的存在吗?”

“不知道!当时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可他根本就被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冲昏了脑袋,他只给我两个选择,离开西临或者是死在西临!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带着我的女儿离开西临,去庆国找她的母亲!”关长夜没好气道。

“后来的事情是一个故人告诉我的,西临国濒临灭亡的三年时间里,他没有离开过大红城半步,大红城里处处伫立用于练剑的高炉,将这座被成为北域明珠的温泉之城弄得乌烟瘴气,城里用于炼剑的人骨被用完后,他就开始用死囚和乞丐的骨头来炼剑……不要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人骨能去除钢中的杂质,使铁质更为精纯,更容易锻造出陨神钢质的利剑。这种人骨炼剑的法子你们学不来,这才是西临神剑的真正精髓所在,一般用于炼剑的人骨都是由拾骨人提供的,可现在他为了锻造更多的剑不惜屠杀活人!”

“当时城里有个贵族子弟因为强暴娼妓被官府抓了起来,这原本是很常见的事情,父母出点小钱就能摆平了,可西临王执意要判他死刑,拿他的骨头去炼剑。”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那个贵族子弟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全部宗族兄弟,赶往西临皇宫,急冲冲闯进去,大吼大叫让西临王还他一个公道。可西临王却以叛国和私自闯入皇宫的罪名逮捕了他们,将他们放在烈火上炙烤,处刑地点就在西临的莲花广场中,所有西临百姓都目睹了这一幕,之后他将那个贵族子弟待到处刑台的面前,让他看着自己的父辈死在烈火之中,西临王为了防止他暴起打断了他每一根骨头,他依旧挣扎着去解救他的父辈们,直到他也死在烈火之中。”

“之后西临王用他们的骨头锻造十三把剑出来,他将这组从同一炉铁水中诞生的剑命名为——家族。”老人幽幽道。

“在炼剑中期,西临王罢免了朝廷里绝大多数的官职,将那些臣子们赶去伐木挖矿,只保留几个重要的位置由孤云家族的人担任,孤云家族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权力与权威,他将那些反对他的人纷纷处死拿去练剑,并且要求境内每座城市交出一定数量的人骨,可以免除他们税赋。整个国家被他弄得千疮百孔,他甚至连军队都解除了,说道这里你终于明白为何西临会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被你们胤国占领全境吧,直到你们胤国铁骑打进西临的那一刻,或许他才明白,你们胤国铁骑并非可以随意打发的流氓土匪。”

“他开始感到恐慌,召集封臣和军队,可无论派出的信件有多少,那些城主们迟迟不肯回信,西临王愈发恐惧,谁也不信任。最终,他下定决心,命令手下士兵他们秘密地将炼出的剑秘密运往孤峡山,让仅存的五万忠心耿耿的士兵去面对全副武装的胤国铁骑!”

“这完全就是一场屠杀……”楚瞬捂着嘴巴瞪大眼睛,老人的故事补全了他对西临之战的认识,如同一条布满着刀剑与尸首的破碎之路从他们脚下蔓延开来。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你们胤国十万铁骑外加三万狼兵打入西临,你们的人数已经远远压制了他们,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士兵哪里是你们的对手。最后你父皇当着所有西临百姓的面将他投入火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现在你却告诉我他还活着,那当年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又叹了口气,他今天的叹息已经足够多了。

“我猜是某个替身吧……我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难过。”

关长夜缓缓地转身,直视楚瞬召的眼睛,“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执着于剑库的事情,那东西对全天下而言就是个错误,剑库就像一个传遍疯狂的符号,如今西临不复存在了,你不想你自己的国家也承受与西临一样的命运吧,就让西临王和他的剑库变成传说好了!”

“可如今父皇派人去了西临,他们正打算将剑库挖掘出来……”楚瞬召偷偷瞄着老人。

老人不以为然道:“让他们去吧,就算他们找到了又如何,没有钥匙剑库一样开不了。”

“可是……”

“不要再说了,剑库里面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而且剑库开启的那一日……新的战争将会崛起,天下将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的眼瞳里仿佛有熔岩在深处流动,楚瞬召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站起身来背对着老人:“难得听到这样的故事,我为你们经历的一切感到抱歉,日后……若我真的成为了胤皇,我可以为你们西临人民做些什么吗?”

“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你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其实大多数西临人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家。”关长夜轻声说。

“听师傅你这语气,大概是觉得我这徒儿无能为力吧?”

关长夜不置可否。

“对了,今天幼奴姐早上刚做好的山楂糕,我还没来得及吃,也许能帮你想起点西临的味道吧。”楚瞬召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了老人,老人打开了纸包,露出晶莹似乎鸡血石般的糕点,他捏下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嚼食。

楚瞬召背好长剑往垂鹰菀的方向走去,老人静静坐在石阶上,低头看着自己手的剑,故乡的味道蔓延在口腔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墓

与此同时,西临孤峡山外的林子里。

郭蘘站在牛皮帐篷下,眺望不远处被烟尘笼罩的穴地,呼啸的狂风刮过树林,像是成千上万的亡者在哀嚎,剑库的埋藏太过隐蔽,除了专业的掘墓者外,说不定还要用上奇门八卦之术确定剑库的入口,作为胤国大神官的他,是负责这一次的剑库挖掘工作的主要人员。

他面前是一条奔流不绝的河流,像是一把利剑般直直横贯了整座山脉,他掏出腰部的酒壶轻轻灌上一口,满腹暖意。

“该死的楚骁华自己躲在皇宫里和那蜀越女帝快活,把老子赶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x他妈的。”他裹紧了袍子,冷风顺着衣缝钻入其中,两条露出袍子的毛腿在风中瑟瑟发抖。

孤云山是一座活火山,在历史上有多次喷发的迹象,尽管这几十年年来孤云山没再出现喷发活动,但平时仍不时地有喷气现象,说明火山并未“死去”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如今周边一带无比荒芜,大大小小城镇星罗棋布,宛如一片死城般。

最为著名的一次大规模喷发是在九十年前,一场可怕的地震引爆了这座尚未死去的火山,灼热的火山流毁灭了周边西临的两万人口,其中天开城,贞女湾遭到严重破坏,整个西临都在火山的爆发中颤抖从火山顶部的中心部位流出熔岩,喷出的火山激流高出山顶约五百尺,迅猛的泥石流和致命毒气夺去的生命不计其数,在此之后,孤峡山百里开外荒无人烟。

可西临王居然敢将剑埋在这附近,就不怕忽然来一场火山喷发将他的剑都埋了吗?

据说他在三年多的时间内造了一千多万把剑,需要储存那么多的剑,所需要的空间是惊人的,至少需要半个临安城那么大的空间,如果他是将剑埋在地底下的话……他到底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挖掘出那么大的空间来存放这些剑,郭蘘不由而知。

正是这些疑问驱使他们来到孤峡山,郭蘘他们孤峡山周围开凿了大量的穴孔,将长长的,贴有符咒的精铁探杆直插钻洞底作为导杆,等这项工程完成后便是奇门术士的事情了,他们动用奇门遁甲中的雷字符,接着电流的力量在地底寻找这样庞大的空间。

郭蘘摩挲着冰冷的掌心,嘴里念念有词:“六甲元号六仪名,三奇即是乙丙丁……”这首《烟波钓叟歌》能让他集中精神注意周边的一切,所谓的奇门遁甲中将一切事物的成败归纳为五大因素,即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为组合,天时是指天体运行对一切事物的影响,包括自然界的风雨雷电的变化,战争、自然灾害等等,均指天时,奇门先辈们在天人感应中发现与九宫八卦具有相对应性质的八种神秘的自然力量,影响着事物的发生发展。

眼下他们面前这条汹涌的河流名为不死河,不死河的水在抵达孤峡山的山下前挥分成两股,一股顺着地势继续流淌直下,另一股则会流入孤峡山下的岩浆池中,地底不时会传来炸雷般的声音。

“真想喝上一口热酒啊。”他将酒瓶扔进激流之中,任凭酒瓶飘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胤皇曾经告诉过他西临的剑库不在地表之上,而在地底之下。要凿出一个如此巨大的空间,西临王室如何在短短几年做到的,郭蘘不得而知,如今他们已经打了放了数百根探杆了,可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很是让他泄气。

对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吸引了郭蘘的注意力,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孤峡山下的岩浆池,仅仅只是走出不到百步,方圆一带大寸草不生,空气中翻动着充满硫磺味的热浪,郭蘘眯着眼睛去望,一道幽幽的红光罩着整座孤峡山,如今将这座山放在炉子上炙烤般。

郭蘘走近一道地穴探身向里看去,地穴里的一切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地穴充斥着磅礴的热力,用郭蘘的话来讲便是自然之息极为浓郁,在红光的笼罩下,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他将手掌贴在石壁上,感受着那股可怕的热量,似乎轻轻戳穿石层便会有岩浆流出般

“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里”孤云宁毅抹去了脸上的汗珠,将一根探杆从缓缓拔出,他看着探杆被烧融的部分微微不安:“我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这里的自然之息浓郁,可以炼出最好的陨神钢剑!”

“你是说,你从小这附近就是这样?”郭蘘被热浪熏得喘不过气来。

“不,神官大人,看尽一切的历史,这里的岩浆不曾断绝过。”

郭蘘在呆立着,随即狠狠打了个寒战。

面前的男人是孤云家族最后的传人,也是北域为数不多可以炼出陨神钢剑的铸剑师,他的家族曾经秘密帮助西临王将剑运往孤峡山脉,郭蘘希望他能找到西临剑库的具体位置。

“老实说我并不想帮助你们,因为这些该死的剑我的家族如今只剩下我一人,神官大人……你们在做很可怕的事情。”

郭蘘摸着滚烫的岩壁,有种隐隐的不安,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两天一夜了,很多的人因为寒风和酷热的交汇而倒下,天边汇聚的黑云愈发浓郁,似乎随时便会降下一场暴雨。

这么想着想着真的降下了很大的雨,郭蘘不得不跑出穴坑,撑起油纸伞,不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小跑着来到山坡的地处,这里埋了一根孤零零的探杆,远远望去就像一颗小树,郭蘘很明显能感受到来自地下的热力。

“出了什么问题?”郭蘘问。

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里探杆已经用完了,我们将十几根探杆接连起来,可还有足够的空间来深埋探杆,我们怀疑这下面有个很大的空间。”

“我们脚下……是空的吗?”郭蘘思索了片刻,他伸手去触摸那根探杆,却被这上面的高热炙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他挥手示意:“让这一带的人迅速撤到远处的平地,喊那几个术士过来协助我施法。”

那人迅速跑开同时示意其他人撤出警戒区,七位奇门术士来到大神官身边,脸色恭敬。

这几天空闲时间中,郭蘘每天都会带着他们熟习这窥天阵,这些年轻的奇门术士都是好学之人,一番教导下来,大致的站位和阵法已经摸清楚了七八分,但他们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协助大神官完成奇门八卦阵,作为八门的阵眼之一。

“这下面有个很大的空间,凭我一人之力可能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很难找到一些又价值的信息,希望你们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站在探杆周围,深吸一口气,希望将紧张的心情平缓下来。

郭蘘宽慰一笑:“不要那么紧张,你们尽力就好了,这些天我们也不是没有失败过,”

众人笑了笑,大神官一声沉喝,其手掌高高扬起,一团浑厚的息流自掌心蔓延而出,他站在了八门之中的死门位置上,将手中的息流缓缓引向探杆。

七人也是随之出手,七道浓烈的自然之息升腾而起,他们要探查的是地下几百里的空间,这样广阔的探查范围需要庞大的自然之息为支撑。

“我们开始吧!”

郭蘘一声沉喝,袖袍一挥,只见那天边黑云迅速向他们汇聚,苍蓝色的闪电在云团中汇聚,翻滚,如龙似虎,郭蘘望着那团漆黑如夜般的云团,眼中金光大盛,周也是有着电光浮现,一道道蓝光沿着他的身体蔓延开来,交叉成一团。

六道电痕迹在他其指尖凝聚,奇门之阵上一片安静,八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天上的闪电,寻找一个绝佳的时间点将雷电引入探杆之中

孤云宁毅他们站在不远处,脸色凝重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半个时辰就要过去了,天上的雷霆愈发狂暴,把人站在那团雷云之下,丝毫不惧,郭蘘的眼中满是紧张与凝重,他们如今是在刀剑上行走,此处布阵他承担了超过一半的责任,若是其他的人出了一点错误,引得天雷在不适合的时间点降下,以他的修为还能在狂雷中幸存,但那七名术士说不定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牧康,宁白,还有云翳你们几个可以离开了,剩下的交给我吧。”郭蘘沉声道,那三人随即退出出去,脸色苍白无比。

剩下的四人见状,神色愈发的凝重了起来,如何将这团浓郁的雷电引入探杆之中,才是最为困难的一步,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天雷的持续轰击,现在他们几乎是将体内之息凝聚到了极致,成功与否,就看这一步了。

狂暴而雄浑的雷电犹如波浪般在那黑云中荡漾,在场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电痕在雷云中急速的颤抖着,形成触手状的痕迹伸向郭蘘他们所做的方位,此时天际线处出现了极为强烈的极光现象。自然之息极为紊乱,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郭蘘闭起了双眼像在祈祷,他嘴动了动,只有离他最近的那位术士才听见了他口中的话。

“震字符——落雷!”

话音刚落,苍蓝色的雷电就突破云层,速度极快降临在探杆之之上,空气被剧烈摩擦,周边产生了一道道紫蓝色的弧状电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山坡还是还是原来的山坡,但在地下深处,在狂雷的持续轰击下,探杆即可变得赤红如炭,在黑云下发出灼人眼目的光芒。

探杆喷口中响起了一阵气流的嘶鸣声,整片大地在持续颤动着,如同神佛的用锤子在轰击大地般,郭蘘的眼睛由金变白,口中念念有词,雷云之中电光涌动,无数复杂的光线纠缠着,像是龙虎厮杀般。

轰的一声巨响,一根巨大的火柱腾空而起,猛窜至十几米高,火柱的底部是幽蓝的火焰,炽热的岩浆进而喷涌而出,其在半空中出声劲之啸,去极远者皆能觉其涌之热,左右之山为其光照得通亮,那是来自黄泉之鬼的呐喊!

探杆已经被火柱完全撕毁,一股赤红色的岩浆流的浊流嘶鸣涌出,奔腾的蒸汽将其中一位术士击成碎块,灼热的肉块打在郭蘘身上,白袍随即被烧出一个个黑洞,空气中充满人肉的焦香。

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此时狂雷的降临已经停止,但幽蓝的火焰仍在燃烧,星星点点似乎鬼火般,郭蘘顿时明白了,原来地底下存在一个庞大的空间,电火花点燃了其中的气体,可怕的热力将沼气洞穴完全点燃击穿,燃烧不会离开停止,直到石壁也被热力融化成岩浆,巨大的空压逼着岩浆朝着这小小的出口喷涌而出,这下面果然存在一片巨大的空间,而且这片空间充满了易燃的气体!

震动从脚下传来,仿佛地震来临的征兆,某个术士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脚下忽然失去了支撑,脚下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袭来,他的同伴立马动用奇门之术使自己腾空而立,刚想去追那位坠入深渊的同伴,被郭蘘死死掐住肩膀。

“你不要命啦!”

那位术士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向脚下的深渊,火焰仍在持续燃烧,刚想落下那人说不定被烧得连骨头渣都没有了,阵阵哮风从深渊处传出,郭蘘又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巨响,取而代之的是滚滚的浓烟。

郭蘘悬空而立,他看着身下无比幽黑的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他,但寂静中,只有鲜血被烈火蒸发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感侵占了他的脑袋,头顶传来了惊叹的声音:“原来……入口在这里吗?”

郭蘘背着那人离开了深渊中央,周围的人们纷纷围了过来,神情焦灼地看着他,郭蘘抹了抹脸上的泥灰:“让我休息一下……”

半个时辰后,深渊之中的火焰被完全烧尽,孤云宁毅第一个跳了下去,郭蘘刚想说些什么,听见一声平稳的落地声,孤云宁毅的声音从深渊中传来:“这里不是很深,只是有点黑而已,我想我们找到西临剑库的入口了。”

众人面面相觑,思索了片刻之后,也跟着跳了下去,孤云宁毅站在炽热的空气中,凝视着面前的青铜大门,对着那扇门磕了个头。

“父亲”他喃喃道。

郭蘘轻轻抚摸着那扇巨门,低声呢喃:“原来西临剑库被他埋在了这样的地方吗”

他无疑是近十年来第一个见到西临剑库的人,可面对这伟大的一幕,根本无法让他伸出惊喜的情绪,那是一扇令人敬畏的门,上面刻满连郭蘘也看不懂的字符,门框被铜汁锁死,整体透着庄严的气息。

他忽然感觉背后一寒,感觉这附近时候有东西在注视着他们,风中似乎夹杂着婴儿哭泣的身体,当他扭头望去的时候,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看见刚才被烧死的那位术士的骸骨,头骨中的空洞使他胆寒,他走到那具尸骸前叹了口气。

“离字——轮火!”赤色的火苗在他指甲徒然升起,将那具骸骨彻底化作尘埃。

郭蘘喃喃道:“睡吧……我的兄弟,你会在神佛的怀抱中得以永生。”

他对那尘埃轻轻地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下面的确是个巨大的空间,他甚至发现了西临王开凿的台阶,沿着台阶一直走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进来的入口,可是他们之间在这扇门的上空凿了个洞,也算是好运气,一下子来到了终点地。

“我们该怎样打开这扇大门?”有人抽出刀剑对准大门斩去,刀剑在门上划出明亮的火花,丝毫无伤,门看起来不像是用金属铸造而成的,上面暗淡无光,摸起来像石头一样粗糙,毫无寒意。

“先不要想着如何打开这扇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纸笔给我,我要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皇帝陛下,快快快!”郭蘘吩咐道。

孤云宁毅抽出长剑对门缝斩去,门缝中随即涌出冰冷的气,带着尖锐的风声,这片洞穴的温度马上降了下去,他将脸贴近门缝,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没有意料之中的万剑耸立,只有无尽的黑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贵妃

“你不一定非得跟着我,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楚瞬召靠着门边,发现那个鬼鬼祟祟跟着自己的女孩,还有一头大狼跟在她身边,蓝眸子直直望着楚瞬召。

“苏幼奴出去了……垂鹰菀里没有人,我好无聊。”女孩背着双手,脚尖几乎可以在地上划出一个圈圈了。

楚瞬召望着这个名义上是他未婚妻的女孩,心里上多少有点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推辞她:“你可以去荷花池那边看看,这皇宫里面好玩的东西挺多的,你可以让幼奴姐教你绣花插花什么的……”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叶微微的脸红得像一只还没熟透的茄子,苏幼奴告诉她要多点和楚瞬召沟通,两人日后毕竟是要步入婚堂的人,总是躲在他也不是办法,早点熟络总是一件好事。

可她也主动了,但她总是觉得楚瞬召在刻意躲着她,每次见到她都会慌慌张张的,她这个人嘴笨,也不知道怎样和他搭话,只得远远地看着他,抱着白狼黯然神伤

“那你喜欢什么?”

“我想想啊……”

“那你想好之后再告诉我吧。”

男孩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背着手离开了,想凭着插科打诨蒙混过去算了。

“你是不是要去找她?”

楚瞬召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女孩的眼泪含着泪水,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言不发,白狼则狠狠地瞪着他,口中止不住的低吠。

长久的沉默后,叶微微转身离开:“你去找她吧……我以后都不会来打扰你了。”

“别哭别哭啊,我晚上带你去看热闹好不好。”楚瞬召急了,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去哪?”叶微微顿时来精神了。

说书老儿从帘子里走出,露出发亮的光头,抖了抖几乎要垂到眼下的长白眉,喝了两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打开折扇踱了几圈,看着台下期盼的目光露出笑意。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域无数荒丘——”

老人猛收折扇:“各位听众,上回说到……”

楚瞬召和叶微微坐在二楼的贵宾席上,男孩舒服地躺在锦垫上,一旁的小厮搓着手掌上了招呼:“哟,楚三皇子啊,稀客稀客,楚三皇子今晚想听什么,是《霸王乌江自刎抄》,亦是《惊鸿美人回头瞥》我们今夜可是请了有名的说书先生,那嗓子可是一绝啊,我让那人说去。”

“随便随便,对了,给我来两串豆干,豆干烤焦一点,三碟花生,梅花露掺二两水,我可不希望喝得太醉。”楚瞬召熟络的吩咐道,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人掌心中“对了,再拿一点零嘴像是蔷薇梅子之类的东西,女孩都喜欢吃这些吧。”

叶微微点了点头,心思却放在门外的白狼身上,楚瞬召死活不答应她将白狼带入茶馆中,楚瞬召用手肘碰了碰她:“开始了,开始了。这临安城的说书可是一流,你来临安城没有听过的话,算是白来了。”

叶微微环视了一圈,仰长了脖子小声问道:“什么是说书呀?”

“这你都不懂?这说书是最初盲人行乞谋生的一种手段,原本是入不得雅堂的,但后来渐渐登堂入室,变成大家都喜欢的一种娱乐方式,这说书用的乐器很复杂,什么琵琶啊惊堂木啊都有。有的说书人喜欢在自己的右手虎口上,还要挽上一个小“连花乐”,总之你是没法注意到这些的,认真听他讲故事就是了。”

“嗯!”叶微微轻轻地点头。

楼下掌声忽然响了起来,先生用手中的扇子有规律地打着节拍,在台上悠然来回行走,折扇猛然折开,两个脸带面具的人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绣金红袍,一个白袍粉袖,让人分辨不出谁男谁女。

“那个穿红袍的是帝王,白袍的是杨贵妃。”楚瞬召提醒道。

先生的手指轻轻掠过折扇,一扣醒木,周围全都安静下去。

他朗声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杨贵妃》啊!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见这个故事了。”楚瞬召托着下巴,眼神缥缈。

那先生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说起书来荡气回肠却不失感情。他偶尔折扇,侃侃而谈。叶微微不认识谁是杨贵妃,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呆呆地看着,想象着那个锦衣粉袖的女人站在城头之上,琴声由轻转急,帝王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一掷千金换荔枝,先生最后不再说话,轻奏长琴,全由那台上的两角分饰贵妃和帝王,两人时而缠绵,时而分离,先生双眉紧缩,手指放在琴弦反复抹挑。

先生横扫按琴弦,一时间天地俱寂。

“诶诶,我刚才没有看懂,为什么皇帝的儿子喜欢上了贵妃?但为什么贵妃要离开他去尼姑庵,还将头发剪了送给他,之后他们又在一起了,后来又分开了……那他们两个最后在一起了吗?”叶微微小声问。

“没有……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那个国家最后奸臣当道,宦官专政,然而帝王却每日与杨贵妃缠绵作伴,不理朝政,耽于享乐。最后导致叛军谋反,百官认为国家的衰败和这红颜祸水有关,纷纷要求将杨贵妃给处死,帝王最后为了自保,赐给了贵妃一条白绫让她吊死在了梨树之下。”

“怎么可以这样啊……”叶微微睁大眼睛。

“最后帝王回到宫中,便命令画匠画了一幅杨贵妃的画像,挂在宫殿中,整日望着画像思念杨贵妃,最后也死了,他们的故事就此落幕,很感人吧。”

“很扎心。”

“扎什么?”楚瞬召没听懂这小公主的新鲜词汇。

“他不是很爱她吗?可为什么最后还要她去死。”叶微微激动了起来。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红颜祸水,有的只是一个死在爱情火焰之下的可怜女人。”楚瞬召幽幽道。

叶微微有些忧郁地看着台上那个躺在帝王怀中的贵妃,楚瞬召已经将故事结局告诉了她,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伤心了起来。

她心中微微一动,原来就是这样啊,爱到最后大家全都死了

“愿作比翼鸟,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尽,此恨无绝期。

贵妃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帝王浮华梦。三生渺渺恨。

虽堪恋,何必重逢。

帝壤生生,姬当逝水,

东流无终——”

这首似歌似诗的声音这么唱着,叶微微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像是心里开了个很大的洞,里面流出酸楚的水,又像是秋风吹过落叶般,那些萧瑟凄寒,她就那么死了,台上的女人倒在帝王的怀中,红颜妆血,帝王跪在她面前高唱吊歌,手里拿着一丈白绫。

楚瞬召的目光一直落在贵妃身上,女人脸色带着粉黛的面具,腰肢轻盈得似飞鸟,先生将将琴声跳动了几下,犹如绝弦之音般。

女人高歌放唱,清丽的歌声再次蔓延开来,她唱的是胤国方言,叶微微再也听不懂了她唱的词。只是觉得歌声一时飘然风一样,犹如天上仙人云上走,犹如花瓣淌如流水中,如花美眷永只是漂流,流向没有尽头的远方。那被白绫高缠的美人死之前是否会想着帝王,亦是心中空洞无物,可怜美人树边骨。

楚瞬召的眼角微微湿润了起来。

先生忽然醒木一拍,各种声响全部消失了,台上的角儿也站在先生两侧,对着台上的观众礼了一礼。

“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和小年称兄弟

众人叫好声一时犹如海潮般,似乎要将屋顶都掀穿了,前台的人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扔到台上,唯有掌声和银子不绝。说故事的先生走到台前了,象征性地捡起一枚银子放入怀中,帝王和贵妃站在台中央向众人心里,无数鲜花落在二人身上,叶微微咬着指甲看着帝王,但帝王似乎感觉到贵宾台上的目光,眼神逐渐飘向贵宾台上,叶微微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随着台上的银子越来越多,一时间先生和角儿不得不推到台后,以免被银子中伤到。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台边的梯子而上,捧着的托盘将台上的银子拾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个胆子大的男人直接走到台上,将一大捧用金箔切成的花送给了台上的贵妃,众人一阵哗然,“一点薄礼,望姑娘今夜演出结束后,能陪小人……”男人竭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任谁都能看着他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贵妃一开始没有理他,只是转过身子瞥着他。

男人胆子大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色的面具尚未脱下,大家都在猜测她脸上的表情,只见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男人的脑袋,那人圆脸一红,顿时觉得有戏,只见她收回手指,轻拉动包裹得严实的衣领,那圆脸男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在那个喉结面前呆住了,待到他回过神时,贵妃抱着那捧金箔花随着帝王走入后台,留下男人如同雕塑般站在台中央,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原来这贵妃是个男人演的啊。

“我先去两个朋友,一会还有得看,呆在这里你不要乱跑啊。”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出了贵宾间。

“哈哈哈哈!姐姐有没有,看见啊,那个胖子爬上台前的样子……手里还捧着一簇金花……笑死我了。”少年一边洗掉妆容,清水过后,露出那张温润如女孩般的脸。

“好啦好啦,别臭美了。”女人接过他手中那捧金花赞叹道:“啧啧啧,这捧金花得值不少钱,临安城里的富豪可真多。”

“姐,要不下次换你演贵妃。”少年往姐姐的脸上亲了一口,俊秀的少年站在淡淡的烛光中,赫连清儿一时间分不清面前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姐弟二人对视一笑,姐姐妩媚唯美,弟弟却婉约俊美。

“你不觉得我们更像姐妹吗?”赫连清儿说。

“小的时候娘也这么说,说我要是个女孩就好了,可父亲听了之后却大发雷霆。”少年耸了耸肩。

这对姐弟是临安城里最红的演角之一,他们不属于某家茶馆或者剧团,姐弟二人的行踪飘忽不定,有一阵子他们每晚都出现在城里冷清的花坊楼里,于是数以千计的人们去那间楼子里捧场,待到合约结束后,青楼一夜之间门庭冷落。有时他们会在最热闹的地方搭台唱戏,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地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们二人四只手拿不了那么多,于是便招呼一旁的乞丐也来拿几颗走。无论他们去到什么地方表演,主办总会腾出最好的房间给他们准备。

少年还得意洋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木盒,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刚才上台前有个女孩偷偷塞给我的,姐你看漂亮不。”

做工精美的沉香木鱼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少年将它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满脸得意。

“姐,你看到楚三皇子了吗?他还带了个女孩来。”少年说。

“早看到了,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我记得小的时候你们很要好的,他每次偷偷出宫都来找你玩,还记得你和他抓蟋蟀摔破头的那次,楚三皇子急的抱着你去宫里找太医。怎么现在反倒和他不熟络了?”赫连清儿描着眉毛,轻笑道。

“士农工商分四等,我们戏子算是第五等……可楚三皇子他毕竟是……”少年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哪里需要顾及这些的,你是担心别人笑他,还是笑你。”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说不定他已经忘了我们。”他叹了口气。

门轻轻被叩响,赫连清儿起身去开门,楚瞬召站在门前,含笑以对:“清儿姐,好久不见。”

“呀,我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赫连清儿瞄了弟弟一眼,他的羞得低下了脑袋。

楚瞬召沉默地看着赫连元年,赫连元年也默默回看,很少有人会这样静静地和楚瞬召对视,有个算命先生说过楚瞬召的眼中住着妖魔,之后便惊慌失措地离开。

“认出我了吗?”少年歪着头微笑,同样是微笑,但在赫连元年脸上能笑出千百种笑容,男女通杀。

“我刚才就在猜是不是你们两个,看着我的眼力还是很好的。”楚瞬召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小年,一段时间没见,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你说这话我可高兴不起来。”赫连元年扔了一根眉笔过去,楚瞬召伸手接住。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开始对话之间局促得很,连楚瞬召也微微有些局促,两人就这样有些艰难地交流起来,聊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两位少年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像是狐狸遇见同类般。

“瞬哥儿,你旁边那个女孩哪里来的,连我姐一半都比不上,这你也下得去口?”少年挠着耳朵抖着脚,哪有刚才饰演贵妃那般风情万种。

“唉,别提了,那位是樽国的公主,父皇亲自为我选的的未婚妻。今天不知发什么脾气非得我带她出来玩,这不带她来看戏了嘛,没想到刚好遇见你和你姐。”

“你结婚啦,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打算生孩子?”

“未婚妻!未婚妻!你耳朵长在屁股上吗?”

赫连元年望向几年没见的故友,当初两人一起背着木剑在临安城里游荡,两人都生着一副俊俏皮囊,每逢楚瞬召从宫里带出的银子用完后,赫连元年都会随便找处地方搭个台子唱戏,一曲下来,结果往往不会让人失望。来听他唱曲的多半是某些卖菜路过人妇女人妻,有铜钱的给铜钱,有银子的给银子。楚瞬召也不觉得丢脸,每次接过钱的时候对方都会捏几下他的脸,赞叹几句好漂亮的小男孩。

两人拿着赚来的钱在城里胡吃海喝,楚瞬召酒量很差,被他戏称三杯必倒,有一次他不服气一口气喝了一坛子的梅花露,最后醉得连前来抓拿他回宫的姐姐都不认得了,一头栽进门前的潲水桶里,每次赫连元年提起这件事情他都死活不认。

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你还是你,这很好,

“少废话,一会带你去菀明楼喝酒吃肉,今天算我的。我跟你说啊,刚才有个女孩送了我这沉香木鱼,瞬哥儿你见过的宝贝多,帮我瞧瞧值不值钱。”他将木盒子递给了楚瞬召。

楚瞬召没好气道:“木鱼这种佛门道物怎么用金钱来衡量的,人家女孩送给你的就好生收着,别老想着拿去卖钱。”

“小年,你觉得这三年里我有什么变化么?”楚瞬召轻声问。

“长高了。”赫连元年举手打量着彼此,笑眯眯道

“还有呢?”

“变帅了。”对方打了个响指。

“……”

“我现在开始练剑了,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兄弟俩找个场子过两招?”

“我可是听说你在比武大会上被我们的皇子一招秒杀,怎么?不服气来找我报仇,我一样能让你吃上不少亏哦。”赫连元年指着角落里的双剑。

楚瞬召翻了个白眼。

“啧啧啧,一段时间没见,还学人配剑了,从你父皇的兵器库里偷出来的?你以前可没少干过,差点将脚也剁了。”赫连元年打量这楚瞬召的龙雀剑。

“什么偷出来的,这可是陨神钢剑,宝贝来的。我跟你说啊,前段时间有个剑术大师收我为徒,我现在的剑术可谓实力大涨,很快就要成新一代的剑术高手了。”

赫连元年斜眼道:“剑术高手?就你!你这几年还是那个德行,放着你父皇的黄金椅子不坐,一天到晚想着练剑变高手,你姐不是不许你练剑嘛。”

“她现在不怎么管我了,对了,要不要去皇宫里面当乐师或者舞者,管吃管喝管银子,我保你在皇宫里面快快活活的,谁也不敢给你脸色看,至少我不会。”

“别别别,我的愿望是要自由,我要自由地歌舞在这个天下,我就是为这样东西而生的,也愿意为这件事去死,皇宫再漂亮也是个鸟笼子,我可不想踏进去。“

面对这大不敬的话楚瞬召没有一点生气,反倒拍起手来:“为你的愿望鼓掌,临安城最好的戏子赫连元年。”

“是天下最好的戏子!”他强调道“而且蒙羽他也在皇宫里吧,我终有一日会斩下他的脑袋,祭奠我死去的父亲!”他用一种极为冷厉凝绝的语气说道。

面前仍是那张温润绝美的脸,无言的威严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出来,男孩眼眸中似乎含着碎金般,此时楚瞬召才想起他父亲便是那以双手剑闻名北域的赫连山雪,仅此于西临剑神的男人。

关长夜也是用双手剑,好像他们西临的人都喜欢用双手剑,楚瞬召轻声道:“你知道蒙羽有多强吗?”

“我不清楚,可我只有一次机会,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会光明正大的打败他,绝无虚言!”

“这可不像是天下最好的戏子会说的话。”

“随便你信不信。”

楚瞬召笑道:“我信我信,要不这样吧,你日后要和蒙羽将军单挑时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会为你们两个搭好台子,我谁也不帮,这可是生死局,万一你赢了的话我不怪你,要是你输了的话我替你收尸,可否。”

“这可是你说的,我赫连元年记下了。”

赫连清儿连忙说:“小年,在楚三皇子面前瞎说什么呢?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了,父皇也好,蒙羽也好,都过去了,算了吧。”

赫连元年换上一套青衫皂鞋,将头发简简单单地扎在脑海,露出一条马尾,将双剑缠在腰边:“姐我今晚点回去,你晚上一个人回去小心点,走大道比较完全。”

说完他抓住楚瞬召的眼睛,眼神明亮。

“走,我们喝酒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子和戏子

楚瞬召朝小二做了个倒酒的手势,店小二麻利地来到他们面前满上一壶子酒,外加两碟酱牛肉,楚瞬召撕下一块递给了叶微微,对方摇了摇头,楚瞬召也不嫌弃,一把扔进嘴里:“好久没来这地方了,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

对面的赫连元年一杯接一杯地喝,笑容醉人:“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栽进去那个潲水桶的吗?”

楚瞬召涨红了脸,撕下一块牛肉塞进他口中:“就你多话。”

叶微微低着脑袋,不时瞄向对桌的赫连元年,天啊,这人真的是个男人吗?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人,而且楚瞬召刚刚跟她说,方才在台上饰演杨贵妃一角的便是面前这位,让对着温婉如女子般的少年心生了几分敬佩。

赫连元年就着烈酒吞下牛肉,抬头看向叶微微,故作老成地说:“嫂子,我得跟你说啊,我这兄弟平时小肚鸡肠了一点,可人品不坏,你跟着他准没错。”

叶微微满脸通红,楚瞬召骂骂咧咧道:“会不会说话,什么嫂子嫂子,还没过门呢!”

赫连元年笑容古怪,给楚瞬召满上了一杯子酒:“这不是过几年的事情嘛……来来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反正有嫂子在,让她送你回皇宫得了。”

“你又想看我出笑话对吧!”

“你总不会两次栽在同一个桶里吧?”

“去死去死……”

楚瞬召哈哈大笑,调侃道:“小年来来,喝酒喝酒!”

两位少年酒足肉保之后,赫连元年打了个酒嗝,将剩下的酒水一壶喝光,不得不说他连喝酒的样子都那么迷人,像是天鹅饮水般,丝丝酒液沿着他的颈脖渗入青衫中,叶微坐在那里看着这个浮夸的少年,心情如流云变化般。

楚瞬召丢给赫连元年一个眼色,赫连元年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但楚瞬召使劲点头,叶微微一脸奇怪,楚瞬召直接架起赫连元剑的肩膀,示意叶微微留在这里,两人一溜烟地跑到酒馆后面的草丛中,间隔脱下裤子对着草丛间的石碑肆意喷洒了起来,两人之前在城里厮混时,每逢喝醉就喜欢来这处撒尿,在月光下露出光屁股的感觉别提有多好了,楚瞬召这极为荒诞的一面在皇宫里面掩盖得极好,谁都无法想象此时在草丛间撒尿的二人,一个是大胤的三皇子殿下,一个是临安城里最红的戏子。

“还是出来比较开心,在皇宫里可憋屈了,吃喝拉撒都有人管着。”楚瞬召叹了口气。

赫连元年没吭声。

“我演的很好吧,今天的杨贵妃。”少年忽然笑了。

楚瞬召想说那是当然,你男人扮女人都能演的那么出色,就连那些糙汉都赏了不少银子给你,连我都差点给你感动了。

“其实瞬哥儿你也是个戏子,演的比我好多了。“少年轻声道。

“哪有,本殿下这么阔达,从来不喜欢搞什么伪装!”楚瞬召摆了摆手。

“你其实是个很愤怒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但你总是隐藏的很好,不是吗?”赫连元年斜斜地瞄了他一眼,楚瞬召一滞,差点尿到他的腿上:“瞎说什么呢?我哪里来的愤怒。”

“你先前为了一个女人劫囚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还将一百多个西临人杀了,你说你愤不愤怒?”

“小年……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就想到底是多美的一个女人,竟然能让你一怒冲冠斩百人。”赫连元年神秘地笑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记得了,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玩的?”

“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细谷街街,当时我刚来临安城,除了姐姐以外无亲无故,我们每天都在那条街唱戏卖艺,姐姐才是天生的戏子,她的一颦一笑总能让路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掏钱,可我不是,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剑,我本该是一名剑侍!”少年伸出手掌用力一刮,上面薄薄的脂粉褪去,露出蜡黄的剑茧。

“我刚开始演的可烂了,舞也跳不好,曲也不会唱,姐姐总把我推上去表演,客人都在台下笑,我演到一半就哭着跑了,可丢人了。”他的眼中雾蒙蒙的。

“噢,我记得了,当时我和父皇他们出宫巡游,当年你和你姐姐在表演,我偷偷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当时演的是虞美人吧。”楚瞬召说。

“是,姐姐总喜欢让我演女角,她说这样才能体现出一位戏子的功底,最好的戏子就是男人唱女的角色观众而根本听不出来看不出来。可我当时演的并不好,客人们都是冲着姐姐才来看的,当我上场的时候,你躲在人群里看我,可能你并不知道当时我也在看你。”

“我演的时候,围观的客人都离开了一大半,当时你趴着台下看着,像只小老鼠一样,眼睛亮晶晶的,但至少你给了我一点鼓励,让我坚持演完那场戏。“赫连元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瞬召心里动了动。

赫连元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时间已经很晚了,嫂子还在等你,我们回去吧。”

两人从草丛中走出,后方的人影陡然间出现,楚瞬召一刷的转身拔剑:“什么人”没有回答他,更多的人影在草丛中出现,楚瞬召心头一凉,赫连元年站到了楚瞬召面前,抽出双剑,钢铁和皮革摩擦声音让那些人也纷纷抽出后背的剑。

“把红鱼玉佩交出来,你可以不死!”那领头声音沙哑。

“玉佩什么玉佩,我们与诸位无冤无仇,望诸位高抬贵手。”赫连元年将剑插在草丛之中,洪声抱拳道。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握紧自己怀里的玉佩,玉佩散发出温热的光,似乎要烧起来般,他们是谁,怎么会知道西临王的红鱼玉佩在自己身上的。

“楚三皇子,若你不想她也受伤的话,最好乖乖交出来。”领头一摆手,叶微微被两个黑衣人押着从酒馆里出来,方才他们如厕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酒馆里的人除了叶微微以外,都被这伙贼人斩于刀下!

众人身影交错,将草丛中的二人团团围住,叶微微看着渐渐逼近自己脖子的刀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她不能哭,谢左告诉过她不能在胤国的土地上随便落泪

“楚三皇子吗,如果你不想她受到伤害的话,最好把剑收起来,你拿剑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那一刻,楚瞬召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自己面前释放,他沉默了片刻将剑插在地上,死死地盯住他们。

“我再问一遍,红鱼玉佩是否在你身上!”他又继续说。

楚瞬召没有回答他,赫连元年茫然地看着他们“玉佩?什么玉佩?”

领头将叶微微提了起来“我数三声,不然我就将她的脑袋砍下来!”他大声威胁着。

“三!”

“二——”

“我给你,放开她!”楚瞬召丢出了红鱼玉佩,赤红的玉石在月光下翻滚着,最后落在领头手中,领头一把推开了叶微微,就在那个瞬间,得到西临剑神真传的少年猛然挥剑,剑光飞舞,一下斩倒了三人,领头口中大喊:“撤退!”

然而楚瞬召的剑已经来到他面前,血花飞溅,红鱼玉佩重新回到他手中,赫连元年将叶微微压在草丛中“别说话!”话音未落,对着虚空伸手,两柄长剑落入他手中,加入了此时的战斗中。

楚瞬召跌跌撞撞地退后了数步,几乎撞在赫连元年身上,口中道:“小年你带着她回宫找救兵,先拖着他们。”楚瞬召喊:“找什么救兵,我们两个足矣!”赫连元年持剑出击,然而仅仅是两招,两位黑衣人被他拦腰斩断,他和关雎一样也是用双手剑,只不过他的剑势猛烈如虎,剑风呼啸如江河奔腾般。

一个黑衣人从旁边冲了上来,刺中了楚瞬召的手臂,他一吃疼,玉佩脱手而出落在了另一个人手中,那人不紧不慢地抽出长刀,楚瞬召捂着手上的手臂,声音颤抖:“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击极为狠厉的刀风,叶微微忽然站了起来抱着楚瞬召,两人随即被那道刀风吞噬,飞滚出去,楚瞬召身怀王息这种程度的刀风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叶微微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两人在草丛里翻滚了一会,叶微微伏在他胸口上,刚抬起头,鲜血便喷在了他的脸上。

“快走……”女孩的声音如同刀剑落空。

她的声音近乎呻吟,楚瞬召的脑袋有瞬间的空白,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偷袭,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白影从他们二人身边闪过,下一刻毛毛已跃上持刀人右手,张口便咬。狼把人扑倒在地,他手一松刀便掉落,人和狼双双在草地上打滚,白狼不停咆哮撕扯,持刀人一拳将它打晕,捂着受伤的肩膀就跑。

打斗声陆续消失,众人随着那名刀客飞身远遁,转眼奔逃出他们视野之外。楚瞬召懵了手都在发抖不止,他抱起少女柔软的身体,看着鲜血从她额头流出染红了半张脸,少女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他,朝着那头晕倒的白狼爬去。

“毛毛……毛毛……我带你去找大夫。”片刻之后,叶微微晕倒在草垛之中,离白狼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们没有家了

回到垂鹰菀的时候,里里外外的已经有不少人聚集过来。

胤皇亲自来到走进院子里,推开了房门,小召已经回来了,他捂着嘴巴看着床上的女孩,胤皇心里松了口气,倒是楚熏脸色不悦,而旁边的陌生男孩正在朝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什么,胤皇跟门口的太医询问了几句,脸色才微微舒展。

“父皇”楚瞬召这才开口,“我带她去看戏,回去的路上被刺客偷袭了。”

“皇帝陛下。”赫连元年朝着他行了个礼。

胤皇过去捏了捏儿子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事,我担心的是她。”楚瞬召往向床上闭目的女孩,叶微微昏死前提心吊胆的白狼此时趴着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

还好刘康前几天走了,要是这事传到他耳中,指不定会说些什么呢?

皇子遇刺的事情可大可小,临安城的气氛看来安详平和,实则暗波涌生,楚瞬召守着她很快就睡着了,之后连楚熏也离开了,胤皇吩咐人将赫连元年送了回去,随后便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用膳之后,此时时间正是下午,胤皇收到了郭蘘的来信,顿时觉得精神大振,疲惫一扫而空。

太好了,西临剑库的事情终于来消息了,他看见那封被泥水点点的书信,也不顾净手一把撕开一行字跃入眼帘:“陛下在上,郭蘘百拜。”

胤皇微微一笑,这郭蘘说话的语气总算是收敛了一番,终于知道什么叫礼敬三分了。

再往下看,胤皇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楚骁华,老子找到西临剑库的入口了!厉不厉害,牛不牛。西临孤峡山这鬼地又热又湿,还有岩浆池,带来的酒全部都酸了,嘴里淡出个鸟来!啥也别说,等老子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敲诈你一番,这酒和银子肯定是跑不了的了,你先让人扛几坛子酒上山,老子吃定你了,”

如此惊天大事,这家伙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如此俏皮得意的语气,让朕很是无奈,胤皇继续看下去,眉头一皱,这剑库的入口虽说是发现了,但他们被一扇门给难倒了,无论他们是用利剑斩击,亦是用火炙烤,大门依旧纹丝不动,而且他们还能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有一个湖。

一个湖?胤皇纳闷了,莫非这剑都被西临王藏在湖底下来,而且大门上有两个锁孔般的结构,看起来需要钥匙才能进入,而这一切的谜底得自己亲自去看看才能揭穿真相,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能帮助自己解答这一切。

胤皇往紫砂壶里续了水,又煮得咕咕嘟嘟沸腾起来。一股浓烈的茶香弥漫在院子里,对面的老人将他的两把重剑放下,老人刚刚练完剑,敞开了袍子让清风灌进去,满身的湿热渐渐褪去,老人脸色不善接过胤皇递来的茶:“老夫只是一介粗人,陛下找老夫来此作甚?”

胤皇轻轻呷了一口茶,抖了抖眉毛:“听说西临的温袍子很出名,今日特地让人去弄了点,希望能让先生回忆起故乡的味道。

“你是在嘲笑老夫吗?”

“不敢不敢,先生以神剑之名闻名北域之时,朕只不过是个黄毛小儿。”

“西临的土质偏酸,而且山林中年处于浓雾之中,产出来的茶自然味道自然上乘,可温袍子只有种在西临,泡出来的茶才有那股子清香,别处的温袍子喝起来酸酸的,一尝就可以辨出来。”关长夜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缥缈的茶香。

胤皇笑了笑:“先生喜欢就好。”

“我听说小召在跟先生学剑,这孩子让先生劳心了。”对于西临剑神教导楚瞬召学剑这件事,胤皇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拜高手为师的。

“三皇子的身子看着虚弱,其实挺强壮的,他是个好苗子,很适合练剑舞刀,我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教他的东西了,剑毕竟是杀人的武器,只有等他真正踏上战场后,才能懂得剑术的真谛!”关长夜直言不讳,胤皇喜上眉梢,又给关长夜亲自倒茶

“但只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胤皇的手一滞。

“他有病……我的意思是他有心病,总是会在练剑的时候没由来地发狠,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情绪,会拖住他日后的进步,他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定位。”关长夜犹豫了一刻,还是说了:“或者他不知道为何要练剑,像一只无头苍蝇般的努力,最后还是会伤到自己。”

“会伤到自己啊。”胤皇笑了笑“可他就是这样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受伤,自己受了伤反倒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一点都不像帝王之家的孩子,对吧。”

胤皇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凝重:“不瞒先生,我们已经找到西临剑库的入口。”

关长夜凝视着滚烫的茶水,“陛下一定要提西临剑库的事情吗?”

胤皇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事情始终是避不开的,我希望先生能理解我们,我们打算将西临的剑挖出来,专门用来对付庆安王朝,为北域人民开拓新的家园。”

“你们所谓开拓新的家园只不过是将侵占别人的家园而已,你们已经将西临占了,这还不够吗?陛下到底想要多少土地。”

“朕想要的不是土地,而是未来,胤国人民的未来。”胤皇摇了摇头:“自从朕即位以来,北域战火不断,可南陆却安居乐业的,七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庆国当年集合六国,为的就是希望一统天下,吞并我们北域六国,朕再也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次,我们要亲自打回去!”

“那陛下打算怎么打回去,用西临的剑来戳庆国的龙吗?”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关长夜点了点头:“是不好笑,但你们做的事情那才叫一个好笑。”

胤皇默默的转着杯子,并不说话。

“我希望先生能为了胤国的大业出一份力,毕竟朕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西临还给你们。”

字字惊雷,关长夜冷笑道:“将西临还给我们?陛下会如此好心?”

“剑终究是战争的兵器,可我们只需要西临的剑,不需要你们西临人民参与进这场战争。”胤皇直直地看着他眼睛。

“陛下是认真的吗?”关长夜一愣“而且朕可以告诉你,朕根本就没有杀你们西临的王,他只是被朕囚禁了起来,他需要为自己做的一切赎罪。”

“我能见见他吗?”

“只有这件事不可以,但朕可以向你们保证,待到南征之战结束后,朕会亲自将西临还给你们,而且王位由你们的皇子继承,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将他带到皇宫里。”

“原来陛下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也不算是一开始,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才想清楚的,你们西临人民这十年来吃了不少苦,所以朕不想再将他们拉入战争之中。”

“要是当年他有你一半的理智,说不定我们西临就不会遭遇灭顶之灾了。”他幽幽道。

“他为何要铸造那么多的剑?”胤皇疑惑道。

“陛下去问三皇子殿下吧,他知道的东西不比老夫少,而且他之所以将老夫带来西临,一样是为了西临剑库的事情。”胤皇叹了口气“那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唉……算了吧,这得怪朕没看好他。”

“陛下虎父无犬子,不过他的确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西临剑库的事情我不知道能帮上你们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要帮助你们。”

胤皇沉默了一会儿,笑笑:“没关系,至于先生说的钥匙……”

“一把在我们的公主殿下身上,一把在你儿子身上,苏顺天他将钥匙给了他。”

“真的吗?”胤皇大喜,这可真是神来之笔啊,天助我大胤。

“父皇?师傅?”楚瞬召踏进了凉亭,脸色极差。

“小召,你来的正好,父皇有件事要问你!”楚瞬召没有理会胤皇,反倒是在关长夜耳边低语了两句,关长夜露出一种想笑又笑不出的表情“我和你父皇刚好谈到这件事情,你自己告诉他吧。”

“你们聊到西临剑库的事情了!”楚瞬召吃了一惊,胤皇轻轻掐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可以啊儿子,现在长大了瞒着你父皇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关先生都和朕说了,对了,那个西临剑库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

半柱香时间后,胤皇背着手在两人面前来回走动,嘴里念念叨叨:“丢了……怎么在这个关节眼丢了?”

“藏不住的终究都藏不住,玉佩上设有禁咒,就算没有人见到它,它自己的力量也会和别的东西产生共鸣,看来苏顺天只是希望你将剑库的钥匙带出来,自然会有人替他来取这把钥匙。”关长夜轻轻抚摩那两把重剑。

“那些人……是冲着剑库来的!”楚瞬召狠狠打了个寒战。

胤皇沉吟了一会:“另一把钥匙是在苏幼奴身上对吗?”

苏幼奴捧着水盆走进屋子里,刚放下水盆,一个脚步声远来,断断续续,颇为沉重,最终停在了门口。

“殿下,微微公主刚刚醒了!”苏幼奴抹去手上的水珠,一推开门,对上极为阴冷的眼神“哥哥……”她被吓了一跳。

他捂着受伤的肩膀,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躺在苏幼奴的床上大口喘息,他用纱布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但鲜血仍止不住般渗出,如同雪中落梅般。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幼奴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翻箱倒柜找针线和药膏,苏卫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头该死的畜生。”

“我去找殿下,去找太医帮你治疗。”她刚想转身离去,手腕被苏卫胤死死抓住“不,不要去找楚瞬召,给我,把玉佩给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玉佩,什么玉佩。”苏幼奴发现哥哥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上,里面的玉石像是要烧起来般。

“我是来拿玉佩的的,”苏卫胤说“你把玉佩给我就可以了。”

“哥哥,你伤的很重,你到底想干嘛!”苏幼奴死死捂着胸口,避开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我要那个玉佩!现在不想跟你废话!给我!”

苏幼奴像是明白了什么:“哥哥,不要去,那个剑库害死了我们父皇和母后,不要去!”

“父皇根本没有死,你这个蠢丫头!”苏卫胤怒道,反手给了她一掌。

少女躲在墙角里,满脸是泪,她扶着墙角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母后之所以将玉佩给我……是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你口口声声说要复国,可你现在做的事情和强盗有什么不同,哥哥——”

“闭嘴,我现在就要玉佩,我不想跟你废话,我要母后的玉佩!”苏卫胤一字一顿的说,她愣了一下,挣脱了哥哥的手:“我要去找殿下,我要告诉他……”

话还未说完她又挨了一巴掌“你是他养的狗吗?殿下,殿下……”苏卫胤怒极反笑:“你是西临的公主殿下,居然为我们的敌人说话,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占有过你,以致你对他一直痴痴念想。”

苏幼奴呆了一下,垂下了脑袋:“哥哥是想要母亲的玉佩吗?”

“把玉佩给我!”

苏幼奴的脸骤然苍白无比,连那两个梨涡都泛起病态的嫣红,她捂着胸膛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面对苏卫胤那双野狼般的眼睛,她慢慢脱下了外杉,露出贴身的肚兜,娇翘玲珑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

“把玉佩拿给我。”苏卫胤将头别过去,不去看妹妹的身体。

“你自己来拿啊,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拿啊。”苏幼奴直直地看着他。

“你是我妹妹……”他捂着受伤的肩膀,颤抖着伸出了手,他从那团柔软之中找到了那块玉佩,此时玉佩没有一丝温度,冷的像冰一样,妹妹忽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掌上,苏卫胤一吃痛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从她嘴唇边缘缓缓地滴落下来,滴在玉佩上。

“愚蠢!”苏卫胤猛地抓住她的脖子,从衣襟里扯出另一枚玉佩:你知道这是什么!西临剑库的另一把钥匙,父皇脖子长的玉佩!楚三皇子失踪之后见到了父皇!就在这座城市里面,父皇根本就没有死,是楚骁华将他囚禁了起来。他一开始就瞒着你这件事,你个蠢丫头还在为他卖命!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少女愣了一下。

“我了解他……可我现在不了解你了。”她剧烈地咳嗽着。

苏卫胤最终松开了手,大笑道:“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他和他哥哥一样,身边围着他的女人数不胜数,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如今西临剑库的入口已经被发现,他很快便会问讨要玉佩,剑库是父皇留给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要落到他们胤国人手中!”

少女说不出话来,感觉哥哥变成了陌生人般。

他忽地不笑了,温情渐渐出现在他脸上:“毋庸质疑,你永远都不会懂得这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痛苦,因为我是西临的皇子,我需要这种痛苦来帮助我。这是楚骁华和楚瞬召都不懂的事情,可是我懂。我知道要夺回西临所付出的代价,为了复国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我不想这样。”他的声音渐渐趋向冷漠“长燕,我给你一次跟我离开的机会,跟我回家!”

“我们回哪个家啊?我们没有家了。”她重复着说。

“撒谎!”他继而给了她一巴掌,苏幼奴的指甲越掐越紧最后她终于哑着嗓子,噙着泪水低语道:“我不知道……我们没有家了。”

苏卫胤猛然睁大眼睛,慢慢地松开了手:“那你就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夺回整个西临的,夺回西临,我能够做到!”

“不,你做不到。”

烛光下他看着妹妹空白的眼睛里似乎有淡淡的莹光,像是将一块石头投入悲痛的湖中,看着那荡漾的涟漪,让人忍不住慢慢走向湖的中心,两人静了很久,苏卫胤一个手刃劈在妹妹脖子上,女孩翻了翻白眼便昏了过去,他忍痛将她扛着肩膀上,拿起门边的鬼头刀,一跃而起消失在夕阳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动乱之变

三天后,垂鹰菀。

“我不能再傻傻地坐在这里,苏卫胤抓了幼奴姐走,我不能坐视不管!”楚瞬召拿起龙雀剑,就要冲出去,苏念妤死死地抱住他;“你现在去可以干嘛,你打不过苏卫胤的,这分明是个陷阱。”

“你放开我,我只是想将幼奴姐带回来,不要拦我。”楚瞬召嚷嚷道。

“你可以不用去,苏幼奴是他妹妹,他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妹妹的事情。”苏念妤劝道。

“可我不能不管幼奴姐,她是因为我才被带走的。”楚瞬召一拳砸在门壁上,打出一个小小的拳印,苏念妤上去安慰他“你现在急有什么用,快点派人去找啊。”

“报!刚才有个孩子送来了这封信件,说是给殿下您的。”一个侍卫匆匆地走了进来,楚瞬召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信件查看,瞳孔变得如针般细。

“前辈,你劝劝他。”苏念妤只好望向一直沉默的关长夜,老人沉吟了一会:“长青他……信上的内容怎么写?”

“他要我今日三更之时,一个人去燕桥见他。”

自打苏幼奴失踪,他几乎没阖过眼。到今早上,他心痛外加疲倦,差点连字都看不清了“他为何要就将幼奴姐带走,我们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还有背叛我们!”楚瞬召咆哮道。

“长青他……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背叛你们。”一旁沉默良久的老人终于开口。

这件事情发生后,胤皇加派人手在临安城里搜查苏卫胤的下落,全面封锁临安城每个出口,同时加派人手赶往西临,即便是这样,城里依旧是人心惶惶的,打砸械斗事件比往日增多,均是西临流民所做。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卫胤得到剑库钥匙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临安城,西临民众纷纷暴起,哥哥被父皇派去镇压起暴的西临民众,他们在城门前纷纷要求离开临安,楚鹰仰命令人在城门下立起长矛,在那排长矛后,肮脏邋遢、不修边幅的西临民众用恨意的目光阴沉地凝视着他们。

他们穿过大瓦至,沿着清河坊奔走,然后拐过南水门,来到城门下,年轻的皇子率领骑兵经过时,有些人对着他咒骂不止“放我们出去,我们要离开临安。”但保持沉默的人占了九成,白甲骑兵站这片衣衫褴褛占了大部分的西临群众前,楚鹰仰面对着一片阴郁压抑的怒潮。倍感疲惫

,四大名将被派去封锁其他出口,眼下他是这里权力最大的人。

一名妇女哀嚎着从民众中挤了出来,将一具饿死的婴儿尸体高高举起,楚鹰仰拉下面罩不去看那个死婴,最为惊悚的还是婴儿母亲的眼神,她批头散发地跪倒在楚鹰仰马前,不断用西临方言咒骂着他,两位侍卫翻身下马架着这位母亲的手将她重新扔回人群中,在这一过程中婴儿的脑袋被双方扯掉,滚落在西临民众的脚边,这一行为无疑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

“请你们冷静下来,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与叛国无异!”楚鹰仰说。

但他的话淹没在骚动中,一阵由憎恨构成的响雷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将他们吞没。“胤国不是我们的国家。”有人对楚鹰仰尖叫,“胤国的杂种皇子,滚回你的皇宫去。“西临剑库是我们的!”而谩骂中还混杂着一些呼声,如“西临万岁!”“苏长青殿下才是我们的皇帝,楚骁华去死!”

城门两侧均是人群涌动,他们挤向矛杆,白甲骑兵们翻身下马拼力维持防线,各种石块粪便砸在他们身上,玷污了洁白披风“让我离开临安,我们要回去我的故乡!”“西临剑库是先皇留下的遗产,不属于你们胤国人!”

石头砸在楚鹰仰的身上,像是一阵散乱的拳打般,他握紧长戟,用力沉向地面,一股无言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发而出,西临民众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地。

王息之下,众生为奴。

楚鹰仰冷声道:“你们的皇子拿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劫走了自己的妹妹,背信弃义,如今他还在临安城里,看着你们受苦受难也不站出来,像个懦夫——”

话还没说完,一团粪便砸在他的脸上,他抹去那团恶臭的物体,看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他马下,声音沙哑“不许侮辱我们西临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苏卫胤他何来称作皇帝,那个孩子还想捡起粪便继续砸他,一位骑兵迅速出击用长矛刺中他的手腕,连同他的手掌被刺入粪便之中,孩子捂着断裂的手腕在人群中放声大哭。

“撕了他们,撕了他们!”西临民众突然不害怕这些气势汹汹的骑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冲撞他们。

楚鹰仰拔起长戟,一踢马刺高喊:“弓弩手,快!”城墙上的士兵点头,士兵拔出剑来。队列

前端,楚鹰仰正大吼着发令,骑兵们旋即挺枪形成圆弧状守在城门,无数只手掌伸向他身体,此时长戟已经失去了作用,他拔出腰部的配剑挥斩,斩下了堆手臂,不是谁用力地拍了他的马一下,黑马顿时仰天嘶鸣,将他抖落至地,朝着人群奔走而去。

“保护大皇子殿下!”蒙心抽出重剑为楚鹰仰挥出一道致命的范围,几个腐臭的鸡蛋砸在他的肩膀上,蛋清四散飞溅,在他们的后方,几位骑兵被他们推到至地,紧接着人民涌向他们的身躯,一阵惨叫过后,某个光头男人高举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西临万岁!”

愤怒与恐惧占领了楚鹰仰的内心,他看见小旗从马鞍上被拽了下来,手中的鹰旗倒在血水之中,蒙心护着楚鹰仰的肩膀,手持重剑如同暴风中的枫叶般旋转飞舞,几声惨叫过后,为楚鹰仰开出了一条血路“殿下,快走,我们挡不住他们了!”他牵过一匹黑马将楚鹰仰推上马背,狠狠地拍在马的屁股上“你也跟我一起走!”楚鹰仰大喊“殿下我——”随后他被疯狂的民众扯了过去,消失在汹涌的暴动之中。

他被马带着离开那个疯狂的世界,无数的骑兵他们“嗒嗒”地从他身边经过,城头上的卫兵抽出弓弩对着城下的人民射击,利箭穿过空气的声音让人无比心安,一阵整齐的连射过后,西临民众倒下了一大片。

楚鹰仰不记得自己如何下的马,只见楚熏小跑着来到他面前,不断用手安抚他的胸膛:外面怎么样了,那些西临人到底想干嘛!”

“该死的苏卫胤,这条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要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他一把推开前来查看的御医,抹去脸上的鲜血,扯着他的衣襟嚷嚷:“快去禀告父皇,快点派出人手去救他们,蒙心他们被围攻了,快快快!”

“皇帝陛下……不在皇宫里。”那人被楚鹰仰的眼神吓到了,声音哆嗦。

“那么紧要的关头他去哪里了,现在宫里还有蜀越的女帝和金帐国的大君主,现在闹出这种事情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楚鹰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妹妹:“小召呢?小召在哪里?”

“在垂鹰菀里,石榴和竹子在看着他,还有那个女人也在。”她说。

“看好小召,苏幼奴是他的侍女,天知道他会不会做些什么傻事出来,千万不能让他离开皇宫!”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虹垂夜

燕桥——在大胤寺北数十里外,在很早之前这里只有一座无名小石桥,与湖岸紧紧相连。若游人要到太安山上游玩,都要经过这座小石桥,相传很早以前地有个李姓官宦,唯生一女,独女弹得一手好琴。而附近有个青年名陈俊,也是弹琴高手。日子一久,两人知音相爱,可李老爷不允两人之事,小女只得劝陈俊离开临安城,去西临大红城修琴求得功名,好让父亲答应他俩婚事。陈俊在石桥洒泪而别。但李老爷逼女人嫁于权贵,女儿思念陈俊,最后含恨而死。不久,韩重归来得知爱人已故,就盘坐于小石桥上,弹起伤心之曲,表达怀念,琴声之高亢悲怆,引得天上群燕驻足闻,一曲弹罢,陈俊抱琴投河而亡,群燕也随着他坠入河中,燕桥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

燕桥是临安城里世家子弟一定要去的一个地方,尤在三月初八之际,城里女孩纷纷到山上远足踏青,有意男儿便会效仿陈俊的做法,在燕桥边架起长琴,期待那命中之人驻足听闻,几声春雷过后,一切都变得柔媚如水般。

胤国四大家族之一庄家善奏琴,家主庄岚毕生钟爱弹琴,最喜欢深夜驱车至燕桥,靠着桥边奏曲在凤听流水,眺望高耸入云的太安山巅,渺渺白雾坠眼帘。庄岚独有倾世之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誉为庄四甲,还是胤国先皇的棋诏之一。每当庄家主深夜独奏之际,总会有怀春女子听着琴声寻至燕桥,看着那青袍男人桥下弹琴,桥下流水,眼中如远方流云般荡漾不绝。

庄岚是在三十八岁那年死在了燕桥上,其死因众说纷纭,那日家族里的老人看着家主那天离开宅门后便没有再回去过,第二天被人在下游发现他的尸体,人们最后寻踪至燕桥上,发现古琴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一句话:“桥畔奏曲三十年,愿此生来寻作燕。”

许多年后再来燕桥的人,弹琴之际多半想到的不是那落花流水的爱情故事,而是庄大家来生作燕的洒然之情。

同样是三月初八之际,临安城里暴动不断,此时燕桥再无往日的落花弹琴之情,鲜血和尘埃的阴影占据了这座城市,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的尸体,担惊受怕的孩子被父母拉回屋内,大门紧锁,西临流民们挥舞着木棍四处打砸,被紧随其后的胤国骑兵砍倒一大片。

夜深人静,楚瞬召站在燕桥上,低头沉默,他看见上游几抹极为浓重的色块朝着他缓缓推进,鲜血在月夜之下的眼神极黑,仿佛一抹绸布在桥下缓缓舒展,几具尸体随着流水一沉一浮,表情极度可怖,很快尸体来到他跟前,朝着下游绵绵而去,楚瞬召握紧剑柄,他不知道今夜过后有多少具尸体会聚集在下游,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脸扭过头去不再看。

桥下忽然传出一阵呼声,他连忙弯下身子去查看,说不定那人还未死去,河水里里浮着一具年轻女孩的身躯。女孩的脸上一片苍白,无神的眼睛石桥看向夜空,嘴唇仍在颤动着,楚瞬召毫不犹豫的脱下外袍打算跳下水去救她,突然身后传来阵阵破空声,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气刃劈入水中,将女孩拦腰截断,她对着惊魂未定的楚瞬召伸了伸手,惨白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便沉入水中,只有淡淡的血色浮至水面。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袭黑色大氅随风而动,手中的鬼头刀漆黑如夜,他踏出一步,将刀插在桥上:“你很准时。”

“前几天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卫胤哥哥?”对方已经掀去了兜帽,露出稀疏的短发和消瘦的面容。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袭击了你,我只是拿回我父皇的东西。”

楚瞬召摇了摇头:“那些西临王给我的东西,并不属于你。”

“玉佩是我父亲的遗产,还有剑库也是!



“噢,严格来说你父皇还未死去,这不能算是遗产。”少年耸了耸肩。

“你可以继续油嘴滑舌,今夜过后,你们胤国所以人都会臣服在我的脚下!”

“把幼奴姐还给我。”楚瞬召说。

“她是我妹妹,何来成为你的?”苏卫胤冷笑道,夜风扫着树叶哗哗地吹到他们身上,楚瞬召抽出龙雀剑指着他的眉心:“我不是来跟你谈判的,将幼奴姐还有西临剑库的钥匙还给我,你可以不死!”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谈判的吗?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他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人从一旁的小径走出,将苏幼奴押到他们面前。

此时的她批头散发,双目无神,见到楚瞬召的那一刻,拼命地朝他摇头,但口中的麻布使她发不出一丝声音,楚瞬召心头一紧,朝着苏卫胤大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你妹妹,你居然如此对待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苏卫胤怒极反笑:“天谴?我苏卫胤为了复国,我连神佛都敢杀,何惧天谴?反倒是你,楚三皇子,你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身体里居然拥有比肩神佛的力量,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亦是不幸。”

苏卫胤走到楚瞬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紧张,我发誓你们二人都会顺利返回宫里,这样一想这场交易并未坏处,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快活皇子。我可以将我妹妹留给你,之后你想怎么对待她那是你的事,我绝不过问。”

楚瞬召完全愣住了,对方缓缓为他按摩松骨,可肩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冷,他握紧拳头低喝道。“她可是你妹妹……”

“妹妹?”苏卫胤猛地直视着楚瞬召的眼睛“我这个妹妹的心里只有你,她已经完全忘记她自己的身份,楚骁华当年将我们带来胤国,便是希望我们沦为他身下的一条狗,她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可我没有!

他觉得自己面前站着一头大狼,苏卫胤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瞬召心里微微一紧,对这个如狼般的男人,他此时心里全无把握。

“你先别急,让我妹妹说上几句话。”他扯开苏幼奴口中的麻布,捏住她的双颊,目色狂热:“看到了吗?他就是那么愚蠢,好妹妹,接下来我要用你跟他换一样东西,你必须给我乖乖的,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带着我们的千军万马回家!”

苏幼奴啐了他一脸,咬紧嘴唇。

“放开她你这个禽兽,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卫胤朝他浅笑,“只要我能得到那股力量,就算得让胤国所以人通通把你操上一遍,我也会同意。你是我的妹妹,可你什么用的没有。除了每日为他洗衣做饭,你这个废物,现在交易的时候到了,快点把你的眼泪擦干净,日后史官为我立传时,他会说我的统治始自今日!”

“你——”楚瞬召刚想拔剑,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汹涌而来,楚瞬召瞬间连站都站不稳了,苏卫胤的笑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且迷离,直到苏卫胤的脸忽然来到他面前,由下而上,因为他已经被他高高举了起来。

“很惊讶吧?你不该一开始对我放松警惕的。”苏卫胤摊开了手掌,其中一枚戒指上带有极细的倒刺,落在楚瞬召眼中犹如毒蛇的牙般“这上面涂的可是亢龙醉,只需要小小的一滴,哪怕是连巨龙都能晕上半天,何况是你。”

他松开手看着他跪倒在自己面前,一脚踩着他的脊背上:“三皇子殿下,你的身体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被你这样的废物掌握在手中,真是可惜了。”

“你想要杀了我!”楚瞬召明白过来,苏卫胤是想要他体内的王息。

“我并不会杀了你,这样我妹妹会怨恨我的,而我只是想要你体内的王息,你只是个会躲在姐姐裙子后面的废物,王息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一种累赘,倒不如为我所用!

三炷香后,楚瞬召跪倒在苏卫胤面前,他的身后亦是鲜血一片,龙雀剑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

苏卫胤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冷笑道:“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吗?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这三句重复的太弱如同钢针扎入他心般,楚瞬召不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苏卫胤挥刀血振,此时鬼头刀上已是光滑如镜,将楚瞬召的恐惧倒映在刀面之中,他轻轻拍打着楚瞬召的脸庞,脸上满是笑意。

他抓起腰边一瓶酒,围着楚瞬召痛饮而高歌,敞开自己黑袍的领口让清澈的酒液淋在胸膛上,他半跪在楚瞬召面前,两人的姿势极度暖味,他的手掌攀上楚瞬召的脸,五指猛然收拢掐住他的脸庞。

楚瞬召拼命挣扎,忽然间苏卫胤的手臂上卷起风暴般的息流,直冲楚瞬召的心脉,少年感觉一股劲风沿着他的脑门直冲心房,再然后,楚瞬召就感觉那股劲风变成了热流,那股热流异常的滚烫,在楚瞬召体内横中直撞,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

“将你的王息交给我,便不必忍受这样的痛苦!”苏卫胤大吼道。

那两个黑衣人不经意地看了楚瞬召一眼,被男孩脸上的神色吓到了,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的牙缝里满是鲜血,如同魔鬼降临在他身上。而苏卫胤那张瘦削英挺的脸上,道道青筋在他脸上炸裂,像是被收紧的铁索般,那对常年冷漠的眼睛也变了,红得像是岩浆。

“不要……哥哥……不要。”苏幼奴哭喊着。

苏卫胤也以同样的吼声回应,二人如同荒野上相遇的狮子,吼声交加!

两人都张大了嘴用力咆哮,怒吼带来的狂风席卷了整座燕桥,苏幼奴觉得风中似乎含着刀子,两位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捂着耳朵,生怕被那股风暴撕裂耳膜,楚瞬召的身形似乎大了几分,暴起的肌肉将衣服硬生生扯开,露出生铁般的肌肉。

楚瞬召眼中那片紫色的海洋里汇聚着一片深邃的漩涡,渐渐化为将一切撕碎的风暴,在海平线上,一轮金色的太阳从他的眼中升起,宛若天启的降临。

漆黑的火焰从他体表升腾而起,巨大的裂纹从他身形开始蔓延,整座燕桥开始摇摇欲坠,苏幼奴不顾一切地朝着二人跑去,她不断推揉着哥哥的肩膀:“你放开他……放开他啊啊啊!”

苏卫胤猛然将妹妹推开,撞在的桥栏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两个黑衣人跪倒在地,觉得自己被那海潮般的咆哮声吞没了。

苏卫胤一拳击中在楚瞬召的胸膛上,咔嚓一声,一瞬间断了两根肋骨。

两人的这才吼声渐渐平息下来,楚瞬召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瞳孔泛白。

隐隐间,光芒中显露出他的胸膛出现了一抹漆黑的太阳,那抹黑日正在远离他的胸膛。

苏卫胤望着这一幕,心头则是猛然一颤,他本能地想拥抱那轮黑日,那是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求。

他敬畏地跪倒在那轮黑日之下。

那道日影,古老且尊贵,仿佛是神佛赐予人类的礼物般。

道道长虹从从夜穹垂落,方圆十里开外,亮如白昼。

第一百四十章 一剑红龙

此时,金銮殿。

百官议事的大殿中,王座之上空无一人,此时楚鹰仰成为了代理的胤皇,听着百官们徐徐不断地上奏,父皇的失踪加上城内的暴动,他撑着额头,疲倦使他几乎都睁不开眼。

“小仰,休息一下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一向温柔的长公主出现在楚鹰仰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盏沏好的菊茶。

“姑姑……我”忽然间,楚鹰仰猛地睁开双目,不顾百官的目光直接从议事桌上一跃而出,直直地冲到大殿外,险些将长公主撞倒。

他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所有人茫然地看向大皇子。

他们看不到,可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三道气运环绕着皇宫上空,那正是象征着他们大胤的镇国气运。

而此时,那道漆黑如夜的气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落下去,如悲鸣之雁般

“小召!小召出事了!”楚鹰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垂鹰菀,一脚踢开垂鹰菀的大门,推开里屋的门,发现竹子石榴还有苏念妤她们三个被麻绳捆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楚鹰仰扯开她们口中的丝绸,急怒道:“小召呢?他去哪里了?你们为什么没有看好他。”

竹子和石榴此时已经被吓懵了,最后还是苏念妤回过神来:“小召他,他跑去找苏卫胤了……我们当时拦过他……可是最后还是拦不住他。”

“那蠢小子!”楚鹰仰很久没有如此生气,几近暴怒的地步。

他猛然看向姗姗来迟的百官,他的给我派人去外面将三皇子带回去,请务必护他周全,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们的乌纱帽都不用带了!我要将那些该死的西临人碎尸万段!!!”

“王息……”

楚瞬召声音都是多了一丝颤抖,此时他终于看见墨星的真正面目,那是世界最圆润的圆,仿佛连光线都会吸入那股黑暗之中般。

“没想到吧,王息还可以用这种方法逼出来!“苏卫胤得意地看着他。

这是以逼出他人体内之息的手段,被称为“篡魂!”早在千年之前就出现了,而且这是某些国家的最高秘密之息,能以最高效的方法夺取他人之息为自己所用,但是这也被邪教的一种,这种偷天之术打破了许多铁则,险些在天下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最后被天下各大门派封杀,一切记载这种手段的秘诀被投入火中焚烧,但仍有漏网之鱼。

三年之前,苏卫在临安城铁荆楼里发现了这本残笈,被藏在铁荆楼三楼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下,被苏卫胤刚好看到这本残笈,甚至连胤皇都不知道这本东西的存在。

他从残缺不全的秘笈中完美地练出这种手段,根据秘笈保存下来的资料中说,人死如灯灭,息化清风肉化泥,而“篡魂”便是将这股清风从活人体内逼出来来,化作狂风吸入自己体内,甚至连王息都可以逼出来!

喝!

在苏卫胤体内中,自身气息如同狂蛇般躁动不安,假如苏卫胤是一只鬣狗的话,他此时浑身的毛都是竖起来的,它们本能的畏惧那股力量,同时又呈现出对那股力量的无限向往!

他浑身颤抖地对那轮黑日伸出了手。

自己的下巴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猛击了一下,那是楚瞬召的拳头。

少年口中里发出一声猛虎般的怪叫,忽然整个人带着沉重力量将自己扛了起来,苏卫胤整个人在空中翻滚,苏卫胤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拔刀,楚瞬召轻轻地扭住他的肩膀,将他举过头顶,假如此时金帐国大君主在场的话,一定会为楚瞬召的举动而鼓掌,那是金帐国的特殊格斗术——翻轮炼狱,只有那些终日在草原里翻滚格斗的人才能看出这一招的精妙所在。

苏卫胤动用刀息想挣脱楚瞬召的锁臂,可这一次他完全地失败了,对方狠狠地将他转了起来,在天旋地转之际脑袋狠狠地坠向地面,满眼金星!

他从楚鹰仰那里知道了楚瞬召那夜在诞辰宴上的失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癫狂症,而是金帐国布儿赤金皇族世代相传的日出血脉,每个身怀日出血脉的人将袭承祖先一切的格斗经验,相当于在娘胎里练了好几辈子的武功,楚瞬召刚才使出的格斗术苏卫胤在胤国从未见过,只有可能来自那草原神国。

苏卫胤与楚瞬召一同缠斗在一起,后者快速出拳将苏卫胤打了个措手不及,苏卫胤对着他踢起一道横扫,楚瞬召双手按住苏卫胤膝盖,用力向前推进,

两人便是双双倒在地上,苏卫胤压着他手臂对着他左脸猛然出拳,少年被拳势激怒了,张嘴咬在了苏卫胤肩膀,脸色冷漠的苏卫胤二话不说便是一个膝击,接着他松口那一霎与他迅速分离。

苏卫胤抹去了额头的鲜血,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巨大的热量从他体表处释放,蒸汽冉冉,自己带来的两位侍卫已经拔刀冲了上去对准了楚瞬召的手臂猛砍。

二人挥舞着弯刀贴身横扫,试图斩下楚瞬召的手臂,反正王息已经被抽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毫无用处,可杀!

但楚瞬召没有闪避,他的手如同泥鳅般缠着二人的手臂,在刹那之间便夺下他们手中的刀,手掌一握将他们五指紧紧地合在一起,血骨相连,两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他眼角微微抽动,那魔鬼般的目光降临在黑衣人眼中,他一把握着两人的右手,向左拉扯,惊悚的惨叫过后,两条漆黑的手臂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他们痛苦地跪倒在他面前,楚瞬召抬脚猛踩,那一脚直接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身体,很难形容那种血肉被碾碎的声音,那人的脊椎直接被他踏穿,但楚瞬召仍在继续踩踏,直到身下那人完全化作一滩血泥。

苏卫胤张大嘴巴,说不出是在微笑还是在惊讶,往日里那个满脸书生气的少年此时化作癫狂巨兽般,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到他脸上,像一滴泪水般滑落,继而被热浪蒸发。

另一人捂着断裂的手臂,翻身滚落桥下,落入水中,他宁愿和浮尸一起飘至下游,也不愿和桥上的魔鬼待在一起。

苏卫胤忍不住赞叹道:“这还真是有趣。”

那团虚幻的王息,在那半空盘踞了一下,忽然对着楚瞬召席卷而下。

那股凶兽般的气息与王息日夜相伴,此时王息认出了楚瞬召体内的气息,继而回到主人的体内。

“苏卫胤,你该去死了。”楚瞬召眼中化作黝黑一片,他抽出龙雀剑指着苏卫胤的心脏,此时他完全被苏卫胤的恶行激怒了。

“这还真是有趣!”苏卫胤抽出鬼头刀,两人以极快的速度纠缠在一起,燕桥之上漫天剑光,剑气冲天!

苏幼奴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眼泪无声地落下,她不想这样的,小召也好,哥哥也好,他们都是自己爱的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让她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剑斗至死。

你们不要打了……

天地满剑气,一剑断生死!

苏卫胤卷起的狂风粗如合抱之木,在眨眼之间便将燕桥钻出几个大窟窿,在苏楚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楚瞬召反手瞬击穿过那团狂风,狂风撕扯之下,无不地动山摇,王息与剑息之间的碰撞,燕桥上泛起一阵絮乱的气焰,苏卫胤负剑屹立不倒,刹那间楚瞬召的剑刃直逼眼帘!

苏卫胤轻抬手臂,片片紫雷以蜿蜒状从云层落下,在他周身形成密集的电网,

紫雷当空砸下。

楚瞬召被雷电弹开至桥头,满脸焦黑。

苏卫胤原本实力超群,境界艰深,在习得篡魂之法后不断猎杀城里的二流剑客,夺取他们体内的息流,其中不乏术士,自然不乏使用自然之息。

楚瞬召是见识过郭蘘大神官的奇门之术,但见到这一幕后心中仍然起伏得厉害。

面前这苏卫胤简直与怪物无疑,不仅可以抽出他体内的王息,而且可以动用自然之息,他这些年到底隐藏得有多深?

小时候,在皇宫里唯有他和苏幼奴与性情凉薄的他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视他若无物,自然也就没人在乎他在做什么。

他和自己真的不一样,他生来就是被当成皇帝来训练,即便在西临亡国之后,他仍旧没有放松国,亡国带来的恨意反倒使他更加刻苦的练习,他明明练得是剑术,可为何要用一柄鬼头刀,楚瞬召一直弄不清这个道理。

入门剑术兴许平淡无奇,但在高人看来无非是去繁求简做法,只需要将体内之息与出剑时机把握,才是关键所在。即便是俗人习得高明剑法,一样无法打出高人剑仙那种快意酣畅的漫天剑罡,高明剑客一样可以凭借入手之剑飞剑战蛟龙,归根到底,这世间没有垃圾的剑法,只有垃圾的剑客。

世人练剑胜过练刀,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可言君子。可苏卫胤一样可以凭借一把鬼头刀打出漫天剑光的效果,当他出刀的速度

抵达一定的阈值,体内气运快到极致之时,剑息转刀息,刀息的覆盖范围可比剑息广阔得多,若是混元天成之际,根本没有一把剑可以接近他的身体,他可以挥出最完美的半圆!

紫雷过后,满塘的雨水猛然间被苏卫胤的气运带起,硬生生腾空化作蛟龙状。

“凝息成形……你这个变态!”楚瞬召差点就想给他鼓掌了,他反手转剑,王息沿着剑尖挥出一道极为圆润的圆形,漆黑的圆日升腾在他后背,那一刻楚瞬召看起来宛若神明。

苏卫胤缓步前进,他似乎不畏惧那道黑日带来的威慑,随着他每走一步,蛟龙放声咆哮,水雾弥漫。

楚瞬召站在这轮黑日的正前方,此时他高高举起陨神钢剑,黑日被他剑锋所吸引,大哥曾经说过,世人钟爱陨神钢剑并不只是剑刃的锋利,陨神钢剑蕴含浓郁的自然之息,对比其他金属而言,陨神钢剑能以最大的程度焕发体内气运,在气运抵达剑刃之前不会带来任何损耗。

楚瞬召牵引着那道王息化作的黑日,黑日在水雾中以惊人的速度旋转起来,一时间狂风大作,那数十条水蛟龙被黑色的太阳所吸引,水蛟龙对着楚瞬召发声咆哮,苏卫胤用刀插紧地面,以免被黑日所带来的飓风带走,狂风牵引水蛟龙们,将它们不断分裂打散,无数条河水化作的蛟龙龙尾朝天,身上水珠并发,看起来颇为诡异。

苏卫胤怒吼一声,对着楚瞬召便是挥斩,无数蛟龙继而冲向少年,楚瞬召不动声色大步向前挥斩,挥剑将水蛟龙打着磅礴的雾状,黑色的太阳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高热,某些水龙还未触及楚瞬召那一刻便化作白茫茫的浓雾,楚瞬召站在那团浓雾之中,肆意地挥剑出招,随心所欲剑术心成。

这十五六年的短暂人生中,他真正意义上的剑术老师只有李长渊和关长夜两人,面对那些河水化作的蛟龙,刚开始他只是暴力出剑,到中间他的力量愈发圆润,渐渐与水雾融为一体,两位剑术大师的剑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手中,他练习剑术一直都是借着死记硬背的方式强行记住剑招,但挥出的剑意终究是软绵绵的,可如今他能浑然天成地驾驭这股暴力,并且不伤自身。

但他所谓的记忆不过是徒劳,在他反复练习的过程中,剑招已经深深刻在肌肉之中,而他所需要做的便是释放心中的狮子,扑倒面前的敌人,至于这些河水形成的蛟龙,李长渊很早便教过他如何切开水流了!

黑日过后,六瓣青莲荡漾而出。

青莲缓缓开叶,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将剩余的水蛟龙打成水雾。

苏卫胤隔着水墙眯眼道:“他连六莲歌都教给你了吗……”

苏卫胤高举鬼头刀,黑刀犹如风车般旋转了起来,燕桥下的流水被苏卫胤的刀风卷入其中,一条青色水龙奔腾而出,苏卫胤踮在那水龙头顶之上,宛如乘龙之人。

楚瞬召握紧剑柄,青龙带来的大雨依旧磅礴。

苏幼奴望向这一幕,泪流满面。

那年在西临,气味温暖,桃花盛放,她拉住哥哥的袖子说想骑大龙。

少年二话不说御水化龙于皇城上空,带着她乘龙游西临大红城,一样的大雨磅礴,一样的剑气冲天。

如今一样的化水青龙,不一样的他。

苏幼奴想起他以前的名字,他叫苏长青,她叫苏幼奴,他不曾卫胤,她不曾为奴。

楚瞬召走到青龙的身下,身后传来撕心嘞肺的尖叫。

“对不起,幼奴姐,我楚瞬召今日,可真得来一次以命搏命啦。”少年露出惨然的微笑。

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必须做出牺牲。

“我是天下的主宰,我有无数种身份,如同人们有无数种灵魂,生命有无数种方式,死亡有无数种死法”此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王息的力量渐渐从体内爆发,迅速传着他的每个关节,温暖席卷全身,好像有人在面前用剑指着他一样,身上传来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师傅……”

他反手握剑,大声道:“一剑红龙!”

身后的黑日轰然坍塌,热量猛地收缩附在剑身之上,赤色气运冲天际,龙雀剑泛起可怖的红光!

一条通体赤红的红龙滕然升起,缠绕在楚瞬召的头顶之上,浩浩荡荡。

红龙张大嘴巴吐出赤色气焰,向整座临安城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关长夜挥剑断燕桥

“一剑红龙!好啊,关长夜你这个老不死的!教出来的都是西临的敌人!”苏卫胤眼神可怕,身形被青龙包裹其中,

青龙战红龙!

楚瞬召持剑而立,剑锋朝前。

“我本想留你一命,我本不想在长燕面前杀了你,可我反悔了。”苏卫胤突然嘶吼一声,他的口中发出可怕的咆哮,暴起的肌肉瞬间撑破他的外衣,所以人都听见了那深沉恐怖的吼叫,似乎那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青龙猛然出击,露出排排尖牙对着红龙撕咬而去,楚瞬召一剑腾空对着青龙的腹部直接砍上去!

“来吧,畜生!”

红龙那间冲到了青龙的颈部,气焰化作的巨龙此时缠绕在一起。

被两龙包裹的二人充满暴力地斩向对方,那荒蛮且残暴的斩击让苏幼奴感觉到一种苍凉的美感,就像是远古的战神降临于此,在这样暴力的斩击下,普通的刀剑已经开卷了,但他们手上的刀剑依旧锋利,上面在高速斩击下呈现出锻造时的光芒。

斩下青龙头颅的楚瞬召借此机会,倒退出去二十丈,被满身鲜血苏卫胤站在不远远处,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观察年轻皇子的动静。

“都是同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楚瞬召居然笑了出来。

面对那条无头青龙,苏卫胤不觉心疼,他再次举起了鬼头刀:“最后一剑,可否?”

楚瞬召看向那条支离破碎的红龙,耸了耸肩:“随便。”

二龙气运重新回到二人体内,紫电翻滚,齐齐落下。

这一刀他要斩下他的头颅,来祭奠那些死去的西临百姓,看着爱子的尸体,楚骁华会疯掉的。

他放声大笑,踏出一步,天摇地动。

苏卫胤心中的卑怯少年终于发出巨龙般的咆哮,他要斩断,他要撕毁,他要将他的过去一分为二。

只有这样,他才能重生。

二人不过交错而过,周围只有寂寥的风声在吹过。

楚瞬召与苏卫胤,背对背握剑。

震撼人心!

噗嗤一声!

楚瞬召便是忍不住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了苏卫胤身后。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吗?

苏卫胤转过身来,举起左臂,鲜血缓缓流下,紧绑的两块红鱼玉佩满是裂痕,他紧紧地盯住玉佩,不敢眨眼。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的玉佩,这个混蛋!

玉佩嘣地一声裂开,可怕的炽热从碎片中散发出来,苏卫胤一吃痛将碎片甩了出去,纷纷落在楚瞬召的背上。

楚瞬召发出极为可怕的吼叫,碎片中飘起星光灿烂般的文字,像是鬼火般围绕着二人,文字犹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底掠过。

西临剑库设有禁咒,禁咒主要用于加强封印地的封印能力,修改封印地的禁咒,一般人走不进去的,而且这种禁咒出现在封印标地被完全封印后,一般会设置在封印地上或者设置在封印地周围,除非身怀刻有解除禁咒的器物,否则没办法踏入半步。

此时楚瞬召将玉佩击碎,存于玉佩之中的密码被释放而出,最后密码犹如一道寒芒般射入楚瞬召的体内,一切归于沉寂。

他撕开楚瞬召的内袍,果不其然后背皮肤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文字,顺着楚瞬召的经脉流动。

“我……不相信。”苏卫胤喃喃道。

楚瞬召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嘲讽的笑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到底在笑什么,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苏卫胤的表情愈发狰狞,鬼头刀颤动不已。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苏卫胤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淡然,眼中的疯狂依旧没有消失:”你死了之后,我会慢慢将你的皮肤剥下来,我会慢慢找!”

说完他举起了鬼头刀。

身后传来一声

叹息,刀锋在距离楚瞬召脖子一寸处停下,再也无法推进半分。

“谁!!!”苏卫胤嘶吼道。

“到此为止吧,长青殿下……”老人负剑从小桥的尽头走出,眼中说不出是失望亦是什么东西。

“关长夜。”苏卫胤恨恨地转过身去

老人叹了口气,感叹道:“老夫没想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西临剑库对你的诱惑就那么大吗?老夫对你们苏氏皇族一直怀有愧疚,但也算尽职尽责,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犯下滔天大错。”

“哈哈哈哈!”苏卫胤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你别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会笑死的。”一尺刀息气势如万钧大石般落在关长燕脚边,尘土飞扬。

“你对我们怀有愧疚对吧?那本殿下命令你站着刀痕之后看着,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将我们西临的敌人碎尸万段的。”他再次举起了刀,关长夜无视他为自己划下的界限,轻声道:“长青……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关长夜你是西临人,你为何要帮助我们的敌人,就是他父皇害的我们家破人亡的。”苏卫胤怒吼着。

“老夫说了,你不能杀他!”关长夜踏出一步,苏卫胤轰然跪地,感觉后背犹如万山叠压般。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苏卫胤高举鬼头弯刀,奋力一斩!

天云开裂!

刀息破天穹,何等绚烂之景!

黑云之中竟然隐约看见一条翻滚白线,刀息化作的气运轰然坠地。

为了打败面前的老人,苏卫胤不得有一丝保留实力的可能,一上来他便用出了最强杀招,只为在一刀之内送他去见神佛!

“呵……你竟然。”关长夜苦笑地摇了摇头,苏卫胤居然在他留下的剑谱之中,习得这招天云开裂,这不知是自己的幸运,亦是他的不幸。

苏卫胤的嘴角渗出血丝,他望向天际中翻滚的剑息,将弯刀双手举过头顶。

就在此时,苏卫胤突然一脚前冲,做出出击姿态。

一道几乎横跨整座太安山的刀息轰然劈下,老人不动声色地举起了鬼烈,刀息与重剑触碰之间,巨大风爆席卷山脚之下,万鬼哭嚎!

鬼烈脱手落地。

第二道刀息击中湮神之际,关长夜仍是身形不到,只不过左手满是鲜血。

湮灭亦脱手落地。

这世间从未有人,能在两招之内夺取西临剑神的剑。

反倒是苏卫胤狠狠地退去几十步,口吐鲜血。

老人苦笑道:“很好,你很好……作为你曾经的师傅,看见你现在的实力,老夫很是欣慰。”

苏卫胤抹去嘴角的鲜血,鬼头刀重新落后他手中,他恨恨地看着老人。

“现在……该老夫了吧。”

关长夜手掌一张,两剑重新回到他手中。

“回想我西临神国,有有那红城四杰奏神曲,琴声冲天群仙驻足听,此乃绝代之响。”

一剑挥出,整座燕桥摇摇欲坠,寸寸崩裂。

“有那青衫少年双剑断袖坐城头,一剑光寒天下十五国,醉酒斩百鬼,气势逼人!”

二剑落下,冷冽河水冲天而起,犹如龙卷,有似狂风。

“有那儒道豪杰冠北域,诸子经文如灿烂星河,滔滔不绝似天河之水!”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临安城的上空,无数条白线分割着黑云,纵横沟壑犹如蛛网。

剑息!那就是西临剑神的剑息!

楚瞬召仰望着那片被千万条凌厉剑气分割的上空,比苏卫胤的刀息更为磅礴浑厚,他顿时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临安城里的百姓气运在这道纵横剑息下微微颤抖,无数缥缈如烟的剑息从老人后背升腾而起,老人手持双剑,悬空而立。

神佛?神佛又如何?

老人的两把重剑上浮现着古老的花纹,他轻轻一甩,湮神与鬼烈直上云端,最终化作那片剑气之网的核心,终成一座惊世骇俗的剑气大阵,可以想象那密密麻麻的剑气在头顶之上交错撕扯的声音,似那万鬼哭嚎。

苏卫胤的嘴唇满是鲜血,他举起鬼头刀,指着老人的眉心:“关长夜!!!”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两指合并指着苏卫胤:“天下神剑自临炉来,浓雾迷离见仙女,红袍佳人立城头,西临的一切美好……可怎么偏偏就被胤国铁骑灭了?

自天而下,细而绵长的剑气犹如落雷般劈打在苏卫胤的鬼头刀上,苏卫胤口吐鲜血连推了几步。

这一缕剑息,有那铁骑冲锋的狂烈之气。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叛徒!我怎么知道?”苏卫胤大怒,老人没有回答他,两指向下,又是一道剑息扑面而来,苏卫胤御息格挡,脸色又苍白几分,所站桥面更是凹陷下去。

“我西临为何就亡了呢?”

重重剑气叠加而下,恰好有一道光柱降临在苏卫胤身上,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我西临没有亡!”苏卫胤反复格挡迎面而来的刀息,鲜血和泪水划过他的脸庞,剑气在距离苏卫胤三尺之地猛然炸开,绵延剑气气层层叠叠,苏卫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瞬召!带公主殿下离开,这座桥快塌了。”

楚瞬召拾起龙雀,将昏迷的苏幼奴扛着肩膀上,跌跌撞撞地朝着燕桥尽头走去,苏卫胤怒不可遏:“楚瞬召你这个懦夫!给我留下!长燕他是我的!你体内的王息也是我的!”

回答他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息,这是苏卫胤一生中最长的瞬间之一,他站在暴风似雪般的剑息之中,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的看不清,往事如潮水般回涌出现在他脑中,如梦似影。

妹妹的脸让他想起母后,那个总喜欢抱着白猫在皇宫里行走的女人,有多少次他和父皇对弈时,母后见自己快输,那只蠢萌的白猫忽然扑在棋盘之中,打翻整盘棋子,将父子二人吓得不轻,每当这时母后总会吐着舌头,一脸歉意地看着父皇,却转过身对着自己眨着眼睛。她贵为皇后却从不持宠而娇,每当出宫游玩之际总会让侍女给周边贫民送粮送米,百姓们为了感谢皇后的善行特地树了一尊菩萨像在红云山山脚下,最后却被战火毁于一旦,胤国人带来的战火……

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好的一个女人……最后却死在胤军的强暴之下,死在鹰旗的旗杆之上,正因为这样,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楚骁华,永远都不会原谅胤国每一个人,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会将同样的战火投放在胤国的土地上,听着胤国人民家破人亡的声音,听着胤国女人高声哭喊的声音,满城皆是胤人尸,家家户户抬黑棺……何等肆意畅快。

为了看见这样的场景苏卫胤一直默默地忍受,他决不能在胤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他在心里默默咆哮,总有一天,我会让西临的军队踏破临安城的大门,胤国铁骑在大红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他会让自己的军队不假思索地继续做。他会仿效狼王刘康的做法,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宫女仕全部赶出去当娼妓,让楚骁华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死强暴的样子,最后楚骁华的尸体在哪里,他苏卫胤就在哪里。

直到这个被称为西临剑神的老人用剑阵打破自己的一切念想,他忍了十几年只为今日的成败,可他毁了,毁了自己的一切。

他不再格挡扑面而来的剑息,松开了鬼头刀的刀柄,黑刀在剑息之下轰然破碎。

他张开双手,紧紧闭上眼睛,让猛烈的剑息扑打在自己身上,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几乎就在同一刻,整座燕桥坍塌了。

他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失氧和剑伤随时都能杀死他,但苏卫胤还残存着最后的神志,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自水面而降……仿佛故人来临。

他被某个有力温暖的怀抱抱住,那么有力,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父皇……”他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

苏幼奴她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梦中到处都是可怕之物。

赤红色的水蔓延在大红城的街道上,她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行走,也不知在这趟血水之中走了多久,鹰旗和红鱼旗倒成一片,街道放眼望去都是满城尸体。幸存的士兵们扔在挥舞着刀剑斩下敌人头颅,或是手无寸铁的女人,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连天空的云都化作赤色,群鸦在云层之下低空回掠,它们闻到了尸体的芳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城里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这座城市将陪这些人民一同死去。

长燕……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半是低语半是呻吟,在这片天地中泛起一片回音。有她熟悉的声音,有她陌生的声音,她壮着胆子问道:‘谁……是谁在吓唬我,快出来。’

透过前方昏暗的红光,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道路的尽头出现,她辨不出来者的身份,对方披着一件漆黑的鹰羽披风,带着乌鸦模样的面甲,双目之间似乎有紫光闪烁,腰部缠着一把长剑,身上散发着皮革与鲜血的味道。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捂着嘴巴,她害怕对方的答案。

对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似乎在无所谓,一个比蛇语还低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离开……离开……他……离开他……他会杀了所有人,杀了你所有爱的人。

“他是谁……他是谁?”苏幼奴说。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与苏幼奴擦肩而过,后者却一把扯住他的披风:“你要去哪里?告诉我,他是谁……帮帮我。”她的声音满是恳求。

对方停下了脚步“杀人……我要去杀人,这里的尸体还不够多,我还需要更多。”

“我不明白……”她的声音几乎成了细语,她感觉浑身无力,“我不明白,”她说,“帮帮我。告诉我,带我离开这里!”

“没人能离开这里,这座城市已经被神佛诅咒了,所有人都得死,死在这座城里。”他嘲弄道,猛地将手掌按照苏幼奴脸上,强迫她去看那轮猩红似血的圆月。

她跪倒在血水之中,紧接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轮圆月之中。老人跪倒在岩石之上地嘶喊,鲜血顺着眼窝流淌直下,紧接着填满他的嘴,最后流入空洞的心脏。数万把剑从他身后缓缓升起,鸡血石般的血从他胸口喷溅而出,将半边圆月染成深红,他握紧手中的剑,用尽全力喊出一个女人的名字。

在某座燃烧的城市之中,硝烟滚滚,玉殿之下,闪亮的长剑握着少年手中,怀孕的高贵女人站在他面前,他对着手无寸铁的女人举起了长剑,眼中喷出紫芒之火,最后那把剑贯穿了女人的身体,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同被杀死,她的尸体最后从高塔上坠落,在塔下化作一片纷飞的红蝶。女人那张尚未僵死的脸,血色的嘴唇悲伤地微笑,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写下一句话,字迹散发出血液甜美的香气……

圆月之中幻像出现得越来越快,一个紧接着一个,一样的可怖骇人。赤裸的女人在月夜下旋转起舞,歌声飘逸不定,一匹白狼在战场上穿梭如箭,轻而易举地咬下一位士兵的手臂。她的眼中流出腥浓的血,她看着肌白胜雪的女人在某个少年面前慢慢脱下云袍,她紧紧抱住少年身体,两人的吻浓烈且强烈,女人一边轻声低语,少年的手指慢慢绕过她的头发。两人同时倒在床榻之上,他的手伸上她柔软之中,牙齿在炫目的颈脖上留下道道红痕……他们在床榻上翻云覆雨,随着少年的动作愈发猛烈,女人的喘声愈发高亢。

她的泪水无言地落了下来。

随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天上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她眯起眼睛。月亮带着流星般的火痕坠落至地面,将一切幻象化作缥缈黑烟,她似乎可以听见天穹之上传来的哀嚎,她慢慢垂下脑袋,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苏幼奴站起身来,将那些惊悚的影像抛在脑后,不过是幻觉,一触即散,面前是一条漫长且蜿蜒的街道,她起身奔跑不断,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只

有一具具的尸体躺在地上,她不敢看那些尸体的脸,只好拼命稳住情绪,周围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她无法呼吸,烟尘犹如柳条般从石墙慢慢渗出,前方似乎出现了点点光源。

再往前奔跑,她隐约看见火光,待她走进之后,她见到一场屠杀的盛宴,参与者都是身穿白甲的士兵,他们将遭到残忍屠杀后的尸体插在枪尖之上,甚至有人在尸体堆之中强暴赤裸的女人,他们躺在一滩滩正在凝结的血液中,巨大的白狼在啃食残尸,鲜血溅在女人苍白的大腿上,男人高歌欢呼,女人抱头痛哭,那颤抖不已的身躯向她发出无声的诉求。

苏幼奴尖叫着在他们面前逃开,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那里有她的父皇母后,有她的哥哥,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她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步停下,我认得这扇门,她心疼地抚摸着门上雕刻的红鱼戏水走珠图案,朱红大门之下渗出和门一样颜色的暗血,眼前的景象令她泫然欲泣,她跪倒在大门前,放声大哭。

这时,朱红大门轰然大开,苍老的内监拄着拐杖走出了:“小公主,您回来了啊!”他的声音沙哑而慈蔼,苏幼奴抹去泪水,她认出了面前的老人,那个总是会拿着竹竿打下桑葚给她吃吃,总是做泥偶给她玩的老公公。

“过来,小公主,我的公主殿下,你到家了。“他的声音无比和蔼,对着她伸出了布满老茧,但却温暖逼人的大手,她多么想拥抱面前的老人,她多么想拥抱他,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他。但她忽然想起,老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被胤军的长矛刺中心脏死在皇宫里,他生死都在这座城市里。

但她最终还是握住了老人的手,随着他走进了这座温暖似花海的皇宫,皇宫里的士兵整齐有序地向她行礼,经过的宫女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风情万种,她们弯下身子撑着膝盖,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容幸福无比。

“我要去找父皇,我要去找母后……我要,胤国的军队已经攻了进来……让他们快……”老人伸出手指按着自己的嘴唇,示意她不要激动:“这里没有什么胤国军队,皇宫里面很安全,老臣带您去找皇后陛下。

两人一同走着漫长的宫廊上,当她再次停下,她看见了某个少年拖着长剑朝着宫门走去,剑锋在青石板上划出点点火芒,那是哥哥。

“殿下!殿下您不能去啊,皇帝陛下说了谁都不能离开皇宫!”某个老人死死扯着小皇子的衣袖,小皇子冷漠的脸上满是泪水:“我要出去,我要将那些侵略者全部赶出大红城,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年幼的皇子披上他新锻的乌铁重铠,猩红披风猎猎飞舞,胸前用红宝石镶出一条出水红鱼。

这具铠甲对年幼的他过于沉重,但他仍然挺直胸膛,他的骄傲如同一面旗帜投射在苏幼奴面前。

皇子厌恶老臣的懦弱无能,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老臣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大腿:‘殿下!您不能去啊!您是苏氏皇族唯一的继承人了!您千万不能去送死啊!’

“徐伯伯!”皇子怒吼。“今日我们的敌人已经攻进来大红城中,肆意屠杀我们的百姓,您以往教导我帝王不躲城墙之后,可今日为何您——”

“殿下!您不能出去啊。”老臣长跪不起,死死抱着皇子的大腿。

“我要去,我就是要去!不然我将你也杀了。”皇子怒气攻心,全然不顾面前的老人是当朝帝师,长剑破空挥斩,可谁知老人忽然站起身来,张开手臂任凭长刀砍中自己的肩膀,皇子手腕一颤,松开了剑柄,长剑竟硬生生地卡在老人肩膀上,一行浊泪滚滚而下。

皇子害怕了,连忙抱着老人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徐伯伯受伤了!快来人啊。”

老人将下巴放在皇子肩膀上:“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殿下您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若你不死,西临仍有复国之日,你若一死,西临就真的亡了!”

“徐伯伯,你

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皇子嚎啕大哭,老人却欣慰地笑了:“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本不足惜。殿下,你总有一日也会死去,但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

“西临国先辈们!”老人对着对着西面太庙的方向再次跪下:“徐启中庸,上不能守吾君,下不能救明民,今视西临亡国,愧对先帝栽培,唯有以死谢罪。”

说完老人猛然拔出肩膀长剑,对着自己的心脏重重插入,鲜血挥洒犹如残阳之光,老人重重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苏幼奴已是泪流满面,老太监遮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哥哥的哭声犹如晨雾般消退。

最后,她经过了一扇巨大的宫门,这扇门比前面所有的门加起来都宏伟,上面镶嵌的黄金宝玉灿如繁星,她看见一位华服的中年男人在王座之下来回走动,他眼神黯淡,疯狂与悲伤在他脸上来回切换,他一巴掌打在面前的男人脸上,苏幼奴认出了那个男人,孤云家族的家主,父皇在锻剑之后视他如兄弟的人:“没用的废物!我要动用剑库里面的剑阵,我要让剑库里的每一把剑都落在胤国的土地上,我要让楚骁华体验我们的痛苦!”

苏幼奴充耳不闻,走出那扇矮小的木门,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耳边传来细碎的风声,女人低低地歌声伴随风声而来。

苏幼奴认出了母后的声音,她快步向前跑去,那是母后的声音,她还活着,她在唱歌,她要在梦醒之前见她一面。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从这个该死的梦里赶紧醒来,在看见女人那一瞬,止不住的尖叫从她口中传出。

那是一根燃烧的旗帜,赤裸的女人被旗帜穿膛破肚,鲜血沿着她大腿内侧止不住的流出,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仍在歌唱。

“小燕子,你来看母后了吗?”女人终于抬起头来,脸庞温润如花瓣,她对着苏幼奴张开了怀抱,灿烂一笑,苏幼奴忍不住后后退,声音充满恐惧:“你不是我母后,我母后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女人咧嘴一笑,笑容中透着淡淡的失望:“对不起,母后没有照顾好你。”

“她已经死了,对不对,她已经死了!!!”她拼命地摇晃着身边的老太监,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扭头望去,拿着布满皱纹的老脸此时化作骷髅,毒蛇从眼窝中钻出,吐着猩红的芯子。

“啊啊啊啊!”她一把推开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前方跑去,她掐自己的脸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只希望能快点从这个可怕的梦中醒来。

“母后爱你啊……”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最后撞在了某个人的身上,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巨大的石室之中,这座巨大的石室的存在超乎了她的想象,这仿佛是神佛的留下的造物般,巨大的石台上万剑耸立,流动的岩浆河沿着裂缝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水泡,炸开的那一瞬间,把把赤红如火的剑柄暴露在空气之中,进而被岩浆吞噬。

“这里是……这里是……”她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再度看见那个身披鹰羽的男人手持长剑,与石台上的老人在对峙着,老人身后便是巨大的岩浆河,

“你会将这些剑送入我们真正敌人的胸膛之中吗?”老人问他。

“至少不会对着自己人的胸膛刺入,我保证。”那人说,他边说边抬起头,视线与苏幼奴交汇,仿佛看到了门外的她。

那人长剑瞬间出鞘,斜斜地刺入老人的心脏之中,那一刻,老人露出的释然的微笑,双目紧闭坠入那条死亡之河中。

“不!!!”她对着老人大喊。

他曾牵过她的手,她曾骑过他的脖。

那人收回长剑那一霎,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长剑上金光闪闪的剑名。

唤作龙雀。

直到这一刻,噩梦终焉。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可以尽管嘲笑我

“父皇!父皇。”她本能地喊声来,但那个男人并不在这座屋子里,只有那个少年枕在她大腿上,发出微微的鼾声,少年被她的声音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大喜道:“幼奴姐!你醒了!快坐下快坐下!”

“哥哥,我哥哥呢?”此时的她早已换上一袭白色单衣,脸色憔悴不堪,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说:“幼奴姐你肚子饿吗?我让石榴她们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哥哥,我哥哥呢?殿下!我哥哥在哪里?”她拼命扯着楚瞬召的袖子,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般,少年扭头不去看她的脸:“不要再提他了,你哥哥做了什么事情你也很清楚,他往日隐藏得极好,这次怕是神佛也难救他了,大哥说了,三日之后即刻处斩,他现在被关押在黑牢之下。”

“殿下,我求你了,哥哥他是一时糊涂了,他不想这样的——”苏幼奴又哭又叫,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在处刑台上。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哥哥,你根本就是他手中的傀儡,在西临剑库之前,你们的亲情一文不值,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性命,我为了救你回来,差点连命都丢了,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楚瞬召也生气了。

“我了解他!”她大吼起来。

楚瞬召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苏幼奴那么多年来从未与他红脸过,她这样温柔婉丽的性子,一旦倔起来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去的。

“求你了殿下,饶他一命吧,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苏幼奴语气立马软了下来,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恳求。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现在连我也被哥哥姐姐禁足了,我只能呆在垂鹰菀里直到这件事情结束。”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皇帝陛下呢?我要见皇帝陛下!我去求他,皇帝陛下那么仁慈的一个人,一定会饶哥哥一命的。”

楚瞬召苦笑地摇了摇头,若是这件事情被父皇知道,恐怕他是亲手斩下苏卫胤脑袋的人,可现在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在此期间他曾找过蒙将军的帮助,可整个将军府里的人都说,胤皇曾在几天前来过一次将军府,之后二人便匆匆离开,直到现在大将军也没有回来,楚瞬召心中喜乐半掺,不管父皇去了什么地方,若是有蒙将军陪伴的话,想必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沉默许久,苏幼奴抹去眼泪说道:“哥哥他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情……你不要生他的气。”

楚瞬召摇头笑道:“我不生他的气,因为我之前也做错过很多事情,但我错的事情,和他错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样的,他已经走到绝路了,想必他也清楚的。”

他不敢看少女的眼睛,她的目光是那样遥远与幽深,像是一片封冻的湖般,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啜泣,渐渐涕泗横流:“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死。”

楚瞬召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轻抱住她,任她的泪水洒在自己衣襟之间:“西临最后的皇子,这次怕是真的要亡了。”

胤皇缓缓地走下石阶,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蒙羽在他身后紧随,鹰一般的目光不时扫过洞穴里的一切,他不知胤皇为何要带他来这里,总之自己是他的将军,他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两人在一扇青铜大门前停下,这扇门像是直接镶嵌在石壁之中的,胤皇有条不絮地从脖子里摸出一条泛着青光的钥匙,轻轻吹出一口气,大门上的浮尘筱筱而落,门上的铁鹰浮雕清晰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鹰嘴里还衔着一条鱼。

“陛下……门后面是什么?”蒙羽问道。

胤皇也不回答,将腰边的配剑交给了蒙羽,将钥匙用力地插入锁孔之中,随着胤皇的全力转动,整个石室开始摇摇欲坠,蒙羽不安地四处张望,岩石也金属的摩擦上震耳欲聋,簌簌的灰尘从落在他肩膀上,青铜大门缓缓洞开,一股呼啸的冷风从其中涌出,蒙羽居然还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

洞穴里面一片昏黑,胤皇再次回到这个记忆中的牢笼,他拍了拍有些走神的蒙羽将军,两人一同走了进去,里面的空气并不浑浊,闻起来有着淡淡的腥味,头顶岩壁上的青苔发出淡淡绿光,两人最终在一处站台前停住了脚步,地下河水在缓缓流动,站台的对面是极黑的洞穴,蒙羽敏锐地发现,洞穴里面传来极低的呼吸声。

伴随的锁链的抽动,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里传来:“楚骁华,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杀朕的吗?朕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等了快十年了。”

“陛下,那人是谁?”蒙羽的声音带着丝丝恐惧,他一生戎马见过太多的诡异事物,可如今的一幕依旧让他胆寒。

胤皇反倒笑了:“尊敬的西临王殿下,您还是和当年一样狼狈,我还记得您躲在王座之后的样子,像被猫逮住的老鼠般。”

西临王……那人

是西临王……他不是被烧死了吗?蒙羽感觉自己的心脏随时都会跳出胸膛,他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胤皇按住了他的肩膀:“蒙将军,别害怕,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万剑之王了,只是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你还活着……你一直没有死去,到底是什么意志支撑你活到今日的,我很好奇。”胤皇背着手来回地走动着:“你早就该死了不是吗?留着你疯狂的传说警醒世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疯子,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他似乎在反问,又似乎在思考。

胤皇严厉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的故事告诉我的孩子,你难道想把他变成像你这样的人吗?你想通过他来报复我吗?你这个该死的疯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朕没有疯,这个故事是真的,你和朕一样也感受到了真正的天启,你明明也看见了,但你为何不肯去相信……”

“这只是个愚蠢的噩梦,没有人会将这个梦当真,除了你这个疯子!”他打断了他的话,西临王的话勾起了胤皇某些不好的回忆。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你难道真的要他们打到我们家门前你才会感到害怕吗?那些……那些沉睡在人世间的神佛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们的家园是建立在他们的战场上的,如果我们没有能力打败他们……朕根本不敢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不,我们有能力打败他们,无论他们有多少人,神也好,人也好,只要是活的就一定能杀死,假如他们真的来此人间,朕的军队会将他们踏成肉泥的,朕发誓!”

那人沉默了。

蒙羽不解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好看看这个曾经的西临王!”胤皇将火把扔到隔岸的洞穴里,火光将洞穴里面的一切照得极为明亮,光线刺痛了那人的眼睛。蒙羽张大了嘴巴,他终于看见那张和苏卫胤极其神似的面容。而今被灰白且蓬松的胡子替代,在火光之下,白发亮如融银,他双臂被巨大的锁链缠绕住,锁链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他身上还穿着西临国的皇袍,如今已经破烂不堪,他的面孔且苍白枯槁……即便如此他还是充斥着君王的威严。

西临王发出低低地笑声:“嘲笑我吧,尽管嘲笑我吧,你还没有赢,楚骁华……你可以尽情嘲笑我。”

上架感言

熬到今天终于上架了,这算是我第一本小说,所以很多规矩我不太清楚。

基本的世界大纲已经写出来,这算是一个预言体系的战争小说,将我从小阅读的一些神话都融入其中。

上架应该是开心的日子,我却十分忐忑不安

因为我需要一个好的成绩让我能坚持继续写下去,希望这本书完结的时候可以入个三千均订的精品。

这部长篇倾注了我很多的心血,虽然开头我可能觉得内容上不是那么热血和有爽点,但请务必坚持下去。

这本小说总共有九卷,希望能在两年内写完。

谢谢各位观看我小说的朋友们,现在就要开始阅读收费了

希望可以文体两开花……

希望这本书完结的时候,可以给我一种我见真龙,真龙见我的感觉

你们慢慢看,我慢慢写。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怎么会知道

胤皇冷笑道:“你指的还没有赢是将剑库的线索给了小召对吗?你指望我的孩子为你打开西临剑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你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相信那个孩子,他和你不一样楚骁华,我将一切一切的故事都讲给他听了?无论他愿不愿意,命运的手会指引他走向那个终点。”

“那朕就将命运的手狠狠剁掉!”胤皇的声音忽然变得凶狠起来:“无论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朕不会让他变成你的傀儡,他是朕的孩子,日后是要继承我大胤的王位,怎能被你这个疯子洗脑!”

“朕没有洗他脑,朕只是给他讲了个故事,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听故事不是吗?可悲的是朕为他讲述的故事是真实的,你们所有人都将朕当成了疯子,可在朕的眼中,你的都是一群傻子!”西临王放声大叫,胤皇耸了耸肩扭头看向蒙羽:“你说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疯子,是将他的脑袋割下来插在枪尖上,还是将他丢在河里面喂鱼,他们西临的国徽就是一条红鱼,这样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蒙羽茫然地摇了摇头,胤皇讲的笑话一直很差劲,以前这种半带血腥的幽默总是能将自己的女儿吓跑。

“你要是想杀朕,当年就杀了,何必花那么大的功夫造一个牢笼?”西临王讥笑道。

胤皇一脸地无所谓:“行啦,我承认自己的笑话和拙劣,但西临王殿下,您的脸色可真差劲,要不要我为您解开锁链,我们坐着临安的安清阁里一起喝茶叙旧?”

“朕和你没有什么话可谈,你将朕的子民都杀了,朕恨不得立刻将你碎尸万段。”

“这全是你自作自受,”胤皇提醒他:“你当年一口气造一千多万把剑的丰功伟绩可真将朕吓到了,朕很讨厌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朕一旦感到害怕就会发动战争,直到这种恐惧烟消云散才会罢手。”

“想必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恐吓朕的吧?你有求于朕,不然也不会大费心思来见朕。”

“的确,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朕为何要告诉你?”

“为你的小命。”

“你觉得朕会在乎自己的性命?”西临王哈哈大笑,胤皇倒也不生气:“为了你儿子和女儿的小命,你最好乖乖配合朕。”

“苍天在上,你才是真正的疯子,为何神佛没有将你打入深渊呢?”

“朕有个朋友说天上的神佛是不会审视人世间的罪行,否则也不会允许我这样的人活到今日。”胤皇轻轻一踮脚,整个人便来到的西临王面前,他从背囊里拿出两个杯子和酒瓶:“喝酒不?”

西临王直直地瞪着他,胤皇倒出了一杯子清酒一饮而下“朕先干为敬。”缥缈的酒香在石室中蔓延开来,随后他将另一杯酒直接泼在他脸上:“我要你向朕保证,你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这关乎到你儿子的性命。”

“我儿子的性命……楚骁华你真是个禽兽。”

胤皇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给我听好了疯子!若你不想你儿子死的话,最后给我真实的答案。”胤皇清了清嗓子:上次你见到我儿子,是不是将所谓的剑库钥匙给了她,而且另一把钥匙在你女儿身上。”

“你知道答案又何必问。”

“难怪……”他终于知道为何小召会突然遇险,以及为何苏幼奴会突然失踪,原来苏卫胤是想要他们身上的剑库钥匙。

“你差点就害死我儿子了,疯子!你的儿子为了夺取剑库钥匙甚至将你女儿从皇宫里绑走,很可能现在还下落不明,这一切是不是你策划的,老实告诉我!”

“你撒谎!长青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西临王的表现远比胤皇要激动。

胤皇恨恨道:“朕好心收留他作自己的养子,如今他要策反胤国境内的西临百姓夺取西临剑库,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长青他不是这样的人。”

“当年你的长青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朕收留了他,给他以贵族般的待遇,让他和朕自己的孩子一同长大,没有什么是比背叛更伤人的事情了。”

西临王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悲哀不言而喻。

他忽然露出释然的笑:“你毁了他的国家,当着他的面杀掉他的亲人……他恨你是正常的,你将一条冻僵的蛇抱进怀里,有什么理由祈祷蛇在苏醒之后不会咬你一口。”

“是啊,朕没有理由去祈祷,但朕也没有想到苏醒的蛇连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放过。”胤皇继续将酒泼在他脸上,散发出一种又酸又臭的味道。

胤皇神秘一笑:“在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跟朕说过,在你的西临剑库中,除了无数的神兵利器外,还有一样东西……这次打开西临剑库,除了你里面成千上万的剑外,朕便是想找到那样东西,你懂朕的意思吗?”

“上古神物尽归天下王朝十五国所有,我大胤的凤凰琴,金帐国的射日弓,……还有你西临的——”

“够了!楚骁华你这个贪婪的疯子!”

“太阿剑到底在哪里?”胤皇慢慢逼近他的脸。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仅贪婪地想得到西临剑库里的剑,而且你还在去触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西临王缓缓抬起了头,脸色变得阴沉且冷厉。

“太阿剑是否在西临剑库之中?”

“你也渴求太阿剑的力量吗?哈哈哈哈哈!!!”西临王低笑道。

“不错,太阿剑的确是在西临剑库中,但你想去握太阿剑的剑柄,就得有被剑魂吞噬嚼碎的勇气,我历代西临诸王没有人可以控制那柄剑,那是上古诸神的兵器,即便我们是王也没有触碰那柄剑的权能,一切卑微的灵魂都会被太阿剑粉碎,乃至湮灭!”

“只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你之所以能够这么说,你是没有看见过太阿剑真身,这把剑里面有神佛的灵魂,甚至整一把剑都是由神明的骨头锻造而成,这柄剑是活的,它就像狂怒的巨龙般,当这柄剑出鞘的一瞬间,整个北域都会被它的火焰点燃!”

“我们恰恰需要的就是战火。”

西临王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好啊……楚骁华,你什么都知道了……这才是你向西临发动战争的真正原因吗?为了太阿剑!”西临王的声音冷了下去。

胤国再次举起了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朕需要剑库里面的太阿剑和陨神钢剑,在你西临国灭亡之后,北蛮不久之前也被金帐国打败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南陆诸国,无论如何朕也要用你剑库里面的剑了。”

“那些剑不是被你们用来攻打南陆的,楚骁华你这个混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胤皇不以为然:“朕只是想要你里面的剑而已,至于如何去用这你不用管。”

“你在利用你的人民,只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战争野心。”

胤皇理所当然道:“关于利用人民一事你没资格说朕,这天下的人本来就是利用来利用去的,帝王利用臣子,僧人利用信徒,嫖客利用娼妓,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且被人利用,这便是这世界最大的真相之一,你可以反驳,但必须得接受。”

“你走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至于剑库的秘密你们终有一天会知道的,你可以尽情地去攻打南陆,但最大的战火必然会先从北域燃起,届时你们将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西临剑库里一切朕都需要,让他们一起来吧,朕不怕他们。”

胤皇转身离去,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等等,朕……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

胤皇沉默着

“我皇后她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你在不在……她最后说了些什么。”

胤皇呆住了,他委实没想到西临王会问他这个问题,他重新转过身来审视这个男人,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父亲和丈夫,他将手指插入头发中,这个问题沉重地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是胤皇打破了沉默。

“总之她死了……死了的人何必再问,是朕亲手将她埋葬在你们西临的土地下,以皇后之礼厚葬。”

“楚骁华,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皇后最后发生了什么,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无法答应朕吗?”

胤皇看着头顶的流水,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向你保证,这是个很痛苦的故事,但朕已经将玷污她的人,全部处以绞刑,其家族之人永远不得踏入临安城一步。”

“玷污……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西临王激动了起来,锁链疯狂的抽动了起来。

“朕当年在王座下与你对峙时,部下的军队闯进了西临皇宫的寝宫,将寝宫里的宫女全部残忍地杀死,其中还有刘康的士兵。当他们见到你妻子时,战争与鲜血冲昏了他们的脑袋,不知有多少人……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朕不知道,总之他们将你妻子玷污之后,将她丢在死人堆里……最后不知是什么样的勇气驱使她走到大红城的城头……在高处跳了下去,被胤国的军旗穿肠破肚,死状极惨……你满意了吗?”

胤皇低下脑袋,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微微抬起头那一刻,对上的是一对极为猩红的眼眸,如同森罗厉鬼般,他被这样的目光吓到了,连退了几步坐在地上,满身冷汗。

王之盛怒,毁天灭地!

赤金气息化作的利剑徒然出现在他头顶上,若刚才西临王愿意,此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楚骁华抹去了脑门上的冷汗:“朕向你道歉……唯独这件事是朕错了。”

西临王猛地回过头来,楚骁华从未见过泪流满面的西临王,他的指甲深深地插入锁链之中,谁无法相信这个十年不吃不喝的老人居然还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悲伤的狂潮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滚!给朕滚!朕再也不想见到你!”他用极大的力量炸出这个话,双眸布满血丝,胤皇重新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再见……或许再也不见了。”

回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哭嚎,他走到目瞪口呆地蒙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朕这次突然消失说不定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回去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陛下末将想说……”

“你想说的朕都知道,除了我儿子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西临王还活着的人,朕之所以带你来见他是因为朕信任你,今日的事情朕希望将军能保守这件事,有些秘密就该永远被黑暗埋葬。”

临到青铜大门口,蒙羽看着重新锁好大门的胤皇说:“陛下,末将还是有件事想问您,与西临剑库的事情无关。”

“你说吧。”

“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不曾有过二心,但方才陛下说天下的人之间总是互相利用的,是不是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胤皇静了好久,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蒙羽也不再追究下去,伴君如伴虎,就连蒙羽这个沙场汉子都懂的道理,直到他经过自己的身边,蒙羽才听见他发出很低很低的声音,犹如呜咽寒泉。

“朕不知道……朕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通神

傍晚,垂鹰菀。

腰缠双剑的紫衣少女背着剑盒走了进来,盒子里至少装了七八把剑,都是关雎这些天都在临安城的剑铺里搜刮而来的,胤皇在得知关长夜做了楚瞬召的剑术老师之后,更是想将这个剑术高人留在临安城里。他对内务府大臣说关先生要用金银不超万两不需上报朕,特地让人送了一块玉牌给关长夜,凭借这块玉牌他可以随意去内务府领钱并且随意出行皇宫。

深知老爹脾性的关雎二话不说将令牌拿走,给他十两银子他能给你欠三十两出来,万一赌性一犯,指不定将皇宫里的钱都输到赌馆里。可这丫头也没好到哪里,关雎自幼喜欢名剑,难得兜里有那么多钱,自然不能浪费了。

她眯眼看见那白衣少年蹲在池子边喂鱼,眼中无悲无喜,几片落叶落在他后背上也浑然不知,看起来已经在这里蹲了很久,一尾红鲤带着水花高高跃起,楚瞬召继而撒下鱼食,池里顿时水花四溅。

“喂!像个呆子那样坐在这里干嘛?不练剑了吗?”关雎一手拍着他肩上,将楚瞬召吓个不轻,他望着面前这个元气满满的少女,疲惫的眼中难得有一丝笑意:“关雎……这些天没怎么见到你。”

“本女侠是你可以随便见到的吗?这临安城可比江越有意思多了,满大街都是好吃的,你看我都找到些什么宝贝的!”关雎一弹剑盒上的暗扣,七八把名剑出现在楚瞬召面前,少年轻轻抚摸那些剑:“这些剑都很不错,关雎你买那么多的剑干什么?”

“练剑啊!我告诉你啊!最上乘的剑道便是先阅天下名剑再练剑招,你体内的气运越比我强盛不知多少倍,可挥出的剑招始终不如我爹亦是我风流写意,跟你的阅历有很大关系。”少女一语道破天机。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声道。

“对了,你院子里的那些女孩呢?平时见她们总是聚在一起打闹,今日怎么没了个影?”

楚瞬召那双原本有些阴柔的紫瞳忽然暗淡了下去,他为了去救苏幼奴,将阻挡他的几个少女用掌打晕后,五花大绑丢在自己屋子里,事实证明她们阻止自己是正确的,苏卫胤是冲着他体内的王息才来的,若非最后关长夜来了,自己早已是一缕游魂了,以至于她们现在都故意躲着自己。

“苏卫胤的事情,你知道吗?”楚瞬召忽然问。

关雎呆了一下,叹了口气,她本想刻意去避开这个话题的,可既然楚瞬召问到了,她也不好意思去回避了:“知道!哪有能怎么样,你哥哥打算杀了他,将这个西临最后的皇子灭在临安城里,我能怎么办,拿着两柄剑去救他吗?这算什么?”

“你救不了他的,明日中午他便会死在处刑台前,在此之前会经过一系列审判,不过都是走走仪式而已,他最后还是要死的。我哥哥姐姐,蜀越女帝,金帐国大君主,加上无数的士兵弓弩手在场,确保不会有人敢来救他走,所有人都将会目睹西临皇子的陨落之日!”

“怎么可以这样……”

“我并不想他死,苏卫胤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是西临的继承人,处刑那一日必然会有很多西临人来看,哥哥他这样做无疑是断绝了所有西临人的念想,之后必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我本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我现在连出这个院子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眼睛瞄向垂鹰菀的屋顶,关雎这时才发现屋顶之上有卫士在巡逻,目光不时望向身下的少年少年,手中的连射弓弩泛着青光,令她胆寒。

不仅仅是屋顶,假如关雎走到垂鹰菀的后门,会发现连垂鹰菀的后面都有成排的白甲武士封住了所有可能出去的小径,楚瞬召让石榴和竹子去陪苏幼奴,自己一人蹲在这里投食,整个院子此时没了往日的生机,死气沉沉。

“我担心的不只是皇子的生命,还有西临剑库的事情,所有人都在传苏卫胤取得了西临剑库的钥匙,这些天在城市里发生的械斗触目惊心,”少女在他身边坐下,踢开精致的牛皮长靴,赤足坐在池子边,不时用脚尖去搅动池子里的水。

“喂喂喂!把鞋子穿好,你这样会把池子里的鱼熏死的。”楚瞬召面对这赏心悦目的场景无感,关雎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西临剑库的钥匙……现在在你身上吗?”

“钥匙碎了,被我斩碎了。”

“什么!”关雎吃了一惊。

“是的,那晚无与你们皇子对决时,不小心将他手腕上捆着的钥匙斩碎了,很奇怪的事情,钥匙被我斩碎后,里面飘出了很奇怪的文字,钻进了我的体内!”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关雎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的手臂:“你的皮肤居然比我的还好,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偷你姐姐的胭脂来涂!”

“我没让你看我的皮肤,集中注意看皮肤下的文字!”楚瞬召没好气道,他微微运气,立马有泛着红光的文字从皮肤底下钻出,浮现至表面,关雎戳了一下:“疼吗?”

“有点烫。”

关雎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烫是自然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剑库钥匙里刻有咒印,你们胤国术士的力量来源于奇门之术,用的是天下通用文字,可写下这种咒印的人并不是什么奇门术士,而是属于巫优!”

“巫优?”

“是的,巫优,这是一种很罕见的职业,你听说过除了王息之外,还有一种原本王息珍贵的息种,名为仙人之息吗?”

“我知道仙人之息。”大神官之前告诉过他。

“练习巫优之术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体内之息有些类似术士的自然之息,但与术士之息不同,巫优可以无限逼近仙人之息,他们可以通过自身之息去演绎神佛,无限接近神佛的力量,以息通神!”

“通神!那么厉害!”

“对,西临国之前还是有不少巫优的,每一年的灯会上都能看到他们的表演,可自从我和父亲离开西临,再到后来回去江越,一路上就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巫优了,或许被你们胤军杀完了,你想知道文字里的内容怕是没有机会了,可我敢肯定的是钥匙里的禁咒已经来到你体内,你现在变成了会走的剑库钥匙了。”

楚瞬召苦笑道:“行走的剑库钥匙,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岂止危险,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每个人都想得到你皮肤下的禁咒,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我还是得警告你,西临剑库就像一种疾病,每个被剑库吸引的人都会为之疯狂,这就是为何我爹不愿意你们去掺和剑库一事的原因。”

“你和你爹都是好人啊,关雎,可西临剑库最终还是会被打开,无论是谁。你说的对,我已经陷进去没办法走出来了,所以我要完成这件事情,可你不一样,你该是自由的。”楚瞬召忽然抬起头,俊逸的脸庞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像是很多事情一瞬间出现在他脸上。

“西临国已经灭了……我不知道我和我爹能在临安城待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就像游魂一样从一个牢笼钻了出去,最后又来到另一个牢笼,别想那么多了,能过一天算是一天吧。”她安慰道,她此时说过的话,似乎很久之前苏念妤也对自己说过。

“这样也好啊,至少我们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见识不同的风景,若不是发生这一切的故事,我也没办法遇见你了对不对?”

“遇见我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啊。”楚瞬召自嘲道,肩膀放在少女边上,她却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喂!你是在勾引我吗?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的未婚妻,还有念妤姐听!你怕不怕!”

楚瞬召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夕阳下的少女忽然对他伸出了大拇指:“算你有勇气,敢靠着本女侠的肩膀上,你是第一人!”

少年挠了挠头,哈哈大笑。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画眉

楚瞬召站在竹林入口处的那个岔道口,里面有两座小院落,里面都有他牵挂的女孩,他走到其中一座门前,隔着薄薄的木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还有忽如其来的安慰声,石榴和竹子一直在安慰幼奴姐。

幼奴姐在二人眼中一直是大姐般的存在,以往她们二人闹别扭都是苏幼奴来劝架,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也很伤心。

楚瞬召凝视着木门,默念了三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走向另一座院子,即便叶微微和他一起住在垂鹰菀里,但他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她,自从上次叶微微受伤以来他一直没有见到她,他这次来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顺便说句谢谢。

他走向了叶微微的院子,院子里的小侍女早早地看见了他,目光满是敬畏和小心:“三皇子殿下。”

“你是?”楚瞬召歪着脑袋说。

“殿下,我叫珂珂,是二公主殿下让我来照顾微微公主的。”小侍女看去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鼻尖上还有点点雀斑,笑起来暖暖的。

“你出去找个地方歇歇吧,我想见见她。”他点点头,小侍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殿下,屋子里面有大狼,你要小心。”

他推开那扇朱红木门,床下的白狼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人狼对望不过一瞬,白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慢慢扭头望向床上的主人,房间里面收拾地很干净,只有风声吹过桌上白纸的声音,墨迹似乎尚未干涸,她似乎刚睡下没多久。

他对着白狼竖起了手指,轻声道:“乖狗狗不要叫,我来看她一下就走了。”

也不知白狼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总之白狼真的垂下了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

他环视了房间一圈,发现一把长长的狼锋刀放在角落里,他的舅舅柚木尔似乎也用这样的刀,楚瞬召吞了口口水,心想这把刀不是用来砍自己的吧,还真是个小狼女,惹不起,惹不起。

他坐在桌前,这女孩似乎在练字还是在抄书,抄的还是《长女训》还有《女德》她写的字丑丑的,一行字死死地挤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字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练字时的字,现在想起来似乎比她的还丑。

一眨眼快十年过去,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走了。

他忽然来意了,提笔轻沾浓墨,下笔如风。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如此思怀的句子被他写的金钩铁画,犹如狂草般,但也有些古怪,阳光透着窗纸慢慢照了进来,身上暖洋洋的,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满当当的,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般,什么剑与火啊,铁与血啊,这些可怕的东西都被他抛在脑后,连门边轻轻的吱声都带着回音般。

不知道十年之后自己还会不会这样,坐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小屋子里,写着自己喜欢的诗句,床上睡着的女孩依旧温润可人,说不定到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经有了家室,说不定连他也有了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孩,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喜欢穿云袍和弹琵琶,他们的孩子聚在一起打闹,就像当年的他们般,真希望是这样啊。

可西临剑库以及接下来面临的战争让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犹如水中幻月般,轻轻一搅便消失无踪。

好奇怪的感觉啊。

叶微微此时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桌边写字的少年,以往楚瞬召的目光总是刻意躲避,或者他是无所谓,如今乍看之下,暖阳之下的白袍美少年紧握毛笔皱眉沉思的画面,真的好美啊,神佛居然如此眷顾他,让他生得比女人还美,偶尔沉思之间,那对阴柔的紫瞳更加瑰丽了,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他,愈发自卑了起来。

她努力将他的样子从自己脑子驱赶出来,可她失败了,谢左哥哥告诉她自己是来胤国做间谍的,若是楚三皇子对自己不好,大可一剑将他剁了,但面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自己怎么下得去去手,或者自己举起狼锋刀时,他该有多么失望啊。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忽然感觉有道目光向她袭来,吓得她马上闭上了眼睛,脚步声慢慢接近她,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了,他走过来干嘛,难道他想……

某样湿湿的东西沾在她的脸上,带着粗糙的质感,他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她嗓子里憋着一股气,不用去照镜子都知道她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般,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低声道:“连妆都不会化,没见过你这样的公主。”

自己花了一早上化好的状被他一抹而去,叶微微她气啊,但又不敢睁开眼睛,少年的手在她脸上反复抹动:“怎么那么烫,发烧了吗?”说完他用脸蛋蹭了蹭自己的脸,叶微微从未与男子那么亲密过,但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难受。

“晚点找人来给你看看,现在倒春寒,很容易着凉的,发烧了就不好了。”他忽然握住自己伸在被子外的脚,重新塞到被子里。

刚才那个举动让叶微微想踢他一脚,这家伙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乱碰的吗?这家伙……这家伙。

楚瞬召往她身上摸了几下,确定没有发热后拿起毛巾离开了床榻,他在洗毛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个背影看起来像娘的一样,她忽然有些口渴想喝水,但又不敢醒过来,只好继续装睡。

脚步声又回来了,他还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自己面前,他用一件干爽的布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怎么忽冷忽热的?是被子太厚了吗?”他又为自己掀开被子,清凉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擦干净她脸上的汗珠后,女孩的身体反倒更热了。

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不安分地摸着,指尖不时掠过她的眉毛,软软的像是鸟羽般,忽然他停下了动作,耳边传来了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眉笔……眉笔……你这丫头将眉笔藏哪了?呀,找到了。”

眉笔?他拿眉笔干嘛?难不成他是想将我画成大花猫,好让我出丑吗?这个坏人,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好在楚瞬召并没有发现。

眉笔落在她眉骨处,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那只手停了停,继而继续工作了起来,她大气都不敢出,任凭楚瞬召来摆弄自己的眉毛,他的动作无比轻柔,像是情人的抚摸般,楚瞬召的化妆术是跟赫连元年学的。

赫连元年说过说化妆并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一样也可以化妆。据说在南陆名为粤戏的话剧,演员在上台前都会将浓重的色彩抹在脸上,进而变成自己想要的角色,妩媚无比的美娇娥,威武逼人的武将都可以通过化妆术化出来,整个过程犹如名家在绘制巨作般。

楚瞬召的呼吸犹如云朵般扑打在她脸蛋上,他的手法和赫连元年的一样,只需要用一点点颜色便能让脸明丽起来,用一根眉笔便能将对方的脸型立体起“这才对嘛,女孩子果然还是化淡妆比较好看,你以前在皇宫里没有人教你怎么去化妆吗?”

我……叶微微在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生怕呼吸毁了自己的作品般,他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很苦恼啊,对于你的到来。”

“你待在樽国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胤国这里呢?你的父皇和母后也不在这里,在临安你一个人人也不认识,大家都挺怕你的,你父皇是狼王刘康……我小时候一听见你父皇的名字便害怕,狼王的名号比什么妖魔鬼怪都管用。”

我也不想来的,她心里委屈啊。

“即便是这样可怕的人,但他还是你的父皇对吧,父亲总是好的吧,对吗?”他又问。

他一点都不好,从来就没有管过我和娘,她的鼻子酸酸的,生怕自己的眼泪忽然涌出来。

楚瞬召拿来粉团往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因为你的到来,我也很麻烦啊,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她相处没多久你就来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的……搞到我都不知怎么去和妤姐交代了。”

他轻轻点在自己眉心上,叶微微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我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啊……你知道吗?猎鹰一生之中只有一位伴侣,从某种角度上它们比人类还忠心……雨露均沾这种事情我还真办不来……”

他摇了摇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带妤姐去看比武大会的,你忽然送一张请柬来给我,让我很是无奈啊……虽然妤姐没有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她在生气,你说你啊。”

“唉……我又没有欠你,大不了在父皇面前泼洒打滚一次,让他将你送回樽国算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好不好啊。”楚瞬召满意地放下粉团,拿起镜匣走到铜镜前,刚才落下了一木梳,给她梳个头再走吧。

他拿着木梳低头重新坐回床边,一抬头忽然打了个激灵,叶微微消失了!

大白天见鬼了!他猛然坐起来,脑袋撞到了床架,捂着头龇牙咧嘴地滚到床上。

“疼额额!!”

他一睁开眼睛,差点吓懵了,面前披头散发的少女举起巨大的狼锋刀站在自己面前,泪水破坏了自己精心为她画好的妆容,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单衣,赤足踩在地板上,咬紧下唇。

楚瞬召害怕了:“你……你把刀给我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不要跟你好好说,你不是想我走吗?谢左哥哥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剁了你,我现在就要剁!”她高举着狼锋刀,真不知那根瘦瘦的胳膊是如何做到的。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楚瞬召的声音都哆嗦了,面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了。

“你这个坏人……偷偷摸摸闯进来不说,还笑我的字丑!还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果然你和刘指卫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变态!”这个反应将楚瞬召也吓了一跳,连忙举起梳子,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叶微微高举着狼锋刀,哽咽的声音无比凄苦,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喜欢我你就说出来……搞得那么虚伪干什么,你没有欠我,难道我又欠你吗?你去!你去找你的父皇,让他将我丢回樽国!”

“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楚瞬召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不想惊动到对面的幼奴姐。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至少她们都这样告诉我,你这个里外一套的伪君子!”

“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我没有……你不要这样。”楚瞬召吞吞吐吐地看着她。

叶微微哭声凄厉:“反正都是我的错,又不是我想来胤国的!反正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

楚瞬召一阵头疼,这死丫头居然在装睡,有些更猛的话他都没有抖出来,仅仅只是说了她几句她都哭成这样,要是自己下重嘴了还不得哭死了。

白狼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主人,叶微微瞪着它低喝:“趴下!不关你事!”楚瞬召趁着她分神那一霎用出瞬击,夺去了她手中的狼锋刀,叶微微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扭头怒道:“把刀还给我,我要剁了你这个登徒子!”

“公主呢?听话乖巧就可以了,别整天想着舞刀弄剑的。”楚瞬召将狼锋刀丢到窗外,叶微微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楚瞬召捏住她的肩膀,不轻不在地将她推回床上:“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谈!反正怎么谈都是我的错!”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气又急,单衣的肩带滑落至一侧,露出白嫩如雪的肩膀,楚瞬召不禁扶额,她以为在樽国皇宫是怎么过日子的,明明贵为万人之上的公主,却活得像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

一个绣花鞋砸在他的肩上,楚瞬召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将鞋子撇在一旁:“你听我好好说。”

“我不听。”她的回答倒也干脆,泪水和粉妆糊起来像个大花猫一样,起身便跑,还没走出去便身子被楚瞬召拦腰抱起,重新扔回去床上,气得她哇哇直叫。

白狼毛毛觉得眼前这一切难以理解,于是低下脑袋,不理会大怒中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凤求凰

“我想告诉你的是。”

“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听不听!”她捂着耳朵鼓起嘴来,楚瞬召忽然将脸拉下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没空陪你闹!你好好听着我想……”“我就闹!”叶微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楚瞬召快步走到她面前,扬起手狠狠地拍在她屁股上。

叶微微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楚瞬召会这样对待她,哭得更大声了,楚瞬召真的害怕这死心眼的丫头将外面的人引进来,连忙捂着她的嘴巴:“我不打了,你冷静一下。”

“呜呜呜。”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叶微微不知是不是哭累了,将脑袋放在楚瞬召的怀里小声啜泣,楚瞬召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右手满是牙印,这死丫头真是缺心眼啊,对方还在哭,一时有扭头看着他,低哭了一阵子,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弧度,楚瞬召还以为她和自己和解了,忽然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楚三皇子真是无奈地无言以对。

叶微微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楚瞬召会意地递来水杯:“喝口水补补泪再哭吧。”

少女哭得更大声了!

……

……

维持了好一会的哭哭笑笑状态,楚瞬召终于确定她不生气了,被这丫头一哭一闹将近弄了整整半个多时辰了,叶微微终于不哭了,只是满脸泪痕,楚瞬召拿来热毛巾为她擦脸,一会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些什么,总之先糊弄过去吧。

在这个过程中,她哭哭啼啼地告诉自己她在樽国是多么艰难,从小死了娘,直到被父皇记起后才送来胤国当皇妃,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个个都不喜欢她,在这个过程中,楚瞬召一语不发地听着她倾诉,顺便还拿出镜匣为她补了个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了。

“我的娘很久之前就死了,留在樽国也是活受罪。”

“我们总得好好谈谈,不能总是这样,最后吃亏的还是你。”楚瞬召递给她一张唇脂,少女摇了摇头,大概是嫌不小心吃嘴里苦涩。

她倔强道:“那又怎样?我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的,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刚才和他倾诉时,有几件在叶微微看起来无比轻松的事情,在他听起来无比悲痛,像是有把小刀在割自己的心一样。

“你想别人尊重你,你就先学着如何尊重自己。我不管你过去如何如何,总之你是以樽国公主的身份来到胤国,给我摆出点公主的架子,哭哭啼啼地算什么样?”叶微微呆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拉出一个丑丑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至少现在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吧?”

叶微微点了点头,两人静对了一会,楚瞬召才说:“对不起……”

起初叶微微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楚瞬召慢慢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对不起……还有谢谢,那天晚上你为我挡了一刀。”

叶微微刚想说些什么,眼泪忽然从他的脸上滚落了下去,他忽然间变得虚弱又无助,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

与叶微微的哭腔不同,楚瞬召这种沉默的崩溃更伤人心,叶微微从未见过有人能像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哭,她忽然笨手笨脚地为他抹去泪水。

“我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废物,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他自嘲道。

“我又没说要你保护。”叶微微嘟囔了一声。

说起来,他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女孩,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他的意料之外。他忽然用这种近乎强硬的态度比她和自己谈,此时他不太确定能和她谈些什么,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我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我是有自己喜欢的人,你忽然跑来插一脚,我也接受了。我不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的,我姑且先相信你是没有恶意的。”

“我是被人卖来的,你懂吗?”

楚瞬召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女儿卖来胤国,的确是狼王刘康能做出的事情。

“但我们两个终究还是要结婚,无论是对你亦是对我,一时半会都很难接受,我们两个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

叶微微忽然问:“你是说我们两个一定会过一辈子?”

“我是说我们一定会结婚,没说我们一定会过一辈子。”楚瞬召严肃道,叶微微低下了脑袋,看起来又有点想哭了:“这样啊……”

“我不想骗你,但我的确很喜欢她,即便她的出身远不如你。”

父皇那边也好,哥哥姐姐那边也好,若是自己强硬将妤姐留在自己身边,想必哪一边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面前这个小狼女,有些事情他必须跟她说清楚,也算是对她的尊重和自知,他不想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份无缘无故的爱,逼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孩去爱自己,这样缺德的事情,楚瞬召做不出来,也接受不来。

至于如何交代这件事,似乎妤姐并没有自己那么多的小心思,或许有,自己没有看出来,总之她是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面对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处理,就是楚瞬召的事情了。

他望着窗外的暖阳,远处传来流水声,叶微微终于冷静下来了:“反正……你是打算和她在一起了对吗?我只需要陪你演戏对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对不起。”

只有他知道这声对不起说地有多无力。

往日与她相处的时候,自己的情绪是复杂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一直缭绕在他心头上,直到这一刻,两人的关系也算是确定下来了,这种近乎虚伪的坦诚相待让叶微微感觉自己就像是楚瞬召手中的傀儡般,最愚蠢的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去当这个傀儡。

父皇也好,谢左哥哥也好,这个楚瞬召也好,说到底还是在利用自己的善良。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何必这样处处求人,但楚瞬召今日这样忽然闯进来,最后还打了自己一顿,似乎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说到底还是孤独心在作怪,女孩宁愿被人粗暴地对待,也不愿被人漠视以对。

楚瞬召坐在床边,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其实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过得很开心,结婚一事还很远很远好不好?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日后接受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你说呢?’

他对自己伸出了手,叶微微没好气地拍下,对方也不生气,满脸笑意地等着她的回答。

叶微微看着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始终生气不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嗯……”

“这些天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死了很多人……西临剑库……你听说过西临剑库吧。现在事情变得很复杂,各方势力暗潮涌动,我不知道和平还能持续多久,我能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战争……而我们是处于风暴眼中的人,很多人会死,但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你懂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感觉自己有点词不达意,念叨了半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微微坐在那里,时而思索,时而迷惑,小嘴不确定地发出几声感叹:“懂……嗯,嗯呢……不。”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她的回答立马变得确定了起来:“懂了,我保证我会乖乖的。”

“真的懂?我应该解释得有点模糊,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楚瞬召站了起来。

叶微微忙点头:“懂……我听懂了……”

“……”楚瞬召将手插在袖子里,静静地看着她。

现在是非常时期,眼下楚瞬召实在没办法对她做出什么承诺,对叶微微说我们两个以后结婚拜堂洞完房以后,你就一边凉快去吧,与你相比我还是喜欢那个肤白人美温柔可人,偶尔说话带点刺的苏念妤更多一点,似乎也不太好。

父皇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再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旦你的情绪外露,那你就已经输了,可面前的她不是自己的敌人啊,她只是个被远嫁他乡,无助无依的小女孩。

楚瞬召非常希望叶微微能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

“要不我再……”

“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絮絮叨叨的!”叶微微打断了他的话。

“那我……就当你明白了?”楚瞬召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其实对于楚瞬召说的话,叶微微还是没有听懂,她只是想摆脱这种尴尬的状态,她从楚瞬召的自言自语中察觉,面前这个少年其实还是在乎她的,只不过自己的忽如其来让他感到困扰罢了。

她从小便在皇宫里长大,只不过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而已,正因为不讨人喜欢,她很早就会观察他人脸上的表情,通过对方的喜怒哀乐来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交往,这不知是一种幸运,亦是悲哀。

她并非性情凉薄之人,她也会怕冷怕疼,只是想有个人来照顾她而已,那天晚上为他挡下的一刀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她还是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走进他的心里,为此她可以先吃些苦头先无所谓。比较面前这个少年很可能是会陪伴自己一生,待到自己白发苍苍,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的,或许就是他了,既然如此吃些亏又如何。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去,气氛变得有些暖味,叶微微低着脑袋,轻声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知道你这些天也很累,我听说苏卫胤的事情了,我也知道幼奴姐姐她不好受……对不起了,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无论怎么样,我的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楚瞬召又弯下身子摸了摸白狼的脑袋,叶微微红着脸穿好衣服,楚瞬召忽然将她带到铜镜前,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看起来漂亮多了。”

“还不错。”她扬起鼻子左看右看。

铜镜中人,眉眼如画,庄丽难言,叶微微没想到自己原来化了妆也那么好看,以后有空得让他教教自己。

她忽然想和楚瞬召说一句谢谢,当她回过头时,楚瞬召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座房间又只剩下她一人,眉间出现一丝隐隐忧愁,无法散去。

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她弯腰拾起,上面是楚瞬召留下的几行诗。

“凰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使……余悲?”她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审判夜

夜晚,金銮殿。

数十名白甲士兵守在了门口,而透过繁丽的朱红大门,几十名名朝廷重臣包括楚鹰仰在内脸色沉重地看着桌上的信函,那是临安群众关于对苏卫胤的控告和处决请求,原本他们想先进过审判过再向人民公布这件事情的,但是事情的内幕依旧被散播了出去,毕竟西临流民的暴行已经深深地触犯了他们的底线,如今这次事件最大的一条鱼已经落网,愤怒的人民耐不可急,恨不得现在就看见苏卫胤的脑袋落在处刑台前。

如今胤皇和蒙羽将军莫名失踪,楚鹰仰作为胤皇的嫡长子在这件事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苏卫胤虽说恶行斑斑,但毕竟跟在他身边多年,让自己亲手宣判他的死刑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楚鹰仰小心翼翼地问:“经过御前会议以及诸位大臣的看法,关于这件事情诸位觉得该怎样解决?”

“该杀,苏卫胤犯下的罪行足够让他死上一百次了,这是叛国!严重的叛国。”国师严肃道。

苏卫胤他是西临人,何来叛国一说,楚鹰仰心想“我建议这件事等到皇帝陛下回来再处理,如今苏卫胤被关在黑牢之中,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殿下,恕我老臣直言,苏卫胤一日不死,城里的暴乱一日不会结束,当年西临之战后总共有十五万西临人并入胤国,而且年幼的妇孺将近十万余人,全部沦为奴隶娼妓。陛下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当初带回的西临皇室最后的火种居然会变成那些人的念想,西临的女人告诉她们的孩子,西临国还未完全灭亡,他们的皇室被陛下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只要火种一日不灭,西临就有翻身之日。”某个臣子朗声道。

“这样啊……”楚鹰仰垂下了眼帘。

“殿下根据老臣得到的消息,如今西临已经聚集了几万的西临人,西临剑库的入口已经被找到,他们在守望,守望西临皇子的到来,他们希望打开西临剑库,据说里面有可以打败胤国的武器。”

“可笑!有剑有什么用,他们连握剑的手都没有,西临国没有军队,他们凭什么打败我们胤国。”楚鹰仰似笑非笑靠着椅子上。

骠骑大将军白云见无人搭话,站起来抱拳行礼道:“殿下有所不知,末将家中有一美妾来自西临,她是西临孤云家族的一员之一,她曾经告诉过末将西临剑库可不单单是个剑库,还是个剑阵,御剑之阵!”

“御剑之阵?这御剑之阵有什么用?”

“想必在场诸位都听说过御剑之术,无上剑宗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御剑之法,御剑之术,在于以气御剑,人剑合一,必须以身养息,以息御剑,复化剑气以伤敌。一位普通的御剑师可以控制一到两把剑,哪怕是无上剑宗的大宗主最多也只能控制一千把剑,可现在我告诉你们在场的诸位,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不以人的意志来控制,而是通过某种阵法的形式来控制飞剑,诸位是否相信?”

骠骑大将军此言一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楚鹰仰的后背都有些湿了。

“所谓的御剑大阵只不过是女人口中的梦话而已,白云将军可有证据来证明你口中的御剑之阵是否存在?”

白云将军平静道:“没有,但至少西临人都相信,假如那御剑之阵真的存在,而且被西临人掌握了,诸位猜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场每个人都想到《天山创剑传》中记述的的那一幕:“天山有神,其名干邪,邪得至一剑,日日出之时创出剑阵。当时邪以自身之躯化作剑眼,万剑自云山中出,天火重重,降于神域之国,以其城及悉平,而城中所有之民,连地上生者皆灭,邪之妻至山顶俯众生,万里荒原,目及皆剑!”

“一千多万把剑悬挂在临安城上空的场景,诸位大可想象一下。”白云将军食指朝下,狠狠地按到桌面上

满座哗然。

“这不可能!”兵部部长大声说,“这种阵法只属于传说!这是属于神佛的权能!你知道将一千多万把剑升上云端需要多少气运吗?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未必需要气运,自然之息一样可以做到。如果白云将军的话是真的,微臣终于知道为何西临王要将剑埋在孤峡山下,那座山原本就是一座火山,岩浆河里有无穷无尽的自然之息,假如我们的猜测是成立的,那座火山便是启动剑阵的火种。”当朝道法宗师黄朝阳说。

“如果那些剑上升到足够的高度,陨神钢剑里蕴含浓郁的自然之息,在抵达地面的一瞬间释放的气息不亚于龙焰,不需要一千万把剑,毁灭一座临安城一万把剑便足以!”

众人陷入了沉默,楚鹰仰幽幽道:“那按照你们的说法,这苏卫胤该杀不该杀。”

“该杀!正因为如此才应该早点除掉这个贼子!早日断绝西临人的念想!”楚鹰仰的小叔叔,皇亲国戚唐王爷挥袖沉声道:“臣认为唯有早日除掉苏卫胤,才可安抚胤国民心。”

楚鹰仰望向长桌尽头的蜀越女帝,原本这样的会议她是不适合参加的,但楚鹰仰执意让她出席,他需要一位真正的皇帝给他意见:“宁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鹰仰……我只是来旁听的,并不适合……”这些日子澹台宁素都在教导楚鹰仰戟法,两人很快形成一种忘年交般的友情,再加上小召告诉过自己这澹台女帝和父皇曾经有过一段故事,这让他更为信任面前这个女人。

“您是我们的盟友,如今胤国处于危机之中,我需要听听您的想法。”楚鹰仰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来胤国,这都是你父皇的功劳,他同时将三位皇帝带到了胤国,并结为了盟友,他做到了以往没人能做成的事情。如今你父皇不在,没人能告诉你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你虽然不是皇帝,但我想说的是帝者仁心,力乃国家之本,德行乃为政之末。明君爱仁厚,昏君善酷刑,如果你当着西临人民的面砍下他们皇子的脑袋……那你楚鹰仰就完全沦为暴行的奴仆,何来称王?”

唐王爷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白发女人。

帝师左慈朗声道:“陛下,臣子赞同女帝大人的话,这苏卫胤虽说罪行恶劣,大逆不道之举,但他在西临百姓眼中他依旧是西临国的皇子,皇帝陛下当年将他带回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斩下他脑袋的。他可以不死,但必须待在黑牢里接受惩罚。”

大太监的的嘴角翘了翘,并没有出声。

国师冷哼了一声:“贼子苏卫胤带人刺杀微微公主和楚三皇子一事,大皇子殿下打算就此作罢?这样一来令弟不会寒心吗?这樽国公主来到临安还未安稳几天,万一这件事情传到樽皇耳中如何是好?”

如此如此一说,众人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台下甚至有人与同僚在窃窃私语了。

“我们不能饶苏卫胤一命!殿下就不怕临安城民众寒心吗?”李国师朗声道,他的儿子便是死在西临战场上,他对西临人恨之入骨,如今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杀掉他们的皇子,怎能不让他快意酣畅。

有了李国师做第一个撕破脸皮的人,几位大臣纷纷站起请示大皇子,要去处死苏卫胤。

楚鹰仰脸色发白,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脑子满是苏卫胤的身影,他还记得父皇将他领到自己面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对自己说,从今日开始他便是你的侍从了,他日后会为你上阵杀敌,你要好好待他,不要欺负他,将他当成自己的兄弟。

当初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配剑递给他,还有自己房中各种珍宝玩物,他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给你,都给你,你以后跟着我楚鹰仰绝对不会吃亏,我会给很多好东西给你,叫宫女姐姐都喜欢你。

其实直到今日,苏卫胤喜欢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他从来只会默默地收下自己的礼物,一声不吭地离开,至于他做什么事情,去了什么地方,楚鹰仰一概不知。

就像自己养的一条狗,可现在他要将这条说不上忠心耿耿的狗处死,真是可悲啊。

从头到尾,金帐国大君主都没有出过声,直到这一刻,老人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俯瞰满朝大臣:“大皇子殿下,可容我为这可怜的孩子说上一句话吗?”

“大君主您说吧。”楚鹰仰疲惫地抬起头来,大君主走路的样子犹如一座移动的山,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着李国师“你!”再指着唐王爷“你!”

“你!”

“还有你!”

“最后是你!”那根生铁般的手指落在楚鹰仰身上“自从西临灭国之后,你们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成胤国的一员,你们之间对他们的称号还是西临流民,该死的西临人……你们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他们,他们想要复国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

“这孩子做的对!换做是我我也要反了!”大君主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随后蜀越女帝也起身离开,不在理会这桩子烦心事。

“要是我们公开处决了他,恐怕会引起……战争。”帝师左慈幽幽道。

“战争?战争又如何?西临人民将希望寄托在剑库上对吗?那我们就先发制人,将剑库牢牢控制住,这苏卫胤必须死,如果这天下有人做错事情而不需要付出代价,谁还相信夫子的话!”

“只要这个罪人一天不死,民众的怒火就无法平息!”男人将拳头重重地砸向桌面。

“大皇子殿下,你怎么看”一个黑发的小个子老人对着沉默的楚鹰仰说道。

他苦笑道:“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

“不如我们投票决定吧,我们十三个人一起投票……你,对就是你,你来数票数。”大皇子忽然灵机一动,或许他是走投无路了。

众人点了点头,楚鹰仰欣慰地看着这些臣子:“那么请大家闭上眼睛吧。”

十三个人一起闭上了眼睛,小太监颤巍巍地站在这些国家重臣中间。

“建议处死苏卫胤的人,请举手。”

一阵衣袖抽动的声音,小太监数好后:“殿下可以了。”

“请放下你们的手吧,赞成留下苏卫胤的人请举手。”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楚鹰仰差点想放声大笑,小太监继续说:“殿下,数好了。”

“那么请大家睁开眼睛吧。”

众人齐齐睁眼,小太监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发冷,那些大臣的目光像是吃人的野兽般,楚鹰仰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害怕,告诉大家票数是多少?”

“我……”小太监看着楚鹰仰的眼睛,对方从他眼中已经看到了结果。

“告诉他!告诉他们那个该死的结果。”楚鹰仰咆哮道。

“十三票之中,赞成苏卫胤死的票数有十二人……赞成苏卫胤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人……”小太监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金銮殿内,紧接着被楚鹰仰的笑声所替代。

“好了!你们已经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了!三日之后,苏卫胤将会死在处刑台上!欢呼吧!回去告诉你的亲人吧。”楚鹰仰推开金銮殿大门,月光照进来那一刻,他的身形宛若帝王。

他是唯一投苏卫胤活着的人。

众人沉默了一会,纷纷起身离开,李国师仰望着大殿的屋顶,喃喃道。

“长渊……爹替你报仇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希望之牢

“哥哥……”妹妹喊道。

“对不起我。”苏卫胤喃喃道。

“苏卫胤”声音又说,伴随着木棍敲打铁栅栏。

苏卫胤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幽暗的之中,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代表囚徒的黑色粗棉服,一条粗大的黑铁链缠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手上缠满纱布,脚跟隐隐作痛,上方阶梯的的铁门被打开,一束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他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同时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此时的他又饥又渴,长发脏得黏在一起,遮住了他锐利的目光,而摆放在他面前的是一份早已发臭的饭菜,似乎上面还有老鼠啃食过的痕迹,狱卒留下饭菜后,往他身上啐了一口痰便转身离去。

这件小小的囚房充满死人的味道,铺在地板的草席满是尿臊昧。这里甚至没有床,连窗户也看不见,连个潲水桶都没有。他是怎么来的自己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在燕桥上被关长夜那铺天盖地的剑气所碾压,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水底下。

或者说,他现在和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现在被关押在临安城最为森严冷酷的黑牢之下,袭击皇子理应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自嘲道,探出手去抚摸那无比冰冷的石墙,

“啊,父皇……我失败了。”他喃喃说,他回忆起小时候父皇带自己去参观大红城下的深牢,西临最为险恶的犯人都关押在深牢下,和这该死的黑牢不同。深牢可以让犯人看见外面的阳光,这个深牢里面没有狱卒,饭菜和生活必需品都是用绳子送下来的。因为它本身便是开放的,头顶便是出口。犯人距离出口处有两百多尺的距离,岩壁上有无数坑坑洼洼的石阶。父皇对自己说,正是因为这些石阶,让洞内的犯人产生了所谓的希望,其实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爬出这个深牢,因为他们的右脚在进来之前便被打断了!

即便如此,犯人还是心存希望,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对着出口蠢蠢欲动,结果无一例外地是粉身碎骨,因为这样才显得更残忍,你可以看得到头顶的阳光,但就是出不去。

他当时可害怕了,躲在父皇身后,看着那些犹如蝼蚁般的犯人,那些犹如蝼蚁般的犯人也在看着他,有人在笑,笑得比鬼还开心。

黑牢一样位于临安城之下,到底有多深,他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总之这个地方连希望都看不见,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蜷缩在角落里咒骂他们每个人,关长夜,楚瞬召,楚骁华和他的军队,楚熏,楚鹰仰……他诅咒一切姓楚的人,还有赫连清儿,她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选择逃避,到了最后他责怪的是自己;“你这个傻瓜!你这个该死的傻瓜……到底是什么支持走到这一步的?是什么?”

妹妹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至眼前。她的秀发宛如春风,微笑中带着无奈:哥哥,你输了,你输得一塌糊涂,你是斗不赢楚三皇子的,西临永远不会有崛起之日。”她悄声说,是啊,苏卫胤他输掉这场赌注,将一切都输得一干二净,以自己的人民的鲜血为代价。

西临人民就如同活着深井之中的囚徒般,自己恰好就是给予他的们的那一束阳光,他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会打开西临剑库,会带着军队打败胤国铁骑,会将西临的红鱼旗重新插在大红城的城头之上。有个人曾经告诉过他,在胤国境内,西临妇女在教导自己的女儿学的第一幅女红便是一尾红鱼。

想到这里,他只想放声痛哭一场,可眼泪却硬是掉不下来,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是西临的皇子,他不是楚瞬召那样的懦夫,皇子从不轻易落泪。

他想用梦境来驱使这一切的痛苦,可无论他闭眼亦是睁眼看到的都是黑暗,以致他一度认为自己是瞎了,至于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最后不知睡着和醒来哪一个比较痛苦,梦中的场景将他不断吓醒,于是他选择不再入睡,他已经在计算自己的死期。他忽然很想见见妹妹,哪怕什么都不说,就是看看她是否安好,即便他很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至少现在感觉起来是这样,绷带下的伤口隐约发痒作痛,这里惟一的声音,便是是他的呼吸。时间一久,他开始思考拟订计划,即便黑牢之中无法看见希望,他决定要给自己创造希望,他决心保持神智清醒,他为自己画地为牢,为的便是寻找那希望的阳关。如今楚瞬召一定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宫里,还有自己的妹妹,原本一开始的机会是他夺取楚瞬召的王息之后便迅速传召在临安城里的同伴,一旦同伴接获消息,便会号召西临百姓揭竿而起,整个胤国境内的西临百姓都会返回家乡,为的便是夺取西临剑库的控制权。

他要开启西临剑库里的剑阵,如今西临关家的当家关胜告诉他,当年胤国铁骑攻入西临后,剑阵仍然在建造之中,他们关家和孤云家族在建造完剑阵之后迅速撤出孤云山,可惜孤云家族在撤退的过程中被胤军截获几乎屠杀殆尽,只有他们关家凭借一身剑术杀出重围,只有他们打开西临剑库的大门,便能成功启动剑阵,剑阵的启动需要身怀王息的苏氏皇族之人,这也恰恰是他刺杀楚三皇子的动机,他本身并没有机会觉醒王息,而楚骁华也不会让他觉醒王息,这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的。

如今西临剑库的钥匙被楚三皇子斩碎,钥匙里的咒令也覆在他的身上,从某种意义而言他已经变成了西临剑库的钥匙,如今只有他才能打开西临剑库。苏卫胤他不甘心啊,楚瞬召这个懦夫为何总是那么好运气,大家明明都是皇子,为何最后的结局他变成了英雄,自己沦为了囚徒。

他想要复国有什么错,可他还是太弱小了,传说在遥远的南陆有一种名为血魂咒的秘术,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出卖给黄泉诸鬼,便可以获得超越人神的力量,代价便是死后永世不得超生。假如现在有个会施展血魂咒的术师站在自己面前,他必然会哀求他给自己力量,别说是他的生命,即便是他的肉体乃至魂魄,他都愿意去换。

好像一直都是他不争气,妹妹曾经劝阻过他,赫连清儿也曾劝阻过他,可他都将她们的话当成耳边风,他曾经梦想着回到西临大红城,看着自己的人民有家可归,老有所依,他不会学他的父皇去造什么剑了,坐在家族的王位上当个昏昏碌碌的皇帝也好,直到头发变白,牙齿掉光。

为此他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他现在的刀法已经用得很好了,哪怕是放在战场上必然不输于楚鹰仰,甚至比他更为耀眼的存在。

直到最后,他慢慢地睡了过去,在梦境之中回忆悄然袭上眼帘,栩栩如生宛如幻境。那一年是父皇带他出城去猎鹰,父皇当时力气可大的,即便朝臣们都爱喊他琴棋皇帝,他轻而易举地拉开几十斤重的铁弓,一箭将天上经过的飞鹰射下,他驱赶着猎狗将飞鹰带到他面前,父皇满脸笑意抚着自己的脑袋。他陪着母后和妹妹去皇宫浴池浸泡温泉,他似乎能闻到风中的花香,带着点点的硫磺味,清凉的夏天,他满脸羞红走进水中,看着自己的母后和妹妹一件一件地脱下外袍,他羞得不敢回头,池子里面还有别的宫女,她们总是趁着皇后不注意来逗逗小皇子,目光所及,活色生香,可惜当时他并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些宫女姐姐都好可怕。

他记得赫连清儿的父亲,赫连山雪在比武大会中的威猛狂暴,手持双剑左劈右砍,将对手一个个斩到台下,最后他的对手往往是西临剑神关长夜,记忆中赫连山雪似乎赢过关长夜一次,直到后来关长夜离开西临,比武大会的冠军一直都是赫连山雪了,再后来他死在了大红城下,被蒙羽一戟击杀。

他站在大红城下,看着铁戟穿透赫连山雪的胸膛,那一刻男人的眼神该是多么落寞,他不敢去看。

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留下自己的妹妹孤零零地活着,哈哈哈,反正长燕她不需要自己担心,楚瞬召会照顾好她的,那个懦夫对谁都好。

真是讽刺啊,最后居然是他这样的懦夫赢了。

第一百五十章 我谁也不欠了

他慢慢拾起地上发馊的米饭大口吃了起来,立马被饭菜是馊味熏得大口吐酸水,这样的饭菜他怎么吃得下去,难不成楚骁华是打算将他饿死?他一边吐着酸水,一边将发硬的饭团咽了下去,他被饭团咽住了,满脸通红地拍打着铁门,水!给他水!

就在这时囚房外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门突然打开,火光照了进来,刺眼的光芒照得他无法睁开眼睛,只得往黑暗的角落爬去“水,给我水!”他声音沙哑道。

“三炷香的时间,你自己衡量着吧。”狱卒对那个皮袍老人说道。

“是是是!多谢狱卒大人。”老人弯腰点头道,全然没有剑神的姿态。

这声音出奇地熟悉,但苏卫胤一时间才想起来:“关长夜……是你?真的是你?”老人掀开斗笠,从怀里掏出一瓶子黄酒,低声道:“我知道他们会亏待殿下,但没想到他们连水都不给你喝,我给您带了酒,殿下快喝。”

苏卫胤狠狠地抢过老人手中的黄酒瓶,咬开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温热的黄酒喝下去犹如蜜糖般甜美,他三口两口便将黄酒喝完,立马将酒瓶狠狠地砸在老人额头上,老人不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你已经将我们家害得够惨的了?我不想见到你,滚!”他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力气说道。

“我来看看你……来看看你。”老人轻轻拭去了额上渗出的鲜血,少年哈哈大笑:“你现在大可嘲笑我了,你做到了……西临剑神,或许我该喊你大胤剑神,你现在已经变成楚骁华的走狗了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哈哈哈。”

“殿下,你不该去刺杀楚三皇子的。”老人幽幽道。

“我没打算杀他!你这个蠢材,我只是想要他体内的王息而已!若非你突然出现的话,现在的我已经站在西临剑库中加冕为王了!”

“王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父皇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失望的。”老人叹了口气。

“你没资格跟我谈论这个,总之你毁了一切,你这个叛徒!”苏卫胤他身心俱疲地指着老人。

“你为何现在才出现,为什么?当年西临沦陷时你没有回来,现在西临即将崛起时你毁了一切,你真是……你真是……”苏卫胤大笑着拍打石墙,满脸是泪。

“殿下,你的时辰快到了,大皇子楚鹰仰打算杀你,就在后天,所有人都会来看你,包括西临百姓。”

“时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后天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好了,楚鹰仰他终于下手了,反正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还有那个楚熏也是,现在他们找到合理的借口除掉我,何乐而不为呢?”他用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殿下,这一切都是你作茧自缚,胤皇他曾经和老夫说过,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将西临还给殿下您,他说父辈的罪孽不该由子孙来承担,您和长燕公主都是清白的,若非你……”

“闭嘴!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楚骁华的话能信吗?他本身便是最大的骗子,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领土为何要还给我,我又不是他亲儿子!”苏卫胤说。

“您错怪他了,的确,但他的确视你如亲儿子来看待,否则也不会允许您活那么多年了。”老人一语道出真相。

“原来是这样吗?”他自嘲

一笑。

“作为西临的剑神,老夫建议您……”

“不要再说那个该死的称号了,你怎么还有脸自称是西临的剑神?你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保护西临。”少年指出,老人愣了愣:“是啊,我背叛了好多好多条诺言,保护西临境内的一切人民,守护西临的每一寸土地,更可悲的是……在我有生之年看见你们家族的毁灭……我背叛了太多的诺言,死后都没法去见西临先辈了。”老人靠着石墙上,双手放在剑鞘上:“即便如此我还是西临的剑神,西临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强大的剑客,毋庸置疑。”

“你是西临有史以来最年轻,最强大的叛徒。”

老人沉默了,又从腰间拿出另一瓶黄酒,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递给苏卫胤,而是缓缓捏碎酒瓶,让酒液顺着他的指缝留下:“这一杯酒,敬所有在西临之战死去的百姓,愿你们的魂魄能得以安息,你们知道吗?老夫面前这位是西临最后的皇子,他原名为苏长青,在二十年前诞生于春寒之中的大红城,如同现在。”

苏卫胤嗤笑不已,忽然他想起自己的诞辰日便在正月三十,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他还记得这句话。

这本该是万物苏醒的季节,却是他苏卫胤的末日,处刑那一日,刚好是他的诞辰日。

这下子他谁都不欠了。

“他们打死怎么杀死我,砍头还是绞刑?”他忽然问。

“砍头……这对您而言是最体面的死法了,之后您的尸体会被运回大红城,葬在皇宫的太庙旁,和您的先祖一起,你不会孤独的。”

我宁愿孤零零地死在无人之地,这样谁也不见,死后也不需要被先祖羞辱,他心想。

“我想见见楚三皇子。”他说。

“您会见到的,在处刑那一日,所有人都会来的。”老人叹了口气。

“你身上带纸笔了吗?我想带一封信给他。”

“没有,若您不嫌弃的话,老夫可以血为墨,青衫为纸,您可以用手指写一封血信给他,想必楚三皇子他不会介意的。”

“这样啊……辛苦你了。”苏卫胤点了点头,老人将火把插在墙上,撕下一大片衣袖递给他,二话不说抽剑割开自己的手腕,腥浓的血滴在饭碗之中,黑得像墨,苏卫胤用手沾了沾鲜血,就着火光洋洋洒洒地谢下这样一段话。

楚三皇子如鉴:

对不起……这是他写下的第一句话。

小召……我可这样喊你吧,妹妹她也是这样称呼你的,这些年在皇宫里面,你是唯一没有给过我冷眼的人,作为一名亡国之徒,就这一点而言,我很感谢你。

那天晚上,我的确是想杀你的,但也请你原谅我的无奈,因为我太想要你体内的王息,也太想复国了,我希望西临人民可以像你们胤国人民一样有家可归,不需要寄人檐下奴,我希望你原谅我。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一个懦夫,只会躲在姐姐裙后的笨蛋。直到那个晚上,你一人一剑出现在燕桥上,彻底改变了我这个想法,你是个英雄,说着的,真正的英雄。我很佩服你为我妹妹做出的牺牲,难怪她一直喜欢你,为此我还有些妒忌,原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保护

我的妹妹,我不想当个懦夫,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死在那晚的战场上,和你这样的男孩过手真的很刺激,你比你哥哥厉害多了,我们这样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我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请代为问候胤皇陛下,我辜负了他这些年来的教诲,他对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但没一句能做到,要是他恨的话,就恨我一个人好了,不要将仇恨发泄在那些无辜的西临百姓上。

我知道你见过我父皇,若是日后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请将我的歉意转达给他,告诉他我尽力了。

他想了一会,决定将这句话涂掉,这句话没有存在的意义,如同他的人生。

至于西临剑库事情,我希望由你来打开,你是个好人,不会将剑指着无辜的百姓,我这样的恶人死后一定会去到九层炼狱之下,到时候也看不见你和妹妹,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她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这个笨丫头脸皮薄而已,她不敢说的话就由我这个哥哥替她讲,希望你不要怪她。

他停了很久,在此之前他只能听见关长夜滴血的声音,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写下去,他的脸渐渐松缓了下去,在这封信结束之前他决不能哭,泪水会将他的理智冲掉的。

小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写了将近二十个对不起,对不起,我利用你,哥哥也不希望你原谅哥哥,你有足够的理由来恨我。以前很多次哥哥都不喜欢你和楚三皇子走得太近,哥哥一直觉得他和楚鹰仰一样都是混蛋,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口将你吃掉,你能明白哥哥的苦心吗?不明白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楚三皇子是个好人,你对他可以主动点,你的身份不比他身边那些女人差,看你以后有没有做皇妃的命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不开心,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也不必牵挂哥哥了,人死如灯灭,将目光放在活着的人身上,总比牵挂一个死人值得来,什么复国的事情你也不要去想了,有些事本是命中注定,只是有些蠢人不甘心而已,到了最后也是徒劳一场,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好好活下去……活到头发发白,牙齿掉光,这样的人生,比什么都值得来。

他最后还是没能写下那三个字,之后他轻轻吹干上面的血迹,将布叠好递给关长夜:“将这封信送给楚三皇子,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之前一切事情我都既往不咎。”

“西临罪臣关长夜愿为皇子殿下效力,死不足惜!”老人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件写满西临皇子遗言的血书。

“关叔叔,这些年我活得很累,人死了就很轻松了对吗?”苏卫胤依靠在墙上,往事如同走马观灯般出现在脑海之中。

“殿下……是老臣没用,是老臣辜负了先帝的信任。”关长夜长跪不起。

“小时候练剑总偷懒,可关叔叔一直没有向父皇告过一次密,这些我心里都知道,对不起……关叔叔,若是以前努力一点的话,说不定那天晚上就能胜过关叔叔你了。”他苦笑道,老人的眼泪忽然涌出来“殿下,别说了……殿下。”

两人最后不知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最后关长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长燕……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希望在接下来的梦中能再次看见妹妹的笑脸,一如他们骑着化水青龙飞在大红城的上空,身下星火点点,万民安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斩!

赫连元年背着双剑走着漆黑的街道上,手里还拿着一壶子温酒,他抖了抖衣袖,觉得这件黑袍还算合身,今日去白鹤楼演出后,他在后台瞧见这件白底的黑袍,一眼觉得喜欢便问老板讨来,老板觉得无所谓也就给了他。这身遍体通黑的袍子让他感觉自己如同刺客般,潜行于黑暗之中,杀人于月光之下。

他是绝好的戏子,经常会对着铜镜扮演不同的形象,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到万人之上的帝王都能熟练驾驭,他想象自己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刺客,翻身越上屋顶单脚行走在横梁之中,他忽然对自己想象出来的身份有些感觉,便猫着腰快速行走,这样一来他不小心踩碎了其中一块瓦片,剩余的瓦片接连落下,巨大的声音在街道里传得很远,几声狗吠传来惊得他躲在屋檐后,四方八面传来男女混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他才探出头来,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才继续行走。

对面屋顶上一直猫无声地经过,墨绿色的眼眸注视着他,他对那只猫做了个鬼脸,黑猫窜进黑暗之中便消失不见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身跳下屋顶,继续向前走去。

姐姐今天身体不舒服便没有陪自己来演戏,大概是月事又到了,女人就是这点特别麻烦,连一向温柔的姐姐也会性情大变,绕着弯子来骂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黑云遍布,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灯光,足够让他看清楚尽头的路,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早点赶回去睡觉,明早还要两场戏要演。

后面忽然出现了火光,惊得他猛然抽出长剑转身一指:“谁?”

急促的马蹄声包围了他,白甲士兵高举着金鹰令牌,大声呼喊:“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孩子。”

赫连元年收回双剑,很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皱掉的小本子递给了士兵,军长接过一看:“赫连元年……你是西临人?为何大半夜地在城里乱跑?”

“我是演戏的……今天赶上夜场了,所以时间有些晚了……”他支支吾吾道,军长鹰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叫赫连元年,你们一定听过我的名字,你们有没有在花坊街看过《天仙月》和《落神难》那个就是我和姐姐演的。”

士兵们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白痴一样,赫连元年讪讪地低下了头。

某个士兵在军长耳边说了些什么,军长点了点头。

“孩子,你得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赫连元年吃了一惊。

军长冷笑道:“就凭你是西临人,你们西临人最近烧杀劫掠的事情还少吗?我得带你回去好好检查一番。”

“要是我不去呢?”赫连元年怒气一来,再次抽出双剑,他的父亲是西临的赫连山雪,对付这些所谓的士兵他一剑足以。

某个士兵阴阳怪气道:“呵……西临人,我看你能硬气多久,你们的皇子很快就要死在处刑台前,到时记得去看啊。”

赫连元年的脸色变了,他握着长剑的手上青筋跳动:“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皇子苏卫胤要死了,罪名是刺杀楚三皇子未遂和企图叛国,外加好几十条罪名我数都数不过来了,你说到时候是拉杀还是砍头呢?要是拉杀可就有意思了,用绞索套住他的四肢和脖子,用几匹马的力量将他拉开,放心……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待到他全身经脉断裂后会有刽子手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那人哈哈大笑。

恐惧在赫连元年心中炸开,不行得马上告诉姐姐,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挥剑扑斩,用剑息来提升自己的速度,快!再快点!

众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迅如飞燕般的少年,最后还是军长回过神来怒喝道:“”快追啊,看什么啊!你看他武功那么了得,说不定也是刺杀楚三皇子的人之一!抓到他的人重重有赏!”

不会的,怎么会闹成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长青哥哥怎么可能对瞬哥儿下手,待回到家之后,他要跑去皇宫找楚瞬召,他一定有办法的!

赫连元年飞身遁入院子,想也不想地推开了大门,里面一片漆黑:“姐!姐!你在哪?”他本能地大叫,回答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当他点亮烛火后,看见案桌上有一张白纸,被银锭子压着。

他紧张地抓起白纸,那是姐姐留下

的,内容如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你这样天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地待在家里……我想你也已经猜到姐姐是因为什么事情走的,你不要担心姐姐,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要是姐姐回不来的,你也不要伤心……这些年的钱姐姐都存在了厨房的那个米缸下,你省着点用……有些事情姐姐必须去做,为了西临,对不起……”

他抓住那张纸跪倒在桌子前,恐惧,迷茫,不安各种情绪在他脸上爆发,他感觉心里被人刺了好几刀,泪都是从里面流出来的。

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连忙躲在水缸后面,果不其然是那些士兵,他们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他们将愤怒宣泄着屋里里的一切摆设物件,他们一刀将桌子砍成两把,将姐姐最喜欢的袍子从柜子里拿出撕成碎片。

赫连元年满脸是泪,躲在水缸后面看着这群人形野兽将他和姐姐一切的回忆撕毁,他多么想一剑将他们斩倒,可他一旦这样做,他和姐姐无疑便被官府通缉,他不能冒这个险。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候后,发泄完愤怒的士兵终于转身离去,黑袍少年从水缸边慢慢爬出,面对满地的衣物碎片,他失了神般靠在墙壁上,脸上流着痛苦的泪。

……

……

关长夜从黑牢回到皇宫,在垂鹰菀旁的水池边找到楚瞬召,将那封苏卫胤写给他的血书递了过去,楚瞬召展开看了两眼便将丢到水池之中,轻轻薄薄的一件断袖落在水面上,浸透之后缓缓沉到了水面下,泛起一丝猩红的涟漪,全然不顾关长夜就站在他身边。

“幼奴姐她刚睡下,我特地让下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她会直接睡到明天晚上。”楚瞬召撒下了一把饵料。

“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孩子过得太苦了……”关长夜他靠着一旁的梧桐树边,双目湿润。

楚瞬召神情淡然,眼中无悲无喜:“父皇当年将他们两个带回来,原本很多臣子是不见好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去做,苏卫胤不懂什么见好就收,在战争中不是谁都有机会寄人檐下活的,有时活得像个奴隶也比死了要好,你说对吗师傅?”

关长夜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水面,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他选择了尊严,我们便让他有尊严地死去。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根本就没法子回头,其实最后谈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的。卫胤哥哥他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最后这份骄傲害死了他,但至少他给了自己希望。”

“不!他已经要死了,就不要说什么给了自己希望。”老人疲惫地低下了头。

楚瞬召不置可否。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赫连元年疾步进院:“我要见楚三皇子!我要见楚三皇子!”

后面追来拦阻他的几个侍卫纷纷跌跌撞撞地跑来进来,少年挥出一道剑气,将那些侍卫全部抽倒,楚瞬召一回头,和赫连元年的目光对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后是赫连元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那些被砍到的侍卫纷纷上前拉扯他的手臂:“殿下……对不起,这混小子擅闯皇宫,我们这就将他拖出去砍头!”

“我看你们他妈谁敢!”楚瞬召低喝了一声,将手放在龙雀剑柄上,皇子的愤怒让那些侍卫呆了一瞬“滚!全部给我滚出去!”

侍卫弯下行了个礼,快速地退了出去,楚瞬召连忙扶起赫连元年:“小年你来这里是……”

“瞬哥儿一定要杀皇子殿下吗?”赫连元年猛然抬起头,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上满是泪水,楚瞬召不去看他的目光:“我才是你的皇子殿下,你是来为苏卫胤求情的吗?”

“是!楚三皇子为何一定要杀他?赫连元年不懂,真的不懂,你和他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你我,还有姐姐和皇子殿下,我们四个人一起到太安山上踏青……皇子殿下他还将捕到的灰狼送给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你说的这些我一件都没有忘……正因为如此,我和你一样痛苦。”楚瞬召将脑袋抵在他额前,两人鼻息相闻,用极低的声音告诉他,对方摇了摇头:“我虽然没有念过什么圣人之书,也不懂律法是怎么判的,但我知道凡人有错,每个人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瞬哥儿你为何不能原谅他这一

次呢?为何一定要用死亡来做惩罚,我不能看着他死在处刑台前!”

楚瞬召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少年,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对不起小年,这件事我说了不算,我也不想他死,但他这次犯下的事情实在是举国动怒,是这个国家想让他死。”

“皇帝陛下呢?我要见皇帝陛下!”

“我父皇现在不在,临安城里乱成一团了……如今是谁在掌握权力我一概不知,其实说到底的皇子,也不过是皇权的傀儡。”楚瞬召幽幽道。

“呸!”

楚瞬召脸上沾着一股粘稠的液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动怒:“对不起……小年。”

“你算什么朋友!皇子殿下……还有我姐姐,他们都要死了!就是因为你!我们西临人为你们胤国做牛做马那么多年还不够吗?你如今当着他们的面杀掉皇子殿下!这种行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仅仅是因为他对你下了手!我父亲一样是死在你们胤国人手中,可我一样原谅了你们!但为何你……为何你。”

“对不起……”

赫连元年用拳头回答了他,楚瞬召整个人跌跌撞撞地退到池子边,他捂着发疼的脸颊:“对不起……小年。”对方一脚将他踢进到水池里,锦鲤纷纷四散逃走:“好了,现在我也是袭击你的一员,你让你的手下进来杀我啊!你不是胤国的皇子殿下吗?你的命不是比一般人要高贵吗?让他们来杀我啊!”

赫连元年撸起袖子跳入水池中,果不其然侍卫里面走了进来,包括屋顶的死士也翻身下地,他们用淬了毒的箭头指着赫连元年的后背:“殿下,快点离开这个疯子,让我们来处决他!”

“你们谁要是敢碰他一下!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那对极为高贵冷艳的紫瞳从水幕中暴露出来,直直地看着闯进来的侍卫和死士们,楚瞬召用眼神在告诉他们一个答案。

在这样的威胁之下,自然没人敢动手,以至于接下来的场景十分滑稽,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赫连元年疯狂地殴打着楚瞬召,不断抽打他的面颊,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坐在水池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胤的三皇子殿下让一个西临的毛孩子给揍了,而且他还不敢还手,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楚氏皇族颜面何在。

楚瞬召忽然笑了出来,但每笑一声他都会吐血,赫连元年的拳头渐渐缓了下去,居然连他也在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充满痛苦与无奈,关长夜背对着二人,任楚瞬召被打成猪头也没有半点要拉开对方的意思。

赫连元年最后或许是打累了,坐在楚瞬召的腰上无力地垂下脑袋,他看起来好像是哭了。

“瞬哥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姐姐要死了……我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她告诉我要好好活着……没有她我活不下去的啊。”

他艰难地坐了起来,轻轻抱住赫连元年:“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死去,死亡总是立于不败之地,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我们唯一的意义便是与死亡抗争……”

赫连元年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水的混蛋,放声大哭。

他昨日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城里寻找姐姐,他跑去他们经常表演的街道,那些茶馆酒楼,他多么想看见姐姐穿着戏服长袖翩翩的样子,可他失败了。

即便到了今日,城里的暴乱依旧骇人,他背着双剑一路穿行,他看见受伤的西临妇女抱着大腿在路边呻吟,胤国骑军策马扬起大片城头,走丢的孩子迷惘地站在路边大哭,某个街角处堆着血流不断的尸体,各种闻所未闻的画面四方而来,他仿佛穿行在人间地狱之中,每一个场景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痛苦,这座北域最繁华的城镇如今变成了刽子手的游乐场。

假如书上所说的是真的,象征极乐的神佛之国在他们头顶之上,那么他们就身处黄泉炼狱之中。

他一直狂奔不止,直到被某个东西绊了一下脚,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某位士兵,对方骂骂咧咧地给了他一脚,赫连元年头昏脑涨地坐在地上,他看见士兵手中拿着宽大的告令,直到他视野渐渐清晰后,心头狂跳不止。

繁长的告示上他只看见一句话。

“西临国贼子苏卫胤,明日斩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之一物

楚瞬召一直目送着赫连元年离开,他望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一阵纠疼。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求着哥哥饶苏卫胤一命?哥哥不会同意的,还有那些臣子和百姓也不会同意的,说到底他还是个无力的人,救人与被救他都是最无力的一方,只能看着别人为自己做决定。

很快关长夜也离开了,垂鹰菀里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

雨渐渐大了起来,他站在屋檐下,雨幕勾勒下大胤皇宫,星星点点的灯火浮现在他眼中,他轻叩剑鞘,望着坠落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中,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着雨水落在水池中肆意流转,锦鲤们都躲在水底下浅浅游动,听着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大雨之中,万鬼夜行,有人藏在鬼中,笑得比鬼还开心。

楚瞬召疲惫地低下脑袋,任那雨水充斥自己的脑海,世间万物都显得很安静,仿佛这个世界之剩下雨水,没有那剑气冲天的死斗,一切的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平和,金銮殿的侧边已经显得很模糊了,只能看见屋顶金鹰的轮廓。

他开始怀念之前的日子,像是过年的时候,那是的垂鹰菀总是显得很嘈杂闹腾,石榴和竹子穿上自己送给她们的春裙,握着雪球追逐打闹,大臣宫女们来垂鹰菀拜年送礼的声音,父皇拎着一串鞭炮挂着自己房间前点燃后的声音。还有味道,幼奴姐的年糕蒸好后飘出的香味,小渊儿偷偷跑进来坐在自己大腿上,身上传来那股奶香奶香的味道,各种味道,各种声音构成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倒是在今天的夜里,一切回忆都被雨声隔离了开去。

他忽然想起左慈先生跟他上过的一节课,这位德高望重的帝师上课时永远不会拿着书,但大到儒家大道,小到乡野典故他都能信手掂来,九岁的楚瞬召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想像老夫一样记住很多东西吗?”

“很想,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夸我的。”

“记忆好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我想像太傅你一样厉害。”

“那殿下你脑子里必须有一座房子!一座用于储存一切故事的房子。”

“一定要房子吗?”

“也可是是房间,但必须足够大,甚至比房子还大,比皇帝陛下的宫殿还有大,还漂亮。小皇子,你见过最漂亮的房间在哪里?”

“我姐姐的房间。”

“好吧,就把你的脑子当成你姐姐的房间……”

雨中传来的轻咳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头看见那袭云袍撑着一把青伞,站在水池边,伞下滴雨成帘,女人目光柔和。

“你怎么来了?下那么大的雨。”

云袍女子撑着伞来到他面前,露出亮晶晶的牙齿笑道:“跟谁打架了啦?”

“没有,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两人一同走进了房间,楚瞬召轻轻掩上房门,只留下一条细缝。

苏念妤抖了抖青伞上的水,轻轻放在门边,在楚瞬召床边坐下,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柔声道:“按照你们大胤律法,那个苏卫胤必死无疑,但你看起来很伤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算是我半个哥哥,我们一起长大的。”楚瞬召往香炉里塞了一颗烟球,苏念妤踢开脚下的绣鞋,露出细长白嫩的脚丫,像变戏法般从身后拎出一壶温过的黄酒,楚瞬召从书桌上拿了两个酒杯,放在苏念妤面前,细长绵延的酒线落在瓷杯中,满屋酒香。

苏念妤双手捧着酒杯小

口小口地喝,看着面前的男孩盯着杯子里的酒发呆,用脚踢了他的大腿一下:“想什么呢?看你都快想哭了。”

“在想我父皇,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至今还未回来……我在想或许他在的话,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他慢慢喝下那杯黄酒,目色迷离。

“我爹不见好多年了,我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她故作轻松道。

“……”

“你这些天都在干嘛?”

“刚才弹了琴,还帮你喂了鹰。”苏念妤掰着手指头,“还收了衣服,我就猜到今晚会下雨……”

在两人简单的交谈中,时间就这样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壶子黄酒喝道见底,这些酒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两杯开水的量,反倒是楚瞬召满脸熏红,现在或许已经很晚了,雨一直都在下,连月亮都看不见。苏念妤很享受这种和楚瞬召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感觉,两人即便谁也不说话,但谁都不会感到尴尬,或许她独自一人的时候,都是在回忆与他的点点滴滴,直到那些回忆被她磨平,她才会来找他。

其实,平日楚瞬召总是有事没事都跑来找她闲聊扯淡,练完剑后,用过膳后,看书看到脑壳疼的时候,他都会来找她。但今天晚上则并不一样,男孩格外地沉默,苏念妤偶尔想到一两件好玩的事情说出口,男孩大多都是皮笑肉不笑,之前两人因为看见水池里淹死的一只老鼠笑了一个晚上,很多时候她想要说出的话都是很勉强,男孩的笑也很勉强,她总担心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不喜欢他这样,作为一个琴姬,她不能像楚瞬召跟他讲道理那样说上一大段,也不知过了多久,低低地哭声从传进耳边,苏念妤抬起头,看见少年将杯子抵在脑袋上,低低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样子和那些小女生一样,抽噎抽噎地,哭了好一阵,他才与苏念妤对视上:“苏念妤,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摇了摇头,将他轻轻抱住:“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勇敢。”

两人能在这样情形相处在一起,这很多人看来,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子和青楼女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居然都能发生那么多故事,不得不说是缘分了。自从苏念妤和楚瞬召相处在一起,每日她都要看他一眼方才安心,有时楚瞬召没空来看她,她也会来到演兵台外,远远地看上他一眼,看着夕阳下少年挥汗如雨,剑气冲天,她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若是有人让楚瞬召和自己的命之间选一样,她必定毫不犹豫地选自己的命,因为楚瞬召跟她说过,要将离北收回胤国,自己死了无所谓,他还活着,他会去完成这件事,楚瞬召从不对她食言。

她只是一个从离北大屠杀走出来的孤魂野鬼,而楚瞬召便是她寄托的肉体,她心甘情愿地为他画地为牢。

情之一物,亦可为蜜,亦可为毒,亦可为匙,亦可为锁。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楚瞬召曾经告诉过她,这样她们两人保持距离,游戏才能继续玩下去,要是谁一旦出界了,游戏就结束了。也就是最近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楚瞬召才会在她面前情绪崩溃,苏念妤抱了他好一会,男孩的泪水浸满了她衣襟,她扭头望向窗外那越来越多的雨,心想现在不会有什么人来抓奸吧。

苏念妤将手放在他脑袋上,好半晌,才轻声道:“小召……幼奴她现在,怎么样?”

她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想打自己的脸,她即便问了也没多大意义,该死的人还是得去死,伤心的只不过是活人罢了,楚瞬召擦了

擦眼泪:“幼奴姐她很不好……先前哭了一整天了,刚才给她下了蒙汗药她才睡过去,石榴和竹子在陪她。”

“就是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啦……”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苏念妤抿了抿嘴:“小召你以后可别再脑子一热冲出去啦,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呵呵”楚瞬召笑起来“假如是妤姐被人抓住,我也一样会去的。”

“你这样不好……”苏念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神迷离且璀璨。

“我不知为何苏卫胤会知道我身上怀着西临剑库的钥匙,然后隐约就有这场出乎意料的埋伏,跟着他来的还有两个黑衣人,我们没能从这两个人的身上发现任何线索,国籍,户籍,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般。而剑库钥匙的事情一定传了出去,后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真正的敌人还没出现,我是其中的一枚诱饵,而苏卫胤只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楚瞬召淡淡地说起这些,苏念妤忽然变得恶狠狠地,在他面前站着起来。

“小召你是胤国的皇子,你何必这样试试探探的,你父皇旗下有几十万骑军啊,他们怎么如此放肆……”

楚瞬召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笑着站着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他抱着她的腿慢慢坐下,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她顿时涨红了脸,男孩将脸蛋贴在她的膝盖上,这个太过自然的动作反倒让苏念妤觉得不自然了,她呼吸急促地愣了一会,才听见楚瞬召的声音传进耳中。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苏卫胤的行动不是一时冲动才做出的,他身后必定有人在支持他,没有人是生来的皇帝,不朽者需付出不朽的代价,王必须为此大开杀戒。苏卫胤若想成功复国,他必须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乃至他的生命。那些在暗中支持他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来的?”

楚瞬召想了想:“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天晚上师傅来救我真的让我感到很意外,他是西临的人,若是苏卫胤能成功复国的话,也是一种安慰,但他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一定很难吧……”

“你是他徒弟,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即便苏卫胤是他的皇子殿下,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换作是我也会来救你的,你这个小没良心地居然把我和那些丫鬟绑在一起!”

“让一个女人为我舍生忘死,这这种丢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你现在生气也没用。你是女人,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死是男人的责任,活下去才是女人该做的事情。”

“那么酸的话是谁告诉你的?”苏念妤噘嘴,“让我为你做点事情我又不会死。”

“无所谓,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但至少他告诉我的话我还记得。”

“小召你之前还想着要杀我,现在忽然那么怜香惜玉,让我很不适应啊。”她抱着他的脑袋,吃吃笑道。

“女孩子要珍惜幸福的机会啊。”楚瞬召轻声道“一个人会很孤独的吧……”

苏念妤沉默了很久,慢慢捧起他的脸庞:“小召啊……其实你才是最怕孤独的那个人吧,总是害怕身边的人离开你,可你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一天不在了,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而活不下去?”

“我希望那个人不会是你。”

“什么嘛?你这个死小孩,总是那么认真地在说傻话,让人听了总想哭。”苏念妤紧紧抱住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总之她听见男孩笑了,她居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丢脸,立马松开了手,用力在男孩肩膀上拍打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忆中的你

天启王座第二百一十六章回忆中的你门房被人突然推开,将屋里的二人都吓了一跳,换了一身白袍的花幽月站在门前看着他们,满腔怒意道:“楚瞬召!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今天早上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一旦抵达靖南城就后在城门清点士兵人数后,战马数量,辎重车架后整理成书面文案给我!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是谁?这里是你可以随便来的地方吗?给我出去!红霜!绿萍!你们怎么没有拦住她!”南宫明月毫不客气地指向门外,侍女们拎着裙子刚想进来解释,花幽月反倒不紧不慢地关上了门,握紧剑柄沉声道:“你是……”

“南宫韦伯嫡长女,靖南城城主南宫明月。”她冰冷且不失礼貌回应道。

“在下天羽殿将军,花明阁嫡长女花幽月在此,见过南宫城主!”她对着她抱拳回礼道,听闻对方身份后,怒气在她眼底掠过,进而一闪而逝,故作客气道:“原来是花将军,来来来,一起坐下喝杯茶先?”

“不喝了,下次吧!楚瞬召,把你嘴抹干净跟我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

“好的,好的……”楚瞬召放下筷子,忽然记起还有这一茬,但那些将士们上岸后都纷纷涌进城里,找青楼的找青楼,喝酒的去喝酒,犹如那土匪入村般,拦都拦不住。

“等等!走什么走,这饭还没吃完!士兵们入城后都安然无恙,花将军不必如此急躁吧。”南宫明月拦在楚瞬召面前,双手抱胸瞪着花幽月。

“南宫城主!我们的士兵是来为你们守城的,不是来旅游的!军法无情!耽误了军情,城主大人担当得起吗?”花幽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也是一步不肯退让。

“这座城里我是城主,按理来说我的权力在花将军之上,我说他不许走就不许走!”她玩弄着一缕发丝冷笑道。

长剑出鞘!

剑锋指着南宫明月的眉心,可将楚瞬召吓了一跳,花幽月将那枚鹰符从怀里掏出:“这块令牌是我出城前皇帝陛下赐我的,这次守城作战本将有绝对的指挥权,南宫城主莫不是想违抗王命,这可是死罪啊!”

南宫明月在利剑之前眼都不眨一下:“有本事你就砍下去,王不王我不知道,在我死后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你!”

花幽月的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剑拔弩张!

忽然她眯着眼睛娇声道:“我记得了,西临之战中花将军的表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害死我两个表兄不说,这背后站着几万条冤魂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女人的命,只怕这上天有眼,到时候晚年病魔缠身,也无后代,这就是因果报应,也怨不得别人了。”

“总比你勾引皇子被赶出宫外好得多!”

两个身世同样凄离的女子针锋相对,楚瞬召终于看不下去,南宫明月还好,这花幽月生起气来可是要人性命的,少年连忙按下花幽月的剑:“老师我跟你走啊,千万别为难明月姐姐。”

他拉住花幽月的手离开了房间,门一开一关,房间里只剩下南宫明月一人。

少女望着木门沉默良久,将桌上吃了没几口的饭菜,连同盘子一同丢进木桶中。

盘子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有如那冰泉开裂。

夜晚,靖南城

两河交汇之处,燕莾先辈凭着一手一脚一泥胚建起这座浩瀚雄伟之城,白袍默默站在城头之上,握紧剑柄看着两百里外的龙胆关,一头青丝迎风飞舞,常年洗得发白的白袍随着扬起,露出素白的小臂,女人像是孤独的白鸟般临风洗羽。

楚瞬召走上塔楼,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份文报:“老师,在我们来之前城中守军有将近四万人,马匹三万匹,鱼鹰营铁骑八千,陆战八千!鹭水师有水兵六千,其中快船三千艘,船只配有火炮与弓弩!飞燕营为城中禁军,人数两万!加上我们带来五万人军队,我们有将近十万人的兵力可以抵抗燕莾人的进攻,并且城中有足够的存粮,足以支持我们熬过半年的守城战!这是南宫城主给我的粮食报告……还有军备……老师你看看。”

花幽月接过文报看了一眼,双手负背握紧文报,点点了头:“嗯,你做的很好,要是能早点做好的话,我现在就不至于饿着肚子陪你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城里吃辣羊杂,据说这靖南城里的羊杂可是北域一绝啊,我刚才就见到士兵们扎堆在羊杂摊前,他们告诉我羊杂碎,贵在杂和碎,羊杂的片、块、丝、条、肚、条要切得极细,心肝血肺要搭配匀称,最后杂碎入锅,文火熬烩,还可再配上细粉丝,佐以辣面、香菜、葱丝、姜粉等,想想

就流口水了……”楚瞬召试探性地看着她。

“你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吃羊杂的?”

“总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吧?”楚瞬召挠了挠头,女人露出淡淡一抹微笑:“你总是最有道理的,对了,那云剑河里的蛟龙是不是你杀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假如我不出手的话,我们的士兵都得死在云剑河中,在这种情况下,老师还想责怪我吗?”楚瞬召轻声问道。

“没有,临危不惧怒斩蛟龙可谓神勇,你做得很好,不过下不为例!若我们真的和燕莾人打起来,我需要你好好呆在城里一步不出!好好活到我们与燕莾人的最后一战!”她的声音渐渐高亢了起来。

“安息城之战中,我需要你亲手杀死燕莾皇帝柴龙貌,只有到那个时候,你才能真正踏上战场,你懂吗?”

楚瞬召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花幽月注意到这细小的举动后解释道:“我并非让你当懦夫,而是不想你去当笨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是输了这场战争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燕莾人会不惜一切代价砍下你的脑袋,然后插在旗杆上带回去给他们的皇帝,城里的士兵将会被全部杀死,部分人尸体丢进江中喂鱼,或者被悬挂在城墙上用作羞辱与威慑,至于女人就更惨了,有骨气的便会咬舌自尽或者上吊自杀,只有那些愿意苟活的则会沦为奴仆与军妓,被燕莾男人终日折磨不得善终,一旦染上床病后就被当场处决,你带来的那些女孩,包括我也难逃这样的下场,你想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吗?回答我!”

“他们……真的会这样对待我们吗?俘虏不都是可以活着的吗?”楚瞬召狠狠打了个寒战。

“真的!或许比这惨上十倍不止,因为我们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花幽月露出一抹哀伤的笑,撩了撩耳边的青丝:“我之所以苦口婆心的劝你不要去送死,其实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从你踏进这座城开始你的性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而是大家的,而且你以后说不定是要做皇帝的人,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是没办法当好仁君的,那些该杀的人士兵会替你去杀,不该杀的也会替你去杀,你懂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点了点头,花幽月缓缓说道:“并且上了战场,没人会在乎你是皇子还是士兵,一刀下去都是一具尸体,记住不管遇上什么事情,千万不要火急火燎地意气用事,你杀了敌军士兵固然畅快,但人家的家人会是记恨你一辈子的,战争中会遇到很多可怜人,但你也不要胡乱地宽恕他们,我还记得以前到云剑河打仗的时候,有个老兵收留了一个燕莾的小女孩,隔天早上就被这小丫头一刀割喉死在营帐中,这名老兵可是真正的身经百战之人,战场上那些燕莾龟孙子都没能干掉他,最后却被一个小丫头给杀了,下场不免让人唏嘘。小丫头也可怜,逃跑没多远就失足落进云剑河中,最后我们只在河边找到一个绣花鞋……总之你要学会好好思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绝不毫无原则地宽恕战败俘虏,也绝不毫无底线地屠戮生灵……”

“老师!”楚瞬召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花幽月皱了皱眉:“我说错什么了吗?”

“只是觉得老师你讲大道理的样子可好看了!”楚瞬召温温一笑,花幽月愣了愣,伸手不轻不重地劈在楚瞬召脖子上:“领会我话中的重点!”

“是是是,我每日睡觉前必然念上个五百边再入睡,睡觉前和醒来时都记着你的话。”楚瞬召吃吃笑道。

女人脸色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绯红:“我可不是那些小丫头,不吃你这套的。”

“我也没想着您会吃,您可是大胤琴魔花幽月啊,小时候姐姐总拿您的名讳来吓唬我,哄我睡觉可管用了。”

“是吗?”花幽月看着城下的护城河,眼中无悲无喜。

“老师你很久之前来过云剑这里吗?”楚瞬召问道。

“来过,但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靖南城这里。”两人对话之时,鹰旗猎猎飞舞。

“这座城市大约在三百年前建成,由燕莾旗下的藩王柴玄洞进行统治,这位藩王很有远见与想法,他在城后方与城墙前建立了一座跨河大桥,并且挖了一条长长的护城河包围这座城市,直到他孙子那一代才完成了桥梁的建设,并且在城墙上搭建了高台与堡垒,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不仅如此你看我们身下那一座桥里还有两座高塔,里面有士兵在守望着,配以弓箭与火炮,只要我们封闭了大桥士兵就无法抵达城下,除非借助云梯也船只才能攻城,看见那边的火炮了吗?假如燕莾人强行攻城的话,可是会吃上自家的亏。”

“照您的话,我们这座城池是固如金汤的啦?”

“不!世界上不可能有无法攻下的城池,否则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但这座城池终究是燕莾人的,我们可以将这座城池变成湖中孤岛,但他们也可以硬生生将我们耗死在城中,所以士兵们绝不能畏城作战,守城的意义在于耗去燕莾人部分兵力,我们真正的目的在于夺下燕莾,若是一味退缩的话,别说十万人的大军,再多十万人我们也攻不下燕莾,以燕莾人绝不投降的精神,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一切都得谨慎。”

“前面龙胆关就是一道平原飞地,越过了这道坎,我们就可以直接带兵攻进安息城,试问哪一支军队可以拦下胤国铁骑的全力冲锋,安息城再坚固也是枉然。”花幽月笑笑:“所以我把命赌在这场战争之中,若我们能成功守住这座城池,在这之后,我赌燕莾皇帝柴龙貌必死无疑!”

“那个皇帝真的得死吗?”楚瞬召轻声道,仁君不杀他国之君主,花幽月气笑了:“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不要将无缘无故给予他们以宽恕,你父皇不也烧死了西临王吗?你就学着他的做法那样去做吧,准没错的,不过相比柴龙貌的死亡,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方的龙胆关,目光逐渐扶摇直上一直抵达云端之上的星辰。

“走吧,你再看下去燕莾人现在也不会来的,你刚才说的那一家辣羊杂在哪里?我想去吃!”花幽月忽然说。

临近酉时,楚瞬召带着她走进那间羊杂馆,靖南城一带兴吃羊肉与烤鸭,楚瞬召也花幽月挑了一处偏僻的地坐下,花幽月难得换下那件白袍,穿上一件淡紫色的襦裙,脸上的英气渐渐被娇柔所取代,羊杂馆活计颇有眼色地小跑到两人桌子前,立马精明利索地搓着手掌,招呼二人到二楼的雅座入座,楚瞬召摆了摆手说吃完就走了,不必了,花幽月见这羊杂馆有内有卖招牌桂酒,便让伙计上了一坛子过来。

四周的食客看着角落里的两人,纷纷评头论足,来这里吃羊杂的人大多都是城里老客,一眼就能认出生人熟人,楚瞬召坐下没多久就让羊杂馆伙计上一盆子羊杂,顺便再来点招牌小菜,对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菜一会就上好了,除了羊杂之外还有一盆香气四溢的炭烤肥鸭,肥鸭盛在精致的食盒之中,油光流溢,楚瞬召夹了一片鸭翅到花幽月碗中,女人还在喝酒,桂酒清香四溢,可这样子的花幽月更是少见,难得不那么绰绰逼人,眼角点了一抹嫣红,脸庞看起来端庄而古艳,就像画像中的仕女般。

“光喝酒不吃菜很快就醉了。”楚瞬召吞下一大块羊杂提醒道,女人笑笑,脸色温润喜人,楚瞬召这才发现她笑起来原来有俩个淡淡的酒窝,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样一想,这似乎是两人自认识起来吃的第一顿饭,楚瞬召与她对桌而坐,花幽月坐在那张高高的长凳上,桌下露出半截温润如象牙般的小腿。

花幽月用小刀细细割开烤鸭的皮层,滚烫的肉汁沿着烤鸭的外皮流下,她夹起一块鸭肉细细咀嚼,脸上的酒窝愈发明显了:“嗯……真好吃啊。”她评价道。

“听父皇说你一直都住在临安城里,怎么我没有见过你啊?”楚瞬召喝下一杯桂酒问道。

“临安城里那么多人,你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吧?再说了我也不住在城里,我住在太安山上,和大神官他们倒是经常见面。”

“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可总是记不起来。”楚瞬召说。

花幽月笑笑,将头发如同楚瞬召一样弄了个高马尾:“这样记起来没有,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去过垂鹰菀,当时你还喊过我姐姐,我们一起坐着水池边喂鱼,记得吗?”

楚瞬召绞尽脑汁去想,似乎在记忆之海中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一个少女,她穿着一件绿裙并非黑衣或者白袍,扎着高高的马尾,自己抱着她的腿仰头对她傻笑,但自己总是记不得这个少女的脸,很模糊,在记忆的河流中泛起点点涟漪。

花幽月见楚瞬召一直没有动筷子,也有些笑意,胤皇曾经带过她去垂鹰菀里,当时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也没有那么恨他,并且胤皇也没什么心机,只是单纯想让花幽月见见自己的孩子而已。花幽月还记得这个眼睛紫紫大大的小皇子光着屁股从屋子里跑出,裤裆里小鸟露在外面也浑然不知,忽然指着花幽月啊的一声便东倒西歪跑了过来,抱着她的大腿傻傻地笑,皇帝看着小儿子哭笑不得,让儿子喊花幽月作姐姐……

可白驹过隙,年岁一长,这两人的记忆中的彼此犹如厚雪般,春风一来便自行散去,没有挽留的余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胤琴魔

天启王座第二百一十七章大胤琴魔但落在旁人的眼中,楚瞬召和花幽月就显得十分眨眼了,花幽月身材本就极好,虽说容貌比不上宫里的娘娘们,但仔细端详之下,这花幽月倒有几分熟女韵味,那沉甸甸的胸部放在桌子上也不怕桌子塌了,楚瞬召一开始本想和花幽月坐在一起的,可看见她那捧晃荡地惊人的胸部便知难而退,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让她将自己给宰了。

他喝下一杯桂酒冲淡口中的辛辣,发现这羊杂馆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并且往来无白丁,城中的富家子弟身边女子环绕,左拥右抱,让那美人夹上一片热腾腾的羊肉片,用那樱桃小嘴细细吹凉后,亲自喂自己吃下方才吞入肚中,也有呼朋伴友的江湖汉子,将坐在地刀鞘上,对着身边的兄弟高杯敬酒,江湖气息极为浓郁,有那一家四口一同出来改善伙食,小女孩坐在父亲的腿上指着锅里的羊杂,男人不紧不慢地夹到女儿碗里,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可劲地看着那富家子弟身边的莺莺燕燕,被母亲发现后揪着耳朵哇哇大叫眼泪都掉了下来。

走进这羊杂馆就像走进一个小江湖,极具烟火气,大人物小人物同桌而坐,不论身份,只论江湖!

馆子伙计擦着桌子是眼睛时不时往花幽月身上瞥去,愣是看着那对胸脯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了,花幽月注意到了活计的目光,扬起头望着伙计指了指自己的胸,随后狠狠往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那眼神吓得伙计不敢再看。

楚瞬召按下她的手,忍着笑,但很明显他失败了,老师真是走到哪里都那么引人注目,难怪她总是穿那些宽大的袍子,要给她找一件合适的军服可真不容易啊。

“再笑把你眼睛都挖出来,信不信?”花幽月故作威胁道,楚瞬召也乐了:“老师,我觉得你活着一定很累?”

“此话怎讲?”

楚瞬召笑而不语,这才意识过来的花幽月伸手拉住少年的脸蛋,用力一扯,疼得他眼泪都掉了:“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花幽月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尤其她此时叉着腰间扯着脸,胸前风景愈发气势汹汹,要是砸在那少年脸上的话,可是会要人性命的,伙计心想。

不过这种死法,死也值啦……

“回去之后我再好好教训你,罚你抄《军典》二十遍,明天早上交给我检查!”

“这《军典》可比您的胸还重,要我命也抄不完啊……”楚瞬召苦兮兮道。

“你再说一遍!”

只见五六位鲜衣怒马的高大公子踏进这羊杂馆中,为首那人更是气宇非凡,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二人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对身边侍卫使了使眼色,那带刀侍卫来到楚瞬召桌前,用刀鞘敲了敲桌面,故作凶狠道:“喂喂喂!谁让你来这桌吃饭的,一边去,这可是黄公子的吃喝的地盘!”

“这桌子上可写着你家公子的狗名?”花幽月寒声道,她顺手将气撒在那带刀侍卫身上。

侍卫急怒道:“你这娘们真是不知好歹,给老子滚一边去!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这位公子,占座也得讲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我们人生地不熟,算我们理亏,您看我们就快吃完了,就通融我们半个时辰般,我姐脾气差请您高抬贵手,别跟她一般见识。”楚瞬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那名伙计见状满脸献笑走到侍卫身旁说道:“原来是黄大公子的侍卫,来来来,我带你们上二楼去坐,您看人家也坐在这里吃开了,赶人家走怎么也说不过去,今晚黄公子的酒水一律不要钱,算是我们的赔礼。”

“我家公子是那种付不起酒水钱的人吗?看看这是什么!半块便可以将你这羊杂馆给买下去了!”侍卫颇为骄傲地扯下腰间翠玉丢在楚瞬召面前,玉石质地可谓上乘,但比起自己上次丢在赌档前忘记带走的血玉档次还是低上几成,也不知道后来被哪个王八蛋捡走了,楚瞬召也懒得去找了

楚瞬召抬头笑道:“各位开个价吧,就算是我们赔不是了,何必死死纠缠不放?”

一众公子哈哈笑道:“开个价?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楚瞬召心想算是遇到城里的泼皮了,那个富家公子身边的朋友也哄堂大笑,其中一个相貌拙屈的话中带刺:“今天总算是长眼了,这小子居然敢和黄公子开个价,你可知道他爹是谁,靖南城首富黄庭居大人,城里女人身上的丝绸,每一壶茶里的茶叶都是经过他爹的手,他们家不仅富可敌国,并且和被皇帝陛下接见过,你这没见识的小子居然敢和他家开价?”

那个公子摆了摆手制止了同伴的夸谈,坐在楚瞬召身边故作客气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很面生啊,是否今日随着胤国军队入城的士兵之一,如果是这样的话谈钱就免了,本公子看在你军卒的身份上不和你计较,本公子请你和你姐去二楼去坐,酒肉钱都算在我们身上,不和你一般见识。不如的话让我的手下将你撵出去,然后我们我们在和你姐姐慢慢计较,如果我是你的话就麻利地滚上二楼,听懂了吗?”

楚瞬息笑道:“你不可能是我,也永远都不会是我,你当真要和我姐姐计较?”

“小子,你和你姐这趟出门可是捡了大元宝了,这位可是黄太林公子,要是他一个不小心看上你姐,你们家可就烧高香了,我看你姐也就没什么特别,除了胸前有几两肉比较值钱外。”

众人大笑不止,楚瞬召带着赞同的眼神下意识点了点头,接过被花幽月狠狠踢了一下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对于黄庭居这个

名字,楚瞬召也是如雷贯耳,这位黄太林大人出生在胤国江越一带,八岁起便在药材铺打杂,实打实的白手起家,后来凭借卓越的商业头脑,与同伴张菀令在江越里筹办私家钱庄,赚到第一桶金后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太居”钱庄分号,父皇向金帐国发动的战争中,超过三分之一的军费都是这位大人放贷给父皇的,战争胜利后他们举家迁至临安城,在杭州创立了多家药店供军民之需,可谓真正的富甲敌国,再到后来靖南城分到胤国手中时,这位富家翁依旧是闲不住,又迁到靖南城中大发战争财,垄断城里的丝绸与盐业,在城中可谓是一手遮天,连南宫明月这位城主见到他都得低眉顺耳地说话。

这位商业鬼才只有黄太林一个儿子,但与他爹相比显得如此不成气候。

传闻这位富商之子男女通吃,有断袖之癖,这城中青楼里的小相公好看的都被他玩了个遍,今日见到楚瞬召这般瞳色罕见的俊彦,忽然来了兴趣,平时吃腻那些逆来顺受的男妓,当下遇见这位年轻俊秀的小少年,相比驯服调教的过程他会十分享受。

这两位是从军的人,军中数量成千上万,偷偷将其打昏带走少了那么一两个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强抢民男民女的事情他也不少做,完事之后直接打死丢进云剑河中无人察觉,用些银子便能封着士兵的嘴,反倒是这位少年的姐姐眼下脸色如冰,父亲这几天千叮万嘱他前往不要出城与在城中惹事,他们与燕莾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眼下事态极为复杂,他们家还有船队停在云剑河岸边,万一这城真的守不住了,也能举家跑回临安城,这些天在家里憋坏的他好不容易趁着父亲不在跑了出来,不过今日在羊杂馆遇到这两姐弟,那原本躁动不安的小腹又热了起来,想着将这两姐弟弄到床上鱼水之欢,逼着他们服下春药学着那燕莾人般近亲相奸,想想真是滋味无穷,火气顿时也泄了一半。

“都全部给我死一边去!你知道他是谁吗?”

花幽月喝下一杯桂酒轻轻抬眼,那刀子般锐利的声音吓到了满座的食客,那些江湖刀客们尤为佩服这位紫裙女子,敢在这靖南城用这样的语气跟黄公子说话的,她也算是第一个了,即便是南宫明月不喜这位黄公子,说话的时候也是笑脸相迎,面对这样一位刺头的主,黄太林反倒捧腹大笑,抽出那把常年携带的象牙羽扇,指着花幽月眉开眼笑,此时尽是半点不恼,这平时再娇蛮泼辣的女人落到他手中,最后不也得乖乖撅起翘臀婉转啼鸣,即便是临安城里那些世家子弟他也是熟悉但很,大家都是同为猪朋狗友私下交换女人来玩,更别说这山高皇帝远的靖南城中,被他玩死的小娘何止上百,他最后撇了一眼花幽月的胸部,心中腹诽冷笑道,等今夜上了本公子过完瘾后,将你这大好胸脯割下来喂狗,你这女人还敢不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楚瞬召怕给南宫明月惹麻烦,笑道:“算我们倒霉。这饭吃个半饱就算了吧,你现在不用知道我是谁,到了真正守城那日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可不保证你们这些富人子弟能安好无恙的,本殿下此次前来靖南城只是为城中百姓守城,我不跟你纠缠这些破事,你也不配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羊杂馆内的气氛忽然冷清了下去,那一家四口带着孩子纷纷离开,生怕惹事,大家更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有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沉默不语,饭店伙计看着针分相对的场面不由得脸色苍白,羊杂汤热气腾腾,黄太林脸色泛白地站了起来,站在侍卫的身边后顿时气得七窍冒烟,指着楚瞬召的脸怒骂道:“你以为你是谁?本殿下?你何德何能称呼自己为殿下?你真的以为爹是皇帝吗?”

“你们几个全部都给我上,将这混小子绑回黄府去,本公子要亲自出马调教——”

花幽月对着虚空挥掌,这靖南城一大纨绔被气息狠狠击倒门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顿时口鼻涌血,那些侍卫都惊呆了,顿时两腿生寒,一直都是他们将别人从馆子里丢出去的,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主子让人给丢出去过,馆内顿时噤若寒蝉,花幽月倒是不紧不慢地给楚瞬召到了一杯桂酒,轻声道:“老师再教你一件事,这个世界上九成的事情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下那一成不能用钱来解决的用权力来解决,但在你拳头过硬的情况下,就可以解决全部的事情!”

“老师您讲道理的时候是最好看的。”楚瞬召喝下那杯桂酒后,眼中紫芒大盛:“全部人都给我出去!”

食客们尖叫着四处奔走,连同那伙计也缩在柜台后不敢声张。

楚瞬召和花幽月还在吃羊杂,两人的对话是不是传进侍卫们的耳中,宛如嘲弄。

“你知道临安城里有个叫念小葵的歌姬吗?那首《春风月》就是她唱的。”

“知道,她每一场演出我都有去看,不过就穿得太骚了,身上没几片布料。”

“这不是迎合你们这些男人的胃口嘛……”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我将这两人宰了!尸体丢进云剑河里喂鱼!”

红甲侍卫热血上头,抽出长刀举过头顶。

长刀狠狠落下,刀光乍现斩人头颅。

可眨眼的功夫楚瞬召就不在位置上,他揪着侍卫的后领口将他丢到街道去,所有侍卫眼神一凛,抽出长刀侧身劈斩,楚瞬召一记鞭腿踢出,劲风横扫而过,侍卫们的腹部受击口吐鲜血,楚瞬召不给他们回气的机会抽出龙雀剑横扫成风,将他们的刀剑全部破坏掉,侍卫们失去了手足的武器纷纷面面相觑,挥舞着拳头不顾生死般冲了上去。

打不打得赢是小

事,若是让主子看出他们临阵退缩的意味,事后不得狠狠鞭他们几十下,剥去他们的职位赶他们出去乞讨,这可就亏大了。

“你们不认识他,但认不认识我呢?”

花幽月说话那瞬,仿佛连周围的空气流动都停滞了般,视野中随处可见的细弦。

一根。

两根。

三根。

一百根。

千万根。

进而化作琴弦般汇聚在花幽月手腕处,从楚瞬召身后的墙壁出现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痕迹,那桌上完好的瓷碗顿时被音息分割成两半四半无数半,进而碾为齑粉。

花幽月一挥袖口,细细虚线化作一道磅礴犹如游龙般的气运狠狠砸向侍卫们的胸口,音息破甲千万片,侍卫们倒退一步,继而面无血色!

只见她那好看纤手一翻一扬。

一道更为粗壮的虚弦翻滚而出,犹如那一线江潮般肆意前行,一寸不让般砸向侍卫们的身子,侍卫们一退再退,然而银线并不愿意退让,进而分裂长更多的虚弦直弧掠空,整个羊杂馆的墙壁都被虚弦分割出居中深厚的裂缝。

楚瞬召看得目瞪口呆,进而不敢随意乱动,生怕那银线撕裂自己的体表般,龙雀剑诧然从他手中脱离,被花幽月五指成钩握着那一柄犹如蛟龙出海般直掠而来的银光,握紧剑柄骤然对着侍卫们挥击,火花接连在他们胸甲上溅射开来,好一番夺人心魄的画面。

侍卫们倒退十步,接连摔至门外,与他们的主子躺在了一起。

侍卫倒在街上后,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花幽月这边音息颤抖气运横生,弦弦杀人!

女人猛然握紧拳头。

四周音息骤然炸裂。

楚瞬召被也忍不住捂着耳朵,感觉耳边有千万狂蜂在嗡鸣。

一切归于寂静,楚瞬召看着身后脸色如冰的女人,反复想着她那好看右手上暗藏的磅礴杀机,那千万音弦犹如狂蜂扑面的气运轨迹!

与关长夜一剑破军的霸道剑气不同,这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的玄妙运息方法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万物皆处于震动之中,而花幽月居然可以控制这种震动,进而以自身为中心向四方释放出大量密集的气刃攻击敌人。

假如花幽月能敏锐地察觉到声音,那么不难奇怪她为何在战场上有着多次优异表现,她不仅能使用音息进行无差别杀伤,还能准确判断敌军将士的方位,可谓神助啊。

楚瞬召看着墙壁上反复曲折的裂痕,恍然大悟。

师傅,原来你所说的万物皆为弦是这个意思,振动的音率越短,则物体所承受的质量越大,以至于江湖高手能利用息控制那些看不见的弦,进而制造出天崩地裂,吞天沃日般的效果。

指弦杀人,无影无形啊。

音息过后,不知为何有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回荡在耳边,这似曾相识的曲调,让他欲言又止却无从谈起。

“这是《广陵散》啊……你……你是那个女魔头……那个大胤琴魔花幽月!”黄太林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那脸色苍白的窈窕女子。

世人皆知花幽月擅长音息灌妙曲,一曲过后杀人犹不知,她曾经伪装成落魄琴姬,一人一琴来到燕莾军营中,在众多狼虎之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一夜过后,三千将士接连暴毙在军营之中,七窍流血,此后以那首《黄泉魑魅忏魂曲》在西临之战中连杀万人,从此恶名远扬。

即便没有凤凰琴在手,凭借反复挑拨无处不在的弦,却是让楚瞬召见到了江河浩荡般的磅礴之气,这绝非一群带刀侍卫可以阻挡的。

街上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四周好不热闹,望着瘫倒在地的黄太林公子,却始终无人敢去扶他。

“原来那个就是大胤琴魔花幽月,前几天听说这花幽月要来咱靖南城守城,这燕莾人还没来呢,就闹出了几条人命,真是扫把星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咦?那个不是楚三皇子吗?怎么会和这般恶女混在一起,这罗刹女连黄太林公子都敢打,委实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走走,再看下去的话连小命都没了。”

“据说这女人作风极恶,在西临之战公报私仇杀了胤国几千将士,若不是这般凶残的话!岂会被翰林院那些书生骂她罗刹女母夜叉,我告诉你啊,就是因为这个凶残至极的女儿,花明阁老将军的府邸被那些枉死将士的家人一把火烧了,听临安城那边的人说这罗刹女看着自己的家被烧还在笑,真是女疯子!”

“小声点,她还在里面坐着呢,皇帝陛下居然派这样的人来守城,委实让我们这些居民寒心啊,为何不让蒙羽将军或者是叶藏将军他们来呢?”

“这女人再疯,那不成还敢一手遮天?城主大人还不将她宰了?”

“走吧,走吧,别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诶诶,我发现这女人还长得不错啊,只可惜没有什么男人敢靠近她,可惜那对丰腴乳鸽了。”

“哈哈哈……此言不差。”

花幽月听着那些流言蜚语,脸色苍白如冰,她用手撑在桌面上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手脚冰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傻事都让你做了

天启王座第二百一十七章傻事都让你做了一直沉默的楚瞬召豁然冲出门外,来到讨论最热烈那两人面前,一人一脚将他们踢到对面的馄饨铺里,怒喝道:“想死是吧?谁说没有男人敢靠近她的?我一早就看你们两个棒槌不顺眼了,今晚不把你们裤裆里的棒槌留下!都别想走了!”

楚瞬召亲手按着那两个混蛋将他们打成猪头,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吓得四处奔走,其中一名似乎还是读书人,涨红了脸想和楚瞬召讲道理,被楚瞬召一巴掌打了回去,到口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被他揪着衣领丢向那锅馄饨汤里,烫得他嚷嚷直叫。

四周巡逻的士兵听到动静后立马围了过来,他们有些惊诧地看着披头散发的少年,但楚三皇子还是认得出来的:“三皇子殿下!”

“你们几个来得正好,今晚给我好好招呼着两个棒槌,他们公然侮辱朝廷军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互相扇对方巴掌扇到晕了为止,谁要是用力小了,你们亲自出手扇,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乱说话!你们听懂了没有!”

为首将士翻身下马抱拳道:“遵命,三皇子殿下。”

楚瞬召揪着黄太林的衣领,脸色狰狞道:“你现在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吧?扮猪吃老虎这种事情本殿下还是第一次干,不过你这只纸老虎平日横行霸道,今日也算是踢到铁板了吧。”

黄太林晃了晃脑袋,身子偶尔抽搐几下,裤裆里发出阵阵恶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爹!救我啊!爹!”

楚瞬召皱眉道:“喊爹是吧?本殿下亲自送你回家见你爹!”

三皇子殿下接过士兵递来的绳子捆在他脖子上,将绳子的一端绑在马尾上,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黄太林哭嚎着小跑而去,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楚瞬召此时城中律法与皇子身份于无物,只想为花幽月出一股恶气。

“你们几个给我招呼好这些侍卫,本殿下回来这里之前要看着他们趴着!”

“遵命殿下!”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百夫长对走进羊杂馆,对花幽月抱拳表示敬意后,搬出一张楚瞬召坐过的长凳坐下,对着那些带刀侍卫咆哮道:“你们惹谁不好惹到楚三皇子

身上,全部给老子趴在地上!”

侍卫们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可是个个已经吓得噤若寒蝉,百夫长皱了皱眉,抽出腰间长刀对着他们的膝盖就是一刀,骨头粉碎的声音接连响起,那几名侍卫眼白一翻,即可瘫倒在地,还有几个没被刀砍中的,也跟着趴了下去。

百夫长环视一圈后,拾起地上沾着血的长刀横指一抹,眼神诧异道:“他娘的,全部给老子脱掉裤子,妈的你们这种人也配用胤刀?用这刀的人可是要上战场为国杀敌的,不是用来欺男霸女的!全部给老子脱了裤子,将你们的大腚好好露出来!让路过的人看看你们的德行!别给老子遮住你那根牙签!老子一会把那根牙签给你剁了!好让你换一根驴鞭!”

街道上陆续响起稀稀疏疏的脱裤声,十几颗大好光腚露出月光下,颇为滑稽。

天上有圆月,地上亦有圆月,有趣。

花幽月看着那些撅起屁股趴在地上的侍卫,没有神情冷漠,也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有些担心起楚瞬召,自己刚才就该拦住他的,她虽然不喜欢胤皇,但是对楚瞬召并不反感,少女时在垂鹰菀见到楚瞬召后,这小屁孩一直缠着自己玩了一个下午,她将他放在膝盖上任由他拉扯自己的头发,小屁孩还对着她说了几句童真有趣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尤其她父亲早逝,母亲随后去世,整个花家只剩下她和她姐姐两人,很多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后来有几次去皇宫面君,见到楚瞬召三兄妹在演兵台前打闹,心中不免羡慕这样的家。

现在小屁孩长大了,似乎这是在李长渊死后,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那狼藉一片的名声出口气。

想着想着,酒窝又从脸上出现了。

“伙计,再给我上一坛桂酒。”她随之朗声道。

不醉不归啊……

月色下,黄府。

一骑策马直奔黄府大门,抵达门前后,白马长嘶,将那些正在打盹的侍卫吓个不轻。

直到他们睁开眼睛后,脸色继而苍白,为首公子宛如远方而来的妖魔,眼中的深紫让他看起来不似凡人,侍卫们终于看见马尾

后的自家公子,目光涣散,满身尘土,双脚亦是鲜血淋漓骨肉可见。

那紫瞳公子眼神一凛说了两句话,将侍卫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跑去通告老爷。

黄老正躺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壶夏凉叶茶,身后两位娇小玲珑的婢女低头不语,一位扇风去乏,一位为老爷捶打筋骨,老人不时睁开眼睛瞥向侍女柔软的腰肢,心想今晚该由哪一位侍女来侍寝,此时正在踌躇不定。

忽然管家急步而来,甚至连门都没敲闯了进来,将这位富可敌国的老人吓个不轻,管家也顾不得那么多礼仪在老人耳边低语了两句。

听完后黄老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这位被城中百姓誉为临阵不惧比肩王侯的老人眼神惊恐,犹如老窝被偷了的黄鼠狼般弓着身子跑了出去,嘴里喃喃道:“这该死的小畜生!

半柱香的时间后,老人带着几百家奴赶至黄府大门,黄老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昏过去。

此时哪有什么楚三皇子的影子,他的独子宛如尸体般被吊在门前,也不知道断气了没有。

似乎是意识到父亲的到来,黄太林张嘴恳求之际,脖子上的麻绳深深陷入肉里,让他不断的旋转,上升,上升,再旋转……

夜已经很深了,花幽月趴在桌子上喝醉了,手里还举着一杯酒,被门前的马嘶声惊醒了。

白马身后鲜血淋漓。

即使花幽月早有预料,但见到这番场景,仍是震惊不已。

少年翻身下马走进了羊杂馆,伙计战战兢兢地看着这疯子般的两人,少年取下她手中的酒杯,从腰间冒出一枚金锭放在案桌上,将女人背了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他们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哎呀呀,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她问。

“我们带你回去休息吧……”

“楚瞬召……你又去做了些什么傻事了?”女人喃喃道。

“怎么会,傻事都让你做了,我只是负责帮你收拾烂摊子的。”少年叹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八章 无愧天下有愧人

天启王座第二百一十八章无愧天下有愧人南宫明月今日注定不好过,一大早便被手下奴婢可劲地敲打自己的门,她虽贵为城主,但起床气也是极重的,穿着丝绸睡袍的她睡眼惺忪地推开了房门,刚想呵斥几句那些不懂事的婢女。却被她们抢着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知自己,吓得她顿时睡意全无,这还没反应过来,管事叔叔急匆匆跑来告诉自己,这黄府一家子都跪在城主府前,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只为见楚三皇子一面。

少女连忙换好衣服,匆匆洗了一下脸便带着家奴来到城主府大门前,果真是好震撼的一幅场景。

黄老带头长跪不起,他的儿子黄太林双腿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依旧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望向这个自己仰慕已久的女子一眼,身后几百家奴连同家中美妾一同跪着。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贩菜贩瓜的,亦有鲜衣怒马的公子,他们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场面,不由得在官道上挤成一堆,以至于水泄不通,他们都认出了为首老人那是城中首富黄庭居,心中纳闷这老头是吃错药了还是咋地,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老人给谁跪过,除了皇帝陛下之外。

老人的嘴唇贴近地面,胡须沾满泥沙声音颤抖道:“犬子死罪!都怪黄庭居教导无方,请三皇子殿下恕罪!”

南宫明月哭笑不得扶起老人:“黄老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但老人依旧死死趴地,宛如被钉子钉死般不敢抬头。

他行商多年,小心驶得万年船,自然深知民不与财斗,财不与官斗,自己哪怕银子再多也好,撞上了朝廷命官不也是一条随人差遣的狗,这不争气的儿子居然还惹上了楚三皇子,这随便一闹很可能会让他家财全无,这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这一个不乐意怪罪下来,给自己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可真的是哭也没眼泪了。

小殿下……你怎么一来就给我闯祸,你叫我这城主可如何是好啊,南宫明月看着身下老人,轻咬下唇。

“咦?这外头怎么聚了那么多人?”白衣少年好不容易从拥堵的前门挤出,看着门外人山人海,身后还跟了几个女孩,其中一个背缠双剑,英气非凡,令人有些莫辩男女,令一个学着江湖剑客般腰缠宽刀,身后还跟着一匹白狼,最后一个年岁尚小,一头白发倒也引人注目,三双大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老人,充满了好奇。

“请三皇子殿下谢罪!”老人认出了楚瞬召的身份一跪再跪,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谢罪?何来之罪?我不认识你啊?”楚瞬召茫然道。

“不长眼的东西!给老子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可是楚三皇子!你是想害我们家家破人亡吗?”黄老气急按着儿子的颈脖反复磕头,黄太林甚至连哀嚎也不敢发出,任凭额头上鲜血四溢,混着尘土看起来颇为可怜。

“你昨晚到底和花幽月干了些什么?”南宫明月将楚瞬召拉倒一旁,刻意压低了声音。

“吃了个羊杂……”楚瞬召瓮声瓮气道。

“还有呢?”

楚瞬召皱眉,面朝南宫明月平静道:“是他们先来惹我们的,你们背后爱怎么讲我不管,若是再让本殿下听见这城里有人随意腹诽花将军的,本殿下照打不误!”

南宫明月看着这倔强孩子压低怒气道:“你这样做,就不怕给你父皇惹麻烦吗?他知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这城里三成的百姓是靠他们家吃饭的,而且他们家每年都会捐白银三十万两为城中士兵补充军备,别说城里百姓了,连你嫂子我有时也是看这老人脸色做事,你就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儿子?”

“嫂子你这城主也是做得憋屈。”

“你是跟你哥哥学的?将人家儿子吊在家门前?我不管事情过程如何,去给人道个歉,好让人有个台阶下,拖家带口地跪倒我城主府前,你让我这城主的面子往哪里搁?”南宫明日揉了揉眉心无奈道。

楚瞬召笑着点点头:“父皇让我和花将军来这里是为百姓守城的,若是让父皇知道这城里有人随意腹诽我的将军而我不问不顾的话,才会真正怪罪于我,为了战争的胜利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花将军终归是个未嫁的女子,我不会由着

那些流氓随意羞辱她的,嫂子你懂吗?”

南宫明月无奈叹道:“小殿下你……这是皇帝陛下教你的?”

楚瞬召摇了摇头,带着三位少女站到了那脸颊贴地的老人面前,楚瞬召不知弯腰在老人耳边说了什么,老人听闻过后重重磕头,嘶哑着嗓子泣不成声道:“黄庭居愿为三皇子殿下赴死,愿为胤国百姓赴死!”

楚瞬召牵着澹台宁静的手,几百家奴顿时让出长长的过道给他,那一刻晨曦打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的身影宛若帝王。

南宫明月望着少年的身影喃喃道:“此子抚平天下不平事,此子无愧天下有愧人。”

好不容易来一趟靖南城,楚瞬召一来便扬名城内城外,说实话的一个小少年身后跟着三个女孩委实不太像回事,尤其叶微微死活要将她那头白狼带上,以至于路过的人都挺怕他们四人的,澹台宁静走了一会就喊累,用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毕竟还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按理出行也应该乘坐轿子,楚瞬召笑笑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在澹台宁静身材娇小玲珑,快十岁的孩子像是六七岁般身高,骑在楚瞬召身上也不显得奇怪。

如此一来叶微微倒是不乐意了,自己的未婚夫对别家的公主比对自己还好,她也多次对关雎提起这件事,对方倒是爽利笑笑解释楚瞬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人比对自己还好,楚瞬召特地没有牵马出行,这一路回想起之前走过的路程,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顿时有些后悔将叶微微和苏念妤也带上了,苏念妤的剑法自保足以,可是叶微微除了一把狼刀和一匹白狼外什么功夫都不会,万一这城一破,这两人的下场可就岌岌可危了,关键是叶微微这丫头不老实,一路上总和自己怄气,有一次大半夜地跑来找自己说一路上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黏烦地很,趁着现在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要楚瞬召带她去找条小溪洗澡,昏昏欲睡的少年实在是熬不过她,带着她来到一条小溪让她自行解决,可这丫头一个不留神些许让河水给冲走了,自己将她捞上来的时候还被她骂了自己一路流氓,从小到大真是不曾如此憋屈过。

这样一想,倒是苏念妤这一路比较辛苦,这女人恨不得一天都泡在水里洗澡,让她陪自己翻山涉水地来到靖南城也算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一路上没有丝毫怨言,本想将苏念妤也带出来好好玩玩的,关雎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大概是女人的日子到了,楚瞬召也懒得去探究什么了,守城战很快就会开始,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些空闲时间陪着她们好好在城里逛逛。

在这之后,迎接他的将会是剑与火了。

这一路走着街道上,楚瞬召时常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澹台宁静揪着他的头发时才回过神来,小公主一路上都很开心,甚至指着一处卖发簪的小摊都能驻足半天,小公主东挑西选好半天,最后选了一根鎏银红花的大红发簪别在自己头发上,一红一白显得相当醒目,还给楚瞬召选了把木梳插在发梢间,少年哭笑不得地收下了,转身要叶微微掏钱。

或许是埋怨楚瞬召没有帮她选发簪,少女插着要一板一眼地叫喊道:“不给!我没多少银子了。”

“你有!我昨晚还见到你在数铜钱的!”澹台宁静鼓着腮帮瞪着她,叶微微不屑道:“你瞬召哥哥那么疼你,怎么不让他付钱?”

“本殿下在临安城出门什么时候带过钱,从小见到好玩好吃的都是拿的,也没人跟本殿下计较过。”楚瞬召对她做了个鬼脸,的确,在临安城里凡是有点眼色的人见到楚瞬召走进自家铺子里,恨不得将好东西纷纷塞给他带回宫里去,这样一来隔天早上店铺门前就会高高挂起一枚写牌子,对那样被楚瞬召带走的东西大肆宣传,美曰其名皇室御用。

“切!”叶微微嘟囔一声,取下腰间钱囊掏出几两银子递给那老板,楚瞬召见状顺手将木梳别在叶微微头发上,好看,他评价道。

关雎的眼神没有在那些脂粉铺亦是流转,而是一直遥望着那屹立在前方不远处的剑雨阁时,心中顿时如释重负,她决心要从这楼里带走一把剑!

所说是西临剑神与庆安龙仙的女儿,关雎始终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母亲远在庆国无法与自己见面,这父

亲也会去西临和陪着公主殿下进行复国大事,自从父亲走后她没有哭死依旧是委实不易,与楚瞬召朝夕相处的一段时间下来,少年剑术突飞猛进,两人对决好几次自己都说落于下风,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前斩杀那湖中蛟龙,挫败感不敬油然而生。

她必须想办法恢复自己的剑心,一朝之间入剑圣之境,而剑雨阁则是她最好的机会,否则总有一日自己会跟不上他的步伐。

楚瞬召带着她来到剑雨阁前,此时剑雨阁守卫森严,乃是当之无愧的剑术圣地,此时已经聚集了好一些江湖剑士望着那剑雨之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之际却无一人敢上。

这剑雨楼有个规矩,凡是能登上第五楼便可以选择自行离开,虽说不能取下名剑,但也不妨名震江湖,若是登上五楼仍要挑战的,在未抵达十层楼前落败的话,可就得留下一条手臂一条腿了,这江湖上不乏心高气傲的剑客登五楼而不离,最后落败被斩下一条手臂一条腿,像狗一样趴着离开剑雨阁,从此无名于江湖。

楚瞬召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阁楼,每一层阁楼外都悬挂无数锐利名剑,以剑气养楼,其中一把剑无比醒目,剑身长达六尺有余,通体泛紫,两侧悬挂大大小小五十余把断剑,时而随风荡漾,发出犹如风铃般清脆悦耳声。

少年笑道:“据说这上面挂着将近三万柄剑,其中不乏先秦剑客留下的珍贵宝剑,天下剑客来访之多,怕是连唐国最著名的青莲剑宗也比不上,人人都垂涎这十层楼中最后的两把剑,只有等五把剑被人全部取走,这剑雨楼才会重新锻造名剑,关雎,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取下其中一柄剑吗?”

临近阁楼,少女低头看着地上的青草,身后双剑嗡鸣不止。

“如果我进入了剑雨阁取剑,没个两三个月的时间是出不来的,那么接下来的战争,我可不能帮你搭把手了。”少女低声道。

楚瞬召抬头笑笑:“没事,我本来就不是让你为我打仗的,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高兴。”

这龙仙之女开门见山道:“我希望我出来的时候,这座城依旧是你们姓楚的,而非姓柴的”

楚瞬召嘴角微微翘起,不发一语,显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点。

关雎缓缓开口道:“我有九个人想杀。”

楚瞬召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以你的身手,还有什么人是杀不掉的?”

“他们都在庆国,我暂时还没法去杀他们。”

楚瞬召自嘲一笑:“好吧,我以后会带你去杀的。”

少女望向剑雨阁,神情渐渐落寞:“这九个人分别是庆国的龙王九将,分别名为囚牛,睚眦,嘲风,狻猊,霸下,狴犴,负穸,螭吻,其中蒲牢还娶了我娘,但这并不妨碍我杀死他的决心,我不能让我爹戴这顶绿帽子戴一辈子,这八个人当年围杀我爹,害他断去一臂一腿,我关雎日后必杀之!”

楚瞬召揽住她的肩膀道:“可以啊,我以后会和你一起去杀的他们人仰马翻。”

“他们不骑马,只骑龙!”

楚瞬召只是微微一笑,试探性问道:“你真的打算进入剑雨阁,你可知道他们这里的规矩,登五楼落败者自行斩去一臂一腿方可离开,万一你……我是说万一你真的落败了,你不是会御剑吗?直接飞来找本殿下,谁要是敢断你手脚的,本殿下带着骑兵铲了这剑雨楼,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关雎杏花眼眸中流露出异彩,直直望着楚瞬召:“说不定我会带多一把剑给你,你也很适合学双手剑。”

“我已经有两把剑了。”他指着自己的心窝,两人相视一笑。

关雎用力点点头道:“那我真的去啦,到时候出来给你一个惊喜,走啦,我可不喜欢婆婆妈妈地道别,又不是生离死别!”

楚瞬召笑意盎然,学着那西临剑神的口吻道:“我以鬼烈断黄泉!”

关雎笑脸迷人:“我以湮神斩剑仙!”

剑雨阁下,楚三皇子与龙仙之女击掌为誓,少年目送她踏进那剑气森严之地,久久不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念乡否

天启王座第二百一十九章念乡否靖南城靠河建城,位于燕莾通往胤国的要冲之地,两国虽未世仇,但并不妨碍彼此的之间的商业活动,这也是为何自从靖南城被胤军夺下这几年,胤国境内依旧有燕商出没,商贾来往络绎不绝,铁矿在燕莾是很稀罕的矿石,以至于他们经常用本国的茶叶与瓷器与胤国边境矿主交换铁矿,甚至不乏用燕莾艳丽女子进行交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胤皇对此是深痛恶觉,但这个巨大的走私缺口是怎么也填不上。

反倒是靖南城这里的集市热闹非凡,这些天城里多了很多士兵巡逻走动,若是放在平时这里可是兵戎少见,楚瞬召带着叶微微来到一处四方石台歇息着,白狼在楚瞬召脚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哪有啸杀冰原的巨狼气势,和那些村头里土生土养的黄狗大相径庭嘛,许多住在靖南城里的孩子在石台上追逐玩耍,学着江湖剑客般腰间束木剑,楚瞬召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们的嬉戏。

他们还拉帮结派互相叫嚣,为首那小胖墩身穿昂贵锦衣,脑门上还带了个青皮圆帽,背着一挂精良弓弩,看着虎头虎脑的,身后的手下们皆是举着未开刃的铁剑,这一帮皮孩子准是家中富豪之辈,反倒是他们对面的孩子们装备参差不齐,手里握着石头的,拿着木匕首的,木棍的,装备最为精良那个也是举着一把破旧木剑,也不甘示弱,随时可能会打起来一样。

楚瞬召将澹台宁静从酸痛的脖子上抱下,放在膝盖上,小公主对这样打打杀杀的倒是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觉得楚瞬召喜欢的东西一定很有意思。他们仿照江湖规矩来走,干架前得先报上自家名号,有的还会将老爹的名字也报出去,之后就互相叫骂,贬低对方是狗屎,或者先吹捧自己一番,再骂对方是狗屎,这也只是孩子的打闹。楚瞬召可是真正见识过无数次剑术高手的对决,小时候在临安城里那些高手们决斗前可不会那么嚷嚷,早在莲花广场搭好台子签好生死状,最后由赌庄或者是当铺老板拉拢人群围观喝彩,更有甚者请来那青楼当红花魁决斗前在比武场上大跳艳舞,引得观众大声叫好,高手过招往往在瞬息间解决战斗,对于某些看不出其中玄妙所在的泼皮而言,倒不如看小娘跳舞划得来。

楚瞬召看着他们下意识的笑了笑,往事犹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底掠过,小时候自己在认识赫连元年之前的玩伴就是哥哥,两兄弟经常拿着木剑在比武场上比划,宫女姐姐们都喜欢看着两个皇子打闹,倒是姐姐捧着经书一脸不屑,有时看不下去跑来抢过自己手中的木剑,质问自己剑术天下第一又如何,他当时撅着嘴角扭捏着手指说想当大侠,姐姐冷笑着说那些江湖上的混子个个都想像你一样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富贵,你这小笨蛋倒是反过来想去成为他们,他捡起木剑倔强道就是想当大侠,不想做皇子,气得姐姐好几天没和自己说话。

后来他才去找李长渊教自己练剑,决心要练出个天下第一给姐姐看看,他打小就要一种固执劲,认准一件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去,李长渊是自己第一个剑术老师,直到后来李长渊死在西临之战中,他学会了瞬击,后来便是关长夜教自己学会了一剑红龙,也离开了他回去西临,现在能让他喊老师的人也就只有花幽月,师恩如山,不管花幽月过去做过怎么样的事情,楚瞬召对她总是敬重的。

楚瞬召摸了摸澹台宁静的头发满肚子矛盾,花幽月曾多次在自己面前借着醉酒腹诽父皇,她说父皇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个脑子烧坏的孩子,为了心中的征伐欲无休止地发动战争,在战争结束之后胤军拿走了大量的财宝与女人,但并没有去勇气去面对败军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痛苦,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中这样一想,花幽月和自己一样都是充满矛盾的人物,无论父皇发动的战争是对是错,自己作为子孙的责任必须去执行,那么她呢?她进入战场的理由又是什么?自己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了。

这里来来往往的多是燕莾的流民遗居,在靖南城沦陷后,胤军焚城十日,后来又花费国库里大量的银子花了两年的时间来重建这座城市,在经历过在所难免的动荡后,城里长尾有无数的燕莾人民被杀害的惨案,经过这样一轮鲜血大屠杀后,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安稳境地,那些活下来的,不敢造反的燕莾人对胤皇的仁慈明面上感激不尽,但暗地里仍希望他们的皇帝能率兵打下这座城市,由此解放他们。

父皇曾经来过靖南城两次,一次是靖南城沦陷后,他御驾南下来看看这片被他军队所征服的土地,一次是南宫韦伯去世后,他带着悲痛的心情来吊唁他的臣子,无论哪一次到来,目及之处皆是黑压压跪倒在地的人群,再贤明的君王,一眼望去也无法判断哪些跪在他脚下的人谁忠谁奸,谁的手里握着鲜花,谁的手里藏着匕首!

叶微微将白狼抱着大腿上,生怕这白狼滚着滚着就消失不见了,白狼毛毛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要是这一个不小心消失在人群中,她可就得哭死了。

楚瞬召捏了捏小公主脸蛋,看着叶微微腿上的圆滚滚的大狼,哭笑不得:“你再喂它一顿吃四五只肥鸡的话,以后出门都得用马车载着它了。”

叶微微满脸一副我自己的狼我爱怎么养我乐意的表情,

楚瞬召继续打趣道:“这真的是冰原狼吗?不如改名叫冰原熊算了,这狼皮摸着可这舒服,要我说把这狼皮做成裘衣的话,冬天穿着可舒服了。”

叶微微愣了一下继而泫然欲泣,楚瞬召摸着她的脑袋开怀大笑,在确定对方在和自己开玩笑后,满腹委屈地掐了她的肩膀一下,也跟着笑了出来。

娘跟自己说过女孩子有所谓的喜欢,这便是喜欢了吧。

叶微微故作威胁道:“一会我们去酒楼吃饭,我可不帮你结账,你自己留下那酒楼帮人洗碗吧。”

楚瞬召凑近她笑道:“行啊,那我一会和澹台宁静偷偷跑回城主府里,将你和这匹笨狼留在外面瞎晃荡,到时候被某个不长眼的游侠或者流氓拐了你回去当老婆,我可不去找你啊,管他是不是长得歪瓜裂枣的。”

叶微微不甘示弱:“什么流氓,一刀剁了,剩下的拿去喂狼!”

楚瞬召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什么公主,这才是女侠,够豪气!

澹台宁静抱着楚瞬召的手臂忽然雀跃了起来,坐在楚瞬召大腿上一晃一晃的,叶微剑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望着二人眼神温柔。

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啊。

楚瞬召望着对面有叫卖糖葫芦的,肚子里的馋虫勾了起来,伸手问叶微微要钱:“给钱!给钱!本殿下想吃糖葫芦。”

“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还糖葫芦!”叶微微瞪着他,死死护着钱袋不让他得逞。

“我也要吃!”澹台宁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招的,鼓着腮帮瞪着叶微微,每次这样少女对她都没辙,只得乖乖落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将钱囊递给楚瞬召。

这糖葫芦尝起来来喝临安城里的大同小异,酸甜可口之际,糖浆浓稠熏香,他知道叶微微不喜欢吃酸的东西,特地给她带了一份糖画,三人就这样坐着石台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任谁也想才不到这三人的身份,大胤的皇子,蜀越的公主和樽国的公主,何等极致尊荣之人,此时倒也像个孩子般。

楚瞬召吃光一串后刚想啃第二串,忽然看见身边坐了个小女孩,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有些走神了,待她回过神来,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少年打量了她一番,估计这小丫头家境很是一般,身上穿的绿裙洗得透亮,约莫还有几个补丁,楚瞬召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小女孩脸皮薄不会意思问他讨要,脸红了一阵后边跳下石阶,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转身要走。楚瞬召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笑笑,追了上去,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递出那根糖葫芦给她。

小女孩看了这个大哥哥一眼,小手放在身后使劲晃荡着身子,看着脚下的泥土,眼角的余光撇着那糖葫芦,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要吗?”

那丫头可劲地点了点头,楚瞬召说:“叫声楚公子就给你,或者大哥哥也行。”

女孩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忽然垂下脑袋,鼓起勇气看了那糖葫芦一样,默默走开了,楚瞬召忽然有些急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拉住女孩的小手将糖葫塞进她手里,帮她握紧了拳头。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念出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像是谢谢什么的……总之楚瞬召没有听明白,心想原来这个孩子是个哑巴啊。

小妮子看着糖葫芦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一口啃了下去,满脸喜悦。

楚瞬召仔细打量着她,小女孩下巴尖尖的,看起来挺聪明的,或许是因为家境不好的原因经常饿肚子,说不上粉雕玉琢,总之长大后兴许也能算是婉约娟秀,这丫头吃相极好,小口小口咬着,很有淑女风范。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从腰间摸出一块娟秀灵气的鹅卵石出来,递给了楚瞬召。

显然在孩子看来,吃人东西是要付钱的,楚瞬召大方笑笑,接过了鹅卵石。

女孩满脸雀跃喜悦,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好像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交到了朋友。

楚瞬召捏了捏她的脸蛋,笑而不语。

其实此时楚瞬召和那小姑娘身后站着一个棉裙白纱的小娘子,小娘子脸上缠着一件洁白纱巾,只露出一张清秀柔美的脸蛋出来,她收个衣服的功夫,这丫头就跑出家门连影子都不见了,深知自家女儿不会说话的小娘子担心孩子出事,连忙踩着一双木屐出来找女儿,果然来到在女儿经常去玩的石台前见到女儿和一个陌生公子坐在一起。这公子俊美非凡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身边坐着两个女孩,三人一同在吃那糖葫芦,发现自己的女儿使劲的看着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这囊中羞涩的小娘子心中顿时涌上愧疚与一丝丝无奈,便站在一旁让女儿看着那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过一下眼瘾也好,谁知那公子大大方方地将糖葫芦递给了女儿,她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的好人还是不少的,心情顿时安宁了下去。

她原本也是一位官家小姐,偶尔会一点点怀念回忆起家族曾经的土地和仆人,小时候她出出入入都有仆人跟随,即便如此也没有持宠而娇,心地温柔还经常会给城里的乞丐送去粥食,后来她嫁了人,过着百姓口中所说的幸福生活时,怀上女儿那时,胤军终于攻破了这座号称无法拿下的城池。她的丈夫也被闯入家门的胤皇乱枪刺死,将自己家中的仆人杀死,女仆被他们按在水井边一个接一个上去强暴她,完事后直接将她丢进井里活活淹死,那些凶残的骑兵见她大着肚子方才放她一马,父亲和哥哥拿着刀随着和他们拼命,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她生下了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家中的宅邸被胤军没收后,给了她们一些银子便将她们赶了出去,女儿三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当时因为没有银子去看大夫拖了一天一夜,最后靠母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草药才治好她,可从那之后女儿除了会喊娘之外就不会说话了。

后来她家分到了一处八亩的庄稼地,一年辛劳下来也就四五十两银子,有些男人见她辛劳同时又是个寡妇便想将她娶进门当小妾,她担心女儿进来被人家的门后被欺负,也不想再给谁生孩子了,她的心已经死了,于是每日便和女儿相依为命,她自幼饱读经书,辛劳一天之余还得教女儿识字,女儿既然已经不会说话了,若是连字也不懂的话,这以后还不得让人欺负死。

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平平安安的,她也不想去计较什么了。

“好吃吗?”楚瞬召问,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的娘亲站在那大哥哥身后,指着拉住那公子的袖子指着娘亲喊了一声,楚瞬召转过身对那年轻妇人笑了笑,小娘子对着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礼了一礼,这觉得这年轻公子真是长得比楼里的花魁还好看,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那不成那些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都那么好看吗?小公子的眉眼弯弯的,眼神深得她看不懂,楚瞬召上下地打量这小娘子,最后目光落小娘子的小脚腕的银环上,上面有两三个金灿灿的小铃铛,顿时对这小娘子的身份有个五六分的掂量,他听说燕莾人家中添了女儿的都会往孩子的右脚上挂了小银环,寓意辟邪平安,乃至成年都不会摘下。

小娘子发现这公子一直看着自己的小脚,脸有些微微发烫,下意识将脚收回棉裙下,楚瞬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大步朝着叶微微她们的方向走去。

“公子!”小娘子喊了他一声,楚瞬召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小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脸在烧,她接下腰间的秀气钱囊,在众多碎银中摸了两枚铜钱出来,用力攛在手心中递给了楚瞬召:“公子,我家孩子不能白吃你的糖葫芦。”

楚瞬召终于转过身看着她,平静道:“谁说她是白吃的,她给了我这个!”说完他掏出小女孩送给他的鹅卵石亮给那小娘子看,这种鹅卵石在她家门前的小溪随处可见,这缺心眼的丫头居然给了人家这样一个东西,小娘微微张嘴,脸更红了。

可她并不知道在楚瞬召心中,这鹅卵石可比那些珠宝金玉珍贵何止百倍。

“要给!人穷但人情不能穷!”小娘子执拗道,将铜钱塞到楚瞬召手中,楚瞬召轻轻看了她一眼,不想这小娘子难堪,于是并没有拒绝。

小娘子红着脸牵着女儿的手转身离开,小女孩一直扭头看着楚瞬召,用那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对着他挥了挥手,楚瞬召忽然对她做了鬼脸,将小姑娘脸上的感激给吓跑了,缩在母亲怀里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看到没有,你瞬召哥哥就是这样勾搭女孩子的?连那对姐妹都不放过。”叶微微牵着澹台宁静的手来到楚瞬召身边,看着那离去的那对母女。

“她们是母女。”楚瞬召无奈道。

叶微微看他的眼神更像变态了。

夕阳西下,玩闹一天的三人走在官道上,澹台宁静骑在楚瞬召脖子上,嘴里“驾驾驾”叫唤着。

楚瞬召轻声道:“小公主,之前听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再唱一遍好吗?”

“哪一首?”

“开头有小麦那一首。”

澹台宁静的唱功空灵清脆,或许因为年岁较小的缘故,愈发童真童趣。

可这是一首哀乡歌啊。

我家高田种小麦,终究不成黄金穗。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离家时日渐趋远,衣带日趋终缓缓。

小桥美人笑不笑?

念乡否?

第二百一十九章 酒宴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一酒宴在某样场合之中,虽然这种时候不多,楚瞬召依旧是喜欢一个人独处,亦是和身边熟悉的人同桌吃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某个不熟悉的汉子搂着肩膀,一杯接一杯的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他忽然发现自己就身处这样的场合中。

他按照之前许下的诺言为士兵们弄来好酒好肉,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被士兵们将自己留在酒席之间,杯中满是佳酿,满口花雕与桂酒的芳香酒气,桐媛楼里热气腾腾,四溢着刚刚端上来的热菜与女人身上所散发的体香,如今这间青楼被楚瞬召他们包了下来,在座的人皆是军营重官,洁白鹰旗在门外立成一排,琴姬们手捧琵琶古筝,口中高唱歌谣,妩媚动人的眼眸落在在座军官身上,久久不移。

为士兵接风洗尘而举办的宴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陪士兵去酒楼喝酒这种事情楚瞬召压根没告诉苏念妤和叶微微她们,原本花幽月时答应来今日的宴会的,当楚瞬召告诉她洗尘宴所举办的地点后,这女人便爽约到现在还没来,或许她宁愿带着房间里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也不愿意来这风月之地陪属下喝酒,很有她的的个性。

楚瞬召发现自己的酒量比以前好多了,在身旁这群兴高采烈的士兵怂恿下,每当喝干一杯,他们就怂恿他再来一杯,慢慢喝下去他很乐意与他们开怀畅饮,津津有味地听他们彼此吹嘘过去西临之战,金帐国之战的往事,还有各种与女人有关的荤段子,忽然觉得这些士兵也挺有意思的。

“还是在酒楼里喝酒最舒服!妈的,这群该死的燕莾人居然敢在半路偷袭我的兵,到时候等老子上了战场,将他们全都宰了,新帐旧账一起跟他们好好算算!”这个号称云鹰营一等骑兵的雷千战用力拍着楚瞬召的肩膀,对着四周的同伴们高举着酒杯:“最厉害的还是我们的楚三皇子!你们几个可没看着!我老雷当时可在场啊,那可真的是英雄盖世!来来来!我敬三皇子殿下一杯酒!”

楚瞬召一饮而尽,醉醺醺地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啊!楚三皇子在云剑河上一剑斩蛟龙!他不断和蛟龙缠斗,抗争……我看见他骑在龙背上一剑一剑地砍了下去,哈哈哈!这小子居然敢骑龙!”雷千战越说越大声,恨不得整个青楼的人都看向他们这边

“试问这天下,有哪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敢于蛟龙凝视而不惧?如果这人真的存在的话不是疯子就是……王!”

说完他松开手臂举起酒盏说道:“皇帝陛下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懦夫!雷某佩服!实在是佩服啊!”

“敬楚三皇子!”

众人也纷纷端起酒盏应和着。

“楚三皇子也是长得俊!长得像楼贵妃,这长得比青楼里的小娘还俊,要不三皇子你笑一个给弟兄们解解馋?”某个将士打趣道。

“滚你的!这青楼里的小娘能和殿下比吗?要是我家有个闺女的话,恨不得送去给殿下当丫鬟!”

楚瞬召只是笑笑,这样的场景他很陌生,但却意外地感到温暖,不知哥哥在云剑河一战胜利后,是不是也像这样,被众多将士围在一起敬酒,听着他们将自己做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吹嘘,无论听上多少遍也不厌。

“您见过我娘?”楚瞬召惊诧道。

“三皇子殿下有所不知,到底是金帐国的女子,这楼贵妃可是比男人还要男人,这营里的士兵骑射没一个比得过她,可惜英年早逝啊。”老卒徐斌可是经历过金帐国之战的人,他有空的时候总喜欢躺在自家门前的石墩上回想起当年金帐国之战兄弟们杀红眼的场景,金帐国将士们的弯刀将他们脑袋像是割韭菜般割去,那红马白马铁蹄踏黄沙的情景,若是不是最后楼欢公主将皇帝陛下从营帐里劫走了,兴许他们就能攻进那铁真城,那可真的是一步之遥啊。

那楼欢公主黑马黑甲亲自率兵将皇帝陛下劫走,蹄声如雷,长矛染血,全军无一不畏惧那女子身上所释放而出的威严。

“诶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楚三皇子的面议论楼贵妃,老徐你想死啊?自罚三杯,快喝快喝!”雷千战连忙搂住楚瞬召的肩膀,生怕这孩子吃亏似的,老徐讪讪地笑了,高举酒盏一饮而尽。

其实楚瞬召还是很喜欢有人告诉他楼欢公主以前做过的事情,这样会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她不曾离开过自己般。

“说到女人怎么不见花将军来?这娘们一路上高冷地很,连洗尘宴也不来,也太不给弟兄面子了吧?”

“不来倒好,我看见这娘们就糟心,一开始听来靖南城打仗,还以为是蒙羽将军亦是白云将军随军作战,没想到是这娘们来了,皇帝陛下居然偷偷恢复了她的军籍?”雷千战想起这些西临之战的惨案,一拍酒桌,起身说道:“他妈的,这女人也是妖魔,老子手下有一千多兵都是她害死的?剩下的几千兵也聋了一半,若是出征前知道是这女人随军,老子肯定上奏皇帝陛下将她换掉!”

雷千战一仰头,将酒盏里的酒喝干,眼神熏红。

“花将军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你们那么恨她?”楚瞬召沉默了一会,环视了众将士一圈。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嘛?花幽月当年在战场上失控了,被凤凰琴的力量所蛊惑变得敌友不分,见人就杀,若不是最后蒙羽将军出手将她控制住,只怕不用西临人来杀我们了,就她一个就将老子们全都宰了。”雷千战仍心有余悸地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那简直是阎王在人世间的行走。

老徐娓娓道来:“不过到底是花明阁将军的女儿,若不是西临之战坏了名声的话,恐怕现在就已经嫁人了吧。我跟你们说啊,当年在葫芦口那一战,全凭这闺女我们才走出那道关隘,燕莾人当时派出大将来讨伐我们,我们当时人手只有三千,可是也退不了敌,这闺女料事如神,提前预感到敌人会从天癖关来袭,事先让我们携兵来到半山腰的背坡埋伏,他娘的果然燕莾人就来了,我们借着地形的优势可劲向他们射箭,燕莾这群龟孙子当时乱套了,连跑都跑不掉,活生生被我们干掉了五千士兵,还死了两个校尉与一名将军。”

众人听得出神,连酒盏里的酒都忘了喝。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整个花家就这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的,楚三皇子我偷偷告诉你啊,她本来有个姐姐,花明阁将军的嫡长女做过咱胤国的皇后,后来被皇帝陛下赐给她一丈白绫上吊自尽了,这些事情三皇子殿下您应该了解的。”

众人点头附和,楚瞬召呆呆地看了他们一眼……难怪,他喃喃道。

雷千战审视楚瞬召的脸庞:“这女人说到底还是个疯子,皇子殿下你要小心她,说起来她好像也快三十了,可这女人怎么也不显老,倒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人说……”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有人说什么?”楚瞬召看着他的眼睛,对方刻意回避了一下:“没什么,对了三皇子殿下您今年好像十六,快十七了吧,皇帝陛下当年出征金帐国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年纪,你们家族可是代代出英雄啊,来我敬三皇子殿下一杯酒。

“哥哥打下靖南城的时候才十五岁,比我和父皇第一次来到战场的时候都要小。”在楚瞬召心中,哥哥一直都是他的偶像。

“哦,说到云剑河之战啊,这可是打了我们一整个夏天啊。”某个将士提醒道:“我们为了攻下这座城池死了将近两万人,后来燕莾的援军赶来守城又死了一万人,三皇子殿下,战争可不是儿戏,这城里可是有将近十万的士兵陪着您,您比你哥哥和父亲可是要幸运地多了。”

楚瞬召不置可否。

说罢,雷千战如洪钟的笑声传遍偌大的青楼。

“楚三皇子,识得全局大体,能隐忍吃亏,我们才能顺利抵达靖南城,我敬你一盏!”有将士站起身来,端起酒盏。

楚瞬召又喝下一杯酒,笑脸醉人。

“楚三皇子年少有为,有您在城中守卫,我们必定能守下这座城池,最后打到燕莾人的老家!”雷千战端起酒盏,敬到楚瞬召的面前。

少年一饮而尽,今晚喝了好多杯酒,若是放在以前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哎,老子真的老了,当时我也是替皇帝陛下扛过旗,只希望不要把命交代在这城里,毕竟死在哪里也不如死在家乡好啊。”

众将士的眼眶有点湿润了,楚瞬召已经醉得很厉害了,猛然高举酒盏:“敬胤国全军将士,鹰旗不倒!干!”

见楚瞬召第一次敬酒,随后仰头喝干,众人纷纷起身一同饮尽。

或许是意识到时候到了,雷千战拍了拍手掌,等候多时的老板娘满脸喜气地点了点头,招呼身段娇柔的女孩从二楼缓缓走下,将士们的眼睛下意识地明亮了起来,他们此时在城里最好的一家青楼,女孩们身上披着透明的蝉翼袍子,男人们目不转睛地落在她们柔软的胸脯上,修长的大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隐约春光乍泄。

女孩们看着这些饿狼般的男人,女人的直觉让她们敏锐地察觉到哪个男人更喜欢她们,毫不羞涩往他们身上坐去,男人们一把揽住她们的腰肢和长腿,鼻尖不老实地往她们脖子嗅去,那悠然天成般的体香,像是一坛刚被开启的老酒,令人回味无穷。

虽说已经坐在男人怀里,但女孩的目光不老实地往楚瞬召身上钻着,对比这些满脸横肉的男人,她们还是更喜欢楚瞬召这种带着些许书卷气,眼中含着些许羞涩的俊小生,这样的孩子一看就是雏儿,不会像某些这些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将士般粗暴对待她们,上次有个像楚瞬召这般年纪的孩子在这尝了一次鲜后,事后那女子出于礼貌塞了一个红包给他,感动得他险些将那女子娶回家当正妻,被同伴死死拉住劝阻方才罢休。

这孩子被将士们团团围住,就像一只小狗坐在一群棕熊之中般不协调,他看起来醉得很厉害,女孩们好奇地打量着他,被身边的男人轻轻拍着娇臀上,方才记得给他们倒酒,男人有意无意地在她们身上抚摸着,女孩们娇嗔着推开他们的手,眼波流转之间,火花便是这样不经意地擦出,四周里也越发弥散着一丝混着体香和酒气的艳情。

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楚瞬召却喝醉了,他趴在桌子上,随时都会睡着般,雷千战将他扶了起来,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三皇子殿下怎么不挑一个女孩玩玩啊,据说大皇子当时攻下靖南城那晚可是连御数女,第二天早上仍旧精神抖擞,你可不能输给你哥哥啊!”

楚瞬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他的样子越像一头傻憨憨的棕熊,四周的女人也被他当成被棕熊抱着的丰腴锦鲤,根本分不出谁美谁娇。

“来来来,三皇子殿下怎么不喝啊?这才喝了没两坛子酒?”

楚瞬召闭着眼睛晃了晃手,又栽了下去,徐姓老兵给楚瞬召满了一杯酒:“你别看三皇子殿下年纪小啊,这楼里的女孩眼睛都往他身上钻啊,老板娘,找个没有过恩客的姑娘家,让楚三皇子收了去吧,这战前落红可是好兆头啊!”

“诶?你懂个球,楚三皇子别听他的,那些没落过红的小丫头可烦人了,没折腾几下就说腰酸了,要不就哭得你一身都是泪,要找就找年纪大的,会伺候人,接客有经验!我已经帮殿下你找好了,一会上楼快活去吧。”

楚瞬召看了他一眼,似乎听懂他的话,又像是没听懂。

“我不清楚三皇子殿下您的口味,但保证您今晚不失望,第二天必定是腰酸背痛下的床,对吧老板娘?”雷千战邪笑道。

老板娘妩媚一笑:“懂得懂得,这女人到了床上还不是殿下说了算,事后说不定还得封一个红包给殿下,这洞房花烛娇人美眷可千万别错过了。”

雷牵战拍起巴掌来:“老板娘你这句话中听,今晚就算是给三皇子殿下洞房了,我们也算是沾点殿下的喜气!”

“来来来,送殿下去洞房了洞房了!”众将士顿时手舞足蹈,推波助澜道,楚瞬召醉醺醺地被姑娘们托着手臂走上了楼梯,姑娘们趁着楚三皇子醉得不省人事之际往他脸上捏了两把,心想这可是皇子啊,说不定这辈子就在一次碰皇子的机会了,也不知道妈妈选了那个花魁美人给他侍寝,真是便宜那个小娘皮了。

她们将楚瞬召放在锦绣大条被上,用毛巾帮他擦了擦脸,脱下他脚下的皂靴丢到一旁,楚瞬召一个激灵挺了起来,将女孩们都吓了一跳,他揉了揉酸痛的额头:“这里是哪里……你们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我头好疼……我想休息一下。”

老板娘坐在床边抚了抚他的后背,媚笑道:“三皇子殿下,今日您就在这楼里过上一夜吧,您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回去?”

楚瞬召定了定神,心想也好,反正他现在走路都左摇右晃的,就在这楼里过上一夜吧,明天一早再回去,见楚瞬召不出声,老鸨将女孩们都带了出去,轻轻关上那朱门木门,楚瞬召看着安静下来的房间,忽然间想洗个澡,他站起了身来,看着墙上挂着的绘于丝帛的春宫图,各种男女苟合的姿势呈现在他眼前,楚瞬召不自在地往桌子靠去,好不容易来到案桌前坐着,刚喝下一杯温水,精神稍稍恢复一些。

楚瞬召还是有点蒙了,这楼里的女孩将他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睡觉,墙上的春宫图上的女子裸露着白嫩的大腿,骑在威猛逼人的猛虎身上,这个房间到处都充满着淫霏的气息,楚瞬召随便打开一个抽屉里面都摆放着春泥之类的东西,据说这春泥散女子服用后身体娇软如暖泥,任凭男子亵渎也乐此不彼,年轻皇子想起那些刚才女孩们裸露的大腿与胸部,那些纤毫毕露的裙摆……

楚瞬召心底“咯噔”一声,妈的,这下子糟了。

第二百二十章 糖葫芦公子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二章糖葫芦公子门忽然嘎吱一声开来,楚瞬召抬头望去,门前站在一位怔怔出神的女子,穿着一件白色衣裳,裸露的小脚踩在朱红木板上,楚瞬召连忙低头将春药塞回抽屉里,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对他未免太忠心过头了,居然连暖床的人都给他找了,那怪雷千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洞房花烛,这房间里的味道都沾着春药的气息。

他心想自己帮属下找的明明是一间酒楼,怎么转眼间变成了青楼,妈的酒楼房间还有暖床的女孩,这不是要逼着青楼关门吗?楚瞬召心里乱成一团,门外还站着一个女人,此时的情况暖味无比。

楚瞬召跟叶微微她们说今晚要陪士兵喝酒办洗尘宴,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此时叶微微她们很可能在城主府里等着他回来,他得想办法离开这,不然以他那点定力清白很可能就交在这里了,他得想办法把门前那个尤物打发走才行,楚瞬召绞尽脑汁,坐立不安地低着脑袋。

那女人还在门前站在站着,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走了进来,却有些害羞,她白天忙完庄稼地的活后晚上还得去酒楼帮人洗碗擦桌子,只有这样才能赚够她和她女儿的生活费,往日里听楼里的姐妹说今晚和那个那个公子睡了一觉赚了多少银子,她都不觉得羡慕。

她觉得既然自己有个女儿了就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就在今晚老板娘忽然拉住她的手臂,要她去陪那楚三皇子过上一晚!

老板娘觉得这女人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都没有接待过什么客人,长得丰腴漂亮但却沉默寡言,看起来比较干净,应该比较适合楚瞬召这种没尝过女人的雏儿,她本想拒绝这桩子差事的,但老鸨却开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价钱——五百两银子,要她去陪楚三皇子一晚就有五百两银子,这可比她下庄稼地干活十年的工钱都多。

她犹豫了很久,在她们燕莾,女人有很强的认夫观念,一旦嫁人后无论丈夫生老病死绝不改嫁,也不会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情,若是女子被某些路过的流氓骚扰后拖到庄稼地里办了后,女子大多会以死洗净自己的清白,所以即便是丈夫死去那么多年她也不曾想过要改嫁,即便家徒四壁女儿连上学堂买新衣裳的钱都没有她也不愿出卖自己的身体,宁愿辛劳多一些来为女儿争取这一些。

老板娘见她犹豫了那么久皱了皱眉,威胁自己若是不愿意去陪客的话,这酒楼的活计也别想干了,现在立马去账房给你结算工钱,女人害怕了,流着眼泪答应她去陪那男子一晚,也仅仅是一晚,她便辞去这份工作带着银子回家种地算了,这下子女儿读书的钱也有了,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就当自己是一块死肉般被野狗啃两口算了,让那人折腾一晚又如何。

直到现在房间门前,她的那纷乱不堪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本以为老板娘给她让她去接待的客人是那些满脸横肉的军官,在此之前老板娘没有告诉她所接待的对象,没想到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见到自己的时候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仅仅只是一瞥,她看见那是个润泽如玉般的少年,鼻梁高挺,嘴唇微撅,很拘束地坐在床边不敢看她。

她慢慢靠近他。贴着床边坐下,伸出手来触碰他的肩膀,楚瞬召猛然一颤,连忙坐开了一步:“你……不要乱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小娘子愣了愣,这把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般。

她温顺地垂下脑袋,往楚瞬召的脸庞打量着,发现他羞得跟那啥一样,看都不敢看自己。

“糖葫芦公子?”小娘子问。

楚瞬召连忙吃了一惊,慢慢睁开眼睛认真打量面前的女人:“你是那孩子的娘?”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来伺候他的女人就是那天在石台边碰见的小娘子,难怪女人走进来的时候,他一直听见银铃晃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是我,是我!你是那个公子对吗?”小娘子忽然不紧张了,慢慢靠近楚瞬召,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

“是我是我!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说我被人推来这里的,你相信吗?他心想。

他忽然有些烦躁,很想找些话来缓解尴尬的氛围,两人彼此都按着膝盖低着脑袋,彼此沉默着,眼见时间慢慢过去了,房间里的熏香愈发浓厚,衬得墙上的春宫图愈发模糊。

那小娘子将手放在膝盖上,跪坐着床边,等着楚瞬召上去扑倒亦是临幸她,楚瞬召此时脑袋昏昏的,恨不得到头就睡,眼下的境地他还真不知如何处理,难不成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大步踏出房间,这样似乎也不行,若是让楼下那帮汉子看见自己那么快出来,心中不免腹诽。

要是留在这里的话有尴尬得要死,若是现在坐在床边的是哥哥而不是自己的话,那就好办了,老哥早就把这小娘子剥光脱尽,抚摸着她的娇乳好好吹嘘一番自己的身份,然后大动干戈,不到日上三竿绝不离开房间一步,可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尤其面前的女子还有个女儿,自己的兜里还装着她女儿送给自己的鹅卵石,你这让他如何下得手去。

楚瞬召心里乱糟糟的,他自己喜欢的女孩就曾经做过青楼琴姬,以至于他对那些身世飘零的女孩都是抱着同情心的,他打心眼没有看不起她们的的选择,谁都是被可恶的生活逼成这个鬼样子的。

“你叫什么名字?”楚瞬召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她。

“宁瑶,瑶池的瑶。”小娘子声音细若蚊鸣,她发现对方也在害羞诶,这让她的心境缓和了不少,到底看着像是饱读诗书的公子,比街上那些泼皮无赖顺眼多了,他莫不成也是那些随军的人,可看着一点都不像,尤其他那双眼睛居然是紫色的,宁瑶就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你可以叫我楚公子。”楚瞬召咧嘴一笑,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百二十章 两将相见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三章两将相见她想起那日这位公子和两个女孩坐在石台上吃糖葫芦的样子,心想这位公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可如今坏人也好,好人也好,他们都已经坐在一张床上了,接下来他怎么欺负自己,都不是她能够说了算了,想到这里,宁瑶深吸一口气,慢慢褪下素白长衫,楚瞬召吃了一惊,连忙握着她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小娘子脸红得可以滴出水来:“伺候……公子。”

“谁让你来的?”楚瞬召问。

小娘子不说话了,垂下眼帘,秀气的小脚往床的里面缩了缩,背对着楚瞬召,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原来也是个可怜人啊,他心想。

两人沉默以对,楚瞬召脑袋疼得不行,不断揉着自己脑袋两侧。

宁瑶的嘴角微微勾起,她望着这间华丽的房间,想起自己少女时期的房间也是如同这般锦绣奢华,她自幼长得格外秀气,在靖南城是出名的美人胚子,求亲的人几乎将她们家的门槛踏破,可她最后却选了一位读书人,家中三代读书人,她大抵觉得念过圣贤书的人不会打骂妻子和贪杯赌博,爹爹最后也随了她的意让她嫁给那读书人,只可惜她命不好,这成亲没多久胤军就打了进来,丈夫一家也被被军队杀死,最后她怀着女儿回去娘家,好不容易生下女儿后,明明生下来就该是享福的命,可却偏偏成了母亲后做了许多男子都做不来的活。

有个校尉带着几名手下路过清石湾时见她经过河边洗衣捶布时,邪念一起,愣是将她拖到树丛中险些玷污了她的清白,这无论吃了多少苦头也不曾喊过累的女子像是疯了般大喊大叫,一副要和校尉同归于尽的架势,引得周围老人与男人过来,纷纷举着锄头骂那名校尉不要脸,校尉最终带着手下悻悻而归,而她只是坐在树丛中遮住自己裸露的胸口,只是流泪。

自从那以后她就不想接近任何男人了,每次带着女儿出门都会有些碎嘴妇人在背后腹诽她,什么狐媚子面前寡妇背后荡妇都能骂的出口,要是自家汉子往她身上多看了两眼,还不得被他们家的婆娘骂得狗血淋头,倒是城里的老人对她们俩母女都挺好的,知道这个苦命女子所遭遇的一切,家中有多余粮米油盐的都会往她家送去,还会往她女儿衣兜里放几两银子,这让宁瑶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好人的,尤其劳累一天下来,看着女儿在桌子前认真地写着大字,很多看似很累很累的苦也就没那么累了。

可如今她居然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张床上,到底还是为了银两出卖了自己的贞操,想到这里,她暗暗捏了自己两把,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了下去,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您还……要我吗?”她鼓起勇气说出平生说过最大胆的一句话,要你妹啊要,楚瞬召心里都快哭出来了,宁瑶见他没有任何动作,便轻声道:“公子既然不想宁瑶为您侍寝,不如我为您按摩捶捶肩吧?”

“按……摩?”

“我猜公子今晚应该陪将士们喝了很多酒吧?看着您很乏,我想为您按摩一下……会不会让您……舒服点?”她试探着问道,那几根好看的纤细手指都快扭出汗来了。

楚瞬召心想人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拒绝她就说不过去,于是便点了点头。

她往楚瞬召的方向靠了靠,将少年的脑袋放在自己滑若凝脂的大腿上,解开他的发簪:“一会妾身再为公子梳个头,看公子的头发都纠在一起了……”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你做你的事情,让我睡一会……这楼里的黄酒实在是醉人啊……”楚瞬召往她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便睡了过去。

花幽月背着古琴策马在龙胆关的平原上,在楚瞬召和将士们纵声酒色之时,她便已经发现敌人在龙胆关外安营扎寨的迹象,如今她只要再往前方行进三百步的距离,便能看见燕莾士兵们拒马尖栏,尖栏每隔十步都有士兵高举着火把在四周巡逻,眼前一片星火通明,燕莾士兵们就在他们的帐篷中打盹歇息,赤金色的旗帜在晚风中招摇不断。

花幽月将凤凰琴从背上取下,横放在马背上,不晓得被自己胸部挡住了,有时花幽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山峦不禁有些烦闷,军营里的士兵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瞄,现在连楚瞬召也是一样,她心想不就是两块肉嘛?馋的你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恨不得小点小点再小点才好。

她素手调琴,马儿低头吃草,她抚摸古琴上的琴弦,独自一人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反复抹挑,琴声悠长。

四周的士兵似乎察觉到女人的琴声,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围了上来,花幽月也不惊慌,只是琴声宛如潮水般涌向天地间,音调之高远传遍整座燕莾营地,这七八月的夜晚本就清凉,但随着花幽月的琴声一起,连刮来的风仿佛都蕴含着刀子般,士兵们诧异于这女人的出现,但同时畏惧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琴音,在离花幽月二十步的方向止住脚步,握紧刀柄。

叶云鹏随着手下策马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少年身后背着重达百斤的巨剑,看着自己营中的士兵将女人团团围住,却无一敢上去杀她,任由女人高奏古琴。

少将军一皱眉,问随行军事宁太恒:“这女人是谁,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来我军阵地?”

军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女人那是胤国四大名将之一的花幽月,曾经在西临之战中凭借琴音屠杀军民过万,其中不乏自己军队中人,看来此次守城的将领就是她了,将军对她千万不可大意,她并非寻常女子。”

叶云鹏点了点头:“那她为何来我军阵地弹奏乐曲?”

“将军有所不知,这女人看似年轻,实则是大国手,琴术师从西临琴圣徐若风先生,西临人的琴声与铸剑术乃是天下一流,据说那死去多年的西临王身为皇帝虽说平庸,曾却是琴乐中的皇帝,琴声练至极致亦可以音杀人,不输武士之刀,而花幽月则是凭借胤国神兵凤凰琴方才有那神佛之力,一人一琴挡千骑,只怕她手中之琴,便是那传说之的凤凰琴了……”

“你的意思是这女人打算一人挡下我燕莾十万雄军?可笑!据我所知这城里的军队虽说有十万,但城中守军大多是酒囊饭袋之人,能与我们军队一战的不足两万人,此时胤国军队长途跋涉来到靖南城,疲惫不堪,我军明日即可攻城,这花幽月不在城里好好守着,大老远地跑来送死?”

“将军有没有注意到她吹的曲子,这是一首哀曲,琴声高亢深远,清刚之气宛如游龙,却含着肃杀之势,这首曲子叫《楚歌》曲中含着的深意,想必将军一点就通——”军师的声音仿佛被利刃隔断,透着森森胆寒:“这女人是在逼我们退军!”

“退军!”叶云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凭着一把琴逼我们退军,凭什么?到底是什么给她的勇气?”

“有的人,莫说是一把琴,即便是给他一把断剑也敢毫不犹豫翻身上马,征伐天下,而有的人即便是给他千军万马,万旗缠绕好不威风,他一样胆怯如鼠握不稳剑。”军师微微一笑:“作为一名女子,临阵不惧,脸色不变,唯有神勇可以评价她了,将军听听她的琴,仿佛刀剑出鞘,但却剑意留鞘,悲愁之外有那丝丝忧愁,细细一品却是乡愁,她在动摇我们军心啊。”

琴声忽然断绝,花幽月抬头望向叶云鹏所在的方向,眼神深深!

“退回!保护你们的将军!这花幽月以音息成名!”军师低喝了一声,士兵们拿着盾牌将叶云鹏他们重重围住。

“愚蠢!盾牌能挡住音息吗?这种特殊的息种以天地气运为媒介进行传播,能在百里之外碎人心神!”军师苦笑道,四周的军士们被他的话惊到了,但却不知所措,叶云鹏握紧背后巨剑,眼中映着冷光。

女人站在黑暗之中,马儿吃草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四周用刀剑围住她的将士们纹丝不动,无一人敢上前。

军师深深呼出一口气,女人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这边,他只觉得女人眼神很深很深,像是千尺寒泉般,只要扎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叶云鹏已经取出后背的重剑指着远处的女人,在这个距离,他有信心掷剑击杀这位胤国名将,

燕莾人善用燕尾刀,但他们叶家六代从军,一直都是用剑的,至于他手中这柄百斤重剑是他太爷爷亲自从铁河山上取得星陨铁,最后交由唐国铸剑师李佳鼎锻造而成这柄大得惊人的重剑,一直都是叶家的传家之剑,到任你音息能耐再大,能拦下这柄重达百斤的重剑吗?

“呵呵呵……”他听见了女人的笑声。

“花幽月在此,敢问那位背负巨剑的领军可是叶将军?”花幽月忽然说。

叶云鹏低低笑了一声,不顾军师阻拦策马来到花幽月所在的方位,士兵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过道,好让他与女人打照面,他看着面前黑纱轻袍的曼妙女子,低声喝道:“花将军的琴弹得很好,我听军师说花将军曾在西临战场上连杀万人,但曲中深意却是驱使我们士兵退军归乡,敢问将军意思何在。”

“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忽然想弹弹这首曲子而已。顺便来见见这次的对手长什么样,你们带了多少人马来,我们女人心机多,不相信斥候的眼睛和话语,有些事情只得自己亲眼来看了,确认后方肯放心。”女人回以礼貌的笑。

“放心?何来放心一说,你已经被我们的士兵包围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拿你来祭旗,将你的脑袋插在旗杆上用作威慑,尸身拿去喂养我们的军狗,说到这个份上了,花将军还能笑得出来吗?”

“呵呵呵。”她还是在笑。

“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的人头可不如叶将军的值钱,若是用我的命来交换将军的命,这一趟倒也值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铁骑死战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四章铁骑死战叶云鹏脸上的冷笑变了,他随即从一头漫步在丛林中的虎变成怒目结扎的狮子,少年死死盯住女人弯月般的双眸。

“每个人踏上战场前总得有个理由,五年前的云剑河之战,叶霸将军便是在靖南城的后方被我胤国大皇子楚鹰仰击杀,尸身被投入河中任凭鱼虾啃食,死无葬身之地,我想此次叶将军迫不及待来到战场前线,也是很期待能夺回这座城池,最后去祭奠死去多年的父亲吧?”

花幽月全然不在意对面愈发森冷的目光,只是在玩弄着自己的青丝。

“我必然会斩下楚鹰仰的脑袋祭奠我的父亲,凭我手中这柄剑,让他赴死!”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很沉稳坚定,在星辰与诸神的凝视下庄严起誓。

“怕将军要失望了,楚鹰仰这次没有来云剑河。”女人捂着自己白得透亮的牙齿,一直笑个不停。

“什么?那个混蛋打下这座城池后,现在选择避之不战吗?”叶云鹏怒吼道,花幽月顿了顿神:“还以为对方的将领或多或少比楚瞬召成熟些,看来也是一个孩子,也罢,战争本来就是孩子的游戏。”

“无论楚鹰仰来不来,你们都攻不下这座城池的。”

“口出狂言,叶霸嫡长子在此放话,七日之内,必将破军夺城!”对方定了定神,怒目以对。

“真是孩子话,不过我很喜欢。”花幽月笑笑,大风吹起的青丝遮掩住她的表情,女子只是笑了笑,转身策马,抱着一人高的长琴狂风之中弹奏起来,愈发狂放的晚风掀起她的黑发,每一根发丝都漆黑如夜。

女人的琴声愈发高亢,仿佛远古诸神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怒吼,犹如野兽疾走,健马狂奔。

她忽然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这个世界般。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震动,远比花幽月的青声愈发凄厉,泥石破碎的声音更加高亢,漆黑的身影在平原上奔走,先是几十,后是数百,千万马蹄声汇聚成战争之歌,震动四周火把上的灰烬簌簌落下。

“这女人该死!”叶云鹏愈发握紧剑柄,回以野兽般的咆哮。

数千铁骑包围了这片山坡,带队的钱毅已经能看见被燕莾士兵包围的花幽月,这位少年将士猛然举矛怒吼:“大胤风起!临军阵前!吾当如何?”

三千铁骑齐声怒吼道:“铁骑死战!”

这三千铁骑无不是金帐国之战中活下的老兵,皆是花明阁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将士,万般理由,这三千骑兵都错过了西临之战的战事,他们眼睁睁看着将军的女儿入沙场而入魔,而无一人在她身边,觉得自己愧对大胤王朝,愧对那位在金帐国之战带着两千将士接连赴死的老将军,愧对那位许诺成为大胤皇后为他们加官进爵的花明阁嫡长女花幽影。

他们不能再愧对面前这位女子,这些在临安城里当上富家翁亦是子孙满堂的男人们,得知此次出征靖南城的随从将军是花幽月后,不约而同,纷纷夜半披甲抵达城门,甚至兴师动众之姿参与战事,甚至惊动了皇帝陛下,最后皇帝陛下同意这三千人出征靖南城。

他们的确是老了,老得除了只会杀人之外一无是处,但对于他们而已,挥刀杀人死足矣!

这支名为铁人屠的军队,曾经比风鹰铁骑更为耀眼瞩目的存在,如今联袂请战,全军上下,愿为花幽月赴死!

“大胤铁人屠在此,愿为花幽月将军赴死!”

“赴死!!!!!”

声浪如海,天地萧然。

就在所有人发愣的时候,花幽月转身策马,抱着长琴慢慢驰向铁骑所在的位置,燕莾武士们畏于她的威严接连为她让路,叶云鹏望着那支骑兵冷哼了一声,调转马头,留下身边面面相觑的士兵。

“叶霸家的小孩,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只要我花幽月一日不死,靖南城一日不陷!只要靖南城一日不陷,你们燕莾终究会被胤国铁骑踏破城门!宛如那西临神国般!”女人回以比铁骑怒吼更为高亢的声音,在场所有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莾!好啊……原来你们想要的是燕莾!”叶云鹏面如死灰,一口白牙,几近咬碎。

“好一个胤国铁骑!那就来吧,三日之后,全军攻城!”

大胤天玺十九年,八月三日,胤国名将花幽月与燕莾少将军叶云鹏相遇于龙胆关内的燕莾阵地。

这场两军之将的初次相遇之战,在铁人屠抵达后,静悄悄地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胤皇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那偌大的天下版图,他在燕莾国所在的方位放下一枚雄鹰木雕,随后推翻了那枚木雕,自言自语道:“朕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靖南城城头上,南宫明月迎风不动,看着那被骑兵护送归来的花幽月:“不得不说,这女人不是一般的霸气,爹爹,谁说女子不能上阵杀敌的?”

无人应答。

那一日,靖南城下。

大胤花幽月!

一人一琴挡千骑!

“楚公子是被人推来这个房间的吧?”

“嗯……是啊,我没想到还会遇见你,真是有缘。”

宁瑶让楚瞬召坐在那面铜镜前,自己站在后面为他梳理头发,楚瞬召很清楚感觉到女人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手法熟练酥酥麻麻舒服极了,都让他想要昏睡,好几次他都想自己睡过去,女人的手法流畅舒适,楚瞬召忽然想起了远在西临的幼奴姐姐,他最喜欢每天早上幼奴姐为他梳头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往她身上蹭去,幼奴姐姐脸红的样子是最好看的,他一直都那么觉得。

他在铜镜中打量女人的脸,这小娘子长得真好看啊,用自己的话来讲就是肤如凝脂肌白胜雪,容貌几乎和苏念妤不分伯仲,不由自主的他心里有一丝亲近感,楚瞬召这才觉得她已经为自己打量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头发,她居然能在自己的脑袋上花费那么多时间,比姐姐梳头的时间都要长。

楚瞬召并不知道,这就是燕莾女人最讨人喜欢的一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事,你不惊动她她什么都不会说,对自己的丈夫从不唠唠叨叨的,坚定地执行自己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楚瞬召笑了笑,大哥跟他说过,夸女人好看永远是最低级但是最高效的拍女人马屁的方法,宁瑶的手停滞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幽幽道:“公子不要笑话妾身了……有时这女人长得好看,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本想在这里睡个觉。”楚瞬召尽量解释道直白点:“我真的没想到要……那啥的……然后你就来了……真的!”

“我相信公子,公子一看就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楚瞬召乐了。

“能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一个孩子吃的人,我想也坏不到哪里去?”宁瑶笑笑:“况且公子应该是和外面的军官是一伙的吧,我刚才远远地看见公子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公子应该是个很大的官吧,从临安城来?”

“嗯,是啊,很大的官,我们是来守城的。”楚瞬召说。

“那妾身希望公子和胤国的军队能守下这座城池,不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再经历一次城破的命运,妾身在这里先谢谢公子了。”宁瑶对楚瞬召弯腰以礼。

“你不是燕莾人吗?对你们而言我们胤国人不是侵略者吗?如果城被你们的士兵攻破了,那对你们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楚瞬召反问道。

宁瑶连忙跪倒在地,那好看的额头死死贴在地板上,声音止不住颤抖:“公子……妾身不该多嘴的……妾身……妾身。”

楚瞬召被她惊到了,扶着她坐在凳子上,自己不经意的一番话居然把她的眼泪都吓出来了:“没事没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说说你是怎么看待我们这些从临安来的守城军吧?”

小娘的眼睛忽然红了,低着脑袋不敢看他,但又不敢不回答他的话:“妾身……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要是城破了的话……即便是我们的同胞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人……他们会杀了我还有我的女儿……所以我恳求公子一定要守住这座城,千万不能让他们进来……妾身只是个没用的人,五年前城破的时候守不住家,五年后也一样。”

“这么简单?”楚瞬召有点不敢相信了。

小娘子点了点头,死死捏住衣角还是不敢看他,楚瞬召长舒一口气:“不去祈求自己的同胞解放自己,而是转来求我们这些敌人,你这番话……若是让你们的同胞听到,只会心寒啊,你就不回去回去燕莾吗?那可是你的家乡啊。”

宁瑶愣了愣,轻声道:“孤儿寡母的,哪里是家乡啊。”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你倒是想得开。”楚瞬召笑笑,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心宽。

“听你的话,似乎也吃了不少苦头,今日难道一遇,就冲你帮我梳了个头的份上,这城里有没有人曾经难为过你,亦是想要什么东西的,我可以帮你解决一下问题,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他礼貌性地问问。

小娘子看了他好一会,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了,楚瞬召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公子真是个好人呐,没什么事情要劳烦公子的了,能让我们寄人篱下好好活着,就够了。”

这句就够了,不轻不重地扎进了楚瞬召心中,他艰难问道:“酒楼里那些人让你来陪我……是你愿意的吗?还是她们强迫你的?”

宁瑶脸上蒙着一层惘然:“我自己愿意的,我们这样的女人谈不上什么贞洁……但公子你是我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我我……”

“你怎么了?”

宁瑶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傻的,大概是遇上了一个愿意听她倾诉的男孩,心中那抹感动如何也挥之不去,她低着流着眼泪:“对不起……公子……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可我要生活啊……我女儿要上学堂……我一个女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田里的收成不好……你们忽然说要打仗,这个月分走了不少粮食充作军粮……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楚瞬召看着她,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宁瑶有些语无伦次,楚瞬召对着她伸了伸手,她反倒是站了起来,往铜镜那边退了两步,咬紧嘴唇:“公子……你先不要过来好吗?你要是非得这样的话……我真的不敢了。”

楚瞬召将两只手举了起来,背对着她,忽然感觉鼻底酸酸的:“办法……你刚才说的办法,并非毫无办法,只要……”

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出现,那是衣裙落地的声音,楚瞬召的呼吸忽然凝重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去看她,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小心翼翼的灵猫般,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去:“你不必这样的……没人逼你去这样做!”

柔软的玉臂忽然攀上他的脖子,怀中的娇人发出极低的颤音,“我……我……你……”楚瞬召双喉发干,这具丰腴光滑的娇躯死死贴着他,他自己的定力恐怕真的没有他想象那么好,尤其腹中那股炽热已经开始燃烧了。

但自己似乎将他吓到了,少年宛如岩石般站着纹丝不动,她害羞极了,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热烈了,以至于将他吓坏了。

“你听见动静什么没有?”楚瞬召定了定神忽然问道。

“谁让你来这里的?滚出去!”

“呜呜呜……”

“老板娘,有个小乞丐跑了进来,死活不肯走!”

“给些银子她赶她走就是了,打搅到军爷和女孩们喝酒有你好看!”

“我给了她银子也不肯走,我问她跑来干嘛她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哑巴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信不信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五章信不信“来来来,小哑巴,叫声爹来听听!”

“嘤嘤……呜呜呜。”

楚瞬召好不容易将身子从女人怀里抽出,推开窗户往街道望去。

酒楼前一大片的空地。

那两个帮酒楼看门的凶汉围着女孩,那孩子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嘞肺。

楚瞬召望着那个孩子怔怔出神,那邋邋遢遢的孩子头发上还沾着险些泥土,两个凶汉捡起地上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地往她身上扔去,乐此不疲。

小女孩死活不走,那凶汉不耐烦了,一脚踢在小女孩的腿上,威胁道:“你他妈再不走的,老子今晚就把你卖去青楼,让你爹娘明早再赎你回去!”

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小丫头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那人的裤裆扔去,这力道疼得他立马退了几步,恨不得在地上反复打滚,小女孩到底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直接往酒楼里面跑,被某个伙计在门口拦住,往她脸上狠狠抽了两个巴掌,嘴上还不忘放各种狠话。

只是觉得那小丫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心想。

“那个……你把衣服穿好,你想要多少银子跟我说,大家就不要互相为难了,好吗?”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忽然发现那宁瑶小娘子不见了,梨木大门一晃一晃的,似乎被她用极大的力气推开。

“这小贱种是谁家的孩子,那么晚了还跑出去?”

“一看就是家里没人管,这孩子的娘说不定跟哪个汉子在庄稼地快活,没看好她吧?”那些陪酒的女孩对着她热嘲冷讽的。

“赶她走赶她走!要不然就打死她!”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打死你!”

凶汉狠狠扬起手臂,“啪!”他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所有人都惊呆了。

“清清……疼不疼,娘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这宁瑶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她仅仅披着一件轻薄的单纱便跑来楼下,裸露的大腿像是死肉般苍白。

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女孩一路跑来不知道摔了几个跤,满头灰尘,女孩带着哭腔埋进母亲怀里,既不惊讶也不苦恼,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也见怪不怪了。

“他妈的,宁瑶!你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一会就把你拖到河滩上办了!让你女儿好好看着!”那挨了一巴掌的汉子依旧不依不饶。

说完他小跑着走向宁瑶,这小娘子如何斗得过他这样的泼皮,被他掐住脖子拎了起来,宁瑶狠狠咬在他手臂上,被他气急败坏地赏了两个耳光,看样子他是要当着那孩子的面勒死她娘。

剑影掠过他的手臂,下一瞬他的小臂被长剑狠狠刺穿。

“啊啊啊啊!!!!”

瞬击!

龙雀剑被他迅速收回剑鞘之中。

“谁!谁他妈敢刺老子的手,不想活了吗?”他立马松开宁瑶的脖子,握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嚎啕大叫,凶汉转头那瞬,对上那深紫近黑的眼眸,遍体生寒

楚瞬召死死按住剑柄,深呼吸一口气,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将他脑袋剁了。

这凶汉看着路过的居民纷纷围了过来,决心要往她身上泼一盆脏水,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指着宁瑶怒骂道:“好你个燕莾婊子!宁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你真以前这座城里还是你们燕莾人管事吗?你男人早就被我们胤国铁骑活活踏死了,你爹以前是多大的官也没有用,现在没有男人能罩着你了,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小子莫不是你的姘头?你这种装作贞妇的娘们今晚还跑来楼里卖?和那些窑子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你宁瑶?等着小子走后,老子狠狠地弄死你们娘俩。”

路过的人对着宁瑶纷纷指指点点的,各种流言蜚语像是风暴般包围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卖……不许这样说我丈夫。”宁瑶抱着女儿哭喊道。

那凶汉烦躁不安,愈是这样他口中越是骂个不停:“妈的,说出去谁信?你看你穿得跟个婊子一样,婊子也比你坦诚得多,怕不是看见你女儿那贱样,从谁的床上跑下去!还不快点滚回去陪那男人!”

宁瑶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竟然安静了下去。

其实她看得并不是那凶汉,而是凶汉背后的楚瞬召。

楚瞬召缓缓抽出长剑,眼神冰冷极透。

他的衣服犹如海潮般掀起阵阵涟漪,竟然无风自动,进而荡漾。

只是轻轻一挥,凶汉顿时说出话来了,两眼一翻竟瘫倒在地。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不知谁先带头大喊,进而整条街的人都四处奔走,仓皇逃窜。

“杀——杀——杀人啦!!!”

酒楼那几个看门的大汉见自己兄弟被宰,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只想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楚瞬召手中长剑并未回鞘,身影一掠,反手一剑将他们全部斩倒。

那几名汉子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又惊又恐,朝着后方退了几步,摔进了一旁的淮南河里。

后面那想趁乱砍他一刀的汉子连手中的刀也吓掉了,跑着想去告诉老板娘,楚瞬召用力一抓将他按到在地,凑近他的耳边寒声道:“老子离开临安城跋山涉水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靖南城,带着五万大军越过天魂山,险些还被鬼武者军队给宰了,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居然是为了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守城?”

“真想现在一剑就宰了你们啊!”楚瞬召高举长剑,咬牙切齿道,话语中的恨意任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松开手掌狠狠踢了那人一脚,走到那宁瑶身边,将袍子脱下遮在她裸露的胸口上,抚了抚那低哭不断的小女孩。

“谁啊!谁啊!谁敢在我楼里杀人啊。”老板娘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当她看见自己的手下瘫倒在地的模样,还有那坐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宁瑶,站在路中间握紧剑柄的楚三皇子,剑上面还滴着血,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宁瑶!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去陪客人一晚而已,何必做到如此境地,你这样不是让想我这烙酒楼名声扫地吗?你滚,你给老娘滚地远远的,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婊子!”她不敢将气撒在楚三皇子身上,只得对着宁瑶狗血淋头般的怒骂。

楚瞬召丢下长剑逼近而来。

“啪!”那妇人倒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瞬召,但这一下,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在那边哇哇大哭的小女孩都愣住了,不哭也不闹。

老板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也不敢大叫,只是低低地哭了起来,四周的人也纷纷叫嚷了起来,楚瞬召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不语,他忽然后悔答应父皇来靖南城了,要是早知道这城里的行为是如此恶劣难以入目。

我不觉得这城里的人需要我们保护,或许该让燕莾人将他们全部杀光,心中有一个极低的声音在说话。

他忽然觉得苏长青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是否有无数西临人民曾经也像这对燕莾母女般被人欺负,打掉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自己的母亲被人凌辱,只能默默流泪,无处倾诉。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死,那个会在乎他们的国家已经被你们毁灭了,只有我!耳边似乎响起苏长青不甘的咆哮。

是不是在他看来,自己即便是杀了他也没有赢了他?

这天地之间……群魔乱舞,无法无天了。

人们见楚瞬召不说话了,愈发群情激愤起来,纷纷让他滚出靖南城,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已经变得极为冷峻森严,讽刺的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谁再叫我杀了他。”楚瞬召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信不信?”

此时信不信的,顿时没有说话了,他拔出龙雀剑收回剑鞘中,牵着宁瑶的手带着她们俩母女离开这令人恶心的地方,身后的人群固然也有骂他的,人们将他当成疯子般骂了起来,但声音极低,楚瞬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们可以去找南宫城主,让她将我赶出靖南城,我好眼不看为净。”

说完后,他将挨近了宁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你家离这里远不远,我想洗个澡,顺便吃碗葱花鸡蛋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的旅程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六章我的旅程村子里的人起得早,几十户人家都是燕莾遗民,胤军入城后将他们从城中地带赶来这偏僻的小村庄居住,村子里的男人虽说没几个,大多都是妇女,但她们都团结地很,一晚上没见这宁瑶回来便急得不行,此时她们听见屋外传来的动静,披着衣裳拿起锄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去,看着这宁瑶一行三人从自家门前经过,到头来也没有看出一个究竟。

这宁瑶是出了名的性子温柔,早年当过官府之家的小姐,女红刺绣无不精通,偶尔还会教村里的孩子启蒙识字,但自己的孩子到了岁数也没钱去城里的学堂上课,只能看着她将那几本逃难时带出来的《论道》与《天下宏图》翻了个破烂,这些书对于孩子而言太过晦涩,即便是宁瑶也看不太懂,眼看着这村里几个寡妇都为了生计嫁到好人家中给人做妻做妾,这些年也不乏家中富裕子弟想要娶宁瑶回去做妾,这小娘子都一一拒绝了,除了燕莾女人本身忠贞不二外,而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去到别人家被欺负了。

村里的妇女都探出头来看着宁瑶她们,母女二人看着憔悴不堪,但身边却跟着一个相貌俊俏的小公子,牵着那孩子的手跟在宁瑶后面,这些妇人顿时睁大眼睛看着那小公子,这宁瑶也终于忍不住带男人回来了,这男人……呸,应该是男孩也太好看了吧,尤其那对漂亮的紫色眼眸,跟那神仙一样,宁瑶这是要老牛吃嫩草啊,她们顿时忘了廉耻般可劲地看着,屋里传来自家男人骂骂咧咧的叫声,被她们转头骂了回去,待回过头时他们三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瞬召看着那一户一家的木门,很是好奇新鲜,能住在临安城里的皆是非富即贵之人,这样低矮的建筑是绝对看不到,而且他们门前还挂着由贝壳组成的风铃子,晨风一吹铃铃铃地响着,宁瑶在村尾的一户门前停下脚步,楚瞬召站在那扇木门前有些害羞地停下了脚步,那小娘子已经推开了梦,撇头柔声问道:“怎么不进来?”

有些心神不定的他望着那被土墙包围的石屋,轻声问道:“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公子,我们本就是战败流民,有瓦遮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住在这样的地方总比躺在棺材里好多吧?”宁瑶自嘲一笑。

这石屋门前有一条从小溪分流而出的小水沟,这座石屋就建在离这小水沟旁的土坡上,石屋四周有带篱笆围着,门前的土坡还种着几株辣椒苗,弯弯红红的很是喜人,晨曦越过水沟洒在草屋之外,给这片院落镀上一层漂亮的金光,像是梦里的场景一样。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惭愧道:“对不起,你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我昨晚是太过恼火方才出手伤人,我毕竟还是胤国人,我知道即便是这样说你也没法原谅我的,而且我还让你丢掉了工作。我和这城里的城主还算是有点交情,在解决了战事之后,我会让她安排你们住进城里去,至少比这地方舒坦多了,我听你说你家的孩子想去学堂上学,我大可花些银子送你的孩子去学堂,并且楼里的事情也可以用银子来解决,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宁瑶低着脑袋,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眼睛越来越红了。

“哟,宁瑶!带男人回来了?”有个路过的婶子打趣道,身后还跟着一群小鸡,越来越多的人也围了过来,楚瞬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样会不会给她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风言风语,他老师左慈曾经说过流言蜚语比利剑更伤人。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战争很快就会开始了,这段时间呆在家里那也不要去,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再来找你,这个玉佩你拿着,如果之后再有士兵来骚扰你的话,你就把这个玉拿出来给他看。”

他将腰间佩玉塞进小女孩裤兜中,转身要走,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楚瞬召仍没有停下脚步,四周的人也开始离去,大概是觉得把人吓怕了不好意思吧,宁瑶柔声道:“公子,我没有怪你,我懂的……对你这样的公子来说,这样的家门的确是进不得,也不好进……”

少年停下脚步,转身惭愧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娘子从女儿裤兜拿出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死死捏在手中,眼睛红红:“留下吃完面再走吧,方才听公子说想洗……”

说到这里她脸红了,楚瞬召想了想,走进了屋子里面,小女孩跟着他走了进来,楚瞬召环视这间屋子,说实话这是他见过最小的屋子,屋里面只有一张床,不过却不显得烦闷,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带他去到左手边的桌子,她由于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几声,顺便抬头看着这个救了她和她娘的英雄,两人肩并肩坐在凳子上,桌上都是这女孩练大字的字帖。

“这些都是你写的?”楚瞬召笑笑,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这字比我小时候好看多了,真好看啊这字……”小女孩写下的大字字正方圆,不知是否爱屋及乌的原因,楚瞬召总觉得这些字憨憨可爱,小娘子为楚瞬召打好水招呼他去洗澡,一番清洗过后,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碗面条,上面还盖着一个黄澄澄的鸡蛋,撒着翠绿的葱花,看起来和幼奴姐为自己做的面一模一样,还有两大碗白粥放在鸡蛋面旁边。

楚瞬召也不客气寒暄了,昨晚喝了一通子酒后,此时的鸡蛋面和白粥吃起来竟无比可口,鸡蛋煎得又香又嫩,连两碗粥都被他风卷残云般解决了,两母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喝粥吃面,楚瞬召像是意识到什么停下筷子:“你们怎么不吃早餐?就看着我吃?”

宁瑶大概是被这温馨的氛围感染到,嘴角总是带着缕缕笑意:“公子真是喜欢开玩笑,我们这些穷人家一日只吃两顿饭的,没有早餐这一说法的。”

楚瞬召愣了愣,这世道大多都是穷人两餐,富人三餐,像他以前下午还会有幼奴姐为自己做的红豆糖水,晚上还有各种炒面之类的,只要他想吃。

“孩子长身体,一天两顿饭不好。”楚瞬召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指出,小娘子温婉笑道,笑得有些无奈:“我知道……我知道。”

他最后放下碗筷心满意足道:“好久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面了,起码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公子又在开玩笑了。”

楚瞬召委实没有开玩笑,自从幼奴姐姐走了之后,他真的很久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面了。

楚瞬召擦了擦嘴巴笑了笑,看向那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咿咿呀呀地说了两个词,小娘子替她说:“林清,她叫林清,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就是不会说话。”

“你娘说你想去学堂读书?”楚瞬召眯着眼睛问,小女孩小鸡啄米般看着他。

宁瑶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女孩懂事地收拾碗筷回去厨房,眼下又只有他和宁瑶两人了,宁瑶掏出那块玉佩放在案桌上:“公子是个好人啊,昨晚的事情,怕是会让公子惹祸上身吧,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公子了,但这块玉佩实在是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楚瞬召没有看着玉佩,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这过于炽热的眼神让她心头一跳,脸红了一片。

楚瞬召平静道:“收下吧,算是我对你们燕莾人的一些补偿,当年胤军入城一事委实恐怖,焚城十日杀民三万,或许其中就有你的家人和丈夫,我不知道为何哥哥允许这样的暴行发生,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不会死掉那么多人。”

小娘子呆呆地看着他,她不懂他说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名公子的权力很大很大。

楚瞬召继续说:“像你这样的燕莾流民活着委实难受,家中若是存有钱财的大多也让士兵掠夺完了吧,他们抢了你多少银两,一百两,一千两?可你们也没有办法是不是,城中的士兵不会让你们回去燕莾,也不会让你们去胤国,你们比那西临流民惨上不少,在两个国家只见夹缝求生是不是?昨晚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你不好,好好的母亲跑去青楼作践自己,你对得住你女儿吗?若不是这样的话你女儿也就不会受伤,那两个人也不用死了,你带着你女儿两人谋生,一个寡妇一个小哑巴能走多远?我只能帮你们这一次,说不定日后没有机会就没有机会见面了,你女儿想读书这很好,我能送她去学堂让她日后考取功名,别的不说,若是真的考上了,你们母女两人就能搬去临安城住,不管什么流民不流民的,胤国虽在战场上强横,但对读书人总是极尊重的,就当我行善积德一回了,行不?”

她轻轻点了点头:“不行?”

楚瞬召哭笑不得到:“怎么就不行了?”

宁瑶忽然说:“我知道公子是个很厉害的人,也不缺这点银子,但是道理终归是道理,送一个寡妇的孩子去学堂,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谁敢骂我?”楚瞬召轻弹剑鞘,小娘子被他身上那股杀气吓到了,柔柔弱弱说道:“我知道公子很厉害,但公子来这里是要守城的,在军营里一定是很大的官吧,而且方才看见公子身上都是伤痕,这样的事情,不必麻烦公子了。”

楚瞬召脸色古怪地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其中的缘由,他看着女人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对你和你女儿好,跟我的出身有很大很大的关系。”

“出身?”

楚瞬召看着院落里那堆辣椒苗,自言自语道:“我一生下来就没娘,我哥哥姐姐也一样,家里只有一个爹爹和姑姑,除此之外什么亲人都没有,但即便如此我这个家还是很大很大的,仆人成群,田亩多得你走一天也走不完,即便是这样的一个家,很难让我感到温暖。爹爹平时忙于工作没有管过我,我哥哥更是只会喝酒除此之外很多事情都不在乎,说起来那么大的一个家,只有姐姐和姑姑会管我,姐姐虽然老是欺负我,但是我所认识的一切,书文佛经各种道理都是她教我的,这样的一个家里许多人我都不认识,明面上他们恭恭敬敬地喊我名字,或许背后就藏着一把刀子,随时可能砍向我和我的家人,水滴石穿,这样的一个家看似坚固,无法撼动,可是若真的被推动了便会自己坍塌,根本不需要继续施加力量,所以我一直很害怕我这个家被人掏空家底,因为我才要变得更强,比以前的自己更强一些,所以我才来靖南城守城。”

宁瑶不说话,细细咀嚼他话中的意味,楚瞬召继续说道:“我像你女儿那么大的时候,整天玩闹,练字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觉得天底下我爹爹是最厉害的人,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我一直都那么想着,直到自己慢慢长大了,也见识了他许多的辛劳,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建立的,为了建立这一切他花费了很大很大的,甚至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杀人这种事情杀一次就有用,杀得多了人们只会害怕你,甚至像除掉你,这样一来我爹爹就更辛苦了,家贼外贼都得一起防。前段时间就有个家贼造反了,险些还把我们家底给掀掉了,后来我爹生气啊,除了生气之外更多是懊悔,所以我爹让我来靖南城守城,或许我不会上阵杀敌,但他其实是想磨砺我,让我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争,让我看看真正的流民是怎么过日子了,于是我就遇到你和你女儿了,我也看到了,你们过得日子那根本不叫日子,这一路上男娼女盗,卖女谋生,卖身葬父的都有,并且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去摆脱这样的困境,只能活着,活在这个可怕的当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公子慢走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七章公子慢走心地单纯的她出神地看着他,只是觉得这小公子远比她看起来复杂:“这样啊……看来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啊。”

“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家贼死了,是我亲手除掉了他,这让我很难受,但是我没办法。很多没办法所造成的后果就是杀人,在这之后我不想重蹈之前的覆辙了,我帮你和你女儿,其实是帮我自己,你女儿去学堂读书,大胤朝又多了一个读书人,何乐而不为呢?”

宁瑶点了点头,楚瞬召倒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打趣道:“其实我说的都是骗你的,就不怕我把你和你女儿卖了吗?”

“我相信公子的话,你是个善良的人啊。”

“善良?你怎么知道我是善良的人,我可是杀过很多人的?”

“我爹从小跟我说眼睛是通往人心的门,只要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也看过很多人的眼睛……只是觉得公子的眼睛特别漂亮,像是清水一样。”

楚瞬召站起身来,小女孩立马跟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递给楚瞬召,楚瞬召愣愣接过,发现里面都是堆放整齐的鹅卵石。

他笑笑拍了拍她的脑袋:“真乖。”

母女二人送楚瞬召来到小院门口,他转身看着那小妮子,宁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让她回屋去。

楚瞬召伸了个懒腰打量了宁瑶一眼:“以后不要随便在陌生的男人面前脱衣服了,这很不良家。”

宁瑶难得媚眼如丝:“妾身可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男人?”

宁瑶停下挑逗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啊,公子还只是个孩子,算不上什么男人。”

楚瞬召又气又笑,往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小娘子将手按在脑门上,眼神清澈:“公子可疼咧。”

“好让你长点记性。”他望着地上的辣椒苗柔声道:“好好将你女儿养大,这孩子有灵气,或许日后能中个举人什么的,也算苦尽甘来了。”

犬吠声传来。

这位少妇忽然哭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死死不肯松手。

楚瞬召无奈道:“我喘不过气来了……你孩子还看着呢。”

小女孩林清在门边探出小小的脑袋看着娘亲,只觉得娘的娇羞的样子比以前都好看咧。

“好好活着,活到战争结束,这比什么都重要。”楚瞬召轻声道。

她点了点头,咬紧下唇。

楚瞬召挽着那袋子鹅卵石,真沉啊,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塞进宁瑶手中:“哪个……从小哥哥就告诉我去楼里不能白嫖,我身上没有带银两,这两枚铜钱是你那天给我的,你不要嫌少啊,就当意思意思。”

也算是享受了半个时辰的高级梳头服务,怎么也得给钱吧。

她红着脸抓紧那两枚铜钱,脸上几乎可以捏出水来,楚瞬召捏了两把过了过手瘾:“走啦。”

“公子慢走。”她捏住铜钱,满手是汗。

……

……

此时楚瞬召还未出现,城主府已经是吵吵嚷嚷地闹开,众人陷入了一阵混乱与争吵之中。

靖南城里有一口燕莾人留下的巨钟,这是自四年前胤军入城之后首次敲响这口巨钟,意思已经十分明确,燕莾军队要来了!

’此时钟声急促,议事殿门外有人接连走入,南宫明月与花幽月已经坐下了,还有各营的军官们已经已经就坐,唯独最重要那张椅子直到现在还没人来到,南宫明月脸色凝重,花幽月素手调茶脸色波澜不断,好似在思考又像在发呆。

将士们都看着那袭黑衣,纷纷回忆起十年前西临之战中她的种种疯狂,有人传言在那场战争中花幽月已经以身殉国,还有的人说她被那些惨死在她手中的士兵的家人雇佣杀手将其杀死,总之无论如何这十年来多少人知道她在哪里,直到现在她坐在高处用目光压着这些士兵们,比起外面的钟声,这女人的眼神更能让他们感觉到不安。

他们其中还有几个跟随楚鹰仰经历过云剑河之战,楚鹰仰对身边的将士极好,经常和他们把酒言欢听取他们的意见,若是说到他想要的重点,必定会慷慨地赐给他们锦衣财宝,但花幽月只会冷冷地下令,昨晚她便是带着三千铁人屠骑兵率先来到龙胆关平原勘探敌情,而并非派遣斥候,就凭这份胆色,这里的将士们对她只有沉默的份。

“快去找找看,让楚三皇子快点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呢。”南宫明月有些不淡定了,她多多少少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与现在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她悄悄地呼来自己的管事下去吩咐寻人。

鹭水师,铁人屠,鹰拓骑,还有胤军旗下各个军营的将领都来到了,这鹰拓骑曾是胤皇的亲兵卫队,人人穿白甲骑白马,号称白马雄鹰,胤皇一次便拨了五千鹰拓骑给楚瞬召他们,每一位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所说是轻骑,但却是陆战第一的骑兵,近身拼杀,上马冲阵,各个军营远远不及鹰拓骑,他们每个人都是投矛能手,加之装配胤国弩器之中杀伤力最大的三爪神弩,更是百步穿杨。至于这铁人屠的

前身是大胤骑兵铁皮营,曾经是是胤国最精锐的重骑,后被风鹰铁骑这颗冉冉新星压下一头,这支骑兵人数最多的时候抵达三万,大部分都和金帐国骑兵同归于尽了,如今只剩下三千,但这些老兵们还未忘记花明阁将军的恩情,如今代替将军守护她女儿花幽月,为其死战。

其中还有这城中几大家族的主人,连那日长跪在城主府前的黄太林也来了,南宫韦伯上台当城主,为何换取这些家族的支持,把城中大部分的奴隶和商品交易等等的权力都给了他们,换取了他们对自己的忠诚,如今大敌当头他们也无法避去自身的责任,对于燕莾人的攻城,他们已经心惊胆战在城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生怕这胤国军队还未入城,燕莾人就迫不及待地攻打靖南城,可如今各营的降临都坐在这里,他们心中的恐慌还是挥之不去。

他们恨不得这钟声快点停下,他们如今的守护者一个是那乳臭未干初入战场的楚三皇子,一个是恶名远扬名声狼藉的花幽月将军,愈发让他们显得焦躁不安,他们并非盲目之人,在城里城外都有自己的眼线,他们的眼线带来的消息更让他们惊悚不安,据说燕莾四大部队全部抵达龙胆关,还带了的蜀越人的军队,足足将近十五万大军,要和他们决一死战,发誓要夺回这座城市。

这样一来鹭水师发挥的作用不比那些铁骑兵小,并且鹭水师大都统陈伯安有多次打败燕莾军队的经历,其战场指挥经验不输于花幽月,南宫明月能在这城里安安稳稳地当上两年城中有这位大都统的一半功劳,只要他们将靖南城变成了河中孤岛,加之鹭水师与骑兵们的英勇作战,要守住这座城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那难。

但花幽月从不和这些将领亦是家族族长交流,只是沉默着,她的两个表弟钱毅钱力就握着刀在她背后站着,或许在外人看来,表姐是有那么一点不近人情,冷酷乃至疯癫,但她同时也是胤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子将军,谁也不能否认她的战略,与蒙羽他们不一样,她看似对自己手下的士兵毫不上去,但实则能记住旗下军营每一位士兵的名字,身份乃至职责,她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在冥想,冥想即将发生的战争该如何进行,花明阁将军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一位优秀的将领每经历一次战争前,必须在自己脑海中将这场战争完完全全打过一遍,你手下的士兵,你的敌人,都同时出现在你脑中,唯有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花幽月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出战之前必寡言,从昨晚龙胆关归来便一直保持沉默,做出院子里等楚瞬召回来,偶尔还会看看军典,一坐就是一晚上。

直到现在这个最关键的人物还未出现。

无人怀疑楚三皇子目前的实力,所有人都目睹了那天晚上他挥舞巨剑杀敌的狠劲。

但楚三皇子的迟迟不归让人感到不安,这个穿着黑袍的女人或者说是少女闭目养神,面无表情地扣着椅子的扶手,反复敲打,声音极其刺耳让人感到不安,尤其先前燕莾大军已经抵达龙胆关安营扎寨,城里风声鹤唳,他们大多数人只是向花幽月投向烦闷的眼神,南宫明月轻咳一声,如今的兵权掌握在花幽月手中,她在这里只是个旁听者,在她旁边坐着蜀越的女帝,或者说是失去蜀越的女帝,依旧在花幽月面前没有太多话语权。

鹰拓骑大校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忽然起身踱步,皱着眉头走到门口,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大家都知道楚瞬召是个没有上过战场的毛孩子,即便那晚的英勇表现也无法证明什么,楚瞬召虽说是花幽月营下的将领,但对于花幽月而已他仅仅只是将领还不够,他需要赢得士兵们的敬畏,让所有人带着敬畏看着他,而并非恭顺。

但在花幽月心中也知道,楚瞬召不是他哥哥亦是父皇,他父皇当年带着军队打赢了金帐国大军,最后却靠着手中的剑与金帐国铁骑回到了临安,靠着剑与火赢得了城子们的敬畏,他哥哥也是在云剑河之战打败叶霸折服了军营中所有的士兵,无论他平日在城里如何放荡,在士兵的心目之中,他依旧是英雄般的存在。

这一路上自己不断和他说过,他并非一味要学着他哥哥和父皇那种方式去进行战斗,在军营中一样也可以赢得战争,运筹帷幄之中可以学学古人的兵法,让手下的将士们都看看,战争并非靠着蛮力去进行的,有时候也可以智取,保留自己的力量直到最后,最后砍下燕莾皇帝脑袋那一剑就需要你铆足全力了。

但同时想要靠着手不沾血去打赢这场战争实在是太难了,云端诸神希望看见的是你砍下敌人脑袋后洒出的那一抹鲜血,他们无处不在,用那伟大至上的眼睛去目睹每一场战争,棋局可以模拟一场战争,但战争……永远不可能成为棋局。

钟声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最后一声停止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大门,楚瞬召已经站在门口了,用那双深紫的眼眸打量着所有的人,他穿上了与所有士兵一样的白甲,拄着剑站在门口,第一眼望去的时候人们还以为站在门口的是楚鹰仰皇子。

“今日召集诸位来,辛苦了。”楚瞬召点了点头,走入议事堂中,坐在那张空缺的椅子上。

在来之前,他特地换去那件满是书生气的白袍,穿上与士兵一致的盔甲,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皇子,而是士兵,铁血铮铮的士兵!

“鹭水师大都统,陈伯安将军。”南宫明月介绍道



仅三十参将起身向着楚瞬召行礼,长发披肩,目光如箭。

“铁人屠统领,钱毅少将军,他将代替我指挥这支军队。”花幽月说

站在花幽月身后的钱毅站了起来,穿上黑甲的少年宛如巨人般强壮,腰间的巨剑更是一掌宽。

“鹰拓骑左将军,张横在此!”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大家都认识我。”花幽月站起来起来的楚瞬召行了一礼,她还是穿着那一件常年不变的黑袍,胤皇出征前送她的赤色指挥剑扣在腰边。

“在下楚瞬召,大胤朝三皇子。”楚瞬召抱拳以礼,扬起脑袋。

在此次战争之前,众人对这个楚三皇子的身份可谓陌生,他们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据说在西临孤峡山之巅斩杀苏长青的少年,并且他在云剑河中还杀了一条蛟龙,所说他不曾上过战场,但这种种英雄般的行为让在场所有人对他生气莫大的敬畏,希望他能在战场上发挥自己应有的实力。

看见面前俊美清秀的年轻公子,很难将他和那斩杀蛟龙的英雄联系在一起,他安静下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冰雕般,那双深紫的眼眸不断打量他们,令人遍体生寒。

“在我回来之前,这一路上奔走的人群已经告诉了我,这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楚瞬召环顾他们一圈“燕莾的军队已经抵达龙胆关,里这里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我们的军队拉开战线了,足以让我们的铁蹄踏在他们脑袋上。”

“我们很清楚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楚瞬召沉声道。

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不说话,花幽月仍在叩打木凳,声音单调沉闷。

“大家不必如此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如今燕莾人随时可能兵临城下,我们需要诸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抵抗他们,诸位将军什么想法就说了。”

楚瞬召看了花幽月一眼,轻声道:“花将军,先说说你昨晚去龙胆关万巡查,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们带来多少人马来!我知道燕莾人善用火器!至少知道他们拿了多少门炮来轰我们的城门?”

“我近距离观察看见了他们的军队,领兵的人是叶霸嫡长子叶云鹏,前线目测有三万武士军队,四万匹马,燕莾人马战不行,陆战倒是出神入化,而且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并且毫无例外地佩戴藤甲与燕尾刀,而且我注意到了敌方摆放火炮的地方,保守估计有三千多门火炮,几万颗火弹,若是同时对着靖南城的城墙开炮的话,不出五下我估计城门就塌了!”花幽月缓缓地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楚瞬召又问:“那城墙上有多少具火炮?是否还能使用?”

“使用倒是无碍,只不过这城里的火弹只剩下一万多发,而且都是五年前燕莾人用剩下的,燕莾人的先辈就是靠火药发家致富的,虽说火药胤国也有,但是只有用来过年烧烧鞭炮什么的还可以,但用于打仗的话威力真的不行!而燕莾火药的制造技术……我们如今还未能完全复制出来,而我们这两年也在研究燕莾人的火药,只不过我们研究出来的火药无论是威力亦是保存时间都无法与他们的相提并论。”南宫明月说。

“那就是我们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剑了,如果我哥哥在这里就好了,他和燕莾人交手过,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楚瞬召叹了口气。

殿中立即安静了下去,在这里所有的人,只有张横与燕莾人交手过,他们当年之所以能渡过云剑河,所幸护城河的水位不高,无非是是战到最后将己军连同对方的尸体一具一具搭在河中,踩着他们尸体攻破城门,待他们占领这座城池后,得知靖南城水位的弱点,特地挖深了靖南城护城河的水位,并且将护城河的位置扩大一倍不止,这样一来鹭水师便顺应而生,有着舰队在护城河日夜巡逻,燕莾人很难再凭借强攻夺回这座城池了。

张横毕竟是和燕莾人交手过的,他察觉到楚瞬召的失落,立马站起身来低喝道:“三皇子殿下放心!燕莾那群兔崽子没有机会用大炮攻城的,我们离他们的阵地有几十里的距离,如今城里有四万骑兵,都是铁骨铮铮的大胤铁骑,我们在速度上占有极大优势,张横愿意扛旗带着五千鹰拓骑的兄弟带队冲锋!将燕莾人变成马下肉泥,斩杀大将叶云鹏,将他的脑袋带回来献给殿下!”

鹰拓骑虽不如风鹰铁骑在冲锋上沉稳有力,无能能当,但是在速度上可以压过风鹰铁骑一筹,他可以凭借猛袭突击对方军营,将那些连马都骑不好的燕莾人像是在林中猎兔子般一个一个射倒,尤其张横与燕莾人交手过,之前在云剑河的时候,这群该死的兔崽子不要命般与铁骑对冲,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当他们气喘吁吁调整距离的时候,已经对燕莾人高喊降者不杀,这些燕莾人还是浩浩荡荡地冲了上来,恨不得用牙齿来咬断他们的脖子般。

直到他们又是一阵马不停蹄地砍杀方才停止闹腾,狠!燕莾人打仗唯独一个狠字!就像一条死死咬住你手腕的毒蛇,在你不将他打死之前绝不松口。

你对他们喊投降他们只会继续上去杀你,你喊投降了他们还是会冲上去杀你!

他们自己不投降,也不许对手投降……

宁死不降,这就是他们的战争之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秘密武器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八章秘密武器南宫明月哭笑不得,这般孩子气的话倒是很对楚瞬召的胃口,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

话还未说完,花幽月倒是笑出声来,说不上银铃般清脆,倒是笑出一股子讽刺的意味。

“花将军觉得有何不妥?”他怒目以对。

花幽月摇头道:“送死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想到张将军带着骑兵冲锋,燕莾人的火炮对着你们,那个场景想想都觉得有趣,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这五千鹰拓骑可就成了真真正正的炮灰了。”

“难道你要我们在这城里做缩头乌龟吗?”张横怒道。

花幽月说:“你们这次来就是做缩头乌龟的!并且我们的龟壳燕莾人很难打进来,这些天我一直在城墙上下观察,这座城墙高约八尺五丈,里外都有护城河环绕,我如今我已经下令让将士们打开上游的闸门,这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了,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名副其实的龟壳!”

“那我们的军队来着有何意义?”

花幽月像是看白痴般看着他:“在陛下的军队抵达之前,我们必须死守这座城池,这也是陛下亲口对我说的话,这座城里外都有炮台和灌水的通道,并且还是鹭水师的舰队在保护我们,所有城门之下毫无死角,弓弩和火炮会让他们损失惨重,即便是城门塌了也无所谓,燕莾人根本渡不过这条河流。”

“要是换做您是燕莾将领,您打算怎么渡过这条护城河?”花幽月问道。

“船筏啊,燕莾人的竹筏在河流上又快又稳,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茫然道。

“若是他们真的该强行渡河的话,我们就将水位放低,将护城河变成一座深渊,他们若是渡河的话至少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将护城河里的水排干了。”花幽月冷冷道。

张横哑口无言,只得重新坐下,闭口不语。

“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座城市,他们一度将靖南城变成水中孤岛,若是我们再跟着他们的思路去走的话,恐怕很难守住这座城池。”南宫明月幽幽道。

“我不担心燕莾人的军队,因为他们根本渡不过这条河流,但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吗?”花幽月说。

众人摇了摇头。

“东皇钟……”这个词语从花幽月口中出现后,众人表情不一,有的茫然四顾,南宫明月与楚瞬召低头沉默,蜀越女帝像是听懂了,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我最可怕的一个猜想,据蜀越女帝给我的情报,蜀越如今已经和燕莾联合,声称要攻下胤国,并且倾尽举国之力,大家似乎忘记了燕莾人千年之前毁灭晋东国一事了,既然他们利用东皇钟毁灭一个国家,那为何不能用来毁灭我们这座城市呢?毕竟他们要的只是胤国,一次绝杀城里的十万军队而不费一兵一卒,想想就很划算了。”花幽月笑笑。

“大家不要紧张,这只是我其中的一个猜想而已,所以我们不能让燕莾人靠近这座城池,也不能让我们的士兵出城。”

“按照花将军的意思……如何能做到这一切?”南宫明月张目结舌道。

“我能做到!我一个需要一支两千人的敢死队护送我至龙胆关上,留我一人挡住燕莾军队。”花幽月面无表情道。

“你疯了吗?你一个人怎么挡住燕莾军队的进攻?”楚瞬召第一个叫出声来。

“我是疯了,我需要再弹一遍《黄泉魑魅忏魂曲》就如同当年西临之战般!三皇子殿下你是没有见过我弹这首曲子的样子,以及这首曲子所释放的音长!十里之内,踏入者死!”花幽月的声音仿佛一剑割喉般狠厉。

“诸位都知道我在西临之战中的表现,想必没有谁敢与我这样魔鬼并肩作战吧?”花幽月自嘲道。

张横冷冷看着她,继续选择沉默。

各营将领只觉得心里直哆嗦,花幽月的眼中尽是鄙夷与不屑,她除了军事指挥外,本是便存在极强的战斗力,加之有神兵凤凰琴在身,西临之战已经诠释了她的战力,众将领们只觉得怒气攻心,但最后被花幽月眼中的寒气硬生生盖了下去,挪开视线不再与这个女人对视。

花幽月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楚瞬召,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僵持着,谁也不愿服输。

“我愿意带领铁人屠护送花将军到龙胆关上,也原意为花将军赴死。”钱毅站了出来大声吼道,

花幽月忽然觉得安慰,微微点了点头。

“小子!你没有见识过这个女疯子的威力!我可是亲身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要死就让她一个人去死!你们走不出她的音息攻击范围的!”张横终于忍不住对钱毅怒吼。

钱毅默默站前一步,握紧腰间的剑柄,转头看着楚瞬召的眼睛,目光如剑。

“我不同意你这样做,你是去送死啊,我虽然不知道凤凰琴到底有什么威能,那可是战争,那可是战场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他们不需要靠近你的身边,一支十里之外的流箭就能杀死你了,而且如张横将军所说,我们的士兵如果逃不出你的音域范围,他们全部都会死的。”楚瞬召也激动了起来。

“我会为他们的撤离争取时间的,瞬召,燕莾人是胤国最可怕的对手之一,我们和他们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没能赢了他们,战争的胜负是要做出牺牲的,可你手下还有我们这些忠诚的将士,如果殿下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以血肉之躯挡下燕莾天地部队,为殿下立下功劳。”

“殿下,你现在看出这女人的疯狂了吗?她并不打算相信我们的军队,只是想去杀人!你到底是为什么来靖南城的?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是这次守城战的大将军,敌人还未攻进这座城之前你这个将军就没了?这会动

摇我们的军心的!”张横明显提高了声音,指着花幽月看着楚瞬召。

花幽月紧绷着嘴唇望向楚瞬召,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每一双眼睛中都藏在刀子。

楚瞬召顿时浑身一寒,花幽月那么说的时候,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两人目光对接,楚瞬召明显感觉到对方在逼迫自己的目光,那对漂亮的眼睛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居然还有一丝丝的恳求,这个一路上云淡风轻偶尔冷酷,偶尔幽默的女人,此时居然在恳求他。

“够了!这件事先放一边,一会我们私下再谈,”楚瞬召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悦道。

花幽月霍然起身离开了议事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一个花幽月,和传说中一样的傲气。”倒是鹭水师大都统望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

“真是个疯子!”张横摇了摇头,南宫明月倒是笑笑:“其实不必花将军去进行如此冒险之事,我刚才虽然说了,我们没有研制出燕莾人火药的秘方,但是误打误撞弄出了别的东西,这种东西的威力可不比燕莾人火药弱,足以让我们抵抗燕莾人的进攻,只需要我们一步不离开这座城池。”说完她拍了拍手掌,一个青衫文士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堆宗卷。

“我让你弄的那些东西弄完没有。”

“六千斤黑石漆、外加五千斤黄灼,倒入猛火油已经熬制完毕,并且已经凝结,随时可以投入水中使用,只要城主大人一声令下。”

“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来的?”楚瞬召问道。

南宫明月慢慢将这一切的秘密讲述给众人听,楚瞬召听后遍体生凉:“你真的打算这样对付燕莾人?那东西你确定有用,不会伤到我们自己人吗?”

“我们发现这种东西并不稳定,这种东西可以粘在箭头上使用,射出去的瞬间就会变成火箭,极易燃烧,一旦点燃了就不容易熄灭了,它们可以在水中燃烧,所以不要指望跳入水中可以扑熄它们。”

“那太好了,我们的士兵也就不需要外出布阵了,若是能这样消灭他们的军队的话。”楚瞬召大喜过望:“一会带我去看看那东西,对于这东西我还有别的想法,或许一样能行。”

南宫明月点了点头,他看着身下的将士们:“既然没什么事情了,诸位就下去吧,钱毅传我的令,派遣多四队人手到城墙上轮值,两队防守,两队放哨!一定要注意城外燕莾士兵的动向,不排除他们随时会发起进攻,如今我们这座城已经封锁了,任何来在城下活动且意图不明的人弓箭伺候,加派炮台守卫人手,我们这场守城战不知道要坚持多久……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在座所以人都静了片刻,楚瞬召道:“既然大家已有战心,那么且先退去吧,我们与燕莾人的战争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情了,而他们想要打败我们,也绝非一天一日可以做到。”

“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定要打赢啊

天启王座第二百二十九章一定要打赢啊燕莾乡间一处肥沃的田园间,有一处小村庄。

村庄里有小溪在缓缓流走,小溪对面的土坡上搭着密密麻麻的架棚,上面的瓜果早已熟透却无人采摘,偶尔被路过的顽童拾起地上的石子丢向它们,啪嗒一声,甜美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有个叫梁青牛的农民坐在草坪上,口中叼着一条青草,手里拿着一张白纸,被他攒成一团,和很多燕莾男人一样,他曾经参过军,还混了个小校的职位来当,后来退伍后会村种田娶妻生子,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家中妻子如大多燕莾女人般温柔体贴,在他归家之际为他打水洗澡,膝下两个顽童追逐打闹,连吵闹都很少发生过,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而他手中这张纸,是从村头的墙上扯下来的,所有人见到这张纸后脸色都很难看,沉默地离开回家,有的在路边抱头痛哭,他当时还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在人群后面干着急,直到所有人离开后,他冲到墙边可劲地往上面看,其实他并不识字,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一旁的军士看出了他的窘迫,为他解释了上面的意思,并给了一张和上面一模一样白纸让他带回家给去。

“举国征战,唯死不降!”

白纸上面还有许多内容,要求各村庄的男丁放下手中的农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各州组成民兵军队进行防御,特别是他这种参过军的男人,征招妇女去军营中缝补军服,洗衣做饭,为士兵擦拭铠甲什么的,人们一时间惊恐于皇帝对于征战的突然,议论纷纷。

燕莾与胤国的战争不是一日一夜的事情了,但像现在这样发动举国之力进行战争,还是第一次,据说燕莾这次是因为得到了蜀越的支持,军营中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朝廷的大军与蜀越的军队抵达龙胆关后一定夺回靖南城。

他此时再也没有心情种田,反正很快要参军入营,这地里的菜种不种也就是那样。

此时他越想越闷,一时间竟不知道找谁骂去,只得回到家中拿出那坛陈年白清酒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

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回来,难得见到男人下午不在田里而在家里,一时间有些诧异,柔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相公?”

梁青牛终于放下酒碗,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俩小孩头一次被爹这样瞪着,莫不是偷吃邻居家的桑葚被他知道了,忽然有些害怕扯着娘亲的裙子,连爹也忘记叫了,到底还是女人懂察言观色,让那俩孩子出门呆着,晚点再进来屋里。

女人握着男人微凉的手,梁青牛说道:“出了点事情,儿子们可能要送去咱娘家里去了。”

妻子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自己看吧?”他将揉成纸团的朝廷文书再次展开,递给娘子,小娘撩了撩耳边的青丝仔细看了起来,因为自家的娘子都懂得字比自己多上不少,梁青牛总是因为这样被村里头的男人笑,但他不以为耻反为荣,觉得你们你们哪家的婆娘有我家娘子读的书多,牵出来溜溜,还经常和自己的孩子说要像娘亲一样,不要学自己活到三十好几了字都不认识一个。

妻子愣了愣,声音比往常大了一点:“这上面没说一定要我们去嘛,也没写着你梁青牛的名字,咱家的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去,大不了我们先去咱娘那里避一段日子,燕莾武士多如牛毛,不缺

你一个士兵,好好种田过日子不好吗?”

“我先是士兵,后才是种田的?”梁青牛说。

妻子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隔壁邻居传来的一声怒喝两人的对话硬生生打断。

“你要是敢去的话!你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刘二牛对着他女人大吼大叫道,声音还带着一丝丝醉意。

“这上面说男子年及十六,女子年及十八,不论婚嫁都得去。”女人抹了抹眼泪。

“你知道军营是什么地方吗!你以为他们真的只会让你洗碗缝衣吗?我们两夫妻未必分在一个营里,到时候别的男人对你动手动脚你怎么办!没人管你嫁了人还是没嫁人!”男人把碗重重摔在地上,吓得屋外的两个孩子跑来进来,躲进了娘亲的怀里。

“我能怎么办!现在要打仗了,粮食银两都稀缺得很,这上面写着无论男女只有参军都能得到朝廷补贴的五十两银子!这够我们家大半年的开支了,你以为你是谁!别的男人都会去种田下地,而你只会喝醉后像狗一样大喊大叫,连隔壁那个卖瓜的都比你强!”女人也忍不住骂了回去。毫不留情地戳着丈夫的痛处。

男人涨红了脸准备给了她一巴掌,女人尖声厉叫道:“你们燕莾男人总是说得自己有多厉害,上面战场还不是被人打得跟个孙子一样,或许应该换我们上战场,你们在家缝衣做饭!”

他再度狂怒地挥起拳头,女人捂着脸低哭着:“要是你们男人有用的话,我们女人就不必去做这些事情了。”

男人傻了,呆呆地放下了拳头。片刻之后他大哭了起来,抱着妻子求她不要和他去军营,哪怕离开燕莾也好,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再嫁过也好,胤国铁骑会将他们全部杀死的。

梁青牛笑了笑:“我们就不要像他们那样了吧,吵吵闹闹多难看。”

“真的要去吗?”妻子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梁青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们这里离安息城很近,这上面说了,明日一早就要去县衙报道,并且上头还会派人来查村庄,一旦犯下有胆怯不去者,也是死路一条,一会就动身将孩子送到咱娘家去吧,爹娘岁数不大……照顾两个孩子长大,应该是可以。”

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妻子连忙安慰道,梁青牛眼眶湿润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乖……爹爹和娘亲要出一趟远门,你是哥哥,在我们回来之前要照顾好弟弟还有爷爷奶奶。”

“爹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孩子哭喊道,梁青牛往他脑门狠狠亲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打完仗就回来,你们两个要乖乖的,不要惹爷爷奶奶生气。”

门嘎吱一声推开了,两个老人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梁青牛惊了一下:“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老人反倒怒道:“叫什么叫,我是你爹还不能来你家啊!”

梁青牛低头连连称是,在老父亲面前,他似乎永远都低那么一个头,孩子呼的一声抱住奶奶大腿哭喊道:“奶妈,爹娘要去战场了,你能不能让他们别去,我们以后都不淘气了。”

老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孙,梁青牛有些紧张了:“爹……我和媳妇打算……”

“去吧,爹跟你们一块去,爹今年才

四十九不到五十,能入民兵营。”老人在梁青牛面前身材很瘦小,老老实实地低着脑袋,就像自己犯了错:“爹你还是留下吧,你年纪那么大了……家里面不能没有男人。”

话还未说完,老人把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年纪大了又如何,爹当年还杀个几十个胤国士兵,还有骑兵!你杀过骑兵吗?被爹一箭从马上射下来了!立马嗝屁!”

“我知道,爹你说过很多次了。”男人捂着脸庞,满脸是泪。

老人望着自己的婆娘,那妇人会意地取下那梨木长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立马是两把泛着暗光的细长燕尾刀,静静都躺在盒子中,就像是沉睡的蛇般。

燕尾刀在制法上集合了相当高的技术,传统燕尾刀按刀工序制成,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梁青牛看着刀盒里面的长刀,这两把刀他很小的时候见过,倒是偷偷拿出去显摆给同村的孩子看,被路过的父亲见着后拖回家打了他半天,连屁股都肿了,从此之后他就在于没有见过这两把长刀,直到今日。

“这一把燕尾刀是你爹跟随先皇征战胤国时留下的,另一把是你爹的好兄弟……咳咳咳,就是你那牛二叔留下的,当年你牛二叔别提有多威风了……一口气宰了十个胤国士兵还不带喘气那种……这把刀是爹从他的尸体上取下的……你这次征战就用你牛二叔的刀,咱家银子不多,没钱添置新刀剑了……咳咳咳。”老妇人连忙抚着丈夫的后背。

“爹……我知道了,我知道……”梁青牛泣不成声握紧刀柄。

妻子收了哭声,握紧丈夫另一只手。

握着刀,还能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战场,比什么都好。

一家人最后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像是过年一样。

待到黎明降临之际,将装好的一壶子酒放在男人腰部左侧,右侧的燕尾刀安静地躺在刀鞘中,随时可以出鞘。

燕莾的女人便是这样,男人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沉默接受,细细为他们添置打理行囊,准备出发。

两个孩子靠着奶奶腿上,使劲看着自己爹妈,弟弟不时还冒出两句哭声,被哥哥喝止了,过了一会,却是哥哥哭出声来,梁青牛憨憨一笑,蹲在两个孩子面前,父子三人的小脑袋抵在一起:“你们要好好背熟那本《三字经》爹回来的时候要抽查的!不要偷懒,不要打架,睡觉前不要偷偷吃桑葚,也不要欺负别人家的小孩,吃饭前记得要洗手……”

男人唠唠叨叨的,两个孩子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满头是汗。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木刀吗?爹这次回来就给你们带两把大木刀,和爹腰边这把一模一样,好不好!”

“好!”

梁青牛站起身来说道:“那爹走了……”

两孩子说道:“爹路上小心。”

三人目送三人渐行渐远,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忽然挣脱了奶奶的手,跑到村头对着爹娘大喊:“爹!娘!”

“诶!怎么了儿子?”

“一定要打赢啊!将那些坏蛋全部赶出燕莾!”

“当然会打赢,儿着吧!”

梁青牛搂住妻子的肩膀,对着儿子挥了挥拳头。

第二百三十章 佳丽心思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章佳丽心思夜幕深沉,星光璀璨,年轻公子独坐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封早已浏览千八百遍的书信。

这封信是自己出行前父皇特地塞给自己的,说是大战前心境不宁,倍感恐惧的时候方可拿出一阅,楚瞬召好奇心重,半路上就已经拆开来看,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当时咀嚼不出什么意思,但现在……

“死战!逢生!”

胤皇亲手笔迹,字尾如剑,唯死战,方逢生!

楚瞬召这一路上见识过那西临剑库,万剑耸立火河之中,剑气冲天高张云端,庞然彰显天地极盛气象。他也和苏长青抵达那天门之外,神佛观战气焰延绵,神火煌煌如天门大江,仿佛万军横行,最是壮观一幕。

可到头来了,还是最喜欢那如夜过后垂鹰菀亮起的星火点点,无论走过多远的路,只要踏进院子瞥见那灯火前的温婉身影,便是最为惊喜舒心。

他将信条放在烛火上炙烤,看着丢入杯盏之中,看着纸张渐渐焦黑蜷缩成一团,火光倒映在他眼中宛如融金。

楚瞬召没有立刻回去卧房,而是来到了后花园中,叶微微和澹台宁静正在逗弄那只大狼,这只冰原狼在来到胤国后可是足足胖了十斤,看起来没有雪原巨狼般凶狠畏人,而是憨态可掬,但比起村头村尾里的土狗相比,这只白狼可是可以轻易咬断人的头颅,并且扑杀只在瞬息之间。

父皇要叶微微跟着自己来靖南城的意思看似明了,但往深处去追讨,无非是要挟刘康的兵力而已,一旦靖南城之后出了什么事情,樽国不可能坐视不管,如果情况到了最危险的地步,楚瞬召倒是希望她们都能离开这里,为此他还特地准备了一艘快船给她们,就停在岸边,他希望她们能离开靖南城,甚至回去胤国寻求父皇庇护,而自己即便是死,也不能离开这座城半步。

死战……死不足惜,战而不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蜀越女帝此时不知所踪,应该是与南宫明月在商量什么。

大战当前,苏念妤也没有了心思弹琵琶,倒是在城里的药材铺里兜兜转转,她告诉自己若是要打仗的话,很多很多的人会受伤的,她身怀医术倒是能排上用场,救死扶伤什么的一定用得上她。

但明显劳累一日的她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楚瞬召在她身边坐下,端详女人柔美的侧脸。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慢慢睁开眼睛,楚瞬召对她做了鬼脸,她这才反应过来:“你……真的要去打仗了?”

“嗯。”

她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她面前的他,恍然大悟道:“可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楚瞬召不说话了,只是抬头望着星空。

“我把关雎送进了剑雨阁,这样一来即便是城破了,燕莾人也不会伤害到她。”他说。

“哦……”

苏念妤侧身过来捏了捏他的脸:“你不高兴吗?你之前一直告诉我很想上战场的,看现在你却害怕了,为什么?”

“你现在变了很多,与第一次在情暖楼见面时的你来看,我已经分辨不出哪

个是你了?”

“苏念妤,其实我错了。”楚瞬召轻声道。

女人愣住了。

“我这一路走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杀了很多的人,你和蜀越女帝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孩子。”楚瞬召声音很低:“我总是觉得自己幼稚一点也好,这样大家都会照顾我一些,父皇,哥哥姐姐姑姑他们都对我很好,苏念妤你也是,我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我很自私的,想大家都对我好。”

“可是现在我害怕了,而且很矛盾,你们对我越好,身上的期待就越高,我很害怕这次会让你们失望,如果我没能守住这座城的话,燕莾士兵会冲进来将你们全部强暴后杀死,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会让我感觉……很无能。”

“没人能伤害我。”苏念忽然撩起裙摆,白嫩的大腿上用绸带绑着两柄匕首,出鞘便能杀人。

“嗯呢,你有些身手,只要不是什么将领抓住你,你都能自保,但是叶微微呢?澹台宁静她们呢?还有这城里几千名女子她们怎么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妇孺她们怎么办?我昨夜喝酒遇到一个燕莾女子,她跟我聊天就很走心,不祈祷自己的军队能攻进城,反倒是希望我们能守住这座城,因为在她看来城破了的话,无论她是不是燕莾人,下场都会是一样的残忍。”

“若是我真的守不住这座城的话,你就带她们离开吧。”楚瞬召说。

“瞎说。”她撇了撇嘴

少年咧嘴一笑,“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

苏念妤不去看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若是不打仗的话,比什么都好了。”苏念妤靠在墙边笑眯眯道

“我也想啊,带着你们几个一起游山玩水的,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猜出他心思所在的苏念妤微笑道:“以前在楼里的时候,总喜欢听那些风流子弟说什么世间女子尤爱可惜,要多怜惜,他们说女子就像是名画青瓷般可与不可求,其中有一个笨蛋借着酒劲说希望若是他以后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后,必定会让那些可怜但却美丽的女子住进他府中,令她们得以无忧无虑而活,没有颠沛流离的日子,女子这种东西也只能被称作东西,既然能有的话,为什么不全部要了呢?我也好,关雎也好,叶微微也好,大家都很喜欢你,还有你院里那两个丫鬟,傻子都能看出来。”

“你是在建议我三心二意纵横花丛吗?”楚瞬召笑笑。

“这看不叫三心二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再想什么,以后你完了真的做了皇帝的话,就能名正言顺地建立三宫六院了,说不定大家都帮助找妃子,你之前说很希望我们能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直到头发发白,牙齿掉光,你若是可以将我们养在一起的话,就不必那么多忧虑了。”她边笑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楚瞬召难得没有反驳她的话,望着叶微微的目光也渐渐朦胧了起来,自顾自道:“这是是很好啊,大家一辈子的开开心心。石榴和竹子从小就喜欢我,还有幼奴姐也是,三人总是不经意间为了一些小事争风吃醋,小时候还觉得很有趣,但现在只觉得心怀愧疚了,尤其对于幼奴姐姐

,若是能让我从头来过的话,至少我会大大方方地跟她说我喜欢她,而并非让她失魂落魄地回去西临。还有叶微微也是,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联姻的目的才被送来胤国的,我对她的感情也始终是朋友亦是妹妹而已,比如关雎,我将她带了靖南城后她一直都很开心,我不后悔做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歪念头,只是希望这世间多几个女子能为自己而活罢了。”

苏念妤垂下眼帘轻声道:“反正我怎么都是说不过你的。”

楚瞬召拍了拍厚实的扶手感慨道:“哥哥好不容易打下这座城池,父皇则希望我守住这座城,从小到大最轻松的事情都让我占了,若是我连这点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好的话,也没脸回去见他们了,鹰拓骑五千铁骑,还有鹭水师说不定这次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如果要打到父皇的援军抵达的话,说不定我们两方都元气大伤了。”

苏念妤忧心忡忡地说:“燕莾人打仗真的很厉害,个个都不要命一样。”

楚瞬召哑然失笑:“是很厉害,但我们还有几张王牌没有用出来,你等着吧,只要燕莾没办法打下这座城池的话,我们就有办法打进燕莾,将安息城拿下!”

苏念妤想了想,没由来地问了这样的一句话:“昨晚陪你喝酒那个燕莾女人,很漂亮吗?”

“很可怜,她还带着个女儿,孤儿寡母地出来楼里卖,她的丈夫就是被我们的士兵杀死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你昨晚一晚上没有回来……”苏念妤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楚瞬召苦笑道:“别瞎猜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这个答案,完全就是在苏念妤意料之中,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楚瞬召摸了摸头发歪着脑袋想:“我答应打赢战争后回去找那对母女,那小丫头说想去学堂上学,说不定我还会把她们带去临安城,你觉得好不好啊。”

苏念妤默不作声。

楚瞬召望着骑在白狼背上的澹台宁静,口中轻轻念叨那那首歌谣。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唱了很久很久,叶微微和澹台宁静都已经回去卧房歇息了,院子里只剩下楚瞬召和苏念妤两人。

楚瞬召看着天空,其实黑夜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星星外。

到底是星辰点缀了黑夜,亦是黑夜衬托了星辰,他心想。

“世间男女,能遇到意中之人,很难得吧?”苏念妤忽然问。

“未必,只是大多数人没那个命,即便侥幸遇到了,也没那个能力守着。”

苏念妤将脑袋搁在他膝盖上,眼神灼灼道:“可一直守着也不好吧,这锅里的肉都炖烂了,光看不下嘴?”

她说完后,站了起来,在庭院之中转了一个圈。

黑发飞扬,身材婀娜。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千金美人时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一章千金美人时“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的?”

“嗯,红妆嫁衣啦,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类,最后再洞房花烛,可我们似乎直接来到最后一步,是不是太急了点。”

“嗯……”

此时这个房间没有红烛喜联,两道身影在床榻上扭成一团,楚瞬召为此还喝了点酒壮胆,苏念妤的目光愈发迷离,任凭他的脸庞埋入自己的丰盈之中,他轻轻晃了几下,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嗅着那来自唯有极北之国的女人身上才有的独特体香。

自从他将自己从青楼赎出来后,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他的,别说是要了自己的身子,即便是命也愿意!

楚瞬召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大概是苏念妤现在的情绪过于紧张,平日两人亲密的时候她还会嘣几句荤段子出来调侃自己,今日临阵磨枪前反倒害怕了,楚瞬召停止了亲吻,撑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陌生,除了亲嘴外不太清楚下一步该干嘛?你毕竟在青楼里摸爬打滚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要不换我躺着,你来?”

“我……我我……”苏念妤也羞地不行,雪白的肌肤泛起点点红印,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没有那个胆啊。

“我听楼里的姐姐说……一般女子破身之前,都会往床铺一张白布……”

“现在大黑夜的哪里去找白布给你?这一步就略过吧。”说完他坐了起来,苏念妤也握着被子坐了起来,拉倒自己胸口前:“嗯,我也感觉蛮怪的……”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楚瞬召挠了挠头:“不过我们……也该更近一步了。”

楚瞬召难得那么主动,自己之前勾引了他好几次他都不敢,或许是离开了临安城,身边没有那么多眼线,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两人慢慢谁也不说话,楚瞬召不动苏念妤更是不敢做出什么举动,反正长夜漫漫,两个人有的是时间折腾,楚瞬召想了想,对着烛光打了个响指,熄灭烛灯后,整个房间暗了下去,两人终于没有那么紧张。

“该……该怎么做?”

“你是男人啊!从来没有教你这些的吗?”

“哥哥倒是跟我讲过不少,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真枪实练嘛……这还是第一次。”

“那你现在想怎样?”

“不如把衣服脱掉试试?”

“你先脱。”

“当然你是脱!什么时候是男人先脱衣服的?”

“什么时候不是!”

“……”

“放轻松点……我不会吃了你的。”

“很、很奇怪的……感觉,这样算不算是嫁给你了?”

“当然不算。”

“那你自个凉快去吧,我要睡觉了。”苏念妤又气又怨,将被子缠在自己身上,背对楚瞬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好吧好吧,我脱还不成吗……”

在黑暗之中,楚瞬召感觉到一阵灼热包裹了自己,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满心愉悦,但对苏念妤而言这种灼热带着丝丝疼痛,她压在楚瞬召身上,少年能感觉到那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唇边,苏念妤仅有的勇气已经用完,这种既舒服又温热的感觉没有驱使楚瞬召继续动作,而是让他审视面前的女人。

苏念妤咬着嘴唇柔声道:“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是啊……”黑暗中,传来少年的喃喃。

春宵一刻值千金。

……

……

城主府中,南宫明月找到了花幽月,说是要好好谈谈。

花幽月此时坐在那宽大的浴池中洗澡,继续翻看那本厚重的兵典,南宫明月想也不想地将她手中的书夺走,丢出了窗户,伴随啪嗒的一声,两人现在的气氛冰冷到极点,四周的女侍们纷纷退去,不理会两位大人的决斗。

两位女子针锋相对,一位身形婀娜出众,穿着蓝紫长裙,另一位英武非凡,赤身裸体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握紧拳头寒声道:“敢问南宫城主有何指教?”

“为何你一定要出城呢?我很想知道你的理由,不知道你有多厉害,我也不在乎你以前杀了多少人,你是这次守城的大将军,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我如何跟皇帝陛下交代?”南宫明月激动了起来。

花幽月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我忽然发现,你我的姓名中都带有月字。”

“那又如

何?”南宫明月诧异道。

“以后有了女儿的话不要给她起有月字的名字,名中有月的女人命都不太好,就像你我一样。”

南宫明月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不过你我二人,我的命比你好上些许。”花幽月淡然道。

“何以见得?”

“我在人世间没有牵挂的男子,也没有斩不断的情结,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南宫明月撩起耳边一缕青丝柔声道:“为何你一定要去孤身入战场?四大名将中,你最凄凉,家破人亡名声扫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靖南城的,为了偿还你在西临之战中欠下的人命?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战功,你是何苦呢?”

花幽月想了想:“都有吧,为了偿还人命,为了自己的战功,但最主要的还是我不想死。”

“仅仅是靠你一人去战场上弹那首要命的曲子,又能拖延多久的时间,又能破得了多少燕莾的士兵?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大声告诉我,你提出那样的请求又有多少把握?”南宫明月激动了起来。

花幽月低头望着自己那波澜壮阔的山峦,平静道:“我摸不到自己的良心,再说了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南宫明月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愤怒:“你是在赌自己的命还有整座靖南城的命。”

“战争本就是赌命的事情,老实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会来这该死的靖南城,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不想死,你们羞辱我也好,无视我也好,其实我都不在乎这些事情的,但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很重要,我真的……不想死!”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水珠沿着她浑圆修长的大腿滑下,身上那巨大的怒凤纹身沿着她腰部直上胸銮,对于南宫明月而言,这绝非什么美好的视觉体验,她发现被纹身所覆盖的部分生出了细细的黑丝,像是煤炭上的裂纹般,偶尔还会有暗红的光芒从裂缝中闪烁。

“这便是我继承凤凰琴所付出的代价。”花幽月缓缓道。

黑色的毒素在她的后背蔓延开来,没有白白得来的力量,在此之后支付的代价总是惊人的,当年在西临战场上,这位壮志难酬的少女将军目睹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地死去但却无能为力,恐惧迫使她动用了凤凰琴中封存的力量,令她的体内的音息犹如千百倍般增强,最终呈现的效果宛如阎王在人间的复苏。

神兵之力在她体内缓缓升起,风声如同数千巨刀般刮过战场,那些离她最近的西临大戟士纷纷爆体身亡,源源不断的战争之血令她的力量宛如怒凤狂啸般无法遏制,一万多人因为她而丧命,音域之辽阔令后方的将士们根本不敢前进半里,耳鸣接连不断扰人心神,也正是花幽月的疯狂举动,令大部分西临士兵们弃剑投降。直至战争结束后,花幽月用双手从尸堆里挖出了自己的手下的士兵们,将他们整齐地堆放在一旁,胤皇找到她的时候,她侧身躺在鸣谷河的浅滩中,目光像行尸走肉般,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但她看见胤皇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原来根本就没有人间……只有黄泉炼狱……而我们就身处其中。”

花幽月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神兵的力量源于战场,最终也将终于战场,我若是不再踏入战场的话很快就会死去,最后活不过五年。”

“我问问你,若是我们守不住这座城的话,有多少人会死去,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自己人?”

南宫明月愣了一下,顿时感觉百口难辩。

“这一战,我是一定要出城的,你们也拦不住我。”

她摇晃了一下,在门边站住了身子,低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殿下,你我都是女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他们?”

“现在靖南城里有二十多万人,燕莾人很难攻进来,而且我们背靠云剑河,即便是真的被他们攻进来了也能弃城逃脱,可你想想,城里那些老人孩子们他们怎么办,他们逃不了只能变成燕莾人的刀下亡魂,我归根到底还是个罪人,但我也想活下去,我犯下的错误是赎不清的,但至少能给你们的守城争取一些胜利的机会。”

“你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花幽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南宫明月:“假如城破了,像你我这样的人是会沦为奴隶或者是军妓的,这样的下场对我而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可死在战场上,像我的父亲一样,死战不退!”

说罢她遮住胸口步入冰冷的水池中,靠着石壁上,默默看着屋顶,不知是否南宫明月的错觉,花幽月似乎哭了。

“不要告诉楚瞬召这一切,好吗?”她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

南宫明月叹了口气,退出了浴室。

在她走后许久,花幽月拿起铜镜对照,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沉默不语,宛如冰泉下咽。

……

……

“嗯嗯……呜……”

楚瞬召气喘吁吁地躺在苏念妤双峰间,嘴里发出细细的喘息,在房间里回荡开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心头喜悦,楚瞬召见她落泪慢慢拭去她眼睛的泪珠,苏念妤锁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小召……还行吗?”

“行……行得不能再行了。”楚瞬召再次抱紧了她,见她眼角眼泪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与此同时点点嫣红犹如风中寒梅般盛放开来,苏念妤想起刚才的种种疯狂,楚瞬召平日的阳光俊秀在黑暗中化作风暴的降临,让她此时如泣如诉,媚眼如丝呐。

楚瞬召亲了亲她的玉颈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苏念妤不敢接他的话,想起刚才自己险些承受不住昏倒过去,楚瞬召亦是感到一丝疲惫与巨大的满足,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年轻将士们总是前仆后继地跑去青楼,女人这种东西一旦上瘾了,可就是一辈子的。苏念妤咬紧牙关迟迟不肯反应过来,楚瞬召伸手不断抚摸这具完美的肉身,苏念妤的双腿紧紧缠着他,宛如细长白蟒般诱人,漫头青丝凌乱不堪,那丰满山峦有着难以言喻的温软与丰腴,人间绝色啊。

“额嗯……好痒……不要啦。”

“什么不要!来翻个身,我们继续……”

此时已经接近三更,楚瞬召累倒在她身上,她已经刻意压低了叫声,担心一个忍不住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听见了,自己可就没脸见人了,楚瞬召似乎再无进攻的欲望,只是舒舒服服地拥抱着她。

在此期间她还入睡过一次,待她从短梦中醒来之际,对着楚瞬召含笑的脸庞,一个没忍住亲了上去弄醒了他,随后又被他欺负了起来,一次次地将自己送上意识的巅峰,兴许第二天连床都下不了。

事后楚瞬召看着她胸口上凌厉红痕,心中怀着些许愧疚道:“疼不疼?”

苏念妤笑而不语,拥抱愈发热烈,楚瞬召愣了愣:“好吧好吧,不欺负你了。”连忙坐了起来,压下心中的欲望,去到茶几前给苏念妤倒上一杯凉水。

苏念妤喝下后,感觉自己嘶哑的喉咙勉强可以说出话来了,就像感冒一样,楚瞬召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错了吧,勾引皇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嗓子哑了吧?”

苏念妤瞪了他一眼,立马卷起被单装作入睡,不在理会她,楚瞬召侧在她身边轻声道:“我担心这次上了战场就没命回来了,有什么没做过的事情赶紧做一下,也不枉来此一生了。”

“不会的!”苏念妤听闻扯着被子坐了起来。脸色担忧道,楚瞬召笑着将她的身子扳了下去:“燕莾人很快就攻城了,在我们守城的这段时间里,你和叶微微躲在城主府里一步也不要离开,叶微微看着坚强,其实远比你要脆弱,你要替我保护好疼,还有澹台宁静,她还那么小,我信任你。”

“叶微微有她的狼,而且那个女孩也不喜欢我。”苏念妤嘟囔道,楚瞬召笑笑:“我倒是希望你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以后大家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言笑晏晏不好吗?我也不想学父皇那么英雄壮志鸿图霸业什么,我只希望以后给我父皇一个安稳的晚年,我们的孩子可以和我哥哥姐姐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我做好这两件事情就够了。”

“我们的孩子……”苏念妤的嘴角微微勾起了。

楚瞬召还是笑,不过没接她的话,他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苏念妤忽然羞了,一口咬着他的手背上,楚瞬召滚进被子里继续欺负起她,直到两人最终因这激烈的欲望沉睡过去。

楚瞬召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了石榴捧着一笼蒸好的绿豆饼放在他面前眼睛闪闪发亮的神情,他拿着木剑和哥哥在皇宫里对决,还有那个娇蛮的姐姐,无论他和哥哥做什么她总是想插一脚进来,幼奴姐姐,那个一开始用冷水泼他一身,后来每当凛冬来临之际为他暖床的女孩,他最后却杀了她哥哥,这份愧疚永远无法消散,即便如此楚瞬召任期待与她重逢的日子,将她紧紧抱住怀里,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再吃上那一碗喷香的葱花鸡蛋面。

这不过她现在应该算是西临的女帝了,让一个皇帝给自己做面吃,这等福气别人可享受不来。

最后再度看了她一眼,喃喃了一声,苏念妤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两人相拥而眠。

星光点点,月亮躲在云层中轻轻眨了眨眼睛,夜晚的时间还很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战前

天启王座第一百三十二章战前就在楚瞬召与苏念妤在床榻上尽享鱼水之欢时,一支支气势雄壮的军队,出现在龙胆关边境上,那劲头宛如日出东海。

这支披着黑甲的精锐部队,宛如一线江潮般,横空出世,必然是大胤最精锐的风鹰铁骑,领头之将猩红披风随风飘摇,背后的箭羽透囊届满箭,这支人数将近两万人的骑兵此时驻扎在龙胆关边境。

铁骑突出刀枪鸣,楚鹰仰眺望着远方雾气中的城市,低头便能看见平原上的安营扎寨的燕莾军团,他们这一趟行军绕了好大一个弯子,事实正面蒙羽的猜测是对的,他们事先预料到燕莾人行军必然会快于他们抵达龙胆关,这位中年将领压根没想越过天魂山抵达靖南城,而是摆明来包抄燕莾大军。

为此他们特地放缓了行军速度,一路上遇见的燕莾斥候都被他们宰了,焚尸抛河,为的便是不让他们的行踪暴露给燕莾人知道,为此蒙羽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他们抵达了边境,那么胜利依旧在胤国人这边,无论蜀越的军队是否出现,他们都有办法将他们踏成肉泥。

先前在西临之战的时候,蒙羽与白云两位降临并肩作战,甚至根本不用相互招呼,就已经默契地快变换阵法,蒙羽的风鹰铁骑在西临大军侧翼射出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后,又有气势如虹的六千铁骑找准机会,整齐抽刀冲阵,如同从西临骑阵的腰部一刀切去,将其拦腰斩断!

楚鹰仰的身后,洁白的旗帜下,男人坐在远眺战场,轻声问道:“终于肯从被窝钻出来回到战场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在想我弟弟怎么样了?”楚鹰仰望向远方的城池,轻轻笑了。

“三皇子殿下可比你勇敢多了。”

“是啊是啊,谁叫他是我弟弟呢?”

某个骑兵对着楚鹰仰点了点头:“大皇子,一会上了战场可千万别贪功冒进啊,要不然皇帝陛下可饶不了我。”

楚鹰仰愣了一下,仰天大笑。

……

……

燕莾人十万大军降临龙胆关。

满城喧闹沸腾。

最迟明日攻城!

剑隐山庄庄主千寻阳,拜访那位名扬北域的年轻皇子。

面对在城中地位仅此于剑雨阁阁主的中年男人,楚瞬召放下手中卷宗,摆出以礼相待的姿势,笑脸相迎。

对方接过楚瞬召递来的茶水,一口未喝而是开门见山道:“皇子殿下,如果我告诉你我剑隐山庄三千弟子愿意上阵杀敌,而不是如同那剑雨阁般安于城中,如同缩头乌龟般,战场可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你们是为了朝中战功方才进入战场,亦是为了保护这座城里的百姓?”

对方放下茶杯:“两者皆有,后者更成分更大一点。”

楚瞬召淡然笑道:“庄主的心意我懂了,战场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明日燕莾大军即可攻城,实不相瞒,我也没有把握敢说一定能守住这座城,剑道修行极为不易,若是死于沙场何其可惜?”

千寻阳平静道:“放屁!”

白衣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楚瞬召点头柔声道:“我明白了。”

楚瞬召望着面前男人的眼睛,对方淡然还礼道:“话就不多说了,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切入战场,去杀谁就行了。”

“我需要

你留下部分弟子保护城中百姓妇孺,就在明天,燕莾人攻城的时候,我会为你提供信号,届时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子们杀入战场。”

男人语气古井不波道:“劳烦皇子殿下了。”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转身离去,与蜀越女帝擦身而过后,简单行了一礼。

楚瞬召柔声道:“宁姨……”

白衣女子摇头道:“姨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姨不能眼睁睁看着蜀越的士兵与你们的士兵互相残杀。”

楚瞬召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在龙胆关里,我怎么和父皇交代,还有小宁静她怎么办?”

女人语气清冷道:“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会死在蜀越,死在我自己的家乡。”

但同时又摇头道:“我不能让我女儿觉得我这个娘一无是处。”

楚瞬召脱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小宁静到底想要什么,又是最想要什么?”

“我只知道她在你身边很安全也很开心,若是我不幸身死,你会替我照顾好她的。”

说完女人沉默了,两人顿时无言以对,楚瞬召深吸一口气:“那就去吧,”

女人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的帮助。”楚瞬召找到了南宫明月,两人漫步在城里的街道上,南宫明月将城里的局面都安排在城池后方,并为他们搭建了营帐,燕莾人的炮火仍在继续,士兵们到没有被这可怕的炮火声惊吓到,甚至在军营里生火做饭,楚瞬召停在一锅肉粥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

“你要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南宫明月说,并将一碗肉粥递给楚瞬召,对方笑着接过肉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麻烦你了,明月……嫂子。”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花幽月这个人。”对方叹了口气。

“老师私下也对我说过不喜欢你,你们女人都喜欢互相在背后说彼此坏话。”楚瞬召打趣道。

“这女人喜欢你你知道吗?”南宫明月冷不丁笑道,楚瞬召一愣,摇了摇头:“瞎说。”

“她在战场上表现都再霸气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怎么可能不懂她的心思呢?”她便说便带他去往那幽暗的地道。

“她都可以当我娘了……”

“她没那么老,而你也没那么小,而且你们两人的性格都很像。”楚瞬召穿上了南宫明月带他的裘皮外衣,楚瞬召穿上之后活脱跟一个皮球一样,将他带到地窖的身处,地窖远比她想象地阴冷潮湿,楚瞬召没走几步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他们畏于靖南城下的地底身处,原本这个地方在胤军占领靖南城前,是某个燕莾富商的酒窖,被入城的士兵发现后喝过里面的美酒便一直荒废,直到现在被南宫明月用来储存某种重要的战争物资。

楚瞬召一手牵着南宫明月,一手扶着潮湿的墙壁,他们唯一光源来自南宫明月手里那颗夜明珠,按照她的说法,这玩意一旦被阳光直射到就会燃烧起来,在这里面用火把照明的话,会将两人都害死的。

他打量了里面的木架子,大部分的罐子都被搬空,并且虽说可以投入战争使用。

楚瞬召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罐子,并且打开了石盖,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气息,楚瞬召微微摇晃了罐子,任凭那东西往自己脸庞的方向流去,他不害怕会溅到脸上,这东西粘稠至极,如南宫明月所说般甚至可

以沾在箭头上使用,但是必须在夜晚没有太阳的时候方能使用,否则被阳光照射的瞬间会立马燃烧起来。

“嫂子,这东西……”楚瞬召转身,某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吓坏了,对方轻轻咳了一声:“让我来为您解释吧,三皇子殿下。”

“这位是靖南城火器监造局的柳大人,这东西就是他发明的,相信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能派上用场。”南宫明月说,这地窖里面实在是太冷了,即便是披着雪狐白裘的她也不愿下去,只是站在洞口望着里面两人。

“这东西很粘稠,若是沉入水中的话会怎么样?”楚瞬召问道。

“会化开,很美丽,就像蝴蝶一样。”他似乎经常来这地方,脸色有点惨白,头上的稀发盖着一层洁白的霜,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般,他脸上还有几个焦黑的斑点:“我将这种物质命名为不死火,三皇子殿下。”

“我听你们城主说这东西可以在水中燃烧,我想亲眼看看。”

“是的,这东西一旦着火就会熊熊燃烧,我们已经进行过很多次试验了,这东西连石头都能烧融,更别说生铁了,唯有能熄灭火焰的办法便是往燃烧物上盖沙子,除此之外我们找不到任何熄灭它的办法。”

“并且我们发现若是在刀剑上涂薄薄一层,剑刃就可以燃烧起来,这样做成的火焰剑杀伤力巨大,但因为太耗费剑了,并且普通的刀剑很快烧完,如果是陨神钢剑的话倒是可以一直燃烧下去。”南宫明月说。

“你应该早点告诉皇帝陛下。”楚瞬召指出,对方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东西的出现是对是错我到现在还不由而知,并且我感觉这东西应该被销毁,当初他们将这东西制造出来后,你没办法想象我是用多么惊慌的,后来转念一想或许可以用来对付燕莾人,最终我坚持让他们造了三千罐出来在城下堆放着,以备不时之需要。”

“不得不说——你做地很好。”楚瞬召将罐子放了回去,:“那大部分的不死火现在在哪里?”

南宫明月沉声道:“我们昨晚连夜带上木船了,随时可以使用,只需要一点点火就能完全燃烧,我们只需要点燃一罐就行了……这太可怕了。”

“目前我们有多少罐可以使用?”

“原本存有三千罐,后来因你之需我让他们连夜加工弄多了三千罐出来。”

楚瞬召不知该兴奋还是恐惧,或许两者皆有吧:“好,柳大人,我希望这六千罐的不死火能起到它们应有的作用,我不希望一点意外发生,尤其不希望我的士兵被这种可怕的东西误伤到,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皇子殿下,请您尽管放心,绝对没有意外。这种东西来源于燕莾人的火药,并且这种东西的制造过程经过我们严密的监控,在质量上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楚瞬召很想亲自看看这种东西的制造过程,还想试试能不能装在弓弩上使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想象力总是无穷的,但现在时机不对,还是等战争胜利后再说吧。

待了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出寒冷的地窖,南宫明月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她虽说不能上阵杀敌,但每日起得比士兵还早,带着侍卫在军中训练,即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胤国士兵,也不能不佩服她的勤勉,在士兵的心目中,她的地位甚至比花幽月还要高。

“等我们打赢了战争,你就回一趟临安城吧。”楚瞬召忽然说。

女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雪花似鹅毛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四章雪花似鹅毛垂鹰菀,这位胤国年轻的二公主翻阅着弟弟留下的宗卷书籍,脸上笑容淡却,面若桃花的长公主捧着一大捆书籍放在楚熏面前坐下,两人对视一笑,但楚熏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楚熏轻声道:“父皇将他两个儿子都派去战场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望着垂鹰菀的小池子,平静道:“熏熏,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胤国的皇帝?”

少女双手颤抖,险些将手中的卷宗滑落在地:“姑姑,话可不能乱说……”

女人掩嘴笑道:“姑姑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小召和小仰都会相安无事的,平安归来的。”’

少女艰难点头。

“他们两个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连告别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离开临安城了。”楚熏嘟起嘴巴,像小时候一样抱着长公主的手臂,女人轻笑道:“他们是怕你担心才不跟告别的,你要体谅哥哥弟弟的好。”

“姑姑,我偷偷告诉你啊,我在构思一部与我们胤国有关的传世佳作,写胤国铁骑,写西临战事,那些波澜壮阔的画面,等这次战争结束,我要把他们两兄弟都写进去。”楚熏俏皮一笑道,女人愣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写好后一定要第一个拿给姑姑看,姑姑可是知道很多关于你父皇的秘闻。”

“知道啦。”

待到长公主离去后,一直给所有人娇蛮印象的楚熏,突然流泪不止,如冰泉下咽。

……

……

苏念妤对着铜镜梳了梳头发,往自己眼角点了一抹嫣红,看起来妩媚至极。

楚瞬召一早就离开了,并且告诉她燕莾人的军队已经抵达龙胆关,让她好好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出去,她这些日子在府里除了读读书外没什么事情做,楚瞬召不来听的话琵琶都不想弹了。关雎去了那什么剑雨阁一时半会也走不出来了,至于那叶微微根本不搭理她,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还带着一点醋意。

她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女孩生气,澹台宁静倒是挺喜欢她的,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床上还残留着楚瞬召留下的气息,她轻轻搂住被子,很久很久都不愿起来,弄乱梳了一下午的长发。

她小时候,离北的冬天很冷很冷,老天像是个养鹅的老农般撒着鹅毛大雪,她可以一天躲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的雪不下床,娘亲就在一旁研磨药材,偶尔还会给她讲故事,那个肚子大大的老爹总喜欢躺在床上,任凭自己骑在他肚子上也不生气。后来狼兵将她父亲一刀杀死在院子里,在她爹的尸体旁糟蹋她娘亲,她看着连哭都不敢哭,雪一如既往地大,后来她全家人都死了,她只能坐在青楼的窗前,看着临安城的雪。

没有离北那样大,却更寒冷。

门被轻轻推开,苏念妤刚想尖叫,顺手还拔出了大腿间的匕首,直到那个身影举起双手,一脸无奈道:“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苏念妤愣了一下,身体忽然软了下去,楚瞬召手里还挽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刚才和叶微微她们一起吃饭没见着你,就想你是不是下午睡过头了,这不给你送饭来了。”

对方收起来匕首点了点头,接过那个温热的饭盒,楚瞬召轻轻掩上了门,揉了揉眉心在桌边坐下,手臂下还夹着一叠信件,他微微推开窗户,凉爽的夏风扑面而来,苏念妤慢慢嚼着饭菜,偶尔看着他的侧脸,摇了摇嘴唇,或许想起昨夜的疯狂,两朵小桃花慢慢浮上脸颊,牙齿下意识咬紧嘴唇,似乎随时都会咬出鲜血来。

楚瞬召轻轻问道:“妤姐,你说我要是不是胤国的三皇子的话,能做什么?”

对方想了想点头道:“很多很好……但都很累很累,还是做皇子划得来,锦衣玉食,香车高冠……”

楚瞬召沉默不语。

苏念妤似乎感到到他的失落,柔声问道:“你为何要练剑?”

楚瞬召放下了信纸,平静反问道:“谁家男儿不爱练剑?你到大街上问问那些孩子,谁不想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剑客,就跟你们女人家爱胭脂一个道理。”

“我们女人往脸上描红涂胭脂是给你们男人看,难不成你们练剑也是连给女人看吗?”她捧腹大笑道,楚瞬召略略失神,轻笑道:“其实大胤三皇子真的没必要学剑,姐姐说了到时候做了皇帝指挥几十万铁骑还不比剑客来得威风,如果说我练剑的初衷跟那些孩子一样,你信不信?”

她捧着脸蛋,笑容温柔道:“我信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两人好不容易有了闲聊的兴致,楚瞬召反倒是一脸淡然道:“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就走,实在不想让那些士兵又抓我去喝夜酒了。”

“你其实留下来也不是不行的……”对方声音细如蚊鸣,楚瞬召脸上慢慢浮现一抹坏笑:“昨晚还没折腾够吗?到最后是谁昨夜不知是谁相公的叫个没完?现在想起来我都害臊。”

“你……乘人之危。”苏念妤看着少年咧嘴一笑,那孩子般天真的脸蛋慢慢靠近自己,苏念妤低头不与他直视,楚瞬召忽然躺在她大腿上,望着那沉甸甸的诱人柿子感慨道:“不如就这样压死我算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也不用想着军队列阵啊,怎么对付那些燕莾军队啊。”

苏念妤低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神情复杂道:“你真的要去战场吗?我怕……”

楚瞬召笑了笑,侧着身子搂着她的腰肢,苏念妤轻轻抚着他的耳垂,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面前这个孩子般的少年,如今就要带着十万士兵入战场,并且以后还是可能是那万人之上的大胤皇帝。

这张脸……就这样被她捧在手心里了?

这种感觉对苏念妤而言既陌生又沉醉,楚瞬召脸色愈发舒缓,苏念妤低头在他耳边问道:“你还没洗澡吧?”

楚瞬召刚开始默不作声,渐渐嘴角微微扬起:“妤姐……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苏念妤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那里……是不是累了?”

楚瞬召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没好气地瞪着她,见她愈发幸灾乐祸,一把将她抱起走入浴房。

……

……

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床榻上,身上还带着湿润的香气,苏念妤枕着他半条手臂吃吃笑着,楚瞬召扭头轻声道:“等战争结束,或许我还要去一趟蜀越,你是想跟着我一起去,还是跟叶微微她们留在这里,或者回去临安城。”

“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就行了。”苏念妤俏脸绯红。

楚瞬召不免捧腹大笑,伸手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细腻脸颊,慢慢从脖子延伸到胸部,这等手感可是来势汹汹的,刚开始苏念妤还能忍住,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握着他的手欲语还休,楚瞬召将另一只手放在她平坦光滑的腹部上不安分地滑动。

“小召你不仅长大了,还成熟了,现在会疼女人了。”苏念妤温柔笑道。

楚瞬召没有进一步动作,反倒是轻轻搂住这团温香软玉,说妤姐你说说你以前的事情给我听听呗,刚开始苏念妤还不愿意,在楚瞬召坚持下,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母亲带自己去药田采药的往事,爹爹偷偷将那件让织娘织了一个星期的春裙偷偷塞进自己被窝的往事,楚瞬召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讲到自己被卖去青楼的时候,故事就顺畅多了。

“那个姐姐总是欺负我,后来被我发现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私情,并且那个姐姐已经大了肚子,打算私奔到男人家里,我告诉了妓馆的妈妈,妈妈要那个姐姐将孩子打掉,姐姐死活不肯,后来事情闹得很大,最后被那个男人的正妻找上门来了,还带着一众家奴,说要将那个勾引他丈夫的娼妓抓去沉江,青楼娼妓们都是很团结的,有些姐姐气不过就和他们推揉了起来,妈妈好心护着那个姐姐,最后我看着正妻狠狠扇了姐姐一巴掌,姐姐晕了过去,第二天孩子就没了。”苏念妤轻声道:“之后在床上躺了两天,男人连来都没有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第三天晚上我们发现她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反正就是死在床上,眼睛睁着,死不瞑目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楚瞬召说。

“后来我也走了,去到情暖楼里做花魁,再做刺客,我这些年杀了很多人,有

好人有坏人,不过坏人比好人多,我还记得一次和姐妹们把人一家子都杀了,全家上下二十口人都杀了,最后被我抓到了一个往院子外跑的小女孩,她哭着求我放了她,当时我就心软了,一直犹豫着,她忽然掏出一把匕首往我肚子刺去,就是你摸的这里,我昏死了过去,险些丢了一条命。我醒来之后她们就告诉我任务结束了,至于那个孩子最后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也不敢问。”苏念妤说:“这故事听着是不是比说书先生讲的有意思多了,够戏剧性吧。”

楚瞬召眼神哀伤,这他妈叫什么事吗?好好的一个女孩被江湖逼成这鬼样子,这世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苏念妤这样的女孩子,郁郁而生,不得善终。

“所有说天下女子本性善良,无奈是生活逼良为娼,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以前的日子,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逃避回忆,后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没有人喜欢悲伤的故事。”

“我们或许是女人,但我们并不是弱者,我很羡慕像花幽月将军亦是你娘亲一样的女人,只要她们愿意,她们就能做成任何事情,可我不是她们啊。”苏念妤笑着说道。

说到这里楚瞬召开始有些自责,责怪自己为何没有及时出现在她生命之中。

楚瞬召恍惚间想要挣脱,满眼迷乱,他无法拒绝苏念妤的身体与芬芳,他们的衣服被丢在地上,床榻上两个赤裸的身体抱在一起,苏念妤绸缎般的长发绕在他身体上,他们的舌尖相抵在一起,仿佛永不分离。

苏念妤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离北的院子里,冬天她坐在床上,任凭外面狂风暴雪也毫无畏惧,因为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在这间屋子里,少年与女人抵死亲吻……这就是她的全部了。

……

……

城墙上,花幽月正在与燕莾大阵中那个年轻将领对望,扯了扯嘴角,仍是不屑。

叶云鹏倒是不指望这十万人能拿下靖南城,他倒是不指望能

在此之前,几万不得不送死的士卒去消耗靖南城守城兵力,很划算。

叶云鹏身披藤甲,气势非凡,习惯性地挑着眉毛,他也看见那城墙上的黑衣了。

同样那黑衣渐渐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他心中不免冷笑,只要自己步步为营,花幽月就无法掀起任何风浪,这何等傲气的女人,征服这样的女人比焚烧一座城池的快感更强烈,他似乎已经预见了城中士兵被他们屠杀,女人在他们身下哭嚎的场景。

那姓楚的小子,自己会带着他的头颅祭奠亡父,什么狗屁大胤铁骑甲天下,可笑至极。

叶云鹏对那城上的女人竖起中指,手腕猛转,直指地面。

我燕莾十万士兵外加蜀越五万枪兵。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如何阻挡?

……

……

天未亮,城主府宅院里,某间房间烛光盈盈。

长剑放置在门边,少年站在镜子前,女人开始默默为他穿上那件如雪般的长衫。少年神情坚毅,任由女子为自己穿衣绑带。

一夜未睡的花幽月穿好衣服,拿着指挥剑往城头的方向看去,轻轻推开了房门。

张横指挥士兵们起早操练,举着矛挥刀,神清气爽,好不畅快。

一位黑衣中年男人坐在庭院里,看着庄下弟子一人手持长剑,男子点了点头,带带领三千弟子齐齐下山,杀人去嘞!

一座远在临安城的院子里,年轻公主睡在弟弟的书桌前,案桌上的烛火早已熄灭,侍女为其披上一件毯子,望着纸张上面的墨迹,愣愣出神。

在一座山坡上,年轻皇子放下手中的长戟,坐在一旁的中年将军喝下最后一杯黄酒,将杯中些许残酒倒入黄土之中,望向这片战场,稍稍停顿之后,猛然拔起立地铁枪。

少年站在门前对着她笑了笑,女子犹豫了一下,将桌上匕首塞到少年手中,嘱咐他多件武器好防身,少年点了点头,往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大步离去,不再回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腥风血雨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五章腥风血雨晨曦之中,靖南城下,有那浩浩荡荡的燕莾武士军队在此安营扎寨,铁铸火炮围成密密麻麻黑线,对着靖南城大门!

不断有人骑着黑马结阵出行,来到靖南城守军的射程范围之中,高举燕尾刀,对着城墙上的士兵骂骂咧咧的,只要他们胆敢射出一箭,他们就敢对靖南城的城门开炮,气焰极致嚣张。

燕莾火炮是一种口径和重量都较大的管形射击火器,滑膛多为前装,可发射石弹、铅弹、铁弹和爆炸弹等,大多配有专用炮架并配以马匹,可在乱战之中快速移动。

此时靖南城十余里城墙前,燕莾大军已经齐汇与此,阳光下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士兵们洪亮的叫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楚瞬召衣衫如雪站在城头上,身边的花幽月不时向城下冷冷一瞥,目光所到之处声浪渐渐低了下去,令人心中生寒。

“老师……那就是燕莾的火神炮吗?”楚瞬召望着那些黑压压的炮管心头一跳。

“你连蛟龙都敢杀了还怕什么火炮?不用理会他们,让他们在城下叫吧。”花幽月说。

除了前头那些叫嚣的士兵外,黑压压的四方大阵静悄悄的,除了马儿的低嘶声外,竟无一人交流,反倒是自家的士兵们在城中抢着肉粥和面饼吃,花幽月特地让城上的士兵全部撤下,仅留他与楚瞬召两人在城头观望,不得不说这花幽月教导兵法的方式可谓奇特,观万军而授兵法的上乘之道,不过这女人的气魄一向罕见,所传授的兵法也非常人能懂。

“他们今日会出战吗?”楚瞬召忧心忡忡问道。

“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他们在等待什么……”花幽月眯着眼睛审视道,其实她还是有点紧张,尤其上次在树林中被燕莾军队偷袭后,她恨不得将楚瞬召绑着自己身边,以免他又出什么事情,若是楚瞬召死在战场上她也没脸回去见胤皇了,年轻人毕竟容易气盛,她千叮咛万嘱咐楚瞬召不到危险关头决不能使用太阿剑,生怕他像自己一样被神魂所吞噬。

“要是他们真的打进来了,那该怎么办?”

“要是他们真的打进来的话,杀的第一个就是你!你看见那该骑黑马的男人没有,他的名字叫叶云鹏,你哥哥上次杀死的叶霸就是他父亲,为了报他父亲的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楚瞬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个背着重剑的男人,背后的宽剑至少有百来斤,可见力量之惊人。

“要活下去的人是你,之后再到我,要是你死了的话我就得以死谢罪了。”花幽月耸了耸肩。

楚瞬召笑笑:“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就一直缩在这城里什么都不做吗?”

“什么都不在是最难的决定,然而他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只能喊叫,让他们骂吧,很快他们就骂不出声来了。”花幽月说。

花幽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我那天给你的书看的怎么样了,对你有没有什么帮助?”

楚瞬召听闻反而神色严肃的问道:“我是否可以如同那些术士般修行?”

楚瞬召身上的剑术是关长夜和李长渊教的,关雎也算自己半个剑术老师,但对于王息的掌握他还是停留在初级阶段,哥哥虽然答应教导自己,但那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情,并且他还说每个王的命星不一样,他自己的命星是武曲,而他是墨星,彼之蜜糖汝之毒药,适合他的并不一定适合自己的,这得靠自己去找寻自己的路。

花幽月微微颔首:“可以啊,佛道修行,求得真我,佛有佛法,道有道法,王自有王法。”

楚瞬召挠了挠头:“那我该如何修炼这个……王法?”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是你们胤国的皇帝了,皇帝陛下和你哥哥没有告诉你怎么去修炼吗?而且我还发现你

其他将王息覆盖在剑意上,这样做的话不怕走火入魔?”花幽月说。

楚瞬召笑得:“我的师傅……西临剑神关长夜告诉我佛家修禅,道家修真,江湖武夫皆修剑术或刀法,王息统御万物且包容万物,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你有自己的道便是好事,其实在我看来修炼没必要分的那么仔细,强大的力量太容易得到也太容易失去,王道也好佛道也好,练到最后不过是可以调动天地之间的气息而已,举个例子,翰林院的里学士做学问也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他们所修炼的儒道秉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一心专习正道练至大成境界便能神游天地间,挥掌浩然气,只不过儒道的前期修习太过枯燥,一般人很难坚持到最后,若是真的抵达那个境界的话,即便你身怀王息也要在儒道大家面前低头不敢抬眉,懂吗?”

“你这样一说,我姐姐似乎练的就是儒道,其实在我看来,若是为了强大的力量的话,修炼真的没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花幽月点了点头:“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抵达终点对吧?但为何这个世界上会分出如此多的道派出来?”

“打个比方吧,如果我要从靖南城去临安城,你说是走路快还是坐马车快?”楚瞬召问道,花幽月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少年继续说道:“其实没什么不同的,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抵达终点而已,那为何有的人要走路,有的人要坐马车?”

花幽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楚瞬召解释道:“天地修习都在根法侣财地范围之内,根骨是首要之重,没有上乘的根骨一切努力都是妄谈,这便是为何有的人练一生的剑都是那银样蜡枪头的功夫,我师父西临剑神今年也才四十来岁,他能一手撒尿一手砍到几百名剑侍而不伤分毫。这法就全凭气运了,像我运气好能遇见西临剑神还有你这样的老师,有名师传授经验修习自然水涨船高,剩下这侣财地就全凭命数了,命好的像我一样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而且我父皇是皇帝,我去年就觉醒了王息不需要像你们一样练很久很久才能凝出那一点点可怜的息流,术士们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还得折损寿命,多惨啊?”

花幽月抬手轻轻劈在他脖子上:“你是在拍我马屁还是在炫耀自己的身世?”

楚瞬召苦笑道:“如果谁都像我一样生来便能觉醒王息的,谁还傻乎乎地练什么佛道啊剑息的,不累吗?王息统御万物生来便碾压所有息种,即便一位不成气候的王,要杀一位修习多年的江湖剑士也是弹指之间的事情,这种赚翻的买卖,傻子才不做。”

“但是,王息强有王息强的优势,自然也有劣势,我们很可以从觉醒王息那一刻就处于巅峰了,这一生再也无法提升自己的境界一步!哪怕是一步,佛道与儒道的修习虽然速度慢,但却是没有极限的,他们可以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这一路领会的酸甜苦辣,人生辛酸不是我们这样一开始处于巅峰的人能领悟的,因此他们能否走到终点都以及在修习的路上了,那就足够了。”

花幽月摸了摸他的脑袋:“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楚瞬召不喜欢她总将自己当成孩子,轻轻撇下她手不满道:“一部分源于你父亲的兵典上,你父亲说了我们这些坐马车去临安城的人即便再快也是走马观花,闭门造车出门合辙而已,一路上只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不知道车帘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甚至连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都不由而知,又如何修习王息?”

花幽月脸色稍微缓和:“不错,你的见解很到位,真该让刘康那些只会躲在皇宫里玩女人的伪王听听你这个孩子的话,即便是你父皇,他们相信自己是上天选中的天子,可以毫无节制地使用权力,你能那么想是一件好事,并且我感觉你已经找到自己的道了。”

“真的吗?”

“你知道为何僧

人修道的时候都要坐着蒲团吗?”花幽月问,楚瞬召摇了摇头:“可能地板太凉太硬了坐着不舒服吧。”

“僧人们相信蒲团能让他们超然物外,暂断烦扰,这不免是一种信仰,楚瞬召,你也要有自己的蒲团……”花幽月便说边指向城下的方阵大军:“你的蒲团就在安息城里!你不需要像僧人一样终日坐在蒲团上冥想,你需要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僧人修佛道,诸王修霸道!”

“霸道……”楚瞬召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没错!你父皇应该告诉过你王道是儒家提出的一种以仁义治天下的政治主张,但霸道不一样,你需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权势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就拿你去坐马车去临安城的例子来说,走路的人可能能看遍一路风景,但是也可能在半路之上被野兽偷袭而丧命,或者是因为修习太苦而放弃前进,但霸道不同,你甚至不需要坐着马车里,而是离开车厢策马狂奔,这样一来你不仅可以看到一路上的风景,还能体会风驰的感觉,这一样是普通人感觉不到的。”

“瞬召受教了。”

花幽月忽然舒心大笑:“你和苏长青决战于孤峡山之巅,用神焰绝杀他让他王息入天门,这位西临新生之王一死,你小子是占了大便宜的,如今西临的镇国之气已经缠绕于你身,甚至连那亡国公主都比不上你。”

楚瞬召由衷乐道:“所以我将王位还给了她,我们占了西临的土地和剑库,总不能连人家的王位也占了,西临有她和师傅在我很放心。”

花幽月眼神淡然,望着城下大军轻声道:“我很羡慕你……说实在的这天下所有人都该羡慕你。”

楚瞬召点头道:“的确,否则我也不会让父皇放她回家了,若是她继续留在临安城里做奴做婢,终究还是回给胤国留下祸端,苏长青一事已经告诉我们,只要他们缅怀过去就永远不可能接受未来,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过去还给他们,西临人民想回家就让他们回家吧,对胤国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捧自己身边一个奴婢做皇帝,你这做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对她有情有恩,放长远不敢说,至少她在位期间是不会背叛你的,这可比什么你们楚家的亲戚执掌西临划得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情深义重,其实你这小鬼狡猾的很。”

“这也是王道的一种。”楚瞬召严肃纠正道。

花幽月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小贼窃珠,诸侯窃国。你若日后真的做了皇帝的话千万得走上正道之路,其实苏长青叛变一事背后还有人在支持他,而这些人应该还在你胤国朝廷中,说到底有的事情不光是你父皇,即便是朝廷里面那些权臣都是心知肚明。苏长青这次复国失败输得不是谋略也不是命数,而是气运!输在他想以奇兵险胜,若他再潜藏多几年的话,谁赢谁输又说不定了,如今西临剑库打开你父皇想用那些剑来干嘛我们都不知道,皇帝陛下年纪越来越大心机也越来越重,尤其他还未立下太子,你和你哥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在军营那边,你哥哥明显比你得人心,你要稳打稳扎,王位之路上,千万不要想着富贵险中求。”

“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帝的?”楚瞬召轻声道。

花幽月将手轻轻按在城墙上:“老实说我一直不喜欢你父皇这个人,心机比女人还深,要杀人的时候连招呼都不会跟你打,但你不一样,你会成为很好的皇帝,此行之前我和你父皇密谈过,按照我和他的约定帮你打赢这场战争,也算偿还一笔西临之战中欠下的老债,在这之后我或许会离开胤国,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才好。但你放心吧,该去死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去死的。”

“已经厌倦了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了吗?”

“开什么玩笑?你还没见过真正的腥风血雨呢。”花幽月眉眼如月,楚瞬召被她的笑吓了一跳。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为国弹一曲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六章为国弹一曲花幽月望向那造价昂贵的蝎弩,仅仅在城头上就有三十多张,号称“一枪三剑箭”。射程之远不输火炮,但威力绝对是超乎常人想象的,靖南城能一直坚守而不沦陷,这些蝎弩的功劳功不可没啊。

此时不断有燕莾骑兵围绕这城边对楚瞬召发起挑衅,跋扈叫嚣道:“楚三小儿,你爷爷张无畏在此,还不快速速出城跪舔喊爷爷!你娘昨晚在爷爷床上喊太大了!”

楚瞬召冷冷问道:“我能骂回去吗?”

“让我来吧骂吧,这不符合你的身份。”花幽月接过士兵递来的黄粱大弓,搭弓瞄准那嚣张不断的骑兵,看似柔软的她有些臂力惊人,一声嘣然大响后,黑箭朝着骑兵头颅猛射过去,迅速将他钉死在地上,受惊的马儿跑回阵地去!

人们纷纷冲上城头看着那钉死在地的燕莾武士,纷纷振臂高挥,吃饱喝足的将士们这才放声开始大骂,说起来胤国人与燕莾人骂人的方式真的很不一样,有一种连贯的美感,一百多个词接下去不带喘气那种,将燕莾士兵的祖母连同他们还未出生的女儿孙女都用语言强暴了一遍,那滋味别提有多爽了。”

“有本事你们就出来领教一下爷爷的刀,缩在龟壳里算什么本事,爷爷一会让你城破后领教一下胯下的大鸟!让你爹娘都喊不出来。”

楚瞬召就站在这里听着,忽然有些想发笑,但一阵隐隐的震动声惊动了他,是从燕莾军营那边传来的,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四人高的黑影从山坡上出现,对着靖南城所在的防线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花幽月立马看着咆哮声所传来的方向,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燕莾的方阵开始缓缓分裂,为那头巨兽的前进让出巨大的过道,所到之处无不地动山摇。

那浑身黝黑的野兽出现在龙胆关上,这头野兽脸上盖着用生铁锻造而成的恶鬼面具,尖刺耸立宛如巨剑,士兵们用藤甲来武装了它,尖锐的长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背上扛着一人高的铁铸火炮,上面有五六个士兵牵着带有倒刺的链子,以至于它处于控制之中,其中还有人用铁鞭挥打它的后背,使它保持匀速前进,但很明显这头野兽双目赤红,在上战场前还被士兵喂下剧烈的春药用作亢奋,身下粗大的象鞭拖拉在泥土中,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这是战象……”楚瞬召浑身颤抖道,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大象,但和绘本上那些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大象相比,眼中这头巨象可以轻而易举易举将他们的士兵踏成肉泥。

“战象?燕莾境内并没有大象……该死,这些战象是来自离庭的!”花幽月叫出声来。

早在离庭被庆国征服之前

,离庭境内有超过六千头巨象,离庭的领土在南方七国中面积最小,凭借这些巨象他们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有一个国家胆敢攻进这个南蛮古国,根据史料记载,离庭王朝军队便是靠步兵、骑兵、战车兵和象军组成的,其中象军是作战时的主要突击力量,直到庆国的龙降临在离庭的土地上,将六万士兵与三千头巨象活活杀死,方才使离庭王臣服!

并且这些战象的冲锋并不能简单地被装备长矛的步兵方阵化解,战象冲锋的威力在于它们巨大的力量。它们冲垮敌人的阵型,践踏敌方的士兵,挥舞长牙破坏厮杀,甚至能破坏精心布下的阵法,它们甚至不需要与敌军接触就能引起恐慌,在这些战象面前胤国铁骑没有任何优势,因为战马不熟悉象的气味,很容易在象面前受惊。

尾随而来的还有三十头战象练成的黑铁长城,燕莾人打算就用这些大象来攻城了,甚至不需要船筏来渡过护城河,只要他们将城门撞塌,再将胯下大象杀死便能踩着它们的尸体渡河了,看来这些燕莾为了战争真的是下了血本的。

号角声忽然响彻天际,燕莾人终于攻城了!

“来人!给我上城头!用床弩将这些大象全部宰了!一个不留!”花幽月放声咆哮道,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奔上城头,将一人高的铁箭搭在蝎弩上,随后八个人齐齐将蝎弩拉开,这些蝎弩射程约为一百二十至一百三十五步,待到把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专管装箭的弩手安好弩箭,并瞄准目标。用人手的力量是扳不动扳机,需要用一柄大锤来敲击扳机方能使长箭射出。

设计这些床弩的人信心满满地说若是距离短的话,连飞龙都能当场击杀了,但此时他们的目标是肤如壁石的巨象,那前方那几头巨象疯了般冲向靖南城的方向,象背上的武士调整火炮所对方位,正是楚瞬召和花幽月站在的地方!

身下战象已经是扯开步子般往前直冲,这一架巨形战车反复敲击大地,一人高的黄沙在它脚步升起,楚瞬召曾经杀过一条蛟龙,但此时的战象带来的恐惧远比蛟龙更大,释放出来的气息不亚于龙威,他的瞬击再快对它而言也只是挠痒痒罢了,任何站在它们门前的军队都会被踏成肉泥!

“开炮!开炮!”

战象仍旧狂暴前进,背上所持火炮已经在疯狂射出,传来炸雷般的声音,楚瞬召和花幽月所在的位置被炮弹击中,身边的士兵被炮弹炸成血雨,两人不慎从城墙上跌落,楚瞬召紧紧抱住花幽月,踩着城墙身形一掠越过护城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两人相拥着打了个滚,浑身黄沙。

“没事吧,没事吧……”楚瞬召不断拍打花幽月的后背。

“没事……我没事……”花幽月抹去脸上的炭黑与血块,战象离他们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它们兴奋地朝着楚瞬召所在的位置冲来,眼睛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来……我带你上去。”楚瞬召大喊道,花幽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你上去!我留下!”

“你疯啦?”

“快点离开这里,我保证我不会死的。”花幽月将脑袋抵在他的额头上,大口喘息,楚瞬召可以尝到她身上传来的香甜。

“你再不走的话我没办法保证你能活下去,走!”花幽月狠狠推了他一把,面对不足百步距离的战象,城头之上传来嘣然的巨响,巨大的风声从楚瞬召头上掠过,士兵们准确地将巨箭射入战象眼中,战象仰天哀嚎,将后背的士兵抖落在地。

楚瞬召反手挥斩出漆黑剑气,将那几名士兵拦腰斩杀,战象的身体忽地倾斜,朝着楚瞬召他们的方向滑来,花幽月伸手压在楚瞬召的胸膛上,不让他冲到自己面前。

最后巨象在花幽月面前停滞住了,花幽月抬脚踩着它长牙上,这座万斤肉山悄然死去!

“杀!把战象们全部赶上去!踩死他们!”叶云鹏放声大吼!

鹰拓骑统领张横从城墙上跃到楚瞬召身边,抓住他的手背:“殿下随我上去,这里很危险!”

“可是……”

“带他上去!”花幽月的命令不容置疑,张横冷冷看了这女人一眼:“遵命,花将军!”

随着楚瞬召的呼唤远离自己,花幽月的心境难得平静下去,她高举双臂收敛气息,燕莾骑兵持矛对冲,气势如虹!

她这一路南下,故意在楚瞬召面前故意收揽的气息,此时终于可以痛痛快快释放出来了。

敢问普天之下,能在我琴下生还者,能有几人?

那个几人,注定不会是面前这些燕莾士兵!

而那个注定,或许她已经无法活着看见了。

如果西临之战中,她没有步入沙场,没有用出那惊世骇俗的《黄泉魑魅忏魂曲》而是随着西临大戟士一路抵达大红城与胤国铁骑对冲,届时将会有充足的时间让西临王发动剑库中的剑阵,届时万剑凌空复而落下……

那么如今胤国还姓楚吗?

“我花幽月这一生不负大胤……”她喃喃。

红光过后,女子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座七弦古琴,横琴于身前,反复抹挑。

让我花幽月,为国弹一曲!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人杀千骑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七章一人杀千骑她越过庞大的象尸,铺天盖地的箭雨在她头顶出现,她深吸一口气,竭力拨动琴弦,好似西临之战中高声道:“残夜半,旌旗乱,征战沙场几人还”

龙胆关上,那来势汹汹的长羽黑箭尽数被毁,宛如天女散花般缓缓下坠。

花幽月扯了扯嘴角,继续前进!

楚瞬召被士兵们带到城墙下,口中不停叫嚷:“我们得做些什么,不能让她一人去送死。”

南宫明月急忙来到楚瞬召面前:“没事吧殿下,有没有受伤。”

“花将军她……”楚瞬召指着城墙外,城墙又一次被炮弹击中,不断有士兵们被火炮震下城墙,重重地落在地上变成尸体,还有的直接被炮弹炸碎身体,一颗大好脑袋滚到了楚瞬召脚下,残片如同雨滴般从天而落,刚开始还是烧焦的床弩碎片,后来就变成血淋淋的尸块。

此时战象仍在疯狂冲锋,而战象身后的一架架火神炮沿着靖南城的方向推进,总共有一千架之多,甚至更多,加上黄部队在天亮之前推送至战场后方的火神炮,如今燕莾总共有三千架火炮,并且投石机九百多驾,燕莾境内巨石之丰富,号称为这次战争掏空了燕莾境内一座山脉,并且为了生产火药从星坠山开采了几万斤的硫磺,各种攻城器械中,除了燕莾监造局精心打造的这些铁铸火炮外,不惜穷其国力来打赢这场战争的燕莾甚至动用了十万民夫建造楼车装配在巨象背上,为此紧急雇佣了数万青壮役夫,甚至连夜开工,乃至战前才制造完成。

战事之浩大,燕莾人更是掏空家底为士兵们添置铁铠,学着那胤国铁骑般全营皆满甲,燕莾的铁矿大多来自胤国,胤皇若是知道国家边疆那些小人为了蝇头小利兜售铁矿给燕莾军队,如今被对方造炮制铠来对付回自己,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抓来临安城斩首示众,燕莾监造局的人即便赚得盆满钵赢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国难财捐还给朝廷用于战事,所打造出来的武器材质上佳,颇为优良,绝无偷工减料的可能,如此一来凭借点点滴滴增添的优势,最终呈现在战场上将会是可怕的实力。

如今燕莾皇帝亲自坐阵安息城,待到靖南城被拿下之时,他将会御驾亲征攻入胤国,跟随燕莾儿郎的战马铁蹄一同北上,这一切,无疑都是为了拿下胤国做铺垫,他们与西临国不一样,士兵们不会投降,只会战死!此战过后,世间要么留燕莾,要么存胤国,绝无两国并存的局面继续出现!

所以这场大战,燕莾势在必行!

大概是靖南城的悄无声息迟迟不肯出兵列阵,这更是助长了燕莾军队的气焰,加上大将叶云鹏并未刻意约束

手下将士,更是让他们随意去靖南城下游走,他们根本不害怕靖南城上的蝎弩与火炮,因为那本就是他们留下的,他们熟悉这座城池宛若自己的掌心,只恨不得现在冲入城中,将胤国人全部赶出这座城池,带他们到江边一个个杀死。某些年纪轻轻家中富贵的将士更是不屑,据说胤国这次派来的是大胤的三皇子殿下,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头孩子,还要一个是西临之战中恶名远扬的女将军,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就想挡住他们十万雄兵,简直是痴心妄想,燕尾刀会狠狠落在他们颈脖上,毫不犹豫。

他们的战象已经抵达战场了,并且有两三出营后没有直奔靖南城,而是直接形成弧状阵型对着靖南城的位置拉弓射箭,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火炮的怒吼,其中一人背负重剑站在火炮圈前,任凭身后万炮齐飞脸色不动,这位年轻人正是叶霸嫡长子叶云鹏,他是这次靖南城之战的总指挥,更是被敕封为天地部队的大将军,其中出征攻打靖南城,这是他父亲叶霸也不曾拥有的职位,但是这次皇帝陛下破例让他来到靖南城作战,职位之重,可谓定海之针。

而身边那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骑兵参将李罡毅,身材高大不输叶云鹏,身上带着孤狼般的野性气息,背负燕尾双刀,师从燕莾刀大师拓跋尾命,习得杀人之刀,这是拓跋尾命在晩年创立的剑术理念,放弃了燕莾武士一手一刀的使用方式,宛如那西临武士般双手持刀,独创两臂银蛇,战争杀敌,势不可挡。

他与叶云鹏是自幼相识的好朋友,此次前来靖南城作战更是希望为其叔父叶霸报下云剑河之战一仇,他曾经经历过云剑河之战,并且手上还有父辈积累的不俗战功,加上他在靖南城被胤军夺走期间率领武士军队围杀守城的边境将士多达千命,若是他这次能和叶云鹏成功打下靖南城,在燕莾朝廷注定平步青云,更是有望成为继叶霸之后的护国大将军,而叶云鹏此战只为复仇不为功绩,在这之后不会与他争夺功劳,让他更是少了一位竞争对手。

叶云鹏问道:“此次战争,你打算杀多少人?”

李罡毅平静道:“没有三千头颅不敢回去见我爹,我爹年纪大上不得战场,这里面有着他的份,由我来杀!”

“其实你何必来这个战场,以你家族身份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我的朋友不多,不希望你死在这里。”

李罡毅哈哈大笑道:“我的脑袋可没那么容易砍下,倒是你真的有把握砍下楚瞬召的头颅吗?这人要不要我亲手替你去杀,回头请我去三尺泉喝酒就行了。”

“你爱杀多少人随你,但楚瞬召的脑袋必须由我砍下,谁

杀了他!我就杀了谁!”叶云鹏抽动了一下脸颊,语气生硬道。

李罡毅犹豫了一下,望着前方那座高大石城:“我的战象已经发动了冲锋,但胤国骑兵迟迟不肯出城,那不成是有诈?”

“你从小到大有一点不好,生性多疑,总是怕这个怕那个的,这场战争还是得打的,而我们就身处战场之中了。”叶云鹏指出。

“生性多疑是优点,胤国人和我们不一样,总是喜欢用奇兵之法开阵,一旦占据优势便派出骑兵碾压过去,毫不留情,我们之前的惨败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次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我们的身后就是燕莾人民,而且那些拖拉的蜀越枪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与蜀越结盟一事其实是澹台凝华刻意为之,我隐约感觉皇帝陛下不是没有任何顾略的,一旦我们两国联军打败胤国,说不定又会陷入内战的争斗之中,盟友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一锋能抵御外敌,一锋能伤及自身。”

李罡毅咧嘴一笑,宛如阴森毒狼:“其实我们夺下靖南城后为何一定要马上攻上胤国呢?我听说那蜀越女帝也在靖南城中,这些蜀越枪兵来此战场的目的就是为了她,既然如此不妨将这女帝牢牢握住手中,要挟蜀越军队让他们帮助我们攻入胤国便是,反正死的都是他们的士兵,反之就算不攻打胤国也能挟女帝以令蜀越,让我们的士兵在蜀越腹地长驱而入,岂不美哉?”

“你这番话与叛国无异。”叶云鹏哑然失笑道。

“反正只有你能听见,无所谓啦,不过我真想打赢战争后回去安息城,我妹妹的生辰快到了,我这当哥的可不能缺席。”

“我倒是忘了……”

李罡毅笑道:“我妹妹的生辰你记着干嘛?等我们进入靖南城中,我定要让那些胤国人吃足苦头,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叶云鹏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看着那沙场漫天的战场,靖南城的轮廓依稀可见,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磅礴气运,燕莾百年的浑厚气数还未失去。

“云鹏!你看!”李罡毅大惊失色道。

冲锋最前的战象轰然倒地,浑厚炮火声声中,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顿时风起云涌。

“给我将上面的蝎弩打下来!”叶云鹏转身怒吼道。

“将军,杀死战象的不是蝎弩……”士兵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滚滚黄沙之中。

只见一袭黑衣捧琴从象背上走下,身后异象横生,赤色气焰耀如双翼!

只见她猛然抓住琴弦左右拉扯,琴弦嘣然断裂,燎然火线从她手

中自行越出,拉扯出一道横跨战线的红线。

起手撼昆仑,收音动乾坤!

一道极为绚烂的光柱包裹了花幽月,进而天摇地晃,后方冲锋的战象猛然跪地,进而长啸不起!

楚瞬召不顾将士劝跃上城头,进而一整面城墙都跟着摇晃了起来,宛如百年不遇的地震般。

那袭黑衣捧琴漫步在黄沙之中,眼中尽是笑意,素手轻轻落在琴弦上,将第二根琴弦猛地挑断,春葱般的嫩指上出现细细的血痕,鲜血滴在琴身上,被气焰迅速蒸发。

与此同时震动更为剧烈,光柱从云端接连落地,将战象狠狠贯穿,又是哀嚎一片,身躯震地!

靖南城轻轻一晃,楚瞬召命令弓箭上上城头为花将军开路,又是一阵箭雨落下,几个从战象上跌落想上去攻击花幽月的士兵纷纷变成箭靶子。

身前数万燕莾将士在前,花幽月一人一行横琴灭战象!

“那是……好你个花幽月……给我瞄准那个女人将她轰成碎片!”李罡毅对着黄部队冷酷下令。

地面上所有铁铸火炮展开一轮齐射。

数百炮弹射向那袭黑衣。

年轻女人视而不见,继续挑断第三根琴弦,又是一阵风雷大作。

“音潮!”花幽月随之朗声道

燕莾人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待到视野重新清晰后,攻势凶猛的炮弹在空中砰然碎裂,在她面前化为齑粉,女人双脚离地,宛如天仙!

黑衣女人抬头望天,声音愈发洪亮:“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吾辈何憾?”

说完她五指弯曲成爪抓断第三根琴弦,铿锵有力,人神可闻。

天地之间的震动愈发剧烈,楚瞬召捂着耳朵跪倒在城墙上,他可以清晰看见许多燕莾将士所骑战马口鼻流血,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谁说女子不如男……”楚瞬召出神喃喃道。

燕莾将士中,终于有人按奈不住持刀冲向花幽月,或双腿一夹马肚,拖刀直掠而来!

花幽月抬头看着一线江潮般直冲而来的骑兵军团,抬头顶之上出现一颗颗由投石机抛出的大石,目标靖南城!

她闭上了眼睛,再次闻到了西临之战中的味道,血腥味与尘土混杂在一起,令她如痴如醉,抬头喃呢道:“花明阁之女花幽月在此!”

这次她不再扯断琴弦,而是拇指轻轻一弹,腰间的指挥剑进而出鞘,化作一道赤色长虹掠向骑兵军队,酣畅淋漓不过如此。

飞剑迅速撤翻折叠,这一出鞘气势太快,没有剑意,没有剑心,但距离她与骑兵军团之间拉伸出一道瑰丽

的虚幻剑虹!

宛如琴弦!

“楚瞬召你好好看看,我手中凤凰琴绝不输你太阿剑!”只见她手腕一抖,以那道虚幻剑虹为琴弦,

“谁曾素指拨琴弦,收手绝杀百万军?”

花幽月不再弹琴,而是负手而立,周身充斥浩然之气,不输王权霸道!

“回撤,回撤!不要去!”叶云鹏能明显感受到天地之间存在的浩然气运,此时此刻全部涌向花幽月所在之地,她整个人就如同被包裹在巨大古琴之中,化作琴心!

上千名试图要拿下他的骑兵与陆兵顿时如遭雷击,全部倒飞出去,音息迅速破坏他们的铠甲与手臂,空气中无处不见断裂的长剑与各种残肢断臂,全部倒飞了出去,朵朵猩红血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花幽月以那疯人之姿仰天狂笑。

靖南城下。

大胤花幽月,一人杀千骑!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女子何必如此坚强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八章女子何必如此坚强这无疑给燕莾军队一个当头喝棒,他们被一个女人杀了自己将近千人的骑兵,叶云鹏在混乱之中仍不失理智,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感受到那股波动,被音息狠狠击中脸颊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耳朵,脑袋此时嗡鸣不断。

花幽月继续弹琴,没有能听懂她琴声中蕴含的意思,只见她脚下有火焰围绕着她,随着女人的每一次呼吸,火焰跳出了土地升腾而起,她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趁现在,冲上去宰了她!”叶云鹏指挥道,她发现这女人的攻击有时间间隙,方才发出那么大一次音息攻击,这对她的损耗无疑是巨大的,趁现在她还未恢复过来杀了她。

地部队的骑兵们在李罡毅的带领下冲上了上去,李罡毅接过将士递来的长枪,率先冲上上去,身后的士兵围成半月状尾随其后。

“醒来吧,凤凰琴……”花幽月终于睁开了眼睛,对着扑面而来的敌人覆手成音。

众人顿时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如此近的距离所携带的音息比起刚才强出十倍的暴烈,黄沙冲天而去,脚下火光直冲天际,火焰的喷射与花幽月的呼吸同步,雷鸣般的音息将土地硬生生撕裂开来,李罡毅以长枪为支点跃了起来,躲开那道夺人性命的音息。

身后的士兵们在音息与火焰之中四处躲闪,犹如风暴中的雨燕般,随时可能会死去,无法挣扎离开,士兵们身上的藤甲一旦沾上火焰就无法扑灭,战马们在距离花幽月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将士兵抖落在地,纷纷奔回了营地之中,它们恐惧这份陌生的力量,不由得哀鸣着四处逃窜。

李罡毅呆呆站在火焰之中,吸入的空气灼烫他的肺部,风声之中隐约传来类鸟似龙的吼声,他看见一名士兵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被火焰吞噬,浑身焦黑鲜血被热气蒸腾,浑身炸开连魂魄都被打碎般,李罡毅曾经去过庆国也见过庆国人用龙焰处决罪人的情景,但面对花幽月的时候他还是惊呆了,凡人怎么会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仿佛接神佛之手在惩罚世人般,只见这个女人神色愉悦,仿佛在进行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般,身后都是将士们的尸体。

女人的身形动了,一步步靠近自己,他惊恐地拔出身后长刀向女人砍去,花幽月避开了他的斩击,他犹如孤狼突击般迅速前斩,不让女人靠近那架诡异的古琴,她就是凭借这具琴杀死那些骑兵的。

没有凤凰琴的花幽月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她身躯扑出一个轻微弧度,拾起地上铁枪突刺李罡毅,他挥刀斩断了铁枪站在凤凰琴面前冷笑道:“你就是花幽月吗?你简直强得不像人类,不过无所谓了,你很快就

会死在这里,城里那些人全部都会死,女人,男人,孩子……一切活着的东西。”

花幽月冷冷地看着他,五指成爪猛然收拢,女人眼里雾蒙蒙的,他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对方的冷静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女人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的眼神,甚至没有理会他的话,使用凤凰琴的她已经是接近半神的存在,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力量在呼召她,无论面前的敌人是谁,等待他们的只有杀戮。

“吩咐鹭水师出城迎战,将她给我带回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楚瞬召咬牙切齿道。

“可是花将军说了……”南宫明月犹豫道。

“快!”楚瞬召低吼道,对方愣了一下,记忆中那个柔弱地跟女孩子一样的少年似乎已经不在了,此时他的眼神宛如狮子般。

……

……

此时的箭雨就没有停息过,燕莾人的火炮亦是。

城外火炮攻城的速度越来越快,城墙上的床弩重重地射向燕莾士兵方阵,价值连城的床弩没过多久就被火炮摧毁,狂风再次卷起黄沙,此时楚瞬召根本看不清花幽月所在的位置,

城墙在火炮的持续轰击下已经碎了不少,大块的石头落入运河之中,除此之外他们还未城门的方向开火,满城飞鸟燕雀似乎感受到火炮带来的恐惧,接连飞离这座被战争之神所凝视的城市,乌鸦盘旋在战场上空,随时准备饱餐一顿。

护城河里的游鱼继而越出水面,有的甚至越上浅滩,在浅滩边缘拍打尾部,与云端飞离城市的鸟儿相对应衬。

黄沙之中花幽月已经和李罡毅缠斗过无数次,他凭借两把燕刀将花幽月多次逼如死地之中,花幽月的琴声多次被他打断,她不得不躲开李罡毅所斩出的洁白银弧,刀光起于身后,多次落在花幽月的头顶上,结果被对方的音息所震开,溅起一大团黄沙,滚滚之中不见对方身形,所带来的声音无比刺耳。

花幽月犹豫了一下,牵引浩然气机缠绕于自己周身,指挥剑在花幽月身边急速回旋,与李罡毅的燕刀摩擦交错之间,火花四射,刀锋始终不得近身三丈内。

李罡毅向前踏出一步,双臂挥刀犹如蛟龙出水,细长刀弧击打在琴身上,震得花幽月接连后退,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滑落,如今的她虽未至油尽灯枯的地步,但明眼人都看出已经是由盛转衰的光景,传言花幽月在西临之战绝杀万人,举世震惊,因此这十年来花幽月家破人亡,举家无丁,这便是因果报应,她看似活得好好的,但体内气机已经寄托在凤凰琴之上,并且气机所剩无几,没有这把琴她花幽月就什么都不是,因此

也活不长命的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站了出来。

女人为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姐姐,也为了自己的道路。

面前男人扑面而来的刀劲,花幽月依旧无动于衷,甚至笑容淡然,左手横琴,右手抹弦:“花氏巾帼解甲归,门庭若市圣恩垂,木窗镜下描红妆,兰闺帏前舞紫薇!”

轻轻抹弦。

气势如虹的音息如万钧大石砸在李罡毅的刀上,火花四溅,稳如磐石。

花幽月仍旧抬头看天不看琴弦,抚摸凤凰琴轻笑道:“花家女儿不输男儿,中有苦辣笑面对,豪气冲天摧贼胆,杰出才干灭敌威,唯我一人。”

音息再出,李罡毅手中双刀,寸寸崩裂。

“不想边关当年事,让尽功劳凯旋回,须当流芳传后世,眉批千古美名随。”

美名?她何来的美名,流下去的只有恶名罢了。

花幽月闭上眼睛,小时候坐在父亲腿上总喜欢问东问西的,最喜欢问父亲军营里的事情,最后不知怎么地问到了父亲为何要入军营,父亲便解释假如不入军营,就永远不知道千万刀剑齐齐出鞘的声音是何等壮丽,假如不入军营,就永远不懂何为性命何为死亡,假如不入军营就不能保护国家不受敌军入侵,就不能保护你和你姐姐,只有入了军营,才懂这些。

她知道现在也不懂这些的意义,但她唯一知道的便是父亲看见她舞剑的时候总喜欢鼓掌,那个掌声一直在她心中回荡,啪啪啪……这是正确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音息再出,花幽月将那些射向她头顶的长箭全部震飞,迅猛地朝着敌军大阵急速掠去。

此时叶云鹏终于出手,这位习得霸道之剑的燕莾少将军,踩着马背从高空掠下

直劈花幽月头颅。

花幽月在此扯断琴弦,一道细微却极长的银线,一路从头顶激射而出。

这一缕音息,有铁骑冲锋的壮烈声势。

柴青山出剑后不转头,吴见出剑后仍是不转头。

花幽月轻声道:“放下了……”

银线迅速在空气中翻飞摩擦,形成赤红火线,这一线之中,竟有嘹亮凤鸣。

绵延音息层层叠叠压在叶云鹏的宽剑之上,将其拍打至地,叶云鹏脸色苍白,所站地面更是凹陷下去,少年咬紧牙关重重踏出,地上出现的裂缝恰似一线长线。

“斩龙!”

他凌空劈斩挥出的剑气长达数尺,刹那之间,剑气直劈凤凰琴!

随后就是巨大的碰撞声响,犹如古寺铜钟被人用力猛击。

黄沙过后。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花幽月所在之地,只见黄沙之后,尘土漫天,没有看见那袭黑衣所在何处,待到尘土消散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叶云鹏的重剑卡在凤凰琴上,裂缝周身有赤红气焰宛如萤火般渗出,花幽月没有死在那一剑下,凤凰琴帮她挡了一击。

两人所在的地方宛如深坑,花幽月终于抬起头,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叶云鹏,随后朝着第四根琴弦的方向拉扯而去!

剧烈的音爆震飞了两人。

以至于百步开外的骑兵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就让她那么滚落在尘土之中,古朴长琴上满是裂痕,

花幽月低头,双手十指轻微颤抖,满是猩红鲜血。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值得的,她本就是罪人,能教的东西都教给楚瞬召了,但在敌人攻城之前,她能挡住那些来势汹汹的战象,不让它们撞破城门,就等于让这场守城战的时间坚持更久一点,自己人少死一点。

叶云鹏持剑走向她面前,步伐极其缓慢。

花幽月听见他身上藤甲撞击般的声音,令人生寒。

音爆过后,花幽月感觉浑身酸痛,距离的疼痛从头颅一直传遍周身,凤凰琴在那把重剑面前竟然如此不堪,就像是一面巨墙撞在自己身上般。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古琴,细微的裂缝从琴头慢慢向着琴尾蔓延,古琴发出了宛如的垂死哀鸣,仅有的三个琴弦也宛如风中残烛般发出暗淡的红光。

“啪!”

声音格外清脆。

她整个人被倒撞出去,倒在沙地之中,凤凰琴被叶云鹏一脚踩着上面,女人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她后背贴在黄土上,眼睛依旧冰冷,她吐出一口鲜血之后重新站了起来,五指弯曲成爪。

叶云鹏如一阵风至,重剑侧锋已经搁在了花幽月的颈上。

花幽月脸色惨白,黑衣上面满是黄沙与鲜血,但她的眼神依然无比坚定,无惧叶云鹏那逼近颈脖的剑锋。

她血红色的眼睛直视着叶云鹏,对方拖着重剑缓缓前进,花幽月的心脏急速跳动,她害怕了,是的她怀疑自己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跳动,眼前这个少年所释放出来的威严重如泰山,她太过傲慢了,以为自己能弹断七根琴弦最后释放《黄泉魑魅忏魂曲》现在她要死了,死在自己的自大之下。

“花幽月,你是我见过最有勇气的女人,没有之一。在这之后我会带着你的尸体回去燕莾,让所有人看看勇敢的女人最后的下场是怎么样的?”叶云鹏嘶哑地说,缓缓举起黑铁重剑,口中发出如同猛虎

咆哮般的声音,燕莾武士开始策马呼应着他,抽出燕尾刀集结在叶云鹏身后,花幽月心中颤抖,燕莾武士用方言发出嘲弄与凄厉的吼叫,声浪包裹了她令她无处可躲。

终于结束了吗?花幽月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花幽月想过很多关于自己的死法,从她第一次与李长渊肩并肩站在军营里的时候,她就目睹过无数种死法,将死的士兵握着她的手口中拼命念叨不想死,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孤儿,没有家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他们还想着在军营里建功立业,让所有人都记住自己的名字。花幽月一直撑着撑着,她还不能那么快死,她要将她和那些士兵的故事转告给下一个人才能安然死去,但愿意听她说话的人除了楚瞬召外没有什人了,女人的一生总是过得很累,但她的一生比大部分的女人过得都累,但现在终于可以不累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她伸出一指重重抹去嘴上的鲜血,嘴唇顿时猩红如胭脂,好似姐姐第一次为自己描红般。

她舒心地笑了笑,不想说什么遗言,那不是她的风格,尤其不想告诉她的敌人。

衣衫如雪从天而降,细长的剑虹狠狠击打在叶云鹏的重剑上,里令对方倒退几步,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打在叶云鹏脸颊上,让他倒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清脆拍打,仿佛打在所有燕莾士兵的心上,叶云鹏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身子,嘴角渗出一丝丝鲜血,怕是连牙齿都被打掉了。

他是天地部队的总指挥,叶霸的嫡长子,即便是凶狠如虎的父亲也从未往他脸上打过,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法消散的屈辱。

这名白衣少年抹去脸上的黄沙,紫瞳在所有人眼底绽放开来,极度生寒:“今早你们一直在骂我楚瞬召是不敢出城的龟孙子,现在我就站在你们面前,看来你们是没脸骂下去了。”

“楚瞬召……你就是他弟弟!”叶云鹏怒吼了起来,若非手臂被李罡毅抓住,此时他可能就冲到楚瞬召面前了,对方冷冷撇了他一眼:“难不成是你死去多年的老爹。”

他用打过叶云鹏脸颊的手指着花幽月:“我的女人你也敢杀!你们这帮只会拉帮结派欺负女人的士兵算什么武士?”

“谁若敢杀花幽月,我楚瞬召必杀之!”他面无表情道。

“给我上宰了他们我们就赢了这场战争了,上!给我上!”叶云鹏听对方羞辱自己的父亲,立马失去了理智般下令道。

燕莾武士急忙搭弓射箭,但楚瞬召地速度比他们更快,犹如闪电般冲入敌阵之中,面对几百骑兵,谁也没有想到楚瞬召如此尊贵的身份居然会像个狂徒般冲入战场

,离楚瞬召最近的士兵还未拉动箭弦,楚瞬召就已经斩下他的头颅,后一位士兵惊恐之中抽出匕首想要去割楚瞬召的喉咙,楚瞬召微微侧脖躲过了匕首的刺击,他纵身在士兵与马匹之间,剑锋带着不可思议的剑虹划向他们胸口,数十名士兵被他硬生生切开胸膛,浓腥的血花仿佛在半空里炸开,淋在楚瞬召的身上,少年反手血振之间,长剑已经搭在了叶云鹏脖子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那速度之快,斩杀士兵手段之凶狠,令所有人以为自己身处黄泉炼狱之中。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像我哥哥杀了你父亲一样?”楚瞬召威胁道。

“把剑给我放下,不然我就杀了她!”李罡毅将刀抵在花幽月脖子上,刀锋已经割出一条血痕。

花幽月望着楚瞬召,点了点头:“杀了他。”

“你给我闭嘴!”李罡毅急了,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卡着花幽月的脖子,楚瞬召手腕抖了一抖,叶云鹏反倒哈哈大笑道:“李罡毅,我命令你杀了那个女人,我能扛住他的剑!”

“不,你扛不住的,无论你练得是何种息流,在王息之下都如同纸张般脆弱!给我放了她,不然他就得死!”楚瞬召眼眸化作深黑,手臂青筋暴起。

四周只有风声,那几百轻骑在黄沙之中束手无策,他们的军队甚至看不见他们所在的位置,李罡毅最终还是丢下了刀,眼神冷峻地看着楚瞬召:“该你了。”

楚瞬召反手收剑入鞘,走到花幽月身边扶起了她,女人的干涩地笑了笑:“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该放弃刚才的……”

“闭嘴!”楚瞬召低喝的一声,短暂的犹豫后,叶云鹏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骑兵,骑兵两腿一夹马肚像是闪电般冲了出去,对着楚瞬召与花幽月的方向全力挥斩,楚瞬召猛然抬头,想拔剑格挡,眼下那柄刀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了!

时间已经来不及思考了,楚瞬召只得转身抱着花幽月,将后背暴露给骑兵。

胸口某种东西撕裂了风声,直掠骑兵的胸口,鲜血泼在楚瞬召后背上,骑兵翻了翻白眼,栽倒了下去。

黄沙之中,三千铁人屠持矛狂冲,迅速包围了叶云鹏所在方阵,钱毅举矛高呼:“大胤铁人屠在此,可敢死战?”

“死战!!!”

声浪一波比一波高,楚瞬召冷冷地看了叶云鹏一眼,低头看着怀中的花幽月,一手捡起凤凰琴扛在背上,她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惊魂未定。

楚瞬召将她抱到马背上,柔声道:“女子何必如此坚强?”

花幽月不语。

楚瞬召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缓缓离去,经过钱毅身边时,轻声道:“给他们一点教训看看。”

对方高举铁矛策马冲锋,身后三千铁骑进而突进,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那几百轻骑纷纷变成落马尸体,只剩下叶云鹏和李刚毅站在铁矛之中,满身是血。

楚瞬召不轻不重道:“既然想要砍我的脑袋,那就亲自动手吧,我大胤铁骑必然会随你们的心愿,想死而已,有何难?”

“回城!”楚瞬召咆哮下令道,随着黄沙渐渐褪去,燕莾人的火炮再度瞄准了他们。

铁骑如风奔向靖南城。

叶云鹏脸色苍白地看着楚瞬召离去的方向,铁人屠如潮水般一涌而过,越过巨大的象尸奔上鹭水师的船舰。

楚瞬召上船之前,又回头去凝视端站在战场中央的少年将军。对方正扬起头,此时的他正在与胤国未来之王遥遥对望,对方一转身,消失在他视野之中了。

李罡毅咬牙切齿道:“云鹏,我们就那么让他们走了?”

“这女人的琴已经废了,那传说中的亡魂曲也不再对我们的士兵构成伤害,下令让黄部队继续对着城墙射击,一旦城墙坍塌,我们立即挥师攻城!”

……

……

“你若是再愚蠢地送命的话,我立马让士兵将你送回胤国去?”楚瞬召恶狠狠地威胁道,花幽月指尖掠过破碎的凤凰琴,虚弱道:“船舰都在护城河那里了。”

“为了你我会特地弄几艘船去?”楚瞬召接过侍从递来的干净衣裳,转身离开了。

待到楚瞬召离去后,她方才吐出那口憋了很久的黑血,捧在掌心中,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凤凰琴碎了……还差一点。”花幽月黯然神伤道,若非叶云鹏的剑斩裂了琴身的话,她此时说不定就能用出《黄泉魑魅忏魂曲》了,在她预想之中如同当年西临战场般血流成河,至少也能将燕莾人的火炮全部清除,不会像现在这样城外火炮横飞。

楚瞬召换好衣服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花幽月面前,语气严肃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要怎么做都行,就是不能正面开仗,”花幽月说:“我已经将他们的战象全部拦下,他们除了能用火炮攻击城门外,什么都做不了,你可以派出轻骑突击骚扰他们的营地,伏击斥候,迂回消灭落伍的士兵。”

“你杀了他们的战象,他们还有别的办法攻城,我们不能一直坐以待毙。”楚瞬召说。

花幽月与他对视,语气冷漠道:“你为何不杀了他,要是叶云鹏死了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率领士兵出城作战?”

楚瞬召摇头道:“别激我,你死了

的话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花幽也冷笑着反问道:“你确定?”

楚瞬召憋红了脸:“这就是你的计谋吗?一个人去送死?”

“不,战象的出现将我的计划全部打乱,如今我已经无法使用凤凰琴的能力,而你也不要轻易使用太阿的剑的权能,燕莾人必定会趁夜攻城,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你是将军,告诉我该怎么做?”楚瞬召直视她的眼睛。

花幽月静静看着他,目光平静解下腰间配剑,递给了楚瞬召,对方茫然地接下了花幽月的剑。

“燕莾人会渡河,不出所料的话我们的床弩已经被他们炸了大半,城中守军一样靠不住,甚至有些人是不折不扣的逃兵,看好他们,没有人愿意成为大家眼中的懦夫,只要势头不妙他们就会丢下长矛仓皇逃窜,楚瞬召你记住要高踞坚城,好比以一抵十。”花幽月说。

对方摇了摇头,花幽月也不唠叨了,拿起一根沉木发簪,正要重新束发,楚瞬召见状坐在她身边,一手托着黑发,一手帮她缠过青丝。

对方愣了一下,打起精神道:“你居然还会弄这些?”

“我还会画眉和女红,手法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楚瞬召细细帮她挽起头发:“倒是你,凤凰琴被叶云鹏砍成这个鬼样子了,对你会不会有什么损伤。”

“琴身会自己长回去的,神兵要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话就不叫神兵了,只是这段时间我都无法弹琴了,也无法上阵杀敌了……像废人一样。”花幽月幽幽道。

“我会安排卫兵保护好你,或许你该和叶微微她们待在一起,蜀越女帝也在,她的武力不比我差。”

“不必了,让我和她们待在一起?饶了我吧,卫兵有什么用?一旦燕莾人入城,你应该担心谁来保护她们不受到卫兵的伤害。”花幽月语气坚硬道:“你找不到绝对忠诚的士兵,同样也找不到贞洁的娼妓,你一定要守住这座城,如果我们的战斗失利了,你身边那些看似忠诚的士兵就会变成敌人,将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都抢走,女人,财宝……对了,你不知道叛变的士兵有多么可怕对吧,就如同被洗劫的城市般。”

“我会保护好她们……还有你的。”楚瞬召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很空洞。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保护还自己就行了。”对方摇了摇头,微微弄乱了楚瞬召为她束好的头发。

楚瞬召不满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喜欢你了,你总是不信任别人,你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真是糟糕极了,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花幽

月平静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喜欢我的。”

楚瞬召不再与她争辩,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活着真累。”

花幽月低头看着那团丰腴,说道:“是挺累的。”

“我不是指那个……”

花幽月道:“这一切能否成功,在于你。”

对方的目光却在花幽月身上逡巡:“倒是你……”

对方摇头道:“我自不必你操心,小伤而已。”

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向她表达担心吗?还是要表达感谢她拦下那些战象的感谢。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楚瞬召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进里屋,里面有一张小床。

对方只是安宁地看着他,眼神虚弱,目光空洞。

楚瞬召将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我会守住这座城的,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方问道:“是吗?”此时的她不复平曰那种英气逼人的洒脱。

楚瞬召肯定的道:“是的,我保证!”

“那么这一切就交给你了……我的学生。”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不一会陷入睡眠之中,楚瞬召摸了摸她的额头,自己上一次使用神兵睡了整整一两天的时间,花幽月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是帮不到自己的了,他握紧那柄指挥剑,心情宛如浪涛般汹涌翻腾。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胤风起

天启王座第二百三十八章大胤风起“真是喧嚣啊。”楚瞬召低头叹息道,对方拉了拉他的手指:“我们还要守多久皇帝陛下的援兵才会到来?”

“我不知道,我一直给父皇他们写信,直到现在他们还未回我一封信件,只怕还得等些日子,我们必须死守这里,蜀越的军队随时可能出现在战场上,否则只有燕莾一国不敢轻易挑起战争,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你有没有发现,炮火声好像停止了。”南宫明月忽然说,楚瞬召愣了愣,是啊,炮火声停止了。

“报!”

有士兵急匆匆赶来,在楚瞬召面前抱拳下跪:“三皇子殿下,城门被轰开了!”

楚瞬召脸色变了,此时城里的铜钟也跟着响了起来,士兵们提着刀剑奔走在大街上,马厩里的战马嘶吼不断,城墙上防线处值守的军士中有人放声咆哮起来,楚瞬召却听不清是在喊什么。

“燕莾人要渡河了吗?”楚瞬召凛然道:“转告鹰拓骑的张横将军,两军决战就在今日,让他们准备好军队前方再城中,让鹭水师把船都准备好,城中守军按兵不动,听我号令,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鱼鹰营三营,马原!"对方向他行了一个有力的军礼,越来越多的士兵穿着白甲在街道上列队,面面鹰旗随风抖动,仿佛要遮蔽天空,楚瞬召沉吟了一会,对南宫明月说:“将城里的士兵召集到广场上,我有话对他们说,我虽然年轻,但有些话还是得我亲口去说。”

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广场上面挤满了将近十万的守军,楚瞬召走上高台,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白甲,士兵们惊讶地看着他,在这里很多人只知道三皇子殿下将随军作战,并且还斩杀了江中蛟龙,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与那位喜欢与手下士兵把酒言欢的哥哥相比,楚瞬召对手下士兵委实冷淡,或许是有些怕生吧。但在西临孤峡山之战,就是他一人一剑杀至天门之外,用神焰将苏长青杀死,人们甚至传颂他体内怀着神佛的血液,否则不可能如同术士般凌空而行,但仅仅只是轻轻一瞥便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此时他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铠甲,除了眼睛是紫色外。

“现在离晚饭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我想和大家说点废话。”楚瞬召举起手臂,示意人们安静下去。

楚瞬召看着身前的士兵们,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跟随,体内那股被他硬生生压制下去的王息又蠢蠢欲动了,但他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父皇的援军迟迟未到,花幽月无法指挥战事,燕莾人将他们的城门轰开,这就意味着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战法全部变成一纸空谈,燕莾人若是强行渡河攻城,靖南城

很可能会面临全军覆没的恶劣境地,可想而知楚瞬召此时此刻的心情该是多么糟糕。

离楚瞬召身前最近那几名武将都自然而然地肃然而立,握紧剑柄。

“我的名字叫楚瞬召,是你们的三皇子殿下,你们当中很多人跟过我父皇山上战场,或许再云剑河之战中保护了我哥哥,我很很感谢你们,你们或许很多人只听过我的名字,却没见过我,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楚瞬召仰着脑袋,他的骄傲宛如旗帜般插在人们面前。

十万双眼睛在看着他,只有风在吹。

“很好,我今年才十六岁……等过了这个秋天就十七了,父皇当年统领胤国骑军攻打金帐国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年纪,或许更小。”楚瞬召没有低头俯视他们,而是抬头仰望鹰旗。

“我一直都很想像父皇和哥哥一样上战场,但姐姐总说我是个孩子,很多人多说我是个孩子,我不喜欢他们总这样喊我,但身边的人一旦将你当成孩子,你就不会像长大了,遇到什么困难总是找人来帮自己,受伤的时候总会嚎啕大哭,说什么要入江湖当剑客,上沙场斩名将,可以前并没有这些能力去做,现在有能力了,但很多事情依旧做不到。你们都知道是我杀死苏长青的,你们只知道他叛国,他杀死城中民众,但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婢女的哥哥,可是我最后却杀了他,直到他死之后,我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楚瞬召平静道:“我是个很任性很自私的孩子,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留给自己,假如我要你们大部分人把命留在这里,换我还有那些贵族活下去……愿意这样做的人,请站出一步。”

十万人开始喧动,有些人站出了一步,有些人还在原地停滞着,楚瞬召笑笑:“道理总是很简单,你们都想建功立业,大家都想活下去衣锦还乡,娶妻生子,可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们,凡人终有一死,重于泰山亦轻于鸿毛都不要紧,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你们不是为了保护我或者城里的贵族而死,也不是为了你们的战功而死,而是为了那些无法握剑战斗的人而死,那些女人,老人,孩子!”

就在今天,我的将军为了守住这座城,险些丧命在沙场中,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喜欢她,但我希望你们知道,若不是她今日的壮举,燕莾人的战象已经攻进这座城了,希望你们能理解她。”

众人眨了眨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如今城门已经被燕莾人的火炮攻破,不出所料的话燕莾人今晚就会渡河入城,他们是为了

战争而来,为了复仇而来,为了我们的死亡而来,他们会用我们的血来祭奠在云剑河之战中死去的燕莾士兵。”

士兵们开始紧张了起来,握紧腰间的刀剑,风声带来刺骨的寒意,待到今日过后,伴随而来的还有燕莾人的燕尾刀。

楚瞬召举起那把赤红的指挥剑,腰杆挺拔如剑。

“将军让我好好待在城里守着,守到皇帝陛下的军队到来,可我不能这样做,如今城门已经被他们轰开了,城里还有很多不能战斗的女人和孩子,很可惜,花幽月将军还是没能弹出那首忏魂曲,但我还是要试一试,我们绝对不能让燕莾人踏入这座城里面伤害她们,为了攻下这座城,我们胤国死了很多人,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我的老师左慈教我不战之屈人之兵,那都是讲道理的人和讲道理的人之间的战争,可是燕莾人是不讲道理的,真正的战争也是不讲道理的,那么我们就将他们的命全部留在这里!”

“这是我们胤国铁骑的自信,也是我们的自负,我们为此而生,也愿意为此而死,自从皇帝陛下登基以来,所经历的战争是胜多输少,但是哪一场战争不是险胜?就拿我哥哥的云剑河之战来讲,哥哥亲口告诉我那是他所经历过最艰苦,最惨烈,敌人数量是他们的两倍,最痛苦的一场战争,若不是叶霸最后被他杀了,他差点就要放弃生命了,而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第二场与燕莾人的大战,我哥哥不在,我父皇不在,蒙羽将军不在,白云将军还有叶藏将军也不在,但是!”

“父皇给了我五万人的军队,加上城中守军总共有十万人的军队,当年我哥哥来这里的时候只有三万人而已,三万多人打六万人都让他们打赢了!我们现在有十万人,鹰拓骑,铁人屠,鱼鹰营等几十个营的人,我们为什么打不赢外面那些燕莾士兵?这没道理对吧?”

“现在我什么承诺都给不了你们,今夜过后,你们很多人都会死去,但我不会站在高台上看着你们去打仗,我父皇我将军怎么跟我念叨那是他们的事,起码我觉得得对得起在场各位,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

“大概就像我哥哥和父皇一样。”

南宫明月倚靠在廊柱上,心中有股酸楚在流动,他果真是楚鹰仰的弟弟,皇帝陛下的孩子,楚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废物,总是一个接一个冲上战场,身先士卒,不顾生死。

楚瞬召说到这样低下了头,望向南宫明月:“如果今夜过后我战死了,我希望你们当中活下去的人,能告诉你们的孩子,有个叫楚瞬召的人,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个是为胤国慷慨赴死

的士兵。”

“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战死了,而我活下去了,我一样也会告诉我的孩子,你们当中的谁谁谁,是为胤国慷慨战死的士兵,唯战不降,死战不倒!”

他抽出赤红的指挥剑,高高指向天空:“鹰旗不倒!”

“鹰旗不倒!”忽然有人回答他。

“鹰旗不倒!”张横将手臂高举过顶,神情无比坚毅,腰间的宽剑闪烁着铁青色的光芒。

“鹰旗不倒!”钱毅高举了手。

“不倒!”南宫明月也说。

这四个词是皇帝陛下当年在金帐国之战随口喊出的口号,后来被士兵津津乐道广为传播,最后竟成为了战前的口号,楚瞬召觉得这四个字有某种穿越时光的魔力,比人世间任何壮志豪言,任何情人恋语都更能让人感到悸动,先辈们的热血与勇气经过了许多年,依旧熠熠生辉。

鹰旗不倒……胤国不倒。

“鹰旗不倒!”更多的手臂举起了起来,宛如拳头海洋里的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没有人眼中都跳跃着火星,逐渐变成燎原的大火。

年轻人高举利剑的身影,偏偏让人感到如此心安。

楚瞬召随之朗声道:“古有大秦风起!今亦有大胤风起!这一战就是我们终结燕莾人的时候,当大胤铁骑冲出城门之时,我们的刀剑会清洗整个战场,十万个燕莾男人将会死去!”

“我们将品尝他们的哀嚎!”

……

……

护城河内波涛汹涌,浊浪滔天。

燕莾人已经将战线推进至护城河边缘,河边巨大的象尸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庇护,他们可以舰船一艘艘地推入河中,变换无常的风将帆吹得咯啦作晌,船帆啸叫嘶哑深沉,犹如魔鬼的呼唤,船船相传。

“收帆,”李罡毅命令道,“降桅。桨手就位。”舵手传令下去。船员们匆忙跑上岗位,推开舰上站立的士兵。甲板一片忙碌,叶云鹏往城墙的方向望去,城墙上面空无一人,包括那刚刚被他们轰开的城门望去也是毫无一人,整座城就像是死了一样。

叶云鹏站在最大的一艘木船上,甲板两边布满弩炮,他们将船尾和船头的投石机全部卸掉,换成火炮进行攻城,号角声再度响起,叶云鹏再度传出指令,船上的战鼓声硕大且平稳,每敲一下,百人齐齐滑水,动作整齐,桨叶同时入水,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所站在的这搜风字号大船展开船桨,身后跟随的是林字号大船,火字号船舰方才驶入山字号右舷,待到达指定位置,他听见士兵们隔海遥呼,彼此鼓励。自安息城出发以来,他们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战斗,并

且自信满怀,坚信胜利。

楚瞬召现在躲在什么地方,他心想,船舰上充斥着吼叫、呼喊,号角的颤音,还有成千的木桨起落击水的声响。“保持阵线,”李罡毅喊道,他依旧穿着那件藤甲,这种藤甲优点除了坚硬外,还有便是不已沉水,穿着藤甲的人落入水中便会漂浮起来,但一旦被火烧着很快就会化作灰烬,所幸他们的敌人不知道这个缺点。

现在顺风,但由于舰队换帆用桨,所以行动没受什么影响。他们将跟着潮水长驱直入,但一旦入河,优势便会逆转,胤军势必会好好利用河道激流,众所周知,靖南城护城河这里入河处的水流又强又急,并且都是来自云剑河的水,被自己祖先修筑的护城河坑了一把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李罡毅心想。如果在河中中相遇,他们能从两翼合围,将鹭水师挤向中央,全部消灭,他们有大量的火炮与火药,鹭水师的船再多再好都无用武之地,一次顶多摆开三十艘,惟恐桨叶交割,互相抵触。

战列之外,李罡毅远眺身后的天地部队,河对面,黑压压的全是人马,军师肯定没让他们闲着,而是着手建筑小筏,制造飞箭,虽然如此,等待也一定心焦。人群中号角吹响,微弱但刺耳,随即被千军万马的呐喊声所淹没,他们祈祷李罡毅他们能夺下城门控制权,将正门与北门的吊桥木板放下,好让他们的军队长驱而入。

此处看来狭窄的河道,如今却辽阔得像无边的海洋,城墙也在眼前愈变愈大,这座城它有钢铁加固的工事、巨型的堡楼和厚实的黑墙,好似蹲坐在河流与市街之上的凶残猛兽。堡下的悬崖多石而陡峭,点缀着苔藓与荆棘。舰队必须从正门经过方能攻城。

随着他们愈发接近城墙,叶云鹏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但却看不出敌人有任何埋伏或突袭的迹象,难道对方打算适时偷袭我方船队,把我军一截为二?这样做好处何在?他们大可安置船只于护城河两侧,不至于让他们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河域。

“将军,快看!”有人指向城墙。

楚瞬召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出。

猩红披风猎猎作响,胸甲上的飞鹰熠熠生辉。

像他的父皇,像他的兄长一样。

少年坐在城头上,望着愈发接近的船队,对着叶云鹏做了个鬼脸,笑容灿烂道:“在下大胤三皇子楚瞬召,敢问燕莾众将——”

他深吸一口气。

字字炸雷。

“谁想杀我?”

“谁来杀我?”

“谁能杀我!”

少年声音高亢如龙吼。

李罡毅咬紧牙关,就

在这时一群摇曳的雪白飞鸟从城墙上展翅俯冲直下,掠过他身边,宛如穿心之剑!

楚瞬召负手而立,城内的投石机往护城河里的船舰射下火石,楚瞬召身后的背景绚烂如群星坠落。

现在,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火焚客船

“分散!分散!”李罡毅挥手大喊道,只见离自己最远那艘船舰炸开,火花散,船上的步兵乱成一团,他还看见地字号船舰三处冒烟,很久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这次夹杂飞箭,弓弩们手从石塔上无数的箭孔中发,胤国的连箭弩出的箭又快又准,一排的士兵夹带这悲呼接连倒下。

与此同时,城墙上开始高高飘扬着胤国的鹰旗,楚氏皇族的白底飞鹰旗,火石接连不断落入河中,林字号上烟火弥漫,士兵们厉声尖叫,此时左翼承受了所有的弓箭,他这里倒是显得比较安全,但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他不断提醒自己,此时内心忐忑不安。

在环形城墙之中,胤军不断将投机推上城墙,浅滩成了一片焦土,被火石击毁的船只被浪涛冲上岸边,烧焦的桅杆和沉没的船只堆积在城门前的河滩,使船只无法靠近长长的石码头,船只很难在这里登陆,城门上“靖南”二字璀璨发光。

“开炮!开炮!”

李罡毅瞧不清前方的战斗,但能听见船舰碎裂的声音,两艘船舰相撞,发出撕裂的巨响,他辨不出是哪两条船。顷刻之后,又一声巨大的碰撞回dàng)在水面,接着是第三声,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啸中,他听见林字号船头火炮深沉的咚——咚声,火炮对着扑面而来的火石接连开炮,可即便是这样,散落的火石还是带走一部分人的命。

“该死的楚瞬召!”他用刀刺穿甲板用作固定,雪白的浪涛一波接一波扑上甲板,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楚瞬召已经不在墙头上了。

“时候到了,放船!”楚瞬召对着钱毅下令道。

对方转离去,楚瞬召靠着石壁上渐渐笑容退却,剩下一张毫无表的脸,双瞳中骤然爆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楚瞬召对着夜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望着飘扬不断的战旗,狂风骤然大作,风自北方而来,一旁的钱力目瞪口呆地看着骤然大作的狂风问道:“三皇子下,您莫不成是神仙下凡?”

“我不是神仙,和你们一样都是士兵。”对方笑笑,低头看着数十条插着鹰旗的小船顺着风势慢慢驶向燕莾军队所在方位,致命的液体从船的两侧慢慢流出,因为夜色昏黑的缘故,燕莾人根本无法察觉这一切的发生。

“钱力!你箭术如何?”楚瞬召突然问道。

“实不相瞒,三皇子下,百步之内,没有我不中的靶心。”对方自信满满道,楚瞬召点了点头:“很好,那你应该是今晚杀人最多的一名将士了,或许比你表姐在西临之战中杀的人更多,我会记下你的战功的。”

“我?”对方瞳孔放大,

感觉到全的血流都涌向脑海。

楚瞬召并未跟他解释那么多,只是默默看着浪涛之中的船只,还有那落水的燕莾士兵,目光像是与死人对视般。

就在正前方,李罡毅看见一只船舰与凤字号擦肩而过的同时,另一艘船猛扑了过来,将那一艘船全数撞断,士兵们接连落水,胤国弓兵立刻掀起一阵致命的箭雨,叶云鹏挥出一道致命的剑气挡下大部分的剑,但仍有部分箭夭入士兵的中,令他们纷纷落水。

城墙上,巨型投石机将数以百计的石头爬上漆黑的天空,每块都大如人头,它们坠落下来,或溅起巨大浪花,或击穿甲板,或者把人活生生打成碎骨和泥,他们很快就能抵达岸边了,只要他们放下吊桥,数以万计的燕莾士兵便能进入城中,但在流动的浓烟之中,只见箭矢遮天蔽,士兵纷纷死去……所幸到目前为止,他的部下尚无阵亡。

“有敌船!”

此时的鼓点模糊,成了一片绵长狂、无休无止的锤打,李罡毅踉跄了一下险些落入水中,有人扶起他,嘴角缓缓淌血,在刚才的撞击中,他险些咬断舌头:“大人……胤军派船来了!”

“给我将火炮对着那些船开火!”他恨不得咬碎满口白牙。

一阵齐过后,火炮将那些船只纷纷炸成碎片,可是就是不见胤军的是尸体从船上滚落,李罡毅张目结舌道:“船上……难道没有人吗?”

就在此时投石机也已经放弃了进攻,任凭那几百艘船舰驶向船只的残骸中,叶云鹏忽然闻到一股极臭的味道从水中传来,他瞪大眼睛望着水面,水是黑色的,比墨汁还要黑上些许。

水里还有混着别的的东西!

就在这时,夜空中出现一道萤火般的光斑,那是一支燃烧的箭!

他抽刀下意识格挡,却发现箭夭落在距离他不到二十步的船只残骸上,一抹红芒顿时闪过他眼帘,如同毒蛇般窜入水中消失了。

李罡毅顿时脸上大变,他立马下达新的指令,命令舵手转头,船只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毒辣的火光如蛇般窜出水面,烈火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吞噬了火字号船舰,连同船上的人们也一同吞噬!

火球进而在后方的船只上出现。

不到三次呼吸之间,又有几十艘船舰着火了,船只亮起并膨胀,磅礴的力在自下而上摧毁船舰,数百万片燃烧的木柴在护城河中迸着,如同怒放的红蔷薇,连同船舰上面的火炮也不耐力熔化,铁水逆天而上,形成一阵阵灼的金属暴雨。

楚瞬召看着燃烧的船只吹了声口哨,狂风愈发猛烈,自从太

阿剑与自己融合后,他发现自己有一点可以cāo)作自然之息的能力了,虽然不如郭蘘大神官般呼风唤雨,释放雷霆,但改变一下周边风向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河流上烈焰熊熊。燕莾人的舰队半数起火,不死火的燃烧使燕莾人的舰船化为葬礼的柴堆,把士兵变成活火炬。空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

“三皇子下……这都是你做的?”钱力放下黄粱大弓不可置信道,眼前的场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河里中的士兵一旦被那红火缠,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自己,即便是跳入水中也无法拯救他们的命,并且更为剧烈的爆炸在水中出现,船上的火药如同瀑布般倾如水中,最终制造出更为可怕的场景。

“不,是你做的!”楚瞬召对他做了个鬼脸,这三皇子下真是个披着孩子外壳的魔鬼,难怪表姐那么看重他,两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钱力暗想道。

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火光净客船,大概也是面前这般场景了吧。

后方的舰队察觉了前方的事故,奋力的转动船桨,但依旧无济于事,火焰如同出林猛虎般继续前进沿直线贯穿更多的船舰,在这些炽如太阳的光焰中,整个舰队阵列也像被点燃了一般,在夜空之中熠熠闪耀,形成了一片光潮的海洋。

烈火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了后方舰队,红火缠的人跳进水中,发出非人的惨嚎,真是无力的挣扎,楚瞬召心想,在漫天的黑烟和红火中,混乱不堪的舰队在火焰中挣扎死去,楚瞬召为了打赢这场战争设想过无数种战法,但在南宫明月告诉他靖南城中有这种魔鬼般的液体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将之前一切的设想全部推翻。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明智的,此时河滩上已经堆满了燕莾船舰的残骸,半死不活的燕莾士兵从水中爬出,被尾随而来的弓弩手用箭杀死。

李罡毅高声叫喊,无奈他的声音淹没在火焰之中,升腾的火焰令他恐惧不已,四周都是爆炸与毁灭,燃烧的木屑落在他肩膀上,逐渐化为灰白,他眼见两艘船舰在碰撞中摩擦爆炸,一大块残次不齐的木板沿着他头顶飞过,让他不由得缩了一下,“后退”他命令道,风字号倒划船筏,河水猛然扑向甲板,一艘船舰就在他面前支离破碎,成群的士兵落入水中,活人挣扎求生,死人寂默浮沉,穿藤甲的人将燃烧的藤甲丢入水中,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一旦染上红火了,无论如何也无法扑灭,他们厉声尖叫着,一旦沉入河底,便不再动弹。即将淹死的人们的苦苦哀号,一直萦绕在他耳际。

城墙上的投石机又开始投了,一刻也不停息,燃

烧的红火爬上了桅杆,火势渐渐蔓延越过帆布,李罡毅看着那冲天红焰,他还看见了楚瞬召的讥笑,就在这时,一手小船缓缓飘来,这艘小船上盖着昏黄的稻草,吃水极低,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借着燎天的火光,叶云鹏看见漆黑的液体从小船两侧渗出。

见此景,叶云鹏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不,”他大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但在一片爆炸和燃烧声中,没有人能听清楚他的话,他对着水面挥出一道极长的剑虹,试图将风字号与那首小船推离开来,但火苗已经悄悄溅到小船上,木船瞬息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狂龙出水般的红火,尖啸声伴随火焰扑面而来,闪耀红芒,光彩夺目,犹如恶魔的触手般伸向叶云鹏。

“后退,”他咆哮,“快离开。

“大人!”边的侍卫被红火所吞噬,紧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落入水中,护体剑罡为他抵达了那波致命的红火。

河水扑击脸庞,灌进鼻子和嘴巴。他呛水淹溺,不知在何方。在无边的惊恐中,叶云鹏盲目挣扎,边的尸体都沉入水中,口中溢出的红血直上水面,宛如一尾丰腴红鲤,直到终于浮出水面。他吐出积水,深吸口气,抓住最近的木板,紧抱不放。

目光所及之处,船舰基本都消失不见了,焦黑的残躯同他一起漂向下游,溺水的人们死死抓住散落水中的冒烟木板,试图寻找一线生机,河面上升起一个三十尺高的出水红龙,红龙旋转着,翩翩起舞。他有十几只爪子,爪子伸向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开始燃烧。

后方最后一批入水的船舰也未能幸免,红龙展开铺天盖地的翅膀扫过船只,把它们像蜡烛一样点燃,叶云鹏发现自己已经接近城门的浅滩,流水紧抱住他,裹挟着他使他旋转漂流,他将双刀丢上浅滩,他心想,但在这一片空前的喧嚣中,根本无法寻找。又一艘满载不死火的废船在后爆炸,整条护城河似乎从河心开始沸腾,到处是燃烧的桅杆与船帆,燃烧的士兵,焦香的味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余焰杀死,但只要能离开这里,将吊桥都放下来,那些士兵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跟何况燕莾的军队就在河滩上,自己命令他们留在浅滩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兵,一旦他们将吊桥放下,立即从城的正门与北门攻入。

就在这时,激流刚好把他的子转了个方向,他看见拦江铁索升起来了。在河流汇入护城河的宽阔河流口,铁链紧密地伸展,大约比水面高出两三尺。已有十几艘燃烧的船舰队撞

上屏障,湍急的河水正把其他船只牵引过去。几乎所有船都在燃烧,一座由炽船木组成的长墙拦住了后方舰队,随着风势愈发猛烈,火墙将他们后方的军队望去挡住了。

楚瞬召蹲在墙头上,望着城墙下燃起的几百处烈火,这种名为不死火的物质点燃后,那赤红近血的火焰,在将整片夜空渲染成橘红色,云层染上了火焰的颜色,这座深浅不一的颜色覆盖了整片天空,楚瞬召目光空濛,仿佛被这种灭世之美所震撼到了,书中所描绘的修罗炼狱,与面前的景象相比,是否会自惭形秽。

原来世界上只有一个黄泉炼狱,而他们就处其中。

狂的风吹起他的额发,抽打在他脸上,他看着一艘艘的船舰被烈火所吞噬,一股股明亮的洪流从河面上徒然升起,高甚至将一部分的水化作云雾,爆炸的亮光在水中舞动,火光在他脸庞上闪烁,所有的惨叫汇入他的耳中,成千上百的人在护城河中死去。

为了战争的胜利,我把自己变成了怪物,少年心想,若是一年前的他面对如此场景,必然会吓得惊慌失措,哭着扑进姐姐怀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花幽月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句话。

他现在有了心的女人,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回到那张上,他渴望她的体,渴望她的唇,渴望她在他耳边诉说的话,他必须打赢这场战争,为此他将不择任何手段。

你看见你的士兵在痛苦中死去了吗?叶云鹏,他们在燃烧,他们在嚎叫,而你无能为力,或许叶云鹏已经死在了河水中,正好不需要自己面对面与他交战了,楚瞬召没有哥哥对于战斗的渴望,却有父皇运筹帷幄的风度,他的命星是墨星,在这可漆黑星辰的注视下,一切违逆他的人都会死去。

他看见闪亮的铁索在水面中升起,直到它们绷紧,将燕莾人的舰队困在水中,他吩咐过鹭水师的人,一旦看见烈火燃起,燕莾人手足无措之时,立马封住这片水域,让他们的船别想离开,外面的人别想进来。

楚瞬召发现还是有些船只得以逃脱燕莾人所在阵地,他们哭喊着爬上浅滩,被士兵拖回军营之中,这样一来的话燕莾人还有七八十艘战舰,这些船只足以支持他们的士兵成功过河,南宫明月所储存六千罐不死火已经消耗殆尽,这种东西造价成本低廉,若非时间紧急的话,他非得造够个两三万罐,将燕莾人全部化作灰烬,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士兵的命。

但即便是再英勇的武士,看着成千上万的的士兵被这种火焰吞噬,难免心生恐惧,根据造这鬼东西的人告诉自己,一旦沾上一点点

不死火,皮就会像蜡烛一样融化,连骨头都不能幸免。

他看着风中燃烧的船帆,那抹洁白让他下意识想起了澹台宁静,那个总是喜欢穿白衣白裙的小公主,她管自己叫哥哥,看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崇拜与敬畏,还有些许羞涩,但此时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只会失望吧。

自己是为了保护她们……他心想……澹台……好像有什么不对,从自己与燕莾人对阵以来,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某个细节被他遗忘了……

父皇曾告诉过自己如今蜀越已经叛变与燕莾结盟……蜀越……军队,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炸裂开来。

蜀越的军队在哪里?自从燕莾人攻城以来,自己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们的军队!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登上阶梯:“下!”他气喘吁吁道:“蜀越……蜀越人的军队带着攻城锤在东城门登陆,他们……要攻城了。”

他的话音未落,沉闷的爆炸声从燕莾战线发出,楚瞬召抬起了头,流星般的火光从夜空中掠过,他顺着轨迹望去,下一刻巨大的焰流出现在城市中,一根接一跟升腾而起。

楚瞬召已经分辨不出是多少门炮在咆哮,一百门,一千门,流弹狠狠击中城墙,有的士兵被流弹擦去手臂,有的则直接被砸成泥。

“保护三皇子下!”钱力大吼道,城墙上幸存的士兵们高举着盾牌,层层叠压在楚瞬召脑袋上,一步一步将他带到城墙下。

透过盾牌的缝隙,楚瞬召能看见千万流炮齐上天际的形,宛如诸神从云端伸下的一根根手指。

攻城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城门上。

高大的城门被他们用铺上火油反复灼烧,士兵们扛着巨木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城门,城门在他们反复的撞击下渐渐扭曲变形,城门上箭雨不断,一旦撞门的士兵被箭夭全部死,就会有新一批的人前仆后继冲上去,继续撞击城门。

“嘣!”

沉重的城门轰然坍塌,伴随而来的却是一波更为沉重的箭雨,浑厚的马嘶声从城门后传出,他们站在熊熊烈火之中,仿佛从地狱走出的军队般,人人披重甲,铁矛黑马。

“大胤铁骑!”张横举矛怒吼!

“甲天下!”五千骑兵齐声回应。

骑兵冲锋宛如水闸出龙,铁青色的狂龙奔腾在城门下,鹰拓骑全军出击,一面又一面的白旗挂在他们后,胤国铁骑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展开冲锋,问题在于一旦出击,就无人能退。

蜀越士兵们高举盾牌,将长枪至于盾牌之间,形成一道道坚不可摧的方阵。

不动如

山!

士兵们的马蹄落在那龟壳般的盾牌上,带着千斤的力量,蜀越枪兵们接连出矛,将马匹刺死,失足骑兵落入蜀越人的方阵中,有的奋起拔刀,有的被蜀越士兵用脚踩死,但一波又一波的骑兵涌上,前方高举盾牌的士兵们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重压,士兵们已经被马尸压倒躯,但一波接一波骑兵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胯下骏马毫不停下,它们反复冲撞那几近崩溃的盾牌防御,马背上的骑兵举矛,落矛,血花一片片。

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每次出手之间必有人死,鹰拓骑举矛杀人,蜀越枪兵也刺出长矛,这仅仅这是瞬息间的距离,一旦慢了下场就是死亡,他们举起盾牌,盾牌便被刺穿,亦是被马蹄踏碎,城墙上观望的士兵们已经放下了弓箭,一旦他们出手必然会伤及骑兵,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鹰拓骑的推进,这支钢铁狂流仿佛碾压蜀越的骑兵,所到之处,无不是投下一片死亡的影。

仅仅是转眼的功夫,几百蜀越枪兵便已经成为马下血泥,张横一马当先嘶吼着从马背上挑落,后成千上万的黑色烈马低声低吼,城墙上有人紧密擂鼓,与此同时,更多的骑兵从城门后面冲出,后跟着洁白的影,全部冲出也东城门,高举长刀。

这座城池有四个城门,北门靠着云剑河所在的方向,楚瞬召预料到,若是战争爆发,所在的南门必然是一片火海,他将大部分的兵力都汇聚在了东门和西门,将城中民众们都安置在北门进行避难。

马蹄阵阵,战线拉割,几百人头滚落在地,踏成血泥。

大胤骑兵势如破竹,蜀越枪兵一步不退!

第二百四十章 红衣杀白衣

“楚瞬召呢?”

“带领士兵在城墙上打仗呢?花将军您不知道,蜀越人将城门轰开了打算强行渡河,但是楚三皇子将他们的舰队都烧了!”某个得知前线消息的丫鬟压低声音说,依旧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喜悦。

花幽月皱了皱眉:“我要去找他,不能坐在这里。”说完她撑起子打算从温暖的大离开,她一早就被火炮声惊醒了,醒来的她好不容易穿好内家,拖着昏沉的子披着外衣打算离开,却被侍女带到这样一个地方,满屋子都是城里的官家小姐,她们坐在织锦的毯子上,男人和婢女则被分配到另一处的屋子里,门外有重兵守候着。

“你休息一下吧,这样的状态去了也是送死。”南宫明月站在她面前,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并让侍女给她倒来一杯温水,对方摆了摆手:“酒,我要温好的黄酒。”

南宫明月不悦地望着她:“去,给花将军拿酒来。”花幽月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喝得脸颊绯红,她没有像在座绝大多数女人般为战斗的将士们祈祷,而是俯视大里的她们,眼神明亮且狂,这女人并不属于这里,她的归宿是战场,南宫明月心想。

为了缓解众人不安的绪,南宫明月特地安排乐师弹奏曲,丝竹古筝,余音缭绕,但在今晚,所有人都失去了欣赏乐曲的能力,丰腴妇人抱着自己的口坐在发抖,年岁尚小的姑娘甚至成群地在角落里哭泣。

她丢下空dàng)dàng)的酒瓶叹了口气:“眼睛?男人们在外面流血,女人们在这里流泪?我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坐在这里叹息,这很无助,南宫城主。”

“您是胤国的将军,保护妇孺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

“这是自然,为将军本就是做这些事。”花幽月打量了一下满屋子的女人,她们其中有的是女人,妻子亦是母亲,或者三者份,她不免讥笑道:“我敢说如果城破了的话,在座诸位都会受到燕莾人的强暴,虐待与侮辱,你们见过女人被成群的士兵羞辱的场景吗?”

“他们……会保护我们的。”某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小声道。

“当然如果你出高贵的话,他们的确会保护你们。”花幽月说:“但燕莾士兵可不那么想,他们经过一场疯狂的战斗后,没有什么比女人的体更能让他们感觉到兴奋,你们或许有士兵保护你们,即便是城破了我们也可以坐船渡过云剑河回去胤国,但大部分的女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尤其是洗衣妇与女婢们,我曾经见过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被燕莾士兵羞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我们杀入燕莾人军营救下她时,她连活下去的

心思都没有了,一个劲地让我们杀了她。”

“那她最后还活着吗?”女孩鼓起勇气问道。

花幽月笑而不语,女孩被她的眼神吓坏了。

“在座的各位,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亦是年老色衰就会被放过,战争中所发生的强暴,与其说是为了发泄兽,倒不如说是为了羞辱。”

女人们被她的话吓坏了,有人像是骨头被抽走般沿着墙壁软绵绵的瘫倒下去,口中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进而嚎啕大哭了起来,女人们拍打着地面与墙壁,将花幽月吓得头皮发麻,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南宫明月花了一番心思安抚的女人,被花幽月三言两语全部弄哭了,不心生怒气:“花将军,这一点都不好玩。”

花幽月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笑道:“我吓到你了?南宫城主,我本以为你是这样最勇敢的女人。”她便说边靠近了她:“哭泣是女人天生的武器,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去用它,与其选择去握着男人的手,倒不如手中的剑比较可靠,男人会背叛自己,但是武器用于不会。”

南宫明月不知道如何作答,有人满脸堆笑地跑来进行,弯腰行礼道:“城主大人,我们载着不死火的船全部烧完了,此时护城河沐浴在烈火之中,燕莾人的舰队被全部摧毁,火至少还会烧一个晚上,燕莾人的士兵进不来了。”

“那坏消息呢?”南宫明月深知部下报喜不报忧的格,对方犹豫了一下:“坏消息是蜀越人突破了我们的东门,和骑兵们打起来了。”

“楚瞬召呢?”花幽月抢着问道,南宫明月望了她一眼,笑容有些无奈。

“正在与士兵们赶往东门,还有蜀越女帝也去了,我们拦不住他们。”

“那死孩子,我不管胤国和蜀越死了多少人,总之他要当活下来的人。”花幽月迈开步子离开了大,南宫明月吩咐道:“派人护送花将军——”

“省了!你们与其花时间学习如何落泪,倒不如在袖子里藏一把匕首学习刺击,到时候会派上用场的。”花幽月冷冷道。

澹台宁素,一枪在背的女帝侍卫刘慈,还有那剑隐山庄庄主纵马狂奔,后跟着几千骑铁甲,就在这时,一匹白马拦住了澹台宁素的去向,士兵们高举铁矛,少年举起手臂道:“是我,是我!”

楚瞬召忽然对澹台宁素说道:“宁姨你就在这里止步,我们不能让您去冒险,蜀越的军队攻破了东城门,战况非常危险,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将你带走,您千万不能去!”

澹台宁素脸上布满怒意,一双秋水细眸徒然瞪大:“我

不能眼睁睁看着蜀越的士兵死在你们的铁蹄下。”

楚瞬召平静道:“就当我求您了,你可以和士兵们守在这里,总比到那个时候让我分心好。”

“若是我不答应呢?”她抽出那杆或天戟指着楚瞬召,后的士兵开始喧闹了起来,他们是听从楚三皇子的命令跟随这个女帝的,如今她将枪头指向自己的主子,这女人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女帝直截了当问道:“你是担心我被自己的士兵杀死?可你答应过我让我去的。”

“可我他妈没有想到你们来了那么多人,整整五万士兵堆在东门口,我们的骑兵根本没有任何优势,枪战都不是你们士兵的对手!”楚瞬召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澹台宁素死死盯着他:“好,好,好!你让我现在怎么办?”

“回去保护小宁静她们,我不能保证燕莾人会不会绕到西城门那里……”话还没说完,一颗落石狠狠砸到两人边的屋顶上,惊得士兵们马匹嘶叫不已。

“快走!不然我让他们将你打包送回临安城,让父皇来教训你!”

或许是因为四周火光的缘故,女帝脸上的绯红并没有被众人看出来,她冷哼一声,直掠回去。

楚瞬召望向剑隐山庄庄主问道:“都安排好了?”

对方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的话,剑隐山庄三千弟子此时正在北门抵挡试图夺下北门的燕莾士兵,楚瞬召通过斥候的口中得知叶云鹏并未死去,正在与他们的士兵发生乱战,并且组织燕莾舰队渡过燃烧的护城河。

“庄主大人去帮您的弟子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男人点了点头,形直掠而去,并未多言。

楚瞬召握紧腰间剑柄,闻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味,轻声说道:“我们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那注定没有回头路了,一个人打两个国家,我父皇和我哥都没有那么试过吧,事到如今,我们就来个干干脆脆的,肯投降的我都会放他们一马,那些宁死不屈的,就让他们去死吧!”

少年调转马头自言自语,声音极为冷厉凝绝:“我比你们都怕死,但是今晚,我会亲手送那些该去成佛的送去成佛,该下黄泉地送下黄泉!”

离东城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几千声马蹄激烈如奔雷。

楚瞬召一人一马,当先而冲,气势如虹。

……

……

自称血蛟的足女子杀完城墙上最后一名将士后,将沾满鲜血的手从对方膛甩出,厌恶地甩了手,这等美人头发黑白泾渭分明,想必与澹台皇族也谈得上血缘之交,女人披

着大红长袍,一双长腿如同号角般嘹亮,足以夹死任何男人。

“嗯嗯……呜……”后有个士兵挣扎着爬下台阶,那女子手掌一握士兵便整个人翻转了过来,被气机牵引体来到那女子脚下,女子眯眼打量这士兵,俯下子,一只玉足慢慢攀上了沾满鲜血的铁甲,在上面不安分地滑动着。

“告诉我楚瞬召还有澹台宁素在哪里?”随着那张绝美的脸慢慢靠近自己,她的呼吸带着香甜的气息,玉足细薄如婴儿皮肤,沾上鲜血之后更是显得触目惊心,女子嬉笑着慢慢移动纤足来到那士兵的裤裆下:“快点告诉我,本小姐让你死之前爽快一次,如何?”

士兵对她啐了一口血痰:“dàng)妇!”

“人家还没嫁人呐,这声dàng)妇听着可冤枉了。”女子滴滴地说,右脚猛然刺入士兵下,沿着腹部推进而上,留下一道惨不忍睹的血痕。

女子踩着遍地鲜血,坐在城墙上交叉着大腿,摇晃着纤细白足,血珠子从指间缓缓滴下,她竟轻声唱起歌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她名为朱子微,是澹台凝华众多的私生女之一,不过澹台凝华从不会让他的私生女儿们生活有所匮乏,他很积极且负责地寻找和养育着他的孩子们,大部分人在有了私生子后都不会如他这般。他教会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在他们的成长中给予他们最大的自由让她们可以具备独立,甚至让剑术大师亦是刺客大师教导她们如何生存。

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实力与忠诚,她许下不把澹台宁素带回黎京城绝不回家的誓言,她本武力高强,枪法过人,是血蟒帮的内阁成员之一,世虽说不清不白,但因为父亲的缘故进而历年攀升,血蟒帮本就是是黎京城建城时就屹立不倒的抵抗派,随后被澹台皇室招安了,即便如此,在诸多势力角逐中依旧不落下风,朱子微向来不喜欢那借着父亲威名作威作福的姐妹,大家都是无名无份私生女,你以为你凭借部大点,柳腰细点就能当饭吃,父亲需要的不是你两腿间那个洞,而是能握紧枪杆的手!

父亲与她谈拢,待到事成之后他便会支持自己竞选那血蟒帮的阁主,若是成功上位的话,她便是血蟒帮有史以来第一位女阁主,也是最年轻的阁主,其声望将不输于澹台宁素。

她这趟出行,可谓毫无征兆,所谓养兵千用兵一时,此行血蟒帮精锐倾巢出动,在刚

才与士兵的乱战之中大多受重伤,而她就躲在人们难以察觉的檐角处观战,俗称渔翁得利,她能活到今天全凭自己的小心翼翼,不到紧要关头绝不暴露实力,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在这个乱世之中,男子尊严,女子躯拿来贩卖的人比比皆是,可唯独命不能拿来卖,她是个私生女,父亲之所以在意她是因为她有价值,一旦她将自己的命卖出去的话,比她更年轻更有用的女人会抓住时间上位,没有人会悼念她丢掉的命。

即便是这样,朱子微也愿意赌一把大的,在黎京城里与姐妹们小打小闹,一辈子都闯不出头来。

所以她趁乱杀了全部的血蟒帮精锐,只要他们死在这里,而自己活着返回黎京城,之后一切事就都水到渠成了。

女子低头望着城下叠压成山的尸体,横枪放在膝盖上,柔声道:“这个夏天……还真是喧嚣啊。”

她扭头望着不远处如一线江潮奔来的铁骑,他们以磅礴巨力撕扯蜀越枪兵的防御,朱子微负手而里,铁枪贴背,红袍随风舞动,好似升天红鹤。

其中有一白骑在众多黑骑中显得极为突兀,她一看就是她好的那一口,材修长,脸庞稚嫩,文文弱弱的他穿着白甲奋力杀敌的样子很是奇怪,但最让朱子微感到兴奋的是,少年的眼睛是紫色的!

他终于来了!

东城门一片乱战,不知是否二人的缘分,楚瞬召居然看见在城墙上的她,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两军对阵,王若见王,必有一死。

她虽然不是王,但一样可以杀王!

两人都在一瞬间心知肚明,彼此都感觉到对方上释放出来的势。

楚瞬召拾起地上铁枪策马冲锋!

杀机骤起。

钱毅钱力两人在乱战之中发现三皇子下忽然一骑当先,策马狂冲,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表姐曾经跟他们说过,你们两人谁都可以死,但唯独楚瞬召不能死,若是他死了的话这场战争的胜利也就完蛋了,兄弟两人听后憋着一股泪水愣是没敢流下,但此时连同他们带来的几千轻骑,本该跟随三皇子的步伐一冲而上,但不知为何,当他们看见城墙上的女子时,都纷纷忘记了冲锋。

女子材修长,天然妩媚,黑白头发泾渭分明,出现这这样一片战场之中,委实突兀,让他们的眼皮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反倒是剑隐山庄庄主,挥剑成气,宰杀士兵酣畅淋漓,传言只要被他的剑气掠过口,任你是何等修为也只能乖乖等死。

楚瞬召策马狂冲,当他看见那红衣女子之时,就知道对方是来杀他的,在场众多士兵,唯有

她体内的气机最为旺盛,足以与自己抗衡!

少年一边冲锋一边卸甲,待到他与那女子的距离不足三十步之时。

楚瞬召踩在白马后背上,投出铁枪,白马前腿扑通一声跪下,少年前扑出去,手掌压紧龙雀剑柄,形急速掠而出。

女子呵呵一笑,似乎为楚瞬召的勇气感到惊喜,素白玉足踩着疾驰而来的铁枪上,躯前俯宛若捕食红雀!

瞬击!

楚瞬召反手出剑,细长的剑弧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女子躯扭动,在剑弧之间猛扭枪杆,枪杆分裂,后端冒出尖刺,双枪猛然刺向楚瞬召的肩膀,少年为此不得冒险放剑,双手抓住女子看似柔软的玉臂,一个转抡倒,将这个红衣女子重重甩回城墙上!

那红衣双脚在城墙上一点,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反而来,双手银芒似毒蛇双牙!

两人眨眼间已经相击数十次,她的枪法与澹台宁素的很是相似,却更为迅猛。

红衣一脚踢在楚瞬召膛上。

少年向后推滑出十余丈。

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红衣待到楚瞬召站稳之后,重新返回城墙落下,周气机冲天,素白大腿上满是红丝。

红衣杀白衣!

第二百四十章 修罗轮杀

楚瞬召忽然丢下龙雀剑,拾起地上两把大刀,与士兵们手中所持如出一辙。

“澹台宁素那个婊子在哪里?”她神态自然地垂下手中的枪,眼帘低垂,楚瞬召心头一跳,这样蜀越的士兵们果然是来找宁姨麻烦的,还好他及时拦住了澹台宁素,不然的话可就糟了。

“我再问你一遍?澹台宁素在哪里?还有那个小公主澹台宁静也是?”

见楚瞬召无动于衷,她换了一副嘴脸滴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你将澹台宁素还有那个公主交出来,我立马让蜀越的军队退军,然后我们两个玩什么都可以,公子看如何?”

少年还是不说话,愈发握紧刀柄,红衣怒了:“少他妈给我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看见这里的尸体了吗?我数三声你若是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便让士兵入城将你们全部宰了,直到澹台宁素出现!”

楚瞬召望着那浑浴血的红衣,这样的女子,多半是没见过娘的或是死了娘的,就像他一样,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好!好!好!”她连说三声大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枪杆,丝丝缕的红丝沿着她小腿之上,渐渐全都是这种纤细如蜉蝣般的红丝,爬上脸庞,令人望而生畏,楚瞬召心头一跳,面前这黑白发的红衣女子用出的不只是何等秘法,竟让周气机运作飞快。

女子没有趁打铁扑猎杀,城外更多的蜀越枪兵涌入城门,见到那浑红丝的红衣女子便止住了脚步,一些眼尖之人早已看出她与楚三皇子的对峙,对于朱子微的武学功底,在黎京城一直被视作谜团,这位年纪不过二十有余的女子,硬生生将后楚一名大将手臂扯下,可谓横空出世,有人说她将魂灵出卖给了阎王,方才换取了这强如高手般的武学功底。

朱子微也感觉到少年上的气机,与多数人不同,他上气运浑厚,剑气,王气,各种气运混杂一却丝毫不乱,尤其那对眼睛更是令她感到恐惧,异色瞳的人她见过不少,绿色棕色的比比皆是,譬如赵氏皇族的成员皆是金瞳,宛如那龙眼般,但紫瞳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像是迷雾中的宝石般,不过以自己的眼力,刚才过招之时就能看出大胤皇子的气势,实力不容小觑。

女子做了一个让所有人费解的动作,轻轻咬着拇指腹肚,挤出两滴鲜血落在葱玉指上,楚瞬召愣了愣,只见那女子弹出血珠,血珠并未落下而是在空中翻滚着,城墙上下无数尸体上,口中溢出的鲜血纷纷汇聚成血线涌向那血珠子,不足拇指大小的血珠子渐渐变得如同雪球般,士兵的尸体们不过瞬息间变成干尸般,灰白无血,楚瞬召

握紧刀柄望着那惊世骇俗的大血珠子,里面浑厚的气运炸开后足以杀死百人。

“去!”朱子微素手再翻,血珠子宛如野马奔腾般凶狠向距离她不过二十步距离的楚瞬召。她进而双手一撕,更多的血珠子从手腕处涌出,沿着满臂红丝直上手腕,血珠子翻滚着,女子脸色嫣红,丝毫不见失血之后的苍白。

血珠翻滚宛若一线江潮,如此一来,楚瞬召更是一步不退,率先扑向那颗硕大扎眼的血珠子,早已是孤注一抛的年轻皇子低吼道:“冲锋!”

几百轻骑齐齐出列,同一时间展开冲锋。

那红衣女子一呼一吸,手臂上的创口自动愈合,心想我朱子微不入你皇子下的法眼,但也不是那柔无力的女子,况且我后还站着两万枪兵!

硕大血珠如同滚雪球般愈发壮大,渐渐变得如同小山般,气势汹汹碾压而来。

楚瞬召望着那凭空而来的血珠子,想起关长夜告诉过自己强者对招不过瞬息之间,跟练武台上的花架子剑术不同,出招之际便论生死,绝对谈不上什么华丽与绚烂,也没有太多的思考,与战场杀人一个道理,管你什么剑招不剑招的,只要杀了对面举刀的敌人,就是好剑招,只求一招杀人。但论实战经验,楚瞬召与面前这位红衣又是差上半截,但他体内有太阿剑傍,剑魂赋予了他浑厚气运,当成在天魂山上团灭鬼武者军团便是这个道理,可以说,如今一战,楚瞬召不曾害怕对方任何一招,怒斩蛟龙般的自负。

他终于抛弃任何杂念,踏出一步双手抡圆斩开那枚血珠子,血珠被剑锋劈开那一瞬,浑厚气运宛如洪水冲堤般坍塌,楚瞬召经过西临孤峡山之战,再到后来的九死一生的天魂山之战,此时没有任何焦虑不安,只是凭借本能般顺势而上,如厨师剁瓜般横劈,然后前冲一步,硬生生挡下那浑圆血珠,将躯与那血珠来一记狠狠对撞,将血珠子完全撞散,周充斥着浑厚血气,衣衫如雪被染成大红血衣。

楚瞬召一横劈路直上,后的骑兵也合力将血珠齐齐破去,某些气机修为较弱之人被血珠散开的气运震慑到,在血珠子爆开之后,里面出极细的红丝蹦向骑兵躯,如此洞中毒蛇般穿他们躯,将铁骑上的盔甲一同贯穿,那红衣女子再次cāo)纵血线,令后方骑兵齐齐撞上那悬在空中的红丝,连任带马扑向地面,当场毙命,前一瞬还活着的人,遇上高手便是所死就死,没有任何回折的余地。

楚瞬召来不及哀悼那些死去的士兵,双手持大刀,如同一架狂暴的风车般将涌上的蜀越枪兵一同砍倒,他周之间没有任何破绽,他发

现自己驾驭双刀如今驾驭剑术般轻松,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在他不知不觉中,体内的出之血悄然发动,令他的的速度更快,挥出的斩击愈发结实,一众骑兵连人带盾都被他撕扯开来,跃起的瞬间宛如猛虎出林。

几乎在同一时间,红衣俯前冲,满臂红丝钻出手臂,瞬息间来到楚瞬召面前,一手拍向他的天灵盖!

俯冲所带来的巨大风压令士兵一排如山倒,她双臂猛然拍向楚瞬召脑袋两侧。

“啪!”

双掌结结实实地拍在楚瞬召脸上,手臂上的红丝拼命往他体内钻去,只见他满脸血红,而她催动体内气机,让那红丝注入楚瞬召命门之中,在剧烈的疼痛下,楚瞬召怒目圆睁咆哮不断,挥刀斩向女子头颅,女子双手压住他肩膀整个人倒立在空中,躲过那击狠厉的斩击,侧旋转,更多红丝从她体内溅而出,士兵们只见那素白长腿上红丝四溢,下一瞬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红色如同跗骨之虫般直钻脑门,痛不生!

楚瞬召抓住她一臂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反手握刀就要刺出,她双掌一合卡着刀面,刀锋距离自己的脸庞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楚瞬召的脸慢慢靠近她,不知为何,脸上的红丝也慢慢退去,像是被气蒸发般,让朱子微很是惊讶,这以息化形的赤蛇第一次被人用体温硬生生化解了,不……那不是体温,是息,自己的息在畏惧他的息!

莫非他怀王息!

一杆铁枪猛刺楚瞬召腰间,他不得不侧挡下那致命的刺击,但这恰好为她提供了逃脱的时间,红丝再度从她手臂出,缠着不远处的石墩拖拉而去。

楚瞬召已经无暇管那红衣女子了。

血衣挥刀,头颅落地!

一剑红龙!

赤红气运震天动地,红龙仰天咆哮,前方大地被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中满是血泥!

很快这座城里,遍地都是血了。

楚瞬召猛然抬头起,那垂死尸体手上握着的刀剑凌乱飞出!

王息卷长剑!

楚瞬召以王息御剑,众多刀剑缠绕于,眼花缭乱,轨迹诡异,楚瞬召并没有刻意控制飞剑的走势,而是让它们顺着气运胡乱飞走,他捡起刀剑冲入那蜀越枪兵阵中,飞剑格杀不过瞬息,所到之处血残肢飞舞,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孩子居然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他已经杀红眼了,看着任何活着的东西都想斩杀上一刀,粘稠的血粘在他脸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他杀戮的**,如果金帐国大君主还能活着见到这一幕,必然会无比欣慰,当年他

大君主与他的哥哥便是凭借一出之血轮杀草原各部,草原一战,在他斧头之下死去的魂灵足足有三千五百条,全都是铁打不屈的草原汉子,都被被他一斧头劈下半边子了!他的兄长杀人更多用血也更为狂暴,以至于最后力竭而死。

少年狂暴地轮舞着,枪兵们发现盾牌根本没法阻挡他的进攻,他的力气太大了,上的白袍也被暴起的肌完全撑破,他以力劈群山之势斩开一切阻挡他的人,一剑红龙,六莲歌,瞬击,化水青龙,各种剑招出手既巅峰,蜀越士兵们躲避着他的风芒,少年嘶声狂嚎,在他所到的地方,无不被bi)出一片大大的空地!

“这小子什么来头?那么疯……”在朱子微认知之中,黎京城的贵族子弟超过半数都是膏粱之人,要么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但面前的少年真的是皇子吗?此时他就像是北蛮生番般持刀扑杀,手上的双刀早已崩口开裂了,他也不换刀,一路杀戮,后方尸骨累累。

要是再让他砍下去的话,自己带来的亲兵都让他宰光了,女人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道:“紫色眼睛的小子,等我宰了你之后,必将会将你的尸体丢去喂蛇!”

红衣朗声道:“全部一起上!给我将这个小子宰了!”

更多的枪兵围了上去都杀红了眼。

靖南城东城门下,许多扎堆与此的士兵,不乏蜀越顶尖枪法高手,楚瞬召挥出的圆愈发狂暴,根本不知道谁高手高手,前后飞剑划银丝,明显能看见一道王息形成的气界,紫电与黑火在上面游动蜿蜒曲折,宛如雷池之阵。

更多的胤国铁骑冲了上去,战线拉割人头滚滚,谁都不敢说自己能活到最后,但要是不握紧手中的武器必然会死。

那些朱子微暗中带来的棋子终于露出狰狞面容,终于露出狰狞真容,提枪从城墙前冲,直截了当地杀向那边的楚三皇子,但紫瞳少年挥刀成血,形前冲后有惊雷,速度甚至比士兵下的奔马还有快上些许,再一次展现出何为先士卒的勇气。

挥刀斩下一颗大好脑袋的张横下意识撇向楚瞬召,握紧手中宽刀自言自语道:“皇帝陛下,大皇子下,带兵作战那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冲在我前面,说出去还真丢人啊。”

这一路南下,大家都没怎么见到楚三皇子巡视军营,整天坐在车厢里看书,要不就是和那几个水灵娘们嬉戏打闹,怎么看都是出来游行而不是打仗的。

众人已经被楚瞬召一路砍杀拉开十步的距离,少年不曾回头,只顾一路冲杀,骑兵们见此场景更是血沸腾,几近浑颤抖,但楚瞬召边飞剑纵横,敢冲到他面

前的,那不是找死嘛。

张横发出一声滔天怒吼:“大胤风起!”

“铁骑死战!”

后铁骑纷纷大力投铁矛,将那几个试图偷袭楚瞬召的铁枪侍卫钉死在墙上,声响如雷!

楚瞬召握紧早已崩出大口的宽刀,深吸一口气!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少年低叹,仿佛天问。

刀柄猛然断裂,数把飞剑齐齐前,断肢残臂再次包围了他,鲜血四溅!

“我他妈当然不会死在这里!”

他狰狞狂笑,不输修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可敢一战

靖南城外,剑隐山庄三千弟子力抗数万燕莾士兵,这样的场景,可谓是千年难得一见。

天下各大剑宗一般况下不会参与诸王战事,对于那些修为抵达大成境界的剑客而言,杀一个士兵实在是举手投足间的事,但是一旦被士兵轮番上阵乱刀砍杀,这几十年的苦心修为也就烟消云散了,史书上不乏各种称为万人敌的剑术大师,但近几十年来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上一个称为战场万人敌的人便是那大胤琴魔花幽月,实实在在地杀了一万多人,再往前看,九十年唐国内战之中,有那大唐剑神云狂徒一人一剑为君守皇宫,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内连杀了叛军五千人,皇宫城墙下上无不是他剑气所留下的剑痕,延绵三十里之长,与花幽月同这位皇室外戚并未借助什么神兵之力,而是真正的一人一长剑用速度压制叛军,活活耗到皇室援军抵达长安城,方才力竭而死。而千人斩的人倒是有不少,像是蒙羽,赫连山雪这样的名将凡参战必杀千人。

燕莾大军攻城分别以万人陆兵结为方阵,前方由黄部队缓慢推送火炮开路,大军帅旗猎猎飞舞,燕莾军队死磕北城门,方才船舰开路被楚瞬召用计焚烧过半,但所幸的是北门吊桥机括被火焰波及烧断,如天桥般的铁索长桥结结实实盖在浅滩边,如此以来,他们只需要渡过吊桥便能进入城门,大开杀戒。

整整三千火炮手源源不断往城门方向开火,在军队中阵,足足有一千台投石炮对着城市进行轰击,蛮横无比的火力压得城中守军不敢出城,在此之后,胤国铁骑绕出西城门,形成两座江潮般的大阵朝着燕莾方阵侧翼冲杀而去,人人手持连弓弩,这种弩箭早在西临之战时便已经传遍北域诸国,令士兵在马上强攻连胜过背负大弓,箭雨狂泼向燕莾陆兵,陆兵们穿轻质藤甲,抬起铜质圆盾握紧燕刀,跟随前方士兵冲向胤国骑兵。

除此之外,还有所剩不多的十来头战象也被放了出去,战象后背皆负有楼车,上面皆有铁铸火炮,燕莾士兵用火炮瞄准前线如一线江潮般的骑兵,这些战象冲杀过去足以将铁骑踏成血泥,如今城墙上的蝎弩已经被他们的火炮摧毁了,胤国人很难找到杀死这些大象的办法,一旦突破铁骑方阵,他们就敢冲杀入城,搭建云梯,最后配合密密麻麻的燕莾士兵城下攀援而上,千里之堤毁于蚁,再加上抛石炮与两翼士兵的冲锋,让胤国人防不胜防。

然而,那剑隐山庄三千弟子不知为何横空出世,导致他们的战线被死死拖滞。

剑庄庄主一人十三剑绕,渗入燕莾大军中阵,后三千弟子尾随其后,放开手脚反复剁杀,剑

气冲天血流成河,这中年男人一人开剑阵,让城中的楚瞬召没有后顾之忧抵挡蜀越将士,男人摆出剑术宗师的气度,不输那西临剑神关长夜,各种剑招一气呵成剑息卷千军,明亮长虹宛如游龙出现在战场上,硬生生截杀了几百藤甲士兵,后弟子亦是亮出长澜剑虹,一时间整座战场剑虹冲云端,宛如那万龙升天,强势之中取敌将首级轻而易举。

但是燕莾人也不畏惧这些极端战力,一个接一个地冲上上去先后赴死,愣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剑招出成所需要的空档便被这些不要命的士兵填上了,庄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气机尚未回转,被那前赴后继多如蝗虫的燕莾士兵一人一刀砍成泥,多年修习死于蛮兵,委实可惜,好在胤国铁骑冲阵厚实,哪怕落马为尸也绝不后退一步,花幽月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如果城门破了的话,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燕莾士兵,决不能让他们有一人入城!但是除了用命之外,他们拿什么来拖?但八千铁骑冲锋也不是傻乎乎一拥而上,而是一阵接一阵反复冲杀,为后方骑兵冲锋蓄劲,力求以车轮战术挡下燕莾将士。

“庄主!战象!战象!又来了”

“用剑攻击它的眼睛!快!快!快!”千寻阳看着那排山倒海般的战象群,声音颤抖。

“来不及了!”

众弟子将手中的长剑同时向战象的眼睛,巨象卷起粗如合抱之木的象鼻遮住眼睛挡下飞剑,象鼻被飞剑撕裂的疼痛让他们愈发狂怒,战象朝着他们直冲过来,某些措手不及的剑庄弟子和胤国士兵没有躲开,被象提反复践踏变成了模糊泥,连骨头都被它们踩成粉末,千寻阳在战象抵达自己前形倒退而去,避开那致命的踩踏,战象嘶吼,后背士兵将火炮对着地面骑兵反复击,一时间黄土飞扬。

他距离战象不过十步的距离,但已经忘记了何为后退,恐惧慢慢占据他的心房,他再次运气试图用飞剑活活将这头战象杀死,但战象猛然转,试图用尖牙将这个敌人活活刺死,千寻阳疾驰到战象边,十三飞剑风起云涌,剑气杂如草花,剑锋扎在战象中,宛如切割层层牛皮般,速度明显大大降低,没有那种飞剑取人头的畅快淋漓,但他还有继续运转气机,只要这样他才能让弟子少死一点,为他们争夺多一些时间。

但战象实在是太多了,每一次抬脚不知道有多少胤国骑兵死在它脚下,战象对于这场战争而言就是一场灾难,燕莾人如此不计后果释放这种怪物进入战场,战象愤怒的摆头,用象鼻将一部分的人横扫出去,有一些则直接死在

它的长牙上,一串串尸体挂在上面鲜血淋漓,甚至还有燕莾士兵的。

血腥味使这些大象都失去了控制,更为可怕的是它们旋转体发泄愤怒,剑隐山庄的弟子纷纷撤向这个可怕的战场,但被象背上的炮弹击中瞬间,亦如凡人般化作焦黑死尸,那些试图用铁矛杀死它的胤国士兵连矛都没有出,便被它踩成一片血水了。

千寻阳看着自己的弟子和同样胤国同胞纷纷倒下,那些年轻的士兵们,为了战争的胜利不惜粉碎骨,这样的死法连尸体都留不下,跟别说入土为安了,战象旋转着子,将那些年轻人踩死在下。千寻阳再次感到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蛟龙口中的无能,内心仿佛被这该死的畜生践踏般,他的弟子,那些壮志满满告诉过他终有一要成为剑术大师的孩子,他们正在死去,正在勇敢地死去。

自己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男人深吸一口气,那对常年冷漠的眼眸顿时涌起一阵狰狞,仰天狂笑道:“全部给我去死!”

战象仰天狂吼,千寻阳伸手握双剑狠狠刺在巨象背上,他还要继续施加力量,战象疼得站都站不稳了,至于那象背上的士兵早已化作泥,千寻阳浑是血,已经分不清那是人血亦是象血了,男人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剑道宗家的气度在死亡面前全然抛却,剧烈的疼痛使战象喉咙滚动着雷鸣般的咆哮,千寻阳猛然刺入它的后颈,让战象扭转步伐,冲向后的战象群们。

嘣!

千寻阳驾驭那头濒死的战象将一排象群接连撞倒,大地震动,处处险恶。

面对瘫倒在地的战象们,它们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千寻阳哪里会给它们这个机会呢?

去死。

全部给我去死!

浮生万剑!

他曾观阅名剑无数。

十三把名剑,落叶,蜉蝣,原平,龙力,飞影,月舞,阳焰,冷锋,九轮,撒冷,断邪,念鸦,鬼胜!

影化万剑!

这一招,有那万骑冲锋之势。

数万道剑气来势之迅猛,将战象们抽皮剥筋,不但贯穿了数千燕莾士兵的心脏,连同那些不曾停息的火炮都被接连摧毁。

这一剑降临,无疑是雪中送炭。

千寻阳张开双臂,跃至云端之中。

一掌拍下!

群象陷入泥土之中,骨头崩裂,半数已死。

有燕莾将士在那可怖剑压之下挣扎着用火炮瞄准千寻阳。

男人又是一掌拍下。

燕莾士兵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士兵们对

着千寻阳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不是人?”

无人应答,唯有剑息滚狂风。

千寻阳对着胤国铁骑比了个一字,那几千铁骑继而回撤,退出那剑气范围之阵。

“这就是庄主的真正实力吗?真厉害啊。”某个大难不死的剑庄弟子搀扶着同伴一瘸一拐走向铁骑包围圈中,骑上他们的黑马。

一柄燕尾刀,逐渐化作银白。

剑息冲天,群龙畏之。

当那千寻阳想用剑息横扫这片战场时。

腹部被一刀捅穿。

女子将脸埋在他膛里,满脸陶醉,听着那鲜血在风中飘散的声音,万籁俱寂。

“小女宁婉儿,恳请前辈当场赴死!”

女子拔出燕尾刀,面无血色的千寻阳从云端坠落,这名年轻女子望向那落下战场腹地的男人,挥刀血振。

她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这记无声瞬杀才是真正的杀招,连千寻阳这样的剑道宗家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就在此时。

有女子御空而来,接住了浑鲜血的千寻阳。

背负凤凰古琴。

年轻女子将男人交给他的弟子,抬头望了一眼那赖在天上不肯下来的燕莾女子,寒声道:“大胤花幽月!”

那燕莾女子倒是捂着肚子肆意笑道:“美人救英雄,难得难得。”

所有骑兵望向那黑衣女子,握紧枪杆。

女人沉声道:“下马!”

士兵听闻反手下马,抽刀步战!

在三里之外的地方,大胤铁人屠疾驰而来。

听闻正门大军压城,铁索吊桥损坏落下,花幽月一番权衡之下,放弃带兵支援楚瞬召所在的东门,而是选择来挡住来势汹汹的燕莾士兵。

黑衣女子背负古琴悬于空中,素手抚琴弦:“可敢一战?”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有人可以审判我

楚瞬召每次与那女子交手之间,刀锋都会与那红丝摩擦出一阵阵颤鸣之音,宛如龙吟。

女子手臂红丝又是一阵剧烈颤动,仿佛畏惧楚瞬召上的气息。

但这种通臂红丝的玄妙之处远不止如此,红丝看似柔软入丝绒,但每一次与楚瞬召过手之际,都会有断裂的红丝溅而出,一旦被这红丝沾上的士兵都会无缘无故倒地,红丝宛如毒蛇钻入他们体内,在痛苦之中暴毙而亡,死状极惨。

楚瞬召骤然使出一剑红龙,赤色气焰横扫而出,朱子微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转动作,若是寻常女子这样扭转腰肢必然会折断,可见她段之灵活。

红龙所到之处,士兵持枪而亡脑袋焦黑,楚瞬召丢下崩裂的长刀,嘴角拉出个狠厉的弧度:“你打算一直躲到什么时候,你一看就是不是那种良家女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女子掩嘴低笑:“公子说话真无,我可是比良家还要良家呢,公子要是不信的话一会我们找个庄稼地探讨一下人生?有没有什么遗言想说的?”

“我不和女疯子讨论人生,也想不出什么遗言。”少年长呼一口气,反手握刀,淡然笑道:“你那么好看的女子,死了实在是可惜了,我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带着你的士兵离开靖南城,回去你们家人边,再也不要离开了。”

朱子微默不作声。

家人……她连她娘是谁都没见过。

红丝再度钻出手臂,女子形忽然游曳不定,朝着楚瞬召一线直奔,手中钻出千百根红丝,带着与楚瞬召同归于尽的气势。

女子柳眉倒立,以气机牵动数矛,以午后雨之势当空向楚瞬召,少年手中长刀旋转成面,挡下长矛一往直前,少女继续泼矛,不过楚瞬召全然视作不见,刀锋上所释放的罡气形成一把更大的刀,少女青丝肆意飞扬,影一掠踹在楚瞬召腹部,楚瞬召倒退一步,瞪着血眼盯着少女,这脚看似轻盈,但楚瞬召后的大地早已崩裂,少年咆哮声音有若猛虎,少女凌空倒转,足尖点在楚瞬召双刀之上,刀锋崩裂,五指成爪扑向少年脸部,但楚瞬召的速度更快,抓住她的颈脖往地上一摔,红衣女子吐出一口鲜血,雪白膝盖踹向少年额头,被他伸手接住,那曾被黎京城里众多贵族子弟所垂涎的人膝盖,被楚瞬召捏出一片淤青。

两人的姿势极度暖味,楚瞬召慢慢靠近她的脸庞,张大牙齿咬在她柔若无骨的肩膀上,此时她终于害怕了,却不敢乱动,生怕被他撕扯了自己的体:“蜀越女帝和我有血缘关系……我们是亲人……你要是敢杀我的话!”

楚瞬召

忽然滞住子,低头看了女人一眼,她果真和蜀越女帝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对桃花双眸,但她的头发是一黑一白的。

机会!

红丝再度从她掌心出,迅速攀附一把长剑,猛然向楚瞬召的膛刺去!

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吭!”一声,长戟紧紧贴着楚瞬召前,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剑。

白发随风飘动。

“宁姨……”楚瞬召的声音沙哑,似乎大梦初醒般。

女人低头看着少女,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我记得你,你父亲那么多个女儿中,只有你的头发是最特别的。”

“澹台宁素!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终于来了……”朱子微再度吐出一口鲜血,握紧长剑往后退去,与蜀越枪兵们聚在一起。

士兵们望着那曾被他们奉为人主的女人,一般况下他们只有在阅兵大典亦是新年宴上方能看见这名蜀越最尊贵的女人,但此时她就站在他们面前,没有皇袍,没有台阶,更没有威严,倒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朱子微见士兵们纷纷不动了,低叱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去把他们宰了!我父亲才是你们的皇帝,这女人算什么?”

“啪!”朱子微的右脸红了起来,楚瞬召抹去脸上的血:“你刚才说……你是她亲人,不然我早就杀了你了。”

“你!”

越来越多的枪兵围了过来,其中有的还是澹台宁素曾经册封过的将军,他们握紧枪柄默不作声,拄枪而立。

他们曾守护面前这个女人,但如今他们一人一枪与她为敌。

两万蜀越枪兵都涌进了城门,他们堆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不知为何军队不往前进攻,明明城门已经坍塌了。

他们超过半数的人接受了澹台凝华的游说,那些宁死不屈的人都被砍了脑袋,包括他们的兄弟,他们的父亲,他们惹不起如今蜀越万人之上的澹台凝华,但澹台宁素在这里,这个始作俑者就站在他们面前,假如她不离开蜀越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声,今天就是不杀了她,也要用唾沫淹死她。

一名枪兵踏出一步,怒目责问道:“澹台宁素!听闻你杀害自己的丈夫澹台立恒,并且与胤国勾结企图将我蜀越拱手相让,此事是否真实,你对天发誓!”

女人默不作声,楚瞬召在她面前站了起来,捡起断剑。

“瞬召!”

“姨,我要撕了这家伙的嘴巴。”楚瞬召咬牙切齿道。

“如果你今天还认我这个姨,就不要插手这件事!”女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

楚瞬召回望了她一眼,

退到了她的后,再有枪兵站了出来,望着仿佛被捏住七寸的女人,反复追问道:“你为何要放下皇帝的段前去胤国,你知不知道你此次出行害死了多少人,我哥和我爹都被你害死了,就因为他们不愿给澹台凝华低头。”

女人低头,依旧不语,她其实也说不了什么了,任何辩解在此时都是无力的。

“你这样做,是置蜀越百姓于何地啊?皇帝陛下。”

更多喧嚣涌了过来,他们没有因为女帝后少年已经那几千铁骑握紧刀柄的虚张声势而感到害怕,只是一种觉得可笑,他们居然在靖南城与这位女帝陛下相遇,双方手持长枪,不同往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随时将手中的枪往对方脖子上刺,更多枪兵只觉得中有一口血气要冲上云霄,指着那默不作声的白发女人厉声喝道:“我蜀越曾经坐拥西境不输后楚,可如今却因为你受制胤国,有你这样的皇帝,我蜀越何时才能战胜后楚?我蜀越如今是称作蜀越亦是胤国,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们!你到底还是不是蜀越的皇帝?”

“不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

女人松开枪柄,扑通一声跪下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膝盖触地的声音不大,但街道士兵都清晰入耳。

自古以来只有黎民跪皇帝,何时有皇帝跪百姓?

这些士兵们可以忍受皇帝的背叛,她的所作所为虽然难以启齿,但与历史上诸多暴君相比,她死后所能获得的谥号注定不会名垂青史,但他们不能忍受自己的皇帝在胤国人面前跪下,这样的举动,更让他们怒火攻心!

枪兵朗声讥笑道:“你以为下跪就有用了吗?澹台宁素你不愿意正面回答我们,那你是否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赤色剑气横贯十余尺,直接来到那名枪兵脚边将他吓得滚尿流,楚瞬召右臂青筋暴起,眼神狰狞道:“别太过分了,她是你们的皇帝陛下,要是你们敢这样对楚骁华说话,早死了!”

“瞬召……”

“我没杀他,我还站在您后面一动不动呢?”楚瞬召无所谓道,在那道剑气的威胁下,枪兵们不敢继续猖狂多言,跟没有胆量和这个疯子般的少年较劲。

其中羽林将军握紧枪杆冷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澹台宁素也有今天,活该你今天被众多士兵唾弃白眼。

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的确,你们说的事我都犯了,我也不去辩解什么,也没资格在你们面前称朕了。”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没有照顾我的父母直至老去,我不是个好女儿,没有遵

从夫纲服侍我的丈夫,我不是个好妻子,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而是让她跟我颠沛流离来到胤国寻求庇护,我不是个好母亲。但是——作为皇帝,我不负蜀越。”

她继续跪着,抬头望天平静道:“你们都是我蜀越的好士兵,与后楚无数场战争中,你的的兄长父辈马革裹尸仍不退却,仅仅是庆余年间战死的士兵便多达十万,到了我做皇帝这段时间,又多了十万,或许还更多。你们骂我澹台宁素弑夫不顾国事投靠胤国,无妨,这都是我做过的事,是的,我是投靠胤国了,并且已经和胤皇订下万世之盟,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让你们的子孙少死一些人,多一些蜀越老兵死于安详,战争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众将士一听更是怒骂了起来,他们不聋不哑,明面上的万世之盟,实际上是把蜀越卖给了胤国,这等亏本买卖她居然会答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某个士兵涨红了脸怒骂道:“你将祖宗几百年的基业都卖给胤国了?你这皇帝做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

“卖给?我从来不觉得蜀越是我的囊中之物,如果让我在女儿和国家只见选择一样,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我女儿,因为王位对我而言就是一份负担。”女人平静道,她不等士兵开口继续说道:“我们和后楚打了那么多年仗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们,若我们不与胤国结盟吞掉蜀越,不出十年,我们祖辈好不容易打下的土地就会再次还给后楚,这些事总得有人做出选择。”

“蜀越将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一意孤行替所有人都做了选择?”

“我在位十五年,为蜀越镇守国土,国家三洲十八郡,何处受到后楚铁蹄的入侵?”澹台宁素依旧平静道。

众人无言,只有火在燃烧的声音。

“我登基那一年父皇死了,皇兄死了,原本该和我成婚的人也走了,他变成了胤国的皇帝,这也是我相信他的原因,说的难听点就是姘头吧。父皇死之前嘱咐我要做个好皇帝,他没有办法,他太想打败后楚了,可惜天妒英才便是这样。”女人轻声道:“我总是梦见我父皇的脸,那张憔悴又疲惫的脸,经常被自己的哭声惊醒,可是哭又有什么用,我父皇和皇兄还是死了,最后我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瞬召踏出一步,感觉里面穿了一个大洞,泪水在里面缓缓流出:“宁姨……你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你已经尽力了。

女人笑笑,指着楚瞬召说:“这位就是胤国的三皇子,他现在是你们的敌人,今后或许会帮助你们,瞬

召,你亲自告诉他们你以后会怎么做。”

“做我应该做的事,守着我胤国的国土,如果你们选择成为我们的盟友,以大胤三皇子的份发誓,我会像保护自己国家人民一样保护你们。”他语气生硬道。

“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都能这样去做,你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一个人总是很难的,如今蜀越这个国家和以前的人不一样了,个个都会读书,朝廷里面位居高位的人个个聪明地不像人,越聪明也越不信任人,有些事总得自己亲眼见过才知道,不要说我,或许你们也该去胤国看看,看看我们与他们的差距,只有借助他们的力量我们才能打败后楚……”

“够了!够了!够了!”朱子微终于忍无可忍了,像个炸毛的小猫般指着女帝破口大骂:“我们来这里不是听你妖言惑众的,我们是抓你回去审判的!”

“审判?没有人可以审判朕,即便是神,即便是朕。”女帝平静望向漆黑的天穹,这一刻她又变成了那万人之上的女帝陛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 皆死故乡时

“况且带我一人回去何必出动几万人的军队?”她嫣然轻笑,风姿不输任何少女:“况且你父亲应夺我权位,改我旨意与燕莾结盟,为的便是摧毁胤国吧?”

“可惜啊,你们两个国家加起来都打不赢他们,信否?”这句话如鸿羽般飘入在场所有蜀越士兵心中,溅起滚滚风雷,他们握紧枪杆想证明什么,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们皇帝口中传出,你们和燕莾加在一起也打不赢胤国,他们就像被父母否定的孩子般,深感无力。

“我不和你废话,给我上,你!你!你,还有你!”朱子微发现士兵们在这女人的游说下失去了战斗意志,她拉扯那几名士兵的手臂,却被他们狠狠撇开,对方低头沉默。

一只轻柔的手搭在朱子微肩膀上,那是澹台宁素。

“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累吧……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女帝抚摸她耳边的青丝,朱子微眼眶忽然红了,她从女人上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让她竟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的体。

“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没法给世间带来光明,也无法在冬夜带来温暖。”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响起,理智重新占据她的意识,她抬手打了女帝一巴掌,狠狠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婊子!”

楚瞬召看不下去就要上去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红衣女子,却被澹台宁素拦下了,她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重新站到楚瞬召边:“澹台凝华用暴力来威胁你们为他效忠,我不会,现在我给你们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少年冷哼一声,将刀丢下,哐当一声格外清脆:“大胤铁骑,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

字字惊雷,张横惊愕道:“下这……”

“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三皇子就把武器放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楚瞬召呼出膛里的血气,女帝她拉住楚瞬召的手,站出一步:“苍天在上,愿意加入我并且助我夺回王位的人,请站到我边来,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那些愿意效忠澹台凝华的人,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战斗,我会和胤国铁骑一起与你们死战到底,亦是回去蜀越,我们绝不追击——”

“因为待朕返回蜀越之时,胤国铁骑必将踏入蜀越的土地,一切逆臣的头颅都将被插在枪尖上,皆当死去!”女人的声音无比轻柔,但仿佛携带着滚滚风雷。

在极为可怕的沉默之中,有人握紧手中的枪,在澹台宁素下单膝下跪,第一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女帝:“如果是这样,我愿意效忠您,女帝陛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送您返回蜀越,

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我将成为您最锋利的枪之一,活当下,死方离!”

“你叫什么名字?”澹台宁素将手放在他额头上,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的名字叫齐力,齐心协力的力!”

女帝感到到了他的眼神,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记下了,齐力。”

“澹台凝华杀了我父亲,如果我不来参加这场战场,我的妹妹和母亲都会被他杀死……”一个双鬓皆须的大男人就这样哭了,泪流满面。

“你母亲和妹妹很希望你能回去对吗?活着回去,她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对不对?

“是!”男人毫不犹豫道。

“我没办法许诺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回去见到亲人,但至少你们可以放弃与胤国的战争,将枪尖指向澹台凝华这个逆臣,如果你们继续和燕莾人并肩作战,那么你们将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你们的尸体将会被遗忘在异乡的土地,任凭秃鹫啃食,无人在乎,假如你跟我们回去的话,至少你们都可以死在家乡的土地上,我唯一可以许诺的……便是让你们都死在家乡的土地上!”

楚瞬召惊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希望我妻子能活下去,女帝陛下!蜀越许诺国愿意为您赴死!”将军持枪在她脚下跪下,那些他所带来的手下也一同下跪,他将铁枪放在她的脚边:“女帝陛下……”他喃喃道,将脸死死埋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女帝陛下。”更多人附和着。

有人一言不发跪倒在地,精锐将领们接连下跪,澹台宁素看着他们的眼睛,皇帝的尊严升腾起来了,她看着他们的眼睛便知道对方已经臣服于她,今如此,以后皆然,不是服从她体内的皇室血统而臣服,而是打心眼地心悦诚服。

“宁姨你……这我想学都学不来。”楚瞬召苦笑地摇了摇头,望向那如同山倒的跪拜之人“女帝陛下!”百人、千人,万人一起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齐齐颂唱,接连下跪。

很快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朱子微呆滞在血风中,楚瞬召忽然乐了,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红衣姐姐,还想和我们打吗?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吧,看你武功高强,在本下边做个侍卫什么的,包吃包住,每年开还给你买新裙子好不好?”

女子忽然怒了,推开楚瞬召指着澹台宁素怒道:“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楚瞬召一手刃拍在她白皙脖子上,女人翻了个白眼,昏倒在楚瞬召手臂上。

“这女人穿的还真是少——”楚瞬召干笑了一声,将递给了放在一匹黑

马上吩咐道:“把这娘们找个地方安置好,用铁索绑住她的的手脚,再往她口中倒几两风散,不然她醒了之后会宰了你们所有人,我有些事要问她。”

“是!下!”

“蜀越的士兵已经搞定了,现在该到燕莾的了。”楚瞬召再次拔出地上的刀,听闻一阵风声都头顶掠过,楚瞬召双臂猛震,浑的肌鼓起暴涨,王息之力在体里奔腾四溢。

“嘣!嘣!嘣!”

楚瞬召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说时迟那时快,他扑在澹台宁素上,将对方压倒在下,剧烈的爆炸从后依次出现,那炽的碰触随后是**的剧痛,群马狂嘶,扑面而来的火炮落在离他不远处的房子上,燕莾人的抛石炮又开始击了,楚瞬召紧紧抱住澹台宁素,女人也懵了,在她怀里缩着像小猫般,她看着那些发誓效忠她的士兵被火炮所吞噬,楚瞬召的血喷到她脸上,少年脑中阵阵剧痛,士兵,火焰,仿佛一切东西都通通消失了般。

待到炮火终于停息后,楚瞬召从女人上翻下,他喘不过气来,望着云端之上掠过橙红的火球,仿佛在群星之间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楚瞬召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刚才的火炮中牺牲,而他只能像个木偶般任人宰割。

他感觉不到自己上每一处的知觉了,有人跪在他什么喊他的名字“宁姨……”他嘶哑着嗓子问,满口鲜血涌出。

温的泪水打在他脸庞上:“别动,孩子,别动,你伤得很重很重。”女人将他扶起,更多的士兵从废墟之中出现,举着盾牌架在楚瞬召面前,护送他到安全地带,楚瞬召可以透着盾牌缝隙看见那纷飞不断的光焰痕迹。

“好美啊……”他喃喃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们守住这座城了

花幽月眯眼望着如同汹涌江水般扑来的燕莾大军,青丝飞扬,坦然自若。

实力比肩神佛不输诸王的女人双袖展开,凤凰古琴悬浮前,十指卡在琴弦上,望着大军喃喃道:“父亲,谁言天下女子无勇气!”

“《胡笳十八拍》”花幽月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五个字,下一刻她的琴弦便dàng)漾了起来。

滔天的琴息在战场腹地汹涌而出!

铿锵出势,全无以往的冷漠优雅,女子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嗡!嗡!嗡——”海潮般肃杀的琴息骤然出现在天地之间,将那手持双刀的女子接连震退,赤色的光晕从琴上挥洒而下。

不管那双刀女子如何运刀,花幽月依旧不动声色低头抚琴,女子看似淡然,但四周气机骤然涟漪如云涌,下地面更是轰然开裂,几处大地被她撕扯出巨大的裂缝,宁婉儿一刀甩向花幽月腹部,但刀锋在距离她五步的距离寸寸开裂,这女子仍不死心,双手持刀往前一冲,如扑雀之鹰。

隐杀!

刀锋狠狠撞在花幽月琴上,这一刀没能刺杀她,但宁婉儿已经是脸色苍白,但依旧不愿意弃刀,想要拔出燕刀,但花幽月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呢,花幽月见这个女人已经到了一种不知死活的境界了,怒容骤然升起,搓拉其中一根琴弦,青色狂风骤然升起,后者则猛然握紧刀柄,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再次出现,大风狂起,两人周平地升龙卷,宁婉儿被那狂风反复搓拉皮,双臂刹那间已经血模糊了,女人任凭狂风擦,眼神鸷寒声道:“西临之战那一万多西临将士都是你杀的?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容貌也不怎么样嘛?”

“女子倾国倾城又如何?”

花幽月笑声冷渗人,食指勾住琴弦就要杀人,此时西北方向一袭白衣以抽刀术带着长影而至,硬生生突破狂风,花幽月竟在眨眼间以以气机卷起长剑直而去,清秀男子以雀扑杀之姿微妙转,银色长刀划出一道绚烂长痕,饱满大月直劈花幽月头颅,这一刀既出,砍在凤凰琴声,琴声怦然大响,那宁婉儿接手中银刀反弹躯,形如同风车般旋转起来,一脚接一脚踢在花幽月上,那男子与宁婉儿擦之际将其中一把燕刀交到她手中,女子再次手握双刀,以雷霆万钧之姿就要杀人,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花幽月也不死死纠缠,甚至不给那一男一女交替气机的机会,很显然是厌倦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纠缠了。

她抚琴速度极快,音息呼啸成风形成刀刃状反复衍而出,速度之快,风未至,气先到。

宁婉儿与那男子对视一眼,两人联手骤

然前冲,速度极快宛如鬼魅,他们在风刃之中欺横行,步伐凌空虚踏。

花幽月再次露出了西临之战中的神,何等郑重其事,花幽月之所以能被人称作大胤琴魔,凭借地便是神兵赋予她那无上的权能,凤凰琴在众神兵之中本就是仅次于太阿剑的存在,只有王息的存在才能压制这份气息,无论那些能人悍将如何强大,即便是西临剑神在她面前也入不了她的法眼,整个胤国她所畏惧的人不过五指之内,什么燕莾名将,什么战象她从来不害怕。

更别说这十步开外高举燕刀的藤甲士兵了,她倒也没生出什么畏惧的神,只是觉得愈发痛快,她两指压紧琴弦反复搓拉,爆音嗤嗤作响,面对几乎举刀而来的燕莾士兵,她更是洒然一笑,银线从琴弦上激腾空,穿透他们的体与耳膜。

花幽月这一琴息震出,整片战场都能听见那雷鸣般的琴音。

当初花幽月练习音息时,先听万物之音方学音息,她发现那雷鸣之中所蕴含的恐惧更为渗人,便复刻如那名曲《胡笳十八拍》中,自从她练习音息以来,即便是以速度与暴力著称于战场的李长渊也畏她三分,她的琴音不是用来欣赏供人作乐,而是用来杀人的,所谓名曲只不过是个载体,无所谓琴意,便能让音息的释放更为精纯骇人。

有人从山坡跃起,欺挽弓瞄准花幽月,一根饱含磅礴气机的铁羽箭以迅雷之势向位于两军前线的花幽月。

这一箭出,方能屠龙!

弓兵出利箭后,气机的反震摧毁了整把长弓,连同他的右臂血管裂出朵朵血花,铁弓残片向他上,心窝传来刻骨铭心的痛。

他完成了任务,该去死了。

花幽月举琴于侧,拉至第五弦后松手,银色长线直掠铁羽箭,澎湃的气机在这天地炸裂开来,花幽月向后dàng)起去,箭头在空中碎成横片,径直在花幽月上,让她厉声尖叫起来,此时一黑衣早已布满血污,她抱紧长琴艰难站直子。她的父亲花明阁精通各种武学,以开山霸刀闻名北域诸国,父亲生来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小时候父亲多次摸着自己的辫子说自己要是个男孩多好,这样的话他就能将那霸刀之术传承下去,话是那么说,但霸刀之术对练者的要求实在苛刻,即便是后来李长渊那种力大如牛的汉子也练不来,无奈之下父亲只能用文字的形式写下霸刀之术的心得,希望后世有惊艳之辈能学会他的绝技。

花幽月吐出满口血气,污血沿着嘴角滑落。

父亲,我的《胡笳十八拍》在战场上绝不输你的开山霸刀。

女子眼神冷漠望向冲杀

而来的燕莾士兵,自言自语了一句:“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女人,有意思吗?”

“还好我不是普通女人。”她用那独特的沙哑嗓音说道。

《十面埋伏》

花幽月坐地横琴,她感受这片天地之间传来的风声,将中指按在三弦之上,落指弹琴,琴声愈发激dàng),速度也越来越快,一阵阵令人恐惧的怦然大响在腹地接连响起,那些举着利刀的士兵们无缘无故爆体而亡,血花遍地,尸骨累累。

燕莾士兵无畏这种忽如其来的恐惧,好不容易冲到花幽月前,就要举刀砍杀,被银色音息贴打脸,就这也一人一刀拦腰截断,后方士兵来不及躲避音息,毫不犹豫当空劈下,花幽月后面传来一阵锐利的风声,花幽月根本不出手,奔乱四走的黑马撞向女人腰间,花幽月手中银线出,战马当场毙命,那马背上的骑兵与越而起,凌空劈下,花幽月再次抬手,男人被dàng)漾的音息震碎体表,如一泼血块撒向后方。

她素手抚琴有若雷鸣,这音息一去一回,又是一拨骑兵落马而死,那丧钟般的音息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法抵御,银线气机穿体之瞬,便能将那些骁勇善战的骑兵如同五马分尸般杀死。

马革裹尸吞我腹,血流成河入我壶。

这女人出手何等狠辣,花幽月甚至不给胤国铁骑出手的时间,她摆明是要一人一琴将这些燕莾士兵赶尽杀绝的阵势。

在她重重音息叠压之下,他们的藤甲如同纸张般脆弱,银线切割体表犹如刀锋划开柔软豆腐。

那先燕莾将士非但没有为此撤退,反而越战越勇,大有和花幽月同归于尽之势,反而继续持刀冲向那称为大胤琴魔的女人。

很快花幽月边叠起一座座尸山,残臂滚落,头颅皆可铸京观。

宁婉儿握紧燕尾刀,望着那和她一样遍体鳞伤的男子,男人刚才为她挡下一波剧烈音息。后背血模糊几乎见骨,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轻声问道:“我们一起杀了她,然后就回家。”

宁婉儿点了点头,抹去脸上的血污,将脸埋在男人膛里。

雨过后,满街樱花,男人那年不过二八,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最喜欢背着燕刀走着青石板上,故称青石刀客。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个孩子。

他看着樱花树下的红衣女孩,心头一跳,女孩却目不转睛看着他腰间的燕刀,鼓起勇气问能让我摸一下吗?

后来他将她领进门,亲自教她拔刀之术,两人为了追求心中的道,不惜与家人决裂私奔至江湖,只为做一对神仙眷侣。

直到现

在,他们为了自己的国家,放弃江湖,来到战场。

这下子他们谁也不欠了。

他们反手握刀,收刀入鞘。

尘土飞扬之间,更是倒下一大片的藤甲士兵,待到尘埃落定后,黑衣依旧安然无恙。

花幽月随之朗声道:“任你们人数再多又如何,七弦断后,你们的下场就如同十年前的西临人一样,死伤过万,或许还会更多!”

女人听见后风暴的升腾,待到她转之时

两人同时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燕尾刀急速离鞘,划出的长虹美如女子柳眉,

隐杀!

那浑浴血的男女互相搀扶着对方,挥出那一刀,看来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了。

花幽月冷笑一声,燕莾人当真如同传说中般悍不畏死。

那就去死吧!

她随手挥出一阵音息,但他们的刀比她更快。

两人手中的刀在这一刻超越了她的音息,破音之声横扫全场,直到这一刻,花幽月眼中第一次出现恐惧这种东西,在此之前,从未没人能破开她的音息!

燕刀切开了她腰间的肌肤,血花飞舞。

两人咆哮就要斩开她的躯,在那一刻花幽月露出一抹哀伤的笑,用尾指搓断了第五根琴弦!

琴声高亢如凤鸣!

震得整片战场又是一阵晃dàng),百步之外的燕莾将士纷纷七窍流血,连层层黑云都被这女子所撕裂,露出皎洁明亮的圆月。

神佛皆当颤抖!

胤国骑兵方之花幽月之可怖,宁可不握铁矛,也要死死捂着耳朵,不然的话不需要燕莾人往他们上下刀子,现在就是死尸一具了。

花幽月捂着一边的伤口站了起来,慢慢靠近那浑是血的燕莾男女,那遍体鳞伤的男子躺在她膝盖上,连瞳孔也被花幽月的音息所震裂了,宁婉儿将手按在他溢血的口上,温的血沿着指缝渗出,男人抬头看她,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管战争如何惨烈,老天爷让他死在心的人怀中,让他在临死之前,能感觉到那种温暖,带着这样的温暖,说不定在那无边黄泉也能找到通往极乐之国的路。

世间男子最好是痴。

两人皆以失聪,他死死握着宁婉儿的手,说了一句话。

她听不见。

但点了点头。

男子安安静静地死在她怀中,花幽月伸手按在那六弦之上,眼神冰冷。

“他想让我去陪他,杀了我吧。”女子抹去脸上的血与泪,面无表道,花幽月点了点头。

银线喉,女子倒地。



不松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冲着花幽月露出一个极为高傲的笑容。

花幽月眼中无悲无喜。

她刚才听不见,她却听见了男人最后的遗言。

没有什么意义了。

女人面无表望向战火不绝的方阵,脸上那抹血色忽然褪去,进而苍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又杀了好多好多人,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何偏偏就她不死呢?

大概是受到那对年轻侣的感染,那些被花幽月吓倒的燕莾士兵终于醒悟,捡起脚下的兵器就要前冲,那些与花幽月在此拉开一段距离的胤国铁骑又冲上了上去,他们此时再也没呼声壮胆,双方沉默马蹄滚滚,他们只想将面前这些敌人全部杀死,然后回家,花幽月抱紧凤凰琴缩在那两具尸体边,边铁蹄滚滚,她就像钢铁洪流之中的礁石般无助。

她两指又缠上了最后两根琴弦。

她不知道该不该扯。

牺牲这几千铁骑,换取他们守城战的胜利,似乎很值得。

人们只会还是会谴责她,但是他们赢了,而她却输得一无所有。

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她来打这场战争是为了活命的,而不是来送死的。

凤凰琴贪婪地吸取整片战场上的气机,她甚至能听见神灵在琴中发出快感的呻吟。

她扯了扯嘴角,将凤凰琴丢在一旁,捂着腰间的创口,紧紧揉成一团,她侧朝着靖南城的方向躺了下去,城里的战火还在燃烧,夜空被烧成橘黄色,唯有群星在火光中眨着眼睛,她感觉好累,好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南面的山坡上,楚鹰仰望向那座被烽火不断遍地狼烟的城市,喝光最后一口烧刀子,翻上马抽出长戟,戟锋指向靖南城的王位,那里有他的的弟弟,他在浴血奋战,真希望一会可以见到他,两兄弟坐下来喝一杯酒。

小召,你一定要活下去,若是你死了的话我也没脸回去见父皇和楚熏了,他握紧戟柄暗想。

但你要是真的死了,哥哥会带着骑兵替你踏平整座燕莾的。

蒙羽望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楚鹰仰,取出了怀中的信封,低头沉默。

军队还是来晚了,他曾经西临之战中凭借风鹰铁骑抗击三万西临大戟士,靠的便是骑战上的霸道,但在谋略之上他的造诣略逊于花幽月,他本以为这个女人会在城中靠着奇兵配置抗击燕莾大军,可如今她却如同西临之战中般,一人一琴抗击千骑寸步不退,让他真真正正感到自愧不如。

“老师,她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勇敢,您这女儿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怪

都快三十了也嫁不出去。”他自嘲笑笑:“敢问着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呢?”

他打开那封胤皇在出城前递给他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蒙羽可以死在花幽月之后,但不能让花幽月死在你之前!”

人们经常吹捧他是胤皇旗下第一大将,两人经常把酒言欢好不畅快,但在这个女子面前,他蒙羽的命,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嘛。

他将信封撕碎丢入风中。戴好铁盔翻上马,手提铁枪。

“诸营将士都准备好了吗?”蒙羽问道,扭头望向那延绵不绝的钢铁洪流:“这一次我们一口气冲过去,只举矛冲锋,不下马步战,明白了吗?”

他们握紧手中的铁枪,点了点头。

蒙羽望着天际那点鱼肚白,高举铁枪发生怒吼:“风鹰铁骑!”

“死战!!!!!”

两万声怒吼铁骨铮铮。

燕莾后方营地的将士们听见那一声连天咆哮,纷纷扭头望向东面的高地,只见那一线江潮般的铁骑军团,顺势而下,策马冲锋,初阳在他们背后露出一丝金线,铁甲熠熠生辉!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她听见马蹄声从燕莾人的阵地传来,那洪亮如铜钟般的马蹄声仿佛在撕裂这片土地,等等,她听过这样的马蹄声,这绝非燕莾人的马匹可以踏出来的声音,马蹄声与冲杀响彻这片战场。

“风!风!风!”有人惊呼,有人恐惧!

他们骑兵中的皇帝,待他们降临这片战场时,带来的只有死亡。

“风鹰铁骑!”

她最后只听见这句话,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待到她重新醒来后,她看见蒙羽跪在她面前,用后的猩红披风盖着她几近**的躯,冰冷的铁手穿过她腰间将她抱了起来,她看见男人满脸是血,她感觉一阵眩晕,嗓子里都是血味,她搂住男人脖子嘶哑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蒙羽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抱在马背上,紧紧搂着她,花幽月感觉自己就像襁褓中的婴儿般,她的襁褓是由钢铁铸就而成的,没人能伤害她。

“我们守住这座城了……花幽月将军。”

蒙羽扭头望着如退潮般逃窜的燕莾士兵,用力举起了拳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兄弟

天启十九年,八月初三。

楚瞬召慢慢睁开了眼睛,便看见白色的蚊帐,微微扭头便能看见门外的珠帘,闪亮的绿珠被五彩的花绳穿着,风一吹便能听见叮叮当的声音。

我们赢了……这是他脑中第一个想法,若是燕莾人攻下这座城的话,他现在该在的地方不是昏暗潮湿的牢房,就是深不见底的黄泉炼狱,怎么会舒舒服服躺在上。

他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他梦见关雎还有苏念妤她们,澹台宁静抓着一只风筝在草地上跑,后跟着叶微微还有她的白狼,他此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闭上眼睛就能重新睡过去,周围传来的香味是那么熟悉,水仙花……很好闻很好闻的水仙花香。

“妤姐!”他惊奇地喊出声来,惊醒了趴在边的女人,女人望着他,惊得声音都颤抖了,那双美丽朦胧的眼睛,仿佛下过一场雨:“你醒了,我去喊人来!”

“不!不!不要喊人来。”他伸出手搂着苏念妤的腰肢将她拉回榻,女人下意识想尖叫,但嘴唇却被他抵上了,少年疯狂吻着她的唇,她扭着脑袋,那燥的体死死贴在她后背上,他们的舌头纠结在一起,仿佛永不分离般,这样一来她体也软了,想起他上还带着伤,反倒温顺地贴在他口上,两人子顿时瘫在上,肆意亲吻着。

楚瞬召用力嗅着她上的香味,摸着她如锦缎般柔软的长发,青丝缠绕在他指尖上,发梢带着些许俏皮,这样疯狂且深沉的吻持续了很久,楚瞬召最终松开了她,两人相拥着剧烈喘息。

“小召……”女人脸颊面如桃花,楚瞬召嘴唇嗡动:“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苏念妤点了点头,将头贴在她口上,听着那颗强壮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我们都害怕你醒不过来。”女人声音颤抖。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花幽月将军还好吗?还有叶微微她们,宁姨……对了,燕莾人是怎么输的?我是不是用火烧了他们的船他们攻不进来所以退军了,还有东城门的蜀越枪兵最后去哪了?”楚瞬召此时说话像是吐豆子般,苏念妤一个字都没听懂,她将楚瞬召扶了起来靠着榻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楚瞬召接过一口喝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了,快点说,不然我今晚要你好看。”

苏念妤红了红脸,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慢悠悠地说:“结束了,你守住这座城市了,燕莾人的军队崩溃了,他们死的死,逃地逃。我们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还有你哥哥也来了,之前

看过你几次你都没有醒来。蜀越女帝她们都没事,你关心的那些人都很好,倒是花幽月将军,伤的和你一样重。”

“花幽月将军?她不是在上躺着吗?还有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的?”他口上还缠着丝绸纱巾,当楚瞬召被抬回来的时候,浑是血,某些地方几乎可以见骨,苏念妤当时眼泪都掉下来了,但他体里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帮他治愈伤口,她帮他换掉的纱巾有一小盆子那么多,满是鲜血。

但此时他看起来并无大碍,随时可以下活蹦乱跳般,她心想,楚瞬召见她再次发呆,抬手往她额头弹了一下,将逃离房间的她再次拉进自己怀里:“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哥哥怎么会来的。”

苏念妤没有执拗不过他,最后软下心来轻轻抱住他。

他的手掌伸入她的衣袍中,捧着那抹丰盈不轻不重揉了起来,苏念妤满脸羞红,早知道那晚就不勾引他了,这小子现在比之前大胆多了,学会食髓知味了,楚瞬召咬着她耳垂低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

“你上还有伤……”

“呵呵,我那地方可没伤到,不信你摸摸看。”楚瞬召坏笑道,女人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不喜欢现在的你了,还是以前的你乖一点。”

楚瞬召一边大笑,一边用鼻子钻她的颈脖,弄得她浑发痒:“快说,快说,本下说到做到,一会就吃了你。”

“你知不知道你放的那把火将城门吊桥烧断了,燕莾人险些攻了进来,我听那些归来的士兵们所有些燕莾士兵根本不怕燃烧的河流,就这样穿过船只的灰烬扑杀而来,后来城里的骑兵们纷纷出城作战了,花幽月将军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出去的,他们都说花幽月将军这次的战功何等显赫,拿着一把很厉害的琴杀了几千燕莾士兵,燕莾人一直向城市开炮,南门那边的街道几乎都被炮弹毁了,所幸你将大部分的居民都安排在北门呆着,燕莾人的炮弹不到那么远。”说到这里她还心有余悸地抚了抚楚瞬召的膛,楚瞬召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个哥哥是怎么回事?”

“这是最精彩的部分了,不仅你哥哥,蒙羽将军他们也来了,他们绕过铁河山来到龙胆关战场上,直接对燕莾人后方营地发动突袭,你哥哥负责右翼的骑兵,他昨晚还就在这个房间和我聊了一个晚上,让我好好照顾你,胤国铁骑这次一举击溃了燕莾人的军队,个个都是穿着铠甲的勇士,他说蒙羽将近手持长枪势不可挡,一下子杀了十几个燕莾士兵,还杀了燕莾两员大将,可惜你当时在东城门看不到这

样的场景。”

“最后叶云鹏逃跑了,带着剩余的士兵从龙胆关撤去,去向不明,你哥哥也放弃追击了。”

“那真是太好了。”楚瞬召缓缓点头,苏念妤开始埋怨自己:“你肚子饿不饿,我找人送吃的给你。”

苏念妤看到楚瞬召的况已经稳定下来,想从他怀抱中挣扎出来,但楚瞬召抱得更紧了:“我想吃……”楚瞬召看着那对妩媚撩人的眼睛,沿着她的颈脖慢慢吻了下去,苏念像一只小猫那样缩在他怀里哀求道:“白天不行,晚上随你怎样都可以。”

“我现在就要!”楚瞬召满是孩子气道,苏念妤被他逗笑了,眼中只剩下不可言喻的妩媚,看得楚瞬召心急火燎,拉住她的手就要往腰下伸去。

“我告诉你,你未婚妻还有澹台宁静就在外面候着,你要是真忍不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一会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把她们吓跑了,看你怎么解释!”

楚瞬召愣了,忽然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了几声,仿佛在抗议楚瞬召的冲动

“忍一忍,今晚我在上面……”苏念妤面若桃花,咬着他的耳垂轻声细语,楚瞬召差点鼻血直流,一个忍不住就将她拖进浴室办了。

“这可是你说的,本下记下了。”楚瞬召立马松开她,往她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女人鼓起嘴巴吹起一缕青丝,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无可奈何道:“那我走了,一会就回来。”

说完她端着水盆离开了,楚瞬召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当苏念妤离开的时候,躲在门边等候多久的叶微微和澹台宁静也进去了,苏念妤惊呼一声,并没有阻止她们,澹台宁静泪眼汪汪地扑在他上,她还是穿着那件纯白的蟒纹常服,坐在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和她可担心你了,睡了那么多天。”

楚瞬召对她做了个鬼脸:“你没事就好,要是你被燕莾人拐了回去当媳妇,被你父皇知道了还不将我丢去喂狼。”

叶微微撇了撇嘴:“他才不会管我,你饿不饿,要不我那点吃的给你?”

“苏念妤去拿了。”楚瞬召露出一口孩子般的牙齿,对方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喵呜!”一声细细的猫叫从底下传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三个人,澹台宁素将小猫抱了起来,举起小猫爪儿对着楚瞬召笑,楚瞬召也被这种轻松的氛围感染了,刚想接过小猫,猫儿愣了一下,转想逃,却被楚瞬召捏住了后颈,无力地在半空中摆着爪子。

楚瞬召忽然乐了,将小猫的后腿拎了起来,让它前腿撑在上,澹台宁素托腮望着楚瞬召,眼里尽是笑意

,小猫喵喵喵地叫了起来,似乎不满意面前的人如此对待它。

“真有意思。”楚瞬召忽然想起他以前也养过一只小猫,不过是纯黑色的,眼睛绿得跟翡翠一样,应该是从皇宫外跑进来的,蹲在墙角里好奇地打量着楚瞬召,他将那只猫儿抱进屋里,偷偷养了一个月,最后被小猫抓了他的手腕一下,他哭着跑去找姐姐,气得姐姐臭骂了他一顿,让下人将那只猫丢到皇宫外,当时楚瞬召就后悔了,哭着求姐姐不要赶它走,楚熏还是黑着脸让下人把猫丢了出去,让他伤心大半个月。

后来他无数次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忽然看见那些街道窜出的黑猫,总觉得那只猫就是他曾经养过的那一只。

小猫忽然发现楚瞬召居然在走神,往他的手腕抖了几下落在上,撒开腿往门外跑,澹台宁静连忙追了出去,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澹台宁静一个没站住,撞在那铁甲上,哎呀一声坐在地上,揉着发红的鼻子望着面前的少年,楚鹰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他还认为礼貌的微笑对她伸了伸手,小公主怕了,连忙站了起来,对楚鹰仰礼了一礼,一旁的南宫明月掩嘴笑了:“人家不喜欢你,你笑得那么开心干嘛。”

楚鹰仰心想我脑门上刻着贼二字吗?

楚瞬召忍不住笑了,就要下:“哥!你来了。”

“来了好几次了,你这小子睡得可死了,可吓死我了。”他此时还穿着战场上的铁甲,看起来英武非凡,他坐在楚瞬召边握着弟弟的手:“你不知道啊,你走了之后楚熏想你都想哭了,我走之前还嘱咐我一定要将你活着带回临安,否则我也别回来了。”

“是吗?姐姐……”他轻声道。

“给我讲讲家里的事吧。”

哥哥开心地笑着:“我告诉你,现在临安城里可了,城里的小娘有的会光着子跑去皇宫附近的河里游泳,就是我们以前经常去玩那一条,她们就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衣,沾了水后贴在皮肤上,跟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还有啊,我告诉你啊,临安城的紫荆楼里刚好有几位刚出道的可人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城里流行一曲叫《敦煌飞仙》的艳舞,就是那几个美人跳的,等我们回去临安城里把整座楼包下了,让那几个小娘给我们两兄弟跳舞——”

南宫明月咳了一声,用手肘捅了他肩膀一下,示意他说正经事,楚鹰仰不乐意了:“干嘛,我和弟弟说几句话都不行,我们楚家的规矩男人说话女人一边呆着,还没过门就骑到我头上了。”南宫明月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楚瞬召低低笑了一声,哥哥说话都是跟江湖里的人学的,没有宫里

人的拘束,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让一让!”苏念妤从捧着一盘子腾腾的饭菜从挤了进来,众人扶着楚瞬召坐了起来,苏念妤坐在边挑着那碗面,喷香的羊上盖着一层鲜红的辣椒油,让人胃口大开,她嘟起樱桃小嘴轻对面轻吹气,望着那张温柔妩媚的脸,楚瞬召找不到任何拒绝她的理由,叶微微望着倒是不开心了,自从苏念妤一直呆在这房间里守着他,她也不好意思来看他,反倒一直生闷气呢,果然狐媚子果然是狐媚子。

她越想越不开心拉住澹台宁静的手离开了房间,说那我晚点再来看你,楚瞬召吞咽着面条点了点头,反倒是楚鹰仰坏笑着打量弟弟:“有人打翻醋坛子了,闻不出来。”

“她们还是孩子呢。”楚瞬召搪塞道,楚鹰仰也不腻歪,打量了苏念妤一遍,女人被他那过于炽的眼神弄得脸颊绯红,楚鹰仰倒是口无遮拦道:“小召啊,我发现我们兄弟俩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楚瞬召接过苏念妤递来的擦巾,听闻哥哥的话后险些没将刚才的面条吐出来。

“你看你明月姐姐比我大一岁,这苏姑娘比你大四岁还是五岁,我们都喜欢上比自己大的女孩,这就是讲究!”他忽然严肃了起来,苏念妤羞得收拾碗筷就要离开,南宫明月摇了摇头,那么多年没见了,这家伙还是一点没变,还是混蛋一个。

他伸手搭在苏念妤肩膀上故作震惊道:“先前给你小子介绍那么多宫女姐姐和藩王郡主一个都看不上眼,这不现在漂亮媳妇都讨回来了,这皮肤白得跟雪一样,果然讨媳妇讨媳妇,还是往外面拐回来的才算是媳妇,这点哥不如你。”

苏念妤涨红了脸,瞄向南宫明月,对方只笑不说话。

楚瞬召将枕头丢过去骂道:“没你那么当哥的。”

楚鹰仰哈哈大笑,爪子不老实地往苏念妤肩膀捏了几下,楚瞬召张目结舌地看着哥哥,那股火气怎么都聚不上来

“你这皮肤还真滑啊,比明月的滑多了,哎呦你打我干嘛,开两句玩笑会死啊,苏姑娘你看我弟弟生闷气呢。”楚鹰仰打趣道:“那个……苏姑娘啊,我私下就喊你弟妹吧,说句心里话啊……你和我弟弟多好的一对啊是不是,我这弟弟人可好了,就是心眼小,不够大气,其他事都是一等一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楚瞬召对苏念妤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哥哥沉默的时候倒是英武非凡,一旦放开话匣子就破功了,典型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念妤站起来,对楚鹰仰郑重地施了一礼,托着餐盘转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对楚鹰仰破天荒地施了一

礼,如果并非风鹰铁骑们来的及时,这场守城战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楚鹰仰望着女人婉丽的背影轻声问道:“小弟,尝过了?”

楚瞬召的肩膀猛然颤抖了一下,故作沉默不去接他的话,楚鹰仰反倒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羞什么羞,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就好好对她,她从青楼出的又如何,而且父皇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不会去过问谁的世,他会答应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倒是你姐姐有点麻烦……最麻烦就是你姐姐了。”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望向南宫明月,女人会心一笑,也离开了房间,楚鹰仰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晚点我再去找你,记得洗得干干净净的等我。”

南宫明落荒而逃。

房间里终于剩下他们两人了,楚瞬召默默躺在上,直勾勾地看着白的蚊帐,而哥哥却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铁甲上的花纹。

这一屋子的女人离开后,两兄弟反倒沉默了,谁也不说话,或许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亦是各有心事。

“哥哥你为什么会来靖南城呢?”许久,楚瞬召低声问,楚鹰仰想了想:“你还记得那天劫囚的事吗?”

“苏长青已经死了……哥哥提他做什么?”楚瞬召的声音仿佛嚼碎钢铁般生硬,对方犹豫了一下:“我这哥哥做的还真是无能,若非你那天而起,说不定我已经死在刑场上了,你知道我的命星是武曲,可是我这些年却画地为牢……你离开的这些子我想了很多东西,想着想着就跟着蒙羽将军来靖南城了。”

“其实是因为明月姐姐吧。”楚瞬召笑笑,楚鹰仰他顿了顿,又笑笑,仿佛在自嘲:“是啊,我刚开始还不肯承认,由你的话里说出反倒轻松多了,到底是多么懦弱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弟弟不辞千里去保护自己心的女人,而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终酗酒。”

“我一开始还怨恨楚熏,若不是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或许明月就不用来到靖南城那么远的地方,而且知道你这次出兵便是去守住这座由我亲手打下的城市,心里就堵得慌,我堂堂胤国大皇子下,让自己的小弟弟去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想着我会去保护她,我不甘心,于是便和父皇谈了一个晚上,最终父皇同意我来了。”

“哥不如你,真的不如你——”说道这里楚鹰仰摇了摇头,眼眶忽然红了,楚瞬召握着哥哥的手:“别这样说,你已经尽力了。”

“我在临安城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见到她,往纵声色也好,只是为了逃避思念带来的痛苦而已。”说着他苦笑地摇了摇头:“

当年还是明月为我求的,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敢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这个国家作对,你之前可是将父皇和楚熏吓得不轻,后来他们不也是依了你。之后我就想啊,当初我怎么那么傻,没有带着明月一起私奔,吓吓父皇他们也好,他们是我们的亲人,最终还是会原谅我们的。”

“最痛苦的时候……我宁愿用这皇子的份,去换……换一个女孩的陪伴。”楚鹰仰眼中雾蒙蒙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绿叶沾红血

楚鹰仰轻声道:“这些话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说了,要是告诉其他人的话,还不被他们笑死。”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楚瞬召觉得哥哥也变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或许之前的飞扬跋扈与目中无人都是装出来的,小时候的他可骄傲了,但绝非如后人们所说的临安城第一大跋扈。

“我带来了酒,是父皇最喜欢的烧刀子。”他从脚下拎起一壶子酒,还有两个杯子,楚鹰仰给楚瞬召满上一杯白酒,这种价格低廉的白酒胤国随处可见,一开始只是穷人家在冬里暖胃方才饮用的,谁知道胤皇也很喜欢喝这种辛辣锐利的白酒,最后风靡胤国,上到朝廷命官,下到江湖游侠,大家都喜欢在冬里坐在酒馆里,小口小口地啜饮温的酒液,自嘲连那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和自己喝的都是同一杯酒。

“这酒冬天喝才有滋味,现在盛夏时节喝冰镇的葡萄酒最好不过了。”楚瞬召低低地说,酒液如同锐利的小刀般刮过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

“葡萄酒虽说清甜,但那股甜腻腻的味道无法洗涤人的心灵,只会让人软弱。”

“哥……最近看不少书了?士别三刮目相待啊。”楚瞬召赞叹道,楚鹰仰反倒不温不笑道:“不如弟弟你才高八斗,小时候你写的那首诗,可是让父皇高兴了好一段时间,连那挑剔的楚熏也赞不绝口啊。”

“哪一首?”

“冬天喝酒那首,你忘了吗?”

“绿蚁焙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雪,能饮一杯无?是不是这首?”

“对对对,就是这首,连你哥这种半吊子的读书人都觉得惊艳,你当时多少岁,八岁,九岁?”楚鹰仰总是被楚熏笑话全家读书最少的人,看来这顶帽子是一辈子都摘不下了。

“这首诗不是我自己想的,是那年去逛庙会的时候在马灯上恰好看到的,便记了下来做了点修改。”楚瞬召对他做了个鬼脸,楚鹰仰嘴角动动:“还记得哥第一次带你出宫喝酒吗?我两兄弟喝醉了躺在莲花河的草坪上,望着河上的纸船漂游而下,闪烁着烛光,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以前总想离开临安城到外面看看,可现在却发现还是家比较好。”楚瞬召说。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楚瞬召忽然问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楚鹰仰想了想:“一口气杀到燕莾人老家,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在这城里认识了一个燕莾女子,名字叫宁瑶。”楚瞬召说。

“燕莾女子,大概是之前遗留在城中的燕莾人吧。”

“是啊,她全家都被我们的士兵杀了,只剩下一个女儿……”楚瞬召直直看着哥哥的眼睛,对方摇了摇头:“当年我在杀了叶霸后昏死了过去,后来才知道士兵放火屠城一事,如果我当时醒着的话,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楚瞬召点了点头,楚鹰仰忽然握紧弟弟的手,低声问道:“你是在谴责我吗?还是在谴责胤军的所作所为,战争就是这样的,如果燕莾人攻了临安城,他们一样会放火屠城,除了胤国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敌人,这是父皇亲口跟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说过,但是他没告诉过你,对吗?”

楚瞬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低垂眼帘,楚鹰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直都是大家眼中的乖孩子,你本不该来这个战场的,你这样的人只能做好人,杀人放火一事会让你饱受折磨对吗?”

“的确让我内心纠结,但是哥哥,是我放火将燕莾人的船烧了!我希望你记住这件事。”楚瞬召抬头直视着他,眼中仿佛跃动着火苗:“我是胤国的三皇子下,我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并非正确的事。”

“我懂你的话,杀人的确不好受,但是看着心的人被杀更难受。”楚鹰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丢下杯中,将两只手按在弟弟肩膀上:“你是否有打败燕莾的决心,就像你打败苏长青一样!”

“是的,我要打败燕莾,就像打败苏长青一样,我不能看着自己心的东西被人毁灭,我喜欢妤姐,也喜欢叶微微和澹台宁静她们,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男人会欺负她们,但是只有我会保护她们,如果我们输掉这场战争,燕莾人就会攻入胤国,杀死我们的人,焚烧我们的城池,将我们祖辈建立的一切全部毁灭。来这个战场之前我想好了,我要打赢他们,燕莾是绝不会投降的,那我们就将那些不肯投降的人全部宰了,将仁慈给那些愿意放下武器的人,在此之前我不会放下我手中的剑,直到砍下他们皇帝的头颅!”

“不愧是我弟弟,你已经杀过一个王了,再杀一个王又如何!”楚鹰仰用力拥抱他的弟弟:“你这样的人生来就该当英雄,像你外公一样,像父皇一样,但当英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愿意支付这份代价,我要像父皇一样,生亦当人杰,死亦为鬼雄。”他被哥哥的话所感染了,心中的火焰升腾而起,是啊,他已经杀过一个王了,再杀一个王又如何,他将踩着诸将累累的尸骨,砍下燕莾皇帝的脑袋,保护自己所的人。

“但是,哥哥,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燕莾的孩子与女人,也不会许我们的士兵伤害她们,如果有人敢这样做

,我会毫不犹豫砍下他们的脑袋。”楚瞬召一字一顿地说,楚鹰仰看着弟弟的眼睛,澄澈无尘但却无比坚毅,他点了点头:“你能那么说,我很高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封信拿了递给了他:“这是父皇要我带给你,一会我走后你自己看。”

楚瞬召接过信封,摩挲着上面的猎鹰蜡章,感觉这封信有千斤之重。

“如今我们虽然守住这座城,但燕莾人是不会放弃攻打我们的。”楚鹰仰叹了口气:“东城门被蜀越人攻破了,而且你的火也将南门烧毁,这座城可谓四面皆空,一旦燕莾人卷土重来我们说不定就挡不住他们了,如今蜀越那三万军队入了城加入澹台宁素的旗下,这样一来城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若是一直耗在这座城里的话,我们会将自己活活耗死的,接下来我们必须坚持与燕莾人开战,你的子没事吧?”

“小时候爬屋顶摔伤了腿在上躺了大半个月,但我发现自从觉醒王息之后,皮的割伤一两天就能痊愈了,即便是骨折不出一周也能恢复,体里……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支持我们的生命。”楚瞬召说。

楚鹰仰叹了口气:“世人都羡慕我们体内王息的强大,我们根本无需修炼就能拥有比常人更为浑厚的息,更强的速度与力量,靠着这份能力一人dàng)平一支军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王息充斥全的时候,我们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伤口迅速愈合只是小儿戏,我们的能力是逆天的,不被多数世人所拥有,但被神佛所默许的能力,甚至可以修改天地气机运转的法则。”

“我们……那么厉害的吗?”

“但是!过多使用王息对体的损害也是巨大的,从王息觉醒那起,我们就像一辆燃烧的马车般往前冲去,你使用王息的次数越多,所持续的时间越多,如同不断往这辆燃烧的马车添加柴火,火越烧越旺,终有一我们会被这份力量摧毁自己,慢慢丧失自己的本,就像朱诏息一样,你知道他的故事对吧?”

楚瞬召默默地点头,“疯狂”的朱诏息是东隋历史上的著名的疯王,这位皇帝早年励精图治,国家祥和安定,后来不知为何变得极易爆发愤怒,渐渐嫉妒多疑,多次用王息之力处死国家罪人,并且乐此不疲,多次污自己的亲生姐姐与妹妹,并在妹妹怀上皇种之后为自己的行为感觉愧疚,但这种愧疚慢慢转变为狂怒,他将临产前的妹妹在浴池中用玉斧杀死,太子下见其不免勃然大怒,但那里是朱诏息的对手,在朱诏息用斧柄击中太子下头部后,慢慢从狂躁中醒来,望着头部血流不止的继承人,这位皇帝第一次被自

己的疯狂所震慑到了,最终从皇宫的高台上一跃而下,终结了自己的命。

在此之后东隋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内战,后被当时的庆皇赵柄亲自驾驭飞龙来到东隋,用龙焰处决了两军头领,并让自己的次子娶了东隋王的孙女朱元婴,两人携手统治这个国家,方才平息了这场内战。

“总之哥就劝你一句,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不要随意使用王息,西临剑神教了你那么多招数,总能派上用场的吧?”

“记下了。”楚瞬召点了点头。

“你能在哥哥来到之前守住这座城,哥真的很欣慰……我们这次守城战损失了两万五千多兵,但燕莾人是我们的两倍之多,鹰拓骑五千精骑如今不到三百,他们很多人的尸体还在龙胆关上躺着,燕莾人的损失是惨重的,至少一段时间内是没法向我们发动任何攻击的了,并且父皇让我转告你,拒绝与燕莾人进行一切和谈,直到将鹰旗插在安息城城墙上,不惜一切代价!”

楚鹰仰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仿佛铁般生硬,他早就想让这些燕莾人尝试一下何为兵临城下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当年御南关之围的仇他还记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将战线推移至龙胆关上,越过这座关隘,就能看见安息城了,但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我不敢让士兵们随便进入安息城!”楚鹰仰死死看着他的眼睛,楚瞬召说:“是因为东皇钟吗?花将军跟我说过,但如果他们该释放东皇钟,整座安息城都会在神焰的愤怒中化为灰烬,这……”

“燕莾人宁可死去也不会投降的,我们不排除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且他们不会傻到等我们到安息城之中再释放东皇钟,假如他们真的要鱼死网破的话,一定会用在战场上的,就在龙胆关后方的风暴谷中,我和蒙羽将军谈了一天了,如果他们真的要用的话,只能是那个地方,既能将我们的军队完全摧毁,同时又不会波及到安息城。”

“这是个很疯狂的想法,哥哥……”楚瞬召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我现在不知道东皇钟的下落,这是最让我们头疼的事,”

楚瞬召平静地说:“哥哥,你相信我吗?”

“废话,你是我弟弟我不信你信谁?”

“既然这样的话,总得有人站出来,不瞒哥哥,我有办法找到东皇钟的下落,但我需要一万骑兵外加五千弓兵,由我和花幽月将军一起去风暴谷,假如东皇钟真的被燕莾人带到风暴谷中,我能将其夺走!”

“你?”楚鹰仰难以置信:“我承认你的水深得连我都看不出来了,但弟弟你要知道,这一万

五千骑兵的命都不如你重要,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要我如何回去跟父皇交代,况且你凭什么能找到东皇钟的下落?”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不能告诉哥哥,希望你不要怪我,但我还是希望哥哥可以相信我和花将军,这是我们两人共同讨论出的结果,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完成这件事,如果我失败的话,我不会回来的,之后燕莾人也没有兵力与你们抗争了,哥哥可以不费一兵一力攻入安息城。”

“只有你和花将军可以去做,其他人都不成?”楚鹰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用力捏紧,似乎想从弟弟眼中看出真相,但紫瞳一如往常般瑰丽,深不见底。

“只有我和花幽月将军可以做。”楚瞬召还是没有告诉哥哥他体内有太阿剑的真相。

楚鹰仰用力握紧拳头,阵阵爆响从指间传出:“我这个哥哥还真是没用啊……连最危险的事都不能替自己的弟弟去做,你大可嘲笑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别那么说,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而且大家都有懦弱的时候,之前我和妤姐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是哥哥你亲自来救我们。”楚瞬召说。

“好吧,哥哥再和蒙羽将军谈谈,让他拨多五千铁骑给你,现在你有两万人的军队,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一切,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放手去做吧,这一次哥哥将跟在你马后……”楚鹰仰揉了揉醉醺醺的脸,站起来,楚瞬召要送他,却被他按下肩膀。

“好好休息吧,我们会打赢这场战争的,父皇和姐姐都很想你,我们一起回去临安城,带着几万人的军队回去,之后你的名讳就不是三皇子下了,而且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下!所有人都会喊你世子下!”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哥哥,楚鹰仰的眼中并没有任何虚伪的成分,反倒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弟弟能坐上胤国的皇位。

当他回过神时,哥哥已经不在房间里,只剩下一股子虚无缥缈的酒香,久久不散。

他忽然想起父皇的留给他的信,他的左手被纱布包着无法动弹,一手拿着信封,用牙齿撕开,信纸斜斜地从信封中掉出落在地上。

楚瞬召忽然急了,一个不小心从上滚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他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信纸上的文字跃入眼中。

少年几乎是跪着读完这份信,他感觉自己的肩膀慢慢变得僵硬,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血液的流通,心脏仿佛被寒冰之爪抓住,血液变得冰冷,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笑容变得很是无奈,想要放声质问父皇,但他却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中,等待燕莾的毁灭。

楚瞬召站了起来,将信揉进掌心中,用王息将其粉碎,余烬随风而走,此时已经是午后了,他扭头望着院子里的青枝绿叶,安息城里的草木,是否也跟这样一样繁茂成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很快那座城里的每一片绿叶,都会沾着血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神罚

女人梦见了燃烧的战场,她只需轻轻一吸,鲜血,尸体,燃烧木柴的味道都会传入鼻腔中,口气之中传来恶臭的气味,那些濒死的士兵瞪大无色的眼睛,对着天空伸手,她看着他们痛苦呜咽,默默移动,不去理会后的一切。

她处于半梦半醒的意识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温暖的上,但是却无法挪动一根手指,眼睛从她眼角滑落,上疼地要死,但她不会死的,凤凰琴还在她体里,像是鬼魂般纠缠着她,她此时虚弱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上黏糊糊的,她好想泡入冰冷的泉水中驱散那股意,但如今她只能像个婴儿般躺在这里,等死?休息?她不知道,附近传来阵阵脚步声,房门似乎被人打开,有人进来做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她又回去刚才那个梦中,梦境中的色彩慢慢消失,只剩下烈火带来的橘红,与鲜血洒出的血红,成群的乌鸦降临在战场上吞食腐,待它们吃饱喝足后升腾而走,如同一片愤怒的黑云离开战场,护城河上依旧燃烧着火焰,焦黑的沉船残骸缓缓沉入水中,衣衫如雪的少年在城墙上剑指云端,浓重的黑云直冲天际,赤色的炮弹划过星空上落入城中,缕缕白灰如雪般从云端落下。

楚瞬召……不愧是她的学生,他们杀的人都是一样多,花幽月心想。

梦中的世界静默无声,战场上的死者开始苏醒,他们站了起来,开始对话,声音如抽泣呻吟般,慢慢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想回家,他们想逃离这个战场,渴望见到自己的人,花幽月的家人在很久之前都死光了,她不会也不想体验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仔细一想死在那个战场上似乎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她没有牵挂的人,没有人牵挂着她,胤皇看中她的力量方才将她赶来这个战场,美曰其名为国捐躯,洗清罪名。

为国捐躯……好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王侯将相出入王门,锦衣翩翩意气风发,谁知多少铁甲裹枯骨?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总之很多很多,无数的死人朝她走来,他们的脸庞呆滞僵硬,凝结的鲜血粘在他们两鬓之间,有的只剩下半张脸,血模糊很是骇人,藤甲之上有着灰暗的菊纹,藤甲上遍布刀痕,褴褛不堪,脆弱如纸张,我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人,但我为何要杀死他们,花幽月心想。

对她而言,杀一个人很轻松,杀一百个一千个人也很轻松,但她每杀一个人,将会造成一千个家庭的哀伤,一千个寡妇,一千个孤儿的出现,四千个老人的痛不生,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她是知道自己为何上战场的,可现在她不知道了



她从一个战场走向另一个战场,这场破碎且重重叠叠的梦,她看见西临之战的一切,战场上满是血迹,黑衣少女躺在血河之中蜷缩着颤抖,周围是叠压成山的尸体。

她一切的悲伤都是从西临之战中开始,走错了一步,便是一辈子了。

西临大戟士们被自己的长戟穿,歪着脑袋,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一阵血风吹过,尸体们纷纷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她,后的铁戟开始燃烧,他们厉声尖叫。

她站在那燃烧的宅邸面前,那些死去将士的家属指着她拼命地骂,还往她上丢去腐烂的蔬菜和鸡蛋,她跑去那座金色的皇宫,看着自己的姐姐用一丈白绫吊死在太清宫前,楚骁华在堂前杀死他的兄长,她的姐夫,女人望着她轻声道:“月儿,你累了……来放下一切来找我们吧。”

少女一边奔跑一边尖叫,她手中没有剑,没有武器,在皇宫里面像是鬼魂般奔跑,后手持铁枪的武士在追赶着她,最终她撞开那扇红色的大门,倒在地上蜷缩抽噎。

谁来救救我啊,她已经精疲力尽了,谁会来救她,神佛也好,妖魔也好,带她离开这座裹着黄金外壳的人间炼狱,为此她可以支付一切代价。

但那天神佛也没来,妖魔也没来,精疲力尽的少女抬头那一刻,她看见大中央摆放着一架赤红的古琴,周有星星点点的光焰在流淌着,仿佛来自永恒的圣物。

少女蹑手蹑脚走向长琴,有人在跟她说话,当她指尖触及古琴之时,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光之中。

从此之后,她便无所畏惧。

她反复反复地做梦,但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噩梦,她梦见自己坐在皇宫的庭院里,众将士向她举杯致敬,楚骁华对她露出欣慰的笑,她的父母和姐姐还活着,父亲两鬓发白,母亲和姐姐依旧美丽,楚瞬召坐在她边,亲密地搂住她的肩膀,两人欢笑逗趣。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拉住被子坐在上,前方事物方才由模糊变成清晰,头顶是白的蚊帐,躺在一张温暖的羽毛上,这是南宫明月给她安排的房间,房间里面很暖和,或许有些闷。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被子一把推开,脑袋得像发烧一样,只是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浑的疼痛便往脑袋里钻,于是她推开了被子便不想下了,脑袋沉重地像是石头般,浑仿佛丧失了知觉,她慢慢回忆起之前的事,她倒下后看见一支铁骑军从燕莾后方突袭而来,飞扬的猩红披风,有人将她抱到马上……

蒙羽……那人是

蒙羽,蒙羽什么时候来靖南城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觉得上的纤薄锦衣黏得很,抬手揭开后系绳,反正这里也没人,先把衣服脱了凉快一下,这些下人也是的,不知道现在是盛夏吗?还往她上盖那么厚的被子,她在战场上没有被燕莾人干掉,反倒被你们的被子死了。

一声轻轻地咳声传入耳中,她立马掩住前的大好光,寒声道:“谁!”

“小月,是我,蒙羽。”蒙羽还是穿着那件铁甲,交叉着二郎腿坐在矮榻上,他看见花幽月醒来,就要走过来搀扶她,女人立马用手指指着他,一缕银丝交缠在指尖上,可以在这个距离足以洞穿他的铁甲:“你在这里呆了多久?给我滚出去!”

男人无奈抬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你伤得很重,不要贸然行动,是我将你带回来的,记得吗?”

女人打量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赢了对吗?”

“赢了,燕莾人退军了,你做的很好,老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蒙羽说。

“楚瞬召呢?他没事吧?”

“被燕莾人的炮弹击中了,一开始伤得严重的,不过我听大皇子说下午刚刚醒来,现在已经可以下活动了,他体恢复能力怎么会那么强?简直不像凡人。”

“他体内有王息,你懂个……呃,我脑袋疼得要死,给我拿酒来,我们再好好谈谈。”花幽月靠着榻上,揉着酸胀的太阳,楚瞬召没事就好。

“小月,我不建议你喝酒……你的伤……要不我让人送点吃的给你?”蒙羽小心翼翼问道,此时的他哪有沙场之中万人匹敌的霸道,和花幽月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哥哥对妹妹般。

“拿来,要么滚出去!”花幽月毫不客气道,蒙羽仿佛挨了一击老拳,垂着头离开了,过了一壶拿了一壶掺了水的黄酒进来,花幽月手掌一握,隔空取物般夺到自己手中,黄酒喝起来没什么滋味,像是水一样,她喝完一壶之后又让蒙羽拿了一壶进来,待到两壶都喝完后,整个人反倒精神多了。

“我很生气,明明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来的。”花幽月打破了沉默,将酒瓶丢在地上。

“皇帝陛下的命令,我们只能执行,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楚三皇子居然会放火焚船,不过这样一来这座城市可失去了任何防御能力,东门和南门的吊桥都卡死在地面升不起来了,我们现在可是大开城门对着燕莾人啊,这是你教他做的?”

“不,他没告诉我他会这样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预想中,这场战争本该是由我替他打的,他只需要活到战争结束那一刻享受荣光

就行了,先士卒……这实在不应该是皇子做的事,他还那么小。”花幽月摇了摇头。

“我懂得,这是在不是皇子该做的事,但他哥哥参加云剑河之战的时候比他还小,现在他也来了。”蒙羽说。

“皇帝陛下是疯了吗?把两个儿子都送到战场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花幽月震惊道。

“陛下只有他的安排,我们照做就是了,你这次可谓是战功赫赫,我已经将这样发生的事用信鸽寄回临安城了,皇帝陛下应该知道了,说不定你这次回去会重重有赏。”蒙羽笑笑,眼角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般。

花幽月平静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过什么,他们的尸体还躺着龙胆关上,事实就在那里。”

“你以前可不会那么说话,西临之战不是你的错!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五?三十?谁家的男人敢娶你这样的女人回去。”蒙羽用教训的语气跟她说:“你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宁可转跳下也不愿意求助他人?”

“我今年二十八,西临之战的时候我十八岁,杀了一万多人。”女人语气坚硬道。

蒙羽黑着一张脸,她与寻常的大家闺秀果然不同,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师母,但格完全随她爹。六岁的时候偷偷把老师送给自己的剑藏到闺房中,被自己逮到后还理直气壮地说一把破剑有什么好稀罕的,信誓旦旦告诉自己若是以后有人来娶她的话,一定会带着两大车的铁剑长矛上她家门前求亲,弄得蒙羽苦笑不得。

“那你呢?怎么不娶那个长公主?你今年也三十多了吧,胤国那些早娶亲的人说不定都当上爷爷了。”花幽月讥笑道,漫长的沉默后,蒙羽反倒笑了:“你怎么知道陛下要我娶长公主的事?哪里听回来的八卦?”

花幽月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蚊帐,蒙羽笑笑坐到边,她让立马缩了缩训斥道:“别和我什么近乎,你坐那么近干嘛?信不信我喊人说你非礼我,看你这个风鹰铁骑大都统还怎么有脸当下去?”

“敢强你的男人还没出生吧。”蒙羽难得开了个玩笑:“不过你这一次真的做的很好,城里很多人一直嚷嚷着要处死你,甚至还有人重金悬赏你的头颅,其中不乏朝廷命臣,而皇帝陛下一直都在保护你,你却将他视其仇人……”男人叹了口气。

“胤国境内我不想死谁能杀我?”

“那是凤凰琴给你的信心,花幽月小姐。”蒙羽不免哑然失笑:“过度使用神兵会加快你的死亡,如果你还想活到头发发白的话。”

“我是凤凰琴的寄体,如果我不去使

用它的话,神兵一样会汲取我的生命力,到时候我还是会死……我忽然发现蒙羽你说的废话真多,谁他妈最后不死,躺在上也是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花幽月说:“既然终点都摆在那里了,何必去计较过程,做就是了。”

“唉……”蒙羽被这闺女气得无话可说了,两人沉默了下去。有人敲了敲门:“蒙将军,张横将军他们都在议事等您。”

“让他们等待,反正夜晚还很长。”蒙羽淡然道,扭头看向花幽月,却发现对方在流泪。

“我不想死……”女人哽咽道:“我想一直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蒙羽拥抱了她,想给她一些安慰,但花幽月下一刻立即将他推开:“好冷,你的盔甲好冷,像死人的体一样。”

蒙羽非但没有生气,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她,心中只有深深的愧疚,他僵持在空中的铁手最终还放下,放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今晚我的工作很多,我们的问题留到下次再谈吧,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那些说过会保护我的人都死了,像李长渊一样。”女人幽幽道。

他再次打量面前的女人,她的脸颊微微陷了下去,看起来吃了很多苦。

他走到门口时,将手肘顶在门边低声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有个表弟死了。”

女人猛然抬头呆呆看着他:“死了?”

“钱力,对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看,我后来看了一眼,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应该是乱战之中被燕莾人杀死,之后被我们的冲锋踏了一遍……”蒙羽说。

怎么会死了,他不是跟着楚瞬召边吗?楚瞬召都没有死,他怎么会死的,那个从小精神饱满,和她一样喜欢舞刀弄剑的孩子,最后被刀剑杀死了?她甚至没脸回去临安城面对他的父母。

花幽月使劲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了:“我不信……他在哪里?怎么会这样?那孩子才十七岁啊……我要亲眼去看。”

话虽是那么说,但她上根本使不出力气,只能躺着上软绵绵地呻吟,蒙羽哀伤地看了她一眼,关上门离开了。

神佛还是惩罚了她……这是她入梦前唯一想着的话。

……

……

卧室里余韵尚存,楚瞬召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苏念妤在上睡得很浅,或许在打量桌前的少年,被子被她踢到了地上,在烛火的映照下,女人曼妙的体淡如远山,显现出柔和的曲线,楚瞬召抬头望着她的体,不免心醉神迷,他的心中有种得到奖励的感觉,他守住了这座城市,保

护了里面的百姓,这种成就感让自己无比沉醉。

既然战争的影已经稍稍远去,那么他现在非常专注把玩面前这具羊脂美玉,他很怜惜她的感受,或许是对那些世飘零的女子有极大的同心,他顾及她的感受,手温柔地抚上苏念妤的脸蛋,女人的皮肤滑得似乎手指微微一陷就能没进去般,苏念妤缓缓睁开眼睛,那雾蒙蒙的眼神,让楚瞬召怜悯她遭遇的苦难,而少年那忧郁的眼神像是漩涡般,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那是安慰她的的漩涡。

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道:“你会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吗?”

楚瞬召毫不犹豫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苏念妤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一直都在被人利用抛弃,有些事她已经不再相信了,她仍不放心的问道:“我是个很不好的女人,你还是想——”

楚瞬召忽然低头吻着她,不然她继续说下去,今天下午那封信弄得他心极差,楚瞬召来到她房间后,本想看看她就离开,但只是看看就让他**高燃,他忍不住爬上,吻着她的的唇,直到女人颤抖地发出一声高吟,楚瞬召感觉时机已经到了,不由分说地给予她极大的满足。

这一过程中,更是让苏念妤意识到楚瞬召的腹中诗书千百斤,楚瞬召居然在她耳边说上半个时辰的甜言蜜语,古往今来的闺诗信手拈来,手不曾停止在她上进行摸索,自己只是本能地接受他的的侵犯与挑逗,那浑酥麻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哭出声来,楚瞬召刻意放缓了动作,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哀求道:“停一停,让我休息一下……”

楚瞬召想是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充满挑逗:“你下午的时候不是说今晚在上面吗?”

“我……”

发泄完之后,楚瞬召却侧将她搂进怀里,他慢慢抚摸她的子,给予她安慰与温柔,苏念妤也下意识抱紧了他,这个孩子和其他男人真的很不一样,她在青楼的时候见多了那种对女子献足殷勤,两人言笑晏晏步入房中,发泄完之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家室和孩子,撇下上的女人慌慌张张地逃跑了,让那些女子陷入深深的失落中。

“你放过我吧。”苏念妤哀求道,这种人的声音让他又想提枪上马了,楚瞬召压着她的傲人部,摸了摸你艳滴的红唇,心里咯噔了一声:“你的嘴巴好像有点肿了,是不是我亲太大力了?”

“你!”苏念妤来气了,将楚瞬召从上推开,披着轻纱来到铜镜前点起了油烛,那花瓣般的红唇如今真的红了,满头青丝凌乱不堪,浑像是从水缸里

捞出来一样,想起刚才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冲撞,苏念妤咬着一缕头发,羞得满脸通红。

苏念妤苦兮兮道:“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啊!”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到嘴唇消肿了再出去吧,本下给你送吃的,说你子不舒服来月事了便是呗。”楚瞬召对着镜子里的她做了鬼脸,手忽然后面伸了过来,绕过柳腰将她抱回上,顺便吹熄了烛火。

苏念妤端详着他的脸庞,眨了眨眼睛,慢慢睡了过去,楚瞬召靠着她肩膀上,他希望自己能活在这短暂的梦中。“战争,死亡,这场漫长且壮丽的游戏中,千人死去,万人哀嚎,两人的感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要有了力量,有了保护一切心之人的力量,我她啊……

只是她。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惜一切代价

燕莾,安息城。

皇宫里,柴龙貌坐在王座之上,呆呆地看着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眼底烟雾缭绕,此时皇宫完全没有了往的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愤怒的他刚才斥退了全部的大臣宫女,他看起来很是疲倦,心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般。

大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励精图治”这四个字仿佛在嘲讽他,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嘲讽他的无能为力。

自从叶云鹏带领那四万败军从龙胆关回来后,皇帝再也没有召集过任何大臣讨论战事,也没有见过任何人,除了今晚。

龙胆关一战落败后,现在的燕莾上下充斥着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风气,安息城虽说尚未被战火波及,许多高门大户都纷纷往南陆逃去,希望进入中原庆国寻求庇护,对于燕莾与胤国的战争,庆国保持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既不援助燕莾,也不分一杯羹。

那些在逃亡途中的燕莾贵族都持着一颗只要他们不死燕莾尚有崛起之的心,全然不顾燕莾上下黎民的谩骂,为了进入庆国边疆,他们甚至不惜将美妾婢女送给庆国边关将士,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甚至连女儿妻子都能卖,跟别说黄金白银了。过往那些高高在上誓死效忠国家的贵族们,如今纷纷变成这副落毛凤凰的模样,皇帝陛下也没有阻止这些人的离去,任由他们离开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曾经繁荣至极的安息城如今沉寂地宛如死城般,家家户户皆有啼哭声。

“你说我们去和他们和谈的话,有机会吗?”皇帝扭头问边的少年,那位被称为柴郡的少年立马跪地,眼神慌乱但声音坚定道:“燕莾人遇战从不谈和从不投降,这是祖宗订下的规矩,陛下忘了吗?”

“朕还真是忘了,居然让一个孩子提醒朕……”皇帝自嘲道。

“柴郡,你能帮朕一个忙吗?”

“陛下请说,臣必将不辱使命。”少年手按口站了起来。

“如今我们已经不能依靠蜀越人了,朕命你连夜去怀泉,临阳,让那两位藩王,朕的亲人……朕准许他们带兵进入帝都,守卫王城……”皇帝颤声道。

“陛下,我父亲他们……”

“快去,让你的父亲柴东离出兵,没有任何理由!”皇帝终于垂下了头:“如今皇城里的兵力都派往龙胆关了,只剩下五千军在城中,叶将军负伤归来至今未醒,那几位王爷掌着几万士兵,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难道等朕的脑袋被他们砍下的时候用吗?与其让胤国人一口作气将我们分崩瓦解,不如试试联合起来在和他们打一仗!”

柴郡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去劝劝父亲的。”

皇帝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父亲愿不愿意帮助我们,或许朕把你抓在手中要挟你父亲,兴许还有点机会,但朕不愿这样对自己的血亲,由你和你父亲他们谈,这也是朕的一片诚意。”皇帝边说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父皇曾将你父亲贬到怀泉当藩王,而朕在位期间担心你父亲造反把你要到朕边当质子,你父亲对朕心怀怨恨,朕理解,眼下燕莾正在经历一场浩劫,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力量。”

“这些年让你离开亲人边……来到这冰冷冷的皇宫当质子,一定很累吧。”皇帝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我是陛下的人,陛下将我视为己出来看待,臣不敢有任何怨言,能为燕莾,为陛下出力,臣死不足惜!”少年用力地磕了一个头,皇帝连忙将他扶起,疲惫笑笑:“真希望我们能渡过这场浩劫,等公主再长大一些,我就将她嫁给你。”

柴郡一惊,刚想跪下却被皇帝握紧臂弯:“你上带着柴氏皇族的血统,朕现在只能靠你了,如果你父亲不带着军队来到安息城的话,安息城里所有人都要安息了!”

“臣愿为陛下赴死,在所不辞!”少年发了毒誓。

“你现在就出发,为了避免风声,朕不能给你安排任何人马,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把这枚玉章带上,要是有燕莾士兵敢拦住你的话,你就将这枚玉章递给他们看。”皇帝扯下腰间玉佩塞到他手中,帮他握紧拳头。

“陛下保重体,我父亲的军队必将会来到安息城帮助陛下,请陛下放心!”少年重重一跪后,擦了擦泪水转离去。

当他走到大门前时停下脚步,转直勾勾地看着皇帝的影,第一次,他第一次感觉陛下是如此虚弱:“陛下真的要放我回家吗?假如父亲将我扣下而不出兵,陛下怎么办?”

“那你就能活下去,胤军的目标是安息城,如果你父亲不出兵阻拦他们,他们的铁蹄是不会踏入怀泉一步的。”皇帝慢慢走向王座:“你能活下去活下去吧,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如果上天真的要燕莾灭亡的话,那朕便坐在这里,等着他们砍下朕的脑袋!”

说完他走上台阶,重重坐在王位上。

王息冲天,一道白虹扶摇直上!

少年拂袖,面朝君王再次下跪。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

皇帝拖着沉重的子回去寝宫,听闻宫外的脚步声,皇后披着金丝龙菊睡袍从起坐在边,两人四目相对,皇帝僵硬笑笑,最终坐在皇后脚边,抱

着她的大腿,嗅着女人上的体香,眼泪慢慢落下:“皇后,我真没用啊……我不该相信澹台凝华那条毒蛇的……我们输了。”

皇后低头抱紧丈夫的子,睫毛眨动,柔声道:“你千万别那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和女儿……我打算将你和鳞渔送到庆国去……我……”

皇后浑一颤,那张绝美的脸上布满哀伤:“别那么说,我和女儿那也不去,只留在你边。”

“我让柴郡去请他父亲发兵……但我知道其实他父亲是不会派军队来帮我们的……但我只是可以那个孩子活下去,如今留在安息城就是死路一条……我们会被他们踏破城门的,就像西临一样。”皇帝的声音充满恐惧,皇后抚摸他的脸庞反倒轻松地笑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和皇兄们去落霞山那次吗?”

“我当然记得,说这个干嘛?”皇帝勉强地笑了笑,不知道皇后话中的深意所在。

“你小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我一直牵着你的手往山上走,可是我们两个却和皇兄他们走散了,我害怕极了,可你一直抱着我说别怕别怕……后来树丛中跑出一头野狼瞪着我们,你也是个孩子,却一直护在我面前,狼扑了上去咬着你的小腿,你却死死抱着我不肯松手……侍卫闻声赶来一箭死了野狼,你还是死死抱着我……”皇后轻声道,眼中浮起回忆的色彩。

“你是我妹妹,我不保护你保护谁?我以前是个瞎子,遇到危险除了抱紧你,什么也做不了……也只能抱紧你,因为我也害怕啊。”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真的……”

皇帝挠了挠头:“我既不能带兵作战,也不能连这王息都是父皇给我的,或许真的是继承了这一王息,我才觉得自己稍微配得上你。”

皇后捧着他的脸,手掌的暖香钻入他的鼻腔中,让他心里一颤,将妻子轻轻抱住,两人倒在榻上,皇后面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龙貌……我除了你和女儿之外没有过任何人,即便是父皇,我们生于帝王之家,这个家族给了我一切的东西,黄金,珠宝,锦衣,玉食……乃至权力,但也夺走了我们很多东西,母亲,亲,温暖……但神佛将你带到我的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我们享受一样的幸福,承担一样的痛苦,让我不再孤独。”皇后声音颤抖。

她的泪水落在锦被上,慢慢闭上眼睛低哭了起来:“那一次看见你浑是血,我害怕极了……我有一次梦见你浑鲜血倒在皇宫里,你就要死了……我无论怎么摇你你都没有醒来,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你就要死了,世界上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你不要丢下我和女儿啊……”她哽咽道。

“我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孤零零活着的,我们还有女儿啊,如果我们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今年才十岁!”他抚摸着皇后的后背:“如今我要放手一搏,只有能挡下胤国铁骑,之后我不做这个皇帝又如何!我只要你和女儿,你相信我能做到吗?我是你的,你相信我吗?”

皇后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平平安安活下去的,一直活到死去,膝下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皇帝默默看着他,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就要融化在女人眼中,真想永远呆在这间温暖的房间里,不去理会外面的战乱炮火,燕莾百姓的生生死死压在他肩膀上,随时会让自己累倒。

就在这里一睡不起……该多好,皇后察觉到丈夫的失落,慢慢吻向他的脸庞,上的气息模模糊糊的,柴龙貌揽住了皇后的腰肢,这女人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一但想到如果胤国人攻进来的话,将这具曼妙子从自己怀中夺走,他心中就像有一把声音不甘的怒吼,你怎么可以失败,你要毁灭他们,毁灭胤国的军队!你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人夺走夜不停地玩弄着,世代为奴的感觉吗?

不惜一切代价摧毁他们的军队!即便是押上全燕莾人的命,也要保住面前的她。

他慢慢解开皇后后的带子,就在这时皇后握着他的手腕,在皇帝耳畔吐气如兰。

“陛下,我怀孕了。”

皇帝惊诧地松开了手站了起来,皇后默默拉下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腹部,皇帝甚至感觉能听见里面小小心脏的跳动,浑的血让头顶聚散而去,皇后轻笑道:“陛下,这是个男孩。”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

“我是他母亲,我当然知道。”皇后扬起精致的鼻子骄傲道:“真希望他出生后能和他父皇一样。”

“他不会和我一样的,他会和正常人一样有明亮的眼睛,长大后可以翻上马与敌人作战。”皇帝自欺欺人道,如果他们可以打赢胤国人的话。

“他会和他父皇一样,自己的亲人,后当个名垂千史的好皇帝。”

皇帝望着妻子的脸,感觉心中有股暖流在涌动。

“陛下想看看他吗?”皇后的声音涌动着一丝暖暖的暖,皇帝笑笑,两人再次亲吻再一起,在男女的缠绵声中,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从柴龙貌心中油然而生,他决心要保护他的女人和孩子。

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夜漫漫

“三皇子下!三皇子下!”

少年拖着受伤的体,将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撞开,后面的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过道,来到那些尸体面前,大多血模糊,有的后背布满利箭像刺猬般,有的掉了半张脸,有的刚才龙胆关上运回来,被粗鲁的士兵稀稀拉拉倒在地上,整个军营看起来像是屠宰场般可怕。

“他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楚瞬召揪着一个士兵的领口怒道,那人见楚瞬召这副模样,感觉脑子嗡了一声,立马指向尽头的营帐:“下您也伤得很重,大家怕打搅你休息……所有才……”

楚瞬召立马松开手指颤声道:“他……真的没了?”

一个武将低着头道:“钱力将军已经……牺牲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下您不要太自责了。”

“钱毅呢?钱毅他没事吧?”

“钱毅将军也伤得也很重,被燕莾人砍断了手臂,如今还在上躺在尚未苏醒。”

楚瞬召顿时整个人僵在哪里,浑开始发冷,他醒来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与哥哥他们喝酒调笑,晚上抱着苏念妤共赴**,却忘记了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手下。如果不是刚才经过两位侍女从他们口中得知钱力的死讯,还有钱毅的手臂也被砍掉了,一武功就这样被废掉了。

那是他的贴侍卫啊,虽然楚瞬召从未要求他们保护自己,但在他心目中这对双胞胎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这一路上这两兄弟与他相处合作,弟弟大晚上踏入冰冷的河水中为他抓鱼补子,哥哥在沙场上为他扛旗作战寸步不退,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这样的兄弟……那么好的兄弟,怎么说死就死了?

楚瞬召站在尸体堆中,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占了很大一部分,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如今为了守住这座城市,他们失去了大部分的鹰拓骑,靖南城鹭水师连同那一万守军,胤国精锐陆战兵一万多,全部都死了,剩下的七万兵力伤者两万五千八百,残者一万三千七百,能继续作战的人不到三万,反倒是哥哥带来的两万骑兵只损失了不到八百,而且还有三万蜀越士兵在城中效忠蜀越女帝。

这场战场有得有失,但人们总是惦记着失去的东西。

楚瞬召抽了抽鼻子,泪水立马涌出眼眶,心脏流淌着一股暖流,少年忽然感觉天旋地转,那些尸体瞪大的眼眸仿佛在注视着他,让他双腿发软。

“下!下!”众将连忙扶住即将昏倒楚瞬召,少年摆了摆手,眼神疲惫道:“剑隐山庄庄主呢?我听说他带着弟子们抗击城外的几万燕莾武士,还将他们的战象成功阻挡了!我要让

父皇封他为皇室首席剑侍!他该重重有赏!”

“剑隐山庄死了两千名弟子,至于千寻阳庄主被人偷袭……武器刺穿了他的脊椎……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有人犹犹豫豫道。

“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当时在干嘛?”楚瞬召怒斥面前这批武将们。

几个武将一齐伏拜在地:“末将们罪该万死!请三皇子下息怒。”

“我不管!给我把将那些战死士兵的名字记下,焚烧成骨灰装入木罐中,刻下他们的名字,尸体模糊难以辨认的全部统一焚烧,将他们的骨灰装好带会临安城,至于那些失踪的立一块铁碑在城前,就当他们的墓碑了。”楚瞬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众将连连点头:“还愣着干嘛,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给我运回来,还有将燕莾人的武器与火炮也收集进来,那些受伤的人,断手断脚的人!一定要给我救活他们!”

“遵命!”

楚瞬召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有点失态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楚瞬召低着头跟着那军士走,一路上不断有从城门外运回的尸体,亦是推着伤兵的人,轮车上的伤兵们恨生求死,他们痛苦,他们哀嚎,血沿着独轮车流了一地,楚瞬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牛皮帐前的。

“花将军也在里面……三皇子下您真的要去看?”

“看!为什么不看!”楚瞬召掀开了帘子,里面一排排的木架上都堆满尸体,里面烛火黯然,这些木架上的尸体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上面撒着再厚重的石灰也掩盖不了浓重的尸臭,黑衣女人蹲在地上,望着面前那具尸体,女人肩膀松动,微微的抽泣声传入他耳中,楚瞬召感到一股海潮般的悲伤扑面而来,血液一点一滴地冷却了下去。

“老师……”他掀下了帘子,两人的距离不过十步。

花幽月并没有转,那张美丽但憔悴的脸上满是泪水,楚瞬召慢慢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她肩膀上,低头一看,双手立马捂着脸,只露出一对充满惊恐的眼眸。

居然连死都死的那么难看……

钱力只剩下半个子,上肋骨爆离而出,目及之处血模糊,那件铁甲上满是马蹄,铁甲深深地陷入血之中,如果强行脱落的话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脏了,唯一那张脸还算得上是完好,否则连人都认不出来。

很多年前,花幽月抱着襁褓里的他,那孩子也不怕生,一直往她上淌口水,傻呵呵地笑,想起往的事仿佛度过百年,他最后穿上了胤国骑军的白甲,变成了可以披甲上马的英武士兵。

现在他死了,实实在在地为国捐躯。

花幽月

忽然哭出声来,那哭声好像刀子般刺向楚瞬召的心房,楚瞬召跪在她后抱着她,他从心底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醒来后心一直不错,大概自己还是个孩子般,以为自己守住了这座城市就能放松了,带着自己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地开庆功宴,可现在他没法开心了。外面的尸体堆成小山一样,燕莾人虽说退军但随时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在这场战争中,他没有失去自己的血亲。可钱力和钱毅是花将军的亲人啊,他们死在了战场上,让她怎能不绝望呢?

从他踏入这座城市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要么他们杀死所有燕莾士兵,要么燕莾士兵杀死他们,就那么简单,就那么残酷。

“你们一个个都走了……爹……娘……姐姐,钱力钱毅……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花幽月哭成了泪人,他紧紧抱住花幽月,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啊……还有我啊……”

听到楚瞬召的声音,女人慢慢睁开眼睛:“瞬召……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她的声音细小且充满痛苦,楚瞬召将她的子扭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花幽月哭着哭着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趴着他怀里痛苦地哽咽,楚瞬召抽出一只手慢慢阖上了他的眼睛:“安息吧……我的兄弟,你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军士在外面催了几次,担心里面的味道对楚瞬召不好,至于那花幽月管她待多久待多久,后来见楚瞬召将她背了出来,军士便不吭声地离开了,她哭累在他背上,心里仿佛被掏空般。

楚瞬召扭头对她说:“放心吧,钱力为国牺牲浴血奋战,朝廷一定不会忘记他的功劳的,我会安排钱毅在靖南城中修养,而钱力我一定将他的骨灰带回临安去,风光大葬的。”

“人都已经死了……葬在什么地方不是葬呢?”她无力道,胤国也好,战争的胜利也好,对她而言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家人重要,而现在她的家人几乎都死光了,剩下还活着的也是垂垂老矣,这场战争对她而言到底有何意义。

花幽月又哭了起来,将头埋进楚瞬召后背中,周围的将士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她,脸上表不一,沉默,讥笑,讽刺,无言,低笑,楚瞬召忽然怒了:“看什么看!谁再笑的,本下亲自把你的嘴撕下来!”

众军士沉默地走开了。

楚瞬召将她背回了房间,她忽然说想喝酒,楚瞬召二话不说给她去拿温过的黄酒,并向军医讨来一颗助眠的药物,研磨后撒入酒中,望着她慢慢饮下。

楚瞬召握着

她的手,想给她一点点温暖,但她只顾伤心,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钱力钱毅的父母,他们是为数不多没有鄙夷自己的人……如今她带着他们的孩子上了战场,一个死了,一个残了,她很绝望……比知道李长渊死了的时候还绝望。

她靠在楚瞬召的上,少年一番安慰劝说下来,她依旧泪流不止,楚瞬召问她要不要留在靖南城,或者回去胤国,只要她点头他一定会安排船舰送她回去,先哥哥和蒙羽将军已经来了,她可以休息了。

“你让我回去?”花幽月瞪大眼睛看着他,她此时的样子如同墓中复活的尸体般,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

“是啊……老师你回家吧,我有哥哥和蒙羽将军就够了,您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楚瞬召小心翼翼道,花幽月忽然笑了,笑声渐渐变得尖锐刺耳,活脱一个女疯子般:“是啊,你们就是这样!你们永远都是这样的!你和你父皇都是一个德行!把我当做青楼里的娼ji)般用完既弃,如今这座城守住了,燕莾人退军了!我没有用了,我已经没有用了!”

“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楚瞬召的声音既虚弱又无力,花幽月仍在狂笑不止,她以为楚瞬召不一样,至少和胤皇不一样,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希望,但如今却变成了自己的绝望。

“我没有家了!”女人揪着他的衣领歇斯底里道,眼中的悲伤足以击溃任何人的心。

他让她回家?但她的家在哪里?

她离开临安城跋涉千山万水来到燕莾,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楚瞬召现在不要她了,蒙羽也觉得她没用了,大家看她的目光不是疯子就是魔鬼,因为她杀的人都比他们多。

她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她不想面对亲人的指责,她不想面对士兵们的讥笑,她的心已经死了,只想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的地方,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好。

“你就是这个意思!连你也不要我了!我为你们楚家付出了那么多我得到了什么,我父亲母亲死了!我姐姐被你父皇bi)死了!自你父皇登基以来发动的每一场战争,都淌着我花家人的血,而我是最后一滴血,我运气很好一直没人杀得死我,但这不代表我得像狗一样被你们驱使,只要我愿意!你父皇!你哥哥!包括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大不了我回去临安城弹那《黄泉魑魅忏魂曲》bi)急了我你们全部都得死!”女人歇斯德里道。

楚瞬召摇了摇头:“你疯了,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我关心你才让你回去,你现在的状态参加不了接下来的战斗,你还想我怎么做,难不成把自己的命给你吗?你敢

不敢要?”楚瞬召站了起来,却被花幽月用手抓住肩膀强迫他坐下:“要!我为什么不要,从现在开始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死就死,活就活!”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上带着伤我不和你吵架,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我现在跟你道歉,你心不好我知道,你看见钱力的尸体了,而且钱毅还在上躺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还不好说,你心里又伤心又愤怒我理解,即便你在众将面前指着我破口大骂我也不介意,只要你开心……你是女人,又是我老师,我该让着你。”

“他们两个都是做了你的侍卫才死的,你体内又有王息,又有太阿剑,还有那传说中的出之血,你那么厉害的人要什么侍卫!你现在说在乎他们,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你怎么不帮他们挡一刀,挡十刀都不死吧你!”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我以为我了解你,但我现在……不认识你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打这场战争!都是因为你,你体内有太阿剑,我之所以千叮嘱万叮咛你不要使用太阿剑,是因为不想你落得我一样的下场!”

她忽然将楚瞬召推到在地,她扯下上那件单薄的黑衣,楚瞬召吃痛了一声抬起头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她肚子上还绑着绷带,那人的曲线微微透红,或许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一只手死死贴在前,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楚瞬召看见了那爬满她全的怒火凤凰纹,那凤头在她心口上垂头低眉,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这一副既惑又可怕的画面形成一种充满恐惧的冲击力,他还发现纹所覆盖的位置像是流动的熔岩般,红光一闪一暗的,不仔细看根本观察不出来。

在楚瞬召充满检阅的目光下,她下意识夹紧双腿,修长**徒然收紧,她强压心中的羞愤颤声道:“你看见这些火痕了吗?我的魂灵已经卖给了凤凰琴,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你和我不一样,不要沦为这些神兵的奴隶……否则你将会像我一样,每在睡梦神佛的低语所折磨,痛不生……想自杀是没可能的,不然我早就用一丈白绫结束自己的命了。”

楚瞬召忽然遮住自己的眼睛:“你别这样子……”

花幽月上前踢了他一脚,捡起了衣服迅速穿好,她抽了抽鼻子,流着泪转回到上,楚瞬召也站了起来,他感觉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搓了搓手,花幽月冷不丁道:“有反应了就滚回去找你那云袍小娘滚单,你和你父皇都是畜生,你们楚家一家子都是畜生!”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父皇又怎么bi)死了你姐姐?自己冷冰

冰谁都不搭理还说别人看不起你,一天到晚装得跟个那啥一样,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我父皇没良心?我觉得你没用了?瞎猜,要不是我父皇告诉我要听你的话好好待你我堂堂大胤三皇子用得着被你像小丑一样骂吗?我杀的燕莾人绝不比你杀……”

“有本事你现在把我宰了!杀死我这个西临之战的罪人!人们非但不会鄙夷你,反倒会叫你一声英雄!”花幽月红着眼睛回吼了一句。

“我敬畏你,我尊重你……你算是我的老师,但我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

“谈什么啊?你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吗?你在娘的怀里泼洒打滚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一个人练功,一个人读书吃饭沉默睡觉,我在上战场的时候,你还在皇宫里嬉戏打闹追着丫鬟玩,我捧着营下战死士兵头颅落泪时,你在……我不知道你在干嘛,反正都是一些无聊的事。”花幽月靠在边,眼里雾蒙蒙的,仿佛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战场,敌人的箭夭从头顶掠过,士兵举起刀剑一个接一个上去赴死,这些当初让她无比恐惧的岁月,如今回忆起来却没有那么难受,居然有了色彩,真让她骄傲啊。

“你若不是大胤三皇子的话,有谁会正眼看你,你生得一副好皮囊顶死去青楼做小相公,人们踩踏你,把你当成狗一样羞辱,你尝过这种滋味吗?”花幽月只顾着泄愤,根本没有给他一点面子。

到底是帝王之家出来的孩子,楚瞬召早就从父皇上学会什么叫做宠辱不惊,如何在他人的羞辱中保持八风不动,花幽月这三言两语的嘲讽对他而来不过是雁过拔毛,激不起什么波澜。

楚瞬召冷笑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我生来就是皇子,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你跟老天爷说去,你他妈的……”

他小小声的反驳她,但她还是听见了楚瞬召的话:“你说什么?”

“一命二运三……”

“你他妈的!”花幽月终于怒了,拾起枕头往楚瞬召上丢去,楚瞬召甚至没有挡下,枕头软绵绵砸到他脸上便落在地上了。

“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楚瞬召终于服软了,花幽月看着他这窝囊样,火气越来越大:“我想怎么样,我想将那些杀死我表弟的燕莾人全部宰了!由我亲手来全部宰了!”

“你杀了他们钱力也活不过来。”楚瞬召嘀咕了一声,花幽月流着泪狠狠咬在手背上:“你懂什么,我最烦的就是你了,要不是你接受了太阿剑的馈赠,我根本就不用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战场,我表弟他们也不用死了,你算我什么人啊,我死不死

关你什么事?”

“……你是皇子,份极致尊荣,大家都喜欢你,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他们都会原谅你,你看人看事怎么可能和我一样呢?什么叫你还有我啊,你以为承诺可以随便许下的吗?许诺的人可以随随便便忘了,但别人会一辈子当真的!啊!”

“……真想现在把你宰了,然后杀回临安城把你父皇宰了,把你们楚家全部人都宰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你真的以为你很厉害吗?一个人挡下所有鬼武者军团,还杀了云剑河里的蛟龙,用火攻燕莾人的船舰也不和我商量一声,别人修炼一辈子都没有的力量如今被你轻轻松松掌握了,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

“我为什么会遇上你这样的人……你又不是李长渊。”花幽月哽咽着趴着上,楚瞬召低头不语,心思极乱,他转离去,推开门那一刻,发现门外都站满了人,哥哥靠着廊柱上有些尴尬,叶微微和苏念妤也在,她们脸上有点烧,叶微微看楚瞬召的目光怪怪的,转就走,至于那苏念妤伸手拉了拉楚瞬召的袖子,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们来这里干嘛?”楚瞬召寒声道,目光落在带刀侍卫们的上,他们畏于楚瞬召的目光哆嗦道:“花将军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还威胁到下您的命,这女人的绪一直很不稳定,要是她对下您出手了,奉陛下的密诏,我们有处决她命的权力!”

里面的哭声似乎大了几分,楚瞬召怒火攻心,连踢带打地驱散了那些侍卫:“滚!全部都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这些混蛋!”

苏念妤有些慌张地拉着澹台宁静的手离开了,或许这些人群中还有南宫明月,张横他们,总之他没看见,在楚瞬召的愤怒还在还在那些侍卫上,没有波及到他们的时候连忙离开了。

楚鹰仰低头看了看弟弟一眼,抬头望着那传出哭声的房间,花幽月哭得像是被登徒子污了清白的良家少女般,他这等纵横花丛的老手心中大概是摸出了七八分的况,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却被他愤怒地抖开,他也不生气,留下一壶子酒在栏杆上,仿佛自言自语。

“异乡易得离愁病,妙药难医肠断人。”

楚瞬召瞪着哥哥的背影,男人扛着长戟说完就走。

南宫明月跟了上去,脸色半分古怪,半分戏谑:“我早就看出他们两个有一腿了?这花幽月对谁都是一副死人脸,一旦谈到你弟弟的事说话就有活人气了,至少看得出她是关心小下的。”

“我弟弟是谁,天底下哪有不喜欢他的女子,小时候若不是我妹妹对他那么蛮横独宠,

宫里那些宫女早就将他吃得一干二净了。”楚鹰仰吃吃笑道。

“你一点都不生气?”

“我生气个什么啊,要是我弟弟让那娘们大了肚子回去临安城,被我父皇知道了后那副表,我看着都解气。”

“你们一家子都是这样……其实我觉得小下在感一直都很被动,或许是害羞吧,也没见过他为谁要死要活的。”

“谁说没有的,我今晚慢慢告诉你他和那个苏念妤的故事,保证比你在闺小说上看得还要精彩,你是想在上听,还想在我怀里听?”楚鹰仰没说几句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南宫明月刚想逃被他轻轻一拉回到怀里。

他嗅着她上那股子芳香,柔声道:“长夜漫漫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天下最贱唯女子

狱卒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一大串钥匙,钥匙在他油腻的指尖摩擦着,他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那把钥匙,澹台宁素轻轻咳了一声,狱卒低声问道:“这女人可危险了,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她扭断手了,喂了她小半斤泥散力气还是大得惊人,要不要我们派人跟您进去?”

“不必了。”澹台宁素轻声道,狱卒也不腻歪,拿出关押朱子微牢房的钥匙扭开了门,里面传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澹台宁素点了点头,掏出一枚金锭放在狱卒掌心中:“你可以走了,别让任何人打搅我。”

狱卒将手中的火炬递给了她,点头哈腰道:“要是那个女人对您不利,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马喊弟兄们进去废了她!”

女人点了点头,狱卒似乎并不知道澹台宁素是朱子微的血亲,她踏进一片黑暗之中,脚下那双白鹿皮膝靴上沾满血污,这里的光景让她想起黎京城里的监狱,在黎京城的监狱里,有一种叫蛇池的牢房,这个房间里有成千上万的黑蛇,这些黑蛇大多温顺,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那些宁死不可认罪亦是不肯招供的犯人在这个房间关上半个时辰,大多会哭喊要离开这个房间,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并不害怕蛇,他们害怕的是千万条蛇同时吐芯所发出的声音。

“嘶!嘶!嘶!”声音像刀子般割在他们心上,会活生生将人bi)疯的。

牢房散发出腐臭猪肚的味道,她刻意绕过那些那些不知名的粘稠之物,在昏暗的烛火下,角落里有个装满粪便的木桶,木桶里的污物是审讯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她举起明亮的烛火,忘记角落那个蜷缩成团的物体,女子上沾满血泥,露的大腿满是血污,那白瓷般的玉足上一片乌黑,再无惑可言。

澹台宁素吃了一惊,举起了火炬,火光将她手腕上的链子照得熠熠生辉,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脯起伏不断,这等美人如落毛凤凰般,漫天黑白丝纠结成团,她勉强睁开眼睛,面孔苍白枯槁,浑香汗淋漓,那些泥散的效果还未褪去,让她媚眼如丝,浑瘫软如烂泥,只能喘息婉转,甚至连咬舌自尽都很难。

“孩子,看着我。”女帝说。

朱子微冷冷一笑,修长的双腿愈发蜷缩在一起:“你们赢了,杀了我吧?父亲不会放过我的,留着我的命也是遭罪。”

“你的命是你父亲给的,但这不代表你就得给他卖命,你有自己的人生,孩子。”女帝说。

“做谁的奴隶不是做,反正都是奴隶,我只是个私生女,父亲答应我只要我将你带回去,便会让我成为血蟒帮的内阁长老,而且赋予我澹台的姓氏,现在任务失败了

,等待我的将会是死亡。”女子自嘲道。

“你父亲只是在利用你,如你所说般一旦你失去了价值亦是失败了,他就会毫不犹豫杀死你,我可以保护你,我们一起回去蜀越,一起回家……”

“我看不见家的方向,杀了我吧,你的废话太多了,女帝陛下……”她咬紧嘴唇,满嘴鲜血。

“你似乎不领我的。”

“突来的慷慨让人怀疑,这是父亲教我的第一件事。”她软绵绵地说道。

“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将我带回去,而不是杀我,就冲这一点,我不杀你。”澹台宁素吩咐狱卒拎来一桶干净的温水,缓缓倒在朱子微上,体上的血迹被冲洗干净后,雪白的大腿上满是爪痕,片片的淤青显得触目惊心。

“他们……想强暴我……我反抗……他们就用指甲撕我的大腿……最后我扭断了他们那玩意……看来他以后都没法上女人了。”朱子微哈哈大笑,双眸赤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前,整个人充满一种**的美感。

“真可伶……”蜀越女帝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不只是说她还是说自己,朱子微低声喘息:“或许我该让您坐下,可惜这地方连个该死的椅子都没有,如果你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坐那个。”

朱子微指向角落里的木马,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女帝面无表道:“我站着就行了。”

“若是不你不辞千里去到临安城见郎,或许我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其实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寡妇难守空闺,那个楚骁华真的有那么好吗?咱蜀越就一个男人都比不上他,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胤国看看,不过我跟他楚三皇子交过手,很难想象帝王之家有那么厉害的孩子,长得也不赖,大概可以猜到胤国皇帝是何等风流倜傥的男人,毕竟我见过的大多是酒囊饭袋,您说呢?女帝陛下。”

女帝强忍心中的愤怒俯视着她,这个有自己七八分容貌的少女,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十年前的自己般:“我去胤国,是为了蜀越的未来。”

“您跟胤国的皇帝上了?”女孩反问道。

女帝不说话了,默默举起了水桶,朱子微无奈道:“这里就我们两人,彼此坦诚一点不好吗?”

“你父亲虽说恶毒,但怎么会生出你这样……这样……你体内有澹台皇室的血统。”女帝叹了口气。

“我母亲是个娼ji),我从小就在ji)院长大,不如您这般以黄金白银为襁褓,从小练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生来就是公主,澹台皇室的血统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嘲讽,娼ji)的女儿只能是娼ji)!奴隶!而我只会杀人,也

只需要杀人就够了,您觉得呢?”

“生来就是私生女不是你的错……”

“这当然是我的错,也是我母亲的错,她是个愚蠢的女人,被一个看似君子般的男人抱上了,生下我这样的jiàn)种,这都是我们的错……”她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在所有人看来,私生子和畜生没什么两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天下最jiàn)唯女子啊!”朱子微嗓音清冷刺骨。

澹台宁素沉默不语,朱子微冷清道:“父亲在你走后将咱家的老祖宗杀死,夺取了他体内的王息,澹台隋与澹台玄策被父亲的死士围杀而死,把他们的尸体吊在黎京城门前,还有那些效忠您的老臣都被他宰了,只留下那些反对您的,亦是效忠他的,如今他推翻了祖宗订下来的规矩,大权独揽,并且扬言任何支持您的人都会被拉杀在广场上,黎京城里现在人心惶惶,那些支持您的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总之害怕他的人很多,即便是这样您还敢回去吗?”

女帝蹲下子擦了擦这闺女脸上的血水,柔声笑道:“如今这城里有三万效忠于我的蜀越士兵,我的确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但也是为了保护我女儿,我和你父亲是不一样的,现在的蜀越可谓是内忧外患,澹台凝华派来的这几万人军队非得没有拿下靖南城,反倒为我所用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的,而且我们有大胤王朝的庇护,我和胤皇达成协议,待胤军打赢燕莾后,我们便会随着胤**队攻入蜀越,这不是正是我夺回蜀越的大好时机吗?”

朱子微忽然笑了,泪水都笑出来,可惜被铁索紧紧捆着双手对她无法擦拭眼泪:“虽然不想那么说,但您居然会蠢到相信胤国人的话,我们与胤国签下的到底是盟约,还是卖国契?您不会是偷偷把蜀越卖给胤皇了吧?”

“是啊,我把蜀越卖给了他,因为现在蜀越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澹台宁素你千刀万剐在所不惜!你是蜀越有史以来最大的卖国贼,今后蜀越每一个会说话的孩子都会指着你的后背骂!”

女帝并未恼怒,替她擦了擦泪水,颇有深意道:“什么是国家?近一百多万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大多数人只在乎自己的生命,谁称王谁称帝这并不重要。千里之堤毁于蚁,我蜀越的千古大业已经被我们这些无能的子孙损伤地可怕,而且我澹台皇族并无男直系继承人,后我女儿即便如我一样做了女帝,只怕国家真的会一蹶不振如果我将女儿交给你父亲,比起我的遭遇只怕她的会更惨,一个傀儡般的皇帝能带领国家走多远?如果胤国铁骑随我入蜀越,这分明是为我造势夺回权

力,这样一来我们可和这样强大的一个国家结盟,后楚非但不敢向我们发动战争,而且还会帮我们灭掉后楚,这样好的买卖,我什么不做?”

朱子微冷笑道:“堂堂女帝和奴隶有什么不同,还不是跪在人脚下了。”

澹台宁素喃喃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女人只想着如何在乱世中谋生,跪就跪吧。”

朱子微顿时无话可说了,她深深看了澹台宁素一眼,紧闭眼眸。

她生下下来头发就是一边黑一边白的,从小就觉得自己和边的小孩不一样,直到有一天她看见澹台皇族迎游行,皇室成员们坐在高大的步辇上,白发猎猎飞舞,容貌俊美不似凡人,她趴着母亲背上指着他们咿咿呀呀地叫,母亲遮住自己的脑袋头也不回地回到青楼。

她六岁的事娘亲就死了,娘不知染上了那个piáo)客的病,花了不少银子去治最后也没治好,老鸨一直对娘亲心存不满,出来卖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这传出去像话吗?好在她自幼懂事,还长得粉雕玉琢讨人喜欢,经常在楼里帮忙端茶送水,偶尔还会串串鱼肠衣给piáo)客用作避孕,有些客人也很喜欢她,时不时会往她兜里塞几两银子或者糖果,即便是这样老鸨仍不愿意救她娘亲,活活在上躺了三个多月,也没法接客,只能靠着她赚了的银子为此生计。

或许是觉得熬不下去了,或许是觉得女儿太辛苦了,最后她竭尽全力从窗外爬出摔了下去,脑袋撞到水缸边上就走了,半张脸都是血。娘亲下葬时候的前都是她去找那些娘亲曾经接待过的piáo)客,挨家挨户求来的,不肯给的就跪倒他愿意给为止,最后还是凑够了那五十两的棺材钱,用几串铜钱买了最便宜的纸钱,她也不懂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找了一处绿意盈盈的山坡上把娘亲葬在里面,天杀的老天爷不开眼,那年发洪水把山坡冲了,娘亲只在那里睡了半年就没了,连第二年上坟的机会都没有,最后连棺材盖都找不着。

后来她就一直住在青楼里,学着那些姐姐每迎来送往,后续那些愿意照顾她的姐姐走的走,死的死,后来有个满脸油腻的光头男人看中了她,要把她买回去给自己的儿子当童养媳,只花了六十六两银子,老鸨老早就想把这个小拖油瓶甩走了,别说六十六两银子,白送她都乐意,被那男人带回家后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家根本没有什么儿子,只有一头老黄牛还有满屋子的酒瓶,那六十多两银子是他碰运气赌赢的,把她当着自己的媳妇买了回来。

那年她九岁,被买回来的第三个晚上就被他抱在上开了苞,后来那几年是她过的最艰苦的子,白

天要替男人洗衣做饭,晚上还得忍受他的污辱与拳头。

这没有任何未来的子被她用一把菜刀结束了,之后她被押到衙门,蜀越律法男子不得于低于十三岁的女孩成婚,否则视为刑罪,虽说那个男子犯法在先,但这女孩终究是杀人了,就在判官踌躇不定的时候,一个气质如玉白发飞舞的男子出现在衙门前。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喊他大人,男人看了她一眼,她看着男人的头发,男人问她跟不跟他走,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男人松开了手,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最终将她带走,说自己是她的父亲,让她以后跟着他。

真是曲折又残酷的故事啊,她心想,澹台宁素开出的条件固然好,她的命已经被她死死捏住了,娘亲曾和自己说过人生一世求天求地求人不丢脸,只要能活下去没什么事是不能做的,但这样做等于背叛了父亲,她又想起了父亲眼中的落寞,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背叛了他,那封孤寂是否会演变成狂怒。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胤国和燕莾的战争还未结束,谁赢谁输还看不出来,万一胤国输了呢?”

“胤国不会输的,我对他们有信心。”她正色道。

“你或许不该当蜀越的女帝,而是做胤国的皇后。”

女帝笑道:“我也想啊,可没那个命,你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大多数人宁可拥抱谎言,也不愿面对真相,我无论如何都有面对真相的勇气。做不做这女帝其实不重要,能将我们的人民从水深火中救出,这才是最重要的,你父亲对你固然有恩,但他也曾抛弃了你们母女,让你们吃尽苦头,我女儿虽说是公主,但总是不小心做错事打碎花瓶,我从不曾骂过她半句,更别说打了。而且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这次任务要是失败的话,你父亲会毫不犹豫取你命,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人生路漫漫如下棋对弈,走一步识一人,你走了那么多步也看不出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朱子微愣愣地看着她,她心中忽然涌现了一种感觉,面前这个女人要是自己的娘亲该多好啊。

“这这次回去蜀越你能不能不杀他……”她嗓音沙哑问道。

澹台宁素平静道:“不能!他夺我权位,为了自己的权力杀死了无数无辜的蜀越百姓,还把我母后的脑袋从蜀越送去临安城,无论如何我都得杀他。”

“没有半点回折的余地吗?”

女帝深吸一口气:“你父亲辅佐了我那么多年,我也不介意做他的傀儡,可他此次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不杀他,天理难容!”

朱子微抬头猛然直视着她,嗓音

哽咽道:“如果不是你离开黎京城去和胤国结盟,很多人都不会死的,现在说天理二字岂不讽刺?”

”死者已逝,我不想追究什么。”

女子凄然笑道:“澹台宁素,你真的有把自己当成过蜀越的皇帝吗?哪怕一天,一个时辰?”

她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朱子微摇头冷笑:“你既然一开始就不愿意坐这个王位,为何不让我父亲去做,他有称王的资格,可怜他为蜀越卖命了几十年,最后却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取得权力!”

她没有反驳她,而是提出下一个问题:“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你想知道真相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吧,我父亲在朝廷前宣称你叛出蜀越,与胤国结下卖国勾当,你那几位忠臣对着我父亲大呼小叫,就是范卫贤,李康宁,叶立那几人,往那几人恨不得给你这女帝tiǎn)脚趾,听闻我父亲的话还不得气疯,那架势是要和他决斗般,你父亲以护国公的名义逮捕了那几位臣子,当着所有大臣的面。”

“你父亲没有处决他们的权力,顶多只能关押他们。”澹台宁素的声音虚弱且无力。

“我不知道这些,反正他们不服我父亲的审判,要求和父亲在祖先与百官面前一对一决斗,可这几个儒士哪里是父亲的对手,范卫贤和李康宁被父亲一枪穿当场死亡,也就只有叶立撑了几个回合,后来也落败而亡了。”

是我害了他们……澹台宁素心想。

“之后父亲直接拿枪冲入佛堂将那几个老祖宗杀死,夺取了他们体内的王息,这样一来父亲也能称王了,之后朝廷开始了长达一周的大屠杀,城里该死和不该死的都死了,父亲在没有虎符的况下调动了军队,并且与燕莾结盟,但这不是父亲的目的,他大概只是想利用燕莾将胤国完全挡下,他要的只是你和你女儿。”

“澹台凝华……”女帝只觉得有双冰冷的手掐住自己的咽喉,这个故事如此可怕,但她无法不相信面前少女的话。“你父亲疯了。”

“是啊,你们大家都被那张椅子弄疯了,父亲在大鲜血还未完全清理的况下进行了加冕,并且让血蟒帮的人入职朝廷,大家一起亲吻他的脚底,感受着他伟大的举措,喊他皇帝陛下,父亲没有儿子,在这之后,有的人为了讨好父亲当着他的面喊我公主下!”朱子微由衷地笑了:“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喊公主下,这个国家的公主下的母亲是一个人尽可妻的娼ji),你说讽刺不讽刺?”

“你父亲所犯下的罪行,会在死后受到神佛的惩罚的。”

“去你的神佛!老娘就从未信过这种东西?女帝陛下,您告诉我神佛在什么地方?我被人强暴的时候,神佛在哪里?”朱子微放声大笑:“神佛要么全在天上睡大觉,要么全部都死了,可人们以为他们还活着!你说好笑不好笑!”

“强暴?来人!”女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铁门被粗暴推开,一队狱卒整齐地跑来进来,手持铁棍望着女帝:“大人,小人随时为您效劳。”

“刚才你说有人想强暴你,就是他们几个吗?”女帝问,朱子微点了点头,流露出一种无助的眼神。

“那好,你们几个今晚都别活了!”

澹台宁素转,上的白裙无风自动,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半柱香的世界后,她捏碎了最后一位狱卒的脖子,他们到死前都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死的,只是在厉声尖叫着,尖叫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以人道入王道

女人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或许是睡着了,楚瞬召还守在她房间外,喝着哥哥为他留下那壶子酒,不远处还是侍卫在巡逻,目光不时瞄向这边,楚瞬召烦了,将酒壶往他们的方向丢去,赶走了他们,他感觉自己这次可尴尬了,甚至明天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花幽月哭着将他从房间里赶出去,任谁都会胡思乱想般。

这次战争真的死了好多人啊,他望着云端之上的星辰大口呼吸,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他会不会被敌人杀死,尸体最终也落得钱力那样,或许没那么好运气被人捡回,抛在战场上任凭秃鹫啄食,那些白甲黑马出征的少年,最终死的不像个英雄,而像个罪人。

其实英雄和罪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杀一人有罪,戮万人为王,区别在于数量对吗?

他不长不短的人生中从未想现在这般有那么多的东西涌进脑中,不死火将燕莾人的船舰全部摧毁,敌人在烈火中惨叫哀嚎,他们的血像是蜡烛般滴入水中,胤国铁骑像海潮般横扫整个战场,自己向她保证一定会守住这座城市,他最后做到了,可她却失望了,花幽月看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悲伤,一个人沉默地眺望远方的山脉,像个穿越千年而来的鬼魂般,他许诺会保护她的,但他的诺言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自己还真是傻。

他跪坐在门槛边,像小时候做错事被楚熏罚坐一样,屋子里已经没有哭声了,或许她已经睡着了,花幽月那口口声声地宰了他之后再自杀真是吓坏他了,他担心她之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此时微微有些惆怅,钱力的死对她固然是一种打击,但最终击溃这个虚弱的女人还是自己那句不经意的“你回家吧。”

回家不好吗?他可想回家见他的父皇和姐姐了,石榴竹子还有大神官他们,可花将军她的亲人都不在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家,推开门的瞬间冷风夹杂着孤独扑面而来,没有任何烟火气,如果这样的话,炮火纷飞的战场是否不让她感到深深的孤独,死在战场上也比死在家中要好。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她用极大的力气吼了这句话出来,如一声惊雷落入他心房中,却没法dàng)起半分涟漪,他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但这被她埋藏的极深深的感在一声怒吼中暴露出来,他这些天总是看见女人在深夜中站着一树绿意下弹琴,眼神时而迷离,时而坚定,时而幽深。

他不知道花幽月该不该喜欢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喜欢花幽月。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她当时穿着一件绿袍儿,扎着高马尾,在那幽远的回忆中

,自己抱着她的大腿傻呵呵地笑,少女将他抱在怀里,他以为她是母亲还是姐姐之类的人,他声气地指着池里的鱼,少女在他背后盈盈巧笑,鸟羽般轻盈的手指掠过他的眉毛,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他被太阿剑附后,从那场睡梦中醒来,少女依旧变成了女人,绿袍换成了黑袍,眼中下着蒙蒙细雨,不再如记忆中明亮艳丽。

后来他才知道花幽月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过垂鹰菀看他,临安城里恨她的人成千上万,在她被人们所怨恨的时候,其实一直有个孩子在思念她的绿袍子,她永远都不知道。

楚瞬召眼角慢慢地湿润,望着云端上的星辰,星辰也在望着他,它们在期待什么。

他开始盘腿而坐,想起花幽月送自己的兵典,晚风吹起一地绿叶掠过他边,一时间天地寂寥。

修道者在其心。

记忆如走马观灯般走脑中掠过,楚瞬召眼眸化作深黑,眯眼望星辰。

论命,他生于帝王之家,大胤王朝三十万铁骑,五十万铁甲!无需惧人间。

论运,他所遇到的机缘如天地宠儿般,先觉醒王息,后得太阿剑!修为突飞猛进可杀蛟龙!

论风水,大胤皇宫龙盘虎踞,王气鼎盛!后遇西临剑神传剑法,西临孤峡山之战大难不死,剑气方可冲云端!

论德!他无愧天下有愧人!抚平天下不平事!

论读书!他学冠五车才高八斗!幼时冬寒不弃书!亦有坚毅不拔之志!

除了在感上有些糊涂外,没有人敢质疑他做的一切,甚至钦天监观天望气运,认为这楚三皇子后成就将不输那千古之前的大秦始皇。

他和大秦始皇的命星都是墨星……墨星之下,众生平等!

很多人喜欢他,很多人畏惧他,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土地?女人?财宝?这些他生来就有。

他到底想要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瞬召睁开眼睛,那颗漆黑的星辰终于在云端显现,楚瞬召对着面前的樟树轻轻呼气,樟树顿时灰飞烟灭,随风而走!

狂风席卷面前的一切事,栏杆,石凳,水池,假山,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呼吸中化为湮灭。

少年靠着木门前,缓缓伸出了手,余烬纷纷不绝,掌心累积灰烬。

莫笑少年无胆志,敢叫神佛坠人间!

屋子内的女子被这股汹涌澎湃的气机所惊动,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两人相隔不过一扇门。

楚瞬召轻声说。

“老师……我很高兴能

遇见你。”

女人沉默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我也是。”

她打开了门,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呆了。

以楚瞬召为圆心,九道云龙自天而下,旋聚在庭院之中,往楚瞬召上源源不绝输送气机!

神佛馈赠!

衣衫如雪楚瞬召,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盘腿坐于门前,肩膀上飞灰如雪,形寂寥纹丝不动。

勇者!为王!

“我以人道入王道!”

声音如响雷般炸向云端之上,进而传遍整座靖南城,家家户户被惊醒,点灯望天穹,唯见云龙坠人间!

太安山上,被远方气机所惊醒了光头老者,沉默眺望南方,眼中金光焕放。

“王者万岁!”老人声音沙哑如生铁摩擦般。

……

……

靖南城,胤军重营驻地。

在士兵的带领下,楚瞬召走进了其中一间营帐,目光所及之处,人们不由得惶恐地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女子上,女子被他眼神吓坏了,上的锦衣早已褪去换上白净楚长裙,女子蜷缩在墙角里,甚至连下跪都忘记了,嫩如花瓣般的脸庞透着惊恐,慢慢演变成呆滞。

这间营帐里的人都是战争中被俘虏的燕莾将士,其中其中还抓了几位随军出征的燕莾贵族女子,她们的父亲亦是丈夫都死在战场上,风鹰铁骑从后方突袭燕莾营地的战法使他们失去了任何逃跑的机会,只能被他们乖乖生擒,在楚瞬召看来,那些宁死不屈的都死在外面了,而坐在这里的,都是愿意活下去并且为自己的命支付代价的人。

楚瞬召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诸位不要四处走动,这里四周都是轮值的将士,既然被俘虏了就好好待在这里,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发誓,只要你们不乱来,没有人会伤害你们的,而且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

众人诚惶诚恐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楚瞬召顿了顿神:“不过要求别太高,这里的伤兵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蜀越军队入城导致我们粮食供给不足,连我这个皇子都得顿顿吃面条了,而且药品也很少,我希望大家配合一点,不要给士兵添麻烦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有个女孩子跳了出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那张满是稚气的脸蛋润泽如白玉,一看就是美人胚子,楚瞬召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举起纸张朗声道:“你们这里谁是柴真颜……莲花郡主?那么好听的名字?”

没有人说话,但楚瞬召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目光最终锁定在那个材小的

……女人上,女人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对着楚瞬召站了起来,上的锦衣破烂且沾着血污,这个女人此时还保持着冷静,清澈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惊恐,与楚瞬召对视时,上那股源自皇家的威严,一览无余。

胤国的女孩材普遍修长,而这个燕莾郡主长得并不高,大概来到楚瞬召膛的位置,但楚瞬召仿佛看见一座绽放在清水中的莲花般,楚瞬召见多了倾国倾城的女子,但面前的女人可谓是惊艳,难得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燕莾皇帝柴鹿牡是天下王朝公认的天下美人,面前这位郡主多多少少也和她有血缘关系,这种美丽仿佛源于冰雪的白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边的将士对楚瞬召说了些什么,少年根本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四周的俘虏们心中出现一股怒气,莲花郡主反倒觉得没什么,用这样目光看她的男人实在太多了,连她的丈夫也不例外。

但他应该已经死了吧,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连尸体都找不到,一想到这里,莲花郡主心中便泛起一丝酸楚,那个本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男人,终于死了,即便如此她脸上还是露出冷漠的神,冰冷且不失礼貌问道:“我就是柴真颜,请问大人有什么事。”

“那太好了,你跟我来吧。”楚瞬召一拍手掌,将人们吓了一跳,莲花郡主脸上更是涌起一股红潮,她虽然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楚瞬召当着大家的面指名道姓将她带走,这样**的举动……让她接下来如何见人。

她垂下脑袋踌躇不定着,楚瞬召挠了挠头,并未觉得自己话中有何不妥:“喂……你……”

“颜姐姐你快跑!我帮你拖住这个该死的登徒子!”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刚才那孩子忽然扑倒楚瞬召面前,恶狠狠的咬在他手腕上,众人惊了,一旁的将士抬起手臂想给那孩子一下,楚瞬召抬眼制止了他,女孩眼中满是泪水,白玉般的牙口咬着楚瞬召手臂上不见牙痕不见血,

他不气不闹地蹲下子,抬手捏住了她脸蛋,小酒窝捏着捏着最后变成了桃花,望着那泪眼汪汪的圆眼,楚瞬召玩心大起,也不出言呵斥,只是默默捏住小妮子的脸颊,小丫头到底是细皮嫩,最终还是投降了,松开口哇哇大哭,楚瞬召笑问:“你是狗吧?”

女孩伤心绝道:“你才是狗,你想污颜姐姐的清白,我不依!”

楚瞬召看着哭得好似给采花贼污了清白的孩子,哭笑不得,往她脑袋轻轻一敲:“别瞎说,你还真当自己童言无忌啊,你知道我喊她过去是干嘛的吗?”

“我当然知道,你

想用裤裆里那根大棍子戳颜姐姐!”

“……”

四周鸦雀无声,楚瞬召微微用力往那孩子脑袋一拍:“你爹娘就是那么教你的?”女孩脸烧得跟红霞般,转扑进莲花郡主怀里,哽咽道:“你不要去……不要……不要去。”

楚瞬召心中不免哀叹,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也太可笑了点,不过被她那么闹腾一下,他倒是不好意思喊人出去了,只是平静地看着莲花郡主,希望对方能理解他的做法。

莲花郡主的从脖子到耳尖都红了,她摸了摸孩子脑袋轻咳了一声:“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小女孩依旧不依,莲花郡主望着楚瞬召轻声道:“大人应该不会bi)我做不愿意的事吧,毕竟您贵为皇子,我这种早已嫁作人妇的人自荐枕席,只怕会污了大人眼睛。”

“不会的!不会的!我有些事要和你谈谈,很重要的事。”楚瞬召保证道,莲花郡主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他和这丫头斗气的样子,方才紧张的心忽然安宁了下去,其实面前这人也是个孩子吧,光长岁数不长胡子的小男孩,应该不会bi)她做些什么吧?

小女孩愣了愣地看着楚瞬召,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捏住她的脸蛋道:“这位给我造成严重内伤的仙子女侠,我能带你姐姐去说几句话吗?一会让她给你带好吃的?”

小女孩想了想,冷哼一声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不许伤害她啊,要是姐姐哭着回来的话我为你是问!把你剁碎了丢去喂狗。”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楚瞬召嘴角微微一翘,松开了手,还不忘赞叹一句。

“好滑……”

最终莲花郡主她来到了楚瞬召的房间,这位经历过大风大灾的贵女子接过楚瞬召递来的温茶,并没有喝下,只是放在手心温存着:“小丫头童真童趣,大人不要责怪她。”

楚瞬召拾起毛笔在指尖转动道:“你父亲就是怀陵王柴牧之?”

她柔声道:“是。”

楚瞬召点了点头,低头望着锋利笔毫,莲花郡主低头望茶,面前这位眨眼间放火焚船烧死她燕莾八千士兵的血手人屠,虽然瞧着稚嫩的,但想到这样的一个孩子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而且他此时就坐在自己面前转笔沉默,这样异样的感觉让她感到平静,甚至已经不害怕自己的生与死。

楚瞬召猛然伸笔,笔毫离莲花郡主的眼睛不过一片指甲的距离,她居然眼也不眨一下,楚瞬召笑嘻嘻收回了笔毫:“听说你们燕莾这次攻城战,你父亲并未出一兵一毫之力,就冲这一点,我可得好好待你,莲花郡主,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莲花郡主摇头道:“不知,我很久没回过娘家了,父亲的一举一动我如何知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莲花郡主

“你嫁人啦,那你丈夫呢?”楚瞬召笑容玩味道,女人眼帘低垂:“死了,上阵杀敌的被你们的骑兵杀死了,死得很光荣。”

楚瞬召再次转动毛笔,笑道:“什么样的丈夫会把自己的妻子带上战场,莫不是看你生得漂亮怕他前脚一去战场,后脚你就被人抢了。我听说你们燕莾人贵族都喜欢互赠妻妾,今夜抱着自家夫人过夜,明又亲邻家侍妾脸颊,这等在我们胤国人看来不能忍受的行为,到了你们燕莾反倒变成一种流行,那我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呢?

莲花郡主呆滞无言,咬紧嘴唇近乎出血,楚瞬召说的的确是事实,但就她自己而言,是极为厌恶这样的事,自己的丈夫亦是洁自好之人,绝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但在他口中说出,竟是无比自然,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

“大人若想妾侍寝,为何不让妾好好清洗一番子?”莲花郡主惨然笑道,楚瞬召倒是撇了撇嘴:“我不敢动你,一会那小丫头拿刀来劈我该如何是好?”

莲花郡主笑容慢慢化开:“看来大人还是把女子当成人来看的。”

但楚瞬召接下来那句话便让她打消了这种想法,少年拾起桌上的香囊丢到她手中:“你上那么难闻,我可不乐意,我这房间里有浴房,一会你好好洗个澡再走。”

莲花郡主抿着嘴唇,扭头不去看他,楚瞬召好好打量了一下莲花郡主:“你应该庆幸你碰上的是蒙羽将军,而不是其他士兵,否则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了,到时候说不定连骨头都找不着,你堂堂郡主又已经嫁人,来这战场干甚,你家男人也是死心眼,来打仗便打仗呗,拖家带口最后把自己命都丢了,真不是个东西。”

莲花郡主强压着膛的怒火,那饱满玲珑的脯起伏不定:“大人可曾见我我的丈夫,如此血口污人,这便是大胤皇子风骨吗?”

楚瞬召说:“我没见过他,但是我一个可以打他一百个!而且我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女子踏入战场,男人可以死去,但女人不能,因为女人可以生孩子,她们最终会带来国家的未来,希望……和你们燕莾不同,胤国不是一个牺牲女人来拯救男人的国家。”

“你只是个孩子!你懂什么!”莲花郡主忽然叫出声来,楚瞬召愣了愣,眼神迅速沉了下去:“柴真颜,我的士兵从俘虏中敲到一些很重要的报,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在燕莾皇帝的边当质子?”楚瞬召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莲花郡主脸色大变,刚想惊呼,下一瞬就被楚瞬召捏住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bi)着她看着自己,材小的莲花郡主咬紧嘴唇,

脸上流露出的无助夹杂着半分妩媚,对楚瞬召这种初尝果的孩子而言,各种反应出现在他脸上,惊得莲花郡主花颜失色。

“我是个孩子?”

楚瞬召有些粗暴地抱住她的腰肢强迫她坐在自己上,牙齿啃着她细嫩的耳垂,像是锯木般一下有一下地拉扯着,莲花郡主脑袋一片空白,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体忽然起了反应,但她的反抗更是激发了楚瞬召进攻心理,男人都一样的,在面对比自己弱的女人面前都会有居高临下的快感,楚瞬召凭借男人的本能一只手攀援之上,那深渊般的紫瞳不曾在她脸上移开过。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莲花郡主的眼中交织着泪水与痛苦,更是显得她惹人怜,楚瞬召难得凉薄无,让她的体死死贴在自己上,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吗?你若是再对我出言不逊的话,我立马将你丢给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等第二天早上再和你谈谈,说不定你的态度会有所转变。”

莲花郡主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任由楚瞬召亵渎她的体,也不反抗,楚瞬召一把将她推开,她瘫倒在椅子上,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楚瞬召心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但是交给别人去做他又不放心,莲花郡主的眼神开始怨恨了起来,仿佛要将楚瞬召的可憎面容吞入腹中般,这种深入骨髓的戏谑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正是因为家族的原因她宁可嫁给平凡人家,也不愿嫁给自己的兄长亦是被父亲用作和其他家族联姻。

楚瞬召收敛了刚才的眼神,蹲下子将莲花郡主扶到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按理说我应该处决你,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处死燕莾贵族,但我不愿杀死一个女人,我的朋友和亲人会说我残暴,尤其是你这样世高贵的未亡人,我读过不少书,见过不少人,但读书得读出仁义才算读懂,看人得看出尊重才算看懂。但像你这样的俘虏,想要我尊重你你得拿出尊重的分量,或者说是筹码,我的确是正人君子,但不会傻到将冻僵的毒蛇放进自己怀里,在我还没弄清你是毒蛇亦是兔子的况下,你最好不要随便乱来,否则与其将你丢给士兵玩,倒不如我亲自把你洗干净玩上一个晚上。我说了那么多,你听懂了,莲花郡主?”

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眼角渗出悔恨的泪水,假如现在给她一把匕首的话,她定会毫不犹豫割腕自杀,好去黄泉与自己的丈夫团聚。

楚瞬召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嘴唇上的血丝:“现在我开始问问题,你最好不要说谎,否则你和那个小丫头都别活了,对了,那丫头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她是我丈夫的妹妹,和燕莾皇族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人大可不必为难她。”

楚瞬召转动毛笔审视道:“说说你家里的况,我对你哥哥柴龙豹比较感兴趣,据说你这个哥哥曾经参与过云剑河之战,在战场上杀人极多,曾经一人单骑杀死八百胤国铁骑,我哥哥楚鹰仰的其中一位贴侍从就是死在他刀下,即便远在临安的我也听过他的英勇事迹,但却口碑极差,多次在军营中贪杯误事,并且不服从上司管教将其杀死,由于你父亲怀陵王的份压着才没有逐出军营,这一次怎么不见他来?”

莲花郡主叹息道:“妾家中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哥哥格刚烈并且好色,从小到大府上被他玩弄的丫鬟数不胜数,但天生神力甚至连我父亲也管教不住他,后来将他送去军营,几年的时间内立下一次一等军功,二三等分别各有一次,被皇帝陛下在前封为龙虎将军,至于这次为何不来妾不知,至于我那弟弟柴郡自幼体羸弱,好在天生聪慧,从小出口成章,是怀泉有名的神童,与我关系一直很亲近,可惜在九岁那年被皇帝召入宫中,明面上的面圣,实际上的质子,之后一直在皇宫里住下,只有每年的节方能返回家中与我们团聚,自从我嫁出去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咦?你姐跟我家也很像,我也有个哥哥和姐姐,可惜我生下来就没了娘,不过你应该不是那种会bi)你弟弟读书的姐姐吧?”楚瞬召没由来想起楚熏冬天是自己到庭院里大声朗诵《国人愁》的事,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

莲花郡主黯然道:“弟弟从小都是我教他启蒙识字的,哥哥不成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弟弟上,闻鸡起舞时就得朗诵经文了,冬夏皆是,可惜后来被皇帝陛下将他带走了……”

楚瞬召坦诚笑道:“你很像我姐姐,不过子比她好多了,你总不会用鸡毛掸子bi)他念书吧?”

“五岁之后就不用了,后来用紫竹鞭,扫帚……”

“行了行了,你该去见见我姐,我觉得你们两个一定聊得来。”楚瞬召无奈道。

其实不必莲花郡主多言,只有楚瞬召随便抓一个住怀泉的燕莾黎民,都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怀陵王府的放dàng)事迹,那所谓的龙虎将军的好色是从父亲上继承下去的,两父子明面上看似恭敬,但私下各种荒,那柴龙豹最喜丰腴妇人,每每在怀泉见到谁家妖娆妇人,都会不顾三七二十一拐回府中玩弄一番,最后打发回家,没有一个妇人的家属胆敢上门闹事,弄得怀泉的妇女出门恨不得将自己裹成粽子般,生怕**给世子下。

燕莾伦理风气极差,那些辈分份在他们看来根本不足为提,这位大哥私下不知玷污了怀陵王多少位妻妾,有的妻妾时候哭着跑去找怀陵王倾诉,却被他转手送给自己的儿子,这些家族在根子上极为糜烂,家中无处不可行那苟且之事,在怀陵王府,被世子下玷污子的丫鬟,要么投井自杀,要么继续勾引世子下,世子事后打赏极为阔绰,有的侍女用世子下的赏钱在怀泉给家人购置了好几处田产,如此好的买卖,为何不做。

关于这些,莲花郡主娓娓道来,楚瞬召天生有颗八卦的心,对于这些似乎很感兴趣,目光时而激动,时而幽深,露出一口孩子般的小白牙笑着:“你再给我讲一遍你大哥和你姑姑的事呗,听着可刺激了,以后我有机会一定要把一生中遇见的故事都写在一本书上。”

莲花郡主嗔怪地望了他一眼:“我们家族的况就是这样了,我出嫁后家族变成怎么我也不知道。”

楚瞬召吐出一口浊气,望着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莲花郡主,轻笑道:“先去洗个澡,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莲花郡主脸又红了,但是又不敢忤逆面前这个少年:“我没有带衣服来。”

“我这里有。”楚瞬召开始翻箱倒柜,找到一件苏念妤上次从这里落下的云袍:“你一会就穿这一件。”

莲花郡主接过那件带着其他女人香味的衣裳,低低叹了口气,转走向浴房。

楚瞬召不理会她,枕着自己的脑袋望着云端上的星辰,这些可好了,莲花郡主被自己逮住,若是他们要穿过龙胆关的话,下一个抵达的城池便是怀泉,无论这个怀陵王是个怎么样的人,自己手中逮住他女儿怎么都得放自己和军队入城,要是他敢拒绝自己的话,也是花费点兵力的事,想必这位藩王心中有数,也希望他心中有数。

一番清洗过后,她穿着那件宽大的云袍走了出来,纤细腰肢配上那壮丽风景,楚瞬召忽然看呆了,莲花郡主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弯下了纤细柳腰,那来势汹汹的部和自己的老师花幽月有的比啊,一双白莲玉足更是在烛火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楚瞬召打量这等美人,啧啧赞叹道:“你们燕莾皇后柴鹿牡和你相比,如何?”

“我不如她。”她撇了撇嘴,楚瞬召带着他走向楼去,两人走进后花园中,闲庭漫步在一片绿意下,楚瞬召眨着眼睛:“到底有多漂亮啊,我老师说她曾经霸榜天下美人榜长达十三年,即便现在的燕莾公主柴鳞渔也没能将这个娘亲拉下去。”

“我见过她很几次,在我少女时期这女子便已经美艳到无法与人言说的地

方,可谓盛世皇后,乱世祸水,如若燕莾先皇将这个女儿老早嫁给自己的小儿子,恐怕庆国那边就要派人来抢了。”说起天下美人榜,自己曾经在前十轮过两年,在她嫁给丈夫之后,几被其他狐媚子后来居上,现在想倒有些泄气。

“你现在也是少女时期啊。”楚瞬召笑笑,手里还拿着一盒芝麻糖在嚼,莲花郡主脸一红,没再和他争论这个:“我知道你是胤国三皇子,但你为何要来燕莾打这场战争,当个安享富贵的皇子不好吗?”

“原因我不告诉你,你也别问。”楚瞬召往她脑袋弹了一下,她两只手捂着额头躲开第二下,看起来很是无辜,楚瞬召递给她一颗芝麻糖,莲花郡主摇了摇头:“我不吃——”

楚瞬召想也没想往她口里塞去,用那沾着她口水的手指继续拿起糖块吃,全然不理会她幽怨的眼神。

“在这次战争中,我们杀了你们六万多人,也正是这一战让你们燕莾人退军了,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怎么做?”楚瞬召笑容神秘,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果我告诉你我会一路打下去,攻下安息城,你会怎么想?”

女人眼神迷离:“我该怎么想呢?我丈夫死了,我带着他妹妹无依无靠的,亡国和不亡国对我们而言有何意义?”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为谁抹红

楚瞬召停下脚步眺望星辰:“你堂堂燕莾莲花郡主说出如此话语,若是传出去让你们燕莾人民知道了,岂不都寒了心,说说也幽默的,你们燕莾人近千年来的基业,若是栽在我这孩子手里,我都替你们悲哀。”

“胤皇楚骁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枭雄,我们的皇帝不如他。”莲花郡主摇了摇头。

“你这个马可拍得够响的,可惜我父皇不在,他和你们的皇帝不一样,胤国铁骑是他一生的心血,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和市井泼赖也没什么区别,bi)良为娼的事做得多了,权力是要争取了,而不是别人给你的,你们的皇帝生来就是瞎子,你仔细想想他在位这些年为你们燕莾做了些什么,如此一看你们的失败也不显得那么奇怪了。”楚瞬召tiǎn)了tiǎn)指尖的芝麻。

莲花郡主撇了一眼这个俊美少年,夜幕下那张棱角分明但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是啊,为何燕莾就赢不了胤国呢?他们的火器得又长又远,士兵们作战死战不退,真是奇了怪哉了,难不成原因真的出现皇室上,她低头心有不甘的看着楚瞬召,胤皇是枭雄,胤国大皇子楚鹰仰是云剑河的英雄,而面前这个孩子似乎带着他父兄的闪光点,谋诡计与霸道之力双管齐下,但如果论王道的话,还是缺少几分火候。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东西缺一不可,说实话我佩服你的,你那么小的孩子也敢来这战场。只能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

楚瞬召很不厚道地往她后一拍,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莲花郡主躯一颤,眼见他子就那么bi)了上了来:“那么小的孩子?一会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小。”

莲花郡主脸庞发继续跟在他边,想起自己死去不久的丈夫,而自己为了保护他妹妹只能寄人篱下,若是她也死了的话,那丫头就没人照顾流落街头变成小乞丐了。

楚瞬召平静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不怕和这莲花郡主掏心挖肺,或许他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前两天自己一夜入王道在城里掀起不小波澜,即便如此花幽月还生自己气,叶微微她们也不知去哪里了,花幽月那句喜欢他更是让他觉得没脸见苏念妤了,两人就刻意地回避对方。

“你想杀了燕莾的皇帝?”莲花郡主的声音仿佛秋落叶般,颤抖而下。

楚瞬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想杀了燕莾的皇帝?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要杀死一个从未谋面之人,但要想这场战争结束,柴龙貌是必须要死的,至于他杀,还是其他人杀这并不重要,可让他头疼的是,父皇给他的信上写着一定不能放过任何燕莾皇室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

皆杀。

他当然明白父皇如今的举措,他们楚家已经被苏长青这条醒来的蛇咬过一口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留下什么亡国皇子,亡国公主什么的,绝对的残酷,绝对的干净,绝对的安全。

“你想不想回家?”楚瞬召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家?”她愣了愣。

“我可以保护你还有那个小丫头,但你必须乖乖听我的,按照我们现在的步伐,想必很快就会进入怀泉与你父亲打照面,你知道你之后要做什么吗?”

“大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叹了口气,仿佛认命般。

“很好,能不和你父亲的守军发生冲突是大家都乐意见到的事,在这之后你就留着怀泉,当郡主也好,最好找个男人在嫁过,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独自生存,实在是太辛苦了。”

“妾不回那个家,刚才已经和大人说的很清楚了,我之所么愿意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家贼,如果大人执意让我回去的话,不如现在就赐死我吧。”莲花郡主忽然执拗了起来,楚瞬召试探问道:“那你是想留在我边咯?”

她忽然恼羞成怒,但楚瞬召说了一句让她归于平静的话:“这样吧,我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照顾一个寡妇和一个孩子对你我而言传出去不好听,若是我成功打赢你们的皇帝,我会找个好地方让你和那孩子住下,之后就相忘于天下吧,你或许不会忘了我,但我肯定会忘了你。”

莲花郡主发现自己还真是看不懂面前这个孩子,这样的岁数便有如此深的心机,再让他长大一点的话,有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楚瞬召带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屋子前,侧头望着女人的轮廓:“燕莾是个好地方,若是不用打仗的话,我真的像学你们燕莾男人般穿青衫陪长刀,一头扎进浓雾中的樱花林,感受那梦一样的场景。”

“大人有所不知,要说看樱的话,最好就是怀泉的樱花林,并非安息城的,我们那边有那一片樱花林,三两小鹿走之说,每年三四月燕莾的年轻侣都会去往樱园中赏樱,一边吟诗作画,一边开怀畅饮,享受雪后初晴的温暖,而且林子小鹿大多温顺,并不怕人,而且樱花自开花至花残只有七天,因而也有称作樱花七的说法……”谈起燕莾的樱花,莲花郡主仿佛打开话匣子般,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笑:“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莲花郡主忽然沉默了,楚瞬召连忙转移话题道:“开玩笑的,我不和你去,我要带我喜欢的人们去看樱花,这样一来我对战争的胜利又多了

几分动力了。”

“你喜欢的人……一定很漂亮吧。”

“你上就穿着她的衣服,不过你没她高,但是你们的是一样大的。”楚瞬召对她做了个鬼脸。

“你!”

“我给你找了处房子住,一会我把那小丫头带来,你堂堂郡主住在牛皮营里也太不像话了,我已经让下人收拾好了,你先这里住上几天吧。”楚瞬召便说边推开了门,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那一个瞬间,柴真颜以为自己回到了安息城的家中,她唯一的一次勇敢便是和那男人成婚,连父亲的铁腕都没能将她留下,她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残酷又美丽的世界,她跟着丈夫一同经历了那平淡却偶尔惊心动魄的时光,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但在她不过二十有三的生命中,见过太多的背影,但最让她记住的却是两人奔波之后,丈夫弯着子推开家门的背影,莲花郡主苦笑着,她不后悔与那个男人相遇,只是后悔自己甚至没能给他一个孩子。

战争创造无数英雄与帝王的同时,也制造了无数的寡妇与孤儿。

她望着少年的背影,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觉得这孩子对自己是有点意思的,女子本就是依附男人而生,宛如寄生藤蔓般,既然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为了生存再换一棵树又如何?

她也不希望得到什么贞节牌坊之类的,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若是这孩子愿意的话,对她来说也无尝不可。

她总得支付一些代价,为了活着支付一些代价。

她忽然踏前一步,抱住了楚瞬召的腰,楚瞬召瞥头道:“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人。”

莲花郡主一步不退,将脸死死贴在他后背上:“我知道你不是……”

楚瞬召忽然转关上门,用手撑着墙壁将她bi)到角落里:“你这丈夫说不定还躺在龙胆关上尸骨未寒,他娶了你这样的女人可真是三生有幸,我看你也别叫什么莲花郡主了,就叫杨花郡主,水杨花的杨花,跟你多搭。”

柴真颜无动于衷,闭眼泫然泣。

“反正你都放开了,不如我把那孩子喊过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嫂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楚瞬召难得厚颜无耻道。

“你……我……我不是那种人尽可妻的女人。”莲花郡主恼羞成怒,楚瞬召依旧无动于衷,双在她上不断游离着,要是放在平在临安城里这样调戏一个胤国女子,早就被踹爆裤裆了,哥哥有一次就是捂着下被人抬回宫里,事后还不敢去找人家女孩麻烦,也就燕莾的女子能让如此梨花带雨同时让人心dàng)漾。

“那你证明给我看看呗?”楚瞬召坏笑道,顺手解开了她后颈的吊带,衣领一松,她连忙捂着自己的肩膀,这样的话那饱满浑圆的部愈发来势汹汹了,她眼中含着泪水,要是楚瞬召现在就对她行那苟且之事反倒没那么难受,他如此羞辱自己越是泄露了自己内心的虚弱,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自己居然对他恨不起来,她渐渐哽咽了起来,形愈发美艳,脸色越发显得惨白,那缥缈精致的眉目扭结了起来,让人保护大增。

“我终于知道为何你们燕莾的男人总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大丈夫,就是你们这些女人惯出来的。”楚瞬召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转离去关上了门。

楚瞬召那轻轻一弹仿佛弹进她心里,最后那句话更是让她止住了哽咽,都是你们女人惯出来,她还是孩子的时候见多了父亲对母亲拳脚相交的画面,根据母亲告诉自己的故事,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两人相遇之时,父亲来到母亲家串门时,母亲总会为他煮好一碗酸菜鸡汤面,父亲总会总会赞美一番,一口气吃完连汤也不剩,后来他们两人成婚,生下她和她哥哥后,母亲还是会给父亲做酸菜鸡汤面,但父亲看到那碗面的时候,言语间不在有赞美,而是厌恶,他将整张桌子掀翻,对着母亲怒斥我堂堂怀陵王难道就是那种只会坐着吃酸菜面的男人吗说完便转离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流着泪收拾好被父亲弄乱的一切,并希望自己的丈夫在落之前能回到家中。

堂堂郡主又如何……女人生来都有一种被支配,不是吗?

再到后来她见过各种追求她的男人,他们捧着金箔制成的花朵还有酸到掉牙诗献给她,她望着那些眼神灼灼的男人,他们口中说着各种泛滥恶心的话,她害怕自己接受了他们,终有一他们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而自己变成了自己的母亲。

她捂着露的肩膀在墙边缓缓坐下,或许今天哭得太多了,现在哭不出来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了闹哄哄的叫声。

“放开我,我要替颜姐姐教训你这个登徒子!我一口咬断你第三条腿,看你怎么祸害良家女子!”

“呵!有胆气!一会我掏出来的时候你别哭,到时候把牙齿磕掉了!哈哈哈!”楚瞬召没心没肺地笑着。

“你敢掏我就敢咬!”

“好啊,一会让你姐姐看着你咬!要是你不咬的话就是狗!”

“好!”

莲花郡主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推开看见楚瞬召拎着那孩子的衣领远远走来,那孩子也不怕他,一个劲往

他上踢去,那件衣衫如雪的白袍满是她的小脚印,孩子见到站在门口的女人,哇的一手从楚瞬召手上抖落,跑到她边扑进她的怀里哭诉道:“颜姐姐,这个混蛋想轻薄我,他让我咬他下面,我不乐意他还想用强的。”

楚瞬召拍了一下脑袋,娘咧,你姐姐是从哪里捡回来你这小魔王的。

莲花郡主摇了摇头,将她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颜姐姐,他有没有伤害你?”

不等莲花郡主说话,楚瞬召便抢着说:“有啊,你颜姐姐从头到脚都让我玩了一遍,这不刚完事了把你喊过来睡觉嘛,小丫头,问服气不服气?”

那丫头眼泪汪汪地望向莲花郡主,女人摇了摇头:“别听他的,我们只是聊了一会天。”

孩子低头直瞪着那紫眼睛的混蛋,楚瞬召笑了笑:“其实我还真有那打算,要不是你这孩子今天出来搅事的话。”

“我说过给你带好吃的。”楚瞬召将吃剩的半盒芝麻糖递给了那孩子,她下意识tiǎn)了tiǎn)嘴唇,抬头看着莲花郡主,女人柔声道:“没事的,这个大哥哥是好人。”

她犹犹豫豫接过了糖盒,像是宝贝般握着手心了里,生怕这家伙一个不乐意抢了回去般。

“记住你答应我的条件,不过我提醒你,我之所以愿意和你谈判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士兵,尽量让我们大家少死一些人而言,我是在利用你,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感激,你需要生存,而我需要利用你的份,很公平的一笔买卖,看你怎么做了。”楚瞬召笑眯眯道。

“只是买卖吗?”她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

“不然你以为呢。”

“你是个好人啊。”莲花郡主忽然笑了,笑容仿佛风拂面般,这一刻她的美丽绝不输那燕莾皇后,看得楚瞬召都有些呆了。

“他不是好人!”那孩子举起了拳头瞪着他,过来一会,她想了想红着脸道:“他顶多算坏人里面的好人……”

楚瞬召和莲花郡主一起笑了,两人目光对上那一刻,又迅速移开,楚瞬召挠了挠头,轻声道:“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是,要是有士兵来找你们麻烦就是你是楚三皇子的人,没人会伤害你们的,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些事我们之后再谈。”

女人点了点头,带着孩子走进了屋里,楚瞬召望这那扇虚掩着的门,叹了口气,转离去。

“我是坏人里的好人啊,还是好人里的坏人呢?”他喃喃道。

楚瞬召走后,莲花郡主坐在梳妆台前,那孩子则扑倒上,乐呵呵地叫着,像是一头快乐的小猪找到属于自己的泥潭般,女孩和自己聊了几句后,竟累得睡了过去。

她抚摸着案桌上几盒名贵精致的胭脂,对镜无言。

今后的她,该为谁抹红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活着的可能

“完事了?那么快”

“完事了,她答应会配合我们的要求,让怀陵王……也就是她的父亲放我们的军队入城,其实我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怀陵王的军队不过一万八,哥哥你也知道藩王旗下的军队大多数是无用之师,就像我们叔叔唐王爷的军队一样,除了能让他壮壮胆气威风一下,根本毫无用处,一到战场上就会被我们的军队撕成……”楚鹰仰忽然往弟弟脑袋一拍,弄得他顿时不知所措。

“哥你干嘛?”

“你小子还真是傻啊,你以为我喊你去见那个郡主是和她谈判的的吗?”楚鹰仰愕然道,顺带还叹了口气。

“那依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睡了她啊!她好歹和燕莾皇室有血缘关系,你不仅仅要睡了她,而且还要将这件事传出去,而且要传到到燕莾皇帝耳中,这无疑是狠狠扇他一个耳光,会让他恼羞成怒,心理战懂不懂?”楚鹰仰理直气壮道。

“哥你还真是没底线,你怎么不去?”楚瞬召不是第一天知道哥哥无耻,但今晚总算是刷新他对哥哥的看法了。

“好东西当然是让给弟弟的,而且你明月嫂子在我干嘛还要去和别的女人睡觉,这不找削嘛我?你要是能让那郡主大了肚子的话,啧啧啧,想想都刺激。”楚鹰仰摸着下巴抬眉道。

“被姐姐知道的话一定会宰了我的。”

楚瞬召摇了摇头,看见张横和蒙羽将军从军舍里走出来,厚重的牛皮帘子将里面的呻吟声一刀断绝,张横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难得脸色憔悴,蒙羽将军也锁紧眉毛,两人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楚瞬召和哥哥对视一眼,踏前一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下,城里的药如今还有多少?”蒙羽正色道。

“我昨天连出门前楚熏为我准备的名贵药材,什么血莲参,龙力金丹之类的好几箱子全部给了军医营,您觉得还有多少药材?”楚瞬召也叹了口气。

如今这座城里又两万多伤兵,他们一路上准备的药材连同这城里的药材都拿去给伤兵们用了,为此城里的药材铺还发了一笔国难财,赚得盆满钵满的,但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城门天气闷,士兵们伤口长蛆的速度极快,并且有几个营已经断了好几天的药材了,有些士兵不堪忍受断肢缺药的痛苦用刀了结了自己的命,死亡人数一直都在上升,蒙羽打完仗这些天非但没空休息,整和将士们在伤兵营慰问,整个人消瘦了半圈。

“现在连马吃的燕麦都不够了,我风鹰铁骑何时沦落成如今模样?”蒙羽一拳砸到边的木杆上,楚瞬召摇了摇头:“我们

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想必燕莾人的光景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从营帐里传出,惊得外面四人心头一颤,楚瞬召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四周的伤兵未在同一前,里面传出可怕的吼声。

“药呢?药呢?”楚瞬召微微推开伤兵来到那伤兵前,那人被燕莾人斩断了右手和左脚,如今伤口发炎疼得他青筋暴起,止不住地狂吠。

“给我罂粟!我疼得要死了!啊啊啊啊!”那人哀嚎着,楚瞬召急了,望着前来的医官急道:“快点帮帮他啊,他快不行了。”

大医官对楚瞬召一拜后,让人赶了他出去,楚瞬召被几名医官驱逐了出来,他们对楚瞬召深深一拜:“下,这些事与您无关,您是千金之躯走进伤兵营对您影响不好?”

“他都疼成那样了,你们不管他?”楚瞬召吼出声来。

“我们管不了,如今药材短缺,我们除了喂他喝罂粟止疼之外没有任何方法了,而且这些天他们已经喝了不少,再让他们喝下去这人即便救得回来也废了。”他们一拜再拜:“让他们叫吧,叫出声来就没那么痛苦了,请三皇子下离开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你!”楚瞬召刚想发怒,楚鹰仰将手揽在他肩膀上将他带走,四人就这样行走在漆黑的街道上,楚瞬召心很是疲倦,那可怕的吼叫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我们需要药材!大量的药材还有粮食。”蒙羽沉声道。

“从胤国运来这里的粮食和药材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城里的粮食本就也不多了,蜀越军队忽然入城我们不得不让他们吃上一份,原本可以坚持一个月的米面现在只能坚持不到两周,如今城里很多人都去捕杀云剑河里的鱼,柴火一时供应不上,只能作鱼生,可是让士兵们吃冷冰冰的食物怎么可以,对他们只会有害无益罢了。”楚瞬召虚弱道。

蒙羽点了点头,他也希望士兵们可以吃上腾腾的饭菜,可如今让他们在这里等胤国的援助与等死无异,楚瞬召忽然说:“不如我们直接去怀泉吧,这里离怀泉不过四天的路程,如果我们能得到怀泉的粮食和药物的话,辗转一趟的话也就**天,你们觉得如何?”

“怀泉?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我们都得与怀陵王打照面的,早去晚去都是去!”楚鹰仰握紧拳头低喝道。

蒙羽沉吟道:“如果只是过城的话,或许和怀陵王还有条件可谈,要是让他交出粮食和药材的话,很难很难。”

“用暴力可以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不是问题。”楚鹰仰说:“我们几万人马攻去怀泉

,怀泉可不比靖南城,一波冲锋的事就能拿下了,何必大费周章与怀陵王谈判?”

“我平时教你的兵法都你都白学了吗?你怎么知道怀泉里面没有燕莾军队的伏军,胤国铁骑只是在平原上冲锋厉害,要是陆战的话我们大部分士兵都不如燕莾人,燕莾人个个都是玩刀长大的,刀法神出鬼没,家家户户都有杀人之术,你几岁才提矛上马心里没数吗?城中巷战的话我们必然会吃亏!”蒙羽毫不留地骂了楚鹰仰一顿,哥哥脸上也是红一阵青一阵不敢反驳。

“这样吧,我们带着两万人马前去怀泉,蒙羽将军你们在城外扎营,但由我带着莲花郡主和怀陵王谈判,以皇子之礼相待,我亲自将人家女儿送回家中,怀陵王再残忍也不会对亲自送女儿回家的人下手吧?”

“不行!这万一有诈呢?万一怀陵王拿你来要挟我们呢?这样做得不偿失。”楚鹰仰叫出声来。

“我觉得倒是可以,但是必须让三千铁骑随你一同入城,我听说皇子下怀神力,要是怀陵王忽然倒打一耙的话,在这几千人的帮助下您杀出来应该不会很难。”蒙羽沉吟道。

“或许我可以直接把怀陵王宰了。”楚瞬召眼神沉寒声道。

“我们得让怀陵王觉得我们有诚意,尽可能让三皇子下少带一点兵去,如果谈判的话,我们拿什么和他们谈?”张横问。

“其实怀陵王对待王室的态度极为暖味,而且那莲花郡主跟我说了,怀陵王最钟的小儿子被燕莾皇帝叫去当了质子,这次燕莾出征靖南城他也援助也不反对,我们可以大胆去推测他对燕莾皇室是否怀恨在心,我们就这样跟他说,假如他愿意帮助我们拿下燕莾,我们就让他继续做这个怀陵王,并且世代罔替,他之前给皇室多少税赋的只需要给我们一半就够了,可否?”楚瞬召问。

“这样的事得和皇帝陛下商量才行,我和蒙将军可不敢做这样的决定。”张横摆了摆手,楚鹰仰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帮你们扛了,我们先斩后奏,我一会写一份信给父皇告诉他这里的况,以及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并告诉他这都是我的决定,你们放手去做吧。”

说完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要是让你姐知道我让你如此冒险的话,一定会第一个宰了我的。”

“咱家的男人谁不怕姐姐。”楚瞬召幽幽道。

“总之我会尽力和怀陵王谈判的,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那么过分,我都会答应他的。”楚瞬召站直了子,恢复以往衣衫如雪贵公子般的姿态。

“燕莾人的伤兵没有我们的多,因为他们

大多数人都死在战场上了,而且大多数都躲进了铁河山,或许会顺着奈离道回去安息城。”张横说。

“燕莾士兵的自尊心可是很强的,他们宁可当场死去也不愿给边的人添麻烦,那些受重伤的士兵甚至放弃了友军的救援,用随携带的燕刀了结自己的命,死亡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高贵的事。”蒙羽说。

“愚蠢的高贵……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能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楚瞬召冷声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空下的血

四人走累了,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望着月光洒在前方的小溪上,像是一条流动的银纱,楚瞬召轻声问:“说说我们军队的况吧,还有多少人能战斗的?”

蒙羽将军含着嘴里的草根沉声道:“其实这次战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燕莾可谓损失惨重,在我一开始的预想中,你们会被燕莾人围城死战,士兵无法出城作战,燕莾士兵们自然也攻不进来,可下你在护城河将他们的船全部烧光了,这样一来他们只能被困在铁河山里,而且燕莾的天地部队伤亡惨重,四万精兵只有不到两万退阵而逃,黄部队机动太差都死在战场上了,至于那传说中的玄部队我——”

“玄部队被我宰了,他们根本没有你们穿的那么神,而且我们还取得了他们的盔甲,他们之所以能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跟他们的盔甲有关,之后带回临安城让机造局那些老古董研究一下里面的秘密。”楚瞬召打断了蒙羽的话。

“敢问下何时碰上玄部队的?”三人都吃了一惊。

“就在天魂山的时候,当时只有我和花将军两人,被燕莾人突袭我们的营帐,最后让我给剁了,还有那个什么大都统陈苟也被我宰了。”

“三皇子下真是让我们这些练武多年之人感到惭愧,哪怕是我对上玄部队也不敢说可以全而退,楚鹰仰!好好跟你弟弟学学,别整天去青楼玩女人!这腿也软了,人也傻了,别以为我在金帐国就不知道你在临安城干过的勾当!”

楚鹰仰讪讪一笑,不敢反驳,只得望着弟弟转移了话题:“可以啊,和那女魔头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哥只能说这个!”

楚鹰仰竖起了大拇指,楚瞬召竖了个中指回去:“我跟她……真的没发生什么。”

“人家都说喜欢你了,而且现在不发生不代表以后不发生嘛,不过那女人的部也是壮观,我敢说临安城里的裁缝铺都很难买到她合适的衣服,小弟你以后可有福了。”楚鹰仰吹了声口哨,颇有往在楼里调戏小妞的风范。

“我……”楚瞬召还想继续辩解,蒙羽忽然将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语重心长道:“这闺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李长渊外我没见过她对谁那么上心,下要若是对她有意的话请好好待她,毕竟她吃过的苦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花将军好像跟姑姑的岁数差不多,据说她们两个当年为了争李大哥差点大打出手了,连父皇都被惊动了,要是现在真嫁入咱家可就有意思了。”楚鹰仰哈哈大笑道,避开弟弟丢来的一块石头。

“好了,说正事吧,下此次作战是否碰到燕莾大军叶云鹏

?”蒙羽轻咳了一声。

“见到了,可我们都没有交手,哥哥你宰了人家的老爹,这混蛋见到我一直在骂。”楚瞬召笑了笑,哥哥用力拍了自己的膛一下:“杀了叶霸这件事我可以吹一辈子。”

“咳咳,既然叶云鹏没有死在战场上,这人在之后的战争中还是会出现,而且还是很可怕的战力,但我们这次干掉那六万多燕莾士兵,无疑重创了天地部队的军心,反观我们胤国,风鹰铁骑战力完好只死了几百人,不过鹰拓骑全没了,在我们来之前的十万兵力死了三万多,两万多无法作战的伤兵留在城中,只有下您带来的那些兵还有三万多人是可以用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张横将军!这样吧,我调拨五千风鹰铁骑给您,由您亲自率领这支军队,可否。”

“包在我上,我要让那些燕莾人为了我死去的手下付出代价。”张横摩擦着牙齿寒声道。

蒙羽犹豫了一下望向楚瞬召:“蜀越那几万人的军队,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安息城所处地带是个盆地,在这样的地形上铁骑就没有在龙胆关那样快刀斩乱麻般爽利,蜀越枪兵的作战优势反倒体现了出来,像他们这种单兵作战远胜于我们士兵的军队,他们的三万人跟我们的三万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很难很难,这次他们入城我们宰了他们不少同伴,就算我拉下面子和蜀越女帝谈,她也未必肯答应我,这支军队是她回到蜀越的根基所在,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了,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点,”楚瞬召枕着手臂,望着天上的银河轻声道。

望着楚瞬召昏昏睡的表,蒙羽声音大了起来:“我们助她夺回蜀越,她帮助我们打赢这场战争,大家两不相欠,或许未必要那么多人,我们只要一万就够了,一万的蜀越精锐枪兵,留下那两万人替我们守着靖南城,如果没有她们军队的帮助,我们很难一路推进到安息城,要是靠硬碰硬的话,我们胜算不是很大,尤其燕莾还有那要命的神器东皇钟,这种完全颠覆战争法则的神器。”蒙羽坐了起来,十指交叉叠在下巴处,思考着其中的策略。

“东皇钟的事交给我和他吧。”一道沙哑的嗓音从四人后响起,他们齐齐向后望着,黑衣女人就站在他们后,扶着一棵松树,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四人齐齐向后望去,楚瞬召的脸色有些难看:“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偷听我们的话听了多久?”

“就从你们坐下开始,不瞒大皇子下,我自成年后就很少在城里买衣服了,上穿的袍子都是我自己缝的。”她慢慢走了过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机坐在楚瞬召

边,撇头望着楚鹰仰和蒙羽二人:“连我的婚姻大事都要两位大人cāo)心,小女子实在是无以为谢。”

你还小女子,要是放在乡下早结婚的,儿子都可以去当兵了,楚鹰仰暗想,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来。

“东皇钟的事交给我和他,你们谁都别插手,也插不了手。”花幽月挨着楚瞬召的手臂,声音慵懒道,蒙羽皱了皱眉:“小月,这事可不能随便说交给谁就给谁,东皇钟可是——”

“在座诸位,敢问你们谁体内有神兵这样的东西?你!你!还是你!”她指着蒙羽三人,唯独没有指着楚瞬召,张横不满道:“那依花将军之言,这神兵跟楚三皇子有何联系?”

“你自己选择吧?你觉得还能瞒多久?”她直勾勾地看着楚瞬召,少年长叹一口气,觉得是瞒不过去了,便将太阿剑的事告知他们三人,楚鹰仰惊诧地看着弟弟:“难怪你的实力突飞猛进如此厉害,那传说中的太阿剑居然抛弃了苏长青选择了你。”

“这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至于坏事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现在说说为何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去做这件事,神兵之间都存在一种联系,就像是……像是兄弟姐妹般,我们这些神兵持有者可以释放一种特殊的息流……你们知道蝙蝠吗?”花幽月问。

“我知道这很奇怪,但蝙蝠并不是用眼睛来捕杀猎物的,它们的息流通过口腔发出来。当息遇到昆虫或障碍物而反回来时,这样一来便能定位猎物所在的位置,不仅是蝙蝠还有很多动物都有类似的息流,而且蝙蝠这种息流和神兵之间的联系十分相似,我们可以靠着这种特殊的息流来找到其他神兵的所在位置,你们听懂了吗?”

四人茫然地摇了摇头,花幽月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继续自己说自己的:“但这种息流并非超距的,要是想成功锁定东皇钟的位置,起码得靠近安息城……至少来到风暴谷那里才能实现,而且我需要瞬召你来协助我,凤凰琴能将这种息流放大千百倍,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他了。”

“现在东皇钟在安息城之中,这件神兵被释放一次后需要将近百年的时间来吸取自然之息为下一次释放做准备,你也知道这些燕莾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与西临人不同,他们宁可死去也不愿为奴,一旦我们的军队兵临城下之际,我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超乎我们想象的事……如果想要大家都活着回去的话,在我和他没有得到东皇钟之前,你们决不能踏入风暴谷半步,懂吗?”

“你打算让我一个人面对城中所有的燕莾士兵……”楚瞬召声音颤抖。

“我会

和你一起的,而且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我们只需要找到东皇钟的所在位置将其带走就行了,之后的一切就交给我吧,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这场战争结束之前,我们不抛弃,不离弃,你不会死的,楚瞬召,你只需要心怀勇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打赢这场战争,懂吗?”花幽月轻轻抓住他的手背。

“那个什么神兵不神兵的太远了,目前先商量好药品和粮食的事吧,三皇子下打算一人带着莲花郡主去和那怀陵王谈判?”张横问

“其实哥还是不放心让你去,至少让一个信得过的人跟你一块去。”一直低头的楚鹰仰猛然抬头,看着弟弟的眼睛。

“让我跟着下一起去吧,我向二人保证,只要我张横不死,燕莾人的燕刀就别想碰到下一根汗毛!”张横用力捶打了口一番。

“你说要和怀陵王谈判一事我跟着你去,而且铁人屠会护送我们入城,请蒙羽将军和张横将军在城外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花幽月说

蒙羽眯起眼打量着她,仔细思考其中利害。

“怀陵王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会形成一种巨大的威慑让他不敢乱来,你们三个大老粗杀人爽利不过嘴太笨,谈判的事还是交给我吧。”花幽月眨了眨眼睛自嘲一笑,

楚瞬召点了点头:“就让她跟我去吧,我们赌一步大的,把粮食和药物都带入城中给伤兵们。”

“夜很深了,听你们说话都乏了,你送我回去睡觉吧。”花幽月伸了个懒腰,那壮观风景颤了两下,楚鹰仰瞥了一眼吞了吞口水,花幽月察觉到他的目光猛然抱紧口冷声道:“不瞒大皇子下,当年在学宫的上课的时候,我那次之所以对长公主下不敬是因为李长渊那个笨蛋把我给他的剑当成宝贝献给长公主,我后来气不过问她讨要,那女人不给,事就忽然闹大了……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一百个楚麝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呵,我也没把她当成过对手。”

说完她扯了扯嘴角拉住楚瞬召的手臂离开了,那三人不理会楚瞬召的求助,会意地笑了笑,望着那漫天黑云,似乎随时会落在远山之间,绚烂的星辰从黑云间划出一条瑰丽的曲线,三人沉默着,只是看着天上的星辰,夏风吹过蒙羽铁甲后的披风,猩红披风在夜空下是黑色的。

血在夜空下一样也是黑色的,楚鹰仰望着老师的披风心想。

“这个夏天还真是冷啊。”蒙羽眯眼轻声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我那天晚上哭得很丢脸吧”

“有一点吧……大家都知道了。”

房间里又剩下楚瞬召与花幽月两人在一起,少年坐在椅子上有些尴尬,花幽月反倒躺在长凳上神淡然。

“老师……你在想什么。”楚瞬召问。

“……楚瞬召,你害怕吗?”她忽然问,楚瞬召顿了顿神:“怕什么?”

“死!你怕不怕?”

楚瞬召沉默了一会:“怕啊,怕以后都见不到父皇和姐姐了,死后之后会很冷吧,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到,像是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一样。”

“可我不怕。”花幽月轻声道,楚瞬召被她那淡然的语气惊了一下,连忙坐到她边握着她的手臂,发现她上冰冷无比,像是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楚瞬召你知道吗?**的死去并不算真正的死亡,像是那传说中的大秦始皇一样,他也死了,但过了那么多年人们依旧是记得他,他的精神,他的经历,他所做过的一切从无牙稚童到垂暮老者,对于他的故事都烂熟于心,这个世界上虽然依旧没有他的国家,没有他的军队和臣民,但人们一旦提起这个人时,无论是谁都会由衷地赞叹一声,这人是个真正的王!所有他还没有死去,人们还记得他!”

“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瞬召有些害怕了,女人的声音仿佛没有一点活人气般。

“楚瞬召你想啊,我这样一个罪名累累的女人,如果死了之后,人们还是会记得我的,当然是记得刻骨铭心那种,在我死后第二天第三天,临安城里那些被我误杀的人的家属他们喝酒放鞭炮,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摆手叫好喝得大醉酩酊。这样一来我也能千古传名了,就像那大秦始皇一样,人们一旦提起我都会说,这女人是个真正的妖魔!所以我也不会死的,因为人们还记得我。”花幽月冷笑道。

“瞬召你想过吗?如果是你死了的话,我一样也会死,当然是被你父皇处死我,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你姐姐和姑姑会在你的棺材前哭得昏倒,而你的哥哥会带着军队和燕莾人玩命,杀光他们每一个燕莾男人,让士兵强暴每一个燕莾女人,可我呢?你觉得谁会为我抬棺哭丧,顶多蒙羽那家伙有点良心会在我墓碑前掉一点眼泪,转眼其他人就会往那上面吐口水了!该死的,当初还真想过叛出胤国,投靠燕莾跟着他们把你们都宰了!”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她,女人慢慢地磨着牙齿,笑容既狰狞又凄惨。

“可我不能那么做,我花家历代都为胤国先士卒,如果我最后变成了胤国的敌人,他们会很失望的,很失

望很失望的……可我也想过些舒服点的子,随便嫁给男人放下屠刀生几个孩子享受田园风光,就像现在这样,有个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也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楚瞬召,你觉得我是个怪物吗?”楚瞬召的心里静悄悄地疼痛了一下,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收起了微笑,泪水慢慢滑落下来:“再靠近一点,我喜欢你上的味道。”

她捧着楚瞬召的脸庞,柔声道:“所以我要活下去啊,哪怕被人憎恨也好,被人利用也好,我要报复这个该死的世界,既然我没法向胤国人宣泄自己的愤怒,那我就发泄在燕莾人的上,毁灭他们的国家,就像我毁灭西临一样,我才是真正毁灭西临的人,不是你父皇,也不是蒙羽,西临流民才是最憎恨我的人呢!”

“可我毁灭了他们又怎样呢?我还是感到孤独啊,我拥有无上的,像是神一样的力量,你觉得神会感到孤独吗?”她蜷缩着双腿,好让楚瞬召抱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想有人跟我说说话就够了。”

楚瞬召心里极疼,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我的家人都死光了,全部都是因为你的父皇。”花幽月继续说道:“原本我姐姐是胤国的皇后,你父皇bi)死她后,就轮到了你哥哥的母亲,也就是白素皇后,再到后来你母亲楼欢公主将因为生下你死了,不怕告诉你是,那是我笑得最开心的一晚。你父皇……终于……终于遭到报应了,后来我就祈祷啊,祈祷你还有你那哥哥姐姐也一起死去,让楚骁华体验一下家破人亡的感觉……再到后来那白素皇后也死了了,你父皇变成了真正孤家寡人。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恶毒?”

楚瞬召低着头,满眼酸楚泪,她抬手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你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死的,我也不怕死,只是怕你父皇亲自拿着剑来宰了我,所以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呆在城中等死!”

楚瞬召忽然有些愤怒掐住了花幽月的脖子,仿佛处刑般施虐着:“你到底……到底?”

花幽月非但没有阻止他,而是毫不在意地鼓励道:“若是死在你的手里,倒也没有那么可怕,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没有太多作用了,等这次战争结束后你赐我一杯毒酒把我赐死吧,我不会怪你的,而我死后替我将凤凰琴带回胤国去,最好……永远都不要让人触碰它!”

楚瞬召缓缓松开了手也沉默了,房间里无比安静,甚至连烛火都没有点,只能看见两具躯体在黑暗中紧紧贴着一切。

“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全部的全部,不然我现在就赐死你!”楚瞬召在黑暗中喘着大气。

“你真的那么想听?”

“嗯!”

楚瞬召原本就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苦难也好,喜悦也好,这都是构成他们认知世界的一部分。

对于花幽月,他一直很希望能了解她,但对方将自己的心锁死,不给他,亦是任何人一窥其中的秘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家的事吧,胤国四大家族之一的花家?”花幽月问。

“其实我从小就听父皇跟我说过你家族的事,花明阁将军一人轮杀金帐国数百蛮子,还有你的先祖花强心曾经南侵之战中带领胤**队与抵抗大庆龙骑,杀死了三条成年飞龙,被胤国人誉为屠龙者,还有你的……”

“在你没有出生之前这些故事我都听得耳朵生茧了,你回去临安城后可以去白雁塔里,里面有一本《英灵志》这本书很大很大,被收藏在六楼尽头的房间里。这本书不记录帝王,只记录英雄与名将,记录他们的名字与所作所为。里面有将近三成的页数都是记载我花家历代先祖的。”花幽月没好气道。

“我知道,里面还有蒙羽将军和白云将军他们的名字……可是我没有看见您的。”楚瞬召轻声道。

“当然不会有我的,怎么可能会有我的!《英灵志》是用来记录英雄的,而我的名字连写在《罪典》上都没资格。”

“哦……”

“我母亲是前朝大学士的女儿,在她嫁给我父亲前两人从未相见过,据说还差点被你爷爷入后宫变成妃子了,一个很漂亮温柔的女人。”

楚瞬召笑了笑:“真的吗?那这样就没有花将军您了。”

花幽月嘴角扯了扯:“我倒是宁愿她入了后宫做妃子,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她嫁给了我父亲,却没能给我们花家带来一个男孩,父亲那边的人也因为这件事没少给母亲脸色看,好在父亲觉得无所谓,从小就把我当成男孩来养,姐姐则继承了母亲的美貌,而且我姐姐年纪和你父皇差不多,若非你父皇后面去了蜀越当质子的话,或许她就嫁给你父皇而不是那楚证了。”

“好乱啊……”

“是很乱啊,但我姐姐真是傻啊,她生得倾国倾城,并且在天下美人榜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三甲之人,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做皇后的,要么就是贵妃,可傻女人终究是傻女人,靠着容貌与技艺当上皇后的女人,终究只是帝王手中的玩物,她最后没有当成皇后,而是嫁给了你的大伯做了王妃,其实这应该算是福气了,她应该满足。可她还是不甘心做一个王妃,后来你父亲带领胤国铁骑大胜金帐**队,而我父亲还有花家其他子

弟也死在了天女河上,而你父亲则被楼欢公主俘虏了,他这个太子下回不来了!”

楚瞬召从花幽月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谋,这些事无论是他的姑姑还是父皇都没有跟他讲过,即便是个从小照顾他的娘柳姨也一样,只言碎语根本无法还原当年发生的惨案,像是谜团一样缠绕着他们这些楚氏皇族的后代。

而且他从花幽月的话中听出,她对父皇一直有一份深深的怨念,像是给自己的心打了个死结一样。

花幽月叹息道:“她太想做这个母仪胤国的皇后陛下了,而且你大伯当时也有策反的心,夫妻两人一拍即合。我父亲死在了天女河上,我和我母亲都沉浸在悲痛中,根本不知道姐姐到底想干嘛,直到她那天传召我和我母亲进宫,以皇后陛下的份,也就是那天,我母亲被她活活气死了——在她快死的时候,还要我照顾好姐姐,并且不要怪她。”

“皇后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有杀到皇帝面前的女人才有资格当皇后!因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替皇帝挡下那些想杀他的剑!”花幽月的声音仿佛一剑断喉。

“但她还是做了一年的皇后,她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分,我想也就算了吧,反正楚骁华回不来了,你大伯的皇位来得不清不白,好歹在这之后也没有让百姓吃苦受罪,就让他们两个安安心心地活在梦一样的现实中般,好景不长,你父皇却回来了,带着金帐国的军队攻进了胤国!”

“很激动人心的故事对不对,被夺权的皇子带着敌国的军队踏入故乡的土地,将那些背叛过他的人全部杀死,最后他一路杀到王座之前,砍下了兄长的脑袋,完美的逆袭人生啊,看尽一切的历史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

楚瞬召鼻子酸酸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心口上,听着那颗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花幽月抚摸他的脸颊,仿佛面前的少年是那夺权归来的楚骁华一样,眼中的寒意像是源自千年冰泉般,将楚瞬召的心完全冻结。

“那年,我才九岁,我跑去皇宫里找姐姐,可是那扇大门锁的死死的,我说我是皇后的妹妹让他们放我进去,若是放在往的话,那些侍卫恨不得把我扛在肩膀上送到我姐姐面前,可那时他们将我丢入大牢中,里面都是老鼠和苍蝇,我一直在哭,哭累了也没人送饭,我现在也在哭,哭这个习惯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

“再到后来姐姐来了将我带走,此时的她再也没有穿凤袍和戴凤冠,脸色前所未有地憔悴,白衣素缟,在我记忆中,姐姐一生中只穿过两

次白衣,一次是父亲的骨灰从天女河带回来那次,再一次是母亲被她活活气死那次,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见她穿白衣。”

“她带了我回家,一直在哭,我安慰她并问她皇宫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只是抱着我死死流泪,不停地流眼泪,口中呜声极度低沉,后来她见我哭了后哭得更大声了——她说对不起我,也对不起父亲和母亲——后来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她一直在哭。”

“她说她下辈子再也不当女人了,她说做女人太痛苦了——呵,这个愚蠢又软弱的女人没法面对自己犯下的恶果,最后在太清宫门前自缢,而且临安城的百姓以为这女人是什么贞洁烈女,容不得一丝侮辱方才自尽,呵呵呵。”

花幽月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在楚瞬召怀里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即便是在黑暗中,楚瞬召仍可以清晰看到,两行泪水在她脸上滑落。

“你父皇带着我来到她墓碑前,我最后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看到,只有一个大大的土包子,没有厚葬,没有举国哀悼,因为她根本不配!”

“这些事,父皇根本没有跟我讲过。”楚瞬召喃喃道。

“他当然不会跟你讲这些!胤皇的光辉战绩中容不得一丝污垢,即便是西临之战也好,离北大屠杀也好,在胤国大部分人看来,这都不是你父皇的责任,我为你父皇扛了西临之战绝大部分罪孽,而离北王和刘康则是大屠杀最主要的负责人,你父皇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们……”花幽月叫出声来,双手牢牢抓住楚瞬召的手臂,好似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般。

他们家族……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父皇和姑姑在自己面前总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自己和哥哥姐姐也一样,但会不会有一天,他的子孙和哥哥姐姐们的孩子刀锋相对,就像父皇对他的兄长一样,自己的孩子杀死哥哥姐姐们的孩子,或者被他们的孩子杀死。

他不知道,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

“后来我被凤凰琴附,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我选择进入军营,杀人,征战,这些故事你可以去问蒙羽将军或者你父皇,他们会告诉你的,而我也懒得说了,渴了,帮我去桌子上拿一壶酒过来。”

楚瞬召转就去,她松开了手,望着少年的背影陷入沉思。

人们都在指责她的过错,但有谁可以想象她所经历的一切,她杀人如麻,她血债累累,但人们是否想过,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曾想过出嫁对镜贴黄花,也想要有一个家。

凤凰琴……究竟是让她浴火重生,亦是陷入更深的烈火中,永

世无法逃离。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她的灵魂?

楚瞬召给她递来酒瓶,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接过迅速接过,而是双手环住楚瞬召的子,让他贴在自己上,保持刚才那个暖味的姿势。

“你喂我喝。”

楚瞬召没有拒绝,将酒瓶凑到她唇边,她喝着凉酒,沉默了很久很久,再也没有说话。

她的脸慢慢烧了起来,面对那近在咫尺的俊俏脸庞,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下一秒却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楚瞬召也不着急离开,只是慢慢抱紧她,就像他抱着苏念妤那样,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个世人眼中的妖魔琴女,竟然也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在自己安慰她的时候,其他的人在做什么呢?苏念妤或许在等着自己,或许早早就睡了,军医营里的人手不够,于是他便让她去和那些医官一起治疗伤兵,她的针灸在治疗断肢止血消炎方面甚至比药还管用,叶微微喜欢和澹台宁静呆在一起,这两个纯净如雪般的孩子,本该永远避开战乱与炮火,比较开心的是哥哥,他终于可以和嫂子见面了,这些天他一直都很开心。

伤兵营里有人哀嚎,有人惨叫,城里的官僚们庆祝胤军守住了这座城市,连连开心了好几天,酒喝了一壶又一壶,至于那些燕莾遗民们无悲无喜,自己的同胞死在龙胆关上,也不如今的晚餐要紧。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从不相通,楚瞬召只觉得他们吵吵闹闹的。

他闻着女人上那股子丁香与蔷薇的香气,这是她上为数不多有女人味的地方,楚瞬召只觉得心里极乱。

“楚瞬召,你看我今天都说了些什么,你千万别告诉你父皇这些事是我跟你说的,他……开心的时候,什么都能给你……不开心的话,就会拿着剑来见你了……我不想死,尤其不想被自己熟悉的人杀死。”花幽月疲倦地靠着他肩膀上,吐息如兰。

楚瞬召不敢看她的脸。

她醉了,也哭了。

“你的瞬击是李长渊教你的,一路上看着你练剑的时候我就像看着李长渊一样,感觉他还没有离开我,我觉得他的魂寄托在你上,庇佑着我们两人,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和他有多么像,时而清澈,时而幽深,有时可怜巴巴的,好像做错什么事一样。”花幽月说:“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告诉李长渊我一直很喜欢他,你们两个都是英雄一样的人物,英雄配美人不是吗?像我这样血债累累,连天下美人榜都不曾入过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跟你们谈?我小时候很怕黑很怕鬼的,但李长渊死后

那些年,我多么希望他的魂可以来见我一面,就像现在这样和他说话。”

她慢慢靠近他的脸颊,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她唇边带笑:“瞬召啊,你以后要是做了皇帝的一定会是明君吧、你怀王息,心有王道,你应该有比我们……比你父皇有更好的结局,这天下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并且歌颂你的名字,如同那大秦始皇一样,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要是我那是还活着的话……一定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苏念妤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些喜欢他的女孩都觉得他会成为很好的皇帝。

自己要是让她们失望了,她们该有多么难过啊。

“现在让我睡一会吧,就那么一次,让我抱着一个人入睡……对……就是这样……靠近点,我喜欢你上的味道。”说完她闭上了眼睛,眼角再也没有泪落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 修行的路

难得打赢一场口水仗的林稚扬了扬拳头,缩在莲花郡主边打量这忽然不说话的混蛋,好奇看着着楚瞬召腰间的配剑:“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

“成啊!”楚瞬召笑笑倒是大大方方解下自己的剑递给了过去,她露出惊奇的眼神接过那柄剑,楚瞬召忍俊不道:“这可是陨神钢剑,可千万别抽出来割伤了手指,一会你颜姐姐哭死我。”

“什么陨神钢不钢的,我们燕莾人的燕刀一样很锋利,小时候隔壁家的老爷爷就会做燕尾刀,杀的你们胤国人跑都来不及!”楚瞬召往她脸上轻轻扭了一下:“你也算半个胤国人!”

“我是燕莾人!生是燕莾的人,死是燕莾的鬼!”她很有骨气叫出声来,莲花郡主将她拉到一旁一脸歉意地看着楚瞬召:“对不起大人……这孩子不懂事……”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伸手托着林稚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她瑟瑟发抖抱着剑鞘:“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三皇子下……”

“会喊我的尊号了,不错不错,晚上给你弄好吃的,你跟我说说这燕刀有什么特别的?”

“造刀是我们燕莾人的国术啊,不像你们胤国学剑的学刀的都有,燕莾的燕尾刀,唐国的唐刀,樽国的狼锋刀,离庭的斩铁拖刀称为天下四大名刀,可是樽国的狼锋刀材质特殊,锻造的过程中需要用到狼骨来提纯,而且造出来的刀与其说血槽极宽,用于战争杀人倒是可以,可挥舞出来的轨迹远不如燕尾刀般风流写意,离庭陨铁众多,他们的刀是天下最重的刀,一刀开山劈石好威风。可燕莾不一样,我们的铁都得从胤国偷渡过来——哎呀!你又欺负我。”

“你一说我就来气,我们国家边疆那些铁矿主个个都穷疯了,拼命往你们燕莾倒卖铁矿,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他妈的……你继续说。”楚瞬召松开她的小辫子。

“燕莾和你们不同,我们没有什么好铁矿,甚至连优质的煤都得从蜀越那边运来,我们的锻刀人只能通过千锤百炼使铁和炭达到一种和谐,而且每一把燕尾刀从锻造到成形都带着锻刀人的心愿与祈祷,燕莾刀的锋利源于他们的极度专注,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使用任何秘法,只用人力达到锻刀之术的巅峰。一位锻刀人一生之中最多只能锻造一千把燕尾刀,某些名家最多不过百把,而我从小就喜欢看人锻造燕刀,当然懂这些。”她叉着腰扬起精致的鼻子,楚瞬召伸手捏住向下扯去。

“你喜欢刀剑?”楚瞬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花幽月也睁开了眼睛。

“我不喜欢刀剑,我只喜欢锻刀时的火光,暖洋洋的。”她示意楚瞬召松

手,揉了揉发红的鼻子。

“有人说锻刀也是一种修行,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世界上所有人都在修行的道路上,我也是一样,而你就是我修行路上遇见的妖魔鬼怪,只有坚定勇敢的心才……”

“我是妖魔鬼怪?”楚瞬召忽然乐了揪住了她鞭子向上一拉,她眨了眨眼睛哀求道:“说错了说错了,三皇子下您是慈悲菩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楚瞬召松开手不扶额,被这闺女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对了,我告诉你,哥哥虽然不在了,可是我爹还活着,燕莾最厉害的高手,要是你见到了我爹被他活活打死,我可不帮你求。”林稚抱着剑鞘躲进了莲花郡主怀里。

楚瞬召笑问道:“你爹有多厉害?告诉我他的名字?”

“呸!你这样的登徒子没资格知道我爹的名字,颜姐姐你不要告诉他这个坏人。”她对他吐了吐舌头。

楚瞬召哈哈大笑道:“你爹那么厉害让他现在来救你啊,本下一对一的话还真没怕过谁……嗯,除了西临剑神还有他女儿外。”

“我爹很厉害的,真的!”她忽然慌张了起来。

“我不信。”楚瞬召抱臂躺在车厢内,笑容玩味。

“……真的,是真的!我爹他会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功……一刀出鞘能打死好几百个高手!我哥哥也一样!”她带着些许哭腔道。

“如果你哥哥真能一刀杀几百人的话,也不会死在战场上了。”楚瞬召指出。

她咬紧牙关沉默了一会,低头扭着手指就是不看楚瞬召,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裙上。

“……真的……我爹……我哥哥他……”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方才欢快的气氛变得十分奇怪,楚瞬召眨了眨眼睛,打量那泫然泣的孩子。

少年觉得自己欺负她那么多次有点过分了,伸手拉了拉她的鞭子,被她哭喝道:“不许碰我!我让我爹打死你这混蛋!”

楚瞬召恍惚间有些失神,想要道歉不知道何处说起,莲花郡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大人,这孩子玩累了让她歇一会吧,您也休息一下,到怀泉的路还很长呢。”

楚瞬召点了点头,望着那抱紧剑鞘落泪的丫头,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也睡了过去。

谁家儿郎不思乡,谁家女儿不念君。

……

……

洁白的鹰旗在楚瞬召头顶上翻滚着,宛如色的浪花。

楚瞬召睡了一小会后,掀开帘子探出头去,这座三千人组成的方阵就缓缓

行驶在平原上,花幽月不知何时离开了车厢,骑着一匹黑马在队列中央眺望远方山脉,楚瞬召伸了个懒腰,发现那孩子抱着自己的剑睡在了莲花郡主的大腿上,脸蛋红扑扑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楚瞬召心里一软,揉了揉她的脸蛋,她像是驱赶蚊子一样甩了一下手:“我让我爹打死你……狗三皇子。”

楚瞬召忍俊不,撇头望着莲花郡主柔声道:“我们出去走走吧,这车厢呆的有些闷了,把这丫头搁在这里睡觉很安全的。”

郡主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小心捧着林稚的脑袋放在软枕上,跟着楚瞬召离开了车厢,楚瞬召吹了声口哨,一匹无人乘坐的洁白骏马跑向楚瞬召所在的车厢。

楚瞬召将她扶到马上,自己坐在后面握紧马缰,这个过于亲密的坐姿惹得莲花郡主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望着前方的路,楚瞬召抬头望天,西边泛起璀璨的红潮,残阳似火,军队的前进比早上的慢上些许,庞大有序的军队渐渐从方阵变成了铁线,前方的斥候携带弩箭来回游走,三千人的军队今要在前方的山谷安营扎寨了。

“莲花郡主,这里离怀泉还有多久的路程?”楚瞬召问。

莲花郡主穿着一袭朴素的绿纹长裙,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压下她那华贵雍容的气质,露出雪白如天鹅般的长颈,被楚瞬召放在前挤压一番更显得圆,腿长腰细。

“这片谷地名为落雁谷,等过了这片谷地,我们距离怀泉还剩下不到五百里的路程,要是快的话后天就能到了,大人无需着急。”莲花郡主说。

“我怎能不着急呢?我的士兵都没粮没药快死了。”楚瞬召叹了口气。

她撇头望向后方战场,说不定她丈夫的尸体就在其中,也就是两周前,她们跟随燕莾的军队浩浩dàng)dàng)的抵达龙胆关,这可是十万人的大军啊,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人的军队,丈夫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他们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争的,夺回这座曾经属于他们的城池。

她当时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军队,作为燕莾人也好,作为妻子也好,她没理由不相信他们话啊。

也就过了两周,燕莾人退军逃进铁河山,她和自己的丈夫却天人永隔了,真是讽刺。

她一度认为自己可以掌握命运不做豪门大族中的金丝雀,可她最后还是逃不出命运的魔爪,她还是被后的少年牢牢握住手中,既不能逃,也不敢逃,尤其还带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可一想到这次要回去家中面对她的家人,父亲的嘲讽似乎又在耳中出现,那些讥笑的脸一个比一个残忍。

“啊!”她忽然尖叫了起来,把

楚瞬召吓了一跳,随后满脸通红低下了头,楚瞬召望着她也没有说些什么,将马缰交到她手中柔声问道:“会骑马不?”

“会啊,我很小就骑过马了?”她深吸一口气驱散脸上的红意。

“会骑马啊!”楚瞬召眼神玩味道,她的脸后知后觉烧了起来,低头不语。

苏念妤老是喜欢跟他说一些荤段子,一开始他还觉得奇怪不适合,后面慢慢接受了反倒觉得有趣,男女之间到底是食色也啊,楚瞬召暗想。

“莲花郡主你还真是傻啊!”他轻轻一笑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背靠着她坐了下去,望着后的几百轻骑,见到背负铁枪的骑兵策马前行,那人穿着铁人屠清一色的黑甲,两鬓霜白,饱经风霜的脸颊宛如树皮般粗糙,楚瞬召眨了眨眼睛,叫住了那名骑兵。

骑兵在马上弯腰抱拳请示,楚瞬召带着半分犹豫,半分敬畏的目光问道:“黄破军爷爷……您怎么会来这里?”

“三皇子下见笑了,黄破军只不过是一年迈老卒而已,配不上三皇子下一声爷爷。”老卒笑了笑,摘下了头盔,一头雪白长发在晚风中飞舞,边角染上些许夕阳的金光,他随之朗声笑道:“三皇子下不必担心,这一路上有我和花将军坐镇铁人屠,若是真的遇上什么敌袭的话,只是一个冲锋的事,我们铁人屠的兵虽说年纪较大,但每人当年都是胤**营中千里挑一的猛将,保证三皇子下一路上万无一失。”

楚瞬召点了点头,好奇打量这位年迈骑兵,他甚至比父皇的年纪还要大上些许,楚瞬召从小就喜欢听父皇讲军营里的英雄名将的故事,父皇提过有一个叫黄破军的男人曾经在天女河的时候救过他一命,这人长得一横,在万军之中铁骑破甲将他从金帐国蛮子手中救出,手持百十斤重的铁枪,典型的冲锋形武将。

这位黄破军老爷子经历过金帐国之战之前的所有战事,他的父亲便是死在八十年前的南侵之战中,凭借一杆铁枪杀死了一头巨龙,破军一千三,之后他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十岁进入军营,征战至今已经年过半百了,凡是入沙场必将是先士卒之人,用他的话来讲便是那些一战下来死的往往是后面那些躲着不上的胆小鬼,铁骑冲锋靠的就是猛字,将自己化为阎王的本体之一,无惧死亡方才唯生。

阎王永生,铁骑不死!

按理说,这位战功累累的老兵也该衣锦还乡,过着含饴弄孙的子,就此不再踏入战场半步,可过了几年这样的舒坦子反倒觉得不自在了,他发现什么琼浆玉液都不如一战下来后分配的老白干喝得爽快利落,什么美味佳

肴都不如死战过后的凉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以前打仗的时候和边的同伴围坐喝酒,大家都想着取得战功回去临安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喝酒喝上头的时候大抵有天下英雄为我独尊的气概,可最后那些喊口号喊得最响的人都死了,他归乡后也不知道能干什么,除了清明的时候给那一个挨一个的坟上酒外,大概就是了没用的糟老头了。

望着西边的残阳,他心想自己或许不该死在温暖的上,而是咆哮着死在战场上,就像他的兄弟一样的。

所以当他听说花幽月要和三皇子下出征靖南城时他来了,带着那杆血债累累的铁枪来到临安城下,亲自请缨作战,不要战功,求得便是能为三皇子下赴死,将骨灰带回胤国,足以。

楚瞬召望着这英雄般的杀神,就像是看见偶像一样,难得两眼放光,相反老人面对这黄毛小儿也没有摆出前辈的架子出来,而是腼腆笑道:“不瞒下,我的确是跟随花明阁将军在天女河上为皇帝陛下作战,当时胤国最强骑军是铁人屠,而不是风鹰铁骑,这趟出行怀泉,下说如何便如何,老卒黄破军愿为下赴死!”

少年点了点头,那过于炙的目光让这老卒红了脸,随之哈哈大笑,楚瞬召指着他后的铁枪问道:“黄破军爷爷……您后那根铁枪,就是那传说中的屠龙之枪吗?据说里面有龙的魂灵存在,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老卒憨憨一笑抛出铁枪:“什么屠龙不屠龙的,哪有什么龙魂,这就是一杆普通的铁枪,不过锻造枪的金属有些特别,普通人两只手都抓不起来,由我爹传到我手里,当年南侵之战我爹的确是用这杆枪杀了一条龙,可惜我爹没能活着活来,他那些同伴把这把枪交给了我,还有我爹的骨灰。”

楚瞬召入手铁枪,只觉得通体生凉,哑然失笑道:“我哥以前就花费万金买了一把据说也是在南侵之战中杀死巨龙的宝剑回来,可我觉得那柄剑软绵绵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杀得死巨龙的样子,哥一定是被人骗了。”

“龙鳞厚重宛如龟甲,若是寻常武器的话除非持有者怀神力,否则也刺不进去,而且我爹当年是投掷铁枪刺入龙眼之中方才将巨龙杀死,若是对上龙鳞的话也只有崩坏的份了。”老人摇了摇头,倒是楚瞬召哈哈大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识一些爷爷的枪法,我父皇说你的猛力投枪可以一连击杀五个金帐国士兵!”

老人顿时有些赧颜:“听说三皇子下在河中杀死了一条江蛟,皇帝陛下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废物,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楚瞬召低低笑了,老人

拉下面甲,请礼离开,此时的他看起来和普通士兵没有任何区别。

后的莲花郡主可谓是听得心惊胆战,这看似儒雅的温润少年,居然将云剑河里的蛟龙杀死了,看来他并非燕莾士兵口中说的手无缚鸡之力,看来不惹怒这位小小少年是明智的举动,但同时她又为自己的家族感到担心,她为了自己的小命不惜让这尊凶神进入怀泉,万一到时候他大开杀戒怎么办?

不远处的花幽月坐在马上闭目养神,任凭马匹随着队伍前进,藏在黑袖中的雪白素手愈显刺眼。

楚瞬召靠着莲花郡主的背上轻声感慨道:“你知不知道,西临之战前西临王为了铸剑亏空了国库里的银子,士兵们的补给跟不上,甚至连马匹都不够与我们作战时使用,当年西临可是北域第一大国,西临三大国术,铸剑术,琴术,还有大戟术,那可是响当当的名震天下。当年西临大戟士的数量和胤国铁骑有的一拼,这才过了不到一百年,西临就被我们灭了,如今我们胤国是北域第一大国,这就像一个轮回一样,你说说以后我们胤国会被哪个国家灭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莲花郡主根本不敢回答,楚瞬召望着西北方向,眼神渐渐迷离:“铸剑术……西临的荣耀与悲哀。”

如今西临剑库已经被父皇接管,父皇不知要用里面的剑干什么,要是用来做武器的话……其实胤国矿产资源丰富,士兵的铁甲长矛一类的东西根本就不缺,父皇到底要用里面的剑干嘛,楚瞬召一直没问,也懒得去问。

希望胤国一切都安好吧。

第二百六十章 仙人

说起来这次战争父皇没有给自己调拨术士军团,术士在天下一度被认为是邪门教派之类的,可是到了胤国却被父皇奉为上宾,术士们的力量太过逆天,而且折损寿命换取神佛之力的行为也引起了天下教宗的不满,龙虎山与武当山的道士们视这些术士为妖魔鬼道,的确与他们这些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修道之人而言,术士的力量太过容易得到自然容易引起不满。

道士和术士不一样,他们依教奉行,履行入教的礼仪,接受各种戒律,过那种被世俗之人视为清苦寂寞而实际上高标清逸的宗教生活,而且道士除了修炼之外,还得吸引教众,布道传教,为其宗教尽职尽力,同时圆满自己的修行,术士只为了追求永恒的真理与力量,两者像是镜子的正反面一样。

说起术士道士又不能避免说到仙人,龙虎山在两百年前时候出过一位仙人名为张真岚,据说那年仙人飞升入天门之际,龙虎山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莲花池更是结出一朵紫金九叶莲,这朵莲花被龙虎山奉为圣物,据说得到这朵莲花的人可以如同那张真岚般证道飞仙,过天门化仙人,长生不老尽享极乐。那些天底下自命不凡,为了抢夺这朵紫金九叶莲的高手数不胜数,最后都被天师一掌从龙虎山上击落,对于这朵莲花龙虎山的态度也轻松,放言谁能活着从山脚打上山顶并击败天师的,自然而然可以取走莲花,但两百年来无一人可以做到,天师的实力让天下英雄为之胆寒。

别说是龙虎山的莲花,就是他们胤国的铁荆楼也收集了天下多数顶尖武典,想要偷取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铁荆楼一二三楼可以让百姓随意借阅,四五六楼即便是楚瞬召也上不得,那些想要偷武典的人何其之多,那一次不是被楼里暗藏的高手打断手脚从三楼直接丢出去,也是一个道理。

楚瞬召看见花幽月那坐在马背上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对现在对花幽月的感觉极乱,他不是不懂花幽月对自己的感,作为师生也好,作为姐弟也好,两人也应该保持一些距离才好,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做过的什么事让这冷漠如霜的女人喜欢上自己了,那晚上花幽月睡着后往自己脖子洒了不少眼泪,第二天他被哥哥笑话死了也不敢说些什么。

苏念妤似乎也知道花幽月对自己的感,但她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觉得天下女子都是一般可怜的,感的事谁对谁错还真不好说。

到了晚上的开饭的时候,士兵们架起大锅,里面煮着滚烫的面条,咕噜咕噜冒起气,楚瞬召安置好莲花郡主和花幽月后,策马去喊林稚那孩子吃饭,一下午的时

间她又画好了几幅画,被楚瞬召撞见后嘟嘴巴不肯去吃饭,楚瞬召拉了拉她的小辫子,那孩子可怜巴巴低下了头,还生楚瞬召的闷气不肯理他。

楚瞬召哭笑不得蹲在她边道:“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爹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行了吧?”

小妮子一副你这家伙一点诚意都没有只会欺负我的表,楚瞬召将她抱了起来放在马背上笑道:“到时候你爹爹拿刀砍我的时候,千万得让他手下留,砍个两三刀意思一下就行了,下重手的话可是会死人的。”

孩子认真地看着楚瞬召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骗自己后抹了抹眼泪,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脑袋:“吃饭去,你颜姐姐等你很久了。”

“不吃,我要吃上次的芝麻糖!”她怯怯道,楚瞬召往她脸上轻轻咬了一口:“你不吃饭的话我就吃了你,最后再吃了你颜姐姐,你颜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可好下口了。”

“你不要欺负颜姐姐,我吃我吃!”孩子始终是斗不过这无良起来的三皇子下,楚瞬召低头眼神温柔道:“你以后喊我哥哥好不好,我家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可是没有弟弟和妹妹,我一直想要个妹妹。”

“让你娘给你生一个去!”孩子忽然豪气万丈道,楚瞬召愣了愣,终究没有跟她解释什么。

小丫头忽然高兴起来了,骑在马背上欢呼雀跃着,因为终于可以吃上一顿饱饭了,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辫子,眼神有些空虚。

楚瞬召给她满了一碗腾腾的羊烩面,孩子也不怕烫手一把抢过,夹起一筷子狠狠吸了进去,下一瞬就被烫红了舌头,吐出小巧雀舌呼呼吹着,楚瞬召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她才不管这些,下筷极快,莲花郡主好几次示意她慢点吃她也不理会,只顾着吃面喝汤,吃完了还对楚瞬召敲着碗筷,颇有街边乞丐乞讨的风骨,楚瞬召替她又盛了一碗倒也不反感,在他看来,女孩脾气率真点倒也无所谓,做作的话就是死罪,再漂亮不入他眼。

花幽月吃了一碗素面便作饱了,楚瞬召觉得她从未表现过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给他看,最喜欢的也就是喝酒,这个简单又复杂的人啊,倒是莲花郡主吃饭颇有淑女风范,四人吃饱过后亲自收拾他们的碗筷拿去清洗,楚瞬召望着她那一摇一晃的丰腴翘,倒有些饱暖思的感觉冒出,孩子察觉到楚瞬召的眼神往他腰边轻轻掐了一下:“不许这样看颜姐姐,我让我爹打你哦。”

楚瞬召扭着她的辫子问道:“丫头,我给你好吃好睡的你还让你爹打我,你以后可遇不到像我那么好的人了,得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孩子笑

了笑:“那我和颜姐姐之后跟着你好不好?”

“林稚!”莲花郡主不乐意了,楚瞬召笑得:“好啊,等我打败你们燕莾皇帝后你们跟我回去胤国,包你们好吃好住没人欺负。”

“不信,燕莾一定不能输!被打跑的一定是你们!”她撑着滚圆的肚子叉腰站了起来,楚瞬召往她肚子戳了一下:“现在是大胤三皇子喂你吃饱吃好,你饿的时候怎么不让你们的皇帝陛下给你弄面吃?”

“总之燕莾一定不能输!”她举起了小拳头用力挥了挥,花幽月被她逗笑了,楚瞬召渐渐默不作声。

沉默了一会之后,孩子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气啦?”

楚瞬召笑道:“我哪怕跟你们燕莾所有人生气,都不会跟你一个孩子生气,你没有错,错的是你们的皇帝陛下……还有我们。”

孩子被他这糊里糊涂的话弄昏了,也不追究下去,吃饱了就挨着楚瞬召的子望着头顶的星星去,过了一会她轻声问道:“你说天上有没有仙人啊?”

“有!历代得道之人都会过天门而化天神,也就是仙人。”楚瞬召说。

“要得道啊?怎么才能得道呢?”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是仙人了!”楚瞬召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小姑娘举起拳头白眼道:“就你有理!那人死了之后去哪里呢?”

“小时候我姐姐告诉我人死了之后会去月亮上做仙人,我以前是信的……可是现在不信了。”楚瞬召望着头顶的星辰轻声道,孩子又问:“那黄泉呢?坏人死了之后是不是都会去到炼狱黄泉中?永世不得超生?”

“应该吧,总得有个地方让他们去吧。”

“唉,你说我哥哥既没有修道,可又不是坏人,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去什么地方都为所谓了,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楚瞬召说着的同时看了莲花郡主一眼,女人脸上无悲无喜,少年一个蓦然转折,打趣道:“说不定会会变成星星看着你们呢?我现在比较相信这个说法。”

孩子眼眸一亮头仰得直直的,眼眸泛着由衷的喜悦,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他捏捏她的耳垂,眼神温柔望着那璀璨的银河,孩子忽然一脸悲痛道:“被你这样的人抓住我和颜姐姐,真是不走运。”

楚瞬召笑道:“是啊。”

她渐渐托着腮帮发呆,楚瞬召咬着一根草絮挨着莲花郡主坐在树丛下,小女孩渐渐唱起歌来,用的是燕莾那边的方言,燕莾歌姬唱功绝世,歌声甜美无比,胤国那些贵族不在家中养几个燕莾歌姬闲暇时听听曲的话,跟同僚说起话来

也丢了面子。

楚瞬召听不懂她在唱什么,莲花郡主将歌词的大意告诉了他,一曲终止那女孩扬起鼻子骄傲道:“好不好听?”

楚瞬召抹了抹手点头笑道:“厉害厉害,和我认识的一个叫澹台宁静的小女孩有的一拼。”

林稚撇嘴道:“没诚意,夸人都不会。”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最后她躺在莲花郡主腿上昏昏睡,楚瞬召撇了一眼偷看自己的小丫头轻声笑道:“以后谁娶了你回家就有福气了。”

“那是肯定啦。”

过了好一会孩子睡着了,连花幽月也回去车厢睡觉了,莲花郡主低头看着她的脸,感觉这些天来的劳累都是值得了。

两人四目相对,莲花郡主撩起耳边的青丝轻声道:“谢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好。”

第二百六十一章 爱的瞬间

楚瞬召收回目光,撇头望着她轻松道:“我不是你说的好人,若是你父亲死死不肯与我们谈判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牺牲掉你还有这孩子的?信否?”

“不信。”她声音轻柔但坚定道,楚瞬召摇了摇头:“这都不信,那我真的没辙了,如果我派人攻打怀泉的话,你可不要怪我,到时候将你父亲和你哥哥亲手杀死,为了战争的胜利我做的出来。”

莲花郡主脸色剧变,红了眼圈,楚瞬召咬断口中草根,吐到地上随意道:“你信不信。”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小刀削了一个梨递给他,楚瞬召接过咬了一口,满嘴甘甜,少年轻声道:“你之前跟我说自己为了逃婚离开了家族,现在我要利用你向你的家族进行谈判,莲花郡主,貌似你这一生都在被男人利用,对于这样的人生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她惨然一笑低下了头,楚瞬召随之说道:“放心吧,我最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欺负女人,之后我不管眼不见为净,但是只要我在你们边的话,即便是你父亲怀陵王也无法伤你一根汗毛。”

莲花郡主轻声问道:“你可以保护我们吗?在这之后?”

“我不可能保护你们一辈子,这孩子还小,你也很年轻,找个男人再嫁过并非什么难事,不过带着这个拖油瓶有点麻烦而已。”莲花郡主听闻一脸忿忿,将小刀收入刀鞘中放在一旁。

楚瞬召丢开果核,躺在莲花郡主另一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莲花郡主端详他的脸庞,好奇怪的感觉啊,面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我丈夫不是什么王侯贵族,只是个怀泉里的无名刀客。"莲花郡主轻声说。

“贵族郡主上平民百姓的故事吗?我姐姐也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小时候捧着这样的故事书看总能看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楚瞬召伸手抚摸她的圆润下巴,她也没有拒绝。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怀泉的樱花林里,那年我十五岁,你知道吗?我们怀泉每年天的时候都有比武大会,在樱花林里搭个大大的台子,让怀泉那些年轻刀客们上去比武试刀,有点类似比武招亲一样,我和父亲哥哥们坐在高台上看着刀客们如过江之鲫般上台比武,很是开心呢,而且我——你别乱摸!!!”莲花郡主喊出声来,满脸羞红,楚瞬召缩回爪子讪讪道:“抱歉抱歉,顺手就摸了下去。”

莲花郡主瞪了他一眼,双手抱紧部不如楚瞬召得逞,楚瞬召想了想说:“我猜猜你丈夫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刀客,上去将其他人都打倒了,最后你上了他对吗?”

“不是的,他上去第一

个回合就让人打了下去,像个愣头青一样。”莲花郡主嘟囔了一声“比武大会不限定挑战者次数,假如你第一场被人打下了下去,下一次你还能继续上,前提是你有那力气再说,而且男人们好面子,一般被人打输了下去就不会上去再挑战过了,可他不一样,被人打下去后休息一下第三场接着上,连我父亲都看呆了,我当时就想哪里跑来那么不要脸的人。”

“后来呢?”

“后来他就赢了,皮青脸肿地把最后一人给耗了下去,而是上起码有十几处刀伤,后来我爹黑着脸给他赏赐的时候他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之后人群开始散去连我父亲也将那把名刀丢在他边离开了,我可怜他好不容易赢了之后却没人管他,就让下人将他背到医馆去接受治疗,当他醒来之后看见我后,忽然抓住我的手念念叨叨地说了好多赞美的话,可就是不肯放手……”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红晕更浓了,看得楚瞬召也有些呆了。

“后来他不知道怎么买通了我家仆人送纸条给我,让我跟他出去约会……呵呵,燕莾和你们胤国不一样,我们女子是可以和年轻男子出去约会的,并且不会被人非议的,他带我游山玩水,我自以为熟悉脚下这片土地,直到跟他出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怀泉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他给我在路边买好吃好玩的,我跟他折纸船放宫灯,你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吗,那晚上我和他一共折了一千多条纸船,整条河都是闪闪发亮的,就像我们头顶的银河一样,像是梦一样……”

“我能想象出来……”楚瞬召这次学乖了,把玩着她的青葱柔指,好在她这次没有生气。

“我上他大概就是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人真心诚意对我好的,而不是看着我的家世或者什么?”她笑得像是怀少女一样,楚瞬召也跟着笑了:“你傻啊,你丈夫或许不是看中你的家世,但一定是被你的样子迷住了,我是男人当然懂男人。”

“我那么说你或许会不开心,但你还不算真正的男人,你只是个孩子。”她眉眼如月道。

“何以见得,你说不出让我感觉合适的理由,今晚我就在这好好欺负你一顿,以天为被,地为。”楚瞬召坏笑道。

莲花郡主幽幽叹了口气:“你还是个孩子,尤其像你这样世显赫的孩子,一般比其他男人长大要慢一些。如果我问你什么是,你或许会滔滔不绝地念几首诗给我,你饱读诗书懂得很多,你边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或许也喜欢她们其中的一个,对于她们的容貌服饰如数家珍般说出来,但你真的了解过女人吗?你知道那些女孩喜欢什

么吗?而不是装给你看她喜欢这种东西,为的便是哄你开心,你或许跟几个女孩交过心,她们也愿意献上自己的体给你,你从她们上感到愉悦,可你还不知道那种清晨从她们边醒来,抚摸她们脸庞那种真正的喜悦。你还很年轻,如今却上了战场,你为了自己的国家步入战场杀我的同胞,我不能责难你什么,你有自己的责任,当终有一天你把最珍贵的人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流泪的时候,你就会懂我现在告诉你的话了。”

“继续说你和你丈夫的故事。”楚瞬召侧了侧子,脸庞面对北方的地平线。

第二百六十一章 呦呦鹿鸣

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后来我就嫁给了他,第二天他就带我回去见他的家人……”她说这话的时候摸了摸那孩子的耳垂,说不出的伤感。

“这孩子说她父亲很厉害,是真的吗?”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

“孩子的玩笑话而已,大人您也当真了,我婆婆为了生下林稚难产死了,那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一岁多,刚出生就没了娘多可怜,我公公是个城里的小吏,和我丈夫一样也喜玩刀,你没法想象他见到我的时候那份激动模样,可当他知道我的份后却诚惶诚恐的下跪了,并且呵斥了我丈夫一顿,说他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她的声音慢慢冷了下去:“很快事就败露,我爹对我的行为极为恼怒,他原本想用我去和燕莾皇室联姻的,或者嫁给我哥哥作妻子,我知道我们的习俗在你们看来十分大逆不道,可这就是传统,没办法的事。”

楚瞬召默默的听着,声音沙哑道:“你很勇敢。”

“最后这份勇敢害死了我公公……当时事闹得很大,而且我已经怀上了我丈夫的孩子,我威胁我爹说要是他至于要我和丈夫分开的话,我现在就从怀泉最高的地方跳下去,我们两父女就此别过,最后父亲又气又怒,说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女儿,并将我逐出了家门。之后他也不让我们家好受,我父亲给我公公使了绊子让他丢了饭碗,丈夫只是个无名刀客没什么银两,我带过去的钱很快就用完了,那年过年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不知是否我父亲刻意而为,我们家以往过年虽说不简朴,但也说不上穷奢极那种,那年我父亲刻意羞辱我这个女儿,整个怀泉歌舞升平,好不艳丽,他让哥哥从樽凉河的上游倒酒汇入下游,当时我和我丈夫就住在下游处,我当时闻着河里的酒香,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父亲……怎么可以这样啊?”楚瞬召呆呆地看着她。

可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般:“我公公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觉得这样得罪藩王大人也不是事,于是便亲自带着我和我丈夫登门拜访,顺便赔礼道歉,我当时在家中照顾林稚,可心中还是担心。”

“果然那天晚上就出事了,我丈夫满是血的跑了回去,他哭着对我说他爹被我哥哥带人活活打死了,尸体被丢进了凉河里,他让我收拾行囊带着林稚马上离开怀泉,很快我的家人就会杀到这里,我当时哀莫大于心死,却不敢找父亲麻烦怕他连我丈夫都不放过,我当时怀胎四月,连夜跟我丈夫带着林稚逃出了怀泉,我们去了安息城里躲着,可就在抵达安息城的时候我却流产了……孩子没了。”

"你怎么?"楚瞬召吃了一惊坐了起来,望着她平坦的腹部,曾几何时那里也有个小小生命存在过。

“后来父亲也懒得去追我了,这件事在怀泉被传开当成一桩笑谈,我丈夫在那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了,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彤彤有神,而是变得跟我公公的眼神一样,可我们要生活啊,他不愿意我出去抛头露面地赚钱,只是让我在家照顾林稚,他不再练刀了,没没夜地去做苦工维持生计。我写的一手好字可以补贴家用,林稚从小就讨人喜欢拿着我的字出去卖,一会就能卖完了,子过得紧巴巴的倒是很自在,有时这孩子会问我们她爹娘在哪里?我们就骗她说她爹是江湖大侠,平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我丈夫的撇脚刀法也让这孩子相信我们的话,真是可怜了她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楚瞬召握紧拳头,噼里啪啦的爆响从指间传出。

“其实长得漂亮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而言只有坏事,没有好事,我每次和丈夫出门总会被一些流氓挑衅,后来我的美名传到了某个尚书家的公子耳中,他亲自派人去到我丈夫家中,开门见山地买我下来,十万两银子买我这个女人!买我这个不值钱的女人!”她的眼中雾蒙蒙的,仿佛正下着一场冷雨。

“要是我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负,我会忍不住拔剑杀了他,管他是什么人!”楚瞬召眼神灼灼的看着她,她反倒将手攀上了楚瞬召的脑门,手滑溜溜的很是舒服,想必那个男人真的没让她吃过什么苦。

“我丈夫气坏了,要和那人拼命,险些被打断了一条腿,之后这件事传到了燕莾皇后耳中,她亲自来到我家中问候我这个与她同姓的血缘之亲,那皇后不仅美丽而且有一副菩萨心肠,她这样的女人不做皇后谁还有资格做,并且她放话出去谁要是后再来找我们家的麻烦,就是和燕莾皇室为敌,诛九族杀无赦!”她笑了笑并说:“大人,我有个不之请,你若是真的打赢我们燕莾了,能不能放过我们的皇后陛下,如果像她那么好的女人都不能长命百岁的话,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

“我尽量。”楚瞬召低声道,只有他才知道这个承诺有多无力。

“这件事之后,我丈夫大概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总是一个人默默蹲在门口抽着旱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连工作都忘了,早上起来在路边一蹲就是一天,我也没有去叫他做什么,只是觉得他怪可怜的。”

楚瞬召感觉鼻腔里酸溜溜的,别过头去不看她的脸。

“之后他就迷上了赌博和喝酒,喝醉了经常回来发酒疯问我要钱,把林稚吓

得不轻,我给他并告诉他再也不要这样了,他告诉我终于一他会一夜暴富,家财万贯,到时候带着我和妹妹回去怀泉,让我父亲不敢瞧不起他,我心里苦啊……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我担心自己是压垮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最后的事也就是我们现在发生的事,我丈夫听闻要与你们胤国打仗,决心要在战场上立下战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笑了笑,笑声无比凄凉。

楚瞬召躺在她怀里大口喘息着,只觉得心里被开了个大洞,哪怕被人捅上一刀都没那么难受。

会不会……会不会他焚烧的船只中就载着这女人的丈夫,他不会知道,他永远都不知道。

“弄得你那么不舒服我很抱歉,不如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去怀泉。”她提醒道,楚瞬召忽然将她抱住,泪水流入了她颈脖之中,女人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像是安慰孩子的母亲般拍打他的后背。

“我这些天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要是我一开始拒绝我丈夫的示,他或许现在还活着,并且在怀泉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可有些事错了就错了,有些人死就死了,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回不到过去了。”莲花郡主幽幽道。

死就死了……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楚瞬召感觉自己真实丢脸极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开手臂,只想那么抱住她,永远抱住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三人一样。

如果这次他去怀泉见那怀陵王,他敢当着自己的面羞辱莲花郡主的话,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脑袋,他说到做到!

“我或许只是您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但是我希望大人您记住这句话,您一开始就出生在皇宫里,可有的人耗尽一生功夫也没能踏进皇宫的大门,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莲花郡主轻声道。

“记下了。”

楚瞬召并不是这里唯一落泪的人,林稚的眼中流出了和楚瞬召同样的泪水,在极黑的夜空下,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

……

……

漫长的盛夏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结束,清凉的夏风却夹带着丝丝寒意,楚瞬召抬头望着前方的山谷,毛球般的松鼠在林间跃动着,楚瞬召驭马行走在林子间,说不出的愉悦与轻松。

小时候夏天的时候,都会跟着哥哥和苏长青溜出宫去找小溪游泳,苏长青用亲手做的渔枪给自己和哥哥猎了不少溪鱼,拎回宫去让幼奴姐做一顿清蒸河鱼,倒也美味无穷。

楚瞬召抬头望着头顶的旗帜,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好像是某个士兵中了一头麋鹿,燕莾

的丛林向来多鹿,士兵们的箭法又远又准,几十个人举臂高喊,他们追赶那匹受伤狂奔的麋鹿,高喊要将这匹鹿献给三皇子下。

“我们燕莾人是不杀林子里的鹿的。”前的林稚低声道,楚瞬召笑问:“这是为什么呢?麋鹿的皮毛和角在我们胤国人看来可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我从小就喜欢跟我父皇去打猎,我们皇宫里面还有皇室猎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胤国玩,我带你去看看呗。”

孩子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们燕莾人相信鹿上寄托着神佛的魂灵,燕莾之所么那么多鹿,是因为神佛借着鹿的眼睛来看着我们,审视我们的善恶,反正你一定会说是骗小孩的,总之我们都不会杀鹿的,而且遇到死去的鹿尸也不会把它的皮剥下来,而是像人将它埋入土中。”

楚瞬召愣了愣,一笑置之。

一路走向怀泉的路上,这孩子可被楚瞬召欺负坏了。

楚瞬召总是有事没事揪着她的辫子玩,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一样,后来自己气不过把辫子解开了,这混蛋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又绑上了!

她偶尔埋头画画,做什么都是很认真的样子,楚瞬召也不打搅她,而是躺在莲花郡主腿上笑眯眯的看着她,弄得她心神大乱,炭笔都掰断了好几根。

两人聊天的时候,吃亏的总是她。

楚瞬召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莲子,像是给垂鹰菀里那些丫鬟取的名字一样。

“莲子,你们怀泉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像是青楼歌馆之类的,带我去瞧瞧呗。”

“你不要脸!”

“要啊要啊,脸这种东西还是很重要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脸还在不在?”

“……”

“莲子!”

“怎么了!楚猪头!”

这是她给他取的外号,或许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敢这样称呼楚氏皇族的人。

“帮我捶捶背,看书看得老酸了。”楚瞬召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孩子瞪了他一眼。

“我不帮猪头捶背!”

“你信不信我一个不高兴把你丢到外面去?”

“不信!”

说完他还真的一脚踢了自己出去,那一刻她坐在草坪上简直懵了,颜姐姐坐在一旁笑眯眯的也不呵斥这个坏蛋,气得她跑着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跑上车厢后生气大半天。

偶尔她会问一下关于楚瞬召的事。

“你家是不是住在皇宫里面的……临安城有多大,怀泉大还是临安城大?”

“笨啊,光是我们的皇宫就有你半个怀泉那么大了。”

“我不信。”

听完他又揪着自己的衣领掀开车帘子。

她甚至有种错觉,每当他扯着自己的辫子或者后领口的时候,看自己的目光好像是他养的宠物一样,猫猫狗狗什么的。

偶尔楚瞬召会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把下巴搁在自己脑袋上望着地平线的北方,目光空虚且漫长,也不说话,眼眶红红的。

她最后还是遵守诺言给楚瞬召画了一幅肖像,楚瞬召捧着那副画难得笑得那么开心,将那副画郑重的存放在盒子里面,说以后回去临安城里要用裱起来挂在墙上。

望着他那孩子般的笑脸,她的嘴角下意识的扬了起来。

楚瞬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孩子那么上心,或许是缘分吧,总是忍不住欺负她,宁可看着她对自己恶狠狠喊叫着,也不愿她安静下来后默默流泪。

这时有人出现在楚瞬召前方的坡顶上,对着楚瞬召大喊道:“下!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楚瞬召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宝贝。”说完策马狂奔,吓到她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叫个不停,后面的军队也跟了上去。

楚瞬召远远就看见几十个士兵围在小溪边,河面上泛起一丝让人不安的血色,楚瞬召皱了皱眉,士兵们兴奋地讨论了起来,楚瞬召抽出了龙雀剑抱着她下马,林稚躲在楚瞬召后露出半个小脑袋,士兵们指着那头受伤的母鹿对着楚瞬召喊:“下!这下子我们可赚大了,这头蠢鹿居然还跑了回家,这里是个鹿窝!”

“鹿窝?”楚瞬召走了上去,士兵们会意的移出一条过道给他,他惊讶的发型那头中箭的母鹿踉跄不止,后还跟着三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鹿,鹿血滴入河水之中,渲染出细长的虹带。

就在这是母鹿撒开腿冲了上去,直直奔向楚瞬召所在的位置,楚瞬召一手护着林稚,一手横剑。

边有士兵猛然搭弓箭,箭夭穿了母鹿的头颅,母鹿悲鸣了一声斜斜倒在楚瞬召的脚边,鹿血溅到他的牛皮筒靴上,楚瞬召低头瞥见它的眼眸转动了一圈,渐渐显得无神。

它死了,楚瞬召收回了长剑,林稚后退了几步,似乎被吓到了一股坐在草地上:“你们居然……杀了一头母鹿。”

“下!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三只小畜生?”有士兵一手抱起那三只小鹿,其中一只的双眼似乎还未完全睁开,或许连自己的母亲死了都不知道,小鹿在士兵怀里发出低低的呦叫。

楚瞬召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母鹿,此时莲花郡主拎着裙子跑来过来,也被面前的一幕吓到了,捂着嘴巴将林稚从地上

抚了起来,那士兵笑嘻嘻开口道:“不如我们把这母鹿还有这三只小鹿炖了吧,让它们母子团圆,反正这三只鹿离开了母鹿也活不下去的,与其沦为野兽口中的食粮,不如让我们吃了吧,鹿壮阳补肾啊。”

“不行!你们胤国人真的很没良心!连那些小的鹿都不放过!”林稚叫出声来,那士兵扯了扯嘴角不理会她,他只服从楚三皇子还有花幽月的命令。

楚瞬召弯下子抚摸母鹿的脑袋,替它阖上了眼睛:“没想到她还坚持回去见自己孩子一面。”

“吃了吧,老子好久没有吃过鹿了。”有士兵闹腾着。

林稚望了楚瞬召一眼,心里发出无声的叹息。

“大人,在我们燕莾人看来,猎杀麋鹿本就无德,要是屠杀幼鹿的话会迎来神佛责难,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放过这三条命也是积下大大的德啊。”莲花郡主说。

“放你娘的,老子在战场上宰了你们那么多燕莾人,怎么不见老子现在被神佛打一个雷下来劈死我,在战场上要想活命就得杀人吃!”那士兵说完高举手中的小鹿,想活活将其摔死。

“不行啊,不行!你们……你们在亵渎这片土地。”林稚带着哭腔喊出声来,楚瞬召低喝道:“我命令你放下那三只鹿,立刻!”楚瞬召的声音如同胤皇般威严有力,士兵愣了愣,很不开心的丢下了小鹿,林稚马上冲了上去,把那三只小鹿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那这头母鹿总可以吃吧?”

“不行,要挖坑将它埋了。”莲花郡主指出,士兵恼怒道:“妈的你这娘们再给老子叽叽歪歪的,老子现在就剥光你的衣服拖到树丛里办了你,一个燕莾俘虏谁给你说话的资格?”

“不得对燕莾的郡主大人无礼!”黄破军不知何时从那么士兵后出现,铁枪放在他肩膀上,沉重如山。

“连你这老头也跟着tiǎn)那燕莾娘们的脚趾?你——”他话还没说完,楚瞬召冲了上去给了他一个耳光,士兵的脸颊忽然红了起来,紫瞳bi)到他面前,寒冷如霜:“你再羞辱燕莾的郡主半句,我之后就要拔剑了,你见过我拔剑的样子吗?”

“这女人她——”

楚瞬召又给了他一个巴掌,士兵低着头两边的脸都一样红,楚瞬召将手按在剑柄上叱令道:“我现在命令你给我去把这头鹿埋了,之后给我跪在它面前说上一千句道歉的话,你中午才能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吃饭,你听懂了吗?听懂了没有。”

士兵泫然泣地点了点头,一手捂着脸,一手扛着母鹿的尸体往林间的深处走去,

跑得跌跌撞撞的。

楚瞬召转的时候,看着花幽月靠着树干上对自己笑,手里那拎着一壶凉透的酒,楚瞬召弯腰望着林稚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三只鹿?带回家养?可你不是没有家了吗?而且这几只鹿你怎么喂它们吃东西?”

“用牛,不瞒大人我童年的时候也养过麋鹿,我一开始都是用牛喂它们。”莲花郡主说。

“养活了吗?”楚瞬召问。

“后来死了……不过是……”莲花郡主有些尴尬地辩解了起来,楚瞬召抛了一个很奇怪的眼神过去,低头摸着林稚的脑袋:“你可得好好养,不要像她那样养着养着就死了。”

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三只小鹿在她回来发出低低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莲花郡主一直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楚瞬召,很温柔,很迷离。

林稚将小鹿抱回车厢中,还想着给它们三个取什么名字,小鹿缩在软绵绵的锦枕中,像是小狗伸出舌头tiǎn)她的手掌。

花幽月忽然开口说话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距离怀泉还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大家中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而且我昨晚已经派出信鸽告知怀陵王我们的来意,不出所料的话对方应该会放我们入城,大家中午安心休息一下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开始从马车上搬下柴火与铁锅煮面吃。

楚瞬召对着莲花郡主笑了笑,伸手拦住她的细腰带她回到车厢去,莲花郡主挣扎了一下,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寒芒从后传来,当她转头望去那瞬,只看见花幽月低头审视草丛上的血迹,脸色如霜。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斩狼

那被楚瞬召喝令去埋鹿的士兵一边走一边骂娘:“妈的这燕莾娘们是不是给三皇子下吹了什么枕边风,堂堂皇子居然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真是……”

他来到一处山坡上丢下母鹿的尸体,用铲子刨开松软的土层,心想等老子去了怀泉之后,好好找几个燕莾娘们在上发泄一些才行,这一趟行军可把他憋坏了。

忽然他闻见一股淡淡的气从后传来,比人的尿气更臭上些许,他感觉后颈湿湿的,粘稠的液体划过后背的铁甲,像是毒蛇在他上爬过,带来温的寒意。

一双爪子搭在他肩膀上,湿润的呼吸在他耳边吹过,士兵浑汗毛耸立,他颤抖着子去摸自己腰间的刀,猛然握紧刀柄企图给它致命一击,就在他抽刀回头那一瞬间,那畜生咬断了他脖子。

鲜血洒在母鹿的尸体上!

在他最后的视野中,他看见一匹巨大的灰狼在tiǎn)舐他颈脖喷出的鲜血,在灰狼的后,无数的,跟它一样的狼奔向自己的尸体,它们血液里流动着对人的渴望!

铁人屠驻扎地外,楚瞬召揪着林稚的辫子把她从车厢下带出,经过军犬的时候,军犬忽然狂吠了起来,把林稚吓了了一跳,楚瞬召皱了皱眉毛问一旁的军士:“这条狗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叫了起来?”

士兵蹲下子摸了摸它的脑袋,诧异道:“奇怪了,这条狗虽说是军犬,但往都雷打不动,除了吃饭外都是趴在地上睡觉的,要是放在别的营早就拿起炖成狗煲了,我跟它处久了养出了感才没丢掉它?今这是怎么了?”

军犬对着南坡灌木丛的方向狂吠不止,楚瞬召脸色一变:“莫非是敌袭!”

“大胤铁人屠!全军听令!握紧你们的武器!”楚瞬召低吼道,这一叫士兵们连忙丢下手中的碗,握紧铁枪纷纷围住了楚瞬召,林稚死死抓住他的袖子,惊慌四望,楚瞬召将她搂到自己前:“别怕别怕……”

楚瞬召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少年猛然抬头闻到:“刚才我喊去埋尸体的士兵回来了没有?”

“不知道,从刚才起就没有见到他了。”斥候摆了摆手。

莲花郡主言又止地望着楚瞬召:“大人……我闻到狼臊味了。”

“你是说这林子除了鹿之外,还有狼!”楚瞬召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鹿的地方肯定会有狼,一般灰狼是不会单独行动的,都是群体狩猎的,而且我闻到狼臊味越来越重,这附近一定是有狼群,而且很多很多。”莲花郡主吸了吸鼻子,俏脸满是惊恐。

骑兵下的马

忽然嘶吼了起来,楚瞬召大喊道:“全部下马步战,把你们的马绑好,一旦有狼出现的话你们的矛还没碰到它们腿就会被撕下来了!”

“你知道这里有狼还让我们来?我们死了你一样也会死!”花幽月抓住莲花郡主的肩膀,强迫她望着自己,她满脸是泪摇头道:“我不知道……大人,一般林狼在夏天的时候很少出现的,只有到秋天的时候才会群体狩猎……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看来它们提早饿了,而且要拿我们开饭!”花幽月松开手,狠狠瞪了她一眼,铁人屠们枪指前方,就在这时温的风从林子间吹来,午后的阳光穿过叶片被打碎成点点光斑,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狼气,让士兵们愈发握紧手中的枪杆,楚瞬召作翻手握剑的姿势,眉目似剑!

“全部人围过来!”楚瞬召大吼了一声。

轻轻的脚步声如雨点般落入他的耳中,几点白色从前方的山坡上出现,铁人屠们脸色迅速变色,拉下自己的面甲,看来狼群真的来了,而且是成百上千的灰狼同时聚在这山头上,这些在在刀头上tiǎn)血的老兵们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的狼,栗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一闪一暗,让人无比胆寒。

其中不乏一人高的灰狼,透明的液体从它们齿间流出,每一根牙齿都有婴儿手指般粗大,锋利的爪子可以轻易撕开黑马的大腿,它们从低吠变成了咆哮,渐渐更多的咆哮从前方传出,成千上万的咆哮声汇聚在一起,震得林间绿叶簌簌落下。

而且灰狼们从后方围了上来,如今变成了真正的困兽之斗。

群狼的咆哮声包围了他们,牙齿的摩擦声,蠢蠢动的脚步声,像是倾盆暴雨般仿佛要撕碎所有人的耳膜。

林稚抬头看了楚瞬召一眼,下一瞬被楚瞬召脸上的表吓坏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楚瞬召的眼眸化作极深的黑色,像是妖魔在他上出现般,那张俊俏儒雅的脸庞被狰狞所撕裂,他的牙齿渐渐变尖露出唇边,脖子上青筋暴起至脸庞,楚瞬召深深地呼吸,继而全力吐出膛中的火焰!

“吼!!!”

这声席卷全场的咆哮硬生生压下了群狼的嘶吼,林稚死死捂着耳朵,感觉自己后出现一团风暴般,楚瞬召的那双抓在她肩膀上的手仿佛变成了铁钳,少年在疯狂咆哮着,上的皮肤流淌着如灼般的光芒,这一声咆哮让群狼们不敢声张,纷纷俯倒在地,仿佛接受君王威严的臣子般。

楚瞬召的发绳被吼声震落,长发披肩犹如雄狮鬓发般,此时所有人都感觉被那声狂潮般的咆哮淹没了,唯有花幽月抱臂靠着树边发出赞叹道:“布儿赤

金家族的出之血啊,你还真是投了个好胎。”

楚瞬召止住了吼叫,低头看着颤抖不止的林稚,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别怕别怕……我还是我。”

与此同时,一头远比其他狼要壮硕的灰狼从山顶上冒出,它用那绿莹莹的眼睛瞪着楚瞬召,口中还叼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是刚才去埋鹿尸的那名士兵,楚瞬召握紧剑柄望着花幽月,女人摆了摆手:“别看我,要是在这里用凤凰琴的话他们都得死,现在靠你保护我了。”

“那就是狼王吗?不是老夫吹牛,这个距离我可以一枪干了这匹畜生!擒贼先擒王!”黄破军助跑起跳抛出长枪,犹如一点寒芒朝着狼王的方向直掠而去,就在黄破军起跳那一霎,狼王低吼了一声,立马有几头黑狼跳到了狼王面前,被铁枪牢牢击中腹部,肥腻腻的肠子从肚中洒出,低鸣了一声替狼王挡住了枪击。

“嘶!!!”

四头大狼像是羊串上的块般被长枪穿而过,继而被枪尖上澎湃气机所撕裂躯,这样一来铁枪便软绵绵地落在狼王边,毫无威慑可言,黄破军退了一步哀叹道:“这人还真是老了,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再多四条狼都挡不住老夫的全力一枪!”

血腥味激发了狼群的捕猎**,四周的草丛无不是闻声而来的灰狼。

“现在该怎么办?”有士兵问楚瞬召。

“要是我哥哥在就好了,宰狼可是他的强项……”楚瞬召叹了口气。

“把那孩子交给我,这倒是一次磨砺你的机会,战争就是这样的,你的对手永远不可能只是人类,要是你这点小小的考验都躲不过去的话,别提什么打下燕莾了!”花幽月笑了笑,楚瞬召揪着林稚的衣领将她抛了过去,孩子落在花幽月面前的草坪上眼泪汪汪地握紧了拳头。

“列队,搭弓!”楚瞬召双手握紧长剑站在士兵面前,眼眼睛望着那匹狼王,狼王也在看着他。

楚瞬召箭倒没怎么练过,只能看着士兵们争取取下后背朱红大弓,从箭囊中取出黑羽铁箭,搭弓,对着狼群们!

三千羽箭!数不清的灰狼!比临阵不过三发还惨上些许……

“拉!”楚瞬召低声道,剑指前方。

灰狼们弓起子,作扑杀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士兵们齐齐松手!

狼群们奔走如风,它们跑入程之中,冲的最前,跑的最快那些反倒躲开了致命的羽箭,楚瞬召每次挥动长剑,都有一拨箭雨从他后出,灰狼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他们面前,后方的灰狼们被中间的狼

尸挡住了前进的部分,前方冲出箭圈的灰狼扑杀而出,楚瞬召低喝道:“弃弓!拔刀!”

三千把长刀同时出鞘!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杀!

众人们与恶狼缠斗在一起,楚瞬召反手握剑挥出明丽长虹,不只有楚瞬召一人会使用剑息,士兵们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功夫,士兵们各种绚烂至极的招数撕开这些畜生的躯,黄破军老爷子还是不甘心没有杀死狼王,拾起地上两杆铁枪就要冲上去,狼王仰天怒吼了一声,更多的狼扑向这片小小的战场,对着黄破军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娘的屠龙之枪拿来杀你这只畜生真是浪费了!”黄破军笑骂了一声。

两匹灰狼从他后奔来,就要咬断他的脖子,被老人转一枪挑死甩了出去,,银枪在他手中挥舞宛如镜面般浑圆,急速转动的枪锋将恶狼们的头颅完全撕裂了,脑浆撒了一地,一枪寒芒而过,四周都是群狼们的尸体,老人纵声狂笑,俨然回到了当年轮杀金帐国蛮子的时代,自己手中的枪宛如出水狂龙般,猛烈至极无法破防。

楚瞬召动用王息卷起地上铁枪,随着他每一次出剑,后的铁枪齐齐出,将无数灰狼钉死在树干上,空中疾驰而走的铁枪多次救士兵于险境之中,但无奈灰狼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楚瞬召一手一拨气机运转,那些无法收回的剑势任其在空中炸裂,楚瞬召也不想控制体内的力量,任其如火焰般在血管里奔腾。

楚瞬召后黑影掠过,一剑过去切入狼口中,将其分成两半,滚烫的狼血泼了他半个子,在猩红的视野中,他看着有狼咬住士兵的脖子将其按到知道,其他的狼闻到血腥味后扑杀而上,将其迅速分尸,拖动残肢迅速逃窜而走。

妈的果然这些畜生就是来找粮食的,楚瞬召抹去脸上的鲜血,眼中有红芒闪过!

“今天就给你们一个痛快!”楚瞬召咆哮道。

“一剑红龙!”

楚瞬召纵一跃,单膝跪地将剑锋狠狠插入地面,汹涌而出的剑气滚动着草坪,赤红剑息滚动宛如红龙,将前方几十匹灰狼卷起,凛冽剑气迅速撕裂它们的躯,仿佛凭空出现一条血河般。

“回撤!”花幽月大喊道,士兵们不再分散作战,而且聚成一团,有的取出腰间的十字连弩对着恶狼齐,箭雨再次覆盖了狼群之中,如此一来更多的尸体堆在他们面前,楚瞬召厮杀酣畅淋漓,不知不觉离开了士兵们的包围圈。

狼王知道自己不是黄破军的对手,慢慢后退而走,目光锁定在楚瞬召的上。

“黄老爷子的破军枪术,百闻不

如一见。”花幽月望着那枪杆上满是狼头的老人赞叹道,老人丢下长枪腼腆一笑:“月丫头,你可是没见过你爹真正的开山霸刀术,即便给花将军一座山,也能让他给一刀破开!那才是我们铁人屠真正的风花雪月!”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女人低叹了一声。

“来啊,大胤铁人屠今为花幽月将军护阵,后为花幽月将军赴死!”老人再次拾起铁枪,枪指狼群!

“瞬击!!!!!”众人听见这雷鸣般的吼叫,见那不披甲的白袍少年一剑斩开数狼躯,形毫不停滞继续冲锋!

周围的士兵都笑了起来,还有的在鼓掌,花幽月忽然眼神一凛,她感觉到一股潜在的危机正在发生。

“花将军,狼群们都退去了!”有士兵上前报告,花幽月愣了一下,这些灰狼除非狼王死去,否则绝不可能离开于此,那么狼王呢?刚才还见到它的?

“将军你看!三皇子下!”

众人抬头望去,那白衣少年真的是杀上头了,脚下踩着累累狼尸继续冲杀而不肯离去,而在他前后,成百上千的灰狼冲杀而来,灰狼们选择攻击楚瞬召,狼群之间互相呼应朝着楚瞬召的方向杀去,狼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般,更多的灰狼在山底下蠕动子!而楚瞬召就是位于山顶之人,孤立无援!

花幽月终于明白过来了,刚才楚瞬召那惊天动地的咆哮让狼群们误以为他是狼王般的存在,可事实上他的确是,于是狼王便选择了与人类同样的战略,擒贼先擒王,让数千头灰狼去围杀楚瞬召!

这个笨蛋!什么时候可以让自己省点心!

狼王不紧不慢地招呼手下的灰狼去围杀楚瞬召,这条贪生怕死又穷凶极恶的灰狼,此时终于露出了它的爪牙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剑黑龙

“给我箭,将那些灰狼都死!”花幽月展开五指,银线般的琴息如流水般击穿群狼的躯,士兵们投枪箭,不知有多少灰狼倒下山下而不离去,楚瞬召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这些狼比敌人还不要命,而且速度极快,他的后背被狼抓出几道爪印,鲜血伴随蒸汽涌出,布儿赤金家族的出之血能让他在受伤的时候迅速愈合伤口,但这种治愈带来的痛苦也是极大的,绝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给我将他救下来!快!快!”一袭黑衣冲杀而去,卷起阵阵狼尸,花幽月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楚瞬召,想将他从围攻中救下,就在这时腰肢被一条灰狼狠狠地扑中,她连人带狼滚落到山坡下,极为狼狈。

楚瞬召站在一堆尸体上稍微停顿片刻,望着下的群狼如同潮水般一扑而上,楚瞬召双手握剑狠狠插在下尸体上,王息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向狼群,狼群被楚瞬召这种惊为天人的气焰所波及,倒退半步之后恢复了刚才的凶猛,已经对着尸山上的少年扑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再次运转体内气机,就在这是一声高亢的叫声从楚瞬召后响起,少年猛然回头被那畜生从尸山上扑了下去,那将近一人高的巨狼利爪狠狠陷入他的肩膀上,楚瞬召吃痛陷入癫狂狠狠咬着它颈脖上。

就这也一人一兽在空中搏斗着,其余的狼群尾随其后,铁人屠们在后方举起铁盾阻挡狼群,那层层叠叠的狼群在铁盾下嘶吼着,楚瞬召的惨叫从他们后出现,少年满脸是血咬着狼王的脖子上,整个人骑着狼上,狼王受疼狂怒不止四处跳跃。

“给我上去宰了那头老狼!要是三皇子下今天没了,全都给老夫以死谢罪!”黄破军投出铁枪狠狠扎中狼王的膝盖,狼王跪倒在地剧烈抖动了一下子,将楚瞬召从后背抖了下去,少年满是血。

那些脱缰的黑马也加入了战斗,它们嘶吼着咬着灰狼的后背从上面撕下一块来,战马的咬合力不亚于灰狼,高举马蹄击碎它们的头颅。

就在短短的一个瞬间,楚瞬召站了起来,手里拾起一把宽刀,狼王为了求生咬断了那头被黄破军钉死的腿,一瘸一拐的看着楚瞬召,少年横刀于前,与狼王来回地周旋着,就在这时,一匹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灰狼在楚瞬召后出现,就要咬断他脖子,在那一个瞬召,楚瞬召优先解决了后的灰狼,长刀穿透它的头颅被其带走。

楚瞬召心中低低叹了一声,此时他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狼王,他似乎已经听见那头聪明的畜生的低笑,在这里的距离狼王轻而易举就能咬断他的脖子,他练的是王道与剑息,不曾练过如蒙心生铁臂般

的硬体之术,现在想想倒有些后悔。

难道就那么死了吗?大胤三皇子的生命就死在一匹瘸腿老狼的牙下?

狼王拥抱了他,两人的姿势前所未有地贴切暖味,楚瞬召被它死死压在下,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感,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林稚站在自己面前,双腿夹紧止不住颤抖,手里还拿着一把连弓弩。

“莲子……你……”少年喃喃道,他看着那从狼王头顶冒出的箭羽,温的狼血流在他上,这孩子居然一箭杀了狼王!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不过八岁的孩子居然穿过狼群拾起弓弩杀死了狼王,楚瞬召从狼尸底下爬出,林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丢下弓弩跑入他的怀里,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辫子,孩子哭得稀里哗啦地:“对不起……”

楚瞬召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我听见那晚颜姐姐跟你说的话了,其实我根本没有爹娘的,什么高手都是骗你的,什么一刀杀几百人都是骗你的,你快跑吧,狼要来了,别管我了……”

楚瞬召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浪潮般席卷而来的狼群,此时狼王死了,它们本能地畏惧着楚瞬召二人,慢慢靠近,但却不敢扑杀。

士兵们被狼群堵在了外面,个个红着眼睛看着楚瞬召二人但却无能为力,莲花郡主跪倒在地哭得撕心嘞肺,几近入魔。

林稚一路上还不忘拾起他龙雀剑塞到楚瞬召手中,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挤出笑脸道:“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你用这把剑杀出去吧,要是带着我的话或许你会死的。”

“带着颜姐姐走吧,我偷偷告诉你其实颜姐姐可喜欢你了,你睡觉的时候她都偷偷看你,虽然那么说有点对不住我哥哥,但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开开心心的。”

她站出一步背对着他,面朝狼群:“我给你画的画可别丢了,那是我最后一幅画过的画了……丢了就没有了。”

楚瞬召将她拉回自己怀里,笑了笑,泪水就出来了。

女孩听见他的哭声,却没有流泪,而是眼神坚毅地瞪着狼群。

楚瞬召握紧龙雀剑,将剑高举过头顶,仿佛要劈开这片天空。

王息无声无息地席卷全场,狼群们害怕了,本能地畏惧着楚瞬召。

楚瞬召低头望着那粉雕玉琢的脸蛋,一手揪着她的小辫子,一手举起长剑,声音温柔道:“你没有骗我啊,你哥哥真的可以一剑杀几百个人。”

“现在我就证明给你看!”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天地之间风云大作。

道道黑电撕裂白昼,楚瞬召后出现了一轮极黑的光晕,

宛如黑般。

地上的铁枪,刀剑,缓缓升空,甚至士兵手中的刀剑也被他的气机所吸引,浩浩dàng)dàng)飞向他后。

最后颤巍巍地浮在楚瞬召后,连同那泥土中的嫩芽也一样。

林稚有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感觉,但她没有回头,而是瞪着那几近跪倒在地的狼群们,无尽的威严压在它们上仿佛泰山,它们哀鸣着,四肢发软无力,根本无法逃跑。

有的四肢断裂!如待宰之羊般!

王的威严终于升腾起来了,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宽刀,紫瞳泛着无与伦比的骄傲,字字炸雷,宛如狂狮咆哮。

“王者万岁!”

后千百铁矛刀剑指向狼群,顶端焕发璀璨流华般的光芒!

浑厚红光从剑锋处冒起,继而化作深黑!

关长夜教我一剑红龙,我亦有一龙!

“一剑黑龙!”

龙雀剑脱手而去,尾随其后的是那千百百的铁矛长剑,几乎在同一瞬间,群狼撒腿而跑,后跟随着重重杀机。

假如有一人此时俯瞰天地,必能看着有一蜿蜒黑龙在林间横冲直撞,那如同神话时代般的美感,仿佛就在那条黑龙体里,无数刀剑组成了这头巨龙的子。

那些奔跑中的狼群被深黑巨龙所穿过子,里面无数的刀剑将其死死钉在地上,有的体被剑刃劈开两半,无数道血花出现在众人眼中,那是士兵一生中都不曾看过这样的风景,像是血色的长河自云端落下,何等血腥苍凉的场景!

“楚瞬召!”花幽月大喊着。

楚瞬召抱着孩子开怀大笑,气势豪迈地喊道:“师傅,我这一剑黑龙绝不输你一剑红龙!”

远在西临的青衫老者打个喷嚏,望着大上那穿着皇袍的华贵女子唉声叹气道:“谁在骂我啊,娘咧?”

“关叔叔是想下和小雎了吗?”那风万种的女帝陛下搁下狼毫轻笑道。

“是……有点想他们的。”老人望着大外的风景,目光有些空虚。

天启二十年八月,大胤楚瞬召一剑斩狼三千不止!

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皆狼尸!

第二百六十五章 鸿门宴

楚瞬召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连林稚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两人站在遍地狼尸之中,委实让人有些害怕不敢上前搭话。

少年丢下龙雀剑一脚踩扁狼头,放声咆哮道:“谁!还有谁想杀我!都一起上吧,试问这燕莾境内谁能杀我!”

那几近无敌的剑意与王息让这些胤国老兵们心生敬畏,仿佛看见皇帝陛下在金帐国之战中的时候。

之前谁说过那句生女当如赵皇后?现在或许该加上一句生子当如楚瞬召。

莲花郡主冲到楚瞬召面前,眼角落泪,楚瞬召下意识张开了手臂以为她想要抱自己,那没眼色的郡主一把将林稚抱起来,轻声抚慰道:“没事吧你……你怎么那么傻冲了上去,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让我之后怎么去见你哥哥?”

林稚笑得没心没肺指着楚瞬召雀跃道:“颜姐姐!颜姐姐!你看见了吗?刚才好大一条黑龙从他上冒了出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登徒子,他平时捏我辫子我都没敢动他,要是放在以前有人敢这样对我早叫我踢爆他裤裆了!这楚猪头一看就是高手!我们以后跟着他好不好,到那里都不怕被人欺负了!”

楚瞬召刚想揪她的辫子,一袭黑衣扑进自己怀里,花幽月满脸忧色地捧着自己的脸庞;“你受伤了?”

楚瞬召拍了拍她的手臂,无比艰辛道:“松手松手,快被你的闷死了!”

花幽月狠狠瞪了他一眼,检查了一遍他上的伤口,那些被狼爪子抓伤的地方竟然开始结痂,不再有气溢出了,花幽月退出一步抱臂审视道:“真羡慕你这出之血,若非受了什么致命伤害的话,伤口没一会就结痂脱落完好如初了,什么药都不需要……”

“老师你也知道出之血啊,这可是我们家族的秘密。”楚瞬召对她眨了眨眼睛,满脸喜色。

“那让我来给你讲讲你们家族的秘密吧,出之血从一开始——”花幽月又想开始她的长篇大论。

楚瞬召听见后马蹄阵阵,那被他创造出来的血河顿时波澜不断。

拾起龙雀剑将花幽月拉到自己后,前方显然有人来了,而且绝非少数!

楚瞬召眯眼望着那支从尘土中出现的队伍,林稚躲在他后探出半个脑袋。

莲花郡主脸色不变,望着从尘土中出现那杆黑底王旗,上面写着血红的“柴”字!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撇头望着莲花郡主轻声道:“看来我们弄出的动静太大了。”

整个燕莾,敢带着柴字王旗出门的不过三家,奈离的锦源王柴询,怀泉的怀陵王柴牧之,以及燕莾的皇帝

陛下柴龙貌!

六千燕莾藤甲武士手持燕尾刀步伐一致出现在楚瞬召面前,而且三人骑马,莲花郡主见到那三人后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怕他们认出自己般。

楚瞬召吹了声口哨:“比我哥出门的排场还大,莲花郡主你说我要不要跪呢?”

燕莾藤甲武士对面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反倒是那骑着红马穿着紫衣菊纹锦绣袍的公子扯了扯最后,策马而出,手持燕尾刀。

那男子来到楚瞬召面前撇了一眼,迅猛出刀!

众人心里一紧,却发现刀锋落在莲花郡主的下巴处,莲花郡主顺从刀锋抬起了俏脸,男人反复tiǎn)舐牙齿,眼神狂道:“好久不见,我亲的妹妹,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哥哥想你都快想得发疯了!”

莲花郡主换上了冷漠的面纱,对哥哥礼了一礼轻声道:“兄长大人!”

遥想当年,就是这位紫袍公子哥勤王出战云剑河,用两把燕刀硬生生杀了几百骑胤国铁骑,并将哥哥的贴侍卫一刀两断!

幸好自己没让哥哥来,否则他们刚和群狼搏斗完,现在又得恶战一番了。

那两鬓有须显得英武过人的男子翻下马,弯腰按在前行礼道:“柴龙豹见过大胤三皇子下,依家父之言特地送下入我怀泉。”

楚瞬召看了一眼花幽月,花幽月站出一步抱拳道:“见过世子下。”

“就是你跟我父亲写信的吧,不错,你们提出的要求的确让我父皇动心了,而且你们手里还握着我们家族的女人,虽说是个没什么用的女人。”柴龙豹深深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这些狼都是你们杀的?”柴龙豹故作客气搭着楚瞬召的肩膀,那件华美极致的袍子染上狼血也毫不在乎,楚瞬召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你们这里除了鹿之外还有那么多的狼,它们想吃了我们,我出于无奈才杀了这些狼,世子下不会怪我吧。”

“畜生而已,死就死了无所谓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得派出猎人去杀林子里的鹿,三皇子下有所不知,这林子里的鹿和狼本是形成一种平衡的存在,鹿吃草,狼吃鹿,鹿的尸体化做肥料孕育小草,一个完美的平衡,无需我们去插足什么。可如今一来下将这林子里的狼了不少,这鹿没了天敌,熬过了冬天就会疯狂繁衍,到时候吃光了林子里的草就去啃树叶树根,这样一来的话整片林子里的鹿很快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的……最后的话,鹿,狼,草大家都别想活下去了,全部都得死!”

楚瞬召摸了摸下巴,细细咀嚼这柴龙豹话中的深意。

“那劳

烦世子下送我们入城了。”

柴龙豹哈哈大笑:“你我何许互相称呼下,喊我的名字就行了,听说你将皇帝老儿的船都烧光了,还将那些不可一世的皇室军队打了回去,厉害厉害,可惜我没能亲眼目睹那一幕,实在是可惜了。”

楚瞬召从他话中听出这世子下似乎对燕莾皇室很不待见,或许怀陵王柴牧之也一样。

他们愿意请他们入城,就是还有条件可谈,眼下他担心的是这是否会是一场鸿门宴。

楚瞬召捏了捏林子的小辫子,嘴角微微翘起。

鸿门宴又何妨,走一趟!

……

……

燕莾,怀泉。

此时一辆马车真正缓缓驶入城北门,柴龙豹亲自驱车架马,一旁的黑袍女子策马在车厢旁,楚瞬召与莲花郡主坐在车厢内,这一路上楚瞬召没有掀开帘子去看那路上风光,一路上的行人对着这辆华丽极贵的马车指指点点,路边某些持刀泼皮对花幽月吹着口哨,双手在间做捧起状,女人脸庞森凛然,视若惘然。驱车男子就是他们怀泉最尊贵的世子下,穿着一袭精美绝伦的紫菊衣,上九朵金菊巧夺天工。更让他们好奇的是车厢里的人,隔着锦缎帘子他们可以看见车厢里有一男一女二人的影,不知这二人份如何,居然让这世子下甘愿作为马夫为其驱车。

车队后跟着三千骑铁人屠,个个黑甲黑马护送三皇子下入怀泉,他们此行没有打着那杆楚字王旗出现,在楚瞬召与那怀陵王谈妥之前,任何风声的走漏都可能让他们陷入危机之中,楚瞬召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入了城,一路上风平浪静到让他忧心忡忡,怀泉这个地方除了樱花胜人间外,凉河里挖出来的石头可作砚石,质地坚硬如碎钻,号称坑歙砚,连胤皇御书房里的两尊磨笔用的砚石都是来自怀泉,而且这块风声宝地善产夜明珠,据说怀陵王就有两颗大如婴儿拳头的白悬夜昼大龙眼,终握着手中把玩,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更是显得璀璨夺目。

所谓的手握月摘星辰,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楚瞬召想着想着嘴角一翘,露出一副俏皮嘴嘴脸道:“我听说你们怀泉盛产宝石,回头帮我挑几颗,我遣人送回胤国给我姐姐和姑姑,君子好美人,美人好珠玉嘛。我们胤国盛产黄金白银与铁矿,玉石倒是不见出产,姑娘家上的玉石要么来自西临,要么来自你们燕莾,你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我跟你换一箱子玉石呗?”

莲花郡主摇头道:“什么玉石……不值钱的石头而已,若是大人喜欢的话我大可让我爹送您几马车,大人此行送我

回家妾无以回报,只求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公子。”

楚瞬召腆着脸坏笑说:“下辈子太久了我可等不了,你可以这辈子以相许嘛。”

“就你一肚子坏水。”换上一干净衣服的林稚瞪了他一眼,抱着莲花郡主的手臂欢快道:“颜姐姐我们回家了,我想回去我以前那个家看看,走了那么多年屋子里一定很多灰尘般,顺便给我哥哥立个墓碑。”

听闻这孩子的话,莲花郡主抱着小腿缩在车厢角落,眼神复杂竟有落泪之势:“是啊……我们回家了。”

楚瞬召点了她的额头不客气道:“回家就回家呗,露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干嘛,一会见到怀陵王他以为我欺负你这个女儿了怎么办?”

“欺负就欺负了呗……我这残花败柳的子,有谁会多看我一眼呢?”莲花郡主红着眼睛,任凭林稚如何安慰她也不肯抬头。楚瞬召抱着剑鞘看着她,想不到这无比尊贵的莲花郡主也会如何落魄幽怨,自己这一路上可没少吃她豆腐,如何好不容易回家见到兄长了,没有给自己的家人哭诉一番路上的惨状,反倒是愈发软弱了下去。

莫非这个家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堪?

楚瞬召轻轻道:“要是我像你这样回去临安城话,说不定我都不肯坐马车了,而是一路从城门跑到皇宫里,最后扑进我姐姐怀里。”

“我们的家不一样……我很羡慕也能有你那样的家,你家人一定对你很好吧?”莲花郡主小巧鼻尖红红的,如今连哭都不敢落泪了。

楚瞬召不置可否,闭目养神,林稚忽然钻到他怀里,揪着他的袖子,楚瞬召睁眼敲了她的脑袋一下:“让我睡一会都不行?”

“你是不是要走了?”林稚红着眼睛问他,楚瞬召想了想:“应该还会在怀泉待几天,若是顺利的话我们的军队很快就会抵达怀泉,到时候与柴龙貌的下一次恶战即将爆发,我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那我和颜姐姐怎么办,你真的打算将我们留在怀泉,我听到你们那天晚上的谈话了,颜姐姐就是和哥哥私奔才离开怀泉的,你真的忍心将我们丢在这狼虎之地?”

楚瞬召笑道:“若我们不与怀陵王开战的话,怀泉将会是你们燕莾最安全的地方,你们留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的。”

“哪里是安全的?里面和外面都是一样的。”莲花郡主幽幽道,楚瞬召听了后皱了皱眉,坐到莲花郡主边抱着她的肩膀捏了一把那滑手脸蛋:“本下拼死拼活将你带回怀泉,你就那么不尊重我的劳动价值吗?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如你这般做一个笼中雀,你到底懂不懂

这个道理?”

莲花郡主忽然缩在他怀里,眼睛颓然泪水落下,来来去去都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楚瞬召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轻声笑道:“别哭了,你要是真的不愿意留在怀泉的话,等战争结束后你可以跟我离开燕莾去到胤国,多的承诺我不敢给你许,但至少可以让你和莲子在胤国开开心心的,过上你们以前的子。”

莲花郡主擦了擦眼泪,茫然抬头,楚瞬召坦然道:“我父皇做皇帝的时候,在背后骂他说他做的不好,后来我一看他的确有的地方是做的糟糕极了,如果我以后做了胤国的皇帝,别的不说,只是希望让人们对我们这些王侯的印象好上一些,赞话多上两句,骂声低上一些,就够了。”

莲花郡主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楚瞬召挠了挠头说:“人们都说人家江湖不由己,可真正不由己的地方,可不止江湖。”

孩子听得一头雾水的,觉得这楚猪头又在花言巧语骗颜姐姐了,莲花郡主脸色不变,咀嚼他话中的深意所在,楚瞬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大胤铁骑几十万人,在和你们燕莾打仗之前我们又和西临叛军干了一架,你能想象我被当做一个俘虏般被人从胤国一路绑到西临吗?其中的艰辛我就不和你说了,不过那才是我最威风的时候,触手便可及天门!”

“吹牛吹牛吹牛吹牛……”林稚缩在他怀里吃吃笑着,楚瞬召用下巴碰了她头顶一下:“我一剑杀了多少狼你可是看到了,而且我还杀了云剑河里的蛟龙,龙可是会飞的,我不会飞的话怎么杀龙?”

“吹牛吹牛吹牛……”她还是重复这样一句话,但看他的眼神可坚定呢。

莲花郡主不语,望着那一大一小又斗了起来,楚瞬召一手抓住她的后领口把她像兔子一样提了起来,小女孩张牙舞爪地,楚瞬召捧腹大笑道:“你知道吗?在南蛮之地有一句粗口怎么讲来着,丢你……什么雷母什么的,总之就是把你丢出去的意思,要不我也来一个?”

孩子双手揪着他的脸蛋道:“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被狼活活吞了一了百了,呸!说不定狼都不肯吃你这样的登徒子。”

莲花郡主托着腮帮温柔笑着,楚瞬召揉着脸蛋将她举了起来:“女孩子别那么蛮,后遇见喜欢的男子都被你吓怕了。”

孩子忽然豪气万丈道:“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楚瞬召翻了翻白眼:“就你这样有谁敢娶你?媒人都被你吓跑了。”

“哼!”

莲花郡主噗嗤一笑,楚瞬召指着她说:“瞧见没有,你颜姐

姐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哪像你跟个驴一样,牙齿都露出来了。”

“到了!”莲花郡主忽然说,楚瞬召愣愣的看着她,果然如她所言般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柴龙豹的亲自掀开车帘子,做出请的手势,马车高大,楚瞬召抱着林稚跳下了马车,莲花郡主在自己哥哥的搀扶下站在了家门前。

楚瞬召抬头便能看见那扇两人高的朱红大门,怀陵二字金色牌匾璀璨夺目,这世子下直接把自己带到王府了,楚瞬召心想。

门口有重兵把守,人人披清一色的红藤甲腰带燕刀,林稚怯生生的抓住楚瞬召的袖子,花幽月翻下马站在他右手边,黄破军持枪下马站在楚瞬召后,三人气势徒然上升一节,面前这些重兵也不是傻子,默默抽出燕刀交叉与门前,那世子下柴龙豹低喝了一声:“大胆!”

“世子下回来了!”管家带着几位侍从从里面小跑着来到门前,给柴龙豹磕了个头,男人冷冷撇了他一眼,柴龙豹掏出了玉牌丢给那管家,怀陵王府的管家生得一副白净面孔,拖着肥大的躯颠颠地跑去给王爷通报。

花幽月神不悦,这无疑是给楚瞬召来了个下马威,三千铁骑与恶狼战斗到现在受伤的人还不少,怀陵王府千家万户,就让他们穿着铁甲坐在马上等那怀陵王不紧不慢地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不过规矩就是这样,连那柴龙豹也一样坐在马车上等着,门前的侍卫更是架刀屹然不动,,怀陵王府乃是怀泉重地,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其他藩王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在门前等着,更别说楚瞬召这样不知死活闯入怀泉的胤国人了。

楚瞬召何等心眼不知道怀陵王这老狐狸想甚做甚,只是觉得此时燥无比,树上的蝉鸣更是让人心烦,他刚好瞥见前面不远处的有买莲子糖水的,默默退出一步牵着林稚的手朝着那里走去,柴龙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是莲花郡主一直低头不语,周围的人行人目光时不时瞄向她上,凡是住在怀泉的人都是认识她这个郡主的,此次被人当成人质般抓回来,不免让人指指点点。

楚瞬召坐在矮凳上歇脚,店家端来了两碗透凉的莲子糖水放在楚瞬召面前,楚瞬召从小就吃遍临安城里的各种小吃,凡是小吃都得讲究口味纯正,这一口下去得让人觉得辣便是辣,甜便是甜,决不能吃起来温温吞吞,汤不汤水不水的。

楚瞬召跟那些怀泉百姓坐在一起喝着糖水,有些成群出来作乐的小娘们望着楚瞬召的侧脸眼都直了,乖乖,这燕莾可很少看到像楚瞬召这样俊美儒雅的少年,一时间连碗里的糖水都忘了下口,林稚察觉到那些女

人的目光瞪了回去,楚瞬召嚼碎口中的莲子笑了笑,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林稚:“莲子,你上带钱了吗?”

孩子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堂堂大胤皇子上居然没钱?”

“……还真没有,一文钱都没有……”楚瞬召尴尬地挠了挠头,小时候出去胡吃海吃都不曾付过一文钱,城里那些店家眼尖地不行,一看见这楚三皇子颠颠跑进自家店铺,恨不得跪在他面前给他上好吃了,让皇子付钱是不可能的,他给了那些精明过人的老板也不敢要。

“从现在开始你欠我四文钱了!没钱还敢说用一千两的银子买我的画,差点就信了你这个坏人了。”她吐出小巧雀舌笑道。

“再给我买一碗,从现在开始我欠你八文钱了。”楚瞬召没脸没皮道。

“你!”

就在这时,一道温醇嗓音从后响起,对于楚瞬召而言无异是平地之处起风雷!

“燕莾怀陵王柴牧之,见过大胤三皇子!”

楚瞬召放下勺子起回看,那两鬓微霜的中年男子手里转着两颗夜明珠,神色异常和煦,少年打量着这位看似风度卓绝的藩王大人,果然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些莲花郡主的影子,父女二人眉眼极像,据说这位藩王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燕莾罕见的美男子,风度翩翩手持燕刀穿青袍,在燕莾皇室中深得太后的宠,并且在十八岁那年就得到怀泉这片封地,故后来那场皇宫大屠杀并没有波及到他,如今到了不惑之年也是面如朝阳,一看就像是临安城里那些富家老人的样子,手掌细腻白净,腰缠金带穿紫袍。

楚瞬召站了起来,对怀陵王抱拳行礼:“王爷多礼了,楚瞬召恭迎王爷大人。”

一位是大胤的三皇子,一位是燕莾的藩王,燕莾与胤国是世仇,并且现在处于战争时期,这两个本该见面厮杀互相拔刀之人,却罕见地以礼相待。

怀陵王温言道:“你我二人份尊贵,我们便以叔侄相称,如何?”

楚瞬召点头笑道:“见过怀陵王叔。”

“父亲大人……”莲花郡主低头垂眉地站在了楚瞬召边,双手置于腹部,对于这个女儿,怀陵王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绪,而是轻声道:“回来就好,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下人给你收拾好了,随为父一切入府吧。”

“嗯……”她轻轻嗯了一声,牵着林稚的手跟在楚瞬召后,怀陵王瞥向那孩子不冷不道:“这孩子是何许人也?”

“回父亲……是他的妹妹。”莲花郡主恭顺道。

“那你的呢?你离家之前似乎怀上那废物的孩子了?”怀陵王瞥了一眼

这个几年未见的女儿,眼中神愈发冰冷。

“孩子……路上没了。”

这句话仿佛不是由她亲口说出的,怀陵王语气更是冷淡:“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把我最心的女儿拐走了,最后还死在了战场上,真是无能。”

一回家便被羞辱的莲花郡主脸色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失去了任何生气般,林稚也在老人的怒目下低了脑袋,眼圈红红的,楚瞬召站在了莲花郡主面前恭敬道:“怀陵王叔,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谈话,能不能请我们入府之后在作讨论?”

大概是没料到这三皇子居然会站在自己面前为女儿说话,怀陵王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神色,顺着女儿的视线发现她竟然在看楚瞬召的袖子,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嘲一笑揽住了楚瞬召肩膀,一手转动着夜明珠脸色欣慰道:“来来来,让三皇子见笑了,是老夫多言了,无论三皇子您是出于何种目的而来的,就您把我女儿送回来这一事,我这做父亲的得好好感谢您。”

楚瞬召轻轻一笑:“感谢就不必了,毕竟是我们有求于您,但能否安置好我们的士兵,长途跋涉不免劳累,尤其刚才还在半路上遇到饿狼袭击,不少人受伤了。”

怀陵王点头招手吩咐管家:“安置好三皇子带来这些士兵,在这之后给我传令宁康叶他们,让他们把城门给本王守死了,一只蚊子都不能飞进来,哪怕是圣旨!”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被楚瞬召听到了。

两人肩并肩走进了怀陵王府,后还跟着花幽月,怀陵世子以及那手持铁枪的黄破军,林稚贴在莲花郡主四处张望,莲花郡主望着这与她离家时如出一辙的怀陵王府,心里百感交集。

楚瞬召打量这怀陵王府,感觉好像走进了哥哥的寝宫般并且比哥哥的寝宫还有奢侈华美,画工精美的千里江山大图挂在墙壁上,仿佛一眼看不到头,几座青铜雷纹大鼎整齐有序摆放在院落之中,里面装着五色土壤。

“胤皇陛下虎父无犬子,我可是听说了三皇子在战场上的英武事迹,皇帝陛下此次攻城鲁莽却失智,并且不与我们极为藩王商议便贸然与蜀越结盟攻城,实在是本王寒心,与三皇子相比,皇帝陛下真的是拍马也不及啊,这里没有外人,三皇子你我二人可以畅所言,这趟让小儿出行接送实在怠慢了,让三皇子见笑了。”

楚瞬召笑而不语。

怀陵世子望着与父亲亲昵的楚瞬召,依旧是面不改色,反倒是跟着楚瞬召那袭黑衣那可就来头大了,大胤琴魔花幽月

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这等美人冷着个脸一路上不言不语,倒是那部何等来势汹汹让他盯着看了好一会,随后被瞪了回去。

怀陵世子对此洒然一笑,要是这样的女人被他弄到上去,那可想想都觉得浑舒坦,那些看似子冷清的女子,最后被他用强弄到上去,最后哪一个不是婉转呻吟,如今想来真是滋味无穷,心里是那么想,但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她用强的,别家的姑娘顶多在他后背留几道伤痕,这娘们生气的话可是要杀人的。

“对了,这是我给三皇子准备的见面礼,一串由星坠紫檀做成的佛珠,不知三皇子是否信佛?”怀陵王便是便从兜里掏出一串泛紫红光的手链,这串紫檀可是在一位老僧入定驾鹤归西后,被老僧弟子取下特地献给怀陵王的礼物,特地感谢怀陵王对佛堂这些年来的照顾,这串佛珠岁数比楚瞬召太爷爷加起来都要大,这种星坠紫檀质地极为绵密,入手沉重好似金石,甚至这位怀陵王手上戴着龙血紫檀还有珍贵些许,只是这位怀陵王爷钟玉石远胜檀木,一串价值连城的佛珠就这样被送了出去当随手礼也无妨。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划算买卖

“不瞒怀陵王叔,我不信佛。”楚瞬召接过佛珠,学着那高僧般转动佛珠,发现这佛珠入手温暖,转动期间表皮居然由黑变红,并且他能感觉到这上面残存的微弱气机,果真是佛门宝贝。

怀陵王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信也好不信也罢,三皇子子耿直似剑,这串佛珠能给下带来大气运,还请下好生收藏,世间仅此一串了,要是让那南佛国的皇帝知道下手中有这样的宝贝,还不得派军队来胤国抢了。”

楚瞬召眯眼笑道:“南佛国以佛教立国,千年以来除了维持本国秩序的达摩圣团外,并无军队,也不曾参与过与别国的战争,可谓是人畜无害。”

怀陵王自嘲一笑:“多亏下提点,看来我真是老了。”

楚瞬召瞥眼望着刻意端庄起来的莲花郡主,一路上这女人在他面前并未过多拘束,有时候还要和自己跟林稚开怀大笑起来,但自己此时送她回家似乎并未让她感到安慰,好似将她丢入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中,四周动弹不得,拘束地很,怀陵王察觉了楚瞬召的目光微笑道:“三皇子觉得我这女儿如何?”

楚瞬召愣了一下,正色道:“这一路上我将郡主大人当成自家姐姐般看待,容不得让士兵欺辱她。”

怀陵王见过的人比楚瞬召吃过的饭还多,对这般说辞自然是不屑一顾,玩笑道:“我这女儿自然是倾国倾城人间绝色,比起那燕莾皇后是不输二字。”

“这是自然,莲花郡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之一。”楚瞬召说。

怀陵王声东击西:“若是下有意的话,晚上下在这王府留宿,我便让小女自荐枕席,好生伺候下一番,如何?”

楚瞬召顿时如遭雷劈,莲花郡主也也一样俏脸脸通红,低头不看父亲,花幽月脸色铁青心里骂了怀陵王不知多少遍老乌龟,倒是黄破军一笑置之,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怀陵王不再说些什么,而且继续和楚瞬召聊着战争的话题,楚瞬召旁敲侧击的本事不比他的剑术差,若是让燕莾的皇帝瞧见自己旗下的藩王与敌国的皇子谈天说地甚是欢喜,必然鼻子都气歪了,而怀陵王最感兴趣的自然是那千里之外的胤皇陛下,他还说当今天下王朝真真正正能称得上一世帝雄的唯有胤皇楚骁华了,南方七国处于赵氏皇族的威慑之中,诸王们在龙王面前连都不敢放一个,而楚骁华一人灭两国,并且已经和金帐国与樽国结盟,地位绝不输那千年之前的北域之王,楚瞬召一番听说觉得这怀陵王对父皇所在之事极为推崇,几乎要将他上升到传说中的大秦始皇的高度。

楚瞬召多番暗示他

们此行的目的,但怀陵王依旧不紧不慢,楚瞬召现在在他地盘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走。

就当他们走入王府议事大门前,莲花郡主忽然说想去看看母亲,怀陵王抛下一句你母亲去年天已经死了,让你哥带你去你娘的墓边给她上个香,莲花郡主听闻如遭雷劈,整个人呆在大门前,楚瞬召刚想去安慰她,却被花幽月拉住自己的袖子走进了议事,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他最后看见莲花郡主跟着怀陵世子离开时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单。

怀陵王坐在了大最中间的太师椅上,示意楚瞬召他们坐下。

楚瞬召和花幽月坐在一起,厚重朱门被关上,屋子里光线昏暗,此时怀陵王手里的夜明珠闪闪发光转动着,仿佛运筹帷幄般。

这一路上,楚瞬召将花幽月告诉自己谈判手段烂熟于心,无论如何他们都得争取让自己的士兵得到怀泉的补给,并且让哥哥的军队进入怀泉,现在燕莾士兵元气大伤,只要他们能通过怀泉进入风暴谷的话,就有机会攻入那安息城,如今已经坐在了怀陵王面前,证明对方不仅愿意和他们谈判,并且有可能达成合作关系,这样一来楚瞬召愿意将自己的底线放低,若是他们成功打败燕莾皇帝的话,无论这怀陵王提出什么条件,只有不涉及到国家社稷的话,他都会答应。

若是这怀陵王给自己使绊子的话,他不介意在这怀泉大开杀戒,为此他已经想好了几十种逃生手段,并且出城前和哥哥谈好了,若是他在五天后没有收到自己的信鸽的话,那就是证明谈判失败了,就让军队直接攻入怀泉,不必考虑任何后果。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怀陵王叔我——”

“本王不和你谈判,我们只做交易。”怀陵王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权力仅次于燕莾皇帝的藩王大人,笑眯眯地看着楚瞬召:“三皇子,本王知道你是为何而来的,也知道你最终想做什么,这样吧,我出兵帮你除掉柴龙貌,你让我继续做燕莾的藩王,并且世代罔替,这笔划算买卖做不做?”

……

……

莲花郡主给母亲上过香后,放了些枇杷在母亲墓前,怀陵世子抱臂站在树旁,望着自己妹妹的背影,看似脸色平淡,实则眼神炽,自从他懵懵懂懂知晓男女之事后,没有一天不对自己的妹妹抱有灼的**,他从小看着妹妹一点一点地从女孩变成那国色天香的少女,他一直都在等待着父亲将妹妹嫁给自己的一天,没有一不去垂涎她的段,妹妹有一头异常美丽的柔顺青丝,在指间滑动犹如丝绸般,脚下那对白莲玉足

更是让他呼吸急促,脚腕上的银环随风而动还会发出铃铃铃的声音。

他当初早该将那拐走妹妹的混蛋打死在樽凉河前,若非靠着一些下三滥的技巧让她倾心,那一手三脚猫般的刀术他看着都糟心。当初不知怎么地将那老头揍死后,那个男人忽然咆哮了起来,连连砍倒自己几位侍从浑是血地逃跑了,如今想起那落魄背影,只想让他开怀大笑,要是那家伙跑慢半步的话,自己必然会将他的第三条腿割下丢入油锅了炸了喂狗吃,这才让他臆酣畅。

可如今妹妹回来后,他对以往的念想倒是没了兴趣,尤其是见过那燕莾皇后柴鹿牡之后,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的话妹妹简直如同渔妇般不堪入目,此次与胤国的战争中,父亲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心底会没一点造反的意图?尤其当年的云剑河之战中,他们怀泉投入的士兵数目最多,但战争落败后皇室将主要责任都赖在父亲的脑袋上,仍未他们应该在胤国的军队抵达云剑河前,派遣士兵从天魂山山截杀他们,至少不应该让他们渡过云剑河兵临城下,如此一来父亲在他们眼中有何地位可言,当时还在皇帝面前下了重口,让他安安心心做他的藩王,不再给朝廷投入怀泉的兵力。

如今时过境迁,在燕莾皇帝发动举国之力攻打胤国之际,他非但没有听从皇帝的号召,而且还打算和胤国的三皇子谈条件,放他们的军队入城。如此一想的话,父亲说不定还有和胤国联手倒打朝廷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们燕莾宗亲制度冷淡,信奉力量胜过血缘,既然皇室只把他们当作与胤国战争的炮火军犬,那他们所谓的效忠又能坚持多久呢?

莲花郡主最后跪了三下之后,默然转与哥哥擦肩而过,怀陵世子眼神从炙变成冰冷不过一瞬,一脸狰狞地盯住了自己的妹妹,声音刺耳道:“你要去哪里?给我站住!你这吃白饭的jiàn)货!”

“我要去见父亲。”

怀陵世子咬牙切齿道:“父亲在和楚瞬召议事,那三皇子是不是把你占了?你看他的目光连魂都丢了?你自己不清楚?!!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你这样的破鞋早该被丢去沉塘!”

莲花郡主背对着哥哥没有反驳,任凭这个她最陌生又最熟悉的男人反复羞辱她的尊严,而是低头语气平淡道:“既然我是没人要的破鞋,那为何哥哥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怀陵世子脸从红转白,一把抓住那柔顺青丝将她拖到母亲墓碑前,将她的脸颊狠狠按在石板上,高声嘶吼道:“柴真颜!你这jiàn)货居然还敢回家!咱母亲大人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这些年有没有想回家看一眼!你跟着那下三滥的

混蛋连家人都忘了!你知不知道!好几次!好几次我动用杀手去除掉你那丈夫的时候!最后都被母亲大人用人命拦下了!她居然还叫我不要管你!你倒是说说你那丈夫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家世!实力!钱财!哪一样?”

莲花郡主趴着墓碑前抬起头,不哭不闹语气平淡道:“他比不上你,但你不如他!”

怀陵世子被她的话所激怒,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一旁观望的仆人吓得不轻,眼看着世子将郡主扇倒在怀陵王妃的墓碑前,世子朝着她们怒斥道:“全部给我滚!要是谁敢靠近这里的话,全部撵出去讨饭!滚!”

仆人们逃之夭夭,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来,世子弯下子伸手抚摸莲花郡主的脸庞轻声道:“信不信我在这里办了你,让我们的母亲大人好好瞧瞧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货色?”

莲花郡主望着墓碑上的字轻声道:“父亲会杀了你的。”

怀陵世子怒极反笑:“你还以为你是父亲手中的掌上明珠吗?在你逃出家族之后,父亲早就把你从家族谱中除名了!你甚至已经没有莲花的尊号了,你只是柴真颜!jiàn)货柴真颜!如今你丈夫死了,你那么有骨气怎么不跟着他死在战场上,反倒跟着大胤三皇子回家了?若不是你用子迷住了他,我不信他会那么好人带你回家?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伺候他的?当着母亲大人的面说。”

莲花郡主终于哭出声来,扑在墓碑前凄然道:“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离开家族的?你和父亲都是疯子,你打死我的公公甚至连我的丈夫都不放过!”

面对妹妹的惨状怀陵世子厌恶无比,抬腿往她的上踢去,在那件楚瞬召亲手送她的云袍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口里直嚷嚷道:“jiàn)货!jiàn)货!我们柴家没你这样的女人!”

当他要往自己妹妹脑袋上踹去的时候,硬生生地踹在了刀鞘上,怀陵世子脸色一滞道:“柴雄叔叔……”

男人用刀鞘往他膛狠狠撞了一下,脸色冷淡道:“王爷要我带郡主大人去议事,世子下把自己的妹妹踢坏了,这可让柴雄如何交差?”

“柴雄叔叔……”莲花郡主抬手擦去脸色的泪水,男人将其扶起柔声道:“小姐,路上辛苦了。”

面前这位被怀陵王赐姓柴氏的男人曾为怀泉立下赫赫战功,死在他刀下的胤国士兵没有三千也有两千,男人将莲花郡主扶起并未她理了理青丝,吩咐下人道::“去给郡主大人换一干净的衣服,这就衣服都是脚印不能穿了,顺便给郡主大人上妆!”

“是!”

怀陵世子捂着膛站了起来,眼神凶狠道:“柴雄,

我们的家事你少管,否则等后本世子继承了我父亲的位置后,绝对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柴雄不理会这个只会欺负自己妹妹的废物,扶着郡主转离去,怀陵王依旧不依不饶道:“你如此不顾本世子的尊严,就不怕——”

“除了王爷之外,我怕的人还真不多!你这生于王侯家的可怜犬也想要尊严吗?什么时候打败柴雄,你就有尊严!”男人冷笑道,带着莲花郡主离去,不再看那怀陵世子一眼,待到两人走后,怀陵世子目光愈发森:“好啊,你们个个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吧,那本世子就让你们好好看看,谁才是有资格继承我父亲位置的人!

……

……

第二百六十七章 胤国没有皇后

“我已经吩咐士兵护送粮食和药材到你们靖南城中了,不出意外的话,大后天就能到了,那三皇子下的军队什么时候可以来到怀泉,本王好作安排。”怀陵王重新坐回椅子上,胡子在黑暗中一抖一抖的。

楚瞬召在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花幽月握紧他的手帮他镇定心神,脸色稍加柔和地望着怀陵王:“既然如此,我们愿意与王爷暂时结为盟友,现在王爷说的条件我们得向皇帝陛下汇报才行,不过请王爷放心,我们胤国人信守承诺,不会辜负王爷对我们的信任。”

楚瞬召抬手道:“王爷刚才说的三万人军队是真的吗?那几乎是你们怀泉三分之二的兵力了,而且王爷还想要奈离的土地,我们——”

这个心机极重的王爷大人瞥了一眼楚瞬召:“三皇子不信本王的话?如今本王已经将你请到府上好声相谈,还怕本王骗你不成?”

“在我看来,王爷您这是叛国!”楚瞬召直言不讳道,花幽月用手肘碰了这个愣头青的肩膀一下,示意他闭嘴,对于叛国一词怀陵王只是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在本王收到你的信函后,原本可以直接汇报朝廷,并且让处于铁河山的军队来汇入怀泉截杀你们,你们这趟带了多少人马?两千还是三千?或许你们两个武力盖世不似凡人又如何?几万人的军队冲入怀泉杀你们两人都杀不得?那么多把刀,终有一刀是可以砍在你们脖子上!那么多根箭,终是有一根是可以扎进你们里面!”

楚瞬召笑笑道:“莫非在我们守城之际,王爷就算准了我们胤军会守住这座城市?”

怀陵王抬头望着屋顶并不急着回答,夜明珠在他手掌间缓缓转动,他摇头道:“你们要是输了的话,我们现在或许就渡过云剑河攻入你们胤国了,但本王还是不会动兵的。因为我知道你们胤国还有几十万铁骑和那两万多术士,面对这样的武装力量我们燕莾加上蜀越还有一半的胜算,但要是胤皇联合金帐国和樽国呢?本王知道你和那樽国公主还有婚约,而且你是金帐国大君主瀚达苏尔伽的外孙,这样一来的三国联军,我们燕莾又有多大的胜算?”

这只老狐狸都快成精了,楚瞬召心想。

“本王大抵可以让蜀越和我们的皇室跟你们胤国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有可乘之机,可你这个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争的黄毛小儿居然凭借奇攻守住了这座城市,本王很好奇你用来烧船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那种东西绝非是火油!而是一种天下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东西,连我们的铁炮都被你们烧融了!”

楚瞬召抖了抖肩膀:“这得多谢你们的火药,如果你们

愿意跟我们分享火药的配方,我们也很乐意跟你们分享这种您口中前所未有的物质。”

怀陵王笑容玩味道:“你小子倒是不笨,便宜买卖都让你占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好,本王可以出兵帮你打败柴龙貌,但你必须得让我当两地藩王,之后的战功全部归属于你们,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合作!”

楚瞬召皱眉道:“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何不把我们的到来通报给皇室,我的脑袋可是一件很大的战功,这不是一样吗?”

怀陵王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这二十多年做了些什么?我父皇死后把王位给了我那个瞎子弟弟,我们背后就是庆安王朝,看着你们胤国逐渐壮大,朝中动乱不断却没有任何实质的举动,我那瞎子弟弟在位十来年间非但没有拿下你们胤国任何一片土地,还把靖南城给丢了,现在又兵退铁河山,这些战争死了我们燕莾多少士兵和武将?毫无意义的牺牲!天地部队早就不如以前那般强盛,如今一战过后更是所剩无几,黄部队又只是一些会扛火炮的家伙,现在玄部队还被你们全部灭了,朝廷文官一个比一个精明却不干事,真的是敢。要是换成我当皇帝的话,早就把这些吃白饭的家伙都宰了!”

“二十年前的燕莾可以打赢二十年前的胤国,但是现在,只有等死的份!楚骁华他一个人做了三代人的事!至少在未来八十年里,北域诸国都得活在对你们胤国铁骑的恐惧之中!”

楚瞬召思量他口中的话,心中升起对父皇莫大的敬畏。

怀陵王缓缓地说:“你以为皇帝就对我这个哥哥十分信任吗?我的小儿子给他做了十多年的质子,硬生生把我的孩子养成他的了,那混小子去年节回来探亲的时候,居然还奉劝我这个亲生老子出兵替皇帝巡视边疆,并且让我怀泉优秀士子纷纷入朝廷为官,先前云剑河之战死人最后是我怀泉士兵,皇室非但没有一丝感激还将战败的责任赖在本王上。说句不好听的,本王再给他们卖命几十年,之后是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儿子又去给朝廷做质子,我恨不得现在砍了那狗皇帝的脑袋献给三皇子!”

楚瞬召和花幽月对视了一眼,问出了最想问那个问题:“怀陵王叔可知道东皇钟的事?”

怀陵王哑然失笑道:“东皇钟就在安息城里,怎么?怕那瞎子皇帝用东皇钟跟你们同归于尽?”

“你们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传说那晋东古国就是这样被你们燕莾灭了。”楚瞬召直言不讳道。

怀陵王揉了揉下巴笑道:“本王觉得吧……柴龙貌还不至于如此疯狂在燕莾的土地上用东皇钟,这种同归于尽的战

法没有任何意义,即便他们摧毁了你们的军队又如何,连自己的军队都无法幸存,半个燕莾都变成了焦土,一个没法生存的国家那些侥幸存活的燕莾人又能去哪里?这比杀鸡取卵还要可怕。”

“要是他真的用了……”

怀陵王摇头道:“不会的!本王向你保证,对这个弟弟本王熟悉地很,柴龙貌这个人从小对谁都好,见到鸟儿从树窝上掉下去都得亲自送回去,虽说是个瞎子但居然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不阻碍,又愚蠢又懦弱的一个人……居然做了我们燕莾的皇帝。”

“三皇子若是赢了这场战争,想不想当燕莾的皇帝?”

楚瞬召愣了愣,喃喃道:“皇帝啊……”

“若是三皇子当了皇帝的话,本王可以为你卖命,只有你做的本王刚才为你提出的条件,本王到底还是姓柴,若是由本王继续做燕莾的藩王的话,也能替你们减少不少负担,不是吗?”

“本王现在是扛着叛国的帽子跟你们达成合作关系,这场战争输了的话,本王就会被皇室诛九族。即便是赢了的话,本王还是得被人骂上个几百年上千年,实实在在的遗臭万年啊。”怀陵王叹了口气道:“这人老了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了,只想为自己的后代子孙某点福利罢了。”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感慨道:“王侯甲第人人不由己啊。”

花幽月接着说:“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军队将在四天后抵达怀泉进入风暴谷,加上你们的三万燕莾武士,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差不多九万人的兵力攻打安息城,柴龙貌一人——”

“他并非一人,还有那奈离的藩王吕良心,不过如何他都会站在柴龙貌的边,我希望你们攻打安息城的时候,将吕良心交给我们来处理,一旦他出兵抵达安息城,我的儿子柴龙豹会带领军队攻入奈离,一鼓作气切断他与皇室军队的联系,吕良心手握四万重兵,加上王室那几万残兵还是有**万人的兵力与我们作战,而且蜀越也会提供兵力给他们,我们要在奈离替你们截拦蜀越的兵力。”怀陵王沉声道。

“我们也只能替你们挡下蜀越的兵力并占据奈离,你知道本王在你们来之前废了多少力气来游说士兵和百姓们吗?要是让他们与自己的同胞作战的话,只怕现在他们就冲进怀陵王府撕了本王了,最后还是得靠你们去和燕莾皇室的全部兵力作战,成败与否都看你们了,输了的话本王要毫无怨言,死就死了,谁都有死的一天。”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本王在你们来之前杀鸡儆猴,处死了几百个不懂事的怀泉士子,他们居然聚在王府前闹

事,跟本王说宁可被胤国的铁蹄踏破脑袋也不愿意叛国,真是愚蠢!本王是在救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怀陵王一字一顿道,花幽月只是看着楚瞬召没有说话。

许久的沉默后,楚瞬召望着他手里的夜明珠自言自语道:“我很感谢您对胤国的帮助,但是换做是我是你们燕莾人的话,宁可被胤国的军队杀死也不愿叛国,那些士子没有错,他们真的没有错……”

怀陵王收敛了脸色:“怪就怪他们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不懂得审视时局,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现在是战争时期,在战争开始前总得有人先流血的。”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连笑都懒得笑了。

“要是本王学拒绝放你们入城,想必你们的铁矛很快就会落在本王的脑袋上了吧?我说的没错吧,三皇子下?”怀陵王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楚瞬召居然意识到,他在这之前一直都是称呼他为三皇子的,现在忽然加了个下。

厚重朱门忽然被推开了,血色的辉光透了进来,照得议事堂一旁血红。

居然已经黄昏了,他们今天这老狐狸谈了那么久,楚瞬召心想

无论他们今谈话的内容如何,都已经极大地改变了这次战争的动向,靖南城一战过后燕莾这头巨兽已经深受重创血流不止,而怀陵王的叛变无疑是往这头巨兽上刺了两刀,这样一来,这个和西临一样的千年古国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楚瞬召不知道。

只希望它快点倒下……

“真颜,来啦,快到父亲边来。”怀陵王对门口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楚瞬召抬头望去,莲花郡主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门口,她此时换上了一件朱红曲裾大羽裙,腰绣金钩,背绣九朵金菊纹,此时的她就像是真正的郡主般,气势上仅次于那母仪燕莾的皇后陛下,额头上点了一点紫红妆,看起来颇为惊艳。

莲花郡主对柴雄说:“柴雄叔叔你先退下了,谢谢了。”

佩刀男人对王爷行了一礼后,面无表地离去,没有将怀陵世子在王妃墓前欺辱公主的事告知王爷,花幽月起抱拳以礼道:“见过莲花郡主。”

“见过莲花郡主!”楚瞬召也跟着说,莲花郡主微微抬眉,直勾勾地看着楚瞬召的眼睛,楚瞬召心头一跳,他一路上看着白净云袍的莲花郡主总是觉得她带仙气如出尘仙子般,让人感到一阵安逸与宁静,楚瞬召偶尔捻油也不敢太过分,生怕惊碎了这如千年古泉般的美丽。

但此时的她着盛装宛如皇后般,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站在楚瞬召面前,眼中却有那

让人心疼的脆弱,那对如鹿般的眼眸此时那么悲伤,带着楚瞬召看不懂的仇恨与心疼。

“见过三皇子。”她双手置于腰间对楚瞬召礼了一礼,怀陵王起来到楚瞬召边问候道:“瞬召世侄,你年纪多大了?”

“快十七了,等过了十月。”楚瞬召说。

“哦,快十七啦,要是放在我们燕莾多数地方,都已经成婚了,也就我那混账儿子都二十五了还未婚娶,也不知道本王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怀陵王摇了摇头。花幽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站了出来,对怀陵王说:“王爷大人,时候不早了,能否让我们先前沐浴梳洗一番,之后再做——”

“不急不急,先说要紧的事。”怀陵王摆了摆手:“若是三皇子下不嫌弃的话,本王愿意将莲花郡主嫁给你做妾,如何?”

“做妾……”楚瞬召听闻浑一震,觉得双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花幽月稳住了他的肩膀,尽量用客气的声音对怀陵王说:“王爷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婚嫁岂是玩笑小事,而且三皇子已经和樽国的公主订下了婚约,若是王爷抢在樽国面前将郡主嫁给了三皇子的话,会让我们的盟友对胤国的诚意产生怀疑,出于对国家社稷的考虑,我们——”

“本王并非让自己的女儿去和那樽国公主争夺正妃的位置,而是给三皇子下一份小小的礼物。我们怀泉的玉石天下闻名,各国都有来访怀泉购买玉石的贵族,而且当我们与这些贵族达成交易时,往往为了取悦他们送上一份小礼物,燕莾的歌姬啊,或者说玉石制成的小手镯什么的,好让他们下次再来怀泉购置玉石。”怀陵王笑了笑,笑得极为险:“我们和三皇子下做成了如此大的一笔生意,本王若是不拿出一点让自己疼的东西,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王爷……瞬召此次将莲花郡主带回怀泉,绝无二心,我——”楚瞬召急迫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老狐狸心里打什么算盘,只是没想到他会险到拿自己的女儿出来做交易。

怀陵王像是料到他的反应般,露出释然的神色:“三皇子下知道吗?莲花郡主在此之前为了一个愚蠢男人违抗家族命令公然私奔,而且本王已经将她从家族谱中除命了,私奔在燕莾可是极重的罪名,这可是要丢去沉塘的。”

“这……”楚瞬召愣住了,他当然不能看着莲花郡主被丢去沉塘,要是她死了的话林稚该有多么伤心,可他也不能将莲花郡主娶回去做妾,楚瞬召和苏念妤的事本就让叶微微很不开心了,若是自己再带个莲花郡主回去的话,她们两个都会讨厌他的。

果然姜还是老

的辣啊,论打架的话自己说不定都能打趴一百个怀陵王,但论心机这种东西与这位终沉浸在权谋之中的男人相比,还差几十年的距离啊。

“我这女儿所说不是完璧之,但有些地方还是被我们养得很好,这容姿还是天下绝色啊,三皇子下就一点都不动心?还是认为本王在欺骗下,本王居心不安?”怀陵王步步为营将他bi)到角落里。

莲花郡主默不作声,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或许是童年过的太悠闲自在了,将一辈子的痛苦都堆积在成年之后。

童年时,父亲要她代替弟弟入宫,这样一来的话弟弟就不用去做质子了,她哭了一晚上,弟弟在外面听了一晚上,第二天招呼都没跟他们打就背着行囊独自去皇宫了。

后来她拒绝了无数王侯贵族子弟的求亲,最后遇见那个青衫持刀的年轻人。

再后来她私奔,做了最勇敢的一件事,也是最愚蠢的一件事。

最后她回来了,回来赎她犯下的错误,她完全不介意给那三皇子做妾,只是觉得对这孩子不公平,为何自己犯下的错误到头了让别人替她承担。

从来没人问过她她喜欢谁。

真的……很不公平。

“怀陵王爷,这件事我们还得和皇帝陛下说,三皇子下年岁尚小,婚嫁一事不能随便做决定。”花幽月寒声道,怀陵王皱着眉毛望着这个臭名昭著的女人,脸色缓和了一些:“本王早就看出三皇子下有为王的潜力,而且皇帝后宫三千不是很平常的事吗?本王不管你要还是不要她的子,总之本王已经没脸认这个女儿了,若是三皇子下执意推脱的话,来人!”

两名王府死士不知从何处落下,齐齐落在莲花郡主边,分别抓住她的手腕,莲花郡主慌张了起来,叫道:“父亲你要干什么!”

“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给本王将她装进麻袋丢进樽凉河里面,等半个时辰派人去下游将她的尸体捞上来埋了。”怀陵王的声音冰冷地不带一丝感,莲花郡主嘶哑着嗓子喊叫,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楚瞬召瞬间傻了,他忽然觉得带莲花郡主回怀泉是天大的错误,或许该将她留在靖南城里和那些俘虏待在一起,他利用这个女人的时候心里并非没有愧疚,但没想到将她带回家后,被她的父亲利用她来对付自己。

这女人多可怜啊,仿佛一生都在被人利用。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花幽月的姐姐为何最后喊出那句做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了,这段生而为女这段经历,真的那么让她们失望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

那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我要她……你放开她吧。”

死士听闻立即松手,站在两旁,莲花郡主捂着口,脸色惨白目光空洞。

直到这一刻,怀陵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活像那抓了野鸡的黄鼠狼一样,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这就对了,以后你我二人就是父婿的关系了,我们强强联手将柴龙貌从从王座上拉下去,我捧你做燕莾的皇帝,三皇子下前途不可限量,其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本王多言,下自然会想,你们几个送下下去休息吧,晚上本王特地准备了一场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莲花郡主趴着地上低低地哭着,夕阳将她上的朱红大群染成血色,红得就像是她洞房花烛那晚穿得婚衣一样,花幽月脸色如霜再也没说什么,怀陵王背着手走了下去,脸色无比得意。

楚瞬召无悲无喜地坐回凳子上,脑袋似乎沉重地随时都会落到地上,晚风徐徐吹来,上的白袍被晚风吹起,花幽月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

……

这场为楚瞬召准备的洗尘晚宴进行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楚瞬召和花幽月还有莲花郡主坐在一起,三人今晚格外沉默,怀陵王跟王府的人一起开怀畅饮,菜肴上了一道有一道,楚瞬召这晚上脸色沉地可怕,连筷子都没有动几下,脑子里想起怀陵王不久前说过的话,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做出的每一次表,那些话语中隐藏的蜜糖与毒药,他得学会筛选出来。

为君者必须学会察言观色,洞悉敌人亦是朋友眼中的喜怒哀乐,怀陵王与王府的人举杯喝酒,看似轻松愉悦,但很明显是装出来给他们看的,而且怀陵世子说话不多,始终喝酒目光时不时瞄向这边,莲花郡主收敛了悲伤,今晚的一切举止都合乎礼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楚瞬召低头问莲花郡主:“林稚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来。”

“她是王府的外人,不能来这里,这不合礼数。”莲花郡主的声音仿佛被冻结了般,楚瞬召望着那些吃个不停的士兵们,或许自己真的让他们饿坏了,偶尔举杯对楚瞬召敬酒,自己假假地笑着,喝下那杯凉透的酒后,看着花幽月将筷子放下,女人看了他一眼后眨了眨眼睛,楚瞬召不解,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她踩了一下,瞬间会意过来,跟莲花郡主说要带花幽月出去透透气,这里酒味太重她有点不适应,对方点了点头,吩咐下人送他们离开。

两人脱离了背后的喧嚣,来到一处荷花池前,花幽月趴在栏杆上撑着腮帮,对楚瞬召眨了眨眼睛:“你真的要娶那个莲花郡主吗?”

楚瞬召换了一种回

答:“柴牧之这个人送的东西,可收不可用,而且这个人一直在隐忍,如今我们胤国的入侵对他而言非但不是灾难,而被他变成一种机遇,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比父皇还可怕。”

花幽月点了点头:“柴牧之和你父皇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你父皇手中的资源比他多得多,冰冻三尺非一之寒,柴牧之的叛变想法不是在我们来之后才有的。不过你父皇比他更注重生死荣誉,但他和你父皇比起来更为沉难测,今天你就被他摆了一道,算是碰上铁板了。”

楚瞬召嗯了一声,“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喜欢那个莲花郡主?”

楚瞬召轻声道:“喜欢啊,漂亮女人怎么不喜欢,之前有个孩子告诉我喜欢可以喜欢很多人,但只能一个,而且世家女子大多可怜,你看你自己,再看看那个莲花郡主,一个比一个可怜,还有西临那个亡国公主也也一样,我倒是希望你们可以无忧无虑而活,余生不要颠沛流离的。”

“我不用你可怜,其实你收她做妾我觉得到没什么,你看看哪个国家皇帝不是后宫三千佳丽成群的,你以后千万别学你父皇那样把后宫废了,而且胤国十几年来连个皇后都没有,这不符合礼制,要是长久下去的话一定会出问题的,你现在玩玩倒没什么,别搞出人命就是了,尤其不要在你和樽国的公主还没成婚前弄出什么私生子之类的,后面会很麻烦的。”花幽月眯眼望着池子里怒放的荷花轻声道,感受这片刻的清凉与静谧。

“大胤没有皇后。”楚瞬召默默念出这句胤国十几年来流传的箴言。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君生我已老

“你说之后我能不能倒打一耙,把樽国一锅端了,这样我就不用和樽国的公主成婚了?”楚瞬召开玩笑道,花幽月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可以啊,到时候我替你打前锋如何,把狼兵们杀得丢盔卸甲的。”

“我可舍不得你再去战场送死了。”楚瞬召挨着她的肩膀,花幽月难得脸色一红啧啧道:“我看你刚才装得像的,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偷着乐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以后当了皇帝的话,根本不用你自己亲自去找了,整个国家帮你选秀,胤国上下的美人源源不断流入后宫之中,太监在你入睡前举起牌子扯着鸭嗓子问你陛下今晚想睡谁,夜夜**不起早,从此君王不早朝。”

楚瞬召眯眼望着她反驳道:“难怪这历代诸王一百个昏君里才出现一个明君,如此不成气候都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礼制捧杀的,夜夜**不起早……你是想我英年早逝吗?”

花幽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反正你怎么都比我有道理,我也说不过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只是帮你做事的下人,又能怎么办?”

楚瞬召咧嘴笑了笑:“你是还是下人,那这天下的人可都不用活了?”

“这天下的人和你比起来本就是下人,之前不知谁说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简直是狗不通的废话!假如把这国家比作一个羊群,帝王便是牧羊之人,你说人跟羊的命可以相比的吗?羊群不会因为一只羊的死去而崩溃,你猜猜若是牧羊人死了的话,羊群最后会发生什么?”花幽月指着他的额头问,楚瞬召不假思索道:“部分的羊会变成狼,可大部分的羊还是羊。”

花幽月感慨道:“是啊,那些披着羊皮的狼最终会进行一场困兽斗,在这场斗争之中新的牧羊人会出现,但代价是成千上万的羊的命,如此一来,你还觉得民为贵,君为轻吗?”

“老师我可喜欢听你讲大道理了,左慈太傅就不行,听着我想睡觉。”楚瞬召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轻笑道,花幽月连续点着他的脑袋:“帝师左慈何等国士无双,翰林院里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听他一门课天还没亮就去占位置了,你倒好让他单独给你上课还还敢睡觉,要是传出去让那些酸儒士子知道了,不知他们又会写什么诗句来抨击你这大胤三皇子了。”

“不过他讲课的确很无聊,上他的课对我和李长渊而言可真是一种折磨。”花幽月罕见俏皮一笑,楚瞬召忧心忡忡道:“我偷偷告诉你吧,如果当初西临之战你不参战的话,让那西临大戟士再撑多一天乃至两天,西临王便会有机会开启西临剑库中的剑阵

。届时在孤峡山气机的牵引下,千万万的陨神钢剑将会盘旋在胤国的上空之中,只需西临王轻轻打一个响指,那千万把剑将会落入胤国土地上,毁灭的将会是我们,而不是西临,你误杀那五千胤国士兵固然有罪,但是你拯救地却是整个胤国的人民,你其实是胤国的英雄,并非什么女魔头。”

花幽月哑然失笑道:“什么剑库剑阵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楚瞬召挠了挠头:“总之你是胤国真正的英雄,比蒙羽将军他们厉害得多了,胤国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你又在拍我马了,我可不吃你——”

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导致池里的河水出现一圈涟漪,花幽月不气不闹笑眯眯道:“你想死?”

楚瞬召忽然鬼叫了起来:“妈呀!摸你一下还想杀我,刚才还说君贵民轻的,羊要杀牧羊人了这咋整?”

花幽月好像自言自语道:“我宰了你我们胤国还有你哥哥这个大皇子,按你父皇这个年纪让他再生几个皇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别别,多几个皇妹我倒是无所谓的,皇弟的话就算了吧。”楚瞬召被她扯着脸蛋龇牙咧嘴道,用同归于尽般的语气说道:“那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你还偷偷摸我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怕一睁眼把你吓坏了。”

“不记得了。”女人语气慢慢冷漠了下去,楚瞬召眼神迷离:“我只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件绿袍子,绑着个高马尾,我当时以为你是我娘还是姐姐,后来你走了,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花幽月心里一暖道:“你当时还不到我的膝盖那么高,我抱你起来后可劲地往我脸上抹口水,连裤子都没穿,我觉得好玩弹着弹着你就哭了,你父皇还凶了我一顿。”

“你说什么?”楚瞬召下一凉,花幽月没再和他解释,只是抱着他的脖子絮絮叨叨的,说起她以前的事,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她最后自言自语道:“我真想等战争结束后,跟着你一起去北方那边走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做什么都无所谓……”

她似乎累得睡觉了,挨着自己的肩膀,楚瞬召顺了顺她的青丝,入手生凉。

最后她反复念着一些人的名字,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梦语,他听见了父皇的名字,还有蒙将军的名字,居然还有姑姑的,当她说到李长渊的名字时,声音透着微微的悲意,眼角开始湿润了。

后来她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声音是那么地温柔,楚瞬召盯着她的脸庞,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痛苦,才让当年的绿袍

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楚瞬召也想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要是进一步的话说不定回去临安城后父皇一定饶不了自己,要是退一步的话,自己似乎被她当成了救命稻草般的人,像是寄托什么的,她该有多伤心啊?

他低头凝视那座拔山峰,乖乖,有句诗怎么说来着,酥露出白皑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面前这两座分别有一斤重了吧,这好好的雪白山峰就藏在黑衣之中委实可惜,往也不见她穿那半酥的襦裙,或许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衣裳吧,只能自己缝制,就像她所说那样。

半响过后,她猛然睁眼怒喝道:“我一巴掌拍断你第三条腿信不信?”

楚瞬召讪讪抽回手掌,花幽月扭住他的耳朵向下一拉,楚瞬召不气不怒道:“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在短短十五年里从一马平川变成高山峻岭的,实在是波澜壮阔,你低头到底看不看得见自己的脚?要不让我来看看?”

花幽月松手退开一步,满脸涨红,楚瞬召意犹未尽地看着她,她难得抱着口媚笑,这副双目迷离的样子要是让士兵看见了,可不得惊掉他们的下巴。楚瞬召眼看这里四处无人,忽然伸手揽着她的腰肢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挣扎,楚瞬召探出手掌往她的领口伸去,本以为她会反抗一番骂自己不知廉耻,没想到她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腕,异常温顺地让自己伸了进去,楚瞬召闭眼心满意足道:“一只手还抓不过来,得两只手才行。难怪那么多皇帝不美人江山,原来是这个江山啊。”

花幽月踮起脚尖咬着他的耳垂吐气如兰:“还想让那娶那莲花郡主吗?还想要那个樽国公主吗?那个云袍小娘跟我相比,如何?”

楚瞬召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双手举起后退了一步:“父皇要是知道的话会宰了我的。”

花幽月沉默着,整理好衣领恢复来之前的神态说:“回去吧,我们消失太久会让人怀疑的。”

楚瞬召轻轻哦了一声,走在她面前,花幽月心中那大胆的想法愈发膨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让她下意识捂着口,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阵阵酥麻,原本冷漠的脸庞愈发艳。

谁知楚瞬召忽然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少年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而言很艰难,战争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要是我真的没了的话也怨不得谁。我只希望你帮我将苏念妤还有莲花郡主她们带回胤国,也未必要是胤国,带她们去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

花幽月毫不犹豫道:“她们关我事!你要是担心她们的话就看好自己的小命,况且这个天下什

么地方没有战火?”

楚瞬召眨了眨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花幽月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口直心快,她本想告诉他只要自己还活着,手里还捧着凤凰琴,那他就绝对不会死在自己面前,即便是死,也是有人踏过她的尸体来杀他。

或许终有一天,登上胤国皇位的楚瞬召会给这个天下一个看似荒诞的真相,背后这个众人口中的大胤琴魔,实则是真真正正的大胤英雄,那看似疯狂的西临王苏顺天,则是一位颇有远见的守望之人。

这个世间,大概只有楚瞬召将她当成女人来看了。

不管这个天下怎么说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佛珠转杀意

怀陵王坐在那张看似简陋的太师椅上,右手捻着念珠,左手转着夜明珠,莲花郡主跪坐在父亲面,愈发显得前凸后翘,饱满圆好似蟠桃,她与父亲相对而坐,沉默无声,父亲只是闭目养神,手里默默转动念珠,待到银箔檀香炉里的香块烧完后,方才睁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真颜,知道错了吗?”,

“女儿知错。”莲花郡主愧疚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锦枕上。

怀陵王望向那袅袅升起的檀香白雾淡然道:“那个孩子到底是楚骁华的种,居然敢带着几千人马来怀泉跟本王做交易,若非你此次归家,本王还真不知道如此制衡这个小子,险些让他了本王。”

说到这里他沉地撇了一眼颤抖不止的女儿,念珠转动的速度愈发紧促,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说道:“你到底还是为父亲做了件好事,这次他入怀泉正好中了本王的下怀,这小子心思是有了,但还是太年轻了,若是换做楚骁华的话,别说把你丢去沉塘了,哪怕是把这个怀泉的人屠光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不过这小子也太小看本王了,我柴牧之是谁?若非那老头子临死前昏了神,本该坐上燕莾皇位的人是我,还真以为带几千铁骑,一个疯婆子就能威胁本王了,也未免太小瞧我这怀陵王府了,若是本王愿意的话,抬抬眼皮子就能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怀陵王并非夸大,这王府看似极致奢华,但之中上上下下都有杀人暗器,死士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就在他与楚瞬召谈判的议事厅房梁上架着几十架死神弩,只需要他捏碎手中其中一颗夜明珠,阵法所触发的羽箭会立即将楚瞬召成马蜂窝,若是楚瞬召当场与他撕破脸皮的话,杀死这个大胤三皇子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是他为何敢关上房门不带侍卫与楚瞬召谈判。

莲花郡主脸色一青一白的,凄然道:“是大胤的皇子将女儿送回怀泉的……一路上他待我极好……不曾让女儿吃苦受累。”

这话刚出口,怀陵王掐断红绳,手中的念珠怦然落地,颗颗念珠落在红木地板上跃动着,声音极为刺耳,怀陵王垂眉寒声道:“跟你母妃一样,都是不要脸的东西!你到底还是喜欢上这个大胤三皇子了吗?”

莲花郡主落泪无声,躯颤抖不止,怀陵王慢慢露出笑意平淡道:“无妨,本王倒是希望你能给他吹吹枕边风,做一些有利于怀泉的事,你不觉可笑吗?当年你便是为了不与贵族子弟成婚方才与那废物私奔,到头了你还是喜欢上了王侯甲第,这就是命啊女儿,你逃不过的!”

莲花郡主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了,甚至不敢抬头望着

这个自己本该最亲的男人,老人沉浸权术多年算无遗策,楚瞬召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像他那样的孩子还相信路有不平事必有拔刀郎的故事,并且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拔刀郎,或许父亲不会把自己丢去沉塘,只是用来威胁那三皇子收下自己,如此一来她觉得父亲愈发可怖沉,这样抓捏人心的手段未免太过可怕了,楚瞬召明知被他算计了还不敢声张,只得默默接受。

她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父亲明察秋毫世事洞明。”

“也好,让楚瞬召替我们去对付柴龙貌吧,本王到落得个轻松的世袭罔替,最好能把奈离也一口吞了,早就看不惯吕良心那条皇室的忠犬了。”怀陵王笑道。

“这场战争无论胜负如何,都要将胤国,蜀越,燕莾甚至是庆国牵扯进去,或许之后这个天下的格局都会被改变,天下王朝兴许会被重新洗牌,我们上位的时机到了。”

胤国楚骁华,蜀越澹台凝华,庆国赵问天,燕莾柴龙貌,这些手持大权的皇帝各怀鬼胎,如今那胤国这可怕的雄鹰撕扯这燕莾这头流血的巨兽,澹台凝华这条毒蛇藏于洞中随时会给他们致命一击,至于那庆国龙骑的底蕴与实力,岂是这三国可以相媲美,当第一口龙焰落下的瞬间,一切一切的战争或许都会结束,庆国才是最不讲道理那个!那些敢跳出来和赵氏皇族讲道理的人,全部都被丢去喂龙了,即便这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铁骑碰上大庆龙骑之后,也只能乖乖下马请降。

大胤铁骑甲天下,大庆龙骑惧人间!

一个骑马,一个骑龙!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马不是龙的对手。

老人背着手站了起来感慨道:“这楚骁华运气好,生出来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孬种,一个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楚鹰仰和他弟弟楚瞬召都给过我们燕莾可怕的重创,这次他们两个人都来了,能不能吃下燕莾就看他们的本事了。这柴龙貌此时一定在皇宫里坐立不安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若是安息城被胤国铁骑攻破了,那个号称天下美人的皇后不知沦为谁上的玩物了,真是羡慕死天下男人,或许会像那西临皇后般被几十个骑兵从早上强暴到黄昏,这柴龙貌这些可就得头顶绿油油地去死了,哈哈哈!想想都痛快!”

莲花郡主跪坐不起低头垂眉,怀陵王轻轻一瞥喃喃道:“起来吧,你当年和那废物的事就当过去了,父亲也不为难你,今晚你就去给那三皇子侍寝,就当断了你和那废物的关系。”

莲花郡主颤巍巍站了起来,咬紧嘴唇满是血丝,怀陵王反倒蹲在子,一颗颗拾起地上的珠子轻声道:“你之前流过一次产无所谓,你

还年轻还能生育,最好你能怀上那三皇子的孩子,这样对为父的计划更加有力!”

“我——”莲花郡主脸色一惊,险些又跪了。

怀陵王脸色有些狰狞,隐隐冷笑:“狼王刘康心里打着和本王同样的算盘,但本王和他那只会玩女人的废物不一样,本王有着更长远的打算,本王要你生下一个有楚氏皇族血统的孩子,你懂了吗?”

“藩王算什么?本王的后代要当就当燕莾的皇帝!”

莲花郡主不敢说话,一脸木然。

怀陵王捡好佛珠起笑道:“你带来那孩子本王可以当她不存在,但王府不养闲人她得去做丫鬟干活,或许你根本就不该将她带来这里。”

怀陵王慢慢串好佛珠,负手离去,佛珠又在指间转动了起来了。

指间无声胜有声。

佛珠没有一丝禅意,只有重重杀气。

……

……

楚瞬召将花幽月送回了房间,不知是否他错觉,这女人一直目送自己离开,眼中好似罢换休般媚意横生,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爬上这女人的,上次被她留在房间里度了一晚第二天被哥哥嫂子他们笑坏了,打定自己和花幽月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回到怀陵王为他准备的玉琉璃小院,这怀陵王府果然财大气粗,院子门前有两尊用白玉雕刻除了的玉狮子,狮子憨态可掬脚踩红玉莲花,楚瞬召站在门前摸了好一会,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是由白玉铺垫而成的,他直接脱了牛皮筒靴放在门口,光着脚丫走进去,玉石凉气渗入体表很是舒畅,池子里的红鲤鱼对着水面吞吐泡泡,可惜手里没有鱼饵否则一定撒上两把放松一下方才进去歇息。

楚瞬召他喜欢喂鱼,胤皇特地让人从西临血湖运来几千尾血红大鲤丢进冬镜湖里面,随手撒起一把鱼饵就能引得数千红鲤汹涌而至,血浪翻滚景观极艳,楚瞬召从小也是见惯奢侈场面的人,面对这样的院落还是感慨不已,但用玉砖来做给客人休息的小院的地板,若是那怀陵王与那世子歇息的地方,又该是多么惊艳呢,由此而知,这怀陵王的家财万贯并非只是一般人想的那样简单。

楚瞬召推门而入,房间和外面也是一样用玉石铺地,仿佛与外面的玉石地板连为一体般,檀木大书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角落里的案几摆放着一个素桃红大瓶,里面更是养着一插来自燕莾安息城的黄金龙菊,难怪自己自己一走进来就闻到淡雅菊香味,房间四角八方都有夜明珠镶嵌着,即便是在深夜之中房间依旧亮如白昼,所谓豪门巨室,大抵也是这样了。

他拎起一壶怀泉冰酒缓缓倒入

口中,酒壶边的盘子还放着一些刚刚从冰窖取出来的青梅,就着冰酒吃青梅,大夏天的凉意,透人心扉啊。

他走到窗边推开梨花木窗,院子里还种着一些楚瞬召叫不出名字的珍贵花草,楚瞬召也没有那欣赏花花草草的雅兴,转来到一处书柜前,随手抽出一本开始翻阅了起来,下一瞬脸就红了,看来自己的手气还真不错啊,第一页就是那男女缠绵的精美彩绘图,这种书籍小时候哥哥看得可多了。什么老树盘根烧鹅抱月这些新鲜词汇都是哥哥教自己的,后来他琢磨不透跑去问姐姐,姐姐当场翻了脸追打着自己了半个皇宫,哥哥给自己的宫图只是偷偷窥探,自己在垂鹰菀的下藏了几本,后来都莫名消失了,他也不敢去问幼奴姐姐她们,大家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上面记载的画面也是一种修习秘法,源于传统道教房中术,修炼者以自家精血修成纯阳之体,最终证道而仙。这种秘法也也叫作阳派系,他们北域这边不太流行这看似高尚实则下流的说辞,这等另类修行手段只有极少人去炼,而且上好女子鼎炉可不好找,找了也不好练,这种通过房中术炼化体内之息的方法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浑阳气转气被鼎炉所吸收,那下场可就不是天仙而是尸干了。楚瞬召也不是哥哥那样的色鬼,平时看看这样的宫图当过瘾就行了,而且他这个人极为猎奇,什么好玩的事都想知道,一开始对这双修之法也很感兴趣,总不能在皇宫里随便找个宫女说姐姐我想练练双修之法,你长得那么漂亮,跟我一起去垂鹰菀双修吧,被姐姐知道了会杀了自己的。

楚瞬召左盼右顾,关上了窗户,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看看呗,便坐在窗前就着美酒读了下去,发现这里面除了图画外,还饱含太多道教秘语之类的东西,自己也读不懂,只能看看插图过个瘾,这画工可谓精细,各种美绘图画着云端诸神与凡人肆意亲吻的画面,诸神们头戴金冠,腰缠骷髅,怀中女子手中高捧瓷碗,碗里是一汪鲜血,两条素长**与缠绕在神佛腰间,楚瞬召摸着下巴,心中暗叹好一个老树盘根。

楚瞬召解下龙雀剑随手丢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住上面的图案,躺在那菊纹锦绣大条被上,体下意识有了反应,可惜苏念妤不在这里,不然自己一页一页地照葫芦画瓢做给她看,他一肚子坏水的记下了上面所描绘的场景,嘴角慢勾起一丝邪恶的弧度。

“你在看什么?”

“哇!”

楚瞬召一把将那本《女仙心法图》丢出窗外,从上滚到地板上,满脸通红地看着穿着一袭洁白睡

袍的莲花郡主,牙齿打架道:“你……你……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嘛?是不是那怀陵王派你来刺杀本下的!”

莲花郡主上散发一股湿润的香味,发梢还带着点点水珠,不揭穿他丢书的小动作,王府上下都有宫图,这种东西自己从小就见多了,她恢复平常脸色靠着边坐下,低头垂眉:“我是你的侍妾啊……怎么会来刺杀你呢?”

楚瞬召满头是汗指着大门的方向说:“我不要你侍寝,你回去你的房间睡觉……莲花郡主啊莲花郡主,你怎么那么傻呢?我下午之所以说要你是不想你被丢去沉塘,不是要你为我做些什么,我需要的东西你也做不了,走走走!大晚上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我不好看吗?”她轻声道。

楚瞬召拉起她手臂往门外走去实诚道:“你好看极了,要是我今晚睡了你的话我就没脸见花幽月和林稚了,走走走,你回去你的房间睡觉,关于侍妾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啊。”她抬头眨着眼睛,楚瞬召表一滞,娘的还是让那怀陵王摆了自己一道,楚瞬召有些僵硬地转过子,发现她才刚刚洗好澡,那对饱满的东西紧紧撑着睡袍,似乎比之前大上了不少,莲花郡主或许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羞道:“往我都是用束带绑住的……在军营的时候不容易引人注目。”

楚瞬召难得战战兢兢道:“好……这是你的房间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他想让我与你同攀上胤国的大腿我偏不随他心意,你留下,我走!”

“你别走!你要是走了的话父亲不会放过我和林稚的。”莲花郡主从他后抱住了他,楚瞬召刚喝了点就脑袋昏昏的,一脚没踩稳整个人倒在门边,莲花郡主压在他上,楚瞬召睁眼望着她那曼妙子,眼睛呆了呆。

莲花郡主此时如泣如诉,躯惶恐,只见那对紫瞳往她上打量着,让她躯颤抖,她脑袋一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头吻住了楚瞬召的唇,这样一来楚瞬召懵了,脑袋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这女人不是苏念妤……她是燕莾的莲花郡主,燕莾是胤国的敌人……渐渐这样的想法被她上的体香所驱散,楚瞬召忽然什么都不顾了,加紧力道紧紧搂着她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像是抱着一块羊脂美玉般,即便早已嫁作人妇,但她的亲吻依旧生涩如少女,楚瞬召轻轻咬着她温凉的嘴唇,睁眼凝望那泪流不止的绝美脸庞,心中升起莫大的怜意。

像是痛饮美酒醇液般,又像是在品尝这个女人的苦难。

渐渐地他的动作缓慢了些许,莲花郡主婉转抽

泣,泪水滴在楚瞬召的脸颊上,楚瞬召的手也没在她上闲下来过,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体般。

两人在地上躺了渐渐一炷香的时间,楚瞬召可谓是尝够了她嘴里的滋味,慢慢坐了起来,可手还是放在她腰肢上,她像是认命般哭得梨花带雨的“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那双粉拳敲打不止宛如雨,楚瞬召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低低叹了口气:“一定很难吧,让你做刚才的事……”

莲花郡主的哭声仿佛被一刀斩断,嗓音沙哑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楚瞬召捏了捏她的脸庞咧嘴笑道:“你可怜可怜我吧,不过你那小嘴真是香甜,难怪一路上士兵都往你上瞄去,若非本下亲自看着你,他们早就按奈不住吃了你吧?”

她摇了摇头,将手摸到他腰带那里,楚瞬召往后缩了一下小声道:“莲花郡主……还是不要了吧,你父亲在利用你对付我,我可不想当他那样的畜生,你留着我边端茶捶背就是了,有些事你不必去做,”

“你是嫌弃我不是黄花闺女吗?”她抹去眼泪问。

“我不想林稚觉得楚瞬召是个饥不择食的混蛋。”楚瞬召也只能那么解释了,怀陵王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自己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不为什么,就是为了不做一个混蛋,哪怕在她看来虚伪也好。

“你是个好人啊……大人……可为何这世界偏偏只有你这样一个好人。”莲花郡主泣不成声,楚瞬召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谁说的,我见过的好人可多了,只不过这天下大部分的女子命不好,你这样的事我见多了。”

楚瞬召抽出子将她扶起,让她坐在上,自己坐在凳子上望着她心中一阵波涛汹涌,心想这咋整,怀陵王不可能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自己口中不求一丝回报,小礼物?去他妈的小礼物,他咬了咬牙,望着那滴滴的莲花郡主那语还休的样子,小腹一阵燥不安。

莲花郡主此时似乎连廉耻都放下了,一开始在军营见到她的时候装作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后来被自己bi)一bi)就破功了,像只兔子般担惊受怕着,她右手放在那对沉甸甸柿子上眼神灼灼看着自己,自己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着,这女人似乎不害怕自己的眼睛,大概心里也是想泉水般纯粹般,心中无邪无怒无罪之人,两人就这样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楚瞬召先说话:“你的态度……我懂了,这样吧,我可以待在这个房间与你共度长夜,在我还没看清楚你父亲的意图前,我不会告诉我的亲人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懂吗

?”

楚瞬召收起往的轻松,难得声音低沉宛如父兄,莲花郡主便忙应道:“是,大人的意思我懂了。”

楚瞬召又继续说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完全自愿来侍寝还是你父亲喊你来的。”

莲花郡主脑袋一嗡,感觉什么都听不清般,紧张地不行,楚瞬召那双眼睛带给她巨大的压力,口此时微微颤动起伏不定,楚瞬召慢慢牵起她的手,她的手掌很软很滑,莲花郡主红着脸,恨不得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事已至此你就认命吧,我也认命了。”楚瞬召沉声道。莲花郡主看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般,她低头坐在边,也就默许了。

这女人的命早已不属于她自己的了,无论自己怎么动她,她都不会拒绝掉了,楚瞬召慢慢褪去衣裳,他只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袍,袍子随手丢在地上,很快只剩下舅舅送自己的那件风玫银甲,楚瞬召等到了怀泉之后才记得姐姐将这件软甲也塞进了自己的行囊里了,亏得自己被刀砍被狼爪都忘了穿,虽说出之血可以治愈伤口,但过程也是极疼的。

他像是回到垂鹰菀般随手丢到地上,过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子,到了什么地方都是随手一扔,反正会有丫鬟替自己收拾,莲花郡主脸色绯红,整个房间透着夜明珠的暖色光线,在这样奢靡的环境下,楚瞬召望着头的女人心里出现了一股子强烈的占有。

楚瞬召转走进浴房洗澡,莲花郡主忽然松口气,放开满是汗珠的手掌,蹲在地上默默收拾楚瞬召的衣服,将其叠放好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她忽然脸庞一,抬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似回到以前在安息城的家中般,劳累一天归家的丈夫也是这样随手丢下衣服走去洗澡,而自己总是默默地替他收拾好,放在一边的木盘里拿起清洗。

如此地大悲大落让她忽然遏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慢慢缩进里面用被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大胤皇子了,但她心里好痛,强烈的背叛感油然而生,可她又能怎么办,自己只是父亲手中一件被支配的东西,而她也知道楚瞬召心里有其他人,自己这样做让他也很苦恼。

神佛啊……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很快,悉悉索索擦着头发的楚瞬召走了出来,走到铜镜前拿起梳子想梳头,莲花郡主竟然来到他的的边替他打理了起来,楚瞬召调侃道:“堂堂郡主居然也会伺候人,真是难得。”

莲花郡主平静道:“我毕竟也是嫁过人的,而且我已经不是什么郡主了,我只是柴真颜而已。”

“真颜啊……你这名字真好听。”楚瞬召闭着眼睛闻着她上的味道说:“你留在我边……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或许是我死掉那一天吧。”

楚瞬召一笑置之,在她替自己绑好头发后,忽然将她轻轻抱了起来,莲花郡主凝望那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心中犹如小鹿般乱撞,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鬓角,体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自己的丈夫就是死在他士兵的刀下的,这样的一个孩子焚杀了成千上万的燕莾士兵,本该被传成血手人屠般的存在,但他此时的神色是如此安宁,脸上没有任何的**,就这样被自己轻轻抚摸脸颊,像是收起锋芒的狮子般。

她捧着他的脸颊,声音如人的低语般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要我……没人会怪你的,尤其是我。”

楚瞬召默不作声,伸手把玩她上每一个部分,或许燕莾女人就是这样的,只要她跟了你,无论你是怜惜她的感受亦是粗暴地在她上发泄,都默默接受,这种区别与胤国女子的温柔,让楚瞬召异常享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凝视那如鹿般的眼眸,下意识都想起了头死去的母鹿,莲花郡主被他如此温柔的对待着,楚瞬召的眼中只有深,那缓缓意仿佛在tiǎn)舐她的伤疤一样,让她渐渐挨近他的子,只希望与他融为一体般:“要是我有一天人老珠黄了……你会将我和林稚赶走吗?”

楚瞬召摇了摇头,侧着她的肩膀躺下,此时无声胜有声,楚瞬召的举动让她感到十分感动,恐怕只有经历过她这样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女人才知道归宿的重要。

楚瞬召只是抱着她,那个温柔的眼神让她仿佛喝了蜜一样温暖,这一路上她看见楚瞬召做过的事,她相信面前的人,恨不得此时融入他的目光之中,因此她已经做好了献的准备,面前的人到底还是个孩子,脸上的青涩和稚气依旧存在,自己或许可以用些方法让他迷上自己,彻彻底底地上自己。

想是那么想,但她的心中同时惧怕着,她缓缓抓住楚瞬召的手腕按在自己脯上,楚瞬召会意地吻了她一下,用自己的鼻尖在她脸上蹭了蹭,呼吸她上的气息。

楚瞬召沉默了一下侧过子,凝视着她的模糊侧脸,莲花郡主望着他的脸,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抚摸他的下巴,但动作轻柔,充满克制,楚瞬召可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一手搂住她的腰肢抓住她另一只手,莲花郡主的子还是有点僵硬,楚瞬召动作极为温柔缓慢,她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之中脑袋一片空白,慢慢陷入了**的漩涡,或许是两人所处的房间太安静了,并且楚瞬召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外,莲花郡主甚至连抵抗都没有,双手渐渐搂住楚瞬召的脖子,任凭他掌握自己口中的一切,时不时发出示弱的声音,这个感觉让她流连忘返,轻轻说出一个词语“给我……”

楚瞬召猛然睁开眼睛将她推开,忽然从**漩涡脱落的她心里空了一块,拉住楚瞬召的手羞涩道:“怎么了……我咬到你的舌头了?”

他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好……”

“你害怕了?”莲花郡主歪着脑袋问他,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臂,轻轻褪去那件单薄的黑袍,将酥暴露出来,在他面前微微颤动着,在楚瞬召的呆滞中抓住他另一只手贴在上面,目光妩媚且迷离。

方才那个大胆的动作让她眼泪都流了下来,事到临头,方才想好的一些动话语此时根本说不出口,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将这具体呈现在他面前,房间外的树叶在哗哗作响,晚风吹进来传来一些难以辨认声音。

楚瞬召的手指细细划过,她子轻颤不止,那对硕大绯桃颤抖不止。

她红着眼睛看

着他,不过楚瞬召再也没有后续动作,只是轻轻地抱住她,闻着她上的体香却不愿随便侵犯她,这算是他的执拗吧,对苏念妤的执拗,对叶微微关雎她们的执拗,她们还在靖南城中期盼自己能平安归来,自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做对不起她们的事,至少也得问过她们的意见吧。

说到底他最大的愧疚还是那个叶微微,那个不高兴会拿刀砍自己的女孩,往里受了委屈也不跟自己说,只是直愣愣地抱住那头白狼发呆,他不想这个樽国公主在他边受到什么委屈,哪怕一点都不行。

自己从未见过母亲一面,从小到大边都是宫女姐姐和娘在陪伴着他,宫里有父皇,有哥哥,有姐姐和姑姑,姑姑也是和自己一样执拗的人,哪怕在李长渊死后依旧坚持生下他的孩子,即便被那些大臣泼脏水也好,背后捅脊梁也好都都默认了,后来被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翰林院士子当众腹诽了几句传进她的耳中,大概也就是说了几句关于她女儿的坏话,这个向来温柔如水的女人亲手带着剑去和那个男人玩命,险些闹出一场轰动。楚瞬召一家子都是执拗的人,否则自己的父皇也不会如此铁腕不顾臣子一口气攻下西临,自己的哥哥也不会一气之下跑去军营,最后杀了叶霸夺下靖南城。

楚家的男人,谁不是一个比一个狠?

就连他自己也敢背着一盒子剑带着一个女人和整个家族玩命的人,后来一什么杀蛟龙,杀苏长青都不是自己最骄傲的时刻。

而是那个雨夜,右手握紧剑柄,左手握紧苏念妤的手,人挡杀神佛挡杀佛!

“瞬召……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可以啊,你喊我小召也可以。”

楚瞬召一本正经道:“要不是看在怀陵王是你爹的份上,我早就上去削他了,还有你那个哥哥,我怎么看都不顺眼。”

女人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父亲他说……”

莲花郡主将今天父亲告诉自己的话都跟楚瞬召说了,这一过程中楚瞬召闭上了眼睛,许久许久都不曾睁开,像是睡着了般。

莲花郡主望着呼吸平缓的楚瞬召轻声问道:“你不怪我吗?”

楚瞬召睁开眼睛,笑了笑:“你不也一样。”

“我不想来惑你……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她在他耳边柔道,楚瞬召吃吃笑着:“可我有喜欢的人怎么办?”

莲花郡主贴近了他垂下眼眉,看不清表:“你喜欢那个人……很漂亮吧?”

楚瞬召望着她怔怔地出神,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应该没有你漂亮……不过我第一眼就喜欢上

了她,后来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她,其实到现在也分不清怎样才算喜欢,怎样才算是,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莲花郡主抱着他轻轻叹息,仿佛在和那看不见的女子斗争般。

她忽然问道:“听说你们胤国冬天的雪很大很大,比燕莾这边大得多了,是吗?”

楚瞬召点头道:“我和哥哥姐姐堆过一个很高的雪人,有房顶那么高。”

莲花郡主在他耳边吐息如兰:“那之后带我和林稚去胤国吧,反正留在怀泉也没个好下场。”

楚瞬召点头:“你想去我就带你去,胤国很大生活更大,无论如何都能容得下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

莲花郡主喃喃道:“胤国真好啊……”

她紧紧抱住他,就像树根上的藤蔓般,无论是大风大雨,再也无法将她吹走。

……

……

楚瞬召软绵绵地躺在上,揉了揉睡意未消的眼睛望着铜镜前梳头的她,阳光投了进来,将屋里照得很明亮,他眯眼望着莲花郡主好像望着一片曼妙的光斑般,像是梦里的场景一样。

莲花郡主穿好衣裳后将楚瞬召从上扶起,望着他那睡眼惺忪的样子轻轻一笑,亲手给他打来一盆温水洗脸漱口,楚瞬召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垂鹰菀一样,他这个三皇子每天被那几个丫鬟伺候着,想想自己到底还是好命,现在来到了燕莾居然也能让人家的郡主这样伺候自己,莲花郡主为他穿好衣裳和靴子,将他的头发重新扎了一边,留了个小小的马尾在脑袋后面。

两人用过早饭后,楚瞬召提出想在城里逛一逛,他们的军队大概后天才会到,趁现在有些时间看看怀泉的风景,之后面对他的将会是战火了。

两人一大早离开了怀陵王府,莲花郡主带着楚瞬召在城里闲逛,四周不乏有青衫佩刀的男人和他擦肩而过,楚瞬召琢磨要不自己也学他们那样弄一青衫燕刀的行头,入乡随俗嘛,他这副衣衫如雪楚公子的形象在满大街的青衫里实在是太引人注目,那些起早摆摊卖菜的小娘们目光时不时往他上飘去,双颊一片绯红,楚瞬召笑了笑,咬了一口怀泉特产的黑糖糕,吃得满嘴糖油。

当年在临安城里胡吃海喝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真的是硬生生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小胖子,惹得宫里的娘娘宫女见到自己就发笑,后来是怎么瘦下去的自己也忘了……哦,记起来了,好像是跟李长渊学剑的时候瘦下去的,当时那李大哥也缺心眼,一天让自己劈二十根木桩,还把自己丢去太安山的瀑布下斩水,他躺在一旁睡大觉一睡就到黄昏,可怜自己练得满手是

血泡。

两人走进了一间玉石铺,望着琳琅满目的玉石摆放在案几上,楚瞬召望着那些精美的玉器,背着双手走走停停,他们两人起得很早,铺子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一大片晨曦落在面前的玉鼎之中,鼎里泛起一片浮尘,看着让人觉得心里温暖安宁,阳光透过玉石落下颜色不一的投影,一大块黄龙玉坐在檀木坐垫上,只是微微打磨了一下便泛着晶莹的流光,楚瞬召看了好久,转被一朵白玉制成的小狗逗到了,他指着龇牙咧嘴的小狗问莲花郡主:“你看它的样子像不像林稚?”

莲花郡主掩嘴低笑,风华绝代。

“我听说你们怀泉的玉石拍到胤国去卖,有人开几万两的银子去买巴掌大的玉石呢?真的有那么好?”

莲花郡主摇了摇头:“不,那些都是不好的玉石,黄金有价玉无价,玉石有灵,玉的人只会一辈子佩戴一块玉石,你将它带着自己边一辈子不离不弃,玉石温养人的魂灵,这块玉石对你而言就是有价值的,真真正正的万金不换,那些几万两银子买回来的又如何,只不过是冰冷冷的石头罢了。”

“这样啊……”楚瞬召轻声道

一双苍老的手透过帘子伸了出来,玉石铺老板笑眯眯从玉帘子里走出,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他对着楚瞬召恭敬笑道:“公子,可看中喜欢的玉石了?”

楚瞬召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本下还想把你这玉石铺的玉石都打包买下送回临安城呢?

“这玩意多少钱?”楚瞬召将手指按在玉犬的脑袋上扣着,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

“公子喜欢这个玉犬吗?不贵不贵,八百两银子,这块料子可是在在怀泉的炕头坑里挖出来的,这我们怀泉的玉比西临的质地要好,色泽也光滑圆润不少,这种牛玉做出来的小物件最适合放在手中把玩,而且质地比较坚硬任你如何摔倒地上也不会碎,公子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便宜点卖给公子。”老板是个须发灰白的老人,驼着背拿着鸡毛掸子为玉器抚尘。

楚瞬召点头道:“玉石的确是比金银难得得多,刚才我见到的那个玉鼎就很罕见,你们怀泉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玉石?”

“哦,公子说门口摆着那个玉鼎吗?那不是玉石雕出来的,而且我们将紫水晶熔化之后倒入石模子里铸出来的,比起刚才那个玉犬可是差了一截的价钱,五百两银子。”

“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大块的玉石。”楚瞬召轻声道。

莲花郡主对老板说:“把这东西给我包下了送去怀陵王府,之后会有人送银两给老板您的。”

老板吃了一惊,又去仔细地

打量面前的华贵女子,轻声问道:“敢问小姐可是怀陵王府的莲花郡主大人?”

“是我。”莲花郡主轻声道。

“您终于回来了……您这一走走了好几年,连我们这些市井百姓都知道王妃大人每月都会去佛堂上香祈祷,就是希望您这个女儿可以回来怀泉,王妃是个好人啊,经常给城里那些穷苦人家送去救济粮,这样一个好人怎么说走就走了。”老板叹了口气,莲花郡主红了眼圈道:“这都是我的错……”

树静而风不止,子养而亲不待。

第二百七十章 我活到了现在

“唉,谁家的女儿年轻的时候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我听说王爷和胤军达成协议,要与胤军结盟,唉……不怕跟您说吧郡主大人,王爷这样做跟叛国没什么区别,我们燕莾人的祖先在天上看着都觉得丢脸,唉……”老人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就要去摸腰间的烟枪。

莲花郡主望着老人静默无言。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反问道:“战争就是这样的,若怀陵王不开城门放胤军入城的话,说不定现在怀泉就已经陷入战火之中了,怀陵王叛国一事不假,但从某种意义他也也是救了你们怀泉所有的百姓,您应该感激你们王爷的做法和胤军的仁慈。”

玉工撇了一眼楚瞬召道:“听公子的口音不是燕莾这边的人吧,胤国人对吧?公子别看我这玉石铺子小,天下王朝各国的商人我都见过,您一开口说话我就猜到您是哪国的人了,而且您是昨天入城那伙胤军的人吧?”

“是啊,若是不为了战争而来的话,燕莾这里稀奇玩意不比胤国少,旅游倒是一个好去处。”楚瞬召笑眯眯道,站直了子问:“您不怕我吗?而且我还是胤国的三皇子,就是那个在靖南城挡住你们燕莾军队的人。”

“孩子,你知道老人今年多少岁了吗?”老人点燃了烟枪吸了一口,缕缕缥缈的青烟升腾起来了。

“六十……七十……不知道,人老了之后根本看不出年龄的变化。”楚瞬召摇头。

老人吐出一口青烟,幽幽道:“老夫今年八十二了,距离那场南侵之战刚好过了八十二年,我便是在庆国带领七国联军攻入北域的那年出生的,老夫在怀泉见过好几位不一样的藩王,莲花郡主老夫甚至还见过你的太爷爷柴隋业,南侵之战的英雄人物之一。”

“我在这间玉石铺子里住了一辈子了,我曾经有过两个孩子,都上了战场被你们胤军宰了,我老伴几年前也去了,我才不管你们胤国人会不会攻进怀泉,也不在乎自己的生与死,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职责在,你我都一样,孩子。”

楚瞬召饶有兴趣问道:“那您觉得你们燕莾能不能挡下胤国的进攻,而且我知道安息城里有不少贵族已经逃向南陆了,若是胤军攻进了怀泉,您不逃?”

“逃?我为什么要逃?我虽说不曾上过战场经历战争,但也处战乱之中,你不是第一个劝我离开怀泉的人,在我十五岁那年,燕莾曾经爆发过一场内战,皇室被分成两个派别,红党和黑党,当时红党的人拿着刀bi)我从这里离开,我拒绝了,就在他们要往我脑袋砍去的时候,黑党的武士冲了进来,杀死了他们。我活了下来……



楚瞬召靠在柱子上望着老夫,老人搁下烟枪继续说道:“之后是燕莾的龙菊皇帝上位,那年燕莾爆发了一场可怕的饥荒,很多人都饿死了,我的父母便是死在那场饥荒之中,他们死之前喊我离开怀泉去南陆,我没听他们的,后来我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土坡上找到不少薯蓣,我靠吃那玩意熬过了饥荒……我留了下来。”

“再到后来与你们胤国无数场战争中,征兵的人来了一次又一次,我的两个哥哥,表兄都上了战场,可我没去,我怕死,家里还要玉石铺要继承,而且我的孩子还刚刚出生没多久,我被乡邻骂我是懦夫……后来那些骂我的人的孩子都没有回来,我活着,活到现在。”

“在经历了那么多风浪之后,你觉得我还会怕你们这些所谓的胤军吗?”老人躺在宽椅上,眼中泛起雾一样的东西,楚瞬召迟疑了一下,给老人毕恭毕敬拜了一下:“我们这次入城,不想伤害任何一个怀泉的百姓,若有得罪请多包涵。”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了起来:“你我如今萍水相逢一场,就不要谈论战事了吧,客人还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给你去找?”

“有没有好看的镯子,我想送给我喜欢的人。”楚瞬召说。

“镯子啊……有有有,我给客人你拿去。”老人起弓着被走进了里屋去,楚瞬召靠着柱子上看着莲花郡主,女人嘴角轻轻一笑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安静地靠着一起,晨曦从镂空的窗花里下来碎在女人发际上,楚瞬召拉了拉她的手;“用你的银子给我喜欢的人买镯子,真是难为你了。”

莲花郡主摇了摇头,他们两人昨晚还躺在上抱在一起睡觉了,给他买点东西这有啥好矫的,不过他的定力也真是好,说不碰她就不碰她,硬生生忍到半夜她睡着后才睡过去,真是难为他了。

老板过了一会就拿出一个有些年代的木盒子出来放在案几上,打开的一瞬间绿光从盒子里倾泻而出,连同楚瞬召的紫瞳也映上点点绿意。

这块绿镯子仿佛从盛夏绿意中硬生生凿除出来般,绿汪汪躺在红锦之中,玉镯子没有那种年代久远的深绿,而且像夏盛绿般透人心扉。

楚瞬召小心翼翼将其从盒子里捧出,发现那抹绿意似乎会流淌般,绿底里呈现出点点金光,入手清凉宛如水晶般澄澈,楚瞬召的体温微微渗入其中发现绿意变深了一点,像是投入清水中的墨点般,朝着周围弥漫而去,绿得清澈灵动。

他对着阳光转动着玉镯子,镯子里面的绿意仿佛活了般,随着他转动的角度肆意流淌,镯子里有着像碎金般的粒子,只有透

着阳光的时候才能看见,很是迷人啊。

“这镯子里的碎金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的,或许是某种玉石生成时渗进去的金粒子吧,不多不少刚刚好,让这款玉料活了起来,我敢说天下没有一块玉镯子跟您手中这块类似的,可遇不可求啊。”

楚瞬召轻轻摩挲着,想到要是自己亲手戴到苏念妤手中时,她该有多开心,这女人上除了耳坠子外什么饰物都不戴,她那白净如雪的肤色配上这块镯子该有多么好看,楚瞬召想着想起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莲花郡主看着他那痴样子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老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块玉料并不是来自我们怀泉的,而是来自唐国悠然山的甲等翡翠啊,这样水灵的底子我也见得不多,当年拿下这块玉料的时候本想送给儿媳妇的,可惜两个孩子都死在战场上了,这样的好玉即便是皇室国库也见不道,客人刚才说要送给心上人的,这块玉镯就送给你吧。”

他愕然道:“这怎么可以?”

“这块玉石本是给我的儿媳妇的,我也没想着要如何定价抬价,你喜欢就是千金不换,不喜欢的话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老人叹了口气:“拿去吧孩子,无所谓了。”

楚瞬召沉默起来,接过老人递来的盒子,老人笑笑:“像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去考取功名亦是安享荣华富贵的,怎么会来燕莾这个地方打仗呢?”

楚瞬召摇了摇头,转离去,莲花郡主望着他的背影静了一会,转对老板说:“你这里的玉石怀陵王府都买了,带着这笔钱告老还乡吧,去过几年幸福的子。”

老人又笑了:“郡主大人,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啊,我都老成这样了,钱还有用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老人哼着这样的一首小诗驼着背走进了里屋叫喊道:“你们几个懒鬼快点起来,今天有大生意了知不知道,给我把外面摆着的玉石装好送去怀陵王府,石头你还说想娶媳妇,懒成这样哪有女人跟你……去去去!”

莲花郡主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站了好一会,随着楚瞬召离开了玉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下女子

楚瞬召小口喝着杯子里的冰酒,望着对面坐着的女人,忽然有些恍惚,莲花郡主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婉一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好看而已。”楚瞬召故意扭头望着路上的马车,莲花郡主一直和他在城里逛到了下午,夕阳微微了进来落在楚瞬召脸上,若是只看侧脸的话显得他好像女孩一样。

“你……有心事吗?”莲花郡主问道,少年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起早上那玉铺老板的话,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残忍而已。”

“你只是迫不得已被使命推上战场而已……其实你也不想来杀人的,对吧?”莲花郡主小心翼翼看着他。

“我在想如果我有一天也死在战场上,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会是谁?”

莲花郡主呆了一下,摇了摇头:“别想这个了,你不会死的……至少也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的。”

楚瞬召笑笑,喝着米酒又哼起了澹台宁静教自己的那首曲子,不知道她们在靖南城里怎么样了,宁姨和哥哥他们或许明天就到了,楚瞬召这样想着,轻轻甩着脑袋,头发忽然散开披到肩膀上了,弄开了莲花郡主一早为他绑好的马尾。

“我帮你再绑一遍吧,头发都弄乱了。”莲花郡主嗔怪道,做到楚瞬召边来掀起他的头发,黑发在她指尖宛如漆黑的瀑布般散落开来,楚瞬召背过子安心地将子靠在女人的肩膀上轻声道:“最近头发长得很长,一直都没时间打理。”

“晚上我帮你剪一剪……”

“我们今晚还要睡在一起吗,昨晚可难受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那么难受……”

莲花郡主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手掌止不住颤抖着,如同秋天里落下的一片枫叶般,她不止为何总是会冒出这样的感觉,或许因为面前的少年是大胤的三皇子,率领军队屠杀了成千上万的燕莾士兵,无论他在自己面前如何温柔如何轻松,都无法改变他曾经做过的事。

这少年以后就是大胤的皇帝了,这可脑袋就这样被自己捧着手心里。

她沉醉这样无法言喻的感觉,就像是握住了权力的把柄一样。

要是自己抓起桌上割用的小刀往他的脖子砍去,或许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很多燕莾的士兵也就不用死了。

下一瞬她被这个可怕的想法惊到了,用力摇了摇头,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无论他要不要自己都好,自己都不能也不敢背叛他,可她在他边无名无份的,她到底算是燕莾的郡主呢,还是楚瞬召的侍妾呢……

她到底算是燕莾人,还是胤国人呢?她不知

道……

楚瞬召眯眼望着酒馆外的街道,或许许多年之后,他还会想起这样的画面,他坐在怀泉的酒馆里面,有个女人靠着他为他打理头发,心里无比安静温软,仿佛在做一个很长的梦一样,他嗅着女人上的体香,慢慢回忆起两人从靖南城经历的点点滴滴,楚瞬召或许在某个瞬召对她有着异样的感,想把这个可怜的女人留在自己边,全然不顾别人对她的看法。

可她呢?她愿意跟着自己是因为父亲的威胁亦是自的凄惨,她的心里面埋葬着一个他平生素未谋面的男人,为此他还想有些小小的介意。但他只能拥有和这个女人后面的岁月,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她的指尖悄悄流逝,变成一道可怕的疤痕盖在她心房上,他不想去揭开她的伤口去看那血淋淋的一切,一点都不想。

莲花郡主察觉到他的失神,替他绑好头发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楚瞬召忽然乐了“别这样……很痒啊。”他笑着躲开,莲花郡主也笑了,楚瞬召看着她静了一下,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真颜姐姐……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跟我回去临安城,你做我的侧妃吧,我的家人很好的,父皇不会计较你的份……至少比你在怀泉的家过得要开心……好不好?”

这番他连苏念妤都不曾说过,莲花郡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楚瞬召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拍了拍桌子对一旁的伙计说:“再给我上一壶冰酒。”

伙计答应着小跑着跑进后面的冰窖。

“你到底喜欢我才愿意跟我走的,还是因为你父亲的话,我想听听真相。”楚瞬召把玩着她的头发tiǎn)了tiǎn)嘴唇。

“都有吧。”莲花郡主想也不想地说。

楚瞬召呆了一下,笑骂道:“你呀你呀……”

“我想回家,不怕你笑话我……我真的很想回家。”楚瞬召忽然嗓音低沉道。

“……我不会笑话你的。”莲花郡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柔柔笑了。

楚瞬召忽然会心一笑挨近她的子说:“我哥哥曾经给我分析这天下大部分的女子,他说这世界上最值得娶回家的只有三种女子,虽说可能只是他所认为,但我细细想了一番还是有意思的。一种是大智若愚的,这种女人的一生走到最后,必然是如一滩平静的水一样波澜不惊,向来懂得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懂得把自己的棱角和利刃掩饰起来的女人。第二种是乐观开朗的女人,也许她会感到累感到痛苦,无论前方的道路如何,他们依然可以从满目苍茫的世界里,找寻一点点乐趣,这也让她们,活得

不那么苦。第三种是聪慧豁达的女人,这种女人对生活的要求并不太高,喜欢轻松、愉快富足地活着,不愿意感到压力和波澜,一不善妒二不争夺,像是清风明月般活着。”

莲花郡主笑道:“那我算第几种?”

“你和我喜欢的人都不在其中,上述三种女人都是可以一眼让人看到底的,像是一杯清水一样,没多大意思。”楚瞬召摇了摇头,摸了摸她润滑的下巴轻笑了笑。

“最让我着迷的还是那种厚重如书籍一样的女人,里面不仅有她的智慧和欢笑,还记载着她的苦难与成长,真颜姐姐,你和一般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楚瞬召慢慢靠近她的脸庞低语道,莲花郡主听得脸庞一阵发。

楚瞬召张开嘴巴刚想作怪,一道沉的嗓音从两人后响起。

“小姐,小王爷回来了。”

莲花公主瞳孔一缩躲开楚瞬召站了猛然起道:“小郡……他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王爷要特地托我带话给小姐和三皇子,让你们回去看看。”

楚瞬召望着男人沉着脸,悄悄将手按在剑柄之上,男人注意到楚瞬召的动作寒声道:“别误会三皇子大人,跟着柴某走吧,没人会伤害小姐跟你的。”

“真颜……我们。”楚瞬召一转头,发现莲花郡主撒腿就跑,仿佛丧家之犬般,在夕阳的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宁为燕鬼(四更求订阅)

“你这个皇室的走狗还敢回来?”柴龙豹狠狠将弟弟踢到地上,柴郡吐出一口鲜血,眼睛被黑布蒙住,他风尘仆仆从安息城赶来怀泉,为的便是将皇帝陛下的请求告知父亲,谁知当他进入怀泉边疆的时候便被士兵拦截下来,当他说明自己的份和来意时,士兵二话不说将他打了一顿,用麻袋着他的脑袋将他带到王府这里。

他不知道为何这些士兵要这样对待他,他怀泉的小王爷,而且还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信徒,他们应该将自己恭恭敬敬带到父亲面前,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谋之中,他想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他们,如今安息城陷入暴乱之中,皇室的生命安全岌岌可危,皇帝需要父亲勤王出兵抵抗胤国的军队。

有人将他狠狠按在地上,他能隔着麻布感觉到地面的冰冷。

他忽然奋力叫出声来:“你们干什么?我是怀泉的小王爷,我带来的皇帝陛下的密信……我……我!”

“柴龙貌对吗……他害怕,那个瞎子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听见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从头顶出现,麻袋忽然被人摘下,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慢慢靠近了他。

“哥……”他喃喃道。

柴龙豹单膝下跪拍了拍弟弟的脸,随后一巴掌扇了过去:“我不是你哥,你现在跑回来干嘛?这样已经没人把你当成小王爷了,你是想把我们家的基业都拖去给皇室陪葬吗?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现在的状况,燕莾皇室快输了!要输给胤国了!”

这是柴郡第一次看见哥哥眼中流露出的不屑与愤怒,或许他很久之前也看过,只不过离家这十年来都忘记了哥哥凶狠的模样了。

此时有人不紧不慢从里屋走出,那是他父亲柴牧之,父亲看着他这个儿子,脸上平淡,手里转动着佛珠,一步步靠近自己轻蔑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和你姐是不是算计好一起回来的?”

“姐姐回来了?”柴郡懵了,随即回过神来对着父亲咆哮道:“父亲快点放开我,陛下……陛下需要父亲的军队啊……将我们的敌人驱赶出燕莾的领土……父亲的兵力现在不用想着到什么时候用?到时候胤国人杀进来就没有机会了!”

回答他的是一记耳光,他两边的脸颊都红了,呆呆地看着父亲愤怒的眼睛。

“混账东西!柴龙貌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药让你对他如此言听计从的?你是我的儿子,你该听本王的!”

“那父亲你到底想干嘛?燕莾的军队没能将靖南城攻下,我们败了那一战……若是父亲早点出兵攻城的话说不定就打下了!父亲……父亲。”

“我愚蠢的儿子啊,柴龙貌已经快倒台了,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怀陵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而且我们已经和胤国的三皇子结为盟友了,怀泉的兵力将会用来攻打安息城,并非抵御胤军。”父亲不冷不丢下这句话,对柴郡而言这无疑是五雷轰顶!

“攻打安息城……父亲你这是叛国啊!你背叛燕莾是要遭天谴的!燕莾的列祖列宗会唾弃你的魂灵!那些死去的燕莾士兵将会死不瞑目啊!”柴郡对着父亲怒吼道。

“混账,你的列祖列宗想你好好活下去,可你都给怀泉带来了什么?若是本王不和胤国人结为盟友的话,继靖南城之后被占领的就是怀泉了,你有没有为这城里的百姓考虑过?”怀陵王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他愣楞地看着父亲,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皇帝要把自己叫去宫中当质子了,原来这个瞎子皇帝一点都不瞎,早就看出了父亲有反动的动机,所以皇帝陛下一直将他当成皇子般培养,就是希望他不要学父亲那样,比他更仁厚一些,更机敏一些,对皇室更忠诚一些,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替皇帝挑起国家的半边江山,理解藩王真正的责任。

可现在父亲反叛了,陛下现在一定在宫中等待怀泉的军队抵达安息城吧,可惜如他所愿,燕莾的军队最终还是会抵达安息城,但会跟着胤国的军队一起攻城!

不知道他的朋友叶云鹏和李罡毅现在怎么样了,靖南城燕莾军队兵败如山倒,他们的军队或许已经从铁河山撤回安息城了。

他想着想着想到那个美丽动人的燕莾小公主,自己临走之前她还死死拉住自己的袖子落泪,但自己还是没有给她一个拥抱就离开了,因为他害怕一转眼泪就掉下来,像个女人一样。

这不公平!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公平!

他很想朝父亲脸上吐口水,但父亲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一个趴着,一个站着。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来,那是花幽月和和其他铁人屠的将士们,花幽月望着地上颤抖不止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怀陵王:“这就是怀泉的诚意吗?一边和我们结盟一边放柴龙貌的信使入城?”

怀陵王冷冷地撇了她一眼,刚想说些什么,一道白色的影冲了进来,扑在柴郡上,口中悲呦不止:“父亲……为什么……父亲……这是柴郡啊……”

那是围住柴郡的死士纷纷闪避收起手中的刀担心伤害到郡主,楚瞬召也冲了进来,望着面前的一切惊呆了,花幽月脸色不悦地去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句,楚瞬召的脸色凝重了下来,望着地上那个满口是

血的少年,他是燕莾皇帝的信使,按理说他应该当场抽剑斩了他。

可莲花郡主扑在他上低哭着,恳求父亲饶弟弟一条命,怀陵王望着楚瞬召淡淡道:“三皇子下,如今我这小儿子变成了叛徒,您说该如何处置他?”

楚瞬召眼神一变,就想拔剑上去跟怀陵王拼命,花幽月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这是您的孩子,为何要我们来做决定。”

“三皇子下,像您这样的人也会怜悯弱者吗?”怀陵王平静道,莲花郡主睁着猩红的眼眸看着楚瞬召,嘴唇嗡动不止,楚瞬召大口喘气,按住剑柄上的右手颤抖不止,为什么要他来做决定呢?到底为什么呢?

怀陵王冷漠地笑了笑,对着一旁的死士说:“既然三皇子不愿处决他,那就将他关押下去,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

“柴牧之!!!!!你这个燕莾的罪人!”柴郡咆哮着扑了上去,叫声既凶狠又凄厉,将怀陵王手中的佛珠惊掉了,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往父亲膛捅去。

“保护王爷!拦住这个疯子!”柴龙豹大吼着摸向自己的腰间,但弟弟的速度更快,根本来不及他拔刀。

莲花郡主凄厉地哭喊着,依旧没能阻挡弟弟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手中的小刀在夕阳下刺向父亲的膛,这个临危不惧心机如蛇的怀陵王终于害怕了,恐惧慢慢撕裂他那看似儒雅的面孔,他像个受惊的女人般尖叫了起来,地上的佛珠反复跃动,仿佛在嘲讽这个老人,现在连佛也救不了他了,他就要死在自己儿子的刀下了!

“父亲!”柴龙豹大吼震耳聋。

柴郡的步伐忽然被止住了,他低头望去,刀锋从自己的膛出现,鲜血不受控制般溅到怀陵王上,刀柄牢牢被柴雄握在手心止住,他顺势一推切开了小王爷半边子,滚烫的血液如同怒龙般升腾而起,柴郡松开手上的小刀,无力地跪倒在父亲面前,后背像是碎石般裂开,莲花郡主冲了上去抱住了弟弟,弟弟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父亲上,此时再也没有仇恨与愤怒,只有空洞。

“小郡……小郡……”莲花郡主悲呦不止,她的小弟弟要死了,她终究还是个不详的女人啊,先是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后来回家后连母亲也死了,最后到现在连自己的弟弟也要死了,她这个家已经遍地鲜血了,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了。

“姐姐……听着……不要让怀泉的军队攻打安息城……”柴郡语气细若游丝般:“不要背叛皇帝陛下……他已经没有盟友了……他很孤独……因为燕莾要输了。”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莲花郡主嚎啕痛

哭,楚瞬召张了张口,想冲上去将她拉开,却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悲潮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柴郡再次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刻毒的笑容一步步靠近怀陵王。

姗姗来迟的弓弩手将箭夭入柴郡的上,一根!两根!三根!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前进,怀陵王勉强站直了子,看着自己的孩子浑浴血来到自己面前,背后满是箭夭露出的黑羽,他用尽全力气从怀里掏出那封诏书,另一只手像是铁钳般抓住父亲的手,将那封染血的诏书塞到父亲手中!

“宁为燕鬼!不为胤奴!”

他说完后沉重地倒在父亲脚下,尸体沉重倒在白玉地面上,箭头猛然从体刺出来,小股小股的鲜血从他上喷了出来,将怀陵王的藩袍染得血红。

在一片寂静之中,莲花郡主抬起那张木然的脸,对着弟弟的尸体发出撕心嘞肺的吼叫,随后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哽咽,倒在了弟弟的尸体边,昏死了过去。

惊魂未定的怀陵王慢慢打开那封诏书,只是轻轻撇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随手撕碎丢入晚风之中。

信封的碎片洋洋洒洒落在柴郡的鲜血上,白茫茫一片,红得刺眼,死得一干二净了!

楚瞬召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惨案发生在自己面前,他看着怀陵王那张冷漠的老脸,想起刚才他像狐狸般尖叫的样子,真他妈让人感到滑稽啊,自己怎么会和这种人结为盟友,地上躺着可是他儿子的尸体,他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心疼吗?

他最近僵硬地松开了剑柄,任他再愤怒也不能杀了怀陵王,要是杀了他的话自己手下很多士兵就白死了,无论现在他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怀陵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本王的诚意已经很足了,像柴龙貌这种软弱的皇帝有什么力量守护燕莾?活活把我儿子派来送死,本王今只想借我儿子的死告诉三皇子一个天大的道理——从来没有真正的盟友,只有更强的敌人,而这皇帝的宝座,只能让最强大的人去坐!”

“你会是燕莾更强的敌人吗?本王很期待你能砍下柴龙貌的脑袋……总之本王将一切都赌在你上了,不要让本王失望!”

“给本王将他埋在王府的井里面,这件事要是谁传了出去的话,全家拉杀!”

怀陵王府说完转离去,后的死士也跟随着,柴龙豹撇了自己弟弟的尸体一眼,冷冷地笑了,随着父亲一同离去不再回头,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肩膀上,红得就像是柴郡下的血一样。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起手天元人

“我到底是为什么来打这场战争的?”

楚瞬召坐在缓缓起,握紧剑鞘,对天自问。

“瞬召……很多人在等你。”花幽月来到他边扶住他的肩膀:“你哥哥和蜀越女帝已经到了,现在很多事都要讨论决定。”

“我去。”楚瞬召扭头望向白玉院子,那女人刚刚睡下,林稚在陪着她,她醒来之后一直在哭,好几次想抽出楚瞬召腰间的剑寻死,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抱住她,任凭她的眼泪洒在自己袖子上。

宁为燕鬼,不为胤奴,连他都想给这句话鼓掌了。

“我知道发生的事让你很不开心,而我也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感到难过……他带着自己的使命回来……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但我们必须先开会讨论,柴牧之在安息城的斥候传来的消息,吕良心的军队已经抵达安息城和叶云鹏的残军会合在一起了,随时可能反打我们一场。”

“吕良心!”他吃惊道:“他们的军队那么快就去到安息城了?”

“战争就如同下棋,胜利永远都是给先手天元之人。”花幽月说。

关于战争的会议依旧在议事厅举行,怀陵王摆出一张类似父皇金銮里的长桌,怀陵王坐在长桌的尽头,边是自己的儿子还有那个杀死柴郡的柴雄,楚瞬召和蜀越女帝坐在一起,而更让他惊悚的是那个曾经在靖南城给与他军队重创的黑白长发女子站在女帝后面,神色恭敬,不知道这女帝用了什么手段让驯服了她。哥哥坐在自己右手边,之后是蒙羽将军,还有铁人屠的领军黄破军,花幽月一贯地孤僻坐在角落里,尽可能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这位刚刚遭受了丧子之难的怀陵王爷满脸红光,望着长桌上的众人眼神振奋,仿佛年轻了几十岁般,怀陵的军队开始布置武装,随时都能随着胤国的军队攻入风暴谷中,最后抵达安息城,蜀越女帝一脸不掩饰的憔悴,比起之前在胤国时的轻松虚弱了不少,楚瞬召将手搭在她手背上投去关怀的目光,女帝柔柔一笑,笑得很勉强。

会议一直开得深夜之中,从刚开始的言笑晏晏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争吵,最开始的导火线是哥哥和柴龙豹之间的恩怨,柴龙豹认为哥哥是个废物要和他一对一单挑,楚鹰仰则拍着膛说不把你的第三条腿挑出来他就不姓楚!

怀陵王拍了好几次桌子示意长子坐下都没有劝下,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蒙羽开始对怀陵王的态度感到不满,认为他要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埋怨楚瞬召的出手大方,有人出言威胁楚瞬召的安全,黄破军抖了抖后的屠龙之枪,甚

至有的人忍受不住开始离开了,喝了两壶酒又继续回来争吵。

在这个过程中,花幽月一直看着他们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仔细分辨他们话语中的毒药和蜜糖,虚假与真诚。

根据怀陵王给他们提供的报,现在吕蒙心的军队已经在安息城外安营扎寨,皇室的军队败退铁河山,并且朝着安息城的方向前进,用股想都知道现在安息城里乱得很,这是他们所能经历的最后一场战争,成王败寇都看这一仗了。

怀泉的军队希望现在现在就进入风暴谷,与柴龙貌进行最后一战,一举消灭城中的皇族实力,而且柴龙豹希望和楚瞬召他们的军队一起去安息城,让柴雄带领怀泉大部分的军队去占领奈离,正好可以遏制住安息城在怀泉的补给防线,可以凭借他们的人数优势硬生生耗死安息城里的人。

但楚瞬召说如今东皇钟还在安息城里,在柴龙貌动机不明的况下,最好不要立即攻打安息城,这句话一出口的时候就引得怀陵王府的人哄堂大笑,柴龙豹起挨着楚瞬召的肩膀说妹夫啊,这种骗小孩的神话我八岁的时候就不信了,要是他们可以用东皇钟的话,早就丢去你们胤国把你们轰上天了,他建议明早就带着军队一起出发,一鼓作气攻进安息城砍了皇帝老儿的脑袋,楚瞬召扯了扯嘴角低下了头。

“东皇钟是存在的,而且能将我们全部的军队瞬间毁灭。”花幽月终于开口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在她上。

“我们总不能因为东皇钟在安息城中,就不攻城吧?”怀陵王道:‘东皇钟就被镇压在封神庙里,并且已经近千年没有使用过了,或许连柴龙貌也不知道如何使用。”

“柴龙貌不知道如何使用,总有人知道该怎么使用。”花幽月回答:“或许是我多虑了,但是我们不能给柴龙貌留下一丝毁灭我们军队的间隙存在,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没有人会希望使用那玩意……没有人。”

众人渐渐沉默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花幽月终于妥协了:“这样吧,东皇钟的事先摆在一边,若是柴龙貌死安息城的话,而且我希望他亲眼死在我的面前——燕莾皇位的继承权就会落到公主上,我听说你们燕莾有个公主叫柴鳞渔对吧,这样王室的继承权就会落在她手上,我们不能让她离开燕莾。”

“你们打算对一个孩子下手?”澹台宁素不悦道。

“柴鳞渔流着燕莾皇室的血统,我们不能让她被庆国得到。”蒙羽指出。

“没错,这个小公主跟她娘一样漂亮,而且是燕莾唯一的公主,我们或许可以留她一命

,但不能让她继续坐在燕莾的王座上。”花幽月说。

“她始终是燕莾的公主……兴许是燕莾皇室最后的血统。”楚鹰仰说。

“我们不能留她……”楚瞬召抬起了头,这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般。

“父皇说了不能留下任何一个燕莾皇室的人,西临的事已经给了我们惨痛的教训,这一次不能再留下什么亡国公主亡国皇子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要亲手杀了这个小公主,她今年才十二岁!”蜀越女帝的声音高了起来。

“不管她十二岁也好一百岁也好,只要她是燕莾皇室的人就不能留,只要她是柴龙貌的女儿,只要她上流着和柴龙貌一样的血,我们就不能留她!”楚瞬召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他父亲的铁腕,蜀越女帝忽然有些害怕了。

“好吧,我也赞成铲草除根,那燕莾皇后总可以留下吧?我可以率领怀泉的武士们攻入安息城中当前锋——”柴龙豹亲地搭着楚瞬召肩膀,却被他立马撞开,眼神锋利道:“不可以!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燕莾皇后可以以死殉国,但是绝对不能被人玷污!这是我们胤国的底线!”

“哦?我可是听说当年西临战争的时候,西临的皇后可是被你们的骑兵从早上cāo)到黄昏降临时,战争最大的乐趣在于胜利之后分享敌人的女人和财宝,楚三皇子你到底懂不懂?”

楚瞬召抿紧嘴唇,脸色发青。

“既然要斩草除根就要做得干干净净,他们一家子都得死!”怀陵王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不议和?现在我们明显占据优势,或许我们可以bi)着燕莾皇室交出王位,这样一来很多问题就解决了,也不需要担心东皇钟的事了,而且很多人也不用死了?”蜀越女帝问。

所有人全转过头来盯着她,楚瞬召一字一顿道:“宁姨……胤国和燕莾是不可能议和的,我们的祖祖辈辈都在打仗,他们杀了我们的无数亲人和朋友……反之我们也一样。”他将抽出龙雀剑,用力插在长桌上,陨神钢剑在烛火下闪着奇异的光芒,比寒冰更冷,比熔岩更。

“如今燕莾的金菊旗飘落在尘埃中,我们将会用剑锋将其挑起!”

楚鹰仰高声附和,其他人也表示同意,澹台宁素轻声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胤国总是有那么多战争的原因,如果觉得心硬的话就想想自己家里的亲人,那些还活着的人……那些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如果我们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场战争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何不这样去试一试,派出信使去和柴龙貌议和,让他让出王位不好吗……很多人已经死了

,我们还要再赔上多少人命方才罢休!”

“女帝陛下,您毕竟是女人心肠软,战争的事就交给我们和您的士兵吧。”蒙羽声音低沉道。

“我心肠软?若是现在让澹台凝华站在我面前,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心肠有多软!”蜀越女帝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澹台凝华杀了我的臣子和亲人,背着我和燕莾结盟,并且让我的士兵上战场送死,澹台凝华一手挑动胤国与燕莾的战争,或许你们胤国根本就不该和燕莾进行这场战争!而是跟我一起回去蜀越将这个罪魁祸首揪出来。楚瞬召,我希望你的心肠可以软一点,可以用脑子解决的事就不要用刀剑,试着去和燕莾的皇帝谈谈,你们为何一定要互相bi)死呢?我希望你走一条跟你父皇不一样的路,去和喜欢的女孩真正的相,去过幸福的生活……不要像我们一样……即便是死了也只能下黄泉炼狱!”

楚瞬召眨了眨眼睛,等过了好长的时间方才询问花幽月:“父皇的命令是让我们夺下燕莾的土地和王位对吧。”

女人点了点头。

“能议和自然是好的……但我们如何和柴龙貌议和,或者说如何确保柴龙貌可投降,假如他让出了王位给我,可燕莾的士兵还是存在,第二天就冲进皇宫将我杀死,这样的议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楚瞬召说。

“没错,云剑河之战我们被叶霸的军队围杀,死了远多于燕莾两倍的士兵才拿下靖南城,如果我们如此轻易和他们议和的话,那那些死去的人意义何在?即便是议和的话也应该是柴龙貌来跟我们议和请降!”楚鹰仰一拳砸在桌面上,仿佛一锤定音般。

“总之我们怀泉已经不会承认柴龙貌是燕莾的皇帝了!”怀陵王双手撑在桌子上宣布道。

蜀越女帝起离开,朱子微跟随她一起离开,让那些声音远离的自己,胤国和燕莾的这场战争本不该发生的,澹台凝华才是cāo)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才是那把悬挂着每个人脑袋上的剑!

她忽然好想自己的女儿,带着她去到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

可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

“诸位大人!请听我说。”怀陵王朗声起立,将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燕莾只能有一个皇帝,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只会向一位皇帝宣誓效忠!”

说完他举起了楚瞬召的手臂,后的怀泉武士抽出燕刀单膝下跪,眼神肃穆。

“就是他!燕莾的新王!柴牧之愿为楚三皇子赴死!”怀陵王高声宣布道。

连同他的儿子和仆人一同下跪,楚瞬召眼神空洞看着那些向他下跪的人们,口里高喊着

如同父皇上朝时百官跪拜喊出的话语,响彻在议事厅之中,久久不散!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

……

两人一同走在怀陵王府之中,花幽月言又止地看着他,楚瞬召停下脚步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花幽月看着他:“你猜我想问什么?”

楚瞬召挨近了她一点,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花幽月也没什么异样神,反正他们两人也就那样了。

“你真的要当燕莾的皇帝?”花幽月问?

“我对燕莾这片土地没什么感,只是当个征服者罢了,父亲要我当西临的亲王实则是西临的皇帝我也不想当,想想还是那种仗剑走天涯的生活比较自在。”楚瞬召笑了笑。

花幽月嘴角微微勾起。

楚瞬召靠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我出门前跟父皇许下一个大话,说要在入秋前将燕莾攻下献给父皇,现在想想还真是狂妄,胤国历代那么多名将都没能拿下这个国家,凭什么我可以?”

“凭什么你不可以?你所遇到的燕莾皇帝是历代最无能的一个,甚至连正常人都算不上,而且你父皇旗下的胤国铁骑是当世最强骑兵,有我,有你哥哥和蒙将军在,而且现在柴牧之叛变倒戈在我们这一边,天时地利人和你楚瞬召都占了,这场战争对你而言的有利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你要是攻不下燕莾的话那才丢人!”花幽月说。

楚瞬召转望向怀陵王府议事堂的方向轻声道:“刚才那怀陵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我当燕莾的皇帝,愿意为我楚瞬召赴死,听来是不是很霸气豪放?我都快感动得掉眼泪了。”

花幽月点头道:“你要是真的做了燕莾的皇帝,这样一来北域诸国就在你们父子俩的统治之中牢不可破,胤国甚至有可能变成像千年之前的北域王朝一样的大国,这份家业够你们的子孙挥霍几百年了,而且你父皇仍不满足是吗?他还想继续南下?”

“这把剑名为龙雀,是去年诞辰父皇送我的。”楚瞬召摸了摸腰间的剑鞘。

花幽月恍然道:“原来如此。”

“你父皇给予你的期望比你哥哥姐姐都要重,甚至在你还没会走路之前就开始训练你作为帝王的技艺,他给了最好的老师教导你儒释道学,王道经纶,甚至不让你去选择神佛来祈祷,为的便是让你自己懂得信仰的秘密,你所经历的一切……李长渊教你的剑术……后来是关长夜……现在是我……你父皇看似无心栽柳,可比任何人都期待你能长成一

颗参天巨树,你经历过那种被追杀的感觉和害怕的感觉,也知道什么是君王的责任……看来你父皇不仅仅想让你当胤国的皇帝。”花幽月幽幽道。

楚瞬召眯着眼睛:“怀陵王要我当燕莾的皇帝,这对他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老狐狸一次次让我震惊,先是把女唯一一个儿塞了给我,后来当着我们的宰了自己的儿子,看来他真的很想我们打赢柴龙貌让他当这个世袭罔替的燕莾藩王,借着我们当这块跳板,我们没理由拒绝他对吧?玩心机我还是太嫩了,而且有时候也不屑。”

花幽月点了点头:“玩心计的活就交给我们这些女人吧,你现在还年轻,按照自己的直觉去走不要走别人走过的路,或许你以后见人见事多了心思也一样变得跟怀陵王一样重,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意气用事一点,这比较像你而不是像你父皇,没那么让人讨厌。”

“反正有你帮我收拾烂摊子嘛……”

“我总不能帮你收拾一辈子吧?”花幽月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花幽月的房间前,楚瞬召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将手按在膝盖上,他比花幽月高出半个脑袋,现在两人刚好平视。

“我真的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在西临杀了整整一万多人?”

花幽月默不作声。

“若是可以的话,凤凰琴就不要用了,对你子不好。”楚瞬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入手柔滑冰冷。

“其实我这次出门前连遗书都留好了,也没想着要回去……”

楚瞬召抿紧了嘴唇。

“不说了,我要睡觉了。”她柔柔一笑。

楚瞬召又沉默了,花幽月推开了房门转走入,楚瞬召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星空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如果我以后有了儿子的话,不管是谁生的,我都希望你可以将教过我的东西再教他一遍。”

花幽月终于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嗓音柔道:“进来吧。”

……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君王死社稷

燕莾,安息城。

柴龙貌望着面前的将军和臣子们,这个会议已经从傍晚开到了深夜,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讨论,结果都是重复的,前来勤王的吕良心认为现在要召集燕莾全部的兵力与胤国决一死战,甚至有人提出要和胤国和谈的请求,被败退归来的叶云鹏命人拖出去斩了,而且怀陵王府的消息终究是泄露了出去,怀陵王柴牧之已经叛变和胤国结盟,并且将柴郡囚了起来或者杀死,总之无视了燕莾皇室的请求,失去了怀泉的兵力给柴龙貌带来沉重的打击,皇帝在臣子面前垂着脑袋,颇为憔悴。

吕良心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柴龙貌一字一顿地说:“陛下,我们存亡的时候就要到了,您该振作起来。”

皇帝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叶云鹏,少年痛苦地低下了头,他或许该挥刀自尽谢罪的,眼睁睁看着燕莾的舰队被火焰所吞噬,并且让风鹰铁骑突击了自己的后方阵营给予他们惨痛的重创,他应该多派些斥候在铁河山附近游走的,而不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靖南城里,他实在没有想到风鹰铁骑居然顺着他们来的方向袭击了后方阵营,当时南门和东门已经被士兵所攻破,若非风鹰铁骑的忽如其来的话,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占据靖南城了。

“那么朕再问一件事。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靠什么打赢胤国的军队?谁还敢带兵去和铁骑们对冲?是啊,而且安息城根本没有城墙,只要他们通过了风暴谷就能抵达这座城市,将我们全部杀了……谁还能带兵和胤国人打?”

吕良心语气坚定道:“陛下,末将愿带领奈离的雷鸣骑兵团和胤国人死战。”

“如今雷鸣骑兵还有多少人,八千人?六千人?你们这是去送死啊,如今天地玄黄部队只剩下不到三万可以作战的士兵,加上你们奈离也就四万多,最多的兵力是在怀泉,可是柴牧之那个混蛋已经叛变了!我们怎么打?”国师冷笑道。

“陛下……如今我们只能派出信使再去请蜀越出兵,或者亦是向庆国请求兵力……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国师跪倒在皇帝前,红了眼圈。

“太迟了……现在去请蜀越出兵根本来不及,而且这几万的蜀越士兵说去就去,澹台凝华像是死了般不知去向。”

“我们不该和那条毒蛇结盟的,当初那个老头怎么说来着,何与亡国说路人……那家伙死的早,兴许看不见我们燕莾的惨败,这下子说不定真的要亡国了。”某个臣子阳怪气道,吕良心猛然握紧拳头,青筋从脖子处暴起,刚才出言不逊那臣子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子也跟着沉默了,叶云鹏望着面前这些极位人权的臣子们,想起以往自

己凭借叶霸之子的份在他们边经过时,抬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如今他吃了败仗之后一路上极少说话,偶尔低头,偶尔沉睡。

“或许左大夫说的是对的,我们根本不该与胤国进行这场战争……我们太弱小了。”皇帝幽幽道。

“要不割地议和吧,派人和胤国谈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人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我们不能像柴牧之那个混蛋一样向胤国屈服,要是这样的话和亡国有什么区别?”吕良心指出。

“我们靖南城一战已经死了几万士兵了,他们连那些战象都宰了……”国师缓缓地说,忽然抓住皇帝的大袖涕泗横流道:“陛下,你要为燕莾的未来考虑啊,我们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不降又如何?几百年之后,几千年之后人民提起燕莾只会说这个国家被胤国灭了,没人会在意我们的不降死战的,子子孙孙都死了,这样的不降有什么意义?”

“不能投降!”叶云鹏怒吼道站了起来,口上缠着的纱布渗出了鲜血,他指着国师如同怒狮般咆哮道:“我知道你们再想什么!谁他妈不想活下去,我父亲,李罡毅他们都死了,我活着!像个懦夫一样带着惨败的军队们回来了!”

他如同被bi)急的豹子般一步步走向皇帝,双目泛红:“陛下,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也不管陛下怎么想我,总之我一定要杀死楚瞬召和楚鹰仰这俩兄弟,否则我死后都不敢去见燕莾的列祖列宗了。”

燕莾人向来将复仇视为一种荣誉,可如今他们还有多少本钱可以去对胤国人复仇,皇帝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朕赢不了他们……朕输了。”皇帝重重叹了口气,这番话仿佛一锤定音般敲进所有人心里,有人痛苦,有人啜泣,有人愤怒,有人悲伤。

“燕莾还没输,陛下手中还有东皇钟!”有人忽然说话了,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议事的门被封得死死的,门外还有重重士兵把手,没有人可以闯得进来。

可那人就做到了,云淡风轻般出现在大门面前,仿佛进入自家的后院般轻松。

“陛下,我们还有东皇钟,我们还没输。”他强调了一遍。

“谁让这个疯子进来的,给我将他拖出去杀了。”吕良心咆哮下令道,立即有士兵持刀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葛平的大袖,忽然他们的双手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红火在他们上疾窜着,众人睁大了眼睛纷纷站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位士兵被活活烧成了灰烬,只在瞬息之间。

葛平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愚蠢的蝼蚁,明明手中掌握着神佛遗留下来

的武器,居然不知道如何用来对付你们的地方,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将东皇钟留在安息城中,一遍又一遍地顶礼膜拜。”

“那是灭世的武器,若是用在燕莾的土地上……”有人结结巴巴道。

“毁灭伴随着新生,如今燕莾已经被胤国bi)到死亡的边缘了,一切的一切都了然于心,正与邪,黑与白,善与恶,战争与和平,毁灭与新生。”他一步步靠近皇帝,眼神灼地看着他:“从第一个人在神佛的子宫中呱呱落地之时,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我们一直都在战争之中。”皇帝声音沙哑道。

“是的,战争……”葛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肆意触碰他的千金之躯:“天下很大生活更大,每个国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信仰,相信着不同的神佛,你们有没有想过神佛一样也有领袖,历代得道升仙之人自以为看透了人世间的本质,实际上是从一个人间去到另一个人间,在那场末世之战抵达之际,所有人都在做准备,你们自以为生活在自己的家园中,实则是活在诸神遗留的战场上在,诸神选中了你,我的王,所以才派我来指引你们燕莾,而不是胤国,也不是庆国……”

“神佛为何……选中了我们。”

葛平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烛台上升腾的火焰,沉思良久:“有的人还活着……但很快就会死了……有的人死了……但很快就会归来。”

“先生……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世间只有一个真神,即便是云端诸神也好,得道升仙之人也好,他们都是真神的仆人,真神俯瞰人世间的一切事物,而我是服侍真神的仆人之一,既然我出现在燕莾的土地上,那么带来的必将是战争与毁灭,燕莾的战争,燕莾的毁灭……”

“你早就知道了……胤国人的计谋……他们将我们的船只全部烧毁……那些死去的士兵……你早就知道了。”

葛平摇了摇头:“是的,我的确看到了你们士兵的死去和毁灭,在此之前我也奉劝过陛下使用东皇钟,可陛下拒绝了我的请求,你过于相信自己的军队,最后违背的神佛的旨意,如今惩罚来得迅速而痛苦,这就是你们燕莾人的教训。”

“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你明明可以拯救那些士兵的……”皇帝铁青着脸嘴唇绷得紧紧的。

“真正的敌人正在抵达你们的世界。”葛平继续说:“如今你们的战争还在继续,而真神只会把力量给予他所钟的人们,那些所信仰他的人们,皇帝陛下,你是信仰真神的人吗?

对于这个所谓的真神,皇帝也是初次听闻,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

:“……假如真神能帮我们燕莾渡过劫难的话,是的,我愿意成为他的仆人。”

大臣们也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皇帝,而他们的皇帝看着那个所谓的神佛使者。

“神带来新的旨意……让你们燕莾诛尽胤国的军队!”葛平低喝道。

在场所有人都悚然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皇帝直视着他的眼睛问:“真的要用东皇钟对吗?可朕已经跟先生说过了,东皇钟——”

葛平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从怀里拿出一块羊皮地图放在长桌上,指给皇帝看,羊皮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标记,那是风暴谷的地形,涵盖了整片峡谷到安息城一带。

他指着风暴谷的北坡对皇帝说:“如果胤国人要进来的话,必定是从北坡这里入谷的,在他们抵达之前我们的士兵有绝对的优势埋伏在谷中,胤国现在可能有八万人的军队,但是这八万人不可能全部涌进风暴谷,而且楚瞬召必定会出现在战场的前线,就像他在靖南城时那样,指挥中军不是他的战法。”

“而你们那几万人的军队,全部给我去做饵吸引胤军的注意力,最后从侧翼杀过去把楚瞬召带给我!”葛平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心中的想法。

吕良心吃了一惊:“用几万人的军队去抓一个人,那谁来指挥这支军队?”

“不需要指挥了,每个人都是饵,饵之间不需要互相指挥,而且也没人可以指挥得过来,如今疯狂的进攻会让胤国人乱了手脚,他们的战法会被你们彻底打乱,并且两军之间处于混战之中,每个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只有你们找到准确的时间切入捕获楚瞬召,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胜利的希望,那孩子体内有太阿剑,可以让你们的东皇钟重获新生!这是唯一胜利的手段了。”

“现在问题是,谁来做这个捕获楚瞬召的人?谁有能力抓住他?”郭蘘环视了一圈在场所有的人。

在极为可怕的沉默之中,叶云鹏缓缓站起来起来,声音生冷且狠厉道:“我去!我去抓住楚瞬召带给你,我可以穿上玄部队的隐甲,带着一支小队伏击楚瞬召,当军队陷入混战之时,我就会带领队伍往前冲,将楚瞬召抓住!”

皇帝沉默了一会,将手搭在叶云鹏肩膀上:“你已经为燕莾牺牲了很多东西……其实完全不必这样的……”

叶云鹏低头,苦涩笑了笑:“我还能怎样?我的父亲被胤国人宰了,我的朋友李罡毅死在了靖南城下,本该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他执意要我坐镇中军自己带着船舰入城,最后被胤国人的火活活烧死了……”说罢他仰起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总是

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事都能做到,像我父亲一样……可我太自大了,所以边的人才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说完他跪倒在皇帝面前,平静道:“请让我去做这件事吧,请让我为燕莾赴死吧。”

葛平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我建议你们用一万骑兵当做前锋赴死,你们不是有很多火炮吗?让你们的火炮不断在后方扰击,将胤国人堵死在风暴谷之中,用刀剑堵!用尸体来堵!用你们的尊严来堵,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越过风暴谷,并且让城中百姓随时准备增援。”

“百姓……他们很多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并且还有很多是贵族,若是将他们赶到战场上的话,只能任由胤国人来屠杀!”

“胤军会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吓到,让你们的精锐军队将胤国的军队团团包围,这样一来胤军后方部队没法援助楚瞬召,我们的人数占优可以做到这一点,将楚瞬召困死在风暴谷之中。”

叶云鹏语气坚硬道:“就像当年在云剑河时候那样,父亲也曾想困死胤**队,可是被楚鹰仰一人破千军杀了出来,打破了我们的阵型。”

“这些士兵都是要被牺牲的,无论付出多少人命都不能让胤国人越过风暴谷,百姓的确是没有任何战力,但胜在人数众多将他们死死堵住,一但楚瞬召的部队堵死在风暴谷中,胤国的后方部队也会随之增援,就像往水囊里装水一样,两军的尸体堆积在风暴谷之中,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葛平一手撑在桌面上轻声道:“在你们将楚瞬召团团包围住后,少将军你将带领那些隐藏的士兵从侧面全力进攻,直接拿下位于中军的从楚瞬召,将他亲自带给我!”

“记住一切人都是可以牺牲的,直到将胤军拖到混战的漩涡之中,而你就是那条潜藏的毒蛇,你要在战局最混乱的时候方才出现,咬向敌人的咽喉!”

“我必将不辱使命!”叶云鹏单膝下跪。

“记住千万不能杀死他,一定要活的楚瞬召,一旦你捕获他之后,我将会亲自降临这片战场,借着楚瞬召体内的太阿剑为东皇钟补充神焰,我将以半神的力量扭转这片战场的胜利。”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将近十万的大军压城,风鹰铁骑,胤国铁骑,蜀越枪兵,怀泉武士,一批接一批的顶尖战力,而他们只有不到五万人的兵力,为的便是将楚瞬召死死困住,既不能让他前进,也不能让他撤退!

“燕莾的开国皇帝一样也是凭借奇袭夺得这片国家,并且借着东皇钟的力量毁灭了东边的敌人,为何你们不能再做一次祖先做过的事。”

葛平带着质问的语气问着皇帝。

“我要继承我先祖的勇气……”皇帝喃喃道。

“陛下是被真神所注视的人,如同陛下体里流淌的王息般,真神赋予你们不凡的勇气,火焰般的斗争,一切的敌人都在陛下的威严下化作灰烬,真神的眼睛目睹你们燕莾先辈用东皇钟毁灭了一个国家,如今也一样会为了拯救你们燕莾将我派到陛下的边来,风暴谷将会变成胤国人的黄泉炼狱,在这之后,我们将会摧毁来自胤国的全部军队,即便的楚骁华在真神面前,也是凡俗的蝼蚁!”葛平的声音愈发高亢“陛下才是被神佛选中的人,真正的王!”

不必说了,好!为了将胤**队赶出我们的领土,朕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金芒,却被国师敏锐地捕捉到了:“陛下,不可以这样做啊。”

“闭嘴!莫非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胤国的军队?”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所释放出来的王威压在老人的后背上宛如重山。

他走到葛平面前望着对方的眼睛:“葛平先生的计划何时去进行?”

“我需要陛下带我去那所谓的封神寺,对于寺中的东皇钟我还有一些准备要去做,在这之后,陛下的军队抵达风暴谷中,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要对付楚瞬召一人我并不担心,还有那花幽月一样也是怀神兵……这个女人……不可小觑……她将会是很棘手的敌人。”

“毕竟这个女人背后,可是站着一万多条惨死在凤凰琴下的冤魂啊……”他幽幽地说。

“即便你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更可怕的战争将会崛起,在神佛给我的梦境之中,我曾看见一个人手持燃烧的巨剑屠杀天龙,在他的后千军万马奔腾着,千万把剑悬浮在城市的上空,并且沉睡在墓中的巨兽将会被其唤醒……我希望在梦中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我面前的人。”他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在场的诸位请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真正的大战就要开始了,跟你们的亲人告别,跟你们的人缠绵,说不定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葛平微笑着拍了拍皇帝的肩膀,转离去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只能闻见空气中传来余烬的味道。

皇帝再次坐到椅子上,他无法否认这个白衣男人的确有着接近半神的力量,他的眼睛就是他亲手治好的,而且他一开始就预见了军队在靖南城惨败的状况,这样的人……他拥有这样的力量,这种云雾之中模糊不清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你都下去准备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很快大臣们都离开了,大之中只剩下皇帝一人,他瞪大无神的眼睛,望着桌子上的烛火,他的眼睛开始落泪……目光之中只有火……无尽的火。

皇帝绝望地注视良久,然后啜泣起来。

……

……

夜很深的时候,屋檐边的风铃回转出铃铃铃的声音,在漫长的夜空中飘落着,却找不到落下的地方。

柴鳞渔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满目惊恐,浑被冷汗湿透,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寝房里坐在一个人,更是让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将枕头抱在怀里。

“鳞渔,做什么噩梦了?”男人慢慢走到她的边坐下,眼中的疲倦在漆黑中仍能看得一清二楚,柴鳞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我梦见……安息城里都是火……天上……天上落下比人还大的火焰……到处都是火……我害怕。”

“别害怕,只是个梦而已……只是个梦。”皇帝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柴鳞渔抽了抽鼻子:“父皇,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君王死社稷,父皇无论如何都是要死在这座城市里的,可你不一样,没有人规定公主一定要为国牺牲,你是我们柴氏皇族最后的血脉,父皇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柴郡哥哥死了……李罡毅哥哥也死了……叶云鹏哥哥很难过,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他们,我不想他们去打仗,我只想大家开开心心在一起,可他们却一个个离开了我,都死了。”

皇帝摇了摇头:“他们有自己的责任,他们只是想让更多的燕莾子民活下去,你要是悲伤的话他们也会很悲伤的,都过去了,记住他们就行了。”

“就因为我是燕莾的公主吗?因为我的份比他们更高贵,所有我就要活下去?”她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女儿的话像是刀子般刺入皇帝的膛,男人勉强笑笑:“其实每个人都该活下去的,但对他们而言有些事比命还重要,就比如你对我而言,就比父皇自己的命还重要。”

“好累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柴鳞渔抬头望着他:“什么时候去庆国?”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后天清晨一早出发……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委屈你坐最简陋的马车了,等你到了潮瓶港的时候,会有船只接你渡过落海峡的,等你去了庆国后,从今天起不要用柴鳞渔这个名字了,父皇给你重新想了一个叫叶稚秋的名字,你喜欢吗?”

“叶……稚……秋?”柴鳞渔喃喃道。

“是的,可的小猫,你叫

什么名字?”皇帝伸出手来逗了逗女儿的下巴,女孩缩在他怀里吃吃笑着:“叶稚秋,我的名字叫叶稚秋——”

“那你认识柴鳞渔这个人吗?你是燕莾的公主吗?”

“不认识,我的名字叫叶稚秋。”她嘟起嘴唇,像往和他撒般双拳举到脑后,喵喵喵地叫了两声。

两人笑了好一会,柴鳞渔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要是我们燕莾赢了,父皇回去庆国把我接回去吗?”

皇帝用十二分郑重的语气说道:“一定会的,要是我们赢了的话,父皇和你母后一定会亲自坐着大船去庆国找你,我们乘风破浪,带着千军万马去把你接回去,我再也不会让我女儿背井离乡了。”

“父皇最好了。”她拥抱了他,皇帝慢慢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蛋。

许久,她在他怀里颤抖了起来,美丽的鹿眸弥漫着点点迷惘:“可是父皇……我还是怕。”

皇帝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嘴角拉出坚硬的线条:“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大家都会保护你的。“这个世界上,要是谁想伤害我女儿的话,就得先跨过她父亲的尸体!”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命如细沙

森罗万象,树影相倚,黑云无际。

深夜时分,花幽月在营帐拉缰停马,抬头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心中尤为苍凉,他们的急行军将蒙羽们的军队抛在后,离开怀泉不久他听从了蜀越女帝的建议,飞鸽传书向安息城了议和书,要求柴龙貌王出王位,可她知道柴龙貌是宁死也不会交出王位的,这份议和书的意义只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我们要来了!

临行前莲花郡主对楚瞬召说若是胤国的军队失败了,她会带着林稚一同自缢的,绝对不会再像奴隶一样被人带走,楚瞬召沉默着答应了她的请求。

对于这件事她不想也不能去插手,想罢她伸手摸了摸下柔软的马鬓,胤国铁骑之所以强盛,得益于他们的马种都是源于金帐国大草原的,也只有草原才能养出这样行百里依旧不觉疲倦的骏马。

她抬头望着前方那个正在阅读前方斥候军的少年,他做起事都是很认真的样子,看完之后随手撕毁丢入风中,楚瞬召很少插手军务,大多都是自己替他做了,有时候像个随手掌柜一样,这一路上没事的时候宁可坐在车厢中和林稚还有莲花郡主腻在一起,也不太愿意与自己讨论军,或许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教他了,剩下的东西战争会亲自教他的。

如今这安息城加上奈离的兵力最多五万,如今胤国大军压境,或许不需要他们踏入安息城中,城里已经开始大乱了,任他们再多两万军队又如何,只要他们的铁骑越过风暴谷,一样能将安息城的城门踏破,柴龙貌根本挡不住这支被这支披白甲的钢铁洪流

楚瞬召低头握紧剑鞘下意识摩挲,原本稚嫩的脸蛋似乎被风沙吹洗了一番后,愈发菱角分明,开始有些成熟男子的味道了。

他翻下马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望着那车厢中的烛火,莲花郡主或许已经睡了,不知道此次回去该如何跟父皇交代,那怀陵王和狼王刘康也是一类人,都是为了巴结自己把女儿塞到自己边,叶微微来了也就算了,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可怜的公主交心,哥哥说这次自己得胜回去后父皇会立自己为世子,这样一来最多也就让她当个皇后,莲花郡主愿意跟自己会胤国的话可以考虑让她当个侧妃什么的,苏念妤也一样,说起来自己在感道路上太过顺畅了,漂亮女孩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自己生活之中,当然这和这些女人背后的父亲也有很大关系,狼王刘康远不如怀陵王这条老狐狸来得险,只是双方交谈方才达成的交易,你我愿谁也别怨誰,他实在不愿意姐姐嫁去樽国被人欺负,狼王刘康也是不识趣,父皇三番两次拒婚都躲不

过他,他就那么想抱着胤国这条大腿安安稳稳死在上?

苏念妤和叶微微她们相处还算得当,大抵是你不惹我也不找你麻烦的关系,要是自己把这千百媚的莲花郡主也带回去,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爆发什么风波了。

好在这些事只不过微微棘手,与现在的况相比可就是小鬼见阎王了,此时战争随说还未结束,但靖南城之战的捷报已经传回胤国了,楚瞬召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大臣和贵族们正在想着如何瓜分燕莾的女人和财宝,只要他们能顺利度过风暴谷,安息城就是一头任他们宰割的羔羊,胤国铁骑不仅甲天下,而且还要得天下,怎能不死磕燕莾这头肥羊呢?

说起来燕莾和胤国到底是为何打仗的,会不会和金帐国许多年前与胤国的战役般,因为一场无聊的械斗,区区十来条人命,最终导致他的外公瀚达伽尔苏举兵进攻胤国全境,十几万的胤国男人和金帐国汉子都他妈死了。

荒唐吗?

战争就是那么荒唐,从不值一提的小事直接上升到国家大义,几十万条命,说没就没了。

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于燕莾,于胤国也是一样。

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所有的人都退到战场上,玩弄着他们的命运,无数生命如同细沙般从指间滑落,不死不休!

楚瞬召心中还有些许对燕莾人民的愧疚,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而且自己所的人也没有被他们伤害过,他对不起靖南城那对孤苦无依的母女,对面车厢里的莲花郡主,他觉得自己就是愧对她们,不为什么。

花幽月望着楚瞬召沉默了许久,实在有些无聊,随口问道:“我刚开始去军营那时候可怕了,整个营只有我一个女孩子,而且还特地将头发剪得很短很短,生怕被人看不清。后来那些将领士兵对我也好的,或许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般,几乎把我当成大小姐来看待,打仗的时候一个接一个上去为我赴死,以前我们和燕莾打仗真的是不要命了,可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攻进燕莾,如今离安息城只有不到几步的距离。”

“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我以前的自己。”

楚瞬召终于回过神来平静道:“我听说安息城里很多的人都逃去庆国了,其实他们逃也没有用,他们的家就在燕莾,跑去哪里都没有用,家就在他们后。”

花幽月笑道:“你错了瞬召,只要有一个燕莾人还活着,燕莾就没有倒,有燕莾人在的地方才叫燕莾,这和安息城没有任何关系。”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我没有看不起那些逃走的燕莾人,谁都怕死我也一样。”

“我想等过了风暴谷之后,或许我们两人可以直接杀去燕莾安息城,冲进去皇宫里摘了柴龙貌的脑袋,你有太阿剑,我有凤凰琴,我们两人联手给他们来个猝不及防,或许这场战争就结束了。”楚瞬召吃吃笑道。

“你真的以为我那么能杀?或许我单枪匹马去皇宫可以宰了柴龙貌,但这样的意义不大,只会让那些士兵对我们的恨意更加剧烈,杀起人来愈发手起刀落,柴龙貌必须死,而且由你亲手杀了他!”

“必须是我吗?”楚瞬召轻声道。

花幽月轻轻牵着他的手柔柔笑了:“若是你赢下这场战争的话,你父皇或许会立你为世子,那么你就需要一件极大的功勋来装点自己的战史,有什么比一位帝王的脑袋来得更大的功勋,而且你不去杀总有人去杀,或许是你哥哥,或许是蒙羽将军,他们都有自己的传奇战绩,守住靖南城只能算你的本分,但要想胤国全境人民信服你这个三皇子下的话,你就必须得夺下燕莾!”

“我……是的,我会踩着柴龙貌的鲜血坐上燕莾的王位,就像怀陵王说的一样。”楚瞬召平静道。

“是啊,我的三皇子……这就是你来燕莾的使命。”花幽月嗓音沙哑道。

两人静静相对了一会,翻下马找了处软绵的草坪躺了下去,花幽月望着黑云后那若隐若现的星辰轻声道:“有人说在太安上上藏着一尊仙人留下的翡翠菩萨像,得到这个菩萨像的人就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愁吃喝,安享荣华富贵,小时候老喜欢跑上太安上找这尊菩萨像,就是那是认识了郭蘘大神官,我偷偷告诉你大神官以前的头发可长了,可不是现在这副光头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倒有些儒雅的样子。”

楚瞬召扭头望着她的脸,花幽月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疯狂冷酷不近人,她曾经也和林稚一样扎着两条马尾辫,偷偷跑出家门在临安城的大街上撒欢般跑着,偶尔也会发发脾气耍一下小女孩子,一样也会摘花扑蝶,受到委屈一样会哭泣流泪,并非像现在这样用沉默对抗痛苦,除了和自己说话外就像个披着人皮的女鬼般,没有一点活人气。

楚瞬召轻声问:“那你后来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

“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居然被你找到了?”楚瞬召惊讶道,花幽月白了他一眼:“当年我爹见我对这个故事太入迷总是往山上跑,担心我的安全,就让人在我经常经过的小道边放了一尊玉菩萨像,当时我抱着这尊菩萨像跑回家递到我爹面前时的样子,别提有多傻,大家都看着我在笑。”

“恨不得早生十年啊。”楚瞬召伸了个懒

腰在草地上摆出大字,花幽月笑了笑忽然问:“那天你和蒙羽将军两个大男人在聊什么,我听见你说我的名字了?”

楚瞬召一本正经道:“要是我说实话你别生气。”

花幽月点了点头,楚瞬召闭眼诚实道:“蒙羽将军问我能不能将你娶回家,说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并且说他会给我父皇做思想工作的,父皇会答应的。”

“那你怎么说?”她眼神炙道。

楚瞬召毫不犹豫道:“我说花将军的岁数当我娘都可以了,要是——”

花幽月一脚把楚瞬召踢进河里。

“都怪你,我全都湿了……”楚瞬召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

他此时坐在花幽月的车厢中,连上的袍子都换了一遍。

花幽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用力地往他脚上踩了一把,楚瞬召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痛,龇牙咧嘴道:“我错了不该这样说你的。”

花幽月微怒道:“老实告诉你吧,岁数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自从我成为凤凰琴的宿主后这十年容貌不曾改变过,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我十八岁时的样子,凤凰琴从里到外地改变了我。”

“你是说我们可以长生不老!”楚瞬召忽然来劲了,花幽月哭笑不得道:“非但不能长生不老,而且还会加速我们的死亡,持有神兵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你若是可以活到五六十岁的话,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五六十岁时的样子,容貌不变,所以我不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人老珠黄。”

“你的意思是到时候我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楚瞬召抿着嘴笑了笑,花幽月瞪了他一眼:“是啊,到时候你还可以用你这副皮囊勾搭漂亮小娘,开心不?”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楚瞬召撇了撇嘴,花幽月呵呵笑了:“现在围绕你的那些莺莺燕燕我数都数不过来了,漂亮女孩就像韭菜一样,一节还比一节嫩,任你怎么割都割不完。”

楚瞬召对她翻了个大大白眼,花幽月的躯似乎靠近了他一点。

两人继续沉默良久。

楚瞬召用她喝过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后双手枕在后脑勺上,闭眼轻声道:“她们和你不一样,莲花郡主和叶微微无论她们如何坚强,都避免不了被家人利用的命运,只要她们需要我都愿意保护她们,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一样,愿天下有人终成眷属,女孩余生不再颠沛流离,或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她们,但我要是能做到后面那句话,那就足够了。”

花幽月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楚瞬召睁眼望着她:“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学会为你扛下一些责任,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的,我希望终有一天我会拿着剑站在你面前保护你,而不是站在你后看着你去送死,胤国不是一个牺牲女人来拯救男人的国家,楚瞬召不是只会躲在女人后喊救命的男人!”

花幽月体颤抖了一下,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摊开手臂环住了楚瞬召的脖子。

楚瞬召愣了愣,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她不再是那个跑去太安山找玉菩萨的少女了,将脸贴在楚瞬召肩膀上,伸手抚摸他的柔软的发鬓,自言自语道:“有些人已经忘记很久,可还是想拼命去想起,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逃不掉走不掉,对不对?”

“你就是个普通女人,都怪你娘没有把你生得倾国祸水的,有人怜悯你,你才能活下去,能活着就好了,还去想那么多干嘛呢?”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你的家人都死了,整个家族就你一人,像是鬼魂一样活在人间,这样的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终有一天会死的。”

很快,她睡着了。

楚瞬召靠着她默不作声。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很开心

楚瞬召坐在山坡上,轻轻抚摸剑鞘,等待长剑出鞘那一声,为此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上穿着和士兵一样的白甲,边那匹出征前父皇送给自己的名马白雪龙低头嘶鸣,楚瞬召扭头望着军营后的士兵,他们正在给腰间的刀打磨上油,有的则在检查箭囊中的箭夭,只要等战鼓响起,他们就快可以随时冲上战场。

他站了起来,远眺那座藏在黑夜之中燕莾王城,安息城好似看着一座躺在掌心之中的城市,只需他们胤国铁骑攻入风暴谷便能长驱直下,占据这座千年古城!

可是城墙上那数不清的炮台塔楼让他感到胆寒,当时在靖南城之战中燕莾人的火炮杀死了数以万计的胤国铁骑,多少骑兵在横冲直撞中被炮弹波及打成泥的,许多被带回靖南城的尸体都是缺肢少腿。

但整片峡谷就像是一个箭头般的,前尖后宽,箭头所指的方向就是胤军来袭的方向!

他和蒙羽将军所带领的风鹰铁骑兵分两路,由他们的两万精骑先打前锋,消耗燕莾的主要兵力,并且怀泉的军队与蜀越女帝带来的一万蜀越枪兵占领奈离,切断奈离通往安息城的补给线,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和燕莾的军队死磕了,并且他们会在最后奇袭安息城的西门,就是看谁最后可以攻入这种城市。

不出所料吕蒙心的军队会都在峡谷下方等待着他们,这无疑是堂堂正正的死守到底,总而言之,决不能让他们的军队通过风暴谷,显然燕莾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失去了怀泉的支持和亡国无疑,但他们在受到花幽月的议和书后,对此还是没有任何退缩,或许在那些士兵心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在想该不该投降,而是在想该如何死去。

他真是太小看这些燕莾人了,他眯眼笑了笑。

在这个夜晚所有的胤国士兵都不会入睡,大家都在等待燕莾士兵的到来,这是他们最后一战,为此他们将所有的驰车都丢弃掉,多余的物品全都烧光丢入河中,备战的粮食越来越少了,他们必须尽早和燕莾人决战,士兵酒壶中最后一口酒已经喝光了,之后他们所能尝到的液体将是敌人的鲜血!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许多逃难的燕莾村民,拖家带口地逃向安息城的方位,楚瞬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逃跑,也没有让士兵拦截他们,这倒不是他有多仁慈,而是他们现在每一个箭夭都很珍贵,他们的利箭与刀刃是用在燕莾士兵的上,对他而言,虐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恶心。

有些村民见到他们的铁骑军队时,甚至连逃跑都忘记,在这群钢铁猛兽面前,他们无论如何跑都没有任何作用

,楚瞬召看着男人握紧柴刀捂着女人,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哭泣,老人在他们面前长跪不起。

楚瞬召指着安息城所在的方位扯了扯嘴角,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那些逃难的居民们呆呆地望着他们,随后疯狂地朝着峡谷的出口逃窜而去,有的人呆立在原地与楚瞬召远远地对视,很久之后方才转离去,那样的目光让楚瞬召感到奇怪,像是与死人对视般。

楚瞬召望着云端上的黑云,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酒香和香从他后传来,或许自己应该想上次在靖南城时那样动员一下士兵们,花幽月说他很有演讲的天赋,而作为一位君王必须学会用语言来说服自己的士兵,蜀越女帝这点就做的很好。

花幽月希望是自己砍下柴龙貌的脑袋,他这两天在反复想象那个瞬间,自己走进被烈火燃烧的皇宫中,皇帝端坐在王座之上等着自己的到来,像个堂堂正正的君王般接受自己的失败,他要杀死一个平生素未谋面的男人,因为他是燕莾的皇帝,他是大胤的皇子,用龙雀剑斩开他颈脖的一瞬间,那就是胤国的胜利!

王可以接受失败,可以接受惩罚,但唯独不能被怜悯,而自己也没打算怜悯他!

楚瞬召不害怕那个瞬间,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杀死柴龙貌,不过唯一让他感到挫败的是柴龙貌是个瞎子,不能像苏长青一样和自己堂堂正正的决斗,这让他感到很不爽。

他还记得苏长青被神焰杀死的那个瞬间,那华美又致命的神焰缠绕着他,他想大叫什么,像是忏悔还是哀嚎,自己望着苍白的天空,天空白得就像是死人的皮肤。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不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他开始想着姐姐她们,垂鹰菀里的两个丫鬟,还有那远走西临的苏幼奴,那在靖南城里等候他的苏念妤和叶微微她们,还有那个澹台小公主,对了不知道关雎从剑雨楼里出来了没有。

这希望那个自信且充满英气的女孩就在自己边,两人一同并肩作战,就像在丛林时候那样。

他的目光渐渐温柔了下去,脚步声忽然从背后响起,花幽月蹲下子将鹰符递给楚瞬召:“从现在开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三皇子下?军队的指挥权将交到你的手上,而且我已经通知后方将士包括蒙羽将军,待我们与燕莾的军队发生交战时,他们才会发动进攻。”

“不出所料的话怀泉和蜀越的军队就快去到奈离了,相比他们的任务我们的会艰巨许多。”花幽月说。

楚瞬召扭头望向后方,越来越多的鹰旗举了起来,清一色地洁白,鹰旗在空中翻腾着,如同朵朵浮云,楚瞬召

现在只觉得兴奋,他握紧腰间的剑鞘,希望能在沉默中获得勇气。

花幽月站在他边,布阵的命令已经传达了下去,他站在山坡上望着那些骑军部署之际所在的位置,每一个位置都饱含花幽月的深意,楚瞬召没有去问她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阵法的形成,从中领会一些东西,像是稚童初次学经文般,偶尔灵动通窍,偶尔无从下手。

“我们两个一起并肩作战?”楚瞬召问。

花幽月点了点头,陪同他一起眺望那张夜幕下的王城,看着像一座坟墓。

女人挨着他的肩膀心想安息城里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呢?贵族们无非就是及时行乐亦是逃之夭夭,暴行像是烈火般在城市里蔓延来了,强暴,杀人,酗酒什么事都有,在那里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四处奔走无处可归,有人喝得大醉躺在街头无所谓生死。

她看着楚瞬召的侧脸,觉得这个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背影就像是李长渊一样可靠,但目光还是如同孩子般迷惘。

“李长渊跟你一样也是喜欢先士卒的人,在战场上像头蛮牛般横冲直撞,他告诉我最好的将军就是要去战况最为激烈的地方,感受羽箭从头顶掠过的风声,看着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只有这样才知道自己布下的阵法可不可靠。”花幽月看着他:“话虽是那么说,但他总是一个人冲上去,留我一个人指挥军队,从来不让我这个将军以涉险。”

“答应我不要死……否则我会疯掉的。”花幽月捧起他的脸蛋,将头抵在他的额前,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楚瞬召笑了笑:“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死,我们两个一起回去临安城,我真的不怕死,怕的是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边的话,想我这样年轻没经验的人,说不定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他最后拥抱了一次花幽月,女人也回抱了他,楚瞬召能感到温的水流进自己的脖子里,花幽月哽咽道:“以前总是李长渊和你父皇保护我的,今天能让我去保护你,我感到很开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虽千万人 吾往矣

“报!前面有况!”

就在这时斥候的声音从山坡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骑兵们枪指前方,胯下马匹低声嘶吼,前蹄在不安分地摩擦地面。

几百个燕莾人正在朝着楚瞬召这边的阵地飞奔,男人拉住女人的手,女人抱着怀中的小孩,他们都没有带着武器,手中抱着用麻布缠着的行囊,楚瞬召发现他们就是不久前从这里经过的燕莾村民,原本要朝着安息城的方向走去,楚瞬召当时没有刻意阻拦他们,现在他们又回来,神色无比惊慌,跑得气喘吁吁的。

“那些燕莾人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让他们过去了吗?”楚瞬召遥遥地指着他们。

“不知道,弓弩手!搭箭!”花幽月下令道,楚瞬召拉了拉她的衣襟连忙说道:“你想干什么?那里面有女人和孩子?”

“我在保护你的安全!谁知道那些燕莾人是不是背着火药包冲过来的,之前我们和燕莾人作战的时候他们就那么试过!”花幽月寒声道。

楚瞬召心头一跳,翻上马看着那些跑过来的黑点,刚开始是几百,现在听脚步声大概有一千多了,此时他心中涌动着些许不安,他们为何要往反方向跑来,前面遇见什么不能让他们通过的东西吗?此时正是黑夜,连月亮都躲在了浓重的黑云里,燕莾人高举着火把,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跑来。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多,楚瞬召意识到前面出现什么问题。

他听见燕莾人的喊叫了……

“放我们离开!我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让我们过去!他们疯了!”有个老人对着楚瞬召挥舞着双手,神无比凄恐,仿佛被人抛弃的孩子般,楚瞬召脸色发白指着那个人:“老师我……”

“!”

一阵箭雨泼落而去,几十个燕莾人中箭翻滚倒地,他们手中的火把落在一旁的草丛之中,大火烧了起来,楚瞬召甚至听见了女孩的啼哭“老师,让他们停止击,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花幽月无视了楚瞬召的请求,继续下令道。

“搭弓!”

“!”

箭雨落下!

村民们趴在地上浑颤抖,甚至不敢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他们的亲人亦是朋友就倒在脚边,他们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在胤军的箭夭前无论他们如何反抗都是没有用的,只能等着箭头的落下。

巨大的疑问从楚瞬召心中升起,他们为何要跑回来呢,前面出现了什么东西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我听见行军的声音了,很近很近。”楚瞬召目视前方,凝神地去听。

“骑兵,是骑兵!燕莾

人的骑兵来了!”

花幽月掏出腰间的小弓弩对着天空了一箭,尖锐的鸣叫传遍整个的天空,士兵们开始组成防守阵型,楚瞬召翻上马将她一同拉上马匹,楚瞬召策马带她冲下山坡,就在那么村民的后方开始出现滚滚烟尘,楚瞬召清楚地听见前方传来的咆哮声。

“三里……”花幽月在他耳边低声道:“燕莾只有一支军队会用如此嚣张的方式出现,那是奈离的……”

楚瞬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夜幕之下血色的旗帜在山谷的尽头缓缓升起,他看不清旗帜上的标志,只能在滚滚风雷般的蹄声中,听见不绝的咆哮。

“雷鸣……”花幽月嗓音沙哑道,随即她接下来的话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咆哮声中。

楚瞬召从未听过如今悲壮的咆哮声,他们的咆哮之中夹带着燕莾的方言,相似一首歌一样,他们口齿不清楚瞬召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们声音中的愤怒与悲伤,与胤国铁骑的沉稳猛悍相比,他们一样没有半分退缩,仿佛根本不在意生死,用他们的咆哮来嘲讽他们的敌人,包括死亡!

楚瞬召终于看着血色旗帜上交错的闪电,闪电中间有一朵金色的菊花,那是燕莾皇室的标志。

雷公吕良心的“雷鸣骑军!”

奈离背靠五良山,充沛的降水让奈离变成了燕莾的粮仓,奈离的农业相当发达,并且距离安息城不到百里的距离,土地接壤、历史上历次起兵勤王奈离的地理都是最便利的,燕莾皇室对这个属地多有依赖,甚至远超怀泉。

奈离多马,奈离的人都是天生的骑兵,骑术甚至不比胤国铁骑和金帐国那边的人差,奈离少铁铠无法大规模制造铁甲,骑兵都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藤甲,轻骑兵是他们的主要战力,他们运用的武器不再是燕莾的燕刀,而是水银弯刀,这支骑兵可以在战场上迅速移动,有先驱部队守护两翼,在一场战斗过后他们会将敌人尸体上的头颅砍下来挂在马匹的两侧,之前的御南关之围就是这支军队造成的,后被父皇御驾亲征将其击退。

寒气慢慢从自己的内心汇到喉咙里,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影从黑暗之中出现,马蹄声极为缓慢有力,在它的背后有一人穿着赤色的藤甲,隐约可以看见那人手中提着的宽刀,背后立着一个高的大旗。

“那就是雷公吗?”楚瞬召看着男人在胤军前站直了子,对着胤国铁骑发出了雄浑的咆哮,与此同时所有的人也在跟着咆哮,胤国的骑兵们的愣住了,眼见咆哮声像潮水般扑来,铺天盖地!

“一个无力改变战局的老兵而已,别害怕。”

花幽月想忍住话语中的惊恐和愤怒,但她失败了。

此时的胤军在峡谷前方保持防御阵型,雷鸣骑军随时都会发起进攻,而那些村民在战场的中央无力跪倒着,恳求这两支军队可以放自己一马让他们离开。

年过五十的雷公吕良心得到勤王的请求后,毅然率领奈离境内全部雷鸣骑军,包括自己的两个成年儿子兴师动众抵达安息城,向燕莾皇室表达奈离的忠诚。

这一战,本该坐镇中军的吕良心亲自披甲,后是自己这些年亲手调教出来的雷鸣骑军,这支一万人的军队一马当先,全军死战。

很久以前的雷鸣骑军甚至连藤甲都没有,但如今他们人们佩双刀,不畏死亡。

吕良心带着两个儿子离家之前,曾经给年幼的小儿子留下一封信。

信上只有三句话。

“每岁清明之,若念其父与兄也,即在门前奠三杯。”

雷公一生征战无数,这位燕莾藩王既猛将转怒吼道:“请你们放弃你们的家人和梦想,将胤国人带到黄泉炼狱之中!”

一万骑兵齐声回应:“无妨!”

“准备战斗!”黄破军怒吼,屠龙之枪枪指前方!

胤国骑兵不由分说,拉下面甲,铁骨铮铮。

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面前的处境,齐齐望向楚瞬召。

楚瞬召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拖到风鹰铁骑来临之前!”

“拖到安息城门被攻破那时!”

“搭箭!”花幽月再次下令,后六千弓兵齐齐搭箭,箭与弓弦摩擦的声音是那么地动听!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你们总说要为胤国死战,但死战的意义不是战,而是死,我已经做好了为胤国而死的准备,希望你们也一样,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花幽月取下背后的凤凰琴漠然道。

“是!”所有人同声回答。

“我不会坐镇中军的,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会一路杀进安息城中,亲手砍下柴龙貌的脑袋。”楚瞬召对着花幽月伸了伸手:“大胤铁骑是您的了,花将军。”

花幽月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多年前西临之战时,李长渊也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当时她嫌他满手是血没有与之相握,之后却是天人永隔,最后,她伸手和楚瞬召紧紧握住。

一声声战鼓。

一道道马蹄。

骑兵在年轻皇子的下依次冲锋!

大胤铁骑甲天下!

什么是人间最可怕的声音?

这就是。

大胤铁骑的马蹄声何等猛

烈,千万声汇聚起来足以震碎山岳!

楚瞬召抽剑,怒喝道:“杀!”

花幽月随之朗声道:“!”

与此同时,所有人口中都喊了一声杀!

箭雨纷飞!

“突击!”雷公纵马怒吼,后千万骑兵齐声咆哮。

红甲汇聚而成的狂潮扑向另一片与之而来的白潮,其中还夹杂着雷公的咆哮。

“咆哮吧!杀戮吧!高呼吧!这里没有弱者的容之地!我们对胜利如饥似渴!我们将会被胤国人的尸体包围,这里是我们的故乡,这里也是我们的战场!只要我们——”

“死战!”

……

……

花幽月部系一万一千精骑,三千铁人屠,六千弓弩手,一万后方陆战精兵,其中还有数不胜数的练息者,铁骑冲锋刀光滚滚,从天空俯瞰整片山谷,只见一道雪白浪潮扑向血色红潮,骑兵冲锋连绵不绝,对比雷鸣骑军的咆哮大胤骑兵的怒杀毫不逊色,而且他们的装备更是精良。花幽月这一战并没有如同以往般刻意追求奇袭战法,而是选择箭夭战术,风暴谷的战场极为辽阔,花幽月打算让他们一边进攻一边分裂,将敌人拖入乱战的漩涡之中,铁人屠作前线冲锋最为猛悍,随后人数最后的一万精骑层层递进,冲破雷鸣骑兵们的阵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后方骑兵的推进厚度,大胤铁骑皆穿铁甲,如此形成的一道钢铁堡垒可以让雷鸣骑兵深陷泥沼之中,最大程度上减少他们的机动。

胤燕双方打了两百多年来的战争,可谓对对方知根知底,而雷鸣骑兵就是用来克制大胤铁骑而被的一支精锐部队,这支军队没有如同天下各**队般都希望自己的骑兵穿铁甲,大胤铁骑甲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就论骑兵这一点天下王朝十五国都没有一个国家比得上胤国,他们只穿最轻盈紧密的藤甲,藤甲的作用不在意抵挡骑兵们的刀剑,而是避免落地时对体表的创伤,这支骑兵最为擅长游猎与冲杀战术,在楚骁华登基之前,大胤铁骑不如现在这样强盛,这支雷鸣骑兵曾多次使大胤铁骑全军覆没,但如今对上武器马匹配置战法娴熟的号称北域最强的大胤铁骑,他们依旧毫不畏惧地冲杀而上,甚至没有用游猎战法分割这片战场,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当这两支骑兵终于接触后,最前面的雷鸣骑兵纷纷站在马上,起跳挥斩!

六百新鲜人头滚滚落地,血泉冲天!

铁骑冲锋精髓在于猛一字!

前线的战事悲壮且惨烈。

人头的落地声,骨骼的断裂声,士兵的咆哮声,风声,哭声,挥刀声!

骑兵对冲便是以命换命,为了堵死这支胤国骑兵,后方的八千精骑开始加速冲锋,骑兵冲锋都是在以命换命。

在第一次冲锋中,雷公一气呵成横扫几十位铁人屠,后方跟随的士兵纷纷用马蹄踩踏他们的躯,这位曾经的燕莾猛将依旧是一马当先,毫不畏惧。

后方雷鸣骑兵在冲锋过程之中井然有序的收拢成箭状,与后一波的大胤铁骑轰然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犹如神佛凿山。

两方大将轰然落马,黄破军猛然起握紧枪杆,盯着雷公的眼睛低低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两个老家伙能活到今天啊,这一战过后……没有燕莾,只有胤国!”

他开始助跑起跳放声大笑,雷公双手弯刀破空斩出,月影般的弧光出现在黄破军的眼前,此时的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全力挥动铁枪强硬地压下了雷公的双刀,枪尖高速的转动了起来,摩擦出一片耀眼火花,雷公用双刀锁住了黄破军的枪,两位死敌额头相抵,双眼赤红。

“我们燕莾……是不会死的……被灭亡的,将会是你们!”雷公放声咆哮,刀势猛然升起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那杆屠龙之枪脱手而出,黄破军心头一震用左手接住了枪杆。

他的形几近倒地,就在这时雷公听见了猛烈的风声,那是枪锋在咆哮的声音,一股巨大的威严控住了他手中的双刀,他后撤了一步,枪锋就那么迎了上来,黄破军冒着崴脚的危险全力挥动枪杆,与雷公的武器再次碰撞在一起,两人擦而过,分别奔向战场的两侧。

黄破军翻骑上一匹无主的黑马,没有继续和雷公作战而是一枪挑穿一位雷鸣骑兵的膛,怒吼一声继续向前冲去,一枪又一枪挑穿更多骑兵的膛,血横飞,根本没有想着回头!

虽千万人,吾往矣。

势不可挡。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雷池阵

同样雷公也没想着要回头,刚才那一下没能杀掉那个老家伙,之后再见面可能就是下辈子了,一样挥舞着双刀势如破竹,绝不回头。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几百骑兵横死战场,两军之中那一千多村民几乎都成了血泥,横死当场,两军落马绝无生还的机会,要么被风雷般的马蹄踩死,要么被敌人手中的刀杀死。

铁骑之战第一条法则,落马者死。

四千精兵突击入阵,楚瞬召立着龙雀剑在山坡上远远观望,血管里流淌着灼的战意,脸庞发红焦躁不安,这就是出之血带来的副作用,心中对于战意的渴望远胜于常人。

弓弩手的箭雨得又长又远,可以轻而易举穿他们的藤甲,这些静默无言的弓箭手们,在士兵的冲撞之中发挥他们惊人的作用。

胤国给花幽月派出的部队本就是久经沙场的铁骑精锐,在天下骑战之中没有一支军队可以胜过胤国铁骑。

前面的尸体越堆越多,其中不断有雷鸣骑兵被胤国捅落下马,在最开始的冲锋那三千铁人屠中只剩下一千人左右生还,雷鸣骑兵的弯刀锋利无比且出手极狠,要么他们被弯刀砍中脑袋落地为尸,要么刀锋卡在他们的盔甲上,被他们一枪反杀,在这种连续撞击之下,胤国铁骑有时候只需避开雷鸣骑兵的跳斩即可,甚至不用刻意捅杀他们,战马直接撞过去就是了。

天空被升腾的火焰所照亮,火把点燃了草地与灌木,战线拉割人头滚滚,每一寸士兵接触的地方都被鲜血染红,鹰旗和菊旗混杂着倒在一切,战士们咆哮着挥舞手中的武器,每次咆哮过后必有人死去,如同他们的推进完全被雷鸣骑兵的猛攻压制了,无数的尸体堆成小山状。

所幸铁人屠的悍猛冲锋为自己人减少了很大压力,当胤国精骑步入冲至前线时,头顶的羽箭轻而易举贯穿他们的藤甲,数不清的雷鸣骑兵失去平衡摔入草丛之中,雷鸣骑军忽然震动了起来,两军像是潮水般推进涌动着,在这样的况下,雷鸣骑兵所幸放弃了冲锋如同飞鸟般跃起作战,胤国骑兵们眼睁睁看着赤色藤甲的骑兵在夜幕下冲到自己面前,一道道赤色的影咆哮挥斩,洒出的鲜血跟他们上的藤甲一样红。

胤燕双方,所到之处,横尸遍野。

楚瞬召目睹这些燕莾骑兵无畏地冲了上去,战况极为惨烈,少年默然无声。

按照这样的兵力投入,待风鹰铁骑从山谷的另一边绕过来后,得胜的一方将会是胤国。

花幽月渐渐神淡漠,雷鸣骑兵的冲锋让她感到不安,仿佛没有任何战法可言,只是一味地与胤国士兵以命换命,这

里的地理位置独天得厚称得上是易守难攻,后方的狭窄地形让他们可攻难撤,所以风鹰铁骑这支大军才不得不绕到风暴谷的西坡,而由他们这支急行军先去和燕莾人开战。

这样的冲锋根本毫无意义……他们大可用铁铸火炮来轰杀他们的骑军,这样一来不比让骑军以命换命来得更直接一些吗?

这个疑问像钉子般扎进她的心里,对着天空大口呼吸也无法将钉子拔去。

她转头望向东南方向,忽然瞳孔缩至针尖般。

有人率领一万燕莾武士从他们的侧翼突然出现,铺展开一条极为漫长的战线想着突袭他们,花幽月毫不犹豫下令道:“搭箭!”

“!”

重重箭雨落下,每一根都扎在士兵的盾牌上,他们高举着盾牌朝着花幽这边直冲而来。

“杀啊!!!!!”他们用咆哮来驱逐恐惧。

忽然其来的狂风把燕莾人带到他们的阵地上,胤军开始警惕了起来,此时此刻楚瞬召终于意识到那些被他重创的天地部队并未丧失斗志,他们来了,带着对那些死去战友的仇恨来复仇了。

在花幽月的命令下,大军紧密的收拢了起来,弓弩手们光箭囊里的箭后,那一万陆战精兵形成方形大阵高速bi)近那忽如其来的天地部队,就在这时,天地部队的两翼发生了裂变,两边形成箭头状的队伍高速bi)近大胤军营,bi)近楚瞬召所在的方位!仿佛要将他们吞没般。

“结雷池阵!”花幽月号令道。

楚瞬召听后浑悚然,自从他们与燕莾人交战开始,雷池方阵的威名就传遍了整片北域地区,如今燕莾人提起雷池方阵都会浑颤抖,他的先祖楚明顿将雷池方阵变成了一个传奇,早先他们与燕莾人的交战中无论是骑战还是陆战都不如他们,后来楚明顿创造了这种名为雷池的战法,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雷池阵法可以轻易击败燕莾这种数量上占据优势但是阵型较为混乱的地方,当初在云剑河之战是叶霸便是仿效了雷池阵法对他们胤国人进行围杀。

阵前无数士兵结成了牢不可破的方阵,在他们手中无数根铁矛互相碰击,最终形成一道矛般的墙。

这样的方阵使士兵很难听见任何命令与对话,一旦敌人涉险冲入方阵,前方的士兵若是能保持这道密不透风的结实方阵,那么后方的士兵就能帮助他们推往前进,一旦这样的方阵展开了进攻,在前方士兵与后方士兵的交替进攻下,很难有敌人能突破这样的阵型。

由于这种阵型的恐怖,所需要的士兵决不能是刚入军营的稚嫩青年,而是那些胆量经验具备,绝对不会

因为血流成河的可怕被吓得双腿发软的老兵。

即便是这样燕莾人还是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举着盾牌试图突破胤军的雷池方阵,他们在滚滚血雾中互相竞争,一片片铁矛刺入他们的膛中,随后而来的燕莾士兵砍中了前面几位枪战兵,但这样还是没能阻挡方阵的前进,后一排的士兵不会被前人的死去而感到震惊,而是继续冷酷地落下长矛,刺入燕莾士兵的膛之中,周而复始,直到方阵被完全消耗殆尽为之。

雷池方阵的可怕震惊到了楚瞬召,战况的惨烈远超出他的想象,满地都是残肢断臂,他感觉胃中一阵翻滚,自己随时都会吐出来般。

燕莾人的阵型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悄悄变化,两侧的士兵所形成的箭锋在迅速拉长,这两万多人的士兵明显是想包抄他们。

他与花幽月对视了一眼,女人早就跟他教过这样的阵法,中军暴露出来的士兵们是故意拖住雷池方阵的士兵们,两侧的燕莾士兵才是真正的精锐,与普通的士兵相比,能熟练运行体内息流的士兵实在是太少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会用作正面冲突,而是用作奇袭!

楚瞬召终于明白燕莾人的意图了,他们想要来杀死自己,是啊……牺牲了几万人只为了杀死他这个楚三皇子,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自己的命哪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重……但也绝不容易杀!

楚瞬召缓缓将手按在剑柄上,想起了在靖南城里那个云袍女子,想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所带给自己的温柔,那双柔软如鸟羽般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拂过的触感,她一定在等着自己回去,期待他终有一天能变成英雄一样的人。

“妤姐……等我啊。”

他对着燕莾士兵放声咆哮,抽出龙雀剑对天划出明亮的剑虹。

长虹如游龙般徒然升起!

撕裂云层!

剑息冲云端!

不远处的山坡上,白衣男人站在高处眺望这片战场,黑衣少年跟着他边,背负双剑,愣是一步不动,他们二人望向风暴谷升起的明亮剑虹,仿佛火光掠过他的眼底,男人忽然展开双臂,他听着千万人的咆哮,仿佛要亲临这片战场般,拥抱天地,无所不极。

“神啊!你看见这一幕了吗?”

“老师,楚瞬召就在里面,让我要去杀他。”少年沉声道。

“我的学生,但现在还不是你杀他的时候,我们已经将雄鹰和龙菊放在战场之中,神佛的威严会庇佑我们,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守望,守望这一切的毁灭。”男人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看见白色的大军浩浩dàng)dàng)冲破

燕莾的军队,士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持矛刺杀骑兵,落马的骑兵抽出腰间大刀持刀前砍,只要第一排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便会紧随其上,依次前冲,他们可以目睹到铁甲与血之躯的冲锋,烧杀声淹没了一切,风暴谷瞬间变成了黄泉炼狱。

“这就是大胤的骑兵啊。”男人赞叹道:“大胤铁骑之所以称为甲天下,是因为士兵一旦着铁甲提矛上马,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了,他们就是死亡的本体。”

少年不置可否,他们西临便是被这支可怕的骑兵踏平国土,从此山河破碎。

“的确,无论他们守不守得住这已经不重要了,很快这片战场上所有的人将会死去,不过我们来的有点晚了。”男人淡淡地说,扭头望着炮火之中的风暴谷,伸手指向前方:“这一次,我们将用绝对的力量摧毁他们。”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这一刻男人的威严如同影般投向这片战场。

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男人缓缓扭头,众人将马车停在山坡上,除此之外他还听见了狂风吹过金属低低的声音,除此之外绝对的安静,这支精锐部队将那东西送来了,他们静静地望着前方的男人,不说话,甚至呼吸都相对停滞,只有马匹低低的喘息声。

葛平点了点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说完他挥出一道明丽的光焰,火焰在夜空中升腾着,众人在光焰下脸色不变,有一人问道:“我们点燃了火吗?”

“是的,接下来火会越烧越旺的。”

众人对视一眼,眼神无比坚毅,光焰如扑火之蛾般飞向众人,他们没有哀嚎,没有遗言,待到火焰烧尽之后,某样东西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

这东西刚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遗忘,可高度恰好来到男人的膝盖,在此之前他本以为是个很大的玩意。

东皇钟的真实形态被完全暴露出来,这种极致的美与极致的丑混合于一的东西,铜钟上斑驳发青,与其说它是个钟倒不如说它像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头,意外有点像钟而言,钟的下口两边突出如月牙形,上一条条的凸起纤细如美人手指。

就是这样的东西毁灭了一个国家,如今就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是自诩神佛使者的他,依旧不寒而栗。

他弯腰靠近那座古钟,将手搭在钟上,不知为何口中尝到一丝金属的味道,男人如同一个黑色的鬼魂,双目冷光乍现,那是灭世的光。

“东皇钟……”男人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这下子有意思了。”

第二百八十章 神能杀神

风声,咆哮声,挥刀声,无数种声音组成这场盛大的战争之曲,濛濛的雾霭浮在蜿蜒崎岖的谷道上,继而被猛冲直撞的黑马冲散。

花幽月望着这无比熟悉的场面,她依旧在和燕莾人作战,只不过物是人非,李长渊永远离开了她,取而代之的却是三皇子楚瞬召,自己和他一路兵临而下,如今离安息城只有一步之遥了。

风暴谷中,大胤骑兵气势如虹,战马激昂卷起的尘土在后翻起一片苍黄,黄破军将军一马当先接连挑飞数十个燕莾骑兵,在蜿蜒盘绕的山谷里行军,花幽月怕军队在一处会被围歼,便把军队分成两部分。前军一路疾驰,后军多为步兵,有专人带领,运送着辎重,缓慢地跟随在军队后方。

黄破军一路策马冲锋将马鞭抽得雷鸣般大响,毫不落后年轻士兵,老人征战半生,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他的后跟随着六百直冲营,速度之快将雷鸣骑兵撞得人仰马翻,燕莾的三万骑兵在大胤铁骑如此猛烈的冲击下进入防御状态,战线仍在拉割着。

楚瞬召仍在指挥着,只见有黑马从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骑马之人瞬间像一只离弦的羽箭,冲着谷内飞驰而下。后无数的雷鸣骑兵冲下了山坡,奔向大胤铁骑的侧翼,嘴里一同吼吼出雄浑的咆哮,混合着雷鸣的马蹄声,震耳聋,山河破碎。

雷鸣骑兵们咆哮着冲下山坡,他们知道自己都活不过今天了,下这匹马将会把他们带向曹地府,而他们即便是死,也要用自己的躯把胤国人撞进鬼门之中!

胤国骑兵搭弓箭,三千羽箭急速出,为首的一排雷鸣骑兵中箭栽落下马,后同伴踏着他们的尸体冲了下来,他们借着下冲的势头,大军瞬间冲到谷底重创侧翼的军队,每一骑敌人挥出的刀都带着雷霆之势,侧翼的士兵直接被开膛破肚,所幸避开一刀的士兵,立刻又被下一刀砍死。

无论胤国人如何改进他们的盔甲,燕莾人的刀永远都能找到铠甲上的缝隙,这已经成为两军心中的铁则了。

黄破军不停摆动着马,躲避着凶猛的势头,偶尔在空隙的时候递出一枪,杀死一名敌人,血染长青,更多的敌军源源不断地从山坡上呼啸而来,惨叫声响彻山谷。顷刻间浮尸遍野,风暴谷的土地被染成了红色,战马腾起的烟尘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葛平抚摸着东皇钟坐在山坡上,两军冲锋挥砍,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

雷公策马杀敌放声咆哮:“胤国的小子,我们的雷鸣骑军和大胤铁骑相比!如何?”

侧翼的军队被清洗过半,雷鸣骑兵在刀光血影的山谷内的

横冲直插。

楚瞬召猛然剑指前方:“杀了他们!杀了全部燕莾士兵!我们将踏破他们的城门!这是我们与燕莾战争结束的一天!”

“杀!”花幽月也跟着号令着,后大拨大拨的士兵跟着冲了上去。

两军互相厮杀损失同样惨重,天地部队的中阵在黄破军带兵冲锋下已经变得极为薄弱,雷池方阵注意到那些从两侧朝着楚瞬召方向奔走的士兵们,想后撤去包抄那些从他们指缝游走而开的士兵们,可左右锋开始和雷池方阵撞上了,男人们在血尘之中咆哮着挥舞手中的武器,想要破开这个阵型。

就在这时,有一个穿着重型铠甲的,材无比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东南坡的位置,上那具铠甲满是钉头与铁刺,随着他一声爆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上了,两条粗如橡木的大腿开始狂奔疾走,像是战神从天而降般朝着雷池方阵冲去。

楚瞬召浑一颤,看着那个铠甲巨人从烟尘中出现,冲破了他们的雷池方阵,士兵们的铁矛对他根本不造成什么威胁,就像一条冲入羊群中猛虎般狂暴厮杀,硬生生给他们的方阵扯出一道口子,后方的燕莾士兵涌进了雷池方阵,此时士兵们回撤是来不及了。

花幽月看见那个铠甲巨人加起来有将近两个半人高,士兵们的铁矛扎不进去他的铁铠,只能任凭他横冲直撞撕扯雷池大阵,铁铠巨人忽然抽出背后的重剑轮舞了起来,士兵们都被他拦腰截断,毫无破解的办法?

“那是人吗……有那么高的人?”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那铠甲巨人简直就像神话里的夸父般,用那可怕的力量在分裂他们的军阵。

何其可怕的力量,他们的士兵在那巨人面前简直像猫般弱小。

花幽月依旧神冷酷,望着那铠甲巨人甚至连惊讶的神都没有,从容不断地指挥士兵从车厢里搬出那架大得惊人的弓弩,对着铠甲巨人进行瞄准。

接下来楚瞬召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密密麻麻像是黑云般的矛尖向了铠甲巨人,数十根长矛准确地贯穿了他的躯,钢铁般的荆棘将他钉死在地上,在这原本早该至死的攻势下,铠甲巨人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咆哮,一根根地将那些铁矛从自己体里拔出,像只站不稳的猛虎般抖了抖子,铠甲边缘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继续向楚瞬召这边冲来。

无人能挡!

“老实待在这里别动!”

花幽月嘱咐了楚瞬召一声,瞬间明白敌人就是冲着楚瞬召而来的,形直掠而去速度极快,周围的空气发出嗡鸣尖啸声。

她素手抹动琴,形出现寸寸缕

缕像是银线般的音息,这些音息里面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巨人眼见一袭黑衣扑向自己边,对着她暴喝了一声,巨大宛如盾牌的手掌像是拍蚊子般横扫而去,气势之威猛足以打碎人的全经脉,仿佛下一刻花幽月就会在那一掌面前化成泥。

花幽月形宛如鬼魅,在手掌即将抵达自己之前,对着巨人张开双臂。

巨掌戛然而止,重重音息穿透了巨人的体令他浑颤抖不止,花幽月将手按在他头盔上,凤凰琴悬浮在她右手边,让音息由内而外地破坏他的体,与此同时巨人的体变得极为僵硬,浑上下开始冒出黑色的血水,像是一个被人捏碎的橘子般。

如此猛烈地使用音息让花幽月脸色苍白,嘴角淌下猩红血丝,慢慢地举起左臂。

一掌拍下!

让巨人跪倒在自己面前!

巨人漆黑的眼眸中焕发金光,想要奋力站起!

花幽月又是一掌,这一掌彻底粉碎了他的左肩与右腿。

巨人再次跪倒在地,发出可怖的咆哮

花幽月将自己的两只手按在他前。

随着一阵猛烈的劲风从巨人后背撕扯而出,漆黑的血块咔嚓一声炸了出去,巨人的盔甲被她硬生生打出了一个洞来,前猛然塌陷了下去。

此时的他终于双膝跪倒,低头看着自己口上的黑坑,对花幽月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伸了伸手,最后如同山一样轰然倒地。

头盔滚落,巨人露出一张苍白且布满血痕的脸,被秘术师所改造的他获得比常人强壮的体表,甚至已经没有任何痛觉。

花幽月与楚瞬召隔空观望,楚瞬召喉咙滚动了一下,一支箭猛然穿透了花幽月的肩膀,那抹血仿佛泼入楚瞬召眼中,随之而来的是铁铸火炮的咆哮声,士兵们抬头望着山坡,那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他们阵营的方向瞄准。

“保护三皇子下!”花幽月受伤之际还不忘下令保护楚瞬召,士兵们举起铁盾一层接一曾地包围着他,楚瞬召对着花幽月的方向伸出了手嚎叫了起来:“快去把她给我带过来!你们疯了!你们把她丢在那里她会死的!”

火光隔着盾牌的边缘依次亮起,楚瞬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保护他,只能听见巨炮的轰鸣声,他满脸是泪,很想冲出去把花幽月带进来,他不想让她来保护自己……她是女人。

炮弹开始集中地落在盾阵这边,楚瞬召感觉天崩地裂般,血块与焦黑的顺着盾牌边缘打在他的脸上,比刀锋落在他上更让他感到疼痛。

一番齐结束之后,燕莾

人开始填充弹药,而他们的士兵也已经冲入了胤军所在的营地开始打开杀戒,楚瞬召在烟尘之中听见了花幽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瞬召……开始你的轮杀……就像在天魂山时那样。”花幽月轻声道。

楚瞬召虽然看不见她,但却能清晰听见她的声音,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他就有战斗的勇气。

赤色的气焰缠绕在龙雀剑上,在沙尘之中隐隐能听见狂龙的咆哮!

楚瞬召挥出巨大的剑弧,冲破烟尘,一口气斩开几十个燕莾士兵的躯!

“少将军!快点看那边!他出来了!”

藏在影之中的叶云鹏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望去,他上穿着与普通胤国士兵一样的白甲,但他的形是如此引人注目,宛如一把高速回旋的利剑切入战场之中,所带来的巨大威压让雷鸣骑兵下的马匹惊慌失措,他们想要回撤,可速度比不过那个人,被他盯上的目标根本无法逃脱,数十把刀剑以他为圆心来去回转,无人能挡!

那些胆敢靠近他的的武器被接连粉碎,紧接着巨大的血花在他边绽放,他在团团血雾之中放声嘶吼,无所畏惧。

“传说中来自草原的出神血……这家伙还真的是投了个好胎。”叶云鹏盯着他齿间反复摩擦着。

历代的布儿赤金家族成员都是这样战斗,他们是草原上的战神,当他们的吼声传遍战场的时候,诸部成员唯有臣服于他们前方能避开死亡,如今这个胤国的三皇子也继承了他们的血统,神的血液在他体内奔腾流转,令他像野兽般在战场上厮杀,无所畏惧,雷鸣骑兵的冲锋竟因为他被硬生生拖滞住,中部被他撕出一条极长的裂缝,渐渐被胤国骑兵冲了进去。

“将军,楚瞬召冲出来了,想要突破我们的军队。”

“那么急着送死吗?”叶云鹏握紧手中的重剑“或许你早该死了,就像扑进火光里的飞蛾般。”

“他太强了……我们的士兵挡不住他的。”有人承认道。

“把他抓住交给那个人吧,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神才能杀死神!”叶云鹏嘴角扯出锋利的弧线,眼神冷“我们……只不过是猎神的饵。”

说完他站了起来,拉断隐甲上的红绳,形变得迷离不堪如同幽灵,一道道鬼魅般的影子从他后出现,众人飞驰了起来,宛如群蝗过境,口中发出雄浑的咆哮声。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诗意远比战意足

风暴谷中,千炮齐鸣,万人哀嚎!

天空之中有一层极薄的气机在缓缓流淌,那花明阁之女花幽月,此时此刻所承担的压力最为沉重。

燕莾一波又一波向战场的炮弹,都被她的音息拦截下来,火炮在出来的炮弹宛如雷鸣般投向战场,燕莾人此时完全疯了,全然不顾炮弹向的位置是否有己方士兵,只要瞥见白甲士兵的出现,就毫不犹豫投炮弹。

即便是这样,仍旧有超过四成的炮弹被花幽月的音息所震碎,那看似雨般洋洋洒洒当空而下的银线,无声无息地粉碎了众多炮弹。

花幽月此时在战争中央盘腿而坐,凤凰琴悬浮于她的前。

如今只剩下两根琴弦!

女人十指满是鲜血,触目猩红。

铁甲当空落到花幽月的边,手中的铁枪翻滚成圆面为她挡下一拨忽如其来的箭雨,花幽睁开眼睛,只见那浑浴血的老兵黄破军脸色和蔼,语气坚定道:“月丫头,你还年轻不用为我们如此拼命,去找楚三皇子吧,他才是最需要你的人。”

花幽月轻轻摇头,脸色异常坚定。

老人枪尖气机流转捅破一颗猛烈炮弹,天空顿时星火点点,声响如雷,老人依旧和颜悦色打趣道:“月丫头你也不小了,若是这次能活下去回去临安城的话,就找个人嫁了吧。早知道当年和花明阁将军腆着脸订一个娃娃亲什么的,若非我那几个儿子娶媳妇早的话,必定让他们其中一人拿着聘礼上门求亲,让你来做我的儿媳妇,说不定能让月丫头你喊我一声那啥,你说是不是啊?”

花幽月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声笑容。

黄破军握紧铁枪收敛笑容:“接下来,就让我为你出些气力吧,就像花明阁将军为我们做的一样,死也无妨。”

花幽月言又止。

年迈枪兵望着海潮般冲上来的燕莾士兵,踏前一步站在花幽月面前,枪尖朝地猛然划出一圆痕,将花幽月圈在其中。

他轻轻一跃跨过那道圆痕迹

这个男人似乎想告诉燕莾士兵。

只要我黄破军还活着,燕莾无人能伤害我后的女子。

我以死守护后人!

……

……

楚瞬召在燕莾士兵山呼海啸的攻击躲避着,同时精准地反击,不断将敌人斩于马下。

他反手挥出一道明丽剑虹,将几位想靠近他的燕莾士兵拦腰斩断,不可思议的表还停滞在他们脸上,温的鲜血泼在火光中。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化灰。

士兵们一路保护着楚瞬召的同时,也记

不清为楚瞬召挡下多少燕刀,砍下了多少枚脑袋,燕莾骑兵纷纷向着楚瞬召聚拢来,楚瞬召也不是只会让人保护的软蛋,少年舒展腰,在前划出赤红的一刃剑弧,红龙咆哮着发起进攻,士兵们连同他们的马匹在剑气中分崩瓦解。

“三皇子,我们冲不过去,他们的火炮太猛烈了!”百夫长拖着受伤的腿从前线撤回来,他手下的兵已经被火炮全部杀死。

楚瞬召抹去脸上的鲜血,发现周围的士兵渐渐形成包围圈一样的阵型,燕莾士兵将他和花幽月完全分隔开来,他能感觉到女人在空气中流淌的气机,却无法看见她的影。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杀出去。”楚瞬召强压声音里的颤抖“一口气冲破他们的包围圈,将那些火炮手都拿下,风鹰铁骑就快来了,再撑一下!”

跟随他的众士兵沉默了一会,有人直视他的眼睛说:“三皇子,若是那么冲上去的话,说不定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了。”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用充满鼓励的语气对那些士兵说:“我没法命令你们去死,但是我们是离炮火阵最近的人,若我们不去的话,更多的人会死的。”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脑袋却被同伴一刀砍下,楚瞬召惊了一下,眼见那头颅就这样滚到自己脚下,砍下他脑袋的那把刀握在百夫长手中,男人脸色冷厉没有一丝感,他对着你几十名士兵下令道:“我们不需要这个懦夫,就由我来护送三皇子下冲入炮火阵之中,我知道三皇子下有能力解决那些火炮手。”

“对吧,三皇子下!你连龙都杀过了!”他猛然抓住楚瞬召的手臂,楚瞬召在他焦黑的面庞前只能点了点头:“我会亲自动手解决火炮手的。”

“愿为三皇子下赴死!胤国的士兵可以是屠夫,可以是死人,但绝不能是懦夫!”他牵过一旁黑马将楚瞬召拉上马背,号令士兵翻上马:“给我护送三皇子下抵达火炮阵,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跟着上,直到将三皇子下送到为之!”

骑兵们会意地举起盾牌,数以万计的雷鸣骑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位置,咆哮着冲了上来,与此同时他们被自己军队的侧锋完全分隔开来,若是没法解决火炮手他们的话,即便是风鹰铁骑来了也很难展开有效的冲锋。

众人提起沉重的铁枪向前冲去,楚瞬召被他们的盾牌牢牢保护着,形成龟壳般的荆棘方阵,枪锋指在前方有效地刺穿那些胆敢阻拦他们的骑兵,仿佛一座在乱战中移动的钢铁堡垒。

胤国骑兵们开始策马奔跑,胯下的战马嘶吼着速度越来越快,那些火炮手们注意到了这座移动的铁

山,他们的战线开始拉割,手中高举的盾牌将流夭朝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可他们的盾牌没法阻挡火炮。

此时有多少门在吼叫,世界仿佛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坍塌,楚瞬召握紧剑柄,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东西。

胤国铁骑的优势在此时展露无遗,他们在流箭和炮弹之中快速闪避,马匹的机动让他们避开了炮弹的攻击,他们上的铁铠可以抵达炮弹的碎片,这不到两百人的队伍朝着那一千人的火炮阵发动的了突袭,成千上万的雷鸣骑军在他们后追赶着。

“直冲!只有一条路了!”百夫长不断咆哮着,楚瞬召心中渐渐被怒意所侵占,挥剑指着前方的火炮阵:“冲锋!由我来解决这些火炮手们!”

“所有人听命,将火炮对着那支队伍,不能让他们过来!”黄部队左都统顿时感到了巨大的杀机,那支堡垒般的队伍不顾一切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数百根炮管齐齐对着他们!

“开炮!”

“轰!!!!!”

就在他们距离火炮阵不足一百步的距离时,炽的火光包裹他们,无论他们的盔甲和盾牌有多坚硬,都会在火炮的轰鸣中化作灰烬,然而就在爆炸的火光中,有人惊恐地指着前方,一个瘦削的形从火光中越出。

当他越出那片火幕之中时,简直就像是神降人间般的奇迹,手中挥舞的长剑亮如融金!

他的口中发出可怕的咆哮,暴起的肌瞬间撑破他的盔甲,所以人都听见了那深沉恐怖的吼叫,似乎那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他如飞鸟般翱翔直下,对着黄部队所在的营地发起了进击。

他像赤红的闪电在人群中穿梭,带着蝴蝶般的优雅,每一击都带着致命的杀机,鲜血的泉流依次升起!

黄部队的士兵们逃窜着,他们惶恐地看着远处的屠杀士兵的楚瞬召,那荒蛮且残暴的斩击让他们感觉到一种苍凉的美感,就像是远古的战神降临于此,在这样暴力的斩击下,普通的刀剑已经开卷了,但他手上的剑依旧锋利,上面在高速斩击下呈现出锻造时的光芒。

刚才那些护送他来这里的士兵们全都死了,他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为了这场战场的胜利。

三名雷鸣骑兵提起长枪冲到楚瞬召面前,居高临下地举起长枪刺向他的四肢,楚瞬召形一抖。

反手瞬击斩下了他们的脑袋,剑锋挥出一道气势猛烈的极圆,随后赶来的骑兵都被他的剑气所截断或者被砍下脑袋,或者被斩下躯。

楚瞬召继续咆哮杀人,他的目标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黄部队士兵,一路砍杀

毫不畏惧,他望着那些冲杀而来的燕莾士兵,他们一样也放声咆哮,楚瞬召嘲讽道:“你们喊得那么大声有什么用——”

“根本毫无意义!”动了怒气的楚瞬召反手挥出重重剑气,赤色剑气将那些雷鸣骑兵们拦腰斩断,滚烫的鲜血泼在后方的骑兵上,他们沐浴着同伴的血液咆哮着,试图将楚瞬召围在圈中间。

但少年手中的剑就像是烧红的剑胚般,挥出的每一道剑气都带着凌厉的杀机,楚瞬召望了一眼那条极长的血河,发出低低的冷笑,再度运气试图拾起更多的刀剑,将那些不知死活的燕莾人钉死在地上。

“哈哈哈哈!!!”楚瞬召随手一挥千百把刀剑宛如暴雨般洒向黄部队的成员们,组成一大片由钢铁荆棘组成的丛林,他反复对着虚空挥击,地上一切死物都被他同时甩了出去,死物们在空中反复碰撞,所有的火炮连同他们的炮弹都一同被摧毁,巨大的火球从出现在半空之中,吹起了楚瞬召的长发。

这就是王的力量,统御万物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都是他的战场!

雷鸣骑兵们目睹这一幕后完全傻了,那个摧毁了黄部队火炮阵的少年已经不能被当成人来看了,他手中仿佛握着可以毁灭世界的利剑般,随便挥斩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有人在风中大喊:“用弓箭淹没他!不要靠近那个怪物!他是个疯子!”

“真是悲哀啊。”楚瞬召一步一步踏上尸山,望着那些扑面而来的箭夭,轻轻伸出了手。

箭夭在半空之中猛然滞住,在众人惊恐中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转个圈,楚瞬召随手一挥箭夭飞了出去,少年望着被箭雨淹没的众人,他的血已经冷了,悄无声息的握紧了剑柄,站在尸山上俯瞰这片战场。

他从未如此娴熟地使用他的王息,所造成的后果是如此壮观且惨烈,他伸出两指抹去了额头上的血迹,仰天大笑高声道:

“君只见大胤铁骑三十万,马蹄落地碎疆土!”

独不见沙场上血海尸山汇入土!铁甲充棺木!”

“君只见英灵志上名将不计数,风翻过页页书!”

“独不见深闺中,美人青丝暮成雪,穿白缟素!”

“君只见,天下英雄齐拔剑,剑啸龙鸣众神呜!”

“独不见,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

诗意远比战意足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将挥刀斩帝王

雷鸣骑军的尸体将他包围在其中,楚瞬召指着他们放声嘲笑:“你们人再多有什么用,还没有吸取云剑河和靖南城的教训吗?”

“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地前来送死,最后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你们燕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底有什么意义!”楚瞬召丢下龙雀剑,双手合十,后大拨大拨的刀剑顿时悬空,剑气相连

剑与剑之间雷电相引!

“剑起!”

一道道长虹骤然划破夜穹落至人间,降临在战场上。

楚瞬召脸色悲悯,双臂张开,气机翻滚!

“剑落!”

剑雨压军军碎!

面对那拨密密麻麻当空而至的恐怖剑雨,雷鸣骑兵依旧毫不畏惧冲了上去,咆哮声愈发沉混悲壮。

最终剑尖齐齐穿透了雷鸣骑兵们的藤甲,剑气翻滚宛如狂蛇,将他们牢牢钉死在地上!

滂沱剑雨!

楚瞬召重重吐出一口鲜血大笑问道:“还够不够?”

这招滂沱剑雨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敌之术,剑气在他体内如同狂龙般撕扯流淌,好在他已经不怕疼了。

面对前方被骑兵撕扯出的一道直通安息城的大缺口,只要他们的军队通过这里就能摧枯拉朽般打进燕莾王城,一口气拿下这座千年古城!

楚瞬召扭头望着自己的后,发现那些跟随自己冲锋的士兵们都死了,只有马匹在四处奔走,亦是呆滞在站在他面前,他孤零零地站在战场边缘,四周都是燕莾人的尸体。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道极细的铁线向他的后背,楚瞬召猛然转横剑格挡,只见数百道黑影从云端齐齐落下,如同捕猎的黑鹰般,刀柄上的链锁哗哗作响,楚瞬召冷冷回笑,赤色气焰从剑处燃起,一剑红龙。

深红巨龙从高高跃起直冲云层,对着那云端而来的杀手扑杀而去,红龙疯狂的撕裂他们的躯,残肢像是落雨般从天而降,就在楚瞬召打算继续运转气机的时候,那那些鬼魅般的影子忽然冲出一道闪电般的影,形之快让楚瞬召张目结舌,那影子落地之后侧回旋狠狠打在他的剑上,楚瞬召被他一击打得昏头昏脑的。

“楚瞬召!!!”

眼见对方眼神冰冷一脚踢在他口上,王息外露所形成的气机被其打破,楚瞬召咬紧牙关非但没有倒下,而是就像向前掠去,反手握剑瞬击势,那人猛然抽出背后的重剑腾空挥斩,剑锋上缠绕的气机粗如婴儿手指,与楚瞬召的龙雀剑猛然在空中劈出一个十字!

剑气凛然爆音四,楚瞬召格挡之下,双臂

被那人划破,鲜血流淌。

“你是叶云鹏……你还没死!”楚瞬召眼神一惊,对方得势却不废话,猛然擦动剑划出明亮的火花令人眼花缭乱,楚瞬召披头散发大步踏前,宛如惊雷轰击大地般,两人再度对战了起来,而叶云鹏的重剑而是实打实地猛烈,毫无花俏手段可言,楚瞬召反复格挡怒气横生,叶云鹏的速度和他持平,但力气可是远胜过他,他一剑接住了摧山断城的剑刃,双腿微微下陷,手腕生疼,竟差点没能接下这一斩。

“接下来我让你更开心一点!”

叶云鹏一压再压,脚下血水四溅,面无表的将左掌击打在楚瞬召的口上。打得他口吐鲜血向后掠去,双脚在尸山中划出一道鲜红沟壑,他甚至不给楚瞬召任何换气的机会,丢下重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楚瞬召微微斜过肩膀避开了他的拳头,随后被他用脚反复踢打,自己在体术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没挨几下就被他从尸山上打落。

“啊啊啊啊啊啊!!!!!”

楚瞬召强忍剧痛运转气机拨动地上兵器,但叶云鹏五欺直上侧飞出去,一脚踩在楚瞬召的膛上,重重将他压在地上!

“轰!!!”

地上出现一个宽大的浅坑,玄部队为他的悍猛狂呼喝彩,如同狂蜂般落在二人边,将其团团围住。

楚瞬召根本来不及出招就被他这毫无气机但却厚实无比的拳头砸落在地,周缠绕的王息以极快速度退散消逝,他被叶云鹏反复踩在脚下,下场凄惨,奄奄一息无力反抗般。

叶云鹏在最后撇弃了重剑,以过人的体术将楚瞬召打得步步后退,而他只能像个困兽般被动受击。

“你果真以为你是人间无敌了吗?和胤皇还有你哥哥相比你差远了,你这样人也配踏入我们燕莾的土地!也敢跟我们叫板!”叶云鹏沉重地喘息着。

楚瞬召嘶哑地咆哮着,深紫的眼眸因为他的咆哮而变得愈发赤红,躯弓了起来骤然发力,拾起地上的刀剑双手撑起,吐出黑血含糊不清道:“我曾挥剑斩蛟龙!”

“废了他!”叶云鹏形一退骤然下令道,鬼武者们展开铺天盖地般的屠杀,只见道道黑影从他背后掠过,带尖刺的锁链捆着他的双臂,将他双臂勒出深深的血痕。

更多的锁链从鬼武者的袖子中向他的四肢,缠住他的双腿后,猛然发力使他下跪,楚瞬召继续呐喊:“我曾纵火焚万军。”

随着他的叫喊,众多的刀剑齐齐飞向他们,楚瞬召仰天狂笑忘却生死:“我将卸甲入沙场!”

叶云鹏掏出腰间火铳对天齐,随着长长的金

色轨迹出现在众人眼中,一朵硕大的金菊骤然出现在夜空中!

楚瞬召抬头望着那朵金色龙菊,扯了扯嘴角。

燕莾的金菊……今便让你坠入尘埃中。

“我将挥刀斩帝王!”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忽然七窍流血,漆黑的气机从他体骤然炸出!

以他为圆心,地面接连向外炸起!

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白电撕裂了云端。

宛如天劫!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注意到那忽如其来的雷电,楚瞬召的咆哮声回dàng)不止。

花幽月望着白电来袭的方向,嗓音颤抖道:“不好……我们被燕莾人耍了!”

玄部队的成员接连被雷电粉碎躯,瞬息过后,雷鸣不止。

只剩下楚瞬召茕茕孑立地出现在深坑之中,他浑焦黑地站了起来,周围都是燃烧的尸骨。

楚瞬召这一招落雷,便是他从人道入王道所悟得的绝学,威力仅次于龙虎山天师的关门绝学——五雷正法。

叶云鹏受到雷电所带来的余威,整个躯向高空飞去,就在他坠向地面时,形轻轻漂浮着,后仿佛被一双手轻轻托着,他扭头望去,被后的男人所惊呆了。

葛平悬空而立,衣衫如雪大袖挥动,用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背,将他移至地面上,白衣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拾起地上的龙雀剑,拔地而起,与白衣男人对视,此时此刻他发现拿下雷鸣骑兵全部退去,男人的后没有任何一个燕莾士兵,只有他一人。

葛平眺望远方而来的胤国骑兵,骑兵所带来的狂风将他们的白袍吹得呼呼大响,男人此时显得无比平静,面对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胤**队,他显得格外平静,让人不安地平静。

这诡异的一幕让胤国士兵们感到深深的不安,纷纷在拉住了形的战马,在距离楚瞬召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停住了,仰望着头顶悬空的二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看到我的军队了,你也看到我们的实力了,要么给我让开,要么给我死!”楚瞬召吐出膛里的血气看着他,男人眯眼笑笑:“真是狂妄的人啊,也难怪阿妤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孩子。”

“阿妤?你怎么会知道妤姐!”楚瞬召惊呆了,男人遥望那支来势汹汹的军队,目光坦然平静穿过了他们,仿佛看见了花幽月所处的那片战场,人们的喊杀声又自上而下地压在他上,这海潮般的死亡不会让他感到恐惧,之后让他无比激动,因为这就是神佛想要的东西,而自己完成了他们交给自己的一部分使命。



是偶尔会感到疲倦。

人们的战争总是那么奇怪,他们为了一些愚蠢的理由砍杀,咆哮,这是他们上唯一和神佛相似的东西,神佛一定也很喜欢杀戮,人不就是照着他们自己的样子造出来的吗?

“这不是人的错啊……是这个世界的错。”葛平喃喃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楚瞬召握紧剑柄,龙雀剑嗡鸣不止。

葛平缓缓举起右手,就在这时巨大的风声从云端传来,连同整片云层都被狂风所撕裂,露出皎洁如镜般的圆月,楚瞬召缓缓抬头望着天上,顿时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敌人的刀剑抵住般,动弹不得。

楚瞬召呆呆看着那人手中出现的铜钟,恐惧瞬间在他脑中炸开。

钟!钟!钟!

东皇钟!那号称可以毁灭他们所有军队的武器,真的被那丧心病狂的柴龙貌投放到战场上了!

“啊!!!!!”

他对着东皇钟猛冲而去,反手握剑挥斩,拖出一道极长的刀弧斩向钟!

“愚蠢的挣扎啊。”葛平说着这句话,反手一挥让东皇钟高速旋转了起来。

楚瞬召的剑到底还是斩中了东皇钟的钟,但却没能毁掉它,而是让自己的剑反崩了下去,掉在了地上,就在那一刻,他好似听见了花幽月的哭喊,她让自己快跑!

葛平一手抓住楚瞬召的肩膀,一手牵引着铜钟让楚瞬召与东皇钟牢牢贴在一起!

咚!!!!

声音宏大宛如万钟齐鸣,花幽月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捂着嘴巴,在云端上,她看见楚瞬召在不停地咆哮,最后渐渐化作了哀嚎,赤色的剑柄从他的口浮现,随着剑柄的出现,少年的眼中仿佛流淌着熔岩,赤色的纹路在他上游走着,渐渐爬到东皇钟上。

此时这座钟仿佛亮了起来,花幽月立马闭上眼睛,那些离东皇钟最近的士兵们的眼球都被炽的光所烧焦,深深的陷了下去,从马上纷纷跌落一片哀嚎。

东皇钟生出赤金色的纹路,龙吟般的钟声在天地间回dàng)着,气机形成的领域开始扩展,但这不是葛平的权能,而是东皇钟的,这是神话时代留下的兵器,里面封存着神明的灵魂……这东西不是什么死物!它本来就是活着的,只是一直在沉睡!

东皇钟在光焰中迅速膨胀着,钟沿着融金般的脉络开始延展,渐渐变得如同古寺里的铜钟般高大,悬浮在葛平手中焕发灼人的光芒,钟上的脉络渐渐化作龙牙般的利齿,每一道利齿在转动中发出让人牙酸的尖声。

东皇钟醒过来了!

此时才是它完完全全的形态!

“燃烧吧,东皇钟!”

太阿剑里的神焰点燃了它,东皇钟所释放的光芒仿佛照亮了夜空,将整片战场都照得宛如白天般明亮,与此同时整个风暴谷都在神焰的光芒下颤抖这,从天空俯瞰这片战场,像是神佛将一锅泛金的铁水倒入峡谷中。

……

第二百八十三章 风与火之歌

葛平望着环绕在他边的光晕,将手缓缓贴在东皇钟上,此时此刻楚瞬召承受着被太阿剑贯穿体的痛苦,剑柄在他膛反复颤动,而剑已经没入东皇钟之中,为其补充多年缺失的神焰之力。

与此同时,燕莾皇帝柴龙貌站在安息城最高的瞭望台上,望着风暴谷那边传来的刺眼金光,高兴地手舞足蹈,像个疯子般大喊大叫:“对!就是这样!将胤国的军队给老子全部炸了!将楚瞬召和他的军队炸上天!”

皇后望着仪态尽失的丈夫叹了口气,低头抚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忽然感觉一阵轻微纠痛传遍全,腹部中的婴儿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来自远方的毁灭,将恐惧的信号反馈给自己的母亲。

“不怕不怕!母后和父皇都在这里……我们会保护好你的。”皇后眼神温柔抚摸腹部,安抚那受惊的婴儿。

此时胤国铁骑已经完全杀红眼了,正在竭尽全力地朝着葛平的方向疾驰而去,花幽月再度围杀而上的燕莾士兵团团围住,根本无法支援被葛平抓获的楚瞬召。

她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任由楚瞬召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如今她距离楚瞬召有将近两里的距离,中间有一万多的燕莾士兵在和胤国铁骑混战。

“给我将那个妖人从天上下来!救出三皇子下!”花幽月喝令道。

弓弩手们冒着被燕莾士兵突袭的危险搭弓箭,张开长弓对着葛平所在的方位瞄准,他们不担心这个距离会误伤到楚瞬召,他们可以确保出的每一根间都扎进葛平的里!

“给我!”花幽月下令道。

数百根弓箭同时离弦,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箭雨,每一根箭都汇聚着直线般掠向葛平,在这样的齐下他绝不可能活下,利箭会一根接一根扎进他的里,直到他从天上落下!

“恣意妄为是神佛的权能,接受死亡才是凡人的态度!

葛平将手伸到东皇钟上仿佛拿出了什么东西,对着箭夭来袭的方向轻轻挥手,所有人都看见了一阵灼的波动从展开,以葛平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放了出去。

箭夭在纷纷化作铁水消失在空气中,即便如此那个波动尚未停止前进,将整片山谷的树木都点燃了,黄破军立马反应过来拾起两面盾牌挡在花幽月面前,炽的光如同大海上袭来的浪涛般,正面击打在盾牌上,将正面盾牌烧得仿佛从铁水中刚刚拿出来般,盾牌两边迸着火花粒,何等可怕的高温。

待到火凤消止后,黄破军丢下盾牌,发现他们边那些没有来得及防御的骑兵连同燕莾士兵都默默地站着风中,浑变成炭黑的雕塑,

那道灼的风将他们从里到外都烤成了焦炭,只需要风轻轻一吹,他们的上半便化作飞灰dàng)漾在空气中,下半变成了血浆的底座,血液咕噜咕噜沸腾着,蒸汽四溢。

“这就是神焰的威力!”即便被黄破军的盾牌保护住,花幽月依旧感觉自己的肺部仿佛被灼烧般,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烈的血气。

“啊啊啊啊啊啊!!!!!!”楚瞬召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而自己就像被人按在砧板上的猪般任人宰割,他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士兵都在东皇钟的威力下化作灰烬,强烈的屈辱像是烈火般灼烧他的大脑,葛平对着天空张开了手掌,与此同时楚瞬召上的疼痛更加剧烈,焰流像是流星般坠向大军之中。

黄破军再次举起了盾牌为花幽月抵挡第二波神焰的来袭,老人将她死死压在下,免得她被神焰削去头颅,而自己的后背却像万蚁啃食般钻心地难受。

“神啊!这灭世的火焰将会越烧越旺!”葛平挥动大袖,东皇钟底部落下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火流,重重地坠入地面。

风暴谷的士兵中感觉到来自地面的强烈震动,那道虹状焰流深深打入战场中央,与此同时大地仿佛被这道火柱点燃般,数十道火柱突破地表直冲云端,仿佛飞龙吞吐龙焰般的壮观,每一次吞吐火焰都带着几百名士兵的命,这份力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也超出了军队布阵的极限,这是属于神的的力量,只有神才能终结这场灾难。

大胤铁骑曾经自负地认为自己甲天下,而他们能对付的仅仅只是天下,面对这股超乎凡人简直能摧毁国家的神力面前,他们就像蝼蚁般挣扎,随时可能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无能为力,无法挣扎。

花幽月所携带的部队在东皇钟第三次释放神焰后便化为飞灰,楚瞬召奋力为他们撕开的裂口在此时被雷鸣骑兵所堵上,而自己唯一能判断他还没死去的,便是那光焰之中惨绝人寰的叫声,战马连同燃烧的人们在神焰的力量前惊慌失措,四处奔走漫无目的。

花幽月站在战场中,呆呆地看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化作飞灰,滚烫的血散落一地,一同在火焰中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哀嚎,女人抬头望着云端上的葛平,那个似乎在那里见过的白衣男人肆意地使用东皇钟的力量,神色淡定,那眼神仿佛不是在屠杀万军,而是在打扫自家的后院般。

而楚瞬召就被牢牢固定在东皇钟上,她能感觉到太阿剑的力量源源不绝汇入东皇钟中,为神焰的下一波释放提供充足的气机……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燕莾人那一开始自杀般的冲锋目的为何,就是为

了将他们的战场分割出来,不惜冲破他们的方阵也好,牺牲所有黄部队的成员也好,就是为了将楚瞬召引到战争中……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楚瞬召体内的太阿剑!

难怪这些天在楚瞬召的帮助下,凤凰琴音域的探查范围甚至已经抵达安息城外的黄石滩,都没有察觉到城中有任何跟凤凰琴亦是太阿剑同源的力量存在,让她一度怀疑东皇钟是不是不在安息城里,亦是被他们藏到什么地方。

现在看来,原来这东皇钟内的气机早已苍白如纸,自己的凤凰琴怎么可能感觉到东皇钟的存在,现在他们利用楚瞬召体内的太阿剑为东皇钟补充多年缺少的自然之息,随即借助东皇中本的力量转化神焰之息,最终化作天罚投放在战场上!

花幽月望着漫天如流星般落下的神焰,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抓捏着凤凰琴的最后两根琴弦,如今的局面,还有最后一种办法可以解决光幕中的葛平,就是呼唤凤凰琴里寄存的神灵,让自己变成容器让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力量在她体上,届时她将会超凡入圣,根本不需要越过天门便能化作神佛般的存在。

可要是自己真的那么做了,自己就永远不再是自己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和凤凰琴中的魂灵斗争着,竭力不让他控制自己,一旦神佛的魂灵完全接纳了自己的体,接下来他们会做的,或许就是对这个世界大开杀戒了。

从极为漫长的黑暗中苏醒,他们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灭!

“花将军,我们先避一避吧,三皇子下就在他手中……那家伙太强了!”幸存的斥候来到花幽月面前急报着。

“我们不能退!风鹰铁骑就快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解决那个妖人!他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旦他们从西坡的山脉抵达这片峡谷了,下场就会像那些士兵一样!到时候我们就真真正正地全军覆没了!”花幽月揪着他的衣领咆哮着。

此时神焰正在迅速摧毁他们的军队,反复撕裂着他们的方阵,燕莾人那所剩无几八千人军队已经退到峡谷的后方,目睹着他们的毁灭。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如今他们已经可以见到安息城的轮廓了,决不能因为一个忽如其来的妖人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如果现在不杀了这个人,他们将会用东皇钟的力量摧毁胤国一切的防线,胤国将会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人!

士兵们咆哮着冲了上去,手中张弓搭箭,对着他出一道道羽箭,葛平望着他们低低叹了口气:“平静地接受死亡真的那么困难吗?”

一道明丽的火流再次从他手上迸而出

,火焰摧毁了大多数的箭夭,连同那些箭的人。

但就在下一刻,一道白影破开云层直接掠下,在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手中挥舞地的双剑宛如,背后还背着一个剑盒,十二把长剑悬浮在后,宛如白鸟的羽翼般拔似箭!

“老师!”赫连元年在他背后大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白衣女子忽然从夜空中出现,仿佛御剑自千里而来,她手中的利剑上流淌着金色的光芒,葛平注意到这个忽如其来的女人,左手沾染上了东皇钟的光焰狠狠刺向女子膛,女子一个侧回旋狠狠斩中了葛平前的东皇钟!

金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溅开,仿佛一朵金菊骤然盛开。

女子从天而降接住了几近**的楚瞬召,楚瞬召睁开眼睛,望着女人站在一柄长剑上,将这个原本陷必死之地的少年救下,楚瞬召睁眼喃喃:“关雎……你出来了?”

“早就出来了!苏念妤她们说你带着军队去攻打安息城了,你不是领军的人吗?怎么会搞得那么狼狈……连裤子都烧没了。”英气少女脸有些红了,侧过头不去看他。

楚瞬召重重咳出一口血,望着太阿剑的剑柄渐渐从膛里消失,语气牵强道:“我尽力下次多带条裤子来!”

葛平毫发未损地审视面前的少女,她体内的气机运转颇为古怪,除了维持人基本生命的气机外,剩下的就是如同大江东流一泄前里般的剑息,速度之快甚至打断了东皇钟释放的进程,将楚瞬召顺利救下!

关雎此行可谓是机缘十足,正如楚瞬召所言般她顺利地取下了剑雨楼第十层最后的两把名剑——一把唤做“风起”,一把唤做“星魂”,她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打通了十层楼,原本她还想再挑战一次的,当她对着第十层的剑雨楼阁主报出自己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后,阁主沉默了一会,让她将那把他父亲当年没有选择带走的风起剑一同拿走。

如今加上她在临安城里搜刮而来的名剑总共有十二把,都被她装在剑盒中带来靖南城了,在楚瞬召深陷困难之际,及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关雎将他丢给前来救驾的士兵们,轻声道:“虽然我救下了你,但我猜要是我不帮你解决面前这个怪人,我们都很难走出这个山谷,对吧?”

楚瞬召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帮我解决掉他,算你第二次为我出手,你这笔人债也快还完了。”

“人吗?”她眯眼笑道。

关雎双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一剑蒹葭,一剑雎鸠!

除了李长渊教自己的瞬击外,他的剑术都是跟关长夜还有他这个女儿学的,还

记得自己在处刑场上目睹关长夜力战几千剑蝗的形,那才是绝世高手该有的姿态,而他的女儿一样继承了父亲的风采,他很多次都看见少女在演兵台前挥舞双剑,剑气漫天冲皇城的景,他也跟着少女努力地练剑,憧憬自己终有一天能和这对父女一样,哪怕只有一半也好。

虽然葛平未和关雎交手,男人缓缓抚摸着通体赤红的东皇钟打趣道:“这位漂亮的小姐,你没有对抗东皇钟的能力,真的要为楚三皇子死在这里!”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姐,我叫关雎,是一位剑客。我从西临来,正要去庆国,现路过燕莾,而你就是阻挡我去庆国的敌人!”关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剑柄率先出手!

“这可是神焰啊!凡人如何阻挡神焰的威能!”葛平放声大笑,再度挥出极长的焰流向少女,不愧是剑中王者太阿剑,剑中蕴含的自然之息迅速补足了东皇钟这十几年来缺少的自然之息。

那柄蒹葭剑骤然炸出一道璀璨光影,宛如海上升明月。

她以极快的速度避开那道致命的光焰,在葛平后的赫连元年瞬间出手,后双剑成大合劈势,破开她的猛烈剑罡。

千钧一发之际后的风起剑锵然回旋,一剑斩向赫连元年的躯,少年架剑格挡那柄行踪飘忽的名剑,一脚踢向关雎的肩膀,被击中肩膀的关雎体后仰,后漂浮的名剑骤然出击,借此势头接住那柄被赫连元年踢飞的蒹葭剑。

双剑入手的感觉是如此舒畅,她手握双剑形倒掠而去,正好接此剑势如同飞鸟回转般以更快的速度攻向赫连元年,打得他连连后退。

葛平双手放在东皇钟上,丝丝缕缕的金光如同狂蛇般盘踞在他手臂两侧,待到关雎将他手中的双剑震裂之时,便已经一气呵成挥出数百剑,剑气与剑气之间的叠压,她的剑气根本不见丝毫减弱之势,气机的运转愈发舒畅,眼已经很难捕捉到她的动作了。

赫连元年连连败退,两人同样是西临剑术名家的后代,要知道赫连元年的父亲赫连山雪和关长夜作为西临为数不多剑术宗师之一,而赫连山雪也是被誉为“不输剑神”的名号。而赫连元年此时的剑术和离开临安城前已经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但面对西临剑神的女儿,他父亲所传授他的剑术依旧占不到上风,无论是体内的气机亦是出剑的气势,面前这个扎着高马尾的白衣少女,她挥出的剑实在是太快了,他根本找不到进攻的间隙。

更为可怕的是,她那越战越强的剑意,他一直都在被动格挡关雎的剑势,但父亲跟他说过,一个人挥出的剑势无论有多快,终有停滞

的时候,就像一根蜡烛终有燃烧的尽头,只要他体内的气机被消耗殆尽,但等他手中的剑被少女崩裂之时,他才猛然发觉关雎的剑势根本没有尽头,快得惊人,快得可怕,快得残忍!若她也是一根蜡烛的话,这根蜡烛的该有多长?任凭蜡烛的顶端如同升天的火炬般熊熊燃烧,依旧不见衰退之势,火苗的长度就要触碰云端般,就像要把这片天烧穿一样!

花幽月忽然看见在骑兵的护送下,有个消瘦少年被他们后的披风包裹着,送到她的面前。

在此之前楚瞬召面无表望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战场,而他已经看不见关雎的影了。

花幽月扑在他上死死抱着他,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时,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花幽月的手腕,将脸紧紧贴着她心口上,仿佛要确定她的心脏还在跳动般,断断续续跟她说:“好多人死了……他们都是为了我而死的……我知道你在战场的中央……我怕你也跟他们一样死了,我才涉险去解决炮火阵的……这样一来他们的火炮就打不过来了……可我还是太自大了……那些火焰杀死了好多人……我刚才差一点要死了……我该听你的话留在你边的……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你别哭了,我没事……就是口有点火辣辣地疼!”

花幽月擦了擦眼泪,顺手抹去他脸上的血迹,轻声道:“我没受伤,我的部下都在保护着我……反倒是你……你别说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楚瞬召视线忽然飘忽了起来,但手还是死死抓住花幽月,哽咽道:“老师……我一点都不勇敢……我真的很怕死。”

他望着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大口呼吸,拼命喘息。

……

……

一只白鸟翻飞到葛平的面前,赫连元年手中的双剑已经被她完全震碎,不得不bi)退到战场的后方。

在不知道挥出多少刀之后,关雎的双臂呈现金光dàng)漾之势。

少女画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关长夜于天门前逆斩神焰,我关雎一样也可以!

葛平迅速转化东皇钟内的自然之息,关雎在随时可能扑面而来的神焰中载沉载浮。

任凭金色的浪流在她前溅出无数的光点,神焰汇聚而成的浪涛根本无法靠近她的边,而她也并非是用剑刃强行撕开神焰的,神焰的温度可以燃烧这世间一切的金属,而是将气机缠绕在剑上,空气中传来震耳聋的撕裂声,关雎手持双剑,妙目低垂,根本不畏惧凭空而来的神焰!

一剑下去!

璀璨的火星从剑的两侧dàng)漾而出,将少女照得宛如壁画上的火神降世般!

关雎以凡人之姿与手持东皇钟的葛平正面对抗,手中的双剑如同风车般轮转,她使用出来的剑术跟父亲的完全不一样,双剑在金色的火光中冲天而起,无与伦比的速度加之天下无双的霸道,神焰在她手中分崩瓦解,根本无法降临在战场上对士兵造成伤害,同时也无法对关雎的体造成创伤,她就像是不怕火一样!

因为她是庆安龙仙的女儿,赵氏皇族的人上都带流淌的龙血,火焰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能激发她体内的血统!

对于这件事她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有告诉过,比起关长夜的剑气推神焰,她甚至敢让神焰溅在自己皮肤上,少女纵声狂笑,笑得如此酣畅淋漓。

她是西临剑神和庆安龙仙的女儿,她上有这两位剑术王者的一切优点!

她要做那天下第一的剑客!

神焰到底还是被她斩开了!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辜负她的血统!她凭借快速挥剑将所有的神焰清清空,在葛平的惊愕中,她一路斩杀到自己的面前,后的十二把飞剑形成鸟翼般回旋在她前,她随手更换刀剑继续冲杀,后的刀剑被神焰的残流烧得熠熠生辉,她距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了,这个少女就快杀到尽头了!

“我的天啊!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怪物!”花幽月惊呼道。

“我们不也一样是怪物吗,怪物和怪物之间,要有同理心。”在士兵的服侍下,穿好了内服和盔甲,带着羡慕的目光望着云端上的少女。

花幽月本以为关雎会死在神焰之下,可眼见她就要杀到东皇钟的面前了!

少女放声大笑,十二把长剑在她前高速翻转着,将东皇钟所释放出来的光焰完全斩开,剑意通神!

然而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上的衣服早就被烧毁了,皮肤下钻出了细密的鳞片,随着她的咆哮鳞片缓缓舒张,连同她的指尖也变得锋利了起来,犬齿突破下唇,眼中带着森严的金色,上带着龙临天下般的威严!

这简直就超乎了葛平的想象,他仿佛见到了超乎自己知识之中的东西!

那本该在神焰中死去的女孩,此时终于冲到自己的面前,她后的每一把剑都亮如融金,如同她的瞳孔般。

与楚瞬召相比,她没有那王息附加之出之血带来的神威咆哮,出手之间剑气满人间的威严之态,也不像她的父亲一剑湮神一剑鬼烈气势磅礴神鬼照杀的肆意汪洋,一剑下去连同巨龙的

头颅都能斩断的霸道。

关雎的剑术没有太多的技巧可言,只有快,也只有快,快到让对手看不清,快到让敌人感到恐惧,快到能找到一切事物的弱点!

这就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这也是她能在一个月内打通剑雨楼的原因,并且剑雨楼阁主点拨了她两招,让她对于自己的剑术更是融会贯通般的领悟。

世间本不该有如此快的剑!

唯有刹那剑!

这完全是神话之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关雎狠狠斩断了葛平放在东皇钟上的右手,鲜血涌在东皇钟上,就在关雎斩断他右手的瞬间,给葛平的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他瞬间失去了对东皇钟的掌握力,金色的光像是千万条蛇般从他的体里冲出,东皇钟的钟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紧随而来地是云端之上一场距离的爆炸!

所有人眼睛忽然失明了,仿佛连同耳边声音都消失了,骤然而来的飓风仿佛夹杂着刀子,待到他们视野终于清晰之后,发现云端上那抹冉冉升起的光晕是那么静谧美丽,里面所蕴含的力量,却让人感到战栗。

漆黑的天幕下落下一道道赤红的光焰,仿佛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般,将原本将近黎明天空照得深红!

天空仿佛在熊熊燃烧,东皇钟最后释放出来的光焰残流,全部飞向了安息城所在的方向,小部分落在了风暴谷的后方。

那些雷鸣骑兵们都惊呆了,

只见一道赤色的影从云端落下,沉重地落在楚瞬召面,后悬浮的十二把剑全部落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生机般

关雎丢下手中的双剑,缓缓站直后,体骤然失力,双腿一跪靠着楚瞬召上,楚瞬召托着她的肩膀,发现少女**的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鳞片,眼中的赤金一闪一暗的,嗓音虚弱道:“很难看吧……这就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楚瞬召用力地摇了摇头,歉意道:“真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少女默不作声。

现在他们的军队已经不到三千人了,望着云端上那抹抹朝着安息城去的流星焰流,楚瞬召感慨道:“真是灭世的武器啊,燕莾人最后疯狂到想要东皇钟来毁灭我们……如今看来是自食恶果了。”楚瞬召接过士兵从废墟中递来的龙雀剑,声音仿佛唱诵诗歌般轻盈:“今过后,世界将再无燕莾这个国家!”

楚瞬召望着那些蠢蠢动就要围杀上来的雷鸣骑兵,他们的主帅已经在刚才的乱战中牺牲了,燕莾藩王吕良心像他的士兵一样咆哮挥刀,像个士兵一样死去,而不是像贵族一样躲在城中!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雄浑的号角声,一声接一声的马蹄声出现在众人耳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西坡的方向,整个战场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有火在燃烧。

在晨曦的雾气中,众多黑甲们竖起洁白的鹰旗,其中一面旗帜如同天上的浮云般举动,扛旗的骑士俯瞰着峡谷中的众人。

楚瞬召甚至出现了幻觉,他们已经死在战场上了,这群来到他们面前的骑兵仿佛不是风鹰铁骑,若是来自云端之上的众神军队,他们从云端上奔马直下,来此战场!

“大胤风起!”有人举旗咆哮!

“铁骑死战!”

骑兵们开始策马冲锋,从西坡下如同一线江潮般横扫这片土地,渐渐形成一道无可撼动的铁墙。

风鹰铁骑!全军降临!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没有遗言

安息城外,死战而出的胤国铁骑们目睹了这座千年古城陷入神焰之中。

士兵们遥望那城门上被神焰灼烧的“安息”二字,心想安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胤国一开始的都城并非打算建在临安,而是涠洲,临安本来是临时安顿的意思,后来不知为何没有搬迁到涠洲,历代的楚氏皇族也就在临安城安居乐业了

安息城大概是取安邦定国,自强不息的意思,王都的名字也饱含着帝王对国家和人民的希望。

如今随着胤国铁骑兵临城下,安息城就真的如同它字面上的意思,城将安息……

士兵们恨不得现在攻城,但他们似乎遇到了不可抗力的阻挡,眼见安息城就在前方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城市陷入毁灭之中,但却无能为力。

安息城里无数的财宝与王侯女子都将死在神焰之下,比起那百年前在安息城发生的大爆炸,东皇钟的威能在云层中形成赤色的光晕,时不时有流星般的火焰向城中,天空那场爆炸依旧没有停止。

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兵目睹了那妖人抓获楚三皇子后,以各种让他们无法想象的场面对士兵发动进攻,这样的场景将会变成这些幸存者们后半生的噩梦,看着边的士兵一个个被金色的火焰烧成灰烬,连同上的铁甲一起融化。

但无法想象的逆转就此出现了,某个从云中而来的仙子女侠咆哮着对那妖人发起进攻,用两把长剑扫开了那些常人无法触碰的神焰,最后斩杀了那个妖人。

最后风鹰铁骑全军降临,与那两万雷鸣骑军对冲,那惨烈悲壮的一幕只能用血流成河来形容。

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到底还是他们胤国赢了,但付出的代价是如此高昂,有的人巴不得现在自杀,和自己的同伴死在一起,生理和心理上的影让他们饱受煎熬。

他们赢了又如何,只不过是从一处燃烧的峡谷,走进一座燃烧的城池。

外面和里面都是一样的!

待到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时,他们看见楚三皇子手握利剑,骑着黑马慢慢朝着安息城的方向走去,少年没有策马冲锋,没有高举利剑,也没有放声咆哮,脸上的肃穆让他们想起了皇帝陛下。

他们没有阻拦他的前进,只是觉得少年背影是那么地……疲惫。

安息城内,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四处奔走,有人无处可归,云端上的神焰落在房顶上,溅起大片的火星,母亲抱着孩子痛哭祈祷,华美名贵的马车从她们上碾过,车厢里逃难的贵族只是觉得车轮颠婆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掀开车帘望着云端上落下的火焰,祈祷自己可以在

这场灾难中活下去。

“轰!!!”

城门寸寸裂开!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城门的方向,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胤国铁骑,那扇几万斤重,高约十丈的城门到底还是塌了,建造这扇城门的人对皇帝说过一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是这座城市陷入炮火之中,之后被敌人的火焰烧成灰烬,城门依旧会屹立不倒,当时的皇帝笑了笑,随即让人将建造城门的人拖出去杀了。

皇帝相信城门足够坚硬可以阻挡侵略者的攻城锤和火炮,也相信自己的城市可以万世永存,城门不会被攻破,敌人的战火也烧不到安息城来。

但此时最先被攻破的就是城门,他们是燕莾人,在这座城里活了一辈子,们都心怀对国家的信仰,哪怕得知胤国人已经拿下怀泉直攻风暴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着也离开这座城,之前是那么想,今天也是这样。

他们的生死都在安息城。

在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中,叛国是一种极为严重的罪行,比起通有过之不及,而且与敌人结盟更是大罪中的大罪,怀陵王是第一个打破这个铁规的人,他死后将会受到祖宗最严厉的惩罚!

但今过后,这城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去见他们的祖宗了。

人们脸色无比苍白,内心极为痛苦。

有老人横刀在城门前!

老人名为赵毅楚,年纪七十有三,曾经是燕莾的护国大将军,如今漫天白发在火光中飘扬。

他家族七代从军,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又生了二十三个孙子。

如今他的子孙全都死光了,儿子们死在云剑河上,孙子们死在靖南城下。

他是最后一个人了。

老人沉重呼出一口浊气,今天他就是要来送死的,并且毫不在乎。

安息城将作为他最好的棺木。

有一马蹄声从城门处传来,白甲少年手持长剑出现在城门下,火凤吹起他的雪白披风!

何等快意!

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燕莾士兵蜂拥而至。

手持燕刀狂奔到老人边,将少年团团围住。

在厚重的烟尘中,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那对深紫的眼眸穿过重重眼尘,倒映在所有人眼中!

大胤三皇子!紫瞳!

楚瞬召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右手提了提龙雀剑。

有人脸色苍白地跑到了距离楚瞬召不到五十步的方向,高声道:“来者止步!立即离开安息城百步之外!”

下一刻,所有人听见一道极为昏沉的声音,那人就如同落线风筝般,最终

落在房顶上,奄奄一息!

楚瞬召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剑指前方。

“在下大胤三皇子楚瞬召!谁该拦我!”楚瞬召低喝道。

少年随之卸甲,动作极为缓慢,甲片一声声落在地上,仿佛丧钟的回响。

衣衫如雪楚瞬召!

很快。

白衣将会变红衣。

老人横刀咆哮:“在我死后,有谁能为我国君守城门!”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开始策马冲锋!

……

……

风暴谷之中,黑甲年轻人接过士兵递给自己的手书,年轻皇子已经孤入城,他给自己留下了一封用鲜血写成的血书。

年轻人仰天流泪,指缝中几乎渗出鲜血。

弟弟的字很漂亮。

“为什么不拦着他?”

楚鹰仰仰天自问,提了提手中的铁戟。

蒙羽丢下脑袋上的铁盔,一脸沉地看着自己的学生摇头道:“三皇子下已经入城了。”

楚鹰仰的脸色极为难看,转握紧长矛翻上马,蒙羽一把拉住他的缰绳语气坚硬道:“你想干嘛,去送死吗?”

“我不去的话……我弟弟就要死了。”

蒙羽添了一句:“三皇子下不会死的。”

楚鹰仰冷笑道:“不会?!”

少年骤然大怒道:“父皇让你一个人去砍柴龙貌的脑袋你真的傻乎乎地一个人去了!那老混蛋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蒙羽将他拉下马勃然大怒道:“楚鹰仰!你现在去了又能如何?!我们的战场就在这里!”

楚鹰仰终于冷静了下来,平静道:“如果我弟弟死在安息城里,老子不仅要把燕莾的皇帝宰了,还要把胤国的皇帝也宰了!之后轮到胤国的将军,文官……”

王息无声无息压在蒙羽的肩膀上,蒙羽有些颓然地松开了手:“你去吧……我为你断后。”

楚鹰仰捡起蒙羽丢下的铁盔重新戴上,拉下面具,后有密密麻麻的铁骑跟随着他。

……

……

风暴谷中,铁人屠统领黄破军重重倒在地上,上的铁甲终究被燕莾人的羽箭洞穿,鲜血不断涌出。

死死握紧手中的铁枪,老人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如何他还是不愿意松开手中铁枪,另一只手死死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他反复挣扎着,依稀记得自己跟花明阁将军打仗的时候,这位军功赫赫的名将曾经告诉过他,无论在战场上受了多

么重的伤,只要脑袋没被人砍下,心窝没有别刺穿,那人的神就不能慌,一定要反复挣扎,千万不能像自己就要死了,在战场上,这人一旦想着自己要死了,那么阎王爷就会立马找上门来了!

老人不确定自己的心窝有没有被箭穿,面对手持刀剑就要上前的燕莾士兵,一道黑色的影伸手将他们的躯都刺穿,鲜血泼在自己的脸上,温暖地像晨曦一样。

老人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但就是认出了来者的份。

老人刚想说些什么,鲜血一个劲地从口中涌出,年轻女子将他扶了起来,靠着树桩边,伸手按在老人的额头上,低头看着老人上的箭羽,轻轻摇头。

老人忽然生出一股力来,抓住女人的右手,将那杆铁枪塞到她手中,帮助女人握紧了拳头。

女人握紧了枪杆,跟老人一样,死也不愿意松手。

老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

没有遗言。

死而不倒。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甘

人群一阵动,飞舞的羽箭一拨又一拨地落下,随后被无形的力量所折断。

楚瞬召在杀了那个老人后,再也没有御马冲锋,而是平静前行。

那些胆敢冲到他前的敌人都被他像是蚂蚁一样碾碎,被王息所拍飞!

他收起了龙雀剑,脸色不变地看着那些勇敢的士兵向他扑去,然后勇敢地死去。

他是征服者,不是篡位者也不是刽子手。

他是以王的份来征服这座城市,柴龙貌要是真的为自己的人民着想的话,应该早早出城将自己的玉玺献出,然后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原谅。

可他没有,他躲在皇宫里面,死死地抱住自己的王座,好像守财奴在将死之前拥抱自己的金库般。

整条街道随着他的前进,都变成了一条血街,到处都有鲜血和尸体。

他愈发前进,愈发感到心的疲惫,眼眸化作黑夜般的深黑,仿佛驱使他前进的已经不是楚瞬召了,而是体里面那个属于王的灵魂。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在王的力量面前这些民众显得太过弱小,甚至说不上对手,一次又一次地拿自己的命靠近他的边,换来的却是绝对的死亡。

在这样的差距面前,安息城里的人民依旧没有感觉到绝望,他们悲痛着,愤怒着,痛苦着举起手中的武器扑倒自己面前,但就是没有绝望的神色。

百感交集,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

士兵们甚至连咆哮都没有发出,而是冲到他面前举起刀剑,沉默地战斗,沉默地死去。

不只是士兵。

有一个撇脚老人拾起石头丢到楚瞬召面前,然后死了。

有几名汉子举起手中的柴刀冲到楚瞬召面前,又死了。

有一条狗狂吠着奔向他,或许这条狗只是想逃跑,但是又死了。

很像胤国铁骑战前喊的那一声声赴死。

但是他们的赴死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们最后胜利了。

可他们的死没有任何价值,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人到最后的生死关头,有时明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没有能力改变结果,但还是会做出一些很愚蠢的举动来安慰自己,哪怕是拾起刀剑冲锋然后死去,哪怕只是拾起一块石头。

赴死和送死的区别,就像是勇敢和鲁莽的区别一样明显。

他们只是想拦住楚瞬召的脚步。

天地玄黄部队没有拦住他,雷鸣骑兵没有拦住他,甚至东皇钟都没有拦住他。

但人们还是不甘心。

看着亲人一个个跑去战场战斗死去,最后

还是没能拦下胤国人的铁骑,他们为什么要甘心?

于是他们选择用自己的血之躯,组成一道燕莾最后的防线!

……

……

城外,兵临城下。

城内,硝烟不断。

到底还是输了,燕莾皇帝悲哀地想。

愧疚,悲哀,愤怒,各种绪在他内心交织着,他脱下那件华贵至极的皇袍,换上一件洁白如雪的长衫,坐在皇位上,手里捧着燕莾的玉玺。

侍卫们都被他驱散了,从城池的后方逃向庆国的方向,连同她的女儿也一样被装进车厢打包送走,女儿临走前那绝望无比的眼神在他心头缭绕着,之后是皇后的眼睛,臣子们的眼睛,燕莾百姓们的眼睛,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无数眼睛的海洋仿佛要将他淹没一样。

御书房里那封《罪已诏》是自己向这个国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谢罪。

他想起第一次自己坐在王位上的时候,下百官向他跪拜,他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是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敬畏。

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是坐在王位只是却显得那么名正言顺,他在位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半点不好的名声,若非云剑河之战丢了城池的话,兴许他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王位上直到老去。

此时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想的是什么东西?愤怒?痛苦?悔恨?这些都不重要了,燕莾一代代人的心血,到底还是葬送在他的手中。

说到底胤国还真是猛啊,先是金帐国,后面是西临,然后是北蛮,最后到了燕莾,不,或许燕莾并不是最后……不过今过后自己已经没法看到了。

东皇钟没有完全摧毁他们的军队,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相信澹台凝华还有那个来自胤国的术士,就是因为他走错了那么一步棋,燕莾这座高楼瞬间分崩离析,压死了无数人。

千年之前燕莾祖辈起好的这座高楼,千年之后传到自己手中时,塌了。

皇帝满脸痛苦。

不知何时,一道影来到他的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即便是到了亡国的时候,她的美丽依旧如世人所说般,盛世风姿。

皇帝肩膀一颤,像是炸毛般的猫般骤然起来,对着女人大叫了起来:“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带着女儿走吗?胤国人就要来了!”

皇后摇了摇头:“放心吧,有人会替我们照顾好她的,她比你想象地要坚强多了。”

皇帝神落寞,忽然丢下玉玺跪着皇后面前嚎啕大哭道:“是朕害了你们母女俩啊,父皇死之前让我照顾好你,可像我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到啊!!!”

皇后温柔地摇了摇头:“你将我照顾地很好啊……最后就让我陪陪你吧,最后陪你一次。”

皇帝将脸贴着她肚子上,泪水渗入她的凤袍之中,嗓音沙哑但却无比轻柔道:“那这孩子怎么办,胤国人不会放过你和这个孩子的,我本想让你带着女儿和他去庆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陛下……我们被高高在上的出生,自然也该高高在上地死去,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皇后要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丈夫这番悲伤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你不该来的……”

“我现在来劝劝你……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你我现在带着玉玺去和胤国人谈判,我不怕吃苦受累,哪怕我们不要这王位也好,批头散发去做工也好,我只要一个家,里面有你跟女儿在等着我们,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她手里紧紧抓着一张信条,那是花幽月寄给他们的议和书,当时柴龙貌语气坚定发誓绝不会对胤国人低头,但她却在柴龙貌走后将丢在地上的议和书捡了起来,紧紧握着手中仿佛救命稻草般。

皇帝缓缓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吗?有哪个亡国的皇帝不用死的?西临的死了,北蛮的死了,皇后也是一样!”

“你觉得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胤国人要留我一命!”皇帝哈哈大笑:“我自以为比胤国人先走一步,有蜀越的支持必定打败胤国,我不该相信那两个骗子!从他们踏出燕莾土地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输了!我们输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有做!从小到大都是你帮我做了,当年那几个兄弟要造反,还是父皇替我们杀了他们!要不是父皇的话我早就死了!可现在父皇不在了,我只有你了……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很明显他此时的愤怒不是针对胤国人的,而是针对自己的,皇帝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柴牧之的临时叛变,愤怒自己被人当做棋子去对抗胤国人的进攻,愤怒自己为何生在帝王之家!

“在天下人眼里!我柴龙貌就是个笑话!西临王好歹还给天下留了个剑库!我留下了什么!一个无用的土包子罢了!”皇帝慢慢走下玉阶手舞足蹈着,好似一个悲伤的戏子般。

皇后心如刀绞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看着泪水在他脸上纵横四溢,腹部传来阵阵绞痛。

皇帝缓缓转,一口血水喷在皇后的脸上,皇后震惊地看着他嘴巴的黑血,漆黑的鲜血划过自己的脸庞滴滴答答地落

在玉阶上,皇后半张着嘴,微微迈出一步,皇帝举起手来后退了一步。

“我本想死在王座上的,看看谁有胆子将本王的尸体挪下去,亲自坐上去!”皇帝低垂着头,语气幽远道:“我在你来之前喝了两杯毒酒,我知道你想让我活下去,但是……我还是想死!”

一个人只要有了寻死的心,即便对方有一百种救活他的办法,那人也有一百零一种让自己死去的想法,皇后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哽咽,眼见皇帝缓缓下跪,脸上呈现死灰之色。抬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屋顶:“本王宁可死……也不想变成胤国人口中的笑话!”

“没有人可以杀死本王!除了本王自己!”皇帝一边说一边吐血,血水将他的白袍全部染红,皇后上去扶住了他的手臂,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体忽然一阵剧烈的起伏,膛里面仿佛塞了数十条狂蛇般,随时都会从他的喉咙冲出来,他看着皇后的眼睛,忽然噗地一声吐着了皇后的脸上!

“下辈子!我宁愿生在平民之家,生在猪圈里!生在狗窝里!再也不做什么皇帝了!”

皇帝的呼吸仿佛被人一刀斩断般,死后的他将手放在皇后的腹部,眼睛始终不肯闭上,死死地看着那座燃烧的城市,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个生于王侯之家的可怜虫终于被压倒了。

皇后没有看着他的尸体,而是木然地望向那空dàng)dàng)的王座,在她不长不短的二十六岁人生中,没有一个冬天比这个夏天更冷。

……



第三百零三章 姐弟

临花宛里的水池中飘散着片片落叶,池里的枯荷倒垂在水中,秋意四起,池塘里的两条锦鲤缓缓游动着,一张一合吐着泡泡,颇为生动,就在他们即将亲在一起的时候,来自水面上的一声雷霆,吓到它们四处逃窜,躲进里水底的污泥中。

“楚瞬召!你今天不把这篇《离合根》背完,你哪里都别想去!”二公主楚熏的娇叱惊得庭窗都在响,面前的男孩打着哈欠,食指上还缠绕着一束黑发,看起来颇为无奈。

“天高其位而下其施,故为人主者,法天之行,是故内深藏,所以为神;外博观,所以为明也;任群贤,所以为受成;乃不自劳于事,所以为尊也;凡爱群生,不以喜怒赏罚,所以为仁也。故为人主者,以无为为道,以不私为宝——”三皇子背到这处便戛然而止。

“姐,今天就算了吧,等一下市集里有演义看,你陪我一起去吧。”三皇子殿下眨着眼睛,微圆的小脸看起来颇具孩子气。

“叫我先生!你是父皇的孩子,该学帝王之道,心怀黎明百姓,胸怀庙堂河山,你老爱看那些下流的演义比武,你是想气死我不成。”二公主带着某种恨铁不成刚的语气说道。

三皇子不解地看着姐姐,看着她那美丽漠然的脸,忽然想起了那个青楼的姐姐,他很想再去找她聊聊天谈谈人生,她可比姐姐有意思多了

“我又不想做皇帝,学这些有什用呢?”

“你看你大哥那个样子,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打架,上两个月凉国太子迎娶当朝宰相的女儿,原本你大哥是代表我们胤国送去贺礼的,可他却偏偏在别人婚宴上喝醉了,还抱住别人的丫鬟睡着太子的婚床上!气得父皇立马赶去凉国,生怕他被当庭杖杀了。”公主气哼哼地说。

“可后来父皇不也原谅大哥了吗?这并不能说明我就会成为未来胤国的皇帝,我并不是纯粹的胤国人,姐你是知道的。”三皇子殿下幽幽地说。

不知为何,二公主每次在面对三皇子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感觉是他和自己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即便他那对深紫色的眼眸时刻提醒她,这个孩子的生母是草原上的郡主,大名鼎鼎的楼欢·布尔赤金。

在十九年前,胤国先皇驾崩没多久,北部金帐国便向胤国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一场战争,当时父皇从蒙洲的归来并重新掌握了军队的指挥权,再父皇的率领下,胤国铁甲军势如破竹,将那些披着皮甲的草原蛮汉碾成肉泥,就在父亲军队即将攻入北临城之时,楼欢公主率领了一支三百人的护卫队,对着父皇的营帐发动里突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年轻的胤国皇子被楼欢公主生擒了。

楚骁华的生擒宣告了这场战争的终结,士兵们士气大降,纷纷返回了临安城,而金帐国也没有任何兵力胆敢向胤国发动攻击,战争就这结束了,归来的将士们被当做英雄看待,再加上新皇登基,整个胤国沉浸在喜悦之中,楚骁华似乎被所有人忘了。

但一年之后,父皇率领着残余的部队返回胤国,然而胤国皇位坐着的却是父亲的堂兄——楚证,据宫里的宫女告诉她,楚证当时安排了一万禁军埋伏在临安城中,随时可以伏杀归来的楚骁华,但当时年楚骁华带着一柄剑直接走进了朝廷和兄长谈判,在朝廷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城里的禁军立刻包围了皇宫外,但一阵来自远方的震动让将士们不安。

这种声音仿佛是天神拿着高耸入云的锤子敲击地面般,但直觉告诉他们那绝不是什么锤击,那是战马奔驰在大地上发出的声音,整座临安城如同面临毁灭般颤抖,地面上的裂缝里冒出的灰尘不停往天上窜,一支穿着冒刺铠甲的骑兵部队从长安街头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掌面宽的长刀!

那噩梦般的人影从灰尘中浮现,脸上带着恶鬼般的面具,他们的胯下的巨马甚至长着尖牙,发出森严可怖的吼声,他们对着、城中士兵发动了突袭,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那些试图从战马两侧逃离的士兵纷纷被带着黑羽的利箭射死,恐惧剥夺了士兵们的灵魂,他们能做的只是等死,而那些妖魔般的士兵腰间的弯刀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楚骁华在作为人质的这段期间,居然将胤国军队的武装技术传授给了草原人,一年之后,楚骁华带着这支军队从北方归来,为的就是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局势被瞬间逆转,原本包围在皇宫外的禁军被这支来自远方的军队替代,军队攻进了皇宫,却止步于皇临宫,所有人都在守望着,等待着,最后推开皇宫大门的是一只沾满鲜血的素手,年幼的楚麝公主的眼中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苍白,而浴血的楚骁华拿着一把长剑坐在大胤王座之上上,用剑尖撑着地面,看起来充满疲惫,旧皇的尸体就在王座的台阶下,胸膛正冒着鲜血。

数名老臣跪倒在地看着楚证冒着鲜血的胸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便昏厥了过去。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不敢直视王座之上的楚骁华。

所有由楚骁华带来的草原士兵单膝跪下,以示敬意,一名脸上带着猩红恶鬼的将士,翻身下马朝着王座上的新皇走去,据说楚骁华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抹复杂的微笑,那名将士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充满英气却被鲜血浸透的脸。

“胤皇已死,根据你们大胤宗庙律法,次子楚骁华为大胤王朝的顺位继承者,你们当中谁对那张椅子感兴趣的,现在可以站出来!”楼欢公主的声音轻柔动听,却夹杂着暴雪寒风。

“吾皇万岁万万岁!”一声接一声的高喊传入楚骁华耳中,他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便昏死在王座之上……

在那之后,楼欢公主便在临安城住下了,楚骁华受制于朝野的缘故,并没有立她为后,但楼欢公主与自己母后的交情甚好,但在楚瞬召出生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在楼欢公主临死前,她拉住自己和哥哥的手说:“瞬召是你们的弟弟,你们要代替我照顾好他……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皇帝也是需要备用的,如果你大哥不行的话就得你上!”

“我想做指挥军队作战的英雄,就像是白将军那样。”他坦言道。

公主板着脸冷笑道:“英雄?那都是去送死的,父皇把你交给我是希望你将来好好为胤国效力,我胤国上下五十万铁甲军,军队所到之地,无不地动山摇,射出去的箭甚至能遮挡太阳的光辉,我们不缺能征善武的士兵,缺的是有脑子的人!”她抬起素手拍了皇子的脑袋一下,幸好没有水滴出来。

“即便是死也是英雄的死!”三皇子很有骨气地说道。

“你!”公主抬手刚要打,却被一旁的长公主拦下了,在一旁掩面微笑的长公主说:“熏熏,他很像你父皇小时候的时候啊。”

二公主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宫里的人都说这位长公主比二公主还要动人几分,明明都已经快三十的女人了,却长着一张少女的脸,粉嫩的脸颊上露着两朵桃花,她入朝十年,每天都浸泡花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保养到位,再说她至今仍未嫁人,追求她的皇室俊杰可以排到临安城的门口了。

长公主楚麝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性情温顺,说起话来糯糯软软的,那香肌玉体更是幽韵撩人,她伸出细长白嫩手指撩了耳边的长发,一头乌发飘飘悠悠,笑起来更是桃腮泛红。

“姑姑,你来教他好了,我真是——”二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皇,楚熏要打我!”三皇子不顾脸面地拔腿就跑,二公主拎起裙子追着他,脚下踩着片片花瓣,长公主莞尔一笑,拿起一旁的温茶轻轻调着,谁说帝王之家必须是冷酷无比的,眼前的景象很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嘛,她心想。

“等我抓住你你就——”二公主披头散发地追着三皇子,连用来束发的金乌发簪也不知落到何处,随后一个魁梧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撞到了一旁的圆台,吃痛地捂着小腿。

“熏熏,你没事吧。”长公主一惊,放下茶杯急忙过来扶起了二公主,连三皇子也不胡闹了,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父皇,您怎么来了?”

身穿紫金鹰袍的男人似乎没有要去扶女儿一把的意思,他将一颗剥好的橘子递给了三皇子笑说道:“我让你姐教你读书,怎么教成了这个样子。”

三皇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没等他开口,公主便嚷了起来:“父皇,我没法教了,他和大哥一个德性!”

“小姑娘家的,怎么说话的,再说了他是你弟弟,你这个当姐姐地怎么也得教导一番。”皇帝陛下故意板着脸说。

“父皇——”公主殿下脸上顿时梨花带雨起来,皇帝最害怕她这样了,只好对妹妹说:“你先带她离开,我有些事情要和瞬召谈谈。”

“遵命,皇兄。”长公主扶起一旁的幽怨的二公主,准备带她去御医房擦药,可皇帝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这点小伤去什么御医房,回房间揉揉就行了。”

“父皇你——”二公主暴跳如雷地拎起裙子,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个让她心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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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逆鳞

“说到底,我庆国最强大的敌人还是那几个诸侯国,若是我们失去龙骑兵的话,谁能保证那几个国家不会造反攻打庆国,他们看似对陛下恭敬,实则一个比一个狡猾,唐王和离庭女帝想要反我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北伐之战失败后,我们对这些诸侯的控制力愈发微弱,父皇在位期间这些诸侯王让他们来落阳拜谒他们都不太愿意,一个个借病借灾能推就退,若是连这样简单的小事他们都不愿意为我们去做,凭什么要为我们出兵作战呢?他们早就想造反了!”

皇帝愣了愣,目光逐渐阴沉下去:“造反?大可让他们试试,寡人当叫那几位诸侯王人头落地!尸体被丢去喂龙!按照皇姐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对付胤国。”

“陛下过奖了。”赵皇后走上王座的玉阶,抚摸王座上的把手轻声道:“不瞒陛下,胤国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并非是庆国,而是蜀越的澹台凝华,蜀越女帝千里迢迢与胤国达成盟约,之后她的国家被澹台凝华夺得,如今她要带着胤国的军队夺回自己的国家。”

“这和我们庆国有何关联?”

“胤国若是想攻入南陆的话,要么就学着那些燕莾贵族般坐船渡过落日海峡抵达日出海滩,要么绕到西境的蜀越去,从蜀越那边进入南陆的土地,胤国人没有那么多的船来运送他们的军队穿过落日海峡,即便有也不会那么傻从那里经过,所以他们只能帮助蜀越女帝夺回蜀越,站稳脚跟后才能发动战争。”

赵皇后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王座下有一滩透明的水渍,愣了愣,继而含笑不语。

“陛下,你知道吗?庆国一开始的王座是由黄金铸造而成的,并非龙骨。”她的指尖掠夺上面焦黑的骨头:“这张龙骨王座,是龙女帝赵瑶在万龙陨落之战结束后,命人融化了之前的黄金王座,命人将战场上收集而来的龙骨用火焰融化掉。”

“龙骨比青铜还要坚硬数倍,普通火焰很难融化龙骨,于是龙女帝选择动用龙焰来烤化龙骨,到最后龙骨变成烈火般的颜色方才软化下去,而这张龙骨王座总共制造了了五天六夜方才制成。”

“这上面沾染了先辈们和巨龙的鲜血,这是万龙陨落之战给我们家族的教训之一,上面有龙女帝亲手刻下的铭文和秘术师留下的符咒,庇佑我大庆朝万世不衰!”

赵皇后轻声低语王座上的铭文,却引起王座上无数铁枝般的龙骨如海潮一般的鸣啸,整个王座震动了起来,顿时变得灼热如焰。

“龙与火,我们家族的荣耀与悲哀。”

赵皇后没有说的是,刚开始的王座高大而又扭曲,有七八丈高,由上千

根龙骨积熔铸而成,有龙头打造成的高高的台阶,皇帝的座位位于如同荆棘般从般。

后来某位皇帝觉得龙骨王座十分不舒服,于是便让人把王座打磨了一遍,并且将其重新造了一遍,才变成现这圆润模样,没有一开始的狰狞与威压,看起来倒像一张奇形怪状的椅子,坐着蛮舒服的。后来那位皇帝莫名得了怪病,浑身鲜血死在了这座椅子上,有人说他触犯了椅子上的寄存的龙魂,赵氏皇族的人一直相信龙骨王座上寄存着龙的魂灵。

赵皇后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走下了玉阶:“陛下,这张椅子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我希望陛下不要亵渎我们家族的光荣与历史,为了王朝的延续我不惜为陛下杀人,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的出来,陛下的言行举止应该是干净的,可作百姓之鉴,你现在虽然坐在了这张椅子上,但不代表你是真正的君王。”

赵问天恭顺地垂下了头,手里捏了一把汗,赵皇后轻轻捧起他的脸颊轻声道:“在你成为真正的君王前,你要学会多想,我也只能告诉你要多想。”

“谢皇姐教导。”

很好。”赵皇后微微点头,继而叹了口气,“你是我们赵家的男人,身上流着龙的血液,或许终有一天会像我们的先辈般龙临天下,皇姐若是能看到那一天的话,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我定不会让皇姐失望的。”

赵皇后点头开口道:“陛下不必担心胤国的军队,我会亲自帮陛下解决这些来自北域的蛮子,胤国的胜利在我的意料之中,至少,现在胤国要对付的人不是我们,而是澹台凝华,不瞒陛下,我和澹台凝华在多年前早有交涉,而他这次叛变就是我的手笔,或许他早已叛变之心,只不过是我推波助澜了一番而已。”

“那皇姐打算怎么做?”

赵皇后微微一笑,靠在皇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皇帝听闻反复点头,语调阴冷道:“好,这件事就交给皇姐去办了,你做事我放心,我大庆朝岂能让这些北域蛮子染指,就让他们死在蜀越的土地上吧,我要让胤国人的血,洒满蜀越每一片土地!”

大殿深远漫长,在这座汇聚着整个中原乃至南域的权力的殿堂里,姐弟二人的对话深远且迷离。

赵皇后慢慢走出大殿,沉默了一会:“对付胤国铁骑我不担心,如今他们在安息城的兵力与蜀越相当,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担心而已……”

“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个楚三皇子……到底能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威胁?”赵皇后幽幽道。

……

……

楚瞬召到底是知人情冷暖的,在战争结束

后没有将柴鳞渔公主的名号去掉,还特地安排她住回先前的寝宫中,并且让莲花郡主照顾他,时不时还去看看她,虽然这丫头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

久而久之,楚瞬召也不腻歪坐在凉亭里翻看军报,偶尔看着那独自下棋的柴鳞渔,面前这公主简直和那皇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或许胸口风情比不上皇后,日后长成之际必然能艳绝天下。

楚瞬召往口里塞入一颗冰李子,轻声问道:“安息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呗。”

柴鳞渔没有说话,依旧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她母亲柴鹿牡除了美貌冠绝天下外,还有就是号称燕莾第一大国手,素手执黑将朝中那些棋诏侍杀得片甲不留,她自幼观看母后与棋诏侍对局超过千局,自然也熟悉棋艺。

这位小公主在八岁那年棋术初成,与皇后手谈六局,皇后并未因为其女儿的身份处处放水,反倒是将女儿杀得溃不成军,唯独在最后一局公主起手天元与皇后酣战几百手,最后因为皇后一子只差反败为胜,将皇后逼得满头汗珠,不得不认输于女儿。

从此之后,柴鳞渔被燕莾百姓誉为棋公主一称,在棋界掀起轩然大波,皇后自认待公主双十之年必将称霸天下棋盘,点评女儿“出手极狂,视野极远,越战越勇。”

楚瞬召特地了解过柴鳞渔的过去,自然不会狂妄到跑去和这小公主手谈几局,到时候被人杀得裤子都掉了,可就难看了。

或许即便他愿意,公主也不肯和他下棋,她望向棋盘的目光一直有些空虚,楚瞬召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再问,这小公主体态修长,脖子白皙腴美,那细微的处子幽香总是往楚瞬召鼻底去钻,可惜这小公主整天冷着个脸没有笑容,楚瞬召心想若是她肯微微一笑,想必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

对于公主在皇宫的存在,如今安息城已经传了个遍,有士兵说那楚三皇子贪恋公主美色将公主留在身边日夜玩弄,这番行为可羡慕死军营里的浪荡子了。

按情理来说,楚瞬召是出于对皇后的愧疚才把这丫头留在身边,公主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花瓶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想想先前西临之战中,皇后惨死在大红城下,那些西临皇宫里的妃子宫女被士兵们分的分,玩的玩,带回胤国撑死做个妻妾,玩腻了就卖去青楼充当红牌,被那些肥猪般的男人日夜玩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看着这些曾经的天之骄子天潢贵胄,如今所经历的悲惨下场,不免让人唏嘘。

这公主漂亮是漂亮,可惜楚瞬召好的是苏念妤和花幽月那口,性子冷清但却丰腴绝美,但对

于一个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他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要了她的身子说不定会遭天谴的。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想不想去看看你的母后和父皇,我把他们都葬在一起了。”

公主眼神渐渐黯然了下去,摇头不语,看了又如何,人死如灯灭,万念俱化灰,他们死了就轻松了,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楚瞬召翻了翻白眼:“想不想知道你父皇母后是怎么死的?让我感到敬佩的女人不多你母亲算一个,不过这和她的美貌没有任何关系,与她死战而死的勇气有关,你母亲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轻轻抬手引来了天地异象,险些将我也干掉了。”

“我母亲她……死的像个皇后吗?”柴鳞渔轻声问道,楚瞬召摇了摇头:“与其说她像个皇后,倒不如说像个英雄,至于你父皇就死得不像个真正的王,他本该与我面对面的……可他却在我到来之前,喝下毒酒死在了王座下,这样的男人真是——”

楚瞬召话还没说完,脸颊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痕,他的瞳孔猛然睁大,只见一颗白子卡在他身后的廊柱中,上还沾着他的血,柴鳞渔直勾勾地看著他,案桌上的棋子纷纷悬浮了起来,散发处出微弱的气机,公主一字一顿道:“不!许!说!我!父!皇!的!坏!话!”

楚瞬召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也不生气认真道:“我说的是事实,我不想骗你。”

柴鳞渔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继续下棋不去看这个讨厌鬼,楚瞬召讪讪一笑,决心不再去触这闺女的怒头。

龙有逆鳞,人亦有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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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安能当饭吃

吃晚饭的时候,莲花郡主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可今晚柴鳞渔动筷极少,楚瞬召倒是吃得极为爽快,一筷子接一筷子的,不知为何这个讨厌鬼没有回去寝宫用膳,而是留在这里赖着不走,她饿着肚子,楚瞬召在这里她不愿意吃东西,最可气的还是他吃着吃着就往自己碗里夹几块,吩咐自己多吃点才能长大,听到他那打趣般的话语,怒气攻心但却无处可使,只能干瞪眼。

“瞬召,我和你说个事可以吗?”莲花郡主小声翼翼道,楚瞬召吞下一块辣子鸡丁笑了笑:“说吧,那么见外干嘛?”

“我想回去把林稚接来安息城和我住在一起,我担心她在怀陵王府会被人欺负,好不好?”

“林稚?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个小丫头,把林稚带来这里我是无所谓的,人多点闹嘛……不过你也知道,我那天羞辱了你哥哥一番,这件事怕是有些棘手啊。”楚瞬召叹了口气。

“由我亲自去和哥哥谈。”莲花郡主拍了拍丰满的口柔声道,楚瞬召撇了她一眼:“不行!你已经不再是怀陵王府的人了,这是你父亲亲口对你我说的,他都不要你了,你凭什么还这些低声下气求他?你是我边的人,你愿意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可是……”

“你放心吧,我会让人去把林稚送来,你父亲不会不给的,也没理由不给。”楚瞬召眯眼笑笑,比起各种盛大宴席,他更喜欢这种同桌吃饭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楚三皇子这个掷地有声的份。

柴鳞渔听闻撇了撇嘴,还你的人我的人,楚瞬召注意到她的目光,将餐盘推向柴鳞渔认真说道:“现在跟你说些正经事,别以为我是白养你。你是皇族后裔后或许会觉醒王息也说不定,不瞒你说你父亲体内的王息已经来到我体里,如今燕莾的镇国气机以我为根基盘旋转动,但后我是一定要继承胤国的王位的,我给你五年的时间,五年的时间内你给我觉醒王息应该足够了,根法侣财地这几样东西你没有一样是比我差的,万一你练王息练出气候了,说不定就是燕莾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了,到时候我自然也会把燕莾还给你,让你去继承燕莾的镇国之气懂吗?”

柴鳞渔摇了摇头:“不懂。”

楚瞬召只得干瞪眼:“不懂?说简单点就是燕莾以后就是我们胤国的诸侯国,让你去当这个女国主,懂了吧?”

柴鳞渔瞥了一眼这个讨厌鬼,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你想用燕莾的镇国之气来养你胤国的江山社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笨,要是我真的这样做了,这片土地就永远都是你们胤国的了,再也没有复国

的希望,或许等我死后,燕莾的镇国之气完全消失,到时候会有新的王出现,一个全新的国家,你以为我会让你都得逞?”

楚瞬召愣了愣,感觉这闺女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忽悠:“你倒是不笨嘛,要是愿意听我的去做,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好处,燕莾还是你们柴家的,虽然你们上面有我们压着,但是这对你们燕莾而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说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至于你说的等你死后让燕莾的镇国之气完全消失……这样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做法,你这小脑瓜是怎么想出来的?”楚瞬召伸手往她额头弹了一下,她顿时愣住了,随即无辜地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或许还有一种做法,我做了皇帝后大手一挥把你嫁给我们楚氏皇族的某个王侯子弟,到时候你生下来的孩子一样会成为镇国之气的载体之一,如此一来燕莾的镇国之气就不会消失,你觉得怎么样啊?”楚瞬召眯眼威胁道。

柴鳞渔泫然泣,莲花郡主瞪了楚瞬召一眼,少年讪讪笑了笑:“开个玩笑而已,我给了你最好的选择,你去做就是了,我不会把你随便嫁给什么不认识的人的。”

“你算我的什么人?”柴鳞渔一脸泪水,抬头倔强道,楚瞬召笑笑:“算是你的监护人吧,我不能让你去庆国,也不能把你带回胤国,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安息城里不得离开半步,反正你也没离开过这座城市对吧?”

柴鳞渔动了动嘴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想去看大海的梦想,她咬紧下唇,缓缓挤出一句话:“你只能算我的仇人,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我父皇母后报仇。”

莲花郡主听后心里一惊,楚瞬召满脸无所谓道:“现在给你一把剑你也杀不了我,你以为以后就杀得了吗?”

“我会努力修炼的。”

楚瞬召眯眼笑道:“修炼?修炼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份是公主,你上流着皇族之血,世间大多数功法秘典对于我们而言就是是粪土,即便你学的再好也无济于事,无疑是蔷薇插在牛粪上,雅俗共赏反倒落得个下乘,单靠学那些下乘道术你也杀不了我。但若是你能觉醒王息的话修炼一事倒是可以商量,我们体内本就有最强大的力量存在,即便我的剑术在王息面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照你说的,我这辈子都杀不了你了?”

“那是肯定的,杀了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为你的父皇母后报仇?我承认是我亲手杀了你母后,但在那之前我给过她投降的机会,给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存的机会,可她拒绝了,我尊重她的选择,并且给了她想要的结果

,你母亲想杀死我,最后我把她反杀了到底有什么错?若是我不杀她的话我就会死,难不成你会在我死后吊唁我吗?为了的死感到哀伤吗?别开玩笑了!”楚瞬召灌下一杯温酒嗓音生硬道。

楚瞬召指出道:“而且我死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只有我活着才能保护你还有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不是我楚瞬召攻下了安息城,而是别人,像是狼王刘康那样的人攻下了安息城,你和你母亲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当年刘康在篡位成功后,把皇宫的皇后妃子全部赶了出去当娼ji),你和你母亲想受到这样的待遇吗?我给了她一个去死的选择,死得足够有尊严,并且替你母亲照顾你,我做了一切为你好的事。”

柴鳞渔学着楚瞬召那样扯了扯嘴角:“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一番,顺便还得替你暖生孩子?”

楚瞬召醉笑道:“我也就比你大五六岁,而且我对你这样子还在抽条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若是你后能长成像你真颜姐姐这样,兴许还能入我的眼,你看看她们这里,你再看看自己,还真是一马平川风平浪静,本下消受不起啊。”

柴鳞渔恼羞成怒,毫无公主仪度般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柳眉竖立道:“能当饭吃吗?”

楚瞬召好像真的有点喝醉了,下意识望了莲花郡主一眼接了柴鳞渔的茬,肯定道:“能!”

第三百零六章 我们会比所有人都幸福

接下来就是拍碗了,莲花郡主红着脸抚了抚公主的后背,让她消消气。

楚瞬召继续喝酒指着她的脸蛋说道:“你也就长得好看一点,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好看是真的不能当饭吃,大多数美人的美是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拥有她的男人,你想做那样的女孩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孩?”

柴鳞渔一脸苦愁,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楚瞬召翻了翻白眼:“你有空翻翻史书看看,那些能在乱世之中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像是庆安龙仙什么的,哪一个不是面若蔷薇,手握荆棘的?那天要不是我带你来安息城,而是被柴龙豹带回怀陵王府,说不定你现在就被他压在下了,信不?”

柴鳞渔脸色剧变,咬紧嘴唇,楚瞬召又喝了一杯酒:“信不信由你。”

柴鳞渔心里是相信的,对比楚瞬召和柴龙豹两人,她宁可相信仇人也不肯信任叛徒,即便他们上流着一样的血。

楚瞬召还想发泄一番对柴龙豹的不满,但是由于莲花郡主在场,他就没如何嘴皮动作。

柴鳞渔轻轻点头:“我会觉醒王息的。”楚瞬召听后猛然睁眼,心想娘咧这闺女终于肯听自己的话了,不枉他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但柴鳞渔下一句话便给他泼了盆冷水。

“我觉醒王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楚瞬召听闻后愣了愣,眼神冷地看着柴鳞渔:“你说什么?”

柴鳞渔见他动怒,忽然没肺没肺般笑了起来:“我不仅要把你杀了,还要把你的家人也杀了,全部吊死在城头上。”

楚瞬召忽然站了起来,莲花郡主脸一阵青一阵白抓住楚瞬召的手腕:“瞬召,你别这样,她只是个孩子跟你开玩笑呢?”

“我也是个孩子。”楚瞬召酒醒了一大半,脸色沉地抓起柴鳞渔的后领口,像是抓小鸡那样把她抓了起来,柴鳞渔心中骇然,这段子相处下来楚瞬召对她可谓是敬重有之,见他这般动粗心中升起一丝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尖叫了起来,楚瞬召推开窗户,将她从窗口丢了下去,随即关上了窗户对着脸色发青的莲花郡主说道:“不许管她,这没心肝的东西。”

柴鳞渔被丢下去后,坐在冰冷的玉石板上整个人都懵了,她望着窗户里透出的烛火,抱着膝盖低低哭了起来。

她是燕莾的公主,燕莾皇帝柴龙貌的女儿,北域诸国屈指可数的贵胄之人,这里是她的宫,她的国土,如今她只能看着那个紫瞳少年带着军队攻入燕莾,杀死她的母后,坐在了她父皇的王座上但却无能为力。

她从小

练武体很好,但终究是个滴滴的公主下,头一次被人从二楼丢下去,她顿时感觉后背一阵疼痛,抱着膝盖咿咿呀呀地流着眼泪,最后哭干了泪水,心中无比委屈靠着门边,仿佛连起的力气都没有,她何曾这样被人羞辱过,最后将脑袋埋在膝盖中,仿佛丢了魂一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似乎很快就会下雨般,她心里万分委屈咬牙切齿,门轻轻地开了,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她还闻到那人上的味道,一只轻柔的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就是这只手的主人杀死了她的母亲,夺取了她父皇的王位。

“是我不对,不该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柴鳞渔心中的气已经慢慢消了,谁知楚瞬召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抬头瞥见那可憎可恶的讨厌鬼的脸,心中生出一股怒气,一拳打在楚瞬召肩膀上,软绵绵地毫无力气可言,楚瞬召也是不恼怒,任由她朝着自己发泄。

“楚瞬召,你不得好死!”

“好死赖死都是死,何必去探寻这之间的区别?”

“你不是人!”

“我怎么不是人了?莫非我比你多出两只眼睛四条腿?”

柴鳞渔哭笑不得,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往他的肩膀咬去,任她再用力也无法将牙齿咬进去。

楚瞬召没有推开她,反而轻轻抱住他,任凭她发泄心中的愤怒。

咬了好一会,柴鳞渔停止动作,呆呆地看着他,慢慢发出哽咽的哭声。

楚瞬召轻声道:“我相信这天下还是有很多女子心似蔷薇,手握荆棘,不愿向命运低头。别做什么杀我的傻事了,你现在做不到以后一样也做不到,至于我的家人里我算是最温柔的了,我实话实话,你也了解我们现在的困境,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蜀越的澹台凝华依旧处于他的统治之中,我需要更多的领土和军队,更多的底牌来帮我打赢这场战争,之后我将面临的敌人将会是庆安王朝还有南陆那些诸侯国,如今你们燕莾已经是胤国的囊中之物,庆皇不会干等着我们胤国益壮大,或许他们现在就有所行动了,而我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快一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我边的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至于我的敌人我会把他们全部丢入深不见底的牢房,没有军队来拯救他们,他们就别想见到明天的阳光。”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柴鳞渔喃喃道。

“从我杀死你母亲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疯了,但是疯狂会让我的理智更为清晰,我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用的。”楚瞬召笑了笑,他的笑容真的好温暖,可惜

是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并非在欺负你,可你也不要威胁我,尤其不要威胁我的家人,这是我楚瞬召的底线。”他捏了捏她柔弱的肩膀轻声道。

“我的家人……都死了。”

“你看我怎么样啊?”楚瞬召指了指自己。

“我什么都不会帮你的。”柴鳞渔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了雨幕之中,雨水仿佛一面水墙将楚瞬召和她分隔开来。

“你不用帮我什么,打江山是男人的事,女人看江山就行了。”楚瞬召微微一笑,仰望漆黑的天幕:“燕莾的皇气犹在,把你留在我边无疑是看中了你的血统,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边,当一个小花瓶,你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向你保证。”

柴鳞渔仰头望天,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

“如果不是怀泉的叛变,你们胤国根本没有进入燕莾的机会,无论靖南城如何变化,对我燕莾均是有利。”

“如果不是蜀越的弃盟,或许我们现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还能守住这片国土。”

“像你这样的人间怪物本不该存在于世间上。”

“如果不是你和你父亲,以为燕莾铁炮的威力,早就将你们胤国打下来了,何必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楚瞬召惊讶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打断了她的念想:“不管怎么样,我已经伤害过你一次,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乃至这个天下,我不会许任何人欺负你了。”

“楚瞬召,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不傻。”柴鳞渔撩起耳边被雨水打湿的长发,那一刻她的美丽不输那早已死去的燕莾皇后,楚瞬召用那张认真起来格外让女孩心动的脸看着她:“信不信由你,我只需要你的温顺和臣服就够了。”

柴鳞渔一脸促狭站在雨中没有动静,肩膀微微颤抖着。

楚瞬召对她伸出了手,那只将匕首捅进她母亲心脏的手,她眼巴巴看着那只手,好像看见了母亲的鲜血,但是抬起头又看见那张棱角分明带着些许稚气的脸蛋,乍看之下他看起来像个小男孩一样。

楚瞬召懒得看着她在雨中思前想后的,上去将她横抱了起来,往她那桃腮脸蛋狠狠捏了几下,笑骂道:“以后不要若是想喊我的名字的话,记得在后面加个哥哥。”

柴鳞渔默不作声。

楚瞬召抹了抹她脸色的雨水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修习王道哪怕是我也在摸索的道路上,绝不觉醒王息其实不重要,你要学会找到自己的路,如果你真的可以觉醒王息的

话,那我就会教导你如何去使用,一步登仙是不指望,但是总能让你漂漂亮亮多活几年。”

柴鳞渔红着眼睛不再说话,上那件锦缎长裙满是雨水,很难想象自己也会有如此落魄的境地,那双如鹿般的眼眸顿时没了生气,“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楚瞬召推开了檀木朱门笑了笑道:“你的眼睛和以前照顾我的侍女跟一模一样,看着你好像看着她一样,你和她的眼睛都很漂亮,我最见不得她哭了。”

她茫然抬头问道:“楚瞬召,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不幸福,你和你边的人可以幸福吗?”

楚瞬召站在门边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会的,无论这天下的人幸不幸福,但我和我边的人会很幸福,我们会比所有的人都要幸福!”

檀木朱门被重重关上,铺天盖地的雨声淹没了一切,柴鳞渔在他怀里微微打了个寒战,感觉少年说出的那句话是那么地有力,仿佛契约般的话语。

许多年后,她登上了燕莾的王座,在她裙摆之下万民臣服,对于眼前的一切,这位初次登上天下美人榜,号称盛世女帝乱世祸水的女人,面对着尘世中的喧嚣,泪流满面,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紫瞳少年,松开了王座上的扶手,掩面落泪。

“我和我边的人,我们会比所有的人都要幸福!”

他到底为了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大到凡人没法想象。

第三百零七章 霜雪

秋风一过,霜雪将至。

该来的人都还是来了,来访的队伍浩浩dàng)dàng)进入了安息城大门,或者是安息城现在已经没有门,自从楚瞬召上次用气机震开城门后,这扇大铁门一直没来得及修缮,就这样城门一直开着,楚瞬召不得不调用大量人手来驻守城门。

冷冽的秋风拍打在一杆杆白旗上,上面绣满象征胤国的飞翔雄鹰,其中还有蜀越女帝的黑底白蟒旗。

楚瞬召看着那一头耀眼银发的女人冲着自己微笑,她边跟随着一个头发黑白泾渭分明的女子,而她前面骑着白马的女子一定是南宫明月,女人冲着自己在笑,哥哥就策马在她边,两人的手是时不时碰在一起,但又迅速分开,楚瞬召忍俊不地看着他们。

带到他们到了皇宫大门前,其他人纷纷下马,城里的马夫过来照料马匹,南宫明月像是拥抱失散已久的弟弟一样拥抱了楚瞬召,看他的目光亮晶晶的,好像在和英雄对视般,楚瞬召笑了笑,吩咐侍卫带南宫明月和哥哥他们去歇息。

与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怀陵王以及他带来的诸位大人,他们纷纷向楚瞬召提出要去、村镇、土地、河流、森林。他们很幸运,这次战争留下的果实很丰盛,但最富饶的部分还是分给了怀陵王,楚瞬召看着他那贪得无厌的眼睛很是烦闷。

随后柴龙豹向他索要了奈离王的所有土地和以及土地上的一切,可惜这家伙打错了算盘,楚瞬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奈离分给了莲花郡主柴真颜,让这受宠若惊的女人继承奈离的土地,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是怀泉的莲花郡主,而是奈离的女爵。

对此要求怀陵王没有说些什么,柴龙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似要吞了他一样,碍于怀陵王的威严也不敢说些什么。

其他土地则被分配给怀陵王部下的贵族们,那些楚瞬召喊不出名字的贵族们,为此怀陵王还许诺没能送一百钧的上等玉石献给胤国的皇帝陛下,向皇帝陛下表示他的致敬,楚瞬召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心想父皇需要的不是什么闪闪发亮的石头,而是军队,能征善武的军队!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贪得无厌的燕莾贵族们,他终于见到自己思夜想的人们。

叶微微还有苏念妤她们也来了,叶微微这丫头见到自己反倒没表现出什么太过关心的表,说想带着澹台宁静去看看关雎,楚瞬召在信上告诉过她们关雎现在还在养伤,楚瞬召当然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就由着她们去了。

当楚瞬召见到苏念妤的时候,并没有隐瞒的念头,将他和花幽月发生的事都和她说了一遍,还有莲花郡主和林稚她们的故事,两人一边

聊一边走,一路上这女子笑容恬淡,似乎没有因为花幽月的事露出任何不快。然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连蛟龙都敢杀连燕莾皇后都敢捅的年轻皇子,十分局促的低下了脑袋,好像做错什么事一样抬眉看着苏念妤。苏念妤也不说话,两人坐在一个小亭子里,楚瞬召觉得她还是有些生气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苏念妤忽然握着他的手轻声道:“这些子,你一定很累吧?辛苦你了。”

这句话轻飘飘落入楚瞬召心中,这场战争结束后,他听过太多关于自己的谩骂和赞美,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劳累,苏念妤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嗔怪道那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害不害臊?

两人一起看了一会鱼儿,直到有人来找楚瞬召说是蜀越女帝有事找他谈,楚瞬召顿时有些如释重负,苏念妤没有起相送,只是柔声道大家活着都很辛苦,你千万别对我说什么对不起,因为我真的不用,我是理解她们的。楚瞬召言又止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你也很辛苦,随即跟着那人离开了,走两步回头看一眼亭子边的苏念妤,心里总是觉得沉甸甸的,或许让她和花幽月两人谈一谈比较好。

楚瞬召摸了摸腰间的龙雀剑柄,如今上面多了一块莲花玉佩,楚瞬召快步回去皇宫中,没过多久就见到被士兵拥簇着的蜀越女帝,女人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一点,见到楚瞬召后仍是很开心的样子,带着些许亲拉住楚瞬召的手寒暄了好一会,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好似顽皮的孩子见到家中慈祥的长辈一样。

澹台宁素看着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

好像当年第一次看见楚骁华一样

父子二人,各灭一国。

蜀越女帝穿着那件素白蟒袍,很意态闲适地坐在梨木椅子上,楚瞬召则给她亲自倒茶,众人不免惊愕这女帝在楚瞬召心中的地位何等之高,竟能让这燕莾毁灭者为其端茶送水。

楚瞬召特地让闲余人等离开大,留下他和蜀越女帝还有其士兵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宽敞的大里站在三十多人,全部都是蜀越女帝手下的亲兵,这些人无疑是她夺回国家的巨大助力之一,在此之前,胤皇曾向她许诺胤国的军队会助她夺回自己的国家。

蜀越女帝瞥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在人群中找到那位毁誉参半,号称蜀越血手的枪王郭长风:“郭长风,你曾是我蜀越十八枪仙前列之人,澹台凝华算是你的师兄,若是我让你去替我除掉澹台凝华,你做不做得到?”

郭长风摇了摇头:“杀不掉。”

蜀越女帝点了点头:“让你加上李远心还有

程力两兄弟联手,你杀不杀得掉?”

那人依旧摇头道:“杀不掉。”

“我能杀掉。”楚瞬召眯眼笑道,蜀越女帝看着他哦了一声:“如此看来,在我们之中只有大胤三皇子和我能和澹台凝华有一战之力,如今我们的士兵只有不到三万人,攻打奈离一战中死了几千人,如果如今蜀越还有五万驻军镇守国土。”

郭长风默不作声,在奈离一战,城中的驻军死守城门,他们不得不让人带着攻城锤去撞开城门,而他侥幸避开了头顶袭来的油和落石,最终攻入奈离城最终夺下这座城池,虽然他们的损失算不上惨重,但对于他们这支护送女帝回国的军队而言,几千人也是很重要的战力。

他最恨的是怀泉士兵们的避之不战,让他们打先头军,城破之后方才入城烧杀劫掠,如果柴龙豹带领的怀泉军队能早些抵达奈离驰援他们,或许那几千人也就不用死了。

蜀越女帝笑了笑摸着楚瞬召的脑袋:“楚骁华以前喝醉了跟我打赌,说他以后要是生了儿子,那人一定会是天下英雄,一个顶他楚骁华十个,要是生了女儿的话一定会是天下美人,一个顶澹台宁素十个。”

第二百零八章 封侯拜将

楚瞬召疑惑地看着她,第三支军队,如今他们的军队也就风鹰铁骑们可以参战,他和花幽月带来的军队死的死,伤者都在靖南城里,只有少部分跟随他们攻入了安息城,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后都是为将之人,可数量也不多,不足以支持他们反攻澹台凝华。

“这支第三战线的军队将会有另外的人来指挥,瞬召,恕我和胤皇的保密协议我无法将这支军队的消息透露给你们,即便是你,希望你不要怪我。”女帝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少年点了点头:“我相信您。”

女帝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这支第三军队将会是我们决定我们是否胜利的关键,你们要做的便是拖!给我拖到这支军队降临战场的时候。”

如此调兵遣将,太过平白简单,也让他们瞠目结舌,蜀越女帝在位这些年从未指挥过战争,这样的招数就像蛮冲直撞般,毫无技巧可言,就连楚瞬召这样的沙场新人想出的纵火焚船也比这来得技术得多,按照蜀越女帝如此用兵,仿佛是要他们将自己手下的士兵全部耗尽般,要么他们攻下黎京城,要么全军覆没。

他们就像一支敢死队般,等到她话中那第三军队到来,她和胤皇之间的底牌是有了,澹台凝华说不定也有底牌,郭长风眼神沉了下去,楚瞬召眼神悠然,仿佛这场战争对他们而言是势在必行的举动。

澹台宁素将手指抵在黎京城外的西边地带:“我现在有一个忧虑,就是无论是我还是澹台凝华胜利,以项服为首的后楚骑兵是袖手旁观,还是愿意冒险攻入蜀越,坐收渔网之利。”

沉默许久的平洲将军曹楠难得开口道:“后楚绝不会向我们发动进攻,当初的后楚霸王项天月已经垂垂老矣,再也无法向我们出兵征战,我们两年前与后楚在碎鼎原的战役重创了他们的军队,不管他们对我们蜀越现在的境地抱有何种心态,肯定不敢擅自出兵,有先前的惨败用作威慑,假如他们之后出兵的话很容易牵一而动全,他们会选择观望。”

郭长风笑笑:“先前那一万后楚铁骑想要绕过碎鼎原突袭我们腹地守军,最后被我们凭借地形优势打得哭爹喊娘的,如今他们又浮在水面之下,兵力比起之前不减反增,若是我们真的攻下了黎京城必然元气大伤,之后可有应对之策?”

蜀越女帝淡然道:“之后几年后楚是必然动不了的,蜀越只能自保,或许我们可以联合胤国铁骑双管齐下,把后楚像燕莾一样灭了,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众人沉默不语,楚瞬召倒是明白蜀越女帝的话,此举真正的一样在于夺回政权,巩固民心。之后与后楚的战争或

许只有他和澹台宁静来面对,蜀越女帝届时已经成为历史了,也就只有到那哥时候,蜀越的人们或许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当年的女帝陛下根本没有叛变。

女帝忽然看着地图问道:“诸位听好了,这场战争我们打的是自己人,杀也是杀自己人,这场战争并不光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唯一的意义就是除掉叛贼的党羽,如此多的叛徒,如此多的脑袋,我蜀越枪兵用的是正道之枪,对于这样邪之人,为何不杀之?!”

众人心口一颤。

蜀越女帝一掌拍在地图上,随之朗声道:“诸位给我听好了,蜀越三洲十八郡,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凡是杀澹台凝华部下将领者,一律封郡王!“

众人沉默。

“杀血蟒帮元老,像是徐俊坚,金善,陈浩聪等人,一律封郡王!朕要将血蟒帮这条满是恶脓的毒尾从朕蜀越江山割去!”

鸦雀无声。

最后一句话,女帝的声音无比轻柔,但却带着滚滚风雷:“杀澹台凝华者,封蜀越亲王,与皇室享有同等地位,除去黎京城外!可挑选三洲中的一州作为封地!”【@…奇文学……最快更新】

郭长风哈哈大笑,眼神灼灼道:“女帝陛下,血蟒帮那些逆臣就交给我们吧,那四个元老的头颅当叫我献给女帝陛下。”

石家横笑了笑:“好吧,看来我要拖着那些逆贼去见我石家祖宗了,痛快!痛快!”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蜀越女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他上,蜀越亲王?很值钱吗?

不过又能去杀人了,真好啊,心里又有一道声音说。

蜀越女帝望着地图,手掌一张,或天戟化作一道白虹落在她掌心中,入手瞬间雷声大作。

枪锋划过整片地图,最终一枪刺在黎京城中,将整片地图粉碎。

第二百零九章 秋阳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楚瞬召从宴席中借着尿遁离开了,远离了宴席周边的声音慢慢安静了下去,即便在外面也能听见丝竹传来的乐声,他皇宫古华美的建筑在湖泊之间分外漂亮。

怀陵王特地从怀泉带来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充作宫女,楚瞬召随时都能看见宫女打着灯笼成群结队般从廊道穿梭而过,时不时有人在栏杆上放下蜡烛。

几个人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仿佛在哀悼这宫里死去的人们,楚瞬召看着那些放满烛火的灯,烛火像是繁星般倒映在他眼中。

楚瞬召也不惊动这些宫女们,看着她们一丝不苟地放下蜡烛,天天重复同样的工作,在天亮之前将残烛清走。

燕莾和他们胤国不一样,宫里似乎没有宦官一职,宫里除了金吾卫外大多都是宫女们,大部分工作都是这些沉默且美丽的女子去做,纷纷穿飞万花间,终生未得半闲。楚瞬召鲜少见到侍卫走动,或许大那边会多一些。

少年躺在宽椅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们一会,即便攻下了一个国家,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干一些无聊的事,像是逗逗柴鳞渔之类的,看着她恼羞成怒又耐自己无法的样子,楚瞬召总会放声大笑,他得学会找到分散自己精神的乐子才能在做重要事时保持专注。

现在晚上没什么活动,那些男人喝完酒后就各回各家了,一般况下男人晚上能做的活动真的不多,所来说去也就女人和喝酒,酒已经喝完了,现在就该轮到找女人了,楚瞬召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苏念妤谈一下心,两人那么长时间不见,一个天雷勾地火那可有意思了,不过这样的好子可能不多了,很快和澹台凝华还有一场硬仗要干。

楚瞬召闭了闭眼,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面前跪着一个小宫女,脑袋前还放着一个小宫女浑颤抖不止,时不时抬头看着楚瞬召,偷偷流泪,她本想替女官姐姐去给给一片草木换土浇水,先前东皇钟散发出来的烈焰将皇宫里不少名贵草木都毁了,就在她吃力搬着水壶时,看着前面那条过道旁躺着一个穿白衣的俊逸公子,这个公子长得比宫里的姐姐还要好看,上那件看似素雅的袍子透着些许贵气,让她马上下跪请安。

楚瞬召看着这鬼鬼祟祟的小宫女,平静道:“别跪了,我不是你们燕莾的皇帝。”

小宫女怯生生地偷瞄了他一眼,慢慢站了起来,楚瞬召对她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童秋阳。”小宫女应了一声,楚瞬召点了点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那个人……你的眼睛是紫色。”

“哪个人?”楚

瞬召顿时摸不着脑袋了,那孩子啪地一声捂着嘴唇,发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道:“宫女姐姐说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舌头会被阎王爷夹走的!”

楚瞬召哭笑不得看着那孩子,小宫女长得粉嫩粉嫩的,一张桃子脸说不出地可,如今安息城里的遗民都不敢直呼楚瞬召的名字,若是bi)不得已提到他都会用那个人来替代,可见对楚瞬召的恐惧。

楚瞬召笑了笑,示意她坐在自己边,小宫女不知道该坐多近才合适,生怕楚瞬召一个不乐意把自己吃了,她今年刚刚八岁,这一年来她看着那些战争中死去的人们,那些留下受苦的人们,也感受过拖家带口逃亡的恐惧,终惶惶不可终,而她所经历的一切,就是面前的少年带来的,对于这些东西,她也只能看着。

“这里就你一个人?”

秋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方才低声细语道:“还有琦雪姐姐和思敏姐姐,我们是负责后花园这一块的宫女。”

“你那么小就来当宫女啦?”楚瞬召眯眼笑道。

“我不小了,在我家乡那边女孩十三岁就能嫁人了,我入宫做宫女是想给自己攒嫁妆钱,”

“那你父母他们呢?”

她不说话了,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楚瞬召看着她,一股无名的愧疚蔓上心头,他伸手擦了擦女孩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先前发生的事是我不好,我虽然杀了你们不少燕莾人,但我不杀女人和孩子,别害怕。”

“你杀了……皇后娘娘。”

楚瞬召顿时如遭雷劈,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剑柄,那孩子吓坏了,一下子哭出声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拼命磕头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你打我骂我好了,别连累思敏姐姐她们。”

那张粉嫩的桃腮面孔很快沾满泥土,楚瞬召松开剑柄低下子轻声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小宫女仍旧不敢起继续磕头:“您大人有大量,我不做宫女了,你把我赶出去吧吃一顿气吧……”

楚瞬召揪着她的后领后把她拉了起来,小宫女怯生生看着她,开始极为好看的额头破了一小块,楚瞬召伸手掏出绸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污垢,小宫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便不敢再躲,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脸蛋。

两人皆无言。

楚瞬召问道:“你要是不做宫女的话你的嫁妆钱怎么办?难不难成想让你两个姐姐养你一辈子?”

秋阳涨红了脸,嘟起嘴唇低头不语。

楚瞬召又问:“如果你有一天赚了很多钱的话,你想干嘛?”

秋阳腼腆地看着他:“在城里

开一个花店,带着思敏姐姐她们出去卖花,她们种花的手艺可好了。”

“不嫁人啦?”

“迟点再嫁……女孩手上有银两的话不愁嫁人。”

楚瞬召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就这样?没了?”

秋阳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想回去奈离给我哥哥立个坟,他是雷鸣骑兵的一员,可惜去了风暴谷后再也没有回来。”

忽然记起了他的份,小宫女顿时惊骇无比,低着头再也不敢说些什么。”

楚瞬召望着夜空轻描淡写道:“别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小宫女诚实道:“大人,您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吗?小时候娘亲说过,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我想她的话,就可以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她就会对我说话。”

楚瞬召望着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庞,孩子澄澈似海的眼睛没有一丝谦卑,他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口涌起一股无言的愧疚。

假如这孩子是说法是对的,这场战争结束后,到底有多少人变成了云端中的星辰?其中有胤国人,有燕莾人,他们变成了星星,无比亲密地贴在一起,再也无法握紧刀剑。

之后楚瞬召跟她聊了一下关于安息城的事迹和历史记载,一来二去两人就也不显得拘束紧张,秋阳坐在他大腿上,上的活泼生气渐渐显露出来,叽叽喳喳跟楚瞬召说个不停。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秋阳取得可好了,女子命格偏柔,秋字有萧瑟之气所以你爹娘特地取了一个阳字眼为你调和,寓意秋高气爽之时下的田园。”

“咦,好像真的是!大人您懂得真多,可惜我没读过书,没法子听懂秋高气爽是啥意思?”

“你觉得这宫里那个姐姐做好看?”

“当然是赫瞳姐姐,她长得可漂亮了,部又大又圆,可惜她现在去了金澄轮值,现在我很少看到她了,唉,那么大的部我看着都累得慌,万一吃胖了把衣服撑破了怎么办?”

“你还小,你不懂?”楚瞬召眯眼笑道。

“那大人你懂你给我说说呗?”

“我不和小孩子谈男女之事。”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作为惩罚,她无辜地看着楚瞬召轻声道:“我听说公主下回来了,是吗大人?”

“皇后和公主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呢?”

“皇后娘娘人可好了,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她经常会去寺庙烧香拜佛,每年冬天还会让宫里的人送冬衣和粮米给那些吃不饱饭的人们,而且皇后娘娘下棋可厉害了,整个燕莾都没几个可以胜过皇后

娘娘的人,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人。”

“是啊,她是个善良的人……”楚瞬召眼中雾蒙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当有人向他提到燕莾皇后,总是有一根看不见的刺在扎他的心里,即便那个女人死在皇宫里,但是她留下的气息是如此强烈,仿佛她不曾离去一样,楚瞬召心里总会冒出一个念头,以往他受到的那些教育是否正确。杀死一个女人,为了战争的胜利杀死一个怀孕的女人是否正确,楚瞬召在极其危险的况下做出了判断,用一把匕首刺穿了皇后的心脏,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杀死;皇后的份地位极其崇高,但比她份更高的是她的尊严,否则她也不会死战而死,宁可用死亡来交换尊严,也不愿向楚瞬召屈膝投降。

“我们燕莾人,宁做黄泉鬼,不做檐下奴!”当时燕莾皇后站在高台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这句话说得真好啊,好到他愿意为皇后的死去烈鼓掌。

楚瞬召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杀死了皇后,这让他不得不产生出一种精神之上的怀疑,除此之外他的内心的一部分已经麻木,这些子他沉浸在花幽月带给自己的愉悦,在两人的温存缠绵之中,他暂时忘记对自己的谴责,女人对他的感烈且湿润,而他的感觉已经被**所占据,**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安慰他一样,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做错。

其实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安慰可言,当**与征服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空虚和愧疚,这些都是他自欺欺人幻想出来的谎言。

楚瞬召看着不远处站在两个宫女,篮子里装着一堆花枝看着栏杆边的楚瞬召和童秋阳,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楚瞬召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从旁边的花枝中摘了一朵小白花,插在那孩子的发鬓边,吃吃笑道:“好好呆在这里做宫女,后攒够了钱离开这里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后若是燕莾再出现这样的事,你可以怪我。”

秋阳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楚瞬召牵着她的手径直走到那两位宫女边,宫女惶恐不安地拜了个万福,楚瞬召点头道:“这孩子我喜欢的,如果到时候她想离开皇宫的话,你们可以来找我,我会给她安排个安稳的地方开花店,接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宫女们点了点头,楚瞬召手中牵过那小宫女,孩子忽然转头冲楚瞬召做了个鬼脸,楚瞬召眯眼一笑吓了回去,看着她们渐行渐远,楚瞬召会去寝宫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楚瞬召今天累了一天,自然不想处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军报和奏章,他才不想学父皇那样熬

夜处理政务,说起来自己今年才十七岁,随心所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待他回去寝宫时,楚瞬召洗了个通体舒泰的水澡后,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花幽月和苏念妤坐在一块,她们两个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见楚瞬召出来后就闭嘴不谈了,澹台宁静和叶微微坐在玉阶上逗那匹白狼,白狼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不少,至少胖了快二十斤吧,肚子都垂到地上了,以凶狠臭名昭著的冰原狼被叶微微养成了看门狗一样的存在,真是难为这条白狼了。

楚瞬召看着这一屋子的女人,侍卫和女眷们边的宫女见得楚瞬召后,都纷纷恭敬地站到了玉阶下面,不料澹台宁静转抱着他的腰肢冲他在笑,楚瞬召忙蹲下子将她抱了起来:“这些天想不想我?”

“想,微微姐姐也很想你。”澹台宁静笑容灿烂道,叶微微瞪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楚瞬召放下澹台宁静摸了摸叶微微的头,盯着白狼笑眯眯道:“这狼都被你养成猪了,后就把它拴在垂鹰菀门口看门吧”

叶微微毫无樽国公主风度般直瞪回他:“要你管?!”

楚瞬召不免内心唏嘘,这个公主从见面开始就不认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自己对她也算是相敬如宾并非相敬如冰,想想自己对她的关心也是不够,照顾更是谈不上,主要叶微微是那种可以自己找到乐子的女孩,加上还有关雎和澹台宁静陪她玩,自己也就没怎么过问过她,在自己心中她的地位和那穿云袍的女子差得远了,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很难和她交心而谈,也许是他付出的还不够,两人之间的感没法更亲近了吧,希望时间可以改变这一切。

楚瞬召看着叶微微沉吟片刻问道:“微微,很快我要和蜀越女帝去蜀越打仗了,到时候你留在这安息城里帮我看看奏折如何?”

“啊!你又要走?非得你去不可吗?”叶微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楚瞬召笑道:“这场战争蜀越女帝可是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现在她的王座被邪之人占了,我怎么嫌其辛劳不去呢?事关国土安全,我必须要去,这里有哥哥他们留下镇守,安息城会很安全的。”

楚瞬召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多些相处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尽力在入冬前解决战事,感觉胤国是回不去的了,应该可以来安息城跟你们过个年什么的,我这些天事也多,不像以前那些能陪你们几个游街玩巷的了。”

叶微微有些埋怨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楚瞬召,样子很是无助,楚瞬召也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神,微微叹了口气道:“有些事……即便是我也没得选。”

叶微

微摸着白狼的脑袋,面无表哦了一声。

这一切的确有些复杂,就连楚瞬召也搞不明白,自己只能去理解战争和政务,打下安息城这件事已经让他无比费心了,加之还得守住这座城市,有些人死就死了吧,自己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有那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关心的那就无所谓了。

不过以叶微微现在这种水平,后真的嫁给自己当王妃的话楚瞬召也没办法,若是用强把她送回樽国的话他真的有些于心不忍,叶微微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完全没有历练一样,男女眷侣双方的商,实力应该均衡才对,就像手谈的对手般,对手实力太强会让自己感到挫败,对手实力太弱会让自己感到无聊,久而久之即便一开始相敬如宾的对象也会变得相敬如冰。若是伴侣的话花幽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有实力有铁腕两人终交谈也不觉得无聊,或许这样的女人做了皇后的话,这这个乱世之中才能与他边的敌人真枪真刀硬干不逞多让,可她的份实在是太过敏感,他这些天发了不少给父皇的军报,唯独将他和花幽月发生的事隐瞒住,也不知道能瞒多久,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不过要是花幽月一直都在自己边,胤国的秩序是不可能乱的,她有着极强的政治嗅觉,算是楚瞬召见过最厉害的女人,里外都有手段,上过的战场比楚瞬召吃过的饭还多,若是入宫当皇后的话必然是那种狠角色,能把皇宫里的内务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过即便自己愿意她也不肯,前代皇后给她留下的影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她对自己也是比较厚道的,很多事都在她在帮自己处理,年轻人都比较能睡,有时自己睡到上三竿,醒来后发现她都在帮自己批阅军报,女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左手边堆着小山般雪白的军备,上面写满用朱笔圈出来的标注。

除次之外,楚瞬召也很看好柴真颜这个女人,她上那股源于皇族的高贵气质与智慧,楚瞬召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但总感觉将她带回胤国不太实际。她差点像叶微微一样被当成政治牺牲品嫁给某个柴氏皇族的人,自己最后算是救了她吧,楚瞬召让她当奈离的女爵算是对她的信任,对于那柴鳞渔他真心希望她能和自己和解。

楚瞬召坐在玉阶上看着屋里的女人,她们时而嬉闹,时而安静,任他如何如何努力琢磨,战争胜利也好失败也好,能让他感到安慰的东西不过是单纯的**,物与权力,他渐渐陷在这张大网中用力挣扎,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和这些无关,那样的东西也很难得,只不过一旦与这些看似虚荣的东西放在一起比较,显得太过渺小了一点,甚至不足为提。

到了后花园,两位宫女提醒童秋阳早点把花枝剪好回去歇息,现在入秋风大,一个不小心给冻感冒了就麻烦了,随后她们就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小宫女放下沾满枝叶的小剪刀,悄悄爬到假山上,揉了揉脑袋,望着满天星斗。

女孩屏息凝神,漫天星辰倒映在她眼中,夜色绚烂极其绚烂。

她顿时忘记了一切烦恼,重新变成了一个孩子,托着腮帮没由来笑容灿烂。

“爹爹,娘亲,哥哥,你们放心……我很好,真的很好。”

第三百一十章 你要离开我吗

楚瞬召忙忙碌碌过完了一天,望着渐渐被枫红覆盖的安息城,如今也该到了深秋,楚瞬召在街头经过时,发现周围堆积在土墙的枫叶被泥土覆盖后变成浅青浅青的,整个城市像是沉睡了一样,时不时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留下一串嘹亮的鸟鸣。

他出行的时候是不喜欢带侍卫的,而且这个城里能伤害到他的人屈指可数,他在城里走走停停,转眼间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去年好像就是这个时候父皇送了自己这把龙雀剑,如今他也适应了自己的状态,不再像以前那样遇到什么事都会跑去找姐姐,他这些子分外想念姐姐和石榴竹子她们,这些思念堆积在他心中,像是琐碎的记忆碎片,填满了他脑子里那间房间。

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一些人离开了他,来到了他的边,楚瞬召不知道现在的状态是好还是不好,他是个很多愁善感且敏感的人,小时候哭哭笑笑也好,遇见什么事总能想到办法将其解决掉,若是解决不掉的事就去搬救兵,他从来不喜欢钻牛角尖。

他长呼出一口冷气,看着墙角那边偷瞄自己的孩子,楚瞬召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将他们吓跑了。

楚瞬召最终走回了燕莾皇宫,来到一处静谧的小院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关雎,女孩揉了揉眼睛看起来还没睡醒一样,上还穿着件单薄的睡袍,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楚瞬召笑了笑:“让我进去好不好,我给你们带好吃了。”

说罢他拿出那个梨木小锦盒,关雎打了个哈欠走在了前头,楚瞬召闻到明显的粥香,庭院里的落叶堆在角落里,旁边还摆着一个小扫把。

楚瞬召看着关雎那昏昏睡的神,全然没有之前逆斩神焰的威风凛凛,她穿着素白的睡袍坐在小板凳上,简直就像个小家碧玉的女孩一样,青丝被一把檀木梳子简单系在一起,楚瞬召轻声问道:“你体……怎么样了,还掉不掉鳞片?”

“这些子好了很多,之前愁死我了,一洗澡的时候用力搓几下掉出来好几片,我是不是病了。”她苦兮兮看着楚瞬召,少年沉吟道:“或许跟你们血脉里的力量有关,赵氏皇族的血统太过复杂,虽然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我想应该不是病,现在看见你没事就好。”

“咦?你来啦?”苏念妤从屋里走出看着坐在庭院里的楚瞬召,嘴角露出微笑来,关雎伸了个懒腰:“你们两个聊吧,我继续睡了……亲的时候别吵到我哦。”

楚瞬召看着她东倒西歪走回屋子里,嘎吱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两人尴尬了好一会,楚瞬召站起来走到苏念妤面前抱住了她,将脸贴在她口上闭上了眼

睛。

苏念妤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小召……我想回去胤国了。”

“嗯,我也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一个人……回去。”

厨房里的粥香不断飘出,两人的语调都轻轻的,楚瞬召牵着她的手,打开了锦盒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如果我说不许你走怎么办?”

苏念妤笑笑,咽下了糕点,柔声道:“你不让我走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都是你的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安息城……始终不是我们的家。”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捏了捏那块白糖糕:“我也很想回去胤国,这次出行跟我所想的不一样……和我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很累了?”

苏念妤摇了摇头固执道:“没有啦,我知道小召你比我们大家都累,是我们不好没有帮到你什么。”她揉了揉楚瞬召的脸蛋,让楚瞬召睡在她大腿上,楚瞬召把玩她那圆润柔滑的下巴轻声道:“能看见你们平平安安的,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很多的人都死了……死了。”

“小召,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吧?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她语调温柔抚摸少年的脸,楚瞬召想了想下意识用重了力气捏住她的下巴:“我去抓你,你打了我,从小到大没人敢那么打我,即便是我姐姐。”

女人吃吃笑道:“那现在我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她贴近了脸庞,摆出一副任君肆意的神态,楚瞬召搂着她的脖子,让她的脸颊贴近自己:“哈,那我可舍不得,我觉得这辈子遇见过最好的事,就是那次被你打了。”

“小笨蛋!”她嗔怪道,“我们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你去打仗我很担心你,一直都在为你祈祷……你知道吗,以前住在皇宫的时候,我每天都希望能听见你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推开门装作吓我一跳的样子……其实我也是装着被你吓到了,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楚瞬召皱了皱眉直接问道:“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因为……因为你压力太大了,我喜欢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被人推向战场的你……男人挥剑杀敌是很帅没错,但我……还是喜欢能和我平平安安过子的你。”她沉默好一会才说出来。

“平平安安……”楚瞬召皱了皱眉毛,语气生硬道:“我为了你们的平安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其实这没什么的,总得有人而出为你们挡下敌人的刀剑,男人就是这样的,我不对自己狠一点的话,很多人会因为我的软弱白死的。”

“我知道啊,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小召,你做成了胤国有史以来没人能做成的事,西临人伤不了你,如今就连燕莾也被你拿下了,可是我们……我和叶微微她们却让你为难了,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我们变成了拖油瓶般的存在,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变成陌生,我想回家了……”

“没有,绝对没有。”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斟酌着语句,“你们才是我的寄托,好多次我面临死局,脑袋里闪过的画面都是你们几个,你们才是对我重要的东西……家国大事什么的,又如何?”

怀中女子执拗道:“我觉得我们谈的不是一回事。”

“你觉得你们几个女孩让我感觉很累?没有啊,真的没有,和你们在一起我很高兴的。”楚瞬召摇头道。

“还是你觉得我还是给了你压力,所以你才想离开我?”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臂道,苏念妤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你听我说好吗?你听我好好说。”

“我这辈子遇到的坏事远比好事要多,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你,自从离北大屠杀后那十年,我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过,尤其做刺客那几年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都可能去死……小召,我不怕吃苦受累,真的不怕,特地是遇见你之后,整个胤国那么多的女人,我肯定不是最漂亮最值得你去寄托的人……但无论怎么样,遇见你之后的好事比之前的坏事加起来都多……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愿意辜负那些信任你的女孩。”

“哪怕做你的侍妾也好,做你的的侧妃也好,哪怕难听一点通房丫头也好,无论用那一种称呼,我都没有任何怨言,我都是心满意足的……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啊,我和花将军不是同一种女人,我只能帮你弹弹曲子顶多陪你聊天解闷,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担心万一有一天你不想要我了,我变成了你的负担,可你表面上还是对我高高兴兴的,那样子一细想,我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了,我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你……”

“为什么你要想这些那么奇怪的东西?”楚瞬召有气无力道。

“那都是你的错啊!”

“我——我的错?!”

“你真的很奇怪你这个人,明明出生在帝王之家可一点都不像王侯之家出生的孩子,我宁可你风流成一点,胆小畏事一点,和那些普通的贵族子弟一样喝醉酒后偶尔打骂一下我,要是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这是我最早的想法,怕你觉得我奇怪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你真的很奇怪你这个人,明明出生在帝王之家可一点都不像王侯之家出生的孩子,我宁可你风流成一点,胆小畏事一点,和那些普通的贵族子弟一样喝醉酒后偶尔打骂一下我,要是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这是我最早的想法,怕你觉得我奇怪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没等楚瞬召说话她深深看着楚瞬召柔声道:“我以前在暖楼的时候,也想着要嫁人,哪怕当个小妾也好,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的,一开始对你极好极好,等到手后喜欢你就宠幸你,不喜欢你就把你赶走换更年轻漂亮的女孩……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就是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才感到害怕,因为你对我们太好了,好到我觉得你是不是压抑着什么,明明自己很不高兴还是压抑着。”

“你想法太多了。”

“可女人就是这样啊!”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继而有些羞涩抓着裙角,声音更小了:“我们女人就是这样啊……你对我们不好的时候我们总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们好,要是你对我们太好了的话,我们又担心你什么时候玩腻了不要我们,我们就是这样啊……”

楚瞬召低声叹息:“我怎么会不要你们,我有自己的责任,也有对你们的感,我对你好你有压力,对你不好的话你反倒觉得轻松,我不希望这样,我——”

“那你能娶我吗?像是一户普通人家娶亲那样,不要什么绫罗绸缎的,也不要香车宝马,简简单单几根红烛一件嫁衣就行了,你可以答应我吗?”

“我们楚家娶亲怎么也不会寒酸到几根红烛一件嫁衣那么简单,要我娶你的话,你穿着的嫁衣必然是像皇后的凤袍一样,整个国家都会为你高歌欢颂。”楚瞬召好声哄道。

“可我却不希望这样啊……你看,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想要的东西你觉得寒酸,你给我的东西我又不喜欢,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们始终还是不合适……至少现在不合适。”

“你要离开我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匕首见匕首

庭院之中,她凝视他的脸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对我好,对叶微微好,对关雎好,对澹台宁静好,每个女孩子都喜欢你,大家都想和你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可有些事……我们帮不了你,关雎能为你挥剑,花将军能为你指挥军队,比起她们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知道你接下来很多战争要打,我不想留在你边当个累赘,而且你也需要冷静一下,我从她们口中得知你上发生的事……”

楚瞬召苦恼道:“你真的要离开我吗?这样的话我更冷静不下来。”

苏念妤摇了摇头:“我真的很想回家,很想回家……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该如何相处,你我都需要好好想想,或许等有一天你结束了战争,能回国安安心心过清闲子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总之苏念妤是你的了,我的心和魂灵都是你的,即便你不在我边我也会想着你,要是你忘了我的话我还是会记得你,谁让我是你的呢?

女人的嗓音轻柔动听飘入他耳中,楚瞬召眼眶红红的叹了口气,这和他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要是他强硬地留苏念妤在自己边的话,或许她也不会做,但自己这样做,真的可以让她开心吗?

“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苏念妤望着他羞涩一笑,楚瞬召愣了愣,点点头,将苏念妤抱了起来推开了房门,顺便拉开她的衣襟,露出她素白柔软的体,意如一丝火星般溅而出……

到了最后,楚瞬召凝视她的侧脸,轻声道:“什么时候走,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顺便替我将我给姐姐姑姑选好的礼物带给他们,对了,我给你买了个玉镯子。”

楚瞬召往袍子里摸了摸,一枚青翠如竹般的玉镯子滑入他掌心中,他拿起那只雪白如霜的手缓缓戴了进去,苏念妤望着那沉郁的绿色在手腕上凝结时,心宛如飞鸟般愉悦,她抱着楚瞬召的脖子暖声道:“小召,你最好了。”

到他离开的时候,关雎靠着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瞬召脸有些烧笑道:“别这样看着我,要不你也跟她一起回去?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回西临看看你爹?”

关雎撇了撇嘴:“我不走,我要去庆国找我娘,把我娘带回西临吓我爹一跳。”

楚瞬召自然明白她的脾气,于是三天之后,楚瞬召亲自在城门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在他眼底慢慢消失,此时凛冬将至,楚瞬召特地安排了五百骑兵护送她回去胤国,顺便将那些由花幽月整理好的军报送给胤皇,这里离靖南城的路程要远一些,等他们渡过云剑河进入御南关后,安全就有保障了。

楚瞬召知道自己的状态出来些

问题,杀了那么多人,见证了那么多的杀戮,心总是难以平静下去的,而且现在自己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做。

柴鳞渔坐在棋台前,脸色平静木然。

她偶尔抬头看着城墙上猎猎飞扬的旗帜,燕莾的金菊旗被全部替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胤国的飞鹰旗,这种惆然若失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毯。

她看着冷清的庭院,仿佛和自己被父皇送走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如今回来后父皇和母后都死了,这种感觉一时间寂寞地让她泫然泣。

她想杀了那个人。

可是她做不到。

一想到在那紫瞳少年那里受到的屈辱和无奈,那些场面如今还历历在目,让她感觉无比悲愤,到了最后除了哭泣之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这天下的人幸不幸福,我和我边的人会过的很幸福,比天下所有人都幸福。”

这些天她反复做噩梦,梦到最后总会出现这样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他边的人,这些天她一直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无论她下了多少盘棋,心总是安静不下来。

此时她看着棋盘上星罗密布的棋子,一股无名怒火猛然腾起,她抽出那柄匕首狠狠插在棋盘上,震得满盘棋子落地,跃动不止。

她呼出一口恶气,少女的酥微微颤动,看着匕首上自己那狰狞的脸庞,心境不知不觉安静了下去。

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绪,或许是父皇和母后将她保护地太好了,母后从小教导她吃斋念佛之时,总会告诫自己戒嗔去怒,遇事切勿大动肝火,平心静气下来方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此时再多的佛法也不能镇压她内心的怒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曾经清纯如葱般的少女,此时看着匕首中的自己,低笑不止。

母亲夜念佛,可佛最后却辜负了这个善良的女人,那她再也没有必要念佛了。

每个人都相信佛心本善,佛会惩戒这世间所有的罪人,但佛的惩戒永远都会迟到,谁会相信迟到的东西?

她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将匕首刺入那人心里,将那颗看似温柔实则虚伪的心脏狠狠绞碎,那复仇的快感该是如此畅快,现在想来尽让她如此陶醉,她告诉过自己若是想为母后报仇的话,就等隐忍,待到那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将会品尝自己的鲜血。

她伸出手来握紧匕首,另一只手缓缓抚摸自己的脯,凝视匕首映出的绝美脸庞,恍惚失神。

在她母后死后,这天下美人的位置,该让谁来坐呢?

轻轻的咳声在她后出现,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打算扭头。

楚瞬召在送走苏念妤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直那公主的寝宫,发现公主在庭院的院子里下棋。

门外的侍女自然不敢拦这位不是皇帝胜皇帝的楚三皇子,由着他进去也没打算通报公主一声。

果不其然公主还在下棋,她穿着那件绣着金线的金菊宫衣,何等华贵尊荣,在如今已经姓楚的燕莾中,再也没有人敢穿任何绣有菊纹的衣服,但柴鳞渔上的衣服无比绚烂,楚瞬召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坐在了她的对面,看着梨木棋盘上的匕首叹了口气

他弯下子拾起地上被她打落的棋子,两人一时间静默无言,柴鳞渔低头看着他,眉眼中说不出的厌恶与愤怒,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她抽出匕首往他脑袋插去,就算为母后报仇了。

但在那之后,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砍头,五马分尸,将她活活烧死?她想不出来,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两人之间插着一把匕首,宛如分庭抗礼的气势般。

楚瞬召捧着一堆鱼脑冻和墨玉石子放在棋盘上,一颗颗放入棋罐中,仿佛猜出柴鳞渔心中所想般:“别老想着要杀我,多想想怎么保护好自己,我很快就要去蜀越了,到时候可没人会保护你了。”

“蜀越?楚三皇子还真是大忙人,刚刚吞下我们燕莾还不满足,如今又要去占领别人的国家,不怕撑死吗?”柴鳞渔皮笑不笑看着他,楚瞬召也懒得跟这丫头计较,耐心解释道:“蜀越女帝你见过没,就是那个白头发的漂亮阿姨,现在她为了帮助我们胤国导致自己的国家被人占据了,这次去蜀越是帮她夺回国家,而非占领别人的国家,懂不?”

“蜀越女帝?应该是失去蜀越之女帝吧,反正又要死很多人对吗?”柴鳞渔语气冷淡道,全然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样。

“这话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死的人多不多不是我们说了算,我倒是希望不流一点鲜血打赢这场战争,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丝雀

楚瞬召眼神黯然,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在西临国被我们胤国占领后,很多西临流民雨中逃亡,过得都是生不如死的子,他们夜想着西临复国,在我们的军队来你们燕莾之前,这些西临国的孤魂野鬼组成叛军企图夺取剑库复国,恨不得拖家带口死的壮烈才好,而西临最后的皇子就是被我亲手斩杀的。你应该感激我对你的仁慈,你知不知道庆国根本不欢迎你们这些流民去往他们的国境,据我所知他们甚至派出龙骑军队在横扫你们的船舰,很多流民甚至连庆国的土地都上不去就死在江海之中,这样的人生我都不知如何去评价了。”

她将手用力拍在棋盘上,眼神愤恨道:“我还得感谢你对不对?那些人想死没谁拦住他们,这些燕莾的叛徒逆贼!你知不知道你的军队连累了多少想过安稳子的燕莾百姓,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全都死在了你们的铁蹄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用力拍在棋盘上,眼神愤恨道。

“看不出来你也会伤悲秋的,先前见你死气沉沉的,现在反倒有些公主的韵味了,不过你这般忧国忧民的想法现在也不顶事,我们两国之间的百年之战已经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好好活着才是对死人最大的尊敬……也只有我才会跟你唠叨这些了。”楚瞬召捏着一颗鱼脑冻在手里把玩道,柴鳞渔看着他那白净修长宛如女子般的手,真想不到这双手的主人亲自攻破了安息城的城门,楚瞬召没理会她的小心思,声音清晰道:“我问你件事?或许你未必知道,但我还是想问。”

“你问吧,我未必会告诉你。”

楚瞬召接下来的问题,放在皇帝和皇后尚在皇宫的时候,简直是大不敬的死罪,将柴鳞渔吓得一愣一愣的:“你知道你们燕莾皇室喜欢近亲通婚……我听我老师说,燕莾先皇……也就是你爷爷,可曾和你母后有些什么见不到人的污秽内幕,换而言之你真的是柴龙貌的女儿吗?我觉得你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

柴鳞渔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他,忽然理直气壮道:“我是燕莾的公主!我们柴氏皇族是有近亲通婚的习惯这不假,但我父皇和母后……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楚瞬召吃吃笑道:“别害羞,我倒是觉得这些宫闱秘史有意思的,要是你真的是先皇的女儿,这算是老爹生个妹妹给我当女儿养吗?”

柴鳞渔满脸羞红无比悲愤地拔起棋盘上的匕首,指着楚瞬召声音打颤道:“楚瞬召!你可以羞辱我!但你不能羞辱那些死去的人们,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楚瞬召气笑道:“好了好了,无论你是

柴龙貌的女儿也好,妹妹也好这都不重要了,总之你是皇后生下来的这总没错吧,咱们能不能坦诚一点,接下来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

说完他迅速夺走公主手中的匕首,怕她伤到自己,柴鳞渔朝着楚瞬召狠狠瞪了一下,楚瞬召望着这只炸毛的小野猫,自己对她的善意总是被她当成挑衅或者忽略,所以他一直对那些比自己小的女孩没什么兴趣,像是苏念妤亦是花幽月这样的漂亮大姐姐才能吸引他,那充满惑的段加之能为他时不时遮风挡雨的本事,还特地照顾自己的感受,在他渴望成长的同时有一些这样的女人为其担当责任,难怪自己会喜欢上他们。

反之柴鳞渔亦是叶微微这样的女孩,自己和她们一样也才十六七岁还不怎么懂事,反过来要自己照顾她们的感受,累得很。

柴鳞渔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心里悲凉到极点,她是亲眼见过楚瞬召用剑气撕裂云层的气势,他连军队都不怕,别想一把小小的匕首了,一千把一万把又如何,自己真能杀死他吗?

柴鳞渔眼神空洞,顿时哀莫大于心死。

楚瞬召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皇宫里有一座藏有无数秘典宝藏的千心楼,我昨天特地去看了一下,发现根本进不去,门口似乎设下了了什么咒让我寸步难行,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进去?”

“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我累了,你走吧。”她将剩余的棋子一颗颗收入棋罐中,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想不想知道你父皇母后葬在什么地方?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会保护你的命,作为交换你也得向我支付一些东西,若是你再给我遮遮掩掩的话,你信不信我让人挖出去送回胤国去?”

柴鳞渔愕然,眼神凄凄惨惨道:“你若是肯好好跟我说话,我带你进去又如何,何必如此伤人?”

当成父皇送自己离开的语气也是如此坚决,她想留在这里和父皇母后死在一起,但根本没有人在乎。

一开始她还是恨父皇的,后来就恨不起来了,楚瞬召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给自己见着,连埋在那里都没有告诉自己,她看着这个年轻皇子,神木然道:“只要你能带我去给父皇母后上一炷香,这皇宫里你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去拿,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说着说着,那双极为动人的柔软鹿眸渐渐泛起一丝悲意,仿佛那深秋之际从树上落下的一片红叶般,轻飘飘地说消失就消失。

楚瞬召松开手腕脸色恢复如常:“别总想着跟我作对,要知道我是唯一在乎你的人了,怀陵王府的人打算利用你的血统给他们生几个后代,是我救了你,人心无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等你真的走出这个皇宫后,才知道我对你是何等菩萨心肠。”

她面无表收拾好棋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金丝雀般,辗转纷飞在他五指间,或许这一困,就是一辈子了。

柴鳞渔带着他在阁楼中行走,少女的背影玲珑动人,清香长发倾泻而下,垂至腰间。

少女神无比冷漠,但天下美人的影子在她上浮现,若是待她长成之时必然会是天下绝色,楚瞬召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如此人的尤物少女,到时候会让多少男人为之疯狂呢?

楚瞬召闭上呼出一口气,待他睁开眼眸之时,体内的王息顿时涌动了起来,眼眸化作深黑。

楚瞬召感觉着体内海潮般涌起的力量,在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这四周的气机也随着吸入自体内,如今他体内的王息浓郁程度不同往,仅仅凭借意识便能呼风唤雨,他甚至可以看见燕莾镇国之气的涌动,这是一份记忆,来自燕莾历代诸王的记忆。

他继承了柴龙貌体内的王息,那古老神圣比肩众神的气息,自那起,他便是新的燕莾皇帝。

楚瞬召睁眼环顾四周,发现气机的涌动更为清晰,这就是诸王的力量,可以让他们看到人间的本质,他们直接通过意念来控制人间的一切,不需要任何秘法,口诀或者手印,这样的伟力只能通过弑王和血脉传承获得。

这阁楼内的大多数的地方摆放着书籍,各种道教秘典佛教经文应有尽有,大量孤本云集一处,书架上面落满尘埃宛如高墙,让来访者生出只许磕头不许说话的感觉,真是壮观!

楚瞬召随手翻阅一本秘典,发现自己打开这本书的同时,无数缓缓流动的纯白气机随着围绕着书本盘旋交错,这些宛如云雾般的气机沉浮不定,时大时小,他抬起手中与其擦指而过,一种尤为怪异的感觉汇入体内,目及所至宛如星河灿烂,气机时而汇聚成团,时而分裂成线。

楚瞬召将手翻转过来,吸取这些气机,这些长蛇般的气机游曳而来,在楚瞬召掌心汇聚激dàng)成银色的涟漪,楚瞬召感觉体内气机的翻滚运转,与阁楼里的气机运行轨迹渐渐趋于一致。

这个阁楼还真是天材宝地啊,历代圣人留下的藏书上残存的气机多如牛毛,任由他吸取也不见枯竭之态,楚瞬召再次闭上眼睛,喃喃道:“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人死如灯灭,气化清风化泥,重归天地乃是天道。如今这千心楼汇聚了诸多圣人的气象,这等气息或许已经留存千年已久,是否违背天道之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秀色可餐

“管他的,反正都是我的了。”楚瞬召咧嘴笑笑,柴鳞渔听不懂楚瞬召在说什么,眼前这个讨厌鬼多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看着楚瞬召的侧脸低声道:“等我觉醒了王息……”

楚瞬召眯眼笑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忘了你父皇的王息在我上了吗?一旦你觉醒了王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额,这个比喻不怎么好,总之连同我体内的王息一样也会增强,到时候你想杀死我就更难了,旁门八百左道三千,条条大道通天门,我们体内的王息最快同时也是最为险峻的路径,别急,慢慢来就是了。”

柴鳞渔脸色瞬间惨无人色,楚瞬召放下书本沉声道:“既然你跟在我边,也算是自己人了,我给你的东西绝不会让你失望,你们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内幕我也懒得去刨根问底,将你带回安息城算是我做过最大的一桩善事。如果你想觉醒王息的话,现在只有两条路摆在你眼前,要么这次战争跟着我去蜀越,没有什么比战场更能让一位皇室后代更快觉醒王息了,你我二人坦诚相待荣辱与共,运气好的话指不定就能觉醒王息,你也不再需要我保护你,你自己就能保护你自己了。或者你留在安息城里浑浑噩噩度过一年又一年,至于你能不能觉醒王息的话得看缘分了。”

楚瞬召将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凝视她的眼睛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你说的和你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除了公主的份可以让我重视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跟其他女人比?你除了想杀我之外,还有什么人想杀的?”

“那个叛徒柴牧之……”柴鳞渔在他的注视下不知不觉说漏了心思,眼神一惊地看着楚瞬召,不等她说话楚瞬召继续说道:“怀陵王边既有军队又有高手存在,你拿什么去杀他?即便你有这份勇气也得有挥舞刀剑的实力吧,对不?”

“你希望我杀掉柴牧之?”柴鳞渔喃喃道,楚瞬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柴鳞渔眼神幽怨地看着他:“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不可能做你的盟友,你也别想把我当成玩物来养,我宁可死也不会爬上你的,若是你能替我除掉柴牧之的话,我就不杀你。可否?”

“女孩子说话干净点!你才十二三岁,别口口声声就玩物玩物的!”楚瞬召呵斥道,那语气像极了她的母亲。

柴鳞渔咬紧下唇,一脸羞红看着他。

楚瞬召背对着她打了个响指:“你能那么想的确很好,但是柴牧之你我现在都动不得,如今最安稳的办法便是你我二人同舟共济,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而能伤害到你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少,为

了达成这个前提,我需要你为我提供一些东西。”

柴鳞渔皱起极好看的眉毛道:“你又想从我上得到什么?”

楚瞬召懒得跟她解释道:“如今你这个家算是我的了?但我还不熟悉你这个家,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这楼里里面蕴含的各种奇异气脉,或许是某种珍财异宝,这样的灵宝或多或少蕴含气机,宛如窖藏美酒般,随着时间的推进愈发浑厚,”

楚瞬召心中自然明了,天下王朝十五国内气机最为浑厚的地方,除了那些通天福地像是龙虎山武当山之类的,其余就是各国的皇宫了,天子脚下既龙潭,这条看不见的巨龙除了养育皇室成员的体内的气机外,其余就是象征着国家气运的强弱,楚瞬召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胤国,西临,燕莾的镇国之气,甚至能看见这道气运的流转去往之势。

除非一国皇室成员被尽数杀死,否则这道镇国之气将永不枯竭,如今燕莾大部分的镇国之气虽然已经汇入胤国的江山社稷养以育胤国百姓,但柴鳞渔这个柴氏皇族最后的血脉还活着,燕莾的镇国之气尚未完全消失,这座燕莾皇宫可是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

柴鳞渔深知斗不过这个讨厌鬼,轻声道:“这栋千心楼里的孤本珍本何止上千,还有各种名剑宝刀,哪怕在整个北域王朝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楚瞬召轻声道,眼神炽道:“这楼里大部分的书籍包含气机不假,可被你们丢在这里终不见光明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一点,这些曾经夜与圣贤相处的书籍会沾染圣贤上的气机,这些寻常人无法感受到的气机对我们诸王而言可谓大大的补益,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将那些你觉得珍贵的书籍全部挑出来给我,先挑个一两百本就够了。”

柴鳞渔轻轻哦了一声,踮起脚尖给楚瞬召挑选书籍,楚瞬召望着她眼神玩味道:“要不要我给你弄张小凳子,看你抖得那么辛苦?”

她难得没有针锋相对而是继续问道:“这本《地藏无法》是道家圣人张岚留下的手抄孤本,你要不要看看?”

楚瞬召点了点头,接过少女手中沾满灰尘的古籍,翻开书本将右手放在书本上面,古籍顿时如同风翻书般快速翻页,楚瞬召整个人感觉光彩焕发,汹涌的气机根本遮掩不住,眼神欣喜道:“对,就是这样的书本,再给我弄一几十本来。”

柴鳞渔看着他那灼的眼神,很难想象这些比她爷爷的爷爷加起来年纪都大的古籍,为何对这个紫瞳少年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这楼里大部分的古籍已经破烂至极,甚至连上面的文字都看不太清了。

柴鳞片渔犹犹豫豫看着他

,楚瞬召挥了挥手继续说道:“还愣着干嘛继续给我去找啊”柴鳞渔顿时底气全无,小跑着去到另外一个书架下给楚瞬召找书去。

楚瞬召盘腿而坐,感觉体内愈发浑厚的气机,面前古籍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本又一本堆积在他脚边,柴鳞渔为了给他找书跑得满头大汗的,给面前这个不知足的家伙找了一本又一本的名贵古籍,有些书本上面破损得厉害,但似乎不影响上面蕴含的气机,楚瞬召如同大海捞针搬寻找着,可许多价值连城的书法字帖被他随意丢放着,那些书法里面蕴含的气机,历代圣贤所流下的精神气对于诸王而言大有裨益。

楚瞬召带着让柴鳞渔一路给自己找书,柴鳞渔咬咬牙,将那皇室地里的古籍都拿给了楚瞬召,显然怕他不满足到时候又得欺负自己。

什么江山社稷这些已经不属于她了,而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复仇,若是没法杀掉楚瞬召的话,至少要把怀陵王那个叛徒给杀了,是他将胤国人的军队放进来的,现在她只能依靠楚瞬召这根救命稻草了。

她虽然年纪轻轻,但绝不愚蠢,尤其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之后,她的直觉愈发准确了起来,面前这个讨厌鬼虽然看似趁火打劫,实则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去下而已,或许真的如他所许诺般,若是自己有朝一觉醒了王息,她就能代替死去的父皇登上燕莾的王座,哪怕当个诸侯国主也好,总比亡国强多了。

如此想着,她难得扬起一丝微笑,被放下书本的楚瞬召捕捉到了:“咦?好看好看,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她立马恢复了冷漠的面孔,低下头不去看他,楚瞬召笑笑了笑道:“有个词怎么说来着?秀色可餐对吧?”

柴鳞渔听闻俏脸红透,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瞬召吐出一口淡金气息,闭眼喃喃。

六龙驱群动,古今无尽时。

第三百一十四章 没有天堂

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柴鳞渔微微睁开眼睛,揉了揉被霞光刺疼的眼眸,发现一个不注意时间就已经到了早上了。

她咬了下樱唇,将睡意强行消退下去,看着庭院里的少年坐在玉石板上,双手边堆满各种明经古典,宛如老僧入定般。

她愣是看了半天,发现少年边有一缕紫气盘旋,此时出东方,光潮扑照他上衬托得他宛如天上仙人般。

她看了好一会也看不出有什么玄机,渐渐浑浑噩噩便睡了过去,但也没有睡踏实,待到她重新醒来后,发现楚瞬召坐在她面前笑眯眯道:“昨晚让你帮我找书累坏了吧,谢谢了。”

柴鳞渔红着脸小跑到寝宫里,对着镜子收拾了大半天,方才掩盖住一脸疲态,对比修炼了一晚的依旧神采奕奕的瞬召,她显得格外神色憔悴。

楚瞬召摸了摸她的额头,她难得没有拒绝,眨了眨眼睛俏脸微红看着他,楚瞬召的手掌很是温暖,指尖仿佛带着些许量灌入她脑中,她忽然有些懵了,惶恐不安地看着他,楚瞬召瞪了她一眼,柴鳞渔那张绝美的小脸皱了起来,很是委屈。

楚瞬召看着这闺女一阵头疼,拾起一本古典塞到她手里轻声道:“给我好好把这本《八十一路神仙诀》看懂了,等我从蜀越回来教你一练息的正统方法,可以让你和我一样吸取天地之间的气机,很是厉害的招数!”

柴鳞渔看着他声若蚊蝇,“学这些有什么用?能不学吗?”

楚瞬召乐呵道:“当然可以啊,这样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修习王息了,我再把你供起来当仙女养好不好?”

她耷拉着嘴角,刚想泫然泣被楚瞬召将眼泪瞪了回去,那一刻,楚瞬召看着她好像看着过去的自己般,沉默了一会无奈道:“你不想学我不bi)你,随便你吧,总之你给我记住了,我不在安息城的时候,你千万不要随便离开皇宫,切记切记。”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像是听懂了,但却没点头,那眼神像是在催促楚瞬召离开一样,这给楚瞬召气得不轻,伸出手来捏着她嫩似花的脸蛋,拉扯出一个个丑丑的笑脸。

对于楚瞬召的肆意亵渎,她仿佛真的是他的玩物般从头到尾没有还手过,任由他把玩自己的脸蛋。

楚瞬召松开手随口问道:“你觉得你父皇母后到底想要什么?”

柴鳞渔仿佛也看开了,没啥死者为大生人静默的讲究,语气平淡道:“我父皇当然是想夺回燕莾失去的土地,最好在有生之年打赢你们胤国,可惜他只是个瞎子,一抱负不得施展。至于我母后当然是和父

皇的想法相悖而为的,她希望我和父皇都能平平安安的,能看着我一点点长大,什么王朝争霸江山夺权这些东西她根本不在乎,即便是我。”

楚瞬召若有所思看着她,又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父皇发动战争的原因十分蹊跷,事发突然在我看来仿佛有人在背后推动他一样,在这场战争开始前……你父皇是否见过什么很特殊的人?”

柴鳞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思索片刻忽然开声道:“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我看见他和我父皇终闲聊,那样子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般……对了那人还治好了父皇的眼睛!我后来询问父皇,父皇是那人来自胤国!”

楚瞬召摸着下巴思量道:“胤国?什么样的胤国人会跑来燕莾见燕莾的皇帝?你刚才说他治好了你父皇的眼睛?”

“像是神迹一样的秘术!简直比神仙还要厉害。我听说你们胤国很多很多的术士,能够腾云驾雾,抚手风雷!这是真的吗?”

楚瞬召柔声笑道:“是啊,胤国满大街都是术士,我不止一次看见术士们飞跃云端,宛如群蝗过境,但是术士的生命只有我们的一半,这是他们为了得到力量而付出的代价!”

“我们生命的一半……父皇曾经说过历代诸王的生命,也是寻常百姓的一半,能活过五十的皇帝屈指可数,因为各种原因皇帝的平均寿命都是在三十多岁左右,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柴鳞渔眼神黯然道,楚瞬召眯眼笑笑:“我可不信这些平均寿命的鬼话,我是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不信的话我们走着瞧。”

柴鳞渔微微抬高视线,看着远处那座金塔佛楼轻声道:“自我记事起,我便不喜欢佛堂里烟雾缭绕的气息,母后则告诉我这样想的话肯定会惹来菩萨们的不高兴,还有那些佛祖们会生气的,任她如何跟我解释我还是不愿意去,宁可被她罚我在宫里关闭也不想去念佛。”

说起这些过去的事,柴鳞渔有些心酸,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怨恨:“直到我八岁那年,母后生了一场大病,那是我唯一一次主动去佛堂祈佛,去给我母后祈福上香,我恳求佛祖显圣救我母后,柴鳞渔这辈子宁可把心交给佛门。”

“那一,我点了三根香,在紫光宝的香炉前一跪再跪,当时的僧侣告诉我佛祖一定会显灵的,皇后娘娘的体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也是那么相信着的,很快母后的病就好了,我自然是无比感觉佛祖的,随后我去烧香还愿,双手合十跪了一次又一次,但我还是满心欢喜,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佛,他们是可以听到我们说话的。



楚瞬召看着她虔诚无比的脸庞,连连点头,柴鳞渔轻声道:“我至今还记得佛堂外那用白玉栏杆围成的放生池,上雕莲花纹饰,护栏中间嵌以“佛八宝”——、法螺、宝伞、华盖、花瓶等雕饰图案,那尊由玉石雕刻而成的九莲大佛的影壁上刻有“佛陀六字真言”,真是让人难忘!”

“可是我现在不信了。”少女嫣然一笑,这样的柴鳞渔让楚瞬召感到陌生,她继续说道:“要是佛祖真的存在,又为何漠然地任由你们的军队攻入燕莾,我母后那一次的病或许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太医妙手回罢了。他们这些神佛总是这样的,让我们一次次地高声祈祷,可在我们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静默无言,这样的神?到底有何用?”

“楚瞬召你告诉我,既然愿不灵,我何许再向他们许愿,信仰的存在有何意义?”

少年只是沉默,对于柴鳞渔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或许信仰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信仰是人所赋予的,而神佛是客观存在的东西。

柴鳞渔总结道:“这个世间根本没有极乐天土,只有一个黄泉炼狱,而我们就处其中。”

楚瞬召试探地问她:“在如今的你看来,是对神佛的冷眼旁观表示怨恨,亦是对他们的存在表示怀疑?”

柴鳞渔笑了笑,没有给出楚瞬召想要的答案。

第三百一十五章 马蹄下的道理

大胤天启十九年,大胤铁骑与燕莾人之间的战争爆发,这场长达半年的战争没有任何议和谈判和试探,双方将近十万人的军队厮杀,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更多,往里那些在临安城里耀武扬威的士兵,在狂潮般的战场中为了活着拼命,士卒也好,将领也好,每个人都有成为英雄的机会,每个人都会变成草丛中的尸体。

在灭绝西临一国后,大胤皇帝楚骁华再次展现出为王者的威严与风范,当机立断对燕莾发动战争,大胤琴魔花幽月带着三皇子下,以及那堪称天下最强骑兵的风鹰铁骑与燕莾人决一死战,燕莾终于在胤国的铁蹄下发出濒死的呐喊,一支又一支的部队奔入战场为国死战。

很快,一个举世震惊的消息从燕莾传遍天下诸国,大胤三皇子楚瞬召率领骑兵攻入燕莾安息城,皇帝和皇后惨死在这位横空出世的大胤皇子手中,直到这一刻,天下人们切体会到来自胤国人的恐惧,一个恐怖的王朝迅速崛起,速度之快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场战争持续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对于燕莾这个千年古国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但成王败寇王朝毁灭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大胤王朝最强骑兵风鹰铁骑迅速控制了安息城,形成鼎立之势力,让来自南陆的敌人心生畏惧。

“此战过后,不知多少铁甲裹枯骨,不知多少儿郎归家乡?”

大胤皇帝楚骁华站在临安城的城墙上,看着风平浪静的城市发出深深的感慨,天启大神官郭蘘站在皇帝的边,白衣高冠,没有说话。

铁羽将军叶藏站在两人后,与其一起眺望南边的风景,就在那里,大胤的疆域在铁骑的拉扯下,硬生生从最北边的孔雀城外的小庄村抵达了燕莾安息城外的落海峡,如今他们离中原的土地只有一步之遥,隔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峡。

有人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比喻,将庆国,唐国,离庭比作三个守门的壮汉,若是北域举国能将这三个壮汉打到,那么南陆四国三十二洲就相当于屋里的三十二个美娘,任由他们北域军队宰割,没有任何反抗的气力。

“陛下,这次蒙羽和花幽月打着大军攻下燕莾,两国的百年之战已经落幕,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叶藏陪他们站了好一会,想说些事打破沉默的僵局,不料皇帝笑了笑指着南边的方向道:“战争才刚刚开始……你们只看见来自南边的胜利,却没有看见更南边的敌人。”

“陛下果真要御驾亲征?如今大皇子下和三皇子下都在千里之外,胤国必须有楚氏皇族的人留守,如此行事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叶藏全然不顾份地对皇帝喊出声

来。

皇帝挥手笑了笑:“别瞎担心了,我会让楚鹰仰回来的,朕这才说出决定没多久,那些大臣恨不得抓住朕的双脚,就是不想朕离开临安城,不过这下子抓住朕的脚也没用了,朕有了一支会飞的军队!你这蛮子别瞎cāo)心了。”

叶藏上带着一半的金帐国人血统,本命叶藏台察儿,以前在胤**营当兵的时候,最忌讳别人对自己蛮子的份说三道四,他自己也向大多数人隐瞒了金帐国的血统,除了蒙羽和白云这两位朋友,手下大多数士兵都以为他就是姓叶,便叶将军叶将军地喊了起来,但皇帝陛下不一样。即便喊他蛮子也毫不在意,只会觉得亲切。

但如今想着蒙羽和花幽月在千里之外的安息城中,他们经历了如此可怕且惨烈的战事,那些勇敢的死者,那些壮烈的死者,如此想来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依旧认为陛下要留在胤国坐镇江山,而不是跑去千里之外的蜀越!”

皇帝有些不开心道:“朕又不是第一次去蜀越了,如今我们连燕莾都拿下了,你还担心朕在蜀越会出什么事?”

叶藏沉声说道:“大胤王朝何其鼎盛,王朝境内无人胆敢伤害陛下,但陛下……如今黎京城已经不是蜀越女帝的了,那里遍地都是毒蛇。”

胤皇反问道:“朕怕什么?在燕莾这个纸糊盟友倒台后,澹台凝华那条老蛇要对付澹台宁素都已经惨淡不堪了,他和他的手下有什么能力对付朕?”

此时城墙之上只有他们三人,叶藏看了郭蘘一眼,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陛下,末将还是担心血蟒帮那些秘术师们,您也知道他们不会随意让胤国的军队在蜀越乱来的。”

胤皇用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朕没有想乱来,朕是想让他们全部变成马下血泥!”

叶藏听着陛下话里的豪气,心中不免涌现一阵担心,皇帝陛下决定的事向来说一不二,如此很难去劝说陛下就此收手,只能顺从说道:“陛下要不要去安息城那边看看,或许我们可以将军队安置在那里,如今安息城里的将军只有蒙羽和花幽月,陛下可以坐镇安息城……”

胤皇语气平静道:“有他们几个就足够了,这次的战争,朕不打算让花幽月这闺女去蜀越瞎掺和了,就让她留在安息城或者回来胤国,让她自己来决定吧。”

叶藏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大神官一眼,两人被他的眼神弄迷糊了,胤皇轻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朕从来不喜欢自己的手下遮遮掩掩的。”

叶藏的脸色有些尴尬:“陛下,蒙羽那家伙给我传条密信,算是一个小秘密。我不知道要不要

当这个丑人和陛下说,亦是等三皇子下和花幽月亲口告诉您?”

“蒙羽的报每一条都很重要。”

叶藏沉默了一会:“他传来的消息说……花幽月喜欢上了三皇子下……他还看见三皇子下和花幽月住在燕莾皇帝的寝宫里……”

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当时他收到这条密信的时候,忍不住地破口大骂,把家中妻儿子女吓得不轻。

蒙羽这家伙看似老实,但在胤皇面前向来喜欢报喜不报忧,这些那么难以启齿的秘事就他来代劳转告胤皇,这算什么事啊,眼见他说出口没多久后,大神官皮笑不笑地看着胤皇,反复点头仿佛在戏弄陛下。

胤皇听后忽然愣住了,他微微低下头,背着手看着南边的风景,一直在部下面前抬头的胤皇难得佝偻了起来,胤皇默默看着城里的秋风落叶,一阵微风吹来将一片叶子落在他肩膀上,皇帝的眼神说不出的空虚。

对于胤皇的表现,叶藏到不显得有什么意外,三皇子下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若是别的女孩喜欢上三皇子他一点都不显得意外,倒是花幽月的话……这样冷漠孤独的女人居然和他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宫闱秘事说出去,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对胤皇的打击应该是大的,自己亲手任命的将军和自己的孩子搞上了,这算什么事啊。

皇帝挥手拍掉了肩膀上的枫叶,轻声问道:“那孩子……她是在报复我吗?小召才刚刚十七岁……他居然没有拒绝?”

“你傻啊,换做你拒绝不拒绝?”郭蘘白了胤皇一眼。

“没有,从蒙羽告诉我的信件里,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他们经常呆在一起……同桌吃饭什么的。”叶藏他没敢说出同共枕那句话。

“同桌吃饭吗?应该很多年没有人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吧?”胤皇看着远方纷飞的枫叶,说了这样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出来,郭蘘已经笑出声来:“你楚骁华以前风流成,现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那女人摆了一道,滋味如何?”

“朕觉得这样好的。”胤皇说。

“好?”郭蘘只觉得觉得不可思议。

胤皇会心一笑,语气轻柔平缓许多,欣慰道:“那女人对我们胤国而言不太可控,如今她喜欢上小召那就绝不会背叛我们……虽然朕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想必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吧。当时朕想让花幽月带着小召入战场时,我就猜到这女人会对小召有极大的帮助,如今燕莾已经被他们二人攻下……你看,朕看人总是看得很准的。”

郭蘘皱了皱眉,但眉头又很

快舒展。

楚骁华不愧是一代枭雄,虽说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到虎毒食子的人,但他为了战争的胜利,敢将那个不可控的女人放在自己儿子的边,这等手腕真不是一般父亲能做到出来,而且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的命开玩笑。

对于花幽月的能力,叶藏也是没有能力去质疑,只是勾引皇子可是大罪,顿时不由得为花幽月接下来的命运急的满头是汗。

胤皇见他犹豫忍不住笑了起来,示意他不必再说了,此时出东方照耀在临安城上,胤皇双手按在栏杆上,目视远方仿佛若有所思般,皇帝的双鬓已经发白,眼角掩不住他的老态,能依旧能看出皇帝陛下年轻时的英俊临风,或许比年轻的时候瘦了一些。

郭蘘问道:“楚骁华,莫非你真的不担心?”

胤皇神寡淡平静道:“朕担心什么?如今燕莾的军队已经没了,只剩下澹台凝华这条苟延残喘的老蛇,这场战争就是让世人看看,天下最大的道理就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君临

郭蘘看皇帝那无比淡然的神语气,淡然笑道,当初这家伙被送去蜀越当质子的时候,可没少让那城里的人吃苦头,再到后来变成的北域第一人的胤国皇帝,金帐国,樽国在他手中吃的苦头比他们吃过的盐还有多,如今北域已经没有让敢挑战胤国的权力了,如今他担心的是……

胤皇猜出他的忧虑淡然道:“赵怀龙已经死了,即便庆国人想让朕死也得全力以赴,如今这片天下能拿下朕脑袋的人,真的不多。”

“我担心的是你走了之后,临安城怎么办?”

胤皇微微皱眉道:“你觉得楚熏不行?”

“那丫头当然不行,你自己养的女儿你自己不清楚?”郭蘘白了胤皇一眼,叶藏听闻可是战战兢兢的,这偌大的胤国也只有大神官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胤皇要楚熏担任监国公主。此次与燕莾的战争,皇帝陛下将两位皇子都派往战场,如今更是要御驾亲征,若是他们三人出了什么事的话,只怕胤国会陷入动dàng)之中。

“别瞎cāo)心,如今小召和楚鹰仰都不在临安城,没人陪她闹那丫头便会踏踏实实做事的,而且还有楚麝在她边看着她,出不了事的,放心吧。”皇帝摆了摆手,郭蘘皱眉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立世子,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鹰仰不喜朝廷,楚熏是个女孩,所以朕打算立小召为世子,可如今朕这小儿子连燕莾都打下了,都抱着我给他的将军住进了燕莾皇帝的寝宫里,想必这胤国世子的份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了?”胤皇摇了摇头。

“樽国那边已经在催促公主和小召的婚约了。”郭蘘提醒道,胤皇看着他缓缓说道:“小召做事太容易意气用事,一旦陷入什么人和事之中很容易不计后果。郭蘘,小召不是他哥哥和姐姐,像他这样的人比较认死理,只是朕很怕这个孩子会受伤,尤其是心里上的伤,朕这辈子见过太多的阳谋谋,暗箭冷枪什么滋味都尝过,要是这样的经历放在普通人上,他早就崩溃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很难缓过来。”

“小召子他不是普通人。”郭蘘提醒道。

“是啊,他是我的儿子,我楚骁华的儿子。”胤皇语气坚硬道。

“再就是那孩子之后的伴侣,王妃就让那樽国公主去做吧,这人得信守承诺对不?其实朕也喜欢小召上次带回来那女人,朕之前还特地去听过她弹的曲子,离北的女人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啊,难怪那孩子会喜欢上她,让她当个侧王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算是朕对这孩子的私心吧。要是叶微微的话小召对着丫头委实没什么感,把他们强行绑在一起遭罪的,相

敬如宾渐渐会变成相敬如冰啊,希望后不要相敬如兵就是了。至于花幽月……朕对这闺女的愧疚实在是太大也太多了,很多人不喜欢她朕也知道,但她为胤国做出的贡献朕是看在眼里的,再就是她父亲花明阁将军,带着所有的花家子弟为朕断后赴死,朕在他死后非得没有照顾好他的两个女儿,还将其中一个给bi)死了,朕心里实在愧疚啊。”

叶藏和郭蘘默不作声看着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此时王者的威严慢慢消退,郭蘘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家伙也是会说人话的。

“朕杀过很多不该杀的人,错过很多不该错的事。是朕亏欠这闺女在先,朕很不希望有朝一这丫头会和胤国反目成仇,她体内有凤凰琴这样的神器,如果她真的叛出胤国的话,无论最后落到哪个国家巨擘手中,这把无比锋利的剑必然会将其指向胤国。就算她和小召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有一件让她牵挂的事总该是好的,有一个家的人和没一个家的人真的很不一样。”

皇帝的语气有些沉重的感伤,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朕死了,大胤铁骑在,有谁敢侵我大胤国土,你们都担心朕的安危,可朕也是人,朕有朝一也是会死的,你们害怕朕死,是因为你们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只要大胤铁骑的马蹄声一在天下响起,胤国就绝不会覆灭,放眼天下诸国还有哪个国家能和胤国与之一战……除了庆国。”

郭蘘缓缓说道:“你到底还是老了。”

此时胤皇已经想通了,伸手摸了摸郭蘘的光头笑笑:“就连我都老了,可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呢?”

“我怎么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连阎王爷都不收。”胤皇上次摸他的脑袋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了。

胤皇渐渐收敛笑容,看着他们二人语气平静道:“何虑生死之忧愁,但有些事还是得安排好,你们两个就是朕的见证人,要是朕这次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胤国的皇位传给小召,楚鹰仰担任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则担任兵部尚书,至于叶藏你和白云他们朕也安排好了,遗诏就放在朕御书房那张檀木方桌左手边第三个抽屉,看着去做就是了。”

两人看着如此随意定事的皇帝陛下,脸上的表骤然凝结,郭蘘吃惊道:“如此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做决定,陛下为何要告诉我们二人知道?我是大神官不管遗诏这些事的。”

胤皇平静道:“朕信任的人不多,你们算其中的人,而且朕一直觉得你能活得比朕久,这算是一种直觉吧。”

“从今起,你便是遗诏的见证人,也是执行者。”胤皇的声音充满了威

严。

郭蘘愣了一下,单膝下跪将右手放在前,沉声道:“臣必将不负陛下赋予臣使命。”

“至于你叶藏,从今起,你就是铁修罗大都统,你将随着朕一同前往蜀越作战。”

“末将领旨!”叶藏随之下跪,眉头蹙的越发紧,向天空看了一眼。

“胤国全新的铠甲朕都为你们准备好了。”皇帝指向云端,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云层被某种东西所撕裂,他们像群鸦般聚在一起,三人看着那些黑色恶魔围在城墙的边缘,他看不清那些恶魔的脸,却读懂了他们眼底的狂。

“老天爷啊!”郭蘘第一次看见这种铠甲,这简直就是用来反攻天门的武装,连神佛也为之颤抖。

胤皇负手而立,狂风袭来吹动他的皇袍。

城墙之巅,王者君临。

………

……

城内,公主府。

此时长公主楚麝正在看着那握笔批注年轻女子,目光是那么地温柔满足。

曾经的二公主楚熏仿佛天生精通政治大局策划,俨然成为大胤王朝的二把手,在皇帝陛下多次专注铁修罗计划的时候,这位苛求尽善尽美的二公主比起以前脸上的稚气少了些许,或许和她消瘦的缘故有关,愈发显得美丽清秀,眉眼间的英气愈发像她的兄长,让她不由得眼神欣慰,楚熏从一大堆的奏折中摸出几份,再次检查自己是否有遗漏什么,柳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时候一天下来都没有喘过一口气的。

她比起以往的蛮已经变得沉默许多,不再是那个追着弟弟吱吱喳喳的公主下,她心中多了不少的想法,有些正在去做,有些还未实现。

长公主看着楚熏现在的样子觉得很好,这闺女总算是长大了,能为皇室付出自己的一份精力了。

如今胤皇打算御驾亲征前往蜀越,将整个王朝的事务都压在这两位公主的肩上,其实朝中大多数事各部臣子都已经做出决定,楚熏更多的时候是批阅他们递传上来的奏折,大多数的内容不需要批红,只是简单地看一些查漏补缺而已。

楚熏心里也很清楚,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只能一天比一天沉稳,尤其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还未回来,她容不得有一丝松懈的迹象出现,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批阅奏折,终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如今的她更是慢慢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认同和赞美,至于她剩下的时间都在吃饭睡觉,偶尔看着池子里的鲤鱼发呆。

长公主看着宽大案桌后,那纤细动人的素白影,那勤勉样子让她记起了许多过去发生的事,那些模糊的场面浮

上眼眸,让她神有些恍惚。

当年那三个孩子跟着自己股后面跑的样子,他们在皇宫里打雪仗,当时李长渊还活着,他堆的雪人又大又好看,那些梦一样的场景如今还是记忆犹新,那些她喜欢的人都在,真好啊。

不像现在,离开她的离开她,死去的死去了,哪怕是楚麝也想不到有朝一,楚熏会顶替胤皇的工作,时不时还得穿上凤袍接受百官朝拜,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楚瞬召会进入战场并且灭了一个国家,兄长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废物,胤国百姓一旦提起楚氏皇族的人都得暗暗点头,愣是让他们挑不出半点瑕疵。

楚熏从先前的拘谨不安到现在的娴熟如意,即便让她做胤国的女帝也是如此,绝不输给胤皇半分。

楚熏轻轻放下笔杆看着姑姑轻声道:“今天的就那么多了。”

长公主对她赞扬了几句说:“好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一会让我来看就行了,对了,安息城的军报很快就会送回胤国,到时候可得麻烦你了。”

“一些军报又能麻烦我什么?”楚熏毫不在意道:“倒是小召和楚鹰仰那个笨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连封信都没有送回来给我,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了。”

长公主安慰道:“怎么会,他们都很想你的,你们是兄弟姐妹,怎么会忘了彼此呢?”

“小召或许会想我,但楚鹰仰那个笨蛋恨不得见不到我,可是我……好想他们啊。”楚熏的声音充满伤感。

楚麝笑了笑说:“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或许等这次和蜀越的战争结束后,他们就会回来临安城的,那两个孩子可不希望见到你现在愁眉苦脸的。”

“我打算去探望一下李国师,听父皇说他如今重病在,姑姑你去不去?”楚熏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长公主的神色渐渐绷紧,楚熏见状连忙说道:“姑姑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顺便看看小渊儿。”

长公主眉头微蹙轻声道:“我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的确该去看看。”

第三百一十七章 睡一会

大胤朝天启二十年,临安城里刚走了几个王朝老臣,任他们再极位人权也好,权力依旧但不住时间的魔力,该病也病了,该死的也准备去死了,他们的逝去让很多人感到不安,但所幸翰林院有不少读书人涌入朝廷当官入仕,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这辈子碌碌无为,在朝廷国事上委实没有做太多的事,即便是大胤的国师,那也是我祖辈功勋积累下来,皇帝陛下给我面子让我去当这个国师,我唯一做过的,让我感到骄傲的事,便是支持陛下发动西临之战。”

国师府里,李国师此时躺在锦被之中,看着窗外的落叶,脸上露出淡淡的寂寞,对着一旁的管家一直说道:“我这一直很不服花明阁那家伙,那粗汉跟我斗了一辈子,现在想来,论功勋也好,论儿女也好,我什么都不如他,唯一比他做的好的,便是活得比他久……但有什么用呢?”

管家微微露出戚容,却不知该如何对老爷说话好。

“我很多年前就不怕死了,我大胤朝如此多的军营强者,读书种子,死了一个无用老人又如何,死了也好啊……能早点下去找那几个兄弟喝酒了。”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表有些疲倦。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立马起前去,片刻之后带着长公主走进这间药味熏天的屋子,对着国师和声道:“老爷,长公主下来看您了。”

老人扭头睁眼,看着门口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神渐渐温暖了下去。

在国师住的内屋里,长公主站在门口,看着上的老人,双手抓住裙子抓得死死的,红着眼睛脑袋低垂,不敢看老人。

躺在上的老人竭力压下咳嗽声,正要起迎接长公主下,被快步入屋的长公主来到前,将老人轻轻安慰了下去:“国师大人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您的。”

老人闭上眼睛喘息道:“长公主下,您能来看望老臣一眼,老臣心中很是欣慰啊。”

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我除了来看您,还想看看渊儿,可惜这孩子总是躲着我这个娘……我连娘都没当好。”提起孩子,长公主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老人摆手咳嗽道:“没有的事……咳咳咳……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长渊的死……得怪我……是我将他推入战场的。”

“我大胤百万户,谁家儿郎没有死沙场?这当然不怪您。”

老人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觉得李家亏欠了你,心中许多憋屈不曾说过出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活在一个看不到战争结束的世道……很

多人就是死在大胤铁骑的马蹄之下,其中那么多场战争,那么多的家破人亡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该死……可是死的却是我的儿子,这就是报应!”

老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干枯蜡黄的脸透着死亡的气息。

女人坐在边握着老人的手,没有言语,没有落泪。

这个在大胤朝上留下过浓重一笔的老人,在朝野上下被尊称为文正的老臣子,此时看着长公主泪流不止,长公主伸手替他拭去泪水,但老人的泪水越擦越多,仿佛将一生中不曾流过的泪都流在长公主的右手上。

而长公主另一只手抓着老人的手臂,她生怕一松开手,老人就会离开般。

“长公主下……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但是孤独的滋味我尝了很多年,委实不好受,你还那么年轻美丽……若是真的遇见比长渊好的年轻人就嫁了吧,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我到了地底下后会跟长渊解释的的……而且那孩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虽然不曾喊过我一声公公,但我在心中还是把你当成儿媳看待。我这些年什么事都没做好,连我儿子都没有救回来,所谓父子一场也是走到尽头了,所以我想在离开这个世间之前,做好一些事……咳咳咳。”

老人指着案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八十余人的名字,标注了那些人的姓名履历和优势,各种长短一目了然,李国师特有的小篆字体清晰,字体仿佛跃然纸上般潇洒爽朗,老人低声咳嗽道:“上面这些人,都是一些我从翰林院里掏出来的读书种子,里面不乏后能成文臣大将之人,算上我这些年培养的心腹也是二十来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一些朝气勃勃但也意气难使的孩子们,可能现在又想郁郁不得志吧,但年轻终归是有优势。我听说西临复国急需朝政人才,希望长公主下把这份东西拿给皇帝陛下看,让他提拔这些人去西临入仕,算是我对这个国家的一点补偿吧,虽然是杯水车薪罢了。”

长公主看着被烛台压着的纸张点了点头。

老人感慨道:“有的人死了比活着更有用,说的就是我了,天下很大生活更大,我这些年见过很多人去过很多地方,但在我的眼里,始终只有这个家啊。”

老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瘦无比的手指着门外的香樟树,泣不成声道:“在长渊出生那年,我在那颗树下埋了一坛子杏花酒,想着以后长渊成亲了就把酒坛子挖出来,好喝上一杯媳妇酒,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一会让老宋帮你把酒挖出来,长公主下,若是您后遇到什么良人的话,就替我家长渊把酒喝了吧。”

长公主用手捂住嘴巴

,渐渐泣不成声。

就在她后,有个小小的影出现了,看着上的老人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低低应了一声,孩子双手遮住脸庞,低声哭泣了起来。

当老人将她的手和长公主的手握着一起的时候,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随后孩子扑在他上,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老人最后喃喃道:“让爷爷睡一会,明早还要上朝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杯竹子酒

天启王座第三百一十九章一杯竹子酒楚瞬召才刚刚十七岁,前些天一直在打仗伙食有些跟不上,他虽然有金帐国的血统,但比起同龄的金帐国少年还是瘦弱许多,反而这些日子猛在长个子,身体健壮了不少。

这或许跟他觉醒了王息有关,加上体内日出之血的作用开始反哺楚瞬召,让他渐渐受益无穷,身上的伤口恢复也是一日神速的事情,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他来说不过一个星期的事情,用花幽月的话来讲好事都落在他头上了。

女帝说想睡个午觉,楚瞬召便离开了车厢不再打搅她,军队也在这里安营驻扎,当他神清气爽来到一条小河前,发现澹台宁静蹲在河边看着朱子微在御水成鱼,水流化作的鱼儿在阳光下闪烁着,朱子微体态柔美,此时更是如同水中仙女般,十分好看。

楚瞬召坐在石头边看着她御水成鱼,这女子体内的气机沸腾很是不简单,楚瞬召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的,看着看着反倒觉得无聊,他自己也能御息成形,本想弄条大龙出来给澹台宁静看看,担心吓到小女孩就此作罢,楚瞬召带了一些瓜果给澹台宁静吃,自己对着香梨狠狠咬下一口,随手丢了一颗山竹给朱子微,但女人没有领他的情,任由山竹落入河中被流水冲走。

但到了吃饭的时候,楚瞬召才发现这女人并非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让自己感到很是新奇,时不时还打个饱嗝,此时桌子上还剩下半瓶竹子酒,楚瞬召给她倒了一碗,这种名为竹液的酒对于楚瞬召而言可是稀罕东西,蜀越竹林如海,在他来蜀越之前还从未见过从竹子里酿出来的酒。

朱子微瞥了一眼酒碗里的酒,竹子酒嘛,她喝过不少,以前修炼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好喝,至少不像面前这个年轻皇子这样一壶接着一壶那样喝,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竹子酒一样。

不过她对看面前的年轻皇子的眼神带着几分敬畏,几分挑衅,她是知道楚瞬召做过的事情,也亲眼见过楚瞬召的实力,楚瞬召没有出言挑衅她亦是用各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折磨她,这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她看着楚瞬召媚笑道:“小孩,你今年多少岁?”

楚瞬召放下凑到嘴边的酒碗瞪了她一眼,差点想用酒碗丢她,很快遏制住这股冲动,沉默着给她倒了一杯酒,他懒得去刺这个落毛山鸡,说道:“听说澹台凝华是你爹,这也是我不杀你的理由。”

“需要我为你暖床吗?”她眨着眼睛笑道,媚从中来,楚瞬召轻轻咳了一声:“这里还有孩子呢?”

“你不就是吗?”她反问道,楚瞬召反问道:“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到水里面?”

朱子微

抱胸与其对视,而小公主会意地离开了,不理会这两位高人的飞剑取头颅,针锋相对。

有一个很特别的理由楚瞬召没有告诉她,楚瞬召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很特殊的气机,从那天两人血战厮杀开始她的气机流转在楚瞬召眼中也无所遁形,这个女人的身世经历很是特别,明明身怀王族血统但却不够纯净,身具江湖杀气但却不凛冽,但那一天的红丝遍地杀机漫天让他如临大敌,让他整个身怀王息的人也感到害怕,这样一来反倒有些四不像,日后或许能变成江湖高手般的人存在,也有成为王的资质,这样的气机在楚瞬召看来反倒是极有趣的,就在两人对局厮杀中,朱子微一样可以感觉到楚瞬召体内如蛟龙般翻滚的王息,离那天上仙人只是一线之差的存在。

此时脚步声从两人身后出现,刚才那个给自己送酒的小侍从又来了,楚瞬召接过他递来的温酒笑了笑,小侍从年轻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看着楚瞬召颤声道:“大胤皇子大人,小人的爹娘就是死在澹台凝华的毒手中,若是大人能杀掉澹台凝华小人愿为大人卖一辈子的命,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朱子微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蜀越的粮米没白养你嘛?那么快就投靠胤国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小侍从对着朱子微直接骂道:“你这个贱人,你知不知道你爹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朱子微依旧放纵语气道:“杀我啊?你来啊,要你你可以做到的话!”

满臂红丝钻出体表,赤红如火。

这个小侍从在她的红丝面前红着眼睛道:“你们这些有钱有权的王八蛋都不是什么好人,杀死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就是为了争那张该死的椅子。”

朱子微勃然大怒道:“你懂个屁,开口闭口就家人的,你那么有骨气怎么不和他们死在一起!跟着我们的军队去攻打靖南城,现在被人打怕了就变成人家旗下的一条狗!”

小侍从忽然呼吸急促,握紧的拳头发出阵阵爆响,愣是一步子也迈不出去,朱子微仍旧喋喋不休道:“我告诉你,就你这点德行这辈子都别想给你爹娘报仇,胤国人又如何,你这种废物想亲别人鞋底人家还不乐意呢……”

“够了!”楚瞬召不咸不淡盯着这个不所谓的女人,朱子微在他眼神中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意,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小侍从给楚瞬召倒了一杯子酒便离开了,走三步回头看一眼,那样的眼神让朱子微不寒而栗。

“你们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连尊重二字都不会写吗?”

朱子微冷笑道:“听闻三皇子大人一

话胜读十年寒窗书,小女子倍感荣幸。”

楚瞬召轻弹刀鞘笑道:“你还小女子,放在村里小孩都可以喊你阿姨了吧,像你那么大的女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柳眉倒立,竭力平息情绪嫣然笑道:“那天流了不少血吧?在战场上被人砍了多少刀?疼不?”

楚瞬召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扭了扭,疼得她眉毛都纠结在一起了,她强压心中的杀意,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杀意,她是吃过楚瞬召带给她的苦头,一张柔媚绝美的脸蛋被他当成面团一样揉捏,楚瞬召如此作为让她备受屈辱,下意识咬紧纤薄嘴唇。

楚瞬召松开她通红的脸蛋轻声道:“大概也就那么疼吧,过后就不疼了,不过好歹疼过之后有价值的,至少我攻下了安息城,而你们失败了,不要瞧不起什么人,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朱子微嗤笑道:“你若不是大胤的三皇子,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替你挡刀抗剑,你能活着走进安息城?还没入城就被他们的乱箭射死了,你也是投胎投的好才有资格做英雄的。”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话。

朱子微看着少年俊逸的脸,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大家都是身怀王血之人,凭什么自己就得出生在妓院中,他就得出生在皇宫中,凭什么他就得当英雄,自己就得沦为叛贼被人带回蜀越。

在自己看来,投胎投得好,和那些投胎不好的,人生轨迹何止千差万别,这是任何努力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楚瞬召突然问道:“等我们进入蜀越内地,我想去看看竹林如海的风光,我在书上看过对蜀越的描写,但是从来都没有来蜀越的机会,若是能看看这些,我想人的心情也能开朗一些,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地方?”

朱子微托着腮帮顺嘴道:“在蜀越最西边有一座神来竹林,由漫无边际的竹林组成,四周青山环抱,湖水常年清澈如镜,水在山峦间绕。在那里竹海幽深,竹林繁茂,满目青翠。品茗论赋很是合适,而且还有许多黑眼大猫成群出没,这些大猫极为可爱,嗜竹如命,一点都不怕人。”

只是很简单的描述,楚瞬召眼中却浮现出极为生动的画面,茫茫竹林之中,一群群的黑眼大猫叼着竹子出没在山林间,或者憨憨地扶着竹子,对着来访的人们捧腹吼叫,想到这里楚瞬召愈发有兴趣了去竹林看看了。

想着想着两个小小的酒窝从脸上浮现,在朱子微眼中楚瞬召的脸没有以前那么可恶了,只是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蜀越打仗,在胤国好好当个皇子不比来着舒服吗?”

楚瞬召低头笑道:“我要

是告诉你说我想做英雄的话,你肯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告诉我是为了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你一定说我是作态根本不信。”

朱子微给自己倒了一杯竹酒,双手捧起放在嘴巴慢慢抿着喝,没有之前的豪迈饮酒劲,难得笑道:“你说的两个我都信。”

楚瞬召反倒淡然道:“其实,在皇宫里活下去,不比在战场简单。”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道出了无数王侯之家生存艰辛的故事,朱子微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问道:“燕莾的皇帝……还有皇后是怎么死的。”

楚瞬召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平静道:“皇帝在我来之前就死了,皇后是我杀死的,亲手杀。”

至于他为何要杀死那个手无寸铁的皇后,楚瞬召没跟自己解释,也没有需要解释的理由,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世人他为何要杀死燕莾皇后。

澹台宁静抱着一堆瓜果来到楚瞬召身边坐下,少年只是溺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抱进了怀里。s

第三百二十章 龙王九将

天启王座第三百二十章龙王九将赵皇后好奇问道:“这是你们的平时驯龙的地方吗?本宫倒是第一次来。”

“这里被称为龙湾,只有御龙者军团最有地位的人才能进入龙湾,例如龙王九将还有长公主殿下,如今这里需要他们出面的事情很少了,平日他们也就是来看看御龙者们的训练,或者去龙井里看看刚出生的幼龙,龙王九将是御龙者军队的基石。”红衣侍从躬身道:“一般只有非常棘手的事情龙将们才会出面,而且囚牛将军和嘲凤将军两人去了落日海峡截杀即将登陆燕莾难民,这里一般的事情都是直接汇报长公主殿下。”

赵皇后虽然身为皇室成员之一,但在御龙者军团并无实权,她的父皇赵怀龙在临死前将大庆王朝镇龙符一分为二,一块交给了弟弟赵问天,一块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庆安龙仙赵曦,整个庆安王朝只有这两人可以统御龙者军队,其余皇室成员的权力无法触及到龙骑军队,没有干涉其行动的权力。

除非手握大庆王朝镇龙符。

“这里真有意思。”赵皇后说。

庆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具有一万八千多条飞龙。就在她的先祖赵公明征服南方六国之前,天下的龙种还是极为稀有,御龙者们驾驭飞龙将浮云远远抛在身后,直到他们在落日海峡以南发现岛屿,他们在岛屿上面发现了大量和龙和龙蛋,凭借这些野生的龙种,庆安王朝迅速崛起为一个在天下王朝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南方诸国当然不会坐视庆国这股力量的崛起,即便离庭永远天下最强的陆兵军团,唐国拥有天下最强的剑宗和剑客,但在巨龙的力量面前他们根本不足为提,龙的力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赵公明改变了以往飞龙的养殖方法,运用各种秘药将巨龙的体型变得更为庞大,更加容易受他们的控制,对待他们的敌人更加凶猛,在他们与南方三国第一场战争中,庆国人凭借飞龙的力量击退了他们的进攻,向他们展示了庆安王朝的力量绝不可小觑,所有参战的军团和贵族将领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奴役。

很快南陆诸王们就意识到庆国的称霸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绝非其他势力的干预所能阻止,在这片陆地上,巨龙就是人们无法阻挡的终极武器,而离庭是最受重创的一个国家,在离庭王死后,离庭百姓悲愤交加,赌上南陆霸主的尊严向庆安王朝发起了最后的进攻,最终还是败在巨龙强大的威力之下,最终下场无比凄惨。

而赵公明也在这座偏离庆国领土的岛屿建立的一座军政岛屿,在岛屿的深处一座巨大的堡垒隐匿其中,这座被称龙湾的堡垒运用了来者唐国的先进建造技术,堡垒随处可

以看见龙的象征,其塔楼被雕刻为黄金飞龙的模样,随处可见便雕刻成龙爪的火炬台,岛屿上总共有十四座。

有人说这座岛屿是空心的,因为每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岛屿内部便会轰隆回响。

王朝厅在堡垒顶端,是个圆形房间,四扇高大窄窗面向东西南北四方,厅内有一张硕大的木桌后,桌子雕刻描绘着详尽的天下王朝地图,这面地图是在北伐之战的时候雕刻而成的,如今却被当做饰品用作观赏,来访者可将桌面一切尽收眼底。

岛屿上生长着高大的松木,这里还有野蔷薇和耸立的荆棘丛,地中生长着野山楂和薄荷叶,任你怎么吃也吃不完。

赵皇后看着周边的风景,跟随红衣侍从走进了堡垒中央的大厅,九根漆黑的石柱撑起了整座大殿,每一根上面都盘旋一条飞龙,象征着龙王九将,石柱上的火把恍恍惚惚照在自己的脸上,像是黄泉的鬼影在乱舞。

“我想来见见我那尊贵的长姐。”赵皇后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红衣侍从轻声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和诸位龙将在等候您了,请随我来。”

红衣侍从带着赵皇后来到一处站台前,随着侍从拨动了身旁的机括,整个站台缓缓往上升去,唯有踏入这片站台区域,才能抵达龙王九将们议事的房间。

房间名为王朝厅,黑色花岗岩的墙壁上雕刻着诸国神明,从庄严的大佛到慈祥的观音,各种形状诡异的黄泉恶鬼和修罗,被一条巨龙盘旋着,巨龙口中吐出一股清澈的泉流,汇入地面细小的缝隙最后流向地面的河流,如此周而复返透着悠然禅意。

在用黑松木雕刻而成的天下王朝地图中,七个人对着赵皇后起立躬身,据说庆国先皇在发动北伐之战的前夜曾在此跪在这张长桌前祈祷,长桌底部是雕刻而成的太极图案。

“想必公主殿下都见过诸位将军,但还是由我为您介绍一下。”红衣侍从后退一步一一介绍。

“睚眦将军张首度。”

这位龙将看起来并无世人所说般英俊无比,而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御龙者军团常备的龙鳞盔甲,头发已经秃了一半了,对赵皇后躬身致礼:“公主殿下!”

“狻猊将军陈君剑,担任龙将已经有三十年了,算是龙将中资历最老的人,和先皇是很好的朋友。”

这位头发全秃的龙将看起来很是和蔼,放下手中的烟枪吐出一口白雾,对着赵皇后哈哈笑道:“见过公主殿下,那么久不见,公主殿下又漂亮了不少。”

“霸下将军黄军胜,除了龙将一职外,还

担任龙宫学院学士。”

这位极具书生气的年轻男子想不到也是一位龙将,他没有穿着龙鳞铠甲而是穿着一件鸟翼般的白衣,好似随时可以上学院教书的先生般,风度翩翩。

“狴犴将军林白素。”

“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龙将居然是个女人,身上的铠甲没法抹去她那冷艳的魅力,反倒让人增添险些征服欲出来,漆黑的长发肆意披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胭脂只是简单素颜,即便如此也让人觉得颇为惊艳。

“见过公主殿下。”

“负穸将军袁平。”

“见过公主殿下……”

“鸱吻将军李魂月。”

“见过公主殿下……”

“最后这位是蒲牢将军龙无獒,也是龙王九将的主帅。”

“小姨子,别来无恙啊。”一身鳞甲的龙无獒微笑着看着赵皇后,对于这位姐夫赵皇后自然也是无感,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姐夫,没想到龙王九将还是像以前那样令人敬畏。”

龙无獒作为龙王九将的主帅脸上带着一种坦然和自信,眉毛宛如箭羽般扬起。眼角便的皱纹如剑痕般,两鬓间白了一小把,他同时也是赵氏皇族分家的家长,千年前万龙陨落之战龙玄策的子孙,那种自然亲切的笑容中有一种把事情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自信。

“恕我身份卑微不便在场旁听,就送您到这里了,公主殿下。”红衣侍从鞠躬离开,赵皇后的目光却落在长桌尽头的女人身上,那位让她既敬畏又疏远的女人,她的姐姐,庆国的长公主——庆安龙仙赵曦,以御龙与剑仙之名闻名天下诸国的女人。

庆安龙仙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柔软无比,很是仙气,可赵皇后知道这位长姐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穿一袭大红站龙头,双剑荡漾,剑气满落阳,无人能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下之争

“小妹,近来陛下可好?”庆安龙仙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皇帝陛下的况,赵皇后坐在侍从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平静笑道:“陛下愈发英武非凡,什么时候姐姐也可以去落阳看看陛下,您总是待在龙湾未免太过无聊了,这里有姐夫在一起都好,可以随我去看看陛下,陛下一定龙颜大悦,你说对吧姐夫?”

蒲牢哈哈大笑,反倒是赵曦一如既往地冷漠,即便在自己的家人面前。

“说说胤国的事吧。”赵曦看门见山道,懒得和这个长袖善舞的妹妹寒暄客。

赵皇后皮笑不笑道:“胤国已经攻下燕莾了,这是诸国皆知的事,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吧,我已经为你们整理出来了。”

赵皇后从怀里拿出基本用丝绸包好的卷宗,轻轻放在长桌上,轻声道:“这些是我这些子整理出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线人为我提供的,若是这些东西能说服诸位龙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这些东西一旦流出了出去,对我们王朝和诸侯国而言,都是极大的威慑,甚至会带来恐惧。”

赵曦听自己的妹妹说的如此郑重,脸色也不由得郑重了起来,她伸出手掌将卷宗带到自己的面前,缓缓翻开进行阅读,诸位龙将用眼神示意交流,就连龙王九将的主帅蒲牢也在看着自己的妻子,静默无言。

随着赵曦的阅读,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愈发寒冷,她竭力想止住嘴唇的颤动,但她失败了。

她读完赵皇后递给自己的卷宗后,将其用力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来直视妹妹的眼睛,面若寒霜道:“这就是胤国人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到底是谁杀了燕莾皇后!”

对于长姐的反应,赵皇后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赵曦在十九岁那年去过一次燕莾,她御龙之剑号称战遍南陆无敌手,但树敌太多在燕莾安息城外,遇到来自南陆的仇家伏击,座下的飞龙被仇家所斩杀,她拼劲一武力仇家们全部杀死,但却受到小人的偷袭受重伤,所幸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御驾巡游的柴鹿牡,刚刚成为皇后柴鹿牡将她带回皇宫用各种名贵药材好生治疗,当时皇后并不知道她就是庆安龙仙赵曦,以为她只是个受伤的女子剑客,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

这次的恩赵曦看得很重,她向燕莾皇后吐露了自己的真实份,燕莾皇后惊讶于对方的份,处于礼貌与尊重燕莾皇后带她游遍了整座安息城,两人在这之后结为金兰姐妹,赵曦向她许诺只要自己一天还活着,庆安王朝绝对不会伤害燕莾境内的人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就是赵曦的人生信条。

燕莾皇

后居然被胤国人杀死了,还有皇帝也是,这简直让她无法相信,还有公主呢?自己当时还抱过柴鹿牡刚刚生下的孩子,她的名字还是自己给她取的,她还活着吗?

赵皇后坦然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证据确凿,我不得不信,而且根据我线人为我提供报,现在胤国已经举兵攻入蜀越,打算吞并这个国家,就像他们对燕莾做过的事一样。”

赵曦用力拍着长木桌上,眼神冷道:“该死的胤国人!他们到底还想要多少场战争?楚骁华是不是想做北域之王!”赵曦用力拍着长木桌上,眼神冷。

蒲牢将军龙无獒拾起一张卷宗细细阅读了起来,表凝重道:“自西临之后,楚骁华联合金帐国将北蛮帝国给覆灭了,现在又到了燕莾,如今整个北域诸国的气运都汇聚在胤国的国土之内,国家势力和领土之壮大,甚至已经超过我们庆国,胤国铁骑南下入西境蜀越,如此之大的谋,楚骁华的野心还真是大到我们没法想象啊,难不成我们就坐等胤国势力的壮大?”

赵皇后脸上的神变得异常严峻:“我可以告诉在场的诸位,如果我们再坐视不管的话,胤国人很快就会攻下蜀越,变得越来越强大,我们庆国并不在乎北域诸国谁比谁强,总之不能比我们庆国强,如今胤国人试图打破这种平衡,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众人闻言微惊,他们不像八十年前北伐之战中的前辈般,他们没有和胤国人作战的经验,对这个北域强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们只知道所谓的胤国铁骑甲天下,但这句话在他们的龙骑面前如同玩笑般不堪一击,怎么也不敢相信楚骁华联合北域三国发动战争,将另外三个国家全部灭了。

“我想诸位都明白我的意思了,诸位都知道燕莾东皇钟的传说,千年之前燕莾人曾经用这个神兵毁灭了一个国家,这看似荒诞的传说却真真实实发生过,而且燕莾的东皇钟已经掌握在胤国人的手中,这对他们而言既是礼物也是浩劫,胤国人的礼物,天下诸国的浩劫……那么,敢问之诸位,你们猜猜他们接下来会用在那个国家上?”

随着赵皇后一番说辞,龙将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有的一切将来都会得到证明,只不过是更慢一些而已,我带着陛下给我的密诏,请求诸位动用御龙者军队前往蜀越与胤国人作战,将他们战争的苗头掐灭在蜀越领土上,决不能让他们的马蹄踏入庆国的土地。”

赵曦沉默。

赵皇后知道自己姐姐和燕莾皇后过去发生的事,急忙来到赵曦面前,愤怒地说道:“仁君不杀他国君主,胤国人将两个国

家的皇帝和皇后都祸害了,西临皇后的惨案至今还未有人出来伸张正义,如今燕莾皇后也死了,姐姐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赵曦猛然抬首。

“如今这股来自北域的铁祸很快就会来到庆国的土地上,诸侯国们对于北域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还有百姓也是,大庆能否千秋万代,就在我们这些守望之人的一念之间,”

“胤国在最终的目标……是这个天下?”蒲牢终于醒悟过来了。

“而我们是唯一可以挡下他们的国家。”林白素脸色有些苍白。

“是的,楚骁华不是要做北域之王……而是天下共主!”赵曦缓缓地说。

所有人都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胤国人已经带着军队离开了安息城,正要前往蜀越,公主下说得对,但北域的军队若是想来中原的话,要么就是渡船经过落海峡,要么就从西境那边过来,我们是唯一可以压制这个国家的势力……只有我们。”蒲牢幽幽道。

“公主下,皇帝陛下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张首鹿问。

“皇帝陛下要我们对胤国发动战争,彻底覆灭这个国家!让胤国铁骑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杀死楚氏皇族所有的人!”赵皇后的声音无比洪亮:“这个天下本该是我们大庆王朝的,只有我们才能让这片土地永远安宁和谐下去,而胤国人的到来正在毁灭这一切。”

所有人都在看着龙王九将的蒲牢,这个男人却将目光落在赵曦上,这位极致尊荣的大庆朝长公主低头沉默,偌大的王朝厅内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小妹,这会死很多人的,我们还不能确定胤国人的动机,我们对于他们……很多东西都不了解。”赵皇后抬头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一样的赤金。

“战争什么时候停止过……可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恰恰也是我大庆朝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赵皇后起肃立:“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并非是皇室的请求,也是命令!”

赵曦听闻沉默了许久,王朝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墙壁火光跃动的光影,远处的龙时不时传来高亢的龙吼。尽管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将战争的主动权交给自己,但要想打赢这场战争,真正还是得靠他们这九个人,龙王九将每一次动用御龙者军队,必然会带来腥风血雨。

“霸下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那位极具书生气的龙将开口说道:“正所谓居安思危,我们的先辈在在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中战败,受尽屈辱,我们要改变这份战败的历史。”

“鸱吻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

鸱吻将军李魂月沉声道。

“负穸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男人起看着赵皇后。

“蒲牢团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

“狻猊团也同意对胤国发动战争,不过我年纪大了,只能看着年轻人去战场了。”老人笑眯眯道,脸上全然没有刚才的严肃。

此时所有人将目光望向那冷艳龙将林白素,林白素沉默地看着在场众人,其实她的意见并不重要,只要皇帝陛下下了命令,她就得去做,女人最终在诸位龙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和我的部下会支持皇帝陛下一切的行动。”

众人脸色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此时赵曦一直沉思着,她忽然看向赵皇后问道:“杀死燕莾皇后的人是楚骁华吗?”

赵皇后缓缓说道:“楚骁华现在还在胤国,攻下安息城的人是他的儿子楚瞬召,今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留着,要是任由他成长的话或许会成为下一个楚骁华。”

“现在和胤国人宣战真的好吗?我们虽然不了解楚氏皇族的人,但在战争这件事上没法质疑楚骁华的行动里,如今胤国还掌握了西临剑库和东皇钟,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降低了不少。”睚眦将军说:“大胤铁骑虽说称为甲天下,但何止甲天下。如今我们的龙数量已经不如之前的多,死一条就算是少一条了,而且龙蛋的孵化周期比起之前越来越长了,天地之间的气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直接影响到龙的生殖……”

赵曦表严肃凝重道:“我们之所谓在天下能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龙,而我们能依靠的也就是龙!楚骁华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和楚骁华这样的男人作战……无疑是在刀锋上起舞,他是北域有史以来最强的皇帝……没有之一!”

“现在我们又多了一个小楚骁华,楚骁华率领铁骑灭西临,楚瞬召同样率领铁骑灭燕莾,这个皇子今年才十六七岁,鬼知道他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楚骁华?”参谋长说。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龙毕竟是庆国的镇国之柱,如果楚骁华现在远在胤国我们没有把握杀他,那么我们为何不拿下那个楚三皇子,或许不需要动用飞龙,用一些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赵皇后神秘一笑望向霸下将军曹龙平,男人被她那不寒而栗的目光吓了一下。

“胤国不了解的东西?”赵曦一愣。

“曹龙平,本宫这些年为你为你奇思异想出了那么多的物资物力,光是血也流了好几斤了吧?那些被你藏在影里见不到光的怪物们,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吧?”赵皇后低声问道。

男人被赵

皇后的话咽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寒战,但赵皇后看他的目光愈发冷,就像是巨龙的凝视般,他竭力在众将面前保持平静,但无奈公主的bi)压实在是太过可怕,连他也不由得悚然:“公主下……如今我还不确定他们是否可控……您也知道的……你们血液里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可怕,就连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接纳这股力量的同时还能保持神志的清晰……龙王赵公明为我们留下的信息实在是太过稀少了……我。”

“本宫现在问你话!他们到底可以投入战场没有?”赵皇后的声音愈发冷。

“可以是可以……但是……”

“可以就行了,本宫对你有信心,你也应该对本宫的决定有信心!”赵皇后说,赵曦皱了皱眉望向曹龙平:“你和我妹妹私下到底干了些什么?把话给我放在桌子上说清楚!”

曹龙平神色犹豫,诸位龙将眼神玩味看着他,陷入他们也知道曹龙平在私底下用赵氏皇族的血液在做什么勾搭,但在如今这样的况下,是否动用那股力量,他们还是犹豫的。

他们是曾经目睹过那份力量,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娱乐活动,直到曹龙平带来的那个个体险些将一头巨龙杀死,他们才感受到那股压迫感,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将龙湾这一带的气运都影响了……那是来自巨龙血液的力量,龙息是最bi)近仙人之息的气息,绝不输给王息!

在长公主的bi)问下,曹龙平支支吾吾地说了自己这些年在做的事,这这个过程中诸位龙将沉默着,长公主的目光渐渐转为赤金,就像巨龙的瞳孔般,她最后将目光从自己上移开,落在赵皇后的上:“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在做有利于大庆朝的事,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份代价的名字叫未雨绸缪。”赵皇后环视众人:“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飞龙一代比一代虚弱,在庆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条飞龙“蚩尤”长百尺,可现在皇室最大的飞龙“阎王”也就三十多尺,而且已经垂垂老矣。诸位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龙会消失在人间,如果大庆朝没有了龙?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百姓和土地?”

赵皇后说出了众人的心事,的确他们现在的龙比起千年之前愈发弱小,对于自然之息的掌握也不如以往,随着人间强者的崛起,不少高手希望获得屠龙者的称号,对于屠龙一事自然也是无比衷,而且他们还成立了专门研究对付飞龙的团体,让赵氏皇族的人很是头疼。

“我们的体里流淌着巨龙的血液,巨龙是唯一可以靠近天门而不被灼伤的生物,我们为何要

将这股力量隐藏起来,本宫选择相信曹龙平的研究,自然也会承担这一切的责任。”赵皇后站起来,沿着桌子行走来到长公主面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想我们可以表决了,我需要御龙者军团的力量,你能给我吗?”

赵曦轻声道:“御龙者军队自古便是皇室之师,我们应当听从陛下任何指挥,但我希望你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辜负父皇留给我们的东西。”

赵皇后点头,掏出那块皇帝陛下亲手给她的大庆王朝镇龙符,轻声道:“那么好,我们要让胤国人知道一件事……天下的霸主永远都是我们大庆王朝,现在是,以后也是!很快……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胤国铁骑的马蹄声,天下……永远都是我们赵氏皇族的天下!”赵皇后此时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全然没有以往的平静与冷漠。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有人提问。

“既然楚骁华远在胤国我们暂时动不了他,那就先解决一个人!”

“解决谁?”

“大胤三皇子——楚瞬召。”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相敬如冰

赵曦站在在空无一人的落地大窗前,看着渐渐被暴雨侵袭的岛屿,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妹妹在十六岁诞辰那年,父皇在落阳为这个最宠的女儿举行了盛大的晚会,据说当年落阳晚会现场边长五千步,参加者仅管弦丝竹乐队就多达八千人,街头巷尾张灯结彩,莺歌燕舞通宵达旦。

赵皇后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是出了名的绝世美人,天下美人榜评语“颜如舜花,将翱将翔。”她虽说贵为公主但从不蛮横纵,经常会要去侍从将落阳城某一处的酒馆清空,她喜欢骑着龙来到那酒馆里,一个人坐在里面喝一壶庆国名酒落阳魂,直到星光璀璨。

对于自己的弟弟赵问天,他的**就像一面镜子般,你看着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想要什么东西,可赵皇后不一样,这个妹妹从小给人一种早熟的感觉,很多事她都会自己做好,绝不会让宫女代劳,很是会讨人喜欢,无论你如何揣测她的眼神,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父皇本在她十八岁那年打算将她许给唐国世子李晨月,这该是举国欢庆的事,可赵皇后却亲自拿着婚书御龙来到唐国大明宫里,亲自将唐王遣送来的婚书甩到他脸上,座下的月舞对着唐王发出高亢至极的龙吼,将唐王吓得屎尿齐流,从此不敢再谈与庆国联姻一事。

虽说唐国风气较为开放,但退婚一事实在是过分,尤其是女子亲自上门退婚,这可是狠狠扇了唐国一巴掌。

赵皇后被庆皇狠狠骂了一顿,但极其强烈的自尊心让她不肯认错,她受到了不少人的谴责,可惜自己当初已经离开了皇宫游历天下,没法给这个妹妹任何心理上的开导。

她因为主动拒婚的事一病不起在红檀宫养病,就这时一个改变了赵皇后命运的少年来到红檀宫里,这个少年是外面请回来的石匠来修缮宫里的假山,两人在花园里相遇,在这个期间赵皇后经常找少年谈心,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经常安慰她,少年对她是敬畏之,可赵皇后却在他上得到一种很特别的温暖,两人慢慢接触下来,因为频繁接触而发展成儿女私。

很快少年住进了赵皇后的寝宫里,很快他们明目张胆的事被父皇知道了,庆皇当时很是愤怒,亲自来到红檀宫向赵皇后问罪,可是她却将那少年藏了起来,但最后还是被父皇抓了出来,父皇惩罚赵皇后看着他被飞龙活活吞噬,同时选择快刀斩乱麻,将赵皇后嫁给了大庆朝宰相白恒之子白雾月,全然不顾失去丧失人的悲伤。

就在两人新婚之那晚,赵皇后为了报复父皇一不做二不休,让从天而降的月舞放火烧了宰相府,让整个宰相府的人被龙

焰火火烧死,宰相和他儿子化作了风中灰烬,火光照亮了落阳城半边的夜空,事之可怕震惊了整个赵氏皇族,庆皇亲自驾驭飞龙来到宰相府来救女儿,却发现浑**的的赵皇后披着一件烧焦的婚衣坐在龙头上,捧着丈夫的骨灰,冲着姗姗来迟的庆皇不停在笑,那个笑容无比可怕,直bi)人心。

“从今夜起,我赵皇后不嫁贵族,不嫁王侯,不嫁帝王,只嫁王朝,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或许庆皇是害怕了,再也没有给赵皇后提过任何婚事,而赵皇后也没有对任何男子表现出慕之,赵皇后仿佛在那个夜晚一瞬间长大,浴火重生,不死不灭!

这些事都是在自己回来庆国后,有人告诉自己的。和自己的妹妹不一样,她选择为了自己的家人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的人,她和龙无獒两人在外人看来虽是夫妻,但两人相处模式极为冷淡,算是相敬如冰吧,在房间里许久都可以说不上一句话,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今天龙无獒还是问多了妻子一句:“你真的打算让赵皇后乱来?动用曹龙平弄出来的那些怪物去对付胤国人,没准会让现在的况更加复杂,那些怪物疯起来连我们自己人都杀。”

“胤国人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不该去动燕莾皇室的人,尤其不该杀死柴鹿牡,我无法原谅这件事,那个叫楚瞬召的孩子必须死,这算是我的私心!而且皇后说得对,我们不能让胤国人强大下去,他们的铁蹄声必须终结在蜀越,而且他们居然还将西临给……我无法饶恕,绝不饶恕!”赵曦声音森冷。

“燕莾皇后死就死了吧,反正落在胤国人手中也是被当成玩物,至于西临那亡国皇子也不争气,最后没能夺回老子留下的剑库,都是一些无用的人。”龙无獒嗤笑道,赵曦转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错了,这皇宫里任何女人都比不上燕莾皇后,即便是我,至于那苏长青他——”

“我不想听任何和西临有关的事,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了,西临王也好,西临剑神也好,都是一群被时代抛弃的废物——”

炽的红芒将他的话语一刀戛然,赤色的红芒像是愤怒的火焰撞入了夜幕之中,在男人鳞甲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捂着自己的膛在赵曦面前单膝下跪,忽如其来的刺痛让他沉稳的脸庞顿时狰狞起来,他抬头死死盯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咬牙切齿道:“西临已经灭亡了,现在再念他们的好,岂不讽刺?”

“你没有任何资格评论西临的事。”

龙无獒捂着自己的膛,丝丝血迹从指缝渗出,他声

音颤抖道:“赵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一天?”

她冷漠转道:“没有。”

龙无獒冷笑不止:“那还真是辛苦你和我绑着了一辈子,反正现在岳父已经死了,你大可御龙去西临找那天底下最滑稽无能的西临剑神,他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国家被胤国铁骑踏破城门,但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哈。”

她没有反驳男人的话,而是轻声道:“龙无獒,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要让我忍不住杀了你。”

这位在世人看来无比强大的龙王九将主帅豁然起,对这位过了十几年也不曾看清楚的女子,沉声道:“我欠岳父的救命之恩,我才娶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和其余的龙将会拼死拦下胤国人的铁蹄,好让皇帝陛下在王座上坐到头发发白,牙齿掉光。”

等待龙无獒离开这座大厅,她的目光已经落在远方的海平线上,目光平静。

就在她边挂着一件大红宽袍,挂在梨木的衣架上,如同过去的幽灵般在窗边无声无息地摆动。

对于摆在这里的红衣宽袍,诸位龙将谁也不敢碰这件衣服,这件红衣并不显得价值连城,反倒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显得有些陈旧,红色渐渐暗淡,可赵曦坚持将这件袍子挂着这里,上面有她流过的鲜血,还有敌人残留难以洗去的血迹。

她撩起耳边有些纷乱的发鬓,望着北方,心里念着着故人,她忽然展露出一个龙无獒不曾见过的绝美笑颜:“长夜……小雎,你们还活着吗?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了……再等等……”

随即她脸色渐渐平静下去,小声喃喃,眼神温柔。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寒战

在大楚王朝统治的时期,丹阳城作为大楚王朝的战略重城在西境屹立千年已久,在澹台家族和巫马家族的夺权之战中,丹阳是他们最后攻陷的地方,当时的项氏皇族意识到这两个家族联合起来的可怕时,两军在丹阳城下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两个家族取得的最后的胜利,项氏皇族战败被迫失去大量的土地,以丹阳城为交界线整个大楚王朝一分为二,直到澹台皇族的崛起。

丹阳城位于西境的东部,蜀越商洲的镇洲之城,丹阳城四周被山脉所环抱,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向后楚,丹阳城与外界基本处于半隔绝状态。加之这座城市处于谷地之中,没有蜀越竹林的清爽凛冽,加之城内气候严酷多变,而且在丹阳城东临白海,海上有三座群岛,其中一座专门为蜀越出产品质优良的葡萄酒。

此时无数的丹阳城骑兵出现在商洲边境的原野之中。

黄沙滚滚,铁矛寒光。

被秋风吹拂了很多天的原野,此时很是荒凉,狂风呼啸扬起细碎的草絮,在骑兵组成的钢铁人墙后,滚滚黄沙直上天际,后方还有更多的骑兵赶往平原作战,可见他们的数量是如此惊人。

蜀越女帝任凭狂风吹动她的秀发,下马蹄踩着故乡的土地上,此时她眼中没有归乡的喜悦,只有复仇的火焰,直到这团火焰将澹台凝华烧成灰烬,或者将自己烧成灰烬。

这场蜀越双王之间的内战,将蜀越三洲十八郡全部拖了进去,大家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刺入同胞的骨之中,不死不休。

此时谁都没想到,丹阳城这些年在与后楚的作战中损失最少,现在又有了澹台凝华的暗中支持,与蜀越女帝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丹阳城的兵力并非她离开时的三万,现在丹阳城内将近五万的丹阳骑兵夹带着烟尘涌入城外的平野,带着闪烁着寒芒的铁矛。

在蜀越绝大部分人看来,此次澹台宁素的终于要和澹台凝华决一死战,带着胤国铁骑攻入蜀越全境,夺回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数量上蜀越女帝带来的军队根本就不是澹台凝华的对手,加上澹台凝华有血蟒帮的支持,但澹台凝华他为了保持最大的实力根本没有派太多的兵力与蜀越女帝作战,以至于女帝的军队才能轻而易举不断南入,直到攻入丹阳城。

加上有胤国铁骑的帮助,蜀越的枪兵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蜀越三洲十八郡,连州军郡已经全部投降,郡城全部将澹台凝华的黑底血蟒旗弃之城下,最后换上了蜀越女帝的黑底白蟒旗,此时很难有人组挡蜀越女帝回到黎京城的脚步。

晨光璀璨,将无数丹阳骑兵上的

铠甲照得宛如白昼,士兵们不停从开放的东城门接连涌出,他们拖动后的铁矛,矛尖在街道上拖出星点的火花,前方的士兵不断向他们挥舞着手臂,马蹄声渐渐汇聚成浪涛般的声音,在光潮的照耀下,呈现吃黑压压一片的丹阳骑兵画面,极具视觉冲击。

大军攻城。

城内的丹阳人无比震惊且恐惧,此时他们才知道女帝归来的传闻是何等真实,她果真带着胤国铁骑的军队归来蜀越,今晚究竟会有多少人在丹阳城外决战,那些传说中横行北域诸国的钢铁灾祸真的来到的西境的土地?

他们今夜过后,到底会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无人知晓,无人不惧。

蜀越女帝看了一眼远处的丹阳城,那些城头上飘扬的血蟒旗帜在她看了极为刺眼,但在她脸上没有任何绪的波动,她从怀里取出一张丹阳城外的地图,上面标注这这座城市的布防计划,女人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胤国铁骑能极为顺畅地一路攻入蜀越各郡,自然依赖自己对国家的把控力,她对这个国家无孔不入的渗透力,蜀越女帝曾经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君临蜀越每一片土地,让自己的裙摆掠过人们的心灵,她每去到一座城市,面对的无不是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万民无比温顺。

自己手上这份地图是朱子微给她画的,加上她后来补充了一下,按照自己记忆中的丹阳修改了一番,如今自己大部分的兵力已经分散平洲和连州,但她有信心让今夜的胜利更加完美一些,在解决的丹阳城的叛军后,她便会率领大军攻入蜀越黎京城,澹台凝华建立的那个虚伪政权终究会被她粉碎,自己还有什么不满呢?

她看着晨曦之中的丹阳城,城墙上繁密复杂的花纹倒映在自己瞳孔中,她看着那些黑压压的丹阳骑兵团们,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但同时又有很复杂的绪,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楚瞬召站在西北坡的某棵歪脖子树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驱散脑海中的困意,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蜀越女帝告诉他的战略,他转头看向远比他精神奕奕的蒙羽将军:“希望这一趟一路顺利,也希望我们两人合作愉快,蒙将军。”

蒙羽将军笑了笑:“如今我们带着蜀越女帝归来故土,她更是得到了风鹰铁骑的支持,这趟战争打得远比在燕莾的时候要顺利。任澹台凝华再嚣张无比也无济于事,他永远不懂胤国铁骑为何能纵横北域几十年天下无敌的道理。”

先前在平洲琉璃湾的时候,楚瞬召和关雎毫无征兆的一人一剑冲上打仗正酣的战场,两人之间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剑息滚敌军打

得那些守军们不知所措,让蒙羽和蜀越女帝很是惊慌,但纵使千刃万矛也无法伤及两人,守军的将领们看着楚瞬召一剑破百军的可怕剑势时,恨不德策马狂奔逃离这片战场,楚瞬召最后一骑开军冲入城中,最后将蜀越女帝的黑底白蟒旗插在城头上。

那一晚,楚瞬召难得和将士们坐在尸骨累累的城中喝酒高歌,楚瞬召听着他们彼此吹嘘在战中杀了多少多少人马,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可当他询问士兵的伤亡,蒙羽说出了实际的数字后,那天晚上楚瞬召再也没有笑过,一直喝酒听着士兵们跟自己扯他们的家长里短,眼中的悲意驱逐不散。

待他们去到连州落马关的时候,那天晚上和自己喝酒的将士们又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渐渐消失了,落马关一战他们收到了敌军的埋伏,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士兵们被城头的落石接连砸死,攻城锤落地后继续被后来居上的士兵们举起,来回三次方才撞开城门,愤怒的楚瞬召亲自将落马关城头的士兵从城墙上扫下,当蜀越女帝带领的军队攻入落马关时,方才看见横尸遍野的街道,落马关的郡守被楚瞬召砍得面目全非,妻儿子女跪着尸体旁哭哭啼啼,楚瞬召坐在石墩上抹去脸上的血水,听着她们的悲哭,静默无言。

“胤国铁骑甲天下,铁骑死战死不倒……”楚瞬召喃喃道。

“若是陛下能看到三皇子下今的样子,还有士兵们战斗的决心,陛下一定非常欣慰。”

楚瞬召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蒙羽将军……虽然那么说有点对不起李大哥,但是我觉得吧,要是我们这次能活着回去的话,我还真希望你能做我姑父……”

这位被胤国誉为四大名将之首,“铁祸之王”经百战无人能挡,一人一戟在大红城下击杀赫连山雪,三进三出横扫西临战场的蒙羽将军,难得老脸一红,故作生气道:“楚三皇子……我可是将你和小月的事告诉了陛下。”

楚瞬召忽然急促笑道:“是吗?父皇怎么说?”

“陛下没给我回信。”

“这下子惨了……”

“三皇子下,这件事我一定会站在您这边,我会向陛下解释这一切的。”蒙羽有些心虚道,楚瞬召忽然笑出声来,刻意转移话题。

“蒙将军,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黎京城里的镇国气机,甚至还能感觉到澹台凝华体内的王息,与此同时他必然也能感觉到我和女帝体内的王息,我们彼此的目标是暴露的,所以我不能频繁地使用王息。我听女帝告诉我澹台凝华将澹台皇族那几个老祖宗全部杀了夺取了他们体内的王息,实不相瞒,现在他的强大或许不

是我可以阻挡的,加上我和蜀越女帝联手方能与之抗衡。”

蒙羽语气坚定道:“其实由我和澹台凝华决战就行了,下不需要涉险出手,我会将他的脑袋献给下。”

楚瞬召笑容玩味问道:“蒙将军,若是你和父皇打起来的话,谁比较厉害?”

“实不相瞒,若是死战的话,末将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战胜陛下。”

楚瞬召笑了笑道:“蒙将军你还真是敢说,可是我怀王息,实力比起大多数的士兵强悍不少,总不能装作大尾巴狼,坐在战场后方看风景吧?”

蒙羽盯着楚瞬召的眼睛,语气坦然道:“这场战争,胤国将士谁都可以死,唯独下不能死,要是下死了的话,很多人也会跟着死,下保全自己的命实际上在救士兵们的命。”

楚瞬召最后轻声笑道:“蒙将军放心吧,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怕死。”

第二百二十四章 龙战于野

蒙羽此时指挥着北域诸国最为强大暴戾的风鹰铁骑,谁能想到他和楚瞬召会出现在丹阳城外,风鹰铁骑军浩浩dàng)dàng)出现在他们后,随时可以发起冲锋。

待他们拿下平洲一带后,胤国和蜀越女帝联合起来的大军兵分两路,蜀越女帝大军表面上经过丹阳城,但丹阳城没有人知道胤军也悄无声息地绕过天仙城,来到丹阳城外与蜀越女帝会师。

澹台凝华旗下的枪兵在胤国铁骑的进攻下变得十分无力,在他们野兽般的冲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攻下了平洲和连州。此时来到了丹阳城外,就是为了两军最终决战做准备。

这就是蜀越女帝为澹台凝华准备的大礼,她要亲自证明自己和胤国人结盟的做法是正确的,胤皇并非无无义之人,现在她带着胤国的军队夺回自己失去的政权。

楚瞬召望向那越来越亮的城市。他仿佛听见了丹阳骑兵们手中铁矛交错碰撞的声音。

蜀越女帝带着胤国铁骑归来,对这场夺回王位的战争是势在必得,而女帝也同意在战争结束后与胤国结下万世之盟,蜀越永远不能做出背叛胤国的行为,并且将蜀越的镇国之气与胤国一同汇聚在一起,只能所为了自当下的利益,她宁可让蜀越沦为一个暗地里的附属国,也不能容忍由一个叛徒来统治自己的国家。

楚瞬召听着那愈发沉重的马蹄声,脸色渐渐趋向凝重。

如今他们只有一万八千名的风鹰铁骑军,却是蜀越女帝所能依靠最强大,最具决定的力量。

楚瞬召不觉得那些丹阳骑兵能挡下号称大胤铁骑甲天下,风鹰铁骑强大胤的骑兵皇帝们,胤国铁骑的强大从来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骑兵们一枪一矛刺出来的,无数累累的尸体堆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之下。

但他还是紧张,非常紧张,尤其现在花幽月和哥哥不在自己边。

这场战争他们必须打赢,对于蜀越也好,对于胤国也好,乃至自己而言,为了胤国铁骑的骄傲,他必须打赢这场战争。

这一战过后,将会清除蜀越全部旧势力,蜀越的新时代要来了。

这样的想法,同样出现在丹阳城城主蔡文轩的上,男人站在丹阳城城墙上,看着自己的军队浩浩dàng)dàng)冲向城外的平原,他知道蜀越女帝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出城请降,昨晚他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一个人呆了很长的时间,听着门外妻儿子女哭哭啼啼的声音,他的心同样也在淌血。

投降?蜀越女帝根本不会给自己投降的机会,君王可以饶恕臣子的愚味,亦可以饶恕臣子的贪婪,但绝不能饶恕臣子的背叛!一旦你背叛

了自己的君王,你将会受到来自君王最可怕,最残酷的惩罚!

自己是最早支持澹台凝华那一批人,现在反倒进退两难了,如今丹阳城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他双手按在城墙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曾经带着年幼的自己站在城墙上,搭弓箭下一只来自北域的金雕,想着想着,男人脸上的皱纹舒缓了下去,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启禀城主,现在斥候在计算女帝军队的数量,数量比起刚刚进入蜀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远远不如我们的骑兵,但他们距离丹阳城不远了。”

有一位属下向他禀告。

丹阳城城主问道:“朝廷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陛下的援军,什么时候来?”

“我们已经派出了很多信鸽,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朝廷亦没有任何动静。”

“罢了……看来我们只是陛下棋盘中的过河卒子,总之我们生死都在蜀越,牺牲总是难免的。”

丹阳城城主忽然笑道:“老李,还记得当初我们带着一万丹阳铁骑打得后楚那帮兔崽子哭爹喊娘的时候吗?当时看着对面的主将张硕被我们俘虏后,带着三千残兵跪在我脚下磕头,求我饶他和他手下的士兵一命时,我二话不说将他们全部宰了。这件事传到朝廷后害得你们被女帝陛下责罚,不少弟兄的军勋都被摘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对我这城主有怨气,这没什么。”

“可我现在有些理解张硕当时的心,若是澹台宁素给我机会的话,别说带着你们去给她下跪,哪怕是将我蔡文轩五马分尸,我都绝不说不字,只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能活下去。”

他咬紧下唇望着城外的士兵:“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些跟随我多年的手足兄弟,今天过后,你我的脑袋肯定是被插在枪尖上。这场战争我们必输无疑,但不是这样我蔡文轩就怕了,我打心眼佩服我们曾经的女帝陛下,但我绝不会像张硕一样当孙子,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死在城外,自己种的因,最后结出的恶果当然是自己吃,我先吃第一口!”

男人勉强笑笑:“明年清明就不用去上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们上酒,”

这位跟随蔡文轩征战了半辈子的魁梧枪兵,此时低下脑袋,静默无言。

“点燃那十四座烽火,告诉我们的曾经的女帝陛下,丹阳骑兵决定死战而死!”

他的命令刚刚下了没多久,一道道直冲云端的烽火高高燃起,仿佛要将这片天空烧穿一样,城内城外所有的人都能看见。

丹阳城城主望着高燃不止的烽火,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大胤铁骑号称甲

天下,人间没有任何骑兵可以与之抗衡?如今我丹阳骑兵要和他们争一争这甲天下的名号,我就偏偏不信这大胤铁骑没有任何弱点。”

如他所说,风鹰铁骑并非人间无敌,他们的铠甲重量将近六十斤,根本无法长时间突袭作战,而且在丹阳城这片谷地中,根本不如丹阳骑兵灵活,这便是他们最明显的弱点。

即便如此风鹰铁骑们的机动还是十分骇人,当今天下王朝,没有一个国家境内的铁矿有胤国那么多,胤皇甚至为了组建这支骑兵消耗了两个千年矿场里的铁矿,这才有能力组建这支可怕的骑兵皇帝,他们从诞生那一开始,便是赋予了冲锋的使用,发誓要将面前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踏成泥。

他们就是战场上的阎王,骑兵中的皇帝,无数寡妇的制造者,无数敌人的噩梦。

丹阳城外有一片原野为铁骑的冲锋制造了距离,他们根本不需要长时间作战,每个马背上的骑兵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有效冲锋时间连半炷香的都没有,只在这半柱香内,他们就能发挥最强的冲击力。

在众多风鹰铁骑们看来,眼下这片丹阳骑兵又是他们马蹄下的一堆尸骨,一个他们记不住的笑话。

烽火直冲天际。

蔡文轩举起铁矛,直指战场,神宁静自信。

丹阳骑兵,来了。

铁骨铮铮,丹阳骑兵,亦可死战。

男人高声怒吼:“擂鼓!”

澹台宁素看着那道十四道烽火带来的黑烟,轻声下令道:“全军出击。”

楚瞬召也一样看到这道烽火,火焰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战意。

少年嘴唇微微翘起,他很满意丹阳城城主的态度。

蒙羽提矛上马,望向后的骑兵们高声道:“你们看到那些丹阳骑兵了吗?他们的铁矛正在指向我们,让我们将这些愚蠢的骑兵们全部杀死,这个世间,没有一个国家的骑兵可以与大胤铁骑同骄傲!”

晨曦之下的丹阳城格外美丽,风鹰铁骑们想象冲入战场后,自己的马蹄踩踏那些丹阳骑兵们,脸上的铁面具遮盖住那发红的眼睛,随着蒙羽的一声咆哮,骑兵们浩浩dàng)dàng)举矛冲锋,一夹马腹驶向远方的战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战场响起来了马蹄声和冲锋声,灿烂的晨曦落在胤国铁骑的铠甲上,将他们照得宛如云上神兵般熠熠生辉。

蒙羽领队举矛,指向杀声震天的战场,反复咆哮道:“撞过去!把他们撞成泥!”

风鹰铁骑直冲营,死战不惧。

马蹄反复震动,骑兵们携带沉重的

铁甲踩踏着满是黄沙的地面,像是过去一次次冲锋般,他们将整个战场当成了一面战鼓,下的马蹄就是一击击沉重的擂打。

这就是大胤铁骑的骄傲,他们根本不屑思考任何偷偷摸摸的伏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阳谋谋都将被他们的铁拳粉碎。

当大胤铁骑带着极为可怕的攻势冲入战场时,那些和与丹阳骑兵们苦苦作战的军队们,以极快的速度为这支恐怖的骑兵让开道路,与此同时,丹阳骑兵们才感受到来自大地的沉重撼动,坐下的马匹被那可怕的声音惊吓到,下意识望东北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漆黑如夜的黑甲浪潮,正在一波接一波涌向这片战场。

就在此时,让人与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来自东北的方向忽然烟尘大作,与蜀越女帝军队作战的丹阳骑兵脸上的神色忽然惊恐了起来,继而变得无比狰狞,他们握紧手中的铁矛放声咆哮。

“胤军!”

“大胤铁骑来了!”

“快撤!”

“撤你妈,撞过去!撞过去!”

但大胤铁骑根本不理会丹阳骑兵们的尖叫,他们以最完美的状态,最沉重的攻势,最可怕的速度,最无畏的勇气继续发起冲锋,所到之处,只有累累的尸骨。

此时此刻丹阳骑兵们再也不后退了,风鹰铁骑的马蹄沉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极为沉闷的声音,烟尘从他们后反复跃起,蜀越枪兵们开始对着丹阳骑兵箭,箭雨滂沱骤然猛烈,丹阳骑兵们接连落马。

这是一场胤国铁骑和蜀越女帝对他们的伏杀。

铁甲撞铁甲!

丹阳骑兵惨叫一片,后方的丹阳骑兵们想拯救前面在第一波冲锋后仅剩八千的丹阳主力骑兵,但风鹰铁骑轻甲营正在从右翼绕到前方纠缠的战场中。

铁矛沾血,人头滚滚。

率领这一万八千铁骑的主将蒙羽一气呵成挑飞数十个丹阳骑兵,一人一马一枪,何等勇悍。

大胤王朝四大名将中,唯有蒙羽显得惊艳天下,战功何等累累,让整个胤国男儿为之羡慕,四大名将之首,是一枪一枪杀出来的,一马蹄一马蹄踩出来的,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

蒙羽同时也被称为大胤的军神,与白云将军早年交好,两人都是胤国名将花明阁将军的闭门弟子,同时并称为“白翼鹰羽。”精通各种兵器,从长矛到马到无所不通,他甚至可以在十息之间组装好复杂的十字连弩,无论是兵法还是手都是一等一的翘楚。

在与金帐国的战争中,他所带领的三千轻骑遇上了一生从未尝败的金帐国鬼将白尔哈勒尔,三千

轻骑对战金帐国八千藤甲士兵,但这位少年将军凭借奇袭打败了白尔,并且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两个儿子,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插在后的三杆铁枪上,带着这三颗脑袋一路带领残兵赶到天女河与当时楚骁华会合。

私下的蒙羽格比较孤僻,但同时怜悯手下士兵,对于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子无女的老卒士兵,他愿意为其亲自抬棺,亲自在坟前敬酒,明面上可谓权倾朝野,深得胤皇信任。

这个男人喜欢丝竹洞箫,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蒙羽比起白云的悍勇,在西临之战中他凭借八千风鹰铁骑硬是拖死了两万西临大戟士,带着诸多将士在花幽月一曲黄泉魑魅忏魂曲中的恐怖气机下得以生存,最终将其控制住,事后就连胤皇也觉得匪夷所思,比起叶藏的运筹帷幄,他的风头更甚,很难将其压下。

但是他却从未显现任何的野心,既不愿意成家立业,和他同龄的叶藏还有白云连孙子都快有了,他仿佛只愿意为胤皇鞍前马后,偶尔去照顾一下那个和他同样孤寒的花幽月。

他仿佛就是为了来到战场而生的,同时也想着死在战场上,这样的人,怎么不能得到胤国全军上下士兵的尊重。

蒙羽手握长枪,一点寒芒枪出如龙贯穿一位千夫长的膛,没有撤回长矛,而且继续咆哮笔直响起冲去,不仅将千夫长的子从马背上挑起,后冒出的铁矛更是刺入两位骑兵的膛,血花飞舞。

大胤蒙羽,龙战于野,势不可挡。

后跟随的骑兵军阵更是势如破竹,在蒙羽两侧的战线处,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两百多骑惨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骑兵之争,一旦落马绝无生还的可能,必死无疑。

大胤铁骑依旧甲天下。

勇往直前,攻无不克。

丹阳骑兵们受到胤国铁骑极为沉重的打击,但他们还是无所畏惧一往直前,他们看着同伴的尸体,带着对胤国人的愤怒,将手中的铁矛刺入他们的铁甲中,或者被胤国铁骑踩至马蹄下。

黄土混血泥,何等悲壮惨烈。

但数量最多的还是丹阳骑兵,他们在与胤军的第一波冲锋吃了不少亏,但他们的数量还是占优,面对那些潮水般涌来的丹阳骑兵,他们似乎怎么也杀不完,

但胤国铁骑何曾有杀不死的敌人?

此时所有的风鹰铁骑只有一个同样的信念,一个蒙羽将军跟他们说过无数次的信念,骑兵乱战从来不要害怕敌人的数量,将他们全部杀光就能突围了。

可怕的厮杀声,铁甲碰撞的撞击声,士兵落马的惨叫声,在这片战争反复响

起,面对像是浪涛般涌来的丹阳骑兵们,胤国铁骑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蒙羽将用钝的长枪弃之马后,随手拾起一根丹阳骑兵们用的长矛,指着丹阳城的方向放声咆哮:“冲锋!继续冲锋!”

按照蜀越女帝告诉自己的计划,他的主要作用便是牵制大部分的丹阳骑兵,让他们无法组成有效的军阵进行防御。

在城墙上的丹阳城城主看着城下的战场,这些自己花了半辈子时间悉心培养的丹阳骑兵,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已经失去了将近五分之一。

这是丹阳骑兵有史以来受到最可怕的,最残酷的打击,此时他被胤国铁骑的冲锋深深震慑到了,或许每十个丹阳骑兵都没能拦下一个胤国骑兵,他们都有杀死数倍于自己敌人的能力。

可他并不觉得伤心,反倒被这种美感所感染,眼神迷离地看着死去的士兵,勇敢的士兵,不退的士兵。

或许这样就够了。

丹阳骑兵们可以起膛去死,不用像后楚那帮孙子那样跪着死。

蒙羽提起马缰挥出一道极长的气机,将面前数十位丹阳骑兵横扫二飞,其中一名骑兵被那道气机分成两半,男人策马冲锋穿过血组成的暴雨,继续冲锋。

此时丹阳骑兵们已经被他们杀得魂飞魄散了,阵容更是凌乱不堪,四散而开。

以此同时,一道道沉重的声音从前方出现,扬起浓重的烟尘。

蒙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心中一阵错愕,一支披着金甲的枪兵骤然出现在战场上,上的铠甲描绘着复杂如流蛇般的花纹,上浑厚的气机让骑兵们避之不及,纷纷勒紧马缰,止住马蹄。

穿金甲的少年提了提手中的长矛,沉默了好一会,对着蒙羽放声大笑了起来。

“所谓大胤铁骑甲天下,我蔡岚这辈子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来自北域的骑兵何等何能称为甲天下?现在就从你开始吧。”

少年的笑声渐渐收敛,后的数千金甲枪兵举起铁矛,异口同声道:“敢问胤国诸将,谁愿与我死战。”

蒙羽扯了扯嘴角,高声怒吼:“风鹰铁骑既上马,当如何?”

后的数千铁骑替他回答,眼中只有拼死的目光。

“死战!!!”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满地

楚瞬召望向远处的战场,口里叼着一根草根。

少年没由来想起在垂鹰菀的时候,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诗。

他不曾笔录记载,只是坐在水池边,对着某个思念故乡的丫鬟放声唱诵。

愿卿念千里故乡逝人乐。

离别伤感请诉吾心中愁。

人间有卿十二月。

一月愿卿凛冬有衣心温暖。

二月愿卿风如沐娥笑。

三月愿卿踏青多乐无忧愁。

四月愿卿脸上桃花始盛开。

五月愿卿心中无尘事事清。

六月愿卿苦雨终风也解晴。

吾知汝在胤国,心在西临。

可吾也想你在胤国,心在吾心。

最后愿卿,愿吾。

一生平安。

以此同时,一袭白衣腰佩双剑,背负剑盒,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楚瞬召边,两人肩并肩站着,女孩拉住着楚瞬召空出来的左手,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子脸色平静地看着关雎轻声道:“关雎,这次我不需要你帮,但是你要帮我照顾好她,同时照顾好你自己,我要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

关雎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还打算去?”

楚瞬召眼神坚韧,上带着一种少年的执拗沉声道:“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真正的王从来不躲在军队后,我不知道自己能救多少胤国士兵的命,但总能救不少。”

关雎看着他忧心忡忡问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何必每一场战争都亲力亲为,很快你们的军队就会兵临城下,在这里陪我们不好吗?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楚瞬召认真严肃道:“的确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战争是总得有人来打,父皇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每一场战争都是御驾亲征,风鹰铁骑不是田里的韭菜,割完还有一茬新,在安息城之战我们已经伤了元气,这支大军是要和澹台凝华最终决战的时候用的,若是死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吃亏的人还是我们。”

关雎眯着眼睛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澹台宁静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想他离自己而去,楚瞬召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了笑:“别担心,我说过会带你和你母亲回家的,将那些欺负你母亲的坏人全部赶出去。”

关雎看着少年那无比溺的眼神,抬头望着南边轻声道:“不过,你要是快死的话,我还是会出手的。”

楚瞬召听闻咧嘴一笑:“大胤铁骑号称甲天下,而我楚瞬召也要做甲天下,我才不会死在蜀越这里。”

大胤男儿披甲提矛上马,死战握矛死不倒。

关雎忽然重重拍了楚瞬召一下,这一下她用了些许气力,楚瞬召故作疼痛龇牙咧嘴,逗得两个女孩呵呵直笑,笑过之后,关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千万别死在这里,在你带我去庆国找我娘之前,你楚瞬召绝不能死,在我带我娘回去西临找我爹后,你才能死!”

楚瞬召继续咧嘴笑道:“好嘞!”

关雎牵过澹台宁静的手,小公主抬头满脸泪水地看着他,楚瞬召对她不断作着鬼脸,但她不仅没有被逗笑,反倒愈发悲呦,轻声哽咽道:“哥哥……你千万不要死,我只有母皇和你了……”

在这个孩子的记忆中,童年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只有夜劳累的母亲,不闻国政不闻家事的父亲,直到她去了胤国,见到这个和她同样特殊的紫瞳少年,她才感觉到家人的温暖。

她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更害怕失去楚瞬召。

在她看来母亲是对她第一好的人,楚瞬召就是第二了。

她忽然眼睛一亮,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好似看着星辰般,小公主破天荒问了楚瞬召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还会回去胤国对吗?你我,还有关雎姐姐和叶微微姐姐?”

楚瞬召伸出手来往她脸上轻轻一模,泪水被他全部摸掉了,“小公主,我没法给你许诺太多的东西,你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之后我们面对的或许是整个天下王朝。那些敬畏你的人会跪着你裙下喊你公主,同样也有人为了要杀死你夺取你母亲给你留下的王位,我们这些王侯之家的孩子,这辈子都会与灾难和光荣同行……这是我们逃不开的宿命。”

澹台宁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和母皇回去黎京城,可我也想和哥哥回去临安城,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女孩的声音很是稚气,但却带着楚瞬召无法拒绝的郑重。

楚瞬召顿时收敛了笑容,眼神灼灼地看着澹台宁静,伸出尾指:“如果是这样,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起誓,我会替你横扫路上所有的障碍,直到护送你回家的那一刻,拉钩。”

澹台宁静看着少年严肃的脸,眼神流露温婉地笑意:“我们拉钩。”

大手勾小手。

楚瞬召单膝跪地,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轻声道:“放心吧,我会把你母亲带回来见你的。”

下巴处传入极为柔软的触感,楚瞬召轻声问道:“小公主,再唱一遍之前那首歌好不好,哥哥很想听。”

轻灵动听的歌谣轻轻传入楚瞬召耳中。

我家高田种小麦,终究不成黄金穗。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

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离家时渐趋远,衣带趋终缓缓。

小桥美人笑不笑?

念乡否?

手握铁矛刀在鞘。

马上谁人不思乡。

对于在很多战争中厮杀的人而言,便是如此。

楚瞬召将目光从澹台宁静上移开,望着烽火连天的战场沉声道:“既然你澹台凝华如此不知好歹,那么休怪大胤铁骑的马蹄踏破你的头颅,我们绝不留。”

……

……

越是位居高位的人越要保持清新神志,丹阳城城主望着渐渐bi)近的银光军队,眼中有复杂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仇恨。

城下马蹄阵阵,厮杀声声不止,蜀越女帝的军队在针对丹阳骑兵,开始布置军阵。

风鹰铁骑已经替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丹阳骑兵,丹阳骑兵的战斗力是蜀越公认的强悍,但碰上比他们更强的风鹰铁骑就像被猛虎扑杀的豺狼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许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军队,仅仅靠着这支狼虎之师,便能横扫整个蜀越的军队。

人数绝对占据优势的丹阳骑兵,在付出了将近两万人的命后,试图用自己的体将风鹰铁骑拦截在城下,将他们死死困住。

但无论是丹阳骑兵,亦是丹阳城里的人,他们都非常清楚,要想将这支骑兵皇帝拖死在这里,任何战法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用人命来拖,一具一具尸体组成的堡垒,为此他们不惜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他们必须这样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以此同时,有一人的影出现在晨光之中,仿佛与太阳比肩。

丹阳骑兵被那股极为可怕的气机所吸引,顿时全军无比悚然。

少年俯视着下的战场,没有放声咆哮,也没有豪言壮志,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鹰旗在晨曦之中猎猎飞舞。

那人终于来了。

王旗之下有皇子。

城墙上的丹阳城城主一拳砸在石壁上。

城下漆黑的铁甲依旧涌出,接连不断冲向战场腹地。

城墙上的投石机反复抛,漫天石火重重坠向大地,令这片战场破碎,活人变成死人。

城中的精锐骑兵全部被派了出去,边只剩下三百贴亲兵,他甚至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派向战场,这群可以撕裂后楚铁骑,将西楚霸王项公爷后裔打成龟孙子的骄傲骑兵,在胤国铁骑的攻势下,真正如同纸糊的老虎般。

澹台凝华的不问不顾将整个蜀越搞得乌烟

瘴气,若是早些将军队们拧成一股铁绳,至于被人逐个击破吗?

丹阳城城主抬起头,望着晨光之中那道影,如同一抹璀璨的光影般照耀这片战场,轻声喃喃道:“来杀我啊,杀了我丹阳城就是你的了,蜀越的三洲十八郡都是你们胤国的了……反正女帝已经变成了你们皇帝的婊子……蜀越再也不姓澹台了,而是跟你们姓楚……或许我现在就该投降,跪在你面前喊你大爷……”

一人曾当百万师,楚瞬召背负鹰旗扶摇直上,继而如流星般坠向这片战场,丹阳骑兵们对这猛烈的攻势避之不及,但依旧无法阻挡楚瞬召的剑势。

少年如同一颗投入江河的石子般,刹那间引起滔天巨浪。

一人一剑。

楚瞬召开始了轮舞。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残酷血战之中,楚瞬召迅速成长了起来,他开始了解战场上的一切,根据连州战役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丹阳城继续接连不断的连续攻势,楚瞬召的强大为自己赋予了可以无视战法的强大,甚至无需听从蒙羽将军的战术,他自己一人就是一支军队!

与此同时,有一支先行注意到楚瞬召存在的冲锋骑兵,看见那袭白袍在战争中快如雷霆般疾走,所到之处无不是悲呼一片,人头滚滚,血花遍天。

那些精通骑的骑兵们对着那影迅速箭,但所有人都无法预判楚瞬召下一步进攻的方位,箭雨几乎是跟在他股后,随即箭的人被他手中的剑所斩杀

骑兵们举起宽盾和长矛继续冲锋,对于楚瞬召,哪怕用三千人换他一条命也是值得。

楚瞬召继续前冲出剑挥斩,对着那些冲向他的影,那些清一色举起盾牌冲锋的骑兵,楚瞬召看着那些精于杀戮的骑兵们,他们的眼神很是奇怪,没有上阵冲锋的激动,反倒很是平静,平静地就像是来送死一样,那样的眼神让自己感到一股彻寒直上脊椎。

楚瞬召下意识抬头望向城墙所在的方向,发现城头上的弓弩顿时激而出,那些一人高的大箭速度快如急风,在千步的距离被击中甚至可以击杀战象,就像他们在靖南城城头上用弓弩死燕莾人的大象般。

楚瞬召后撤与一根弩箭擦而过,弩箭直接中他后某个倒霉的骑兵,直接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随即很多的弩箭向自己,箭弩同时穿透那群丹阳骑兵的躯,这种极为可怕的贯穿力,让他们甚至没有疼痛感般死去,很是仁慈。

少年在躲过那击猛烈的箭势后,瞬间反手握剑。

瞬击!

某些在箭雨下侥幸生存的丹阳骑兵,对那袭白芒举起了盾牌,

但楚瞬召穿而过,将丹阳骑兵连人带盾一同粉碎,尸体朝着两侧纷飞而去。

少年不曾披甲,宛如冲入战场的狂龙般。

在他进攻的直线上,丹阳骑兵一无例外地变成朵朵血花,少年纵声狂笑,无所畏惧。

这才是真正的王,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踩着累累尸骨走向他的王座。

攻势之猛烈使风鹰铁骑们纷纷后撤,生怕被那道极为恐怖的剑息所波及,对于现在的楚三皇子,他们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保护他,跟随在他后让他束手束脚,倒不如避开三皇子下的进攻,楚瞬召斩出的赤红剑气以常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扫丹阳骑兵,连同地上掉落的刀剑也被他的剑气卷起,如同骤雨般洒向丹阳骑兵们。

一剑升扶摇。

楚瞬召如同一把反复回旋的飞剑般在军阵厮杀,在楚瞬召一气呵成破军两百三之后,形骤然停滞,顿时感觉到几股极强的气机bi)向自己,数十位穿金甲的丹阳武士朝着他的位置伏杀而来。

楚瞬召听着城头那震耳聋的擂鼓声,与此同时丹阳骑兵们非但没有停滞脚步,冲锋反倒愈发猛烈,两骑并肩硬生生撞在一位风鹰骑兵上,用自己的体拖死大胤铁骑进攻的步伐,这份勇气楚瞬召佩服地很,对着这些丹阳骑兵愈发敬畏,可惜他们现在只是敌人,否则让两军骑兵坐地喝酒论战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

敌人枪出如龙,楚瞬召与那杆红枪擦而过,左手忽然翻转轻轻一抬,看似随意的起手势,地上的刀剑被楚瞬召猛烈的王息骤然升起,左手边那金甲枪兵被数十把宽刀切成块,楚瞬召大袖扫清风,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被泼了出去。

楚瞬召那些视死如归的枪兵厮杀酣战了起来,他一剑卷起王息,剑锋冒着极淡的漆黑光焰,一剑既出,将他们手中的铁枪截断,但他们顺手丢去手中的铁枪,抽出腰间双刀如一尾锦鲤落水狠狠卡在楚瞬召的剑上,这等气魄可以看出这些枪兵的不俗实力。

三位金甲武士死死卡在楚瞬召的龙雀剑,后更是出现了两人骤然出击,一人一枪猛然扎向楚瞬召心窝儿,另外一人并未用枪而是用倒钩铁链抽向楚瞬召的脖子,显然想将他的脑袋扭断而下,那些瞬间升起的恐怖杀机,若是放在普通人上必然是轻则战战兢兢,重者屎尿齐流,令人遍体生寒。

但那些用双刀砍住龙雀剑的金甲武士,忽然睁大了眼睛。

楚瞬召手腕微动,整个人拔地而去,体如风车般旋转了起来,如同书法名家手下的锋毫般,说不出的风流快活。

他们手中的刀虽说不是什么

天下名刀,但也是跟随他们在战场中征战多年,割过无数后楚男儿脑袋的偏锋长刀,但对上楚瞬召手中的剑则是纸糊般,被那把匪夷所思的长剑一同斩断,何等锋利的剑。

楚瞬召将他们的武器全部破坏后,形恰好出现在他们后,楚瞬召同样挥出一剑,但没有意料之中的猛烈剑气,而是简简单单地将龙雀剑丢在地上,剑锋插地。

一夕轻雷落万军!

重重天雷撕裂云层,被龙雀剑上的气机所吸引,那些金甲枪兵们根本来不及阻挡,被这无比浑厚的天雷硬生生击中躯,迅雷之间由里到外烤成焦炭,连哀嚎都没有发出。

楚瞬召面无表站在大坑边,浑焦黑,少年俯瞰坑里那些还在燃烧的尸体,金甲被天雷的量所融化,自己虽说可以召来天雷,但根本无法控制雷电的去向,只能将自己变成落雷的坐标,若非他以君王体魄避开天雷惨烈的打击,否则都得在那道雷电下惨死。

与此同时,更多的金甲武士冲向坑边的楚瞬召的,但年轻皇子根本没有回头,坑边燃烧的铁枪齐齐向金甲武士们,可怜的他们连楚瞬召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那些铁枪得千仓百孔,有位悍将膛插在一把宽刀,依旧试着向楚瞬召发起进攻,但更多的刀剑向他的躯,他连续走了十步后,上几乎插满刀剑,七窍流血的他对那近在咫尺的影发出不甘地咆哮,他奋力举起手中的枪,楚瞬召看着他,那目光好像看着一个死人,那死人眼中何等不甘,但无奈被刀剑划拉分裂,到头来连让楚瞬流一滴血的能耐都没有。

风鹰铁骑们越过大坑形成交叉状从楚瞬召边接二连三涌出,而骑兵刀鞘里的宽刀缓缓停留在楚瞬召边,千百把宽刀如同滞雨般悬停在他前后,楚瞬召拾起地上的长弓,对着城头方向搭弓箭。

楚瞬召一脚向前迈开一步,一脚后踏,一脚在前,只是简简单单勾起弓弦,对着城墙,轻声道:“破箭势。”

一箭出。

随之而来的巍峨壮丽景象,让士兵一时间忘记厮杀,楚瞬召只是简简单单出那根箭,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

一条长达百丈的剑气如同游龙般,直接带着楚瞬召后千百把飞刀,何等波澜壮阔的场景。

丹阳骑兵们脸色骤变,无能为力地看着千百把飞刀将墙上的大弩们全部摧毁,接连出现让众人为之震撼的场景。

滚滚风雷,不绝于耳。

城门上的丹阳二字被飞剑硬碰硬的攻势下。

终于粉碎。

余音在天空中久久回dàng)。

刀剑遍布城墙,如

同生长在墙上的钢铁荆棘。

楚瞬召随之朗声笑道:“真想让父皇看看这一幕,他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年轻皇子双臂张开,整个人骤然升起。

回!

插入城墙上的刀剑颤巍巍地齐而出,如同一片滂沱剑雨般反复回折。

刀出鞘,人头落,刀归鞘,血满地。

一抷黄泥,一抹血泪。

那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丹阳骑兵惨死在刀锋下,楚瞬召被血当头一泼,满脸血红,望着城墙轻声喃喃。

如今大风起,岂能不死人?

在刀剑丛中,楚瞬召提起龙雀剑,仰天大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 破城

在丹阳城外的后方战争,蜀越女帝形成的方阵并没有像风鹰铁骑般举军进攻,而是凭借娴熟的开弓箭术,对着丹阳骑兵进行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压制。

丹阳骑兵们举矛前进,冒着箭雨和风鹰铁骑的悍然举盾对冲,方才被楚瞬召毁去的弩现在又被被重新换上新的,而丹阳骑兵在弩抛出的大箭的掩护下悍然冲击,他们为了阻挡胤国铁骑的进攻甚至抛弃了城中的铁骑,只为了追求更为灵活的机动,他们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宁可战死但不能让他们靠近丹阳城的城门。

与此同时,被步卒拼死举起的百架云梯缓缓搭在城墙上,被城墙上的士兵们接连砍断云梯,或是对着煌煌如群蚁般的步卒搭弓击,他们抛出一波雨幕般的利箭,根本不在乎准头与否,只求最大程度的将步卒们从城墙上落,数百步卒纷纷从云梯上跌落,但跟多的步卒死战不惧,云梯的铁钩死死咬着这座城墙,士兵们根本无暇顾及那些被落的步卒,他们举起手中的盾牌开始攻城,其实前方的步卒根本登不上城头,他们如同群蚁般前进,纯粹用自己的血之躯为后方的士兵争取更多的攻城高度。

丹阳城城主站在弩的废墟中,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年轻皇子一人一剑千里开阵,何等年轻有为,后无数骑兵随着尾随,骑兵们的掩护让皇子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任其放开手脚大战酣畅,年轻皇子一气呵成剑气卷万军,剑气如红龙般朝着丹阳骑兵一线涌去,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对比楚瞬召的强势突击,好似蒙羽的气势更胜一筹,倏忽间一人一黑马一铁枪横扫丹阳骑兵们,刹那间又消失在军阵中,如同在江河中偶现的蛟龙般,出水之际必将伴随雷霆怒雨,如此蛮横的突击使得丹阳骑兵的军阵早已破碎不堪,几乎无人胆敢挑战这位胤国名将。

当初蒙羽与赫连山雪决战于大红城之下时,那一战,虽说蒙羽当着数千胤国和西临士兵的面,一戟杀死这位不输西临剑神的剑术大师,但那一戟几乎是他的极限之力,戟锋将赫连山雪牢牢钉死在城墙上,全军悚然,无人与之撼动。

但在诸多目睹那一战的胤国将士看来,比起瞬间爆发产生的杀伤力,蒙羽是天下诸将头筹之人,只要是在战场中,无人能胜过这位胤国名将,即便是胤皇动用王息之力也无法杀伤他,最多是两败俱伤,他就是为了征服而生的男人,战争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蒙羽如同游龙般稳步冲锋,时不时寻觅那年轻皇子的影,比起他们能否拿下这座城池,他更担心的是楚瞬召的安危,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此时和他的父皇哥哥一样勇猛,当胤皇将第一次将楚瞬召带到蒙羽面前的时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头冲自己傻笑了一下,就想摸自己腰间的刀,当时他大大方方将刀解下来递给他。小楚瞬召的眼睛当时亮得如同星辰般,轻轻接过自己递给他的刀,笑容灿烂,好像这样就拥抱了整个世界。

这位无论是战力亦是谋略蒙羽都是胤国巅峰,若是他死去之后,必将被胤国后辈称为军神般的人,但此时这位军神的心思却在年轻皇子的上,他给自己下了一道命令,这个战场上任何的人包括自己,甚至是蜀越女帝都可以死,唯独楚瞬召决不能死。

他此时守护的人……很可能是胤国下一位的君王啊。

蒙羽提起铁枪在战场中肆意杀戮,时不时掀起一阵气机为楚瞬召挡下迎头来的箭雨,每当面对前方弓弩手的一阵阵抛,蒙羽总会直冲而上,任凭箭雨洒在自己铠甲上,似乎不怕箭雨会穿透上的铠甲。

蒙羽上这幽隐铠区别于大部分的风鹰铁铠,铠甲是整具锻造而成的,材质来自云上陨铁,质量轻如鸟羽,在这具铠甲的特殊在于锻造时的层层叠压,在面对敌人刀剑与利箭的攻击下可以吸收其带来的冲击和动能,相比风鹰铁骑穿的铠甲会在箭雨下留有白痕,蒙羽上的铠甲回让箭头破片弹开,就像流水般吞入箭头的力量。

这具还将不仅覆盖自己全,甚至连自己胯下的战马都全无死角包裹住,在这具铠甲的包裹下,蒙羽即便落马滚地,敌方将士也无法用马蹄踩伤蒙羽,只能任其奋起反击。

遗憾的是蒙羽上的铠甲实在是太过珍贵,而且铠甲上锁的过程极为麻烦,而且每次解下铠甲都需要几十个人帮忙,如此一来他宁可睡觉也穿着这铠甲,故经常被那些朝臣嘲笑,可他也是唯一一个被胤皇许上朝披甲带刀的人,这等殊荣别人可羡慕不来。

蒙羽的枪势并不浑厚,但却极为猛烈,将所有的气机汇聚在枪尖上一瞬间爆发出去,气势如龙可以轻而易举挑飞十几位丹阳骑兵,任由他们如同一群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被那股枪尽冲得铁甲破烂,当场倒地不起。

战场上,只见剑气如虹。

但杀人早已过千的楚瞬召依旧继续前进,一剑破军势如破竹,为此所向披靡。

楚瞬召腹部有个不大不小的创口,方才被某个该死的枪兵一枪打在他腹部,下一瞬被他反手斩了脑袋,如今体内消耗了如此之多的气机,很难再使用出之血来恢复伤口,只得任其流血,疼不堪言,楚瞬召一路斩杀没有任何花俏的剑术,无论是李长渊也好关长渊也

好,这两个师傅教自己的剑势极速亦猛,能一剑杀人绝不用第二剑。现在楚瞬召用的剑术多是李长渊教自己的极速之剑,尤其是瞬击,很适合在战场上一剑破军,以少敌多亦不落下风,而王息所卷起的飞枪乱剑,使得在楚瞬召边一丈之内无人能活。

但楚瞬召依旧觉得忧心忡忡,甚至生出一股怒意,那些敢在战场上挡住自己脚步的人非死即伤,但风鹰铁骑的损失同样惨重,他们一开始冲锋所带来的攻势已经被乱战磨灭,战场上还是有很多丹阳城里的高手枪兵,普通骑兵遇上这些高手一样也是说死就死了,根本没有折回的余地。

胤国看似家大业大,号称三十万铁骑兵纵横北陆无人能挡,可是座下每一位骑兵每年耗费国库的银子叠叠加加起来都是巨大的数目,父皇从小教育自己除了要尊师重道,对每一个普通士兵更是要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自己之所以可是是大胤三皇子,钟鼎玉食,锦衣穿,秀美丫鬟为伴,都是这些士兵一刀一枪为自己争取回来的,如今眨眼间又有十几个骑兵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所能拯救的,到底有多少个?

楚瞬召忽然停下形,后的骑兵们也随着停止冲锋,蒙羽知道楚瞬召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步入战场,但为了以防不测还是安排了一支千人骑军跟随楚瞬召,这支骑兵甚至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一旦楚瞬召被丹阳骑兵围杀,他们随时可以突破骑兵的围击救下三皇子下,而楚瞬召的一人开阵也给了士兵们极大的信心,就连从小看着长大的三皇子都敢上战场杀敌,为何他们不敢死?

蜀越女帝告诉自己,自己若是想攻下黎京城的话,丹阳城就是最大的突破口,而并非最为富庶人口众多的连州,女帝给自己讲述了她那惊人的战略,建议楚瞬召最后保留一万风鹰铁骑的战力为主力军,黎京城外没有大范围的平原供胤国铁骑冲锋厮杀,待他们攻下丹阳城后,建议风鹰铁骑军们先攻去天仙城,拿下最为难啃那根骨头,天仙城有蜀越最强的流云枪兵,而是还是血蟒帮的宗地,仅仅是用水是扑灭不了屋里这团火,还得将屋里的空气全部抽走,让澹台凝华在窒息中死去。

在他们抵达黎京城之前,按照他们之前制定好的战略,那些在连州与平洲分裂而开的士兵们,最后驰援黎京城,配合胤**队一举拿下这座代表蜀越皇权的城市。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望向南边那座城市,城门映在他瑰丽的紫瞳中。

丹阳城城主重重叹了口气,转离开。

听说就是这大胤三皇子打下了燕莾安息城,不知他这个丹阳城与安息城相比,谁更难拿

下?

我也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了,现在不死何时死?

澹台宁素,算你这女人厉害,你这女人要是真的有本事,有本事拿澹台凝华的脑袋去祭奠蜀越先祖,让他们来评判你们二人谁对谁错。

到时候的审判,必然将有我蔡文轩一份。

从天空俯瞰整个战场,丹阳城外的尸体堆成小山状,一座座大山,一份份送给阎王爷的礼物。

城墙上坠落的步卒在这期间早已过千,虽然有些步卒最后登上了城墙,但无奈孤军奋战最终还是无能站稳城墙,最后被尾随其来的士兵杀死,城墙之下层层叠压的尸体无比惨烈,伤者在死人堆中惨叫哀嚎,但他们最终被路过的丹阳骑兵一枪破头,亦是被城墙上反复投下的碎石砸破脑袋,更有甚者被一大锅滚烫的油泼在上,一群大活人在油的炙烤中叫得撕心裂肺,人的生命从未如此脆弱过,说没救没了。

步卒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是无法攻入城门,城头上的弓弩手对他们造成无法忽视的损伤,蜀越枪兵上的铠甲不如风鹰铁骑般坚固,城头上的弓弩手那密集的抛对胤国铁骑的损伤还不如当头一枪来得可怕,这样一来蜀越士兵们在这样面对面的进攻下,下场远比风鹰铁骑要惨,被利箭反复穿喉,当场死在城下。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源源不断将云梯搭在城墙上,因为他们根本不想给丹阳城士兵任何一个喘息的时间,战争就是把人命当成筹码推上赌台的游戏,可惜蜀越男儿在体格上还是差了点,若是换成离庭那些南陆猛汉,那些材无比高大,几乎可以在战场上拖死各国骑兵,号称天下第一陆战兵的离庭士兵,或许这场攻城战就不会显得那么艰难了。

丹阳城真是下定决心要和他们这些自己人死磕到底,他们的城门用巨石阻挡着,最后浇上滚烫的铜汁将其封死,若是可以用攻城锤撞破城门,即便风鹰铁骑杀至城下,他们也耐城门无法,如此一来攻城的任务就交给步卒们了,若是可以从城门突破。他们何必用云梯攻城白白葬送那么多士兵的命?。

如此沉重的钢铁城门上到处都是鲜血,而他们同伴的尸体就躺在城门下,战斗是何等惊心动魄,让人感到残酷的啊。

蜀越女帝望着远方的战场,听着他们传来的呐喊声,厮杀声,随着她每一次呼吸,都有数十乃至上百的士兵死去,无论是丹阳骑兵也好,自己带回来的军队也好,他们都是蜀越人啊!

自己这个蜀越女帝真的做得足够失败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互相残杀,却无能为力。

但战争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会有结束

的时候。

她希望能看见城破那时。

然而士兵们仅仅是面对城墙上的利箭就费劲心血,举起的盾牌被利箭反复洞穿,箭头直接穿透盾牌钉进手臂里,这种感觉钻心无比,在他们震耳聋的厮杀声中,某个抱着云梯颤抖不止的士兵看着自己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从云梯上落下,惶惶如雨落,恐惧让他很难继续前进,只能死死抱着梯子一动不动。

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少年,在澹台凝华的登上王位之后,为了补充国家的军队他通过各种手段征收士兵,而这个山村少年根本没想着什么当兵,只是想着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娶个和自己同村的女孩当媳妇,此次应征入军征伐靖南城,他军籍低并未随着大军们攻入靖南城中,只是做些简简单单打杂后勤的事,但最终远比他军衔高的将士被澹台宁素收服了。原本他们一开始的任务是收服靖南城带走蜀越女帝,但他也糊里糊涂变成了女帝的部下,看着士兵们临时倒戈打算响应女帝的号召攻回蜀越。

若非这次出征,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去见蜀越女帝的机会,女帝她人很好,没有想象中的威压高大。若是这次他们成功助她夺回蜀越,或许自己有机会锦衣还乡,顺势还能攒下一些军功,到时候朝廷每年都有银子分下来,这样他也就能娶上媳妇,给自己的父母送终了……但现在他已经不奢望可以活下去了,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村的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他或许是最后一个或活着的人,如此一想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看过那血滚滚人头遍地的大风沙场,听过那哭声雨声砍杀声的修罗战场,今世生作男儿,亦无悔,可去死。

他忽然不怕了,咆哮着朝着城头的方向爬去,举起盾牌顶着重重箭雨前进,他的左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但他还是咬牙继续前进,边更多的人脱离了云梯,地面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有的人不慎踩空,整个人连同下的士兵们都一起摔了下去,他不看那些惨死的人们,继续朝着那看似无望的目标前进着,与此同时,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反倒是墙上的弓弩手们齐齐落下,体顿时断成两半,一大泼一大泼的尸块从城头落下,当场毙命。

他尖叫着奋力爬去,最终登上了城墙,却发现城墙和城下是一样的,到处都是破碎的弩和尸体,一战下来,果真是人人命jiàn)如蝼蚁。

可他还活着。

他对着那些围上来的士兵们放声咆哮,然而丹阳士兵们脸色的愤怒立马变成了惊恐,纷纷丢下手中的铁枪朝着台阶的方向跑去。

后传来巨大的风声,那道声音一时间竟然压过了战场传来的厮杀声,像是某个人的呼吸声,山村少年缓缓转,速度极为缓慢,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城墙边上,楚瞬召缓缓睁开眼睛,继而化作深黑,他俯瞰这座即将被他征服的城市,目光再扫视后那厮杀不绝的战场。

君临之姿,万人跪拜。

楚瞬召剑指城门,随后狠狠斩在城门之上。

漆黑城门死死颤抖。

天地气运骤然紊乱不安。

青铜城门表皮的铜屑簌簌剥落。

蜀越女眯着眼睛远远望去,发现城门中间,好似出现了一道黑线,而黑线之中有一个白点。

丹阳城门之上。

有人一剑破门。

一拨又一拨的剑气轰在在城门上。

待她回过神时,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

万斤城门寸寸崩裂。

城破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整个丹阳城都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颤抖。

丹阳城里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吼叫声,刀光剑影拳打脚踢的声音,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这些声音渐渐被哭声和悲呼声盖过,直到没有任何声音将其掩盖。

黄昏染血时。

整座丹阳城渐渐被夜幕所覆盖,家家户户都有悲哭声,偶尔还会传出一些厮杀声和奔跑声,如今这座城市已经被蜀越女帝所占领,士兵们正在穿街走巷清理城中的尸体。

楚瞬召继弑后者,大胤龙雀之后,在士兵口中又多了个碎城者的绰号,对此他仍不知,也懒得去管。

破碎的城门之下到处都是死尸,几乎都是蜀越人的,偶尔还有几具尸体裹着铁甲,随着士兵们用担架抬起腐臭的死尸,那些尚未凝固的血水沿着担架边缘滴在地上,随着他们一路离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溪。

人们看着这副极为惨烈的景象,尤其那被楚瞬召一剑又一剑摧毁的万斤城门,城门裂成无数碎块散落在城脚边,更是重重压在死人上,如此一来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心中暗想这楚三皇子倒是是人还是神仙,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比起楚瞬召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那支骑兵皇帝,在他们来胤国之前,对于胤国铁骑的强大只是道听途说,丹阳骑兵才是他们所认为的最强骑兵,凭借这支兵力他们多次挡下后楚的军队,但如今丹阳骑兵全军覆没,而胤国铁骑所带来的一万八千铁骑对上丹阳骑兵五万人的军队,死伤也就六千多人,何等可怕的实力。

如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丹阳骑兵已经被胤国铁骑尽数摧毁,如果后后楚再来入侵蜀越,谁来替他们镇守蜀越边疆?

蜀越和后楚对敌多年,凭借丹阳骑兵和流云枪兵后楚一直处于败阵之地,如今这份威慑却被胤国铁骑全部打没了,无论这场战争胜利与否,这次内战对于蜀越的重创怕是十几年都缓不过来,真真正正的元气大伤。

原本好不容易攻下了丹阳城,他们本该高高兴兴庆祝一个晚上,但此时的丹阳城根本没有这种氛围,胜利的士兵高兴不起来,惨败的士兵们沦为俘虏和尸体的比比皆是,沉默的活人和沉默的死人,丹阳城最终变成了一座沉默的城市。

失魂落魄的士兵们清理城内和城外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丹阳骑兵被胤国人踏成泥,一层接一层的血泥黏在地上,士兵们不得不用铲子去挖,最后将尸块和内脏投入河流之中,

蜀越人的葬俗传统向来都是水葬,他们相信人的魂灵来自大江河流,魂灵泯灭,**最后也该归于河流。

偶尔还有零星的战斗发生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伴随而来的还有士兵们对城中妇女的强暴,五六个胤国骑兵死战幸存后,将体内一股怒火释放在那些无辜的妇女上,他们用铁网手捂着她们的嘴巴,由三四个骑兵抓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其中某个骑兵趴她们上气喘如牛,无声的侵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

那个侵犯的妇女早已不行了,心中只剩下麻木和幽寒,她的亲人都死在了城外,他们接受了死战不降的光荣,而由她们承担战争失败的后果,被侵犯了如此多次,她们也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只是漠然地看着趴着她前活动的骑兵,眼中满是空洞与悲伤。

“换我了换我了!”某位不耐烦的骑兵在他后嚷嚷着。

“急什么!老子就快了——”

那人话还没说完,忽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无数根红丝穿透了他的膛,他一口红血吐着女人雪白的脯上,形成极为刺眼的对比,那人呼吸急促,七窍流血,啪嗒一声死在女人的膛上,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彻骨的寒意忽然笼罩剩下几个骑兵的心,红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转角向他们眼窝,但风鹰铁骑兵们的反应远比常人迅猛,理解松开那妇女的手腕抽刀反击,将滚滚红丝全部斩断,刀法极快且无比准确,但那些被他们斩开的红丝如同抖动的狂蛇般,在空中抖动了一下,散而开沾着骑兵们的铁甲上,此时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红丝蠕动了起来,顺着铠甲的边缘钻入他们体里。

“握紧你们手中的刀剑!”有人大喊,与此同时上传来钻心的疼痛,那一刻,有一个披着红纱的女人从站在小巷出口处,满臂红纱垂落在地,那些红丝潜入黑暗之中,那是他们所看不见的危险。

那人想要呼喊外面的同伴,但他的喊声被一刀斩断,颈脖传来剧烈的疼痛,脑袋落在地上滚了几下,瞪大无神的眼睛望着红纱女人。有人上开始出现疼痛,方才那些红丝钻入了他们体里,一开始的疼痛就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般,随即疼痛被开始蔓延全,鲜血从铁铠的缝隙溢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却无法解开铁铠,亦无法离开这里,任由鲜血满地。

他们仿佛一群落入蛛网的飞蛾般,女人在黑暗中布下他们看不见的罗网,红纱女人忽然笑了,那绝美的脸庞上,笑容无比森寒。

黑暗之中充斥着随处可见红丝,这些红丝上面涌动的气机极弱,但却无比锋利,这是比燕刀更锋利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切开他们的铠甲。

女人忽然不笑了,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蜷缩子的**女

人,眼中漠然渐渐被愤怒所替代,她开口说道:“真想让楚瞬召看看这一幕,让他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所谓的大胤铁骑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猛虎,也是饥渴的豺狼,让人生厌。”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子强女人关你什么事?她又不是你娘!”有人对着她大吼道,她步步靠近那些将死的骑兵,轻声道:“我是蜀越人,你强的是蜀越的女人,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你……你……你是蜀越女帝边的人,我们见过你和三皇子下呆在一起……”

“你们虽说勇猛但很是愚蠢,蜀越永远都是蜀越人的,有些东西,蜀越没有人会愿意让你们亵渎。可是澹台宁素居然打算将蜀越拱手相让给胤国,为了换取那点卑微得可怜的。”女人缓缓走到他们面前,与其面对面。

“你要是敢杀我们……不怕三皇子下责怪下来……放了我和我的朋友……我保证不会……”

“现在才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刚才你们脱裤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会活不过今晚?”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动作轻柔如同人的抚摸,那一瞬间,骑兵的瞳孔骤然充血,体里面像是有千刀万剑在他体内疾走,那一霎他的体被红丝撕裂,一朵朵血花出现在铠甲里面,无人可见。

半柱香时间后,当最后一位骑兵的脑袋被朱子微割下,插在他们带来的刀剑上,很是苍白惨然。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这是为你好。”朱子微对那重新穿好衣服的妇女吩咐道,女人点了点头,随即眼泪却落了下去:“这些该死的胤国人……杀了我爹和哥哥……”

朱子微转拥抱了她,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道:“别伤心……这场战争还未结束,胤国人还没有赢……蜀越永远都是姓澹台的,绝不会姓楚!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胤国人坐在蜀越的王座上,绝对不会。”

……

……

夜空之下,风还在吹。

丹阳城主门前,这里有数百名骑兵和步卒将这座府邸围住。

城主府门前倒了很多具丹阳士兵的尸体,他们上遍布枪伤或者插满箭羽,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武器,不曾松手。

蔡文轩浑都是鲜血,脸上的表仿佛停滞住般,他还没有从那杀声遍天的战场缓过来。

士兵们一直在向他汇报城外的状况,可来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名骑兵告诉他城门破了之后,便倒在他脚边,背上满是箭羽。

如今只剩下自己,还有两位跟随他多年的将领,他们几个站在高台上,看着门外整齐

排成一队的胤国士兵,他们并不急于攻入城主府将自己杀死,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胤国铁骑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可怕,这些暴烈且不择手段的骑兵如同铁拳般狠狠打在丹阳骑兵上,将这支蜀越最为骄傲的骑兵全部击溃。

有名将领望着胤国骑兵们开口问道:“将军,我们是选择投降,还是和他们死战到底?”

蔡文轩说:“我们的士兵已经替我们做出了选择,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城主害死了你们。”

那将领继续说道:“无妨,希望来世还能跟随将军旗下,为您征战沙场死也不惜。”

蔡文轩忽然问道:“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两位将领对视一眼,放声大笑了起来:“何许劳烦将军动手,这些年多谢将军照顾,死之一事,还是由我们亲自动手吧!”

说完他们抽出腰间的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刀割去。

两具尸体倒在自己脚下,鲜血渐渐漫上他的靴子,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寂寞。

现在剩下自己了,他很是孤独。

……

……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血染甲

城主府大门由两个战战兢兢的丫鬟慢慢推开启,蔡文轩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上穿着一具丹阳骑兵标配的铁铠,肩膀用青铜锻造而成的蛇钩勾着大黑披风,上的铠甲也是黑色的,前用红宝石镶出蟒蛇的头颅,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他站在中门处,握紧手中的枪杆。

男人一步不退,孑然一。

此时,胤国骑兵们纷纷让出一条过道,蜀越女帝从道路的尽头出现,楚瞬召跟随在她后,她成功打败了这个由自己亲手任命的丹阳城城主即御蛇镇国大将军,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望着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她甚至感觉有些寒冷。

蔡文轩他恨自己,男人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往的神采飞扬,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垂至肩膀,饱经风霜的面容被时间凿刻出深深的线条,在他颈脖处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令女帝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面前这个男人曾是蜀越的一代名将,自己小得时候他还抱过自己,他陪自己在皇宫的竹林下玩闹,他的臂弯又强壮又有力,将自己反复抛起却不曾失过手。至今她还忘不了蔡文轩千骑开楚最后枪杀后楚大将陈白纹的故事,下的马蹄不安地踩踏青石地板,自己选择穿着那件代表蜀越皇权的白蟒长袍,肩膀上的狐裘随风而动。

她在门口勒马停下,对着老人点头示以敬意,翻下马,伸手拢住额头雪白头发。

蔡文轩冷漠道:“女帝陛下,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澹台宁素,因为现在的皇帝是澹台凝华,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将胤国铁骑带到家乡的土地上。”

自己曾经喊过他哥哥,他曾叫过自己小公主,澹台宁素强忍心中的悲愤,“蔡文轩。”“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你们背叛了我。”

“真是遗憾,那我现在就是您的逆臣了,或许你该让胤国铁骑将我五马分尸,这也是我所要求的。”

你为何要当着所有的人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不想杀你的,女帝心中既痛苦又难过。

女帝将双手置于腹部,依旧仪度翩翩道道:“我不是来大开杀戒的,杀戮无辜是澹台凝华才会做的事,而是我是你们的女帝,如我一开始向你们承诺般,我与胤国人结盟并且将他们的军队带来蜀越,为我们战胜后楚打下坚固的基石,我做到了我所承诺的一切。可你们却联手背叛了我,趁我不在的时候发动政变,杀死太后夺取我的王位,这才是真正的背叛!”

“我知道澹台凝华对你们说了些什么,说我将蜀越出卖给胤国,现在带着胤国的军队来侵占蜀越,杀死你们的亲人和孩子,把我们先祖建立的

一切拱手给胤国人,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曾是蜀越的公主,也是蜀越的皇帝,我是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国家的事。”

“澹台凝华用他的谎言挑起了燕莾和胤国的战争,如今燕莾已经被覆灭了,可我不是来覆灭自己的国家,而我唯一想覆灭的,便是像澹台凝华那样的人的利益,那屠杀无辜且独断专裁的恐惧铁腕。”

女帝语气坚决道:“如今我们蜀越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就是因为他的背叛,我可以原谅你蔡文轩的无知,可你和你手下的兵必须重新向我下跪宣誓!”【#*奇文学&!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蜀越人绝不下跪随便臣服,有些不再异族人面前下跪,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蔡文轩用同样坚决的语气回答她。

“我才是你们的女帝,只要你们向我臣服宣誓,之前发生的事我既往不咎。”女帝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她不希望看得最坏的结果:“我不希望你们像燕莾人那样愚蠢,他们不屈不降死战到底,于是他们现在亡国了!”

蔡文轩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澹台宁素,我告诉你我为何不相信你,你杀死了和你同共枕多年的丈夫,选择去和胤国人结盟谈条件,先皇根本不该将皇位传给你这样的人。”

是啊,继承王位的本不该是我,她心想:“我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我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去这样做的。”

“为了楚骁华真的值得吗?”

女帝的心开始疼痛“这和楚骁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手上有你两个儿子的命,只要你向我臣服,我就放了他们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等蔡文轩说话,女帝挥了挥手,立即有士兵押着两个穿金甲的年轻武士走了进来,他们脸上的血迹尚未干涸,却不敢面对父亲的目光,女帝指着他们对蔡文轩说:“我已经赦免了你的两个儿子,只要你想我下跪重新宣誓,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家人,我发誓。”

“下跪?真的要我下跪吗?可我下跪有什么用,这样一来我的兵全部都白死了,澹台宁素,你知道什么是武士的荣耀吗?”他挑了挑眉毛,女帝摇摇头:“我只知道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代价,乃至生命,我不是在bi)你,我是在求你。”

女帝凝视了一眼蔡文轩脸上的皱纹,平静说道:“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做了快二十年的蜀越皇帝,而你也在丹阳城守了快三十年,若不是你当年争强好胜得罪了老太师,被他向我父皇告状将你丢来丹阳城守了一辈子的城,早就在黎京城里过着平安富贵的生活,不用看朝廷里那帮混蛋的脸色过子,即便是我不会给你

任何脸色看。现在你老了,还是那么固执,宁可死也不肯对谁低头,即便是我。”

蔡文轩重重吐了口口水在地上不屑道:“算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而不是现在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蔡文轩摇了摇头。

女帝理了理两边霜白鬓角道:“我会放过你,念在我们之间的旧,我要你代表整个丹阳城向我宣誓,我会放过这城里的老人孩子,那些愿意留在城里的士兵也可以留下,或者跟着我去黎京城夺回皇位的人,在这之后我将一律封臣。”

蔡文轩眯着眼睛看着她:“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我拒绝,不过还是谢谢你,要我死的的话,你现在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我吧,我可以死在你的枪下,这是我和所有丹阳骑兵们的选择。”

“你们的选择就是死路一条!”女帝提醒对方:“我没有向你索要什么东西,如果你拒绝我的善意的话,城中的士兵都无法幸免。”

“你杀的是自己人,祖宗是不会饶恕你这样的女人。”

“他们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看不见。”

“哼,我懒得跟你说,澹台宁素,我宁可死在你的枪下,也不会下跪,给我一个痛快吧。”

“别说气话,想想你的家人。”

“我的所作所为无愧我的家人。”

他一心是要和自己抬杠了,女帝不厌其烦向他解释道:“现实就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很快我就会攻入黎京城,澹台凝华和他的罪恶政权也会随之毁灭,由我亲手毁灭。”

“是啊,你背靠胤国铁骑的确有底气说出这样话,不怕告诉你,陛下的军队至少是你的三倍,而黎京城外没有大面积的平原供胤国铁骑冲锋,你们的兵力能坚持多久?”

女帝毫不犹豫道:“直到澹台凝华死去为止。”

蔡文轩嗤之以鼻道:“我真不知道你和澹台凝华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坐在王座上的人都是姓澹台,内战有何意义?只会让胤国人啃了最肥那块。”

此时蜀越女帝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最后再说一遍,向我下跪宣誓,我饶了你和你的家人。”

“想让我宣誓对吧?那好,用祖宗的留下来的规矩来解决我们的争辩,你和我,一对一生死斗,谁赢了就听谁的。”

女帝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别bi)我这样做!”

蔡文轩哈哈大笑:“我很乐意将枪尖刺入你那颗黑心,用来祭奠我手下死去的士兵,只有你的死才能结我的心头大恨。”

说完他用力将枪的底部砸向地面,气机涌动飞腾如龙,胤国铁骑们手腕

一抖,枪锋指向蔡文轩,但男人根本不怕他们。

“我劝你还是听你的女帝陛下的话,你看见我们的军队,你也看见了我的实力,看来你们丹阳城的城门算不上牢固。”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瞬召终于开口说道,蔡文轩直勾勾地看着女帝问道:“就是他杀了燕莾的皇后,攻下了安息城……你居然敢将这样的人带来蜀越,不怕害了蜀越吗?”

楚瞬召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女帝替他辩解道:“我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一路上若不是他的话,我和我的女儿早就死在异乡了,在战争面前我们都没有选择。”

蔡文轩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澹台凝华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做过伤害蜀越利益的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异族人远离蜀越的土地,可你呢?不仅杀了自己的丈夫,你还将胤国的军队带入蜀越的土地,与这些北域蛮子们同流合污。”

女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一生都在尽自己的责任,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而且我们和后楚之间斗争看似无法宽恕,但我再也不希望两边的人们继续战斗下去了,就算真的有一天和胤国人兵刃相见,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只要我澹台宁素一天活着,胤国人就绝不会伤害蜀越的人民。至于澹台凝华给予我的耻辱,我会百倍偿还于他,绝不手软。”

蔡文轩说道:“你如此信任楚骁华,但你还是终究高估了自己,楚骁华给了你多少兵力反打澹台凝华?就凭你们如今的力量,最多做到和澹台凝华同归于尽,到时候蜀越的兵力极度亏损,一旦后楚铁骑袭来,蜀越将会面临四面皆虚的境地,黎京城最后将会落入他们手中。”

女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内战的后果是什么,为了将连州和平洲的叛军打没,他们和胤国铁骑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经过今一战,风鹰铁骑的损失也是惨重的,但丹阳骑兵的损失将是十倍于胤国铁骑,这些曾经被自己最为倚重的丹阳骑兵,他们对抗后楚的镇国基石,如今被胤国铁骑尽数剿灭。

为了复仇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蔡文轩望着楚瞬召说道:“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号我总算是见识了,败在你们手里不算亏,真他妈惨啊,老子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军队,一天就打没了,你们厉害,厉害……可谓永世不败。”

楚瞬召轻声说道:“胤国铁骑并非永世不败,一开始铁骑也是吃败仗的,只不过敌人总是没办法把我们打没……打着打着,胤国铁骑总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如此一来,只好称为甲天下了。”

“蔡文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亦是死?”女帝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老人沉默不语,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星辰:“我只能告诉你,若是你们强行攻去黎京城,必将受到澹台凝华的血洗,他手中掌握着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我是亲眼看过的。”

“什么样的力量?”

“若你真的如此讨厌蜀越的话,跟着他们离开这片土地吧,回去胤国,这样你会开心一点,也能活得久一点,小公主……”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下去,他像过去那样称呼自己小公主。

“这不可能,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蔡文轩忽然咆哮了起来:“我蔡文轩旗下的丹阳骑兵是输给了你们胤国铁骑,但你们真的以为拿下丹阳就能决定一切的胜负?这不可能!带着你的军队滚回胤国去,蜀越不是你们的!”

在众人的惊诧中,他手中的铁枪翻滚了一圈,枪锋对着自己的腹部,用力捅了下去。

红血染黑甲。

……

……

女帝的脸色很是苍白,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方才被她手下押着那两个金甲武士怒吼一声挣脱了士兵的束缚,扑在父亲的尸体前哭嚎了起来,女帝看着这座废墟般的城市,顿时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场围城战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所进行,最后的结果也是如她所想般,但她没有想到丹阳骑兵的反抗居然如此猛烈,他们宁死不屈,这场战争下来五万丹阳骑兵全部变成了尸体,没有俘虏,没有伤兵,只有亡魂,他们蜀越付出的代价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到她一时间呼吸不过来。

母后被杀,蜀越被占,他们多年来为了对付后楚积蓄的最强骑兵,如今被胤国铁骑踏成马下冤魂,她得到了什么,一座失去的城池,一个个对她失望透顶的人民,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在他们蜀越看来,这支丹阳骑兵是他们和后楚决一死战时的最强兵力之一,但当澹台宁素将胤国铁骑带入蜀越的时候,这场晴空霹雳就已经降临在他们头上了,猝不及防。

女帝没有说什么话,现在任何抱歉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错了,她不该和楚骁华签下那份盟约的,当然她也在考虑最坏的准备,她曾经为了打败后楚彻夜和将领们讨论各种兵法布阵的极端况,甚至设想过比这个更糟糕的况,但她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极为致命的错误,也是正因为这个错误,才会造成如今的惨痛局面。

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楚骁华利用了,尤其当她看着一个个蜀越士兵战死在胤国

铁骑的马蹄下,她潜意识中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好像正在发生。

在她的意识之中,自己应该是蜀越的皇帝,这个国家的保护者。可她也是个女人,一个母亲,母的本能让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杀死自己那个无能懦弱想将女儿送去和亲的丈夫。直到她有一天得知胤国将西临国毁灭了,毁灭这个国家的男人正是她思夜想的男人楚骁华,此时心中有一道声音对她说,去找那个男人吧,他会帮你解决当下一切的麻烦,把你的负担卸下吧,你太累了。

最后她以蜀越女帝的份去到胤国时,楚骁华提出的条件无比公平且让她有选择的余地,好似在下棋般公平对弈,正是因为这种公平让她产生了某种怀疑,甚至是恐惧。

楚骁华是布置棋盘的那个人,为了下好这盘棋这个男人已经想好了各种况及其应对的措施,而她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笨拙棋手。

她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落子的时候,对面男人已经设好一万种让敌人惨败的方法,而他会无比享受这个过程。

西临,北蛮,燕莾,现在轮到蜀越……胤国铁骑去到哪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就注定要灭亡,仿佛宿命般的军队。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种空白,这份空白将蔡文轩下溢出的鲜血变了牛般的白,渐渐周围的空间也是白色的,如同她的一头银发般,她想在这份空白中找到寄托,可她看不见自己的手。

此时她眼中的白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淡的荧光,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般,那是王息显现的征兆,她在这份视野中看见了一片浑浊的天空,她还看见一扇百丈之高的金门,金门之外涌动着和这扇门同样赤金的火焰,期间不断被紫色的雷霆击打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门。

天门之内时不时出现金色的光影,像人一样的影子,他们拖着后长长的金虹来去自如,手中握着如他们周般金亮的长剑,一剑既出,极长的剑虹激dàng)入海,掀起数十丈高的海浪扑打沿海的黑石沙滩,海浪之高连灼的光芒都掩盖住了,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画面此时倒映在她眼中。

她目睹这毁灭般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气机席卷而来,气机与气机间翻滚交汇,王息,剑息,音息,自然之息,仙人之息,各种息互相吸附对方,演变出比起之前更高的能级,这是让神佛为之震惊,凡人为之恐惧的力量。

她看见了王朝与王朝之间像是流星般翻滚交汇,君王们握剑战斗,厮杀,死去,他们下流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条血河,流向另一位王的脚边,她只不过是历代诸王中的一个,看似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也和芸

芸众生般并未太多特殊,最后这条血河流到她的脚边。

在她脚下,是几千年来诸王征战厮杀流出的鲜血,她的魂灵仿佛离开了**,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呼吸的地方,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城下呐喊,如同树下的蚂蚁般铺满大地,她的视线穿过广阔的大地,人间一切的生灵都在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像是流动的漩涡般,有飞鸟,有麋鹿,甚至还有巨龙,巨龙在云中翻滚着,龙尾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她仿佛站在万军杀戮的战场中,那些可怕的士兵厮杀着,他们甚至来不及进行下一次呼吸,头颅便被敌人的刀砍下,那些在空中翻滚的头颅,有的像她的母亲,有的像她死去的手下,其中还有像她的敌人,甚至居然有楚骁华和楚鹰仰的,还有她自己的。

最后她回到了那间透着光斑的宫房里,她坐在边抱着怀里的婴儿,神既虚弱又甜蜜,怀里的孩子头上有缕和她一样的银发,包子般的小脸软绵绵的,她对着自己甜甜地笑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

“啊——”澹台宁素尖叫了一声,随即口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哽咽,双脚一软,楚瞬召惊了立马上前扶住女人的肩膀,她倒在楚瞬召怀里,渐渐昏死了过去。

楚瞬召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扭头大叫道:“宁姨!宁姨!快来人啊,医师!医师在哪里?!”

他忽然听见女人充满痛苦的喃喃:“都是我的错啊,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们,我不配做这个女帝……都是我的错……”

第二百二十九章 男人的路

此时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魁梧的材笼罩着一亮银的盔甲,披甲佩刀走进议事厅,手里拿着一份军谍报,关雎陪着澹台宁静在门口蹲坐着,这位蜀越小公主明显哭过,眼前红红的甚是惹人心疼。关雎见蒙羽来了,抬头望着长桌尽头的年轻皇子,楚瞬召的状态不太好,一直低头看着那副蜀越地形图,眼中掩不住的疲意。

男人缓缓走到楚瞬召面前坐下,将那封谍报放在桌上问道:“女帝怎么样了?”

“可能是太累了,有些伤神加上连劳累,睡一觉或许就好了……我脑袋也疼死了。”楚瞬召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紫瞳比起以往暗淡了些许,蒙羽坐在他旁边轻声道:“以前皇帝陛下也是这样,一场战争下来无论胜负,总是一个人坐着看地图,既不开心也不悲伤,有时我去问候他两句,方才与我交谈。”

楚瞬召用拳头抵着下巴,抬头茫然问道:“我不知道,我好疲倦现在……我……我甚至看不到战争结束的时候,靖南城,安息城,蛇眼山,平阁湾……丹阳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临安城?如果我们拿下了黎京城之后,是不是真的有利于胤国大局,还是会让更多的战争出现?”

蒙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下您想家也是很正常,末将在征伐北蛮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想着回临安城,我想念那两个兄弟,叶藏和白云,白云和我不一样,我出贫寒,可这胖子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老父亲是曾是临安富商之一的白正康,这家伙和我同样是花明阁将军的弟子,早年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英勇气概,活脱一个贪生怕死的死胖子,经常偷嘴害得自己被老师罚……”

楚瞬召静静听着蒙羽给自己讲的故事,以前他一直很喜欢听别人给他讲故事,直到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故事。

“我和这胖子不同,一开始我是入步卒营而非骑兵营,可他却是我和叶藏两人中最早进入骑兵营的人,或许也就是这样彻底改变了他。这胖子从一开始的胆小懦弱渐渐变得狠厉了起来,对敌人狠对自己更是狠,别看他满肥可那都是实实在在的肌,我曾看见过他被某个燕莾士兵用刀抵着喉咙就快切开他喉咙的时候,最后被他抽出手来一巴掌甩到脸上去,人头都被他打歪了……白云这个人,你给他三千兵马让他镇守某地,无论对方是五千人还是八千人也好,那家伙一样能给你守下来,打得对面连两百人都剩不下,皇帝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你白云将军千骑斩白袍的故事?”

楚瞬召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白云将军那名震胤国的千骑斩白袍,当时西临国还不曾覆灭,

胤国最大的对手还是燕莾,当时镇守御南关的白云在被燕莾那帮龟孙子用火炮对着城门死轰,燕莾著名的白袍将军陈炭生在关外叫嚣着,扬言要和镇守御南关的白云决一死战,白云当时被他烦得不行,御南关的城墙上都是燕莾人的炮弹,再这样轰下去城墙很快就塌了,白云将军亲自披甲拿上战斧说要斩了那混蛋的脑袋,之后就是名震胤国的千骑斩白袍。

蒙羽看着楚瞬召感慨道:“白云那家伙居然带着一千骑兵突破了燕莾人的火炮攻击范围,一千骑兵势如劈竹般直攻而下,若是比起兵法还是武力我在白云之上,但奇袭这一招,我却是远远比不上他,你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白云这个人,他实则是可以和我平分秋色的男人,面对几百门火炮的连,连我蒙羽都不敢说可以全而退……但是白云做到了,他不仅做到了让自己活着斩下陈炭生的脑袋,而且还让自己部下的士兵都活了下来,一千骑兵没有一个死在火炮下!这是我蒙羽无法做到的……这是勇气和谋略的极致!”

楚瞬召点了点头,蒙羽继续感慨道:“你们都说我蒙羽是四大名将之首,可在我手下死去的兵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连你父皇也曾和我抱怨过,说铁骑兵经不起我蒙羽如此折腾,后来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了风鹰铁骑这支镇国之军,他们铠甲之优良,马匹之强悍可以北域诸国闻风丧胆,在这样优良的军备下,士兵的伤亡自然大大减少了。”

蒙羽自嘲一笑道:“其实不瞒三皇子下,刚开始胤皇打算让我出任风鹰铁骑大都统的时候,我下意识就引荐了白云去当,我觉得这样一支强悍且耗资巨大的的军队,应该交给一个能让士兵活下去的男人来掌管,而且我觉得白云对于胤国铁骑的感比我还深,当我向白云提起这个要求是,那家伙拍了两把肚子笑嘻嘻对我说,这辈子就只服我蒙羽这个人,皇帝陛下赐给我的官职他怎么好意思拿走,后来他还出任了第一代铁骑的教头,并且亲自训练他们。”

蒙羽拍了拍膝盖,指着丹阳城后那条直到黎京城的防线说道:“如今这支骑兵在我蒙羽手下只剩下一万多,若是被他知道我这样挥霍骑兵命的话,非得指着我的鼻子骂上一个晚上。如今蜀越的地势和西临亦是燕莾不同,这是我们的劣势,但也有可能是优势,要是想进攻黎京城的话,这些兵力远远不够,澹台凝华可不比柴龙貌,我敢说这背后还有很多我们不曾见到的隐秘兵力和高手宗师没有出现,他明明可以出兵援助丹阳城可却当成鸡肋般遗弃,很明显想借着丹阳城的兵力对我们进行一大波消耗,在丹阳城外的地形他们或许没有把握战胜

我们骑兵的冲锋,所以他想把战场带到黎京城那里。”

楚瞬召皱了皱眉:“他是有多么丧心病狂,才会把蜀越的皇城当成战场?”

蒙羽继续说道:“天仙城有蜀越最强的流云枪兵,而且天仙城还是蜀越的最为重要的城池之一,这里有蜀越泽睚和离尧两座军事要地,泽睚培养蜀越最优秀的枪兵,而还有八千蜀越步卒,这个城市离黎京城不过五镇之地,而且还是黎京城唯一的补给线,黎京城再难打也不如安息城难打,但地形使我们的骑兵难以展开大范围冲锋,可谓易守难攻。方才下问我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只能说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人从离开母亲肚子那一刻开始就争斗不休,但是我们想要结束和澹台凝华的战争,只能先死磕天仙城。在这种形下,风鹰铁骑将战场转移到天仙城,换成骑兵攻打天仙城而非黎京城,截断他们的补给线,这样一来将黎京城变成瓮中之鳖,任我们捏拿。哪怕澹台凝华有各种神通势力高手助阵,我们丝毫不惧,你和蜀越女帝怀王息,加上我们三人镇压大阵,这样一来的胜算大了很多,而且……”

在得知胤皇在暗地研究铁修罗的蒙羽神秘一笑:“陛下将会投入胤国有史以来最强的骑兵军队,当这支军队降临战场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胜利了。”

“胤国有史以来最强的骑兵军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东西,蒙将军,你是不是和父皇瞒着我们什么?”蒙羽说话向来是不打诳语,他说有最强的骑兵军队楚瞬召也是相信的,蒙羽摆了摆手:“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秘密,到时候下就知道了,下一定会被这支军队震惊到的。”

听到这个意外之喜楚瞬召脸色缓和了许多,露出些许微笑道:“这样如此当然好,我甚至可以想象要是我们和澹台凝华打起来的话,战争的惨烈必然和安息城是同等级别的了,而且我和门外那位少女剑士也会参与战争,希望能减少士兵们的压力。”

“喂喂喂!我可没说帮你啊!”门外的女孩不满地挥了挥拳头,楚瞬召笑笑,重新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静默无言。

蒙羽有些欣慰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皇子,忽然问道:“对了,皇帝陛下本想在下攻下安息城后,亲自来安息城封下为胤国的世子下,若非蜀越军紧急的话……”

楚瞬召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蒙将军,你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吗?”

蒙羽摸了摸粗糙的下巴,脸色轻松道:“何为好的皇帝?评判君王根本不能用好坏这个标准,你已经长大了,三皇子下,你很快就会变成世子下,永远不要

用好坏去评价一个人,这很幼稚……至于你说陛下是不是一个好的皇帝,我觉得陛下尽到了一个君王的责任,他让胤国变成北域第一强国,让每个胤国人都有尊严的活着,这就够了。”

楚瞬召脸色凝重,有些言又止地看着蒙羽,蒙羽语气严肃道:“末将认为下会成为比陛下更伟大的皇帝,这个担子很沉很重,守业比创业更难,一旦你接过这个担子,就算挑不起,也得挑!”

楚瞬召自言自语道:“哥哥尚武会成为很优秀的武将,姐姐是女孩很难继承胤国的皇位,人们一直都这样跟我说。说我以后一定会是胤国的皇帝,要我好好念书,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皇帝,我一直以来……都是想成为像李大哥那样的人。”

蒙羽恢复平常对他的和善模样:“一个皇帝除了要文韬武略外,最关键的还是能看见敌人的眼睛,先盯住你的敌人,再用手中的剑杀死他,为了保持这种高度的警惕,你不能随便闭上眼睛,直到你死去那一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瞬召:“这份压力会很大,比起李长渊所做过的事,你做的选择才是关键。”

楚瞬召低下了头,:“蒙将军,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让你失望了。”

蒙羽愣了愣,摇头笑道:“何来失望一说?没有人对你失望过,你上的担子虽然很重,我,白云叶藏还有楚鹰仰,甚至花幽月都会帮你扛,直到我们离开你那一刻。”

楚瞬召默默看着蒙羽,蒙羽站起来拍了拍年轻皇子的肩膀:“人固有一死,对于我这样的男人而言,铁甲裹枯骨是最好的死法。”

楚瞬召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希望将军有朝一能解甲归田,落叶归根。”

蒙羽笑笑,转离去,背对着年轻皇子轻声道:“解甲归田是不可能的了,我蒙羽将会在战场上咆哮着死去!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会坚持走到尽头。”

……

……

楚瞬召目送着蒙羽离开议事厅,关雎牵着澹台宁静小心地坐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少年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风,抬头向窗外望去,秋风一过,冷冬将至,微寒的雨水沿着檐角滴在青石地板上,传出一阵阵柔和的声音,让人昏昏睡。

雨水洗涤人的心灵,带走死人的残血,净化着世间的一切,一场秋雨过后,一切都会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楚瞬召忽然想起蒙羽没有带伞,立马冲了出去抓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澹台宁静小跑着跟在楚瞬召后,关雎也一样,楚瞬召淋着雨冲出了屋子,触目皆黑,巡逻的士兵们也寻找避雨的地方,

可自己却再也没有找到蒙羽的影。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总会及时出现,当你想帮他做些什么事时,却永远找不到他。

楚瞬召停下了脚步,任凭雨水淋在自己上,待到澹台宁静的小手拉住自己袖子时,他方才打开那油纸伞遮住了她和自己,关雎在自己左手边,他高高举起了油纸伞,替两人遮风挡雨。

澹台宁静说想看看她母皇,楚瞬召想了想担心打扰到女帝的休息,小公主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也不说些什么,这是她对付楚瞬召的撒手段之一,摆出一副我很懂事不闹不叫,但是你不答应我不开心的样子,楚瞬召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好许。

这一路走去,风声雨声哭声,家家户户都有悲哭声,关雎将手掌贴在澹台宁静的脸颊两边,楚瞬召一路上也是沉默,没有了与她们相处时的幽默轻松,心甚是沉重,大街上,一个少年为两个少女撑伞挡雨,有些士兵们看着这一幕后,心中涌现出些许温,视线很久都不曾移去,直到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楚瞬召带着她们来到那守卫森严的庭院里,在士兵们铁矛围拥之下,他牵着澹台宁静的手走到了蜀越女帝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过来好一段时间,里面才有人说话:“咳咳咳……谁?”

“是我和她。”

门嘎吱一声开了,女帝静静站在门前,脸色愈发苍白,雪白的长发披落在肩膀上,楚瞬召还能从她上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小公主见娘亲安然无恙,上前一步抱着她的腰,抬头望着她,女帝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幽幽道:“麻烦你了瞬召,我连娘都没有当好……”

“别那么说,您已经做了很多了。”楚瞬召轻轻搁下这句话,转离去不再打扰母女二人的对话,尤其现在这种时候,谁都想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包括他自己。

夜深人静时,秋雨尤绵长,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睡意,倒是有些饿了,楚瞬召坐在门前的台阶下吃着士兵送来的烧鸡,关雎坐在他边取下双剑,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去接纳从檐角边滴出来的雨水,雨水在少女的掌心汇聚成晶莹地一片。

仿佛是这座城市不欢迎自己般,自从他们攻占这座城市后,每天晚上都会下一场雨,好似自己不离开丹阳这雨水绝不停歇般,在丹阳城城主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向他们表示了臣服,愿意将丹阳城的兵权归还给蜀越女帝,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很多事,不敢他们开不开心,很多人都能活着了。

楚瞬召吃完烧鸡后,伸出手来接住那雨水,洗去手上的油腻,对着关雎柔声笑道:

“这段子你帮了我不少忙,有没有什么你以前不曾拥有过但是却很想要的东西,或者一个愿望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实现。”

关雎想也不想地说:“我要带着我娘回去西临见我爹。”

“这不正是我们的之后的目标嘛,还有呢?”

“做最天下最厉害的剑客!”

“这天下最厉害的剑客的名号我可没法送给你,说一些我有能力去做的,除了这个之外呢?”

除了西临剑神外,只有楚瞬召这个最熟悉关雎的人,才会发现少女晶莹的双颊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比脸颊更晶莹的眼睛里,藏着无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细碎水珠,过来好久,她才小声说道:“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安安渡过一生。”

听着青葱少女心中所思所想,年轻皇子无奈一笑,眯起瑰丽紫瞳望着她,眼神很是温柔:“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不了啊。”

“看来你这大胤三皇子也没多厉害嘛。”

“谁说不是呢。”

楚瞬召说后安安静静坐在台阶上,关雎视线偏移望着他的侧脸,脸上的笑意更多了:“楚瞬召,你除了苏念妤之外还喜欢过什么女子?”

楚瞬召学着她那样托着腮帮,愣愣出神,嘴角下意识翘起。

关雎没有刨根问底,自言自语道:“我关雎喜欢的人,不需要出有多么高贵,也不需要武力有多么高强,只要全天下他喜欢我一个,只要全天下我喜欢他一个,这就足够了。”

见楚瞬召还是没有说话,少女涨红了脸:“楚瞬召你千万别误会啊,我可没有说你……”

楚瞬召挑了挑眉毛,眯起眼睛,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点在她额头上:“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我可配不上你,全天下最厉害的女剑仙大人。”

关雎听闻有些怜悯地看着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唉,也就苏念妤那种缺心眼的女人才会对你痴痴不忘,不过有人喜欢总比没人喜欢好。”

楚瞬召忽然笑容灿烂,没心没肺道:“没关系,我喜欢她,她喜欢我,这就很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关雎不置可否。

少女望着地上的积水问道:“那你呢?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楚瞬召想了想,一本正经看着她:“其实没有啦,皇子和普通人一样也是有烦恼和追求的,小时候我想变成像李长渊大哥那样的人,不想大冬天被姐姐按在屋里读书写字,还想和幼奴姐姐她们去打雪仗,每天和她们一起做好吃的,吃饱之后睡觉睡到自然醒……”

关雎忍俊不道:“你是皇子哎!睡觉睡到自然醒,小时候能有些出息吗?”

楚瞬召叹了口气道:“皇子和普通孩子一样也是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也会贪吃贪睡,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楚瞬召忽然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将自己称为孩子,要知道之前谁要是叫他孩子他可是摆出一副拼命的劲,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居然想回到以前,做回一个孩子整天无忧无虑的。

当年的他,除了想和丫鬟在一起玩,真的没什么太大的追求。

可看看现在自己做了些什么,他毁灭了一个国家,杀死了那个国家的皇后,之后带着胤国的军队占领一个又一个的城池,在那些战争中,他总是一马当先斩杀敌人,这些事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的他想回到过去,那么过去的自己呢?是不是想成为现在的自己。

他现在变成了自己过去所羡慕的年纪,却变成了让过去自己所害怕的人。

楚瞬召想到这里,忽然对自己有些失望,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无可奈何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也不知道有娘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能看见我娘一次,最后再抱抱她,告诉她我很好,父皇很好,哥哥姐姐都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

她挨着楚瞬召的肩膀,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他的声音很轻柔迷人,听着听着关雎也不困了,这个夜晚似乎比之前的长了一些,或许是有人陪伴的缘故吧。

说着说着,楚瞬召忽然沉默了下去,关雎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喃喃:“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就就好像一个躲在角落对我笑的小女孩,我去追她她就跑,我不去管她,她就哭,可我却永远追不到她。”

关雎扬起鼻子道:“我要是你,我就不去管那个女孩,让她哭够就不哭了!”

楚瞬召平静道:“可我不能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第二百三十章 屠龙剑意

“你看似轻松,其实活着比很多人都累,对吧?”

楚瞬召没有承认,大概是关雎的话让他想起了苏长青,想起他们的过往。

此时此刻,这位看似拥有了一切但却失去了什么的年轻皇子,才会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关雎猛然起,抓起地上的双剑,在楚瞬召的不解中走入雨幕之中。

无比英气的少女,清一色纯黑的剑鞘,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肩膀上。

楚瞬召发现这是他认识她那么久以来,最美的画面之一。

雨中站着一个浑湿透的少女剑客。

或许这才是自己童年时憧憬的画面,一人双剑立雨中,何等高手气魄。

有剑有酒有江湖,不枉来此人间走一趟。

可自己却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

我本生王侯甲第,何奈苍天妒我心。

方才因为蒙羽的一袭话,变得有些忧郁的少年,忽然像之前上战场般,什么都不怕了。

即便是死。

楚瞬召感受到少女上传来的磅礴气机,他心想不愧是庆安龙仙和西临剑神的女儿,关雎上的气运连自己也无法看透,她上一样带着皇族的血,关雎手腕一抖将剑鞘抖出,滑出两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一剑蒹葭,一剑雎鸠。

她望着少年轻声道:“楚瞬召,你说过要带我去找母亲这句话,当不当真?”

“当真,我楚瞬召绝不食言。”

“既然你一个人修剑也是修,以你如今的实力,不妨和我一起修剑,我们两人一起参悟参悟,对你我二人都有帮助。”

楚瞬召点了点头:“你是想教我剑招吗?”

关雎稍作停顿,声音坚定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屠龙的剑意!”

楚瞬召震惊了:“屠龙的剑意?你会屠龙剑术!”

“我不会,当年我母亲将御龙剑谱给我的时候,父亲却将剑谱毁了,但我还是从残页中整理了一些东西出来,虽然无法形成剑招,但剑意依然在。”

“连你都无法领会的剑招,凭什么你觉得我会?”

关雎盯着他的眼睛说:“在风暴谷的时候,我感受源自你体内太阿剑的神威,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对那些畜生有着源自心底的恐惧,所以我无法练出任何剑招。”

楚瞬召微微皱眉。

关雎站在雨水中,看着楚瞬召认真道:“我们两个打一架,现在!”

听到这个建议后,楚瞬召有些窘迫,对于这个痴迷剑道的少女而言,送她一堆金银珠宝都不会和她比上几剑让她开心,少年挠了挠

头道:“你真的要和我打?”

关雎诚实道:“或许我们两个的目标是一致的,胤国迟早会和庆国为敌,庆国有龙,如果你想战胜他们的龙,必须学会屠龙剑术!”

“屠龙……剑术。”

“我或许无法传授你什么剑招,但是屠龙剑是剑术中的极致,剑术中的帝皇,我该让你看看,如何用一剑,杀死一条龙!”

少女将剑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下意识将手搭在剑柄上,少年在无比肃杀的氛围中缓缓后退,关雎手中的蒹葭在幽冷的庭院中,宛如出东方般焕发出些许金光,这些光芒瞬间变成了浑厚的剑息,将四周的雨水反复震碎!

以此同时,一条雨水形成的银线在空中灵舞游动,上面吸附的雨水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一条粗如婴儿小臂的水蛇,在暴雨中自在游动,起舞翻腾。

这条水蛇上的水珠时聚时散,很快变成了一条十丈有余的大龙,像极了楚瞬召在云剑河里见到的那条蛟龙。

关雎凝视那条雨水组成的巨龙,将体调整为最佳的出剑姿势。

“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要点燃自己膛的火焰,知道自己为何要出剑,用你的剑势将火焰吞吐出来,这愤怒的火焰会烧绝你全部的敌人,将他们全部切开,尸体会变成风中的灰烬,如今巨龙喷吐龙焰般!这是娘留给你的御龙之剑!”

年幼的少女看着这句话,泪流满脸。

何谓屠龙,只有一剑!

那丝金芒瞬间脱离了关雎的手心,那一瞬间风雷大作,少女带着自己的剑突破了速度的极致,将自己和那两柄剑化作屠龙的长爪,少女的吼声和利剑刺破雨幕的风声在楚瞬召耳边激扬,庆安龙仙御龙之剑的矫越,和西临剑神剑术中的霸道,在少女的掌心中汇聚,再度重现!

四周任何视野都消失了,只剩下关雎那一剑。

雨水停,剑气近。

那条由水组成的蛟龙在剑气中轰然溃散,院落里的青石板上延绵出数千条裂痕,每一条裂痕都被关雎的剑势碾压成直线般,这道剑气最后来到楚瞬召的脚下,骤然停滞。

少年在剑痕这头,少女在剑痕那头。

中间是一条死去的水龙。

万籁俱寂。

……

……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隐然暗示秋将尽。

凛冬将至,这是他心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楚瞬召走在丹阳城的街道上,刻意没有携带侍从,他伸手在清晨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来回滑动,楚瞬召并没有如同寻常人家的孩子般穿上厚重的

裘皮锦衣,还是喜欢穿那件离开临安前姐姐为自己添置的白袍,何等睹物思人,楚瞬召想要去城里那间寺庙看看,顺便为死去的士兵烧香拜佛,他自己本不信神信佛,只是蒙羽将军告诉他举头三尺有神明,纵使自己再不信奉神明,也该对他们存在敬畏之心,而且大部分的士兵都信奉神佛,自己该去一趟佛堂为他们上几柱香。

少年并没有着急行路,秋阳下的丹阳城何等清凉舒爽,他这趟蜀越之征几乎踏遍了蜀越大大小小的军镇,果真如父皇告诉自己般,蜀越的从林果真是竹林如海,他还从竹子上抓了两只大猫带给澹台宁静,可小公主却平静地告诉自己这些黑眼圈的大猫是竹林里的神明,不是可以随意玩弄宰杀的牛羊猪狗,自己应该把它们都放生了。楚瞬召当时望着那两只憨憨蠢萌蠢萌的大猫可尴尬了,这神明也太弱了吧,被自己随手一抓后颈就带了下去,也不曾表现出任何抵抗的意思,可能这大猫是真的不怕人吧。

城里的人民虽说对胤军都带着强烈的敌意,但子还得继续过,市场上有人搭棚贩卖吆喝,楚瞬召背手而行,翩然如贵公子,直到他顺着空气那若有若无的饼香前走到一处烧饼摊前,轻车熟路烤制烧饼的年轻女子对楚瞬召投来视线,仿佛看出楚瞬召钱包不薄,抿嘴笑道:“这位小公子,没吃早饭吧?来两个?不好吃不要钱。”

楚瞬召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女人手脚伶俐往白净的饼面上倒入蛋液,晶莹的火光将楚瞬召的脸照得温润喜人,女人熟能生巧很快递给了楚瞬召一开始分量足够且气腾腾的烧饼,就在这时,有人伸手夺过女人递给楚瞬召的烧饼,还顺手摸了女人的手一把,让女人脸顿时红了半边。

“哟?妹子那么早就出来卖烧饼了?”那夺过烧饼的男人嘿嘿一笑,还不忘往女人手里塞两枚铜钱,女人没有要反倒皮笑不笑道:“这饼算白送你了,你过手的钱我都嫌脏。”

男人也不腻歪女人的话,反倒笑眯眯道:“妹子,你卖一天的烧饼能赚多少银子,现在胤军入城,倒不如让老哥带你去军营转转?”

女人抱白眼道:“去军营干嘛?”

男人也不怕烫嘴,三下两下吃完烧饼:“去军营赚外快啊,你去伺候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几天,比你卖一个月的烧饼都多钱,如何?”

女人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道:“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男人还躺着城外尸骨未寒,你让我去做这样的事?”

男人仍旧不死心道:“唉,你怎么就不懂呢?城主大人死战不降把咱丹阳

骑兵全都打没了,现在这城已经是胤军的了,听说那叛出蜀越的女帝现在就住在城主府里,澹台宁素和澹台凝华谁胜还不知道,孩子那么小没了爹多可怜啊,现在这城里的男人可不多了,要不你看我怎么样?”

女人放下木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随即将桌上的蛋清都泼在男人脸上,怒喝道::“给有多远滚多远?你这连马都骑不上的瘸子!有什么资格议论我家男人,给我滚!”

男人也不生气,抹了抹脸上的蛋液,将手指放入口中一边吸望着女人笑眯眯道:“秀色可餐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现在这个世道,指不定那一天就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后会无期啊。”

女人学着楚瞬召那般咬紧嘴唇,不再理会这个没心没肺的老瘸子,男人终于注意到站在烧饼摊前的楚瞬召,眯眼笑道:“可以啊,这位公子看着像是随军的军官,妹子,人家都站在你饼摊前了,还不快快宽衣解带?”

楚瞬召低头看了男人一眼,眼眸瞬间化作深黑,男人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继而满脸惊恐:“鬼啊……鬼啊!”

这一幕连那买饼的女人也被惊到了,看着那老瘸子连拐杖都丢在饼摊前,拔腿就跑,很是滑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悲无泪,大笑无言

女人顿时乐了,扬手大笑道:“瘸子!连拐杖都不要了,跑那么快当心闪了腰啊!”

“鬼啊!鬼啊!他的眼睛里藏在鬼神啊!”他就一直喊着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惊得四周黄狗乱吠,等到老瘸子离开很远了。女人对楚瞬召低声道歉道:“小公子,你的饼被这没良心的家伙抢走了,嫂子替你再做一个吧,算我白送你了。”

楚瞬召恢复洒然笑容道:“那我就谢谢姐姐了,姐姐生得真好看。”

女人掩嘴笑道:“还姐姐呢?我早就不是那些豆蔻少女了,孩子都六七岁了,公子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如那瘸子说的,是随军的胤国人吧?”

楚瞬召一愣,低头狭促笑了笑道:“是啊……我是胤国人。”

刚才见到这女子将蛋液泼在瘸子脸上的狠劲,弄得几个想过来买烧饼的人都被吓怕了,但此时女人的笑容却温柔:“小公子是当军官的吧?不像是上阵的士兵,家里有关系?”

楚瞬召点头笑道:“我爹是当官的。”

女人好奇问道:“家里有个当官的爹,干嘛还要踏蜀越这一趟浑水啊?当个安享富贵的世家公子不好吗?”

“建功立业啊。”楚瞬召顿时脱口而出,但说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女人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建功立业……是啊,功业就是这样建起来的,你们的骑兵很厉害,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号是真的……”

楚瞬召沉默了下去,后撤一步就想离开,但女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小公子我没怪你什么,士兵上阵杀敌,死于沙场死得光荣,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你说对吗?”

有些委屈的楚瞬召无奈道:“对不起……我们的骑兵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于你丈夫的事,我很抱歉……虽然听着很虚伪,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抱歉。”

女人忍俊不道:“小公子真逗啊,还会和女人说抱歉啊,真不爷们。”

楚瞬召故作生气道:“我可是认真的嫂子!”

女人点了点头,示意楚瞬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没过一会给楚瞬召端来两块香气腾腾的烧饼,还有一碗温的甜豆浆:“这豆浆和饼算是送你的,别和嫂子客气啊。”

楚瞬召挠头笑笑,接过烧饼啃了一口,喝了一大口豆浆:“哪能啊?嫂子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真的。”

女人释然笑道:“我以前也相信这句话,但现在不信了。”

楚瞬召笑笑也不说什么了,他一边喝着豆浆和这女人闲聊了起来,女人告诉了他很多关于蜀越现在的况,似乎没有将楚瞬召当成她的

敌人来看待,两人只是一对萍水相逢的男女,他听着女人向他抱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内战,她的丈夫便是丹阳骑兵的一份子,自己是明眼人知道澹台凝华并非真正的皇帝,只是一个暴虐的篡位者,她不恨胤国的骑兵们,因为是胤国人将他们真正的女帝护送回来。楚瞬召时而微笑,时而沉默,但女人一旦说起自己的孩子便笑容满面,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如丈夫般入军营当兵,而是希望孩子可以通过乡试进入学堂,当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都会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蜀越这个地方对读书人比对士兵敬畏得多,可那孩子却希望如他父亲般当一位马上杀敌的骑兵,这让自己很是头疼。

现在倒好了,自己的丈夫死在了城外,当死讯传回家中时,自己大哭了一场,反倒是孩子一声不吭望着城门的方向,自己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第二天,从榻上起来时,往里雷打不动死不读书的儿子,破天荒地拿着书本坐在窗前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看着被晨曦笼罩之中的孩子,那一刻,自己的心境反倒安逸了下去,觉得这个皇帝无论谁做也好,最终的胜利者是澹台宁素还是澹台凝华都不重要,自己和儿子可以平平安安过下去就行了。

所以她还说了一句,那个胤国领军的年轻皇子是个好人啊,没有让士兵伤害这城里的大部分百姓。

楚瞬召一如既往地笑脸温柔,低头搅拌豆浆,轻声道:“楚瞬召没什么好的,他杀掉的人,比他救过的人,可要多得多了。”

女人一头雾水,然后笑眯眯道:“小公子看着像读书人,可惜我儿子不在这里,不如想让公子点拨我儿子两句,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坐不住,总想往屋外跑。”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而且这城里的学堂可贵了,我家中又无识字之人,这般想法,也怕给小公子你这样的读书人看轻了。”

楚瞬召呛了一口豆浆,抹了抹嘴角笑道:“我可不敢自称读书人,这个世道可以称自己是读书人的人已经很少了,各国和各国之间都是用拳头来讲道理,唯有他们不想用拳头来讲道理的时候才让读书人出来讲,大部分的读书人希望治国齐平天下,好像什么道理都能讲得好,可有些道理是写在书上,有些道理是做给人看,读书人没有你们想象那么厉害,他们看似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比如我。”

“小公子谦虚了,小公子方才也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且读书人可是能入仕朝廷,枪使得再好也是蛮夫一个,你说是不是?”

楚瞬召摇头道:“嫂子以偏概全了,读书人有读书人的用处,他们见得书中颜如玉,赚

得书中黄金屋,能为国家百姓出力自然是好,若是他们将学识用在祸及百姓的地方呢?我听说澹台凝华是你们蜀越第一毒士,这样的人读得书比谁都多,可他最后却连自己的君主都得陷害,如果不是他的反叛,胤国根本不需要和蜀越进行这场内战,你的丈夫也不用死了。由此可见书读得太多也不好,这人心思会变得很重,最后变得谁也不肯相信,大家各司其职,买烧饼也好,读书也好,入军营当兵也好,如嫂子你摆摊做烧饼服务一方,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她很重要,被这年轻公子拐弯抹角夸了自己一遍,女人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轻声笑道:“小公子这般见识道理,比那些摇头晃脑的老儒生深入人心得多,到底是读书人啊,要是我们蜀越也有多几个像公子这般真知灼见的读书人就好了。”

楚瞬召笑容灿烂,尤其那双惊为天人的紫瞳显得少年有些许柔,就像自己多年前遇见年轻时的丈夫般,女人难得眉眼低柔,轻声问道:“让嫂子猜猜,你是不是就是那楚三皇子呢?”

楚瞬召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平静说道:“我从胤国来,我也去过燕莾,现在来到蜀越。”

“这样啊,公子去过的地方还真是多,希望我的孩子后也能像公子般读万卷书,行千里路。”

楚瞬召站起来,打算告辞离去,女人最后没由来问道:“你觉得澹台女帝会赢吗?”

楚瞬召眼神坚毅道:“我们胤国人同样厌弃叛徒,既然女帝选择了我们做她的盟友,那样只要我们的骑兵还剩下一人,我们也会帮助她夺回蜀越的王座,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女人点了点头,随即展露笑颜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大的,说的你好像胤国皇帝一样。”

楚瞬召马上转移话题道:“胤国皇帝口气是大的,想要马踏天下,征战四方。”

楚瞬召吃完烧饼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坐在小板凳上望着丹阳城的风光,此时晨曦破云而出,直直下坠压在自己上,很是温暖舒适,远云边的一线金光,极有天门大开直垂人间的气势。

女人给另一位客人送去烧饼,回来仍见楚瞬召坐在凳子上没有离去,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眼神虔诚道:“那里是我们丹阳城最出名的卧佛寺,又名平安寺,里面除了有一尊巨大的天佛涅槃巨铜像,后来又加了一尊檀木制成的弥勒卧佛,城里的年轻男女都喜欢去寺里求婚缘签,我年轻时和丈夫去过求签,这寺庙里的签可灵了,公子看似还没婚娶吧,可以去求一根婚缘签,亦是去寺里上几根根

香,信佛乃是极好的事,公子该多点去寺庙里烧香拜佛。”

楚瞬召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自己对神佛的不屑,而是笑容轻松道:“嫂子现在也很年轻啊,寺庙里的签灵不灵是看人的。”

女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打趣道:“小公子真会说话,从小喝蜜长大的吧?”

楚瞬召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塔尖,低眉喃喃道:“大悲无泪。”

女人马上接了一句:“大笑无声。”

两人相视一笑,楚瞬召起掏钱打算离开,女人却拒绝了他的银子,还往煎了两块烧饼装进油纸袋递给楚瞬召,楚瞬召也不推辞,接过烧饼行礼告辞,女人笑脸温柔目送他离去。

有件事她没有和楚瞬召说。

其实她也知道楚瞬召的真实份,那双瑰丽的紫瞳就已经暴露了他的份,不过她始终没有抱怨什么,也没有向他示以憎恨。

每个人活着都用不得已的苦衷,离别和相逢,是人生常常演绎的故事。也因此,我们每一个人生才会悲喜交集。相逢与离别,皆是生命恩遇的缘分,做好别人生命中的过客,不指责,不憎恨,这已经是很可贵了。

自己的丈夫作为战士而死,这很光荣,她也没什么去抱怨了。

像她这样的老百姓,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但只有给她一点希望,她就能咬牙活下去。

她希望今遇见的这个小公子有朝一可以放下手中的剑,牵着某个女孩的手,平平安安走到人生的尽头。

愿你一生澄澈如清泉,沙场归来仍旧是少年。

可这孩子给自己的感觉缺少了一股子少年冲动的气概,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倒像是看着百岁离去的老人。

女人没有机会见到楚瞬召冲动的时候,但沙场上的士兵见到过,他的敌人也见到过。

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见到。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可怜女子

丹阳城是蜀越商洲的重要军城,并且靠近后楚荒漠,可谓荒漠边上的一片绿洲,丹阳城虽然与后楚争斗不休,但近几年他们与后楚的战争数量减少,比起等级森严的黎京城,丹阳城反倒显得宽松许多。附近也有后楚商人在荒漠上出没,大量来自后楚的瓷器和茶叶都输往丹阳城里,丹阳城城主蔡文轩甚至许后楚商人入城行商,两国的贸易和战争都是始于丹阳城外,丹阳骑兵虽说是用来对付后楚铁骑,但两国难得和睦交往这几年,这支骑兵现在最为与世不争,直到他们遇到了胤国铁骑。

楚瞬召慢慢往山上的寺庙走着,口里叼着女人给他的烧饼,蜀越这两个月来的征战让他对王息的运用更是上了几个层次,对上那些熟用息流的悍将依旧是棋逢对手,即便对方偶尔能占据上风,最后仍是自己得胜,偶尔让他生出一种王乃人间真无敌的感触,但王息的修习不像练剑般,没有任何秘笈,只能靠自己循序渐进去研究,好在自己也不急躁,慢慢来就是了。

可战争的进程却慢不了,或许后天他们就要往商州腹地前进,可他们的士兵却越来越少了,前些天可以和他们喝酒吃的人,或许下场战斗就看不到了,而女帝告诉自己父皇的军队会来增援,可这女人守口如瓶,丝毫没有向自己透露任何跟援军有关的消息,或许这和父皇的安排有关。

楚瞬召好不容易见到山边冒出的佛头,他擦去满头汗水,山道两边树木轻微积雪,他缓缓走入寺庙之中,只觉得浑清凉,寺庙里很是冷清,没有如那女人所说般,很多很多人来求签拜佛烧香,寺庙倒是挂满了白幡,白茫茫地一片落入楚瞬召眼中。

门边露出两个亮亮的半边光头,那是寺庙里的小沙弥,很是害怕都看着楚瞬召,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径直走入佛堂,问那几个小沙弥讨来线香,对着线香头打了个响指,火苗腾起,这一幕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沙弥吓得不轻,更是坐实了楚瞬召是魔头刽子手的看法,楚瞬召难得在卧佛前双膝下跪,眼神虔诚插入线香。

一跪诸天佛祖。

二跪上下天地。

三跪沙场亡灵。

楚瞬召眼神清澈如清泉,眼中一盏盏长明灯无比明亮,楚瞬召低声喃喃几句,随即背对着无数长命灯离开佛堂,他望着那女人口中的铜铸大佛,佛曰众生平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佛真的可以为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吗?众生平等别说是佛,即便是人都无法做到,人们众人祈祷祈愿,佛真的可以听到?【#…奇文学*~最快更新】

少年望着那铜铸大佛,下意识握紧拳头,此时佛座下长命灯的火光更是大盛,白莲底座煌煌如神

火莲瓣,在晨曦的照耀下,铜铸大佛熠熠生辉,楚瞬召的紫瞳映着一尊大佛,宛如出东方,佛气极盛。

头顶大佛低头望着自己,眼中金光大盛,这尊佛像之大甚至和太安山下里的五金天佛比肩,楚瞬召知道胤国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灭佛行动,但城里的佛像却没有付之一炬,而自己面前这尊大佛,面相慈悲。大佛一手放于膝上,一手如做翘指状,赋彩添金何等绚烂,上披着的袈裟布满厚重的彩绘,极具观赏价值。

可惜这一佛光普照的一幕只有自己看到,偶尔有清风拂面,灯龛里的烛火轻微摇晃,如此佛气鼎盛的一幕,让楚瞬召如同置西天净土之上。

楚瞬召双手合十,菩萨低眉。

此时此刻,一袭红衣出现在楚瞬召后,红衣女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做的在战场上杀戮不断,现在又能心安理得前来面佛的?”

楚瞬召懒得和这女人废话,双手抬起,莲座下的烛火直冲而起,如升天飞龙,在佛头顶上骤然炸裂,化作星星点点坠落而下。

少年抬头轻声喃喃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朱子微不屑道:“矫。”

楚瞬召皱眉道:“你烦不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了我一路,我懒得理你而已。对了,你是不是偷偷摸摸杀了几个铁骑兵,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要是想打架的话,我楚瞬召随时奉陪。”

朱子微语气冰冷道:“你今天没有带剑出来。”

“杀你还不简单,何许用剑?”

朱之微顿时无言以对,面对眼中这位看似柔俊美的年轻皇子,他在战场上一鼓作气杀了一两千个丹阳骑兵,而且在这之前还杀了无数的蜀越士兵,他这蜀越之行每走一步都可以踩在累累尸骨之上,抛在后的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尸山,他的实力自己是知道了,若是两人真的打了起来,或许十招之内自己就被他制服了。自己可不敢把他当成十六七的孩子来看待,她记住了他在靖南城下的一马当先彪悍之势力,而且也见到他和澹台宁静嬉闹时宛若领家哥哥般的温柔体贴,如此矛盾的一个人,除了自己的父亲外,朱子微从未如此忌惮一个人。

朱子微平静道:“那些士兵想强暴城里的妇女,我看不下去,所以才出手的。”

楚瞬召不咸不淡回答道:“这我也知道,所以我之后没有找你的麻烦,不然你早就死了。”

朱子微刻薄嘲讽道:“你敢杀我,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一个愚蠢的篡位者而已,女帝会亲手刺穿他那颗黑心,我很乐意看见那

一幕,你呢?”

朱子微顿时无话可说了,楚瞬召反倒轻描淡写道:“你既然已经投奔女帝旗下,那就好好替她干活,女帝这人很好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她忠诚的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你算澹台凝华什么人,一个随意差遣的私生女?”

朱子微继续嘲讽道:“你得意什么,你也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才能如此言语,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觉醒王息?我真是搞不懂了,依我看还是靠着你的世血脉,你父亲是一个皇帝,你母亲是一个公主,两个怀皇族血脉的人生下的后代觉醒王息的几率极大,但你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王息,只会简单的御息驾物,白费这神赐之力了。”

楚瞬召也懒得反驳他,好狗不挡道这句话摆在这里真是应景了,不过自己好男不和恶女斗,她不也怀皇族血脉,那么厉害怎么不见她觉醒王息,朱子微好似看出他心中想法般:“我是没有觉醒王息不假,但我双修星辰之术和血息,比你更早踏入修习之路,若是比体术的话我在你之上,你凭借王息杀敌如麻是很厉害,但一旦气机枯竭,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楚瞬召也是孩子气地反驳道:“是是是,你那么厉害的话有本事和女帝单挑一下试试,我去过天门之外你去过吗?要不我弄一道雷劫下来你给我挡一下看看?”

朱之微冷哼一声:“你真是幼稚。”

楚瞬召忽然提问道:“你留在女帝边那么久了,我知道你一直想找机会脱而走,但就凭你是没法做到了,现在趁我们两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女帝边的内鬼?还是蜀越有人会接应你才如此忍辱负重?”

她轻声回答道:“我只想要个庇护,我一个生在乱世之中的弱女子,给谁做奴不是做?”

楚瞬召不免嗤笑,就你还弱女子,自己可是亲眼见过她那藕白玉臂下出的满臂红丝,杀人只在瞬息之间,何等暴虐凶残,不过自己现在也懒得揭穿她:“你到底想找我干嘛?表示慕的话就算了,本下不喜欢你这种气沉沉的女人。”

朱子微笑了笑,何等风拂面,“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大胤三皇子拿下燕莾就算了,到底想来蜀越做什么勾当,就不怕为女帝做了嫁衣,最后搭上自己一条命吗?黎京城可不是丹阳城,以你现在的实力想和我父亲作对,我看悬得很。”

楚瞬召转背对大佛离去,朱子微跟在他后,楚瞬召觉得憋屈极了,这个女人像是牛皮糖般耍也甩不掉,自己对她也是七分不屑,三分畏惧,那对自己而言过于诡异的红丝极其可怕,要是他们两人真的

打了起来,自己即便可以杀敌一千也得自损五百,这等败家买卖他可不做,朱子微对楚瞬召的无奈也不理解,直截了当问道:“我的问题是……你来蜀越到底是想干嘛?”

楚瞬召不说话,朱子微一直在等待。

两人走在山道上,朱子微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女帝这次归来蜀越的下场和她离开时一样惨,即便你把她带回黎京城又如何,那些愚民的唾沫星子都会把她淹死,而且胤国铁骑将丹阳骑兵全部灭了,就凭这一点蜀越百姓就不会原谅女帝,黎京城强者如林,而且父亲已经和血蟒帮联手,加上流云枪兵的协助,你们带着这支残兵去黎京城岂不是送死,如此自投罗网的行为,就不怕女帝苦苦走了一路,最后连城门都走不进?”

“你说够了没有?”

朱子微大概是这趟路途倒霉到家极点了,非但没有把澹台女帝带回黎京城还被人当成俘虏收复了,此时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可以抱怨的对象,愈发嘲讽道:“胤国临安城里那么多佳人美酒不够你消遣?找女人何许来蜀越?”

楚瞬召皱眉道:“朱子微,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下山?”

朱子微低头咬着拇指,眼眸姚艳绝美,唇边的胭脂叠猩红,她玩笑道:“我现在再在这里杀了你,你信不信?”

楚瞬召无视她的威胁,眼中中是一幅草木黄落的荒凉景象,凛冬将至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平生从未离家那么远,那么久,他望着一片翛翛而落的树叶轻声道:“朱子微,你要庇护我可以给你,因为我也没想着和女人过不去,我甚至愿意让占点便宜也无所谓,但是你要是敢出卖女帝的话,我直接将你剥光了丢进木笼子里,一路带着你去黎京城,让澹台凝华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何等凄凉,顺便也让百姓瞧瞧你那锦绣红袍下的艳丽风光。”

朱子微放声大笑道:“你威胁我?”

“你想打架?”

半柱香的时间后,朱子微眼神冷抹去唇边的血,沾上鲜血的檀口显得愈发美艳,楚瞬召收敛了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气机,递给她一张手帕淡然道:“去和你这样的疯女人讲道理,我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今不杀你是我的仁慈,但我的仁慈也是有限的。你再不知好歹随意刺我,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帝王之怒屠城灭国,让你蜀越尝尝与燕莾一样遍地红血的惨状,我楚瞬召绝不食言!”

朱子微这下子是真的被他打怕了,轻轻抚摸脸颊,静默无言,楚瞬召见她无动于衷,直接将手帕丢在她上。坐在她面前难得对一位陌生女子吐露心声,他直视朱子微的眼睛轻声道:“我是为

了完成我父皇交给我的任务,也为了与一位母亲的承诺,你们蜀越是北域诸国通往南域的唯一道路,我们以后想要打败庆安王朝的话,必须先处理蜀越这烂摊子的事。期间更多的内幕,我不想也不能跟你说,而且说了你也帮不了我们,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淋湿头,要么将澹台凝华从蜀越的王座下拽下去,要么注定死在蜀越这里。”

她摇头道:“听着还真是可怜。”

“用不着你可怜我。”

朱子微冷笑道:“打败庆安王朝,好大的口气三皇子大人,若是你真的打赢了庆安王朝,怕是将来要做天下的皇帝。”

楚瞬召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想当天下的皇帝了?”

朱之微不置可否,楚瞬召反问道:“你跟踪我的原因,是不是和你父亲有关?”

朱子微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杀死我父亲。”

这句话让楚瞬召震惊地无以复加:“你说什么?杀了你父亲?”

朱子微平静道:“是的,现在我是女帝的人了,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背叛了父亲,如果您能替我除掉父亲的话,我可以替你卖命一辈子,要是你被我父亲除掉了,我自然也难逃一死。”

“可……他是你父亲啊。”

“方才你也说了,我是他的私生女,一件工具而已,除了我之外父亲还有七八个和我一样的女儿,实力都在我之上,生存是我的唯一信条,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联手除掉他们,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番话让楚瞬召被惊骇得无以复加,不过很快恢复平静,面前这个女子可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否则也不会带着三万枪兵来靖南城截杀女帝了。

女人忽然嫣然一笑道:“或者我也可以找机会杀掉你,把你的脑袋献给父亲,这样的话我也能活下去。”

楚瞬召也苦笑道:“别老想着杀掉我好不好?而且你也没这个能力,你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做什么不好总想着杀人。”

朱子微眼神生疏迷离,望向自己,“有哪个女孩不想握着男人的手而去想着去握匕首,生活所迫而已。”

她这番话让自己想起那回去胤国的云袍女子,不得不说朱子微的眉眼和苏念妤像的,一个是来自青楼的刺客,一个是被自己俘虏的女杀手,这两人说不定连心路历程都是一样的,楚瞬召轻声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庇护,但前提是你永远不得背叛我和女帝,可否?”

在楚瞬召以为她又要讽刺自己一番时,她缓慢地吐出三个字:“好,成交。”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流氓

在下山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有个很没眼色的和尚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楚瞬召和朱子微面前笑眯眯道:“小施主,女施主,你们来上山来求签吗?我们这里的签很灵的。”

楚瞬召这时才想起烧饼女人告诉他山上有婚缘签求,以前在临安城的时候姐姐也带过自己去寺庙里求签,这位小时候出了名蛮的胤国二公主每次寺庙去求签的时候,都弄得寺里的和尚都战战兢兢的,在宫里太监告知他们公主要来求签拜佛之前,颇有先见之明的老方丈都会把签筒里的下签中签全部换成了上上签,胤国佛气淡薄,佛寺本就不多,生怕公主不小心求到下签一个高兴把这小佛寺给灭了,到时候寺里的和尚都得当乞丐出去讨饭了。

求婚缘签啊,卖烧饼的那个女人告诉自己最好带上心仪的女子来求签,可惜苏念妤回去胤国了,而叶微微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在安息城里等着自己回去,但自己对她委实说不上什么心仪,顶多是当成妹妹来看吧。

但面前的小光头也是眼神虔诚,那干干净净的颜色没有任何欺骗和虚假,此朱子微径直走到小光头面前,大概是红衣女子的气势太盛了,那模样也太过美艳动人,小光头下意识红了脸咽了咽口水,顿时有些不知所谓。

朱子微看着他后的签筒,轻描淡写道:“你这签……灵不灵?”

这小和尚又不是傻子,山下的事还是知道一点了,尤其朱子微那惹眼的白发让他知道女子必然和澹台皇族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澹台皇族皇亲国戚什么的,如此一来,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随着红衣女子的眼神愈发锋利,小和尚只得战战兢兢答道:“这签……灵的,山下人都经常来求签,姑娘和这位公子可谓郎才女貌,不妨试一试?”

楚瞬召抱臂眼神玩味望着小和尚,朱子微冷笑了一声:“哼?”

小和尚壮着胆子道:“真灵真灵,抽签五枚铜钱,解签一枚铜钱,六六大顺。”

楚瞬召只觉得有趣,这小和尚还会说话,弄得自己也想抽一签看看,谁知朱子微夺过小和尚手中的竹筒,双手捧起轻轻晃动。

一百零八根木签在竹筒里跳动,楚瞬召看着那如皓月凝玉般的美臂随着摇晃,颇具美感。

终于有一根签掉在青石板上,朱子微弯腰捡起,皱了皱眉问道:“卿问婚姻事若何,唯恐形单影只白首聚?这是什么意思?”

楚瞬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签还用解吗?可小和尚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是哪个混蛋写了这一根如此晦气的签放进去,楚瞬召忍不住打趣道:“我觉得还灵验的

,只是你这根签还用解吗?你这样的女人有哪家的男人敢娶回去,娶回家当魔头供起来养吗?”

朱子为望着签文沉默了一会,随手折断丢掉,“再抽!”说完她捧起竹筒,竹筒继续晃动,楚瞬召难得见她认真起来,想必女人家对婚缘签这种东西也是极信的吧,恨不得摇签的时候把漫天神明都祈祷一遍,只希望自己有个好婚缘。

只是当她好不容易摇出第二根签,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将军骑白马,佳人移步来,停待四更后,朱门大展开?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小和尚有些面如死灰了,楚瞬召替他解释道:“意思是朱门大白天不开门,到四更天才开门,这现象反常得很,大意就是指你的婚缘也如这句签文一样反常,寄于人,终不可得啊。”

朱子微眨了眨眼睛,随时丢掉了竹签,故作轻松道:“走吧,不灵的。”

楚瞬召眯起那双好看的紫瞳,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竹筒:“怎么会不灵呢?让我来摇一摇。”

年轻皇子摇了两下,就掉出一根竹签,上面的签文特别简单明了,朱子微看着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股酸意。

“天意中人,暖地萌,祥云吉雾,一世相逐。”

上上签!

楚瞬召用力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你家的签真灵啊,后有机会我带心上人亲自去寺里还愿,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多出来的就当香油钱了。”

楚瞬召往他的袈裟里塞了一张银票,小和尚长那么大第一次见银票这种东西,顿时两眼放光,心想这公子可真是年少掷千金啊。

朱子微默不作声看了楚瞬召一眼,朝着山下走去,就在这时楚瞬召拉住了她的手,声音戏谑道:“怎么?这就放弃了吗?看来某人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

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接过楚瞬召递过去的竹筒,开始最后一次摇动。

许久,一根竹签轻轻落在地上,这次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低头看着竹签上的文字,声音清冷道:“贵人遭遇水云卿,冷淡交滋味长。黄阁开时延故客,骅溜应得骤康庄?什么意思?”

小和尚终于松了口气解释道:“中吉之签,大意是女施主只需静静等待婚缘的到来,必定良缘,姻缘之事则不达,若是cāo)之过急,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朱子微慢慢蹲下子捡起那根签,笑得有些苦涩,这些年自己都在为权力奋力打拼,甚至不惜出卖体以搏上位,自己可以等谁?谁来等她?谁愿意等她?

这世间哪有不喜欢等待心上人的女子?

她破天荒地对小和尚笑了一下:“以后我有机会的话,也会来这里还愿,你的签,我相信是灵的。”

小和尚只觉得这女施主漂亮极了,还有那小公子也是,要是他们两个是一对的话,那可就是神仙眷侣了。

两人心满意足带着婚缘签继续赶路下山,这一路上朱子微跟他讲了不少关于蜀越三洲的风土人,脚下的青石板盘旋弯曲很是难走,好在自己也不急着赶路,朱子微忽然问道:“我很好奇,如果你真的打败了我父亲,你之后想去哪里?”

“哪里也去不了,今年或许得在蜀越过冬了,如果我可以活下去的话,我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异国他乡过年。”楚瞬召叹了口气,朱子微知道楚瞬召说出的是一句玩笑话,若是两军真的打起来的话,怕是今年的大雪都盖不住血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帝上,若是真的被父亲的军队打赢他们的话,自己就是有十条命都躲不过父亲的追杀。

下山之后,他们避开多人嘈杂的街道,特地选了条僻静的小道走到一处极有蜀越建筑风格的风雅庭院里,水池里的竹管上下起伏,颇具禅意。

院子内有两位健壮枪兵镇守庭院,而院子里的凉亭中,少女剑客横剑于膝盖前闭目冥想,边放着一个乌檀剑盒,里面是满满当当十二把名剑,白发小女孩坐在水池边,用晶莹如玉的足尖拨动清澈的水面。

小公主轻声唱诵,嗓音清脆。

有风自远方来兮。

有君为佳人采花涉山兮

有君为佳人征战不归兮

有君为佳人归乡卸甲兮。

有君为佳人白发落泪兮。

知否知否佳人念君兮?

虽然女帝总跟楚瞬召抱怨自己的女儿除了漂亮外好像一无是处,多么希望女儿可以像楚瞬召一样文武双全,还问楚瞬召愿不愿意当她的干儿子,让他听着一头雾水,在他看来澹台宁静唱功可谓倾城无双,不辱声色双甲一词,她从小最喜欢听各种歌,整个蜀越的歌谣都被她收入脑中,现在口中所唱的这首歌并不暖味,反倒带着凛然高洁的意,这首歌谣在黎京城里流传很久了,说的是很久之前有个世家公子为了心的女子采花,为了自己可以配得上她而出征,待到他能卸甲归田时,美人却早已白发。

楚瞬召目光迷离不肯走进凉亭,朱子微看到那些士兵已经留心自己的到来,顿时有些虎视眈眈,她犹豫了一下,打算转离开庭院。

可下一刻,楚瞬召却径直走了进去,轻轻将手放在澹台宁静的头上,笑脸温柔似家中兄长般。

见到楚瞬召的澹

台宁素有些错愕后,顿时无比欢喜,往他上扑去,好像自己就是他养的一只猫,楚瞬召对于这样的亲昵也不见怪,倒是澹台宁静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了,也不淑女,尤其现在还光着脚丫,自己那双绣着白蟒的鹿皮鞋还放着地上,脸有些烧了。

楚瞬召蹲下子,掏出手帕替她擦干那双白净如玉的小脚,替她穿好鹿皮鞋,随着楚瞬召的带来,那两个健壮枪兵如临大敌,他们可是亲眼看过楚瞬召在战场上杀敌如麻的英姿,他们背地对这血手人屠般的楚三皇子充满敬畏,此时他就这样随意走入庭院里,半跪在蜀越最尊贵的公主面前,为她穿好鞋子,公主非但没有绝对不适,反倒满心欢喜,可见两人感之好。

蜀越尚武结极深,即便这楚瞬召是个外国人,但士兵们也把他当成半个自己人,女帝对这年轻皇子更是信任,看他的目光好像看着干儿子一样,士兵是私底下还打赌若是胤国铁骑真的帮助女帝夺回王位,说不定女帝会把公主嫁个这个胤国皇子,如此一来两国更是亲上加亲了。

现在凉亭里气氛很是微妙,倒是澹台公主清了清嗓子,没有了刚才的羞,颇具公主仪度般请这些侍卫们离开庭院,此时这些士兵已经顺从澹台公主的风仪,加之这位胤国皇子好似真的将她当成亲妹妹般看待,很是宠溺。

有一次经过佩良的竹林时,澹台公主忽然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猜猜这竹林里有多少片竹叶,这称得上胆大包天的皇子二话不说,剑气卷竹林,把漫山遍野的竹叶卷成翠绿的龙卷,亲自堆在澹台公主面前,惊得士兵们眼珠子都掉了。

士兵们一番权衡之下,对公主行礼一番默默离开,关上了庭院的门,但并未走远,只是在门边守候,朱子微打死也想不到这些士兵会对楚瞬召如此信任,楚瞬召牵着澹台宁静的手坐在关雎边,此时少女剑客终于睁开眼睛,嫣然笑道:“早上不见你来,去哪里了?”

楚瞬召靠着廊柱上轻声道:“去拜佛了。”

关雎故作震惊道:“这不像你啊,咱楚三皇子也会拜佛,真是头打西边出来了。”

楚瞬召笑笑不解释。

关雎忽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离开这里?”

楚瞬召想了想说:“大概两天之后后,或者三天后……与丹阳骑兵一战我们虽胜利了,但士兵们一样元气大伤,很快又得让他们直面澹台凝华,真不知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还有多少人可以活着?”楚瞬召叹了口气,澹台宁静挨着他肩膀上眨着眼睛看着关雎,一直将楚瞬召视作朋友的她摇了摇头:“总之你和她都会没事的,我会陪

你们走到旅程结束的时候,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她。”

楚瞬召笑容灿烂道:“你保护好她就行了,我楚瞬召还没弱到让一个女孩来保护自己。”

澹台宁静有些不乐意了,这两人说来说去还是把自己当成累赘,楚瞬召看出她心中想法笑问道:“等你长大点让关雎姐姐教你剑术好不好?或者像你母亲那般学枪术?”

“我要小召哥哥你教我。”她搂住楚瞬召的手臂鼓起嘴巴吹气,楚瞬召哭笑不得道:“可我以后要回去胤国的啊,你是要留在蜀越做公主的。”

“那我不做蜀越的公主了,我要跟你回去胤国,好不好。”

楚瞬召心里咯噔一声,所幸这样没有别的蜀越士兵,若是让蜀越人民知道自己的公主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得憋出一口老血,关雎指着楚瞬召啧啧道:“你完了,人家这下子赖上你了,我数数啊,苏念妤,叶微微,之前还有那个什么莲花郡主,好像还有你院子里那些丫鬟,对了,苏长燕好像也喜欢你……哎呀完蛋,我数不过来了。”

楚瞬召愁眉苦脸道:“你数什么数,这可是要命的事啊,我可愁了。”

关雎忍不住刺了他几句道:“谁让咱楚三皇子四处留,你自己摊上的事自己解决,有什么好愁的,反正你以后当了皇帝的话,随便修个三宫六院把她们养在一起就是了。听说你们皇帝每天睡觉前还会翻牌子,难怪诸国皇帝的寿命都那么短,原来都是女人惹的祸。”关雎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勾勒出少女纤细窈窕的曲线,楚瞬召直勾勾看着她的腰,忽然被关雎抬手往他脑袋拍了一下恼怒道:“臭流氓!”

“别瞎说,这里还有孩子呢?”楚瞬召遮住澹台宁素耳朵对着关雎龇牙咧嘴,关雎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朱子微,好像找到一个楚瞬召没法反驳的理由不依不饶道:“你真厉害啊,那么快又勾搭一个了,看来三宫六院还不够啊,反正你胤国家大业大,你完全可以修多几个后宫,我听说你们皇帝还可以选妃是不是?”

楚瞬召忽然站了起来想刺回关雎两句,可澹台宁静可劲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材本来就较小玲珑,此时更是像树懒般滑稽挂着他手臂上,楚瞬召眼神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软磨硬泡之下好不容易将她哄松手了,见着如此一幕,朱子微心里叹了口气,女帝远赴千里与胤皇结盟,现在连蜀越的公主也被这三皇子吃得死死的,后自己的国家恐怕真的是胤国的附属国了。

“小公主,你的瞬召哥哥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后怕是会变成大流氓欺负你,你怕不怕。”关雎扬起精致的鼻子打趣道,澹

台宁静一脸不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不怕!”

关雎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娘咧,楚瞬召你是怎么把人家哄得那么听话的,关雎柔声道:“现在知道愁了,当初怎么不把苏念妤留在自己边,你也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回去胤国?”

楚瞬召把下巴搁在澹台宁静头上说道:“她累了,我就让她走了,我不喜欢人bi)我去做什么,反之我也不喜欢去bi)别人去做什么,我知道若是我开口让她留下的话,她肯定会乖乖依我心意,可我不想让她那么委屈。她是我的,无论我让她离开我多远,她都会等我,我对女子便是这样,我会让她们活得无比自在,只要谁敢让她们受了委屈,那人活腻了!”

关雎歪着脑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一方面。”

楚瞬召反之笑道:“我可喜欢你很多方面。”

“呸!流氓!”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位钟于剑道的少女才会对这克星般的楚三皇子,难得露出浅浅两个梨涡,妩媚动人。

“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楚瞬召怀里的澹台宁静也跟着叫了起来,楚瞬召眯眼笑道:“小公主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子喊男人流氓是喜欢他的意思啊?”

“流氓流氓流氓……”

小公主口里叫个不停,脸上笑容无比幸福。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要我觉得 不要你觉得

楚瞬召骑着黑马和她离开了丹阳城来到了边境附近,后楚和蜀越的习俗很是接近,这个国家可以说是天下王朝最为悠久的王朝,楚王灭秦而败退乌江来到西境,在介于北域和中原之间建立了大楚王朝,后来大楚王朝被澹台家族和巫马家族的崛起一分为二,与其说蜀越的习俗和后楚很相似,倒不如说蜀越人民的生活习惯都是源于后楚,都是大楚王朝的后裔。

比起蜀越人民喜黑白,后楚这边的人相信自己是炎神的后代,形成的喜穿赤衣彤裙的特殊风俗,他们的战旗全都是火红的,旗帜中央描绘着一尊巨鼎,至于国之心,忠君之忱,是每一个国家的百姓都有的,然而后楚人尤为突出,达到了翕然成风的程度,后楚西面面海,在蜀越这样的强邻的夹缝中顽强生存,时间之长以数百年了,比起胤国崇尚术士,后楚则巫风更盛。巫师的神通有大有小,地位有高有低。他们要有不同于常人的秉赋和实力,和术士一样可以cāo)纵自然之息,据说他们还能和死去的亡魂通灵,而巫师的小巫以女居多,大巫则全是男,每逢家国大事,必有巫师前来作法,人人敬畏。

楚瞬召骑着一匹黑马和朱子微离开了丹阳城,两人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显得尤为突兀,此时霜雪齐下,马蹄阵阵寒风吹吹,小路边的树上倒挂一串串冰凌,寒风吹过树枝飘dàng)的声音尤为悦耳。

楚瞬召顺手折了一根大的冰凌子含在嘴里,觉得从内到外都凉飕飕的,舒服极了。

他用被冰水浸过的手指去搓朱子微的脸,小时候的冬天他在皇宫里可喜欢这样去逗石榴和竹子了,可出乎自己的意料,朱子微没有躲开,只是侧头向自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只好悻悻一笑,策马朝着那灯光点点的小镇奔去。

秋去冬来,霜杀百草。

楚瞬召和她说了许多关于自己和胤国的事,一路上就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或许如朱子微所说般他这个人有时就是特别话唠。

他说自己小时候冬天和哥哥去冬境湖抓鱼的时候,自己在冰面上蹦蹦跳跳踩到一处封冬未好的地方,冰面破碎自己掉到了冰湖中,在刺骨的湖水中挣扎了一会就不动,差点就死了。到头来还是哥哥跳入冰湖将自己救了上来,自己被太监急急忙忙送来的毛毯裹着时连头发都结着冰渣,真是有够糗的,要不是自己当初那么胖,一片小小的冰湖怎么困得住自己,即便如此还是吃了姐姐一顿胖揍,喝令自己再也不许在冬天的时候跑去冬境湖抓鱼。

楚瞬召说起这些过去的丑事时总是得意洋洋的,好像那个掉入冰湖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真是奇怪啊,自己这

一路上见过他多次在战场上飞剑取人头的悍猛英勇,没想到他的童年是如此的幸福,像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般,听着听着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唇边带笑,懒得和这孩子般的大胤三皇子去计较什么了。

如今没有了父亲和血蟒帮的监视,她再也不是那个在黎京城里叱咤风云玩弄权术的女子了,也就懒得和楚瞬召针锋相对了,和他相处的这些子下来,她发现楚瞬召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要是以后做了胤国的皇帝相比也是个仁慈但不失威严的君王,不会像自己父亲那么手段暴虐,也不会像澹台宁素那样软弱。

这一路上不断有飞鹰从他们头顶掠过,这些飞鹰都是从胤国来的,稳稳当当停在楚瞬召肩膀上,年轻皇子取下密报看了几眼便撕碎丢在雪地里。

楚瞬召自然不会和她这个蜀越人说那些重要报的事,对于现在敌友不分的两人而言,要想谈话开心轻松最好忘记彼此的份,将对方当成普通的男女来看待。

少年骨子里还是带着皇族般的高傲,谈起自己的国家还是带着十二分的骄傲,对于这些临安城食客茶余饭后最喜讨论的皇宫秘闻,楚瞬召像是倒豆子般全部讲给朱子微,可朱子微像是提不起兴趣般,左耳进右耳出,偶尔问几个问题罢了。

楚瞬召闻到村庄里传来的羊香味笑着说道:“不如我们去吃羊火锅吧,我好久没有吃羊了,上一次吃羊还是在靖南城,这羊吃下去即暖胃又暖心。”

朱子微皱眉道:“我向来不喜欢吃牛羊,怕胖且味道又难闻。”

“你长得那么好看,胖一点还是很好看的,而且我说了才算,你说了不算,就那么定了,我们去吃羊。”

她听后愣了一下,抿嘴低笑:“我觉得羊很难吃,不吃你能拿我怎么办?”

“不要你觉得难吃,我要我觉得好吃你就得吃,要不你去啃路边的冰渣子。”

朱子微懒得和他争下去,要是以往有陌生的男人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早就被自己一掌打碎脑门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平洲文潮关的时候,这家伙也是说想去彩花艇里喝粥,带着自己和那背剑盒的女子去花艇喝粥,三人碰见了一位俏丽的渡船小娘,对楚瞬召哭诉自己年轻轻轻便为战死丈夫守孝,其实这样女人都会编一些可怜世的故事来哄骗船客,好让他们怜心和色心一起,银子裤子都交到自己手中,可楚瞬召听完她的故事后眼圈红红的,裤子倒是没有脱,只是将自己兜里的银子一股脑都给了那个船姑,还把腰间那块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的玉佩也给了那女人

,三人喝完粥离开花艇时,楚瞬召在岸边蹲了好久,眼泪一直在流,瞧着像那些没钱吃饭的乞丐一样。

自己当时觉得这三皇子真是脑袋发,给那烂娼一样的女人送去了全部的银子,真是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年少掷千金后本该醉卧美人膝的,可他连那美人都手指都没碰一下,真是奇怪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烽火戏诸侯

地上都是被风吹落的残叶,城中的青石板像是铺上一层黑色地毯般,继而被雨水所浸透。

落叶在楚瞬召和朱子微的脚下咯吱作响,曾经的丹阳城的城门宽大且昏暗,现在楚瞬召用剑气粉碎了巨大的城门,透着破碎的城门隐约能看见远方的夕阳落下,两人漫步至城墙下,城墙上爬满一层厚厚的绿苔,朱子微将手放在城墙上,缓缓闭上眼睛。

楚瞬召唠唠叨叨道:“临安城城墙比这里更高,是北域诸国最高的城墙,我们国家的先皇在城的东西南北开了二十四个城门,即便如此每天入城的外来人口和城内百姓还是可以把城门堵塞满,从城墙望下去,就人就像是蚂蚁在搬运食物般壮观,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临安城看看,要知道我们胤国临安城可是北域的掌上明珠,住在临安城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表面上对外来人和气宽容,实则骄傲得很,他们会不厌其烦地和你一路讨论,从国家大事到各种奇闻异事,而且我们国家重武不轻文,无论你是兵器的顽皮少年,还是喜读书的安静孩子,都能在这个国家找到自己的位置……”

楚瞬召和她往人群多的方向走去,朱子微掩嘴笑出声来:“胤国人普遍都是像你这样话痨吗?”

楚瞬召不想把话题弄得那么复杂,要是他有机会向她展示临安城的雄伟,亲自带她去城里最好的酒馆喝上一杯烧刀子,从道路两边的花垛摘下一朵栀子花给她,带她去看看看城内城外河流纵横,各种商业繁华的场景,临安城御街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商业大道,两边店铺林立,城北运河中漂行河舟昼夜不舍,可谓鳞鳞万瓦,屋宇充满。

但他知道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他不可能带她回去临安城,这座城市不属于她,而他和她的感也只是露水缘,待他和蜀越女帝的约定完成时,两人也随之分道扬镳,那些疯狂的夜晚也像是炽阳光下破裂的泡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子微忽然说道:“或许我以后会想去临安城,我还想去很多的地方,认识很多很多的人,你呢?楚瞬召。”

以后?不知道她指的以后是什么以后,这场战争结束后,在他或者蜀越女帝轻手杀死澹台凝华后?还是等自己离开蜀越之后?

父皇曾经告诉自己胤国或许需要新的藩王,现在西临成为了胤国的诸侯国,但他们还需要更多可以替他们管理领土的人才,这一计划需要胤国人和西临流民达成真正的协议,让他们像过去那样生活,但是必须向胤国每年缴纳岁贡,这些位置需要信得过的人来做。

自己为了自由放弃了西临亲王的位置,哥哥告诉自己或许父皇会

把世子的位置封给自己,后胤国的一切土地和军队都是自己的,面对这份重得惊人的遗产,自己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也找不到太多接受的理由,在他小的时候希望当一个纵横天下的剑客,像是关长夜那种人,后来再长大一点,则希望当一个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像是左慈老师一样。

这是这些所希望,造就了现在的他,但或许自己有些厌倦了战斗,可由不得去战斗,作为一国之君的男人是绝对不能厌倦战斗,若是皇帝失去了战斗的心,那么他的国家便会受到侵略者的进攻却无力反击,就像是西临王一样。

这附近有些孩子在堆雪人,几个稚童将推动着雪球弄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最后拾起地上的石子给雪人弄了个眼睛,用松枝插在雪人脸上做鼻子,这才算大功告成。

“我扛得住吗?”楚瞬召望着那面城墙喃喃道,朱子微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懂,只是个被人握在手中的武器,你和我是一样的,我服从父亲的命令,你也一样。再说了,你们胤国人才是真正的侵略者,你们用铁骑兵攻入其他国家的领土,然后杀死他们的皇帝,在他们的废墟上夺走他们的粮食,霸占他们的女人,做一切你们想做的事。”

“我们是这样的人吗?”楚瞬召有时会忘记她是澹台凝华的女儿,更多地觉得她是蜀越女帝的亲人。

“我知道你们这些王侯是什么样的货色,你们用所谓的权力和刀剑来到一片土地上,然后宣布这片土地上的一起都是你们的,只要那些服从你们的人,你们用给他们冠以臣民的份,那些反抗你们的人,你们就用武器迫使他们臣服,亦是杀死他,这取决于你们的**,可这天下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你们这样的**,大多数人想要的只是一个家,而你们连这一点东西都要夺走。”

“人和人的**都是一样的。”楚瞬召指出:“市井百姓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我们也想要一个安定的王朝,一个不去征伐的国家迟早会被别的国家讨伐。普渡众生这种话也只有那些不闻人间不顾世,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僧人才说得出口,我们没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国家的百姓生活得比其他国家富足一些,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老人可以安然死去,让路有冻死骨之类的事少发生在我们的国家里。这个世界的幸福就那么多,想要自己边的人幸福,我们只能去抢别人的幸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女子的红衣拖在雪地中,望着不远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笑问道:“抢谁的幸福,西临?燕莽?还是我们蜀越的幸福?做了那么多的事,杀了那

么多的人,你幸福了吗?”

楚瞬召愣了愣,继而静默无语。

朱子微笑了笑,忽然红袖翻滚,一股红丝从她手腕窜出击碎了那个小雪人,将那些正在堆雪人的孩子都吓跑了,脸上的笑意慢慢收去:“看来你做的都是无用功,你想想要是你这千金之人死在蜀越的土地上,无论是这城里对你看似客气的百姓,亦是黎京城里的人民和潜伏势力,想比都会拍手叫好,那才叫一个幸福,这样一想,似乎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不是吗?”

楚瞬召看着那被朱子微击碎的小雪人道:“我不能死在蜀越,要是我死了的话,胤皇楚骁华的怒火会把蜀越燃成一片火海,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我活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无论对我还是对你们。”

朱子微下意识想反驳嘲讽他,可最后还是挤出这样一句话:“有个做皇帝的老爹真是好啊。”

说罢她神色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个做皇帝的老爹又如何,她父亲现在不也做了蜀越的皇帝,可他何曾在乎过自己这个女儿,都是把自己当成一条随意差遣的狗来看待。

楚瞬召笑笑:“是啊,是啊,我算是投了个好胎。对了,要不我们出城看看,我想去边境那边的小镇看看,女帝告诉我那边有些好吃的小吃,我想去尝尝。”

朱子微坦言道:“你真幼稚,我和你终究不是一路人。”

楚瞬召反而承认了这句话:“对,我们只有躺在上的时候才是一路人。”

“在上?这没什么,上而已嘛,和你吃饭喝水一样都是需求,三皇子,你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她靠到楚瞬召边,用手去摸他的腰带,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腕:“你有完没完,我倒是想问问你和多少个男人上过?总之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对吗?”他使劲捏紧,加以强调,朱子微呵呵笑了起来,伸出葱般的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三个!”

“才三个?”楚瞬召诧异道,这女人差点将他弄得下不了,怕是青楼花魁也没有她这般上功夫厉害。

“两个是我所厌恶的,一个是我所喜欢的,可三个都死在了我的手中。”朱子微像红蛇一样扭动,最后挣脱了他的手。

“他们两个是谁?”楚瞬召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剑柄上,可朱子微注意到了。

“一个是将我从青楼买走了男人,那个混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bi)我跟他行男女之事,后来我杀了他逃出了那个地狱般的家,另外一个是我在血蟒帮的老师,最后也被我杀了,原因我不想告诉你。”

“至于那个你喜欢的呢?”楚瞬召铁了心

要刨根问底,可朱子微摇了摇头:“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都已经死了,连我都不关心的人,你关心什么?”

“我不关心他们,我比较关心你。”楚瞬召承认道。

朱子微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你关心,我自己会关心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更重要了。”

我知道,你从骨子里就是个会保护自己的人,否则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楚瞬召拉了拉她的红袖子,朝着城门外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人虽说没有欢笑闹腾过,但他们抱在上亲吻过,当自己进入她体时,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愉悦,在他们完事后,有些东西很容易忘记,但朱子微总会和他说些什么,自己却忘记了,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人之间,隔着一面看不见的墙,将彼此的世界分割开来。

朱子微走在他前面,此时云层低垂,丹阳城上空出现极为绚烂的火烧云。

女人忽然甩了甩那头柔顺漂亮的黑白长发,夕阳的余晖将她的侧脸照得无比动人。

古往今来千万年,美人都在英雄前。

楚瞬召忽然有点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那个古往今来被各国说书人调笑说用满城狼烟去戏耍诸侯博得美人一笑的傻皇帝,其实他不是傻,只是有点痴。

……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我扛得住

朱子微并不反感和楚瞬召同游,但楚瞬召这次挑的地方可不太好,根据蜀越以往了解到的军,这座坐落在丹阳城外的小镇里住着的都是后楚人,其中有一个叫周成铧的人,这位本来和项氏皇族沾亲带故的人,早年却因为儿子在新年宴席上酒后失言,对那后楚皇后虞念卿出言调笑,楚皇一怒之下下令处死他儿子周穆,而周成铧收到牵连,被皇室贬职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村镇当司徒,也算是将功补过,这人略懂兵法武力更是超群,每逢后楚与丹阳骑兵作战这人必将披甲作战,却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而且这周成铧在独子死去后变得极为暴虐,那些在落在他手中的丹阳骑兵下场极惨,五马分尸已经是比较好的死法了,他要是有心折磨死一个士兵真的是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逢过节必将那蜀越俘虏出来当牛羊般宰杀,最后将尸体摆成某种奇怪的符号送到丹阳城外的荒滩上,在丹阳城人看来可谓人神共愤,更有甚者出千金雇刺客买周成铧的脑袋,可那些刺客都没有回来过,很快城外又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由刺客的尸体组成。

想到这里,朱子微森冷一笑,后楚和蜀越这两个国家的恩怨如同胤国和燕莾般,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在西境这块肥沃的土地上,早已沾满后楚和蜀越人的鲜血,战争常年不断,血流成河遇冬凝结成血霜,这片看似美丽平和的土地下,埋葬着无数英雄好汉的尸体,随便掀开一块土地看看,里面都是令人作呕的尸骨。

想来这澹台宁素也不是傻子,知道去抱胤国的大腿来弥补自己的不足,要不是自己的父亲弄出那么多的幺蛾子,或许蜀越和胤国结盟后,胤国铁骑入蜀联合枪兵征伐后楚,后楚西面临海孤立无援,想拿下后楚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

两人将马停在马栓上,此时的天还未完全昏黑,楚瞬召看见有孩子还在树下偷鸟窝,朱子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道路两边的门口都搁着一个红铜大锅,里面煮着飘香沸腾的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于小镇居民来说没那么重要,能吃饱暖胃就行了,偶尔再沾点芝麻酱,真是将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楚瞬召二话不说牵着自己的手,小跑去了人最多的那间酒楼里。

自己这头过于惹眼的黑白发特地用一顶帷帽着了起来,但那盈盈一握的段是无法掩盖的,一路上还是有很多人看着他们两人,有些村里的浪dàng)子看着朱子微灯光下的绝美侧脸,真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边境这边杀人斗殴抢女人官府都是很难管的,有几个地痞想着呼朋引伴过来调戏朱子微,楚瞬召像是感觉到什么用手搂着她的肩膀,扭头望

向那群流氓往自己的脖子横了一下,这等宣示主权般的目光让他们怒火攻心,于是围了过来想要围殴楚瞬召,可手还没碰到他被被震飞老远,最后捂着腰悻悻离开,朱子微看着楚瞬召那口小白牙摇头低叹幼不幼稚你这个人。

楚瞬召走进了人头攒动的酒馆,要了一盘羊火锅和两户酒,朱子微点了两碟凉菜,面对那盆冒着气的羊锅自己是提不起半点兴趣,楚瞬召倒是吃得很起劲,还向店家要了两碗羊杂炖饭,香气人,眼见着他风卷残云般吃了三碗,看得自己目瞪口呆的,后来连凉菜也被他一扫而空,自己只得放下筷子为他挽袖倒酒,楚瞬召接过酒杯吃吃笑着,一饮而尽。

朱子微何等秀色可餐,面容神似蜀越女帝,黑白秀发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可惜没有女帝那飘然仙气的银白长发,想想倒也有无奈遗憾,楚瞬召看了一眼低头吃菜的她,给她夹了一筷子的炖,轻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和壁画上的红衣女鬼一样吓人,想不到你也是有活人气的。”

朱子微愣了愣,笑道:“我只是喜欢穿红衣罢了,没想着当什么女鬼,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王侯也会上阵杀敌?”

楚瞬召白眼道:“上阵杀敌有什么难的,活下去才是最难的,而且我还是临安城里的大才子,虽说我没有参加过科举,要是现在让我去考的话,中个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朱子微喝下一杯酒撇眼道:“真是厉害了,下的时候还得揉着腰,那时候怎么不见你举起来,小举人?”

楚瞬召尴尬转过头不去看她:“人无完人嘛,这方面我还算不上高手,等本下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再让你看看什么叫一剑皆跪,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朱子微捧腹大笑,随即一脸不信:“我赌你坚持不了一刻钟的时间。”

楚瞬召眯眼笑道:“听说过西临剑神关长夜没有,一剑湮神,一剑鬼裂,两剑一出群仙跪!本下可是西临剑神的亲传弟子,号称手里一把剑胯下一把剑,剑术可是相当厉害。”

她轻轻呸了一声:“堂堂皇子也会讲这些荤段子,往在皇宫里没少玩宫女丫鬟吧?”

楚瞬召撇头笑道:“错了错了,家花不如野花香,我也是认识了你才懂这个道理。我说的没错吧,朱姐姐。”

朱子微一脸忿忿不平,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两人之间谈起荤段子并不反感,倒有些亲近的意思,虽说自己落在他手中是形式所迫,但从他上感到的暖意绝非是黎京城里可以见到的,曾经对年幼的自己而言,那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怪

物般可怕,她这些年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一个个吃掉,自己想要逃离这一切,可又不能失去这一切,让她深感矛盾。自己从小就是从青楼长大的,自然会察言观色,楚瞬召比那些入了楼阁便心急火燎脱裤子的piáo)客顺眼多了,至少自己吻他的时候总是怯生生,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他的食物,两人之间是平等的。

就像现在这样的,自己忽然带着几分粗暴咬着楚瞬召的嘴唇,楚瞬召的脑子忽然懵了,可朱子微觉得一阵酸麻酥软,四周的食客看着这对大胆的男女吹起来口哨,还有女子捂着边孩子的眼睛,低声喃喃非礼勿视,伤风败俗之类的话。

楚瞬召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是觉得她有些痴迷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懂了,这个女人好像是上了自己,里面的**像是烈火般燃烧了起来,良久,她的嘴唇移到了自己的耳旁,眼角似乎带着泪光。

“我没喜欢你,也没那个资格……只是我觉得你和我见过的很多男人不一样,你对我很好,对其他女人都很好,你一点都不凶狠,对吗”

楚瞬召忽然笑道:“或许等这次战争结束后,我想去走远一点去后楚那边看看,那边的大漠黄沙似海涛,我想亲眼看一看,据说还能看见天地一线圆月贴地平的场景,我还听说里有一片彩虹树林,树木的枝干充满五彩斑斓的颜色,在高处看的话就像一条彩带那样美丽,在那里你可以看见最壮观的流星雨,那个场面就像漫天的繁星坠向地平线。”

朱子微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你不需要回去胤国吗?你夺下了燕莾这个千年古国,如此之大的功勋怕是谁也无法压下你的风头,你这个三皇子可能很快就变成的胤国的世子,你觉得呢?”

楚瞬召低头垂眉陷入沉思中,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会笑眯眯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的男人,父皇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执行者,他只是男人手中的剑而已。

胤国的世子?也就是将来胤国的皇帝,自己真的有勇气去继承那个男人的位置吗?

没有了楚骁华的胤国,真的还能像现在这样强势纵横吗?

他现在不知道。

但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会向所以人证明,他扛得住。

第三百四十章 本殿下姓楚

朱子微皱了皱眉毛,扭头望着楚瞬召,他好像当什么回事都没有一样,继续喝酒吃,心中不免一阵凄凉,这种况下可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了。

东京王见朱子微久久没有回答自己,也不急躁,只是慢慢打量女子的段,气质可谓不俗啊。

那袭红衣下的惑腰肢让自己口水都流出来了,看来那几个刁民的眼光不错,难得有这样的女人来这里,回头赏他们几个自己玩腻的婢女,这大冬天总算是有点乐趣打发时光了。

他搓了搓满是肥的大手,满脸堆笑道:“小美人,要不今晚去我东京王府一坐,本王保证会让你流连忘返,把那当成自己的家来住。”

朱子微看楚瞬召还没有动手的意思,眯眼冷声道:“东京王,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想把我抢走,到时候没把我弄到你的上,反而你的脑袋被我带回了蜀越。”

东京王除了喜欢玩女人外,还喜欢听女子被他亵玩前的狠话,自己这辈子玩过的女人何止上千,当然不乏那些名门贵族之女,在此之前总是满是骨气的斥责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一些无法阻止自己行动的废话,在这之后还不是被自己从头到脚玩了个遍。

先前去南潮江观潮游玩时碰见一对绝美的姐妹花,这对姐妹花撑伞游玩翩翩如神仙女子,还不是被自己请到了自己的船上,将这对姐妹花接连亵玩,船外潮声不停船dàng)漾,那对姐妹痛苦的尖叫声被潮水完全掩盖了,可惜自己肚里没有几滴墨水,否则一定能写下一首浪潮dàng)漾光诗,说不定能千古流传下去。

现在回想当时的景可真是爽快,爽快过后便将那对姐妹花丢下南潮江,现在他还记得她们那含恨而死的眼神,乖乖,真是回味无穷啊。

一想起这件事,他望着那红衣女子的眼神愈发炙,想到她边的年轻男子,心里灵机一动,说不定可以将这两人带去王府演一出活宫,让他看着自己的女伴被自己压在下的场景。这等花样好久没玩了,想着想着,他眼中充满了森冷笑意,大手一挥兴致勃发道:“抢了,今晚不吃羊了,吃小娘!”

那锦衣公子应该也是东京王府下的一条走狗,听闻主子下令道,愈发直腰杆,对门外那群披着铁甲的骑兵低骂道:“没听到王爷都开口了吗?把那个女人带回王府里洗干净,送去给王爷暖被窝。”

楚瞬召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终于开口问道:“你活腻了敢抢我女人?”

东京王项卓伫刀而立,左手拍了拍肥胖的肚腩,终于注意到了这位面生的白衣公子,笑意渐渐浓郁:“你也是蜀越人吗?要想本王可

以饶你一命,代价就是把你的女人卖给本王,可否。”

楚瞬召想了想道:“卖,万物皆有价,怎么不卖,看你付不付得起价钱而已。”

东京王愈发觉得这个少年意思了,捧腹大笑道:“本王是东京王项卓,你说个价钱吧。”

朱子微匪夷所思看着这个带她来吃羊的年轻皇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楚瞬召唇边带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万两——”

东京王脸色不变道:“好,一万就一万,来人,去王府……”

楚瞬召语锋一转笑眯眯道:“一万个鬼,我逗你这头死肥猪玩的,真是长得跟猪一样,脑子比猪还笨。”

此语一出,四周死寂一片。

东京王笑容慢慢收敛,脸色沉望着楚瞬召:“小子,想死有多难?若你再出言不逊,本王将你一刀劈成两半,之后丢入商洋河喂鱼,来人,把那女人给本王带走!”

“滚开!”

不等楚瞬召开口,朱子微红袖翻滚震飞那打算伸手抓她肩膀的锦衣公子,那公子飞往东京王被他迅猛抽刀斩成两半,鲜血将门前的雪地染得深红,这羊馆内的食客心里凉了大半截,东京王的华袍被鲜血染红,但望着那红衣女子的眼神竟是见不到半点恼怒,反倒是眉开眼笑。

这等泼赖的女子可是很对他的胃口,在上亵玩想必极为畅快,如今在这东京自己是一手遮天之人,这女子或许有点本事但拿下不难,至于那年轻公子也是一刀两断的事,强抢民女的事自己做得多了,自然也有成竹了,想到这些项卓心中不免冷笑,你小子今晚死定了。

他将金刀插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拍了拍手掌:“还愣着干什么,抢人!”

门外穿来极为浑重的马蹄声,一骑接一骑的铁骑兵奔向这羊杂馆,大约有三十骑左右,将整个雪巷围得水泄不通,东京王出行游玩只带三十亲信铁骑,这些铁骑兵们手里不握铁枪,而是一人高的冲锋战式拖刀,这种拖刀砍杀效果绝佳,在战场上遇到普通士兵基本上能刀刀致命。

一名骑兵马踏而出,拖刀在青石地板上拖出点点火星,楚瞬召没有起,也没有拔剑,将手中的铜筷子抛而出,冷光乍现。

筷子狠狠刺入那骑兵的双眼,可眨眼功夫,楚瞬召踩着木凳来到他面前,龙雀剑出窍半分割开了他的脖子,骑兵猛然往后倒去,东京王眼神一凛高举金刀咆哮成风。

楚瞬召欺前压躲他的斩击,金刀没伤到楚瞬召,斩中了骑兵的黑马,马膝跪地,长嘶不已,楚瞬召一腿踢中黑马,这一下直接将黑

马踢死,黑马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楚瞬召瞬召没有大开大合动用王息,也没有动用任何剑招,即便是普通的体术,一样可以让这些骑兵们吃到苦头。

更多的骑兵鱼贯而入,马蹄跃起,举刀砍杀。

楚瞬召反手握剑,作瞬击势!

一剑既出,几乎是剑锋所到之处,红血泼洒之时。

十颗大好人头倒飞了出去。

楚瞬召踩着那些尸体,来到东京王面前,男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眼中更多的是震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轻而易举地举起了起来,狰狞怒问道:“想不到西楚霸王有你这样子孙,你姓项很了不起吗?!”

年轻皇子用力一甩,这坨三百斤的肥直接被摔了出去,东京王一时间倒在雪地里竟然爬不起来。

楚瞬召一字一顿道:“本下姓楚,从胤国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真好看啊

朱子微没想到楚瞬召一出手便将十几个骑兵接连斩杀,动作之迅速让她猝不及防,可这里是东京,是东京王项卓的地盘,论实力的话你项卓怎么也打不过怀王息的楚瞬召,但楚瞬召终究是强龙不敌地头蛇,若是东京王一声令下召来几千骑兵,仍你楚瞬召再剑术通天又如何杀出去,此时羊铺里的男女老少连同老板都已经逃之夭夭,留下一地狼藉。

朱子微抬头望去,隐约能看见茫茫雪雾之中的猩红旗帜,至少有三百号的东京铁骑军穿越雪雾包围这里,如此气势鼎盛,丝毫不输给胤国铁骑,作为替后楚镇守国门的东京,这里的百姓都是朴拙狂野之人,年轻男人他们喜欢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连同他们好的女子都是穿皮甲的野女子。东京铁骑的铠甲上封着有一层轻便猩红的皮甲,这层皮甲可以很大程度上抵挡流箭的攻击,这看似简陋的铠甲让他们的冲锋更快,挥舞拖刀的节奏更加流畅。手中所使用的拖刀锋利程度和宽窄都是有利于骑兵快速斩杀,在马匹高速移动的瞬间,可以轻而易举斩开敌人的战甲。

想到这里,朱子微愈发想谴责楚瞬召的莽撞行事,要是说他狠厉斩杀骑兵的风格很对自己的胃口,自己不是第一次被人出言调戏,在这种况下她知道该如何处理,但楚瞬在在他们两人深陷险的况下,也不知道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其实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懂什么叫做隐忍,在自己生命中那些不懂得隐忍的人最后都死了。

可隐忍这件对楚瞬召这个毛孩子而言太困难也太无趣,直接将东京王这坨三百多斤的肥甩出去自然很威风,但即便他是头猪也是头会咬死人的猪,如此浅显的问题他难道看不出来吗?朱子微低哼了一声,既然楚瞬召已经为她出手了,那么她也就没有置事外的理由了,说实在的楚瞬召愿意为她出手杀人她还是感到很欣慰的。

楚瞬召单手垂剑潇洒前行,剑锋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轨迹,落雪染白了他的发鬓,白袍随风而动气机dàng)漾,宛如那仗剑走天涯的俊逸剑客般。

“杀了他,杀了他!本王要用他的脑袋来上香!”东京王躺在雪地上翻滚着子,这位极位人权的藩王大人何时如此狼狈过。

剩余那十几位骑兵并肩冲锋,马蹄滚滚撕裂雪地,雪尘冲刷着战马的膝盖,骑兵们拖动着雪亮的拖刀,东京铁骑的高速乱战能力可谓一甲,他们与丹阳骑兵作战时往往会分成两段冲锋,丹阳骑兵往往在他们第一次冲锋时便会将队列缺陷暴露出来,攻势最盛的二段冲锋往往会给他们一种出其不意的攻击,彻底击溃

他们的阵型。

他们手中的拖刀比起寻常的马刀要宽大不少,也更为锋利,但正因其重量较重,所以斩劈的威力非同小可,剩余的十位骑兵分成两列冲锋,配合后的同伴与往在战场时的经验,一旦这年轻公子露出半点破绽,迅速和他们配合转换,将他砍成块。

一剑升扶摇。

楚瞬召的眼睛变得越来越黑,漆黑的王息蔓延在龙雀剑上。

他将龙雀剑置于腰部,侧着子右脚踏前,左脚迈后。

年轻皇子欺前进,宛如一尾白燕般发动了进攻,在雪地中滑动着形来回穿梭,侧避开骑兵的刀劈,反手将龙雀剑送入他的咽喉中,将其杀死,双脚顺势将他踢翻在雪地里,随即交错形将剑锋刺入黑马的子里,黑马的冲锋恰好停止整匹马前蹄弯曲倒在雪地里,尾随而至的骑兵一个马跃避开了那匹毙命的战马,毫无停滞地对楚瞬召冲锋挥刀,可见其骁勇善战。

楚瞬召的龙雀剑在他们的铠甲上划出一道璀璨火花,随即被鲜血所替代。

楚瞬召并没有要和他们胶着作战的念头,两位骑兵之间一道白色的影从头顶掠过,随即视野便显得天旋地转般,因为他们的脑袋已经切开了,滚落在雪地上,将雪尘染成血尘。

楚瞬召反复蓄力出剑,夹杂瞬击剑势那种酣畅淋漓的杀伐快感,出剑之时毫不停滞,以穿心之势击杀那些骑兵,剑锋在他们的铠甲上一进再进,剑气穿而出,楚瞬召毫不留用剑气粉碎他们的五脏六腑,体内气机之绵长如大江东流。

他一气呵成用了六剑,每一剑都要杀人!

一朵六瓣莲花的残影绽放在骑兵的尸体上。

这一切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楚瞬召自发起进攻以来,整个人都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如那登天仙人般急速掠项飞驰,大起大落之间,一个个骑兵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的战马还在冲锋,带着他们的尸体消失在雪幕中。

东京王带来的几位骑兵全部都被楚瞬召杀了,一剑斩首。

当楚瞬召挥剑血振撤回到朱子微边时,体内的气机仍不见退却的迹象。

朱子微看到仗剑而立潇洒翩然的年轻皇子时,侧脸沾满鲜血。

真好看啊。

东京王在手下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更是怒气攻心指着楚瞬召咆哮道:“周成铧,将那不知死活的混小子脑袋给我砍下来,本王要把他的子丢去南潮江喂鱼!骑兵冲锋,杀了他!”

楚瞬召抹去脸上血迹嘲讽道:“东京王你这头肥猪不会自己跑过来咬死我啊,本下今晚吃了羊

,忽然有点想吃猪了,不如从你上割半斤下来送酒?”

这位材魁梧的老兵不再和楚瞬召废话,抽出腰间战刀指着楚瞬召,杀机骤然升起。

老兵脚尖一点,刀罡dàng)漾而起。

他的杀人术简单明快,来去自如也就那几招,绝无拖泥带水的招式,战刀对上了龙雀剑,两人的手臂轰然对冲,震dàng)出一股极强的气机。

年轻皇子手腕一旋转出一个极为饱满的剑圆,将落雪纷纷斩断,周成铧握紧战刀并未作退势,右臂骤然发力,仿佛要用刀锋刺破这个剑圆般,陨神钢剑和斩马战刀摩擦间发出刺耳的交错之声。

就在两人错而过之时,周成铧刀罡层层叠加,刹那间气机炸裂宛响雷,在雪地中回斩出一道极为璀璨的刀气

楚瞬召猛然转反手握剑,龙雀剑上攀沿出猩红剑气,倒挂斩剑而出,剑气就要和刀气碰撞在一起。

这位在小镇上被称为血手人屠的著名老兵冲奔而上,刀气叠刀气破开了楚瞬召的剑气,在成功破开的一瞬间仍是不断叠加刀罡,眼见此人上的气机没有退却迹象,反倒是愈发膨胀,就要破开楚瞬召的剑气壁垒

眼见年轻公子双脚深陷雪地之中,轻轻侧便躲开自己的跳斩,楚瞬召在躲开斩击后收剑垂地,在地上挑起一大堆雪尘迷惑了周成铧的视野

这位体内气机极为古怪的年轻公子,低头握剑旋转了起来,遍地雪尘围绕着他旋转,被他弄得有些迷糊的周成铧只觉得一阵奇怪,死死盯着这个可以驾驭死物的年轻公子,狰狞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小子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一会成为我们东京铁骑的马下泥时,可不会有人来救你。”

楚瞬召继续旋转,漫天落雪渐渐变成粗如树木的雪卷风,龙雀剑焕放白芒,楚瞬召在雪龙卷一气呵成挥出十八剑,带着雪卷风就要和周成铧碰撞在一起,怒不可遏的周成铧挥出极具杀机的一刀

但楚瞬召在蜀越诸多军郡征伐的这些子,学会了不少武将的拿手招数,郭长风的枪击长空和蒙羽的九张刀都显得融会贯通。加上关长夜和关雎授予的剑术,面对各种险境已经是显得游刃有余。

刀滚雷。

这对于蜀越人民而言无疑是如雷贯耳的招数,即便是在后楚这里,也无人不知那位老郡守詹东羽的年少成名招——刀滚雷。

凭借这招张东羽在崇尚枪术的蜀越以用刀第一人的份一览众山小,可这位郡守最后却死在自己手中,临之前老郡守凭借一刀在连斩数百铁骑兵,刀气滚风雷无人匹敌之势

最后被自己一剑红龙

穿而过,血溅三尺,刀折人亡。

凭借奇袭侥幸杀死他的自己也记下了他的招数刀滚雷,并且试图用长剑通刀意

那一瞬间,被包裹在大雪中的年轻皇子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将满腔肺腑的刀意倾斜而出,在雪龙卷中用了一招看似残缺但初具雏形的刀滚雷。

所谓凌驾一切刀招之上的刀意,被楚瞬召照葫芦画瓢连续用了一遍,在此期间他整个右臂被风雷包裹着,谓之风雷滚滚。

楚瞬召不厌其烦地将刀滚雷用在他的上,周而复返之下,老兵口吐鲜血,上的铠甲残片纷飞而出,露出鲜红的血,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一招又一招,一刀又一剑。

待到风雪消停后,周成铧一铠甲已经被楚瞬召的气机滚烂了,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双膝轰然跪地,手中的战刀以然破碎,七窍流血。

这一幕让东京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但楚瞬召从头到尾不曾露出力竭的样子,或许杀这样一位残忍暴虐的武士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举手投足般简单。

龙雀剑被他插在雪地里,上面的血很快被冻结了。

周成铧双手埋入雪堆中,浑浓郁鲜血滴入雪地里,形成片片红雪地,跪地不起。

那红甲已经是破碎不堪,体内的气机无法治愈如此可怕的创伤,他不知道自己挨了他多少剑,乃至浑血模糊。

他艰难抬头咬牙看着楚瞬召:“小子,算你有种,老子下辈子再——”

楚瞬召鞭腿横扫他的脑袋,毫不留将他的头踢到了东京王脚下,露出狰狞笑意望着那坨山,右手轻轻抬起,龙雀剑直掠入他手中:“东京王,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借气御物!

第三百四十二章 西京大雪

东京王转就往骑兵奔来的方向去跑,楚瞬召大步踏前掠至他边,抓住他的后领口将他扯回雪地上。

这位一旦倒地便需要侍从来搀扶的藩王大人像一只翻肚的老乌龟,被楚瞬召拿剑刺入口中,一脚踩在他的肚腩上,这下子可就彻底动弹不得了,东京王满口血沫但不敢说话。

楚瞬召弯腰笑眯眯道:“东京王,你刚才想杀了我,现在被我反杀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楚瞬召轻轻抽拉,东京王半边脸的被切下来,楚瞬召露出温熙迷人的笑脸:“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在此,对了,就是我带着胤国铁骑夺下了丹阳城,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也带着他们来东京转转,看看后楚的骑兵到底有多厉害!”

东京王鬼叫般看着楚瞬召的脸,半边脸被切下来的他愈是显得可怖狰狞。

“你!是你!你就是他!”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楚瞬召顺手切开了他的肚腩,将龙雀剑钉死在他肩膀上,朱子微听着这藩王大人鬼哭狼嚎,一袭藩袍渐渐被血水染红,屎尿齐流,极为狼狈。

东京王的尖叫声在雪地里回响,四周都是他手下骑兵的尸体。

他将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但是却被肥腻腻的肠子滑开了,手上沾满了淋漓的血。试图把肠子捂住,但肠子从他的肚子里流出来,渐渐被寒气所冻结。

惊恐的东京王瞪大了双眼,双手撑起来试图逃跑。

楚瞬召又在他手腕上补了一剑,鲜血嘶嘶嘶溅而出,溅到朱子微的裙摆边,东京王像头被阉割的公猪一样惨叫着,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我好像是闯祸了。”

楚瞬召颇为苦恼得挠了挠头,朱子微轻启檀口道:“杀了东京王,把他的脑袋带回去给澹台宁素,说不定她会很乐意见到的。”

“这样啊。”

楚瞬召想了想,便割下这颗脑袋。

“王爷就在那里,战骑们冲锋!去救王爷!”

东京王手下第一大将黄硕一马当先,手持拖刀,呼啸而来。

楚瞬召郁闷地想你们王爷都被我宰了,还冲锋个什么劲啊,早点回去睡觉吧。

朱子微望着那支浩浩dàng)dàng)奔来的骑兵,满臂红丝蜉蝣而上,猩红气机卷袖而起,露出素白如雪的小臂,绝美脸旁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楚瞬召,你觉得我们可以杀出去吗?”

“三剑足以!”

楚瞬召拖剑而来,自负托大道,朱子微眨了眨眼睛:“三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剑神了,要是你真的可以三剑解决那支骑兵,本小姐今晚亲自帮

你擦拭胯下那把剑,如何?”

楚瞬召凑到她耳边,咧嘴笑道:“要不我们赌大一点呗,我一剑解决他们,带着你逃回丹阳城,今晚我们就这样这样……”

朱子微捧腹大笑,漫头青丝被落雪染白:“色字头上一把剑,楚瞬召你如此托大就不怕力竭人亡吗?”

楚瞬召自信满满道:“我哥哥曾经说有些战场男人是不可以认输的,临阵不惧,无所不前!”

他笑嘻嘻往脑袋轻轻一抓,一把由霜雪凝成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你要是信不过我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放手厮杀,你帮我看好后背就行了。”

朱子微抹去唇上的红胭脂,笑骂道:“就不怕我捅你一刀?”

楚瞬召吃吃笑道:“若是能死在美人手中,倒也不枉来此人间走一趟?”

“明知道我不会杀你,才敢说这样的话。”

楚瞬召没有反驳,剑指骑兵,颇有剑术大家的气概朗声大笑。

“东京铁骑对吗?你们真的以为你们比胤国铁骑强吗?我一人足以对付你们!”

……

……

西京皇宫,大雪遍天。

在一尊千斤重鼎前,材魁梧的男子将双手搭在冰凉的铜鼎旁,这位男子腰缠玉带,上的红袍绣着九尊大燮鼎,大楚本为蛮夷之族,在很长的时间里楚人以五色服饰皆杂,现为后楚皇袍,金羽烈火巨鼎。

这位站在巨鼎前的汉子可是名正言顺的西楚霸王正统后裔,后楚先皇项空明的嫡长子,但母妃位卑早逝,其地位远不如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项毅和三皇子项卓来得正统,先皇颇有远见将他送去东京边境重地锤练。

一手霸王枪法师承名将龙白雷,和龙白雷的长子龙三千是生死之交,同手足。两人年少时在边境与蜀越人作战时必将是先士卒,即便不去做这个皇帝按军功累计也能当一方将军,和传说中那位年少举鼎的西楚霸王一样也是爽利豪迈的汉子。

凤冠霞帔的少妇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痴痴一笑,皇宫里面用苍青玉石铺就而成的道路,两侧站着的几十位带刀侍卫小心翼翼为皇后让开一条道路,在他们后的玉花坛种满了桃树。

今年不知为何宫里的桃花都开反花了,整个冬天皇宫后花园桃花始盛开,这些从北域运来的贵树种,开出的花朵嫣红泛紫,桃红花枝和中间那尊千斤重鼎形成强烈对比,这位母仪后楚的皇后娘娘手中拎着一件厚重狐白裘,脚步轻轻走到男人后为其披上,男人似乎被皇后的举动惊了一下,很快露出笑脸。

男人有些用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抱

着她的柔软段使劲嗅着,声音陶醉道:“怎么还不去睡觉?”

女子眯眼抓住男人的袖子,恨不得将自己揉进他的体里:“你不在妾睡不着,大王那么晚都不睡心里有事?”

这对后楚最尊贵的夫妻谈笑之际总是笑脸相迎,男人将女子埋在自己的厚重狐裘衣下,一路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少妇挣扎了一下:“大王你力气可大了,妾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打趣道:“皇后上闻着可香了,手都粘在你上挪不开了。”

少妇眼神幽怨道:“那大王也得松手,在这宫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男人面对自己的妻子哭笑不得,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在少妇拍打他的手腕时,一名面色枯槁的黑衣男人出现在男人后,双杀交叠,抚袖跪地:“大王,丹阳城那边出大事了。”

这人乃是东京都护赵长石,以双手刀术冠绝后楚四洲,是后楚皇室在东京安放的一颗暗棋之一,为监视东京王项卓。

两人关系不温不火,东京王项卓实则多次对其实行暗杀,但都被他独一人挡下了。

听闻东京都护的简述后,男人的脸庞变得极为坚硬,尚能故作镇定,皇后却已经被消息吓得面无人色了,随时都会从男人的臂弯中瘫软在地般。

胤国铁骑马蹄下,何处不亡国?

这条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入自己耳中,丹阳城被胤国铁骑攻陷,这支来自北域的最强骑兵最终还是踏入了蜀越的土地,大胤王朝以三十万铁骑纵横北域,马蹄如雷鸣,号称足以横扫天下骑兵军团。

当年自己远赴北域游历时,曾经在云剑河外见到数万骑兵的冲锋,将燕莽人接连踩成马下泥,为天下骑兵悍勇,已达巅峰。

现在自己才知道什么叫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先皇无数次举兵进攻丹阳城,都被蜀越人的铁枪战马死死守住了,而且蜀越第一毒士澹台凝华的横空出世更是将骑兵的步伐完全止住,以各种诡谲的阵法将他们这些真正意义上装备精良的铁骑完全挡下,想想真是举步维艰。

可如今胤国铁骑和丹阳骑兵的第一战便已经夺下这座城市,对蜀越而言可谓是一剂极猛的毒药。

名为项服的后楚皇帝喃喃自语:“丹阳城自古以来便是我们两国之战地,地偏但兵非弱,这座看似在后楚和蜀越夹缝求生的城市,实则是唯一可以抵挡我们后楚铁骑的屏障,失去了这道屏障,蜀越再也没有军队可以抵达我们骑兵的冲锋。可惜被胤国人后来居上,趁着现在蜀越和胤国厮杀不断,真想带着十万铁骑从东京冲到丹阳城,和胤国铁骑好

好打一场,说不定还能来个黄雀在后!到底是谁带兵攻下丹阳城的,这人好大的本事!”

“回大王,胤**神蒙羽和胤国三皇子楚瞬召,据信子传来的谍报,丹阳城城门就是被大胤三皇子亲手攻破!”

两人这番对话,听得后楚皇后虞念念满脸冷汗。

西北雄鹰占北望南,庆国巨龙居中面北。

胤国这个天下强国先拿西境开刀了?

项服松开自己的手,对皇后说:“皇后先回去歇息。”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男人将腰间双刀解下丢在皇帝的脚下,猛然跪下,面朝雪地悲痛道:“大王,属下无能,王爷被胤国三皇子给宰了,脑袋也被带回蜀越去,望陛下赐死!”

后楚皇帝听闻东京王死去的消息淡然转过,不看那跪在地上的赵长石,望向铜鼎自嘲道:“死了就死了,他要去找死,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拦不住。”

赵长石静默无言,许久才叹息道:“起来吧,你随我征战沙场多年跪我跪得还少吗?我让你去当这个东京都护便是监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现在他死了,你反倒轻松了。”

当初自己得知王爷在边境遇险时亲自带着三千铁骑倾巢出动,路上他得知了某位年轻公子带着一位红衣女子进入这边境小镇时,更是下定决心将其斩杀,可自己并不知道的是那年轻公子就是来自胤国的三皇子,且不说他有没有本事将其杀死,若是真的杀了三皇子的话,后楚等于向胤国正式宣战,要是胤国铁骑举兵攻入后楚的话,再给他们十万骑兵也会输,后楚背靠黑海没有盟友靠山,中间隔着蜀越这片千里之地。

东京王府距离边境小镇不过三里之地,当自己带着骑兵抵达时,整个小镇都在楚瞬召的王威下颤抖不止,在他的剑下死去几百号王府精锐骑兵,被他一气一剑截断躯,尸体顺着尚未完全封冻的南潮江漂流而下。

年轻皇子白衣变红衣,边跟着一位黑白长发的年轻女子,两人站在屋檐之上,后升起巨大的圆月,他一手举起东京王的头颅,一手提起长剑,自己被他那句:“这就是你们后楚骑兵的真正实力吗?还不够我一人塞牙缝,把你们后楚最强的骑兵拉出来我们比试一下,可别让本下带着胤国铁骑一口气打上西京城,这才叫过瘾!”

楚瞬召笑容灿烂道:“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在此!你们来杀我啊!”

这句傲气无比的话彻底震慑住自己和后的骑兵们,他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但自己还是没有胆量阻拦他带着那红衣女子离开,仿佛有什么东西遏制住体内的气机般,让他动弹不得。

东京王的尸体早已被霜雪覆盖,远远看去好像一座小雪山。

项服望着天空落雪飘零,心中如翻江倒海般远不如脸色平静。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啊。

独坐朝堂之上,权倾万民,如何比得上在雪中大气厮杀来得畅快?

赵长石跪在他面前,满脸是雪。

项服声音平静道:“楚瞬召对吗?燕莽征服者楚瞬召,我弟弟死在他剑下总比死在女人肚皮下要好,也算对得起他王侯的份了,起来吧。”

赵长石抹去脸上的霜雪,咬牙切齿道:“大王放心,赵长石跪求虎符一枚,只求三万精锐战鼎骑明攻入丹阳城,把那楚三小子的脑袋切下来给王爷报仇,什么狗胤国铁骑,我们从来没有怕过他们!”

后楚皇帝项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眼中没有一丝死去亲人的悲伤,反倒浮现出笑意:“我喜欢这小子,有我年轻时的气概,本王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也带着皇后去过胤国,我们二人行走北域诸国时遇到的流氓马匪何其之多,皇后可谓倾城怎不招蜂引蝶,有些想借着自己是地头蛇的份来压本王,下场都是被本王一枪杀了他们全部,何等畅快淋漓。如此看来项卓不也是那条地头蛇,这次被人宰了只能怪他自己眼光不好,地头蛇遇上了真正的强龙,唯有一死,这小子厉害的,率兵攻下燕莽亲手灭了燕莽皇室,现在又来了蜀越和澹台凝华那个夺权的逆贼开战,不愧是楚骁华的儿子,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当得虎父无犬子一句!”

赵长石和项服相识多年,但对这位老朋友兼君王带着无上的敬畏,他虽然不喜欢东京王的行事方式,但终究是东京都护大人。

这次东京王被大胤三皇子杀死心中难免有愧疚和怒气,若非楚瞬召自曝份来震慑他们,他当场便会让那三千骑兵冲杀而去,你把东京王带来的骑兵杀得一个不剩下,有本事你一口气杀下去,把他带来的三千骑兵也杀了。杀个气竭人亡才好!

赵长石不敢附和他的话,想起那胤国三皇子在雪中酣畅厮杀的场景,自己带来那三千铁骑要是真的对上了他,会不会像螳臂当车般不堪一击?

项服拾起地上的双刀脸色缓和道:“那小子杀了项卓和那群骑兵也算他本事,本王早就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顺眼,这次正好借他的手除掉项卓也算拔了本王一根中刺,一人尽杀几百骑兵的本事,要是以后变成了我们的敌人,想必会很棘手。”

说到这里后楚皇帝微笑道:“这些年我们屡屡受制于蜀越却难以反击,好在蜀越也没那个本事吃下我们,子过得有些平静无味了

,这场胤国和蜀越的好戏很快就会落幕了,经历了丹阳城一战,长石,你觉得他们有无机会战胜澹台凝华攻下黎京城?”

赵长石小心翼翼道:“无论他们最终谁胜谁败,大王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待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举兵攻入蜀越灭了他们?”

男人扶额自嘲道:“本王不敢如此托大莽撞,如那燕莽皇帝般落得个满门灭绝的下场,可就遗笑万古了,胤国铁骑的崛起必然会引起中原巨龙的警惕,让那些有能力对付他们的国家去啃这块硬骨头吧。”

这话落在其他人耳中不免觉得这位君王有些软弱,但赵长石和他在沙场上一路摸爬打滚而来,岂能不知他的隐蔽心思,如今东京王被杀正好让他全面接手东京,摆脱这位尾大剪不断的藩王弟弟,东京王膝下有两个尚未成年的女儿,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儿子。

东京王年幼时可谓享尽先皇后和先皇的宠,自小不曾肥胖如山,反倒俊美孝顺,每隔三还会为太后熬汤,在三位皇子中最得太后宠溺,如今却死在大胤三皇子的剑下,他就有本事收回东京这块藩地,重新建立一支狼虎之军,而不是如东京王般将这块土地变成自己的享乐园。

这位当年最不受宠的皇子,如今的后楚皇帝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心中出现了一点委屈,这种好像自己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什么的感觉,让他活得不自在。

母妃,倘若你能再活十五年,你就能亲眼看到我坐上那张椅子,以铁铠换帝袍。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女子痴情最深情

这一趟朱子微虽然不曾出手杀人,但也为楚瞬召当了不少暗箭,可他却是杀上头了,王息极胜大开杀戒,她担心这孩子每杀多一人他们就要留在东京这里给那死胖子陪葬。

楚瞬召每一次抛剑气截断他们的躯的场景何等雄奇壮观,整个南潮江的冰盖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像是将墨点挥洒在白纸上般,血红朝着下游缓缓推进,在冰面下娓娓地摆动。

所谓血流成河,大抵也是这样的意思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楚瞬召对自己是何等手软,剑气所到之处无不是血模糊,这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敢问世间武夫有多少可与之匹敌,正如自己所说般他还真是投了个好胎,虽然里面也有努力的成分。

楚瞬召仗剑砍杀不曾流露出油尽灯枯的状态,反倒是一气一剑皆破甲,要想对付楚瞬召这样的对手,光靠数量是无法战胜了,即便耗尽体内气机再不济也能脱而走,楚瞬召一人一剑单杀几百骑兵,果真只有君王才能战胜君王。

朱子微也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血水里漂浮着一具具尸体,他们无神的眼睛望着落雪的天空,想起了那些死在胤军下的蜀越士兵,她忽然蹲在雪地上,双手颤抖,浑冰冷。

楚瞬召带着她一路逃回丹阳城里,时不时还得担心后的追兵,所幸出了边境东京那边再无举动,楚瞬召将东京王的脑袋放在马囊里,口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胤国小调,发鬓沾满红霜,不知是雪亦是血。

朱子微伸手替他抹去霜雪,楚瞬召反倒脑袋往后一仰,露出孩子般的牙齿吃吃笑道:“怎么样?别说几百东京铁骑了?再来几千我也能带你杀出重围!”

朱子微没有说话,伸手捧着他的脸庞嘴唇紧贴,楚瞬召松开马缰回吻向她,朱子微脸色泛起红晕:“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好了,总比孤零零死去要好,但我们死去之前首先得好好地活着。”

两人一路上打打闹闹,若非四周霜雪遍地,楚数召还真想找片柔软的地方将她好好办了,两人一路疾驰,午夜时分来到一处丹阳城里的小村庄歇脚,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客栈,正在打瞌睡的伙计见着这对浑雪霜的男女,那点睡意被朱子微的祸水容颜给驱散了。

楚瞬召交了银两带着朱子微走上了客房,这伙计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女子的背影,用股想也知道这对狗男女是来干啥的,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想去一看究竟,却被老板娘拉了回去怒斥一声,伙计垂头丧气看着自己这肥胖臃肿的老婆,再想想那仙女般的女子,长叹一声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两人沐浴更衣后,楚瞬召清清爽爽伸了个懒腰躺在上,搂着被子闭眼歇息,朱子微轻轻走来,坐在头,现在的她,虽然是为了保命才委楚瞬召,但两人之间的男女本能却无法磨灭。

她将自己的纤纤玉足,轻轻的放在了楚瞬召的腿上,少年重新睁开了眼睛,咧嘴笑道:“刚才你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够锋利吧,把东京王的大好脑袋都砍了下来。”

朱子微上散发出湿漉漉的香味,酥然然地“嗯”了一声。

楚瞬召坐了起来,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揉捏她那双玉足,动作很是温柔,朱子微闭上眼睛靠在他肩膀上,好像很享受他的温柔似的。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衣裳,前幽壑起起伏伏,楚瞬召将脸凑了过去,笑道:“当真不后悔?”

她眼神迷离道:“死也不后悔。”

朱子微那艳丽脸庞让楚瞬召怦然心动,楚瞬召侧了侧脸,向那脸蛋吻去。

两人肆意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dàng)着。

当这场战斗彻底结束时,楚瞬召枕着她的手臂,这期间不知道和她做了多少次斗争。

这次的战争不同以往,她极为主动自己的动作自然也粗暴了起来,结果自然是两人上的落满伤痕,朱子微伏在他膛上,眼角的余光看着楚瞬召的侧脸,脖子处被自己咬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楚瞬召翻个了子,将怀里的玉人紧紧搂着,她此时两颊晕如红霞。眼神迷离檀口微启看着自己,心早已十分疲倦了起来,楚瞬召伸手摸着她前的点点红印,自己轻轻抱着她的躯,四目相对之时,不知道两人在想什么。

面前的女子本该是他的敌人,她是澹台凝华的女儿,她可以如现在般像一只猫那样缩在自己怀里,也可以变成一条危险的毒蛇,这种荒谬且刺激的感觉是如此真切,自己轻轻抚摸她的体,给予她温柔和安慰。

这一刻朱子微总算是意识到楚瞬召和她见过的绝大部分男人真的很不同,她那个所谓的老师在她上发泄完后,便提起袍子扬长而去,第二天见到他时,依旧是那副枯槁庄严的作态样。

自己向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被他轻柔抚摸着,心里竟然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我还不赖吧?”楚瞬召坐了起来,杀意过后那青涩的眉目展露出来,也只有现在自己才记得他的年纪不过十七,自己可是比他大了五六岁,她静静地看着楚瞬召,缓缓说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梳头吧。”

她从自己的袍子里摸出一把檀木香梳,楚瞬召背对着她,将自己的脑袋

暂时交给了她。

但凡女子嫁人后,都有替自己丈夫梳头的习惯,自己这辈子都被男人玩弄在股掌中,对婚嫁一事自然是敬而远之,想想也是一种悲哀,但为女子,总想着有一天能为男人梳头穿衣,红袖添香,生儿育女,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里,她忽然很想试一试为男人梳头是什么样的感觉。

指尖的头发乌黑浓密,楚瞬召的头发慢慢平缓整齐起来,这一过程中,两人都是沉默着,似乎两人今晚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出去吃了顿羊,回来还滚了个单,顺便还把后楚的藩王给宰了,想想真是畅快至极,这趟做事全然不顾后果。

朱子微跪坐在他后,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楚瞬召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楚她是谁了,那个在城墙上**双足提矛杀人的她,此时这个温柔乖巧为自己梳头的她,到底哪个才是她。

她的手很巧和苏念妤还有莲花郡主的是一样,不像楚熏帮自己梳头总能弄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公主却是四字不勤,如今澹台凝华做了蜀越的皇帝,作为女儿的她算不算是蜀越的公主?

木梳柔顺地在他发间滑动着,这一过程中,她眼中出现了淡淡的痴迷和眷恋,多么想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任凭屋外大雪遍天,可她的心还是那么的平静,就算在此刻死去她也不会眨一下眉毛。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在我边陪着我。”

楚瞬召靠在她柔软的心口上,听着那柔软的心脏在他耳边扑通扑通跳着,朱子微沉默了一下:“我会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

楚瞬召望着她那时而妩媚时而平静如水的眼睛,他将她紧紧搂进自己怀里,贴近她的脸颊,朱子微喃喃道:“我想找一个人度过一生,和他生一个孩子,当一个母亲,不想再过这样刀头tiǎn)血的子了。”

“你会有机会的,我保证。”

楚瞬召在她耳边喃喃着,这句话让她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眼泪流了出来渗入楚瞬召长发中,“再来一遍。”朱子微脱口而出,楚瞬召被她眼中那股倔强劲所吸引,一如风相逢,子一紧又厮杀起来了。

冬天的清晨极为昏暗,还不曾有晨光撒入窗户,朱子微轻轻搂着他的体疲惫欢愉到了极点,现在她的负罪感慢慢从心底浮现,她知道这是个错误,但这个错误未免太过美好了。

两人在昏暗中互相磕碰起来,楚瞬召昏昏睡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捧着楚瞬召的脸庞喃喃道:“我喜欢你在我体里的感觉,我们就在这里好吗?

我们就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要去,楚瞬召,我们永远不要离开彼此,好不好?”

楚瞬召喃喃道:“我会保护你的。”

朱子微以为自己现在是快乐的,心里再也不觉得难过,唯有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划过脸庞。

……

……

多事之冬,不过如此。

对于过惯安稳子的蜀越百姓而言,这场山雨来的内战弄得这个国家人心惶惶的,澹台宁素入蜀越后可谓战事捷连,旗开得胜。

蜀越两洲十三郡已经被他们的军队拿下,那些镇守军镇的守军死的死,降的降,蜀越人民对自己这位女帝的看法也算是彻底改观了。

这一天,有一个惊人消息以丹阳城为中心,迅速朝着整个西境传去,如那晴空雷霆般震慑人心。

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亲手杀了后楚藩王项卓,脑袋被带回蜀越。

虽然后楚那边秘不发丧,但这件惊天动地的事,蜀越却没有人会质疑。

因为这颗脑袋就被放在面前的楠木盒子里。

蜀越女帝低头垂眉,盒子里的脑袋死不瞑目。

面前的少年品着自己亲手为他泡好的香茗,言又止。

不久之前,这孩子的父亲将那个装着她母亲脑袋的盒子送到她面前,现在他的孩子将她敌人之一的脑袋送到自己面前,倒有些因果的意味。

楚瞬召突然说道:“我杀了项卓,宁姨你不会怪我吧?”

澹台宁素摇头道:“我曾经领教过东京王的本事,这位嗜色如命的藩王大人多次设局骗我蜀越商人来东京行商,以宴席招待这些商人们,但设宴款待时在酒里放入莨菪子,待到他们昏迷时便将他们的货物送走,一个接一个将他们杀死,将尸体抛入南潮江中,这样的恶事做了无数次。但和那位皇帝兄长比起来的话还是远远不如,这次项卓死后项服肯定会派一个有雄心的心腹去镇守东京,不过东京王死在你手中倒变成了后楚的一个笑话,你可是狠狠扇了他们后楚一巴掌,可项服到现在都不敢还手。”

楚瞬召小心翼翼道:“到时候蜀越和他们的矛盾会愈发剧烈,对吧?”

女帝欣慰笑道:“冰冻三尺非一之寒,这次倒是借你的手除掉东京王,也算是解决了我们一根中刺,项服就算是想动兵入蜀也找不到借口了,做事比你父皇以前还冲动,不过宁姨很喜欢。”

楚瞬召无奈一笑,女帝合上了楠木盒子,轻声道:“带着朱子微那丫头仗剑破敌冲回丹阳城,想想也厉害的,一人曾当百万师固然有勇气,难怪她最近死心塌地跟着你,但你

的命比我们所以人都重要,即便是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楚瞬召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宁姨……你都知道了?”

女帝撇了撇嘴道:“早就知道了,果然和你父皇是一个德行,年轻时都借着一张好皮囊东勾西搭的,朱子微这孩子世可怜的,我看出她是对你动了。天下最痴唯女子,听我过来人一句话,你好好对她她定不负你,你若负她到时候玩火**谁都帮不了你。”

楚瞬召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尴尬道:“可她是澹台凝华的女儿,我不知道该不该……”

澹台宁素给了他一个看似有趣的回答:“她可算得上是我的血亲,而且长得很像我对不对?”

楚瞬召哭笑不得,仔细想想,倒也无法反驳。

女帝继续说道:“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想要那张椅子的话你就得用命去拼,宁姨知道你想回家,但你父皇执意要你随我入蜀就是希望你建功立业,要做胤国的皇帝单凭攻下燕莽还不够,你还需要更多的战功,你父皇在等你长大,这趟bi)你和我一起回家,你别怪你父皇狠心,都是为了你好。”

楚瞬召打趣道:“我懂得,男人的责任嘛。”

女帝起望着黎京城所在的方向:“蜀越三州十八郡,最为兵强马壮的丹阳城已经被我们拿下了,澹台凝华没有出兵援助蔡文轩,未尝不是为了和我们的最终之战保留兵力,他这个人虽说是澹台皇族的一员,但年幼时并没有得到我们的帮助,在官场上摸爬打滚那么多年才走到现在的位置,想想倒有些凄凉。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未尝不是在向我们复仇,他从来不担心自己行事手段过于激烈会引来非议,在他辅佐我的这些年里,蜀越那些老王爷被他打压得极惨,可以说是半点实权都没有了,他认为只有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才是权力。这次和他们的最终决战,他注定要孤注一掷,孤注一掷的澹台凝华将会十分可怕,你我都要做好准备。”

楚瞬召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水彻底喝光。

女帝为他倒了半杯茶,平静道:“我蜀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和平,尤其和你父皇结盟后,胤国铁骑的强盛会震慑后楚,且不说我们以后有无机会战胜他们,但只要盟约一天有效,后楚人就一天不敢侵犯我们的土地,现在蜀越已经分裂得不像样子了,而项服到现在还在观望着,即便你杀了东京王他也不敢举兵入蜀越为弟弟报仇,或许担心我们将矛头指向他,我不希望这场战场再多一个对手了。”

夜晚寂静无声,只剩下他们两人,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道:“我现在心中只有一

个想法,就是杀了澹台凝华终结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愤怒可以带来勇气,我向您保证,无论他从你手中夺走多少东西,我都会让他一样一样还给您。”

澹台宁素摇头道:“有些东西没法无中生有,失去的便是失去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只要你保证我和我女儿成功归家,夺回王位,无论你们胤国要什么我们蜀越只要给得起,我们都会给你。除了黎京城,因为那是我们皇权所在。”

楚瞬召拿起茶杯没有喝茶。

这位年过三十但还是绝美如少女的妇人,抚起一丝凌乱的银发,眼神坚毅道:“或许在你父皇看来,蜀越这片土地只是他通往南陆的过道,没有太多可以吸引他的东西,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夺回王位,再给我们三年的时间,我们可以提供十万蜀越男人为你们征服南陆作战!你们此次出兵助我夺回王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条誓言永远有效,若后胤国有需要蜀越的地方,我们必将带着最为精锐的军队站在你们的阵线边,虽死无憾,绝不会推脱半句!这就是我澹台宁素的万世之盟!”

楚瞬召有些恍惚地看着她,澹台宁素也在与他对视:“我没有很多东西可以给你和你父皇,只要你们想要都可以来拿,我绝不会说不字!”

即便楚骁华和她是少年时期的伴侣,她到现在也不敢对那个男人全盘托出,时间是会改变人的,比如澹台凝华,比如自己的丈夫,最后是自己。

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为了澹台皇族放弃了很多东西,也妥协了很多事,从十指不沾阳水的少女变满手沾血的女人,最后连手上的鲜血也懒得洗了。

但有样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可只要面前的少年开口,她一样会给,因为她知道他会和自己一样保护好那件东西,谁知楚瞬召只是笑了笑:“宁姨你想多了,我会帮你和小宁静回家的,其实我一直也很想回家,我很想她和她……”

说罢少年扭头望着北边,她愣愣地看着少年那张充满柔的脸庞,此时浮现在少年脸上的东西,她如他般曾经无数次这样望着北方,只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如自己思念他这般思念自己。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蜀越女帝眨了眨眼睛,平静笑道:“蜀越和你们胤国不一样,我们这边的男孩十六岁,女孩十四岁就要成婚了。当年有个女孩在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也是等着十四岁的时候和男孩成婚,可女孩到了十四岁时,男孩还是没有打算娶她,女孩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当时很多人都笑话她,她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男孩却走了,后来那女孩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了,你说那个女孩是不是很傻?”

楚瞬召轻声道:“她不是傻,只是有点痴。”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取悦一人

直到上三竿,朱子微才慢悠悠从上醒来,敞开的窗户刮来一阵冷风。

她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好久都没有关上窗户,不过以她现在的实力,早已寒暑不惧了。

这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楚瞬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让她觉得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有些空虚。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会黏男人的女子,走便走了,晚上记得回来就行了。

她在上发了好一会呆,这才慢悠悠去找衣服穿,房间里没人也懒得找东西遮子了,她一向比较放得开,或许楚瞬召也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窗外的寒风吹过树叶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她披着一件单薄的内服坐在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低头看着它着它被自己的体温融化,雪水从自己指间滑落,这一切显得是那么地平静,美好地有些不太真实。

她望了好一会落雪忽然又想睡觉了,这段子不知为何总是那么困倦,或许是入冬的缘故吧。

她还记得最早的冬天,自己和母亲在青楼的房间里守着一锅刚刚煮好的鱼羹,蒸腾的香气模糊了母亲的容貌,她手里拿着鲜红如血的糖葫芦在啃。

她最后还是回到上,可惜楚瞬召现在不在,她只能趴在上去闻他残留的气味,黑白分明的长发倾泻在锦被上。

就这这时,她闻见淡淡的体香,是女人上才会有的香味,而且自己有些熟悉这味道,她从上坐了起来,看见自己刚刚坐过的窗台上,现在坐着一个女人。

“是你,你来了。”

朱子微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可她失败了。

女子的声音飘入自己耳中,带着嘲讽的意味道:“好久不见,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妹妹。”

“我的任务失败了,我以为你们已经放弃我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绪平静下去,慢慢穿上自己的红衣,她忽然发现对方也穿着一件红衣,而是是代表血蟒帮阁老的血袍,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家人啊,家人怎么会放弃家人呢?”

女子笑笑道,“父亲让你将女帝带回来,你也算是完成一半任务,之前我们要活的女帝,现在却要死的。”

朱子微诧异道:“你打算去杀澹台宁素?”

“准备杀了,血蟒帮的所有成员将会倾巢而出,我已经将消息带给了女帝,顺便来看看我的妹妹。”

她慢慢走向朱子微,轻轻抱住她道:“我亲的妹妹,你好像瘦了一点,不过我没想到你和那个大胤三皇子搭上了关系,一个澹台宁素倒好处理,不过楚瞬召和

那些铁骑兵成为了我们最棘手的敌人。”

提到楚瞬召,她心头一跳道:“你们想杀了他?”

女子慢悠悠道:“任何威胁到我们统治的人我们都想杀,可楚瞬召太强大了,我们没有太大的把握去杀他,随意对他动手可能引起胤国铁骑的强烈反扑,所以我们想你帮我们一次。”

朱子微沉默了一会,望着面前那位和自己有血脉之交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她向楚瞬召发了誓自己不会背叛他,而楚瞬召也许诺自己会保护她。

她揉了揉脸蛋低声道:“我很高兴你来见我,姐姐,可我不想去杀人了,我喜欢上那个三皇子了……我打算等这一切结束后,和他一起去胤国看看,血蟒帮阁老这个位置我抢不过你,以前我们说过的梦想什么的,就当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吧,”

女人很久没有说话,看她的目光愈发陌生。

朱子微还在绞尽脑汁试图把话说得好听点,犹豫道:“其实我对你们已经没用了,我很感谢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只是我还想活着,我还想当一个母亲,不想再杀人了……这一去一回我想明白很多东西,我发誓不会泄露我们血蟒帮里的秘密,无论这场战争是谁胜谁败,我都不会插足进去了……姐姐,我希望你有一天也能离开这个圈子,找一个喜欢的人远走高飞。”

“还记得黎京城里戏台上那些走钢丝的猴子吗?驯兽人训练猴子走钢丝,在钢丝上翻跟头跳舞,驯兽师们用果子引它们往更高的地方去走,猴子们也觉得自己不会掉下来,一个劲往上爬,直到它们摔下来时,手里还抓想着那颗果子。”

朱子微幽幽道:“父亲就是那个驯兽人,我们就是那群猴子,一辈子在钢丝上走的人,终有一天会掉下来的。”

女人叹了口气道:“小妹,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真让我伤心,我感觉你是退缩了,十八岁时的朱子微跟我说要做黎京城里最有权势的女人,叫那些男人们都不敢欺负我们,你恨那些欺负你的男人,可为何最后选择了一个这样的人?”

朱子微抬起头,长长呼吸着,艰难道:“我是退缩了,因为我不想死!我这一路回来,见到太多人死去了,胤国人杀蜀越人,蜀越人杀胤国人,蜀越人杀蜀越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眼神坚定道:“所以我不会帮你杀他的,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算完了,我现在很满足也很开心。”

那女人反倒呵呵直笑道:“我刚才才见过他,很傲慢的一个小子,说是宁可死战也不投降,你喜欢那个皇子对吗?我还能闻到你们昨晚翻云覆雨留下的气味,可你

也不为自己想想,你对他而言算得上什么东西?他是胤国的皇子,只要他想要女人都会有各种千百媚围着他向他示好,哪能记住你这样的女人?”

她低声喃喃道:“总能记住一点的吧?”

女人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语气生硬道:“可有遗言?”

朱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想过遗言这种东西。”

女子举掌冲杀而来,所到之处,风累翻滚。

朱子微深深吸气,扬起手掌,满臂红丝,气机翻腾宛如龙卷云雾。

两女在房间里撞在以对,朱子微红丝附体,在狂风中死死抓着女人的手臂倒着滑行,两股一脉相承的气机在摩擦对冲,一道眼可见的壁垒在空气中呲呲燃烧,那是她们体内的燃烧的气机。

朱子微的通臂红丝在她气机的压制下无法出体,而女子手掌则是肆无忌惮砸在自己手臂上,每一下都带着铁锤敲打般的硬劲,势大力沉让自己难以抗衡,拳脚呼啸之间,整个房间都被她们的气机撕裂得沟壑纵横,那件价值千金的梨木屏风摧枯拉朽般粉碎在她们面前。

在风雪和木屑中,女人的面孔顿时扭曲了起来,对着朱子微嘶吼道:“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黎京城里死在我们两姐妹手下的男人何其之多,还记得那次我们被自己的同伴出卖的事吗?整个血蟒帮的人都想杀我们,可我们两姐妹一路冲杀出去,光是死在你手上的人就超过了千人,整个黎京城都在我们的愤怒下颤抖,是你将那个叛徒的脑袋亲自带给父亲!我们说好了要做人上人,叫那些男人都不敢欺负我们!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朱子微在她的进攻下艰难说道:“那个你口中的叛徒,也是你唯一过的男人。”

“住口!若不是那个男人,我们早就是血蟒帮的阁老了!不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你居然为了一个异族人和你的姐姐作对?!”

“朱子微,你也想他赢对吗?黎京城对你而言就那么廉价吗?!那里是我们的家啊!那些铁蛮子们怎敢染指我们的家!?”

女人的疯言疯语让朱子微很是难受,两人好不容易拉开一段距离,朱子微擦去嘴角的血,望着自己的姐姐站在窗边,那荣贵的血蟒红袍无风自动,双眼血红,五指弯曲成爪。

她得知人出卖自己时,都不曾如此。

朱子微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

她体内的气机无比紊乱,红丝刚刚出体,便湮隐无踪,反倒是面前女子双目鲜红如血,声音沙哑道:“你变弱了,弱者在这个乱世是活不下去的,所以请你去死吧。”

朱子微抬头笑笑,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往唇边一抹,鲜血作胭脂。

反倒是面前女子脸色愈发红润,面颊出现三道红痕。

展现出真实实力的她红袖翻滚,悬空而立,如入魔之人般。

朱子微皱了皱眉,口中发出极为压抑的声音,平静道:“你果真将“血痕”练至大成境界了?还可你也知道练成后的后遗症将会伴随你一生,每三更时红丝钻心苦不堪言,待你年老时更是疼痛锥心!你当真相信血蟒帮那些人教我们这些招数是为我们好的?!只是想将我们训练成他们的走狗罢了。”

此时她已经愤怒到极点了,远比朱子微体内红丝粗壮的鲜红血蛇钻体而出,猛地朝着朱子微的方向去,疾驰如电!

朱子微心中一惊。

这女人疯起来如刚才般横冲直撞而来,带着风雷滚滚的气势杀向朱子微,这仿佛要同归于尽般的招数,朱子微向来小心谨慎,但从未和她交手过,但论疯癫杀人的本事,她可是更胜自己一筹,可是这女人的招数再凶猛bi)人,她也不相信她会杀自己。

因为她们是姐妹,自己无数次救她于危难中,她们是扶着彼此的肩膀一路走来的。

朱子微垂下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红衣女人瞪大眼睛骇然喊道:“朱子微!”

刹那间,连同屋外的落雪仿佛停止了般,许多雪花悬停在空中。

这极为可怕的气机影响了四周的天地气象,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但很多时候,刹那便是生死灭。

朱子微再度感受到那天晚上的血腥味,那些杀戮的味道,面前的鲜红血蛇顿时清晰了起来,后仿佛有有千万根针在蛰她的后背般,让她浑颤抖。

这一切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红衣女子却站在自己面前挡下了那些红蛇,其中一根擦着自己的脖子击穿了后的墙。

朱子微茫然四顾,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默默地摸了摸脖子,雪白的颈脖上出现几道细细的划痕,满手鲜红。

屋内翻天覆地的气机顿时炸开,整个房间满目裂缝,摇晃不止!

女子声音尖刻道:“我告诉你朱子微!不出三血蟒帮便会兵临城下,在城外插满血旗进来屠城!你觉得他会管你生死吗?到时候谁能救得了谁?即便你活下来了,你确定这个皇子以后会娶你这样的女人?你现在对他死心塌地的,到头来还是人家在玩你!”

朱子微淡淡笑道:“他没有在玩我,是我在玩他。”

啪!

女人狠狠甩出一掌,朱子微那

如羊脂美玉般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巴掌印,可她在笑。

“婊子!”

她冷静道:“我娘就是个婊子,婊子的女儿自然也是婊子,像我这样的女人,不都是迎来送往的吗?”

朱子微轻声说出这句话,感觉浑都轻松了下去,喃喃道:“以前我需要讨好很多人,现在我只需要取悦他一个人,活得可轻松了。”

女人深吸一口气,默默看着自己的妹妹出神,许久,她用朱子微都听不清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在蜀越过得不开心,那你就跟他去胤国吧。我会和父亲说你被我杀了,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蜀越,为你也为我好,我就当你这个妹妹死了!”

说罢,她红袖翻滚手掌掠过朱子微的额头,一缕黑白发出现在她手中,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

朱子微声音干涩道:“这算你对我的施舍吗?”

“我从来没有施舍过你,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是一定要在蜀越做人上人的。”她转走向窗户道:“我不知道你选了他,最后的下场会如何,但你还那么年轻漂亮,如果他不在乎你的世,那你就跟他走吧,好自为之,妹妹。”

朱子微沉默着,女人也在沉默,窗外的落叶哗哗哗地响,风雪呼呼呼地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

朱子微靠在墙壁上,顿时觉得极为疲倦,她只是想下辈子活得轻松自在一点,但从她握着父亲的手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踩上那根细若发丝的钢丝,她一直想要走下那根钢丝,却发现那根钢丝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这些天她和楚瞬召在被子里抵死亲吻,全然不顾一切地缠绵,或许他们的感并没有那么浓烈似火,自己选择楚瞬召只是因为孤单,楚瞬召接受自己只是因为他害怕。

像楚瞬召那样的人也会孤单吗?

他在自己怀里昏睡时,说出来那一串名字,里面却没有自己的名字。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是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风雪飘摇过。

“姐姐……”

“嗯?”

朱子微问:“你还不走?”

“看一会雪就走,上次和你在一个房间里看雪是什么时候?今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多人都死了,蜀越遍地都是尸体,这雪下得真大,真好啊。”

朱子微双手捧脸,低声哽咽。

女人呢喃道:“妹妹,你怎么忍心将姐姐一个人丢在黎京城里,现在我觉得,当时和你一起死在那座城市里,也算不错……至少那是家啊。”

她明明在笑,却流下两行眼泪。

……

……

晚饭过后,青石小院里。

关雎和澹台宁静堆着雪人玩,楚瞬召则和朱子微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木棋盘。

说来也怪,胤皇楚骁华棋术比起那些棋坛国手不相上下,遗憾的是三个儿女都无人会下棋,想和这几个孩子一边下棋一边交流感也是不太可能。

楚瞬召下棋经常下着下着便下成四子棋了,朱子微的棋术也是外行,两人便这样随便落子也不在乎谁胜谁败,楚瞬召望着星罗密布的棋盘也也不着急落子,朱子微放下棋子轻声问道:“我想等这件事结束后跟你回胤国,要是我有一天对你没有用了,你不会把我当成弃女赶走?”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朱子微很是感动,像她这样经历过无家可归的女子才会知道家的重要,比起权力和力量,她更想要一个家。

但她还是不放心地看着楚瞬召:“你在胤国那边……女人多的吧?”

“……”

她撇了撇嘴道:“不愧是三皇子下,看来我除了这张皮囊之外,在你看来也没什么好的了。”

楚瞬召却柔声道:“不管你好不好,反正你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说你不好。”

虽然这话是发自内心,但楚瞬召哄女人根本不用甜言蜜语,可在朱子微听来这句话比喝了蜜还要甜,尤其那张俊逸出尘的脸蛋更是惹女人怜,若非这个院子里还有两个女孩在玩闹,她恐怕已经忍不住吻上去了。

朱子微笑眯眯不依不饶道:“那你觉得我哪里好?不说上的,只说下的。”

楚瞬召抱臂爽朗笑道:“我说你好你也不信啊,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把话反着来听吗?”

朱子微冷冷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黑子缓缓说道:“我小时候和我娘住在青楼里,我羡慕那些世家小姐每天都有漂亮裙子穿,胭脂多得用都用不完,我还想知道我爹是谁,可觉得来找我娘的那些piáo)客都是我爹,说说你的家人吧,我和你上都带着王血,让我听听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以有多大。”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想要一辈子

楚瞬召也习惯她那半带嘲讽的说话方式,缓缓说道:“我家里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姑姑加上父皇,没了。我娘在我出生时就死了,当时有些人都说我是害死我母亲的灾星,父皇将那些说闲话的人全部揪出来打杀了。从小到大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父皇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跟我讲故事,说他早年在临安城里的事,说他带领军队抵抗二十万金帐国汉子的事,父皇当年并不懂怎么打仗,就是肯下往士兵上砸银子,用资源去提升战力。国库里大半的银子都被他用来改良士兵们的战备物资,慢慢地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号就这样传开了,我们的武器铠甲和战马是全天下骑兵军队中最好的,父皇说只要资源提上去了,战力也就跟着上来了。胤国铁骑的强大在于这一点一点累积的优势,手中的长矛比敌人的锋利一点,铠甲坚固一点,战马跑得更快一点,不要小看这一点点的优势,等累积在战场的时候将会变成极为可怕的优势,足以打败任何敌人。早年楚骁华当皇帝的时候,所有大臣都不看好父皇,尤其我父皇的位置是抢回来的,而不是名正言顺登基为帝的,结果让所有那些不看好他的人都狠狠打了一次脸,胤国现在是前所未有地强大,这一切都是父皇的功劳,他似乎变成了一块对我们所以人而言无法超越的里程碑,就因为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所有人都说我后一定是胤国的皇帝,可我很害怕自己做得不够他好,让他丢脸了。”

朱子微落子后,手指却迟迟没有移开。

楚瞬召难得自嘲道:“就因为你接纳所有了他给你的,所以我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父皇年轻时可以领兵作战,我也想和父皇一样,所以我去了燕莽,其实在燕莽时我想家想得不得了,有时半夜醒来还在偷偷抹眼泪。在靖南城见到燕莽军队时,我不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怕得要死,我母亲是金帐国皇族的人,给了我一种名为出之血的天赋,凭借这份天赋我才能上阵杀敌毫不畏惧。在风暴谷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雷鸣骑兵的枪下,靠着我老师和那些士兵保护我才能活下去,最后好不容易攻入安息城,差点被燕莽皇后杀了,其实我是靠偷袭她才赢了的,我不想杀她的……经历了这一切后,我才知道只有拼尽全力去战斗,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去活着。”

楚瞬召说着说着眼角带泪,不等自己反应过来,泪珠被朱子微伸手擦去了。

楚瞬召摆了摆手,展露笑容道:“百姓有为柴米油盐烦恼的时候,王族也为江山社稷头疼的缘由,谁都不要去羡慕谁,谁都不要去为难谁,世界上没谁欠你什么,但要是你欠了谁,就一定

得还,这是父皇教我的道理。”

朱子微望着澹台宁静堆得那个小雪人柔声道:“有个做皇帝的爹真好啊,可你的梦想是什么?去子承父业做那胤国皇帝?还是做征战沙场的天下名将?那天晚上你杀东京王那些骑兵时,我一直在你后看着你,你知道当时的你像什么人吗?”

楚瞬召平静道:“像个快意恩仇的剑客对吗?我也想过仗剑走天涯的生活,那是我最早对未来的念想,谁家男儿不羡挎剑客,仗剑行义睡酒馆,那是每个少年心中的江湖,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胤国的皇帝,只想着去掏梧桐树上的鸟窝,因为我觉得父皇根本不会老。”

他摊开手掌任凭白子落棋盘喃喃道:“你看,我们的念想就像她们堆的那座雪人一样,放到光天化的现实下就会融化,我想做剑客的念想叫梦想,可现在我觉得梦想很幼稚,我想做皇帝的念想叫责任,可我以前觉得责任很沉重。我认识一个叫李长渊的人,他就是一个将梦想坚持到底的男人,他生在世家之中本该入官为士,小时候想去做那出入江湖的剑客,可能是被家里人笑话,于是他不服气就去了,后来闯dàng)了小三年也出名了,再到后来入军营参军,在军营里闯dàng)了好几年,也参加过不少战役,渐渐从江湖剑客变成千人敬仰的少将军,再到后来死在了战场上,可即便是死,他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入江湖时的巨剑,可他一定不后悔这样的人生,入江湖握剑出江湖佩剑,最后为国马革裹尸的命运何来后悔?也只有梦想才能让他坚持到最后,虽死无憾。”

朱子微大大方方笑道:“所以你还是想做剑客。”

楚瞬召随意笑道:“不过,李长渊入江湖的时候可没有遇到什么仙子女侠,后来还告诉我江湖也没我想得那么好,经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有些人看他岁数小总想抢他后的剑,累极的时候有一壶酒喝便是极好了。所以我觉得我比他有面子,至少我还能遇到你这样的美人,也算了了他的一桩心愿。”

朱子微顿时笑如夏花,有两个少女在楚瞬召后举起一个大雪球,啪地一声砸在他脑袋上,许多雪尘落到楚瞬召领口里,冻得楚瞬召打了个激灵,抬头瞪眼道:“关雎,你无不无聊?!”

关雎插着腰一脸天经地义的样子道:“看来我们两个妨碍楚三皇子泡妞了,小宁静,走,姐姐给你堆个更大的雪人!”

楚瞬召看着关雎憋屈地不行,一直听他们两人絮絮叨叨被冷落在一旁的澹台宁静不乐意了,拉着楚瞬召的手臂声道:“小召哥哥陪我堆雪人。”

楚瞬召换了一副模样笑眯眯道:“乖,外头冷,

要不我们进屋里下棋,我给你讲故事。”

澹台宁静到底是公主脾气,说生气就生气,忽然拾起雪球往他上砸去,如玉般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楚瞬召也不生气,任凭雪球在上碎开,朱子微反倒不乐意了:“滚一边去,你娘就是那么教你往人家上扔雪球的?”

澹台宁静嘟起嘴唇不开心道:“我知道你是坏人,你骗得了娘和小召哥哥可骗不了我,你爹爹也是坏人,大家都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

说罢她将目光落在楚瞬召上,澹台宁静扬起拳头,故作凶神恶煞模样道“他才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我,我们婚书都写下了,等我长大了他就会来娶我了!”

朱子微柳眉一竖伸手问道:“婚书在哪,拿来给我看看。”

澹台宁静小心翼翼取出那份所谓的婚书,上面的血字歪歪扭扭的,朱子微一手接过看了一眼,随手丢在雪地里冷讽道:“你好歹也是是蜀越的公主,别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提刀杀人了,这种骗人的东西也就你信,看来澹台宁素真的将你保护地很好,你很是天真无邪啊。”

楚瞬召皱眉道:“她才十岁。”

澹台宁静望着雪地里的婚书只是落泪,也不也不哭出声,关雎刚想上去安慰,她揉了一颗雪球朝着朱子微的脑袋砸去,弯腰捡起婚书跑出院子。

朱子微也不抹去雪尘,任凭风雪吹拂,关雎狠狠瞪了楚瞬召一眼,小跑着追了上去。

楚瞬召皱眉苦笑道:“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朱子微平静道:“我这个女人很善妒的,即便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她忽然揪着楚瞬召的领口,贪婪放肆地吻住他的嘴唇,楚瞬召感受到她的雀舌,心中一阵燥。

在她的半推半就之下,两人最终倒在那张温暖的小上,朱子微酥半,任由他揪着自己的朱袍也不反抗,朱袍顺着她的大腿滑落下去,在楚瞬召眼中,她的体美得如同玉石般,也带着玉石的冷硬,她吐气如兰道:“我这个女人很贪婪的,我想要一辈子。”

楚瞬召望着她如鲜血般的红唇,声音低沉道:“血蟒帮的人很快就会来了,我很想你活着,就像现在这样吻着你,闻着你上的香味,带你回去胤国……答应我,到时候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好吗?”

她觉得一切都想明白了,浓烈如火般的意在两人之间绽放开来,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吞没,她捧着楚瞬召的脸说:“他们……什么时候来?”

“最迟三天,撤退是不可能了,只能迎战!”

“我们还有三天呢。”朱子微搂着他的腰和他在上翻滚着。

“这些天我们就待在一起好不好,就像现在这样”

楚瞬召点了点头,知道他吻住自己的唇,她才后知后觉闭上眼睛。

澹台宁静那边,小公主哭着跑了一路把关雎远远甩开了,不知道在雪地里摔了多少次。

城里那些士兵远远看见这一幕,下意识以为有人欺负公主,澹台宁静抹去眼泪解释道自己堆雪人的时候摔倒了,士兵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她不跑不哭走了一小段路,也不想去找母皇撒倾诉,母皇已经很累很倦了,于是转头走上楼阁歇息。

她走到一半,抬起手看着那张所谓的婚书,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丢掉,将其折成一个小方块郑重地塞进衣服里,抬手擦去眼泪,望着楚瞬召院子的方向,刚才还在院子里下棋的两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小雪人还在风雪中站着,好可怜的样子。

许久,她推开房门,一声不吭脱下鞋子爬上,将玩偶搂进怀里,慢慢缩进了被子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雪地上一个情字

他抱紧她感受着她上的温度,朱子微的体既僵硬又温软,之间的呼吸沉重又湿润。

他们缩在被子里小声说着话,窗外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彼此的话语被风雪声打断变得断断续续的,很快消失在剧烈的喘息中。

时间在此时仿佛失去了任何意义,他们专心感受对方,仔细而又彻底,唯恐让对方感觉到一点不适,两人内心带着些许恐惧,但很快又感觉到彼此上的真相。

眼中的对方渐渐模糊了下去,让他们原本紧抿的嘴唇,发出一声呻吟。

两人上的感觉慢慢变得清晰,意识还是那么地模糊,好像只有触觉是正常的。

楚瞬召慢慢从幻梦中醒来,他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户向外望去,外面的大雪依旧很是寒冷,这片天地间好似只有这里才是温暖的,

“楚瞬召……你真是的。”

许久过后,朱子微一边说着,脸上的桃红不退,抬手一边缓缓拭去脸旁的泪水。

“歇一会……刚才太快了。”

楚瞬召笑笑往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两人静卧在凌乱的小上,感受着对方上的气息,感受着彼此滚烫的体和渐渐淡去的幸福感。

那盏红烛灯不知何时被寒风吹灭,周围只剩不断盘旋的模糊黑暗。

在这样的时刻特别容易回忆那些美好东西,楚瞬召如是想着,想起皇宫里出东升带来的耀眼光明,想起他带着那几位侍女去太安山上踏青时,山林间弥漫的雾气,瀑布如同出水蛟龙般闪耀着纯银般的光泽,那些回忆中的温暖水珠打在少女们柔软的肩膀上。

“家……”

“什么?”

“我想要一个家,就像现在的小院一样,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们还能在院子后面种一些竹子,我们一起打理那些竹子,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和孩子们住在小院里,你时不时来看望我们就行了,偶尔住上几天就更好了,我们就这样慢慢一起变老。我偷偷告诉你我还会吹笛子,每次我心烦的时候,总会坐在雪凉湖旁吹笛子,蜀越所有的女孩都知道,乐声是治疗悲伤的灵丹妙药。”

楚瞬召一言不发露出微笑,聆听着她的话语,看着她的眼睛眯成新月般的形状,过了好一会,朱子微将手从被子里伸出了搂着他的脖子。

她喃喃道:“我不想失去你,楚瞬召。”

“我现在就在你边。”

“可美好的事总有尽头。”

“别瞎想了,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会牢牢记住并且帮你实现的,可我现在有点担心宁姨她,我一直很担心她……”

朱子微沉默了一会:“没这个必要的。”

“可……”

“别担心她,那个女人聪明得很……或许你应该离开她的,她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去为她冲锋陷阵,有多少次是你先士卒可她却躲在军队之后,从保护自己这一点上她已经成功了,她不会有事的。而且血蟒帮的人不会就此罢手的,我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很快一切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相信你。”

话是那么说,可楚瞬召总觉得她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朱子微说得对,他们所以人都陷入了麻烦中,丹阳城是他们唯一的壁垒,可我会等待,然后随机应变。

他又一次沉默下来,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再次开口。

“楚瞬召,你困了吗?”

“现在还很晚吧,不知三更到了没有。”

“长夜慢慢,你再来我吧。”

朱子微将他的脑袋拉进被子里,他们再度享受着彼此的意。

楚瞬召满心奇思妙想与创意,渴望新的尝试,然后又是一轮翻云覆雨,这场战斗不知何时停止。

或许是朱子微的叫声太大了,楚瞬召忽然清醒过来捂着她的嘴巴低声责备道:“小声点,你想全部人都醒过来围观我们吗?”

朱子微立马吻着他的嘴唇压低声音道:“我可不是那些大家闺秀,我现在有理由叫,所以我叫了,这种事就不该忍着也不健康,先前听你和那两个女孩吹嘘剑术如何了得,一会可别落得个剑折人亡的下场,那可就闹笑话了。”

雪一直在下。

……

……

楚瞬召睡得很沉,呼吸却很轻很轻,朱子微却慢慢醒来。

房间里很是温暖,下的火盆时不时溅出一两点火星,她趴在枕头上看着楚瞬召的脸蛋,眼中泛出无限温,过了好一会,她披衣起。

楚瞬召被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弄醒了,睡眼惺忪问道:“现在该起了吗?”

朱子微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轻声道:“还很早,你继续睡吧,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楚瞬召轻轻抱着她那光滑修长的大腿,轻轻将她拉回锦被里,低声道:“外面冷,披上一件羊皮大衣再出去。”

朱子微点了点头,但楚瞬召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朱子微打量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楚瞬召点头道:“我经常做噩梦的,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

朱子微柔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在你边陪着你,以后也会的,只要你不嫌弃,”

“其实我也怕……”

她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楚瞬召却摇头道:“我刚才梦见你死了,死在我面前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楚瞬召接着说了一句道:“可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保证。”

他看了朱子微一眼,提到自己的死亡,朱子微并未展露出任何生气的绪,只是一脸温和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朱子微才开口道:“你快松手……我要憋不住了。”

楚瞬召尴尬一笑,忙松开她看着她披上一件羊皮大衣离开了房间,他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朱子微并没有去茅房,而是低着头离开了院子,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处空旷的雪地里。

雪地中央站着一个女人,穿朱袍,她踩着满地霜雪慢慢靠近她,一阵寒风吹过,露出她素白修长的大腿,雪霜呼呼呼从她头顶滚过。

她最终停下脚步,距离那个女人不过十步的距离。

两人中间,雪地上一个字。

朱子微深吸一口气。

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

“你让姐姐我可在风雪中等了好久,自己和那小郎在上快活了那么久?似乎有点不厚道啊?!”

朱子微嘴唇瓮动。

“我是你姐姐,你在害怕什么?还是说你后悔把我叫回来了?”

朱袍女子收回纤足,似乎很满意自己用脚写下的字。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朱子微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雪地上的字。

女人淡淡地说道:“我就知道我妹妹不会抛弃我的,你想做一个什么交易,只要你开口,姐姐就敢跟你做。”

“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帮你们杀一个人。”

“杀谁?”

“澹台宁素。”

女人沉默了片刻:“澹台宁素?”

“是的,澹台宁素!”

朱子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疯了?”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蜀越所有人都想这场战争结束对吗?澹台宁素变成了父亲最为棘手的敌人,你们会不想除掉她?”朱子微咬紧嘴唇:“我现在告诉你,如果我有办法拖延澹台宁素的前进,并且在血蟒帮围城之际让你们杀了她,这个交易,做不做?”

“做!”

朱袍女子低声道:“只要澹台宁素死了,这场战争就算彻底结束了,至于你那小郎杀不杀也无所谓,澹台宁素死了胤国铁骑定会撤军,这是父亲料到的事,可你打算怎么拖住澹台宁素的前进?”

听完朱子微

的计划后,朱袍女子沉默了一会,笑了起来:“很好,等我们兵临城下之际,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只会你就带着她女儿来见我们,胤国那边的人也不会怀疑你,因为你还在丹阳城里,那么,我们就等着你发出信号的时候了。”

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澹台宁静绝对不能死,你能不能答应我?”

朱袍女子靠近了她眨了眨眼睛:“她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只是妹妹啊,你那个小人要是知道你是如此歹毒的女人,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现在那么你呢?”

“这用不着你管。”

女子转离去道:“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谢谢。”

雪地上的字已经消失。

第三百四十八章 群鸦的盛宴

澹台宁静病了,不知是否这些天中了些许风寒。

在他们占据丹阳城的第六天后,郭长风带着一叠军报和士兵伤亡本,来到女帝的房门前求见。

“陛下,我们应该清点士兵们的军备和粮草,这样我们才知道应该何时攻打黎京城,士兵们很快就会将城里的粮食很快就会耗尽,而且冬天已经来了,我们不能困在丹阳城里一动不动。”

女帝望着榻上的女儿,女孩原本饱满的桃子脸此时泛着病态的嫣红。

这病症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医师好几剂药也无济于事,她手指轻轻掠过女儿的额发,忽然觉得女儿的头发比起之前长了不少,可惜一直没时间替她打理。

或许说从自己生下她之后,不曾替她打理过什么,一直都是宫女替女儿梳妆打扮,最后漂漂亮亮带到自己面前。

天下没有一个母亲做得比自己更失败了。

“将军,你手中这些数目我都看过,我知道这次的伤亡人数有多么吓人,把它拿走。”她话是那么说,可视线不曾从女儿脸上移去。

男人皱了皱眉毛:“女帝陛下,胤国士兵们的食量很大,而且人数众多,丹阳城居民们不得不拿出过冬的粮食来款待他们,而且……”

女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把军报给我拿走,或许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像石家横什么的,天啊……”

“石将军死了,被丹阳骑兵的箭雨成了马蜂窝。”郭长风提醒她,“而且曹楠受了重伤,现在还躺着上动弹不得,他的腿被骑兵砍断了。”

女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似士兵们的伤亡对她而言无足轻重般,女儿的脸色好苍白啊。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脑门很是烫手,而她的脚却冷得像冰一样,最为诡异的是女儿脖子上竟是有着一抹暗沉的血块,那抹血色像是烙入她的筋脉般,像是千百条血丝在脖子上蠕动着,让人不寒而栗。

随军的医师处理不了那么奇怪的病症,或许得让黎京城里的医师来看看,自己只能动用气机封住这诡异的血块,不让它朝着女儿脖子继续扩散,或许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郭长风见女帝很久都不应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腰间的刀鞘:“女帝陛下,我们还有很多军职需要您来决定,我们需要一位新的平洲将军来替代曹楠将军的位置,还有石家横将军他——”

“把这些事给蒙羽和楚瞬召去处理。”

“可……我们不能让胤国人去任命士兵的军职,您才是蜀越的女帝啊!”

女帝转紧紧盯着郭长风,声音宛如刀剑出鞘:“蜀越的女帝?



郭长风显然被女帝的声音吓了一跳:“是的,女帝陛下,我的意思是……”

“郭将军,我不在乎谁是蜀越的女帝,我女儿现在高烧不退浑病痛地躺在这里,而我这个你口中的蜀越女帝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现在有人能替我治好女儿的病,哪怕让我将蜀越的王座拱手相让,我都会很乐意,你听懂了没有?懂了没有?”

女帝有些丧失理智地叫喊着,郭长风低下了头:“我明白您此时的心,可是有些事我们等不了,公主下的体固然重要……但那些战死的士兵们,他们有的还躺在战场中——”

“我来处理这些,辛苦你了郭将军。”

两人扭头望向门口的过道,发现楚瞬召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他们两人,女帝回想起刚才大呼小叫的样子,低下了头,脸有些微红,她扶着柱缓缓坐在边,觉得脑袋很是酸痛,自从女儿病了之后,她快两天没有入睡了,脑袋一直在疼。

楚瞬召径直走了进来对郭长风使了个眼色,男人前进一步与楚瞬召擦而过,楚瞬召对临走前的他说:“对于军队职位一件事,我一会会去找你谈谈的。”

“好的,三皇子大人。”

男人对两人行了一礼,消失在过道之中,楚瞬召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桌子上,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柔声安慰道:“宁姨,您这又是何苦呢?这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小宁静才会发烧的,你要是想骂人的话,那就骂我吧。”

澹台宁素一直觉得楚瞬召长得最像楚骁华年轻的时候,除了他的眼睛是紫色外,脸部轮廓几乎和楚骁华一模一样,但脸上多出了一种楚骁华不曾有过的柔,但这一次,她仿佛看见楚骁华站在他面前般,一样的坚毅神色,仿佛连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我现在在照顾我女儿,我要照顾我女儿。”

澹台宁素握着公主冰冷冷的手,楚瞬召下意识咬着嘴唇,继而松口道:“小宁静会有专人去照顾的,我们需要你来做决定,很多事都需要您去做决定。”

“决定?我已经做了决定,而且还把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丹阳骑兵全部毁灭了。”

她想起自己当时做出这个选择时,心是何等疼痛,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丹阳城城主为何开看不出澹台凝华的诡计,他明明可以在战争开始前向自己表示忏悔,而自己也会原谅这个曾经的大哥哥,可他的选择就是战争,而自己给了他想要的结果。

她握起女儿的手掌,十指相交之间,她感觉自己女儿的手中好脆弱好消瘦,好似一

件精致的陶瓷般轻轻一捏就会破碎。

她能感觉到女儿体的痛苦,她恨不得将其十倍加之自己上,只求减轻澹台宁静上一分的痛苦。

楚瞬召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缓和道:“宁姨,小宁静不会有事的,医师说让她好好休息就行了,我们现在需要做更重要的事。”

“可我不能现在离开她,她才十岁,要是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你的士兵需要你。”楚瞬召带着一丝bi)问的语气回答她,“您曾经说过要在入冬前攻下黎京城,可现在已经冬天了,我们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而我根本不了解你们蜀越的状况,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军,好多好多事堆在我上,我……”楚瞬召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不是姐姐也不是苏念妤,不是让他可以露出软弱一面的女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咬紧嘴唇:“宁姨,我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可很多事我一个人做不来的。”

澹台宁素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她忽然想起楚瞬召今年才十七岁,和楚骁华离开她的时候一样大,讽刺的是,现在他的儿子和自己挥师西进,为了夺回自己失去的王座。

与此同时,边传来一丝鸦鸣,这声音让澹台宁素浑发抖,楚瞬召望着窗户轻声道:“是乌鸦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乌鸦来这里?”

乌鸦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站在窗边传来一种冷彻心扉的叫声,这种叫声充满了绝望,让人心寒。

这种叫声让澹台宁素感觉害怕,她忽然感觉鸦声带来的还有寒冷,这份声音在她脑海中漫无边际地回dàng)。

如今她唯一的孩子卧不起,她最可的小公主,小时候每天向自己请安的时候,都会拎起裙子问自己她可不可的小甜心却躺在病榻上,在目睹如此多的士兵死在自己面前,她很害怕死亡的厄运会降临在自己孩子上,她的余生再也无法听到女儿的笑声,这样的人生会让自己发疯的。

她顿时泣不成声,对着窗外的乌鸦不断挥手,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边:“杀了它们,让它们别叫了,把它们全部杀死!杀死它们!我求你了。”

楚瞬召快步走至窗边关上了窗户,窗户将仿佛将乌鸦的叫声一刀隔绝。

他听着乌鸦在空中扑打翅膀的声音,皱了皱眉毛,群鸦降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转扶起了跌倒在地的蜀越女帝,女帝抓住他略显强壮的双臂,楚瞬召一只手放在她后背安抚道:“别害怕,她一定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他声音温柔道:“您好好休息一会,我听说您自她病以来不曾入睡过,您

需要休息。”

“我不能休息,万一她醒来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澹台宁素啜泣道:“瞬召,求你了,让我呆在这里……万一,万一……”她仿佛还能听见窗外的鸦鸣,她恨不得再度捂着耳朵:“我还能听见声音,把它们全部杀了!”

“您睡一会吧,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楚瞬召将她按在一旁的宽椅上,“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我……您有没有闻到一股焦味?”楚瞬召忽然问道,神色紧张了起来,澹台宁素愣了一下,再度推开了窗户,发现刚才的群鸦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她继而面容苍白,“着火了,那座塔楼着火了!”

她下意识想到上的女儿,小公主因为闻到不远处传来的浓烟轻轻咳嗽了一声,愈发显得憔悴,看着女儿的样子她的心都碎了,“快点救我女儿,快点瞬召。”

楚瞬召没有理会她的叫声,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塔楼喃喃道:“失火了,您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少年拾起桌上的长剑,形一动消失在自己面前,直奔那燃烧的塔楼,女帝心想女儿终于安全了,火势是怎么也无法蔓延到这样的了,“感谢苍天”:“她轻声喃喃道,她听着那些呐喊声和尖叫声,士兵拎着木桶泼水的声音,在这样的声音之中,不怎么地,一切渐渐安静了下去。

她最后关上了窗户,火势渐渐弱了下去,想起这些子的模样,只让她觉得无比羞愧,她觉得自己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她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

当她转过时,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一个穿黑袍的男子,他凑近了澹台宁静的,男人个头不高,脸被兜帽都掩盖住,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

“向您献上皇帝陛下送来的厚礼,澹台宁素。”

男人沉嘀咕道,澹台宁素望着他手中的刀,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无法吐出,如今只剩下极为微弱的低语:“不……不要……不要!”

“你不该回来蜀越的,而她已经没用了。”

男人说完猛然将匕首刺向榻上的澹台宁静,但女帝的速度比他更快,匕首最终刺入的是女帝的手臂,鲜血溅了男人半边脸,女帝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不,不要这样,我不许你伤害我女儿!不!绝不。”

男人飞快从腰间拔出第二把匕首,但女帝伸出另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那即将bi)近喉咙的刀锋撤离,一时间她居然忘记使用了王息,只得用蛮力来阻止男人的动作,她张开嘴巴狠狠咬着男人肩膀上!



人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哽咽,她竟硬生生从他肩膀上扯下一块,满嘴都是血腥味,她吐出那块死,随即尖叫了起来,那名男子见状立马捂着她的嘴巴,和她扭打在地上,他双手抓住她的脖子,仿佛要扼死自己般。

此时,澹台宁素看见一袭红衣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掌打在那人上,无数根红丝从男人膛钻出,滚烫的血扑在自己的脸上,如同一阵温的雨水,男人的惨叫声持续不到一瞬,朱子微手掌成刃劈下了他的脑袋。

当她视野终于恢复清醒时,她看见红衣女子半跪在她面前,她顿时恍然大悟“谢谢,谢谢你……”她轻声喃喃道,她的声音太过细小且湿润,手掌止不住地颤抖,但朱子微下一句话便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女帝陛下,血蟒帮来了,他们正在攻打东城门的缺口。”

女帝望着地上那无头尸体,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

澹台凝华你杀我母后,现在又要对我女儿下手。

你不是妄称自己是蜀越的皇帝,而我是蜀越的叛贼吗?

你索我女儿的命,我诛你一国的心!

女帝抓住放在边的长戟,整个人化作纯白的流光般直杀而去!

楚瞬召在扑灭火势之后,得到士兵传来的消息,脸上的喜悦还没出现便消失了,神变得无比凝重。

城外是浩浩dàng)dàng)的黑袍骑兵,他们没有披甲,而是穿着清一色的黑袍,前用血色描出蟒蛇的头颅。

楚瞬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前那黑压压的画面,至少有两千多人。

如今大部分风鹰铁骑兵尚未披甲,连战马们都在马厩里,这样一来根本无法与之作战。

而且真正让楚瞬召感到恐惧的,还是那几根在风雨中招摇的黑幡。

立着黑幡的马车中,楚瞬召能清楚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浓郁气机,而且每一辆马车上,都站着一位披银甲的高大枪兵,上的盔甲绘着流云银纹,很是耀眼。

白甲银枪越蟒矛,纵横蜀越无敌手。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白蟒

蜀越最强的流云枪兵!

但这些枪兵只是护卫,并非这场战斗的主角。

真正的主角在马车里,每辆马车里坐着一个披黑衣,肢体枯瘦的老人。

他们后描着和外面黑袍众一样的血蟒纹,脖子上戴着由蛇骨磨成的项链,楚瞬召无法看到他们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们上那极为恐怖的气机,仿佛与记忆中的郭蘘大神官一样。

血蟒帮这支与蜀越几乎同时出现的神秘组织,他们行走在蜀越历史的夹层之中,明面上为皇室所服务,但是很少公开活动。

他们每一代的成员都渗透到蜀越的权术机关中,将那些不见于光的谋流淌在蜀越的每一个角落,蜀越底层人民对这个组织心怀畏惧,每十个看似心怀畏惧的人里,就有一个是血蟒帮的成员。

在蜀越隋和帝统治的时期,澹台皇室尝试和这个神秘组织和解,并且这个组织得到了皇室的首次信赖,皇帝甚至让他们的血蟒旗和蜀越的白蟒旗一同挂在蜀越的朝廷上,公开让血蟒帮的成员出任朝代大臣。

“黑衣宰相”沈太岁便以血蟒帮元老的份凌驾于蜀越的朝堂之上,在隋和帝统治的时期,他们让教徒聚集在黎京城中,随从可见血蟒帮的旗帜,他们还试图建起比皇宫更高的建筑“血居”,在这个组织权力最低鼎盛的时期,整个蜀越八十多万的人口,而追随者有将近十五万。

在隋和帝死后,忍无可忍的皇太子澹台德清终于不满国家的政权落在血蟒帮手中,当着百官的面处死了当时血蟒帮元老之一的苏锦南,将皇宫中所有血蟒帮旗帜丢在大街上,重新在黎京城竖起了象征皇权白蟒旗。

即便如此血蟒帮仍反对皇室对他们发动的战争,但皇帝还是召集了大部分支持他们的贵族,将在血居中居住的大部分血蟒帮高层处死,将这座建筑付之一炬,如此同时血蟒帮最精锐的一旁成员被澹台德清歼灭,同时也意味着内战的开始。

在黎桥一战,两军的军队将河流染成可怕的血色,皇室的军队和血蟒帮的成员发生可怕的交战,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两夜,直到在叛军最后一人的血流进河里的时候,这场战才彻底宣告结束。

王军最后取得了胜利,而澹台德清也杀死了“跪皇帝”徐明硕和“黑衣宰相”沈太岁,血蟒帮大部分成员向皇室投降,何奈这个组织的成员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对蜀越而言委实尾大剪不掉。

最后澹台德清决定留这个组织一命,但是永远不得血蟒帮的成员参与政事,但血蟒帮比起之前的高调,之后彻底改头换面,以低调的姿态参与了蜀越每个朝代的变迁

,继续用自己的力量渗透蜀越的每一个角落。

楚瞬召皱了皱眉毛,血蟒帮的故事他听过很多次,之前在临安城外也与血蟒帮的成员交过一次手,但车厢里的人绝非等闲之人,至少也是元老亦是大祭司之类的人,蜀越女帝曾经跟他说过秘术师和术士之间的区别。

胤军在过往的战争依靠的是术士逆天改命的可怕实力,而秘术师的实力不亚于术士,寿命也是和普通人一样,他们的力量来源是诸天星辰,而非术士所利用的自然之息。

秘术师的先辈掌握了从星辰之光中利用力量,他们发现比起自然之息的运用,星辰的力量仿佛永无止境,永不枯竭般。

秘术师们提炼出跟多秘术的诀窍,期间还有许多流派被开创出来,甚至形成某种宗教般的组织,这就是血蟒帮的本体。

但没有白白而来的力量,术士虽说寿命短暂,但亦可像常人般生活相成婚,而秘术师的力量侵蚀了他们的魂灵,将人中“人”那一部分给置换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星辰的力量。

他们甚至可以和剑术高手对抗,每一位出现在战场上都是神明般的存在。

楚瞬召此时终于害怕了,这次血蟒帮出动了四位极其珍贵的大祭司,怕是要趁他们与丹阳骑兵战后疲怠,将他们在丹阳城一网打尽。

少年望着那些雨中的血蟒帮秘术师们,想必刚才那团忽如其来的火焰,就是这些秘术师们释放的。那四架打着黑幡的马车缓缓来到东城门下。

此时城中虽然有一万多胤国铁骑和两万多的蜀越士兵,加上蒙羽将军这样的军神,而且军队中还有不少强者,按理说这两千多人的秘术师无法威胁到他们。

可现在胤国铁骑们无法出动,而且此时大雨倾盆,雨水将土地变得软湿,这样的地形根本无法使胤国铁骑发动冲锋,他们再骁勇善战一旦失去了地形的优势,也只不过是一群待人开宰的铁罐头。

与此同时,一袭白衣轻盈落在楚瞬召右手边,关雎同样眼神凝重地看着那些秘术师们,后的剑盒里面剑啸不止。

而蒙羽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血蟒帮秘术师们,那些守城的士兵都被他们宰了,尸体钉死在木桩上。

男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道:“澹台凝华喜欢将尸体钉在木桩上,用来威慑他的敌人,他们想趁我们现在疲惫且粮草空虚对我们进行军事打击,而且出动了如此多的秘术师,可我们军中却无一名术士能够与之对抗,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四个车厢中的秘术师的实力,简直和郭蘘大神官一样强大!”

“他们是在bi)我们撤城!”

楚瞬召终于醒悟过来,如今城中粮草短缺,按照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在除灭丹阳城骑兵后立即挥师西进,但澹台宁静的病拖缓了女帝的决策,这些秘术师可不是那些丹阳骑兵,要是城中有足够的粮草,无论敌人怎么攻城他们都不会受到伤害。

但显然城中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坚持下去,而且这些秘术师可以进行远距离大范围秘术打击,这对士兵而言是十分危险的事。

“他们是冲着我和我女儿来到的。”

女帝不知何时来到楚瞬召后,手里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冷漠道:“刚才的火就是他们放的,而且他们还派人去刺杀我女儿,他们以为我会亲自去救火,假如我不是过度伤心迷糊了,恐怕我女儿现在已经死了。”

“澹台宁静!他们干嘛要对一个小女孩下手!”楚瞬召震惊道:“她只是个孩子,没有任何作战能力……”

澹台宁素尖锐地看了楚瞬召一眼:“瞬召,你后若是想统治胤国的话,得学会去思考这种问题,宁静她是蜀越的公主,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那我们要撤离吗?”

楚瞬召喃喃道,女帝抹去手上的鲜血,王息正在治愈她的伤口,她摇头道:“澹台凝华既然该动用血蟒帮对我女儿动手,甚至连大元老都已经出动了,那么天仙城的流云枪兵可能全部去到黎京城了。”

刚才的悲伤和软弱此时烟消云散了,女帝脸色的神色变得非常平静,这样的变化让楚瞬召感觉陌生。

女帝轻声道:“若是放在以前,再给澹台凝华两个胆子他特不敢动用血蟒帮的人,现在的况比你们想的更复杂,或许这场战争的周期比我们想象地更长,他还有更多的手腕没有动用。”

“可现在胤国骑兵无法立刻出击。”

“我们需要你们的铁骑攻占天仙城,一旦我们带兵撤退,他们的截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你们的军队。”

女帝扭头望着楚瞬召和蒙羽,轻声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一旦大雪落下将道路冰封了,加上我们现在粮草短缺,就算能攻到黎京城下又如何?”

“如果我们可以带兵攻到黎京城,我们将会是最令他畏惧的力量,而且澹台凝华没有任何盟友,一个孤立无援的王,但澹台凝华也很清楚想到这一点,所有他才没有出兵丹阳,便是为了借助丹阳骑兵削弱我们整体军事力量,现在反倒不惜任何力量,将我们截杀在丹阳城这里。”

楚瞬召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把他们全部杀了,只有这个办法了对

吗?”

蒙羽不由得皱眉,反倒是关雎显得神采奕奕,其实女帝说的话他们都懂,除了女帝之外,他们三人都不曾和秘术师交过手,如此一来难度会大大递增。

女帝丢下那个鲜血淋漓的脑袋,望着那四座立着黑幡的马车,美目之中流淌一丝寒意,眼神仿佛可以杀人。

她就是来杀人的,杀了那些伤害她女儿的人。

关雎神色凝重道:“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就像在风暴谷的时候。”

“不行,秘术师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我答应过师傅要照顾好你。”

楚瞬召打断了她的话,这让少女剑客很是泄气。

蒙羽沉声说道:“这些秘术师的实力对我们而言太过陌生,若是贸然出击很可能会被对方了我们,这样吧,三皇子下和关姑娘坐镇城头用剑息来帮助我们,风鹰铁骑里面还有几百名练息高手,让他们去杀!”

女帝摇头道:“不行,你们才是我夺回王座的最大助力,我不能让你们的命留在丹阳城这里,不要白白牺牲了。”

城头上沉默一片,士兵们听从蒙羽,蒙羽听命于楚瞬召,楚瞬召听从蜀越女帝,继而胤国士兵们对女帝当然是十分的敬重,但现在这个局面,如果蜀越女帝不让他们出城作战,那女帝到底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士兵们总是把她当成弱女子来看待,却忘了她和楚骁华一样,也是一位君王。

王之愤怒,可摧城,破军,焚天,裂地,屠龙,斩仙!

澹台宁素望着城下的秘术师们,接过郭长风递来的或天戟,然后轻声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我一个人来,亲手杀了这两千人。”

楚瞬召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对女帝伸出了手,却只摸到了她的裙角。

女帝握紧长戟踮起脚尖,跃上城头,继而白裙飞舞,士兵们以为那是天上仙人来此人间,但女人忽然消失在城头上。

她跳了下去!

楚瞬召惊呆了,连同蒙羽和郭长风一样也傻了,两军将领冲到城头向下望去,都以为自己会看见女帝坠地而死的画面。

但他们的叫声戛然而止,眼前的画面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那是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才能看到这样的幻觉。

女帝并没有死去,而是缓慢下坠,一袖如翼飞展,如获清风。

她一手握长戟,双眼化作落雪般的苍白,形之间有白色的气机涌动。

气机涌动泾渭分明,依次悬停,有如细小白蛇,犹如水流天落,气机涌动并无澎湃之意。

其涌如水,其声如雷,其色如雪。

这份让蒙羽感觉震惊的画面,只是发生在一瞬间,对于他这样的沙场悍将而言,绝对说不上惊世骇俗,但绝对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

连同关雎也感到了震惊,但楚瞬召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

女帝在空中缓缓下坠,如同一朵随风舞动的白莲,她虽说为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但她穿的衣服一直很简朴素雅,因为楚骁华曾经跟她说过,女孩子还是穿简单一点比较好看,这样才能让男人记住你的脸,而不是你上的衣服。

他们记住了她的脸,但是没有记住她的愤怒。

她最终还是落在了地面,眼神宁静,双脚踩在松软的地面上。

她审视着面前的秘术师们,仿佛往在朝堂上检阅自己的臣子。

直到现在,她还是蜀越的女帝。

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里面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还有一位手里捧着温茶的绝美女子。

老人睁眼问道:“最后让他们杀了澹台宁素。”

朱袍女子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老人面无表道:“顺便把那大胤三皇子的命也留在蜀越,你懂我的意思吗?”

朱袍女子嫣然巧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父亲的大业。”

老人缓缓握紧拳头说道:“澹台宁素为一己私弃我蜀越黎明百姓于水深火中,就用她的死亡来偿还自己的愚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了。”

朱袍女子放下茶盏,撇头望着车厢外的雪景,轻声道:“悲哀啊。”

……

……

一只干枯的手伸出了车帘子,为首的大阁老站出马车,默默看着澹台宁素,老人站在倾盆暴雨之中,对着女帝眯起了眼睛。

老人嘴角带着嘲弄的笑,两只枯瘦的手仿佛有铁光闪过,在那一瞬间,老人便已经完成了秘术的绘制,猛然升腾了明亮的光焰,力驱散了四周的雨水。

”大阁老金善说:“你不该回来蜀越的,但你既然回来了,那你的终点就是死亡了!”大阁老金善说。

“我们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死亡,既然你们要把整个蜀越变成内战的修罗场,那么我澹台宁素向你们宣战,这一次我将彻底灭除你们血蟒帮,无论老小妇孺!”

“愚蠢至极!”又有一位元老走出车厢,上骤然爆而出一阵极强的气机。

“就是她带着胤国的铁骑杀害我们的族人吗?简直大逆不道!”说话的人举起了没有一把漆黑的咒杖,这柄在血蟒帮人们心中近乎神器

的咒杖“天谴的余烬。”这柄咒杖上面吸取了星辰的光辉,这柄武器上吸取了星辰的力量,乃是血蟒帮的象征之物,上面附带的力量强大且森严,如同阎王手中握着的兵器般。

“血蟒帮二阁老,徐骏坚。”

老人踏出一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咒杖,上面的星辰光芒跃动了起来。

女帝喃喃道:“徐俊坚吗?我很早就想杀死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除掉你。”

与此同时,流云枪兵手中的长枪跃动起了火焰,他们跳下马车,与阁老们形成三角般的阵型。

他们望着女帝的眼神没有了往的敬重,只有愤怒和恐惧,从这一刻起,他们决定要将手中的枪刺入女人的黑心,终结这场蜀越的战争。

女帝深吸了一口气,形一动快速都地面上闪动,速度快得眼根本无法看清,众人只能看见一道残影从她后拖出!

滂沱大雨所带来的水珠,此时此刻正擦着她的脸颊向后掠过。

白发在风中飞舞着,每一根发丝都在轻微颤动,素白简朴的袍子在风雨中形成一道坚硬的白线。

此时前排的秘术师们才反应过来,但他们对于女帝那不可思议的进攻带着震惊和茫然,喉咙被戟锋猛然刺穿,鲜血泼在后的同伴上,惊得座下的马匹长嘶不止。

蟒裂!

女帝奋力挥动手中的长戟,将马背上的秘术师们用戟锋全部拦腰击杀,与此同时,后方的秘术师们准确判断到女帝的攻势,手中的光焰如同扑火之蛾般,将女帝的形笼罩在其中。

女帝嘴唇微微扬起,带着嘲讽般的微笑,继续冲锋进击。

光焰带着极为浑厚可怖的力量,重重砸在女帝的上,但此时此刻,女帝周的雪白气机充盈了气机。

这些可以在瞬间摧毁一间屋子的光焰,如同投入江河中的石子般,全部消失在雪白气机之中,没有一点可以对女帝造成伤害。

王息冲天而起!

天盘九星——巨门之星。

蜀越女帝告诉了楚瞬召很多关于王息的运用和技巧,但却没有告诉少年自己的星相是什么,比起楚瞬召那颗属于黑暗神明的,极其暴怒凶恶的墨星星相,女帝的星相被称为巨门星,五行属土,位居西南方坤二宫,为大凶之星,同时代表着疾病的传播。

天芮星邪之气甚足,代表险贪毒,因坤卦又具有坤土的质,坤土能滋生万物,所以天芮星又代表天地之母,求学求道、求仙之人。

比起楚瞬召墨星王息的纯粹,女帝的王息之中带着一缕无法捕捉的仙气,大地便是她力量的

来源,与其同源的星辰之力和自然之息,根本无法伤害到她!

眼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星辰之力居然无法伤害到她,血蟒帮众人的神色变得异常惊骇,手中的秘印闪烁的光也淡然了下去,右手下意识地握紧马匹右侧的铁枪,满手是汗。

无论是蜀越人民,还是这些子和她相处的胤国士兵,都会觉得澹台宁素是个仙气飘飘的柔软女子,她的绝美脸蛋总是让人把她当成一个弱女子连看待,让人下意识产生保护,即便是楚瞬召和胤皇。

但一个女人如果长得太美,那人们对她的印象也就剩下了美,很容易忽略她上一些别的特点。

此时此刻,这个在他们看来无比柔弱的女子,一人一戟向整支血蟒帮秘术师发起冲锋,并且对方无人可以阻挡女帝的攻势。

蒙羽和郭长风咽了口口水,慢慢从震撼之中清醒了过来,眼神复杂看着城下的女人。

澹台宁素既然做了将近二十年的蜀越女帝,那她自肯定也是有王息的,这个仅此于神佛之力的王者气息,他们不止一次看见楚瞬召冲锋厮杀的震撼画面,别说是敌军,即便是友军也不敢靠他太近,生怕被他上那缥缈不定的气机伤及自。

楚瞬召缓缓抽出龙雀剑指着那立着黑幡的马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组织士兵出城帮她杀敌。

蒙羽和郭长风对视一眼,快速离开城墙去组织士兵出城援助女帝。

澹台宁素的速度极快,如同黄泉闯入人间的女鬼般,戟锋上带着无人能挡的气势,秘术师们发现星辰之力对她根本无法造成伤害,那些能摧山断海的秘术就连伤她一根毛发的能力都做不到。

她整个人化作一把极长的白色闪电,在血蟒帮秘术师中来去自如,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五六个秘术师的心脏,但她最终的目标还是那几名大元老。

她边的白色气机看似缥缈虚弱,但却呈现放状漂浮,那些胆敢用武器靠近她的秘术师们,顿时如同被攻城锤砸中口般,飞落至远方的地面,倒地不起。

流云骑兵们开始冲杀而出,女帝进攻的速度何其之快,对于这些施展个秘咒都得半天的秘术师们,很难与之对抗。

他们手持燃烧的银枪,迅速捕捉到女帝那难以跟踪的气机,出击之时雷鸣大作,女帝早就料到她对秘术师展开厮杀时,这些流云枪兵会对她展开追杀,但她没有刻意将攻击目标选为流云枪兵们,她右脚猛踩地面,边的白虹骤然炸出一道极长的枪虹,白色枪虹如约而至击向流云枪兵们。

枪术大师的对决差之毫厘,便能立断生死,有一位气

机流转不够迅速的枪兵被那白虹硬生生击中膛,猛烈至极的枪虹破体而出,如同大江东流而去,与此同时,女帝提枪横扫而去,一道枪虹呈现半圆状切出,气势极为雄魄!

如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bi)得那些为围杀而来的流云枪兵连连后撤二十余丈,齐齐落在大元老边,脸色的惊恐尚未褪去,前的银甲上出现一道极细的枪痕。

那看似苍老的阁老们,看着bi)杀而至的女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徐俊坚举起手中的咒杖不停晃动动,干枯的手指在咒杖上不停敲击。

随着咒杖的晃动,天上的乌云愈发密布,隐约有闪电雷鸣。

徐俊坚轻声道:“你不配做蜀越的王,今我便以这星辰之力,终结你这逆贼之王!”

老人手持咒杖,对着天空画了一个圈。

这个看似简单无比的动作,画出甚至连孩子都能轻易画出的图案,顿时让滂沱落雨停滞下来!

雨水开始回升而去!

乌云纷纷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灿烂的银河长城,每一颗星辰上仿佛牵引着极细的丝,让人神往。

澹台宁素望着那条极其绚丽的星辰银河,心中如同擂鼓般反复跃动。

星辰之下,雷光缭绕。

天空中出现了一条体型越来越大的赤色血蟒,瞪大一对墨绿眼眸,吐出比血更红的芯子,血蟒边有电光萦绕,嗤嗤作响。

女帝仰起头,看着夜空中的血蟒。

什么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什么全西境最有权力的女人。

她失去了自己的父皇,失去了自己的皇兄,失去了自己的母后,就连自己的女儿也差点被人杀死。

她为了这个国家牺牲了自己全部的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离开自己,为蜀越百姓镇守国门,她能做到的话自然是最好,要是做不到的话,也没有人有资格谴责她。

但是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女儿,她可以失去做女帝资格,但绝不能失去一个母亲的资格。

这是她唯一的底线。

头顶那由星辰之力汇聚而成的血蟒,隐约间分成七头血蟒,引起煌煌天威,使得这附近的死物,像是石头树枝落叶什么的,得以随气机倾斜着飘来。

她悬浮在空中,头顶有蟒,手中有戟。

她提了提手中的或天戟,戟锋指向那可怕如斯的七头血蟒。

四位血蟒帮大元老低声吟唱,天上的星辰越来越亮,仿佛要与白昼的灼争辉般,血蟒边出现粗如合抱之木的白雷疯狂滚动。

高举咒杖反复抖动的徐俊坚轻声道:“既然你敢回到蜀

越自寻死路,今由我来送你这蜀越女帝一路,一路送到黄泉!”

老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溅在咒杖上。

女帝忽然丢下了或天戟,戟锋轻轻落入泥土之中,仿佛定海之针。

她伸出纤净白净的左右手,双手合十。

她的手看似小巧玲珑,这样可柔软的手,并不适合握紧刀剑或者权杖,只适合在男人耳鬓间轻柔抚摸。

澹台宁素做慈悲观音相。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双掌相接处滴落,鲜血落在戟锋上,把上面那些繁密的线条染成了缕缕红丝。

楚瞬召盯住了天上那七头血蟒,血蟒的躯已有长达五十丈的规模。

在这样可怖的威压下,楚瞬召和关雎只能将剑插在城墙上,互相扶持支撑摇晃的形。

此时神话中的生物在他面前变成了现实,七头血蟒露出锋利的牙齿,那些修长的脖子像柳条一样卷曲又舒展,八双宫灯般的墨色眼睛在空中明灭,这就是星辰之力组成的怪物,明明没有任何实体,可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真实,令人生畏。

楚瞬召低声喃喃:“天啊……这!”

但下一刻,他看着澹台宁素升入高空之中,与这七头血蟒遥遥对视。

直到这一刻,年轻皇子瞪大了眼睛,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让他感到了震惊,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人间。

澹台宁素周边,竟然出现了一条通体雪白,长百丈的巨蟒。

纵横斗转,白蛇起陆。

崩腾决去,雪练倾河。

澹台宁素站在蟒头,双手合十。

双蟒对视!

这如同山峦的庞然大物,对天上那七头血蟒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两条巨蟒盘踞头顶,此时气象何等雄壮丽。

第三百五十章 星辰碎

这一幕让战场上的秘术师们都惊了,徐俊坚更是怒吼道:“澹台宁素,你居然该窃取蜀越镇国气运,不怕天雷缠,灾及人间吗?”

一国王朝,男女老幼体内气机皆有镇国之气交汇在一起,只有皇族成员才能与镇国之气相互感应,互为利用。

楚氏皇族那一家子都怀胤国镇国之气,而被胤国灭掉的西临,只要那两个皇子公主还活着,西临的镇国之气还会存在,只不过被楚骁华汇入胤国江山社稷之中。

楚瞬召有,澹台宁静也有,甚至关雎这个庆安龙仙的女儿,上也有一丝半缕的庆国龙气。

他们都是可以动用镇国之气的人,但之后的代价可能大到他们无法想象。

而楚瞬召面前的女人,此时做的事和苏长青曾经做过的一摸一样,苏长青强行动用西临那所剩无几的镇国之气,无疑是竭泽而渔的做法,让无数西临百姓接连暴毙。

可蜀越并未亡国,自所持的镇国之气自然是西临无法比持的,

以蟒杀蟒!

七头血蟒朝着那白蟒齐齐咆哮嘶吼,但白蟒根本没有理会它的咆哮,而是疯狂撞在那七头血蟒的上。

七头血蟒低头撕咬白蟒的躯,两蟒气机迅速交汇融贯,澹台宁素从白蟒上起跳出刺,每一下都能斩断一个血蟒头颅,那由星辰之力组成的血蟒开始崩裂,星光汇聚复而消散。

血蟒头颅轰然断裂,坠落在地,压死了好几位秘术师。

几位元老面面相觑一脸震惊和茫然。

此时在城头上,某个少年学着蜀越女帝那般双手合十,他们看不见少年的脸庞。

但数十股浓郁黑息围绕着少年肆意游曳,继而冲天而起。

凭借蜀越女帝一人之力,何等何能撼动这条七头血蟒。

要知道,这个战场上有王息的人,可不止女帝一人。

楚瞬召拼命催动体内的王息,将其汇入蜀越女帝座下的白蟒中,方才那些被血蟒撕扯而出的伤迅速愈合,澹台宁素一人冲杀,发誓要将这条七头血蟒斩杀在自己座下。

诸王的力量一样是来自于星辰,星相永远是庇佑天下之至强者。

轰隆一声。

白电穿天而过,重重砸向蜀越女帝。

她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引来了天劫。

但蜀越女帝刺客直奔那滚滚天雷,一戟挥出,仿佛要截断天雷。

这一下直接将天雷撕碎。

这让城头上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滚滚天雷啊,女帝陛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斩碎了?

他们知道女帝陛下为了他

们的命,正在向那些该死的血蟒帮秘术师们冲锋,他们被女帝的血涌所振奋到,纷纷挥动手中的铁枪,不停叫喊着,为女帝呐喊助威。

“王者万岁!”

“女帝陛下万岁!!!!”

这一下让那几位元老心里咯噔了一声,那可是天劫啊,你澹台宁素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连天劫也伤不了你。

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感觉到那种被女帝支配的统治,这位他们熟识多年的女帝陛下,总是心平气和地对臣子讲道理,也不愿用强权和武力来惩罚臣子的过程。

她愿意和臣子们讲道理,并非她只会讲道理,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她不想讲了。

连斩三根血蟒头颅的蜀越女帝,以枪出如龙自姿态,控制白蟒张开血盘大口,试图将血蟒吞入腹中。

而血蟒的七寸之上,钉着女帝的或天戟,血蟒仍旧在垂死挣扎,下的长尾反复拍打白蟒的躯。

澹台宁素握紧长戟,此时白蟒狠狠咬着血蟒躯,女帝用力横拉长戟。

两条巨蟒从天际坠落,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双蟒相互撕咬缠斗。

四周是数不尽的白电紫雷。

仿佛天翻地覆。

两蟒重重坠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七头血蟒被白蟒压成星星点点的光斑,消逝而去。

而白蟒奄奄一息,女帝跪在白蟒头上,白衣变血衣。

她有些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颤巍巍地趴在白蟒头上,哭声渐起。

“愣着干什么啊,快点给我上去杀了她,决不能让她踏入黎京城半步!”徐俊坚气急败坏地丢下咒杖,指着澹台宁素破口大骂道。

此时此刻,女帝边那些雪白气机终于消散而去,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具凡夫俗子的**罢了,没有那神佛畏之的王息之力。

紧接着那一幕,更是激dàng)人心,无数黑袍秘术师,从战场的左右两侧对那血衣女子发动攻击,手中的光焰亮得如同灼般。

何等光线夺目,简直如同出东方。

下一瞬他们全部倒飞出去,十二道天雷齐齐落下,炸向蜀越女帝边!

烟尘渐起,白蟒消失。

当所有人以为女帝死在那天雷之下时,却发现有一人站在女帝面前。

战场中央。

有那冲入天雷之中的年轻皇子,悍然用他手中的剑,挡下了那滚滚天雷!

女帝红着眼睛,愣愣看着那为她挡下致命天雷的少年。

她没有想到楚瞬召会为她挡下这天雷。

雪白如霜般的

发丝,掩盖住她脸上所有的惊讶,其中还有对楚瞬召实力的震惊。

巨大的叹息声从天际之上传来,这叹息声仿佛来自苍天,好似这十二道落雷没有杀死蜀越女帝,苍天有些疲惫地选择了放弃。

楚瞬召顿时瘫在白蟒头顶上,漫天飞灰,落在他上,此时此刻的他更是显得狼狈。

楚瞬召大口喘气回转气机,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撕扯内脏,他丢下手中那如同从熔炉里拿出的龙雀剑,脸上的神好似死而复生般。

“这一下,好像由内到外被烤了一遍般,疼死我了。”

楚瞬召躺在女帝怀里嚷嚷道,女帝很是心疼地看了这孩子一眼,想起刚才就是他为自己挡下那可怕天雷,对他的愧疚更添上几分。

若是自己害死了楚骁华的孩子,她这辈子也就没脸见他了。

此时疼痛不堪的楚瞬召反倒是一脸无所谓,微笑沙哑道:“宁姨,他们来了……快跑。”

先前那些被她攻势震开的黑袍秘术师风,此时朝着白蟒的方向冲杀而来,澹台宁素用尽气机凝聚出来的白蟒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神识,化作点点光斑消散而去,女帝低头喃喃道:“谢谢了……”

蟒不语,死。

那名为金善的阁老站在马车边,看着远方那幕画面微微蹙眉,要知道他们汇聚星辰之力创造出来的七头血蟒,居然被澹台宁素的通天白蟒所厮杀,而澹台宁素窃取镇国之气的行为也深深震撼到他们。

如今澹台宁素还能动用如此多的镇国气运,是否说明蜀越的江山社稷还没有放弃这个女人,甚至还视这个女帝为真正的蜀越女帝?

血蟒虽死,可自己还没有出手。

他对那还在震惊中的大阁老高叫道:“老徐,借你咒杖一用!”

话音刚落,那被徐俊坚牢牢握在手中的咒杖直掠而出,最终落在了自己手中。

咒杖上焕发着点点星光,他牢牢握紧咒杖,让尖锐的指甲刺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染满咒杖,一道极为深沉却带着暴烈的燃烧气息,迅速向着咒杖四周散播开来。

曾经他们奉皇室的命令剿灭后楚沙漠上的骑贼,当时自己就用这柄咒杖上的力量招来了星辰之火,将骑贼们化作草原上的一具具枯骨。

咒杖上鲜血很烫,似乎随时要燃烧起来。

就在那一刻,咒杖上跃出极亮的光芒。

天谴的余烬。

此时此刻,云端之上的星辰以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千百星火,如雨落人间。

楚瞬召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星火,不知为何,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杀意

,他望着那举起咒杖的老人。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老人手中挥舞的咒杖,他并不知道老人的真实份,也对他们的份不敢兴趣,但他只是从直觉上觉得,方才的七头血蟒就是这几个老人制造出来的。

他们必须死,他心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这一,所有战场上的秘术师看着了毕生难忘的一幕,在这之前,他们都是蜀越最为骄傲的秘术师,在此之后,他们终于感到了自己在终极力量前的渺小,如同井中愚蛙。

楚瞬召拔剑而起,随之朗声道:“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借满城之枪,粉碎诸天星辰!”

这一句伴随浑厚王息激dàng)而出,顿时响彻整座城池。

与此同时,城中的铁枪同时冲天而起,齐齐空悬于天幕之上。

这番雄奇瑰丽的异象引起了那几位元老的注意,他们不知道这位突然为澹台宁素挡下天雷的少年,如今出口成谶,引来城中无数铁枪,齐天幕。

这就是王息的实力吗,简直让这些怀王血的人无视人间各种法则!

金善的目光落在楚瞬召脸上,与少年对视,老人脑海之中,顿时生出惊涛骇浪。

何等可怕的王威,简直就像和巨龙对视般。

自己从小修炼星辰之术,实力之强大,本就是世所罕见,如今更是浸秘术六十余载,本该对任何人的眼睛根本没有任何畏惧,即便是君王。

但少年那深黑近渊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连光进去,也会被他的眼睛湮灭吞噬般。

但他是蜀越血蟒帮的四大元老之一,这个国家最为强盛的秘术师,无论是胤国那些术士,还是武当山和龙虎山那些道士们,亦是那些佛宗强者,自己也有击溃对方的力量。

老人根本不相信,一个来自胤国的年轻皇子,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自己。

老人毫不犹豫调动那漫天星火,这本该燃烧丹阳城的星火,此时齐齐朝着楚瞬召和蜀越女帝的方向轰去。

楚瞬召踏前一步,温言笑语道:“以人之力,动神之术,你也配?”

少年继而狰狞道:“让你继续装神仙!老子一会让能你跪着死!绝不让你站着活!”

起!

数千长枪如同那回升的雨水般,自地向天,爆而去!

每一根长枪上都带着浑厚无比的王息,与每一团撞地而来的星火剧烈碰撞在一起,引发出让天地为之震撼的异象。

东城门下所有的秘术师连同城墙上的人都忍不住满脸痛苦捂着耳朵,甚至许多人被那股云端之上传来的剧烈气机震得七窍流血。

天幕变。

星辰碎!

两道极为磅礴的浑厚气机炸裂后留下的余音在天空中久久回dàng)。

那数千团,原本可以点燃一座丹阳城的星火,此时全部消失在天际之中。,

金善狠狠吐出一口鲜血,倒退五步,倒在侍卫的怀里。

楚瞬召亦是闷哼一声,从天上重重落下,七窍流血,眼眸赤红,被蜀越女帝接在怀里。

老人抬头,看着那年轻皇子,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

这人世间,既然能有人以一己之力挡下天谴的余烬!

甚至能反伤自己的精神体魄!

让自己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楚瞬召朗声大笑,对着那些畏惧不敢上去的秘术师们竖起了中指。

四根黑幡齐齐折断,血蟒旗落在尘土之中。

众人们面面相视,眼中顿时惧色,只有怒意。

这楚三皇子还有闲雅致轻声喃喃道:“蜀越的旗帜飘洛在尘埃中,我用剑锋将其挑起!”

楚瞬召以一己之力挡下天谴的余烬,受了重的伤,但楚瞬召体内的出之血在治愈他的伤势,并且在他那诡异神秘的墨星王息帮助下,让对面血蟒帮大元老也受到极大伤害。

楚瞬召让那虚弱的感觉远离自己的体,让那沉重的躯重新变得轻盈,少年拾起那把透红的龙雀剑,对着老人所在的方向,助跑起跳,用力挥出。

龙雀剑上灌注了楚瞬召的王息,带着一条漆黑的虹带迎风去,势不可挡,就要十里之外取那大元老的头颅!

关长夜何等剑术通天,他教自己的剑术自然也就不凡,先前除了训练自己的体魄外,他教导自己剑招的方式乃是观千招而认剑的上乘剑道,在他和自己相伴那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将自己一生所习得的剑招全部在自己面前演练了一遍,而自己当时勉强能学会的只有一剑红龙。

这些子的战争中,原本自己以为早已忘记的剑招却在战斗之中屡屡呈现,仿佛老人将剑招的走势烙在自己脑海之中,只有战斗方能将其唤醒。

有剑一来!

车厢边的流云枪兵怒吼一声,持枪冲向那条极长的虹带。

剑锋对枪锋!

龙雀剑毫无悬念地穿透了流云枪兵的膛,带着温滚烫的鲜血,接连穿透三位顶尖枪兵的体,最后轻轻落在了其中一位阁老的口上。

老人惊骇地看着自己口的剑柄,向后倒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围局

“杀!”

“踏平这些该死的秘术师!”

蹄声如雷,风鹰铁骑气势如虹!

蒙羽在城墙手有条不絮地指挥着铁骑冲锋,将其分成两道铁流去横扫这些秘术师们,然而女帝部下的士兵们去救回楚瞬召和蜀越女帝。

铁骑们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枪捅入敌人的膛中,他们将战场上大部分的秘术师推至两翼,唯独空出一条宽长的过道,让枪兵们去救回战场上的女帝和楚瞬召,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头顶上是纷飞不断的诡异秘术,但他们还是毫不畏惧,因为他们的女帝和盟军的皇子还在那里。

他们是女帝的属下,而楚瞬召是为女帝挡下天雷的人,他们怎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围杀而死?

那孩子杀了一位大元老,这让血蟒帮众人无比惊恐。

与此同时,东城门大开,那些重新披甲上阵的胤国铁骑们冲杀而去,此时显得战场上的局面有些混乱。

楚瞬召失去了手中的剑,只能依靠女帝为他挡下攻势,两人陷入了流云枪兵的围杀之中两人只听得一声极低沉的厉喝声。

楚瞬召一把推开女帝,一拳打在那试图偷袭的秘术师脸上,连人眼珠子都打飞了出去。

女帝踉跄了一下,被前仆后继冲上来的流云枪兵挡住了去路。

她的武器是长戟,但练习的却是蜀越最强的霸道枪术,师承枪皇元袖,以元袖在蜀越枪林的地位,如同关长夜在西临的地位般。

澹台宁素虽然是女帝,但她在当蜀越女帝之前,也是蜀越的公主,当时枪皇元袖正在皇宫里担任十万枪兵的教头,澹台宁素自幼见过很多次元袖的练枪之术,近水楼台的她自然也得到了元袖的亲传枪术,在当时的蜀越皇宫后花园里,总能看着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袭白衣,无论寒暑风雷,在院子里练习元袖教给她的枪术,男人在一旁反复指点,看着这蜀越最尊贵的女孩练得满手老茧。

后来被蜀皇知道自己和枪皇练枪一事后,往里只溺从不责罚,甚至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的父皇,竟黑着脸教训了自己一顿,说自己弄什么不好偏偏跑去练枪,一点都没有蜀越公主的风度,还说蜀越十几万枪兵后都会保护自己,何需去练什么枪,还不如去绣几幅好看的蜀绣给自己瞧瞧。

要是让父皇知道他曾经说过那十几万会保护自己的蜀越枪兵,此时此刻却想杀死自己,不知该是什么神呢?

或天戟在她手中挥出一道明丽的长虹,她怀王息体里的气机远比常人充沛,对付这几个流云枪兵,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

她迅速抓起楚瞬召的后领口,助跑起跳,带着受伤的少年突破枪兵的围攻,或天戟的戟锋就像是毒蛇的利牙,一旦被戟锋刺中膛的枪兵们都会被远远震伤,或者穿体而死。

对上王息全开的蜀越女帝,这些枪兵们没有任何胜算,或许只有那几位大元老能与之抗衡。

但女帝对面前的况并不满意,她望着马车之下站在的大元老们,柔美的柳眉微微蹙紧。

楚瞬召已经杀了一个大元老了,如果自己将剩下的三个元老都杀死的话,或许就能bi)退这些不死不休的秘术师们。

这场内战将蜀越所有隐藏实力都bi)出来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们,何德何能杀死自己?

女帝一戟划飞那些妄想靠近她的流云枪兵们,继而朝着马车的方向冲杀而去。

徐俊坚看着蜀越女向自己走来,他手腕一抖,从金善手上召来“天谴的余烬”剩下的两位大元老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的神,反倒露出一抹意味难寻的笑容。

徐俊坚高高举起天谴的余烬,三位血蟒帮元老容颜顿时变得幽暗一片。

三人的瞳孔愈发明亮,仿佛有人将铁水倒入他们眼中般。

他们三人望着走向自己的女帝,但此时,她的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体也觉得虚弱起来,仿佛有千斤陨铁压在自己上般。

三人共同念着古老的秘咒,星辰的力量降临在他们上,随着他们念得越来越快,天地之间发出仿佛古钟轰鸣般的巨响,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出现在战场之上。

铁骑们疯狂突袭血蟒蟒秘术师们,可秘术师们却用手上的风雷光焰不许铁骑们靠近那几位元老,他们念着古老的秘咒,等待这个无比伟大的时刻。

作为一名秘术师,他们穷尽一生都想要追求至高神术,而徐俊坚是他们之中的最强秘术师,就像西临剑神出剑那一霎的瞬间,无数的人都想仰望剑神那一刻的姿。

楚瞬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此时天地之间的气机被某种东西镇压了般,他望着一个透明的,像是领域一样的东西扩张出来,像是流水一样遍布整个战场。

而冲杀而出的风鹰铁骑们感觉到了四周的变化,下的马匹速度开始减慢,可这支骑兵的冲锋却无法停止,因为他们后还跟着同伴,他们只能拼死冲向战场中央。

就在这时,有一位骑兵忽然浑痉挛落马滚地,可马背上用于固定骑兵的铁链子还绑着他的铠甲,就这样失去御主的马匹拖着骑兵发狂地冲锋,骑兵在铠甲里嘶吼不止,铠甲的边缘流出鲜红的血。

楚瞬召

震惊了,更多的骑兵开始翻落马,他们朝着自己而来的方向纷纷落马,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上般。

流云枪兵随后而至,用他们手中的枪刺入一位又一位骑兵的咽喉,而骑兵们连提起手中的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心甘愿接受流云枪兵的屠杀。

当楚瞬召以为是他们用秘术扰乱了骑兵的神志时,他发现自己脚下的厚实的黄土地开始开裂,继而化作泥泞,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改变泥土的结构,或许说是有一种力量在撕裂土地,如煌煌天威镇压。

当这份力量加在自己上时,年轻皇子终于明白了那些骑兵并非被扰乱了心智,而是被那数千万的星辰之力镇压躯体,他们的体瞬间沉重了几十倍,别说抬起铁枪了上阵杀敌,就是撤出战场也不可能了。

秘术星辰的咆哮,属于那类已然超越常人理解之内的力量,如借着神手中的重锤镇压众生!

自己怀王息,方能在领域之中站稳子,可领域之中的血蟒帮秘术师却来去自如,不受任何影响,足以看出徐俊坚对星辰之力的掌握如越神境。

当这个领域扩张到极致时,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除非得到自己的许,否则没有人可以在这领域之中站稳,他们必须承受那诸天星辰的镇压之力,当这份力量降临在敌人上时,他们体内的血液会迅速汇聚在下,神志会陷入迷乱,甚至昏迷,随着这份星辰之力的不断镇压,这份力量足以毁灭任何人间强者,将他们的躯碾成血泥,这种极为霸道的力量并非某位秘术师的独创,而是来自一位君王那极为霸道的征服之力,那名早已消失在人间的君王曾经用体内的王息镇压众生,将不服从者碾成骨渣。

现在这位君王魂归云天,徐俊坚却将这份征服之力完美地复刻出来,镇压在场所有的大胤铁骑!

但铁骑们只能不断冲锋,承受着那股惊为天人的星辰之力,成功救下楚三皇子和蜀越女帝,但他们心中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愿,痴心妄想罢了。

眼见此时血蟒帮的围攻就要成功时,甚至可能失去楚三皇子和蜀越女帝时,在场没有一个骑兵不心急如焚,战争右侧忽然传来一阵动。

有一少年拾起地上的断枪,悍然决绝地冲向徐俊坚所在的方位,而在他后,数十名秘术师捂着流血不止的膛,接连倒地。

他们的背后,是一个个碗口般大的血洞。

徐俊坚望着陷入镇压之中的蜀越女帝,微微一笑,示意后的两位元老继续吟唱,他们今便要替澹台凝华除掉蜀越女帝,在此之后,

血蟒帮将会成为蜀越唯一的国教势力,而自己的权力将仅次于蜀越皇帝。

后的两位秘术师加快了吟唱的速度,他们五指之间跃起点点星火,星火的流动变得越来越迅速,手指的颜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一袭白影直冲而来,细看之下,有一少年手持长枪奔杀而来。

楚瞬召竭力冲向徐俊坚,露出郑重其事的罕见神色,一手握拳,一手握枪,后有长虹。

此时距离徐俊坚百步之外的楚瞬召,硬生生要冲破星辰的咆哮,杀到自己的边。

可笑,老人扯了扯嘴角,将咒杖指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星辰镇压!

此时楚瞬召承受着比骑兵更强的星辰威压,年轻皇子当场被冲击得双脚落地,体后仰,险些跌倒。

原本平静如流水的星辰之力,出现了一丝转折。

点点星光在年轻皇子头顶疯狂轰击,仿佛要将对方的骨骼压碎般。

楚瞬召被势不可挡的星辰之力撞入地面,双脚膝盖已经深陷黄土之中,他伫紧长枪,放声咆哮。

少年体内的王息被硬生生bi)了出来,黑丝缠绕全,形成一道看似坚固的壁垒。

但楚瞬召体内依旧轰鸣不止,双腿在颤抖之中站直,整个人摇摇坠,他竭力前行,但每迈动一脚,脚跟仿佛和地面黏在一起。

楚瞬召咬牙低吼,上竟然冒出了一丝红火,火焰熊熊燃烧,似要将楚瞬召全都燃烧成灰烬一样。

他将枪锋指向枪锋,用体推进枪锋的前进。

一步。

两步。

三步。

绝不退步!

此时少年承受着比一般士兵更强的重压,如果说那重压对风鹰铁骑而言是流水拂面,而现在无疑是将楚瞬召丢入水中置他死地般。

他用手中铁枪一层层刺穿那看似不可阻挡的领域,在他杀死老人之前,绝不退后一步!

这才是以人道入王道并且吸收了柴龙貌王息后楚瞬召的真正实力。

如此可怕的实力,足以秒杀当今绝大部分的人间强者。

楚瞬召手腕一抖,长枪爆而出,徐俊坚睁大眼睛望着那直bi)而来的铁枪,下意识躲闪而开。

死!

长枪直直贯穿了自己后的同伴,那与自己一同施咒的元老之一!

老人低头看着前冒出的枪杆,吐出一口红血,死不瞑目。

星辰的咆哮骤然崩溃,自己和另一位还活着的元老吐出一口灼血,满目惊恐,当自己想要举起手中的咒杖,寻找那杀死同伴的楚瞬召时,却发现道白影冲

杀而来,如闪电般杀入秘术师阵中。

在他头顶上,星辰之力再次凝聚,秘术师们发动了最后的进攻,他们挥舞手中的咒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对他进行打击。

楚瞬召闭上了眼睛,雪地上的断枪颤巍巍浮了起来,枪头浮现出繁密的花纹。

此时无法想象的场景出现了,那年轻皇子在雪地中站起来,对着虚空挥掌,数以千计的断枪同时了出去,朝着秘术师们倾泻而去,断枪密集得让他们无法躲避。

秘术师们接连被断枪洞穿躯,他们翻滚着落在地上,鬼哭狼嚎向边的人求助,但楚瞬召只是冷漠地前进着,眼中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既没有屠戮带来的快感,也没有失去人的愤怒。

眼中只剩下一个深渊,这群桀骜不驯的秘术师们被楚瞬召的力量疯狂压制着,他们代表这个国家无上的神术,仗着一点奇技巧便敢对官员大呼小叫,即便杀了人被关进牢笼里也会有人保他们出去,因为他们是血蟒帮,他们掌握着普通人一辈子都的不到的力量,他们就敢用这份力量碾压众生。

可今他们被更高一级的力量碾压着,楚瞬召用绝对的暴力屠杀他们,没有给他们认输乃至求饶的机会,断枪冷漠地从头顶落下,他们被钉死在雪地里,可楚瞬召不曾放下他的手。

蜀越女帝在士兵的掩护下目睹了这一幕,她被楚瞬召上的力量惊呆了,即便是她也不能一次用王息控制如此多的死物,那个撒枪成雨的少年已经超越了人这一定义了,介于王和神之间的存在,他手中仿佛握着点燃天下的剑,每一剑都能横扫众生。

很难想到有什么词语来能形容那惨烈的一幕,即便是血流成河。

那人手持双剑在空中斩风而落,瞬间斩落数名秘术师,没人可以看清那人的动作,而沉重的东城门大开,更多的铁骑兵冲入战场,屠杀自己的手下。

徐俊坚脑袋嗡地一声,此时战况被楚瞬召那一枪瞬间扭转,只见那快得看不见动作的白影后忽然冒出十二柄飞剑,飞剑齐齐向自己还有同伴。

千步之外,飞剑齐,竟然没有一人可以阻拦那个剑客,此时秘术师的短板被揭到极致,遇上这些剑势极猛,速度极快的江湖剑客,秘术师的咒印还未画出,手已经被剑客剁掉了!

笃的一声闷响,数十个流云枪兵冲杀而至,齐齐阻拦那忽如其来的飞剑。

他们手中的长枪被利剑崩裂,膛被尾随而至的剑势贯穿,徐俊坚听着血撕裂的声音,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心想若不是带来这些精锐枪兵,只怕这些飞剑会将自己扎成刺猬。

骑兵们漫过满是尸体的战场,此时战火仍在燃烧,枪刺穿的幸存者发出哀鸣,这一切的声音汇成了一首首悲歌。

或许自己应该带着剩下的人撤退,回去黎京城将这一切汇报给皇帝陛下,告诉他他们要来!

手中的咒杖烫得如同从铁水中捞出来般,如今这柄咒杖上的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致,咒杖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

他听见来自不远处的低笑,老人猛然回头望去,惊恐顿时爬满他整张面孔。

那本该在星辰之力下死去的少年带着一路的鲜血,从金善的膛里,拔出刚才抛出去那柄剑。

少年提起手中的剑,上沾满鲜血,穿过累累尸骨向自己走来,带着君王般的眼神。

年轻皇子助跑起跳,如同狂龙般跃起,手中的龙雀剑带着优美的弧线和无与伦比的暴力,切向自己的头颅!

借着助跑带来的力量。少年体破空,激起呼啸的风声。

徐俊坚脸色无比苍白,可边却没有可以为自己挡下这一剑的人。

龙雀将至!

当蜀越女帝和其他士兵带着武器冲杀而至时,看着那鬼神般的影挥舞利剑,斩下了血蟒帮帮主金善的头颅,震惊的表还停滞在老人脸上。

少年接着剑势砍下了最后一位元老的头颅,那人根本来不及施什么法咒,上的一堆护命法宝都来不及使用,便死在楚瞬召的剑下。

剑上的血流了一雪地。

年轻皇子放下了手中的剑,与蜀越女帝默默相对,眼神中一片空白,楚瞬召知道自己该带着她离开,可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开了,他的视线慢慢模糊了下去,随时都会昏睡过去般。

“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

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

他脑子不知为何出现了这首诗,他觉得所有人就像那蒲公英般,由东至西飞过了多少曲路,从南向北越过了多少荒田,一阵狂风袭来将他们带入云端中,他们以为来到了天上人间,谁知下一瞬又堕入无尽的深渊。

这场战争没人知道自己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就会死。

他望着这片燃烧的战场,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的目光下变成灰烬。

就在这时,一根羽箭洞穿了女帝的肩膀,从他边过,他呆呆地看着女帝捂着肩膀倒在地上。

“不!”

楚瞬召对她伸出了手,更多的羽箭从四面八方来,女帝边的士兵举起盾牌,抵御那波可怕的箭雨。

“楚瞬召!”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回头四顾,看着朱子微翩然落

地,抓住他的手大声道:“快走!不要管她了,这是一个圈,他们是来杀她的!不要管她了!再不走连你都要死了!”

楚瞬召打量这个来救她的女人,朱子微浑落雪,精致的红袍裙摆沾满泥泞,漂亮的黑白发乱糟糟的,可谓是狼狈至极,但她还是来救他,大概是不想他死在这里。

他看了朱子微很久,挣脱了她的手腕,猛然后退了一步,苦涩笑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朱子微肩膀一震,停下了脚步,距离他们不远处,箭雨还在持续落下。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狠狠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声音显得有些含混不清道:“澹台宁静的病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朱子微平静道:“楚瞬召,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回去再和你慢慢解释,解释到你满意为止。澹台宁素命数已尽,我们来这里就当给她践行了。”说罢她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我不希望你去黎京城,那座城市就是个妖魔,将那些我的人都活活吞噬掉了……我父亲怎么想我,血蟒帮那些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楚瞬召神愈发寡淡,朱子微慢慢靠近了他低声说道:“澹台宁素死了,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蜀越终究是一片不祥之地,我在这片土地上感觉不到温暖,直到遇见了你……”

楚瞬召缓缓举起了龙雀剑咆哮道:“让开,我不杀你,但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说你说过会带我走的……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了你我连死都不怕,我为你去死又如何?”

朱子微抬起头来,眼中的悲伤像是封冻的冰河般,最终还是裂开了。

“你一直在骗我,我不喜欢人骗我……你一直,一直!”任谁都能听出楚瞬召话中的咬牙切齿。

朱子微的头仰了起来,她不喜欢在男人面前做出任何类似流泪的动作,那会显得她软弱。

楚瞬召看着她的脸蛋,他从未如此认真去看朱子微的脸,她没有如往常般上淡妆,于是眼角便没了那点人的嫣红,眼瞳黑白分明,立的鼻梁和尖削的下巴让她看起来过于聪明,眼睛里永远都是带着一丝锐利,但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她有些悲伤,眼中似乎下着一场冬雨,楚瞬召从未觉得一个女人素颜时会那么美,即便是苏念妤。

他喜欢她在榻上的讨巧献媚,这让他感受到战争带来的快感,就像君王般俯瞰整个天下,坐拥最美的女人,但那双抚过自己脸庞的手,是不是曾经刺入其他男人的膛,冷静地将他们的心脏捏碎。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吗?

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但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去承认。

此时他心里极乱,他想起朱子微说过的那句话:“我想找一个人度过一生,和他生一个孩子,当一个母亲,不想再过这样刀头tiǎn)血的子了。”

他还记得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真诚明亮,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这时他听见了冰冷的笑声,像是阎王在黑暗中笑。

楚瞬召猛然转,在那一瞬间,他浑的肌瞬间暴起,全然不顾重复使用王息带来的压力,漆黑的息流在他体表流动,龙雀剑升起璀璨的光芒,颤鸣不止!

朱子微在那一瞬间扑了过去,将楚瞬召死死抱在怀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红衣

气机翻滚咆哮如龙,他从朱子微的肩膀上望去,有一红衣女子悬空而立,红袖下垂若鸟翼,她体里钻出的红丝高速旋转起来,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喷了出去!

红丝形成箭雨般的攻割裂而来,每一根红丝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死死压在地上,仿佛连同形都被吞没般。

这种来自血蟒帮的秘术毫无疑问是战场上的杀人狠招,朱子微为了修习这种秘术反复用鲜血养育红丝,使得红丝入骨,连同筋脉都被置换成这种坚韧如铁般的红丝。

这种红丝能直接穿透各种气机形成的屏障,无论是多么强悍的**,只要被这种红丝破皮入体,甚至可以由内到外吸食他们的鲜血和破坏他们的骨骼!

在红丝带来的剧烈血雨中,朱子微的脸苍白地近乎透明,脖子喷出一道道明亮的血花!

楚瞬召想将朱子微压在下,但朱子微的四肢像是被钉住般,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些暴雨般的红丝齐齐落在朱子微的后背上,血珠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脸上,冷得像冰一样!

朱子微艰难道:“楚瞬召,我没有背叛你,我背叛了她。”

红丝暴雨终于停止落下,楚瞬召没有受什么伤,红丝都被朱子微用体挡下了,她的骨骼也是由这些红丝构成的,血液里更是流淌着成千上万根红丝,以至于可以用体挡下这足以击碎钢铁的红丝。

楚瞬召不知道朱子微为自己挡了多少根红丝,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后背,这一过程中她甚至没有尖叫,难道她不疼的吗?

朱袍女子用力挥袖,像是抹去一道污垢般将朱子微甩向远处。

朱子微重重地倒在在雪地上,喷出的鲜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楚瞬召慢慢站起来,望着不远处女子下的血斑慢慢地扩大,这一切让他感觉入坠深渊。

雪花落在她的发梢上,将她的半边黑发染得雪白。

你说过会保护她的,但现在她就要死了……为了保护你而死。

楚瞬召张大嘴巴,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比绝望的咆哮。

这个曾经强大勇敢,亲手带领骑兵攻下安息城,将匕首刺入燕莽皇后心脏的年轻皇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像是个失去玩偶的孩子般。

可朱子微不是他的玩偶,玩偶不会死,可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那说死就死的命。

他踉跄着扑倒朱子微前的雪地里,朱子微的眼睛慢慢睁开,气若游丝地说道:“楚瞬召……我一直想去看看临安城是什么样子……我真希望……你……我。”

“我会带你去胤国,我会让你站在临安城城墙上,你不会死的。”楚瞬召抚摸她的头发:“你不会死的,你说过想做一个母亲,我带你回去临安城……我会……不要……不要死。”【@¥奇文学iqi~…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对此,她只是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想回去那个院子里,在那个房间里……你……我。”

“我们回那房间去,”他说道,“我不会让你死,朱子微,不会让你死……”

朱子微幽幽道:“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楚瞬召紧紧抱着她,听着她的心脏慢慢停止跳动,雪花落在她的瞳孔里面很久都没有融化。

楚瞬召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感觉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是那么冷的。

有的人的命……真的是太卑微了,想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那么你就要付出他们不曾付出过的代价……可最后连命都赌上也不够。

楚瞬召一手抱着朱子微的尸体,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放声咆哮。

朱袍女子看着那支浩浩dàng)dàng)奔袭而来的骑兵,不免心神黯然,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曾想到朱子微会替他挡下这足矣让他毙命的红丝,她算准了偷袭的时机,却没算准朱子微的心。

这个被朱子微叫做姐姐的女人选择了放弃,对着楚瞬召轻声道:“等你攻破黎京城的时候,我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楚瞬召握紧剑柄,双目赤红看着她。

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现在就要杀了她!

可朱袍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转瞬即逝。

他想要追上去,可袖子却被那女子死死拽住,她用尽了所以的力气,只想让他不要为了自己而冒险,死也不愿松手!

这份……简直卑微到尘埃中。

许久,楚瞬召握着她的手替她合上了眼睛,紧紧抱着她,任凭前后箭雨横飞,血齐飞杀声遍天,这一切都和他没了关系。

他寸步不移。

少年忽然哭了。

……

……

“很快就可以可以回家了。”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蜀越宁成二十年的十二月里,澹台宁素带着浩浩dàng)dàng)的军队来到闵塞城,后的军队仿佛融在了那缥茫的雪景中。

在丹阳城百姓的建议下,女帝搬空了这座城市超过五分之四的粮草,只留下小部分给丹阳城百姓过冬,那些在这场上死去的战马们,被士兵切成块,洒上盐巴。

胤国铁骑甲天下的根基除了铠甲还有他们的马,胤皇在战场上严士兵们食用马,

即便是死去的马。

可是现在他们不在胤国,下这道命令的人是大胤三皇子,他命令士兵们将马吊在车厢后,作为行军补给的粮食,没用了多少时间他们便撤离了丹阳城,在此之前他们处决了近千名血蟒帮秘术师,这对蜀越而言是不小的损失,但女帝坚持这样做。

因为澹台宁静病所耽误行军的他们终于踏入进攻黎京城的步伐,女帝在离开黎京城的时候,这个国家还是一片安宁祥和,让后楚人无比忌惮,可是现在这个国家在内战之中濒临死去,就像一条失血过多的巨蟒,而且被人钉住了七寸。

这趟归城之途显得有些压抑,车厢中的女帝和楚瞬召比起之前显得沉默许多。

楚瞬召将朱子微埋在了丹阳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朱子微最后留给楚瞬召的,只有那件轻飘飘的红衣。

少年在坟墓前跪了很久,将整张脸埋进了雪地里,连女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他们每个人都犯了错,又纠正了一些事,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了。

车厢里唯一回dàng)的声音便是澹台宁静发出的咳嗽声,朱子微的死让她上的咒蛊自动化解,但为此她还是病了好一段子,但这里已经没有太多草药可以缓解她的病。

楚瞬召也多次向她体内灌输王息以减轻她的痛苦,但随着他使用王息地次数越多,作用也愈发微弱,那张饱满的桃子脸缓缓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地如同官道上的雪。

楚瞬召微微握紧她的手,试图给她传递一些温暖,但她虚弱得连给自己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反倒是女帝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刻意不去看自己的女儿,低头看着地图和军队,握紧纸张的手时不时握紧,女人指节很是苍白,她此时的心比这军中任何人都压抑。

“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和我女儿留在那里。”

女帝有些疲惫地放下军报,对着角落里的关雎说,白衣女子深深看了女帝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此时一直不说话的澹台宁静终于开口:“咳咳咳……我要跟您回去黎京城……我不要留在闽南城……咳咳咳。”

“宁静乖,接下来的战争可怕且残酷,你的病加上你的份,母皇不敢把你带着边……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就和子微姐姐留在那里,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派人把你接去黎京城。”

“我要和您一起去,我是蜀越的公主……我是母皇的女儿,我要保护您……咳咳咳。”

楚瞬召扶着她的肩膀,替小女孩抚平后背,女帝露出一

抹欣慰的笑容:“现在是我在保护你,等你长大了再保护我。”

小公主眼泪含满泪水,咬紧下唇默不作声,女帝耐心和她解释道:“你在丹阳城的时候也看到了,澹台凝华费劲心机想得到你,而我们现在还在打仗,如果母后遇到什么不测的话,你就是蜀越的继承人……别担心,你的背后有整个胤国支持你,你不会孤单的,但你要学会坚强。”

关雎看着这对母女默不作声,当女帝伸出手来想拥抱女儿的时候。

澹台宁静用力拍了她的手一下,低咳了一声,推开车帘从马上上一跃而起:“我不要你管!”

好在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算快,楚瞬召形一掠离开了车厢,在她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把她抱住。

女孩抬起头,泫然泣地看着他,楚瞬召没好气道:“这下子我也不帮你了,乖乖听你母亲的话留在闽塞城,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去接你回黎京城的。”

澹台宁静赌气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楚瞬召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丫头眼眶湿润,心也有些软了下去,这个本该懵懂相安当公主的女孩,哪里懂那么多国仇家恨的东西,何曾自己和她也是一样的,总是希望别人在乎自己,把自己的看法当一回事。

女帝无非想将她留在相对安全的闽塞城,她虽说是蜀越的公主,事实上一旦落在澹台凝华的手中,这份淡薄的君臣,能抵得过多少场利益的交换?

楚瞬召也不去刺她,而是轻声说道:“我们打算把你留在闽塞城,让关雎照顾你,回头再带你回黎京城,先前因为你的病以及耽误了不少行程,你要体谅你的母皇。”

将澹台宁静留在闽塞城当然不少万全之举,可她现在上带着病明显不适合跟他们一路往返黎京城,女帝不可能带着一个生了病的女儿亡命死战,如果她落在了敌军的手里,最终被当成人质般威胁女帝,她还能有多少决心去做选择?

楚瞬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这并非什么轻描淡写的事,在无数刀枪弓弩威胁之下,她又能安全多久?

澹台宁静赌气般扭过头去:“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你们回去黎京城。”

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笑道:“你说不去就不去,那我们不是很没面子?”

小女孩也不去揉那通红的额头,执拗地看着楚瞬召,楚瞬召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脸颊道:“或许有一天你会理解你母皇的做法,但你现在要知道什么是轻重,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一听到他说不喜欢自己的澹台宁静下意识挥了一下粉拳,往楚瞬召膛打了两下,可见他一瞪

眼,就不敢打了。

她有些不争气地哭出声来,将脸埋在楚瞬召怀里哽咽着,楚瞬召有些手忙脚乱把她抱上马车。

怀里传来她那充满悲伤的含糊嗓音,“母皇觉得我是个累赘,小召哥哥也那么认为吗?”

楚瞬召自嘲一笑,怕她动气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小丫头见他不回答,在他怀里又气又哭,楚瞬召站在马车前等了好一会,车帘后的女人在听着女儿的哭声,静默无言。

但女孩还是没完没了地哭着,仿佛将这一路上的悲伤都哭出来般,楚瞬召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声道:“我以前也很喜欢哭,可是现在不喜欢了,因为我每次哭的时候,都会有人因为我受伤,你希望你母皇因为你受伤吗?”

澹台宁静咬着楚瞬召的肩膀,抽抽搭搭道:“我不要母皇受伤……我想回家。”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受不受伤还是小事,能不能回家才是重要的。”

澹台宁素终于不哭了,轻声道:“母皇以前跟我说过,逃兵是要被砍头的,我不想当逃兵。”

楚瞬召沉默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什么蠢话,好多人都死了,本来他们是可以逃走的。”

回到车厢的澹台宁静终于不哭了,只是抓紧楚瞬召的袖子,生怕他们说把自己丢下就丢下。

他们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蛇芯山附近的闽阳城地带,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雪,凛冬将至的话不是随便说说了,山下的树已经秃干了,孤零零的挂着几根冰凌。

此时离闽塞城还有些许距离,军队已经很饥饿且疲惫了,他们带来的粮草还剩下一些,希望可以在闽塞城补给一番。趁着士兵在城外驻扎的时候,女帝部下有个将士提出想去东边的村庄走一走,说是想回家看一看,此时几位士兵表示强烈的反对,认为现在应该留着女帝边,澹台凝华的士兵无处不在,如那血蟒帮般神出鬼没,一旦被发现了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士兵还是坚持想去家里看看,最终女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只给了他一匹马。

郭长风叹息道:“他真是傻子,这时候回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只会让自己徒增痛苦罢了。”

女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他害怕自己死在这场战争中,想回家见自己的父母最后一面,这没什么错,很多士兵其实都没那么坚强,不想自己死了都没人惦记。”

家仿佛就在眼前。

士兵行走在荒芜遍地雪的乡野间,家好像还是那个家,只是在去年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收集在外腊好的干拎回

家中,妇女们坐在院子前捶打盘里的辣椒面,辣椒溅起落在地上,落在雪白的土地上。

比起去年的时候,今年的家显得太过安静了,树干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的痕迹,像是血凝固后的颜色,看着被霜雪覆盖的地面,不知有多少血被掩盖住。

士兵走了很远,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一推,门应声倒地,溅起了细密的雪尘,士兵的眼神有些复杂,最终抬腿走进了院子里。

士兵将手上的枪放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院子里几片残叶随风晃动。

士兵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一步步走向屋子,每走一步,子慢慢低了下去。

双膝跪地。

泪流满面。

村庄外的女帝忽然听到一阵凄凉的哭声,楚瞬召顿时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待到士兵从村庄里走出时,除去刚才带进去的铁枪,左手还握着一个拨浪鼓。

一阵寒风吹过,拨浪鼓咚咚咚响起来起来,像是招魂的丧钟般。

“爹一定为为你们报仇的……再给爹一点时间……你和你娘在下面好好呆着……爹很快就会去找你们。”

士兵与楚瞬召擦肩而过,喃喃自语,笑容有些悲凉。

澹台凝华的军队虽然没有驻扎在闽塞城附近,但手下士兵在附近村庄造成的可怕破坏,此时一一出现在楚瞬召他们面前。

楚瞬召这支充满疲惫的军队,沿途见到的无不是被烧毁的村庄,处处都是废墟和燃烧的火堆,空中传来人的焦香,这几乎激起了士兵们的战意,恨不得现在将枪捅入澹台凝华的喉咙中,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比起士兵们的复仇,更让楚瞬召感到疑惑的还是这些焦黑的断墙,墙壁不像是被人撒上石烛后在点燃造成的火痕,反倒像是什么东西将火喷洒在高墙上,否则没理由火能烧到距离地面几丈高的石墙上。

楚瞬召望着四周里燃烧的街道,心里空dàng)dàng)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对了,她已经不在了。

好在幸运的是,他们沿路而上不曾遇到澹台凝华的主力军队,与此同时,女帝与闽塞城城主李敖心重新取得联系,闽塞城打算放弃澹台凝华的血蟒旗,重新竖起澹台女帝的白蟒旗,并且让女帝带着士兵们入城,并且准备了粮草补给给军队们,同时请女帝和公主下,还有胤国的三皇子入城。

经过女帝和澹台宁静好一番谈心,这位公主终于肯答应留在闽塞城中,此时大部队继续朝着闽塞城的方向出发,由她们先行进入闽塞城。

此时的闽塞城,肩负着女

帝夺回王位的重要责任,街道上的百姓有些混乱,对着那竖着白蟒旗的车厢纷纷跪倒在地面露悲痛,哭声渐起。

楚瞬召没有在车厢里坐着,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剑鞘,在他后坐着的绑着高马尾的少女,腰间的双剑拍马腹。

楚瞬召忽然听见道路的两侧传来数声怒喝。

“滚出闽塞城!”

“澹台宁素你这个婊子滚回胤国去,蜀越不是你的国家!”

年轻皇子对着杀声传来的尽头抽出了龙雀剑,此时一名后立着血蟒旗的枪兵带着后几百名骑兵,不知从何处冲杀而来,脚下的马蹄踩踏着无辜的人民,枪尖上沾满同胞的鲜血。

澹台宁素将手放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没有下车阻挡,也没有号令士兵。

女人神平静,仿佛窗外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

……

第三百五十三章 龙来了

澹台凝华动私自动用血蟒帮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整黎京城,让城中百姓无比震撼,更让百姓震惊地便是澹台宁素依旧在血蟒帮的进攻下活了下去,并且带着最后的军队朝着黎京城进发,这座城市虽说可能陷入战争之中。

但澹台凝华的魄力更加强盛,他以一己之力压制了朝廷哗变的大臣们,当然也让他们流了一些血,且不在这之后他们是否心存怨恨。

他现在发出数道军令,命令天仙城的士兵们迅速勤王来黎京城,并且在丹阳城百里之外的防线里的士兵撤回黎京城,试图将兵力都汇聚在这座城里

澹台凝华仿佛胜券在握般,似乎不在乎守护这些重要的防线是否会失守,只是想澹台宁素快点来黎京城般。

在朝会上,诸位大臣都表示了激烈的反对,在他们看来,撤去这些防线的士兵,只会让胤国骑兵长驱而入直达黎京城,到时候兵临城下之际,黎京城怎么办?

但澹台凝华只用三句话便压住了诸位大臣。

“澹台宁素绝对会死在黎京城下。”

“胤国人的脑袋都会被插在铁枪上,最终立在城墙上!”

“朕不希望你们的脑袋先被插在城墙上!”

澹台凝华的可怕仿佛在登基以来便全部展现出来般,他用绝对强权的手段镇压那些反抗自己的臣子,因为他知道只有像楚骁华那般铁腕才能战胜这支不败骑兵。

他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血蟒帮那些人,这次他便是接着胤国人的铁蹄除掉这支难缠的帮会。他知道胤国铁骑有多么可怕,血蟒帮亦是如此,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终得利的还是自己。

而他和赵皇后也很清楚胤国骑兵就是一头猛兽,现在这头猛兽满是血痕且无比疲惫,如果他们不趁现在解决这支骑兵,那么后他们必将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毁灭力。

要想杀死一头怪物,必须得借助另一只怪物的力量。

借着庆国飞龙的力量来征伐这支骑兵,换成谁在这种可怕的龙威之下,都会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胤国人的铁拳没法砸在飞龙的脑袋上,只能在龙焰中张开五指呼救。

只要有赵皇后在,那么自己就还没有输,自己这些年掌握朝廷锤炼出来的强大气魄,让自己没有生出任何放弃的念头。

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现在除了等待外还能干些什么?

澹台凝华站在后花园的假山前,望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不语,负在后的右手缓缓握紧,刺破了掌心,流出鲜血。

在胤国铁骑的可怕实力下,此时他根本没有兴趣去理会澹台宁素带来的那些残兵,【*…奇文学iqi*&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他明白这支有自己亲自派出去的军队如今亦是变得伤痕累累,除了对自己的计划有些影响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哪怕朝廷上那些人骂自己昏君也好,他依旧会坚持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支军队。

可惜现在没有多少人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男人同时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支钢铁军队不同于后楚那群废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深知自己的权术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甚至连葛平的神力也没能解决这支军队。

哈哈哈……最后还是你赌赢了,他感到一丝疲惫从自己脑海中缓缓升起,难不成这就是自己篡位的报应?

他今夜离开了皇宫,乘着座下的轻辇在夜色中悄无声色般前进,最终停在了一座安静的院子里,他走下轻辇,示意那些太监不要走进来。

这座院子曾是他和母亲居住的地方,他每次心神烦躁的时候,总会一个人来这里,让那些烦躁带来的愤怒,最终化为自己的力量。

此时这个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讽的神。

他没由来想起小时候的事,自己虽然姓澹台,但至少澹台凝华分家的成员,甚至连今皇宫面君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院子里那慢慢的竹绿还有母亲杯中的茶香。

黎京城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在自己童年的记忆中,母亲抱着自己坐在院子里,浓重的霾中时不时有几滴雨落在自己脑袋上,母亲口中唱着那首“天黑黑,要下雨,竹绿绿,有笋生”的童歌。

自己小时候是个过分安静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但母亲总是说凝华是个聪明的孩子,长大了后会有大出息,自己当时也是那么坚信着,长大以后会有大出息。

母亲后来生了一场病,医师说那是一种绝症,名字连自家也忘了,他还记得自己那天跪在母亲前,握着母亲冰冷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安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下。

父亲只来看了母亲一眼便冷漠地走了,那个夜晚只剩下自己和母亲,窗外的竹叶随风晃动,母亲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喃喃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自己还是听懂了母亲的诉求,最终答应了母亲的话,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手掌缓缓从自己指尖落下,直到自己的手彻底冰冷。

之后父亲娶了另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很漂亮,在家人面前也很温和,从父亲到自己的亲戚大家都劝自己喊那个女人叫娘。

可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亲眼见过那个女人和家仆在柴房里私通苟合的场景,哪怕那个女人对自己真的很不错,但他从来

没有喊过。

后来他在院子里抓到一条银环蛇,他宰杀了那条银环蛇,取出蛇胆中的毒液滴入女人经常喝水的杯子里。

当女人接过奴仆递来的温茶时,喝下第一口便口吐白沫,死在了家族大堂里面,望着女人在地上倒地抽搐的样子,他必须承认,这种感觉无比愉悦。

他亲手将毒液滴入女人杯子,这几十年来,毒液也滴入了他的心里,而且从来没有好过。

他静静走出院子,望着后极黑的大堂,不知是否看到曾经那个到底抽搐的女人,女人的脸似乎变成了澹台宁素,他握紧双拳,体开始颤抖。

这就是愤怒带给他的感觉。

从他离开家族后,这种感觉总是会支配着自己,甚至让他无法安静下去,即便是在睡梦中。

而梦中唯一可以让自己感到安慰的便是那首童歌,只有在母亲怀里听她唱歌的时候,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才是干净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简单的,他是那么地弱小且温暖。

这似乎是一种叫的东西,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唯一给他的那个人已经黄土吃掉了。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澹台凝华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焕出的光芒宛如毒蛇的利齿。

哪怕澹台宁素回到黎京城里,也不可能踏进皇宫里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自己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些什么,只见数名官员在侍从的带领下同一时间涌了进来,每个人脸上的神都异常凝重,哪怕他们得知胤国铁骑入蜀越疆土时也不曾有过如此神。

澹台凝华神色平静,愤怒如风般消散而去,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亲自带着诸多官员闯入这院子的大臣,举起一封信声音颤抖道:“刚才南边传来消息,说是看见有龙飞进我们领土之中,而且还不止一条!”

第三百五十四章 龙焚城(求订阅)

四周的吵闹声消失了,云上带来的剧烈风声让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天空

一股暖风划过楚瞬召的脸颊,他听着云层被搅动的声音,随着还有风雷撕扯的滚动声

城主只是朝天上看了一眼,跪着地上的双膝一软,继而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一颗巨大的漆黑龙首,从云中缓缓探出在所有人面前,巨龙上的一切细节都能被地上的人们看清楚,这绝非是什么幻觉,这个史前生物以至凶戾可怕古奥威严的外表,暴露在众人眼中!

这条巨龙和楚瞬召在云剑河中见过的江蛟不一样,龙的鳞片是黑色的玉片般,龙角和眼睛却是血红色的,龙将近二十余尺,喉咙发出的声音好似霹雳般,这头巨兽呈现出的形状难以言喻,果真如神话般有着难以形容的美。

巨龙在云中翻转的影令人敬畏,全上下的龙鳞在依次张开合拢,发出刀剑碰撞般的声音,龙头两鬓的刚毛像是箭雨般摩擦耸立,巨龙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俯瞰在场的所有人,张开嘴巴咆哮了起来。

随着这头巨龙的出现,天空之中骤然大放光芒,此时夜空中仿佛出现无数个小太阳般,带来的炽如同天门外的神焰般,龙上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光与,洒向这片人间。

某位骑兵的马对着龙低哼了一,随后巨龙口中吐出的火焰吞没了那匹马,黑火带着红炎喷而出!

众人尖叫了起来,那些被龙焰波及的人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巨龙尾巴猛地甩向地面,“不!”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喊出这个词,巨龙将那些尖叫的人们用尾巴拍死,粘稠的血粘在龙尾上,甚是惨烈。

巨龙的头颅向前转动,眼中却是血月般的赤红,巨龙带着来自远古的冷漠审视座下的人类,上释放的龙威让他们根本迈不开步子,唯有匍匐下跪。

各国的故事里都有关于巨龙的记载,而在南陆大部分的国家的人们也见过巨龙的存在,而见龙不死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可西境的人们谁都没见过龙这种生物,如今这来自神话中的生物降临在蜀越的土地上。

比起恐惧,有些人痴痴地看着云端上的飞龙,仿佛傻了一般。

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直视的,尤其是龙的眼睛!

巨龙上释放的龙威愈发激烈,那些直视巨龙的人眼窝迅速深陷了下去,两道黑烟从眼中升起,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带着安逸的笑容死去。

“杀了他!”蜀越女帝对士兵们大喊着:“杀了这只野兽!”

郭长风紧拉着她不放。“千万小心,女帝陛下!”

“让开!”

女帝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当她奔向车厢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慢了,自己的女儿还在车厢里,持矛的士兵开始奔跑,他们拿着长矛向龙扑过来,其他人一拥而上试图杀了这条龙,地上的尸体还在燃烧着,伤口喷涌出鲜红的血。

其他持矛者靠近时,巨龙再次吐出了火焰,两个人被吞没在黑色的烈焰之中,巨龙的尾巴侧横扫,把企图在它后攀爬的枪兵持劈成了两半。另一个攻击者试图刺伤龙的眼睛,直到龙咬住了他用下巴撕开了他的肚子,龙背上的骑兵用斧钺砍下了他的脑袋。

众人在尖叫,诅咒,嚎叫,女帝奔向车厢,但她能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大呼,可她却无及他顾,“宁静!”“宁静!”她嘶声尖叫着。

巨龙转扫开那些围住他的枪兵们,巨龙猛然降临在车厢所在的位置上,用龙爪牢牢抓住车厢,利齿间木屑下落,烟雾在它的牙齿上缭绕,齿间的血滴在地上的时候同样在冒烟。

龙尾再次扫动了起来,卷起了呛人的沙风暴,女帝在沙尘云里跌跌撞撞,咳嗽着,巨龙厉声咆哮着。

巨龙的声音在膛里回dàng)着,从腹部泛起可怕的赤红,“宁姨!”楚瞬召冲上去扑倒了她,炽的龙焰从二人头上掠过,当巨龙的嘴张开,她可以看到它黑色的牙缝之间充满破碎的骨骼和烧焦的渣,巨龙的眼睛像熔化的金属,牙齿像是耸立的长剑般。

他们两人曾经联手杀死过一条江蛟,可是旅途的遥远使他们疲惫不堪,女帝的或天戟在车厢之中,她的女儿也是一样,如此一来她根本没法将目标专注在巨龙上。

它的呼吸炽得足以烫出水泡,楚瞬召和澹台宁素能感觉到浪的洗礼,黑马嘶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一样,龙焰也的确点燃了人,随即那条龙落在燃烧的尸体面前,将利爪沉入冒烟的**开始进食。

“天啊!”

澹台宁素**道,随即边有士兵在大声干呕,人们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抓住边的亲人开始逃离这片街道,互相推挤着逃跑,更多的人仍呆立着,感觉自己处噩梦之中。

但有一个少年是清醒,他曾经杀过一条蛟龙。

楚瞬召飞奔上去,手里拿着龙雀剑,嘶哑地呼喊无人能懂的语言,瞳孔因为这些语言而变得愈发漆黑。

少年猛冲而前,踏步挥斩,巨龙在他面前抬起头颅,滚烫的血从它的齿间滴下。

记忆中的屠龙之剑在此刻呈现,完美的剑弧朝着巨龙脑袋劈去,试图连同那龙头上的男人一同杀死!

“御龙之剑吗?好像是……又不像是。”

云上有

人说着这样一句话,把手中的龙头斧钺抛向楚瞬召。

龙雀剑砍中男人手中的斧钺,两件兵器上携带的气机将楚瞬召反崩回去,楚瞬召顿时眼冒金星。

男人一把抓住楚瞬召的脖子,用膝盖狠狠撞在他额头上,让他昏迷了过去,随手丢在了地上。

更多的龙从云端上出现,怒目张须看着地上的人们,龙头上的骑兵们用铁索绑住自己的腰带,从龙头上一跃而起落在那华贵车厢边,每个人穿铠甲,手握长剑。

此时胤国的军队终于冲入街道,但在巨龙面前他们只是待宰的铁罐子,所有人在那庞然大物面前都止住了马蹄,寸步不敢前进。

龙无獒从龙背上走下,抬起脚踩在楚瞬召的上,冷冷地看着那支骑兵军队,领头的蒙羽沉默地看着那个男人,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后伏着一条巨龙,那是令人间所恐惧的力量。

“这就是胤国的骑兵吗?你敢带着军队来这里,的确是有过人的勇气。”

龙无獒望着那支军队赞许着,蒙羽死死握着枪杆,看着龙无獒脚下的楚瞬召,双目血红,连同后的骑兵亦是如此,他们的皇子别人踩在了脚下,任那个国家的人民都无法接受。

“你们看见我的军队,你们也看见我的龙,你杀不了我。”

龙无獒挥了挥手,一脚将楚瞬召踢到了蒙羽边,被他稳稳当当地接着。

云层破空,一袭白衣御剑从云端缓缓落在蒙羽什么,红着眼睛看着那龙背旁的男人:“是你……蒲牢!是你!”

关雎咆哮着挥出长剑,如一尾白燕般冲向龙背旁的男人,这是无可想象的勇气。

但这个男人非但没有死在关雎的剑下,反而还用那柄沉重的斧钺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把关雎击得步步后退,关雎哭喊着突斩,如同多年前在落阳城下般,可是都没有伤到男人半分。

那些她引以为傲的剑招此时全然遗忘,内心渐渐被怒火所吞噬,她想杀死面前的男人,为她父亲出一口恶气。

“我记得你……你是她女儿,可你比你母亲和父亲相比还差得远了。”

蒲牢龙无獒一边大笑一边喘息,龙无獒最终找到一个关键的突破点,将斧钺狠狠打在关雎后背上,少女狠狠吐出一口鲜血,继而倒在龙无獒脚下,眼神空洞无比。

澹台宁素感觉后背有烈火在灼烧般,我得到女儿的边,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边有士兵将手中的枪**巨龙的尾部,但龙尾一扫给了他狠狠一击,立即粉碎骨。

这些巨龙的进攻毫不留,御龙者军队的士兵们挥剑砍到自己的

士兵,几乎招招致命。

天空中的巨龙用口中的火焰点燃了这座城市,淡金色的龙焰中穿插着血红和橙黄色,污浊的空气激增一层炎的灰烬,巨龙边还有紫电缠绕,时而狂风大作,这些畜生对于地水风火这里自然之息的运用可谓出神入化,既能吞吐龙焰,亦能动用天雷摧城!

郭长风抓住澹台宁素的肩膀,龙焰带来的狂风让那杆从不离的铁枪此时脱手而出,触及地面弹起,继而被龙焰化作铁水。

“女帝陛下……我们得避一避,这些龙太狂暴了,我们挡不住它们的……”

“我女儿还在哪里!”

澹台宁素的声音几近哭嚎,巨龙被女帝上的王息所吸引,纷纷将目光落在女帝上,闪亮的黑色牙齿后面燃烧着苍白的火,大部分巨龙的眼睛是熔金的湖泊,黑烟从它们的鼻孔里冒出,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和硫磺的恶臭,令人窒息。

“撤退,撤出这座城市!”

有人在火光中大喊,有人伸手试图抓住她的手腕,但她反手锤在那人的脸上,当场砸晕对方,郭长风抓住她的肩膀试图带她撤离火场,但全副武装的龙骑士兵冲了过来,他们手里均握着一柄重剑。

“我要我女儿!”

澹台宁素哭喊着,但金铁交击掩盖了她的请求,她眼睁睁看着士兵被龙骑士兵们开膛破肚。

“不,”女帝尖叫道,“不,别,别,”但是太晚了,那些带着红龙面具的士兵们接连将手中的剑捅入士兵的腹部,让他们开膛破肚。

更有甚者舍弃的笨重的长剑,直接运用体内气机卷起天上纷飞的龙焰,粗如合抱之木的龙焰带着轻微的爆裂声重重砸在地上,四周的砖瓦开始被熔流动,燃烧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宛如地狱。

更多的龙从天上落下,最终选择落在那辆车厢前,此时她根本看不见女儿的影,希望如风中残烛,顿时湮灭无踪。

而龙无獒最终站在巨龙头颅之上,面带贪婪地审视这场屠杀。

女帝拾起了一杆通红的铁枪,她只觉得自己浑发冷,下唇带着鲜血的味道,她要杀了那个男人,她告诉自己,她是蜀越的皇帝,没人能在她的领土上伤害自己的女儿,她要杀了那个男人,至少这点自己可以做得到。

直到她看见有人将澹台宁静从车厢里拽出,将那个弱不风的小公主扛在肩膀上打算带她离开,女帝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晚了……一切都晚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低声喃喃道,

她尖叫着“求求您,”她喊,“她是我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们蜀越唯一的公

主,不要让他们带走我女儿,我发誓我会离开蜀越,把我女儿还给我,我发誓我们会遗忘你父亲……遗忘澹台凝华做的事。我向漫天诸神发誓,我们……我们绝不会复仇……”

龙无獒饶有兴趣打量那个双膝跪地,双目血红的白发女人,这就是传说中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此时就像是街头随处可见的泼妇般。

“你是把自己当成了傻瓜,还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傻瓜?尊贵的女帝陛下?”

她不在乎对方的嘲讽,也不在乎自己之后的下场,无论他们要杀她也好侮辱她也好,这都已经没有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可现在她好想楚骁华在自己边,更想自己的女儿回到自己边。

“我以蜀越女帝的名声,澹台皇族的荣耀,我愿意用我的命来交换我孩子的命,我知道你是澹台凝华派来抓我的,来吧,带我去见他……”

“派来?我可不听澹台凝华的命令。”

龙无獒皱了皱眉,将澹台宁静扛在肩膀上对着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把这座城市烧得一干二净,之后我们就算完事了。”

一名后绘着血蟒的黑甲武士快步来到蜀越女帝边:“我代表皇帝陛下,向您表示亲切的问候!”

说罢男人将匕首捅进蜀越女帝的腹部,用力拧了两下,鲜血顺着指尖落下,就在他打算捅进女帝心脏时,被后的蒙羽一枪刺穿心脏,救下了蜀越女帝。

女帝口中尽是鲜血,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倒在蒙羽怀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龙无獒带走,白的泪水和红的鲜血在混在自己脸上。

女帝举起双掌,看着血液流下指头,她看着渐渐陷入烈火之中的闽塞城,她笑了,她尖叫,最终陷入了昏迷之中……

……

……

龙无獒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带着手中的士兵御龙爬升到他们无法目及的高空中,那陷入火焰之中的城市,只需要轻轻抬手就可以遮住了。

边某位龙骑兵望着那座燃烧的城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驾驭座下巨龙打算返回城市。

“赵武,你打算干嘛?”

龙无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用手中那柄斧钺指着少年的后背,少年顿时感觉浑鲜血一冷,他是龙无獒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若是他无视了龙无獒对自己的指挥,那么龙无獒一定会自己从云上坠落,连同座下的巨龙一起。

少年缓缓吐出一下浊气,对着龙无獒说道:“大人,我们不该把楚瞬召留在那座城里,而且我刚才也看见了那个女孩……她长得很像龙仙

大人,我猜她就是那个……”

龙无獒冷冷地笑了,“我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叫关雎对吗?她是西临剑神和赵曦生下的孩子,很多年被关长夜那个废物带来落阳城见赵曦,之后断去一臂一腿驱逐出城,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但她怎么会和胤国人混在一起?真是让人费解,不过无所谓了,李诡,你怎么看?”

“她的确是龙仙大人的女儿,但她现在还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据我所知关长夜还没有死去,如果被他知道了是我们害死他女儿的话,说不定会受到来自他最可怕最惨烈的报复,若是龙仙大人知道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我们此行只是为了带走蜀越的公主,就当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就是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而且这个孩子上也带着赵氏皇族的血,我们应该照顾一下皇室的后代。”

龙无獒咧嘴一笑,笑容极为冷道:“是啊,那女孩上带着赵氏皇族的血统,她是我妻子的女儿,却不是我的女儿……我曾经砍断了她父亲的腿,她终有一天会向我发起复仇的,而我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男人笑着笑着脸上变了,如同巨龙咆哮般连同脸上的青筋一同跳动:“我现在不屑于杀她!终有一天我会连她父亲一起杀了!当着赵曦的面都杀了!我才是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

所有人都静默无言,连同他们坐下的飞龙在男人的咆哮声中畏惧着,待到龙无獒的怒意平息下去后,赵武才开口说道:“或许我们该把她带回庆国去,皇帝陛下他——”

龙无獒重重叹了口气:“她长得像她母亲不假,但你没看到那女孩的眼睛,简直和当年的西临剑神一样!即便继承了尊贵的龙神之血又如何,她永远不可能为我们效力的,只能是我们的敌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长夜

凛冬已至,寒风自北域袭来西境,雪花稀稀疏疏落在蜀越的的土地上。

蜀越和胤国厚重的鹅毛大雪每年不同,蜀越一旦下了雪,无论初雪亦是入,这片喜暖土地注定要在苦寒中渡过整个冬天。

好在竹子四季常青,有时候下的大的,竹子上就会有厚厚积雪,雪多了的时候还会把竹子压歪,从远处看去,入眼白茫茫一片,竹子的勃勃生机都藏在大雪之下。

澹台宁素伸出五指接住蝴蝶般的雪花,想来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冬天的竹林,小时候当寒风在蜀越的土地上呼啸时,自己总喜欢和宫女渐渐到黎京城的竹林里寻觅乐趣,握住冬竹使劲一摇,“哗啦”一声,雪花簌簌如天女散花般飘落落在自己脖子里,感觉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都过去了……

白蟒旗在自己的头上呼啸大作,楚瞬召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轻声道:“宁姨,其实您不必来的。”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女人脸上的疲惫无法用笑容来掩盖:“没事……我是第一定要来的。”

距离黎京城不足三十里外的妃子关上,马蹄渐起,女帝远远看见那些黑幡渐渐从地平线上出来,为首的人并未穿着那件蜀越极致尊贵的皇袍,而是素白无垢的长衫。

蜀越皇帝澹台凝华,蜀越女帝澹台宁素。

这支人数不足三十的队伍在距离楚瞬召二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澹台凝华坐在马上,此时他连那御龙焚城的龙无獒都没有带上,只是带了一些亲信。

澹台凝华摘下御寒的手丢在地上,斜眼瞥了一下那传说中的大胤三皇子,眼神果真是和楚骁华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双可恶的眼睛变成了紫色。

他忽然对着楚瞬召堆笑尊敬道:“这位一定就是大胤三皇子楚瞬召,谢谢您将澹台宁素完好无损带给我们,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了。”

说罢他撇头望着澹台宁素,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些,“澹台宁素,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跟我回去黎京城里,当着百官的面对我下跪,并且交出你的军队,宣称朕澹台凝华才是是蜀越的皇帝,最后承认你犯下的罪行,如此一来朕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可以带着胤国人的军队进攻黎京城,朕保证你只会死在城下!这辈子也别想见你母亲的坟一眼!”

“选择?你是要我跪在澹台皇族的王座前,像个奴隶一样吗?”她轻声问道。

澹台凝华声音低沉道:“你选择去做胤国人的奴隶,那就别做蜀越的皇帝,你选的!这是你选的路,可惜这是一条必死的路!



说罢他接过属下递来的一件沾着血污的珍珠白长裙丢在澹台宁素面前,女帝眼神空虚地看着那件长裙,险些双眼翻白从马上跌落:“我女儿她……”

他高声道:“那孩子说到底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她是我们蜀越的公主,可惜遇上了一个愚蠢的母亲,照我说的去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没有多少军队,也没有多少人手,甚至连黎京城都失去了,何必让这些可怜的士兵白白送死,投降,向我下跪!”

没等澹台宁素开口,男人继续狰狞笑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做,忘了告诉你们,黎京城里还有四万大军在等你们,而且加上庆国的御龙者军团,别以为只有你会去找盟友,朕一样也有盟友,胤国铁骑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去和庆国的龙骑打一趟,这一次朕要彻底团灭你们胤国铁骑!你了解我的,我从不宽恕我的敌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俘虏,做事干净利落!”

澹台凝华的狠厉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影,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道:“只要我给你下跪,你就可以放过我女儿?”

男人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朕绝不食言,你是知道的。”

“好,我现在给你跪!”

楚瞬召有些愕然地看着蜀越女帝,女帝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仿佛轰然倒塌般,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神色肃穆的男人,恨不得现在拔剑杀了他。

父皇从小教育自己男人膝下有黄金,但跪天跪地跪父母是理所当然的,除此之外,决不能向任何人下跪,如果有人敢用剑与权力bi)迫你下跪,那么你就回以复仇的怒火,直至将对方烧成灰烬为之止,胤国的男人谁都奴隶都不做。

楚瞬召不知道女帝是否知道这句话,但男人膝下有黄金,女人膝下有什么?

下跪对于女人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楚瞬召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看似万人之上的蜀越女帝就跪过无数次,她那年跪在妃子关外求着楚骁华留在蜀越陪着她,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离开了她,他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无法怪他。

她曾经给自己丈夫下跪过,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将精力放在她们母女上,可他冷漠还离开皇宫,一夜未归。

自己的女儿也曾经跪过,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她跪在大佛面前跪了一天一夜,说不定以后还得在自己坟前给自己磕头。

她的膝下别说黄金了,连尊严也没有,只剩下空虚和惘然。

“下马,现在下跪,我可以很残忍,也可以很仁慈。”

澹台凝华摆了摆手,后的士兵忍不住啧啧作笑,楚瞬召神复杂看着

蜀越女帝,心中涌现出一丝愧疚。

女帝缓缓翻下马,在楚瞬召的预料之外整理了一下裙子,楚瞬召顿时无言,除了咬紧牙关外什么都做不了。

“扑通”一声!

她当着所有士兵的面跪在澹台凝华的面前,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愤怒。

澹台凝华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后有个士兵不安分地叫嚣道:“跪都跪了,再给我们磕几个头吧,否则不够诚意啊,女帝陛下!”

澹台宁素脸色惨白眼神漠然听从了那人的话,顺从地给他们磕头,就在她的额头即将触及地面时,楚瞬召猛然翻下马,用力揪住了澹台宁素的后领口不让她磕头,抬头对着澹台凝华咆哮道:“澹台凝华我你祖宗十八代,跪你妈跪!”

这一句话以雄浑气机激dàng)出口,可谓如雷贯耳!

澹台凝华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去,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羞辱自己的母亲,这件话如同钻入他心中的细小毒蛇般,让他的脸色逐渐狰狞了起来。

楚瞬召将澹台宁素扶了起来,眼神狠厉如狮子般宣誓道:“我知道你想终结这场战争,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和我部下的士兵都不用死,只要我们其中一个死去就行了。”

澹台凝华不解地看着他,楚瞬召继续说道:“让我们用传统的方式来解决这场战争,我代表胤国的所有的士兵向你发起挑战,你我二人进行生死决斗,你死,还是我活,让神佛来决定这一切!”

士兵们将目光转移在澹台凝华上,男人低笑了一声,脸色平静道:“不愧是大胤的三皇子下,朕听过不少关于你的故事,那些从你手下惨败的士兵将你形容成有史以来最强的剑士,你今年才多少岁?十六还是十七?还只是个孩子。”

楚瞬召冷冷提醒道:“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挥出的剑和成年人一样致命,或许更加致命。”

澹台凝华说道:“或许你有那么厉害,或许没有,但这并不重要。朕或许没办法一对一杀死你,但朕手下有几万人的军队,朕的军队可以打败你!你还有多少可以作战的士兵,一万?两万?我的人数是你的一半之多,而且我们还有庆国的龙来帮助我们击溃你们!楚瞬召,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在这之后,连同你们胤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不死不绝!”

楚瞬召低低笑了,随即重重吐出一口口水在雪地里。

“以少敌多才是我们胤国铁骑的本事,你可以尽管针对我和她,要是我楚瞬召死蜀越尸骨无存,我保证楚骁华的怒火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说不定还会将黎京城付之一炬,信否?”

澹台

凝华眯起眼睛,大笑道:“那朕就在黎京城等着你们,到时候被被我们一路杀回临安城,连燕莾的安息城都被我们吃掉了。”

楚瞬召用极为冷酷凝绝的语气回答道:“我就知道胤国和燕莾那一战是你在暗中挑拨,不过没关系,是我们的东西永远都是我们的,谁要是敢伸手去碰,我们就将那双手狠狠剁掉,顺便将手的主人也杀掉。”

“这脾气简直和当年的楚骁华一模一样,难怪你会如此信任他。”

澹台凝华轻瞥了澹台宁素一眼,转径直离去平淡道:“这孩子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要怪就怪他吧,睡个好觉,明天准备受死吧。”

澹台凝华的队伍先行掉头远去,最终消失在远方纷飞不绝的风雪之下。

女人双膝跪地,双手捧面,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澹台宁素揉了揉脸颊,强颜欢笑道:“宁姨下跪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只丧家犬啊?”

楚瞬召没有作声。伸出手轻轻放在女人肩膀上,语气坚定。

“宁姨不哭,宁姨扛不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楚瞬召一定做得到,哪怕做不到,也得扛!”

……

……

亡国子民不计数,谁人不是丧家犬。

这位曾经在蜀越朝廷接受百臣跪拜,所到之处百姓接连伏地的女人,最终还是给澹台凝华下跪了,这让这屋子里的士兵很难去接受。

女人抱着那件有些旧了的狐裘,缩在宽椅上低头喃喃道:“父皇,母后,女儿给你们丢脸了……”

澹台宁素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议事桌那边的人,楚瞬召在和将士们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已经熟悉的少年现在却再次模糊了起来,楚瞬召不能忍受自己对澹台凝华那一跪,目睹这一幕对他而言比砍他一刀还难受。

楚瞬召从小就知道大汉名将韩信那下跪之耻,即便下跪的人最后变成了枭雄,但下跪的时候必然是如蚁附骨般难受。可自己不是韩信,下跪对她而言真的不难受,难受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如果下跪可以将他们换回来的话,你让她从这里一路跪回黎京城她也在所不惜。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弱了?她心想,是肩膀上要扛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吗?以至于要跪着去走才能轻松些许。

“他们有龙!他们有该死的龙,我们攻不进这座城的,只能等皇帝陛下的援军到来。”

有人向楚瞬召抱怨道,年轻皇子气急败坏一拳砸在桌子上咆哮道:“我们没时间了,澹台凝华的军队明就会对我们发动进攻,你看见闽塞城的下场吗?澹台凝华活

多一个时辰,对我们而言都是危险的。”

郭长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会对我们发动进攻,固守自封不是澹台凝华的格,而且他这一路不设防军让我们的军队长驱而入,便是为了将我们拖到如今这样的局面,寒风自北而来冰封千里,可黎京城里有巨龙驻守着,外加四万守城士兵,我们进退两难了。”

有人指出道:“那些被我们击溃的郡守们都在观望着,他们惧怕我们,同时也在观察澹台凝华,一旦他们看见澹台凝华的弱点便不会惧怕于他,恐惧是澹台凝华常用于威慑士兵的办法。”

“这足以看出这些士兵并不信任他,他们并不想为澹台凝华打仗,一旦澹台凝华倒下,这场战争的局势便会被瞬间逆转。”

蒙羽坦然道:“老实说我并不担心澹台凝华那四万多的兵力,任何陆战兵力对视我们的铁骑军都会溃不成军,我担心的是那些会飞的龙,三皇子下你也看见那些龙的威力吧?一口龙焰就可以将我们的骑军队列完全击溃,就像往雪地里撒尿般。”

楚瞬召握拳按在唇边继续说道:“我要对澹台凝华进行一场围杀,直到将他的脑袋切下来为止,在这之前我的剑不会停止挥动,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蒙羽愣了愣:“围杀?”

楚瞬召抬头望了这些将士们一眼,目光是那么平静如水,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花幽月将军曾经告诉过我一种名为攻箭的战法,蒙羽将军应该知道,这种战法是花明阁将军发明的,而且只成功了一次,就在金帐国之战的时候。”

楚瞬召直视蒙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蒙羽虽然从未亲眼目睹这场战役,提起过去那场战争,蒙羽仍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当年花明阁将军与胤皇并肩作战时,金帐国蛮子的战马可比他们的快多了,利用战马带来的高机动用游骑战法对他们进行反复进攻。

当时金帐国士兵们在战场的两翼挖战壕将铁骑的进攻bi)成直线状,没法从两翼进行包抄进攻,但花明阁将军的选择是带领全队精锐一路突击,将计就计沿着直线朝着天女河突进,最后金帐国人担心失去天女河这一重要据点,被花明阁将军一路破防成功抵达天女河,并且由郭蘘用神术击杀金帐国大将呼鲁都汗,最后整支大军军心溃散,卸甲北逃。

蒙羽沉默了好一会道:“我明白三皇子下的意思了,攻箭战法依靠的是强大的速度和力量,直接一路冲锋丝毫不退,直到达成斩杀敌军将领的目的为止,可是妃子关不是金帐国大草原,没有那么长的距离为骑兵的冲锋蓄势,而且战马从未见过飞龙

,一旦那些畜生降临战场,那么我们的队伍就全部乱了,何谈冲锋?”

楚瞬召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我那条晚上数过了,他们动用了十三条飞龙来焚烧闽塞城,骑兵的马儿根本迈不动脚步,既然如此就用布蒙住它们的眼睛和耳朵,让它们看不见飞龙也听不见龙吼,只是听从士兵的马鞭号令,一路朝着黎京城的方向冲去。”

“将战马变成瞎子可是骑战中的大忌。”

“我们就是要向死而生!用他们从未想过的战法来围杀澹台凝华,花将军告诉我在战场上打仗决不能害怕,人一怕一惊,阎王爷就拿着刀上门了。澹台凝华用恐惧作为武器,那么我们就将恐惧抛弃掉!”

“那之后呢?由谁去杀澹台凝华?”

“我!用我亲自去杀!那个该死的杂种必须死在我手下,这没得谈!”

楚瞬召五指张开按在黎京城上,眼神坚定道。

蒙羽忽然发现楚瞬召现在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以往的温文儒雅似乎完全消失了,在真正的战场面前,你的礼貌在敌人看来只不过是懦夫软弱,出口成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

战争将一些人的棱角磨得愈发圆滑几近消失,却将一些人心中的剑磨得愈发锋利,很明显楚瞬召就是属于后者。

蒙羽还是做出了一个将军和前辈应有的回答道:“这太危险了!”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必须放手一搏,你们以箭头阵出战,蒙将军你带着六千风鹰铁骑为右锋,柳河将军你带着四千骑兵为左风,至于郭长风将军便带着你们的枪兵掩护我,留下四千士兵作为后援,为我们提供掩护和驰援。”

“如果他们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怎么办?这根看似无坚不摧的箭在龙焰下能坚持多久,大人你是在用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楚瞬召猛然扭头望着他,宛如睁眼猛虎般让他不寒而栗。

“你是在质疑本下吗?我在和你开玩笑?现在我给你一匹马一把剑,你给我去黎京城杀了澹台凝华再将澹台宁静给我带回来,从今以后我楚瞬召为你鞍前马后天天喊你大爷,你做不做得到?做不做得到?”

那将士唯唯诺诺地退了一步,不再有任何反驳,楚瞬召没好气道:“他们或许会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但我们的速度可以比他们更快,龙并非无所不能不可能一瞬间吃掉我们的骑兵,刚才蒙将军也说了妃子关离黎京城的距离不足四十里,一旦他们动用巨龙对我们发动进攻,那么我们侧翼两军就分散而走,吸引龙焰的方向,我们的速度足够避开龙焰的进攻,可以吸引巨龙的进攻,这很危

险,需要他们做出很大的牺牲。”

蒙羽慢慢握紧拳头道:“这样的话,风鹰铁骑很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下你要知道,在此之前,风鹰铁骑军一直是我们胤国最强骑兵,现在打没的话,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变成现在的规模。”

“如果我们现在缩在这里等待父皇那支现在还未曾见到影子的军队,很可能明天龙焰就降临在我们的脑袋上,团灭是必然的,如果我们出战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下继续说吧。”

“郭将军您手下那一万多的枪兵将会和澹台凝华的士兵正面决战,这会占用他们多数的士兵,如此一来阵型就碎裂了,但我会藏在其中继续冲锋,我会放手一搏不考虑任何的防守,如此一来澹台凝华便会乘胜追击,因为我知道澹台凝华也在等着我,但他想带着士兵来杀我的时候,攻箭的作用就完全发挥出来了,将他们拖入混战之中。我的剑足够快,体里也有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我不怕那些会飞的龙,我也杀过一条蛟龙,让那些士兵护送我至不足澹台凝华百步之外的地方,在那样的距离,我有信心一剑击杀他,我也只需要一剑!”

“你不怕死,只是太自负了,比皇帝陛下还自负。你真的认为澹台凝华会和你面对面决斗吗?”蒙羽轻声道。

楚瞬召承认道:“我不知道,但我想激怒他,就像他激怒我一样。”

他们后响起了一个孤零零的掌声,那是澹台宁素在鼓掌,所有人转头望向这个疲惫且哀伤的女人。

楚瞬召咽了口口水,顿时感觉如鲠在喉:“宁姨……”

“你们都听见他的战法了,既然战法已经拟定出来,那就去休息吧,再这样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蒙将军,郭将军,去休息吧,明天期待你们的表现。”澹台宁素说。

众人沉默了片刻,纷纷离开议事厅这里,蒙羽走了几步忽然转道:“我们大概什么时候集合?”

“我会亲自擂鼓集合士兵,将那些剩余的粮食都分给士兵们,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

所有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楚瞬召和澹台宁素,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宽椅上凝视着地上的火盆,那暗淡的紫瞳映照着升腾的火焰,王一样的威压从他上升起,此时澹台宁素甚至感觉坐在面前的人是楚骁华,让她心生敬畏。

澹台宁素站了起来,给楚瞬召倒了杯温茶道:“瞬召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尽力了……我真的很累,很想回家。”

楚瞬召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泪水忽然从眼中涌出滴在茶汤里:“我从未试过去

拟定这样危险的战法,我要用这两万多人的命去杀一个人,我的老师告诉过我纸上谈兵终觉浅,无论多精湛完美的战法,于是瞬息万变的战场总会出现破绽,可我不能出现破绽,一旦出现破绽,那些跟着我的士兵都会死去,我一个都救不了……”

“他们都会死去的,无论你的战法是否成功,你根本不了解澹台凝华那个人,他不是柴龙貌那个瞎子皇帝,你在试图打败一个不了解的敌人,我和他一起生活过,他为我工作,但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伤害人,他从不许手下出现俘虏,战败的士兵都会被他处决掉,无论你的出有多高贵!”

澹台宁素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楚瞬召咬紧下唇说道:“我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澹台宁素尖锐指出道:“你以为他会掉入你的圈中吗?不,他才是设圈那个,他这一生都在做这样的事,要是你父皇坐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会——”

楚瞬召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神色不悦道:“是啊,我不是我父皇,他才是让您觉得放心的人,我在你们眼泪始终是个孩子,我不怕那些龙,我也不怕你们蜀越的枪兵,我连澹台凝华都不怕,我在天门外杀过苏长青……我……”

“你根本不了解他,即便是我。”

澹台宁素轻声说道,转头望向远方天幕下的黎京城,时不时还能看见云层中翻滚的黑影,像是神明降临在蜀越的土地上。

“那好,你告诉我这场战争该怎么打?父皇的援军迟迟未到,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救回澹台宁静。”

女人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凄清道:“我们救不回她,她已经死了……我女儿已经死了,从你今天拒绝他的建议时起,我女儿就已经死了。”

楚瞬召睁大眼睛:“怎么会?”

“只要我女儿活着一天,他的统治永远会受到质疑,要是他赢了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许我女儿活下去的……绝对不会。”

楚瞬召听后神有些落寞,片刻后,坚毅的神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我不会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我会救回她的,我向你保证。”

“你救不回她的,因为你这次的对手是澹台凝华,千年以来黎京城从未被任何人攻进过,而且我们现在的时机完全不对,澹台凝华动用了所有可以用的底牌来打这场战争,我们的兵力不够,远远不够救回我女儿。”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你看来那些龙出现了后,我们就没有任何胜机。”

楚瞬召想起了闽塞城里那些悲惨的画面,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安静无声,死

者默言,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从未想到回走到如今这一步,从我将匕首插进燕莾皇后的心脏时,很多事就已经变了,有些变化一直在我的内心里悄然发生,甚至连我自已没有查觉到。”

澹台宁素看着他说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明摆着发生的事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要你等待你父皇的援军。”

“父皇的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澹台宁素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死在这里,不要被澹台凝华杀死,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很愤怒,可我们的兵力远不足以打败他,这是一场必死之战。”

楚瞬召低头咆哮道:“我当然知道兵力不够,可兵力再悬殊的战争也有人胜利过,为何我们不放手一搏?”

澹台宁素掩面哭泣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的东西,我不想她死在澹台凝华的手中,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我是不会活着回去黎京城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会保护你和你女儿的,我楚瞬召对天发誓。”

澹台宁素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边流泪一边离开了营帐,楚瞬召急忙追了出去,却发现女人的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没有人……”

这件话轻飘飘落入楚瞬召耳中,带着令人心哀的悲伤。

少年站在帐帘下呆立着,此时正下着细雪,他伸出手来接着飘零的雪花,抬头看着这片飘雪的天空,果真是白茫茫一片天地,哪怕是死都可以死得一干二净。

他不想死。

那就只能让敌人去死。

……

……

“龙将大人在这里看了很久,到底在看什么?”

澹台凝华望着那龙背上的男人,巨龙在他下安静如家养的猫儿般,全然没有那龙啸千里的凶猛,龙无獒低声回答道:“我听闻胤国铁骑甲天下,但我从未见过他们打仗,你觉得他们的胜机有多大?”

“他们也从未见过龙骑兵们打仗,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驯服飞龙,我相信在龙将大人的帮助下,我们可以战胜这些来自北域的蛮子,在这之后,蜀越将会作为庆国的仆从,与庆皇陛下共同讨论征伐北域的大计。”

“皇帝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尚未有征伐北域的念头,等用到你们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的,明之后,这个国家就是您的了,对此您有什么感想吗?”

“是我的又如何呢?”

澹台凝华反问道,龙无獒撇头望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所在,澹台凝

华解释道:“我曾经辅佐蜀越女帝将近二十年,却从未想到有针锋相对的一天,这就是乱世的时局,让人在其中不得已。但这个女人到底还是太软弱了,没法带领蜀越走向一个强大的时代,改朝换代也是迟早的事,即便篡夺王位是大不逆的事,我也决心走到尽头,蜀越决不能落在胤国人的手中,”

“我不会死在这里,可我也不能改变,这是我选择的人生。”

龙无獒放下手中的武器说道:“你们蜀越人说话总是那么有意思,你觉得胤国人明天会出战吗?还是会连夜撤退?”

澹台凝华眺望妃子关外那片营地,摇了摇头道:“楚骁华的儿子绝对没有那么软弱,他拒绝了我的好意,执意要带着军队进攻黎京城,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持他们进行撤退,必然是选择进攻,这是他们唯一的路,也是必死的路。”

“或许我们可以连夜驾驭飞龙闪袭他们的营地,只要陛下愿意,这场战争今夜就可以结束了。”

澹台凝华起,伸手指向远方那片营地高声道:“不,我要让楚瞬召和澹台宁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在光天化之下彻底摧毁他们的军队,将胤国铁骑的尊严碾碎在尘埃之中,彻底毁灭!”

龙无獒望着面前的男人,顿时感觉男人上升腾起巨大的威严,纯白的气机围绕在男人周边,他的尊严和带来的恐惧覆盖整座城市。

龙无獒带着一丝讥讽问道:“如果没有我们的龙,陛下是否会像现在这般如此有信心?”

“盟友与盟友之间就是相互利用的,楚骁华和澹台宁素结盟并非怀念旧,而是他们需要一条通往南陆的道路。如果我们不能将胤国人的进攻阻拦在蜀越这里,反倒被澹台宁素和楚骁华打赢了我们,在这之后,南陆将直接面对大胤铁骑,金帐国的蛮荒武士,樽国的狼兵战骑,这会是一场席卷天下的屠杀战争!”

龙无獒冷笑了一声,在他的眼中,胤国铁骑崛起似乎来得无缘无故,但他们掌握着人间最强大的生物之一,铁骑再强大又如何,对上了他们的龙骑,那些北域蛮子就死得理所当然,死得天经地义,他们才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人,绝不许出现任何一个威胁到他们地位存在的国家。

这位曾经率领一千龙骑镇压离庭,眼都不眨焚兵三万的大庆龙将,亲手废去西临剑神一腿,最终和庆安龙仙成婚的男人,在这之后他为了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内忧外患的庆安王朝兢兢业业,甚至连好都只剩下喝酒和收藏名帖奇卉。

当今世上,能让理解他的人真的不多了,南陆对他而言终究是一块无聊的地方,

此时作为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反倒在黎京城的城头上,纹丝不动看着那支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骑兵。

他拍了拍座下的龙头,巨龙睁眼温顺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龙无獒难得笑眯眯道:“过真是好大一颗龙头,希望明天不要让别人砍去。”

巨龙重新闭眼休息,宽大的龙鼻随着呼吸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气,龙无獒将斧头放在巨龙的头上,沉声道:“大胤龙雀是吧?既然你一心和我们死磕到底,那么我们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龙威!”

“除了这十几条龙外,我们还为你们带来了援军,现在刚刚来到。”

龙无獒挥手指向头顶,澹台凝华慢慢抬头,一座座黑棺从天上落下,云层中可以看见巨龙翻滚的影,这些棺材是它们刚刚从庆国运送而来的,里面有和巨龙同源的力量,棺材坠地时内发出巨大的抨击声,龙吼般的怪叫回dàng)在城头上之中。

更多的黑棺从云上落下,铁棺开始依次破碎,铁板坠落至地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妖魔挣脱铁链般令人愉悦,最终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具具苍白的人体,他们的体表呈现青铜般的光泽,眼中却是岩浆般的炽之光,他们排成队列站在龙无獒的面前,如同待命的士兵般。

澹台凝华睁大了眼睛,这些人有龙一样的脸部结构,但惨白的骨刺从他们的下巴和额头伸出,看起来狰狞无比,铁青色的鳞片伴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张一合,简直就是人和龙揉捏出来的怪物。

澹台凝华沉默了一会,露出极冷的笑意:“有意思,这些是什么东西来的?”

“我不知道……但明天就知道了,我们的敌人也会知道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妃子关之战(一)

风从北面狂野地吹到自己脸上,边的鹰旗在狂风的利齿下反复摇摆,卷起荒原上的气流,使楚瞬召后的披风紧紧贴在后背上。

天空如同岩石灰蒙,甚至连太阳也藏在乌云之后,在荒原的另一端,澹台凝华的军队疾驰而来,形成整齐有序的大方阵,方阵像覆着一幅幅华美至极的血红锦缎。

在这些方阵的前列,从弱冠到半百的朝廷文官全部被澹台凝华斩首,脑袋插在大木杆上。

一头叠一头,如同一根根血红的糖葫芦,让人悚然不忍直视,但却滑稽凄凉。

澹台凝华觉得这些文官文不能解内忧武不能御外敌,甚是废物,于是全部下令诛杀

最后将他们的脑袋送到战场上让澹台宁素好好瞧瞧,这就是她和胤国人结盟造成的后果,他是当之无愧的恐惧之王。

楚瞬召用带着铁丝网手的手抓住马缰,把缰绳抓得紧紧的,他望着那些燃烧的糖葫芦,死亡就像个无底的深渊般。

今过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里,但他想证明什么是正道,向蜀越人民证明澹台凝华才是真正的逆贼,而非澹台宁素。

此时他握剑的右手反复开合,他希望在寒风中可以保持手指的灵活,他要一剑击杀澹台凝华,他绝不留。

呼吸带来的白雾顺着面具甲缝缓缓溢出,顷刻之间,眼缝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这一刻仿佛时间倒流,佛回到了临安城的皇宫,他穿着锦衣玉袍,而非现在的白甲披风。

他手中拿着木剑,对手不是澹台凝华,而是自己的哥哥。

从他会走路开始,两兄弟经常拿着木剑在皇宫里比划着,他们绕着那些红檀廊柱兜兜转转,笑闹叫嚷,因为没有人看见,即便被对方手中的剑打疼了,也不会哭泣。

因为在他们想象中,他们不是孩子,而是英雄,英雄是不会哭泣的。

哥哥永远都让着自己,自己手中的木剑砍中他的次数远比他砍自己的次数要多,直到有一次哥哥的木剑砍中了自己的脸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后来那一个月,姐姐都没有和哥哥说过一句话,还把他们两人的木剑偷偷折断了。

也就是那次,自己第一次尝到了口中鲜血的味道。

如今这种味道慢慢出现在自己口腔中,他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会打赢这场战争!

他不害怕那些会飞的龙,也不害怕澹台凝华的军队……他要向那个哀伤的母亲证明,自己可以救回她的女儿!

此时此刻,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军队从自己后方,妃子关南边平原地带缓缓前进。

楚瞬召

可以清晰感觉到后的震dàng),那一幕,万马奔腾,踏碎山河!

这支经历了靖南城之战,安息城之战,外加蜀越二十余场战役的胤国最强骑兵原本有三万人,现在只剩下了一万一千八百五十二人。

但军队气势依旧凶猛,如同一线江潮般,朝着楚瞬召边迅猛推进。

风鹰铁骑统一黑甲,是胤国诸多骑兵营中最容易被认出的一支骑兵,每十人队列必举纯白鹰旗,白旗在风中随意舒展,如流云胜雪,随风飘摇!

铁骑突出刀枪鸣,这支仿佛来自北域的骑兵军队恰似黑云浩dàng)卷人间!

蒙羽策马来到楚瞬召边,男人披铁甲,气势凛然,这位风鹰铁骑大都统面无表道:“三皇子下,恕我们让下久等了。”

楚瞬召微微转头:“就那么多人?”

“就那么多人。”

楚瞬召沉声道:“够了。”

年轻皇子语气中不曾带有疑惑和卑怯,这就是皇室成员的风骨,以少敌多,依旧临阵不惧。

蒙羽沉默了片刻,缓声道:“三皇子下放心,蒙羽向漫天诸神发誓,风鹰铁骑的铁翼会保护下,死战到最后一刻。”

楚瞬召眺望远方的军队,轻声道:“死战……是死还是战?”

蒙羽没有回答楚瞬召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下这一路一直很不开心,末将都看在眼里,所以末将也很不开心,只要末将今把他们全部杀光,下就会开心了,对吗?”

楚瞬召握紧马缰,默不作声,面甲下的脸色晦暗。

蒙羽枪指澹台凝华大军,猛然低喝道:“我蒙羽征战一生未尝有过败绩,北蛮一战以三千铁骑破北蛮大军一万两千,昨如此,今皆然!”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骑在他脖子上,手里举起他递给自己的配剑,黑甲男人骑在纯白战马上,何等意气风发。

直到今天,他还是“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俯瞰整片战场,这让他感到安心,膛里渐渐被一种叫勇敢的东西填满。

勇敢不愧是神明赋予人类最有意义的东西,附之于人之上足以超越神。

另外一样有意义的东西便是**,是人们对于物权虚弱的占据。

自古以来,万世苍生都被困在**的牢笼中苦苦挣扎,无论儒道圣人的浩然正气平天下也好,道教真人的返璞归真也好,佛宗僧人除戒嗔也好,终究在这个牢笼之中一步也踏不出去,开宗立教千百年来,都被这个问题苦苦缠孜孜不倦试图证道破解,但最终亦是无果。

生者向

死而生,死者弃生赴死。没有谁是必须活着,也没有谁是一定要死。

那些活着的人,都是踏在死者的肩膀上抬头前进,心如磐石,无往而生。

楚瞬召对蒙羽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这场战争无论是什么结果,我楚瞬召都欠你们太多了。”

比起楚瞬召的早到,澹台凝华这才姗姗来迟,这位自封蜀越皇帝的男人此时没有乘坐辇车,而是穿着一银亮铠甲,策马在大军中阵,此时出东升,澹台凝华后那杆长达两丈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上星星点点的金箔在晨曦下反出夺目的光芒。

在他后的骑兵连绵而去,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按照蜀越的规矩,皇帝御驾亲征应该乘坐十二马拉动的黄金巨辇,可澹台凝华不想那么做,他要亲自用枪刺穿楚瞬召的体,将他的脑袋切下来送回胤国去给楚骁华看看,就像他把澹台宁素母亲的脑袋送去给她看一样。

他实在没有想到如今他会动用这支大军,蜀越真正的万人之上,而不是澹台宁素边那个总是对她鞠躬尽瘁的谋士,而云层传来的龙吟,更是体现出赵皇后对他的信任。

虽说龙无獒的冷傲让自己觉得有些碍眼,但终究无关紧要,眼下自己借助他给自己带来的兵力,步步为营,一口口将这支硬得掉牙的铁骑军吃掉。

他不担心楚骁华的复仇,他背后的靠山就是庆安王朝,楚骁华的盟友有什么?一些骑马和骑狼的蛮子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胤国铁骑的远征将会截止在黎京城门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皇子,还有他后的那些铁骑军们,即将会成为自己士兵枪下的亡魂。

澹台凝华望着支浩dàng)如出的黑甲骑兵,一想到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骑兵尽数死在自己手下,平生第一次如此猖狂,乃至恨不得放声咆哮!

澹台凝华提起那杆杀死过无数次后楚将士的猩红长枪,长枪上镶嵌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石,继而便鲜血染红,他手提长枪举目眺望,却难以压制心中的信奉。

那张常年冷漠的脸庞渐渐被狰狞激dàng)撕碎,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长枪捅入楚瞬召的体里,但面对那位如此耀阳高升的大胤三皇子,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

此时这位年轻皇子穿着一醒目白甲,姿卓然,大抵就是诗人所说那种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玉树临风了。

澹台凝华眯着眼睛心有些复杂,他和当年骁华一样,那种年少御万军的当之无愧,傲视人间敢战天仙的傲慢,只有出生于帝王之家终接受皇室气运洗礼的人才能沉淀出这样的光芒。

自己虽说冠以澹台二字姓氏,但若非他屠杀了那几个蜀越王朝的老祖宗,他此生注定于王息二字无缘,蜀越的镇国之气根本不会分一杯一勺给他这外家之人,这就是他的命啊!

一想到这里,澹台凝华不自地狰狞了起来,五指牢牢握紧枪杆,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嫉妒楚骁华绪是如此强烈,这个男人带给蜀越的祸害如同广袤平原上投放的火焰,风吹草动后便是燎天大火般的光景!

战火一望无垠,烧在战场上,烧在人的眼睛里,烧在人的心里,最终将一个又一个王朝烧成灰烬!

自己后是蜀越铁甲森森的流云枪兵,比起那尽数死在丹阳城下的丹阳骑兵,这支被蜀越历代皇室成为“云神之矛”的御林枪兵地位超然,里面全部都是蜀越百里挑一的精锐枪兵。

这支蜀越最强枪兵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澹台凝华一手调拨出来的,所有澹台凝华篡位登基为王后依旧在内乱的风暴中屹立不倒,究其根本就是他掌握了这支蜀越最有话语权也是最强大的兵力,军部中半数人心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支军队最大的功劳在于蜀越处于内忧外患的况下,帮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男人成功坐上了蜀越的王座,其中也有血蟒帮的功劳,可是现在血蟒帮被胤国骑兵重创近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也没有气力和他们分享胜利的果实了。

澹台凝华远远地看着楚瞬召,这位站在军阵边缘的胤国年轻皇子仿佛无动于衷般,缓缓掀起脸上的面甲,没有说些激昂感慨的话,也没有一鼓作气带兵冲过来,他们只是隔着不到三里地的距离,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命令龙无獒将他们烧成灰烬。

赵皇后给他下了个死命令,无论这场战争的结局与否,楚瞬召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这样的人已经威胁到庆安王朝千年来的统治,决不能让他活着。

澹台凝华没有继续策马向前,而是看着士兵们各种部署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澹台凝华也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军阵,眼看着胤国骑兵将战线拉长至两侧后缓缓收拢。

陆战枪兵们所站的每一个方位仿佛饱含深意,男人瞪大了眼睛回忆起各种兵典出现过的战法,但脑子任是一片空白,这样的战法令他费解乃至无从下手。

现在不懂也无妨,总之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只能是自己,他用枪锋指着自己的脖子,对楚瞬召笑大声问道:“楚瞬召,我这颗大好脑袋,你摘不摘得下来?”

楚瞬召没有理会他,在这样的况下不要和这个疯子进行任何对话,待自己的剑砍下他的脑袋时,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服气?龙无獒,该让你的人登场了!”澹台凝华抬头高声道。

响彻云霄的龙吟从天上传来,蒙羽握紧枪杆看着后成形的箭头阵:“下,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蒙将军,你看!”

楚瞬召脸色发白地指着前方,蒙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忽然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般,随着一声咆哮,巨大的黑影从天上落下,重重地降临在澹台凝华的军阵前,这条巨大的畜生便是那晚焚烧闽塞城的罪魁祸首之一,如同它的名字蚩尤一般。

龙角和利爪则如亮铜,粗大的龙须无风自动,而在它的背上骑着的是龙无獒,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上的龙鳞铠甲熠熠生辉,以将军般的姿态站了起来,左手提着令人悚然的战钺。

巨龙昂首在地上行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沉稳有力,两颊后的鬓毛像是羽箭般锐利,更多和它一样魁梧的龙从天上落下,整整五十条巨龙整齐有序地站着澹台凝华的军阵前。

巨龙对着楚瞬召的军队齐咆哮,楚瞬召和那些骑兵们都愣住了,龙吼像是海潮般铺天盖地袭来,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般。

其中有一位龙骑兵取出极长的铁杆,在龙背上站了起来,用力地插在下的雪地,卷在铁杆上的旗帜随风展开,如升天的凤凰般。

楚瞬召望着那面大得惊人的黄金龙旗,感觉自己的心脏急促跳动。

蒙羽脸色苍白道:“三皇子下,我们不能打了,你看见那些龙了,要是我们现在冲过去的话,龙焰会把我们全部杀死的!”

楚瞬召强压心中的恐惧,固执道:“不能撤,我看见澹台宁静了。”

蒙羽愣了愣,随即他也看见了那个蜀越小公主了,那孩子在龙无獒边瑟瑟发抖,前是恐怖如雷的巨龙,后是潮水般bi)近的枪兵大军。

她的脸色并不好,脸色泛起病态的青色,上的衣服还是那天晚上穿的,澹台凝华这个畜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公主来看待,而是奴隶。

澹台宁静也看见楚瞬召了,她站在龙背上一边流泪一边沉默,后站着魁梧如岩般的男人。

她无力从龙背上逃跑,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可怕的龙吼,她手脚冰凉脸色发青,仿佛连心脏的跳动对她都是一种负担。

她是个特别胆小的女孩,个子也是长得矮矮小小的,那自己那体高挑倾国倾城的母亲相比只能算得上是可,到现在听见打雷只能害怕地抱紧玩偶,在幽暗深邃的皇宫里,她总觉得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毒蛇吐芯般。

直到遇见楚瞬

召和他边那些女孩后,她才慢慢变得勇敢起来,她跟着关雎和叶微微一起御剑飞行穿云海,从百尺之高的瀑布一跃而起,仿佛只有这些时候,她才能勇敢一些,勇敢得不像过去的自己。

她真的很喜欢楚瞬召,喜欢楚瞬召对她的礼貌温柔,喜欢他的幽默天然,就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般。

她最喜欢楚瞬召的还是他上那种温暖,这种自己从未在父亲上感受过的陪伴感,和楚瞬召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不怕那些可怕的士兵,还有关雎也是,他们都会保护自己,用他们手中的剑将那些伤害自己和母亲的人砍倒。

皇宫里面总是冷的,除了那几抹翠绿的竹色外,仿佛一切都是带着灰色,可楚瞬召就像是驱散灰色的灼般,上焕发着万丈光芒。

现在她的太阳来了,后带着一支军队,可自己却希望他不要来,带着他们彼此的回忆回去胤国,离开蜀越这片是非之地。

澹台凝华注意到她看楚瞬召的目光,示意龙无獒抓住澹台宁静的后领口将她轻轻放在雪地上,澹台凝华冷一笑,翻下马将手搭在澹台宁静的肩膀上,弯腰低语,如同以往他见到自己那般恭顺。

“公主下,你看见那人了吗?他带着军队来救你了,你希望他活着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澹台凝华加重了些许语气道:“公主下,看来女帝陛下今天是来不了了,反倒是楚瞬召来接你,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希望和他重逢吗?”

她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暗淡的瞳孔泛起一丝亮光,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你现在走过去,这样你就可以和他重逢了。”

澹台凝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盖过那高亢的龙吼,径直传入楚瞬召耳中。

楚瞬召几乎要将一口白牙咬碎般,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居然把澹台宁素带到战场上来!自己要宰了他,自己要将他抽骨剥皮挂在城墙上!

随即他听见澹台凝华的笑声,“那么走吧,小公主,走吧,要是你走得快的话还能和他团聚,要是他死了的话,你们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伴,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买卖!”

她僵硬地朝着楚瞬召的方向迈出一步,随即她听见箭啸的声音,一支羽箭在她前晃动,吓得她魂飞魄散。

“小公主,你走得太慢了,聪明点,再走快一点,这样你就可以和他团聚了,别害怕,你的臣民都在后面看着你。”

澹台凝华说罢他从箭囊里取出第二根箭,对着澹台宁静的后背,她像一只被猎人瞄准的兔子般狂奔了起来。

“小女儿走啊大胆

向前走啊,往前走啊,莫回头!”

澹台凝华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澹台宁静不顾一切泪流满面地奔向楚瞬召,但她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听见后面的箭啸不断传来。

“下!你不能乱了阵脚啊,下!”

蒙羽的手被楚瞬召猛然甩开,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皇子提枪策马冲锋,那个眼神就像是被触犯了领地的狮子般。

“小女儿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石桥那头有公子哇公子哇,通天的路有九十九啊。”

“小女儿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欧,莫回头。”

“红袖楼上撒那红绣球,公子与你喝一壶啊。”

“一路喝到黄泉头啊!”

澹台凝华肆意高唱,反复搭弓箭,bi)得那白衣少女跑向楚瞬召。

在澹台宁静,而楚瞬召也向他们的军阵策马狂奔,孤立无援。

第三百五十七章 妃子关之战(二)

“澹台凝华我*你祖宗十八代!”

楚瞬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澹台宁静决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是死了澹台凝华就赢了,无论这是不是澹台凝华为自己设下的圈套,他都得不惜代价去力挽狂澜!

他疯狂地用剑鞘抽打黑马,笔直地冲向不远处的那个小白点。

澹台凝华可谓是箭啸不绝,射箭的速度极快如同动用连射弩般,可没有一根箭射中澹台宁静,眼看着楚瞬召迅速靠近澹台宁静,一丝胜利者般的神情从脸上浮现。

楚瞬召咬紧牙关踢开马镫,松开马缰,在马背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幽冷的紫瞳继而化作深黑,那是连光都会在眼眸中湮灭的极黑!

“勇敢点!”

楚瞬召伸出手对澹台宁素大喊:“我会带你回去见你母亲的!”

澹台宁静眼中的泪水顿时散开,她终于看见那个来救她的人,无数的箭雨从他身后掠过,却没有一根箭可以伤害到他。

他如同天命之子般骑着黑马来拯救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他身后升起的太阳让他看起来恍若神人,足以将自己从任何绝境中救出!

澹台宁静对着他伸出了手,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即便是地狱。

王息全开让他体内的血液奔腾流传如大江奔流,箭雨在他眼中的速度变慢了,每一根箭落地的声音对他而言都是格外清晰,无数的声音如狂蜂般汇聚在自己耳中,穿白裙的公主对自己伸出手,那素白的手掌像是玉兰果般柔软。

他距离澹台宁静只有十步的距离,只要再给他三次呼吸的时间,他就可以握着女孩的手,用力将她带到黑马上。

在千百汇聚在他脑海中的声音里,他听见了低低的笑声,像是妖魔在深渊发出的嘲笑。

一根黑羽长箭脱弦而出,在诸多飞箭之中,这根箭如同阎王爷脱手甩出的夺命符。

楚瞬召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拼命地对澹台宁静伸出手,黑箭狠狠射中了澹台宁静的肩膀,少女重重倒在雪地里,如那被坠地的白鸟,肩膀上涌出鲜红的血色。

那根羽箭没有停止前进的攻势,而是扎入了楚瞬召身下的黑马,黑马哀鸣翻滚。

楚瞬召重重落在雪地上,滚烫的马血溅在雪地上,楚瞬召趴在极冷的雪地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对着雪地里的女孩伸出了手,眼中的极黑渐渐褪去。

澹台凝华满意地丢下手中的长弓,看了龙无獒一眼,男人举起手中的战钺,在海潮般的龙吼中缓缓下令道:“龙焰!”

数十头巨龙齐齐张开嘴巴,每张嘴里仿佛含着一颗太阳,楚瞬召趴着雪地里,身上被黑马压着让他无法动弹。

少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切的感觉都离他远去,他感觉冷极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数十轮太阳冉冉升起,仿佛这片天地间的汹涌气机都汇聚在巨龙口中般,这就是澹台凝华为楚瞬召设下的死无葬身之局,他知道楚瞬召会去救澹台宁静,用这个无用的公主换大胤三皇子一命,这一命将会直接击溃胤国铁骑的战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吗?

澹台凝华肆意狂笑,这一刻他小人的嘴脸终于被兴奋所撕破,看着楚瞬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能拖动着身体在雪地里前进,无法逃脱,如同中箭的猎物般。

龙焰脱口而出,热风滚滚如潮扑向楚瞬召和澹台宁静!

蒙羽将头盔往雪地上重重一摔,红着眼睛仰天咆哮,发誓要亲手将澹台凝华杀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这是可以连黄金都融化的热力,待到龙焰消退之后,深坑中连焦骨都不会剩下,楚三皇子的远征也算是走到头了,与此同时还有他们的命。

“我说过了,这是一场无趣的战争。”

龙无獒的额发被热风反复吹起,龙焰带来的热光在他铠甲上炸出片片光斑,他心想这下应该可以回去和赵皇后还有赵曦交代了吧

赵皇后要自己把楚瞬召的脑袋带回去给他看,可现在自己只能去坑里捡几根焦骨了,或许连焦骨都没有。

十二头巨龙同时喷出的龙焰,别说是人了,哪怕是一条河的水都能蒸发掉了。

此时龙焰的喷射终于消止,浓重的硝烟略微散去,胤国骑兵们仿佛丧失斗志般愣愣地看着黑烟腾起的地方。

此时澹台凝华前方有三多百轻骑兵出列,绕过那些可怕的巨龙抵达火坑边缘,此时整片雪地都在燃烧,白雾和黑烟在空气中弥漫着,黑烟翻滚如云,擎天烈焰燃烧不止。

“把他们的骨头给朕捡回来,朕要打包送去给楚骁华看看。”

澹台凝华一脸掩不住的笑意。

有人策马来到火坑边,往里面一看,看见了那

个难以置信的真相,他想尖叫,但连尖叫的力气的失去了,连同呼吸一同停滞!

不止哪一个人,连同那三百多人都看见了那可怕的真相,杀了他,趁现在!要杀了他!马上杀了他,这是那三百多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但他们的脚步仿佛被铁链锁住般,连一步都迈不开了。

在火坑中央,白甲的少年抱着年轻女孩,四围火焰飞腾,他们在一片灰烬中看见了他们,在他们身边是焦黑的骨头和发光的余烬。

少女浑身覆盖烟灰,洁白衣裙半数成灰,露出素白的大腿……可她安然无恙。

少年的面前插着一柄沉重的巨剑,剑身上泛着苍红的血色,如同巨龙身上剥下来的鳞片般,红光在剑身上流过宛如鲜血!

他没有去看那柄剑,而是紧紧抱住少女,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般,

这样的场面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同澹台凝华的笑容也停滞在脸上,龙无獒沉默地看着年轻皇子面前的血色重剑,剑身上释放出来的神威竟然将巨龙的威严强压了下去,让他也不敢迈出一步,哪怕一步!

危险至极,这样的人何等危险至极,他必须死!

这样的念头蔓延在所有人心里,但没有敢踏入深坑中,这就是大胤三皇子的王威所在,他从大胤临安城出发远征至蜀越妃子关,中间有一个被他毁灭的王朝。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澹台宁静,女孩睁着透亮的眼睛,她肩膀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但她却感觉无比安全。

她吐出肺里灼热的空气:“小召哥哥……我很好……谢谢你来救我……我想母皇了,……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我现在带你你去见她,我带你去见她!”

楚瞬召紧紧抱住她,生怕她忽然在自己面前消失般。

他对这个女孩的感觉仅仅局限于哥哥对妹妹般的关爱,他曾经向女帝许诺过会好好照顾澹台宁静,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有朝一日他会返回那个名为胤国的国家,而她则会留在蜀越继续做公主,两人就是彼此之间的过客,日后或许会成为关系坚固的盟友。

可对澹台宁静而言,楚瞬召就是她憧憬的全部,她因为父辈之间的关系才和他相遇在一起,两人凑在一起的谈话既轻松又梦幻,就像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这个世界不允许他们继续当孩子了,继续幼稚下去的结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想活得幸福就得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价……乃至生命。

那么多年过去后,楚瞬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感受过男女之间的爱恋,也体会过生离死别的悲痛,他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如同握紧手中的龙雀剑……可他唯一无法改变的是人们的心。

这个世界的就是那么残酷,千百个男人目睹一个女孩被箭雨所驱逐,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去救她,除了自己……可他一个人善良又有何用,这个该死的世界总是那么残酷,让他无法反抗,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

既然没法毁掉这个残酷的世界,那么就把那些残酷的人全部杀死,如果最后残酷的人只剩下自己,那么就把自己也杀了!

为首的骑兵咬紧牙关,举起铁枪咆哮道:“杀了他们!”

“闭嘴!你以为你可以杀我吗?”

在火光之中,楚瞬召缓缓抱起公主,那双紫瞳眼中反复流淌着火焰,那样的眼神前所未有,如今的他胸膛燃烧着熊熊烈火。

“小召哥哥……”

澹台宁静拉了拉他的手。

“小召哥哥之前跟你讲过很多故事,那些故事里面很多东西就连哥哥都不懂,或许要很多年之后才能懂,哥哥希望你记住那些故事,终有一天我们是要分开的,而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就只有那些故事了。”他抹去女孩脸上的污灰:“为了我,勇敢点好吗?”

“我怕疼,但不怕死。”

女孩那坚毅起来的眼神让他心头一跳,他点了点头,抱紧了澹台宁静,顺带把那柄插在雪地里的剑也拔出了。

太阿剑,可斩天神,可毁天门!

火坑边缘有人扬手大吼:“杀了他们两个,杀了他们!”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不信命的。”

楚瞬召凝视面前的剑,缓缓念出了上面的铭语。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窿至极,神煌无终!”

这把剑开始燃烧了起来,那么地耀眼,一股千百年前消失在天地间的君王气息重新从这个少年身上爆发出来,这股气息将骑兵们全部逼退,楚瞬召将少女背在身后:“我……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今日远征至蜀越黎京城前,我或许没法活着将我的士兵带回去,但

我手中,还有这把剑!”

楚瞬召抱着女孩,没由来地笑容灿烂:“澹台凝华你这个伪君子,给本殿下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之君!”

话音刚落,楚瞬召将太阿剑重重插入雪地中,如拄剑而立。

辉煌金身扶摇直上,身高百丈,为君临天下之势。

这尊高达百丈的金光大身面容模糊不清,但身上释放出来的威严令人心生敬畏,面对这尊如同神佛般的存在,澹台凝华又惊又恐:“这……这到底是什么来的?”

君王之怒,伏尸百万作尸山,流血千里成江河。

澹台凝怒极反笑道:“大胆胤国蛮子,你可是想平分我蜀越半座江山?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澹台凝华怒气不止,气机荡漾冲天而起,身边狂风暴雪骤然升起,飘荡不止。

男人双手合十,双目化作雪白,一条长达百丈的漆黑血蟒骤然现身,这条比澹台宁素那日召出来的雪白巨蟒更为巨大,之间这条似有形又似无形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将整个军阵笼罩住了。

黑蟒对那尊金光大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气势无比骇人!

君王一怒又如何?

天地之间云层翻滚成一线,楚瞬召在火坑之中畅快大笑,笑声传遍整个战场。

“大胤风起!”

“铁骑死战!准备冲锋,冲过去!撞死他们!”

蒙羽举矛怒吼,身后骑兵接连对那尊金光大身直冲而去,因为在那里有他们的皇子在。

澹台凝华勃然大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居然敢如此放肆。

天地之间如同绽放光芒,楚瞬召缓缓闭上眼睛,抓紧少女的肩膀。

面对那尊从深坑中骤然出现的百丈金身,龙骑们满目惊恐,恨不得撤出这片战场,龙无獒更是吃惊,“这是……这是神兵的力量?他居然有神兵!”

面无表情的楚瞬召举起手臂,手掌成刃,与此同时,那尊百丈金身也跟着抬手。

“待朕重归天下之日,方圆千里之内,无论万物,杀而焚之,化作焦土,万年寸草不生。”

楚瞬召面无表情念出这句话,踏出一步,用力挥掌!

那一刻,澹台凝华那四万人步阵,浑身悚然地抬头瞥了一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一把长达百丈的金光一线径直落下,齐齐劈向黎京城外的大军。

苍天在上!

妃子关有惊天黑蟒现世,澹台凝华持枪站在巨蟒头顶,枪指金光大身。

辉煌金身眼中仿佛没有澹台凝华,跟着楚瞬召的动作凝出一把长达百丈的金光巨剑,巨剑直接粉碎了澹台凝华的通天黑蟒,天地一线般压向雪地,将整片妃子关一分为二!

……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中原之中的龙虎山上。

有一中年道人抚须西望,腰间古剑此时竟声颤如龙吼,性子沉稳的道人这才目瞪口呆。

眼见腰间古剑缓缓出鞘,继而悬停在空中,剑锋朝地,瞬间消失不见,直坠龙虎山莲花池。

象征天下王朝十五国的气运金莲,其中一朵紫金九瓣莲刹那间骤放金光,缓缓升起,古剑最终悬停在紫金莲花之上。

道人负手而立,望向西边的方向轻声道:“无论你是谁,让这份大秦王朝气运重归人间,如此逆天而行,就不怕天劫降国?”

身边有一少女道士笑嘻嘻道:“要是老爹你在那边,他们哪里敢瞎来?”

中年道人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苦笑道:“别总拍老爹的马屁,这次胤国铁骑灭燕莾一国而西进蜀越,将天下王朝这一汪死水般格局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连赵家王朝也加入了这场战争中,只怕这乱世的火会越烧越旺,我们龙虎山很难再独善其身了。”

少女气哼哼道:“他们敢来龙虎山造反?就不怕被我们一个五雷盖大顶灭了他们全家,杀得他们鸡飞狗跳的。”

中年道士皱了皱眉道:“女孩子说话干净点,什么鸡飞狗跳的?天下自南北西境划分以来,北域的战火一直就没停止过,如今南域看似天下安平,唐国离庭那几个诸侯国忍赵家那些龙子龙孙不知多久了,造反的心早就有了,只是没有那个实力罢了,这些天下诸王个个都是恶向胆边生,历史上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真是枉费读那么多年的儒子书了。”

少女点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中年道士低头看向那莲花池上悬浮的古剑,说出一句让女儿晦涩难懂的箴语。

“乱世分崩,龙雀吞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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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妃子关之战(三)

“冲上去,保护三皇子下!”

蒙羽疯狂驱动下的黑马,膛里的血液被楚瞬召那一剑完全点燃了,虽然不知道楚瞬召是如何做到的,但那看似开天辟地的一剑真的劈开了天地,重重砸在了澹台凝华的军阵之中,一剑硬生生分割了整片战场。

将近三千人死在那一剑下,数十条飞龙接连起飞,对那尊金光大咆哮不止。

楚瞬召反手斩下敌人的手背,对着充满血气的天空大口呼吸,后背着轻柔如雪般的少女,他起跳挥斩,将那些试图包围他的枪兵一剑斩杀!

他要带澹台宁静到战场的后方,方才的无上金一剑粉碎澹台凝华的通天巨蟒后便消失殆尽,而澹台凝华便消失在战场之中,让自己无迹可寻。

但他还没有死,待自己将澹台宁静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会亲手拿着剑砍下他的脑袋!

“小召哥哥我怕……”

“别怕!闭上眼睛,不要睁眼!”

楚瞬召将太阿剑狠狠刺入敌人的体里,瞬间涌出的鲜血溅了他半边子,让少年看起来宛若炼狱修罗般可怖。

他背着女孩一路冲杀而去,整个战场化作乱战的泥潭,他时不时得避开头顶掠来的明亮龙焰。

狂暴的龙吟无处不在,而在道路的尽头,点点金光般的火焰徒然升起,那是他们的眼睛,他们上的黑袍被烈焰所点燃。

黑影们冲了上来,将楚瞬召和澹台宁静团团围住,楚瞬召可以清楚看见兜帽下的露出利齿,这些似人类鬼的东西眼中透着对血的渴望。

楚瞬召一手背紧少女,将全的王息注入到太阿剑之中,太阿剑发出高亢的咆哮。

无论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他绝不后退,他要杀出去!

龙无獒站在道路的尽头,男人的影高大威严,手里握着致命的武器,随着他高举晃动那柄战钺。

黑影顿时扭头望向龙无獒所在的方向,他们眼中流淌着金色的光焰,如同巨龙的瞳孔般。

“杀了他!杀了他后的女孩!”

随着龙无獒将武器指向楚瞬召,那些黑影开始兴奋了起来,尖锐的指甲撕裂了上的黑袍,露出斑驳可怖的躯,楚瞬召用太阿剑指着龙无獒无声地笑了笑道:“等我杀了澹台凝华,下一个就轮到你。”

龙无獒看着楚瞬召,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带着这些可怕的东西来到蜀越的土地上,就是为了将胤国人变成一具具尸体。

自己何必和将死之人说那么多话,他是来大杀四方的!

楚瞬召撇头看了一眼后的女孩,他许诺了要带这个女孩回

去找她母亲,他不希望自己许下的诺言无法做到,那些被许诺的女孩总会期待承诺的实现,要是自己失约的话,那她该有多可怜啊。

手中这柄从西临剑库带出来的剑还真是靠谱,只要自己握着它,无论杀多少人都不会疲倦,仿佛那些剑势都是武神接着自己的手挥斩而出。

那些黑袍人本能地畏惧自己手中的武器,但自己率先挥剑,将第一批冲上来的黑袍人拦腰斩断,如同用烧的刀剑去切割牛般,但更多的黑影从了上来。

无数的爪子在楚瞬召面前挥舞,楚瞬召猛然旋转了起来,太阿剑带着巨大的剑虹,血水溅开成半圆。

那些黑袍人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滚烫如同开水般的血液滴在他上,有的滴在澹台宁静上,但她没有尖叫,只是将自己的嘴唇咬得血红,她不想楚瞬召因为她而分心。

当女孩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时,发现楚瞬召如同狂狮般起跳挥斩,那些靠近他们的敌人在剑弧中分崩裂开。

楚瞬召周透着极黑的气机,喉咙中爆发出震耳聋的咆哮,那些气机渐渐卷起战场上的兵器,形成旋风般的轨迹围绕着。

楚瞬召大步前进,挥斩咆哮,将一具具尸体抛在后,那些浓烈的血色溅如空气之中,如同悬停的墨龙般。

澹台宁静的心境忽然安宁了下去,在这样的危险之中,他们两个随时都可能死去,但女孩从未清晰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

楚瞬召曾经带着苏念妤在临安城里大开杀戒,试图将女人送出这座每个人都想她死的城市,可那次他失败了,但即便苏念妤她还是活了下去,因为有他父皇的怜悯,胤皇说不许杀苏念妤就没人敢杀。

但这次不一样,父皇不在自己边,他的后同样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到处都是可以至她于死地的武器,而自己这一次可以仰仗的只有手中的剑!

楚瞬召选择将自己的体交给体里面那个妖魔,让它借着他的手去反复砍杀,将任何的人和怜悯抛在脑后。

鲜血一次次染红少年的脸,那张渐渐被兴奋和狰狞撕裂的脸庞,杀戮对他而言渐渐变成了享受,为此他不再恐惧。

有人说他是来自胤国的雄鹰,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雄鹰,而是一条冲破枷锁的狂龙。

楚瞬召此时已经伤痕累累,黑袍人的利爪在他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其中还有一只断爪插在腹部的白甲上,或许是体内出之血的作用,楚瞬召的伤口反复愈合又被撕裂,最后他对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了,可他后的女孩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最后用极大的力气挥出三丈长的明亮剑弧,将面前的敌人破甲斩杀,最后仿佛力竭般单膝下跪。

楚瞬召趁着喘息的间隙,看见了那些黑袍之下的面孔,那些面孔就像是将巨龙的脸拓印到人脸上般,一张张狰狞且扭曲的脸暴露在自己面前,脸上鳞片慢慢落下,仿佛有蠕虫从眼窝中钻出,这一幕让他的尾如同翻江倒海般恶心。

楚瞬召将太阿剑插进离他最近的黑袍人上,剑锋插入他躯时,他口中冒出漆黑的浓烟,全抽搐不断。

想必这也是来自庆国的某种秘术,楚瞬召曾经在燕莾战场上看见过类似的东西,天下诸王对战争总是抱有极大的,将他们的一切想象付诸于战争中,一个又一个可怕超乎常人想象的战争产物出现在战场上,给人间带来祸乱和恐惧。

胤国骑兵们顺着有利的风向疯狂冲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朝着楚瞬召的方向冲去,下战马抬头嘶鸣,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枪兵们开始警觉了起来,方才楚瞬召那一剑彻底激发了胤国骑兵的战心。

面对这支号称天下最强骑兵的军队,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枪兵们形成漩涡般的长矛军阵,铁矛森森指向高速bi)近的胤军箭头阵,如同血盘大口般想要把他们全部吞噬。

“冲过去撞死这些王八蛋!我们胤国的骑兵是最强的,天下没有我们征服不了的土地!”

在妃子关这块不大不小的雪地上,胤国骑兵无法展开大范围的冲锋,即便在如此狭小的地形中,这支军队依旧是显得游刃有余,蒙羽率领的直冲军迎头撞向枪兵大阵,与那几乎同时举矛的流云枪兵撞上一块了!

而胤军主将蒙羽就在战线前段,一人一马一铁枪,先士卒,举矛怒吼。

胤军的推进速度越来越快,马蹄扬起滚滚雪尘踩在敌军的上,一阵阵铁枪扎刺铁甲的声音,那些速度没有胤军那么快的步战枪兵们很难跟上这样的节奏,于是箭头阵的阵型愈发松散。

就在他们奔驰不到两里的距离,整个队形已经陷入乱战之中,这根箭被自所带来的势能完全冲散了。

在楚瞬召的预想中,这根箭被击碎了也无所谓,只要骑兵们将最危险的巨龙吸引开来,当整个战场陷入乱战的泥沼中时,自己将会化作最锋利那根针,狠狠扎向澹台凝华的心脏,一击致命!

可现在澹台凝华在自己那一剑后完全消失了,不知坠落在战场何处,希望自己那一剑可以重创到他,龙无獒的飞龙已经被胤国骑兵完全吸引了,他们呼啸着追赶行踪迅速的铁骑兵们,这个箭头成功的吸引了巨龙的注意

力,整个枪兵军阵在骑兵的高速突进中回撤,这和花幽月跟自己讲的一模一样。

前方迅猛突击的骑兵军队会吸引敌军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支忽如其来的龙骑军团每个人都是顶尖的战力,如此强大的龙骑兵必然会撤去对付冲势最猛的前方骑兵。

为了这场战场的胜利,自己把他们全部变成了过河卒子,最后便是由自己这个“王”可以亲手杀死对面的“王”

楚瞬召虽浑是伤,但心里振奋不已,那个看似冷漠实则温柔的女人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自己,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撒进他的心里,那些如同黄金般珍贵的知识种子,终有一天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胤国的栋梁大树。

“还能撑下去吗?”

他回头看了澹台宁静一样,或许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女孩抹去脸上的血和泪,艰难地点了点头,楚瞬召眯眼笑笑:“真乖,不愧是小召哥哥最喜欢的公主。”

他猛然拔出地上的太阿剑,赤色重剑指向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咆哮道:“我带你冲出去,我带你去见你母亲,我带你回家!”

作为箭头的胤国铁骑已经将速度提到极限,而他们后追赶的飞龙吞吐出炽的龙焰,战马群分散疾走开来,这支利箭的箭头已经碎裂,中军部队开始变得薄弱,左右两翼的铁骑如同张开的鹰翼般,引开了最为强悍的战力。

而作为箭杆的陆战枪兵开始和敌军展开无比激烈的交战,人数占优的敌军开始从四面八方冲杀而上,这支军队必须坚持到澹台凝华死去为止,这是楚瞬召为他们下达的死命令,两军步兵咆哮交战,在溅起的雪尘中挥舞手中的长矛。

楚瞬召目测了他和后方军队的距离后,确定在他面前有将近两万大军阻拦他的前进,而胤国铁骑正在朝他这个方向杀来,他需要带着澹台宁静安全抵达军队后方,他握紧手中的太阿剑,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膛般。

他背着后少女,拔剑而起。

龙雀!冲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妃子关之战(四)

战事惨烈,无以复加。

蒙羽带着骑兵吸引了大部分的飞龙骑兵,与此同时,策马冲锋的她他怒喝一声,竟然欺后撤,竟那么对着某条bi)近而来的飞龙笔直地投出手中的铁枪!

铁枪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向龙头上的骑兵,铁枪贯穿了龙骑兵的躯,继而更是再度刺入后一位龙骑兵骑兵的口!

被铁枪贯穿躯的龙骑兵从天上摔下来,而在那条被巨龙追赶的战线之后,就有一千多骑兵死在龙焰下,被那道足以融化岩石的毁灭之光横扫一遍后,骑兵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现在,蒙羽带着复仇的怒意,踏着血与雪一路前进,一如既往的强大威严。

此时此刻他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却杀掉了两名龙骑兵,失去主人的飞龙对天哀鸣一声,随后朝着南边的天空飞去,再无返回战场的念头。

蒙羽捂着膛大口喘息,楚瞬召给他们选择了一条大多数人都会死去的路,但他们绝不后悔去走这条路。

天上的龙焰似乎不曾停止吞吐,整个战场充满龙焰带来的浓烟,沾上龙焰的战马在雪地中疯狂奔跑,继而死去。

蒙羽望向尾随而至的四条飞龙,狂暴的火光将他们的队列点燃,极长的火线贯穿了整支队伍,上的鲜血在炽中缓缓蒸发干涸,男人无声大笑,望向扑杀而来的飞龙。

龙焰落下,铺天盖地。

蒙羽舍弃了下的战马,滚落在雪地里,看着自己带来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龙焰点燃。

他们在龙焰中哀嚎,对着天空张开了手掌,眼睁睁看着铁手融化,苦不堪言。

坐山观虎斗的龙无獒看着这副场景,嘴角泛起冷的笑。

他最喜欢看着敌人死在龙焰之下,这让他自心底产生出一种宿命感,大难不死的澹台凝华抹去脸上的血水,那顶头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手握铁枪直掠到龙无獒座下巨龙跟前,对那隔岸观火的魁梧男人愤怒道:“龙无獒,你到底在干什么,给朕扫掉这支烦人的骑兵,将楚瞬召找出来杀了他!”

龙无獒睁开那双带着些许赤金的眼眸,对澹台凝华反问道:“我现在就在横扫胤国铁骑,你没听见他们的哀嚎吗?至于楚瞬召迟早也会葬龙腹,你说得对,他实在是太危险了,哪怕把你们蜀越都烧了也决不能让他这样的人活下去。”

澹台凝华怒极反笑,用铁枪指着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御龙者军队大都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等什么?这是赵皇后给你的任务!只要你将胤国铁骑给朕解决了,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奇文学iqi#!免费阅读】

龙无獒眯眼笑

笑:“我要的东西翻遍你们整个蜀越也找不出来,当然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替你们除掉胤国铁骑,只是你们的士兵如此不成器,还害我们损失掉两位尊贵的龙骑兵,那两条损失掉的飞龙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下子赵曦肯定会找我秋后算账的,至于赵皇后毕竟姓赵,只要这次的事成了,她便不会被皇帝陛下问责。你也看见楚瞬召的真正实力了,有些人不是用嘴皮子可以杀的,要不然你再去试一试?”

澹台凝华嘴角渗出鲜血,气急败坏地看着他激愤道:“他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怪物,你再不出手的话,你和我的兵都白死了,朕不在乎这场战争会死去多少人,决不能让澹台宁素夺回黎京城,为此朕宁可让整片妃子关做他们两个人的棺材,这样的棺材够大了吧!”

龙无獒抚摸龙角上的鳞片平静道:“澹台凝华,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给我记住,龙骑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我们庆国只有三千条飞龙,真正可以用来战斗的不过两千条,方才那死去的两位骑兵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我龙无獒只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况下确保你活着,其他的事我懒得也不想插手,你不要奢望他们会为你赴死,你也没这个资格。”

澹台凝华听后用手中的枪指向那片战场咆哮道:“那楚瞬召就让朕来杀,可这片战场上可以供你杀的人多得是,还有胤国的军神蒙羽,你的两位龙骑兵就是他杀的,他的脑袋可不比楚瞬召要轻,杀他你总可以去做了吧!”

龙无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容玩味。

澹台凝华深吸一口气,将枪狠狠插在龙无獒的边,与此同时他手下的士兵也围了过来,在澹台凝华的立足之地扬起了黑旗,澹台凝华望着那杆在雪尘中飞舞的旗帜哈哈大笑道:“楚瞬召还以为他很聪明,朕早就看出了他那所谓的箭阵,既然他想来杀朕,那么朕就在这里等着他来杀。”

龙无獒翻了个白眼,眼神骤然平静了下来道:“不得不说,赵皇后和你这样的人结盟还真是臭味相投,我不要你指挥我杀人,你也指挥不了我,但你说得对,我是庆国的御龙将军,御龙者军队大都统,而蒙羽是胤国的军神,两军对战岂能不见两将,或许我该去会会这样的男人。我下这条龙会保护你,至于你最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澹台凝华缓缓点头,龙无獒将战钺搁在自己肩膀上,大步从龙头上走下,轻声道:“现在想想,杀了楚瞬召的后果是极为可怕的,你知道他父亲是谁,楚骁华的怒火是谁也不敢领教,即便是我,你不怕死,我很佩服。”

提到楚骁

华,澹台凝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龙无獒取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随后丢下酒壶看了一眼那柄早已有了裂口的战钺,仰天大笑道:“我以我血荐苍天,旌旗十万斩修罗!”

澹台凝华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对天生冷的眼眸,愣愣地看着下这片战场。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既然你楚瞬召想征服燕莾和蜀越,那么就先踏过自己的尸体。

澹台凝华转头对那几名千夫长下令道:“让大部队撤出这片战场,准备惊山之阵。”

虽然不理解为何现在让大部队撤出这片战场,听闻惊山之阵的几名千夫长满目悚然,天下王朝兵种战法各领风,北域有胤国铁骑的雷池方阵和西临的红甲玄鱼阵名动天下,而蜀越的惊山之阵则是效仿东隋的麒麟之阵,这支堪称全天下最强的防御步兵将攻防战法演绎到极致,在巨龙尚未崛起的时代,整个阵法成形之时,东隋的士兵将会变成这座钢铁山峰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人可以突破他们的麒麟阵,堪称不动如山。

当年澹台凝华率领的军队在面对后楚铁骑的持续冲锋下,他发现蜀越兵马很难在战场上拉近与后楚铁骑的距离,往往第一波冲锋后蜀越的枪兵都会损失惨重,为此他决心制造出可以抵御后楚铁骑冲锋的步甲兵,在这种战争思想的驱使下,惊山之阵便横空出世了。

澹台凝华希望惊山之阵可以让他们主导蜀越的战场,蜀越盘地地貌多少遏制了骑兵的发展,唯有丹阳骑兵一支独大。既然如此澹台凝华便就放弃在骑术上的突破,以防待攻,负责这支军队的阵型舍弃战马和铠甲,将目标放在盾和枪之上。

为此澹台凝华为他们打造了将近三十斤重的长枪和两人高的巨盾,枪的两头都有尖刺,如此一来对抗后楚铁骑的时候,他们便可将枪锋刺入泥土中,形成稳固的军阵,这样的阵型甚至可以抵达弓兵的箭雨齐。

如此可怕的盾形队列在面对后楚铁骑的冲锋时,第一排的士兵持两人高的巨盾,盾牌之间相互勾连,形成如同城墙般的钢铁壁垒,澹台凝华希望当惊山之阵前进的时候,即便是再强悍的骑兵也无法冲破他们的盾列。

随着这座钢铁堡垒移动时,陆地上没有一支军队可以阻挡。他的铁腕和军事上的天赋英才使得这支军队最终降临在丹阳城外的荒漠上,降临之时便是巅峰!

当这支盾兵军队和丹阳铁骑联手降临时,惊骇了整个后楚,当后楚的军队出现在荒漠上时,发现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钢铁山峰,这座惊山之阵是整个后楚铁骑的噩梦之一,为了突破这样的盾形,他们不得不以无数死伤为代

价试图撕裂惊山之阵的队列,钢铁撞钢铁,红血滚红血,如此无畏的冲锋深深震撼了惊山枪兵们。

他们的巨盾和枪锋上挂满了尸体,他们抵达了后楚铁骑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直到有一骑铁骑撕开了他们的队列,随即被藏在盾山之下的丹阳骑兵接连冲出洞穿了他们的心脏,随后丹阳骑兵便和后楚铁骑展开了可怕的屠杀,这时惊山之阵的以半月形将整个战场包围了起来,任由丹阳骑兵屠戮敌军,血流成河之状。

后楚那两万精锐铁骑在那场战争中全部阵亡,澹台凝华从来不喜欢降俘,随即便用枪杆将他们的尸体立在荒漠上,任凭秃鹫啃食。

在那场战争之后蜀越很多年都没有了战事,而这支横空出世的惊山之阵便消失了,但澹台凝华依旧将那些沾满后楚人鲜血的巨盾藏匿在黎京城中,默默地做他应该做的事。

“楚瞬召,澹台宁素,蒙羽,郭长风,准备好和你们的军队一起葬在妃子关,你们已经踏了进来,那就别想着再出去,这就是朕为你们这些英雄准备的……王怒之圈!”

澹台凝华握紧拳头,他的目光穿透了深远的战场,仿佛看见了未来,楚瞬召和无数胤国铁骑的尸体被插在腐朽的木杆上,双目空洞地看着苍白的天空。

胤国骑兵们驱动下战马,挥舞手中的刀剑和长矛,试图将那些可恶的敌人都杀死,他们有着全北域最精良的装备,这些步战的枪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枪毙命的蝼蚁。

他们胯下的战马可以踩死他们,即便他们不慎落马也可以压死他们,但是这些流云枪兵们在雪地里高速移动,在他们bi)近自己的瞬间如同鬼魅般移动,迅速将手中的铁矛刺入马腹中,攻击凶狠如豺狼。

这些来自胤国的最强骑兵一开始的勇气渐渐变成了恐惧,他们从马上跌落滚到雪地里,被一拥而上的枪兵往铠甲的薄弱处反复刺入,大胤铁骑甲天下的骄傲被瞬间颠倒,这些曾经是战争猎人的骑兵,现在居然变成了猎物!

澹台凝华的箭雨一刻也不曾停息,从军阵两翼反复投而来,羽箭如大雪阻挡了骑兵们的前进,有些不慎死了他们的敌人,但更多的敌人踩着他们的尸体杀了过来。

这些满弦出的羽箭密集有力落在士兵的铁铠上,虽然没有将其洞穿,但箭头上携带的巨大动能也让士兵们苦不堪言,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将更多的敌人踏成马下血泥!

所谓的战争,就是踏着同伴的尸体杀死自己的敌人,在最后一个敌人尚未死去时,决不能松开手中的战刀!

澹台凝华军队的数量是他们的两倍之多,一千

八百命弓箭手在两翼同时离弦箭,他们的箭是向天空而非骑兵,也只有这样落下的箭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羽箭带着翩然的轨迹向天空,随即箭头重心朝下向着战场中央坠落

箭雨覆盖了范围之广,密度之大拖死了整片骑兵团的前进,又是一片悲呼声,这片原本算不上厚实的雪地已经被染成了血地,战况极为凄凉悚然。

加之云端巨龙时不时落下的龙焰,使得胤国骑兵不得不从两翼分散而走,这些凶猛的巨龙比箭雨更加危险,很多的骑兵都是死在龙焰之下,而非箭雨。

更多的人在龙焰的攻击下落马,蒙羽在雪地依着枪杆里大口喘息着,他在寻找楚瞬召和澹台宁静的踪迹,但厚重的黑烟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不断咳嗽。

如楚瞬召所言般,这片战场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所有的战法此时完全失效。

他们只能靠着本能来对敌人发起进攻,雪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燃烧的马匹长撕不止,狠狠地撞在士兵的上,澹台凝华两翼的弓箭手们对着混乱的战场反复抛箭雨。

蒙羽眼睁睁地看着澹台凝华的士兵疯狂地扑向冲锋中的风鹰铁骑,试图将那些骑兵们从马上拉下来,并尽全力般。

骑兵落马之余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手中的战刀狠狠砍向他们的肩膀,随即被五六个敌人用枪捅在他的脸上,骑兵这才无力地倒在雪地上,随后被更多的敌人冲上来往他上反复捅去。

蒙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枪锋上满是血霜,他们到底还要撑多久,这样的战术是用命豁出来的战法,澹台凝华并没有死在楚瞬召那一剑下,现在他就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后扬起巨大的血蟒旗,现在他们的人数占据了上风,楚瞬召却无法对上澹台凝华将其斩杀,人数的压制加上巨龙的绝对战力,很快他们便会被巨龙围攻在战场中央,云上落下的龙焰会在一瞬间摧毁这支看似坚不可摧的骑兵。

这场战争之后风鹰铁骑到底还有人能活下去?自己是他们的将军啊,怎么可以看着他们就此覆灭?

蒙羽猛然抬起头,巨大的愤怒瞬间从膛炸裂,他望着天上那肆意吞吐龙焰的飞龙,龙头上的骑兵张狂大笑,指挥着巨龙向雪地的骑兵进攻,几道龙焰横扫而过,自己的士兵在龙焰之中瞬间灰飞烟灭。

那些在火焰中哀嚎的士兵们,他看着士兵的头盔落到地上,露出那张年轻苍白的脸,眼中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仅仅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如潮般前进的骑兵们接连倒下,眼下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拯救这支骑兵,但这是一种疯狂,即便如此蒙羽还想去试一试



龙骑兵在云端放声大笑,随后他们看见了孤零零站在尸体堆中的蒙羽,他站在燃烧的雪地中,对着云上的龙骑兵竖起了中指!

这一幕让那名龙骑兵感到无比震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居然敢对自己竖起中指!

他驱使下的巨龙骤然冲锋,低飞扑向蒙羽所在的位置,巨龙的咆哮震耳聋。

“你想死我满足你,竖中指这种唬人的招数根本没什么用,什么狗大胤铁骑甲天下!整个天下迟早都是我们庆国的!”

骑兵眼中闪动着刀剑般的光芒,他渴望目睹男人被龙焰波及时发出的哀嚎。

龙骑兵声音狰狞道:“龙焰!”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蒙羽举起手中的铁矛投向空中袭来的飞龙!

长矛狠狠扎入龙眼中,巨龙发出一声悲鸣,鲜血从伤口里喷洒在雪地上,巨大的躯坠在雪地,这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冲上去!杀了那条畜生!”

蒙羽指挥那些呆滞的骑兵冲锋,单手拖刀而上,巨龙在他瞳孔中痛苦长啸。

龙骑兵用力去拔龙眼中插着的长矛,巨龙奋力地摆动着长尾,在雪地里疯狂地嘶吼,想要从这片战场撤离,口中吐出极长的龙焰,想要将那些围杀上来的骑兵杀死!

骑兵们纷纷投矛,每一下都铆足了力气,长矛齐齐插在巨龙腹部,让这条畜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楚,此时不知有多少根枪没入了它的体里,滚烫的龙血洒在雪地上,形成一片鲜红的雾色,

骑兵们凶狠地咆哮着,长枪一起再落,甚至有胆子大的骑兵抽出战刀插入龙腹中骑着战马疯狂冲锋,被骑兵撕裂的部分滑出大泼大泼的龙血,各种难以分辨的内脏落在雪地里。

巨龙在哀嚎中慢慢死去,就像一头被无数牛虻钉死的青牛,巨大的龙头重重倒在雪地里,眼中的金光渐渐散去,泛起死亡的惨白。

蒙羽助跑起跳,来到那名龙骑兵面前,对方满目悚然看着这个浑浴血的铁甲男人,口中喊着饶命的话,随即被蒙羽砍下了脑袋。

第三百六十章 妃子关之战(五)

龙骑和铁骑一样,大部分骑兵只要离开了他们的坐骑,基本都会沦为对方的刀下滚。

蒙羽站在龙头上,那颗大好脑袋被他高高举起,鲜血顺着断裂的颈脖在雪雾中泼洒出腥浓的色彩,像书法名家挥毫落笔落下的笔墨般。

屠龙是多少英雄将士梦寐以求的事,但达成这个成就的蒙羽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悲愤!

龙无獒大步行走在战场上,呈万人敌之势,面对汹涌而来的士兵反手一斩,顿时一分两半!

手中的看似无刃的战钺将他们的躯接连斩开,周dàng)漾而开的龙威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任凭天上羽箭如雪落也无法伤害到他分毫,直到他亲眼目睹那条巨龙从云端坠落,继而被冲杀而上的骑兵杀死。

这个男人眼中第一次生出愤怒这种绪,原本淡黑的眼眸转为赤金色,那是他体内龙血炽沸腾的迹象!

蒙羽忽然后背悚然,放下头颅转头望去。

有一人骤然冲到自己面前,穿龙铠,手持战钺。

蒙羽一刀挥斩而去,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对手,只是下意识地挥刀御敌,但手持战钺的男人狂啸跃起,对着蒙羽狠狠劈下。

火花四溅!

武器相碰的瞬间,蒙羽只觉得是一柄战锤击中了他手中的刀,他握紧刀柄卸力而上,刀锋擦着战钺砍向龙无獒的铠甲。

龙无獒并未躲开,任凭蒙羽的战刀砍中他的龙鳞铠甲,他松开战钺转一拳砸在蒙羽的膛上,将对方从龙尸击落,畅快大笑。

蒙羽狠狠摔到雪地上,龙无獒低头看着蒙羽,好似看着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般。

他在风雪之中举起手中的战钺,上的龙鳞铠甲中间是一条咬着自己尾部的巨龙图案,铠甲肩膀上是用黄金锻造而成的龙头,恍如天神降临人间!

“你是谁?”

蒙羽咳出一口鲜血,拾起两把战刀对着龙无獒,战刀才是他最为熟悉的武器,花明阁的开山霸刀名震北域诸国,作为闭门弟子的他自然也拾得一鳞半爪。

“御龙者军队大都统龙无獒,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目睹胤国铁骑的覆灭!”

龙无獒大笑道:“你和你的士兵都会死在这里,包括那个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他已经被赵氏皇族列为天下最危险的人物之一,他必须要死!”

蒙羽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握紧战刀的刀柄,他看着龙无獒的眼睛,再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龙无獒知道对方是大胤的军神蒙羽,这位北域名将听说一生未尝败绩,就在刚才他便是指挥士兵杀了一条巨龙

,这下子自己可难回去和皇室交代了。

但现在他好像看不懂蒙羽的目光,男人忽然双手拖刀杀了过来,对着自己全力挥斩,并咆哮道:“像你这样的货色,还没有资格面对我们的皇子!”

“杀了我的士兵?”

“杀了我所保护的皇子?”

“杀了我?”

“绝不可能!”

蒙羽咆哮如雷砍中龙无獒的战钺,龙无獒接连格挡,但蒙羽的刀劲一下比一下重,战刀被自己的武器崩出了裂口也毫不在乎。

这让龙无獒感觉到兴奋了,很久没有遇到那么强的对手了,他咬紧牙关望着那不断往自己上施加压力的男人,张狂大笑。【@…奇文学iqi*…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很好,你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不愧是大胤的军神,也是战场上的野兽,我会带着你的头回去庆国,亲手给我们的皇帝陛下看看。”

蒙羽转挥斩,凛冽的刀罡一下接一下打在龙无獒铠甲上,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龙无獒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是惑猎物进入陷阱的猎人般。

他既可以像狂龙般咆哮屠杀,也可以沉静如水地等待有利时机的出现,蒙羽挥动战刀反复砍向龙无獒,这是他的战场,他要做那一夫当关的勇士!

但龙无獒那看似魁梧的躯行动起来却无比灵活,开山霸刀大开大合,威力极猛,但速度却跟不上龙无獒的节奏,龙无獒始半旋着体,将手中的武器投了出去。

蒙羽看见他的武器迅速地bi)近自己,呼啸着击中自己手中的战刀,狠狠地压在自己的口上,被战钺击中的地方像是被攻城锤击中般,让他苦不堪言。

击中蒙羽的战钺反弹了一下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继而回到龙无獒的手中,这一过程,龙无獒看着喘息不止的蒙羽,一字一顿道:“你已经失去战意了是不是?你们赢不了这场战争,这里将会是你的死地,放弃挣扎吧。”

蒙羽不再说话,握紧战刀继续扑打上去,如同那沉默的猛虎般忽然跃起,手中的战刀挥出凄厉的弧线,蒙羽咆哮了起来砍香龙无獒的脑袋,骁厉的刀光照在龙无獒的脸上,可龙无獒却压后移,忽然张大嘴巴咬住了蒙羽手中的战刀,或许是体内有龙血的缘故,那柄战刀居然在他的咬合下轻而易举地被粉碎了!

这下子震惊到了蒙羽,他左手还有一把战刀,又是挥斩出极长的刀弧,可他的进攻在龙无獒眼中仿佛孩子的扑打般可笑。

龙无獒松开了战钺,一拳轰出都在蒙羽破碎的铠甲上,将蒙羽重重地击落在雪地上!

“这就是我体内的力量,也是你们这些名将所没有的东

西,拥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在战场上碾压一切的敌人,你的奋勇对我而言如同丑角的冲锋般可笑!”

龙无獒从龙尸上一跃而起,重重踩在蒙羽的上,蒙羽的随着他每次的踩踏,口中都会吐出一片鲜血。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仿佛也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他还没成为名将时,总是会做一些很可怕的们,梦见自己的朋友在战场上一个又一个地死去,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在雪地里剧烈地喘息着,好像自己也变成战场上的尸体般,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再也无法抬起。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下去,感觉自己的随着龙无獒的踩踏生命之息正在消失。

他不甘心死在敌人的脚下,胤国的一代名将居然被人当成蚂蚁般踩死,这不是他该有的结局。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了士兵们在哀嚎中接连落马,他默默地看着天空飘来的雪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躺在这样的一个雪地里,他的爹妈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在了自家老爷的马厩里,而他选择逃出那个地狱般的家,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像现在这样躺着。

或许就那么死了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用受苦受累,直到他看见那个披甲骑马的陌生男人,腰间的重刀仿佛比他还高,男人的眼神凛冽如刀光。

他对自己伸出了手,将自己带了回家,后来他知道这个男人叫花明阁,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他让自己喊他叫老师。

花明阁老师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拯救自己?

自己是不是该死了?

就在这时,蒙羽注意到了那挥剑冲锋砍杀而来的年轻皇子,他竭力对年轻皇子伸出了手,只是想让他不要为了自己靠近这个怪物。

可龙无獒也看到了,略微满足的笑容从他脸上骤现,他松开了奄奄一息的蒙羽。

“楚瞬召!”

龙无獒一脚踢开蒙羽蒙羽的上,对着不远处的白甲少年放声咆哮,楚瞬召警觉地看着龙无獒,背紧后的澹台宁素缓缓后退,这个男人上释放出来的龙威bi)着自己后撤,连同边的士兵也一样。

“不愧是楚骁华的儿子,能战到这个份上的男孩可不多见,你也很希望杀死我吧?”

龙无獒嘶哑咆哮道,眼中跃动着战意的火焰。

“你的龙呢?”

楚瞬召猛然望向天空,却发现飞龙都被骑兵军队吸引到战场的东面,龙无獒孤一人步入战场,却没有带他的龙来。

“谁告诉你我一定要骑在龙头上才能杀人,愚蠢的孩子。”

龙无獒放声大

笑,缓缓举起手中的战钺,发出巨龙咆哮般的低吼,他大步突击四处砍杀,这样的咆哮让楚瞬召浑颤抖。

澹台宁静抱紧楚瞬召脖子默默留下了泪水,那些围到楚瞬召边保护澹台宁静的枪兵们冲了上去,口中发起极为凄厉的吼声,眼睛像是被鲜血染红般。

龙无獒手中的武器呈现出像是融化般的裂纹,如雷霆般冲到枪兵们的面前,面对这数百号冲杀而来的枪兵,谁也没有想到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会采取这样危险的方式进行进攻,最前面的枪兵刚刚举起铁矛刺向龙无獒的心脏。

但龙无獒迎着枪锋来到他面前,用上的龙鳞铠甲直抗他的枪锋,他用手中的战钺砍断了他的脖子,随即他像是旋风般旋转了起来。

他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对枪兵们发动了进攻,腥浓的血花绽放在雪地之中,淋在龙无獒的上,男人在这场血雨之中畅快狂笑,如那阎王在人间的投影般。

楚瞬召顿时惊了,这样狂暴进攻的方式仿佛让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何曾他也是这样陷入癫狂大开杀戒,可是现在他不能和龙无獒硬碰硬,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女孩。

“愚蠢!”

他听见了龙无獒的低喝,男人轻轻一挥手,那柄战钺带着明丽的火焰平滑地挥了出去,在一瞬间之内,男人顿时砍下了所有枪兵的人头。

有些尸体还在无力地奔跑,但他们手中的枪已经无法再举起来了,雪地上人头滚滚jiàn)如泥,龙无獒满意地看着他制造出来的刑场,脸上带着狂徒般的傲然。

他才是这片战场的主宰。

但下一刻,某道从天空掠起的黑影顿时惊到了他,从那一堆的尸山里,忽然杀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挥舞着手中的铁矛踩着尸体跃入空中,凭借全力将手中的枪刺向龙无獒的脑袋。

龙无獒此时手中并未武器,他看出了龙无獒的傲慢自大,现在让他等到他武器脱手而出那一刻,他要这个男人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郭将军!”

楚瞬召认出了那个男人,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将军藏在人海之中,在龙无獒选择攻击楚瞬召和澹台宁静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冲了过来,手中的铁枪化作电光般的攻击。

龙无獒本能地弯下子,楚瞬召看见他的脖子忽然亮了起来,男人怒喝咆哮,膛里压抑已久的火焰直冲而出!

“龙息!”

楚瞬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笔直如剑的火焰如蔷薇般绽放在自己面前,男人如同天上的巨龙般吞吐烈焰般,但郭长风的铁枪最终没能得手,滚滚如雷般的龙息烧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郭长风带着明丽的轨迹重重地坠到楚瞬召面前,龙息将他半边子都变成焦炭,甚至连鲜血也看不见渗出。

龙无獒虽然不是赵氏皇族的直系成员,但他的母亲却是上代庆皇的堂姐姐,和赵皇后赵曦一样在庆国享有公主尊号的女人,他也具备赵氏皇族释放龙息和龙化的能力。

此时他的眼睛像是烧红的铁般流动着赤金的光,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甚至长出了类似巨龙的利爪,楚瞬召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肌在龙鳞铠甲下如同波涛般起伏不止,磅礴的龙威在龙无獒边自然而然张开,他甚至可以如同飞龙般动用自然之息,用自己的意识来控制这一方天地的气机。

男人望向楚瞬召嗤笑道:“楚瞬召,看来这里就是你的葬之地了,你处处逆天而行,今我龙无獒当教你死在龙焰之下。”

“郭将军……”

楚瞬召松开太阿剑轻轻抚摸男人的脸,澹台宁静流着眼泪看着他,男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三皇子大人,我现在要死了……你要带公主下和女帝陛下回家……还有我手下的士兵们。”

楚瞬召将手放在他心口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蜀越人,我不希望我的民族继续进行战争了,为了一些本不该斗争的事引发了那么多战争……我很难过,我知道女帝心里也很痛苦……我是个无用的将军,但我还是想带着她回去黎京城……我做不到的事,我希望三皇子大人你能替我去做,我不像三皇子大人那么有本事……我做了我该做的了。”

“郭叔叔……”

澹台宁静哽咽着,郭长风抬起手往她脸上一擦,泪水都被他的手抹去了。

“公主下……我郭长风这辈子不负蜀越,我做错了事,现在弥补了回来……真希望可以活着回去黎京城啊,我还记得自己被女帝陛下册封为将军的时候,我握着铁枪跪着她面前,穿朝服的百官们都在看着我,我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个时候……好想回家啊。”

他临死前默默地对楚瞬召说了这样一句话,“我郭长风这辈子所求甚多,最后只希望,能做一个让自己问心无愧的士兵。三皇子大人,请你把女帝陛下和公主下带回家,你要相信自己,黎京城就在前面了!”

他大笑着面朝黎京城,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放在口上,然后死了。

澹台宁静哭声渐起,楚瞬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强烈的酸楚在他鼻腔里流动。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无论他获得了多么强大的力量,他总是看着那些远比自己弱小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保护自己,然

后死去。花幽月说得没有错,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握住天命,那些太过弱小人只能沦为天命下的尘埃,既保护不了自己,也守护不了别人。

龙无獒望着那个唯有驻剑方能站稳的悲伤影,嘲讽道:“这家伙死在我的龙息下也算三生有幸了,倒是你楚瞬召,堂堂大胤三皇子要是死在蜀越的话,连我也觉得有些可惜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手中的神兵是从何而来,可你太弱小了掌握不了神兵的力量,看着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万剑穿心?”

楚瞬召一言不发,凄凉不堪,愈发握紧太阿剑的剑柄。

男人慢慢从尸体堆里捡起沾满鲜血的战钺嘲笑道:“要是你舍弃那个无用的公主,兴许还有逃出这片战场的机会,带着半条命回去胤国哭着找楚骁华,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

“不?”

“我,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从今开始,对庆安王朝宣战!”

楚瞬召带着彻寒的声音起誓,“终有一天,我会屠尽天下所有的龙,带着军队踏进你们的落阳城,将你和你的士兵全部吊死在城墙上,龙无獒……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少年不甘的声音回dàng)在这片战场中,龙无獒在这道声音下竟后退了一步,心中更是一寒。

整个天下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向庆安王朝宣战这样没有意义的狠话,从楚瞬召嘴里说出来时却带着十二分的郑重,面前这个少年居然发誓要屠尽天下所有龙,将整个庆安王朝毁灭?

他如何毁灭庆安王朝,这可是天下最强的王朝,而且庆安王朝还有唐国离庭东隋这些强大的诸侯国,你不是在向一个国家宣战,而是向七个国家!即便是是大胤三皇子又如何,你活不过今天的,你和你的军队都会死在妃子关上,即便是楚骁华也无法对巨龙的存在造成任何威胁,跟何况你。

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楚瞬召的话却像钉子般刻进了自己心中,带着一种驱之不散的寒冷。

“既然你那么危险,那么我可得在你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杀了你。”

龙无獒笑容玩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赤色的经脉在手掌中起伏不定,轻声喃喃道:“人生在世百年何能不低头,我真的很不明白,向比自己强大的人低头,就真的那么难吗?”

说完他抬腿踩在某位骑兵的铁甲上,放声嘲笑道:“狗的大胤铁骑甲天下,现在已经被我踩在脚下了。”

楚瞬召将澹台宁静从自己后背上轻轻放下,握紧太阿剑,朝着龙无獒的方向大步走去。

澹台宁静痴痴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这一刻,她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龙无獒!我楚瞬召有一剑师承西临剑神关长夜,唤作一剑红龙,这一剑,请你去死!”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妃子关之战(六)

提到关长夜这个名字,龙无獒眼中先是出现费解,随即他看见楚瞬召握着那柄大得惊人的剑平滑地转出一个轨迹,少年的脸上顿时变得无比凝重,龙无獒见识过楚瞬召那惊天巨剑的威力,自然不会觉得楚瞬召在做什么无谓的虚张声势。

剑锋在他手中反复挥出完美的剑圆,剑圈周边赤红灼,看起来就像是灼的边缘,明亮肆意的剑气从他的剑圈边缘逃逸出来,少年起剑的动作是那么地缓慢,像是初次练剑的孩童在星空下剑舞般。

这个少年就站在剑圈的中央,流云火焰围绕着他升腾沉浮,澹台宁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看见四周的刀剑和雪泥围着楚瞬召缓缓地旋转起来,被炽的剑气所点燃,随即融化成雪水或者变成铁水,在楚瞬召后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一刻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长夜层将一生所学的剑召全部给楚瞬召演示贯通了一遍,所谓以致臻于剑道巅峰便是于练剑之前登高望远识千剑,可楚瞬召哪怕看过更多的剑招,剑术始终无法抵达关长夜那样的心境,现在没有,以后都不会有,否则他一剑挥出便能腰斩龙无獒了。现在龙无獒反倒是闲庭信步,仍有楚瞬召起剑凝气,就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想看看他的一剑红龙,到底有没有龙!

楚瞬召信步踏前,咆哮起来,声如龙吼!太阿剑在他手中变成了燃烧的巨剑,如同巨龙上拔下来的鳞片般。

当楚瞬剑尖直指龙无獒的时候,一条大得惊人的赤色红龙扑面而来,这一刻,他俨然变成了指挥千军万马前进的君王,他的军队就是手中的剑,要将面前的一切敌人都粉碎掉!

直到这一刻龙无獒终于后退了,他被这条忽如其来的红龙震惊了,这个剑招唤起了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当年西临剑神纵横天下拔剑而起之时,可谓当世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可这招一剑红龙并非是西临剑神自创的剑招,而是庆安龙仙的成名之剑,但这两人最巅峰之时都能凭借一剑碾压天下各派高手,西临剑神熟悉庆安龙仙所有的剑招,将他前妻的剑招毫无保留地教给楚瞬召这个徒弟。

在龙无獒看来,虽然不知道为何楚瞬召会懂庆安龙仙的一剑红龙,但庆安龙仙的御龙之剑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让自己忌惮的剑招,但楚瞬召不是庆安龙仙,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挡下这一剑,顺便再杀了楚瞬召,一了百了。

他提起那柄和太阿剑同样巨大的战钺,见着那条怒目张须的红龙,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怒气,你居然敢用我妻子的剑招来对付我,一剑红龙又如何?

他不再后退

而是咆哮出击,将战钺重重往雪地上一挥,前方整片雪地轰然升起,形成铺天盖地般的雪泥潮朝着楚瞬召的放下倾泻而去,如此狂暴地动用气机掀动雪地,顷刻间无数尸块混雪,顿时扑向楚瞬召。

可楚瞬召就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童般,面对让所有人都害怕的狂风暴雨,他依旧一往无前,纵声狂笑。

他大步踏前,形被红龙包裹在其中,长发更是纷乱飞舞乱,剑刺而出!

龙无獒眼睁睁看着楚瞬召撕裂了那片雪泥潮,这孩子竟然用如此可怕的姿势硬抗自己的气机,仿佛将周的气机都汇聚在那一剑中,没有任何复杂纷繁的后手,一剑之内就想杀死自己。

他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手,剑在人在,剑折人亡,就那么不讲道理地直刺过去。

这样心比天大的念头,让楚瞬召硬抗龙无獒气机带来的创伤,直到那一刻,龙无獒看见了少年撕裂气机后的眼神。

如此不甘,复杂,悲愤,痛苦。

这一剑,仿佛将他心中所有愤怒都展现出来,如此不走寻常路般直直杀向自己,甚至没有留任何后手。

这一剑红龙,果真道尽了疯狂的意味,楚瞬召如同那挣脱铁索的狂龙般,断然决绝。

宛如多年在落阳城城门下那一幕,西临剑神关长夜拼劲全力想用这一剑杀死庆皇,可他失败了,此时历史再度重演,用出这一剑的人是他的弟子!

龙无獒低哼一声,将战钺用力挥向楚瞬召,太阿剑砍中了龙无獒手中的战钺,后的红龙尾随而至冲击自己全,他硬生生扛着一剑红龙带来的冲击,脸色风云变化不定,他要待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完全消耗殆尽后,当场用手中的武器砍下他的脑袋。

让这所谓的大胤三皇子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刹那间,红龙放声咆哮,气机沸腾的规模愈发可怕,楚瞬召以一己之力要和自己决一死战!

楚瞬召断定龙无獒会接下自己这一剑,红龙如同泥石流冲击龙无獒的全,如此纵横八荒的剑息,即便面前站着一支军队也给横扫开来了。

但龙无獒不动如山,如同那定海之针般。

两把武器相接处绽放出极为耀眼的火花,楚瞬召的肩头被龙无獒的气机所损伤,空气中飘过一大串的飘落血花。

在那道赤红剑气冲击自己全的时候,龙无獒凭着就是要受伤的危险也要抗下这道剑气,手中的战钺颤鸣不止,这柄曾经撕裂过无数南陆高手的武器在太阿剑的斩击下,竟像被剑锋粘上般无法抽离。

更让龙无獒感到不安的是比起关长夜的霸道之

剑,楚瞬召的一剑红龙带着那一往无前的磅礴剑威,如此简单肆意的一剑,释放出威压瞬间压制住自己,他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这道剑气穿而过那一霎,他方有机会反击。

龙无獒放声咆哮,但太阿剑到底是神兵,这柄剑释放出来的神威如同滚雷般炸在自己上,他最后还是扛不住这道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剑气,他形踉跄离地而起,不得不借着气机后撤而去,只是希望离开那道可怕剑气的撕裂范围。

就在他不顾手腕扭伤的危险松开武器,当他脱离了剑气红龙的攻击范围时,楚瞬召竟然轻轻拔出了腰间的龙雀剑,龙雀剑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瞬间脱手而出,剑锋指向自己!

一剑黑龙!

他再度听见了巨龙咆哮的声音。

龙无獒顿时睁大眼睛,那漆黑剑气说来就来,他在失去武器的况下被一剑黑龙带来的剑气冲击全,这一下竟然让他一口气倒滑出去十多丈,上的龙鳞铠甲被剑气彻底粉碎,连同衣衫也被剑气撕裂,露出他壮实黝黑的膛。

如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动用体内气机,楚瞬召当场血溅,如同龙无獒般倒飞了出去,重重坠落在澹台宁静的面前,女孩尖叫着扑倒楚瞬召上,悲痛绝地喊着他的名字。

但楚瞬召却握紧手中的剑,放声大笑。

师傅,我知道你看不见,但我用你教我的剑招击退了龙王九将,这是你的力量,你的骄傲,你的尊严!

披头散发的龙无獒从尸堆中坐了起来,颤抖地伸手按着地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膛上一片鲜血,用手掌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着楚瞬召依旧躺在地上,狰狞慢慢散去,驱而代之的却是苦涩,轻声道:“关长夜,你还真是死而不僵啊!”

十二把飞剑骤然落下,齐齐插在龙无獒面前!

直到这一刻,在云端上观战已久的关雎终于落下,她便是在等待这一刻,等着龙无獒这个傲慢的混蛋离开座下巨龙这一刻。

那个影负剑盒,站在悬停的飞剑上,手中的长剑升起华丽的光芒,少女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蒲牢,我来杀你了!”

龙无獒轻声叹息,关长夜虽然不在这里,可他女儿却握着剑来到自己面前,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恢复体内气机,他能轻轻松松收拾掉面前宛如剑仙般的少女。

他咽下口中鲜血,有些遗憾地看着这个女孩,当年他便是斩断了他父亲的腿,轻手将他们两个送出了庆国,丢在后楚的荒漠上,现在被对方追杀到这里,想想也有些憋屈。



想呼喊龙骑兵们来援助自己,可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了号角声。

“三皇子下,看那边!”

蒙羽捂着口站了起来,指着南边的方向惊呼了起来。

“让惊山铁旅们将整个战场给朕围起来!”

澹台凝华目睹这片修罗地狱冷酷地下令道:“让士兵一直推进,直到这个战场都人都死光为止!”

龙无獒睁开了眼睛,顺着号角声看了过去,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银色的大潮浩浩dàng)dàng)从妃子关的边缘出现,方才和胤国铁骑和步战枪兵乱战的澹台凝华大军忽然从战场撤离。

胤国骑兵们骑着马反复突进,他们杀了第一排的人,后面的人跟着撤离,他们目睹这支人数明显占优的军队迅速奔走撤离,喊杀声淹没了一切,楚瞬召目睹他们的撤离,这一幕让他觉得无比费解。

直到他抬头看见那些重甲枪兵忽然降临到战场上,手中举着两人高的巨盾,他们奋力推动这些重盾前进,手中长达两丈有余的巨大银枪形成密密麻麻的长枪之阵,手中每一杆枪都超过六十斤重,很明显这些枪不是用来挥舞的,而是用来推进的。

长枪齐齐指向前方,每一根枪从盾牌那拳头大的缝隙中伸出,这是层层叠叠形成的钢铁山峦,此时正在朝着他们推进而来!

“澹台凝华你这个混蛋,想把老子也杀了吗?”

龙无獒放声咆哮,可惜他的咆哮淹没在胤国铁骑的马蹄声中,这些铁骑兵们不得不朝着妃子关的中军后撤。

楚瞬召第一次目睹澹台凝华所谓的底牌,惊山之阵开始推进,留下的只有累累尸骨。

“是惊山之阵,他们想围死我们。”蒙羽说道:“三皇子下,我们被他们包抄了,士兵们撤不出去了。”

楚瞬召艰难地站起来,眯眼看着远处缓缓推进而来,如同荆棘丛林般的惊山之阵:“我们剩下的兵力可以撕裂他们吗?”

蒙羽摇头道:“骑兵们冲锋的距离被惊山之阵缩短了,现在冲锋恐怕……等同于寻死。”

“我可以御剑带着你们离开这片战场,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

关雎也将目光转移到楚瞬召上,脸色惨白道,楚瞬召微笑牵强一边咳嗽道:“不,哪有将自己士兵抛在战场上逃跑的将军,我要你将澹台宁静给我送走,带她去找她的母亲,可以做到吗?”

“可是你……还有他。”

关雎恨恨地看着那个砍断他父亲一腿的男人,此时龙无獒捡起了地上的武器慢慢后撤,现在他

体内的气机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要是现在欺突杀的话,只怕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尤其现在惊山之阵朝着他们推进而来。

“你和你母亲以前一样漂亮,小丫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来庆国找我们报仇啊。”

龙无獒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形消失在浩dàng)的战场中,楚瞬召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机了。

“龙无獒以后会有机会杀的,小公主,现在你跟着关雎姐姐离开这里,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吧。”楚瞬召握紧手中的太阿剑高喊道:“剩下的骑兵,都跟着我冲锋!”

“现在时间不多,勇敢点,一会我会来找你的。”

楚瞬召伸手摸了摸澹台宁静的头发,楚瞬召俯下子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

与楚瞬召相处的这些子下来,关雎总是沉默听从他的话,因为他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对的,她将澹台宁静背到后,后的女孩哭红了眼。

楚瞬召撇头望向她笑笑道:“别哭啊,你可以回去见你的母亲了,你再哭的话我也想哭了,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孩子格,或许这也是我们亲昵的原因之一,我以前什么都怕,希望有人来帮我鼓励我,要是没有那些来帮我的人,或许我早就死了。”

“很多人……其实都可以活下去的。”

楚瞬召喃喃道,目送关雎化作一道白虹直上云端,澹台宁静的哭声慢慢远离了自己。

此时此刻,澹台凝华下令让黎京城的八个城门接连洞开,此时的黎京城就像是开了闸的堤坝般,银色的大潮形成半月状围住整个妃子关,两军混战在一起,澹台凝华只留下三个缺口让战场里的士兵撤离,即便如此他还是号令弓箭手们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席卷了整个战场,阵前马匹和人的尸体越来越多,慢慢堆成了一座小山般,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终于所有的惊山铁盾兵都出城作战了,黑旗飞舞,云端上巨龙火光吞吐,一排排连成片的盾牌从三面围住了楚瞬召的残余部队,长矛从盾牌后伸了出来,全军形阵对抗,战场中的士兵们再也无法撤退。

“除非我们可以突破惊山之阵的两翼,否则我们会被他们困死,根本出不去!”

蒙羽捂着膛摇头道,楚瞬召深深吸了一口气,撇头望着后方堆成小山状的尸体,现在撤退是肯定没戏的了,他说道:“那我们就不出去,突破他们的左翼,一口气杀出去!”

“下要出马冲锋吗?”蒙羽望着那浑浴血的年轻皇子,对方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了,蒙将军,今天可能要害你们都死在这里了。”

“人生最难

死无憾,能为下战死,我蒙羽这辈子值了!”

“我宁可将军为自己一直活下去。”

楚瞬召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澹台凝华的惊山之阵慢慢靠过来围堵他们的士兵,一点点蚕食所剩无几的战场空间。

“一直活下去的事留给下辈子吧。”蒙羽安安静静地拾起雪地里的战刀,眼神无悲无喜。

这一次,他即便是死也不愿松手。

凄苦至极。

大悲无言。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妃子关之战(七)

当自己带着女儿离开黎京城前往胤国的时候,黎京城也在下雪,当时的雪没有现在那么大,记忆再回去早一些,少女时期的她和楚骁华坐在满雪的竹林里。

自己第一次亲吻了他,看着雪花在他的额发间融化,就像她的心一样,那些欢乐的岁月,不料却在今画上了句号。

她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片雪花,远离这个纷乱嘈杂的人间,雪花飘啊飘,带着悠远的孤寂和轻灵。

这份洁白仿佛让人间所有的色彩自惭形秽,洁白的城市,洁白的天空,漆黑的人影,一个完全纯粹的世界,现在被鲜血染红了。

她慢慢从城墙上走下,脚步轻易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从结霜的城墙下走过,望着远方细瘦的黑树干,不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雪花飘零落在自己脸庞上,如同人的亲吻般轻盈,最后因为自己的体温而融化,变成冰冷的水流入衣襟中。

她闭上眼睛,举头向天,檀口微张感受雪花的滋味,这才是她想要的一切,一个纯洁干净的世界。

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跪在雪地里,她隐约能听见妃子关传来的砍杀声和马蹄声,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她多么希望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可是她的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她甚至连哭诉的对象都找不到,她跪在厚重的雪地里,白雪就像她的心里一样空虚。

女人慢慢拾起一把雪,放在指间挤压轻松地捏成湿湿沉沉的球,雪花纯白无限,像是澹台凝华的脑袋。

她缓缓握紧那颗雪球,直至雪球被自己的力道粉碎,湿哒哒地从自己指尖滑落。

她手中握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可惜她没有如那天上仙人般撒豆成兵的神威,否则她一定对着妃子关的方向不断撒雪,这些细碎的雪粒可以做什么呢?

自己像个可怜的孩子般坐在雪地里,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失去了黎京城,或许……或许她可以……

她素手一推将碎雪堆在一起,将其塑造成一个四方八正的块面,随后她用手指塑造出整整齐齐的城墙,用指甲在雪面上划出整齐有序的砖块,连同城垛也弄出来了,现在该把皇宫和街道弄出来了。

雪花从她头顶落下,皇宫在自己手中缓缓升起,她刚建造好皇宫的内墙,随即把自己和百官们议事的勤政也弄出来了,还有皇宫里的武器库,包括自己和女儿的寝宫。

雪花让她的指头麻木,但她浑不在意,黎京城座座建筑在脑海中历历在目,犹如昨才刚别离。

既然她失去了一座都城,那么就给自己建造一座都城。

很快这座用雪弄出来

的黎京城就和自己的膝盖一样高了,她细心建造出记忆中的城镇和街道。

城头上的两个士兵望着自己纷纷摇头,觉得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事已至此,他们除了沉默外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做好黎京城后,耐心地捏了一个小雪人在手心里,将其轻盈地放在“黎京城”里,她觉得一个还不够,便稍微捏了个高大一点的雪人,这样放在一起才显得和谐,然后她觉得还有什么不够,最后又捏了两个稍微小点的雪人,四个小雪人手牵手站在皇宫里。

她看着看着,微笑慢慢爬上自己的脸庞。

她指着大一点的那个雪人叫楚骁华,两个稍微小一点的雪人一个是楚瞬召和澹台宁静,两人像是兄妹般,在她的美好幻想中,他们就像一家四口一样。

她看了好一会,一阵莫名的狂怒从心底蔓延升起。

她抬起脚踩碎了城墙,双脚无法遏抑地剧烈抽动,她疯狂地踩踏着黎京城,将这一切全部毁灭了。

皇宫、雪桥被打得满天飞舞,连同那四个小雪人一同死在自己脚下。

澹台凝华带走了自己的女儿,楚骁华许诺的军队到现在还没来,楚瞬召或许会死在妃子关上,她望着黎京城的废墟冷漠地想着,想着想着眼泪滑过自己的面孔。

她开始怨恨自己的愚蠢,她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把楚骁华的儿子也害了,现在他带着自己的士兵为王位死战不退,可自己现在却在干什么?借酒浇愁还是等着澹台凝华带着士兵冲进闽塞城杀了自己。

直到她看见那尊从战场上骤然升起的百丈金,手中的酒杯猛然坠地,满地碎片。

只见一条惊天黑蟒冲天而起,她甚至看见了蟒头站立之人便是澹台凝华,就在那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那金光大挥手成剑劈碎了那条黑蟒,只用了一剑!

澹台凝华死了?

下一瞬她便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依旧能感觉到澹台凝华的气机在战场上飘忽不定。

倘若澹台凝华死妃子关,体内的王息必定会被人所掠夺,连同蜀越的镇国之气也会有所转移。

自己怔怔地望向妃子关那喊杀渐起的战场,她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已经开始有巨龙爬升而上而上,尾部掩映在苍茫白云之下,下一刻向着大地吞吐龙焰,粗如合抱之木的龙焰倾泻而出,重重地坠向妃子关之中。

她愣楞地看着这一切,飘零的雪花落在自己肩膀上,仿佛冷遍了她的全,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慢慢蹲在雪地里,将脸埋在膝盖中,嚎啕大哭道:“

把我女儿还给我……呜呜呜,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某种东西轻飘飘搭在自己脑袋上,像是落雪般轻盈,却带着人的体温。

澹台宁素的哭声愕然止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降临像是一团光,银发在风雪中飘落起舞,柔软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脑袋上。

“母皇,母皇,我穿这件裙子的样子可吗?宫女姐姐都说我很可。”

“母皇,能不能帮我梳一下头发啊?您都好久没有帮我梳头了。”

……

“母皇,黎京城下雪了,我们去竹林里打雪仗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你都不陪小宁静玩,哼,我讨厌你了。”

……

“女儿开玩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讨厌母皇的,母皇对我最好了。”

“母皇!母皇!我帮你梳头吧。”

……

“母皇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想母皇好好保重体,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

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澹台宁素的脑中闪过,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她一度觉得自己的女儿会死在澹台凝华的毒手中,可是现在她却站在自己面前,安然无恙。

这一切都是谁的功劳?她脑中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影,不等她开口,自己的女儿便仓皇失措了起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哽咽道:“母皇……郭叔叔死了……小召哥哥也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都是我害了他们……那些龙在烧他们……母皇快点去救他们啊……我求求您了。”

澹台宁素如遭雷劈般看着她,而关雎站在悬停的飞剑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笑容道:“楚瞬召那个笨蛋让我把她带给你,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去帮他了,他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说让你回去胤国找楚骁华,现在就去,尽快!”

她仿佛没有听见关雎的话,将额头紧紧贴在女儿额头上,泪流满面。

这两位蜀越最尊贵的人,相拥而哭。

许久,澹台宁素缓缓松开自己的女儿,抬手替她擦拭脏兮兮的脸蛋,自己却一直在流泪。

“母皇对不起你。”

澹台宁静有些迷糊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为何她要向自己道歉,明明自己是被那些坏人抓走了。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脑子一直很笨,现在能见到母皇才是最重要的。

出东升,晨曦照在雪地上,朝着妃子关的方向缓缓推进。

她站起来,将手搁在女儿脸上,望着地上那座被她毁灭的“黎京城。”

“母皇会带你回家的,现在就去救你的小召哥哥,我们会在一起的,母皇还要帮你梳头,在竹子下刻高……”

她撇头望着呆滞在空中的少女,柔声道:“关姑娘,我女儿就交給你了,我不会让楚瞬召死的,绝对不会。”

“你要去哪里?”

关雎猛然喊道,女人慢慢松开自己的女儿,露出释然的微笑笑道:“去妃子关把他们全杀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带我女儿回家。”

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今安然无恙回到自己边,过去那些怨恨不平事,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放下了。

现在她的眼神慢慢森冷了起来,嘴唇微微颤动,一手张开,插在不远处的或天戟化作一道银芒到她的手中,稳稳握着。

直到这一刻,就算战场上再多十个澹台凝华挡路,再多一千条飞龙,再多十万士兵挡在自己面前。

她也要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她双脚点地而起,双眼化作雪白,满脸笑意。

女儿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看着天上仙人般。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女儿脑袋上,嗓音轻柔。

“母皇没用,没用做到你爷爷对我的期许,我是个很失败的女儿,可我不能做一个失败的母亲。你爷爷曾和母皇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一句话,可我澹台宁素现在可以做的,也只是扫一屋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浑气机沸腾冲天!

澹台宁素静静站在半空中,雪白瀑布般的头发顿时逆流而上,天地气运瞬间紊乱,异象渐起。

逆流而上的不止是头发。

闽塞城。

一整座闽塞城都在响应自己的体内的气运。

这座被巨龙烈焰焚烧后的城市仿佛被白光所笼罩,城中倒塌的石墙向上飞升,连同那些被大雪覆盖的街道被自己的气机所撕裂,向上浮去。

王之气息,统御万物。

连同那片大雪重新化为片片雪花。

跟随那些死物都升入天空之中。

大雪归天!

关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恍若神人。

澹台宁素闭上眼睛,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这片天地。

天雷大起,竟是晴空霹雳,数十道百丈天雷坠向大地,这一逆天举措,连那诸神也愤怒了。

匹夫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诸侯之怒,哀嚎百里,血流成河。

天子之怒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诸神之怒,摧城灭世,焚河斩山。

诸神之怒又如何,只要有人像伤害她的孩子,哪怕是神她也要杀!

这就是母亲的愤怒,即便是再柔软的女人,只要伤害到她真正在意的孩子,无论那人是君王也好,神也好,她一样可以和他玩命!

她就这样。

带着整座闽塞城浩浩dàng)dàng)去往妃子关。

大城压境!

……

……

士兵们吹响了军号,沉重而巨大的盾牌在士兵们推动下,开始向着妃子关的残兵们碾压而去。

毫无防备的士兵们大呼小叫乱成了一锅粥,风鹰铁骑们不得不放弃他们的马,往战场腹地涌去,因为人员太过密集无处可逃,士兵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推过去!压死他们!”

敌军千夫长大喊,于是长矛立了起来,笔直地朝着残军们推压而去,残军们开始惊慌了起来,面对那些比他们手臂还粗的巨矛,他们惊慌失措如潮水般退去。

“杀!”

澹台凝华旗下的士兵们举起手掌般厚的钢铁重盾,手臂粗的长矛指向胤国残军,方阵开始变化城半月形,阵型两翼的开始迅速拉长,月牙形越变越大,而楚瞬召他们根本无法撤退,因为他们后面便是士兵尸体堆成的大尸山,这样的阵型使得他们的突破变成了一个笑话。

在如此狭小的地形中,士兵们不得不放弃他们座下的马以寻求后撤的空间,他们手中的羽箭无法威胁到盾牌后面推进的士兵,除非用马匹牵扯攻城锤这样的兵器方能破阵,冲锋带来的惯会把盾牌后面的敌人砸成泥。

方才停息的箭雨此刻又来了,密密麻麻的箭头从盾牌后方出现,箭啸如雨下,嗖嗖嗖地落在战场腹地。

箭雨对于风鹰铁骑的铠甲而言不足一提,但对那些毫无防备的陆战枪兵来说可是吃足了苦头,惨叫声响彻云霄。

楚瞬召不得不举起太阿剑抵挡落下的箭雨,好在剑足够巨大挡住了呼啸而来的乱箭。

他踩着地上的死尸向后撤去,而蒙羽就在他边抓住他的肩膀为他提供足够的庇护,此时第二波箭雨又倾泻而下了。

“他们是想用箭雨来淹没我们?!”

楚瞬召大喊着,眼睁睁看着一名士兵被密集有力的落箭覆盖全,随即被稳步前进的惊山大阵踩成泥。

他往山坡的方向眺望而去,看着澹台凝华那个混蛋骑着白马,而天上的龙骑兵似乎担心伤害到前进的惊山之阵也放弃了用龙焰攻击的念头。

数不清弓兵对着腹地

的方向纷纷搭弓,用五指夹住三根羽箭进行瞄准,似乎并不在意准头,而是追求更多的数量!

“准备!”

澹台凝华举旗号令。

弓兵们搭弓半开,右手紧紧贴着脸颊。

“!”

澹台凝华低声咆哮,三千根羽箭带着无懈可击的尖啸声仰天出,箭雨仿佛毫不停息地落下,直至将这片战场全部覆盖,最靠近腹地的士兵们上插满羽箭滚落在地,一座尸山渐渐从腹地升起。

但这并未影响人们的后撤,比起被惊山之阵碾压而死,在箭雨下或许可以某得一丝生机。

他们刻意不去看死去的同伴,握紧武器在越过他们的尸体,对于生存的渴望不曾有任何减弱。

“拉弓——”

“!”

澹台凝华反复下令,随着箭雨每一次地落下,他能感觉到有更多的人死去,但他只求那三千根羽箭中的一根扎进楚瞬召的心脏中,将他一箭毙命。

这种轮让第一排的弓兵完后,侧与后的弓兵交换位置,那些被替换上来的弓兵们进行第二轮齐。

他们装载羽箭,待到他们齐停止后,再次与后一排的弓兵交换位置,之后又是一轮齐。

进行了六波齐后,木车上搭载的羽箭已经所剩无几了,数不清的尸体堆成小山状般。

尸山高度已经超过了惊山盾兵手持的盾牌,现在这些愚蠢无畏的胤国人和叛军已经尝到了自己的怒火。

被惊山之阵包围住的士兵们彻底崩溃了,惊山之阵的推进越来越快。

澹台凝华仿佛胜券在握般望着一步不退的惊山大阵,战场腹地传来的声音如那平地惊雷,心愉悦宛如飞鸟。

这次为了拦截这支号称胤国最强骑兵,自己动用了所有可以使用的武力,连同赵皇后这张底牌也被翻了出来,自己更是将国库里的银子全部砸了进去,作为试验军阵的惊山之阵在与后楚一战后只剩下不到六百巨盾,两百杆重枪,被他在战前硬生生bi)迫武器工匠赶制出三千重盾,一千重枪,比起那些巨盾,这些重枪的造价更为高昂。

这种仿佛横空出世的战枪珍稀程度超过马槊,每一根耗时之久,工艺之精良让人匪夷所思,这一千根重枪是澹台凝华亲自下令,几乎将自己的家底掏光才制造出来的一个数目,惊山之阵有了这些举世无双的战枪,最终形成拒马山阵。

当他们推动巨盾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连成一个整体,碾碎面前一切的敌人。

最前线的重枪上挂满尸体,枪锋寒光如雪。

五百人为横队,整个惊山

之阵以半月形缓缓收拢,持续碾压战场上的尸体,将那些战圈中的幸存者们朝着腹地收拢,待惊山之阵的推进抵达极限时,便会有流云枪兵从巨盾后方一跃而起,对那些幸存者进行屠杀。

呼啸如雷的惊山之阵,所代表的是一种恐惧的凝聚力,圈内的人出不去,圈外的人随时可以进来。

当惊山之阵像你扑来时,你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天与地,只有压而来的钢铁大潮!

惊山之阵如一线江潮般推进而来,双方便这样死死对峙着,战圈中央的残兵被聚拢在一起,在他们背后便是累累的尸体,两军像是两头野兽在凝望对峙着,谁也无法离开这片战场。

原本胤国和蜀越在澹台宁素的结盟下,本可以友好和平的相处,却因为一些愚蠢的人和愚蠢的事导致双方变成了敌人,那些忠于国家的年轻人们,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被带到战场上,踏上一条无法归家的路。

几具还没有被落雪掩盖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乌鸦,他们睁大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手中还紧握着战枪,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似乎要唤醒战场上死去的灵魂。

无贵无jiàn),同为枯骨。

战事之惨烈,无论史官如何记载这场战争,落毫之处必将笔墨化血。

满纸红血言,一把辛酸泪,寥寥之言,难以囊括。

第三百六十三章 妃子关之战(八)

楚瞬召被士兵们推向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是大胤三皇子,他才是这场战争中最该活下去的人

楚瞬召大口喘息伫剑站在战场最高处,看着尸横遍野的雪地,眼泪忍不住潸然流下。

他的战术构想是他在敌我实力相差巨大的况下相到最佳办法,他安排两翼拒马障碍防止被对方兵力包抄,让风鹰铁骑作为先头军导飞龙防止军队被龙焰集火,随后利用自己太阿剑的神力外加步战枪兵强大的突进能力,箭头阵反复粉碎分裂出自己这个最强战力,如此一来他极有可能冲到澹台凝华旗下,将他一剑斩首!

可他却失去了作为指挥主将的理智,选择去救澹台宁静,一个澹台凝华口中的无用女孩,无疑是在战前将自己这根最锋利的针先了出去,即便针头没有被粉碎,也失去了最强的威能。

那些遵守他命令的士兵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掩护自己顺利突破对面的包围圈,他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在惊山之阵的重枪之下,龙焰将他们的尸体化作焦黑,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最前方的风鹰骑兵们占不到任何优势,只能被动地举起盾牌后撤,这样一来他们很快便会被惊山之阵吃掉了,更别说突破重围。

这支最为强大的北域铁祸,骑兵中的皇帝军团,现在被惊山之阵的血盆大口碾成了碎片,他们的一切骄傲如同同伴的尸体般,重重坠在雪地里,再也无法抬起手臂。

而在闽塞城里,那个悲伤的母亲是否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谁掌握蜀越!”

一道咆哮直直贯入他的耳中,让他狠狠打个寒战。

“我们!”

数千人齐吼回应这道咆哮。

“谁掌握蜀越!”

我们!”

“冲上去,把他们杀了!把胤国人和那些叛贼全部杀了!”

有人举矛高呼,在盾牌的轰隆声后,流云枪兵如旋风般从盾阵的两翼冲杀而出,人人手持双枪,负五枪,为的便是随时可以屠杀残兵后有兵器替换,抬手径直一枪便将那些妄想离开盾阵的士兵穿喉,红血遍地,如大风卷残叶横扫他们,这些士兵们都带着高昂的战意和力量,将手中的铁枪齐齐投而出,又是一片惨叫声高高响起。【¥…奇文学iqi#!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等到他们上所有的铁枪都投出去,便纷纷抽出腰间的战刀,猛然跳入战圈,用力挥砍在骑兵的铠甲上。

众人推揉扭杀了起来,宛如黄泉炼狱在人间的投影。

那些如白蚁般的枪兵越来越近了,楚瞬召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郭长风为了保护自己死了,要是自己也死了,那

对可怜的母女怎么办?

还有远在胤国的姐姐和姑姑,父皇他们,苏念妤和花幽月怎么办?

自己许诺会回到他们的边,他不想自己的尸体被抬回胤国,那些他的人在他的棺材前哭得震天喊地。

楚瞬召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所笼罩着,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手中的太阿剑仿佛也失去了光辉,那些密集如雨的喊杀声仿佛在倒数他的人生。

他紧紧握住蒙羽将军的肩膀,感觉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依靠,殊不知他后也中了三箭,只是箭羽被他砍断了而已。

敌军枪兵们势如破竹,咆哮声中有上千人步入战圈屠杀他们的士兵,那些从密集箭雨中逃脱的士兵们仿佛变成了砧板上的死般任人宰割,这些枪兵的进攻如若狂风落叶般,挥舞着战刀砍中铁骑兵颈脖的薄弱处,鲜血溅了他们一,很快被寒风冻结。

在对方千夫长的带领下,手下的士兵咆哮着用战刀在胤国骑兵上砍杀,他们总是寻找铠甲的薄弱处进行攻击,每当他们举起盾牌防御时,引来的便是更多的砍击。

远处观望的楚瞬召眼睁睁看着那支银甲士兵的推进屠杀,只是转眼的功夫便有一百多名士兵死在了他们的刀下,他们踩着尸体踏步而来。

士兵们的生命脆弱如腐朽秋叶,纷纷凋落,连名字都不曾被谁记住。

屠杀的速度之快,令楚瞬召不敢面对,他们举起手中的战刀咆哮狂吼:“澹台凝华万岁万岁万万岁,将胤国人全部赶出我们的领土,蜀越是我们的,谁也不能夺走!”

千夫长的胡子在血雾中不断颤抖着,他兴奋地指着楚瞬召所在的方向大喊道:“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弟兄们,皇帝陛下说了。谁把他的脑袋给我砍下来,世代封侯,黄金百万!”

回答他的是咆哮般的言语,喊杀声持续升高,在大尸山上,百夫长携带着几百众步兵从小山上徒然冲杀而下,“我的战士们,杀了他们!”百夫长咆哮道,他的嘴才刚刚张开,喉咙便插着一根羽箭,箭头从脑壳处伸出,顿时倒地不起。

楚瞬召并没有搭弓箭,地上的落箭都颤巍巍地悬浮了起来,箭头指着他的敌人。

楚瞬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沉重了起来,眼睛不知何时由紫化黑,漆黑的王息从心脏直窜脑门。

他握紧太阿剑,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少年举剑咆哮!但耳中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因为他心里此时只剩下杀戮。

敌军们首先是被楚瞬召的咆哮震惊了,在他们如此狂暴的进攻下,楚瞬召非但没有退却,反倒变成了比他

们更为狂暴的野兽。

手中的五尺重剑焕发出极强的光与,千夫长大惊着抬头看去,只见楚瞬召挥出一道几近饱满的剑弧,如同猎鹰捕食般掠向地面。

太阿剑带着无与伦比的暴力斩开了他们的躯,剑虹亮如灼,那可是一气一剑连斩百人的写意风流,撤退的念头还未出现在他脑海里,那百号人的体便已经分离开来,尸体沉重地栽倒在楚瞬召脚边,溅到他满是血。

蒙羽心有余悸地看着仗剑而立的楚瞬召,眼中的黑暗仿佛连光都可撕裂。

这一幕可谓血流成河,仿佛再多的雪也盖不住血。

楚瞬召站在血雨之中,浑都是湿黏黏的,脚下的尸山可谓壮观,太阿剑上蒙着一层血雾,继而被剑所吸取,化作更为高亢的剑鸣。

现在这一刻,楚瞬召既不畏惧也不喜悦,只是觉得自己的魂灵朝着那黑暗的深渊坠落而去,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头顶的光亮了。

更多的敌人冲了上去,楚瞬召猛然从深渊中惊醒,李长渊的瞬击加上关长夜所传授的一剑红龙,各种用来杀人的剑招了然于心,一旦他释放了心中的狂龙,就再也没有士兵可以挡住他的剑招了。

楚瞬召再次发动了进攻,转挥斩,太阿剑一气呵成反复咆哮,将面前的敌人开膛破肚,再次制造出那横尸遍地的一幕。

楚瞬召开始杀戮,不再停止。

“冲上去保护三皇子下!”

蒙羽抽出战刀,眨眼间便砍倒了五位想要偷袭楚瞬召的战士,都是一刀毙命,蒙羽力大如牛,将人一刀两断宛若斩断皮革般简单。

那些残兵被蒙羽的咆哮所振奋起来,数千人的踩着尸山上奋勇杀敌。

在盾阵的外面,忽然响起一道似人类龙的咆哮,声音如同利刃般传入人的耳中,像是将淬火的剑浸入水中的声音,这道声音让所有人惊慌失措。

似人类龙的士兵丛天而降,那败退在楚瞬召剑下的龙无獒发出命令,让那五百多的“龙侍”冲入战前圈中,任凭他们厮杀冲锋。

在庆安王朝多年的统治中,对于龙这种生物的研究可谓抵达极致,他们发现服用龙血作用在普通人上会使其丧失神志,但里面蕴含的强大力量会彻底改变人体内的息,将其变成半人半龙的怪物,故无法像赵氏皇族那样抵达完美的龙化状态,甚至可以和飞龙融为一体。

但龙王九将之一的曹龙平的太爷爷曹黯多年前痴迷对龙血的研究,他愈发着迷将龙这样完美的生物和人结为一体,更尝试派人前往古墓寻找更多和龙有关的线索,为此他向那一代的庆皇阐述了自

己的想法,要求皇帝陛下准备三颗价值连城的龙蛋。

在皇帝的注视下,他试着用古墓中的秘术孵化了龙蛋,在幼龙出生的瞬间将其杀死,取得那极为珍贵的胎血试图作用在囚犯的上,可结果却失控了,胎血释放出来的息流瞬间化作熊熊烈火蔓延开来,许多目击这一幕的大臣和士兵都在烈火中亡,烛龙宫被烈火化作废墟。

最后只有皇帝陛下幸存了下来,他爷爷险些成为了弑君者,在这之后赵氏皇室的人也不愿提起这场悲剧,史官将这场事件称为“烛龙之黯。”

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三年前赵皇后在偶然在皇宫发现一卷记载了烛龙之黯的史典,她忽然对这种秘法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找到了曹龙平告诉了他自己的要求,两人对彼此的想法一拍即合,暗地里瞒着皇室想着重现这种将用龙血强化普通士兵的想法。

最终将这个想法得以实现,这种名为“龙侍”的士兵从体内的人息已经完全剔除出去,距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却不可能变成飞龙腾云驾雾,只会丧失了意识,像是傀儡般听从他们创造者的命令。

他们失去了理智,但却保留了为人时的战斗技巧,取得了类似龙的强大**,外加嗜血的本能,尤其面对风鹰铁骑这种在战场上会带来极大恐惧的士兵,他们会不顾一切冲杀而上,将其撕成碎片。

赵氏皇族有龙而纵横天下,却没有如各国般强大的陆地军队而显得不那么完美,现在这种横空出世的士兵弥补了这个短板。

这场看似是蜀越内战的战争,实则是胤国和庆国的第一次对决,大胤龙骑和大庆龙骑。

今过后,甲天下的名声将会属于谁?

这些被曹龙平改造成龙侍的人,有的曾是扬名庆国的剑客,号称一剑光寒天下十五国,剑气近断人,每一次挥剑都能斩出极长的剑气,配合体内剑息的运用,一剑便能将人拦腰斩断。

有的曾经担任刽子手,即便被改造成龙侍后仍能看见那宛如生铁般的手臂,抓住人轻轻一拉便能撕成碎片。

还有的前是刺客,士兵,死囚,总之各种份的人都有,他们生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事,但是死去的他们比活着的他们强大许多,也更加疯狂。

更多的龙侍从天而降发起无差别的进攻,落在战圈中喷出龙焰。

浑是血的龙无獒攀上龙背,座下巨龙拔地而起,往极高的天空攀升而去。

“龙焰!”

他大声叫喊着,后幸存的那批龙骑兵也号令巨龙喷出火焰,龙焰如流星般坠向妃子关北坡,将那座挡

住胤国铁骑撤退的大尸山完全点燃,即便是岩石也能被龙焰烧成岩浆,跟何况是尸体。

这一幕好似狂风吹刮蚂般,龙焰带来的风吹倒了这些士兵,有的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便倒地不起,龙焰直接将他们上的铠甲融化成铁水,体变成被铁水包裹的焦炭。

巨龙摆动长尾贴地掠过,龙焰如一条巨大的火柱,横扫战圈中的士兵们,同样包括澹台凝华手下的士兵。

有些人面对这可怖的一切,迅速躲在尸堆下,那些躲避不及的,就被龙焰中烧成灰烬。

没人用勇气敢贴攻击巨龙,龙焰将这些士兵的勇气全部化作灰烬。

楚瞬召被龙焰带来的狂风掀飞倒在尸体堆上,那些围住楚瞬召的士兵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飞龙,巨龙怒目张须,龙威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那飞龙们围绕战圈不断飞行,口中吞出龙焰,蒙羽带领士兵冲了出去,试图解救被困在人堆中的楚瞬召。

他手持战矛洞穿了敌人的心脏,而对方的刀还没有劈在楚瞬召上。

“把三皇子下拖回去,拖回去!”

蒙羽的战刀和对方的铁枪对碰,对方在他的巨力下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蒙羽迅速掠过敌人边,将他的肚子划开,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在他后更多的士兵冲了过来,他们互相推揉着,由于战圈的范围实在是太拥挤,很多人连长矛都无法举起了,战刀反而成为了最佳的武器选择。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离开这个可怕的战场,士兵们为楚瞬召和蒙羽清扫道路,楚瞬召的出之血意在爆发力,持久战对他体内的气机消耗是巨大的,但面对成群的士兵,楚瞬召还是保持着大剑dàng)平原的姿态,太阿剑轮番砍倒bi)近的敌军,重剑上沾满粘稠的血。

蒙羽虽然没有楚瞬召那样的神兵,但他还是可以快速拾起武器恢复进攻时的状态,军神的尊号在此时得到了体现,战刀,短剑,长枪,重斧,每一样武器他都能驾轻就熟地使用,仿佛无人能瓦解他的攻势般。

楚瞬召不得不承认军神就是军神,即便他怀王息和出之血,但要让他和蒙羽用同一件兵器对决,蒙羽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他。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楚瞬召伫剑大口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出之血赋予他的权能正在慢慢消失。

蒙羽一刀砍翻冲上来的敌人,将楚瞬召的手扛在自己肩膀上大声喊道:“三皇子下,我们就快杀出去了,不杀到全部敌人倒下那一刻决不能躺下休息,看看我们的士兵,他们正在死去,

可你不能死,要是你死了的话他们的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此时蒙羽的手中的刀满是崩口和鲜血,即便如此他还是扛着楚瞬召一路冲杀。

“想想皇帝陛下,想想公主下,这样的时候,要从你的骨子里把力气全部榨出来啊!”蒙羽在他耳边高声咆哮,仿佛要叫醒即将昏死过去的他。

楚瞬召此时前所未有地狼狈,只是本能地挥舞太阿剑抵挡右手边攻来的敌人,任凭蒙羽拖着他的体前进。

楚瞬召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战圈,他们好不容易前进一步,却被潮水般涌来的士兵压了回去,但很显然他们已经没法支撑多久了,每个人的生命进入了倒数,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兵败如山倒,自己却再也不能力挽狂澜。

龙无獒骑着飞龙,口中发出极为高亢的咆哮,用古老龙语指挥座下飞龙火烧战圈里的士兵。

士兵们崩溃四散而逃,自己俯冲直下,留下巨大的火柱,听着他们的哀嚎声再次回到天上。

人的焦香味驱之不散,只要再给他半柱香的时间,这场战争就彻底结束了,胤国铁骑的马蹄止步于龙焰下,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对于这一切,楚瞬召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击,他被士兵们称为大胤龙雀,可龙雀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如那北冥之鱼般以龙为食。

龙雀是凤凰的一种,可羽毛却不如凤凰般赤金夺目而是黑得近乎深渊般,被冠以这样尊号的他却没有任何能力杀了这些飞龙,反而要死在龙焰之下,真是讽刺。

两人遥遥对视着,楚瞬召仿佛能听见龙无獒不屑的笑声。

即便他用一剑红龙击退了龙无獒,但也只是击退,他们之前的实力却是绝对的,像是幼鸟面对巨龙般无力挣扎。

他太自大也太自负了,而自负的代价便是害死那些愿意为自己赴死的士兵,就像郭长风一样。

可即便是死,他也要站着死去。

龙无獒驾驭巨龙扭转躯俯冲而下,这一次他的目标就是楚瞬召。

他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仰天笑了起来,牙齿满是血丝,将太阿剑高高举过头顶:“大胤……风起!”

头顶的落雪骤然停滞,云层先是卷动翻舒,继而投下巨大的影。

龙无獒猛然拉紧龙缰,顿时诧异抬头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谓天地异象。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妃子关之战(九)

云端最高处是一整座拔地而起的城墙,城墙根下的泥土草根窸窸窣窣落在自己头顶上

破碎的楼阁屋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了起来,被某股强大至极的气机互相牵引着,楼阁古塔在被那双看不见的手缓缓挤压,变成拳头般的泥石碎块,每一颗如那天外陨石般的巨大

龙无獒和那些龙骑兵们猛然惊悚,这是一座悬浮在妃子关上空的城池,这这偌大的城池上所有的建筑物都偷袭一片巨大的影

城池开始粉碎落下拳头大的落石,气机碾压碎石黑木的嘈杂声音落入耳中

地上所有人齐齐望向这座城池,有眼尖的士兵发现这座悬浮在他们头顶上的城池便是那被巨龙焚烧的闽塞城!

而城池中央,有一白衣女子双手伸出,望着战圈中的残兵们,如那俯瞰天地的神明般

以澹台宁素为为圆心,一道道粗如合抱之木的天雷骤然向大地,场面壮观如天河流水落人间。

如此异象,百丈天雷顿时落向澹台凝华的后方军阵,所到之处皆是冲天而起的紫电大雷!

白衣女帝双掌合十,天地之间一线开。

这一线,便是澹台宁素最后的气运。

澹台宁素眼神无比凝重,这天地一线是她点燃了自己最后的王息换取而来的逆天之力,此时女帝摆出那君临天下的君王架势,何等畅快淋漓。

天地一线直接分割了闽塞城,城墙切面光滑如玉石。

女帝迎着漫天风雪,轻声笑道:“我虽说为那君临蜀越的女帝陛下,可这辈子从未活得畅快潇洒过,都说君王之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这把剑一旦挥动,可以匡正逆臣,使百姓全都归服,今便让我最后用这一剑……”

君王之剑,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

女人仿佛在和天地说话,高声道:“剑名!摧城!”

闽塞城猛然下坠,这如同噩梦般的场景出现在所有人眼中,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澹台宁素站在冰冷的云海之中,白云在她腰部翻涌动dàng),雪花被四周的电闪雷鸣所粉碎,天雷逐渐在她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电网。

她在云间缓缓行走,所到之处便有天雷落下,天雷与天雷之间仿佛形成跳动不断的雪白气机。

她就带着这些可以摧城的天雷朝着澹台凝华的方向飘去,如检阅自己手下的军队的君王般。

澹台宁素何等胆大包天,或天戟悠悠飘入她的手中,戟锋指向地面何处,天雷便向何处,数百道天雷齐齐落地。

澹台凝华一边躲避接连袭来的天雷,对着澹台宁素怒喝道:“澹台宁素,你竟敢将闽塞城连根拔起砸向妃子关!如此动用体内的王息,你就不怕油尽灯枯,死于神怒吗?”

楚瞬召抬头望着那天仙般的女子,女子容貌绝美依旧,但体内那股君王气息如那冲天燃烧的火炬般,随时说没就没了。

无处逃避,天罚降临!

整座碎裂的闽塞城重重坠向妃子关,龙骑兵驾驭座下的飞龙避之不及,但落石还是贯穿了巨龙的后背,给它们造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滚烫的龙血大泼大泼从天上落下,惊山之阵被流星般的落石埋葬,人们发出绝望的惨叫,但下一瞬他们的惨叫便被落石掩盖了。

闽塞城形成的落石雨笔直地坠向妃子关,此时黎京城的人们在城头上目睹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这场灾难引发了巨大的地震,很快这场震动便会抵达这座城市。

在所有人心中,澹台宁素是蜀越的女帝,但却是个温婉但不失威严的女子。

蜀越人民极少见过女帝愤怒发火的模样,但她的丈夫或许见过,澹台凝华或许见过,甚至楚骁华也可能见过。

可是现在他们全部都看见了云端上的澹台宁素,将一整座城池砸向妃子关,带着她的狂怒!

楚瞬召和蒙羽的立足之地却没有被落石波及,他们只知道这位蜀越最尊贵的女子在用她最后的生命力拯救这支胤国骑兵,胤国残兵们被女帝的所作所为鼓舞征服,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为她呐喊助威。

楚瞬召和蒙羽从最开始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女人。

女帝也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大胤三皇子,笑意慢慢从脸上出现,语气平静道:“瞬召,宁姨也就这点本事了,之后蜀越就得靠你了,替我照顾好小宁静……谢谢。”

世人羡君临天下,君王求死清净宁。

整个惊山之阵开始崩溃,落石将盾兵们接连砸死,在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中,他们越过死人堆做出了最后的出击。

女人体内的气机如黄河决提般消散而去,失去了气机的支撑,她手握长戟坠向这片大地,雪白的眼眸固执地看着天空。

她慢慢松开了手中的或天戟,任凭长戟化作一点白芒升天而上。

终于可以死在家乡了,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澹台宁素为蜀越明德皇澹台毅臻的次女,蜀越的明珠公主,也是是蜀越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在澹台毅臻驾崩后,自立为帝,国号为宁。

如先皇般定都黎京,在位期间但她明察善断,多权略能用

人。重视选拔人材,所以使得蜀越朝廷贤才辈出,若不是那个叫澹台凝华的男人以比她更强的权术控制了朝堂,她将会成为天下王朝最为鼎盛著名的女帝。

澹台宁素这辈子都在向这个男人低头,有时候脑袋真的要埋到尘埃里,才会觉得自己和女儿是安全的。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种劳累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楚骁华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真想和你在生在同一个地方。”

她的手慢慢伸向天空,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银发飞扬桃腮泛红的年轻公主,她在妃子关的边境上,目送那位胤国皇子孤返乡,一步一一个脚印,最终哭倒在雪地里,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不要死!”

云端上传来这样一声咆哮,从天而降的铁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巨大的黑影倒映在自己眼中,将飘零的落雪战时遮挡住了。

澹台宁素感觉到那双冰冷的铁手紧紧抱住自己,轻松地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是小宁静还是婴儿时自己抱住她一样,她甚至感觉到一阵眩晕,据说在极北之地有夸父般高大的巨人出没,但那只是个故事不是吗?她还是在做梦?

她不是在做梦,她的救星就拥抱着她,高将近一丈,他的手臂像是树干般粗壮,膛像是城墙般宽厚巨大,漆黑的铠甲上饰以白釉描绘出的雄鹰,熔金色的纹路沿着铠甲的缝隙流转,可怖森严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

这个漆黑的巨影后带着火流星般的轨迹,澹台宁素甚至可以听见铁甲中传来的沉雄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天赐的奇迹!她被那钢铁巨人紧紧抱在怀里,拥抱烈如人亲吻。

云端之下,雪地之上,她被这个怪物般的军人抱在怀里,巨人的面具呈现十字状慢慢裂开,露出那张记忆中的脸。

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眼神还是像少年一样。

很多年前,就是她目送这个人离开了妃子关,当她还是蜀越的公主而非女帝时,这个男人和她订下了一生之盟。

“要是有一天我做了胤国的皇帝,你一定要来临安城找我,我会和你订盟,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包括你的国家。”

“楚……骁……华。”

女人的声音仿佛梦呓。

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从流氓泼赖般的少年变成了一世枭雄,但誓言对他而言还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无条件相信这个男人,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为了和楚骁华的承诺,无论她这些年经历了多么大的苦

难,她都能为了那个誓言承受下去,只是为了当他需要她的时候,自己可以追上他的脚步,自己是他的盟友,两人之间的契约永远有效,即便她从高天之上坠向人间,他还是会带着千军万马来救自己!

楚骁华亲吻了她柔滑的银发,沿着额头一路亲吻了下去,最后慢慢将牙齿抵在她的唇边诉说着,“这才是我的女人,你做得比所有人都好,甚至比我都好,因为你和我儿子都活到了现在。”

这位胤国皇帝在最后一刻赶到战场,风雪拖慢了他们飞行的速度,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最后抵达这片战场时,看见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决战。

胤皇他现在脱掉了那件尊贵至极的大胤皇袍,将玉带和冕旒丢在御书房里,穿上这具超越了整个时代的铠甲——铁修罗。

这个男人以一人之力将铠甲技术推向这个时代的巅峰,将历史的车轮远远抛在后,当第一批成品出现在军演场的时候,有士兵告诉自己这根本不是什么新一代的骑兵,而是来自黄泉的妖魔,若是将其投放在战场上,天下王朝根本没有任何兵种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楚骁华与天启机造局联手设计出这种超越时代的装甲,并且将西临剑库里面的陨神钢剑击碎炼化,从流动的铁水中提取出维持铁修罗运作的纯息,而他们的现世将会撼动整个天下王朝。

这具铠甲是以绝世的姿态降临在世界上,或许根本不是人类该穿上的铠甲,而是属于阎罗。

而楚骁华,就是那个活在人间的阎罗。

更多的铁修罗出现在战场的上空,跟随在楚骁华后的巨大黑影扛着巨大的战旗,这面旗帜之巨大,足以遮住整片天空。

澹台凝华望着这一幕,甚至觉得自己眼中出现了幻觉,这些背后立着鹰旗的铠甲巨人里面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洪荒时代的诸神,现在他们纷纷走出天门之外,来此人间大开杀戒。

漫天风雪从铠甲上掠过,铁修罗的真实形态终于暴露出来,整整三千具铁修罗悬空而立,如同一座百丈之长的钢铁城墙扶摇直上般。

胤国的最终兵器现在终于登场,这些恶鬼般的铠甲外表看似都是一样的,但三千具铁修罗却分为三个营的骑兵团。

炎帝营标配的是极重的连弓弩,他们便是战场上行走的大弩,弩箭出的瞬间威力不亚于各国剑圣的全力一击,而龙鹰营配置的是极长双手战斧,相当于战场上的狂战士般,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挡住他们的前进,雷公营的铁修罗是所有铁修罗中最为魁梧的一具,材将近两丈高,拥有无坚不摧的攻击和极高的防御,可用于攻

城冲锋!

“大胤风起!”

胤皇抽出巨大的斩铁剑指向黎京城的方位,三千铁修罗齐齐落下,随着炎帝营的连重弩展开箭,惊山之阵那些大得惊人的重盾被他们出的箭接连粉碎。

龙鹰营的骑兵开始冲锋旋转了起来,他们沿着惊山之阵的外围反复屠杀,盾兵们被巨大的战斧斩断躯,粘稠的血和雪泥混杂在一起,如同雪地里盛放的彼岸花般。

这群魔神是从楚骁华的手中诞生的,此时他抱着澹台宁素在极高的天空目睹这一幕,眼中仿佛闪动着狂风暴雨,这种俯视众生的王之威严所带来的铁腕和恐惧,深深地投在这片战场上,连巨龙也避之不及。

他很满意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澹台凝华扶着旗杆双腿一软,远远看着自己上万的兵力被胤国那些魔神般的骑兵从背后包围,惊山之阵像是沙滩上一块被黑潮吞没的白银般,待到黑潮再次褪去时,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们的存在了,那些背后毫无防守的盾兵兵变成了铁修罗脚下的烂泥,顿时溃不成军。

这份从天而降的恐惧,让枪兵们丢掉手中的武器,指向从两边的战场撤离,但惊山之阵带来的密集尸山让他们没有撤退的出口,只能被卷入铁修罗的战斧下变成血泥。

他们根本不敢对这些怪物般的士兵发动进攻,也觉得手中的铁矛能刺穿他们的铠甲,甚至觉得铠甲里面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极震的箭啸声从战场上传来,那些一人高的铁箭比普通的弓箭得更快更长,一箭过去将五六个枪兵串在一起。

龙无獒在天空上俯视着这片沦为刑场的战场,声音低颤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铠甲……居然会飞。”

龙鹰营踏着大尸山慢慢接近楚瞬召,他们形成半月状的包围队伍,仿佛要将其围杀般。

楚瞬召和蒙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那个为首的骑兵半蹲了下去,高度刚好和站着的楚瞬召平视,骑兵摘下了头盔,露出那张楚瞬召无比熟悉的脸庞:“叶藏哈察儿见过三皇子下,皇帝陛下带兵来支援三皇子下了!”

“叶……将军?”

楚瞬召诧异地看了这个男人一样,而男人抬起铁手放在楚瞬召肩膀上,声音轻柔道:“三皇子下真的长大了,成为了像皇帝陛下一样的男人,我和白云他们从来都没有看错你和大皇子,你们都是有出息的。”

蒙羽望着老友的脸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口鲜血喷在楚瞬召上,倒下的瞬间被楚瞬召抱住,“叶将军,蒙将军伤得很重,带他离开这里去!快!”

“没想到蒙羽你也会有这样一天啊,我还和白云打赌你绝不会在战场上倒下的。”

叶藏笑笑接过蒙羽将他扛在自己肩膀上,对着楚瞬召点了点头。

“我不要紧,下你也跟我们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皇帝陛下就行了,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蒙羽露出满是红血的牙齿,大口喘息道。

楚瞬召将太阿剑背在后,遥望着那杆猎猎飞舞的血蟒旗,旗下站着一个他想杀的人。

“我要去杀一个人,为一个人报仇。”

“你要杀澹台凝华?可是你的体……”

叶藏犹豫了一下,楚瞬召声音坚硬道:“是的,我要杀了澹台凝华,我曾经向他出了一根箭,可是被他将整根箭都粉碎了。但这一次,我要把自己变成一根箭,要对他进行绝对的狙杀!你愿意帮助我吗?叶将军。”

叶藏看了蒙羽一眼,蒙羽艰难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你是最应该活下去的人。”

“没有谁是最应该活下去的人,其实每个人都该活着。”楚瞬召眯眼笑笑,声音温润如阳。

“来啊!”

叶藏举斧向天咆哮,对着那一百多号的雷公营所属铁修罗下令道:“你们带着三皇子下冲锋一次,冲到那杆旗下,让蜀越人和庆国人看看,什么才是大胤铁骑甲天下!”

大地再次震动了起来,雷公营的铁修罗们纷纷做出起跑的姿势,然后猛地踏地朝着澹台凝华的方向冲去,这支骑兵起跑时落在地上的脚步让整片妃子关都震动了起来,那些被铁修罗撞到的士兵抵御不住高强的冲击被撞得浑粉碎。

敌军竭尽所能地动用铁枪和弓箭对他们投,但他们的武器只能在铁修罗上溅出星点火光,由于敌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从天空看去,这些冲入敌阵中的钢铁魔神就像是一把在人堆中翻飞回旋的利剑,澹台凝华的士兵再也没有机会进攻亦是逃跑。

“他们不需要你来指挥吗?”

澹台宁素靠在铁甲上问楚骁华,男人摇了摇头,缓缓握紧铁手,颇具自信道。

“当这支军队降临在战场时,根本不需要什么指挥!前进!冲锋!不顾一切地冲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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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一个瞬间,云端上的巨龙俯冲而下,龙无獒号令龙骑兵们对这支骑兵发起进攻,座下巨龙猛地俯冲,顺带而来的是无比灼的龙焰。

龙焰在黑压压的铁修罗雷公营军中一搅,整个雷公营像是被一把刀一分为二,巨龙在他们头顶纵横起舞,肆意而为。

楚瞬召被其中一位铁修罗紧紧抱在怀里冲锋,他能感觉到头顶传来飓风般的浪,仿佛随时会把他的脑袋刨开般,但这支骑兵还是顶着龙焰冲锋。

血色长条在他们头顶滑动,他们从背后举起巨盾硬抗龙焰继续冲锋,楚瞬召发现前方承受龙焰最盛的铁修罗们从头顶到膛全部变红,可想而知铠甲里面的骑兵承受了多么强烈的痛苦,楚瞬召被龙焰袭来的浪冲得他无法呼吸,感觉自己肺里面都是气。

龙焰一而再地起落,这支骑兵被龙焰困住无法前进了。

龙无獒驾驭着座下的飞龙疯狂倾泻着龙焰,楚瞬召看了看天空,发现这剩余的九条飞龙对他们形成的包围之势,此时离澹台凝华不过百步的距离了,那个男人在旗下握着铁枪,或许在颤抖,或许根本迈不开步子离开了。

“松手!就送我来这里吧。”

楚瞬召对那名护送他的铁修罗说,那人沉默了一会:“要是我松手的话,三皇子你会死在这里的。”

楚瞬召沉默了一下,他不想害这些士兵们都死在这里,这是他对澹台凝华的复仇,生死都该由自己来承担。

“我们一步不退!”

有人在楚瞬召背后咆哮。

“是的,我们一步不退!胤国铁骑一步不退!继续冲锋,我们愿意为下赴死!赴死!”

他们硬抗着龙焰一步步迈了过去,楚瞬召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形一动,踩在铁修罗的肩膀上,一跃而起,发起进攻。

“三皇子下!”

少年手握太阿剑,悍然决绝地冲向吞吐火焰的巨龙。

“请让我……再相信自己一次。”

楚瞬召双手握着剑柄,高高在上,一剑劈下!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隆至极,神煌无终!”

龙无獒仰头怒吼道:“楚瞬召!”

年轻皇子将燃烧的太阿剑刺入巨龙头颅,一剑红龙,极长的剑气如蛟龙出水般斩开龙喉。

龙血滚烫泼洒如盛世蔷薇,下一瞬形便出现在第二条龙边,楚瞬召一气呵成挥出六道剑气,一气接一剑!

六莲歌!

年轻皇子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在移动,每一次都精准有力地切开巨龙的喉咙,龙骑兵带着他们的龙,一同从天上坠落。

“你们不是烧得很开心吗?”

龙尸体重重摔在雪地里。

仿佛天翻地覆。

在他后是被斩断的龙头,滚落在地。

被重创的巨龙奄奄一息,再也无法吐出龙焰。

“那我让你们更开心一点吧!”

剑气破空切开龙腹,直上龙头!

不!不!不!

龙无獒惊恐万分地望着那些龙骑兵和他们的龙接连从天上坠落,巨龙裙重重倒在雪地里,发出最后一声嘶吼,龙爪死死抓着雪地在上面留下凄厉的抓痕,黑红血液喉下伤口中流淌下来,滴在烧焦的雪地上冒出青烟。

楚瞬召放开手脚,最终一人一剑连斩数条巨龙,一剑红龙夹杂瞬击剑势以剑气滚龙腹,最终直上龙喉一剑封喉,连那龙头上的骑兵也不放过,在一条又一条巨龙间翻飞跃动,如那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气概。

龙无獒感觉头昏眼花,眼前的一幕仿佛是在做梦。

“哈哈哈哈!”

楚瞬召沐浴在滚烫的龙血之中,以步步登天之态,悬浮在龙无獒面前,低声笑道:“大胤三皇子向庆安王朝正式宣战,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胤国铁骑很快就会来了!”

楚瞬召的眼眸随即化作深黑,这道深渊般的目光彻底压垮了龙无獒的战意,他拍打着座下巨龙,不断咆哮道:“离开这里,飞高,飞得越高越好!”

巨龙听从他的命令扶摇直上,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背后传来举剑破空的声音,他发疯般抽打巨龙的龙角,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楚瞬召并未刻意追逐,而是一剑挥出,极长的剑气斩断了他所留下的黄金龙旗,那杆象征庆国皇权的旗帜飘在满血的雪地里。

他渐渐失去了气机的支撑,整个人落在了龙尸上站稳子,与黑旗下的澹台凝华对望,男人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铁枪,竭力摆出君王应有的仪态。

年轻皇子脚下有龙尸,手里握刀剑,膛升火焰!

楚瞬召将满是雪花鲜血的乱发往脑后一拨,提了提太阿剑,笑容灿烂。

“澹台凝华,我来杀你了!”

澹台凝华眼神冷形向后倒去,楚瞬召以魔鬼般的速度冲了扑杀过去,流云枪兵从四面八方扑向楚瞬召,现在的形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的大

势随着那些巨龙的死去也跟着远去了,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就此投降,这群枪兵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枪锋带着尖锐的啸声刺向楚瞬召。

楚瞬召的紫瞳在落雪中反复亮起,他挥舞着巨大的太阿剑,将自己化作旋转的飞剑冲向澹台凝华,这些怀气息的流云枪兵和楚瞬召乱战了起来。

这一幕是难以想象的,这个孩子在这批蜀越最顶尖的枪兵面前反倒没有被击倒,利用太阿剑的剑威将他们手中的枪接连粉碎。

澹台凝华脸上汗水在不停地流淌,一直给予敌人恐惧的他,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十息过后,少年垂着脑袋站在遍地的尸体中,鲜血从太阿剑上流淌而下,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表,而铁修罗带着战场上的残兵们围拢过来,自己这次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大胤三皇子楚瞬召,用一把剑斩杀了自己所有的手下,此时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紫瞳中流淌着冷酷的光芒。

几乎所有的枪兵都被他一剑开躯,他以惊人的速度斩开了士兵们的躯,不曾想过要手下留。

楚瞬召慢慢抬起头来,那张俊逸的面孔带着一缕微笑道:“澹台凝华,我会亲自送你去黄泉和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无辜人们道歉,包括那个被你遗忘的女儿朱子微,希望你见到她的时候,可以替我说跟她说句抱歉,若有来世,楚瞬召愿以一命还她命。”

澹台凝华握紧枪杆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的手吧,我虽然不知道你手中那柄剑是何方神物,但我能感觉到它正在汲取你体内的气机,如此动用逆天神器,你还能活多久呢?三年?五年,十年?总之活不到三十而立了,”

楚瞬召低头看了自己的右手,往素白手背满是红丝,红丝慢慢攀爬到太阿剑上,以换取更为暴力的斩击!

花幽月说得一点都没错,借神之力偿人之命,现在自己就在付出这份代价,但他还是觉得无所谓。

“反正活得比你久,因为你现在就要死了。”楚瞬召笑眯眯道。

澹台凝华深吸一口气,形后躬摆出进攻的姿势,王息冲天而起,浑绽放出磅礴的气机:“我向你保证,你绝对会后悔的。”

楚瞬召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太阿剑。

一剑红龙!

与此同时,黎京城城门紧闭,残兵们哭喊着拍打着城门,如那城下附蚁般。

数千铁修罗朝着黎京城的方向冲锋,直撞黎京城城墙。

这并非一般的骑兵冲锋,而是数千具攻城锤同时撞

向城墙。

砰!

城墙像是被陨石砸中般,无法抵御铁修罗们带来高强冲击所粉碎,至于城墙上的士兵如群蚁直坠般,城中的人民望着城墙被铁修罗们撞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初阳透着洞口照了进来,铁修罗们在阳光下站直了子,如同神明般站立在百姓面前。

街上人头攒动,蜀越的贵族和难民们都聚集在这座城市里,温的阳光透着铁修罗的甲缝照在人民的上,却远比凛冬之风更为寒冷。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心想这下子全部都完了,可攻入黎京城的铁修罗们却没有继续发起进攻,而是缓缓坐在地上,面甲弹开,露出一张张疲惫的面孔。

终于……可以休息了。

此时,楚瞬召一手拖着太阿剑,一手拖着澹台凝华的后领口慢慢走向黎京城。

澹台凝华的四肢被他斩断,眼神空洞宛如死人,或许他已经死了,四肢断裂处蔓延出微弱的气机。

他之所以没有杀死澹台凝华,只是不想夺取这份属于蜀越的王息,胤国是蜀越的盟友,而不是征服者。

或许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绝对的力量换来绝对的权力,代价是绝对的死亡。

这场无比滑稽但惨烈的战争,总算是拉下序幕。

铁修罗们依次为楚瞬召让开一条站道,颇有千军万马避白衣的壮观景象。

他将澹台凝华丢在雪地上,很快鲜血从澹台凝华的断肢处流出。

雪地变血地。

楚瞬召望着那些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黎京城百姓,说道:“我希望你们明白,有些事即便是死也要去做,有些事即便是死也不能做。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这就是篡位者的下场,命里八分,莫求一尺!”

街上一片死寂。

没有人相信这一幕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澹台凝华的四肢被人削去,如同他所对待的那些后楚俘虏般。

蜀越百年王朝。

或许澹台凝华是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皇帝。

他生死都在这座城里。

楚瞬召拄剑而立,高喊道:“我是大胤三皇子楚瞬召,我来这里不是要你们向我臣服的,而是为了一位母亲的公道,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并且承认澹台宁素才是蜀越的皇帝,若有异议者,如澹台凝华的下场般,一律处死,五马分尸!”

街道上依旧无人说话。

人们脸色苍白至极,楚瞬召指着澹台凝华继续说道:“看见了

没,这就是你们所恐惧的人,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你们国家才会走到这样一步,我现在替你们除掉了他,你们再也不用害怕他了。”

楚瞬召松开太阿剑的剑柄,看着黑压压的伏地不起的人群,最后说道:“可你们也不用害怕我,蜀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团结,恐惧是唯一会破坏团结的东西,世间万般痛苦和迷惘,最终都会消失在一处。”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就是这儿。”

……

……

街道上一片死寂,没有人敢抬头直视楚瞬召的眼睛。

他后的铁修罗们缓缓站了起来,巨大的威严投出来,像是千百道闷雷在他们膛中炸响般,让所以人处于大梦初醒的状态中。

澹台凝华被他踩在脚下,嘴唇瓮动,好像还活着,但应该已经死了。

楚瞬召望着那些言又止的百姓们,脸上没有一丝绪,现在一切事以大局为重要,澹台凝华已经死了,那么现在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黑压压的人群让出一条极长的过道,城中的大臣们带着极度的惊恐和愤怒,走到楚瞬召面前,缓缓下跪,这些在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臣们终于冷静了下去,不再挣扎和反抗。

如楚瞬召刚才所说般,投降便是最好的结果,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选择。

澹台凝华四肢被斩断下场和死人无异,现在澹台宁素回来了,文武百官除了拥护她做女帝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要是事先知道澹台凝华的野心,而不是一味去责难她的话,或许这场内战也就不会爆发了,很多不该死的人也就不会死了。

但软弱的人还是占大多数,不会去做选择的人就会有其他人替他们做选择,而楚瞬召这个和蜀越非亲非故的人,就为他们做出了选择,也只有他坚持到最后。

澹台凝华篡位的事在大臣们心中何等明朗,他就是叛国也没人敢动他,任何凌驾于律法之外的人,最终还是会收到律法的惩罚,可这个惩罚对大多数人而言来得太晚了,乃至发生了那么多不该有的悲伤。

最后只有楚瞬召一路杀到澹台凝华面前,没有听他任何虚与委蛇的话语,也不想和这样的骗子谈判,直接一剑便斩断了澹台凝华的四肢,而不取他的命,为的是让他死在被他伤害得最深的人手中。

他拽着澹台凝华的后领口从城门口一路拖了进来,在雪地上拖出极长的血痕,这一刻展现出极为冷酷甚至是恐惧的行事方式,

这一幕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可现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们什么也做不了,他杀了一个篡位者,以盟友的份处理了蜀越最大的毒瘤,而在他后的钢铁恶魔们如同山般高大,在这样的况下,有谁敢出来挑战他说他半句不是。

楚瞬召将太阿剑插在澹台凝华的血泊中,脸上的愤怒渐渐淡了下去,逐渐变得神寡淡,百官脸色的神异常复杂,死寂依旧在持续,这一幕实在是太难接受也太难去理解,光是那些撞破城门的钢铁巨人就让他们如处梦境。

在不久前,他们还在城里叫嚣着决不能让胤国铁骑踏入黎京城半步,即便用自己的血之躯挡下他们的步伐,如此强烈的反差让他们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们的城门被这些钢铁巨人们用躯撞破了!?

谁人敢挡住这支军队?

就在这时,女帝牵着澹台宁素的手走到楚瞬召面前,甚至没有看那血泊中的澹台凝华一眼。

女帝目光迷离,她在这座城市里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皇帝,第一次觉得这城里的风是那么地清新,绑在脖子上的无形枷锁自动脱落了,她感觉到了自由。

澹台宁静望着面前跪倒一片的人群,脸色苍白,素白的小腿有些发软,没有流露出任何退缩的意思,没有低下脑袋,带着公主的风骨傲然站在风雪中,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吓倒她了。

这个时候,跪倒在地的大臣们才反应过来,那些深受澹台凝华压迫的官员们眼泪纵横,以最大的力气对着澹台宁素反复磕头,直到鲜血沾满了额头,顺着眼角慢慢流下。

数千人密密麻麻地跪下,街道上根本站不下,澹台宁素看着风雪中的臣子们,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陛下!臣文不能解内忧武不能除外患,被澹台凝华那个贼胁迫无力反抗,请陛下赎罪!!!”

“请陛下赎罪!”

“请陛下赎罪!”

喊声一波接着一波,那些支持澹台凝华的臣子们也被押了过来,望着站在风雪中的女人,低头看着地上那具四肢被斩半死不活的躯,脸上的神并没有愤怒,倒有些心神扩散。

楚瞬召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握着澹台宁静的手退到一旁,女帝看了这些臣子一眼:“除了澹台凝华外,谁是你们这群人中的老二?”

逆臣们面面相觑,甚至互相退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直到一声叹息从他们之中传出。

一位双鬓发白的中年官员走到了所有人面前,穿着

御赐的绿蟒袍,面容温纯儒雅,仪表堂堂,无法让人将他和逆贼这一份联系在一起,他没有下跪,而是带着一点微笑平静道:“您回来了,这一路想必很辛苦吧?”

他没有称呼她为女帝陛下,女帝眼神复杂看了这位两朝国师一眼:“你为什么还穿着这件衣服?”

这位中年男人名为徐广成,在黎京城里为官多年,乃是先皇最信任的手足之一,担任国师一职,可谓位极人权。

男人笑容有些苦涩道:“这是先皇赐给臣子的蟒袍,也是臣子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臣打算将这件衣服穿到棺材里去。”

女帝声音坚硬道:“老实说我不打算给你棺材,我打算将你挫骨扬灰,将你的骨灰撒到先皇的墓碑前,让他看看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长揖叹息道:“我没有背叛蜀越,我只是背叛了您,还请您息怒。您不是我们蜀越想要的皇帝,或许您根本就不该生在帝王之家,我们让您失望了,您也让我们失望了。”

女帝说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皇帝?我做了可以为你们所做的一起,可你们还是不满足对吗?”

他伸出枯黄的手指指着楚瞬召,用只有女帝才能听见的声音颤抖道:“他才是我们想要的皇帝,而你不是,如果你一开始有决心对抗澹台凝华的话,如今的场面就不会出现了,你是错生在澹台家族了……”

楚瞬召往雪地里狠狠吐了一口血痰,眼神沉道:“阳奉违的混蛋,尽说些叛徒的混账话!你以为澹台凝华就不是你们想要的皇帝了?只不过现在是我拖着他来到你们面前才会说这样的话,若是将我和女帝的脑袋插在枪杆上,你们这些逆贼又是另一番说辞了,你觉得在这样的况下,我们还能相信你所说的话吗?”

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信任总是件困难的事,就像之前我们不信任女帝的决策般,认为你们对蜀越而言就是个祸害,现在看来你们的确是祸害。”

楚瞬召说道:“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选的,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头,我也不想和你们讲什么道理,在你们看来我们就是一群入侵者,没有必要和我们这样的人讲什么道理,那我们自然也不和你们讲道理,既然这场战争是我们赢了,那么就由我们来和你们讲道理!”

徐广成苦笑道:“我寒窗苦读十余年,入仕为官三十余年,一路就是听着别人的道理长大到后来亲自给人讲道理,但是最好却发现拳头最大的人才有理,那如果你们想杀我的话,何必讲那么多道理?”

楚瞬召说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我胤国号称最强的风鹰铁骑全部死在了蜀越的土地上,他们死在巷子里,死在雪地里,死在江河里……这笔账你觉得我该怎么和你们算?”

他仰头望天咬牙切齿道:“把你们这城里的人全部杀了,都算不过来啊。”任谁都能听出他内心的痛苦。

说罢,楚瞬召望着这座繁华盛丽的城市,感慨道:“不过也无所谓了,以后这片土地也算是我们胤国的,就当他们葬在家乡了。”

徐广成明白了他的意思,体难控制颤抖了起来,对着澹台宁素怒喝道:“你果真要将蜀越拱手想让给胤国人?”

澹台宁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楚瞬召轻声道:“我有些乏了,想带着我女儿回宫看看,这里就交给你吧。”

楚瞬召点了点头,街道上的百姓为那对母女让出一条过道,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有机会如此接近这对蜀越最尊贵的母女,甚至有人觉得女帝陛下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美丽倾城,那张憔悴的脸瞧着像自己母亲的脸一样。

天下最苦唯女子,女子最苦唯母亲。

楚瞬召提醒道:“顺便把他也带回去,他应该死在你手中。”

女帝点了点头,学着楚瞬召那般拖着澹台凝华的后领口一路拖着他回去,直到雪地上再也拖不出血痕了。

逆臣们看着女帝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愈发难看,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为他们求了,或许她也不愿意为他们求,接下来他们将会面对这个胤国三皇子的怒火!

楚瞬召低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一些面子的,但杀狗还得看主人,你们抛弃了自己的主人去跪tiǎn)别人,那么就不要奢求你们的主人会替你们求,现在我杀了你们又如何?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命,反正你也准备好去死了对吗?我会慢慢将我失去的东西反馈在你们上,而你们已经看见了澹台凝华的下场,很快你们就可以体会他的痛苦,比起他你们的痛苦会来得稍微慢一些,不过会更持久。”

楚瞬召说完后,抽出了雪地中的太阿剑。

徐广臣的脸色苍白无比,他垂下了脑袋,眼中泛起空洞的苍白,他感觉到一片冰冷的金属抵在自己喉咙处,金属很冰凉,但很快就会变得温暖起来。

嘶的一声清响,鲜血漫过剑锋,楚瞬召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触摸人的脸庞般,徐广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显得痛苦万分,这样的表现让楚瞬召很是满意。

从妃子关上归来的残军们走进了这座

城市,血霜凝结在他们脸庞上,渐渐包围了这片街道,楚瞬召看着他的尸体纷吩咐道:“将这批穿官袍的人全部杀了,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用急,慢慢来。”

“遵命,三皇子下!”

残兵们从提了提手中的兵器,眼中的杀意再次腾起,街道上的百姓开始推揉着彼此的肩膀,恨不得从这里离开,但有些人却选择挤进来,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因为楚瞬召要士兵杀的那些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无论他们犯了什么错误,都是他们的家人。

士兵们手起刀落,将那些逆臣们的双腿砍断,让他们趴在血泊中哀嚎,有一名少女扑在男人上哭喊着父亲二字,但士兵还是手起刀落,将这对父女砍倒在雪地中。

楚瞬召目睹这场雪地上的屠杀,每个角落都在死人,这些以往受人戴德高望重的大臣们像是猪狗般被士兵屠戮,他们的鼻涕和眼泪很快被寒风冻结,连死都死得那么难看。

刀锋刺入体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让楚瞬召想起幼奴姐在厨房切黄瓜的声音,想到这里,他的肚子有些饿了。

咔嚓!

咔嚓!

咔擦!

不知何时,手中的太阿剑已经消失,楚瞬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上沾满血霜。

楚瞬召擦了擦手中的血霜,却发现血霜似乎冻在手掌上,他用力擦了一下,却将皮给擦破了。

鲜血涌出,可他没有擦血,大概是觉得手上的血是擦不干净了。

“这样的结果,皇帝陛下您满意吗?”

叶藏抬头望着风雪中的皇帝陛下,胤皇看着楚瞬召的背影沉默着,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孩子是那么地陌生,让他不敢靠近。

叶藏轻声问道:“三皇子下长大了,变成了可以依靠的男人,陛下看见这一幕,不觉得高兴吗?”

胤皇幽幽叹了口气道:“楚熏要是知道朕将他bi)成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认朕这个父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怜啊。”

铁修罗骑兵们站在胤皇二人后,如同一座钢铁城墙般雄伟,楚骁华没有穿那件荣贵至极的皇袍,而是换上一件发旧的白裘衣,当年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离开妃子关,没想到现在穿起来还很贴,不像个步入中年发福变胖的男人,倒像个归乡的少年般。

叶藏诧异道:“三皇子下何来可怜一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为国征战四方,陛下这样说未免太……”

胤皇声音何等冷漠:“我没说那孩子可怜,我是说那些死在我儿子剑下的人,他们才是最可怜的。”

当胤皇回过神想把楚瞬召叫过来时,却发现他人已经消失了,街道上不再传来惨叫声,他像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慢慢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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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万世之盟

“好了,我的公主下,现在我也该回家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开心点。”

白衣配剑的少年放下茶盏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轻声道:“就此别过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蜀越的。”

少女低头看着杯中茶叶的浮沉,嘴唇翕动,却没有说什么。

像是察觉到她的悲伤,年轻皇子扭头望北轻声道:“数万金帐国青壮聚于我胤国边疆,我作为胤国的皇子,现在就是我履行责任的时候,我的国家在召唤我,能为国效力是我楚骁华的荣幸。可惜和你相处了几年就要离开了,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希望我以后还能回来蜀越,和你去青竹湖那边听你弹琴。”

“是这样吗?”少女的声音停滞了一下,待他离开自己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忍受那些无人陪伴的夜晚?

少年翻上马握紧马鞭认真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蜀越找你的,给我三年时间,我不骗你。我希望我不在你边的时候你可以开开心心的。我希望有一天放眼整个天下,都能听见我胤国铁骑重重的马蹄声,没有人敢再侵犯我们的国土,有朝一有人提起胤国二字,不再是不屑一顾的轻蔑,而是带着恐惧的肃然起敬!”

年轻公主抿起嘴唇,痴痴望着他。

“那么,再见了。”他如同往常般咧嘴一笑,策马北奔,很快消失在茫茫雪景中。

边境上只剩下少女和她带着的侍从,她低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脸蛋,柔软脸蛋就像云朵般洁白,银白长发随着寒风翩然飞舞,泪水慢慢从肌肤上滑落,滴在茶盏里,耳中的马蹄声渐渐低了下去。

这虽然不是永诀,但她的心却是那么悲痛,楚骁华的从容沉静离开了自己,就像他那年来见自己般,自己喜欢上这个来自胤国的皇子,绝非因为他的世和样貌,楚骁华的格并不讨喜,宫里面除了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外,喜欢他的人并没有太多。

而他喜欢的人也并不多,他总是愿意和听自己说话,真好。

她喜欢他的玩世不恭和雍容沉静,他会记住你不经意时说出的一句话,在你浑然不知的况下给你惊喜,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他和你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地平静。感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总有办法为你解决困难,即便是山塌下来,也有他在帮着你。

“别看他总是吊儿郎当的,他还年轻,不过是个可靠的人,后他娶了你你一定不会吃亏的,要是做了皇帝的话,想必是个仁慈的君王吧,你嫁给他总没错。”

那天夜里她的父皇

躺在榻上漫不经心道,父女二人十指相握。

蜀越公主澹台宁素十二岁时便已经名扬西境,亦有风华绝代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弹得一手好琴,七弦古琴的琴声空虚辽远,带着一股彻寒的音律,细细慢听仿佛女子倾诉,据说皇帝每每倾听公主的琴声,那常年难愈的头疼症总能消停下去,每次皇帝觐见大臣之时公主都会带琴弹奏,皇帝在高座上俯视百官,后的锦帘下人影晃动,琴声悠长,让人不由得痴迷陶醉。

但在公主十三岁那年,那个来自胤国的皇子作为驸马来到蜀越,被皇帝召在青圣宫里赏雪听琴,公主就躲在锦帘后,端详那个年轻皇子许久,没有初得消息时的惊慌失措,脸上反而浮现一抹桃红。

他的名字叫楚骁华。

“呐,楚骁华,蜀越下雪了,你在胤国还好吗?”

年轻公主跪坐在竹席上,抬头望着落雪的天空,竹叶上的落雪积雪簌簌地落在雪地里,带着冷软的温度,在自己心底慢慢散开。

“楚骁华,宫里的桃花开了,可惜你不在了。”

“你送给我的玉佩我一直带着,打赢了战争后,你一定要来娶我啊。”

“今年新采的茶叶喝起来很甜呢。”

“你再不来娶我,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我父皇去世了……”

“我女儿刚刚出生,我给她取名叫澹台宁静,要是你生了儿子的话,我就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

零碎的回忆带着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自己的声音渐渐变模糊,许多的回忆和声音交织在自己脑海中,有些像是她的回忆,有些像是她的幻想,让她感觉自己的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心底只剩下一把声音。

像是父皇的咳嗽声,将死之人,如零油之灯,无风可灭。

老人交代了最后的事,文臣武官们擦而过,榻边那个年轻的人影,泪流满面,没有言语。

老人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总被自己的咳嗽声给打断。

这个一生为蜀越兢兢业业的男人,虽然没有为王朝做出什么杰出的贡献,但也算守住蜀越的江山社稷,不让蜀越每一寸土地受后楚铁骑一蹄之祸。

这个老人到死前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老人躺在上嘴巴张开,呼吸仿佛将尽,她把自己的手指穿过父皇的手指紧紧握拢,但她知道无论自己握得有多紧,她都无法挽留老人的离去。老人命数已尽,所有人都知道的。

老人脸色苍白,唇边有血迹,但

不愿自己替他擦去。

“这些年了,好多人都死了,父皇那些老朋友,你的那是叔伯们都死了,连你哥哥都走在父皇面前,如今连父皇也要离开你了。”

老皇帝握着她的手艰难道:“但天不灭我澹台皇族,还要你活着,你边很多人都会帮你,父皇希望你有朝一可以带领蜀越的人民攻下后楚的土地,让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父皇做不到的事,交给你来做……咳咳咳。”

自己的眼泪从脸庞上滑落,滴在老人干瘦的手背上,她第一次觉得老人是那么地瘦弱,远不如他在朝堂上般高大,老人轻声倾诉道:“别哭了,父皇不后悔这样的人生,我娶了妻子,生下了孩子,最后死在一张温暖的上,这样的人生虽死无憾。”

自己点了点头,愈发握紧老人的手,老人摇头道:“但我没有办法陪你母后老去,也没法看见自己的子孙在我膝下喊我爷爷的样子,在我死后,你要照顾好你母后……咳咳,楚骁华那个混小子没有回来找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但素儿啊,人的一辈子很长很长,你要找一个人陪伴你走下去,孤家寡人的子真的不好过,父皇是尝过的,父皇不希望你惦记他一辈子,即便你们再也做不成夫妻,但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总是好的。父皇在你和你哥出生后,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见你和你哥弹琴的样子,看到你们一切都安好父皇就心安了。可惜父皇没有保护好你哥哥,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头人,这是父皇唯一埋怨自己的地方。”

少女泣不成声,另一只手捂着嘴巴。

“以后清明的时候,摘些竹叶到父皇的碑前搁着就行了,人死如灯灭,活人不需要有太多惦记了。”

“女儿,父皇这辈子留下的基业都给了你,蜀越几十万的枪兵加上黎民百万户,以后累的时候,你可以怪父皇,可父皇也不想你那么累的,对不起……”

少女不再流泪,平静地说道:“我会把这些事做好。”

“那父皇就放心了。”

老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少女望了老人的脸很久,擦干了眼泪,走出了房间,手中握着一条缟素,缓缓绑在自己头顶上。

她缓缓跪在父皇面前,直到额头触到地板上,银白长发遮住她的表。

皇帝驾崩了。

许久,她走出了寝宫的大门,从她走出这扇门开始,她就不再是公主了,而是蜀越的皇帝!

寝宫门前,风雪呜咽,竹叶飞舞。

门外等候以久的臣子们,望着公主头上那根格外凄凉的白

缟素,慢慢跪在皇帝的寝宫前,哭声渐起,震耳聋。

她看着那些臣子们,觉得他们哭得好像一条狗。

澹台宁素站在门口沉默着,僧人们从自己边经过走入房间,口中梵音轻启,愿求往生。

君王死社稷。

……

……

这场蜀越有史以来最大的内战,从澹台宁素离开蜀越那一刻便开始了,但真正的终止在胤国铁骑入黎京城那一刻结束。

胤国铁骑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直从边疆打进来,连他们做引以为傲的丹阳骑兵也被打没了,可这场战争最终的转折发生在妃子关上,澹台凝华动用惊山之阵让胤国铁骑全军覆没,整个战场堆起巨大的尸山,整片妃子关被鲜血所染红,来自庆国的龙骑兵借此西进焚烧闽塞城,让澹台宁素的军队遭到极为惨重的代价,若非胤国铁骑以坚决的意志前进在妃子关上一步不退,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将会属于澹台凝华。

在那场战争中,澹台凝华下达了歼灭所有敌人的命令,黎京城中的百姓在城墙上目睹这支号称甲天下的北域铁祸在惊山之阵下碾为泥,而且澹台凝华居然联合了庆国的人,巨龙在他们头顶尽吞吐烈焰,毁灭这支军队就像捏碎蚂蚁般简单,战争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所有人都能听见来自云端上的破空声,一整座悬浮在云端上的城市飘向妃子关上,城市开始坠落,带着万斤重的巨石城墙砸向妃子关。

惊山之阵掩埋在碎石下,顺便还砸死了几条巨龙,胤国残军的困境被破解,战马四处奔跑躲避来自云上的落石,眼中的恐惧无法驱散,发出尖锐的嘶鸣。

在这样天人恐惧的况下,澹台凝华的军队还在雪地上站稳,打算拼死和发动最后的进攻,而在他们头顶上,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阎王的低笑。

所有人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来自云上的钢铁鬼神踏雪而来,他们全上下被钢铁所覆盖,手中握着一人高的重剑,在他们后拖动着极长的气机焰流。

他们前的铁甲上,刻着翱翔的雄鹰。

西北雄鹰,其翱以翔。

这支仿佛来自人间之外的军队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澹台凝华连组织军队反抗甚至撤退的念头都没有了,来自胤国钢铁魔神对着妃子关发动了进攻,用那一人高的重剑或者战斧横扫整片战场,这一幕就像是阎王在人间挥洒夺命贴般骇人心神,他们在战场上肆无忌惮地冲锋踩踏,在他们后留下粘稠的

血泥。

大胤三皇子楚瞬召在最后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勇气连斩数条巨龙,一路杀到澹台凝华的面前,君王相逢风雪中,他们握起手中的武器进行最后的战斗。

这支来自胤国的军队第一次暴露在世人面前,在此之前风鹰铁骑全军覆没,但旧的东西总是被新兴的事物所替代,这支新兴的军队彻底放弃了以往的乘骑战马的冲锋方式,而是将骑兵塞入这种将近三人高被称为铁修罗的巨形铠甲中。

消息以星火燎原的速度传遍整个天下,胤国有一支会飞的骑兵军队!

会飞的骑兵军队!

在此之前,只有赵家王朝可以控制天空,当龙无獒拖着受伤的体回去落阳城时,这位不曾尝过败绩的龙王九将将龙骑兵军队团灭的消息带给赵问天,将昏昏睡的皇帝惊得险些从王座上滚下去。

在此之前,御龙者军队不曾有客死他乡的经历,可胤国人做到这一切了!

这位年轻皇帝咆哮着砸碎了檀桌上的镇纸,对着颤抖不止的百官咆哮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会飞的骑兵军队?!”

隐坐大幕后的赵皇后看着盛怒中的皇帝,这位万人之上的公主下,眼中罕见地闪过了一丝迷惘。

在妃子关上,铁修罗天下战争史上前所有的进攻方式,一口气撞破黎京城的城墙,浑浴血的楚瞬召拖着四肢尽斩的澹台凝华走进了黎京城里,百姓们纷纷在他面前跪下,并且承认自己的愚蠢,宣布澹台宁素才是他们的皇帝,而澹台凝华只是逆贼。

澹台凝华为了保证上位的稳定,在黎京城黎扣押了数百澹台皇族之人做人质,握着这些重要人物的生死,当澹台凝华篡位成功后,这些人自然成为了他看管对象的重中之重,他们也尝试逃跑,但都被澹台凝华的狠厉手段抓了回来,如今随着女帝的入城,他们从暗无天的黑牢被拯救出来。

只有那些支持澹台凝华作乱的臣子们,现在在城里有不同的两种意见,有人认为应该在宗庙面前将这些乱臣贼子们处死,以告慰那些惨死在澹台凝华手中的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只有用惨痛的教训才能震慑后辈,告诉他们作乱的下场是如何,可有人认为叛贼数量众多,现在用怀柔手段处理这些叛贼方为妥当,处死那几个罪恶深重的,剩余的人按刑罚轻重关押在黑牢亦是发配至边疆。

随着铁修罗的到来,本该胜利的格局被瞬间逆转,如今他们的意见不再重要了,这些黎京城的百姓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胤国铁骑走进黎京城里,无论

如何他们心中如何不甘心,现在都只能选择沉默,亦是悔恨。

最后,楚骁华带着澹台宁素走进了黎京城,对着所有人宣布澹台凝华是篡位者,胤国永远都是蜀越的盟友。

在这一刻开始,胤国正式和蜀越订下万世之盟。

……

……

一处被落雪覆盖的宅院里,一切鲜明的颜色都被霜雪覆盖住,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水墨画般淡雅迷人。

楚瞬召手里捧着里清香温的白酒,耳边传来丝丝缕缕不绝于耳的琴声,旁的松树上结满冰凌子。

他今晚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似乎有些醉了,望着那个跪坐在席子上为他弹琴的朱袍女子,她的头发白得跟地上的雪一样。

他在入城没多久后收到了这个女子的邀请,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只带一把剑去。

但自从他踏进这个屋子后,这女子便一直在弹琴,楚瞬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喝着她为自己温好的白酒。

一曲终止,楚瞬召为她轻轻地鼓掌道:“你弹的曲子很好听,让我想起一个故人,这是首挽歌对吧?很应景,如今这城里的确是死了太多人了,就该弹这样的曲子。”

朱袍女子嫣然巧笑道:“这首歌不是弹给城里的死人的,而是一个丈夫弹给死去的妻子的。那个可怜的女人目送自己的丈夫为国出征,终思念夜不能寐,思久成病,最终病死在榻上,待丈夫解甲归田推开家里的大门时,却发现只看见妻子的尸骨,悲痛绝便弹了这首悲歌,三皇子大人觉得如何?”

楚数召神寡淡道:“你想用这首曲子对我说些什么?是你杀了她,她告诉过我想过平静的子,做一个母亲为心的男人生儿育女,是你杀了她,对我弹这样的曲子,岂不讽刺?”

女子不以为然道:“她想要的东西?难不成三皇子大人可以给她?”

楚瞬召倒了一杯白酒,走到她边,女子伸出手想接过白酒时,楚瞬召冷不丁将酒倒在地上,酒混合霜雪散发出一阵温暖的醇香,女子没有恼怒,看着他的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

楚瞬召说道:“这份所谓的万世之盟,大概意思就是蜀越以后就是胤国的诸侯国,就像西临一样,只有这样做才能告慰那些死在你们土地上的胤国士兵,原本这一切是不该发生的,这都是你们选择的。”

少年忽然微笑道:“你们做了一些选择,我们自然也要做出一些选择,无论选择的结果如何,这都不是你们可以决定的,败者要有败者的样子

,要么去做狗,要么就去死,现在已经很多人做出选择了,你的选择呢?”

屋檐前的冰凌子晶莹透彻,细看之下却有些晦暗,朱袍女子上那件代表血蟒帮阁老的血袍像是将她包裹着鲜血中,但面前这个少年上散发出的血腥气却是如此强烈,自己不知道他在妃子关之战中是如何活下去的,但代价必然远超自己的想象。

楚瞬召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这位女子,缓缓说道:“我们这次和澹台宁素一切回蜀越,初衷是好的,能够让你们蜀越的百姓看看胤国这位盟友的诚意,最后被我们赢下这场战争,但是之后也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我们在两败俱伤的况下,彻底惹怒了庆安王朝!”

女子眼神沉,她实在没想到自己那位极位人权的父亲居然和庆安王朝搭上了关系,她亲眼目睹巨龙从黎京城上空掠过的景,加之惊山之阵和数万将士也没能挡住这支胤国骑兵,她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楚瞬召,你们胤国铁骑真的很可怕。”

楚瞬召笑着不说话。

朱袍女子捧起那被酒浸透过的雪块,轻轻塞入口中,盯着他眼睛说道:“只是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楚瞬召摇头说道:“很多事都什么意义,真正有意义的事,大多人是不喜欢去做的的,不然你觉得我为何一路陪着那对母女回来蜀越,你要知道澹台皇室欠我们胤国一个大恩,她想要的东西我们已经给了,那么我们自然也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至于你父亲已经得到了他的惩罚,所以我想来见见你。”

女子瞪大眼睛故作无辜道:“你不会想来**我吧?”

……

……

ps:这章实在是太难写了,硬生生磨了两天多………

第三百六十七章 钢丝上人,落地必死。

“即便我这样做也没人会来帮你,不过你真的很美。”

朱袍女子平静问道:“你对她也是那么说的?”

楚瞬召想了想说道:“你和她不一样,想起你的双手沾满了她的鲜血,我便对你的体没了任何兴趣。”

她上还是穿着那件充满荣贵和冷酷的朱红长袍,但朱袍之下却什么也没有穿,楚瞬召甚至可以想象朱袍下的段如同白玉般柔滑迷人,她抹去嘴巴的雪渍说道:“她可以死在人的怀里,也算是她的福气。”

楚瞬召皱眉问道:“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女子看着他说道:“底线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超越,你知道为何我不在乎你杀了我父亲?”

“你和她一样是个私生女对吗?有人跟我说过私生子之所以遭人唾弃,是因为他们诞生在**和谎言中,所以在你看来父亲这种东西也就没那么重要,对吗?”

“不错,父亲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利用他他利用我,就像他利用我母亲生下我一样。我和朱子微不一样,我母亲是生在世家豪门中的大家闺秀,那个愚蠢的女人上这个该死的男人,被整个家族所唾弃,最后生下我这个可怜的女儿,在她死之前还嘱咐我要听父亲的话……呵呵。”

女子将手放在琴弦上,说道:“这些年我做尽了肮脏贪婪之事,为了不做我母亲那样的女人,我杀了自己的人只是为了让父亲更加信任我,我想等父亲做了这个蜀越皇帝后,兴许我便能自立门户,不在被任何人束缚我和她的自由,可这一切对我而言终是求不得。”

她看着楚瞬召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这辈子都被困在这座城里,像个垂死又愤怒的囚徒,不过也罢,毕竟我和我妹妹死前最后见到的男人,都是你!”

“你和她都疯了。”

“不,我和她都没有疯,我妹妹就是这样的人,她知道自己的手沾满鲜血,但也想逃出这个人间地狱,我们每个人都从**中诞生,最后为了自己的**而死,有什么不好吗?死了也罢了。”

朱袍女子继续说道:“她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她根本没有被任何人过啊,你只需给她一点廉价到尘埃中的,她就是为你去死也纵然不惜。”

楚瞬召听着她的话,心里坚硬那一块开始隐隐作痛,就像是被藤蔓缠紧般。

朱子微在自己生命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或许自己只是她的体,可她却把自己整个人都了。

她给了自己一点东西,楚瞬召也许诺等战争

结束后带她去胤国游玩,之后她是选择留在自己边当金丝雀还是去往其他地方生活自己都不会阻拦,大家互不相欠。

人和人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能做到初遇不喜,将分不悲,便是最好的事。

朱子微并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朱子微,两个并不了解对方的人像是迷失在天地间的雏儿般,朱子微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自己却是胤国的三皇子,他们在锦被里用尽一切力气缠绵,在对方上寻求安慰,那种心既紧张又搞笑,仿佛今天就是生离死别。

如果这个世界有人可以救活朱子微,楚瞬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他将朱子微救活,可没有一个医师可以救活死人,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明。

但神从不怜悯凡人的命,他们只会创造和毁灭。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明亮的瞳孔慢慢暗淡了下去,她最后死了……她不该上自己的,如果不是这份愚蠢的,她现在或许还能活着,又或许已经死了,但绝不会让自己心中的负罪感如此强烈。

“你累了。”

楚瞬召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她和她的容貌是如此地相似,朱袍女子眼神微动,楚瞬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把我当成她就行了,我这些天都等你来杀我,我梦见黎京城陷入烈火中,那些龙在我们头顶飞过,到处都是火……我听见我妹妹喊我的名字,然后是我母亲……”

楚瞬召的眼泪慢慢流出:“或许你该好好睡一觉,那些龙都被我杀了,我不杀你,你可以活着,你代替她好好活着,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找一个你的人,我不拦你。”

朱袍女子轻轻笑了,伸手抚摸楚瞬召的额发,柔声道:“三皇子大人,你是个好人啊,可是你活在一个不好的世界里,我们都是些不好的人,让你遇见我们这样的人,真是抱歉了。可是生在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不由己,己不由心。”

楚瞬召望着她那素颜白净的脸庞,他忽然觉得女孩子还是不化妆好看一点。

她将手放在琴弦上,用力一拉古琴发出极为颤耳的声音,她扯下了一根琴弦慢慢站了起来,楚数召望着那缺了一根琴弦的古琴,眼泪大颗大颗滴在琴上。

楚瞬召默默地说:“我明白了……真残酷啊……”

他背对着女人缓缓跪倒在雪地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脊梁被人抽走般,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瞬间,这些天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般从脑中闪过,他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他却站不起来了,

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他肩膀上般。

他甚至可以听见女人濒死前的喘息声,听见琴弦抹过她脖子的颤音,听见她倒在雪地里的声音。

如果可以后悔的话,她绝对不会听那老人的话去刺杀楚瞬召。

原来父亲最想杀的人不是澹台宁素,而是楚瞬召!

她不恨面前这个少年,而是恨父亲和老人的谋算计。

现在的她,终于从钢丝上摔了下去。

粉碎骨。

许久,他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望着那朵盛放在雪地里的红梅,女人的五指上缠着琴弦,脖子渗出的鲜血很快被寒风冻结。

她的死亡就像是一朵盛放极艳的红梅花,被人一刀斩断,哀然地落在雪地里。

楚瞬召眼中再也没有泪水流出,他感觉视野中一切鲜明的色彩都变黑白,除了死在雪地里的女子,雪花飘零地落在他头发上,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再也不好了。

飞雪压肩,黑头变白头。

……

……

“你觉得蜀越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这一段?”

澹台凝华气若游丝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这位从胤国一路归来的蜀越女帝澹台宁素,他原本的君王,眼中再也没有畏惧。

他的四肢都被楚瞬召斩断,现在被澹台宁素放在一张长凳上,动弹不得。

这一刻,这位让无数蜀越权贵都感到毛骨悚然的二皇帝,此时像个战败的俘虏般,目光溃散,真真正正的等死之人。

看来澹台宁素不想自己那么快死去,她还有些话想和自己说,澹台宁素也不和他寒暄了,直接了当道:“你的名字将会被刻在蜀越史书最明显的一页,作为耻辱般的存在,朕一直在等你醒来,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澹台凝华扯了扯嘴角平静道:“史书本来就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死后之名吗?”

澹台宁素坐在他面前,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朕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这些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澹台凝华笑了笑,带着嘲讽地语气说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们可是亲人啊,血液里留着一样的血,可你作为蜀越的公主在这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和你那个死去的父亲一样,碌碌无为,你觉得蜀越真的需要你这样的君王吗?”

澹台宁素抬起头倔强道:“需要?你们真的想过朕需要什么吗?这个位置是你们扶朕去做的,朕一直

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觉得朕这个皇帝没有存在的意义,你们可以一起联合弹劾朕,让我心甘愿走下王位,何必弄成现在的局面?死了那么多本不该死的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澹台凝华答非所问道:“门已经被打开了,我们所以人都没法回头了。”

澹台宁素皱眉道:“门?什么样的门?”

澹台凝华的声音是如此苍老:“人类打赢了那场战争,将诸神们从人间赶往深渊之下,有的逃到了云端之上,他们得到了诸神留下的力量,并且在诸神累累的尸骨上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并且将这段历史从人间抹去,很快很快……那些被他们赶到深渊里的神将会来此人间,展开最为狂暴凶狠的复仇,那一终究会到来,所有人都会在诸神的怒火中死去——”

澹台凝华想继续说些什么,然后很快又摇了摇头,仍是叹息道:“但都已经无所谓了,在那场战争开始后,没有人可以活下去,即便是神!”

澹台宁素茫然地听着,像是在听天书。

澹台凝华一笑置之,问道:“你听不懂就算了,不过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蜀越已经是胤国的,可他们也还没有赢,现在你得到想要的局面,将蜀越的王座送到了胤国人手中……很好,你很好,你大可放下这一切了。”

澹台宁素微微扯动嘴角,双手轻轻置于腹部:“放下?说得朕好像拥有过什么一样,朕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委屈皇帝,难得意气风发一次,虽然是借着胤国铁骑的威风。朕做在那张椅子上快二十年了,一直记得先皇对朕的嘱咐,他死前告诉朕要对百姓宽容,那朕就做到了宽容!他告诉朕要听从臣子们谏言,所以朕才给了你们那么大的权力!所谓君臣能做到互不相欠便是最好的,有些事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有些事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朕十五岁前是蜀越的公主,我过得舒适惬意不懂人间疾苦,在坐上那张椅子之后却如履薄冰,片刻也歇息不得,这种先甜后苦的人生不过也罢。朕以公主之坐上了蜀越的王位,在这之后不管是遗臭万年也好,流芳千古也好,朕的名字会永远写在蜀越的史书上,所以人都会说朕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虽然朕已经无法活着听到那些话,但朕不后悔!”

澹台宁素的声音回dàng)在偌大的牢房中,她难得这般动怒咆哮,也难得这样舒心畅快。

但女人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去,眼神不知道飘向何处,她好像在回忆,回忆那些他们君臣二人共治蜀越的岁月,她叹息道

:“朕有一点必须要承认,朕刚刚登基的时候,若不是你的保护,或许朕早就死在那些乱臣的暗箭下了,可为何到头来却是你想杀朕?”

澹台凝华平静应道:“你是个好女儿,却不是个好皇帝。君王的意志应该在朝唐之上,君王的权力应该在王朝之上,君王的**应该超越凡人……可你对楚骁华的感和依赖……就注定了你当不好一个皇帝,你什么都无法舍弃,怎么当一个真正的君王。”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笑容之中又夹着一丝对澹台凝华嘲讽:“朕不是个好皇帝,但朕是个好母亲,我将我女儿安全地从胤国带回了黎京城,可朱子微呢?”她语锋一转道:“她是你的女儿,也是我们澹台皇族的人,你三番两次利用这个女儿,只怕她死之前还认为你是她心的父亲,最后你却安排了她姐姐杀了她,这都是你一手安排出来的事,现在你的女儿们都死了,都死在你的谋诡计之下,你觉得你作为一个父亲,当如何?”

他将脑袋歪在椅子上用冷漠到了极点的语气看着她:“她们不过是我养的一些狗,都是一些杂种何必如此上心,在该死的时候就得去死,或许我对陛下而言也是一条狗,该去死的时候就得去死,就像现在。”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寡淡无,你教唆你的两个女儿来杀朕,还想杀了朕唯一的女儿和楚瞬召,你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该死!”澹台宁素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抬手一掌又一掌打在澹台凝华的左脸上,直到右手沾满鲜血。

女人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怕,一字一顿说道:“你杀了那些效忠蜀越的良臣,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居然还将皇太后的脑袋从蜀越送到胤国去……你那么无耻卑鄙的人,你觉得你不该死!?”

澹台凝华吐出一口血痰,带着一丝快意欣赏这位蜀越女帝的失态:“若不是你执意杀死自己的丈夫和楚骁华结盟,我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我尊重那个愚蠢的女人,就像我尊重你一样。”

他喘着气幽幽道:“归根到底,我还是想做一次蜀越的皇帝,至于我杀了的那些人,只是想将他们拉去给你陪葬。”

澹台凝华用最狠厉的目光看着她嘲笑道:“皇太后死了,澹台立恒死了,范卫贤死了,郭长风死了,叶宁死了,连同血蟒帮那几个阁老也死了。”

他放声继续嘲笑道:“他们都是因为你才会死的,还有那不计数的士兵和百姓都是死在你的自私下,你才是那个最狠毒自私的皇帝,如果不是你的一意孤行他们都不会死。”

“先前我问你史书会如何记载一段,我是乱国的臣子被后辈唾弃,与外国勾结扰乱朝廷,而您是一代明君与强国结盟,最终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错误都被我一人拦下了,荣耀尽归于您!”

“百年之后,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冬天蜀越死了多少人,只知道从这天起,蜀越再也不姓澹台,而是姓楚。”

澹台宁素藏在大袖中的拳头微微颤动,指甲深深陷入皮之中,她觉得很疼,却没有松开手掌。

但澹台凝华的话语比捅她一刀更为难受,像反复往她心里吞吐毒液的老蛇般:“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底牌了,不怕实话告诉你这场战争还未结束,那些死在妃子关上的龙骑兵们……庆国的怒火终有一天会烧到蜀越的土地上……或许我无法毁灭你和楚骁华,但让你们活在这样的恐惧中,岂不是更为美好的复仇手段。”

“庆国的龙……”

澹台宁素缓缓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做了和我一样的事,你和庆国人的交易才是彻底将蜀越卖了出去……你的残酷和心中的冷让我感到惊叹。”

澹台凝华眼中的寒意无法驱散,脸色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过度失血显得苍白,他一字一句道:“是啊,当庆安王朝选择和蜀越开战的时候,我的复仇就已经成功了,当你看着龙焰从天空落下却无力防抗时,你将会面临比死还可怕的场景。”

庆国的龙……那些被龙焰焚烧的城市,澹台宁素的脸色苍白了起来,用极为可怕的目光盯着澹台凝华道:“你怎么敢?!”

黑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风雪还在外面呼呼大作,将整个皇宫盖得一片雪白,连同那是尚未干涸的血也被盖住,在那些看不见的黑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毒蛇吐出信子般,除了恐惧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想死得痛快,可我偏不让你死地轻松。”

澹台宁素换了一副面孔,冷漠且平静道:“在你死后,你的谋诡计都会烟消云散,你的名字会被人遗忘,所以人对于你留下的恐惧都磨灭无痕。”

澹台凝华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沾血的唇角微带轻笑,将死之人,何惧无名。

“现在,该还债了。”

轰的一声巨响,黑牢里像是刮起了狂风,一股极为狂暴的气流从澹台宁素体里迸发而出,猛烈轰打在澹台凝华的体上。

喀的一声脆响,两根肋骨被气机击断,气机像是无数根钢针般扎入澹台凝华的体里,如此剧烈的痛苦,绝非常人可以承受。

一口黑血从他的口腔里喷出,紧接着是眼睛,鼻子,耳朵,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反复捏碎他的腔般,控制住他血液流动的走向,那股虚无飘零的王息从体的每个角落聚向一个位置,让他无法说话,甚至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双无形的巨手死死握着他的躯,让他从长凳上悬浮了起来,这个四肢全无的人棍漂浮在半空中,他的白发潦乱不堪地散落肩膀上,体出现大小形状不一的伤口,他那点如萤火般稀少的生命气息被这股气息压制住,迅速将他推到死亡的边缘处。

即便如此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地冷酷,没有丝毫畏惧和惋惜,带着格外沉重的平静,很快绪这种东西也从他的眼睛中消失,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苍白。

澹台宁素伸出右手,数道纯白气机破空而出,将澹台凝华的躯牵引过来。

澹台宁素神冷漠,眼中竟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

她按住了澹台凝华的头顶,眼睛随即化作雪白,澹台凝华口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嚎叫,像是有人用刀剑往他脑子里反复捅去般,炽烈的金光从他的眼中照出来,那是熔岩般的光芒。

澹台宁素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低头垂眉,像是慈悲的菩萨面对罪徒般温柔,澹台凝华的体变得焦黑起来,上的伤口开始往外冒血,上的袍子变成一片焦黑,随即发灰,一截截断裂,就这样随风而去。

昏暗的牢房中,蟒袍女子手中捧着一抹金光,泪流满面。

王息!

第三百六十八章 蛤蟆

随着胤国骑兵的入城,这场战争也将告一段落,虽然已经到了深冬时节,但城里依旧不见一丝喜色,没有百姓打算为过年做准备,或许这个年对他们而言太过难熬,空旷的街道上除了雪还是雪,还好没有血。

他们接受了现实,各处战火渐歇,停止了下去。纷乱也子渐渐变得平静起来,只是已经有很多人死去,再也回不来。。

楚骁华没有干涉这城里的事,也不关心,他只是女帝的盟友,不是这个国家的掌权者。

现在他的心里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他需要能给他答案的人。

可那人迟迟不来。

连自己最为牵挂的儿子也不想见自己,两人仅仅打过三次照面,每次都是匆匆而别,那疲惫且哀伤的目光让他内心感到不安,楚瞬召似乎在埋怨自己为何那么久才带着援军过来。

自己这个父亲……真是做得太糟糕了。

他听见耳环轻响的声音,女人来到他边为他披上一件裘衣,如过去般揉了揉他的脑袋。

楚骁华下意识躲开像个执拗的孩子般,澹台宁素笑笑扯了扯他的袖子,楚骁华如他所许诺般带来了强大的军队,两人之间同甘共苦早已足够亲近,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觉得奇怪。

女帝也不生气,柔声说道:“澹台凝华死了,我取出了他体内的王息给了静儿?”

楚骁华没有想明白这句话,他知道女帝那的惊天举动,将整座闵塞城连根拔起丢向妃子关,这也将她体内的王息消耗殆尽,或许只剩下一点如风中残烛般,说散就散,但不知为何要将王息给自己的女儿,给自己不是更为妥当吗?

他也不去追究什么,而是缓声说道:“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可问题还是存在。”

“虽然现在我这个蜀越女帝还掌握着权力,可我的做法已经让很多人难以接受,他们会在心底抗拒这个女帝,这对蜀越的未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和你们胤国的盟约,还是百姓心中的一根刺,澹台凝华的死亡没有改变什么,因为百姓们都知道,和你们胤国结盟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澹台家族统治蜀越那么久了,出现这样可怕的内战,我占了大部分的责任,我姓澹台,我也愿意为这件事支付一点代价,无论有人愿不愿意。”

女帝陪他站在风清阁上看着落雪,伸出双手接住一片雪花,微笑着和心的男人说话。

但她每说一句话,楚骁华的心便沉一份下去,他伸手触摸她的脸颊道

:“你要坚强点,现在蜀越需要你这个女帝,你的女儿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女帝收敛了笑容,清丽的瞳孔中映着片片雪花,望着那座雪幕中若隐若现的皇宫平静道:“你还需要我什么?你只是需要一条通往南陆的过道罢了,这个条件我可以满足你,毕竟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楚骁华深吸一口气,望着她柔弱的侧脸,右手有些颤抖道:“为什么?”

“我累了,想休息。”

她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憔悴的脸上说不出的柔弱动人,岁月给她的容貌增添了些许韵味,即便白发苍苍也自有一番美丽,楚骁华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将脸埋在女人的白发间。

城墙上一片安静。

他看见一滴从女人眼中流出的泪水,他此时的心远比她要复杂,当他意识到女人的动机时,更是感到惊讶和不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声音苍老且嘶哑说道:“想想你的女儿,她才十岁,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自私?”

澹台宁素微笑道:“我做了一个母亲可以为她做的一切,之后会有人替我照顾好她,我已经为这件事做好了安排,现在局势艰难且复杂,我体了已经没有了王息对蜀越而言我的命真的不重要,要是我不在了,或许对接下来的局面有好处,至少那些对我不满的人再也无法说三道四了,我和澹台凝华一样都是蜀越不需要的人。

“我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她要学着如何长大,就像你的孩子一样,一样地勇敢。”

她脸上浮现出骄傲的光芒,仿佛看见了那极远的未来。

楚骁华声音坚硬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的。”

“当一个人有了寻死的心,即便对方有一百种方法救活他,他也能找到一百零一种方式去死,没有人能控制生死。”

楚骁华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如鲠在喉。

“你瘦了很多,我不在你边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楚骁华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儿。

“你会在意我被人欺负吗?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什么,除了战争的胜利。”

“当然会啊。”楚骁华低声说道:“我会将他们全部杀了,包括那些他们的人。”

澹台宁素轻轻笑了,将他的脑袋轻轻抱着:“像你这样的男人啊,就怕别人夺走属于你的东西,可有些东西本就不是属于你的,就算现在落到你手中,随着你边的东西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也会消失。你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却不知道自己

真正想要什么,当你意识过来时,那件东西就已经离开你了。”

说完她从楚骁华腰边摘下那一枚玉佩,慢慢回忆道:“当时我和你偷偷跑出皇宫去玩,你一眼就看中了这块玉佩,你来蜀越那么久第一次送我礼物,你说这块玉佩上刻着蛇和鹰就是我们两个,你会带着我去很远的地方旅行。那天也是像现在这样下着雪,我们两个肩并肩走在雪地上,你的头发被雪慢慢染白了,我想要是我们两个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让我看着你的头发一点一点变白……一点一点。”

她边说边笑,眼泪滴在了那一枚玉佩上:“世界上最疼我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间。”

楚骁华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死了的话……我怎么办?不要那么任好不好?!”

“女人不都是任的吗?我当时就想一路跟你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可你却先离开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受,可在我们相遇的时候,你我二人都是个孩子啊!”澹台宁素离开了他的怀抱,背对着他轻声道。

“是这样吗……那我明白了。”

她欣慰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自己后,坠入那片雪幕之中。

他有千百种办法将她从栏杆边上拉回去,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一切的发生,因为他看见了女人最后的笑。

他不忍打破这样恬静美好的微笑,那样的微笑让他感觉安慰,还有悲伤。

他站在栏杆边上,低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下的鲜血慢慢侵占了雪地,红色让他想到女子出嫁时穿的嫁衣,还有那临安城里如同锦布般的蔷薇花田,白色让他想起死者手腕上的那圈白缟素,还有那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他的女人死了,死在了雪地中,带着那些无法弥补的过错一同埋葬了。

或许目睹死亡的次数太多了,他很难感受到那种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那些死者们出现在自己生命中来了又走,走了就不回来了。

妃子关之战,胤国皇帝楚骁华带领铁修罗军团降临战场,将蜀越所有作乱分子全部引到了战场上,将蜀越动dàng)不安的局面一举安稳了下去。

这一战为他带来的成就感不亚于当年带金帐国骑兵攻入临安城,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现在还活着的,至少是不想死的。

可澹台宁素却死了,这个了自己整整二十多年的女人死了,当年陪他回临安城的楼欢公主也死了,为他生儿育女的丫鬟白素也死了,那些过他的女人都死了。

现在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站在城墙上,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他有些冷漠地看着风清阁下的女人,风雪压头将他的头发染成白色,雪粒从他的额发滑落,顺着脸上的皱纹滑入了衣襟中,如同落泪般。

有人来到他边,看见城墙下躺着的女人,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紫瞳中带着一丝惘然,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说这话的同时,楚骁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澹台宁素死之前的话语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

他的目光有些暗淡,但他却没有如同楚瞬召般掩面流泪,而是在风雪中站得拔,像是一座石雕般,坚强得让人感到残酷。

阁楼上下,一个死人,两个雪人。

皇宫的大门紧紧关闭着,或许是澹台宁素早有吩咐,外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里面的人直到,雪地中开始出现一些小黑点。

小黑点们开始围着那早已死去的女子缓缓下跪,哭声从下往上传来,皇宫里的钟声缓缓响起,冷漠地回dàng)在所有人的心里。

父子二人沉默着往皇宫里更深的方向走去,这个地方对楚瞬召而言很陌生,却对楚骁华而言没怎么变过,他熟悉地绕过那些廊柱,从清凉湖一直走到那片深冬之时依旧翠绿的竹林里,他看着那些在风雪中招摇的竹叶,缓缓坐在雪地上。

楚瞬召沉默地站在他后,他的内心此时有多么沉重不任何解释,他不知道为何父皇要任由女帝从楼阁上坠落,想着想着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事,他开始理解那些求死之人看死之人的心,看着自己心的女人从边消失,他真的可以无动于衷?

这一路上见过的死亡,让楚瞬召的心再也不复以前,他感觉很压抑,这种压抑不是睡一觉或者杀了什么人就可以消失的,像是锁一样扣着他的心房,让他时不时觉得呼吸急促,面前这位坐在雪地里的男人,捧起一块雪塞入口中,抬头看天。

就像个坐井观天的蛤蟆一样。

……

……

父子二人坐在结实的雪地上,看着昏暗的天空,两人更是沉默没有说话。

楚瞬召偶尔看着父亲侧脸的表,看着他耳边的白发,曾几何时那里也是一把漆黑,什么时候白得那么快?让自己现在才发觉,父亲好像老了。

胤皇沉默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他心里很闷很想对自己的儿子说些

什么,想了半天,只挤出这样一句话。

“我们回家吧,你姐姐和姑姑都很想你。”

“是。”

楚瞬召脸色沉重答应道,胤皇吃完那一块雪,递给了儿子一块雪,楚瞬召握着雪块却没有学父亲那样塞入口中。

胤皇内心有些黯然,想起儿子这一年来的壮举,加上现在的表,不免让他陷入沉思中。

“那澹台宁静怎么办?”

沉思了片刻后,皇帝摆了摆手,有些无力地叹息道:“要是她肯跟我们走就走……蜀越的一切朕会从朝廷派人来管,朕绝对不会让后楚那边的人来侵犯这块土地,澹台宁素做到的我会为她继续做下去,做不到的东西就由我来替她去做。等她女儿十八岁那年再将让她选择是留在胤国安度一生,还是回来继承她母亲留给她的王位,朕绝对尊重她的意见。”

“我会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也会记住父皇您这句话。”

“这样再好不过了……小召,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找父皇说话……有些话憋久了不说出来,窝在心里会变成刺的。”

胤皇有些疲惫地看着面前的竹林,楚瞬召没有离开,他知道父亲现在需要人陪伴,他也一样。

“我们赢了……却赢得一无所有。”

楚瞬召喃喃地说出这句话,被风雪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许久,胤皇转头看了楚瞬召一眼,平静道:“小召,你觉得父皇这些年是不是将边的的人bi)得太狠了?”

楚瞬召幽幽道:“是您将自己bi)得太狠了,您边的人看着过意不去,才会那么bi)自己。宁姨跟我说过以前在蜀越看着您咬牙切齿不得志的样子,总觉得您可怜得像个孩子。”

“每个男人生来就是一把剑,若是不去磨砺自己的内心,就永远不可能变得锋利。”胤皇平静道:“朕试着去磨砺你哥哥,险些将他磨断了……所以朕下来很大的决心才将你带入这片战场,看来你并没有让朕失望。”

楚瞬召笑得有些生硬,胤皇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今年进步很大,尤其是攻下燕莽这一举世瞩目的战功,让朕也觉得自愧不如,不知是不是花幽月教会了你许多事,总之现在整个胤国都将你当成英雄来看待,朕对你的表现很满意,等回去胤国之后你的份就不再是三皇子,而是世子下了!”

提起那个常穿黑衣的孤独女人时,楚瞬召的眼角不由自己抽搐了一下,带着勇气面对父皇坦然道:“您让花幽月将军陪着我学习兵法,还是有点

效果的。”

胤皇没有拿他和花幽月那点破事直截了当去问他,只是平静道:“其实兵法这种东西让蒙羽或者叶藏教你也不差,但他们和你不一样,我想你也明白朕之所以让花幽月陪着你,是因为你和她是一样的人,体内都有神兵,只有那个女人能告诉你如何驾驭这股力量,整个胤国除了花幽月可以教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虽然不知父皇是如何猜出太阿剑就在他体里,但楚瞬召也不纠结,从小到大父皇对自己一直是宠有加,但严厉不缺小时候他总是喜欢坐在父皇膝盖上听他讲那些精怪志异,但上次父皇给自己讲故事是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忘了……似乎父子二人很久没有这样简单-平静相处过,真怀念以前那些时光啊。

“我跟她了解了一些你的况,你在战场上的表现让父皇无话可说,可还是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楚瞬召心中隐约猜到是什么了,缓缓将手中的雪块捏碎,胤皇带着冷酷的语调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朕给你的信上是怎么说的?我们对战败的一方不需要有太多的怜悯,为何那个燕莽公主还活着?!”

胤皇此时的目光无比冷峻:“你忘了苏长青的教训吗?朕已经吃过一次这些亡国子弟的亏,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吃亏,你应该在抓到她的时候,就该直接杀了她!”

楚瞬召抿着嘴唇一语不发,胤皇难得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你既然有勇气杀了那个皇后,就该杀了那个公主以绝后患,你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可你还不懂什么叫君王的意志,这一点你不如朕。”

胤皇接着说道:“那个该死的怀泉藩王柴牧之你为何又不杀?这对我们将来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留下那么多姓柴的王子王孙……朕的江山迟早要给你的,后他们若是有反心的话吃亏的还是你,你虽然打下了燕莽,但是你却留了太多不该有的小尾巴,这些尾巴迟早会变成毒蛇咬在你上,到时候谁来帮你?”

楚瞬召叹息道:“是柴牧之为我们攻打安息城提供了捷径,还有提供了粮食和草药给在靖南城里的伤兵们,当下的况十分复杂我只能选择和他暂时结盟……无论他是不是燕莽的叛徒,儿子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至于那个公主……是我亲手杀了她母亲,我是真的下不了手去杀她。”

“你不杀她,终有一她就会来杀你,这是你的过错,到时候可能会让很多人来承担你这份所谓的仁慈。”

“她才刚刚离开我们,直到现在,您就一点东西都没明白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好的她 (求月票)

风雪落在胤皇结实的胡子上,父子二人在雪地中对峙着,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楚骁华腰间的佩剑颤鸣不止,楚瞬召险些以为父皇要对自己拔剑,父皇从未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自己,自己也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楚骁华。

“对不起父皇……但这就是楚瞬召真实的样子……亡国之人说死就死,我希望父皇今后可以对败者仁慈一些,这样的话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楚瞬召声音充满歉意,叹息道:“如果换成我的话,我宁可抱着她从楼阁上摔下去,也不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胤皇冷峻的脸色愈发坚硬,楚瞬召说完后他没有继续动怒,而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最终他的目光慢慢暗淡了下去,无力地摆了摆手,苍老和虚弱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世间最悔无悔药。

他没有说话,背对着自己的儿子转过子。

大雪铺天盖地,他走在这片寂寥无人的雪地上,他似乎变成了多年前第一次来蜀越时那个少年。

那年他鲜衣怒马,仰头清歌,第一次见面时,那年轻公主笑着说这哪里是胤国的皇子啊,分明是街上的戏子。

“我叫楚骁华,我从胤国来,是个喜欢喝酒唱戏的人。”他不顾少女脸上的醉红,牵起她的手回答道。

一阵深冬的冷风从头顶掠过,将四周的翠竹吹得呼啸大作,此时此景增添了些许悲意。

胤皇双手插在袖子里,抬头看了眼风雪:“父皇老了,这份担子会很重,咱家就靠你了。”

楚瞬召忽然跪在雪地上,静默无语。

胤皇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转过来,似乎不想让儿子看见他的老泪纵横。

英雄迟暮,美人白发。

人死如灯灭。

……

……

澹台宁静从睡梦中新来,窗外下着大雪,像是下刀子般刮过檀窗。

入睡之前,母亲还坐在边陪着自己,直到她将手搭在自己脑门上温柔抚着时,她享受着她的温柔慢慢睡了过去,直到现在忽然醒来了,却不见母亲的影。

她不知为何喘不过气来,感觉心里很痛,缩在被子里小声啜泣着,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母皇!母皇!”

她将脸埋在膝盖处,直到一只轻柔的手搭在自己脑袋上,她惊奇地抬起头,雀跃着抱着那人的腰,兴奋地将脸蛋往她怀里拱着,过了好一会,她感

觉有什么不对劲,便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迷惘再次布满她的小脸。

少年穿着一件厚重的狐裘衣,头发上都是雪屑,眼角不如以往那样鲜明透彻,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和无奈。

她呆住了,说道:“小召哥哥……”

她自从回城后就没有见到她,母皇说小召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不能随便打搅他,可此时他就坐在自己的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轻声道:“对不起……宁姨走了……”

她不解问道:“走了?母皇去哪里了?”

“就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会回来那种……你骗人!母皇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她忽然急了,连外衣都没有披便跑了出去,推开大门的一瞬间,猛烈的风雪将她小的子吹得东倒西歪的,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无法走出这个房间

她最终跪倒在门边,连眼泪都被冻住了。

她看见不远处太监宫女额头上绑着的白幡,他们的脸比天上的风雪更冷,更坚硬。

她哭泣着,嘶叫着,回答她的却是凛冬的咆哮,过了这个夜晚,她再也听不懂母亲的温言软语。

“母皇她……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错对吗是我气走了母皇……呜呜呜。”

她哭倒在门边想着往外爬去,但楚瞬召扑过去紧紧抱着她,抬手关上了大门。

女孩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可他却比她颤抖得更厉害,生怕有人从他边夺走她一样。

……

……

转眼之间,黎京城风雪消散,但依旧遍地白雪。

这场蜀越内战才刚刚结束,就传来一个天大的噩耗。

女帝驾崩,举国上下皆缟素,处处可闻啼哭声。

城里的百姓们头顶和手腕上都缠着一圈白布,澹台宁素死在了黎京城里,举国哀悼。

蜀越众人活在家人死去和女帝去世的悲痛中,再也没有心思如往年般张灯结彩添置年货,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是最难过的一个年,他们注定要在悲痛中度过。

现在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一个,皇宫军们在宫门前肃穆列阵,连同那入城的胤国铁骑们也站在一起,天空中回dàng)着庄严雅乐,蜀越朝廷官员们穿着官府跪在大前,屏息凝神。

在他们头顶,胤国的鹰旗和蜀越的白蟒旗交错林立,在微风中dàng)漾起舞。

楚瞬召出现了,她握着澹台宁静的手,

朝着大的御椅走去。

那些跪在前的大臣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依旧俯地行礼,满脸通红看着那个穿御蟒皇袍的女孩,难以遏制心中的激动。

某些在暗地里支持澹台凝华却没有被楚瞬召揪出来的臣子,一样也跪着,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愤怒,更多的是平静。

楚瞬召带她来到那张御椅前,这张椅子很高很宽,她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爬上去的话,难免会有些失态。

就在这时,他当着蜀越朝廷上下百官的面,托着澹台宁静的手臂让她在那张御椅上坐好。

女孩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楚瞬召微笑着帮她扶正了玉冠,鼓励道:“别害怕,就把他们当成白萝卜。”

这位新登基的小女帝被他的话逗笑了,望着那外跪着的官员们,清一色的白袍穿着他们上,果真是像一根根大萝卜。

澹台宁静接受群臣拜贺,大学士孙启袍献上御玺,并祝贺说道:“女帝陛下威临蜀越,我国臣民无比欢喜。”

面对那个需要成年人两只手才能抓稳的玉玺,楚瞬召笑着从大学士手中接过对澹台宁静说道:“这个玉玺对现在的你而言,有些沉重了吧。”

他笑着将玉玺放在御椅的扶手上,要是可以选择的话,他也不想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继承这份沉重的王权,当自己小心翼翼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胤国时,她这样回答自己。

“母皇在哪里我就去哪里,虽然我很想跟小召哥哥去胤国,可那里没有母皇,终究不是我的家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十二分的严肃郑重,没有平的憨可,他恍惚见看着那张酷似蜀越女帝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拒绝的信念。

“在我的有生之年,胤国永远都是蜀越的盟友,我们互相扶持,永不抛弃,我们将用铁与血来捍卫您的王权,包括您的幸福!”

这位大胤三皇子从玉阶上慢慢退下,单膝下跪,沉重无比。

这一跪,跪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让大多数人安心下去。

王座上的女孩名正言顺穿着她母亲曾经穿过的衣服,无比合却崭新舒适的蟒袍。

高高坐在那张椅子上。

下是跪着胤国的三皇子,背后是看不见三十万胤国铁骑。

女孩有些害怕看着前外的跪拜影,她不说起来,就没人敢起来,包括楚瞬召。

她说出了那句她母亲无数次对臣民们说出的词语。

“众卿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好陌生的感觉啊。

她坐直了子,摆出君临蜀越的架势,有些上了岁数的朝廷重臣见到这一刻,以为是见到先女帝年轻时的模样,不由得老泪纵横。

这一天,蜀越新女帝正式登基,年号祥平。

……

……

一声雷,落雨纷纷。

随着胤国铁骑的归乡,整个黎京城真的变得和平下来,城外立着几万石碑用于纪念这场战争死去的人们,他们的名字并没有被人遗忘,无论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做出过什么样的选择,最终他们也贯彻自己的信念直到死去。

街道上开始有孩子互相追逐着,手中挥舞着木头制成的长枪,小贩们开始来回忙碌着,将沾满水珠的蔬菜瓜果往地上一放便开始了叫卖,年轻妇女挽着菜篮子匆匆走过,脸上满是喜色,游手好闲的小少年开始说书打牌好不快活,在某一处宅院里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这座城市开始恢复本应该有的活力,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民,他们变得更珍惜眼下的幸福。

皇宫里开着闹的朝会,各官员们开始激烈讨论着国事,好不容易结束一场激烈的争斗,直到一个新的问题被提出后,他们又开始了新的争论,这样的场景在澹台凝华大权独揽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新晋兵部尚书陈平溪还是那副老子天地不怕就怕小女帝的模样,恨不得将枪锋拍在桌子上,与抗议的那些官员继续展开唇枪舌战。

至于那个从小公主变成小女帝的女孩,坐在王位上听着群臣们的激烈争论,老太师张峰锐就弯腰站在她左手边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样,很明显很多事她还听不明白,但她还是装出很严肃的样子,小手有些紧张握着王座两边的扶手,偶尔还会走一下神,希望他们的讨论快点结束。

她虽然是蜀越新登基的女帝陛下,可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先女帝在世的时候似乎并未将她当成王位继承人来教育,让宫女们整体陪着她唱歌做游戏,似乎她只要开心自己就满足了,可现在她能有这样沉稳平静的表现,让这些大臣们感到十分欣慰。

大臣们的目光时不时会看着立在王座旁的长戟,这柄骇人的凶器被人狠狠插在了玉板下,与王座上柔软的女孩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根上面还残留着血渍的长戟立在王座旁,在华美肃穆的大里显得有些刺眼,至今他们还记得立下这根长戟的年轻少年,当

时的表是何等认真严肃,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柄长戟是楚瞬召亲手立在王座旁的,是女帝生前留下的或天戟,他在王座旁立下这杆长戟的立意再明显不过了,现在戟锋上焕发出的冷光让朝臣时不时胆寒。

小女帝之所以可以规规矩矩坐在王座上,即便是犯困也不曾流露出烦躁,除了有老太师的监督外,更重要是这根长戟。

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长戟。

好像母亲还在她边一样。

睹物思人。

……

……

今退朝之后,今来自四面八方的奏折和卷宗被送进了平青宫,小女帝一边进膳还得一边听老太师的汇报,她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母后的寝宫,现在虽然澹台宁素和澹台凝华的死去,整个蜀越姓澹台的人只有她一个了,所以就没有了什么党派之争,大臣们都知道小女帝年岁尚小不堪重负,便争着将自己的精力用在朝务上,朝廷上也算是出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现在的她每天都得学会如何批阅奏折,对于老太师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教会她如何处理国事,虽然她现在还很小,所以给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大家都不需要着急,慢慢来就好。

那个胤国三皇子临走前还纷吩咐过,若是让他知道小女帝在他们手上受了委屈,他就亲手将他这个太师的胡子都拔掉,吓得自己当时白须颤动,惧不敢言。

胤国正式和蜀越签下万世之盟并且援助蜀越进行战后恢复,但还是会派一些人来督促蜀越朝廷这边的况,这点让蜀越大臣们有苦说不出,谁叫人家胤国拳头比他们大,好在这个拳头没落到他们脑袋上。

由于现在从公主变成了女帝,那么出于各种原因对她人自由的限制大的,再也不能像过去般随便跑出去玩了,这让她很是苦恼和委屈,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是做不了假的。看出小女帝心中想法的老太师不由得苦笑,这一个多月都没有让她出宫走走,小女帝心中自然有些生气,而且很生气,尤其当自己让侍从捧着这堆奏折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拿手中的筷子去扎自己的眼睛,就算很给自己这位老太师面子。

每次小女帝勉为其难地用着那根“千年毫”御笔批阅奏折的时候,自己总是带着鼓励的目光看着他,这位老太师膝下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他自然也就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容不得对她有一丝懈怠,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于是便希望自己来替她批阅奏折,老太师他只是怜地摸了摸这闺女的脑袋,

说丑点就丑点吧,反正没人敢说陛下的不是,要是有人敢私下腹诽陛下,老臣亲自去他家门前骂街,这才将她给逗笑同时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去。

但自己听宫女们说她私下没少练字了,以前就是女帝亲自出马让她读书写字也哭闹着不肯不愿,这下女帝走了后反倒老实了,写满一张又一张的,等晾干后就堆在角落里,说是等那个胤国皇子回来看她的时候,亲自拿去给他瞧瞧。

据说小女帝私下总喜欢跑去那座风清阁上休息,先女帝就是在那个地方坠楼而亡,自己当然不喜欢她总跑去那座阁楼,但也不敢倔这闺女的脾气。

她不许侍从跟着她一块上去,每次都是一个人默默趴在栏杆边,形寂寞,举目北眺。

老太师这才明白,原来就这闺女的心让那胤国皇子给吃得死死的,他才是小女帝茶饭不思的重点,他就不明白了蜀越那么多的大好儿郎,为何小女帝和先女帝总是对这些姓楚的混蛋那么着迷,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怕是要持续很多年了。

老太师看着那桌案前的纤细影,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似乎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些人和事,让他眼角湿润,愧疚且心酸。

“老太师,你哭啦?”

女孩趴在桌案上眨巴着眼睛,老人擦去残泪温柔笑道:“昨晚看书有些累了而已,陛下也应该累了,不如下午出去走走,剩下的东西让老臣来代劳?”

她笑笑露出两个可极的酒窝,回答道:“是啊,母皇说眼睛不舒服要多点去外面走走。”

老人笑着点头,眼神温柔,女孩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欢呼雀跃了起来道:“老太师您刚才说我可以去外面玩对吗?”

老太师将手搭在她脑袋上轻柔抚摸道:“是啊,老臣的子骨还算硬朗也习惯挑灯夜读,这些苦闷的事就交给老臣吧。陛下年纪轻轻就该多出去走走,去看看那柳条依依,草长莹飞的野烂漫,这才莫辜负年少岁月。”

小女帝听后笑得很开心,露出碎玉般的小白牙。

老人动作轻柔地抚过她的银发。

蜀越,都好的。

雨洒在皇宫的土地上,过了很长的时间,老太师佝偻着背从小女帝的寝宫中走出,宫女会意地递来了油纸伞,他说了声谢谢,走入了雨之中,雨水和树叶在他脚下流过。

……

……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不再有那微微寒意,空气充满了清新的味道,但澹台宁静还是撑着一把花纸伞走在湿漉漉的街

道上,在青石小路上蹦蹦跳跳的,裙摆在空中跃动如白鸟展翼。后跟着几个材健壮的宫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死士保护着她。

她没法去离皇宫太远的地方玩,只能在附近看看风景,她围着皇宫外走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了竹叶湖边的小竹林,看着翠竹上沾着星点的雨。

她看着竹林沉默了很久,想到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召哥哥回去了,关雎姐姐也一样,母皇驾崩去世……现在除了老太师外,边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屈指可数。

很多人离开了自己或者死去,人活一世,说死就死,不让活人有任何反应过来机会,若是可以牵挂的便是极好,若是被所有人遗忘了,那就和不曾来过这个世界没什么两样,如浮云般活着,风吹即散。

在自己头顶上,她看着一道彩虹横跨当空,彩虹一头落在自己的寝宫上,有飞鸟低空从彩虹边上急速掠过,风景极佳。

在竹林后,穿过一大片荒草,就有一片墓地。

这块墓地埋葬了许多那些妃子关之战中死去的士兵,也包括胤国的士兵,那场战争的残酷远超所有人的想象,龙炎的高温将尸体都融为一块,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只能集中处理了,在这里立着几块大大的方碑,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穿越荒草,来到了郭长风的墓前,接过宫女递来的枇杷和竹叶,往墓碑前放了几个,双手合十,默默念念。

因为死者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许多墓碑还没来得及刻好,墓前插着墨笔书写的白木板。

这里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户部尚书也带着自家夫人来祭拜死去的儿子,两位老人在墓碑前互相搀扶着,那位老妇人看着儿子的碑哭得眼睛都肿了,但户部尚书却发现了后的小女帝,连忙毕恭毕敬道:“见过女帝陛下。”

澹台宁静点了点头,也往墓碑前放了一些枇杷,两位老人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震惊了片刻后,顿时老泪纵横跪在她脚下,反复磕头。弄得她眼圈红红的,或许是哭得太多了,或许是母皇对自己说不许在陌生人面前哭泣,她现在只觉得心里麻木。

等户部尚书还有他夫人离开后,她让所有跟着她来的婢女离开这片墓地,现在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来到一块用白玉雕刻的墓碑前,放下最后一个枇杷坐在墓碑前,唱起小时候经常唱的《风潮》

女孩嗓音悠扬空灵,歌声回dàng)着空旷的墓地上。

这块墓碑上没有刻任何的名字,可

谓无字之碑。

但在这块墓碑前,她的心境最为宁静祥和,心最为放松自在。

天空下了微微雨,她听着雨滴打墓碑的声音,歌声慢慢低了下去。

忽然有风自北方来。

她抬头北望,展露笑颜。

可他却不在自己边了。

雨打在她脸上,她没有抹去雨水,只是觉得这雨有点温。

不远处有一颗在风雨中依旧显得翠绿喜人的竹子,她忽然想起每年生的时候,母亲都会在一株竹子前刻下她的高,心心念念让老天爷保佑自己健健康康,一生幸福。

记忆中的自己在竹子前蹦跳着,欢呼雀跃道:“我今年就有那么高啦,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温柔女子摇头笑道:“你不长大才好,可以一辈子当母皇的小公主。”

她高举双手欢欣着,指着竹子的顶端开心道:“我要快快长高长大,长得比竹子还高,那样我就能保护母皇了。”

女子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拍手蹦蹦跳跳的,然后柔声笑道:“不要急,我的小公主,你会长得比竹子还高的,比母皇还高的,要记住,一辈子是很长很长的……”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走到那株竹子前,将后背缓缓贴了上去,用指甲在头顶贴着的竹子划了一道白痕。

她泪流满面,轻声哽咽道:“我今年就有那么高了……可你不在了。”

“母皇,据说南陆的冬天也不下雪,像天一样温暖,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你亲自去看看。”

“母皇我偷偷告诉你我喜欢小召哥哥,等我十五岁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好不好嘛。”

“等母皇老的时候我会照顾好母皇,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望母皇,帮母皇捶背洗脚,就像母皇小时候对我那样好。”

“母皇最疼我了。”

第三百七十章 临安

皇宫,垂鹰宛。

太阳在东边的云层缓缓升起,晨曦如潮水般扑向这片大地,屋顶上的白衣少年再度面对临安城的出,看着晨光将建筑群照得熠熠生辉璀璨如神城,也将他照耀得恍若神人。

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他看着街道上楼阁林立如刀鞘,街道上开始出现了烟火气,早起的百姓开始为一的生活奔劳,城里成千上万的白色鹰旗在晨光中飞舞,带着美丽的轨迹呈现在他眼中。

他看着这座无比熟悉的城市,空气中传来新鲜露水的味道,他处的这座皇宫仿佛被群蛇守护的明珠般,即迷人又危险。

这种感觉很舒服很陌生,总会让他没由来想很多东西,楚瞬召和大多数人一样也会对这座号称北域明珠的城市感到敬畏,但敬畏不代表恐惧,不代表远离,他终有一会从父皇手中接过这座城市,以及整个胤国。

在他隔壁的落水园里已经能听见女官们洗漱喧闹的声音,大胤皇宫的占地面积极大,即便是初升的太阳也只能照到皇宫一半左右的地方,剩下的一半还在影中显得格外幽暗,在这人间三月的天气,还带着一些初微寒的感觉。

楚瞬召坐在屋顶上,两个侍女还躲在被子里睡懒觉,远方淮凉河里的水在晨曦的降临下此时像金子般耀眼。

这条河流穿越整个临安城,河岸两边风景优美,他早上总能看见浣衣妇蹲坐在河边捶衣搓裤裙,妇人们的笑声和后小贩们叫卖声交织一片,夜幕降临的时候,总能看见船姑撑着花船从上游顺流飘下,口中唱着曼妙深远的船歌,时常能吸引一些江湖刀客寒士前来听曲,囊中若有些许银两还能和几位俏丽船姑共度良宵。

在他看来淮凉河就是那条围绕临安城的巨蛇,巨蛇是那么地美丽安静,但是河下却藏着累累尸骨,有朝廷命官的,有无名小辈的,有江湖剑客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一旦沉了下去,就再也浮不上来。

他忽然有些怀念在安息城和黎京城的一切,虽然那座城市的人对他充满憎恨,对自己和哥哥充满仇恨的叶云鹏,埋葬着一个亲手被他杀死的燕莽皇后,还有一个握着匕首随时想杀自己的女孩,黄破军老爷子也死在了风暴谷中,很多人自己都没法将他们带回胤国,只能看着他们客死他乡。

至于澹台宁静应该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在那座城市里没有人敢怠慢她,她现在是澹台皇族唯一的后裔,没有人敢对她不好,自己也该放心了。【¥~奇文学iqi&@最快更新】

最后能和自己回来临安城的人能有几个,花幽月,关雎和蒙羽,连关雎也和

自己在天南道道了别,独一人去了南陆找她的母亲。

看来花幽月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有手握力量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死去的人都是弱者。

如今他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些充满杀戮和悲伤的记忆都被埋在了蜀越和燕莽的土地下。

少年如此想着想着,原本平静祥和的心有些被破坏,眉目间出现了些许杀气。

他试着将体里的气机全部倾斜出来,发丝漂浮不定,一副气蒸云梦泽的梦幻场景,眼可见的漆黑气机以他为圆心,迅速扩散开来,直到这一刻,年轻皇子一脸陶醉自然,那丝丝缕缕涌上心头的杀气忽然低沉了下去。

竹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微微抬眉瞥见院子里的残叶都在微风中颤抖,她顿时感觉一股磅礴威压从头顶出现,压得自己心脏狂跳不止。

少女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头,终于看清楚那个恍若神人的影,楚瞬召盘腿坐在屋顶上,穿着纯白的长袍,七窍之中散发出凶猛狂暴的气机,漆黑气机似乎给白袍也染上一抹纯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形鲜明无比。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少年,仿佛那个小时候最喜欢会和她还有石榴玩游戏的男孩在经历了这些战争后便似乎消失了,面前这位带着君王威严的少年是那么地陌生,让自己第一次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

就是他亲手毁灭了燕莽这个国家,杀死了那个国家的皇后,在妃子关之战时与龙王九将之一的蒲牢亲自对决决将其击败,连同他带来的龙骑兵也被他斩杀了。

这些从外面传来的故事听得自己和石榴心惊胆战,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楚瞬召可以做得出的事,在她印象中的楚瞬召似乎还是那个喜欢睡懒觉掏鸟窝的小小男孩,这次回来他好像从男孩变成了男人,让自己这个活在过去的少女很难适应。

竹子目光有些呆滞,喃喃地说道:“三皇子……下!”

楚瞬召收敛了气机,低头看着下的少女展颜一笑。

从屋顶上一跃而起落在她面前,看出少女心思的他淡淡地说道:“别害怕,我还是我,父皇说今天有一场铁骑大阅兵……我也要去……所以得找回那种感觉……别害怕,你主子还是你主子,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三皇子……下……”女孩还是有点呆。

楚瞬召虽然说他还是他,可竹子是不怎么相信的,他从蜀越回来的这些天不曾离开过皇宫,连庆功宴也很少参加,经常坐在屋子里发呆

,偶尔那个苏念妤来给他弹琴时才会笑一笑。

他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还亲手做了几个小风铃,用一缕黑白长发挂在窗边,风来风铃摇,整个垂鹰宛都能听见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他趴在桌子上看风铃的目光总有些空虚寂寞,让她不由得心疼。

有些东西他不说,自己也不会问,只是为他感到心疼,以前的他无论碰到什么琐碎好玩的事都会和她们这几个婢女分享,可他现在说话的语气不如以前般轻松,开始变得有点像皇帝陛下一样,像是一位君王在对你下令一样,让她感到莫大的敬畏……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面前的人……真是好熟悉又好陌生啊。

“竹子?”

楚瞬召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她顿时清醒过来屈膝行礼:“下有什么吩咐?”

楚瞬召笑笑道:“没什么的,只是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今天是阅兵大典,胤皇一周前让人在莲花广场上搭起两座高大非凡的阅兵台,今来阅兵的文臣武将皆是品秩超群之人,胤皇除了没有让人教导他学剑习武,他从小就接受儒道和霸道的超前教育,但他对于临安城的权力运转自然是了然于心。

自己从小也研究过胤国的权力结构,作为国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必须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力体系,胤国的官制是相当复杂,大部分政权掌握在皇帝陛下的手中,除了几个藩王掌握土地人民和财富,他们的权力都是皇帝陛下给予的,胤皇虽说铁腕但并非大权独揽,部分权力是分散给六部官员,胤国这个国家一开始只有六个州,灭西临后添加四州,现在灭燕莽后更是多了五个州,这个一开始不被所以人看好的国家,现在让所有人都看不懂这个国家是如何运转的。

所谓船大难掉头,胤国权力脉络错综复杂,胤皇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但是在他后有太多的人可以发号施令,以楚瞬召三皇子这样的份,还是看不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他们的真实面目潜藏着水底之下。

“下今天要很晚才回来吗?”

竹子替他打来洗脸的水,楚瞬召接过她递来的毛巾点头道:“今天有阅兵大典,我会晚点回来,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竹子满脸笑意道:“这怎么可以,我听容公公说过了今天您就是世子下了,世子下……那您以后就是皇帝陛下了!”

“好吧,世子下……听你那么称呼我也有些陌生,反正世子下也好,三皇子下也好,你不都是喊我下吗?”

他放下毛巾

揉了揉侍女的脑袋,竹子材高挑楚瞬召要踮起脚尖才与她平视,但在他面前少女总是会下意识低着头,她羞着脸吃吃笑道:“下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

楚瞬召大笑道:“不要总问这些傻问题,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她羞红着脸语还休看着他,在楚瞬召还没回来的时候,苏念妤反倒是带着几箱子宝石回来临安城了。

她就住在隔壁的落水院里偶尔还会来垂鹰宛串串门,和自己很快就混熟了,她告诉自己楚瞬召这一路上的英雄事迹,说到意气风发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听入迷了,连那对她不喜的石榴也听得两眼光,频频点头。

到底还是女子心思比海深,苏念妤一气呵成说得神采飞扬,连和楚瞬召那档子生米熟饭的事都给她们抖擞出来,这下子可羡慕死石榴了,她们才知道主子是喜欢被动,这名叫苏念妤的女子才是让下食髓知味的女人啊,亏得她们这些年无论如此穿衣打扮都没法让下对她们动心,原来是方向错了。

石榴得知后一有空就黏糊着三皇子下,最近好好的一个妙龄少女偏偏学妇人般酥半,主动给他红袖添香信手磨墨,恨不得将楚瞬召的手臂磨进她那羊脂美玉的双峰之间,想着学苏念妤那般风韵动人,让楚瞬召哭笑不得。

“能和我一起长大的人不多,希望我们也可以一起老去。”楚瞬召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竹子,现在可以给我准备那件袍子了。”

“是,下!”

……

……

天启二十年初,今天在城里会有一场鼎盛阅兵仪式,除去那几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藩王,整个胤国朝廷的官员都来到临安城,其中便有要解甲归田的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其余的三位名将白云,叶藏还有花幽月也纷纷卸甲披上朝服,一同前往莲花广场的阅兵台。

临安城经过几次扩建无疑是历史上最为壮观的城市之一,周长十八里,城墙夯筑,中轴上的建筑更是繁华浩然,如今临安城里更是车水马龙,每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都不可小觑,有白发苍苍但依旧精神抖擞的三朝老官员,还有那意气风发不过而立之年的提刑司大人,有那富可敌国掌握着国家经济命脉的半土老人,更有那和楚氏皇族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整个国家手握话语权的人都来临安城了,这些人的手中掌握着大胤王朝的历史脉络,就是这千百张重要面孔,组成了一国之栋梁,乃至有人笑言若是有刺客要暗杀他们其中一人,若是让其得手的话,抽去这国家大柱说

不定整个国家都会抖一抖,一时间难以恢复元气。

兵部尚书黄元城掌管军事政令,手握临安城三万军的武党,礼部尚书袁东青为首的文派,临安城里的读书学子敬仰跟随之人,袁东青乃是那先国师李贤宰的闭门弟子,同时也被认为是胤国下一任的国师,由郭蘘大神官为首的神派,加之钦天监术士各种错综复杂的神仙势力,还有各种翰林院派别,掰着手指也难以数遍。他们进入莲花广场后都在各自的位置坐好,势力划分一目了然,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感慨无言,为自己可以参加这场阅兵大典感到幸运。

在这场阅兵大典中,最为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那传说中的铁修罗铠甲,据说皇帝陛下就是和天启机造局联手打造除了的新一代铠甲,借着这种宛如天神般匪夷所思的铠甲,他们最终打赢了妃子关之战,连同那参战方之一的庆国龙骑兵也被击退。

上一次的阅兵大典在十年之前,当时正是风鹰铁骑从西临之战归来后的闪亮主场,在此之外胤皇从未将几万铁骑安放在临安城里,对于当时的百姓而言,风鹰铁骑的黑铠如黑暗铺天盖地地降临,有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贵族妇女害怕得惊叫起来,他们立着纯白的鹰旗,宛如天降神兵般从所以人面前经过,震撼人心的场景被他们永远记了下来。

每次的阅兵大典对于胤国而言,都像是风翻旧页般,胤国将迎来全新的一页。

莲花广场外们的场景更是气势惊人,文臣武官鱼贯而入来到莲花广场,以帝师左慈和首辅徐毅为首的一品大臣并肩而行。

更有胤国四大名将铁翼将军蒙羽,风羽将军花幽月,骠骑大将军白云,护国大将军叶藏哈察儿。

其中那风羽将军花幽月这十年来第一次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穿着一袭鲜红羽袍,抬头从一品大臣边擦而过,为将军位列本不该如此靠前,却没人敢对她提出异义,众人有些噤若寒蝉。

花幽月便这样来到阅兵楼前拾阶而上,白云和叶藏看着花幽月互相侧头窃窃私语,被女人微微撇头一瞥顿时止住了话头,蒙羽看着她欣慰笑笑,却没有任何言语。花幽月忽然在首辅大人面前止住了脚步,看着那阅兵楼上的紫金影有些恍惚,徐毅这位曾经在皇帝陛下面前谏言将花幽月驱逐出城的年迈老人下意识哼了一声,很明显不满花幽月的态度轻狂,直到紫金影对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收回视线,步步高升,登高入楼。

众人齐齐坐在皇帝陛下的后,叶藏心惊胆战看着白云这坨两百多斤的肥坐了下

去,生怕阅兵楼坍塌,阅兵楼上,顿时寂静无声。

叶藏环顾四周,首辅大人更是静默无言,花幽月坐的地方离皇帝陛下最近,蒙羽倒是和长公主坐在一起。

据说这次蒙羽将会卸任风鹰铁骑大都统一职,然后迎娶长公主过上解甲归田的子,风鹰铁骑在经历燕莽和蜀越的战争后元气大伤,两万铁骑只剩下不到一千归乡,当时白云得知消息后,直接来到蒙羽的府邸不顾养伤的蒙羽给了他一脚,将他踹到庭院里去,之后这坨山挣脱五六位侍卫的拉扯又给了蒙羽一拳头,但蒙羽面对他的愤怒仍是平静无言,白云嘴唇嘴唇颤抖不止,当时一股颓然坐地,望天大口喘气,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当然是气不过,扬言要将蒙羽宰了碎尸万段,好在皇帝陛下亲自出面安慰,这才劝住了这位亲自打造出风鹰铁骑的中年将军。

叶藏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蒙羽的肩膀上,看着皇帝陛下和花幽月的背影轻声感慨道:“死胖子你,我,蒙羽,我们三人年轻的时候总说要为皇帝陛下打江山,尤其蒙羽那家伙更是战功显赫,其实我们也老了,有些东西差不多就可以,可以放心交给年轻人了,老师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白云点了点头,他还记得那年在天女河的战争,他和叶藏两人肩并肩站在那条封冻的冰河边上,在他们是后大雪纷飞,雪花落铁甲的壮丽景象,他们踏着那条冰河和金帐国武士作战,尽是红血染白雪。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世子

今天是阅兵大典,胤皇一周前让人在莲花广场上搭起两座高大非凡的阅兵台,今来阅兵的文臣武将皆是品秩超群之人,胤皇除了没有让人教导他学剑习武,他从小就接受儒道和霸道的超前教育,但他对于临安城的权力运转自然是了然于心。

自己从小也研究过胤国的权力结构,作为国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必须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力体系,胤国的官制是相当复杂,虽说大部分政权掌握在皇帝陛下的手中,除了几个藩王掌握土地人民和财富,而且他们的权力都是皇帝陛下给予的,胤皇铁腕但并非大权独揽,有部分权力是分散给六部官员去行使,但绝对不会出现像庆国那样宦官专政的况出现。

胤皇觉得那些太监即恶心又可怜,自从他登基以后除了先前就在宫里干活的老太监外,年轻太监的面孔极少在宫里出现,反正他已经将后宫解散很久了,把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妃子变成朝廷女官,自然也不需要那些女子对他保持贞节。

胤国这个国家一开始只有六个州,灭西临后添加四州,现在灭燕莽后更是多了五个州,这个一开始不被所以人看好的国家,如今像是滚雪球般壮大了起来,让所有人都看不懂这个国家是如何运转的。

所谓船大难掉头,胤国权力脉络错综复杂,胤皇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但是在他后有太多的人可以发号施令,以楚瞬召三皇子这样的份,还是看不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他们的真实面目潜藏着水底之下。

“下今天要很晚才回来吗?”

竹子替他打来洗脸的水,楚瞬召接过她递来的毛巾点头道:“今天有阅兵大典,我会晚点回来,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竹子满脸笑意:“这怎么可以,我听容公公说过了今天您就是世子下了,世子下……那您以后就是皇帝陛下了。”

“好吧世子下……听你那么称呼我也有些陌生,反正世子下也好,三皇子下也好,你不都是喊我下吗?”他放下毛巾揉了揉侍女的脑袋,竹子材高挑楚瞬召要踮起脚尖才与她平视,但在他面前少女总是会下意识低着头,她羞着脸吃吃笑道:“下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

“不要总问这些傻问题,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楚瞬召大笑道。

她羞红着脸语还休看着他,在楚瞬召还没回来的时候,苏念妤反倒是带着几箱子宝石回来临安城了,她就住在隔壁的落水院里偶尔还会来垂鹰宛串串门,和自己很快就混熟了,她告诉自己楚瞬召这一路上的英雄事迹

,说到意气风发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听入迷了,连那对她不喜的石榴也听得两眼光,频频点头。

到底还是女子心思,苏念妤说得神采飞扬,连和楚瞬召那档子生米熟饭的事都抖擞出来,这下子可羡慕死石榴了,她们才知道主子是喜欢被动,这名叫苏念妤的女子才是让下食髓知味的女人啊,亏得她们这些年无论如此穿衣打扮都没法让下对她们动心,原来是方向错了。

石榴得知后一得闲就黏糊着三皇子下,最近好好的一个妙龄少女偏偏学妇人般酥半,主动给他红袖添香信手磨墨,恨不得将下的手臂磨进她那羊脂美玉的双峰之间,想着学苏念妤那般风韵动人,让楚瞬召哭笑不得。

“能和我一起长大的人不多,希望我们也可以一起老去。”楚瞬召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竹子,现在可以给我准备袍子了。”

“是,下!”

……

……

天启二十年初,今天在城里会有一场鼎盛阅兵仪式,除去那几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藩王,整个胤国朝廷的官员都来到临安城,其中便有要解甲归田的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其余的三位名将白云,叶藏还有花幽月也纷纷卸甲披上朝服,一同前往莲花广场的阅兵台。

临安城经过几次扩建无疑是历史上最为壮观的城市之一,周长十八里,城墙夯筑,中轴上的建筑更是繁华浩然。

如今城里更是车水马龙,每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都不可小觑,有白发苍苍但依旧精神抖擞的三朝老官员,还有那意气风发不过而立之年的提刑司大人,有那富可敌国掌握着国家经济命脉的半土老人,更有那和楚氏皇族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整个国家手握话语权的人都来临安城了,这些人的手中掌握着大胤王朝的历史脉络,就是这千百张重要面孔,组成了一国之栋梁,乃至有人笑言若是有刺客要暗杀他们其中一人,若是让其得手的话,抽去这国家大柱说不定整个国家都会抖一抖,一时间难以恢复元气。

兵部尚书黄元城掌管军事政令,手握临安城三万军的武党,礼部尚书袁东青为首的文派,临安城里的读书学子敬仰跟随之人,袁东青乃是那先国师李贤宰的闭门弟子,同时也被认为是胤国下一任的国师,由郭蘘大神官为首的神派,加之钦天监术士各种错综复杂的神仙势力,还有各种翰林院派别,掰着手指也难以数遍。他们进入莲花广场后都在各自的位置坐好,势力划分一目了然,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感慨无言,为自己可以参加这场阅兵大典感

到幸运。

在这场阅兵大典中,最为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那传说中的铁修罗铠甲,据说皇帝陛下就是和天启机造局联手打造除了的新一代铠甲,借着这种宛如天神般匪夷所思的铠甲,他们最终打赢了妃子关之战,连同那参战方之一的庆国龙骑兵也被击退。

上一次的阅兵大典在十年之前,当时正是风鹰铁骑从西临归来的闪亮主场,在此之外胤皇从未将几万铁骑安放在临安城里。

对于当时的人而言,风鹰铁骑的黑铠如黑暗铺天盖地地降临,有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贵族妇女害怕得惊叫起来,他们立着纯白的鹰旗,宛如天降神兵般从所以人面前经过,震撼人心的场景被他们永远记了下来。

每次的阅兵大典对于胤国而言,都像是风翻旧页般,胤国将迎来全新的一页。

莲花广场外们的场景更是气势惊人,文臣武官鱼贯而入来到莲花广场,以帝师左慈和首辅徐毅为首的一品大臣并肩而行。

更有胤国四大名将铁翼将军蒙羽,风羽将军花幽月,骠骑大将军白云,护国大将军叶藏哈察儿。

其中那风羽将军花幽月这十年来第一次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穿着一袭鲜红羽袍,抬头从一品大臣边擦而过,为将军位列本不该如此靠前,却没人敢对她提出异义,众人有些噤若寒蝉地看着她。

花幽月便这样来到阅兵楼前拾阶而上,白云和叶藏看着花幽月互相侧头窃窃私语,被女人微微撇头一瞥顿时止住了话头,蒙羽看着她欣慰笑笑,却没有任何言语。

她忽然在首辅大人面前止住了脚步,看着那阅兵楼上的紫金影有些恍惚,徐毅这位曾经在皇帝陛下面前谏言将花幽月驱逐出城的年迈老人下意识哼了一声,很明显不满花幽月的态度轻狂,直到紫金影对她点了点头,花幽月这才收回视线,步步高升,登高入楼。

众人齐齐坐在皇帝陛下的后,叶藏心惊胆战看着白云这坨两百多斤的肥坐了下去,生怕阅兵楼坍塌,阅兵楼上,顿时寂静无声。

叶藏环顾四周,首辅大人更是静默无言,花幽月坐的地方离皇帝陛下最近,蒙羽倒是和长公主坐在一起,据说这次蒙羽将会卸任风鹰铁骑大都统一职,然后迎娶长公主过上解甲归田的子。

风鹰铁骑在经历燕莽和蜀越的战争后元气大伤,两万铁骑只剩下不到一千归乡,当时白云得知消息后,直接来到蒙羽的府邸不顾养伤的蒙羽给了他一脚,将他从内堂踢到院子里,之后这坨山挣脱五六位侍卫的拉扯劝告又

给了蒙羽好拳头,但蒙羽仍是平静无言,对于那些客死他乡的铁骑兵们,他愿意为他们的死负全责。

白云嘴唇嘴唇颤抖不止,一股颓然坐地,望天大口喘气。

他当然是气不过,扬言要将蒙羽宰了碎尸万段,好在皇帝陛下亲自出面安慰,这才劝住了这位亲自打造出风鹰铁骑的中年将军。

叶藏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蒙羽的肩膀上,看着皇帝陛下和花幽月的背影轻声感慨道:“死胖子你,我,蒙羽,我们三人年轻的时候总说要为皇帝陛下打江山,尤其蒙羽那家伙更是战功显赫,其实我们也老了,有些东西差不多就可以,可以放心交给年轻人了,老师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白云点了点头,他还记得那年在天女河的时候,他和叶藏两人肩并肩站在那条封冻的冰河边上,后大雪纷飞,雪花落铁甲的壮丽景象,他们踏着那条冰河和金帐国武士作战,尽是红血染白雪。

这次的阅兵大典恐怕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的一次,或许也是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他们都期待着那位攻下燕莽的年轻皇子站在校武台上那一刻,之后将会是那名正言顺的胤国世子,这个国家有了真正的继承人,朝廷里很多的老人也会随之心安。

阅兵楼上某些见惯厮杀的武臣老兵也听过三皇子下在燕莽的强大攻绩,带领骑兵在风暴谷和燕莽人死战,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白云望着那群黑压压的骑兵下意识冷笑,这位在何等凶险残酷的环境下都能让对方死最多人,自己死最少人的壮硕山想了想,开口对叶藏说道:“小下终于长大了,后说不定还能学皇帝陛下般马踏四方,我这辈子可舍不得那么快死了,或许有机会跟着小下去南陆一战。”

叶藏抬手拍了拍白云肥硕的脸颊笑道:“打仗是好事,可死了就没意思了,咱两兄弟不说一家话,要是你死在我面前的话,清明的时候我可不去你的坟前帮你敬酒。”

白云翻了翻白眼道:“铁修罗大都统,你现在官大欺负人是不是,现在蒙羽退休了,四大名将的头算是缺出来,要不你和她去争一争。”

说罢他那肥胖如藕的手指指着皇帝陛下边坐着的女人,眼神玩味到无以复加。

现在在整个胤国官场都知道楚瞬召和花幽月有一腿的事,蒙羽让叶藏传告给胤皇,不知是不是让喝醉酒的大神官透露给了手下,说那花幽月老牛吃嫩草,一茬还有一茬新的故事。等花幽月从安息城归来不久便亲自去了一趟太安山,浑

然不知闯祸的郭蘘见到黑袍女子后便笑脸相迎,之后整个太安山发生了剧烈的动dàng),让山下之人顿时如临大敌,震动持续了很久很久……最后他们看见黑衣女子挽着一壶清酒下了山,整个人神清气爽,至于那郭蘘大神官则是闭门不出将近一个月,连那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都被她拔掉了。

女子心肠温柔时,最为感人,女子心肠狠毒时,最为伤人。

想到这里,叶藏不免心有余悸,发出一阵低低笑声,被花幽月扭头一瞥给止住了。

花幽月看着许久未见的皇帝陛下,脸忽然有些烧了,胤皇意识到她的目光说道:“花幽月,以后你见到朕的时候,可以不用跪,你进入皇宫也没有限制,随时可以去找小召。”

女子一愣难得恭敬道:“谢陛下恩典。”

胤皇看着愈发恭敬的她轻声笑道:“你想做朕的儿媳妇,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花幽月一脸惘然,随即俏脸变得涨红,将目光放在下的军阵上,不再说话。

残阳似血,血红的余晖照耀在临安城上,此时莲花广场已经是人马肃立,但在外门处仍有密密麻麻的铁甲蜂拥而出。

胤国新任的铁翼骑兵统帅,蒙羽的义子蒙心,这位临安城里众人皆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披重甲,还有那一位从燕莽战场得胜归来扬名立万的新晋都羽校尉,两人跨坐白马,手握铁矛。

在他们二人后数千骑军同样披重甲,手中枪矛闪寒芒。

莲花广场上,十万胤国铁骑分成四个战阵形,中间留出三条过道。

此外还有直冲营,碎甲营,铁鹏营,箭心营这些胤国老营排在其中,悉数排成方阵状,气势雄壮,大胤军威。

校武台上加着一面巨大战鼓,无数士兵,看着那面战鼓屏气凝神,眼神炽。

终于在通往战鼓的台阶上出现一个魁梧的钢铁巨人,像是小山般移向战鼓。

胤国大皇子楚鹰仰披甲一步一步走向那架巨大的战鼓,在校武台下,分别有八人持矛,一字排开!

当这位从蒙羽手中接过风鹰铁骑大都统一位的年轻皇子曾带着风鹰铁骑碾压雷鸣骑兵,随着他举起擂鼓锤敲出那一声声雄浑悲壮的鼓声,声音顿时响彻整个莲花广场。

这些坐在阅兵楼上的文臣们震惊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想尖叫,却连呼吸都被一刀斩断。

在他们印象中胤国最为沉重的札甲也不过七十斤,这种札甲在战争初期具有以步阻骑的特殊作用,依靠先天的巨大重

量凝聚成势来对抗骑军冲锋的冲击力,对付燕莽人的骑兵尤为有效,但面前这些让他们第一眼以为那东西是神话巨人夸父的重现,这种将近一丈高的装备让所有人感动荒谬。

但没有人从阅兵台上逃离,所有人都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那东西。

那些巨神般的漆黑影徐徐落在莲花广场上,他们是显得那么巨大庄严,简直像是神明穿着的铠甲般巨大。

庆国在妃子关之战失败后竭力封锁和那场战争有关的消息,否认龙骑兵参与了那场战争,但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胤国有了一支可以飞翔的骑兵军队,南陆诸国的公输匠人们对这种道听途说的铠甲眼红得简直要发疯,却没能有机会亲眼目睹,据说就是这种铠甲在妃子关之战击退了庆国的巨龙骑兵。

他们根据各种捕风捉影还原了对这种铠甲的描述,都说这种铠甲决不属于这个时代,或许要等几千年后才有可能出现,但现在胤国人将这种铠甲造了出来,据说这种铠甲的外部是用一层又一层的精铁和砂铜所覆盖,铠甲内部的骑兵通过各种辅助工具可以轻松驾驭这种铠甲,可这种铠甲的动力是从何而来,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楚骁华将他的战争想象化成了致命武力,胤国的时代已经开始崛起,所有人都能预见群龙陨落的一幕,让庆国为之胆寒的力量终于出现了。

而他们,就是目睹这一刻的人。

他们的躯遮挡住阳光,像是雾一样的蒸汽从铠甲的缝隙中渗出,整个莲花广场如同云端之景般缥缈,这些处白雾中的铠甲形象是如此狰狞,踩着沉重有力的步伐来到校武台前,他们的威压覆盖了莲花广场,像是利剑般bi)向皇帝陛下。

他们在校武台前单膝下跪,让出一条只能让一匹马通过的过道,静默无言。

这一刻,少年换上一只有世子方能穿戴的纯白鹰袍,佩剑上马后,头戴凤冠的年轻少女犹豫了一下站到马匹面前,少年温顺在她面前垂下了头,少女伸出手来为他抚平两鬓,双手捧着他的脸庞欣慰笑道:“去吧,姐姐就在这里看着你。”

少年点了点头,在阳光中纵马前进,不紧不慢。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捂嘴哽咽,耳边传来厚重鼓声。

穿纯白鹰袍的年轻人翻下马,握紧腰间佩剑在校武台前拾阶而上,来到哥哥面前,兄弟二人对视一笑,然后年轻人握紧剑柄,猛然抽出:“大胤,风起!”

三千铁修罗抽出佩剑高举天空,声如龙吼:“大胤风起!”

十万

铁骑举矛风起,将残阳余晖尽数击碎,气势惊人!

年轻人眼帘低垂,神光内敛,皇帝陛下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天佑大胤!大胤风起!天佑大胤!大胤风起!”

文臣们也跟着振臂高呼,他们膛里的血被少年的勇气点燃了,一时间整个莲花广场被声潮所淹没。

“天佑大胤!大胤风起!天佑大胤!大胤风起!”

“天佑大胤!大胤风起!天佑大胤!大胤风起!”

校武台上的两兄弟并未高呼,楚鹰仰看着弟弟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睛此时灿烂如星海,周气机沸腾如潮。

大胤铁骑甲天下。

铁甲修罗雄胤国。

胤国世子楚瞬召。

ps:稍微改了一下这两章,前面增加了三千字的新内容。

第三百七十二章 累

一个国家有了新的世子下,除了册封藩王和新皇登基外,再也找不到比这几件事更大的的事了。

整个临安城和过新年般张灯结彩,城里的富商权贵们纷纷向新晋的世子下献礼,每家每户像是不缺银子般拼命往门前挂灯笼,弄得整个临安城触目皆红,灯会是举行了一场又一场,皇宫里的丫鬟公公走路都是满门风的,在皇宫里见到楚瞬召都得可劲地喊世子下,生怕对方忘记自己份似的,让年轻世子哭笑不得。

楚瞬召今没有去朝中拜访那些文臣武将,而是穿着一袭白袖常服,峨冠博带来到皇室墓地前。

他看着冷冷清清的墓地,找到那根黑曜石般的柱子,双膝下跪,在母亲墓前点上三根檀香,随后又在那块纯白方碑前点上檀香,偶尔些许疲惫的表。

做完这一切后,楚瞬召看着这两块墓碑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神,只是默默地跪着,不远处有胤皇亲自种下的一颗枇杷树,初树枝嫩黄浅绿,五六月结果。

除了清明外,胤皇每逢结果时的时候都会来一次墓园摘下枇杷放在楼欢公主和白素皇后的墓碑前,偶尔带几个回来给他们这几个孩子吃,现在他来看母亲,手中却没有枇杷。

此时的母子二人,一个跪在墓前,一个躺在土里。

他忽然想起澹台宁静给他唱过一首曲子,歌词大意已经被他忘了,但他还记得那个调子,便悠悠地哼唱了起来。

歌曲意思大概是有个山村书生赴京赶考,老母亲连夜为其缝制新衣,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前路顺利,金榜题名。

年轻世子闭上眼睛,悠悠哼曲,微风吹着枇杷树上的叶子,其中一片落在他肩膀上,轻柔地好像母亲的手一样。

他哼着哼着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的调子哼唱,睁开眼睛发现花幽月捧着一束雏菊站在自己后平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那根黑曜石般的柱子。

楚瞬召笑着问道:“月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我爹,我爹就葬在附近,这算是皇帝陛下给他的殊荣之一,每次来看他都得跑来皇宫里。”她边说边拿出一根雏菊放在楼欢公主墓碑前,楚瞬召忽然问道:“你应该见过我母亲吧……她长得好不好看?”

她无奈笑道:“你和楼幻公主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楚瞬召忽然认真了起来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算是个好消息吧,我在蜀越已经成功唤醒了太阿剑里的神魂,并且可以调动天地气息构建无上金。”

花幽月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即便楚瞬召不明说,她也感受到少年体内那诡异至极的气机,其中造成的后遗症或许会让他丧失使用王息的能力,神兵的贪婪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若是宿主不够强大亦是心志不强,神兵会选择放弃宿主从而寻找新的宿主,亦是占据宿主的体借尸还魂,现在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只不过是古怪了一点,好在还能控制这股力量,但或许已经折寿了。

楚瞬召懒得报喜不报忧的子也坦诚道:“我发现现在调动体内气机不如之前那般流畅运转,但好在控制住太阿剑里的神魂不让他出来作祟,就算暂时用不了王息我还有一剑术在,或许这次也是我的机缘之一,我感觉我找到一条不同常人的道路,或许现在这条路还是迷雾重重,但或许有一天可以柳暗花明,就算是一条绝路我也要一口气走到底看看,你觉得呢?月姐姐。”

花幽月跪坐在他后,嗓音温暖道:“所谓气机变化也不过是那几种,和剑士养剑一样没有太多花样,但所养育出来的已近却又千百种,为何有人的意境如高山流水深远绵长,有人的意境只能是井中水洼,至于你那王息便是汪洋大海,一开始就站在巅峰之上。”

她将双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下一刻楚瞬召感觉体内的气机都被调动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让体内的王息在从心脏蔓延至全静脉,在自己体迅猛,像是滚雪球般随时都会壮大而出,楚瞬召顿时感觉体内经脉舒张活络,像是返璞归真一样。

“神兵并非洪水猛兽,现在太阿剑里的神魂借你王息养剑魂,我建议你可以挖掘在剑道上的潜力,既然你现在已经拥有太阿剑的神意,那么你就该去修炼剑道,等你剑意大成时,你便可以完全驾驭太阿剑,神息和王息的两者之差如天壤之别,或许你可以借此入境通神,人间凡人如何与你比肩?”

她感觉到少年体内的气机慢慢平稳了下去,笑容满面轻声道:“懂我的意思吗?”

她环顾四周,看到少年那些心境景象后,满脸笑容,轻声道:“听懂了吗?”

楚瞬召将体内那股絮乱至极气息压制了下去,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在我掌握太阿剑的力量前,我只会用剑来解决我的对手,不到危险关头别再用太阿剑了。”

“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楚瞬召。”花幽月轻轻抚摸他的脸蛋:“要是你看见别人陷入危险你不会竭尽全力去救他,你虽然看起来像个孩子,可你体里有只野兽,谁要是伤害你边的人,你不会去杀了那个人?将他

的脖子狠狠看断?”

楚瞬召苦笑着没有说话,花幽月继续说道:“我听他们说了你在蜀越的事,在那个蜀越小公主陷入困境的时候,你简直要将战场上所有人都杀了,我不信你会眼睁睁看着边的人受伤而无动于衷,这一点都不像你的格。”

楚瞬召认真道:“我现在变了很多,做事开始会替自己考虑了。”

她伸出修长的手臂在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笑问道:“从胤国去燕莽,最后去到蜀越,现在又回来了。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

楚瞬召认真回答道:“累就不觉得累,比起小时候姐姐bi)我读书,上战场杀人还显得简答轻松一些,只不过杀的人多了,现在总是觉得睡不踏实,晚上去茅房都觉得害怕。小时候读书虽然累,但是觉得踏实,每天都能看见姐姐和那几个丫鬟陪着我,不会向现在这样,眼一睁一闭,兴许谁就走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她继续问道:“蜀越女帝的离开让你很受打击吧?”

楚瞬召的眼神慢慢黯然了下去:“是啊,我当时就站在下面,看着她从楼阁上跳下去,然后死了,我一次觉得活着是如此幸运的事,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好不容易活了下去,为何还要去寻死呢?好好活着不就行了,为何要想那么多的东西呢?所以她死了之后,我是很埋怨自己的,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公主失去母亲,就像我一样。”

“我现在很想念那些人,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花幽月感慨道:“这样啊。”

“所以我接受父皇给我的份,我愿意去做那胤国世子,直到父皇老去为止让我继承这个国家,真希望我做了皇帝后,我说不打仗就不打仗,大家放下武器都能好好活着,这样真好。”

花幽月沉默地看着这个年轻世子的侧脸轻声道:“你不知道胤国世子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现在将变成众矢之人,很多人都会想你死,尤其是庆国那边的人,铁修罗的崛起让他们如临大敌,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有准备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来吧,我不怕他们。”

花幽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说道:“早点回去皇宫吧,你不要总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男孩子要多笑笑才讨女孩喜欢。”

楚瞬召看着母亲的墓碑声音平静道:“我以前一直不敢来看她……总觉得她陌生,为何别人家的母亲可以陪他们说话还能让他们抱着喊娘,而我的母亲就是一根冷冰冰的石柱子——现在好不容易主动来一场,所以就想多陪

她一会儿。”

花幽月不置可否,看着楼欢公主的墓碑轻声道:“我还是和我姐姐走了一样的道路,女人错人并不可怕,只怕知道错了还一个头往里面扎,九头牛都拉不出来。”

“你别这样说,其实我可以给你——”

说道这里,楚瞬召却觉得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花幽月笑笑道:“没什么了,能每天看见你高高兴兴的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满足,我们回去吧。”

“好。”楚瞬召点头。

花幽月那浑圆饱满的脯贴在他手臂上,笑如夏花道:“不如今天晚上去我那里?”

“这……”

“你不是说去茅房时候害怕嘛,我陪你一块去。”

“这种事,就不要在我母亲面前说啦。”

“我就是让想她听见,让她知道她的孩子现在会照顾女人了,她可以放心你了。”

她搂着楚瞬召的脖子,像个小女孩般使劲地踮着脚尖,花幽月将下巴放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吐气如兰,弄得他耳朵痒痒的。

花幽月忽然问道:“在你最累最难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我在你边啊?”

楚瞬召没有回答她,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直到离开墓园的时候,花幽月才听见他低声喃喃。

“当然有啊……”

……

……

楚瞬召刚刚回胤国没多久,本来是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的,但是以眼下的况来看,无论他去到什么地方总有大臣宴请他去家中叙坐,现在只有在垂鹰宛的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了。

他刚回来洗了个澡,梳着湿漉漉的头发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便有公公传信,说是皇帝陛下召见他。

楚瞬召沿着宽厚的长阶拾阶而上,进入那座金碧辉煌的巨大建筑之中,随从的宦官在他边一直低着脑袋,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象征世子份的纯白鹰袍,而是穿了一件红底黑袍,佩剑上朝去见他父皇。

入朝配剑,面君不跪,整个胤国可以入朝配剑的人除了四大名将外,现在又多了一个世子下,之后再无不可配剑面君者。

楚瞬召慢慢走也不着急,直到他看见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才停住脚步,门口有重兵把守,一副铁甲森森,刀剑耸立的景象,楚瞬召低着脑袋跟着宦官走了进去,直到离那座大门不到十步的距离,侍卫默默横矛,宦官用那独具风格的鸭嗓子怒道:“大胆,你们可知道这位是谁?”

他们当然知

道这位穿黑袍的年轻人是谁,只不过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无论和人前来面君,都是这一副横矛在前的模样。

金銮宫乃是王朝重地,必须等人去给陛下通报才能放行,任谁都不能随意闯入,否则便是死罪一条。

此时此刻,有一位华贵绝美的美丽女子牵着一个孩子从金銮礼走出,对卫们柔声道:“这位可是世子下,不可对他无礼。”

听闻这位女子开口,卫们收起铁矛,悉数下跪。

楚瞬召微微有些惊讶,弯腰行礼道:“见过长公主下。”

还没等长公主开口,一名桃子脸的女孩对楚瞬召做了个鬼脸,挣脱母亲的手蹦蹦跳跳来到楚瞬召面前拉住他的手,露出笑脸道:“小召哥哥,我今天想去你垂鹰宛玩,我要和竹子姐姐和石榴姐姐一起喂鲤鱼,上次你送我的那条鲤鱼产卵了,生了好多条小鲤鱼,下去我带你去看看!”

楚瞬召抱起小女孩,看着她精致的鼻子上冒出些许雀斑,故意捏着哼哼道:“好久不见,你……长大了,比以前重多了,哥哥得用两只手才能抱得稳你了,哎呀,你怎么捏我……”

长公主看着这一大一小温婉笑着,这名出了名子顽劣的女儿在楚瞬召面前反倒乖了一点,从小到大对楚瞬召可是相当亲昵,她隐约听见女儿凑到楚瞬召耳边怯生生道:“我娘要嫁人了,说要嫁给那个蒙羽将军,她嫁了人之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可我不想让那个人当我后爹。嗯哪嗯哪……想想可愁了。”

楚瞬召并未展现惊讶,反而老气横秋地安慰她:“没事,蒙将军可是大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庆安王朝的故事吗?蒙将军在妃子关的时候一枪杀了一条飞龙,多厉害的人啊!我相信他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小女孩连忙摆手道:“其实我不是怕他对我不好,我只是像我娘亲可以开开心心的,只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娘亲。”

这里她没有告诉楚瞬召真正的原因,其实她也不知道娘亲喜不喜欢蒙羽将军,只是在她的小小的心目中楚瞬召是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可以让她选一个人做自己后爹,那就选楚瞬召了。

唉,可惜楚瞬召只能是自己表哥,要是娘亲真的喜欢蒙羽将军,她也只能认命了。

想想真愁啊。

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对话长公主微微皱眉,但脸上还是保持笑容,楚瞬召唯恐天下不乱般嘿嘿笑道:“到时候,你娘亲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出来,天天跟在你股后面喊你姐姐,你怕不怕?”

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对着空气挥打两下,嘻嘻笑道:“那我就把他们吊起来,对着他们的股啪啪啪打几下,这才大快人心。”

楚瞬召叹气道:“谁以后娶了你谁倒霉。”

小丫头龇牙学着楚瞬召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谁说不是呢?”

长公主皱眉轻声唤了一声,“渊儿。”

李念渊在李国师去世后便来到皇宫和长公主住在一起,据说皇帝陛下还特地给她封了个莲渊公主的名号,在楚瞬召去往燕莽和蜀越的子,这孩子经常跑去垂鹰宛串门,天天让石榴竹子给她当牛当马去骑,这两位侍女只得苦着脸向这位公主求饶,希望主子快点回来治一治这个小魔星。

她偶尔给楚瞬召的花圃种了几株花草,像是栀子花,白芍这种易活的花种,希望楚瞬召回来看见这些花的时候,心可以变得如飞鸟般愉悦。

除了楚瞬召外,也就在母亲面前她才能显得乖巧一点,听到母亲开口这才乖巧地松开楚瞬召的手臂,乖乖站到母亲边,对楚瞬召今天要去学宫听课,等晚上下课了去垂鹰宛找他玩。

她忽然拉着楚瞬召的袖子,吐了吐舌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楚瞬召道:“小召哥哥,竹子姐姐帮我抓了一只很大的蛐蛐,我养在下每天早上都会叫我起,你要不去看看?”

长公主踏前一步拧了女儿的耳朵一下,这个不久前信誓旦旦告诉她再也不抓昆虫养的莲渊公主忽然躲在楚瞬召后,对母亲吐了了吐舌头,楚瞬召摸着她的羊角辫,眉眼泛着笑意。

楚瞬召抱起她在门口逗弄了好一会,才将依依不舍的她放在地上,长公主目送楚瞬召走入金銮,望着少年渐渐宽厚的背影,长公主的目光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场景般。

当他终于走进父皇的御书房的时候,却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别的人。

某些穿黑袍的陌生人围在胤皇边像是汇报着什么,刑部尚书来递交这半年来城里的罪案卷宗,有几位穿着像是学士的人站在一旁等候,他们希望皇帝陛下可以在临安城里再修几间书院,现在西临和燕莽都是胤国的诸侯国,他们当然是希望各国贤人能客,寒门学子都涌来临安城报效国家,免得让国家学子报国无门,对于这些要求胤皇都会一一答应。

他们打赢了燕莽这场战争得到的回报超乎所有人想象,燕莽国库里的银子全都被搬来临安城,用来发展军工和建造书院,现在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当有人发现站在门前楚瞬召时,纷纷不

说话了,连胤皇也将目光投到他上,楚瞬召拱手道:“儿臣拜见陛下。”

臣子们会意离开了御书房,胤皇穿着那尊贵的皇袍,放下手中握着的“鹰嘴毫”,直直地看着楚瞬召的眼睛,楚瞬召心中微颤,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父亲面前。

“坐。”胤皇示意他坐在那张椅子上,这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不知为何有一种被人审讯的感觉。

父亲和儿子隔着很远对坐,中间甚至没有摆放一张桌子,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有种两个人互相审问的感觉。

胤皇的声音毫无波澜道:“铁修罗的事你现在了解多少?”

对于这种可以飞天遁地的铠甲,楚瞬召也是觉得匪夷所思,只得老实回答道:“知道的不多,叶藏将军说可以让我去参观铁修罗铠甲的演武过程,只是那天我正好有事没去。”

“你那天所谓的有事,是不是带着那几个女子在城里吃喝玩乐?玩得开不开心?”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父与子的下半生

御书房里安静地针尖落地声都能听见,楚瞬召满头大汗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胤皇面无表道:“这座城里很少事是朕不知道的,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向朕汇报,即便你现在是胤国的世子,但还是有很多人都出于各种原因想除掉你。你要谨言慎行,在你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或者有人对你拔刀相对时,你有直接处决他们的权力,甚至不需要向朕汇报这件事,朕自然会派人去解决那些幕后之人,这便是权力对我们这些上位者的保护,所以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这个城里没有谁的命是比你重要的,除了朕之外。”

楚瞬召还是比较父皇喜欢这种谈话方式,简单粗暴刀刀见血,他抹去冷汗点头道:“儿臣明白了,只是觉得这种铠甲有点像父皇小时候给儿臣做的那种会动的木头小人有的相似。。”

胤皇提问道:“这种铠甲可以说是天下王朝历史中最强大的铠甲,其中的复杂程度远非常人可以想象,你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吗?自从大秦王朝没落到现在也过了三千多年,当时能和制甲机关称得上联系的也就是墨家的机关了,像是连弩之类的机关术,被诸国一直沿用至今,当时的人们能够设计并制造出如此复杂的机械,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唯一可惜的便是之后的时间,墨学进入了一股相当低迷的状态,机关术基本上是处于停滞阶段,懂墨者屈指可数,可谓是凤毛麟角,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墨家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很难在百姓上得到体现,加上机关术是相当神秘的事物,在诸国历史中也就慢慢没落了。可整整三千年的时间啊!迄今为止我们还是用着前人留下的武器,即便是秘宗道法也是越古老越强大,更别说那些千年不锈的神兵利器了……”

楚瞬召忽然愣住了,他委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正如父皇的话般,整个天下王朝的文明进程好像被某种力量锁住了一样,或许照这样下去再过三千年,王朝与王朝之间斗争不断,旧王陨落新王崛起,本质上还是新壶装旧酒,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胤皇悠悠呼出一口气:“墨家那群人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聪明,他们所谓的机关术并不是人造之物,只不过是得到了另一个文明留下的东西……一个远比大秦王朝更伟大的文明。”

“一个……更伟大的文明?”

“既然人一开始都是由神仙创造出来的,我们体内那种匪夷所思的力量也侧面证明了神仙真实的存在,那么是谁创造了神仙?”

谁创造了神明?

楚瞬召顿时感觉浑一冷,像是被人丢

进无边的冰湖般,父皇跟他说更早的文明,比大秦王朝,秋时代更早的王朝……那个所谓创造神明的王朝为何没落了,是什么样的力量趋势这个王朝走向灭亡?

楚瞬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头如此多的念头,实在没有想到今晚的话题会牵扯到神明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胤皇缓缓点了点头:“还记得西临剑库里面的剑吗?你知道我们现存的铁修罗铠甲有多少具吗?只有三千具!多一具都没有!父皇将里面的陨神钢剑击碎后,提炼出能流动的息为铁修罗提供动力,有些细节父皇没法告诉你,可这些铠甲我们很多年前就开始制造了,每一具拿出去都会让世人为之疯狂,我们一具也损失不得!而且这支军队本就是为了对付庆安王朝准备的,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胤国有一支会飞的骑兵军队,所有人都会有所防备,除了我亲自出征外,谁也不能动用这支骑兵。”

楚瞬召说道:“父皇真的瞒了我们很多东西啊……这支那么珍贵的骑兵用来救我和蒙羽将军,父皇真是舍得啊。”

胤皇愣了一下,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你是朕的儿子啊,倘若你死妃子关,朕当叫黎京城满城尽悬铁甲尸!”

楚瞬召听后内心一跳,他快一年没有见自己的父亲了,刚见面的时候心里有些陌生和抵触,尤其在蜀越女帝死后便很少和他说话,他不知道在那些寂静的夜里,父皇一个人坐在御书房时会想些什么事,直到胤皇说出这样一句充满血腥味的话,他才想起小时候父皇带自己去城外放鹰时,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亦是看着他骑着小马追赶猎鹰,原来这个男人至始至终还是关心自己的。

胤皇解释道:“当然朕和你说的这些东西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这说不定会引发不小的动dàng),尤其对某些人的信仰动摇极大,整个世界只有两种人,凡人和君王,我们不能用他们那一惯思维去思考一些事,这会让我们处于被动的局面。”

楚瞬召对父皇这番话不置可否,楚骁华从不信奉神佛,他只相信权力。

楚骁华顿了顿神道:“关于朕告诉你的那个超古文明,现在我手中掌握的线索也是极其稀少的,但朕可以告诉你的是,朕手中只有这三千具铁修罗,若是想对付庆安王朝这些铠甲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些铠甲只不过是那个文明留下的九牛一毛,真正的好东西还在南陆那边,根据我们得到的指引,这个文明兴于天下之南,终于天下之北,为何会毁灭真正的原因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更多的遗迹藏在南陆的土地下,之后

,朕需要你带着军队横扫南陆,或许有朝一我们可以吞下整个天下,父子二人划天下南北而治,朕让你做那南陆之王!”

楚瞬召被这个尊贵无比的头衔震惊了,声音颤抖道:“南陆之王?”

以出之海为界限,整个天下被一分为二,严格来说可以分为南方和北方,西边有蜀越和后楚,东边则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芜世界。

北域的面积最为巨大,是南陆七个国家的面积总和,庆安王朝位于天下的中原,由于南陆诸国是他们的诸侯国,经常被北域这边的人共同称为南陆。

北域诸国现在的况可谓是三足鼎立,胤国,金帐国,樽国组成的三国联盟,燕莽和西临归属胤国,北蛮帝国毁灭后,这个国家的人口和牛羊归属金帐国,最强大的国家还是拥有铁骑兵的胤国。

在庆安王朝六个诸侯国中,唯于南陆西边的唐国最为富裕,大唐玄甲军号称南陆最强骑兵,境内有几十座金矿,被李氏家族所统治着。

位于南陆的西南的东隋是粮食出产最为丰富的一个国家,据说这诸侯国每年出产的粮食可以养活半个南陆,被白氏家族所统治着。

位于南陆西北的离庭境内多山,易守难攻,这个诸侯国既没有城墙,整个国家也没有象样的街道,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赤足行走,国民战斗极强,男孩十二岁的时候便要入军营,这个国家的女孩和诸国不同,能如男人般上阵杀敌,现在统治离庭的女国主周源便有一支三千人的女子护卫队,这些女人不害怕看着边的人负伤或死亡,比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要勇猛。

至于那浙汉位于南陆的东南,境内遍布沙漠和高山和陡峭的山地,有大量广阔茂密的丛林,目前被徐氏家族所统治,浙汉和东隋是千年世仇,早在庆安王朝崛起前,这两个国家所引发的战争布满南陆。

剩下的南佛最为与世无争,这个国家的国君连同百姓皆信佛,境内连对外御敌的军队也没有,被慕容家族所统治,而大越国则面对极南之海,境内河流较多,整个国家都修满密密麻麻的河道,百姓也是以船代步,被沈氏家族所统治。

南陆之王……这是何等人的称号,听起来就像人间之神般。

“与其把你当成朕的儿子,我更希望你是朕的盟友,但像刘康那样的盟友随时可能会背叛,但你是朕的儿子绝不会背叛朕,和楚鹰仰比起来,你更像朕的亲生儿子,从朕在你母亲手中接过你的时候,朕就知道你后会成就一番大业。”

楚瞬召轻声道:“儿臣知道了…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朕不是让你现在跑去南陆,只是先让你形成一个危机的概念,只有战争才会产生新的君王,也只有掌握力量才能保护自己边的人,这一点朕没做到……希望你做得比朕更好。”

楚瞬召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要请求父皇答应。”

胤皇道:“说吧。”

楚瞬召挠了挠头道:“那个……那个……儿臣想向父皇求两个侧妃的位置,可否?”

胤皇挑眉道:“花幽月还有离北那丫头对吗?”

楚瞬召的脸有些红了,但这一次,他想为她们厚脸皮一次。

他拱了拱手,说道:“儿臣和她们两相悦,求父皇成全我们。”

胤皇看着他有点想笑,但很长的时间都没笑出声来,最后挥了挥手,又问道:“这件事朕不管你,你想要什么女人你自己去争取,你还有什么要求?”

楚瞬召当然还想把远在燕莽的莲花郡主接过来,他可是答应过人家带她来胤国看看,要是朱子微还活着的话,她现在在这里一定很开心……

想到这里,楚瞬召更是心酸,愈发坚定自己的内心道:“暂时就那么多吧,还有一件事,儿臣想去西临看一看,望父皇批准,之后再去商讨前往南陆的事。”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皇思忖片刻,点头道:“你想去看看那个丫头对吧,那就去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你去cāo)心的,父皇找个时间带你去看看铁修罗吧。”

楚瞬召用力点头,去不去看铁修罗不重要,他现在想把这个消息立即告诉给苏念妤和花幽月,她们现在再也不是无家可归之人,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她们的亲人。

“那么多女人围着你……你体受得了吗?”

楚瞬召似乎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事,轻轻咳嗽了一声:“还好吧……”

“年轻真好……”

胤皇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笑出声来,指着金銮外朗声大笑道:“小召,父皇前半生层带着胤国铁骑踏遍北域列国,下辈子就看你替父皇走一遭南陆诸国,好不好?”

楚瞬召眼神坚毅道:“好。”

……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等楚瞬召回来的时候,苏念妤就在院子陪着长公主的女儿玩,或许曾是流离失所之人,她对小孩子有种莫名的怜感。

两个丫鬟都不太喜欢陪她玩,

反倒是苏念妤喜欢这孩子的,现在还成了这个孩子的琴术老师,隔三差五就教这个孩子指法和音律。

琴弦颤动生游气,这一大一小跪坐在木席上,弹完一曲的小女孩刚好瞥见站在门口的楚瞬召,愣了片刻后,小脸无比欢喜,楚瞬召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李念渊抿着嘴唇摇头晃脑地看着苏念妤,女人被她的目光弄迷糊了,直到一只手绕后将她抱了起来,苏念妤想要挣扎,却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愣了一下子也软了下去,那人伸手搂着她的腰,一张笑眯眯的脸从后面伸过来贴着她额头,这下子她的子彻底软了,脸慢慢滚烫了起来。

天上的月光如轻纱般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她将一边脸颊贴在楚瞬召脸上,柔声道:“你来啦。”

楚瞬召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侧妃的事,苏念妤开口道:“你不在的这些天,二公主经常过来看我,陪我说话。”

楚瞬召看着她有些紧张道:“姐姐她没有为难你吧。”

苏念妤摇头道:“没有,她比我更想念你。”

楚瞬召这才放下心来,苏念妤眨了眨眼睛:“最近来了好几次都没见你,很辛苦吧。”

楚瞬召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你辛苦。”

苏念妤展颜一笑:“现在见你一次真是不容易,哪像以前,我们总是腻在一起。”

楚瞬召握紧她的手臂,微笑道:“和我在一起,你吃了很多苦吧。”

“苦乐参半,里面的乐趣,足够我下半辈子慢慢回忆了。”

一直被两人晾在一旁的小丫头不乐意了,站起来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可还不见这两人有分开的意图,只得好心提醒他自己还站在这里,年轻世子这才将苏念妤放下,看着这愈发精明聪慧的小女孩,顿时百感交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让她有些幽怨的脸庞展露笑容。

苏念妤忽然开口问道:“小渊,我那天教你的那弹指功夫再练个十遍,今天的课就算结束了。”

小女孩有些迷糊地答应了,直勾勾看着他们两人肩并肩走进了屋子里,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夜风中,可怜极了。

门一关上,楚瞬召轻轻撇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变得有些心虚了。

她有些幽怨地拉着他的袖子,楚瞬召将她抱进怀里,尴尬道:“是不是姐姐欺负你了?还是这宫里的谁谁谁,本世子帮你去教训他们。”

“你啊!”她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并且不忿道:“我问你

到现在都几个了,本来我是最早认识你的,现在都……现在都……”

她继续问道:“是不是那些年纪比你大的漂亮姐姐你都喜欢,前几天那个花幽月来找你了是不是?离开的时候刚好被我碰到她,她开口就喊了我一句妹妹!你知道我听着有多难受吗?”

那天花幽月借着谈心的名义把自己喊了过去,可一番交谈下来,自己差点被她的话弄哭了,说什么楚瞬召以后是要做皇帝的,让她少黏着楚瞬召免得消磨他的斗志,说不定以后还会给自己穿小鞋。

楚瞬召摸着她的脸蛋安慰道:“可你的岁数本来就比她小啊,妹妹就妹妹呗,我不都得当你们的弟弟嘛。”

她撅起嘴唇不满道:“可我一直都被人喊姐姐的,之前在燕莽那个莲花郡主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人家了,还是她喜欢上你了,别骗我,花幽月都跟我说了。”

楚瞬召感觉头都大了,果然女子一多,就哪儿都是浑水江湖了。

楚瞬召要是告诉她没有下次的话,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美人这种东西就和名画书帖般恨少不恨多,哪怕不放在手中把玩也好,偶尔看着也是极为养眼,苏念妤撅着嘴的样子看起来柔极了。

苏念妤还是很好哄的,她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上,因为自己和别的女子发生一些矛盾,也只是闹一些小脾气,但不会持续很久的。

她将脑袋贴在楚瞬召口上,有些委屈道:“以后我老了,你会不会以后不喜欢我了。”

楚瞬召将她搂紧了一些,柔声道:“别瞎说,我们会一切老去的。你和她都好,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开开心心,和我在一起你们或许会受累,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感到受气和委屈。”

楚瞬召话还未说完,苏念妤伸出手指抵在他唇边,笑容迷离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喊一声姐姐来听听,我的好弟弟……”

她说罢解开了云袍的束带,露出那件露背露*的紧纱衣,前后的线条完美无缺,这件色的纱衣,让楚瞬召产生她是赤**的错觉,她的柔指在楚瞬召唇边打着转,**迷离何等倾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修罗铠甲

楚瞬召深吸口气,以额抵额,看着着怀里这块羊脂美玉般的躯体轻声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看我不让你这个妖精****。”

长公主来到垂鹰宛接女儿回去歇息,却发现小渊儿蹲在池子边喂鱼,她见到母亲来便有些委屈喊了她一声,长公主有些纳闷道:“你不是和那个苏姐姐学琴吗?她人怎么不见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可劲得捂着耳朵气哼哼道:“小召哥哥一回来就把苏姐姐拉去房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练琴,我练了好久他们都没出来,我去偷听他们说话,我听见苏姐姐一直在叫,小召哥哥一直喊她小狐狸,娘亲,苏姐姐是狐狸精变的人吗吗?”

长公主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直到她听见那长短不一的喘从房间里传出,愣了一会后半边脸都红了,拉着女儿的手连忙离开道:“小孩子不要乱听大人说话,早点回去睡觉。”

小渊儿有些迷糊地看母亲,只觉得娘脸红的样子比之前好看多了。

等苏念妤慢慢醒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些以后的事,却不敢相信那样的未来会发生在她上。

她睁眼后,看着躺在边的楚瞬召,对方笑容温柔,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慢慢闭上眼睛。

楚瞬召回来后,很多事才开始改变,像是苏念妤和花幽月才算是有个依靠,眼下乱世格局,一个女子活在这飘零无靠的世道有个家和没个家真的很不一样,现在这种感觉给外明显,没由来会让人感到高兴。

楚瞬召在规矩上没有过多约束,也不喜欢被各种规矩约束,所以垂鹰宛里的自己才能过得那么开心,有时候带着自己喂喂鱼,开开玩笑,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喜欢他的女孩子自然也多,这样的氛围,有什么不好呢?

她数着他的睫毛。

一根。

两根。

三根。

睫毛长长的,轻轻柔柔一晃一晃的。

像是微漾的小溪。

……

……

大胤皇宫,深夜。

楚瞬召幽幽道:“没想到……居然也在地底下。”

胤皇漫不经心道:“是啊,父皇喜欢将秘密都藏在地底下。”

两人站在那高大的钢铁站台上,随着站台缓缓下落,整条隧道深处回dàng)着隆隆的响声,黑暗渐渐吞没了楚瞬召的视野。

过了将近十次呼吸的时间后,楚瞬召这才看见亮光,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少年的视野之中。

楚瞬召的瞳孔猛然放大,在临安城之下,居然还有一座钢铁组成的城市,自从那胤皇将铁修罗暴露在百姓眼前,所以人都知道临安城里有一帮“工匠”,便是这些工匠制造出铁修罗铠甲,而且这些负责制造铁修罗的人的份无从得知,至于制造铁修罗的地方对他们而言一直都是地。

胤皇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说道:“这就是铁修罗的制造场,如你所见般,胤国最强大的军事力量都在这里。”

楚瞬召没有想到铁修罗的制造地居然在临安城地底下,看着那些悬挂在头顶的硕大圆镜,亮光在他头顶频繁地闪变着,远处还有好几个站台源源不断地往地下输送着什么,许多巨大的熔炉就在正前方,工匠们用铲子将煤块倒入熔炉中,瞬间可以看见银亮的铁水在熔炉中爆开,如星火溅。

当年在西临亡国之战前,为西临王建起铸剑炉的便是那些墨家工匠们,他们为了西临王朝出了死力,本想在西临王满足他铸剑的贪后,便可以离开西临大红城退隐山林,可下场却是眼睁睁看着胤国铁骑攻入西临全境,那些皇宫里的墨家匠子和铸剑师被胤国铁骑尽数屠戮,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存活,最后被胤皇押回胤国,建立起天启机造局用于胤国兵器铠甲锻造,或者说捣鼓一看似奇技巧的奇怪物件,总之这些墨家工匠们一直在楚氏皇族的庇佑下苟且偷生,甚至有的还在临安城里安家立业了。

胤皇熟门熟路带着楚瞬召走进这里,楚瞬召看着那不断向着里面伸延的地道,尽是灯火通明。

父皇告诉自己,这里相当于临安城的暗面,整块地方的面积比皇宫还要大,而且现在还在扩建之中,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胤皇云淡风轻地介绍着,“那座大得惊人的熔炉曾经也是用来制造风鹰铁骑的铠甲,上面积攒的炉灰足以埋没你的手臂,要是人不小心掉进去的话,可是真的连渣都能烧没,胤国三分之一的铁矿都会被这里的熔炉吞没,是我们铁骑兵铠甲的重要出处。”

“这里除了墨家工匠外,还有一部分术士,我们需要他们的神术来给周边的环境和熔炉降温,同时也需要他们提供冷饮料给这里的工匠们饮用,否则他们很快就会闷死在这地底下。”

“除了术士之外,还有一些女工们,对于制作某些特殊的工件,女人比男人有更好的耐心和稳定……”

胤皇一直说个不停,楚瞬召像是一个乡村汉子走进车水马龙的皇城般,除了接连感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即便是去过天

门的关长夜,看见眼前这一幕,说不定也和自己一样说不出话来。

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里的人见到胤皇后象征地弯腰行礼喊皇帝陛下,之后便会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两人穿过好几间密室,才终于走到最深入的底层,这里还算是视野开阔,楚瞬召能看见三层楼高的熔炉泛着可怕的红光,熔炉旁边搭着许多梯子,还有几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在一堆潦草的图纸争执得面红耳赤,胤皇没有打搅这些老头子的骂战,而是继续带着儿子向前走去,两人的脸庞被火光照得红光满面,楚瞬召看着那些大得惊人的鼎炉,比起那些皇宫里摆着做仪仗的鼎炉,真称得上瞬小巫见大巫。

在那些蜿蜒不止的密道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一处高大的铁门面前,胤皇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铁门,但是并未扭动,而是回头看着儿子的脸,“父皇瞒了你们很多事,但真正的秘密,就在这扇门的后面,铁修罗铠甲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是人类该有的武装,你真的想好了,要掌握了解这种铠甲吗?”

胤皇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落地有声,无愧于他君王的份,“铁修罗原形铠甲曾经是神佛的武装,而你将会握着诸神最锋利的剑,为我们胤国征伐四方。”

楚瞬召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手放在龙雀剑上,胤皇轻声道:“正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我们第一次战胜了庆国的飞龙,这样的东西若是等到发扬光大那一天,全天下都会在我们面前噤若寒蝉!”

胤皇缓缓扭动钥匙,门忽然开了,像是光潮冲入楚瞬召的眼中般,巨大的黑影映入他的眼中,

虽说一句不是第一次看这里面的铠甲,但狂风从里面席卷而立,让他他下意识后退,却撞在胤皇的肩膀上,胤皇忽然伸手抓住儿子的肩膀,要他好好看着里面的一切,寸步不能后退。

楚瞬召静静地看着这些巨大的铠甲,每一具铠甲上的线条凌厉森寒,仿佛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杀戮之气。

他们伟奥如神佛,可怕如魔鬼,无形的波动从他们上散发出来,令人心悸。

“铁修罗,人类历史上第一代战争机动铠甲。比起那些武当山龙虎山存放的上古战甲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据说龙虎山天师便有一上古战甲,那是诸神时代留下来的遗物,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战甲一直传承到现在,若是拿出来降妖除魔的话或许还可以,但是投放到战场上的话恐怕立即撑不过几波战潮便会被撕碎,我曾经见过一具破碎的上古符箓战甲,铁修罗在一开始的设计上也借鉴了不少符箓战甲的外形,但最

终的成品和符箓战甲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胤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肩膀,男人也懒得转,皇袍一抖便震飞那个不识礼数的家伙。

楚瞬召看着一团黑影落到自己脚下,那人晃了晃神,立刻对着父皇骂骂咧咧了起来。

胤皇也不生气,蹲下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位材矮小的墨家巨匠,这男人材矮小但是做起工件来可是毫不含糊,他可是最早绘制铁修罗图纸那群人,这份功劳虽然无法被胤国百姓所熟知,但也给了他敢和胤皇叫板的气魄,胤皇笑道:“听说你将“风神”给折腾出来了?”

这位名为鲁逊的矮小男人得意道:“一会带你去看看风神,你就知道这第四代铠甲的厉害,比起最轻的炎帝,风神的重量几乎可以和风鹰铁骑媲美,可移动飞行速度却快了很多,也可以携带更多的“精息”。听说妃子关之战时你带着这支骑兵一路飞往蜀越,最后不得不在安息城停下调整军队,若是全员骑兵使用“风神”的话,只需要一天便能飞到安息城,速度已经可以和巨龙媲美了。这下子你知道风神的厉害吧?”

胤皇惊讶道:“不错,那么短的时间又被你捣鼓出新的战甲,朕可得好好赏你。”

鲁逊没有半点惊喜,而是语气凝重道:“我们之所以没没夜帮陛下做这些,一是我们墨家寄人篱下不得不出力,于于理都要要帮陛下做事,二来陛下提供的想法很符合我们的胃口,天下王朝千年战争,是需要一批横空出世的士兵来颠覆这一切,铁修罗铠甲是我们制造了,可这想法可是陛下提供的。这风神铠甲和其他铁修罗的铠甲不同,风神的铠甲金属都是用一种极为特殊的金属制造而成,这种金属在我们墨家秘典《金炼书》中被奉为秘密的存在。这种金属名为神金,比起出产自金帐国的风银金属,这种金属需要经过大量地反复锻造才能成型,金属一旦形成甲片便会轻盈如鸟羽,即便是薄薄的一层也能抵御燕莽火炮的齐,要是叠成一定厚度的话,说不定连龙焰也无法将其融化,而且整一具风银铠甲的重量不超过两百斤,比起“雷公”可是轻了很多。”

“很好……”

胤皇低声说着,同时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激动。

雷公也好,风神也好,炎帝也好,这都是这位墨家巨匠给铁修罗铠甲取的名字,在他之上的老师傅班衡可是制造出第一代风鹰铁骑的男人,胤国兵马便是靠着这种锋芒毕露的恐怖铠甲挡住了金帐国大军的入侵,西临之战则是风鹰铁骑最为登峰造极

的一战,这种铠甲已经被天下公认为无论是防御和机动,甚至是马战步战都能号称天下第一的铠甲,在风鹰铁骑崛起之前,被认为天下第一铠的是大唐玄甲,尾随其后的是后楚铁浮屠,可胤国只是用了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便号称胤国铁骑甲天下,这和胤国境内丰富且优质的矿产还有墨家工匠手艺精湛无法分割开来。

铁骑兵这种东西便是国家镇守边疆的第一道城墙,铠甲的质地优渥与否,很大程度上决定这堵城墙是否牢固。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这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咆哮,墨家大匠陈贰一边喊着“拜见陛下,”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胤皇走来,这个汉子浑酒气,满脸胡须不修边幅,头发看上去能够塞进去一个鸟窝。酒气醺人醉。反倒是鲁逊没有汉子这般邋邋遢遢,一袭白衣整洁干净,

鲁逊给他让开一个位置,汉子走到胤皇面前大声道:“陛下,我和那家伙造出来的风神现在正缺几个试驾者,我们按照陛下的意思调试了快一个多月,前两天才弄出来,还没有经过试驾测试,但我看过了,这新的铠甲的确是不错。对了,现在从妃子关之战回来的那些士兵,我们需要收集他们穿过铠甲进行改良,看看这些铠甲能不能抵御龙焰的侵袭,抵御的时间有多长?能不能有半柱香的时间,何处需要改良完善……”

胤皇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手札,递给那汉子说道:“您需要的信息朕都写在上面了,机造局接下来按部就班去做便是了,由您全程监管。”

汉子接过胤皇的亲笔手札,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这一切都看得楚瞬召一头雾水,胤皇将手放在楚瞬召肩膀上,对着鲁逊介绍道:“这位就是朕的儿子,也是我们胤国的世子,燕莽王朝的毁灭者,以及妃子关之战的英雄。”

鲁逊撇了一眼楚瞬召,好像这才意识到胤皇还带了别人来,对着楚瞬召弯腰行礼恭敬道:“在下鲁逊,下可以叫我鲁大师,我是天启机造局的副局长,欢迎世子下常来这里做客。”

楚瞬召心想这里森得好像个深渊般,鬼才想来你们这里做客,但他那紧绷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去。

鲁逊笑眯眯问道:“下不是第一次见铁修罗吧?”

楚瞬召点了点头,当时在妃子关之战的时候,便是这些踏云而来的铠甲救了自己和诸多将士的命,他亲眼看着这些魁梧如山般的骑兵斩杀了许多巨龙,带着他们冲破了澹台凝华的惊山之阵,要不是这些铠甲的话,自己早就死在妃子关的雪地里了。

铁修罗铠甲和传统的骑兵铠甲简直就是两种东西,即便最重的风鹰铁骑铠甲也是在七十五斤左右,超过这个重量的话别说骑马作战了,人穿着铠甲骑上去马没走几步便会压到,也只有胤国的阎王黑马可以承载这种重量的铠甲,但长时间作战的下场也是将战马活活累死。

铁修罗铠甲的基本重量达到了三百八十斤,最重的“雷公”则达到了五百斤,人之所以可以穿上这样的铠甲,是因为铠甲里面有墨家巨匠设计的负责机括,这样的铠甲高将近一丈,战马在这种铠甲面前简直就是驴子般瘦小,根本无法搭载这种铠甲。

但这种铠甲根本不需要战马承载,由西临剑库里的陨神钢剑逆向重炼后提取出来的“精息”为这种铠甲提供移动的动力,这种铠甲的动力来源于气机,从妃子关之战得出的结论,铁修罗铠甲除了可以上天入地,甚至还能发动冲锋撞破敌方的城墙,陆地上根本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拦住这支军队发动的冲锋,简直就是炼狱里爬出的阎王般。

胤皇在开启西临剑库之后,以超强的决心和动力去推动铁修罗的制造,提出资源来提升效率的念头,天启机造局在短短一年里便制造出三千具铠甲,这一切都是胤皇瞒着整个胤国去进行的,当这种铠甲横空出世的时候,蜀越内战也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最后他带着铁修罗直奔黎京城的时候,这场内战却上演到最为**的阶段,甚至连庆安王朝的龙骑也牵扯进来了,铁修罗铠甲一战成名,现在全天下都知道胤国有了会飞的骑兵军队,这对庆安王朝而言无疑是挨了一记重拳。

楚瞬召忽然问道:“这些铠甲……不属于现在,而属于过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风神

胤皇和鲁逊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对楚瞬召这个问题给予解释,胤皇转移话题道:“小召,你和庆安王朝的龙骑兵正面对抗过,父皇希望你能穿上这些铠甲里的某一具,成为……铁修罗的一员。”

楚瞬召看着胤皇认真道:“我不需要这些铠甲,我屠龙只用自己手中的剑。”

胤皇皱眉道:“小孩子说话别那么自负,说不定你会上这些铠甲的。鲁逊,带他去看看风神,或许那铠甲比较适合我儿子。”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去,一路上楚瞬召看着那些魔神般的铠甲,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楚瞬召感觉那些铠甲的眼窝中仿佛带着眼神这种东西,那深黑的眼窝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直到他们走到一处青铜质地的站台,地上到处都是锁链和铁块,在不远处的某座熔炉里,锁链将一具刚刚锻造好的甲吊了起来,整块甲都是赤红灼,如同巨龙上的燃烧的鳞片般。

鲁逊向他解释说道:“这里就是我们制造第一具铁修罗的敌方,我们也是在这里试验铠甲的机动和实用。”

“先给你说说前三代铠甲,在你左手便那具铠甲就是我们的初代铠甲“炎帝”,在战场上可以给军队提供支援,主要的进攻方式便是肩部和手臂上的远程铁弩,连弩箭的威力不亚于燕莽人的火炮,肩部的长箭甚至可以钉到城墙上,让士兵们建梯攀登攻城。”

“第二代铠甲“龙鹰”配备的武器是斩铁巨剑和双手斧头,冲锋形铠甲,上的每个部位都能杀死敌军,出来自携带的武器之外,肩部可以出破甲的铁枪,冲锋的时候手臂和小腿部位会弹出致命的曲镰,也是我们数量最多的铁修罗。”

“第三代铠甲“雷公”,攻城强化装铠甲,所需要的“精息”比起前两代更多,但也能在战场上有更持久的动力,持有的武器是风银盾牌和双手战斧。”

楚瞬召提问道:“这些铠甲是怎么cāo)作的?直接把人塞进去,人的手可以够得着?”

鲁逊解释道:“下有所不知,当人第一次进入这铠甲的时候,里面储存的精息会将士兵的体紧紧包围,人铠交互一步到位,士兵会感觉到铠甲变成你体的一部分,里面的机括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只要士兵想做出什么动作,铠甲都会一一同步,这里面的技术一时间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总之士兵和铠甲之间会互相辅助,爆出惊人的力量。”

楚瞬召赞叹道:“天启机造局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将铠甲做到这样的地步!”

鲁逊拍

了拍手,很快他的三个徒弟推来了一崭新的铠甲,楚瞬召沉默地看着那具躺在铁架上的铠甲,目光迷离。

这铠甲比起雷公炎帝的高大魁梧,反倒和正常成年男子的高一样,铠甲的色泽如同水银润泽,甲片上有一道道铭文闪烁,上面的文字玄奥晦涩,铠甲四肢修长轻盈,像是一具躺在他面前的钢铁少女般。

胤皇满意地拍了拍手掌,温醇笑意在脸上一直持续着,年轻墨子们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如释重负,觉得这些天的努力终于没有白白浪费了。

胤皇说道:“第四代铁修罗风神,速度可以媲美剑仙御剑而行,单纯为了极限速度制造出来的实验铠甲,父皇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伸出手指碰一碰。”

楚瞬召有些犹豫,解下龙雀剑放在一旁,在众人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对铠甲伸出了手指。

当他指尖触摸到铠甲的瞬间,这具铠甲仿佛活了一样颤动不止,上的甲片迅速朝着楚瞬召的上飞去,在他的手臂和小腿上依次贴合,像是鱼鳞般遍布全,最后镶嵌固定住。

只不过十次呼吸之间,这具铠甲便紧紧包裹着楚瞬召,铠甲黝黑的双瞳开始有眼神这种东西的出现,这具铠甲已经完美贴合在他的上了。

楚瞬召忍不住说道:“好神奇的铠甲……这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楚瞬召感觉铠甲在紧紧包裹着他的体,他能像指挥自己体般指挥着铠甲,两者像是完美融化在一起般。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气机从他指尖流过的感觉,现在他浑上下都是这种被气机紧紧缠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少年感受着那股汹涌蓬勃的力量,他忽然张开右手,铠甲那锋利的爪子也是随即张开。

龙雀剑顿时出鞘落入他掌心之中,少年助跑起跳,猛地对墙壁挥斩。

轰隆隆!

这一剑让整个青铜平台摇摇坠,楚瞬召震撼地看见那极深的沟壑,这一剑他只是用了纯粹的蛮力,但却是让他脚下的地步出现一道蜿蜒裂开的痕迹。

楚瞬召惊喜道:“这……这铠甲实在是太厉害了。”

鲁逊提醒道:“这具铠甲与下交互融合后,即便铠甲里面的“精息”使用完了,仍能以**内的气机为动力,但铠甲会持续吸取**内的气机,要是穿着铠甲长时间作战的话,恐怕会气机衰歇而亡。”

少年脸色一惊,没想到这些铠甲还有这样的隐患,胤皇开口解释道:“除了世子之位外,父皇不知道还能送

给你什么,现在这具铠甲便送给你了,或许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楚瞬召在他们的协助下将铠甲缓缓脱下,看着他们将铠甲收入一个书箱般的铁背囊中,让自己一会背着带走,上面绘制着符箓咒,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铠甲便会飞到自己上完成融合。

如此特别的一个存在,后说不定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铁修罗铠甲,可谓是他们征伐天下的下一块落脚石。

父子二人离开幽暗的地底,慢悠悠走在皇宫里面,楚瞬召背着那个装着“风神”的铁背囊,背影倒像一个背书远游的书生般。

胤皇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叹气道:“父皇这下可是彻底得服老了。”

楚瞬召转头笑道:“服什么老,比起父皇我可是差得远了。”

胤皇摇头道:“别安慰父皇了,当父皇看见安息城上插着的鹰旗时,就觉得自己彻底老了,因为自己的儿子服老的,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楚瞬召言又止。

胤皇问道:“你真的想去大红城看那个丫头,要不要父皇安排一支军队送你去?”

楚瞬召摇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胤皇沉默了一下,嗓音温柔道:“按照我们和樽国的约定,很快你就要和叶微微成婚了,这个世子正妃的位置还是得由她来做,君子无信不以为立。可侧妃的事父皇不干涉你,把那些能留住的女子都留在自己边好了,不要像父皇一样……最后连个可以倾心而谈的女子都没有。”

楚瞬召脑中忽然回忆起父皇在澹台女帝墓前那晦涩昏暗的面孔,莫非在看着自己心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后,这位铁血君王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他在二十年前就该懂得的事。

胤皇看着楚瞬召一直不说话,忽然问道:“现在北域西临和燕莽都是我胤国的囊中之物,你信不信即便是金帐国和樽国联手攻打我们胤国,朕仍是可以灭了他们两国!”

楚瞬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他不得不信。

父子二人慢慢走上那座皇宫里最高的阁楼,阁楼四处并无墙壁窗栏遮挡,一眼看去可以将临安城的全貌收入眼底。

胤皇轻声道:“我楚骁华这辈子什么都做好了,就是没做好当爹的本分,楼欢和白素走得早,你和哥哥姐姐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娘亲……这一点是是父皇欠你们的,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事……父皇这辈子只过三个

女人,现在她们都离开父皇了,这都是父皇的错。”

那个年轻的影,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搭在栏杆边,眺望远方。

“父皇之所以让苏长燕回家复国,只是不想让你对皇帝这个位置寒心罢了,父皇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也知道她喜欢你,即便你们两人这辈子没法在一起,等你后做了皇帝之后,你们两人是要联手统治这片土地的,给彼此留下一份美好的念想也是不错的。”

“可什么是皇帝?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在这个位置坐得太久,很容易不把边的人当成人看,你从小到大看过父皇处决过多少臣子,里面有些还是父皇以前的兄弟,可父皇也不得不杀他们,而且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正因为父皇尝过,所以不希望你也步父皇的后尘。父皇发动西临之战将整个西临打得山河破碎,很多人骂父皇是屠夫刽子手,父皇也不在乎。国破家亡的滋味想必你已经从苏长燕上感受到了,父皇不希望有一天我们胤国也面临这样的局面,一个不去征伐的国家迟早会衰落下去,外患也好,内忧也好,一个长期安逸的国家总有一个原因会让你国破家亡,战争目的便是去强留弱,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只有最强的狼王才能带领狼群生存下去。”

胤皇握紧拳头,看着远处黑云翻滚起落,放声道:“有朝一,哪怕是整个南陆诸国再度北上,加上整个南陆的高手来到我大胤城墙之下,我楚骁华仍旧一步不退!不惧一人!这便是我楚骁华的王道!”

胤皇神采奕奕道:“这世上的任何征伐都是一个男人先拿起刀剑,然后一群男人跟着拿起刀剑冲向战场,父皇希望你也能做那个男人,拿起刀剑面对整个天下王朝的君王!将他们全部打败!”

楚瞬召只是沉默。

“还记得父皇小时候给你和哥哥姐姐讲过的那些故事吗?”

楚瞬召终于开口道:“皇帝的新衣?父皇讲过的故事我每一个都记得。”

胤皇摇头笑道:“是啊,皇帝的新衣,一个国家若是什么事都顺着君王的内心,那么那位君王也一定是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双眼被人蒙蔽了。当时你们还太小,父皇也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这个故事。”

“我和哥哥只觉得有趣,反倒是姐姐听懂了,她当时说那些大人比孩子还要愚蠢。”

“是啊,大人有时比孩子还要愚蠢,还有一个神话故事,说的便是三个象征命运的仙女在每个人降生的时候,纺织出代表人一生命运的丝线,她们可以随心所cāo)纵人的一生,慢

慢拉长之后,用剪刀剪断。”

“记得,当时我觉得那三个仙女真是太可恶了,怎么可以随便摆弄人的一生?”

胤皇轻声道:“其实人的一生就像是她们手中的丝线啊,从降生到死去,这个世界既美好又残酷。我们的命运也是一样被她牵扯着。当太多的丝线纠结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便会拿起那把沾满鲜血的剪刀,将线全部剪断,世界上每一刻都有人死去,战争如同野火般永不熄灭……可你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一个连影子都看不见的神明掌握吗?不甘心对吗?如果不想自己的丝线被她的指尖所缠绕,那么就将她手中的剪刀夺过来,将剪刀捅入她们的黑心之中,将她们三个全部杀死!”

“这样我们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胤皇声音嘶哑道:“不,这样我们就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只要握着那把剪刀,你便能掌握别人的命运,掌握胤国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一统天下!”

胤皇忽然转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看那张俊逸出尘但满是迷惘的脸庞,心里一软,说了一句楚瞬召完全听不懂的话。

“既然未来之人莫名其妙来到过去,那么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什么,过去的事已经是过去,那么未来……是否会充满希望呢?”

胤皇回到寝宫中,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将佩剑慢慢解下放到膝盖上。

天地偌大,此时他轻轻抽出这把染血无数的佩剑,轻轻扣指一弹。

剑气轰鸣,仿佛鬼啸。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曾和天上仙人有过交易。

云上气机汇入人间,这就意味着,很快仙人在天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么他们是否会为了得到立足之地,选择在人间大开杀戒,争夺这些属于他们君王的土地。

他是不会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而且在那极远的未来,是没有仙人。

到时候,天上天下,沧海深渊,都会有人类的步伐存在,唯独没有仙人。

所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楚骁华忽然弹剑而歌。

“王图霸业挥指间,谁能与吾试比肩?

“铁甲马蹄冲红城,江山却是吾入主。”

“一剑光寒北域国,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下巍峨已倾颓,君王虚名付一壶。”

“问一问,谁曾生亦当人杰,死亦做鬼雄。”

“问一问,谁能旌旗十万斩仙人,人间遍种自由花…

…”

……

……

四月底的临安城,一眼看去可谓是绿肥红瘦的繁华人间。

太安山上的一座小院落里,墙角有绿意淡淡的小菜圃,甚至还养了几只母鸡,这样一处寻常的院落里,就住着一位名动京城的女子将军。

花幽月,这位曾在燕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现在也一样和以往般住在这里。

她拒绝了楚瞬召要她留在皇宫里的好意,一个人回到这个小院子里继续住着。

女人所能看到的景色无非是山上的树林和院子里的水池,她从垂鹰宛里捞了几条鲤鱼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养了起来,先前鱼儿产不少卵现在又多了一堆小鲤鱼在池里快活地游动,院子里的青草在她的一番打理下显得青翠滴,生机勃勃。

现在她就守在这座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除了那次阅兵之外,她也很少下山,经常一个人坐在门边看着池里的鲤鱼,看着那条红白相间的大鲤鱼,带着一条条玲珑可的小鲤鱼,满池子瞎游动,偶尔她会撒下一把鱼饵,看着鱼儿争食,从出东升到夕阳西下,慢慢地一天也就过去了,现在她会很怀念她和楚瞬召在燕莽皇宫时的子,觉得那样的子她才是活着。

以前那个经常给她做饭的哑巴老宫女前些子死了,她没有厚着脸皮去问宦官们要宫女,而是自己学着慢慢做饭,燕莽之战的功绩让她的名声稍微好听了一点,上街买胭脂衣裙的时候也不会被一群毛孩子跟在她后喊她女魔头,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胤皇看得很严,楚瞬召时不时会送些东西上来看自己,还会在她这里过上一晚,自己同样也能见着他。

但楚瞬召离开后,时间对她而言是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今天明天昨天发生的事对她而言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她会看看书打发时间,还会下半山腰那边走一走,太安山上可不止自己一户人家,能在这座山上安家立户的,还有那些朝廷里的三品之上的文臣武官,那个曾诚大学士一家子也是住在这里,曾夫人见到自己还会经常送自己一些胭脂水粉什么的,让自己留在她府上吃饭,花幽月也不拒绝她的好意,都一一收下了。

山上经略史家那几个小兔崽子时不时跑进她的院子里逗鱼玩,刚开始她没在意他们的举动,后来他们居然还往她的鱼池里撒尿,气得她险些没忍住弹断他们裤裆里的小鸟,最后那几个孩子被她一路拎回经略史家好一顿骂,直到那经略史大人好声道歉这才肯罢休。

比熊孩子更惹她烦恼的,是她的回忆。

她会默默想着二十多年的人生境遇,有些事一旦被她想起,晚上肯定会做噩梦。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两人

她一个人过子过得无聊,总得找一下事打发一下时间,最近她喜欢上了种树,在院子里种了两颗枇杷和杏树,她拿起小锄头慢慢除去树根边的杂草,给小树松土,现在小树刚是抽枝的时候,枝条上冒出的叶子很漂亮,淡淡的小绿叶很是喜人。

她蹲在小树边望着那些点点的绿意,闻着庭院里的空气,心想我这不也是在过子吗?比起大多数人的子要好过多了。

过往的子里,那些金戈铁马箭羽连天,十万甲士举旗攻城的场景,慢慢在她脑海消失不见,她告诉自己燕莽之战便是她的最后一战,现在连蒙羽都要准备和那个长公主成婚了,今后她再也不要踏入战场了,慢慢老死在这座城里就算了。

那件染过千人鲜血的黑袍被她藏在了衣柜里,现在的她穿着一件纯白的棉裙,仿佛一个衣饰素朴的居家少妇般。

她从小好动喜欢在将军府里爬上爬下,上穿的那些丝绸裙子没两天便弄脏扯烂了,母亲索让她穿棉麻上衣和马裤,让她闹个够也不怕没衣服穿了,她小时候活脱一个假小子般。

好在她从小眼神明亮清澈,成年后渐渐出落得端庄美丽起来,她的姐姐好歹也是上过天下美人榜的人,作为妹妹的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放下锄头思前想后,想到最后还是想到了楚瞬召的脸,对于楚瞬召年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熟悉她了,就好像她看着楚瞬召长大一样了解他。

她看着眼前那抹绿意想了很久,在回忆隐约感觉到了某种暖意,像是一处悠悠流转的清泉般,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流淌着,不知不觉绯红爬上了脸颊。

她忽然叹了口气,现在她和楚瞬召的事弄得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城里的百姓现在不拿西临之战的事腹诽她了,反倒都说她花幽月不知廉耻勾引皇子,这那么能算是勾引呢?她断然认为,但她和楚瞬召的事放在礼义廉耻上又是不对的,她可以想出一万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觉得这根本不是个错误,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她一个人独居太久,难免会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感的安置点,却又得小心翼翼……这份感带有一丝报复的意味,因为在她心底,让她失去所有亲人的,便是楚骁华。

这个男人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和亲人,让她前半生在仇恨和痛苦中度过,这一切原本和楚瞬召是没有一点关系的,甚至在燕莽之战前,她还希望楚瞬召死在这场战争中,让楚骁华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可她还是做不了这个恶人,只

是因为行军到天魂山脚下扎营休息时,她无意间看见楚瞬召在树边踮起脚尖,将一只从鸟窝里掉出来的小雏儿,双手轻轻地捧回鸟窝里。那一刻她的仿佛明白了什么,之后便很难不去管楚瞬召的一举一动。

她没法看着那个孩子受伤,最后一点一点地被那个少年上的气息俘虏,哪怕她知道以自己的份不该对他动,这份感即不合也不合理。

果然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无处可解,无迹可寻,无始所起。

花幽月忽然听到了动静,朝着院外站起起来,当她看见那熟悉的人时,边伸手抚平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发,慢慢看着楚瞬召走进了院子,关上了大门。

她看着楚瞬召上的纯白鹰袍,唇边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但这份微笑却带着些许无奈和感慨。

楚瞬召慢慢关上院子的大门,抬脚绕开那群趾高气昂的母鸡们,走到她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忽然感觉有些尴尬。

花幽月看着他上的袍子好一会,终于屈膝缓缓作了个万福道:“臣女见过世子下。”

楚瞬召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直,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说道:“先前送你那个玉镯子你不喜欢?”

花幽月说道:“我当然喜欢,只不过今天早上要帮小树除草,担心碰坏了便取下来了。”

楚瞬召眯眼笑笑道:“以后再送你几只,我在怀泉可是带来很多玉石回来胤国。”

提到怀泉的事,花幽月忽然酸溜溜道:“是啊,那个莲花郡主送你的玉石你送给别的女孩可以送一辈子了,怎么不把她也带回来胤国?”

提到莲花郡主,楚瞬召挤眉弄眼道:“别瞎想了,我没带她回来只是想她留在柴鳞渔边给我当眼线罢了,我和她之间真的没什么。”

花幽月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些什么,让楚瞬召去屋子里面坐一坐,现在天快黑了,她该准备晚饭了,他来正好可以陪自己吃个饭。

楚瞬召走进屋子里坐下,看着花幽月在厨房房里忙里忙外,给自己沏茶后,还不忘细心提醒他茶水很烫慢慢喝,楚瞬召看着她那丰腴人凹凸有致的子,厨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闻言细语,让他的感觉是否美好,一天的疲惫现在便得到了放松。

他回忆起那些疯狂的夜晚,现在看着她那柔软曼妙的体,耳边的如泣如诉十分美好动听。

或许他从小没有感受过母亲的,但他能从别的女子上感到一种母温,这种感觉对他十分受用。

他本就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胤国世子,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不需要在乎太多人的感受,他人的感受有的时候会变成行动的枷锁,当不知为何每当看见别人对自己点头微笑时,心里没由来会有一种满足感,或许是小时候被楚熏管的太严厉了,每当自己做错事的时候便会被她惩罚,慢慢地做事也习惯让别人去满意。

这种感受慢慢演变成在战场上的疯狂,唯有那个时候,他才能随心所浴血奋战,即便杀死了很多敌人,但却有人为他的所作所为鼓掌喝彩,似乎也是不好的反应。

楚瞬召看着面前简单但香气扑鼻的饭菜,又是一阵沉默,直到花幽月将那个鸡腿夹到他碗里的时候,才主动开口道:“以后的天下王朝是个什么样的光景真不好说,现在北域基本被我们胤国给牢牢控制住,西境的澹台宁静也是我们的盟友,后楚那边只要他们不触犯蜀越的领土,我们暂时可以不去管他们,西临有苏长燕,燕莽有柴鳞渔,蜀越有澹台宁静,三个王朝的镇国之气都盘踞在她们上,尤其是怀王息的苏长燕和澹台宁静,以后说不定会一支独大,她们唯一和我们胤国有牵连的人便是我了,北域诸国千年以来混战不止,即便我们没法如大秦始皇般征服天下,我们几个后可以携手统治这片土地掐灭战争的野火,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花幽月眯眼笑道:“那么说你是打算后将燕莽的统治权给那个柴鳞渔了对吗?我们胤国死了那么多人攻下的土地,让你做了皇帝后眼都不眨一下地还给他们的公主,若是他们地下有灵知道的话,说不定棺材板都被你气翻了。真是难为你做这个胤国皇帝了,真是忧国忧民忧天下,不知你这番话被楚骁华听到了会怎么想?”

楚瞬召尴尬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其实我只是想做好父皇留给我的东西,这也是我楚瞬召的底线,以后咱北域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大家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不是很好吗?战争是迫不得已的事,要是人人都可以做皇帝,有谁会喜欢去当山贼土匪?”

花幽月皮笑不笑道:“问题是有的皇帝连山贼土匪都不如,连那些残羹剩饭都想着抢过来。”

楚瞬召承认道:“这是环境决定的问题,北域寒苦,刚开始这边大部分的战争都是因为粮食不够引起的,反倒是南陆那边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每一个诸侯国都是山珍海味啊,能吞下一个都能喂饱我们胤国一百年了,只不过我们和这些诸侯国之间各种一块硬骨头,要是现在强行打过去的话,说不定连牙齿都会崩掉,甚至

会将整个天下的战火一同点燃,背后牵扯出来的神仙势力可就不好对付了,只能逐个击破。”

花幽月轻声道:“北域的领土面积是南陆的三倍,可是人口却太少了。”

楚瞬召无奈道:“不然你以为啊,我们如今的局面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从赵氏皇族共主南陆后,他们那边的战争便大大减少,人口急速爆炸,单是落阳城里便有一百八十万人,明明落阳城比我们临安城也大不了多少,而且国家居然还能喂饱这些百姓们?他们那边有多富庶大可一叶知秋了吧。其实庆安王朝这次出兵蜀越妃子关,除了澹台凝华在背后搞鬼外,对我们胤国的壮大也是看在眼里烦在心里,对北域这边的况不再是那么气定神闲了,而是偷偷摸摸让龙骑兵们仓促北上来围杀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是直接向我们胤国宣战?原因很简单,胤国铁骑的连战告捷对他们的统治形成了一种无言的威胁,便是想借着澹台凝华的兵力给予我们铁骑一击有力的重拳,这场看似蜀越的内战,实则是胤国和庆国自北伐之战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很明显这一次庆国就输了,这一次的小败只会让他们对我们更加上心,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战争随时都会爆发。”

花幽月有些忧心道:“要是你父皇当时没带着铁修罗赶往战场,你和蒙羽该怎么办?而且铁修罗在一开始的设计便是为了对付庆国的龙,这一次战争到最后龙骑兵便正好抵达战场和铁修罗们发生正面交战,这下子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天下王朝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可以打败龙骑兵们的军队,想必庆国朝廷那边也是烦得焦头烂额吧?”

楚瞬召慢慢吞下一块鸡这才不紧不慢道:“这便是父皇的料事如神了,不知为何他好像知道龙骑兵会在最后一战出兵一样,父皇在战争的纵横推演能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未卜先知了吧。你不妨想一下父皇这几十年来的战史,只要是他御驾亲征的战争,就没有输的一场。父皇这样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说不定在他的有生之年内,真的可以征服整个天下,最后名垂青史呢……”

花幽月感慨道:“不愧是楚骁华。”

“父皇从来没有让胤国百姓失望过,在他登基后很多事做得面面俱到,让整个国家一切都有条不紊,他留给整个国家的烙印将会延续千年之久,作为胤国皇帝他无愧“楚”这个姓,作为军人他无愧“骁”这个字。”

少年忽然乐呵呵道:“父皇在臣子面前看似铁腕不讲理,他的底线便是我们这些家人。他出征前跟我说过一些心里话,说只要我死在了燕莽或者

蜀越,他就直接带着几十万铁骑兵踏平燕莽和蜀越,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我听着可暖心了,觉得父皇可霸气了。在妃子关之战时,我也说过一些很霸气的话,说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向整个庆安王朝宣战,也不知道蒲牢有没有将这句话转告给庆国皇帝,虽然听着有些吹牛的成分,但绝不是假话。”

花幽月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轻轻勾起,说道:“有个做皇帝的老爹真好啊。”

朱子微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楚瞬召扭头看着窗外的星辰,轻声道:“澹台宁素曾经和我说过,要是我能将她女儿带回家的话,她就答应我一件事,你猜猜是什么?”

花幽月想也不想说道:“把她女儿嫁给你是不是?楚骁华曾经和她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可他们之间却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等他们两个年纪大了以后便退休养老,让你娶了她女儿顺便将蜀越纳入胤国境内,对吧?”

“这你也猜到?”

花幽月撇了撇嘴说道:“澹台女帝看你的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怎么顺眼怎么来,我怎么猜不到?你真的对那小女孩有意思?你现在不下手等她再长大一点再下手?”

楚瞬召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怎么猜是你们的事,可我不能这样做,澹台宁静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连最疼她的母亲也去了,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王座上面对一群吱吱喳喳的臣子,她肩膀上是负担已经够重了,如果我再将这本该属她的东西也夺走,她该有多可怜。”

“说不定她愿意给你呢?”

楚瞬召白了她一眼道:“那就不关我事了,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我怎么做才是我的事。总之是我欠她的,不管她以后怎么样,总之要是后楚那帮龟孙子敢跑去欺负她的话,本下直接带着几十万骑兵冲去蜀越把他们全部干了,这才是我楚瞬召的风花雪月。”

花幽月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呢喃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怪她们一个个都对你痴心塌地的。”

在她看来,楚瞬召时不时的善心泛滥,就是世间大部分女子的心头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吃,很快将饭菜一扫而空,花幽月有些言又止地看着楚瞬召,楚瞬召伸手将她嘴角的一粒米饭弹走,他的手指修长白净,像是一把白玉扇子般。

她忽然想起这双手带她的**,下意识夹紧了白裙下修长的双腿,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这种感觉会被无限放大。

她刚好对上楚瞬召的眼睛,像是两颗瑰丽的宝石镶嵌在

他眼中一样。

他的眼睛真漂亮啊,连纤细的睫毛都仔细可辨,她似乎可以从他眼中看见三千繁星,透着幽深的紫色,仿佛天上星河坠入他的眼中,这一切都触手可及。

楚瞬召看着她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一会我去洗碗,你去烧水准备洗澡,我们早点休息吧。”

她忽然柳眉一竖,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休息?你每次上山吃饭都惦记老娘前那***,你把我这院子当青楼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白piáo)啊?”

楚瞬召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嘿嘿笑道:“你何止**,快有一斤半了吧。而且你不想?真的不想,那我下山找苏念妤了。”

花幽月显然没想到楚瞬召会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道:“你下山就下山!我就是不想你碰我……松手!信不信我一巴掌打下去?!”

楚瞬召也听话地松开她的手,忽然麻利地收拾碗筷拿去了厨房,小跑的模样倒有些滑稽,花幽月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生气,忽然忍不住笑了,低声骂道:“跟你父皇一样……一家子都是王八蛋。”

房间里飘散着两人沐浴过后的繁复气味,一如花幽月现在的心境,在简单朴素的房间里,她穿着一件纯白的内服,这样的气息更是强烈了半分。

楚瞬召枕在她大腿上慢慢跟她说起蜀越的事,说起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说他和蒙羽在被龙骑兵和盾阵包围时走投无路的的时候,楚瞬召的话一直很多,只不过从他的嘴里说出倒不觉得无聊,就像讲故事一样很是耐听。

花幽月时不时答应他一句,更多的时候是楚瞬召在说话,她仔细地看着楚瞬召的侧脸,清丽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忧伤,感叹幽怨,如同她的内心一纷乱纠缠。

面对手上这张俊逸脸庞,她自己也感觉很困惑,生而为人,应该是遵从天纲人伦,还是应该听从自己的内心。

现在她的感受十分矛盾,因为两人的关系不清不白也不正确。或许楚瞬召的年纪比她小上不小,尤其看着楚瞬召说到高兴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觉得他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十分亲切,让自己忍不住去亲近他。可摸着他手上的剑茧时,真的很难想象后面那场战场他是如何在没有自己的陪伴下去面对那些敌人,带着军队击溃让天下人为之胆寒的龙骑兵军团,或许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才将那些锋芒毕露的一面收敛起来,现在她又想起来那次在燕莽皇宫的时候,楚瞬召和她在那个温泉里抵死亲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现在让她的心头一乱。



忽然伏下子,在两人之间鼻息相闻,语气幽幽道:“楚瞬召,你现在的胤国世子,份何等尊贵,应该多点向你父皇学学如何统领军队和治理国家,我能教给你的东西都已经教了,整个大胤王朝,你将来想要做成的事亦绝非易事,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我上,你能来看我很高兴……但这是最后一回了,好不好?”

楚瞬召愣了一下,把玩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你为我做过的事我都记在心里,只要我一天活着,便会一天对你好,现在如此今后皆然。”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月下人

花幽月的脸色顿时发烫,口中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说不出话来,楚瞬召慢悠悠地从她的腿上爬起,盯着她的脸蛋,眼神灼。

他轻轻抱住了她,那微微颤动的美好躯让他感到十分温暖,他早已不知不觉把面前的女子当成自己的亲人,他已经辜负了一个了,说什么也不能辜负第二个,“不要动,让我抱着你……你是我的,你们都是我的……”

楚瞬召轻声说着,像个不肯丢去心玩具的孩子般。

“我一个人的话……会很孤独吧。”

花幽月感受着他那温柔语气,一时间,让她那有些清幽的心升起一股子怜和同,她轻轻回抱着他,素手拍打在他后背上,像是安慰,像是慰藉。刚开始那些不应该的绪慢慢被跑到九霄云外,或许两人之间有个肌肤之亲,她再也找不到任何拒绝他的话。

她将脸贴在楚瞬召膛上,听着那颗心脏的跳动,一切便这样发生了,沐浴过后本就没有梳理的长发,现在变得更加凌乱了。

一夜疯狂,晨曦降临。

枕边人早已离去,唯独她捂着被子迟迟不起,慢慢嗅着楚瞬召残留下来的气息,这才从被子爬了起来,如同往常般移步道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脖子上有一道楚瞬召留下的咬痕,现在微微泛青。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觉得不是很疼也不去理会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多少人来看她,他不默默想着,楚瞬召是不是在蜀越的时候学坏了?

她想着将早饭当成午饭一起吃了算了,一会打开鸡舍看看母鸡有没有下蛋,还想着找个时间下山让泥石匠来自己院子修一个鸡舍,顺便再给屋子添置一点物件,再买一张八仙桌什么的。楚瞬召说她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即便是一个人的家也得看起来像个家是不是?

现在,她突然俏脸微红起来,又想起楚瞬召在她耳边说话的语,那些甜蜜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徘徊,她微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楚瞬召送给她的玉镯子戴在手腕上,喃喃道:“明知道你什么都拥有了,还是以为你怕孤单,所以总忍不住想靠近你。”

一直在梳妆台面前坐着的她,嘴角微微翘起,一只手悄悄放在腹部,轻轻摸着。

或许只是她怕孤单罢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老呢。

……

……

楚瞬召拎着一壶酒离开了闹的酒楼,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部抛在后,有人在他后喊他的名字,但他没有转头去看。

年轻世子缓缓走在街道上,皇宫背靠太安山依山而建,回家的路反倒有点像上山了,他走着走着便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这座灯火依然的临安城,整座皇城宁静祥和,灯火煌煌终究不绝,像是天上繁星坠入人间般。

楚瞬召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双手抱着后脑勺,优哉游哉,好似江湖剑客般逍遥。

在不远处,有几位远游学子抱着书卷呆呆地看着楚瞬召,他们的年纪相仿,可上穿的衣服可就差远了,楚瞬召锦衣白袍宛如天上仙人,他们只能穿着打着补丁的白衫,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他。楚瞬召看着这些寒门学子们,胤国虽大,但不少地方仍是无比落后,甚至有人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在那些边远地带的小村镇,村子每年都会有几个名额送村里的学童到临安城里的学宫进修学习,但这些名额都被有钱人家的孩子垄断了。

失去这些名额的学子心有不甘,但人人都知道临安城是个容易出人头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满大街都是王侯豪门,随便往人群里随便看两眼都有机会见到国家重臣,要是一个人没有背景没有钱来临安城求学,随时会被人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也没法阻挡他们出人头地的心,他们一边在城里做着苦工,一边去学宫里旁听学士讲课,学习资源上他们无法和城里的世子子弟相比,只能靠着那卑微得可怜的勤劳去弥补,希望在三年一度的科举中能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天下知,可大多都是无功而返,名落孙山的痛苦能与谁言。

曾有好几个翰林院大学士上奏胤皇,希望皇帝陛下为这些寒门学子修缮书院和宿舍,但临安城里寸土寸金,到头来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随处可见这些远游书生蹲坐街道,朗朗书声自口中来,远远看去反倒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可骨子里那股气概让人由衷敬佩。

那几个学子站在原地,大概是认出了楚瞬召的份,这几个人年纪相仿,可做过的事可就不一样了,楚瞬召敢带着骑兵攻入燕莽夺下安息城,据说连那天下美人燕莽皇后都没能在他手下活着,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他们有些害怕悄然转,却被楚瞬召轻轻喊住,他们几人手无足措,也不敢转。

楚瞬召形一动,来到他们面前挽起酒壶,微笑道:“新酿的桂花酒,请你们喝一壶,别介意。”

他们呆呆地看着楚瞬召,其中一人接过楚瞬召递来的酒壶,看着楚瞬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人喝了一口酒,默不作声将酒壶递给同伴。

三人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喝着,或许这壶酒是他们喝过最甘香

回甜的酒了,比小时候父亲叔伯喝的那种三文钱半斤的地瓜烧没法子比。

最后一人将最后一口酒灌入肚子中,随手丢开酒壶,对着楚瞬召朗声抱拳道:“在下陈宜佳,涠洲江平郡人,见过世子下!”

“在下张依奎,见过世子下!”

“在下李魁斗,见过世子下!”

书生见世子,恰如儒生见君王。

楚瞬召和那几位书生互相道礼后,不知不觉走回了皇宫,经过演武场的时候,少年望着那些摆放整齐的刀剑,忽然抽出龙雀剑,高举手臂剑锋朝上大喝道:“一剑红龙!”

一道璀璨赤红剑气如升腾红龙般刺破夜空,像神佛往人间丢下的一根红烛般,实在惊为天人!

楚瞬召并未让剑气呈现衰落之势,一次又一次得催动体里的气机。

遇上整个临安城的人民都可以看见那抹从皇宫中升起的剑气,如流虹般在天地间连绵不绝。

可谓剑气人间,吞天沃!

直到体内的气机被消耗殆尽后,楚瞬召满脸是汗躺在地上,望着被剑气撕裂的云层大口喘息着,星辰和月影倒映在他瞳孔中,少年咧嘴笑道:“江湖来酒寻佳人,何须羡人间君王,这句话说得真好啊……师傅。”

……

……

当楚瞬召回来皇宫的时候,他慢慢穿过一个个宫门,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物。

皇宫夜晚空气清新舒适,道路两边的灯台并不明亮,远远看去却带着一种纯粹的美感,今晚的天气很好,晴朗的天空中带着些许微风,水池里泛起微微的氤氲水汽,四周就像是笼在一阵淡青的雾气之中,眯眼看去像是一副淡雅的水墨画般迷人。

然后他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袭墨绿的长裙,好像比之前高了一些,但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好看了,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那些跟在她后提着灯笼的宫女们都站定了,低着头给楚瞬召请安。

楚瞬召慢慢走了过去,走到那清丽女子面前,仔细看着她。

在依稀的烛火下,她的脸显得十分清丽白皙,楚瞬召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仔细看她的眼睛。

她微微有些脸红了,因为她可以在那双好看的紫瞳中看见自己的眼睛,楚瞬召刚想说话,她便一挑眉,“我是该称呼你世子下……还是楚瞬召。”

楚瞬召随口答道:“楚瞬召就行了,认识你的时候,我还不是世子下,只是楚瞬召。”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楚瞬召忽然问她:“你在皇宫这里,是不是经常会觉得不自在?”

“偶尔有,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叶微微低下头,好像在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以前在樽国那边也是经常一个人过的,现在多了一些人陪我,都差不多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有时男女之间的感受,三言两语之间无法说尽,各自都有对方无法放下的心结。有些事楚瞬召已经跟她说过了,继续说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作用了。

叶微微刚想请安离开,楚瞬召忽然抓起她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握着说道:“今晚没什么事,我陪陪陪你吧,你想去城里看戏还是做些什么我都陪你,毕竟我们两人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心里不舒畅真诚对待彼此,即便是礼数周到也难以坦然。”

叶微微眨了眨眼睛,脸色的红晕退了下去,但眼中的光芒,现在似乎柔和了不少。

有个宫女低声道:“叶小姐耳朵都红了。”

有人忙说道:“别多嘴,一会她生气了你就完蛋了。”

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那些宫女知趣地散得远远的,楚瞬召还是喜欢带着龙雀剑行走,这位胤国未来的世子妃微微偏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了?”

楚瞬召神轻松揉了揉她的脑袋:“先前你和我说话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总想一只炸毛的小野猫,对了,你那头大狼狗呢?怎么不把它带出来?”

叶微微偏了偏脑袋,嘟囔道:“困了,在兽舍里睡觉呢,而且二公主下也不许我把毛毛带出来。”

楚瞬召解释道:“她从小就不喜欢那些猫猫狗狗,宫廷里面规矩多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你自己注意点,你在我面前随意点无所谓,但千万记住不要顶撞楚熏,到时候她骂的不是你而是我了,我姐姐骂起人来可凶了,而且能让她记一辈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叶微微忍俊不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啊。”

楚瞬召摸着龙雀剑的鲨皮剑鞘感慨:“我怕的人多了去了,人在皇宫不由己啊,所以我才总喜欢跑出去,觉得外面比皇宫里自由多了,放个也敢大声点。”

叶微微被他后面那一句给逗笑了,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楚瞬召眯眼点了点她的精致鼻尖道:“皇宫里面很多事麻烦得要死,有些事连我现在也理不清,而且你嫁给我以后麻烦事之后越来越多,你可要想好了嫁

还是不嫁。”

叶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次联姻背后牵扯着许多利益之间的交换,即便一开始十分抵触到后来见到楚瞬召后慢慢地适应了这种绪,习惯了他的格和说话方式,觉得他这人还不错,便满心感激上天。

叶微微说今晚就不出宫了,让楚瞬召陪她走走便是了,于是楚瞬召带着她来到一处大广场,慢慢拾级而上,走到一处小凉亭边。

两人靠着亭子坐下,叶微微和他慢慢聊起那些琐碎小事,似乎在燕莽的时候,楚瞬召答应她回来临安城后带她逛一逛,澹台宁静留在黎京城是没有办法的事,还埋怨他没有把关雎也带回来,让她现在一个人好生寂寞,楚瞬召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愧疚。

对于这场联姻他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婚嫁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楚瞬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也是因为略显功世俗的事,楚瞬召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她,宁可将心思放在那个喜弹琵琶的云袍女子上,毕竟两人是有过生死之交的。

楚瞬召静静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将手放在膝盖上,心境便自在了下去。

直到叶微微的一个问题将他吓得不轻,她忽然问道:“你喜欢的女子,到现在为止有多少?”

楚瞬召顿时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叶微微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问道:“有多少个?”

楚瞬召有些无言以对,但叶微微似乎看开道:“姑且算你十个吧,肯定有很多是我不认识的,你比起我父皇你还算是专一。”

楚瞬召哭笑不得,忽然道:“狼王刘康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微微撇嘴道:“我不了解他,他只是把我生下来,并没有养我。”

楚瞬召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但楚瞬召的问题却勾起她某些回忆,在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听到一个小女孩喊了一声“父皇”

一个穿皇袍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蹲在自己面前抱着一个女孩,脸上那些难看的皱纹慢慢划开,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男人蹲在低声让女孩骑在她脖子上,女孩一边喊着“骑马马”,一边被男人的举动都得呵呵直笑,有个女人坐在席子上看着玩闹的父女,素手调茶,唇边带笑。

自从那次之后,男人很久都没有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了,直到有一处她从极远的地方看见男人被许多人抬在车乘上,上散发出来的威严让她害怕,即便她还是跑到朝着男人的方向跑去,一边喊着“父皇,我要骑大马!”

当她快跑到男人面前时,却被一对粗壮的手给拦了下去,那是男人边的金刀侍卫,那人的脸色像是凝固住般将自己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放肆,居然敢擅自闯皇帝陛下的车乘?!”

她茫然地看着车乘上的男人,那一刻他也看着自己,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往的温柔,而是带着不可侵犯靠近的威严。

直到那天起,她便要喊他皇帝陛下,而不是父皇。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樽国的时候还不算过得太差,勉强温饱,最大的愿望便是在冬天的时候可以有一崭新的蚕丝被,不至于手脚被冻得冰冷刺骨。

她还记得离开樽国皇宫的时候,明明是冬天,却难得地阳光明媚,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这座从出生便一直呆着的皇宫一眼,现在她慢慢明白了,皇宫里面都是凉伈伈的,练个可以拥抱她的人都没有。

冷静地想想,刘康将自己送来胤国自己是不是还得感恩他?认识了楚瞬召之后,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外头瞬那么有意思的,临安城的繁华富贵让自己大开眼界,那些她曾经倾慕向往的美好世界,此时就在自己眼前。

但很快她又发现,这种城市里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一切的昂贵胭脂首饰,那些被她触摸到的雄伟壮丽,都只是镜花水月,就像阳光下的泡泡,倘若自己拒绝这份婚约,这一切便会消失在光天化的现实下。

如同就像在樽国皇宫的时候,真正属于自己的不过是那间小屋,一匹白狼,一张小和屋外的水缸,还有那些自己永远洗不完的脏衣服……她就像个宫女一样活着,她月钱是三两银子,连买个木梳子自己都得思索良久。

刚开始和楚瞬召认识的时候,他很是疏远自己,就像一个小男孩不喜欢另一个小女孩玩一样,但小男孩终于一天也会长大,面对现在的他,她的内心愈发困惑迷茫,一些曾经在她心中坚定的想法,现在慢慢消失了,一起都变得纷乱起来。

即便父皇对自己有生育之恩,可父皇是在利用自己对付楚瞬召这边的人,万一他真的需要自己去做那些对不起楚瞬召的事怎么办?现在的她大可不理会樽国那边的事,依楚瞬召的子是觉得不会让自己受到什么伤害的,但万一父皇要自己对楚瞬召不利呢?自己又该如何去选择?

第三百七十八章 伤心之地不成家

楚瞬召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那你帮我带上好不好?”

她鼓起勇气问他,楚瞬召愣了一下,慢慢捻起那双耳环往叶微微的耳垂戴去。

这一过程中,叶微微红着脸一语不发,眼中雾蒙蒙的,像是雨过后的竹林般。

楚瞬召弹了一下她的耳垂满意道:“好了,我的小王妃好看极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刚站了起来,背对着叶微微拿起龙雀剑,叶微微忽然道:“楚瞬召?”

“什么事?”楚瞬召慢慢转过头来,却看着她忽然扑在自己背上,面若桃花道:“我要你背我回去……”

楚瞬召提着剑楞在哪里,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叶微微脸上更是绯红不止,低声道:“要不算了吧……”

“原来我们都是孩子啊。”楚瞬召边笑便蹲了下去,托着她的大腿将她背了起来。叶微微脸蛋涨红,银牙一咬稳在楚瞬召肩膀上,她能感觉那手掌在大腿上传来的温度,让她不啊了一声,顿时感觉头晕目眩。

楚瞬召也是玩心大起,带着她在凉亭里从头走到尾,让那背上少女忽然攀高下坠,吓得她那颗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嗔着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羞得一脸通红道:“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一会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别跳了,心肝都被你抖出来了。”

楚瞬召没有将她方向,而是径直离开凉亭,歉意道:“以前陪你的时间太少了,等后有空,一定带你游遍整个胤国。”

她贴在他的温暖后背上,不说话。

楚瞬召坏坏一笑,带着她在皇宫里狂奔了起来,很孩子气地笑道:“楚瞬召带叶微微骑马游皇宫咯!”

像是小时候他骑在哥哥后背上喊着“骑大马”,背着叶微微一路狂奔不止。

叶微微抬起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低声道:“骑大马……”

抬头,便是天上星辰,低头,便是眼中良人。

……

……

楚瞬召将叶微微送回去后,他并没有着急洗漱睡觉,而是去了公主府。

先前长公主提了一下楚熏在父皇执行铁修罗计划的时候一直担任监国公主一职,终处理奏折何等伤神,让楚瞬召抽空去看看她,楚瞬召让守门的侍从不要惊动公主下,径直走进了每夜灯火通明的公主府邸,楚熏很喜欢在池子里种莲花,望着那些池塘上的荷叶楚瞬召不有些恍惚,他想

起小时候自己光着股在莲花池里游泳的事,当时楚熏趴在栏杆上笑得很开心,自己是多久没有见到姐姐开怀大笑的样子了。

虽说同为王侯子弟,但姐姐的生活却和自己截然不同,两人都处在一个属于自己的战场,可是姐姐的战场不会有战马嘶吼箭雨淋漓,只有各种口蜜腹剑和冷冰冰的谋诡计,作为监国公主的她相当于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睛下,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都会引发巨大的舆论,她何曾不辛苦?

楚熏今晚也要为胤皇批阅奏折,案桌上堆着小山般的奏折,楚瞬召悄悄走了进去,可将楚熏的几个侍女吓得不轻,后来认出是世子下才收好腰间佩剑,红着脸对楚瞬召行了个万福。

楚瞬召让她们做自己的事,他只是想进去看看姐姐,那名叫绿花的侍女将楚瞬召带了进去,这一路红着脸一言不发的。

楚瞬召走进楚熏的书房,却看见少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纤细的子微微起伏,大概是有点累了。

楚瞬召轻轻来到她边坐下,楚熏的左手边堆着一批改好的奏折随时可以送去给皇帝陛下审阅,楚瞬召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奏折,想到自己以后当了皇帝就要整天坐在御书房寸步不移,想想就有些憋屈。

楚瞬召将视线转移到楚熏脸上,这个自己很久没有亲近过的女子,楚熏的睫毛在烛光下一颤一颤的,她穿了一件单薄的桃花长裙,临安城夜晚温亮舒适不需要穿太多衣服,但房间里还是有些寒意让她下意识抱紧手臂,楚瞬召小心翼翼将她压得通红的手臂移开,怕她睡得不踏实。

对于这位曾经蛮无比的公主下,现在人很多人打心眼佩服,可楚熏在这个位置做得越久,是个人都难免会腹诽。按她现在的年纪在胤国早该嫁人了,就连左慈也暗示过胤皇公主下应该远离朝堂,让她卸任监国一职为她挑选一个好郎君好驸马,可一旦提到婚娶之事,这位公主下怎么也不肯答应,看朝廷上面那些文臣武将她谁也看不上眼。

对于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成婚,她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低就,楚瞬召记得楚熏告诉自己,她要不要嫁给那些世家子弟和商贾权贵,她要嫁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在战场上可以一气破甲无所畏惧的男人。

楚瞬召揉了揉脸蛋,丫鬟朝歌捧着一盏绿神茶蹑脚走近,看着那位年少成名的世子下,脸不知不觉有些红了。

楚瞬召接过茶盏时她还傻傻盯着人家的脸没有松手,被楚瞬召转做了个鬼脸吓跑了。

她躲在门边偷看了很久,怎么也

想不到就是这位唇红齿白俊美倜傥的年轻人攻下了燕莽,甚至还击败了龙将蒲牢,面对那些飞龙,他难道不害怕吗?

当楚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楚瞬召在她的房间里舞剑,来回动作如出一辙,剑势圆转如意,让人赏心悦目。

刹那间满房剑光,璀璨升虹!

楚熏揉了揉眼睛感慨道:“这就是你从西临剑神上学来的剑术?不错,比你姐姐我教你的东西实用多了……你真是长大了。”

楚瞬召收起龙雀剑,深吸一口气来到她边忐忑问道:“姐,你生气啦?之前你都不喜欢我练剑练武的,怎么现在……”

楚熏擦去他脸上的汗珠,捏了捏他的耳垂,眼神温暖柔声道:“姐姐不喜欢你练武除了怕你受伤外,主要的是不想你有朝一立于沙场面对千军万马,姐姐知道你天赋异禀,要是你真练武练出个什么大名堂,你就没有任何理由退居幕后了。你去蜀越和燕莽的子,姐姐没有一天不担心你……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

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忽然撸起楚瞬召的袖子,望着手臂上面大小不一的伤口,吓得自己的泪珠啪啦啪啦往下掉,捂着嘴巴不敢移开视线,楚瞬召安慰道:“姐我没事的,只不过是伤疤而已,放心吧,我接下来也没打算去哪里闹腾了,过两天打算去西临看一看,听说现在大红城已经初具规格,渐渐有建国的苗头出现,很多胤国士子都去了西临,这会顺便再带一些人去。”

楚熏擦嘟着嘴去泪水,两只手往楚瞬召脸上狠狠捏了一下:“你是去显摆还是去找苏幼奴,刚回来就不能陪陪你姐我吗?”

楚瞬召苦笑着没有解释反驳,默不作声看着姐姐。

楚熏伸出两只手捏着他的脸蛋,弟弟的脸捏了那么多年还是捏不厌,她轻轻道:“小时候觉得你长得像楼欢姨娘,现在倒觉得你像父皇了,其实你还是个孩子,姐姐才不希望你长大。”

楚瞬召轻轻哼了一声。

楚熏点了他的额头一下,笑容璀璨自豪道:“现在整个胤国都把你当成英雄来看,以后整个北域诸国都得看你脸色,论年少成名敌万军,千年以来,能有几人几子?”

楚瞬召诧异笑道:“姐姐,你现在夸我夸得我脸都红了,我真的感觉不太适应啊。”

楚熏狠狠捏了他的脸颊一下,平静道:“我是看你为我们胤国立下大功,我才那么夸你的,以后你再惹我生气就没机会了!”

楚瞬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下子楚熏捏得更狠

了。

楚熏小声问道:“你很喜欢那丫头?以至于她回家了都念念不舍的?”

楚瞬召对她做了个鬼脸吃吃笑道:“当然喜欢,人家照顾了我那么多年,小时候总想着长大了一定要娶她!”

楚熏叹息道:“现在呢?你还喜欢她,还想娶她吗?”

楚瞬召眼神幽幽,换了种说法道:“我现在想去看看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楚熏默然。

他忽然抬起头轻轻道:“她过得不好总比在这好啊,至少那里是她的家啊,可我们这些从来没有让她感受过家的温暖。”

“西临和胤国都是她的伤心之地,无论她去哪里都是用一样的。”

楚熏的眼睛有些红了,楚瞬召揉了揉姐姐的眉心:“姐姐你哭什么?从小到大就是你欺负她欺负得最厉害,你每次都不给人家好脸色看,弄得她见到你跟老鼠见猫似的。”

楚熏擦去泪水瞪了他一眼,但楚熏苏幼奴两人终归是一起长大的,即便关系冷漠如冰但子还是知根知底,楚熏还是点头柔声道:“苏幼奴最关心的人除了她哥哥之外就是你了,可她哥哥最后却死在你手上,你这次去大红城见她会不会很难堪?”

楚瞬召无奈道:“想想就头疼,难堪归难堪,但总不能亲自拿刀来砍我吧?当时在妃子关碰上龙将蒲牢的时候,被人家当孙子一样吊打,那场面有多吓人姐你是不知道的,我现在才知道天下强者何其之多,庆国龙骑想杀谁还真是易如反掌的事,若不是父皇最后带着铁修罗降临战场,说不定我的脑袋早就被人砍下下来当蹴鞠踢去了,胤国多一支可以飞行的军队和只有能在陆地上奔跑的骑兵军队,结果真的很不一样。”

楚熏拍着弟弟的手背安慰道:“等你有一天当了胤国皇帝,就什么都不怕了。”

楚瞬召笑笑:“你放心好了,我可是西临剑神的闭门弟子,还把龙将蒲牢亲自打跑,你知道我当时对着蒲牢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吗?很威风的!”

楚熏好奇问道:“说来听听。”

楚瞬召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抽出龙雀剑,摆出高人架势看着楚熏一字一顿地说道:“龙无獒,我有一剑学自西临剑神关长夜,唤作一剑红龙,这一剑,请你去死!”

楚熏看着弟弟那副严肃样子捧腹大笑,也不知是被他逗笑了,还是觉得有些心酸。

面对诸国畏惧的龙王九将,他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站在他们面前说出这句话。

向死而生,勇者无畏。

楚瞬召没有收起长剑眼神坚毅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庆安王朝的人知道,天下最大的道理,就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

楚熏托着腮帮淡然道:“你现在比父皇霸气多了,你是想去西临对吗?顺便将一些翰林院士子也带去西临吧,说不定她见到会很高兴的。”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

清明时节雨纷纷,太安山下,已有二十万碑。

胤皇楚骁华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一起为这趟战争中死去在靖南城下,丹阳城中,安息城外,妃子关上的大胤铁骑们,披白纱举手祭酒。

年轻世子对着跪在那些墓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轻声道:“对不起。”

有个穿白裙的年轻女子在他后吹起一段曲子,为诸多英灵送行。

文武百官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心中剩下只许磕头不许抬头的想法。

在他们头顶上,千百盏祈福灯在他们头顶缓缓飘起,如流星重返天穹。

胤皇举手洒酒,后三千铁骑兵随着洒酒。

阳间一趟或劳苦,间饮酒且尽兴。

君王弹剑高歌。

“王图霸业挥指间,谁能与吾试比肩?

“铁甲马蹄冲红城,江山却是吾入主。”

“一剑光寒北域国,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下巍峨已倾颓,君王虚名付一壶。”

“问一问,谁曾生亦当人杰,死亦做鬼雄。”

“问一问,谁能旌旗十万斩仙人,人间遍种自由花……”

……

……

在祭拜了众多英灵的第二天,楚瞬召便离开了临安城,甚至惊动了皇帝陛下。

胤皇笑着问道:“这就走了,你不休息多几天?”

楚瞬召平静道:“路上也能休息,我去去就回了。”

胤皇缓缓道:“回来你就得和叶微微那丫头成婚,这是我们和樽国那边的约定。”

楚瞬召面无表道:“这是自然。”

这一天,年轻世子在刀矛森森的铁骑拥簇中,策马出城。

众目睽睽之下,世子下后跟随着八十一名翰林院士子,皆骑白马。

“恭送世子下出城。”

“恭送世子下出城。”

“恭送世子下出城!”

一路上恭送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白鹰袍少年腰间缠剑,一骑绝尘!

……

……

西临,大红城。

西临皇城中现虽有宅邸新立,大部分的地方还是陋巷连绵,不过这也很正常,距离亡国公主苏长燕带着西临玉玺归国的时候也才过了一年。

胤国境内大部分的西临流民开始了归乡的旅途,有小部分的在胤国成家立业,选择将自己的根扎在胤国的土地上,觉得心安之地便是家乡,不再去想念那个曾经国家版图比胤国还要辽阔的西临王朝。

四月初的太阳温煦暖和,没有了苦寒的雨,有个中年汉子坐在门边的青石板晒太阳,手边搁着两柄大得惊人的重剑。

汉子没有像往常般去皇宫里看望那位西临最最为尊贵的女子,或者去给皇宫里的三千剑侍演武教剑,现在大红城里有人弄了个大名鼎鼎的剑楼唤作风云阁,在楼阁建好那天,那些归乡的西临剑客们纷纷联袂登楼,起舞弄剑,剑气如风云交汇甚是惊人,引得着城里的少年纷纷要家中父母送自己去风云阁学剑,一时名动大红城。

自己当时坐在城墙上抠着脚丫喝着酒,满目不屑望着那剑气交汇的阁楼,觉得现在城里剑客就是喜欢瞎作怪,一个个口里喊着惊天一剑斩蛟龙,其实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招三脚猫功夫,自己一气一剑便可以将他们全部打倒,这种立城墙而无敌的感觉真是寂寞,现在能给自己当对手的人,放眼整个西临乃至胤国也没有几人。

曾经西临那些厉害的剑客基本都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了,一个个落得个剑折人亡的下场,可谓忠君报国,连那剑术仅次于自己的赫连山雪也死在了大红城下,这个躺在家门口晒太阳的汉子,突然变得有些沉默不语。

“戏子!你们都是戏子!”

街上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弄得街上那些年轻男女纷纷避之不及,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又来了,捧着一个破碗疯疯癫癫走在大街上,用仅有的一根筷子反复敲打碗边,将那些年少不知事的孩子都吓哭吓跑,有些胆子大的孩子便会朝着老乞丐上扔石头,用各种脏话骂这个疯癫了的老乞丐,对于这个近出现在大红城里的老乞丐,这附近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关长夜叹息一声,眼见着老乞丐敲着破碗疯疯癫癫叫嚷着,见男人就喊戏子,见到女人就喊婊子,见到老人就喊死人,双目茫然在这座皇城里反复行走,年轻父母带着被吓哭的孩子匆匆离去,有些人则见怪不怪了,低头不看老人,怕他来找自己麻烦。

第三百七十八章 剑士无双

这个疯子双目茫然敲碗嘶吼,除了归乡的西临流民外,还有一些疯子傻子也混进了这座曾经北域第一大城的城门,这位忽然出现在城里的老乞丐口中念着无数悲凉凄苦的话语。

他像一只浑伤痕的丧家犬般见人就咬,用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每个靠近他的人,对着他们重复喊着戏子戏子这个词语。

老人忽然丢下破碗满脸痛苦跪在地上,用枯瘦的手掌反复拍打这块曾经被胤国铁骑践踏过的土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人正跪着西临皇宫的方向,袒慷慨高歌,悲怆茫然,满脸痛苦。

胤国的铁蹄将西临的江山踏得支离破碎,将西临的儿郎踏粉碎骨!

西临曾有天下第一的铸剑术,有名冠北域的琴仙李蜀,有剑震人间的剑神关长夜,有何奈苍天妒我容的西临皇后陈屏屏,号称半步儒圣的黄平之,不输剑神的赫连山雪,三千剑侍dàng)人间,拥有天下最多陨神钢剑的西临剑库……千年古国,毁于一朝。

在西临最为强盛之时,胤国不过是眼皮底下的蝼蚁,一块攻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连做对手的资格都谈不上。

老人看着皇宫流泪不止,西临已经亡了,这城里的百姓不过是一厢愿的戏子罢了,他刹住歌词,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把老人当成一个疯子,可关长夜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做过什么。

王若闲,西临江淮郡人士,出庶族,幼年体孱弱,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八岁时考取进士入仕为官,被当时的宰相李曹破格拔擢入士族,曾担任东阁大学士,后后迁任内阁次辅,而立之年担任内阁首辅,一切军政大事均由王若闲主持裁决,平定西临淮南叛乱,亲手将造反藩王的脑袋放到先皇眼前,让西临朝廷为之肃然,在他的一手掌管下西临进入了盛世之的局面,他被先皇苏北郡,赋予面君不跪,卧榻而谈的尊贵荣誉。

而他告老还乡那年,正好就是西临新皇苏顺天登基为帝那年,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恐怕这位老人宁可死在朝堂上,也要阻止苏顺天建立那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无上剑库。

西临亡国时,他眼睁睁看着胤国铁骑在大红城的街道上驰骋砍杀,看着那些善男信女一个接一个死在他们铁蹄之下,连同他的后代子孙也死在这座城市里,无碑无坟,被铁骑兵手中的火把肆意焚烧,当时他就坐在家门口看着那座陷入烈火中的西临皇宫,老人疯了,疯了整整十年,也逃了整整十年。

随着西临亡国诸多英雄名将都被历史遗忘了,天下

百姓只记得西临一个纵横人间战龙仙的剑神,和一个疯掉的君王,但那些让人神往不已的名臣名将都被历史双手抹去了。

如今西临大红城再次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这种幻灭感让老人不知所措,对于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很难去接受这一切。

可现实就在眼前。

老人擦去泪水,手指颤抖指着皇宫,竭力瞪大目盲的双眼。

“你们都是一群戏子……西临亡国时,有人闭目不看有人装疯卖傻有人跪拜求荣,我王若闲只不过是死不瞑目罢了!”

关长夜愈发沉默,他忽然想起很多往事,他年少时便失去父母,靠着两把铁剑才在西临闯出名声独自求活,历经困苦至极才遇到苏顺天,在他看来,既然选择了这位君王,就该为他死庙堂前,可自己却为了赵曦离开西临,舍弃了他的君王,乃至西临国破家亡时,他捂着伤口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女儿的眼神一次次刺痛了他的心,剑神又如何?也不过是一只丧家犬罢了。

汉子眯眼假寐。

如今他坐镇大红城守护那位皇袍女子,他和一个年轻人定下了约定,在他的有生之年会守在那女子边,直到他死去为止,寸步不离大红城。

他心甘愿画地为牢,中年汉子拿起那两把重剑,离开了简陋的小巷,负剑而行。

汉子想起那年少时那落魄至极的江湖,当时的自己一点都没有剑神的风度,拿着两把破铁剑就敢冲上去和别人干架,梦想有一自己会变成大侠大剑仙,而不是连剑客都称不上的半吊子。

但是很多年后,自己在落阳城上空用击败击败赵曦后被人封神西临剑神的名号后,才发现以前的江湖,比起现在决战云端之下,万人瞩目的精彩之战要值得怀念许多。

那一年,红衣女子在自己七剑过后双剑破碎,关长夜想起她落败时的容颜,并无惨白绝望,反倒是神采奕奕看着自己,放声笑言道:“天下有你关长夜,剑道不绝,快哉至极!”

关长夜走到那位目盲老人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老首辅,只要我关一天活着,西临就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侵犯我们的土地,即便是楚骁华想进来,也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老首辅望向这汉子,竭力瞪大眼睛,浑浊的眼中浮现黯然落寞缅怀感伤皆有。

“你知道我是谁……”

中年汉子深吸一口气:“我当然知道您是谁,只不过这个没卵蛋的天下不知道。”

“是你……你还活着,你就是他。”

“是的,我就是他。”

汉子背对着老人,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天下无双唯我敢战天门的关长夜仿佛变成了那个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两手空空背负双剑,周剑气四溅,如云雾缠绕,继而冲天而起!

关长夜大声道:“剑起!”

这个词浑厚激dàng),即便那高坐皇椅的年轻女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城内所有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兵器残剑,浩dàng)升空,齐齐飞向关长夜的头顶,遮天蔽曰。

紧接着,这些剑同时冲向城头,城内无数人不约而同抬头,只见一袭青衫拔地而起,坠向城墙,连同那几千把剑一同下坠,插于城墙之上。

“剑落!”

仿佛一锤定音。

剑气浩dàng)至极,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我关长夜从今以后只为西临守国门,立三千长剑为誓,剑在人在,剑折人亡!”

这一曰,西临剑神关长夜,再次立剑城头。

西临有剑神,剑士无双。

……

……

……

……

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曾经北域诸国最为强大的西临王朝,她脚下这座皇宫可谓登峰造极到让每个站在宫门前的外地人都生出只许磕头不敢抬头的想法,真是鼎盛!

这位着大红皇袍的年轻女子坐在湖畔凉亭中,四周无人,万籁寂静,他随手洒出一片鱼饵,便能迎来千鲤争食似血水翻滚般的画面。

自己回来大红城已经将近一年了,每次来这个地方总会觉得四顾茫然,这宫里面无论哪一个年轻男女看见她都会由衷敬畏,跪倒在地喊自己女帝陛下。

如今的自己每天都会坐在那张椅子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这些官员大多数都是来自胤国,有少部分是从山林归来西临的前朝遗臣,比如那位老太师钟泽剂,在西临亡国妻儿惨死后便一头扎进山林归隐,从此不闻人间事。可得知苏长燕回来西临后老人却毅然出世辅佐这位西临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君王。

或许是苏长燕的勇气感动了这位将死之人,老人面对少女上那份越来越强烈的君王气息,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的娴熟如意,从提笔困难到现在批阅奏折笔走龙蛇,可谓一千里,让这位老太师也挑不出半点瑕疵,让他心甘愿老死在朝廷上,决不离开大红城半步。

但还是有居心不良之人说苏长燕是疯王的女儿,终有

一天会变得和疯王一样祸害西临百姓,在大街小巷上随随便便含沙影,张口就来。

更让那些忠心耿耿之人感到悲愤的是,有人造谣她是楚骁华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在苏长青带领的西临叛军争夺剑库失败后,楚骁华处死了真正的苏长燕,随便找了一个和她容貌相仿的女子送来西临,借复国之意笼络西临流民,不让他们有造反的心思出现。

后来某个中年汉子提着两把长剑走出了皇宫,后来有人告诉自己,那个汉子一口气砍了十几个反复造谣自己份来历不明的浪dàng)子,亲手将他们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腹诽自己的世。

除了他之外,这座城里还是有人发自内心地愿意保护自己。

一场婉约秀丽的雨怯柔柔洒在大红城中,比起那气势磅礴的雷之雨便显得舒服许多。

这座小巧玲珑的五指湖在皇宫里向来如同地,闲杂人等都不可擅入,偶尔有从远处经过的宫女看见那个坐在湖边喂鱼的倾国女子,红袍女子上生出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她们心生敬畏。

她大概是做丫鬟做习惯了,现在做了皇帝便是这样,偶尔有清闲时也不知该做什么,这位女子便脱了鞋子,露出盈盈一握的秀丽玉足拨动湖面。

她没有欣赏那些千金不换的大红血鲤带来的旖旎湖景,而是痴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翠绿玉环,仿佛神游万里。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在那间远不如自己现在住的寝宫舒服华丽的小院里,也有这样一个鲤鱼池,她和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小男孩坐在池边喂鱼的时候,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总是为了这个小男孩喜欢谁多一点打打闹闹的。

小男孩总是笑得那么开心,那个时候她只觉得时间永远停止在这里该多好,小男孩的笑对她而言是那么温暖满足,比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要好多。

现在的西临朝廷,比自己小时候千臣群聚的场面显得冷清许多。

当她每清晨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总会觉得下的人无比陌生,他们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自己,在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上她要处理西临全境的事,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到自己手中,对于某些她难以定夺的事。

大臣们喜欢用争吵来解决问题,老太师说真正的明君不该封堵臣子们的口,朝廷上出现吵架的事是正常的,但他们总是吵得面红耳赤,似乎只要嗓门够大道理就是硬的,每个人的说法都是有理有据,让自己很难去挑他们的毛病,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

她根本不懂那些人在吵什么,很多事她都不懂。

正如她和关长夜一起回来大红城的时候,那些比自己更早回来这座城的西临流民跪在自己脚下,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反复磕头直到满脸是血,但他们的眼神是那么地欣慰。

很多事她不想也不懂,正如她不想离开他,但他好像不要自己了,并且坚持让自己回家看看。

很多事她不懂,但他的话她还是懂的,并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听他的话,因为她是他的丫鬟,丫鬟就该听自己主子的话。

正如她被困在这座城里,画地为牢,好似自由终不自由。

这一刻,在自己头顶上,有一只猎鹰飞快掠过,留下嘹亮鹰鸣,飞向看不到今天的远方。

湖边女子眼神迷离轻声道:“真是寂寞啊。”

无人应答。

她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玉环抽了抽鼻子道:“反正大家都是各活各的,下你开心就好了,我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bi)我做些什么,我也不用帮你洗衣做饭叠被子了,大家都活得轻轻松松的,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你说不想我因为哥哥活得愧疚,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在临安城里活到头发发白也没能回家去看一眼,可我也是有想法的,我也想要一个家,我也想过相夫教子的生活,可有些东西你不给我,我也不敢问你拿。我不仅是个胆小鬼,还是个笨蛋,我比不过石榴竹子那些丫鬟们,也比不过关雎这样的江湖女侠,连一个来自青楼的女子都比不过,我的亲人全部都死了,除了苏长燕这个名字,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我,真的没资格喜欢你,也不值得你喜欢我。”

“我总有一天会死的。”

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心,只是有点委屈。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想起了那片种在自己屋子前的小竹林,即便现在拥有整个西临王朝,她还是觉得只有那片楚瞬召送给她的竹林才是她的,什么西临女帝,什么复国崛起,对她而言都很陌生,在大红城里始终让她开心不起来。

她咽了口气,穿上那双不符王朝礼制的绣花鞋,没来由有些惆怅。

她好想他啊。

脚步声忽然从自己后出现,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转,看见那位慈祥长辈的面孔,脸上便开心了几分。

老人轻轻放下那两把重剑,这位重新出世的西临剑神,在整个西临百姓的心目中人人自肺腑感到敬佩,汉子很不见外地坐在她边。

两人并肩而坐,远远看去好

像一对父女般。

苏长燕靠在他肩膀上,笑脸灿烂,关长夜也闲不住嘴东扯西扯的,说来说去,也是年轻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苏长燕看着湖水怔怔出神。

年轻女子忽然问道:“关叔叔,你后悔遇到赵姨吗?”

汉子苦笑了一声:“哪能啊,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世人都以为我和赵曦第一次见面是在落阳城,其实我们两个是在怀谷关内的一个小酒庄遇到的,当时那娘们好大的排场要我们全部人滚出去,说我们上的酒味熏到她了,老子当场就不乐意了,冲上去和她理论被她揍得我那叫一个惨,她当初真是有点丧心病狂……陛下,要是你真的喜欢上谁了,就不会说后悔这种话了。”

苏长燕低下了头,眼神有些委屈,温暖的阳光透照在她那祸国殃民的容颜上。

关长夜看着她的脸庞,心中泛起一丝愧疚和感慨,像是想起什么,拉下脸沉道:“那死小子把我女儿不知道拐到那里去了,下次见着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老子解气。”

“关叔叔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汉子犹豫片刻道:“本来不想打扰陛下赏鱼的,但有件事还是想告诉陛下,臣前不久得到消息,那小子现在是胤国的世子了,或许我们应该去胤国临安城观礼的,但臣知道朝会的事弄得陛下有些焦头烂额,索就没跟陛下说了。”

苏长燕点了点头,胤皇楚骁华答应儿子将玉玺还给苏长燕的时候,除了在西临剑州安放了大量的胤国铁骑让他们镇守西临外,将这个国家大部分的权力都还给了她,即便是属地划分的朝臣任命他也不去过问。

这场朝会规模不会太大,说白了也也就是现在西临有资格分一杯羹的各方实力一起共谋利益。

苏长燕不奢望这些人可以帮到自己什么,但希望可以将他们拧成一股绳,现在的西临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动dàng)了,除了无上剑宗摇摆不定,经过胤国铁骑的重创后不愿露面,曾经地位仅次于西临四大家族的端木林家还有慕容家族都已经向自己表示忠心。

第三百八十章 十万剑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轻声笑道:“没关系,我登基那天他也没来,算是互不相欠吧。”

关长夜嗓音沙哑苦笑道:“您登基的时候他还在燕莽打仗,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苏长燕愣愣地看着关长夜,不可置信道:“他……他去燕莽了?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关长夜哭笑不得道:“他何止去燕莽了,现在燕莽已经被胤国铁骑攻下了,据说柴氏皇族已经全部死了,而带兵攻入安息城的人,就是楚瞬召。”

她目瞪口呆,红袍包裹下的柔滑段缓缓颤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是楚瞬召会去做的,她本以为自己离开他之后,他会在皇宫里平平静静地过子,就像她陪伴他的时候那样,怎么会去燕莽打仗杀人,她不敢相信。

关长夜双拳紧握轻声道:“恕我多说一句,燕莽的皇后柴鹿牡便是死在他的手下,是我错了,不该教那小子剑术的,也不该让他bi)着陛下回来这里的。”

苏幼奴摇了摇头,有些如释重负道:“真累啊……”

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说。

他杀了那个燕莽皇后,天下的人会怎么骂他?

但她不会骂他,她只是觉得天下男女,若是喜欢对方,无论他做过什么样的错事,她都会原谅他,即便全天下的人不理解他,可她也会相信他。

在梦里,有多少次她想脱下这件皇袍一走了之,想着她偷偷跑回去胤国后重逢的场景,醒来的时候却却发现自己不能走,也不敢走。

她觉得心很痛。

关长夜轻声叹息道:“这件事也怪不了那小子,让楚瞬召去燕莽打仗一定是那个胤皇的意思,人活一世各有天命,有些人可以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很幸运,可很多人做不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能做别人要他做的事,接受结国。燕莽皇后死在那小子的手中也好,总比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

说到这里他猛然刹住话头,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曾经的西临皇后便是被胤军**后无法忍受**自尽而死,他心有余悸看着这个年轻女子,女子哑然失笑抬手擦去汉子唇边的血迹,微微摇了摇头。

关长夜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剁下来,苏长燕哪怕没有生气,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轻女子幽幽道:关叔叔,以后知道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我希望你早点告诉我,若是他需要帮助的话,我们也可以能帮就帮,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承受的感觉很累,我是知道的。”

等她离开后,汉子看着那片湖水,很久都没有离开。

汉子忽然想起一句话,是某位读书人说的,什么什么江湖人终成眷属,到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沉默良久,最终挤出这两个字。

“放!”

汉子猛然站起,依旧面对小湖。

随着老人的起,湖里一同升起的还有十万把货真价实的陨神钢剑,可谓浩dàng)之景!

假如当年胤军入城时他还在这里的话,这湖里藏着的十万把剑,就是用来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铁蛮子!

十万把剑,砍十万个脑袋,还不够?

皇宫上下满剑气!

……

……

临近长郡白莲城,楚瞬召一行人下了马,找了家酒楼歇息。

这间挂着新幡的酒楼里人头攒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酒楼伙计招呼着这群贵客上二楼就坐,那些被带往西临朝廷为官的翰林院学士们看着这里生意火爆,抬头便望着二楼的的风景,二楼的食客们也伸长了脖子看这批白袍学士,其中还有五百精骑停马于酒楼门前,楚瞬召让伙计弄一下拿手的菜给他们吃,长途跋涉未免劳累。

这一路上他听着那些学士们高谈阔论,好不闹,这些入仕西临的学士们大多数是寒门学子,城里那些权贵们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西临大红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官,说不定一辈子都很难回胤国几次,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十分拼命争取这次的机会。

当年的西临大臣被胤国铁骑屠戮了不少,剩下的也大都自尽殉国,西临复国需要大量的读书种子和武将,先前已经从胤国朝廷调了一批过去,现在楚瞬召又带了一批过来,希望她见到后会十分高兴。

楚瞬召坐在窗边喝酒,轻轻柔柔的敲门声响起,年轻世子说了句进来,一个小丫头端着菜肴走进了房间,用纤细小腿蹭了一下房门将其关上。

她看着窗边的年轻公子怯生生放下菜肴,楚瞬召打量那个小巧玲珑肌肤白皙的女孩,女孩望着脚尖,耳根红透,楚瞬召顿时玩心大起,来到餐桌前坐下夹起一块鱼细嚼慢咽了起来,笑道:“吃饭了没?要不坐下来一起吃?”

女孩软软哦了一声,有些紧张坐在楚瞬召对面,楚瞬召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软膏,她低声谢谢,吃得细致缓慢。

她忽然好奇问道:“公子是何方人士,方才远远得见着你们的马队从城门那边走来,好大的排场呢。”

楚瞬召笑着道:“我们从胤国

来,那些是前往西临朝廷为官的胤国学子,而我就是胤国的世子,真要去大红城见你们的女帝陛下。”

俏丽丫头呆呆地看着他,楚瞬召话里的信息量太多让她没反应过来,她连忙下咽下块柔声笑道:“公子尽管吩咐,今夜在这歇息一晚,公子要什么我们今晚给公子准备妥当。”

楚瞬召笑着点点头,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葱花,眯眼打趣道:“像只小花猫一样。”

“公子今晚要暖吗?不知公子今晚何时歇息?”

她说完这一句顺带着也脸红起来。楚瞬召愣了一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斥责道:“你跟每个来这里的男子都说这样的话吗?”

女孩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角,在这些酒楼里的女侍除了洗碗擦桌外还兼职替酒客暖,这是很常见的事,在冬寒时节便更是常见了,而且在酷暑之时,她们还得拿着扇子给酒客要扇一夜都不许打瞌睡,伺候客人熟稔得很,比起那些睡觉呼噜整天的汉子,这位年轻英俊的公子瞧着也顺眼,赖在这里陪他一晚上倒也不吃亏。

楚瞬召对她笑道:“不用给我暖被窝了,晚些再拿一壶酒上来。”

楚瞬召温柔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女孩轻轻点头,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失落不解,转离开了房间。

楚瞬召看着她关上了门,脱下鞋子在上盘腿而坐,闭目歇息,在浅浅的睡眠中,楚瞬召总是可以看见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母亲将出之血传承给他的同时也将那些来自先祖的记忆给了他。

渐渐地,他觉得上的被子消失了,自己好像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帐篷里,帐篷外是翠绿葱葱的青草,一条小溪像是白雾般流动着。

他躺在这片天地间,感觉自己的互相随着某种神秘的节奏起伏不定,整个体都是暖洋洋一片,像是在大冬天里搂着被子睡觉一样,一种极为美好的感觉,少年渐渐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从临安城跑来西临长郡白莲城,中间隔了三个州,整整两千里的路程,幸好父皇佩给自己的马匹脚力不俗,行虽无千里也有四百,若是自己快速疾驰说不定现在就到大红城了,可是还带带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马车一个时辰只能走五十里,每两个多时辰他们就得歇息一会。

好在自己也不着急赶路,一路上停停歇歇,有好风景就下车游玩一通,或者和那些学子们侃侃而谈。

等他们进入西临概州后,楚瞬召与一座驿站兵卒道明份,不一会便有千骑兵力飞奔而至,说是要亲自护送他们抵达

大红城,为首的将军相貌雄刚,在确认确认楚瞬召和那些学子的份后显得如释重负。

在胤国占据西临后三十万铁骑兵光是十五万便在西临各地驻扎,青鹰营可谓名动西临,轻甲重铠俱是仅次于风鹰铁骑军的装备。楚瞬召亲自发话,向那名将军要了一匹红龙马,这种暗青色的烈马双眼赤红,巨大的鼻孔一直喷着白气,材比普通的战马大将近一半,骑着这马像是乘龙般爽快淋漓。

楚瞬召也是第一次见到号称胤国乘力第一的红龙马,很是好奇骑在马上,在众多白马士子中显得鹤立鸡群,少年悠游自得,如江湖剑客负剑而行,学院学子负书而行,年轻人及冠之后大多会出门历练一番。

楚瞬召当时夸赞这批甲士气盛如龙,衣甲鲜亮,比之风鹰铁骑雄威不减半分,让那些士兵打心眼高兴喜欢,言谈舒服便不由亲近了几分。

概州边境的马贼多如飞蝗,这里的兵荒马乱便是士子名流所谓的民不聊生,连铁骑兵也很难镇压这些马贼,这些马贼狡猾如蛇,出的弓箭又远又准,他们采用游猎的进攻方式对军营发动袭击,他们的目标便是士兵上的铠甲,他们总能找到士兵铠甲上的缝隙将羽箭送进去,待士兵还未倒地前甩出链钩勾中他们的脑袋,将他们一路拖回寨子去,将铠甲剥下来倒卖给樽国那边的铠甲商人。

比起雪莲城的安分守己,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士子来到这里,楚瞬召更是忧心忡忡,好在现在多了一群骑兵来庇护他们前往大红城,胤国铁骑是沙场上的魔鬼,但不擅长在山地作战,但若是遇上成群结队的马贼,谁强谁弱可就不好说了。

楚瞬召在一家相对简陋的客栈安置好那群士子后,便和那位将军说想一个人去附近逛逛,并且拒绝了将军给自己随行陪伴的士兵。

这一下午,楚瞬召顶着毒辣的太阳牵马慢行,边境风沙吹过倒也有些白马仗剑走边疆的意境,楚瞬召一路牵马行走,好不容易来到一处见得着炊烟的地方,少年举目望去,不远处便有一群逐湖而居的百姓人家。

他忽然见到一个坐湖吹箫的纤细影,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个少女独奏竖吹,音调婉转凄凉,他从小就听姐姐吹箫弹曲,对音律也是通晓一二。

楚瞬召坐于马背聆听许久,不由得有些惆怅。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虽说不如那些贵室小姐般衣缕绮绣,但衣着朴素干净,少女侧脸素白如鹅蛋,可谓天生丽质。

少女面湖而奏,玉唇轻吹木笛,那曲中意境悲凉,面湖而奏,楚瞬召听着听着,忽然有些想念苏念妤

那纤细如葱的玉指,那指尖的滋味,想想真是回味无穷。

不知何时箫声渐停,不远处的少女被他看得满脸俏红,两根极为好看的手指悄悄扭捏着衣角。

楚瞬召笑了笑,狐狸尾巴下意识又翘了起来,这沾花惹草的本事可是一脉相传的,但字杀人,朱子微和澹台宁素便是最好的例子,楚瞬召也不打算和她发生点什么,翻下马过去讨口水喝便算了。

那湖边少女见楚瞬召慢慢走来,忽然有些惊喜,下意识握紧木笛,低头默不作声,见他嘴角带笑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这才让她有些心安咬紧下唇,但仍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她和无数归来西临的流民一样她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当年西临被胤国铁骑灭国时,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被父母抱着混入难民潮离开这片世代不曾离开过的土地,他们这些西临流民在胤国的地位与猪狗无疑,男子血汗与女子美色便可按斤两来算,姿色平平者沦为奴隶,略有些许美色的女子都会被人买去当玩物,她的母亲便是这样被一位半百岁数当铺老板垂涎段,亲自带奴仆上他们家门来抢人,母亲宁死不从挥刀自尽,方才让那些人悻悻离去。

前些年父亲病死前告诉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去西临的家看一眼,恰好苏长燕带着王朝玉玺归来西临,胤国这才让他们这些西临流民踏上返乡之途。

少女虽说贫苦无依,但有人怜惜她的苦命和孝心将她带回了西临,一如过去般她跟着西临流民踏上了返乡之途。

在归乡的路上,少女只带了一坛骨灰和一根木笛,从她踏入西临土地那一刻,少女坐在马车后一路吹箫,扬撒骨灰,箫声不绝。

不等楚瞬召开口讨水,女孩声如蚊鸣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人?”

楚瞬召直截了当告诉她:“我们是从胤国来的,都是要去西临朝廷做官的,姑娘这里就你一个人,父母亲人呢?”

她摇头道:“都死在胤国了,我现在跟叔叔婶婶一起住。”

楚瞬召和她一起坐在河边,接过她递来的半碗清水一饮而尽,也示意她坐在自己边,少女红着脸既不敢坐太近也不敢离太远,。

楚瞬召闻着她上特有的少女清香,少女有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这双眼睛倒不显得她有多么聪慧过人,只是透得心灵澄澈,如面前那片清澈湖水般,楚瞬召一时间想不到话头,少女也不说话低头抚摸那根深紫木笛,这根笛子是她母亲亲手帮她做的,虽说不是上品质地的珍惜木笛,但在少女心中也是千金不换的存在。

楚瞬召笑而不语捡起一片树叶,将叶子轻轻一折抿在唇边,吹起那首澹台宁静唱过的《光谣》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公子以叶吹曲,曲调悠长迷人,空灵自在,少女不知不觉俏脸绯红,愈发艳动人。

楚瞬召漫不经心地吹着曲子,少女也不说话,只是瞪大那双好看的眸子,将木笛轻轻抵在唇边,跟着楚瞬召的调子吹了起来。

北域不比南陆,风俗极为开放,尤其在偏远之地女子丧父改嫁小叔子也是很常见的现象,更别说抢婚之类的野蛮习俗,野外苟合席天幕地更是见怪不怪了。在这片最早被冰雪覆盖的土地,生存永远是在伦理道德之上。

少女渐渐放开心,她轻轻挨着楚瞬召的肩膀吹着笛子望向湖面怔怔出神。

要是哥哥坐在这里的话碰上这样一位给自己送水的清澈女子,早就忍不住出言调戏,趁着女子羞便半推半就行鱼水之欢,楚瞬召忽然放下叶子往她脸上弹了一下,转头坏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脸皮薄,那脸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有些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楚瞬召也不为难她,躺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雨朵飘飘,这般闲逸无忧的子,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夹紧双腿坐在楚瞬召边的少女握着木笛低声道:“我叫赫连凉。”

楚瞬召亲声问道:“赫连……你和赫连家族是什么关系?”

她这番话让自己想起那个曾经称兄道弟的赫连元年,还有那个为救苏长青死在处刑场上的赫连清儿,自那以后,赫连元年便从临安城里消失了般,这对曾经名动皇城的戏子姐弟离开了他,这时常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她柔声道:“赫连家族是西临四大家族之一,除了本家的成员外,像我这种都是西临数万姓赫连的人之一,只是一个姓而已,和他们那些尊贵的上家谈不上什么关系。”

楚瞬召眯眼笑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两个故人,他们也是姓赫连的。”

“他们还活着吗?”

“都死了。”

“哦……”这句话让少女有一种惆怅的感觉,她下意识反问楚瞬召道:“那公子你也是西临人吗?跟我一样也是归乡的流民?”

楚瞬召捏了捏她的耳垂调侃道:“我不是西临人,我是胤国人,而且还是胤国的世子下,你信不信?”

她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又在开玩笑了,胤国的世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楚瞬召忍俊不道:“你说不是就不是?那我不是很没面子,我不仅是胤国的世子,我还差点做了你们西临的亲王呢!

她撅起嘴唇一本正经反驳道:“公子真喜欢开玩笑,我们的皇帝陛下就是个女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截尸

一阵细碎脚步打破两人的争执,一个穿着翠绿绣花鞋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笑眯眯看着赫连凉说了几句话,用得是概州这边的方言,楚瞬召就完全听不懂了。

小丫头指了指楚瞬召,又指了指赫连凉说了些什么,只看赫连凉的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举起心木笛作势要打小丫头,还孩子还不依不饶扑在赫连凉的上反复念叨,这下子赫连凉终于生气了,拧着那孩子的耳朵用木笛往她她股蛋用力抽几下,可谓霸气十足,看得楚瞬召都有些瞠目结舌,那丫头也不哭,只是一个劲地笑着傻乐着。

教训完小丫头的赫连凉问楚瞬召吃过午饭没有,无论胤国人也好西临人也好,远道而来都是客人,便要请楚瞬召去屋里坐一下。

楚瞬召心想走了那么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好,便跟着赫连凉走进那间看似简陋但是很干净的村子里,那始终被赫连凉牵着的孩子目不转睛盯着楚瞬召,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好看极了,比姐姐还有好看许多。

这湖边还有十来栋潦草茅屋,茅屋门前的竹竿上的衣裳随风而飘,竹娄里还有刚从湖里打上来的草鱼,这附近的居民都是靠湖而生了。

楚瞬召坐在这间茅屋里靠着墙壁歇息片刻,这屋里还睡着一个半百老人,赫连凉告诉自己便是这位老人将自己带回了西临概州,她们家以前的老房子当年都被胤国铁骑给烧了,一群无依无靠的流民只能在这片湖前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园。

她又指了指边的小丫头说她是老人从路边捡来的,老人担心自己有一天死了没人收尸,便将她当孙女来养。于是这三个非亲非故的人便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互相扶持而生。

老人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公子也很感兴趣,两人便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赫连凉给他倒了一杯温的山楂茶,楚瞬召下意识瞥了她一眼,这个轻轻的眼神却让少女的脸红艳了起来,老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觉得要是有人能将她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个家了,不需要跟着自己在这湖边打鱼吃苦头。

四人席地而坐,吃着赫连凉最为拿手的烤鱼,楚瞬召一口咬下烤得焦香的鱼尾,赫连凉说不定还真是官家小姐出的,都知道细嚼慢咽不露齿,那个穿绣花鞋的小丫头的吃相可就风卷残云了,看得楚瞬召有些瞠目结舌的。

老人却吃了几块便放下了筷子,眼神有些不自在,楚瞬召皱眉道:“老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老人对楚瞬召勉强摇了摇头,他转头看着赫连凉,少女也低下了头,反倒

是那个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嗓音凄凉道:马贼……那些马贼整天都来扰我们……把我们抓的鱼都抢走,上次还把爷爷推到湖里面……说这两天让我们给他们交银子……不如他们就烧了我们的房子,还要把姐姐带走。”

徐凤年皱眉问道:“这附近这么乱,那些官员就不知道管一管?”

老人语气苦涩道:“他们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流民的死活,个个都是抱着银子过活的,死了人去报官也没人管。”

楚瞬召面无表放下了筷子,老头泛起苦色轻声道:“我们西临虽然是复国了,但那些官员和马贼都是勾搭在一起的,个个都是狼狈为,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他们想把凉丫头带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这老骨头也拼不过他们,这里的子过得不安生,连胤国那些骑兵都不来看一下,公子是要去大红城吗?那最好就赶紧走了,一会黄昏落时马贼来了就不好走了。”

楚瞬召依旧面无表,但拳头慢慢握紧了。

老人壮起胆子说道:“这位公子,我希望你能把她们两个带去大红城,她们去了大红城或许后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辈子在这小湖边也只能被马贼欺负到死,只要你愿意带她们离开,老头不介意给公子磕几个头,就当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了。”

楚瞬召眯眼道:“去了大红城又如何?你让她们两个女孩怎么生存,还不一样让那边的人给欺负死,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的。”

赫连凉咬着嘴唇,眼神落寞。

四人沉默不语,楚瞬召望向窗外夕阳,只听天上传来一声清脆鹰鸣。

在楚瞬召看不到的地方小山坡上站着一位锦衣公子,公子边有两名扈从,其中一位枯瘦老人生得一幅贼眉鼠眼对着那位锦衣公子声道:“少爷,这附近的一百户居民已经被我们的人杀光了,这个小村庄是最后一户了,他应该就在这里了。”

其中一位健硕如棕熊般的汉子提起沉重古朴的战刀冷笑道:“自从那小子进入西临后我们便跟了一路,现在好不容易落单了,岂能不杀?”

锦衣公子大笑了起来,那冷的目光不曾从小村庄上移去,寒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燕莽毁灭者有多厉害,把他抽皮剥尸晾在这里才有趣,让过路的人看看他的下场!”

枯瘦老者练练点头道:“据说楚瞬召还带了将近一百的胤国士子要去西临朝廷,不如把他们全部杀了,那才叫痛快!”

听到楚瞬召这个名字,年轻人双目泛红,咬牙切齿道:“

姓楚的人全部都该死!”

……

……

村子里人都狼狈地往南边的树林跑,赫连凉抱着妹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人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后赶来的那位中年汉子急匆匆道:“他娘的,我们这是得罪谁了?!今儿来的人不是那些马贼,而是是实打实的军队!还他妈穿着铠甲,借过借过!让老子喘口气!我跟你们说,老子最后跑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人往那支军队走去,手里握着一把剑,好像要和他们对抗一样,真是疯了!”

有人惊讶问道:“就他一人去了?”

汉子骂道:“那小子脑袋被牛尾巴甩过的!就他一个人去了!瞧着像个读书公子,拿着一把剑就去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我看那伙人八成就是来找这个小子算账的,一会得被人砍成块丢湖里喂鱼!”

赫连凉红着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老人,只记得楚瞬召最后对她说道:“你带他们两个去后山避一避,这些人都是来找我的,不到黎明之前不要回来村子,切记切记!”

她要楚瞬召和她一起走,楚瞬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带着那孩子离开,说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对付他们没啥压力。

她抱着妹妹牵着老人的手走一步回头看一步,楚瞬召笑着摆了摆手让她快点离开,她这才牵着老人往后山跑去。

她凄声哽咽道:“公子……”

整个村子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楚瞬召望着北边的山坡,心想这些人终于来了,只不过比起意料之中的阵仗,可是大了许多。

为首的锦衣公子高骑大马,在他后有三千骑兵骤然停住,那个和楚瞬召年岁相仿的锦衣公子策马而立,透着火光凝视楚瞬召,他第一次看人被那么多骑兵围住的时候,还能那么安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三千骑兵,就是五百也能把这里的人吓得滚尿流了。

楚瞬召没有看那些趾高气昂的骑兵,而是与那锦衣公子远远对视,锦衣公子没有待任何武器,神冷漠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一样。

这位号称三截尸的年轻人为了杀死楚瞬召不惜将这方圆五里的居民全部宰了,只为了不留下一个活口,在现在西临朝廷势力中,曾经的西临四大家族已经没落无名,反倒是西凉宋家一支独大。

西临朝廷中,他的父亲西临上柱国宋庆林的言语相当于女帝陛下的话语般,位极人权,功高震主,除了这三千人的军队外,他父亲还在西凉拥有三万多人的正

统骑军,就现在西临的环境而言,若是在西临碰到宋氏家族的人,无论是谁也要自行低下一头。

他的哥哥宋长希便是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在父亲得知楚瞬召要来西临后特地和朝廷封锁了这个消息,他为了给长子报仇特地让小儿子宋镰在他抵达大红城将其杀死,决不能让他踏入大红城一步,这便有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围杀。

三千骑兵对一人,外加三位武道高手。

楚瞬召看着他们轻声道:“本世子从进入橘州便注意到你们这三个鬼鬼祟祟的东西,当时不想和你们开战是担心伤到那些手无寸铁的翰林院学士们,现在来到概州后好不容易找了一支军队保护好他们,这才偷偷摸摸跑了出来,便是想看看这西临境内是谁想杀我,你们放心,在这之后本世子会把你们背后的主谋揪出来,无论有多少人,本下都会让胤国铁骑将他们踩成血泥。”

那锦衣公子扬起脑袋高声咆哮,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膛里的悲愤都喊出来般,“你真以为你是神仙吗?我们有三千人的骑兵,今夜过后变成血泥的人只会是你!我西临王朝曾经坐拥北域全盛之力,如今便是被你们这群铁蛮子所祸害成这样!而我哥哥便是被死在你们的马蹄下,今过后我便要杀了你这个胤国世子为我哥哥报仇!”

楚瞬召轻描淡写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便是你们这些西临流民的骨气,你们今能回来西临,全是楚骁华对你们的仁慈,这一年多过去,你们非但没有感激楚骁华,居然还想偷偷摸摸截杀本世子,看来你们是太久没做狗了,就忘狗是怎么做的了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既然做了狗就别想着再做回人!”

众人哗然,有人高举武器叫嚣着要将楚瞬召砍成碎块丢去喂狗,三千骑兵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楚瞬召大卸八块。

楚瞬召依旧平静道:“从西临亡国那一起,你们便成了胤国人的狗,但狗远比你们这些人忠诚得多,可你们的命却变得狗命还不值钱。我们给了你们一个复国的机会,便是希望你们可以重新拥有希望,既然你们不珍惜这份希望,那之后的绝望该有多么强烈,就像当年大红城被攻破的时候,本世子会让你们重新想起来的。”

三截尸扯着马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边的枯瘦老人道:“要不你先去把他的嘴巴撕了,等他没那么多话的时候,本少爷再考虑是将他剥皮抽骨还是五马分尸?”

楚瞬召的眉头挑了一下,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龙雀剑出鞘半分



赤红剑气瞬间倾泻如洪,击中了坐在马背上的锦衣公子,将他从马背上狠狠击落,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擒贼先擒王,楚瞬召一剑便想要用剑气穿透他的躯!她们还是小看了从燕莽蜀越归来的楚瞬召,尤其是那干瘦老人更没想到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居然如此浑厚绵长。

三截尸被他的剑气从马背上击落飞出五六丈远,重重倒在地上,楚瞬召没有继续使用剑气截断他的脑袋,因为他看见那坐在草地上的三截尸上的锦衣被剑气撕裂,露出精壮结实的材。

他看着楚瞬召咧嘴一笑,也不忙着起,只见他周气机环绕,楚瞬召的剑气打在他上便如泥牛入海般转瞬即逝,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这位宋家二公子宋镰自幼练气不练剑,练气时需于出时面向东方,吸入天地之中的自然之息,以引发体内的阳气,遍气机如龙蛇游走,楚瞬召无法用剑气击破他的护体真罡并不冤枉,他所修习的归生天是一种不顺天理逆天而行的强大秘术,练到第大成甚至能接近飞升仙人的境界,体自然返璞归真,普通的气机轰击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能破坏一切由气机构成的进攻,无论是浩然真气还是自然之息,换而言之,即便对上儒家圣人也有一战之力,他最喜欢将战败者的尸体撕成三段,故人称三截尸。

三截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猛然欺上前以手刃劈下,干瘦老人随之出击,楚瞬召往后撤了几步,眼见三截尸高举手刃当空劈下,楚瞬召反手握剑往后一划dàng)出一个剑弧,龙雀剑砍中了三截尸的手掌却没能将其斩断,反而发出金铁轰鸣的声音。他的体强度真是堪称恐怖。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瞬召后仰不倒,三截尸像是捕杀猎物的飞鹰般,手刃反复劈下,楚瞬召不得不用刀滚雷沉重旋绕,一番劈砍下来,刀滚雷也没能把他的手臂滚断。

楚瞬召后撤左手压地,慢慢体恢复直立姿态,那实力高强的三截尸狰狞狂笑,眼中焕发出雪白如霜的光芒,楚瞬召在燕莽蜀越见多了五花杂门的招数,自然也有了登高望远的眼力和应对的手段。

当三截尸决心下一招截断楚瞬召躯时,楚瞬召却将龙雀剑收回剑鞘中欺而进,三截尸见他如此托大这下子连剑也不用了,更是兴致高昂直奔而上,五指成爪往楚瞬召的脸面抓去。

楚瞬召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直接拿脑袋往他的脸一撞,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但楚瞬召的手像是蟹钳般牢牢抓住

自己的手让他无法撤离。

楚瞬召抬膝踢中他的腹部的瞬间松开右手,用手肘狠狠撞击他的后背,这一上一下通体打击,让三截尸感觉一阵气血翻滚,他用力膝击将三截尸整个人顶了起来,左腿高抬踹出,踢向腹部!

这一下让三截尸吃到自大的苦头了,腹部是他最为薄弱的部位之一,他整个人再次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地后依然滑行出老远。

楚瞬召的形似乎比刚才魁梧了一些,那件白袍被他撑起的肌涨得死死的,双面赤红如火。

三截尸吐出一口血水,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会如此过人的体术,自己当下也是吃了大亏,白白被他用体术打得自己气血翻涌,期间楚瞬召这一次没有乘胜追击,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般,周焕发出像是出东升般的光芒。

三截尸他抹去嘴角血水,缓缓起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干瘦老人见多识广声冷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楚瞬召的母亲是那大名鼎鼎的楼欢公主,这是布尔赤金家族的出之血啊,草原诸神赐给布尔赤金家族的火焰!这份力量让这些神血后裔,无所畏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光辉四!”

三截尸眼神玩味,对着楚瞬召嬉皮笑脸道:“让他们跟你好好玩玩,本少爷休息一下,一会再砍你的脑袋。”

楚瞬召面无表,沉心静气,控制住体内那股奔腾如龙的血。

三截尸号令高声号令那些骑兵,“也不知那小子是用剑厉害还是用拳厉害,你们上去陪他玩玩,谁将他的脑袋先扎下来带给本少爷,重重有赏!”

步骑从山坡上缓步前进,这三千名从西凉调来的狼虎之师,气势雄壮人马俱甲,只为杀他一人而来。

他们没有急于展开冲锋,展开半月形的包围圈,将楚瞬召的退路围得死死的,可谓虎视眈眈!

楚瞬召望向大红城所在的方向,左手轻轻按住剑柄。

他会在去见她之前,解决好这一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起舞杀千骑

老人无动于衷。

中年汉子言又止。

这个望向他们的年轻人是楚骁华的小儿子,大胤王朝的世子下,在西临的土地上截杀胤国世子造成的后果,或许会给西临造成比十年前更可怕的灾难。

楚瞬召扯了扯追加,他面对燕莽大军亦是如此,何况你这三千骑兵?!

按剑而立的楚瞬召默不作声,面对那支浩浩dàng)dàng)随时都会举矛前进的骑兵,龙雀剑出鞘半分,他轻轻屈指一弹剑。

如同丧钟高鸣!

唯一敢放声高笑的三截尸嘲弄道:“一人曾当百万师是吧?你楚瞬召要是那么有本事面对三千骑兵,那你就杀吧!本少爷亲手替你收尸!”

为首缓缓举枪的披金甲的魁梧骑兵,上穿着的金甲前和后背处盘踞着五条红鱼,除了这两条,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的红鱼缠绕,全共计八十一条红鱼。

曾经这铠甲是在西临最为鼎盛的时期,西临邵武皇为了保护保护王室后裔所创建的精英卫队所穿戴的铠甲,这些皇室护卫队总共有三十名武士。

这些铠甲是宫廷铁匠花费三年的时间才锻造出来,甚至有秘术师在上面施加了了咒印,这些传奇般武士被百姓富于诗意的称为“红鱼铁卫。”

在后来发生了一场特殊的变数,曾经鼎盛一时的皇室护卫队被正式解散,但他们上的铠甲却被流传了下去,大部分都被珍藏于皇室武库中。

这种铠甲可谓巧夺天工,工匠将一片片的钢片用细铁线连接在一块,曾经有好事者数过这些铁片,总共有四十八万片,全都被钻上了小圆孔以穿线用,而且铁片轻薄如羽,不同于普通士兵的盔甲遇到刺穿力强的兵器轻易就会被洞穿,这些铠甲上面的钢片数量繁多且排列紧密,寻常兵器根本没法洞穿。

整具铠甲看起来惟妙惟肖,如今随着士兵的冲锋,上的钢片晃动有如龙鸣。

能继承这样铠甲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这位穿金甲的魁梧男子面对楚瞬召洒然大笑,看着那位白袍少年颇有慷慨赴死的意气,或许这便是皇室子弟的勇气,大概是心知必死依旧直板。

他枪指这位年轻世子洒然笑道:“今之战虽胜之不武,但是能和燕莽毁灭者交一次手,也不枉此生了。”

面对楚瞬召这样的人,在场的骑兵谁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全而退。

男人拍了拍自己上这件不知死后会交给谁的御制铠甲持戟前冲,朗声道:“全军迎敌!”

三千大戟整齐高举,曾

经西临王朝最为鼎盛的时期,这样的高举的长戟有五十万根!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百多骑先后扑杀而来。

三截尸还在狂笑,只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楚瞬召脚下地面轰然炸开,恰如平地起惊雷,竟然带起风沙走石。

这些先士卒的骑兵每一步都在草地上沉闷震动,在刚才与楚瞬召与三截尸的对决中,他们知道面对楚瞬召这种与自己实力悬殊的剑士,他们展现出来的破绽太多,大多数的人注定是没法活下去的。

一旦他们展开了这场围杀,也决不能让楚瞬召从他们的进攻下逃脱,除了冲锋外便没有多余的磅礴气势,意在以最快的速度杀死这个年轻世子。

没人敢轻看这个杀死燕莽皇后登顶安息城的年轻人,一旦遇上楚瞬召这等实力的人物,一招不慎足以致命。

为首的金甲骑兵咆哮冲锋,在他的预想之中,三千骑兵来回交错发起进攻,即便他们这两百骑兵没能杀死楚瞬召,最坏的打算也是擦而过,下一瞬便有其他骑兵补位进攻。

如此来回拖延错攻,总有一根长戟能扎进他的里,大家来回拖延,即便是他剑术再好也有力竭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三位武道高手站在附近,只要楚瞬召展现出一丝疲态,那便是他将死之时。

只可惜他们这些先士卒的士兵没有想到,他们所谓以命换命的冲锋,在楚瞬召眼中不过是蝼蚁奋勇罢了。

那位穿素白长衫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金甲骑兵马前,金甲骑兵立马反应过来,以为有机可乘的他骤然间提戟上挑,手中的长戟猛然气机暴涨,就要穿透楚瞬召的膛!

一道幽灵般的剑影与自己的长戟交错而过,长戟仿佛以卵击石般被斩断,金甲骑兵整个人像是被大弩出的巨箭击中般,半边子被剑气拦腰斩断,当场死绝!

骑兵下的马匹还在奔跑,但更多的尸体倒飞了出去,场面极度血腥残忍。

楚瞬召以无与伦比的暴力斩杀这些骑兵,在马背间如同鬼魅般穿梭滑行,后炸出了一大片肆意飞溅的血花。

红鱼骑兵亲眼看着楚瞬召剑气所到之处,无不是一大片血模糊。这些士兵试问自己练武何时能与这种以一人之力抵挡千百兵马的本事。

像是大唐剑皇就有一人挡千军的本事,那个男人以一人之力斩杀了五千叛军,在大明宫外堆积了足足三千具尸体,密密麻麻如蚁窝,男人从皇宫大门一路战到长安城门外。

一路上都是他留下的

剑气长痕,痕迹一直连绵到城墙之上,可谓一战惊天!

现在仿佛历史重演般,这个岁数远比大唐剑皇要小得多的年轻人正在做着同样的事。

楚瞬召形如游鱼在这些骑兵里来回穿梭,剑气一涨再涨不曾呈现力竭之势。

楚瞬召每一次挥触剑气斩杀骑兵,膛里的杀意也随之水涨船高,剑气轨迹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长,剑气翻滚如蛟龙出海。

骑兵被剑气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斩断躯,各种剑法在楚瞬召掌心中来回出现,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三位武道高手有些看呆了,眼见楚瞬召再次挥出剑气长虹,便是几十具尸体倒飞了出去,各种残肢断臂在草地上来回滚动,划出一条条猩红血迹。

剑下之人,说死便是死,何等触目惊心。

楚瞬召随手拾起一根铁枪向上一抛,在气机的牵引下,几十根铁枪随之升起。

他轻描淡写般随手一挥,在半空中颤巍巍的铁枪如雨般重归大地。

落下的第一根铁枪先是穿透了其中一匹奔跑的战马,下一瞬战马带着马背上的骑兵翻滚落地,许多来不及避开的骑兵撞在上面也跟着翻滚落地。

他们一抬头便能看见铁枪如雨落,将他们的躯接连穿透,前进后背出,口中反复吐出鲜血。

有一位倒霉骑兵的脑袋上落了两根铁矛,连脑袋都被扎烂了。

但骑兵的数量还是很多,楚瞬召挥斩出巨大的剑弧,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在楚瞬召那条剑弧的流转轨迹上不乏有人举戟突进,但只要被楚瞬召的剑弧的范围所波及,他们手中的长戟都得当场崩裂。

在场还有两千多名活着的骑兵在那轮剑圈外止住了脚步,一开始看似是他们包围住这个年轻世子,实际上是他们被这个年轻人给包围住。

猎人与猎物的份,一瞬间高下立判。

楚瞬召沿着那轮挥舞出来的剑圈抬手杀人,三十数名措手不及的骑兵立即毙命。

在三位武道高手看来,楚瞬召的剑招简单肆意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招几式,但剑气绵长如江河好像感受不到他力竭的时候。

寻常武夫使用剑招都得小心翼翼,不倒生死关头决不将体内那点微薄如雾的气机倾斜出去。

武道宗师和儒道大家体内气机如汪洋大海般肆意绵长,至于那天上仙人就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非他体内有庞大的王息在支撑他如此败家地使用剑招,寻常剑士学他这样大开大合发起进攻,早就气竭

人亡。

这一幕对三截尸而言是何等打击,西临亡国时他不过是十岁孩童,这十年来亡国的悲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本就是世卓越加之天赋异禀,十年来的刻苦修炼让他变得强大且自负,但此时看着这位胤国世子抬剑杀人落剑杀人的反复动作,心中仍然有些压抑不住的悚然,甚至泛起一阵熊熊燃烧的妒意。

他被父亲这十年来高压训练造成他极端暴虐的格,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般轻松的事,否则也不会被父亲给以重任让他来截杀楚瞬召。

他曾经将一位和他一样前途无量的年轻高手硬生生撕成三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三根木棍插在江边便扬长而去,于是截尸的名号便这样传开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仇视一个人,那些被他仇视的人都被他硬生生用手掌撕裂了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而且这个家伙的世比自己还要好,岁数比自己更小。

他嫉妒他的强大,就像青楼里那些半老歌姬嫉妒年轻貌美的处女般,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楚瞬召还在保持一开始的强烈攻势,继续挥动龙雀剑砍杀骑兵,剑气瞬间压迫在场所有骑兵。

他利用骑兵的尸体在草地上高速移动,在骑兵的高马铁蹄下,似乎一刻马蹄便能将楚瞬召踩成泥。

但当楚瞬召挥舞长剑与骑兵们擦而过时,士兵们的膛炸出极为绚烂的血花,如山般倒塌在地。

直到这一刻,连三截尸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无愧燕莽毁灭者的称号,他是真真正正从战场上归来的人,只需要凭借素养本能来屠杀这支骑兵,不需要任何同伴。

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千的骑兵倒在了他的脚下,更多的骑兵踏入战场围猎楚瞬召,但下场都是无一例外地被剑气斩断躯,剩下的骑兵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瞬召舒舒服服地砍杀下去,必须给他造成致命创伤!

被吓出一冷汗的三截尸转对着老人厉声道:“今无论如何都得杀了他,要么就是我们几个陪着那些倒霉的骑兵死在这里。”

干瘦老人倒是很有闲逸致地拍了拍手掌,对着楚瞬召赞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不愧是楚骁华的儿子,但他的剑术错综复杂,其中有几招老夫好像从西临剑神的手中见过,想必这小子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等这三千人死绝了,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不知是那个士兵高喊“兄弟们不要再冲锋了,靠近他和找死没什么区别,投矛!用铁矛淹死

这个王八蛋!”

于是士兵们纷纷将后背着的长枪投了出去,这些士兵们都是一等一的游猎好手,投矛功夫自然也是一流。

铁矛像是落雨般向楚瞬召,楚瞬召挥动龙雀剑砍断那一根根沉重的铁矛,现在的他已经出现了长气不接下气的状态了。

他想冲出这个包围圈,但骑兵们的双手手持续不断投出长矛,现在的他被长矛打得步步后退前后插满了断矛,在他后根本再也无路可退。

骑兵们后都立着五根长矛,剩下还有七八千根长矛等着他砍断,这样下去只能是被长矛钉死。

楚瞬召跃起反复闪避,骑兵们投出的长矛扎入他后的草地中,他快速闪避投矛,可士兵们几乎不留给他喘息的间隙。

其中一个眼尖的骑兵终于找到了楚瞬召挥剑后的后档,他毫不犹豫地投出手中的铁矛,在那瞬间楚瞬召根本无从防御和闪避,众人只见一根投矛笔直地入了楚瞬召的腹部,仿佛穿鸟翅的利箭。

楚瞬召重重倒在地上,所有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铁矛高声欢呼。

三截尸终于松了口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这片血流成河的战场。

他知道楚瞬召还未死去,他要带着居高临下的目光踩碎他的膛,他要听见楚瞬召求饶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恐惧。

他忽然迈不动步子了,他看见楚瞬召缓缓拔出腹部的断矛站了起来,这个浑是血的少年居然在微笑。

他的目光穿透了战场上的尸体,眼中仿佛下着冰冷的雨,在他脚下汇聚成血色的溪流,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楚瞬召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指向天空,示意三截尸往天上看一眼,三截尸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双脚像是被胶水黏住般迈不开步子。

“有些人总觉得你们这些流民如此卑微可怜,很多时候总会让他们忘记你们的愚蠢无法宽恕。”

楚瞬召捂着腹部伤口轻描淡写挥动手臂,数以千计的断矛从天空落下去,矛锋指着骑兵们的脑袋,宛如天神的出的羽箭般,让骑兵们无从躲避。

三截尸简直完全傻了,眼睁睁看着士兵们被落矛穿膛破肚,连同他们下马匹也被钉死,楚瞬召仿佛借着天神的手在肆意屠杀,那些骑兵投出去的部分长矛被楚瞬召斩断后,用气机牵引至半空中。

楚瞬召缓缓握紧拳头,骑兵们脚下那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五六尺。

楚瞬召动用体内的王息硬生生撕裂了地面,大地呈现

地龙般的结构将骑兵全部埋入土中,这种力量改变了大地的形状,只属于仙人与君王,以霸道之力迫使世间万物服从自己。

这场由下而上的矛雨,便瞬杀了剩下的一千多骑兵,说死就死。

现在连同他们的尸体在一个瞬间被埋入大坑中,全部消失在地面上,只有几十只手臂从泥土中伸出,微微颤动。

楚瞬召没有去看坑里的骑兵,只是与三截尸遥遥对视,一脸平静,无比自信。

年轻世子忽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无比苍白连四肢都在颤抖。

他从未如此大范围地使用王息,感觉体内的经脉命门都像是被人用刀子撕扯过般,他的体现在很是疲惫疼痛。

但他还是没有倒下,发箍不知何时滚落在草地中。

少年长发披肩,那双曾经蕴含着风暴的紫瞳愈发暗淡,狼狈至极。

三截尸拍了拍脖子,缓缓走向楚瞬召笑眯眯道:“你真是厉害啊,我是第一次见人使用王息,果然如书中所描述般拥有仙人般的伟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和我比肩的对手,这下子可以慢慢玩了。”

三截尸体冷冷地说:“但你这个所谓胤国世子就要死在我的手中了,你体内的王息也将属于我了,我将拥有称王的资格,这里便是你的葬之地。”

“不,这里会是你的葬之地。”

楚瞬召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只要你敢动手杀了我,你们西临会再次面临灭国之灾,这一次楚骁华不会留下任何的西临百姓,从婴儿到老人都会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是全部的人!你不了解楚骁华,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三截尸何等疯癫没有再也楚瞬召的威胁,慢慢微笑了起来:“那等我杀了你之后,可就得将楚骁华也杀了,等我得到你体内的力量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宋家崛起的步伐!”

楚瞬召轻轻丢出一个唉字。

在三截尸摆出进攻姿势的时候,楚瞬召将龙雀剑缓缓拾起放入剑鞘,这样的动作,充满了对他对三截尸的不屑一顾。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可斩阎王

三截尸和干瘦老者还有那位魁梧汉子呈现出三足鼎互相扶持的态势,三人摆出了进攻前的姿势,慢慢bi)近这个负伤之人,不让他有大展手的时机。

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三截尸再次发动了进攻,双臂只见有白气缠绕。

三截尸的体术向来简洁朴实,拳势皆是直来直往,没有任何花哨技巧,战斗节奏鲜明只以杀人为目的,面对这个负伤的楚瞬召加上有两位实力和自己相当的武道高手作掩护,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起进攻。

可现在,他可以明显感受到楚瞬召的呼吸节奏开始紊乱,这三千骑兵的壮烈牺牲将他体内的气机耗去大半,即便他怀王息又如何?一旦沟里翻船,也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面对自己一往无前的冲锋,楚瞬召始终剑锋垂地没有提剑的架势,这让自己更是兴奋要以手刃取他人头。

三截尸将浑厚气机叠压在自己五指上,才想着以穿心炸裂他体内的命门,却被楚瞬召猛然侧提剑拍中他的腰部,让自己的手刃擦脸而过。

正当楚瞬召要举剑砍其头颅的时候,魁梧汉子欺突击抽出重到和楚瞬召一阵刀剑纠缠,这才让三截尸回转气机。

三截尸心有余悸地看着魁梧大汉和楚瞬召近战互斩,大口喘气平稳了一下呼吸,高声笑道:“再来再来!”

和楚瞬召比拼刀剑的魁梧汉子名为慕容骆,曾经西临之战中怒杀数百胤国铁骑兵,靠的便是简简单单的浑厚刀术,是西临首屈一指的刀术高手。

他手中这把重刀是苏顺天登基后打开皇室武库犒劳那些追随自己的武将,而慕容骆便被御赐了这把象征皇室高手的名刀“震天”刀重五十八斤,寻常武夫单手难以握起,凭借这把重刀不知有多少剑客刀客被他拦腰战断,可谓势大力沉,刀罡如雷鸣。

楚瞬召与他贴剑战也不敢随意格挡他的重刀,但慕容骆也是见到楚瞬召那滚涌如龙的磅礴剑气,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让对方一鼓作气用剑气卷烂自己的脑袋,那可闹笑话了。

正当他奋力用刀尖刺向楚瞬召的膛时,被楚瞬召以命搏命般用剑划向自己的喉咙,让他不得不放弃进攻和楚瞬召擦而过。

汉子抹去汗水吐出一口浓重浊气,挥了挥重刀大声笑道一声:“本以为对付一个黄毛小子出动三千人的军队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现在我错了,你小子真的沙场万人敌的潜力,但你真的可以打败我三人联手进攻?”

汉子有些惊讶于少年的耐力,楚瞬召默不作声抹去

嘴角血迹,三人果真是来了出让自己惊讶的猫抓耗子,可当初他被关长夜一天之内用几百道剑气穿练体的经历,岂能白白挨打?

楚瞬召不敢说自己可以将他们三个全部都宰了,武道高手和那些骑兵根本就不是同一水平线的人,一招不慎自己也是死字下场。

就在他们来找自己麻烦之前,他已经用信鹰给边关守军传信了,只要再坚持三炷香的时间,浩浩dàng)dàng)的青鹰营铁骑便会将奔袭而来,将这三个所谓的武道高手踩成泥。

这样一来,楚瞬召现在便意在拖延,慕容骆再次发动了进攻,脚下泥土翻滚四溅,奔袭如雷,生死都在一线间。

楚瞬召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东西,关长夜告诉自己真正的剑术高手绝不是那些喜欢在比剑前后唠唠叨叨说废话的人,处于劣势的时候说一大通狗不通的废话,最后还不是让人给摘去了脑袋。

沉默是剑客的基本素养,当你挥舞长剑斩杀对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你的剑说话。

所谓的剑气如虹不过是剑客蓄养剑意的结果,剑意盛时剑气长,也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御剑过江斩蛟龙,敢叫天仙落人间。

楚瞬召没有避开直上迎敌,剑意一涨再涨,这反倒迎合了慕容骆的心意,这十年来已经没有如何酣畅杀人的他,终于遇到敢和自己叫板的人,以刀会剑何其精彩。

自己这样基本抵达武学瓶顶的高手,便是需要这种惊采绝艳的后辈和自己一较高下,或许还能从他上得到什么灵犀心境。

尤其当他在见到楚瞬召以极长剑气杀人时可以这般雄伟大观后,不赞叹王息不愧是王息,这体内气机都比他们这些苦练多年的武夫不知多出多少,或许等自己杀了他夺取他体内那份力量后,实力会暴涨一个层次,想着这份意外惊喜会落在自己上时,重刀之上刀罡一阵翻滚如雷鸣阵阵。

楚瞬召手中的龙雀剑忽然骤放光芒,剑气翻滚宛如海上升明月,平静提醒道:“现在该你死了。”

年轻世子剑气升扶摇,拔地而起。悍然出击,让这一份本就臻于圆满的剑气愈发强烈,一气呵成用出刀滚雷反复横劈在慕容骆的重刀上,但剑气瞬间被慕容骆的刀罡冲散,比起底蕴这种东西楚瞬召还是差得远。

少年没有多余震惊,继续蓄起剑气翻滚进攻,但慕容骆的刀罡防守滴水不漏,剑气根本无法冲破他的护体真罡。

慕容骆皱了皱眉头,右臂青筋暴起,汉子用力抡砍向楚瞬召的口,被少年横剑给格挡住了。

楚瞬召吃了一击重刀,体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落地之后滚了几个圈刚才翻站稳。

楚瞬召吐出一口血气,眼中比起刚才多了几分凝重。

慕容骆只觉得愈发有趣,这个小子居然可以挡下自己的全力一击。

汉子提刀缓缓走向楚瞬召,重刀上的浑厚刀罡渐渐收敛了下去,“我承认你小子很厉害,比当年的我们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若是再给你个三五十年的时间去成长,或许会成为问鼎天下的高手,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好苗子,实在舍不得杀了……”

汉子一边说话一边再度一刀劈出,手臂抡出的幅度愈发饱满浑厚,带着滚滚风雷般的声势砍向楚瞬召。

楚瞬召吸纳吐气,体内气机再度流转,一跃而起,手中的龙雀剑带着翩然的弧线,迎向这一刀。

刀剑在半空中劈出一个倾斜的十字!

这一刻丝丝缕缕的气机从刀剑相接处溅而出,但汉子的刀罡胜一筹,楚瞬召一气呵成连杀三千骑兵本就是达到极限,加上腹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

此时的他已经称不上无懈可击,剑气被刀罡压过一头,汉子狂暴得势不饶人狂暴挥舞重刀,刀剑在手,一时间漫天剑光刀影,让人眼花缭乱。

汉子用力劈打在楚瞬召的剑上,巨大的反震让楚瞬召挨了个猝不及防,如风筝般从看半空中坠落。

当楚瞬召重重落地时,已然是披头散发,汉子抖去重刀上的几滴血液,狰狞狂笑。

汉子大步走向楚瞬召,高举重刀狞笑怒吼。

楚瞬召一个鲤鱼打从地上跳起鞭腿扫向汉子的脑袋,慕容骆抬臂格挡,却被那股力道打得浑一震。

楚瞬召忽然松开龙雀剑形后仰如满弓绷弦,继续一记鞭腿扫出,汉子干脆气沉丹田双脚下坠扎根,用刀去格挡这一下鞭腿。

楚瞬召却故意让这一鞭腿落空从而和汉子擦而过,捡起龙雀剑,便滚落到后边的草丛中。

汉子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看自己的腹部鲜血淋漓,这下子才感觉到疼痛,要是才切深一点的话,只怕连肠子都得滑出来。

慕容骆彻底大怒举刀。全骨骼吱吱作响,楚瞬召反手握紧剑调息运转体内剑气,赤红剑气一下又一下从他剑上挥斩而出。

慕容骆也不躲避那些骇人的剑气,剑气在自己上划出血槽。

汉子双眼血红大步朝着楚瞬召走来,上散发出越来越强的杀气,被狠狠算计了的慕容骆咬牙切齿道:“少爷

,这个人交给我来杀,老子要将他拦腰砍断,亲自收他的尸!”

三截尸负手而立讥笑道:“记得留他一命,他体内的王息是我的,若是被你夺去了别怪本少爷亲手杀了你抢过来。”

怒极的慕容骆没有回三截尸的话,只是面孔狰狞高举重刀。

这一刻,楚瞬召再次感受到了燕莽之战时的死战局面。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体里那股气机奔流到海再复返,所谓生死一线有大悟,如果说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了是宰杀牲畜的屠宰场,那么这里站在的人便是森罗阎王。

楚瞬召面对三截尸,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妨告诉你们,我的师傅便是你们西临的剑神关长夜,楚骁华你们不怕,西临剑神总该怕了吧?”

三截尸嬉笑道:“西临剑神又如何,这位剑神曾经还是我爹的手下败将,比起我爹的归生天可是差得远了,只要我爹愿意,随时可入仙人境!”

楚瞬召轻描淡写道:“仙人是吧?我还没杀过仙人,等我杀了你之后,自然会去找你爹算账,我想看看这仙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男人咆哮了起来,这一声咆哮说明他已经拼尽全力,这是楚瞬召最好的进攻机会!

楚瞬召猛地踏地,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面对这样的生死之局,楚瞬召必须将自己化为阎王!

关长夜曾告诉自己剑术对决中的最后一剑,必须将全的杀气凝聚在剑锋,在这样的时刻杀气比剑气更为重要,所谓的杀人一剑便是要一剑定生死。

楚瞬召已经做好了硬抗他一刀的准备,面对力气比自己更大的慕容骆他无法控制这一剑的结果,要么自己切开他的躯,要么被他砍成泥,可生死之剑便是这这样,即便是面前是炼狱也要毫不犹豫踏进去。

两人已经进入了无可后退的绝地,要么此时化成为阎王,要么死去堕落成鬼魂!

龙雀剑终于咆哮了起来。

“我有一剑!”

阳间入间,不过一瞬间。

天地寂静,血水缓流。

只见天地只见炸出一片盛大血花,三截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重刀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然后缓缓裂开,变成碎片从汉子手中粉碎。

楚瞬召睁开眼睛。龙雀剑将那柄尝过千人血的重刀一剑斩断,整把剑没入慕容骆的体里。

慕容貉缓缓低头,一脸不可置信,楚瞬召忽然踏前一步挥剑斩下他的脑袋!

在这

片修罗战场中,楚瞬召挥舞龙雀剑将他的躯斩断,一剑复一剑,直到面前再也没有慕容骆这个人,只剩下一堆让人作呕的血。

楚瞬召站直子后,伸手将被鲜血浸透长发抚到脑后,不紧不慢将慕容骆的脑袋扎在剑锋上高高举起!

“可斩阎王!”

……

……

暮三月,草长莹飞,雨潾潾,杂树生花。

对于苏长燕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一件血红皇袍整天坐在王座上实在没什么意思。

据说她父皇刚刚登基为帝的时候,励精图治,每批阅奏折文字均达两千字,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待在御书房里,在西临各地增添驿站和往边疆设军镇守,将文臣武官制度继续完善,这样一来便不需要皇帝本人耗费巨大精力去事必躬亲,并且设立了告密制度,西临境内不论是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对告密满意者加官褒奖,无事实根据者不加追究,如此一来西临百官便不敢随意贪污**。

别的不说,当时的西临在他兢兢业业之下,虽说称不上举世强盛,但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果他没有去建立西临剑库的话,这幅景象是否也依然存在。

她放下手中的朱笔慵懒地趴在案桌上,皇袍下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玉足在案桌下一晃一摆的。

窗外的雨还在一直下着,她心想这样的午后要是能抱着被子睡上一觉该有多好,小池塘附近蛙声一片,听着倒也不觉得喧嚣。

只是这几声蛙鸣让她有些昏昏睡的,门口有两位年轻宫女当值,若是随意离开的话,指不定会让那些臣子们腹诽她惫懒,让她更是一步离不得御书房。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点委屈和不服气,抬头看了眼窗外,那些正在透红抽枝的桃花在雨中摇摆晃dàng)。

她忽然想起那片楚瞬召送给她的小竹林,竹子翠绿滴不需要经常打理也能长得很好。

以前在垂鹰宛的时候,她偶尔会坐在竹林那个她和楚瞬召亲手做的小秋千上,随时捡起一片从竹子上摘下来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曲。

少女一曲终止,时常眼圈微红。

以前,她想家了。

现在,她想他了。

此时,有人御剑而行进来御书房,青衫广袖,手里拎着一小袋新采的“牙”。

苏长燕揉了揉眼睛,御剑而来的男人落地弯腰,笑容温柔道:“臣参见陛下,昨臣托人送了新采“牙”入宫,以前先皇在

御书房批奏的时候,一天可是可以喝上三大壶的!”

苏长燕双眼一亮,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偷懒的理由,以惊人的速度站了起来,在关长夜面前丝毫没有君王威严般接过那袋“牙”

“关叔叔等等啊,我给你泡茶喝。”

关长夜哭笑不得看着这个闺女为自己忙上忙下煮水泡茶,上虽然穿着那件和先皇如出一辙的西临皇袍,但骨子里似乎还是那个垂鹰宛里的丫鬟。

没过多久,老剑神接过那杯全西临最珍贵,由女帝陛下亲手给他泡的茶,也不着急喝下,慢慢闻着茶香,闭目养神。

苏长燕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双手托腮看着老人,关长夜一边喝茶一边说道:“有些话臣还是要和陛下明说的,现在新晋的兵部尚书彭极象是西临旧臣彭广临的儿子,若十年前没有那场战场的话,他多半会按部就班入翰林院读书,之后考个进士和他老子一样入仕为文官,以往能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长呆的人,无一不是武力超群者,但现在却让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公子来做,恐怕不能服众,声望远远比不上那个“伪剑仙”陈三元,现在西临需要能保护陛下的人来担任朝廷重职。”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坚毅道:“可我想给他一个机会,现在的西临不仅仅需要武道强者,还需要新鲜血液,我在归国之前,胤皇陛下特地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当年西临亡国之后有不少的国家栋梁都逃向胤国过着穷困潦倒隐姓埋名子,他将这些人找出来后没有揭穿他们的份或者对他们怎样怎样,而是希望有朝一我和哥哥回去大红城的时候,他们包括他们的后代能派上用场,将西临的玉玺换给我们,希望将西临镇国之气的一部分迁移到胤国之上,让我们两个国家互相扶持成长,他说要是当年父皇继续铸剑的话,即便他们胤国不对西临发动战争,这个国家也会慢慢衰落下去,关叔叔,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关长夜思索片刻,轻声道:“楚骁华的话只能信一半,即便你父皇不去铸剑,面对这样一个益强大的国家,胤国早晚也会对西临发动战争将其吞并,西临剑库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借口罢了,可楚骁华说得对,你父皇要是继续练剑的话,整个西临迟早都会衰败下去。”

关长夜似乎很高兴看见苏长燕的主见,由衷笑道:“至于兵部尚书的事臣就不多言了,臣相信陛下的安排。”

苏长燕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铸炼那么多的剑,大家都放下刀剑,好好活着不好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喜欢的遗言

关长夜思量片刻道:“陛下是女子,或许不了解男人的野心到底可以有多大,窃珠者贼窃国者侯,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像楚骁华这种手握三十万铁骑兵的男人,注定是要征伐人间的,君王的**可以很大很大,大到超乎凡人的想象,所谓登高望远,便是如此。”

苏长燕轻声问道:“那是不是女子就做不好皇帝?”

关长夜斩钉截铁道:“您一定可以做好的,不要让被你父皇和楚骁华左右你的思想,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苏长燕下意识点了点头,将脸压在手臂上自言自语,含糊不清。

关长夜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转离去不再打搅她休息。

当关长夜走出御书房大门时,有一人匆忙踉跄跑进来,手中高高举起一封谍报,不小心撞在了关长夜上,关长夜没有丝毫恼羞,而是轻声责怪道:“陛下在休息,什么事那么着急?”

那人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见面前站着的人是关长夜,连忙说道:“剑神大人……不好了……宋庆林……胤国世子……概州……”

见他说话断断续续地,关长夜直接夺过他手中的谍报,一眼扫去,顿时眉头紧锁。

那人跪在关长夜面前战战兢兢地,直到关长夜终于开口道:“胤国世子来西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陛下,我以护国公的名义传令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让他们去严查和宋庆林有关联的朝廷官员,将他们的小动作给我揪出来,之后全部上报给陛下!一刻也容不得迟缓!”

“是是是!”

关长夜虽有护国公的份,但往不问政事甚至连上朝都不来几次,想起见苏长燕虽时可以御剑而来,出入皇宫没有任何限制,但如今的况不许他再袖手旁观。

男人猛然抽出后一把重剑向上一抛,鬼烈横剑悬停,他一跃而起御剑直冲云霄。

以凡人之姿凌驾于云海之上,魁巍之景。

天上天下,剑气人间。

男人抬头望去,只见雨云被剑神剑气重重破开,一道道阳光破云而降,可谓壮观。

此时,整个大红城里的百姓目瞪口呆看着御剑而去的关长夜,仿佛即便是天仙下凡,也要败于他手中。

人间剑神!

……

……

楚瞬召如那黄泉炼狱走出来的阎王般,硬生生将一位魁梧汉子砍成泥。

两人目睹惨绝人寰的景象时都呆住了,直到年轻世子将那颗脑袋抛过去给他们,轻声

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三截尸看着脑袋,双眸通红,牙齿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五指成钩,仰头咆哮:“今天要是不杀了你,老子就不姓宋!”

楚瞬召咧嘴笑道:“反正过一会你也要死了,下辈子投胎可不一定姓宋。”

干瘦老人见状迅速在三截尸耳边低语道:“少爷,这楚瞬召实在是太难缠对付,要不我们……”

谁知那三截尸忽然将老人一掌拍在地上,在老人的惨叫声中低头咬住老人的脖子边,如同汲水将老人的血液气机全部吸入自己体里。

楚瞬召脸色平静地看着老人在他的撕咬下慢慢变成一具干尸,三截尸修炼的归生天除了让**强度远超常人外,还可以将血炼化成气机。

他若是在战斗时收到重创还能通过运转气机修补血,与仙人之力无比相似,当这份力量修炼到巅峰境界便能羽化飞仙过天门,与那道门宗师骑鹤飞升无异。

三截尸丢去干瘦老人的的尸体,抬头望天,鲜血沿着他唇边缓缓流下,金色的脉络从他脖子处慢慢爬向脸庞。

三截尸一脸得到强大力量般的满足陶醉,整个人大放光明,双瞳熠熠生辉。

这一幕让楚瞬召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燕莽皇后,皇室被他杀死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楚瞬召想一步步后退到安全的距离,可他被三截尸上的杀气压迫得动弹不断,连自己体内的王息都被他的气机所压制,这便是仙人之力,当诸神的力量降临人间之时,连君王也不得不瑟瑟发抖。

三截尸的头发变得素白如雪,像是乱世妖魔般浑颤动,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在他上,他皮肤也变得透明苍白。

楚瞬召甚至可以看见他皮肤下的骨骼,包括那些血液流动的轨迹,这是他不曾见识过的力量。

三截尸此时变得那么苍白瘦弱,眼见他面如金纸,口中流出白唾液仰天狂笑,将干瘦老人体内的气机全部吸完助涨功力的三截尸咆哮道:“我要将你体里的血液吸光!将你剥皮抽骨曝晒成干!我要掠夺你的一切!你的一切!”

楚瞬召面无表地看着他,提了提手中的龙雀剑,三截尸见他没有见到预料中的绝望恐惧,顿时恼羞成怒,直冲而去一拳砸在了楚瞬召膛上。

这一结实拳头让他吃到了苦头,如风筝断线向后飞去,一人在空中打转了几圈。

在那一个瞬间,楚瞬召反手握剑瞬击,他毫不犹豫用出了最快的剑势,面对这

样一个疯子自己没有战胜他的把握,只能拼尽全力拖延时间。

电光火石间的极速让双方的出手都不遗余力,面对楚瞬召爆发时的极速斩击他双指一拧,用手指夹住了龙雀剑,一拳打在楚瞬召膛上。

年轻世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继续向前狂奔,反复挥剑,剑气始终萦绕四周。

待到两人相距不足一丈的时候,三截尸骤然发力,伸拳一砸地面,顿时飞沙走石挡下楚瞬召的剑气,但少年眨眼便至,以刀滚雷为架势正面迎敌,但剑势都被三截尸以蛮力卸去,最后一下被三截尸踢中了膛重重落地,下出现了一个坑洼,体内气机如大江东流般消逝而去。

体悬空的三截尸哈哈大笑,似乎并不着急杀他,继续沉笑道:“不愧是关长夜的徒弟,能坚持到现在倒有些意思,可惜你体内的气机已经消耗到极限了,你小子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好让我开开眼界。”

楚瞬召上的白袍经过一番厮杀,已经是沾满鲜血破损不堪,他仍旧是安静从地上坐起来,他想要呼唤太阿剑的帮助,可自从妃子关之战后,他感受不到太阿剑在他体内的存在,这把狂龙般的剑像是沉睡了一样。

三截尸死死盯住这个面目可憎的胤国世子,嗓音生硬道:“这就是你的全部了,你现在感觉到痛苦吗?!这样的痛苦都是源自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这样的痛苦,我曾感受过千百遍!”

楚瞬召握紧剑柄,笑着摇摇头。

三截尸眼神冰冷道:“就是因为你们们胤国人的所作所为,让我们西临人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男子为奴女子为娼,你知道他们这十年来是怎么生活的吗?!你可知道我们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你们这些楚氏皇族的人!夜夜恨不得将你们抽皮剥筋生吞入腹!才能泄我们的心头之恨!”

他继续怒容诘问道:“你们不仅将大红城付之一炬,你们的士兵还污了我们的皇后,将她给活生生bi)死,如此滔天大辱,你让我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要杀了你!将你活生生吞噬了!从头到脚咬成碎片!将你大卸八块!”

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间,三截尸边无不是风沙翻涌。

楚瞬召默不作声,他看着三截尸上的气机破体而出,沿着手臂缠绕,血雾弥漫,最终变成细线般在空中游曳不止。

他反复凝聚体内气机,没有着急给楚瞬召致命一击,原本飘忽不定的气机汇聚在一起逐渐壮大。

当这份气机变成五六根如壮汉手臂般从三截尸

背后摊开时,三截尸朝着夜空发出一声怒吼,咆哮中带着无穷无尽的耻辱。

楚瞬召闭目深深吸气,气沉丹田,吐出一口浊气血气,如龙吸水将最后那点气机攀升而上。

剑气升扶摇。

“楚骁华!!!!!”

楚瞬召再次挥出一道饱满剑圈,气机撞气机,少年反复挥剑在草地中倒着滑行,三截尸背后的血红六臂反复捶打楚瞬召的剑气壁垒,两股气机反复摩擦冲杀。

三截尸的攻击毫无顾忌势大力沉,像是攻城锤般敲打在自己上,楚瞬召那点微薄气机根本不敌他这爆发之力。

他没有给楚瞬召任何回转气机的计划,拳脚相交打得他口吐鲜血,整个战场被他们两人的气机撕裂得沟壑纵横。

此时的三截尸如同从深渊逃出的妖魔般,双目骤放金光,依然走火入魔,对着楚瞬召嘶吼道:“在大红城内,死在你们胤国铁骑的马蹄下的人数不胜数,只要是活着的女人和手握武器的男人,都会被你的骑兵杀死掠夺,我和父亲拼死逃出来,可我的母亲却死在那座城里,我便是借着这股愤怒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才几岁,凭什么比我强!?”

真是屈辱的过去啊……三截尸此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烧起来了,大红城本是他的故乡,可故乡带给他的记忆只有耻辱。

他总是很抗拒去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十年前楚骁华带着胤国铁骑攻入了大红城,从那一起,西临王朝全境沦陷,整个西临被胤军占领。

他看着那些妖魔般的骑兵在街道上驰骋砍杀,撤退的伤兵被路过的骑兵一枪杀死,胤国骑兵将那些在街上逃亡的女人随手一抓,像是牛羊般被拎走。

半座城市陷入烈火之中……如今他还记得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像是诸神惩罚凡人投下的战矛。

战败的下场就是死亡,战败便等于屈辱,楚骁华从进入大红城起便向西临百姓阐述了这个事实。

三截尸从不反驳事实,也不逃避痛苦,每次被父亲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总会想起那些死在街道上的士兵,骑兵们用铁蹄践踏他们的尸体,之后蛮横地带走他们的女儿和妻子,反复折磨这些只会默默承受的女人。

在一次次的险境之中,被父亲一次次暴力锤炼他的体魄,才练就了如今的实力。

所谓的归生天能短暂让凡人迈过“那一步”,现在他的实力远在楚瞬召之上,仙人之怒摧城灭国,敢叫那诸王臣服!

神拳!

三截尸强行以损耗先天气运为代

价,打出了一让楚瞬召猝不及防的拳法,将那剑气壁垒接连轰碎,右手往后弯曲做出微妙的摆动,拳头上出现彗星划过夜空般的光芒,只听见一阵剧烈风声,整个手臂如同星辰陨落般重重砸向楚瞬召的膛,这足以撼动山脉的拳头如期而至!

楚瞬召仿佛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龙雀剑脱手而出,强大的拳劲灌入他的体内,体里所有的气机都被他打得七零八散。

拳劲通透以后,楚瞬召重重倒在地上,想要挣扎着坐起,竟是再也站不起来,口中吐出漆黑的鲜血,连抬起手去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下出现一个半人高的窟窿,四周尘土飞扬。

三截尸的拳头上还在滴血,他狂笑着tiǎn)舐楚瞬召的王血,笑得是那么酣畅淋漓,仿佛俯仰天地,多年的耻辱在如今被洗清,他将楚骁华的儿子踩在了脚下!

楚瞬召此时视线模糊,脑海走马观花般。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演兵台前高举长剑的时候,想起澹台宁静跪在女帝的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和自己缠绵亲吻的时候,想起燕莽皇后从高台上跳下去的时候,太多的人太多的时候,记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见过太多的人和事,可记忆到了最后,却只剩下那块绑在头发上的玉佩,那是小时候每天醒来都会看见的东西,称得上青梅竹马的女子喊自己起的声音,无论去蜀越也好,去燕莽也好,自己总是会想起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他用力踩在楚瞬召脑袋上,仿佛要将他的脑袋踩入泥土中,随后他抬起脚一下又一下踩在他上,鲜血一丝丝地溅到他脚上,三截尸口中反复咆哮。

“踩死你!踩死你!就像你们踩我们一样!”

“废物废物!你和关长夜一样都是废物,什么狗西临剑神,西临亡国时连人影都找不到!废物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废物!”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将你大卸八块!杀了你!”

他不后悔走这一趟,可后悔死之前没能见她一眼,自己知道她喜欢自己。

他们互相陪伴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喜欢对方?

在猩红的视野中,他看见了一块菱角分明的石头。

他忽然抓住三截尸的脚踝猛地一拉,三截尸忽然失去平衡仰面倒地。

楚瞬召抓起石头扑了上去,狠狠砸在他的眼窝上!

三截尸的体强度几乎比肩仙人,可眼睛却和凡人一样脆弱,这一下直接砸碎了他

的右眼,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啊啊啊啊啊!我瞎了!我瞎了!”

他一脚踢在楚瞬召上,将他踢出去很远,反复抓挠自己的脸庞,弄得满脸血痕。

楚瞬召仰面倒下,抹去脸上血污大笑着喊道:“幼奴姐姐,我喜欢你!”

这就是他的遗言。

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好似一瞬静止,连同两人搏斗扬起的尘土也停在空中。

无比恐怖的气机自天而来,如逆水行舟,天地间骤然起风波。

一袭青衫脚踏虚空,双剑脱手而出,将那捕杀而来的三截尸钉死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现在才说喜欢,会不会太迟了些。”

一道记忆中特有的沙哑嗓音从头顶传来,楚瞬召慢慢瞪大眼睛。

关长夜撇了一眼躺地不起的楚瞬召,笑意浓郁道:“还算没有埋没我这个师傅的名声,以一人之力战三千骑兵,同时面对三位武道高手还能杀了两个人,你小子的剑术现在不错,有点我年轻时的意思,想必会让女帝陛下大吃一惊。”

三截尸忍痛拔出那两把穿透他大腿的长剑,流出惊慌神色,愤怒咆哮道:“关长夜,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青衫剑客神态自若脚尖落地,对着三截尸轻轻一挥袖。

三截尸顿时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上一样,顿时口吐鲜血,体内气机气海紊乱至极。

关长夜轻声道:“本来是不知道的,怪只怪你有人故意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本剑神,这才知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带兵截杀胤国世子,那人让我将你的脑袋带回去让女帝陛下和你父亲瞧瞧。”

“你敢杀我?!”

“杀你就杀你,何须讲道理。”

六道剑气分别钉在他的四肢上,脊背,后颈处,让他体内的气机无从蔓延伸展。

三截尸苦不堪言结果头顶传传来一句话:“刚才你好像在骂关某是废物对吗?”

汉子背后剑气冲天,何等巨大威严,让三截尸丝毫不敢动弹,生怕一武功被他一剑废了。

三截尸勉强挤出笑容道:“剑神大人,是我父亲指使我来杀他的,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就当我说的话是个吧?”

关长夜皱了皱眉,在楚瞬召的震惊中,抬手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这一剑在三截尸下斩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忽然间,那具无头尸体剧烈颤动了起来,一道白芒从颈脖处冲天而起



关长夜眼中眼中寒光大盛:“好一个归生天,这魂魄居然不曾死而散?”

楚瞬召看着更是惊讶,这三截尸竟然能让元神出窍,虚空中一道充满愤恨的声音传来,“关长夜,你杀不了我,你们都一样,只要我元神未散,终有一能炼出找你们两个报仇!”

说完如一道惊虹掠去,但关长向前踏出一步,依旧不急不缓低声笑道:“想跑?你跑得了吗?给我回来!”

关长夜并拢双指作剑一斩而下,剑气镇压,天地之间,云海破碎。

那道元神长虹仿佛狠狠撞在一道无形的壁垒上,这一刻他惊恐地发现天上天下都是关长夜组成的剑气,他被这道剑气壁垒牢牢困死了!?

关长夜转头看着楚瞬召笑道:“小子,那元神里面有一缕难以察觉的仙人之气,本剑神已剑气满臆对这一缕仙气无福消受,不知道你的王息能不能炼化这道魂魄?!”

“我可以试一试!”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眼睛化作深黑,右掌出现一个旋涡般的深渊,对着那缕元神猛然一吸。

这一下竟是将那元神硬生生拽回了回来,三截尸彻底气炸了,很快意识慢慢消散,现在的他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失去了,彻彻底底地魂灵湮灭。

“楚瞬召!!!!”

最后只剩下那疯狂的咆哮声,也消散在虚空之中。

元神恰如紫气东来,缥缈仙气萦绕楚瞬召全。

少年额头出现一道猩红印记。

如开天眼。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权倾朝堂

关长夜看了眼盘膝而坐的楚瞬召,好奇问道:“你小子怎么突然来西临了?居然还不和她说一声,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若是老夫晚来一步的话,对她而言就只剩下惊吓了。”

楚瞬召摇头微笑道:“这次除了来见她之外,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次来西临除了想见见苏长燕外,便是想找到那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根据太阿剑里某个魂灵的指引,这大秦皇陵便在西临境内某个地方,要是自己能找到的话或许能找到得到许许多多的答案,甚至关于苏顺天铸剑的真正原因。

关长夜白眼道:“你小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燕莽和蜀越那边的事还不够你折腾吗?你小子一头血死战三千骑兵,要是换成老夫来的话再来五千骑兵也得人马俱死,不过将老夫和你放在同一个年龄段的时候,未必能比你现在厉害。看来战场对你剑术的成长还是有很大帮助的,不过你们这些君王之间的全面战争,谁踩进去都会弄得浑鲜血,如今燕莽已经被你们胤国攻下了,下场或许和我们西临当年一样惨,或许更惨。听说你在蜀越的时候遇上了龙王九将,怎么样?打赢了没有?”

脸色苍白的楚瞬召上的伤势可谓由内而外蔓延,面对关长夜一连珠般的问题,他知得苦笑道:“要是输了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若是师傅您在场的话,或许蒲牢就得死了。”

一听自己的得意门生打赢了龙将蒲牢,关长夜忍不住放声大笑,惬意躺在了楚瞬召边直截了当道:“当年便是这王八蛋偷袭老子害老子做了十多年的瘸子,这下可是一报还一报了,你小子能在蒲牢的进攻下活下来,吃了不少苦头吧?”

楚瞬召摇头道:“师傅您是没有见到当时的场面,那些飞龙在我们头顶肆意吞吐龙炎,将一排排的铁骑兵烧成灰烬,要是普通人看见的话,早就给吓死了。”

“关雎呢?她没跟你来西临——”

提到关雎,楚瞬召一脸掩盖不住的黯然神伤,“在妃子关之战胜利后,她便告诉我要去南陆那边看看,她说想看看这个她父亲曾经走过的江湖,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找她母亲,所以我没能留住她跟我一起回来胤国……对不起。”

关长夜长呼一口气平静道:“走就走吧,女大不中留,果然子随她娘,她随怀王血,但在江湖也必将战此江湖,看来她和你并不合适,希望她能找点见到赵曦……唉。”

楚瞬召温言笑道:“等西临的事解决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庆国,若是可以再次见到她的话,一定将她带回来和师

傅您相遇,或许能把那位传说中的大庆长公主也带回来,你们一家人可就真真真真地团圆了。”

关长夜点头笑道:“你小子这份好意老夫心领了,至于赵曦——”

关长夜话还没说完,一阵浩dàng)的马蹄声奔袭而来,为首武将可谓是带着哭腔踉跄赶马。

这支骑兵少说也有五千人,算得上是一支小型军队,浩浩dàng)dàng)压境而来。

为首将领在距离楚瞬召还有关长夜不足五步的距离,为猛然从马背上扑下来,一脸眼泪鼻涕道:“世子下!末将该死啊!万一世子下在西临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皇帝陛下交代了?这些该死的西临叛徒,末将恨不得现在率领全部弟兄从概州一路杀到大红城去,就是拼死也要吊死将那些伤害下的王八蛋啊!”

“请世子下恕罪!”

五千骑兵看着浑是血的楚瞬召,和他所造成的这片修罗战场,顿时翻下马长跪不起,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关长夜撇了撇嘴,这下子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真正正的阿谀谄媚。

楚瞬召轻声道:“虽然来得有些迟了,但辛苦你们了。”

恨不得将脸庞埋入土中的概州将军周牧摇头道:“要是世子下出了什么事,末将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

那些离楚瞬召距离稍近的跪地骑兵们都微微抬头打量这位世子下,或许此生只有这一时刻,他们能如此靠近胤国未来的皇帝陛下。

比起那位恶名远扬的大皇子下,这位从小到大也不曾传出什么惊艳消息,但这两年陆续有如雷贯耳的消息传入他们耳中,让整个胤国都被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皇子惊吓得不行,光是和苏长青决战于西临剑库,最后将其从云端斩落,这般这样接近神话的事,谁能相信是一个孩子做到的?

他后来去了燕莽更是将燕莽水师打得一败涂地,焚船千百,让他们一步入不得靖南城,这才是胤国铁骑的作风!

只要是我们攻下的土地,就绝对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至于那场名动天下的妃子关之战,楚三皇子面对惊山之阵的反复碾压,加上御龙者军团的可怕进攻,更是一步不退,至于那句要让龙将蒲牢赴死的话,更是让城里那些小小少年学足了架势。

因为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将庆安王朝当成胤国铁骑下一个征伐对象。

这对父子,说不定真的能来个逐鹿天下。

西临剑神将三截尸的脑袋拎在手中,和楚瞬召同乘一车,说是要和他一起回

去大红城。

楚瞬召闭目凝神,关长夜盘剑而坐,有些感触。

这一路上,关长夜跟他说了不少关于苏长燕的事,这位年轻女子对做女帝实在是不衷。

她刚开始对上朝一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坐在湖边看鱼一看就是一天,有时晚上像是丢了魂一样拿着灯笼在皇宫四处走动,据她的贴侍女告诉自己她半夜探房的时候,女帝陛下连说着的梦话都是下下下的……

关长夜知道她体内有楚瞬召给她的王息,主动要求教她使用气机,但她对练气一事实在是无趣。

自己苦口婆心劝了一天,才答应学如何以气御剑,但她有些怕兵器,即便能用王息让长剑悬浮起来,也只是离地几尺。

那飞剑取人头的本事,怕是要学很久了……楚瞬召听着听着絮絮叨叨,眼圈慢慢也红了。

看来大家这一年都过得很辛苦,他叹了口气,默默呼吸吐纳。

每当这个时候,额头出现一道猩红印记,若隐若现。

一剑破甲斩飞龙。

剑气如虹斩名将。

这等一千里,连关长夜都震惊惊艳。

年轻世子一路西行,当这支队伍终于可以看见西临大红城城墙的时候,大红城的城墙一点一点映入众人的眼帘,队伍前的年轻皇子终于停马不前。

年轻世子翻下马后,望着那刀剑耸立的城墙,心生敬畏。

他从胤国去往燕莽,再从燕莽去往蜀越,现在来到西临。

他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

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还活着。

当年那个在垂鹰宛叫楚瞬召的小男孩,慢慢长大了。

他过一些人,也恨过一些人,有些人走了,留都留不住。

就像他在蜀越的山林间,握着那个白发女人的手,说要带她女儿一起回家,可女人最后却死在家中。

又好像那个他得疯狂的红衣女子,浑是血躺在雪地里,他抚摸着女人的脸,说不出半个字来。

楚瞬召张开五指,阳光透着指缝入他眼中。

幼奴姐姐,我来找你了,不管你喜不喜欢,可我楚瞬召很喜欢,这一次,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西临红祥元年,四月,胤国世子入大红城。

……

……

今天的西临朝会尤为人头涌动,来了许多的新鲜面孔,现在的西临朝廷特别缺少文臣武将,卖官送官现象尤为

严重。

其间不断有世家弟子涌入其中,家中长辈不惜一掷千金为家中儿女某得官职,甚至出现了朝廷中上至爷爷下至子孙的现象都开始出现。

苏长燕穿皇袍高坐王椅,西临镇国玉玺就放在她左手边的扶手上。

女子摆出万人之上的姿态,等到所有人跨入大,他们才发现本该最后入的女帝陛下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上的释放出的威严让他们心生敬畏。

即便是那些距离王座不足二十步的西临重臣,仍旧是下意识低头,不敢直视那位年轻女子。

这位倾国倾城容貌酷似先皇后的女帝陛下,让这些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们都尤为赏心悦目,加上女帝陛下脾气温良从不呵斥臣子。

虽然除了那关长夜外,这位高坐王椅穿皇袍的女子没有和某位西临臣子交心而谈,平也是深居简出,不曾传出过她和某位西临俊彦结伴而行,连贴宫女也只有两位,私生活可谓朴素无聊。

先前在朝廷上还闹过一桩笑话,随着西临复国,许多在十年前逃离大红城的西临臣子纷纷回来大红城。

当他们在那场声势最为浩大的登基大典上,某个经历过胤军围城战的西临老臣,见到那一袭血红皇袍的苏长燕拾级而上的姿态后,大梦初醒般以为是先皇后死而复生,猛然跪地高喊“西临中书令李光栏,参见皇后娘娘!”这声高叫,弄得许多不知况的年轻臣子也跟着喊起来了,那本该高喊参见女帝陛下的的些许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参见皇后娘娘的巨大声响之中,吓得苏长燕险些从高台上摔下去。

即便到现在许多西临老臣的眼中,皇位上坐着的年轻女子更像先皇后陈屏屏,而不是西临先皇苏顺天,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绝美女子高坐王位,怎不能让他们浮想联翩。

北方有佳人,倾国倾人城。

可今天这位倾城的女帝陛下就坐在上面,比起往的赏心悦目,这一刻女帝上释放出的气息极为沉重,显得她高高在上,像是个颇有城府积威深重的君王般。

清风吹着大两侧的珠帘格发出单调的啪啪声,西临重臣们排列两侧按膝跪坐。

西临臣子们的朝服也是随着官品凸显深浅,从皇帝的血红皇袍,到一品大臣的绯红朝服,由此排列下去最后到从九品的粉红,臣子们以金绣镶玉的高冠。

这位女帝陛下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把你们全部人喊过来,是想一次解决一些事,之后或许会惩罚一些人,或许也会死一些人,等一会你们听朕说话就行

了,今天不用吵什么了。”

听闻女帝这般严肃语气,有人开始低头吞口水,不敢去看那女子的脸庞。

而那位左司郎中黄元平前的兵部侍郎,听闻女帝的话后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在颤抖。

不仅仅是他,此时许多老老实实跪坐在锦席上的臣子都因为女帝这番话而战战兢兢,纷纷猜测女帝话中那些要惩罚的人是谁?要杀的人又是谁?

这位西临历史上第一位女君王俯瞰那帮文武百官,满朝红衣公卿低头垂袖,此时再也没有一个人敢随意看那女子的脸庞,此时那年轻女子的视线中仿佛含着刀子。

这样的目光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她轻轻咳了一声。

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忽然在大里响起:“臣有本奏,请陛下听臣上奏!”

苏长燕道:“请侍御史大人来到玉阶下上奏。”

众人看着那位年轻的侍御史大人不紧不慢来到玉阶下,心想这下子可糟了。

女帝陛下让这位往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侍御史站出来,众人看着他手中捧着的宽大纸张,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一次,怕是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那年轻人捧起纸张抬头道:“臣弹劾振威校尉在皇城里开设赌场,私放高贷,强抢民女!”

很多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脸色开始难看了起来,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侍御史继续朗声道:“臣弹劾陵台令陈安开设ji)馆,贩卖人口,与朝奉郎互相勾当,杀人放火!”

朝中群臣一阵动,但侍御史的声音更加洪亮有力,吐字清晰!

“臣弹劾节度掌书记以权谋私,杀人放火……”

“臣弹劾宁安候……”

“臣弹劾舞阳候……”

这位侍御史自从站到女帝陛下面前,一气呵成从振威校尉吏部尚书的脑袋上,声音洪亮有力,条理分明,一条条罪状从他口中摆到女帝陛下面前。

整个朝廷上有将六分之一官员收到他的弹劾,这些官员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后背,年轻的的影是那么地高大,背是得那么直。

年轻人面朝君王,背对朝廷,无所畏惧,无罪不说。

这侍御史大人一口气弹劾了几十个人,而且每一条罪状都是可以锒铛入狱的大罪,其中还有几条罪状是要砍头诛家的,现在被他全部摆到女帝陛下面前一条条展示出来,今天的集会注定是无法善终了。

朝堂之上陷入前所未

有的僵局,这位侍御史大人以一人之力展开了对大红城诸多权贵官员的弹劾。

这些被弹劾的人这些在西临复国后入仕为官,非但没有一点官员的姿态,目无王法,杀人放火,鱼百姓,无恶不作。

而且在他们犯下这些错误后,并非没有百姓上诉伸冤,刑部对这些人的包庇,让许多本该传到女帝陛下手中的折子,到了尚书省后便消失不见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女帝陛下现在批阅的奏折是有人想让她看到的才让她看,那些不愿让她看到的折子,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但年轻侍御史大人最后的那句话不亚于耳边惊雷,将这一切的缘由全部解释明了。

年轻人一锤定音道:“臣最后弹劾镇国大将军兼上柱国宋庆林,私藏军备,私建军队,目无君王,当诛九族!”

他说完这一切后,转背对他的君王,面对朝廷上诸多脸色苍白的官员。

年轻人的目光穿透了他们大多数的人,直直地看着那位位极人权的上柱国大人朗声道:“我孙衡的父母亲人都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我尚未成家无妻无子,若今女帝陛下不处死你这个叛贼,我孙衡便坐在家中等你这条老狗来杀我!”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这位权倾朝野的老将军脸色发青,青筋暴起,猛然站起来指着他咆哮道:“黄毛小儿信口雌黄空说无凭!老子一会当叫你血溅朝堂,不死不休!”

宋庆林,家中三代为官。爷爷宋康可曾经是担任西临帝师,父亲宋冻平是西临老剑圣关平的得意门生,而到了宋庆林这一代,依旧没有让父辈的勇气没落,这个曾带领西临八千大枪士与胤国铁骑厮杀对垒,所埋下的拦马陷阱几乎让叶藏的骑兵军队全军覆没,但在胤国铁骑高歌猛进的攻势下没有多大作用,被随后赶来的风鹰铁骑军全部歼杀。

宋庆林当时受十箭仍不倒下,想着死战到底,最后被胤皇楚骁华给俘虏,胤皇才饶了他一命,并且安排医师为他疗伤,后入胤国朝廷做了个四品将军,直到十年后拖家带口回来西临。

现在在西临朝廷里,十年前与胤国一战能活下来的武官本就高人一等,宋庆林有这如此显赫的家世和悲壮的战史,面君不跪在众人看来也是无比正常的事。

直到侍御史孙衡将“最后”二字说出了后,朝廷上的高官重臣这才松了口气,但得知上柱国私建军队一事还是满脸惊讶和和恐惧,苏长燕将目光落在了上柱国大人的上,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道:“可有此事?”



梧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躬对着她柔声道:“陛下,臣有些话必须要和陛下说清楚……”

那个高坐在王座上的绝美女子依旧面无表。

老人不得不承认,这位容貌酷似先皇后的女子让他心生愧疚,尤其在西临皇后被胤军强暴一事传出去后,整个西临的流民都被全天下的人耻笑,老人望着这女子的眼神除了敬畏外,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说大声点,朕给你的俸禄没让你吃饱饭吗?!”

女帝骤然将声音提高了几个档次,将下一众官员吓得惨无人色。

直到这一天,他们终于回想起被权力支配的恐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谁都奴隶都不做

朝堂之上,噤若寒蝉。

老人微微加重语气道:“陛下,恕老臣直言,我们西临说是复国,但西临境内的胤国驻守军队却有十八万,如今大势已不在我西临,若不想十年前的灭国惨案再度发生,我们必须建立一支和胤国铁骑旗鼓相当的军队……”

她微微眯眼与老人对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将军在她的目光下竟然有心虚。

老人咬紧牙关,忽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玉阶下,声音痛苦道:“老臣这也是无奈之举,楚骁华在西临安置的军队比在胤国还要多,可陛下却不主张建立更多西临的军队,那西临复国的意义何在?既然陛下不愿意做这件事,那么我宋庆林愿意为了我西临江山去做这个你们众人眼中的逆贼!”

“有多少人?”

“什么?”

她再次强调道:“朕问你这支军队现在有多少人?”

“三万五千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在西临剑州。”

“为了养活这支军队,你挪用了国库了多少银子?”

老人眼神一惊,心想挪用银子这等诡秘隐事都被她知道了,这下子可糟了。

苏长燕的目光愈发寒冷,仿佛一把悬挂在他头顶上的利剑般,随时可能掉下来

“一百四十五万两白银,外加一万一千石粮食……”

老人说完后脸色有些发白,强自镇定道:“陛下不必动怒,这些只是很小的代价而已……老臣为了建立这支军队,将所以家底都投了进去,国库里被老臣挪用的银子也花在了军备上,没有一文一毫用在自己家族上,请陛下明鉴。”

女子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用自己的钱建立这支军队,之后发现不够还偷偷用朕的国库里的银子,是不是还想朕在群臣面前夸你忠心?我西临朝廷怎么净养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倒不如朕现在从这上面走下来,让你来坐这张椅子,如何?”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众多臣子也跟着上柱国跪了下去,却难以平静心中的慌乱。

宋庆林依旧长跪不起沉声道:“臣不敢!但陛下,你以为现在的西临还是过去的西临吗?现在你可以坐在西临的王位上是楚骁华的施舍,即便他现在让你做这个西临女帝,那么十年之后呢?百年之后呢?被施舍的东西随时都会收回去,一个没有自己军队的国家和亡国有什么区别?”

她不去看这个让她恶心的老人,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难以察觉的悲怆,“我西临本就是亡了国,现在的一

切就是楚骁华施舍给我们的,但那又如何?朕只是希望看见西临百姓有家可归,再也不需要雨中流浪便可,军队不军队又如何,大家各活各的你们开心就就好,但你们的所作所为伤害到许多的西临百姓,别以为你们做过的事朕不知道,别以为朕是个女子好欺负,你们就可以背朕去做什么……”

老人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抬头直视她道:“那么老臣敢问陛下一句,西临是姓苏,还是姓楚?”

听到这句话后她突然皱紧眉头,脸色变得苍白,咬紧嘴唇。

朝上一片哗然,老人深吸一口气道:“这对你而言不重要对吧,西临姓楚还是姓苏都不重要,陛下是不是觉得只要那个胤国世子还活着,西临就万事大吉了?”

“宋庆林你够了!在你面前的人是女帝陛下,你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参知政事卢深溪指着他大声呵斥着,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双拳紧握满脸痛苦。

老人没有理会同僚的指责,自顾自道:“燕莽的全境沦陷只能说明那个年轻人是真的有本事,可陛下不要忘了一件事!先皇苏顺天便是死在楚骁华的铁蹄下,连我们的皇太子苏长青也跟着死在这小子的剑下,你的两位亲人都是被他们害死的,斗胆一问,陛下到底还有什么理由去信任那些姓楚的混蛋?”

苏长燕在王座上以手撑颌,言又止之间,却已经是满腔怒火。

群臣面面相觑,中书令曹宴终于看不下去了,快步来到玉阶前猛地下跪道:“陛下,大将军绝没有造反的意思,大将军对西临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请陛下不要迁怒那些宋家军的士兵……也不要责难大将军……”

这应该是她登基以来第一次发火,西临女帝苏长燕毫不犹豫打断了老人的话,“责难?要是朕真的想责难你们,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现在还活着?要知道,你们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朕对你们的仁慈!”

“请陛下息怒!”

整个西临朝廷上的权贵高估一跪再跪,她再度提高了嗓音,整个朝廷都回dàng)着她的愤怒之音。

“你宋庆林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个蠢货!但朕告诉你宋庆林,你挪用的国库银子私自建立的军队非但对国家没有一点帮助,反而让我西临蒙受巨大的损失,你要知道我们西临今年的税赋不过一百万两黄金,你一个人就拿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连粮食都是胤国那边送过来的,你用百姓的银子和胤国送来的粮食私建军队,还想着用来对付胤国铁骑?你知道你这样做若是让楚骁华知道了,我西临

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吗?”

众人将双掌手心贴在冰凉的玉砖上,只是听着她慢慢从玉阶上走下,眼含泪水,言语中充满深深悲苦。

“楚骁这个人是看不得有一丝威胁的苗头出现,当年父皇建立西临剑库便是如此,朕不希望在看着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一幕,也不希望那三万多人被楚骁华杀死……”

众人跪地不起,无言以对,只听见女帝冰冷如霜的话从他们头顶飘过。

“大将军兼上柱国宋庆林赐死,满门抄斩,焚骨扬灰,不可葬我西临土地!”

众人愕然,只听宋庆林冷笑一声,在年轻女帝后慢慢站了起来:“陛下不能处死老臣,老臣手中有西临安德皇帝,您爷爷给宋家的免死金牌,在这个地方许诺宋家世代和西临共存亡,倘若陛下要杀我宋家子孙,和屠戮亲族有何异?”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多年过去仍旧是璀璨闪亮的免死金牌,大义凛然道:“就凭这块免死金牌,我宋家便可在西临的土地上万世不死,胤国铁骑入城没有能灭我宋家,反倒让这位苏氏皇族的子孙灭我宋家,天道何在?!”

苏长燕仍旧是没有转过来,面无表道:“你现在和朕谈天道?你私自挪用国库的银子时怎么不想想天道,想想我西临百姓饿肚子的时候,想想他们无家可归的时候,安德皇帝给你宋家免死金牌的时候朕还没出生,但朕知道免死金牌不免叛国之罪,凡是叛国之人一律处死!满门抄斩!”

话音刚落,宋庆林手中的免死金牌缓缓开裂,像是爆竹般从他手中炸开,碎金四。

苏长燕的皇袍无风自动,赤红气机从她周升腾而起,眼中流淌着愤怒的熔岩。

宋庆林错愕片刻后竟是哈哈大笑,居然指着苏长燕无耻大笑道:“可笑至极,这就是我们西临现在的皇帝,不仅没有勇气建立军队,而且连先皇赐予的免死金牌也视若无物,朕真是有幸遇上这样的女君王!”

女君王这三个字被被他咬牙切齿般强调,他用大得惊人的嗓门朗声道:“我西临千年古国如今沦为胤国的附属品,这样的皇帝,不做她的臣子也罢!”

“倘若今陛下要处死老臣,那三万宋家军势必造反,到时候西临必将面临血流成河的命运,那么这一切,难道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宋庆林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现在有几万宋家军撑腰,又是西临王朝的豪阀世族,倘若这位年轻女子真要满门抄斩,这大大小小牵连的对象可就多了,且不说挪用国库银子的事,就单凭苏长

燕没有建立军队一事便已经让许多西临百姓不满,而这位名动西临的老将军敢在朝廷上怒斥君王的不作为,此番壮举若是传了出去,或许就耐人寻味了。

宋家是西临王朝的国之栋梁,倘若现在因为这样的事便卸磨杀驴,恐怕会让诸多百姓不满。

苏长燕咬紧下唇无动于衷,她是最不希望看见战争流血的,可为何大家都按着自己的想法乱来?

中书令看着这位年轻女皇帝,眼神充满痛惜和祈求,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请陛下三思啊……三思啊……”

苏长燕目光有些恍惚看着朝堂外,她好像看见一道魁梧的影站在外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想和他说对不起,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

那人也笑了,似乎在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做得更好,你不用愧疚。

苏长燕终于抬头道:“将军是觉得我这个皇帝做得不好,想要自己去做吗?”

宋庆林面对着他的君王用冷的语气回答道:“你连军队都不敢建立,又怎么做皇帝?只不过是当胤国人的奴隶罢了!”

“陛下!陛下!够了,宋庆林你闭嘴——这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你!你……”

中书令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干瘦的布满老人斑的手掌反复拍地,忽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苏长燕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要朕一天坐在那张椅子上,我们西临的百姓谁的奴隶都不做!”

满朝文武,听到那句话后,一个个心思复杂。

一阵轰然声从大外传来,众人循声抬头望去,顿时如临大敌。

苏长燕猛然转,忽然红了眼睛,咬紧下唇渗出血丝。

满目飞剑,遮天蔽。

一袭青衫踩剑而悬,潇洒飘入朝堂,这位名动皇城的西临剑神御剑而行,背后千百飞剑悬停于此,一人便是一万军。

在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御剑跃上落阳城城头。

宋庆林更是瞪大眼睛,几乎惊掉了下巴。

如此震惊并非哪位御剑三千的西临剑神,而是那一位站在朝廷大门前的白衣少年。

少年穿白鹰袍,在满目皆红的西临朝廷里,极为显眼。

他将左手搭在楚骁华给他的龙雀剑上,剑不出鞘,大步踏入西临朝廷中。

他曾经去过燕莽和蜀越,现在来了西临。

鹰袍少年面对整个西临群臣,一人一剑。

随着他慢慢走入,红衣群臣慢慢侧回避,这一幕恰似千军万马避白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去见那位女子。

楚瞬召在距离苏长燕不足十步的距离,抽出长剑单膝下跪,伫剑而立朗声道:“大胤世子楚瞬召观礼大红城,参见女帝陛下!”

现在整座大变得安静无比。

因为他来了。

苏长燕眼神复杂看着那位思夜想的小主子,她恨不得现在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跟他哭诉自己这一年来的不易和辛酸。

可她却后退了一步,将双手置于腹部,点头回礼道:“见过世子下,世子能来我西临观礼,乃是我朝幸事。”

楚瞬召没有去看苏长燕,而是将目光放在宋庆林的上,坦然道:“是的,看到我活着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失望?接下来我还有更失望的事要告诉你。”

楚瞬召从白羽鹰袍下拿出三个人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在宋庆林脚下,目光怜悯道:“他们三个想要杀我,现在被我杀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看见这一幕的宋庆林简直是心肝剧碎,他私自动用了三千骑兵去截杀胤国世子为长子报仇的事,这里头的谋诡计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这小子居然在三千骑兵的围杀下活了下去?!

三千人加上自己的两个心腹高手都杀不死他,连自己最后一个儿子的命都搭上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楚瞬召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低估了我的实力,其实是你派来的人太过低能了。”

西临上柱国的儿子被楚瞬召杀了,脑袋被带到朝廷这里来。

这幅让骇人的画面让所以人都惊呆了,苏长燕更是面无血色,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楚瞬召会做出的事。

“刚才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听你们的女帝陛下说了很多话,她说只要她在位一天,西临百姓谁的奴隶都不做,这句话说得很好。可以!你们西临的百姓可以不做奴隶,但没人告诉你们可以做叛徒!”

楚瞬召看着里诸位大臣,轻声说道:“你们的权力之争和勾心斗角只会让现在的局面更加复杂,既然局面已经变得复杂起来,那么我们不妨通过减少一些人,让局面变得简单起来——”

“啊啊啊啊啊!”

宋庆林的哭声打断了楚瞬召的话,他捧起小儿子的脑袋跪在朝廷上嚎啕大哭。

在嫡长子死后,他将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小儿子的上,为了让他顺利修炼归生天

不惜花费千金找来各种上好人体鼎炉养他体内气机,有了各种鼎炉助他炼化成体内气机,所以三截尸在武道上的修炼可谓是一千里,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个小儿子是他宋家是否能在西临朝廷继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人物,如今小儿子的脑袋被楚瞬召带到自己面前,怎不能让他心痛不已。

这白发人送黑头人的一幕让在场所有大臣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唯恐那楚瞬召的目光落在自己上。

西临决不能再亡胤国人之手,西临儿郎再也不能死在胤国铁蹄之下。

楚瞬召背对着苏长燕,慢慢朝着这些大臣走去,笑眯眯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刺杀本世子的下场,你们这里面还有谁想杀我的,大可现在站出来,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最好全部都站出来,本世子一起杀了!”

楚瞬召缓步向外走去。所到之处没有人敢靠近他,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极寒的微笑,剑鞘拖动朝廷地面的声音,是那么让人惊恐不安。

这些往里一手遮天的臣子都没有挪步,已经被楚瞬召吓得面无人色,楚瞬召似乎现在没有暴起杀人的念头,只是温纯笑道:“我这次来西临只是想来见见你们的女帝陛下,并非要和在座的谁过不去,等我离开之后,你们这些文武大臣可以继续在西临指点江山,我楚瞬召管不了你们,可今我既然站在这里了,那么你们其中某些人,可就得遭罪了。”

楚瞬召原本收回剑鞘的龙雀剑缓缓出鞘半分,露出一抹刺眼至极的剑光。

楚瞬召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臣子食君之禄就该解君之忧,君王养你们是用来处理国事解决问题的,不是给自己增加问题的!说白了你们就是君王养的一群狗,做狗就该有做狗的觉悟,该用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得有用,没用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去死了!你们这些人没几个能尽到自己的职责,反倒张大嘴巴对着你们的君主狂吠,真是荒唐!”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苏长燕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尚书令何时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简直和楚骁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气得浑发抖:“你!你!我西临朝廷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真是气煞我也!”

楚瞬召面无表平静道:“大人觉得我做的事很过分?这是我第一次来西临,但我只是来保护你们的女帝不受乱臣所伤,而楚骁华第一次来西临的时候,做过的事,想必在座的诸位都记忆犹新吧。”

提到楚骁华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巨大的影投在所有大臣上,让他们

动弹不得。

老祭酒捂着口断断续续喘息道:“你……你……你敢!”

楚瞬召喝道:“不敢?我不敢?我怎么不敢?”

“够了。”

苏长燕的声音从后传来。

“不要为难李大人,他年纪大了体不好。”

楚瞬召愈发尖刻道:“反正他都半入土之人了,不妨把另一半也放进去,要不我帮您一把?”

朝廷一片哗然。

官员们愈发群激愤,有官员拎着袍子小跑着过来,将两眼一翻即将昏迷过去的老祭酒扶了回去,对着楚瞬召连声痛骂。

骂声像是潮水般扑面而来,年轻世子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本世子是在为难你们吗?被人为难的感觉很难受?可你们为难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也很难受,你们一个个都在欺负她,要是你们敢用这样的态度去和楚骁华说话,早就人头落地了!”

“如果你们有用的话,她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你们都在欺负她,有谁站过出来保护她?”

中书省尚书令白易忍不住站出来咆哮道:“放肆!什么叫我们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君王,这里是西临朝廷,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只是世子不是皇帝,凭什么插手我们西临的事?!”

楚瞬召像是看白痴那样看了他一眼,咧嘴冷笑道:“凭什么?就凭我你们刚才欺负的女人曾经是我的丫鬟,就凭我的拳头比你们在座所有人都大!免死金牌对吧?我告诉你们,西临女帝解决不了的事胤国世子来解决,西临女帝不敢杀的人由我胤国世子来杀!”

“一句话,西临女帝解决得了的事我来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我更要解决!”

楚瞬召轻轻拔出龙雀剑,脚下玉砖瞬间撕裂五六丈。

那些臣子们被这股剑气弄得狼狈倒地,艰难从地面上爬起,满目惊恐地看着那个少年。

楚瞬召反手收剑回鞘,沿着那条被撕裂开来的御道缓缓前行。

他每靠近一个臣子,都把他们吓得嘴唇发青,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胤国!”

他不轻不重抛下这样一句话,却在众人心中掀起滔天浪潮。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第三百八十七章 剑神与伪神

“我说得对不对?”

楚瞬召低头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年轻臣子。

翰林院大学士息杰宁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是是,世子殿下就该解决那些乱臣贼子,杀得好!”

楚瞬召一眼扫过去,每个人都点头称赞“杀得好杀得好,就该杀他们。”

“世子殿下神威无双,能来我西临乃是国家一大幸事。”

“那是自然!”

楚瞬召忽然大笑了起来,用力拍着户部侍郎的肩膀,可对他而言每一下都沉重如山,男人只得陪着干笑。

笑着笑着整个西临朝廷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大家都其显得乐融融的,刚才的凝重气氛全然消失了。

果然如那个老首辅王若闲所说般,这座城里人人都是戏子。

关长夜轻轻哼了一声懒得揭穿这小子的老底,楚瞬召转头凝视着苏长燕,声音轻柔道:“先前你登基的时候我没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这不过来跟你好好道歉,要是你还不解气,让你打我一顿出气好不好?”

苏长燕没有靠近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没有任何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词。

“……三皇子殿下。”

不知为何,这位万人之上女子依旧把这位赢得许多尊重并且被胤皇册封为胤国世子的少年,继续称作三皇子殿下。

或许她先是三皇子的丫鬟,接下来才是当今西临的女帝。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忽然踩到血红皇袍,整个人往后倒去,楚瞬召几步踏前来到她的身后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忍俊不禁道:“你躲什么?”

两人四目以对,楚瞬召嘴角含笑,几缕长发垂到她的脸上,弄得她鼻子痒痒的,可她没有移开视线。

真好看啊。

楚瞬召凝视着她低声道:“那宋庆林派来三千骑兵想来杀我,还好师傅来得及时,否则我们就得下辈子见面。”

苏长燕睫毛颤动,对他灿烂一笑,梨涡浮现。

楚瞬召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动人面孔,忽然有些痴了。

“狗男女!”

一声不合时宜的咆哮在大殿彻底响起,双目血红披头散发的宋庆林指着苏长燕厉声道:“你这种人也配当我们西临的皇帝,滚回去做胤国人的婊子,西临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言语过后,宋庆林体内爆发出极强的气机,猛然欺身前进,地面剧烈震动,两手握拳,就要将砸向苏长燕的胸膛。

老人忽然生出一股暴怒之气,宁可身死也要杀了这个愚蠢的女君王。

两道气势汹汹如蛟龙的气机缠绕在手臂上,璀璨流光反复炸裂。

何等可怕磅礴的罡风,老人双臂所到之处,御砖悉数寸寸碎裂,连御道都给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整个大殿如如遭地震。

楚瞬召猛然睁大眼睛将苏长燕抱在怀里,顺便将龙雀剑也抽了出来。

剑尖之上气机萦绕,一剑红龙咆哮而出,直扑宋庆林!

这位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曾和位于西临武道十甲之人,直接蛮横撞开了楚瞬召那道剑气。

下一瞬老人的拳风便至,楚瞬召横剑格挡,但老人的双拳像是两条出水蛟龙般强行撞碎了楚瞬召的护体剑气,少年抱着女帝毫无挣扎地倒在玉阶之下。

楚瞬召身下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苏长燕被他死死抱在怀里,他的左臂被那道拳罡打成骨折,泛起一片可怖的乌青。

苏长燕睁开眼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让她无从思考。

楚瞬召面如金纸,口吐鲜血,体内的气机紊乱不定,如奄奄一息般。

她眼眸渐渐赤红,五指成爪在玉阶上划出极深爪痕,如那入魔之人。

当得知哥哥死讯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放肆!”

西临剑神关长夜压身前进,在楚瞬召和苏长燕面前划了一个巨大的剑圈,剑气旋转涟漪阵阵,最终形成像是一道宽厚湖面般剑气壁垒,将随后而来的宋庆林一剑挡下后,宋庆林径直倒飞向大殿之外。

殿外的老人落地之后,死死盯着这个曾在西临独占鳌头的中年汉子,咬牙切齿道:“宋镰已经被这小子杀死了,我宋家从今天开始便断子绝孙了,现在的老夫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今日便要杀了这小子为我儿子偿命,关长夜……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比拼,今日便要将你西临剑神的名号彻底摘下!看看谁才是西临第一人!”

御林铁卫们迅速来到王座之下,将楚瞬召和苏长燕团团包围着,纷纷抽出长剑指向那气机冲天的宋庆林。

关长夜厉声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带着胤国世子和女帝陛下离开这里!快!”

宋庆林右脚踏出,重重一踩。

大红城的上空,一道落雷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破云而下将整个大殿的屋顶撕开。

关长夜眼神一凛,观雷抛剑,那道天雷在他的霸道剑气之下轰然炸碎!

四处飘散的汹涌雷电将整个大殿轰得满目疮痍,瞬间撕开一道道沟壑。

某些倒霉的臣子被残雷穿身而过,刹那间变成一道缥缈飞灰。

随着宋庆林一步步踩下,天雷持续轰炸而下有若龙哮,那三千长剑组成一道巨大穹顶,

将天雷全部挡住。

如此通天本领让大红城上方的气运顿时百丈而下,殊不知宋庆林的归生天是以凡人之躯入仙人之境为终点。

下一刻,关长夜手持湮神鬼裂猛斩而下,咆哮道:“你也配当和我争夺西临第一的名号?”

宋庆林伸出两指夹住关长夜的重剑,双眼猛然间骤放金光,气势暴涨,一时间气机纵横皇宫。

关长夜咆哮道:“剑归!”

三千长剑浩浩荡荡飞向关长夜,宋庆林不动声色说了句“无用之举。”

关长夜一开口,便是无数柄飞剑应声而来。

西临剑神,腰斩仙人。

这就是曾经天下第一剑关长夜的自负,那所向披靡几乎无敌的剑意,让多少英雄豪杰发自内心感慨,生而为人便当如此活着。

这时,飞剑像是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城墙上,接连都砰然折断,在二人的头顶如暴雨齐下。

这一幕让那些御林铁卫面面相觑,关长夜闪过一道肃杀的光芒,如同一只准备扑击的猛虎,刹那间将那纵横八荒的剑气反复劈砍在宋庆林的身上。

两人在这一时刻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剑气和拳风划破空气的时候带起尖锐的啸声,像是远古诸神从天而降临,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这场战斗!

楚瞬召躺在苏长燕怀里气若游丝看着这一幕,也算是大开眼界,这关长夜体内的霸道剑气何等汪洋四溢,先前在莲花广场那次看着关长夜将无上剑宗那些人砍得支离破碎,这才相信剑神的传说是真的。

他自己也做过在战场上用飞剑取人头颅的事情,但此时那一拨遮天蔽日的飞剑在两人头顶粉碎炸裂。

这如天女散花般飞溅四射的场面,让他不由得血脉贲张,浑身颤抖喃喃道:“天啊,这就是西临剑神的真正实力吗?”

苏长燕沉默不语,春潮湖里藏着的那些剑全都被关长夜牵引至此,像关长夜这种境界的人已然接近人间半神,如那宋庆林般随随便便也能引来粗如圆木的天雷,传说那儒教圣人以浩然之气接引天地引发异象,佛教菩萨也可坐地成佛金刚怒目,制造无上金身口吐天地,道教真人更是腾云驾雾,坐云观人间,现在对战的两人离这境界也差不多了。

楚瞬召轻轻抓着她的手腕,苏长燕低头抱着这个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少年,死死咬着嘴唇。

年轻世子伸手擦去了她唇边的血迹道:“我不管,你要是死了的话他们也别想活了,你也是的,被人欺负了也不写封信和你主子说一声,搞得我以为你在西临这边过得很开心把我给忘了,原来大家都过得很累啊,你这丫鬟真不让你家主子省心。”

她泪眼婆娑,楚瞬召竭力抬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的猛然睁大眼睛,强行止住了泪水。

她喃喃道:“殿下是在开玩笑吗?”

“我可是认真的,这句话很久之前就想告诉你了……很久……”

那一年,他拿起一串糖葫芦抬头问她好不好吃,她轻轻咬了一口,便泪流满面。

那孩子替她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幼奴姐姐,别害怕,这宫里面谁敢欺负你,我就亲自去打他们,楚瞬召说到做到,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害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别害怕……”

这一刻,她慢慢跪在他面前低声抽泣,像是变成当年那个背井离乡的女孩一样。

楚瞬召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可这下子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得温柔安慰她。

“别哭……别哭,我们这辈子都是一家人。”

……

……

自从大红城被胤国铁骑攻陷后,这座城市的上空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精彩的战斗。

对于地面上的百姓而言,两道身影如同流星般在云间穿梭而过,像是两条在云间穿过的狂龙般,无数人不约而同抬头,看着这场最强之战。

无数把剑从皇宫里直冲云霄,剑指云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对于关长夜和宋庆林而言,双方的每一次撞击都是一次气机爆破。

这场战斗若是发生在大红城里,恐怕这座城市里将近三分之一的百姓都会被他们身体里那恐怖至极的气机所杀死。

剑气和拳罡在反复撕扯着云层,每一次碰撞都会出现一阵璀璨耀眼的气机光芒,待到光芒尚未消失前,两人再度碰撞在一起,引发更加耀眼的光芒,云层中像是出现了数百个小太阳般。

西临剑神和伪仙人之间的决斗,双方都是拼尽全力,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好几次宋庆林抓着关长夜的脖子擦地而过,整条官道给撕扯出一道道可怕的沟壑,更别说道路两边的百姓被气机撞得人仰马翻。

那些距离关长夜和宋庆林太近的人被那股气机炸得粉身碎骨,两人随即重返天空,在他们进攻的地方,璀璨气机横扫而过,留下一道道华美决然的气机长虹。

他们反复碰撞在一起,从皇宫一路战到城门外,城里那些武道高手们根本不敢加入到这个战场中。

他们都能感觉到关长夜和宋庆林体内那横扫八荒的气机,只能如同百姓般抬头观战,看着那白云在他们的撞击下接连破碎。

双方交错而过的瞬间,留下一串串炸雷般的响声,仿佛有狂风暴雪在横扫这座城市。

这场雷声雨声一样大的决战,可谓是打得天翻地

覆,气机冲天翻山倒海般,看得那些人个个都瞠目结舌。

这简直就是神明之间的决斗,西林剑神关长夜一袭青衫,手握双剑怒斩上柱国宋庆林,汹涌剑气蜂拥激射。

宋庆林的归生天早已修炼至大成境界,距离那成仙不过一步之遥,霸道剑气和半仙之气交锋之间汹涌澎湃。

关长夜一气一剑挥斩出一道三十丈之长的无双剑气,仿佛要将整个大红城一分为二。

关长夜在挥斩出气之后缓缓闭上眼睛,就在这时,身后悬停的五千多把长剑腾空而立,整齐有序泾渭分明,落在关长夜身后,以一千剑为一方阵,如那千军万马跟随御驾亲征的君王般。

“剑心长升,无惧绝地,滚滚长剑,浩荡之极!”

关长夜深吸一口气,这位青衫老人的身躯,骤放冲天剑气。

曾经天下第一剑的西临剑神关长夜,将全身剑气释放而出,身后的每一把剑都被这浪潮般的剑气所浸透,三尺青峰瞬转深紫,如剑通灵,颤巍不止。

中年汉子低声喃喃:“赵曦,当年我在落阳城上没有用出这一剑,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五千长剑成剑阵时,可谓遮天蔽日,璀璨剑光远胜灼日。

天悬剑阵,一剑开天。

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随之朗声道:“我关长夜以此剑阵送你这叛国者入黄泉,这下子够隆重吧?”

大红城里的武道高手看得是一阵心神恍惚,这才是他们想要抵达的境界。

以人之力,比肩诸神。

关长夜这一剑阵,让宋庆林的眼神愈发阴冷,他抖了抖手腕,脱去那件破碎不堪的西临朝服,露出古铜色的健壮身躯。

老人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坚如磐石,眉头出现一道深紫印记,海潮般的力量在他体内涨动,一呼一吸之间仿佛在强迫这片天地也跟着自己呼吸般。

在这份仙人力量的控制下,他甚至可以引发火山喷发般的壮举,让熔岩将这座城市吞没,或者凝聚千万朵雷云毁灭那些忤逆他的人。

年少时的他便是这样位于陆地观沧海,每逢白浪滔天拍岸时,他都会用气机卷动潮水,引发龙吸水般的天地异象,可谓声势浩荡。

即便在十年前的自己也是凭借一人之力怒杀几千骑兵,直到体内气机枯竭方才被人俘虏,在胤国无薪尝胆这十年间,除了严厉教导宋镰修炼归生天外,他自己也不曾停止过在仙道之路上的脚步,这可怕的实力一直被他隐藏着,直到现在仍是不落西山。

现在的他甚至可以看见西临气运的涌动,此时一团浓烈磅礴的气运洪流在大红城上空涌动着,直接改变了周边的天气状况,他能凭借意识来改变这周边的环境,这便是天上仙人的力量。

可现在的他神情平静,看着那剑气流转如汪洋肆意般的惊天剑阵,如论体内气机,自己比关长夜可要出类拔萃得多,但论单兵战力关长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曾经他以为关长夜死在南陆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如他年轻时和先皇饮酒作笑生于江湖死于江湖,可他居然带着苏长燕回来了,而且是以巅峰战力的状态归来西临。

公认百年以来天下第一剑神,由关长夜亲自扛鼎无人敢言不对,很难看到新木秀于天下的情况再次出现了。

但早已面无血色的他却眼睁睁看着剑阵轰然成型,这片剑阵称得上一句流华绚烂。

为了杀死自己,这关长夜不惜将这些年来积郁于身的剑气全部释放而出,如此托大制造剑阵,分明是要送自己到黄泉一程。

黄泉?

自己可是要过天门化为神的人!怎能甘心做那黄泉炼狱鬼?!

既然关长夜想要以惊天剑阵送自己入黄泉,那么自己便不送他一招的理由了。

**上身的魁梧老人收回视线,轻轻呼出一口气,身边形成一圈圈气机涟漪。

刹那之间,千里云海在同一时刻朝着宋庆林的身边围聚而来,犹如蛟龙吸水。

每个人只要抬头便能看见那云端上的两个黑点,那看看似无边无际的气机涟漪激荡四散。

一个全新的气机领域被释放了出来,偶尔有飞鹰不经意飞入两人的领域中,立即被领域中的气机撕得粉身碎骨。

宋庆林那张充满皱纹的老脸顿时如湖面般平坦了下去,身上的皮肤也渐渐变得光泽透亮,浮现一层层细微起伏,他的瞳孔慢慢亮了起来,金色的脉络渐渐爬向他的脸庞。

关长夜见此讥笑道:“生而为人,死而为鬼,至于那飞升入天门的算是什么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不过是一些贪生怕死的鼠辈才会做出的事情!所以即便老夫可以凭借剑气撕裂神焰也决不入天门半步!”

现在宋庆林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时骤放金光,变成整整一丈之高。

宋庆林他口吐神音缓缓道:“无知的凡人!小贼窃珠,诸侯窃国,仙人窃天!若你不登上凡人的巅峰怎么会知道力量的美妙?这片天下本就是诸神留给凡人的战场,若不杀戮众生将这片战场染红?”

关长夜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身后的剑阵随之而去,几乎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天雷暴震。

“我是人间的剑神,而你只是云端之下的伪神!像你这样的半吊子,怎么敢与我论高低!”

一道剑气横跨天际,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对撞而去!

天穹震动!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剑仙人

天穹再度震动!

接下来便是更为可怕的碰撞,每个在地上仰望云端的人都能看见那几道从荡漾而开的浩荡气机,那宋庆林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此时骤放金光,变成整整一尺八丈之高。

关长夜身体前倾,双手持剑,长掠而去。

剑阵中的每一把剑也咆哮着,跟随他冲向宋庆林,不死不休!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搏杀,关长夜的斩击每一下都是致命的,云间只能看着两道如闪电般的影子在突进厮杀。

两人交错之间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宋庆林大口吸入那所剩无几的天地元气,让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

关长夜在他身上留下数百道大大小小的剑伤,看上去十分骇人,而关长夜的腹部有一处血迹,其余的地方依然完好,但那一下几乎让他体内的剑气紊乱溃散。

数千把长剑碎裂成密密麻麻的金属碎片,从云端缓缓落下。

在双方无数次碰撞中,宋庆林凭借归生天不断治愈伤口,而关长夜的剑阵也被他损毁大半了,宋庆林远远打量着这个曾让他觉得畏惧且不可一世的西临剑神。

对于他们这些境界的高手而言,体表的创口随时可以用气机来愈合,但想要治愈内伤变没有那么简单了,现在看起来关长夜挨了那一拳所受到的伤害远比宋庆林也重。

宋庆林的魁梧身躯上缠绕着数十条如蛟龙般的气机,疯狂朝着关长夜的方向撞去。

这一道道气机每一次撞裂厮杀,都能毁去数百把深紫长剑,这些被关长夜剑气浸透的长剑在宋庆林的攻势下毁去极快,碎剑如雨落人间。

如此进攻过后,始终处于被动状态的关长夜突然嘶吼一声,以剑气滚天穹的姿态将剩余的长剑齐射过去。

此时被惊天剑气击中的宋庆林倒滑出去二十余丈,对方咆哮着砸碎那些长剑,天空之中顿时金光四散流溢,被剑气穿身而过的宋庆林气喘吁吁地看着关长夜的动静。

除了手里的两把剑外,他现在算得上是孤军奋战了。

关长夜没有继续追杀,只是嘲讽道:“你的儿子被我徒弟杀了,很快就会轮到你这个叛国贼了,我曾经是那么敬仰你,可你最终还是让我们所有人失望了。”

宋庆林愤怒固执道:“你以为现在西临的局面可以维持多久?你们为之努力的一切不过是为胤国做嫁衣罢了?等我杀你你之后,把胤国世子和苏长燕那个婊子也杀了,老子自己去当这个皇帝!”

“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活下去吗?”

关长夜提起那柄鬼烈,上面沾染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粉色血液。

宋庆林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全身的经脉都透显出浓郁至极的金红色,双目骤放光芒,沉声道:“我保证你会死在你愚蠢下的。”

关长夜的扶摇直上,哈哈大笑:“不死不休便是,战个痛快!”

“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因为你接下来的对手不止我一人,你会死在诸神的怒火之下。”

宋庆林阴晴不定望着九天之上。

“天门俱开,以镇八荒!”

当宋庆林说出这八个字后,九天之上金线大开!

云端之上,神国之门,光线夺目,如日出东升般。

一位位仙人被那磅礴浑厚的气机所吸引,联泱飘出天门之外,打算来一次渔翁得利。

关长夜面无表情看着这些历代登门仙之人,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双手持剑,望向云端林立的天上仙人。

他上一次杀仙人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多年前了,还是和赵曦一起杀的。

真是怀念啊。

汉子肆无忌惮放声大笑,剑气满天穹。

千百仗剑仙人直掠而出天门外,直冲关长夜,关长夜提了提手中的剑,一剑便斩!

在西临剑神一剑之下,许多仙人纷纷从云端坠落,化作无数气运飘落人间,继而被西临的镇国之气卷入其中。

神国之门又如何?

老子剑碎天门!

更多的仙人从天门之中冲出,西临剑神仗剑咆哮,一剑斩仙,一剑碎门。!

随着一阵莫名的晃动,天门之上出现道道裂痕,百尺之高的裂缝从天门上出现,金色的碎石夹杂着神焰从云端滑落,咆哮着落向人间,瞬间被关长夜的剑气所粉碎。

百尺剑气碎天门。

此人来自人间。

关长夜一气一剑腰斩仙人,轰隆隆的剑鸣声在云端之上连绵不绝,宋庆林咆哮道:“关长夜,你该死!”

数百道光芒在云端之上显现片刻,然后一闪而逝。

诸位仙人噤若寒蝉。

楚瞬召在苏长燕的搀扶下,捂着胸膛慢慢走出大殿,望着天空,眼睛一刻都没有移开过。

何谓剑神。

这便是了。

……

……

一个时辰过去后,一袭青衫带着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重返人间,背负双剑,千古风流。

一道天门无一例外被他的剑气所卷烂,连同那些被宋庆林请出天门的仗剑仙人,全部都被他斩碎神格,变成如孤魂野鬼的伪仙人,如流星般雨落人间。

这些伪仙人已经被西临剑神斩断了仙缘,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趁着元神尚未散去,找一处好人家投胎再生为人,要么就是等体内的气机被人间吸取殆尽,慢慢变成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存在,无人可知其去向。

这下子追悔莫及也来不及了。

楚瞬召抿着嘴唇,夕阳的余晖被剑神的身形给遮住了。

人间剑神何须入天门?

这便是组成人间史诗的一缕传奇。

无英雄美人,枉来

此人间。无刀剑美酒,何谈此江湖。

楚瞬召喃喃道:“以一人之力斩杀诸神,那么霸气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本殿下?果然我们小时候的梦想是对的,做剑客就是比做皇帝要牛掰得多!对吧,幼奴姐姐。”

年轻女子重重点了点头,目光望着这座夕阳下的城市……

这时候的大红城,好似一座黄金之城。

……

……

今日朝会,宋庆林在大红城上空被关长夜斩杀,整个西临都是为之震动,朝廷各方势力瞠目结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实力如此可怕乃至位极人权的宋庆林,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那些在朝廷上依附宋庆林的草莽龙蛇,失去主心骨的他们,恨不得现在带着全家老幼逃出大红城,反倒是中书令以人在朝廷身不由己的理由,恳求女帝必须不要斩草除根,给他们这些西临臣子一个机会,

女帝陛下眼都不眨一下,将侍御史记录在名下的人全部赐死杀鸡儆猴,足以看见她在君王操守这一点上确实有独到的能耐。

关长夜直接带着宋庆林的脑袋去往橘州,当着所有宋庆林嫡系的面将脑袋高高举起,有人震惊,有人呆滞,还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叫嚣着要给宋庆林报仇。

最后被西临剑神杀了个人仰马翻,那些犹豫观望的骑兵们都被吓破了胆,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地不起。

这一战中,关长夜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所以人为之震惊,乃至恐惧。

衰老的狮子还是狮子,绝不是软弱的绵羊可以相提并论。

这位重新出世的西临剑神,如今依旧是剑术通神,不可小觑。

消息很快传到了胤国朝廷,让人震惊让人沉思。

直到这一刻,胤国官员们甚至胤皇这才明白,那个曾经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西临王朝,慢慢有了撑起王朝的脊梁。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经历了今日一事后,那些打算趁着西临根基尚未牢固打算浑水摸鱼的权臣,在胤国世子的一番威慑下,也不得不收敛了马蹄,不敢惹火上身。

从今天开始,所以人都知道,苏长燕敢在西临剑神不在的情况下,敢直接拿宋庆林这块硬骨头开刀,而不是专门挑那些虾兵蟹将软柿子来捏。

恐怕日后这位西临女帝的威严,将会变得前所未有地庞大。

任何敢于在朝廷上挑衅她的人,下场都会和宋庆林如出一辙。

在女帝雷厉风行的清肃行动中,将整个西临朝廷的臣子重新清扫了一遍,罪大恶极之人被满门抄斩,锒铛入狱之人比比皆是。

对于女帝的做法,西临百姓们纷纷叫好,整个大红城的氛围似乎在慢慢变好。

那些权臣们看见百姓都恨不得低着脑袋从他们身边经过,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告到女帝那里,变成苏长燕的重点关注目标。

老中书令慢孤身一人到凤极宫前,看着那扇宫门慢慢洞开,低低叹了口气。

老人有些吃力地走了上去,依稀可以看见有一个人在等他。

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他惶恐,那年轻女子就这样面对着他,身穿皇袍双手负背,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看着他。

中书令凝视了她好一会,布满皱纹的脸部愈发苦涩艰难,慢慢跪了下去道:“西临中书令陈边疆,叩见女帝陛下。”

她低头看着老人身上的朝服,冷笑着缓缓说道:“你还记得要给朕下跪,说明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帝,好!很好!你很好……”

老人没有丝毫恼羞成怒,只是言语艰难道:“陛下,宋庆林如此叛逆西临朝廷,违背陛下的意愿私自建立军队,对于这件事情,老臣难推责任,请陛下……”

女帝没有看这个曾经让她由衷敬佩的老臣,只是嗤笑道:“现在知道让朕恕罪了?怕死了?也对,人活着谁不怕死,即便是那些动不动就和君王死谏然后青史留名的臣子,他们难道不怕死吗?还有那些为自己挖好坟墓不惧豪门权臣的清官们?他们也不怕死吗?最近被朕丢入牢狱的臣子何止上百,他们个个都在朕的面前喊冤,有的索性慷慨赴死,然后在牢狱的墙上去写绝命书,上面写的话都是在讽刺朕,也算是可歌可泣了,你呢?要是朕今晚就要赐死你,有什么话想说的,现在说吧,再难听朕也不怪你。朕洗耳恭听!”

老人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颤声道:“宋庆林不是叛徒,他们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们绝不是想跟陛下为敌!如今太多的人希望能看见西临崛起的一天,希望每个西临百姓都能活得有尊严,这样的心情……”

苏长燕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尊严?!刺杀胤国世子就有尊严了吗?作乱朝纲就有尊严了吗?你们总是那么登高望远,自以为站在最高的地方,做着最了不起的事情,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听见你们的话,可你们是不是忘了低头看看那些被你们踩在脚下苦苦挣扎的百姓?!”

老人嘴唇瓮动,欲言又止,苏长燕提高嗓音道:“宋家那些人都是愚不可及的蠢货,但朕告诉你就算没有胤国世子和关长夜,朕也有胆量杀了宋庆林和那些想着要造反的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凤极宫颤动不止,甚至中书令跪倒的地方出现轻微的凹陷。

身下玉砖狠狠裂开,老人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他身上般,让他动弹不得。

但老人没有计较这个年轻女子的愤怒举动,别说什么君臣之情,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让自己血溅三尺死无葬身之地,对自己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他已经老了,而且老得快死了,再也没有时间看到西临崛起那天,但他希望面前这个女子可以看到。

女帝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道:“你真的以为朕是个女子什么都不懂,真的以为你们可以将朝廷的一切牢牢握在你们手中,那么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就允许你们聪明一世,看不得别人聪明一时?”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掩嘴咳嗽。

对于老人的辛劳,她一样看在眼里。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道:“陈大人,朕知道你是个好官,可有些事情您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很多人都死了,这些死你们的错,也是朕的错……但请你们放心,朕既然回来西临了,以后便是和先皇一样死在西临皇宫里……”

老人跪在她面前,顿时无言以对,之后的喃喃低语,他根本听不清楚,又或许她什么都没有说。

“念在你最后双眼雪亮以证公道,亲手为你的儿子们端上断头饭……朕不杀你,你走吧,将朕跟你说的话告诉那些活着的人们。”

她慢慢转身离去, 老人艰难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道:“陛下,其实没谁会怨你的……”

她的身形停滞了片刻,转过身来,有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词语。

对不起。

老人笑着只是缓缓摇头,一切已无言,此时无言胜有声。

被拒之门外的老人没有让侍从搀扶自己回去,独自一人走在那条地上雕刻着红鱼彩凤的皇道上,不紧不慢,缓缓前行。看着路边落叶簌簌然吹到他脚边。

他慢慢拾起了叶子,眉头紧锁,似乎想起了三个儿子死前的话语,如同长针般深深刺入自己的心中。

老人站在皇道上,慢慢握着那片叶子,大悲无言。

人间最无奈莫过于想言之时无倾听者,无言之时有求听之者。

他抬头看着这座曾经陷入烈火中的西临皇宫,神色晦暗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的西临王朝,那是北域的明珠。

西临亡国之日,如明珠坠地破碎时。

当年那场亡国之战,何等惨烈且荡气回肠,书中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那场战役。

这位曾在而立之年便稳坐朝廷的老人,亲眼目睹这个国家从鼎盛到毁灭,这一切的变化都让他措手不及。

可现在西临复国了,就像一株枯死的柳树慢慢回春般,枝条上开始出现了点点绿芒,老人自嘲一笑,一言不发离开了皇宫。

他忽然想起父亲念过的一句边塞诗,“飞符插羽募精强,连营列阵扫边疆。”似乎这就是自己名字的由来,在自己入仕为官的那天晚上,曾经为西临镇守边疆的老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告诉自己,若是日后仕途不顺,自己大可投笔从戎去边疆保家卫国,去看看那大漠黄沙天地相接的风景,男人当为家国守边疆。

可当时自己对这番话不屑一顾,也不喜欢边疆这个名字,因为总觉得在朝廷上大声喊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大气,经常被同僚笑话名字土气。

现在若是让他年轻时再选一次,或许他真的会选择脱下朝服穿军服,和无数的西临英烈奋勇死战,生前同喝一杯酒,死后同葬一墓穴。

老人慢慢闭上眼睛,两鬓之间的霜白似乎更深了,眼角带着微微湿意。

他慢慢高举双手,佝偻的身躯挺拔了起来,好像要成为王朝的脊梁,替那个女子扛住肩膀上的负担。

了却君王王朝事,我为家国死家国。

几年后,这个名叫陈边疆的老人在这座城里,无声无息闭上眼睛,落叶归根。

……

……

“那老家伙,一掌居然让我睡了快五天,要是来多几掌的话,我说不定这辈子就得歇眼了。”

楚瞬召泡在浴桶中,一脸感叹地抚摸自己胸口上的伤疤,自从那天关长夜斩杀宋庆林后,他便慢慢昏了过去,在床上睡了几天,这才醒转过来。

关长夜没好气道:“算你小子命大,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那天跑出来装蒜,如果不是你体内的血脉异乎常人,体质比起常人要好得多,恐怕你现在不是睡几天,而是一睡不醒了。”

楚瞬召尴尬笑笑,现在他的体内如同一座炼铁炉般,各种气机在身体里交错横横行鼎沸异常。

体内气机与添炭加火的熔化的铁水不同,他将体内那些汹涌沸腾的气机缓缓炼化沉淀下去,自身的王息和强行夺取三截尸的那一缕仙气形同兵戈相向般,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闹得天翻地覆。

在他陷入昏迷醒来后,关长夜告诉他是苏长燕每天晚上都用王息将那些汹涌异常的气引到她身体里,替楚瞬召分担不少压力,这才让他挺了过来。

毕竟之前宋庆林暴怒的一击,要是他不帮苏长燕挡住那可怕的一击,恐怕之后的后果,是西临百姓所无法承担的,到时候吃亏的人还是他们胤国。

楚瞬召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住。

无论作为胤国的世子也好,作为苏长燕曾经的主子也好,他都会挺身而出。

楚瞬召慢慢从浴桶中抬起手臂,看着那惬意喝茶的关长夜小心翼翼问道:“师傅,你真的杀了那些天上仙人吗?”

关长夜撇了撇嘴,直截了当道:“杀了便是杀了,宋庆林强开天门召唤仙人打算猎取老夫体内的气机,算是将十分气力都用在老夫身上了,你是没有见过仙人仗剑出天门的场面,回想起来还是挺震撼的,不过他们也就是排场大而已,有的仙人甚至连老夫一剑都撑不住便陨落人间的,真是奇了怪了,虽说仙人也有实力高低之分,但也不至于连老夫一剑都挡不住吧?这样的仙人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居然弱到这样的地步?”

听着关长夜沙哑的声音,楚瞬召反倒有些茫然,老人的话超出了他的一切认知让他不由得内心震撼,西临剑神见到他这样的眼神,没好气道:“以你小子现在的实力也能杀几个仙人,别露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不过以后这种托大的事情以后还是少点做,你对于气机的使用技巧还是太弱,即便你有这个本事,但不足以让你施展那些近乎神术的本领,稍有不慎迎来天怒缠身,这才叫得不偿失,而且王息对你们身体的损害也是极大的,历史上鲜有能活过六十岁的君王,相信这方面你是懂得比老夫多的。”

楚瞬召感觉到关长夜对自己的关心,点头笑道:“放心吧师傅,我会长命百岁的,说不定还会生一大群孩子让您教他们剑术,到时候您可别嫌麻烦。”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拥剑面江湖

青衫老人对他这般拍马屁显然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猩红眉心啧啧道:“你这趟来西临也算是踩了狗屎运,将那宋镰这十多年来修习的那缕仙人之气尽纳囊中,如此一来你也多了一份登堂入室的本事,或许有朝一日也能证道成仙入天门,果真是应了那句富贵险中求啊。这俩父子都都是一个德行,老夫杀了宋庆林后那老不死后,念他曾经为西临做过的贡献,也没想着要纳他的元神,以为他会选择入人间重新投胎做人,谁知道他想着趁天门大开暗渡天门,却被神焰烧了元神湮灭,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瞬召笑着揉了揉猩红眉心,体内默默运转气机。

额头有一道金色气机升腾了起来,若是仔细看去,那一抹如同火焰般的气机中,似乎还能看见血色斑点在闪动。

关长夜眯眼随意道:“仙人之气……虽然很稀少,或许在关键的似乎会出现逆天改命的作用,你也算一个脚趾头踏入仙道的门槛了。”

楚瞬召听了之后摇头道:“我不会放弃我的王道,仙人之力的确很厉害,但这股力量并不是来源于我的内心,而且也不扎实,要是过多索取的话会导致体内气机紊乱,鱼和熊掌不得兼得,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汉子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修习之道何止千万,在见多了强大力量后,如何能保持自己的本心这才是最重要。

楚瞬召这种态度让自己十分满意,对于那些陌生且强大的力量,一旦沉迷于其中走火入魔,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随时都会崩溃。

关长夜语重心长道:“修炼一事终究是大道朝天,等你越来越接近巅峰之时,体内的气机必然汹涌如江河滚滚,举手投足便能迎来天雷坠地,这些太过霸道的力量也太容易失控,在修炼一事上你必须有自己的道,知道什么叫有所谓而不为,光是埋头猛冲容易误入歧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夫总不能如那些道教真人般一个劲往你体内打传真气,这样的做法对你只是拔苗助长并无裨益。我当时在临安城的时候将毕生剑法都演练了一次给你看,你当时只学会那一剑红龙,其他的剑招你若是铭记于心,虽然现在用不出来,但有朝一日一样可以融会贯通,御剑杀人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何其简单,于天门外杀仙人又有何难,可天地之大在仙人之上的东西何其之多,这些东西都不是老夫可以一剑摆平的,可到了老夫这样的境界,对人生和剑道的态度也是一样,都没有任何遗憾了,等你到老夫这般岁数时,回想起一生之战亦能细细品味。”

西临剑神忽然推开窗户,望着远方楼阁灯火点点,放声大笑道:“我关长夜这辈子,何其波澜壮阔!”

楚瞬召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他亲眼见过关长夜以剑气画剑阵连杀数百剑蝗的场面,现在又看见关长夜于天门之外杀仙人的那惊天地泣鬼神一战,整个天下王朝可以和关长夜相提并论的剑术高手,到底还有多少?是否还能屈指可数?还是他就是剑道王者?

眼前这位经历过刀光剑雨的中年汉子,身上的猛烈剑气浑然天成。

楚瞬召看着老人站在窗前的背影,一时间有些痴了,像是要将那道身影刻入自己脑海之中。

关长夜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楚瞬召说道:“既然你醒了,倒是可以去看看女帝陛下,自从来了西临后,她对你那副情种根深的样子,真是看腻老夫了,也不知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

楚瞬召尴尬一笑,只听浴房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苏长燕就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人,先是愣了愣,那对明亮的眸子中顿时有惊喜涌现出来。

“三皇子……不,世子殿下,你终于没事了!?”

楚瞬召顿时有些发懵了,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但灯火之下身段婀娜窈窕动人。

苏长燕记忆中的柔美面孔,看起来比起过去更美丽了。

楚瞬召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欢喜激动,若不是光着身子躺在木桶中,他早就忍不住过去和她抱在一起了。

苏长燕也是同样的心情,可当她发现楚瞬召还光着身子泡澡的时候,顿时有些欲言又止,不敢随意走进来。

这里是西临皇宫不是垂鹰宛,而自己的身份是西临女帝不再是他楚瞬召的丫鬟,反倒是关长夜很知趣地离开了,顺便还把门给他们关上。

楚瞬召见她眼圈里有泪水在打转,却是没有流下来,楚瞬召不知道她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经历了什么,受到了多大的打击,那些无人可倾诉的悲伤。

苏长青的死对她而言的打击是多么大,或许已经让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已经不堪重负,如今自己的到来还给她增减了不少麻烦,这让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不去。

两人将近一年多没有见面了,楚瞬召觉得她变得有些陌生,一时间竟不敢喊她的名字。

两人内心复杂无比,彼此沉默了好一会,楚瞬召终于开口了,尽量用一些柔和的语气看着她道:“我没想到这趟西临之途,会给你添那么多麻烦,对不起……”

苏长燕摇了摇头,看着楚瞬召的脸轻声道:“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的……殿下不用如此拘束,把这里当成家就行了。”

楚瞬召无奈一笑,面前的女子可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像是亲生姐姐般亲密的人,可他们现在看彼此的目光,却是那么陌生。

苏长燕慢慢走到他面前,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有很多故事想告诉你,很多很多故事……有些故事可有意思了,别人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他。”

苏长燕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便笑了笑,将身上那件荣贵至极的皇袍脱下放在一旁。

皇袍下的她穿着一件朴素干练的青衣,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腰身,楚瞬召看着一滴汗水滴入她那柔腴的领口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她取了些胰子粉站在楚瞬召身后,柔声道:“我给殿下洗洗头,殿下这趟来西临一定累坏了,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楚瞬召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将楚瞬召的头发慢慢解开,浸了些热水,放在掌心里轻柔地揉捏着,

楚瞬召看着她的面孔,感受着女孩手上带来的温暖,忽然鼻子一酸,像个孩子般哭泣了起来。

苏长燕替他抹去泪水,他们都知道彼此这一年来的艰难,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对方。

少年哭声渐起,听着楚瞬召的哭声,她忽然有些心酸,不知道他在自己离开后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自己面前哭得那么肆无忌惮。

今天她的晚膳,一张桌子三个人,吃起饭来总算是有些一家三口的味道了。

“小雎没跟你来真是太可惜了,否则关叔叔一定很开心的。”

她往关长夜的杯里倒了一线醇酒,酒香扑鼻顿时勾起楚瞬召的馋虫,看着琳琅满目的饭菜难免不知如何下手,苏长燕会意地往他的夹了一块软脂伸到楚瞬召碗里,看着他吃下才心满意足地笑笑。

关长夜轻轻哼了一声,楚瞬召连忙举起酒杯道:“师傅我自罚三杯,下次见到关雎一定将她带回来西临,今晚我们师徒喝个够,就算是补了当初那杯拜师酒了。”

“那闺女心里没我只有她娘,这女儿还没嫁出去怎么就成了泼出去的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关长夜叹了口气,瞪了楚瞬召一眼,苏长燕倒是没怎么动筷子,分别往他们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

苏长燕看着两鬓苍白的关长夜,难免有些伤感。

关长夜一笑置之,示意她不要担心。

三人同桌吃饭,楚瞬召不断喝酒不断吃菜,关长夜给这两位后辈唠叨了一些过去走江湖的事情。

楚瞬召听得两眼放光,苏长燕没怎么说话,就是听着他们两人说话。

这一顿饭更多时候是关长夜在吹嘘自己仗剑行江湖的事情,将和南陆那边的剑派宗门,奇闻异事,猎奇风俗都在饭桌上说了出来,说自己有幸在离庭某个村落见到村民们古老的祭祀,他们将公牛激怒后引进峡谷里,让年轻人们手持战斧去猎杀狂奔中的公牛,天神才会使村庄平安,保佑粮食丰收。在认识庆安龙仙之后,还有幸和她一起去浙汉参加了一场让他无法忘记的鬼节,据说在这一天当地的年轻男女都会出门赶集找对象,如果在街上见到了合适的女子,甚至可以牵着她的手和她走进山坡上的松树林子里,而且还可以摸一摸女子的**过手瘾,也只有那一天被摸了的女子是不会生气。当时他很是激动对赵曦说这里的男女真是不知廉耻,破口大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结果他自己没忍住想溜出去看看,心想摸一摸又不会少一块肉,刚刚和一个看上眼的丰腴姑娘走进松林里的时候,结果庆安龙仙就提着剑来了,那下场可是极惨了,之后他鼻青脸肿好一段时间了。

楚瞬召听着关长夜的故事,笑得满脸通红,苏长燕的脸也红了,没怎么笑多半是羞红的。

关长夜还说曾经在庆国见过山一样巨大的飞龙骸骨,粗略算一算生前至少有一百多尺长,这个楚瞬召不是很相信,因为他自己在妃子关遇见的飞龙也就是二三十丈长,但也足够骇人可怕。

关长叶几乎去便了天下王朝所有的国家,他曾和庆安龙仙在唐国的时候,看了一曲叫《兰陵》的舞蹈,据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原形是唐国某个郡王,舞蹈中带着面具的兰陵王因为容貌出奇的俊美,难以在沙场震慑他的敌人,便命人打造了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每逢出战他都戴上这个面具震慑敌人,刀剑挥舞之间,这场舞蹈美丽极了。

两人一直往南边走,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曾经在一个寺庙里避雨时遇见一对孤苦伶仃的乞丐兄妹,那小妹妹见到赵曦腰间的剑时,以为阎王爷派人来杀他们,抱着那哑巴哥哥大哭着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伤害我哥哥,而哑巴哥哥抱着妹妹啊啊啊地喊着,连腿都吓软了。

关长夜和他解释自己和赵曦并不是坏人,他们都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这才让兄妹俩安心下来,赵曦见两个孩子处境悲凉,便将自己钱囊里的银子一股脑都给了他们,小丫头胆子小不敢要那么银子,只要了几个足够买包子的铜板,跪在地上谢了他们好久好久,关长夜看着这对兄妹,兴起问他们以后有了钱想做什么?小丫头说想吃上热腾腾的汤面,那个哑巴哥哥指着关长夜的两把剑,啊啊啊地喊着。

他会意地将剑递来过去,小哑巴的眼神升起像是太阳般的光芒,双手颤抖地接过自己的剑。

他没能将剑举起只能抱在怀里,虽然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睛在告诉自己,他以后想当和自己一样的剑客。

小孩子的认知往往都是很简单的,伸手抓住一只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吻过女孩的脸蛋就以为拥有了她的一生。

那是不是,他接过自己手中递来的剑……就以为拥抱了整个江湖。

关长夜说道这里,一直眉

飞色舞的汉子,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说道:“那小哑巴当时想摸一摸我的两把剑,我倒是大大方方地将剑递给他了,他虽然没能把剑举起来,但是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好像抱着那两把剑,我就把梦想这种东西给了他一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妹妹有没有吃上热腾腾的面?哥哥有没有当成大剑客?”

关长夜又喝下一杯酒,眼中慢慢升起雾气般的色彩,满嘴酒气道:“江湖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和庙堂里的权谋斗争明升暗贬不同,你在江湖里出了多少份力,江湖就会给你多少东西,一点也不亏待你。皇宫之人看似让人羡慕,个个都是笼中雀罢了,江湖虽说身不由己,但比起庙堂多了一份心安理得的自在,一份触手可及的自由。”

汉子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还会不会记得有这一袭红衣和青衫,记得这两位曾经和他们一起遮风避雨的剑客。生命总是爱和每个人开玩笑,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转个弯,让你成为让自己陌生的人。”

关长夜说到这里,用力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说道:“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在不经意见改变你这个人,你在燕莽和蜀越的事情师傅都知道,战争中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眼中所见之人,便是转瞬即逝之人,你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来见她,你没有变,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这才是当初那个为我女儿仗义出手的大胤三皇子,在师傅眼中你一直都是有出息的,甚至比你那个皇帝老子还有出息,用南陆大越国那边的方言来讲就是,泥最犀利!”

关长夜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楚瞬召看着这个满脸酒红的汉子,怔怔出神。

这就是那个他心心念想的江湖,和那座凉的皇宫不一样,到处都是充满了烟火气。

权力不权力在江湖里算个卵蛋嘛?手中捧着那半碗酒才是大道理,爱恨情仇都融化在这碗酒里面,让人长饮不思家,一笑忘恩仇。

饭桌三人皆是无言。

关长夜拎着半壶酒打了个饱嗝去长烟阁看风景,苏长燕让楚瞬召再吃一点东西,今晚都顾着听关叔叔吹牛喝酒,饭也不吃两口,很快半夜就会肚子饿的。

楚瞬召在她温柔如长姐般的伺候下,将饭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让笑了笑,顺便抬手弹起楚瞬召嘴巴的饭粒。

楚瞬召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坏坏一笑,趁她不注意往她嘴上亲了一口,这才大笑着逃了出去,留在呆若木鸡的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时候都不知道亲了多少遍了,现在居然害羞了,看来还是亲得少了。

楚瞬召在趴在长烟阁的栏杆上,眺望着灯火点点的大红城,美不胜收。

关长夜问道:“你这趟来西临除了想见她外,若是不着急离开的话,我会将剩下的剑术都传授给你,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人我们会安排好他们的职位,让他们各司其职,这你不用担心什么,既然都喊师傅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有事没事就跟师傅到城头那里练剑,再磨砺一番你的剑术,让你下次有机会见到龙王九将的时候,一个人将他们全部宰了,记得说你是我关长夜的徒弟!”

楚瞬召欲言又止,关长夜掏了掏耳朵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你小子老矫情了。”

“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是不是就在附近?”

关长夜愣了一下道:“秦皇陵,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你问这干嘛?”

“路上听人提过这一茬,秦皇陵真的存在?”

“都快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大秦皇陵应该在宝莲州那边,距离大红城不远,而且有人曾经见过宝莲州的天上出现了一座山峦的倒影,还看见了一片湖泊,有人说皇陵就在湖泊里面,可这片湖泊一直没人找到,而且秦皇陵只是个传说,在西临历史上也没有任何记载,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楚瞬召沉默不语,觉得眉心有点发疼,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酒喝得有点多了。

“多点陪陪她,她一直都很想你,若是想喝酒的话,去西南正大门上的城墙找我就是了,早点休息”关长夜飘然而去,留下他在长烟阁上久久发呆。

直到他躺在那张舒服的鹅毛床上,才想起关长夜那句早点休息。

苏长燕将神色疲惫的楚瞬召搀扶到床上,可能在她的感觉里楚瞬召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小皇子,看着他慢慢睡下,搞得楚瞬召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不想听故事?”

楚瞬召搂着她的手臂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苏长燕红着脸坐在床边,听着他慢慢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战争,那些见过的人做过的事。

最后,楚瞬召靠着她的肩膀,便这样慢慢睡了过去,神情安稳,像个靠在母亲怀里沉睡的孩子般。

苏长燕慢慢抚摸他那近在咫尺的安宁脸庞,轻声道:“殿下能来见我很高兴,哪怕只有一天都好,我不贪心,至少今晚殿下你是我的……”

“我想殿下你给我一个故事……”

她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不知是否听见了她的话,睡梦中的楚瞬召说了这样一句话。

“见到你就不累了,这样的人生……比什么都好……”

……

……

第三百九十章 一个人的想念

天启王座第三百九十章一个人的想念在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后,终于见到日思夜想之人。

楚瞬召在她的抚慰下这一觉睡得极为安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似乎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他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苏长燕估计去上早朝了,现在的她可不再是自己的丫鬟,总不能像过去一样一天都可以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

他看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额头上的猩红眉心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楚瞬召伸了个懒腰,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也难得开朗了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床边的银铃,有姗姗来迟的宫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楚瞬召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上布满几道斑驳森森的伤口,有新伤也有旧伤,但在日出之血的作用下伤势痊愈的速度可谓惊人。

那个身段苗条纤细的宫女身上带着西临女子特有的秀气润丽,北域的女孩身材普遍高挑美丽,否则也不会有那句北方有佳人,倾国倾人城。

如胤国和金帐国那边的女孩更是善于骑射,只不过金帐国常年劳作抓拔马草,大漠黄沙吹拂之下,大多过了三十之后便面容泛黄双手粗糙,比起胤国的女人自然差了一大截。

至于西临女子和北域诸国大部分女孩不一样,带着南陆女子的水润娟丽,和北域女子的纤长妩媚,在西临亡国前每次天下美人榜刷新的时候,至少都会有两个西临女子入选其中。

当年西临亡国后,青楼里有出现来自西临的官妓,那行情可得紧俏起来。

那个宫女看了一眼楚瞬召的上半身,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放下银盘迅速低头,生怕逾了规矩。

人在皇宫身不由己,皇宫的条条框框规矩森严,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至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天西临朝会的风波后,皇宫里的宫女侍卫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逾越,尤其面前的人是胤国世子。

据说就是他带领军队攻破了燕莽的国门,来西临的路上还将上柱国的儿子宋镰给杀了,亲手将他的脑袋带到朝廷上给女帝看啊。

她用那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陛下……要我来伺候殿下更衣。”

楚瞬召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丫鬟伺候穿衣五谷不分的皇家公子,但他还是笑了笑,在宫女的伺候下简单洗漱了一番。

她轻柔地将衣服给自己穿上,宫女红着脸给他穿好内服,只是当她的指尖触摸到楚瞬召胸前后背的伤口时,难免有些颤抖,只是觉得触

目惊心。

楚瞬召在她的帮忙下穿好这一身崭新青衫,觉得铜镜前的自己颇有西临剑神的风采,笑道:“宫女姐姐,你们西临皇宫可大了,一会带我去找你们的女帝陛下,我有话要对她说。”

宫女羞涩地点点头,不敢再看他那比起寻常西临男子要修长得多的身体。

现在的皇城里逐渐安静了下去,那些活下来的官员们看着往日那些和自己喝酒同乐的同僚们因为一个个罪名被拉去砍头,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在宋庆林死后,往日跟着他兴风作浪的官员们被苏长燕拿下了一大批,都被关在了大牢里面,等着砍头或者慢慢关到老死。

整个六部官员被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清洗了一遍,现在整个西临朝廷居然空出了两百多个位置!

看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远不足填补这些位置,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来西临,居然会牵扯出那么多的西临朝廷里的大老虎小苍蝇。

楚瞬召想了想,现在应当是局势大定的时候,自己身份敏感还是尽量不要插手西临朝廷这些事情比较好,

楚瞬召在宫女的带领下,行过一个个的宫门,最终来到了御书房,看见了那勤勉的年轻女帝正在批阅奏折。

楚瞬召微微一愣,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久好久,看着苏长燕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心塞。

他想到了那个被他留在蜀越的澹台宁静,她是否过着和苏长燕一样的生活?自己将她留在了蜀越,留在了她母亲的身边,她真的会开心吗?

楚瞬召笑眯眯地走了进去,苏长燕抬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蛋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很高兴地放下朱笔道:“殿下你醒了?!”

楚瞬召笑着说道:“这次来西临来得太急,忘记给你带礼物了,别生我气啊。”

“殿下能来看我就很高兴了。”

她站起身来亲手给楚瞬召去泡茶,楚瞬召看着她那忙碌的背影,下意识想起了他们在垂鹰宛时的日子。

他坐在那张曾经西临王用过的长桌前,接过她递来的香茗忽然说道:“垂鹰宛里的竹子,我刚回家的时候去看了一下,石榴和竹子那两个丫鬟不怎么会打理,叶子都发黄了,要是枯了的话多可惜。”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你以前住的那个屋子门口贴了两张春联,顺便还让竹子她们帮你打扫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落满灰尘了,可脏了。”

“姐姐还跟我说要是有机会的话,她也想来西临这里看一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

的,以前她对你不好,你可千万别怪她小气。”

楚瞬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直自顾自自言自语,苏长燕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升起像是雾气般的色泽。

“我知道你做这个西临女帝很累,我也能理解你肩膀上的责任,因为我的到来你们西临死了不少人,但不要觉得那些人都是因为你苏长燕而死的,西临若是想真正地强大起来,需要各种新鲜血液,旧西临遗老们很多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有些就算没死,也因为年老体弱的缘故留在胤国无法返回西临,现在西临朝廷里面很多人都不可信,这才会出现各种跳梁小丑,你要时时刻刻保持戒备,决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苏长燕看着那个絮絮叨叨的年轻世子,慢慢站起身来和他走出了御书房,一个青衫大袖,一个玉带皇袍,两人如神仙眷侣般十分登对。

两人在宫门外一路行走,楚瞬召忽然搂着她的腰肢,带着她一跃而起跳上了那雄伟宫殿屋顶。

苏长燕搂着他的手臂,两人在那屋檐翘角的地方慢慢坐下,或许偌大的皇宫只有这里才能让他们感到自在了。

楚瞬召知道苏长燕为自己牺牲了很多东西,许久未见心中不免感动。

他忽然搂着苏长燕的腰肢,柔声道:“以后我就不喊你幼奴姐姐了,喊长燕姐姐反倒有些拗口,不如喊你姐姐好不好?”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低下了头,脸庞有些发烫。

她将身体靠在楚瞬召身上,轻声叹息道:“我回来西临多久,就得知你去了燕莽和蜀越,让我日夜忧心又帮不了你,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让我在西临活着有什么意思?”

“姐姐那么关心我,真的让我好感动啊。”

楚瞬召轻轻抚摸她那柔软的脸蛋,叹息道:“即便你做了西临的女帝,可这辈子都是我楚瞬召的丫鬟,谁要是敢伤害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杀过去。”

苏长燕展颜一笑道:“我哪敢跟你诉苦,依殿下现在那么无法无天的性子,到时候将我西临朝廷给拆了怎么办?”

楚瞬召抱着她那丰腴柔软的娇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次来西临不光是见你,还要去一个地方,不过这几天先陪陪你,你说好不好?”

苏长燕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殿下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陪殿下去?”

楚瞬召弹了弹她那精致鼻尖道:“至于那个地方先不管了,现在陪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今贵为西临女帝的她,也是一个未嫁的女子

,西临皇宫上下对她敬畏有加,没有哪个男子敢在她面前不敬,但婚嫁一事始终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虽然苏长燕何等倾国倾城,但现在却是二十岁的年纪,放在平民百姓的家中,可就是老姑娘了,这些念头也确实让她压抑无比。

小时候楚瞬召偶尔的一个玩笑都会让她心跳不已,现在被他抱进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那股记忆中的甜蜜忽然涌上心头。

自己多少次梦寐以求可以和楚瞬召在一起,可出于身份的原因,她一直都不敢跟楚瞬召表露心意,现在楚瞬召如此大胆的举动,反倒让她内心有些小激动。

楚瞬召看着她那对秋水长眸,轻声叹息道:“姐姐也该休息一下了,你我都为家国祖辈付出大多了,要是姐姐真的很累的话,我可以——”

苏长燕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殿下别多想了,既然我回来了,我自然会像先帝般死在这个城市里。虽然我很想见见石榴竹子她们,但这里的事情始终需要我处理,否则会被人诟病的。不过殿下说得对,这些天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的确是让我有些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楚瞬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嘴唇难免有些瓮动。

他很想告诉她关于西临王的事情,想亲口告诉她你的父亲当年并没有死在大红城里,而是和你一起去了临安城,一直陪伴着你和苏长青,只是你们无法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现在她才二十出头,而且并无伴侣子嗣,这对她而言为实有些残酷,可一个国家终究是需要继承人。

若是父皇不那么早帮自己和樽国那边定下婚约,他或许就有勇气和面前这个女子成婚,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胤国和西临的关系就不会弄得那么僵了。

楚瞬召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蜀越和燕莽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苏长燕听了之后,脸颊一红低声道:“苏念妤和我一直有信件来往……一开始是我托人带信给她让她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她自然是同意的。”

楚瞬召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道:“你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苏长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是知道很多关于殿下的事情,可我有件事想问问殿下,殿下一定要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楚瞬召连忙答应道:“行行行,无论你问我什么都可以,我从来不会骗你的,你是知道的。”

她脸红了红,声若蚊鸣道:“你和苏念妤

她……是不是睡觉了?”

楚瞬召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有些语无伦次道:“……睡觉……睡什么……啊?”

看着他那仓皇神情,苏长燕伸出手捏着楚瞬召的脸蛋,似笑非笑道:“别骗我了,她都跟我说了,而且你不止和她一个有关系,对吧?”

楚瞬召心中不免气苦,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又听着苏长燕问道:“那个花幽月将军对吗……你很喜欢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楚瞬召心里一愣,心想怎么连花幽月的事情也被她知道了,但他不想在她面前颠倒黑白,或许自己并没有花幽越喜欢自己那么喜欢她,他只是看她太寂寞了才会去偶尔陪伴她,两人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他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花将军在燕莽的时候救过我很多次,若不是她在我身边的话,恐怕我早就死在了战场上,喜不喜欢她……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太孤单了……于是……就……”

苏长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位女将军在胤国名声极差,可是以她在军事上的能力,我就想问殿下一句,能不能让她来西临朝廷?”

楚瞬召又愣了,让花幽月来西临朝廷为官你就不怕她把你生气的时候把你西临朝廷给拆了?

她身体里可是有凤凰琴的力量,当年西临神南城之所以那么快被攻破,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功臣,可惜杀了太多的胤国士兵被千夫所指。

苏长燕又叹息道:“如殿下所说般,朕为了整顿西临朝廷的风气,将许多该杀不该杀的人全部都杀了,西临朝廷现在正缺人手帮忙,我是女子君王,自然也不介意有女子将军在我西临朝廷,若是她肯来的话,我定亲自迎接,殿下好歹和她亲密过,也不为人家的将来想一想,就这样随便将她丢在临安城里?”

楚瞬召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愿意自己身边的女孩受到太多束缚,不管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反正我们楚家从来没有把女子藏在家里的习惯。”

苏长燕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了下去:“殿下打算不管她们吗?准备始乱终弃了?”

楚瞬召心想既然她都问到这样的事情了,那明显是对自己和花幽月的关系有所怀疑。

不知是那个混蛋将自己和花幽月的事情传了出去,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自己和她有一腿。

自己的姑姑楚麝知道后居然跑去和她吵了一架,说她花幽月不知廉耻老牛吃嫩草勾引她侄子,若是

不是自己知道来得及时,说不定两个女人都得打起来了。

但既然苏长燕已经问到了,楚瞬召也不好瞒下去了。

他轻声叹息道:“是啊……我说过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怎么样也好……我都不会放弃她,只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

苏长燕唇边泛起一抹动人浅笑,点头道:“殿下还是顾及情分的……很好,殿下很好……”

说完她就忽然冷哼了一声,将头撇过去不再说话,像个吃醋的小女孩般。

楚瞬召就算在她面前脸皮如何厚,但这时候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方才温馨的感觉此时凉下来,楚瞬召就像是做了亏心事般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两人也不说话,楚瞬召倒是有些放松地打量着她的身子,身穿皇袍腰缠玉带的她从背后望去,君王的威严终究是被少女的娇媚所盖过,纤细的腰肢轮廓幽美,那浑圆饱满的**被玉带绷紧,显得美好诱惑。

自己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众多女官丫鬟各有千秋,能在临安城皇宫里行走的女子皆是容貌才学一等皆上的年轻女子,即便是自己那两个笨笨的丫鬟。竹子除了精通诗词和箫笛之乐,还是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大国手,胤皇来垂鹰宛看自己的时候,几次兴起要和竹子手谈几局,一番厮杀下来皆是五胜五败,自己愣是看不得他们是如何比试的。至于石榴也是才绝厨艺,每年皇宫新年宴席上的硬菜都是这有这位丫鬟参与制作,更别说那些手腕通天的女官们了,随便一位走到街上都能引得年轻男子止步回望。可苏长燕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位,性子温婉内慧外秀,宫里面没有谁不打心眼喜欢,小时候父皇开玩笑问自己以后要不要娶她做王妃,自己想也不想一个劲地点头,楚瞬召从小就和她特别亲近,两人之间是无话不谈,连楚熏也比不上她那么关心自己。

楚瞬召厚着脸皮凑过去,轻声道:“你生气了?”

她默不作声,甚至有点想哭。

楚瞬召苦笑道:“我不想对不起她,自然也不想对不起你们……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的声音比起之前大了些许,或许这就是她生气的表现,嘟囔道:“殿下可是世子,身份尊贵,以后做了皇帝自然也能后宫成群,喜欢多一个两个女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瞬召也是尴尬,从西临到胤国那么远的距离,自己那点破事也能让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长燕偶尔冷在脸上,但是暖在心里,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旦伤心那可是会留下疤痕的。

对于这些事情她都敢直截了当地去问自己,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了。

“那你呢?你打算一直都是一个人过?”

既然她把话挑清楚了,楚瞬召也不妨直接问她这个藏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ps:忽然想起曾沛慈的那首《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就用来做标题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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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两个人的画面

苏长燕看着他微微皱眉,似乎不想楚瞬召和她提这个问题。

楚瞬召接着说道:“我始终是要和人成婚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很难受,可我很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苏长燕忽然问道:“那殿下又说喜欢我?”

楚瞬召点了点头:“我是喜欢你……就像喜欢她们那样喜欢你。”

苏长燕问道:“那殿下能不能娶我呢?”

这对楚瞬召而言的确是个问题,他想了想回答道:“不能,但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苏长燕的俏脸带着恼色,问道:“那殿下是否能看着我嫁给别人?”

楚瞬召毫不犹豫道:“我会很不开心的。”

但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苏长燕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

他们两人都已经长大了,自己不再是那个缠着她要她做点心给自己吃的小孩子,她也不再是那个每天晚上都可以哄自己睡觉给他摇扇子的小丫鬟。

成长这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可逆的过程,正因为如此他们必须面对一些成长之后的事情,无论那些事情他们是否愿意接受。

自己总是要和樽国公主成婚的,她也是要嫁给别人的。

可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然后送上祝福吗?

楚瞬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和茫然,还有些明白。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愿意回来西临,也明白澹台宁静为何愿意留在蜀越。

他明白这些曾经喜欢过他的女孩的感受。

楚瞬召低头无可奈何说道:“我不想欺骗你,但我真的不想你嫁给其他人,但你非得嫁人的话……我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拿着剑和你的丈夫单挑……这样太傻了。”

苏长燕摇头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幽怨冷清,她知道薄情寡义的事情楚瞬召是万万做不出来。

她靠着他的肩膀,像猫咪般悄悄说道:“将心比心而已,殿下的难处我懂的,我是殿下的丫鬟,本该什么事都听殿下的。”

楚瞬召望着远处天边的云海,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什么似的

他捏了捏苏长燕的脸蛋问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要是有一天做了御剑穿云的大剑客,肯定会带你去天上走一遭,看看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苏长燕懵懂地看着他,见他抽出长剑顿时反应过来,一脸娇羞道:“殿下,就现在?”

“就现在。”

年轻世子忽然将她横抱起来,不顾她的幽怨眼神,一脚踩在悬空漂浮的龙雀剑上。

楚瞬召带着她拔地而起,如同蛟龙升天般,西临皇宫里人民看着他们的女帝陛下和胤国世子踩在同一把剑上,不由得目眩神摇。

下一刻,一抹璀璨剑光从皇宫之上直奔天际,剑气滚滚。

楚瞬召此时御剑起飞,如登天门,剑气在他脚下翻滚如龙。

直到西临皇宫变成拇指盖般的大小,这才不知道离地多少丈。

少年御剑行云海,身形扶摇出云端。

少女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有震惊疑惑,有惶恐不安。

当她看着少年的侧脸时,忽然什么都不怕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笑。

此生从未如此自由舒心过。

脚踩云霄,手触朝阳。

西临天空,九天之下。

这一刻,楚瞬召全身都沐浴在盛日阳光之中,恍若神人游天门。

而大红城城墙上的西临剑神,看着那一抹璀璨至极的剑光,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这才是天下剑客的真正风流,无英雄美人,无刀剑醇酒,何谈人间走一遭!?”

九天之上的楚瞬召,看着这片一眼收不到底的壮丽云海,放声大笑。

“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坐云端观人间!”

……

……

意气风发过后,楚瞬召带着她一路扶摇直升,借着剑气攀升直上至云海之上。

两位年轻男女看着云潮翻滚起落,此时堪称人生最逍遥的一刻。

年轻世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御剑起飞朝天穹激射而去,仿佛要冲出人间直达天门,直到两人衣袖开始结霜,这才罢休。

人间之上云霄滚滚,两人牵着彼此的手看着云潮滔滔。

一望无垠,天上人间。

两人看着云海之上的唯美风景,这一幕让苏长燕如痴如醉,,两人若是可以留在这云上当一对神仙眷侣盖多好。

他在云霄之上教她忽然使用气机悬空而立,告诉她九天之上有天门仙人。

他看着她在云间踏步而行,修长腰肢愈发显得动人。

两人竟然在云间玩起了小时候跳格子的游戏,每次楚瞬召在完成左慈老师交代的作业后,都会拉着三个丫鬟在垂鹰宛的院子里,用炭笔在地上画出几根黑线,就这样跳了起来,四人玩得不亦乐乎的。

楚瞬召拉着她的双手,示意她从对面跳过来。

她一下扑进了楚瞬召的怀里,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般扑通扑通的跳着,她鼓

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那温暖笑容的少年,说道:“殿下……”

楚瞬召将额头抵在她额头间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殿下,我喜欢你!”

楚瞬召笑容灿烂道:“殿下是谁啊?”

她此时再无半点拘谨,而是用尽全力大声喊道:“楚瞬召,我喜欢你。”

她仿佛用尽了心底所有的勇气,将最想说的话说给他听。

若是此时她没法和他在一起,至少也得把心里面的话告诉他,下辈子投胎投个漂亮点的女子,早点来找到他。

可现在她不愿意这样了。

但她也只能说这样一句话,许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被她埋在了心里。

殿下,我很想你,你在胤国过得好吗?

殿下,我听说你去燕莽出征了,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伤害那边的女人和孩子。

殿下,我登基的时候你没来,我心里面其实有点生气的,后来想通了,希望殿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好。

殿下,我在西临这边很好,有关叔叔陪着我,他也很想关雎,经常说起她的时候会偷偷抹眼泪。

殿下,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我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胆小鬼。

殿下,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夕阳西下时,两人御剑围绕着大红城转了一圈,然后她说想去看看她哥哥。

在一处雪白如霜的芦苇荡中,他第一次见到了苏长青的墓碑。

这块墓没有皇室子弟的气派高大,只是写了墓主的生辰和名字,与其说是为了祭奠,倒不如说是为了遗忘。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墓前给苏长青磕了三个头,也算是告诉他我现在来西临看你了,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气。

两人在墓碑前呆了好一会,这才带着依依不舍的她重返皇宫,不料已经是夕阳西下。

看着她亲手端上那些热腾腾的饭菜,楚瞬召有些微微失神。

苏长燕托着腮帮柔声道:“殿下,我照着你的口味给你做了几道菜,殿下快吃吧。”

楚瞬召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软脂,轻笑道:“你都是做了女帝的人,就不会偷个懒让丫鬟去做?”

她笑着说道:“我就是殿下的丫鬟啊,而且怕殿下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只好亲手做给殿下吃,我好久没给殿下做饭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女为悦己者容,亦为悦己者厨。

第三百九十二章 在笑

苏长燕难得放松下来,托着腮帮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下筷飞快,一桌子饭菜很快被他横扫完了。

他看着面前眼神炙热的苏长燕,眼珠子转了一下,问道:“姐姐,据说大红城这边在三千多年前曾经是大秦始皇的都城,可你你知道大秦皇陵在哪里吗?”

苏长燕眨了眨眼睛问道:“秦始皇陵?殿下怎么会突然对这地方感兴趣。”

楚瞬召没有告诉她是太阿剑里的剑灵告诉他要去那个地方,支支吾吾道:“姐姐别那么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

苏长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殿下到时提醒了我一件事,胤皇陛下告诉过我殿下的命星是墨星,看尽一切历史只有一位君王有过墨星的星相,那便是大秦始皇,我在和大秦始皇之间有什么联系?”

楚瞬召干笑道:“我总不能是他的曾曾曾孙子吧,秦始皇姓嬴,我姓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啊。”

苏长燕点头一笑道:“既然殿下问到了,我记得藏书阁似乎是有关于大秦皇陵的记载,不知道有没有被当年的胤国铁骑们损坏,我这就给殿下找去。”

楚瞬召看着她站起来后,背对自己那窈窕纤细的背影,心神不由得一阵荡漾。

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将那卷落满尘螨黄木卷轴带到自己面前。

楚瞬召这才小心翼翼翻开这卷比他爷爷的爷爷还要老的历史文献,上面除了记载了大秦皇陵的线索,还将这位君王的生平成名事迹也记载了下来。

不知是哪位西临史官记载的文献,落笔之时果真是入木三分,即便百年之后字迹仍旧是清晰可见。虽说是百年之前的文献记载,但仅仅是阅读的过程,里面仍旧有许多地方让人拍案叫绝,而且文献里面记载的内容,和楚瞬召从小得知的大秦始皇,似乎有点不同。

苏长燕忽然说道:“不如我给殿下洗洗脚吧,殿下这些天也累了。”

还没等楚瞬召推辞拒绝,这位西临最尊贵的女子便让下人端来了一盆温水,将楚瞬召的鞋子袜子直接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脚浸泡在热水中,轻轻地揉着。

楚瞬召感受着脚上传来的丝丝暖意,再没有说些什么,慢慢地将卷轴翻看了下去。

三千年前的西临便是烽火七国的赵国所属,大秦始皇便是出生在旧西临境内,在他出生的时候,秦赵两国便发生了一场动荡天下的长平之战,死人的血将整条河给染红,到处都是哭儿卖女的父母,他的童年便是在如此乱世动荡的时局下度过,从小孤独的他默默发誓要改变这片可怕的乱世,一颗属于君王的心在他胸膛里慢慢成长着,直到他变成威震天下的始皇帝。

在他成人礼仪式度过后,他开始亲理朝政,亲手除掉那些和他母亲通奸的奸夫们,重用那些跟随在他旗下的将军文臣,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他便将秦国的黑旗从极北的冰原之地,一路插到南蛮之地,在他身后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各国旗帜,踩着诸战国诸王的尸骨坐在大秦的王座上,所谓君临天下。

传说他十九岁在征伐楚国时,偶然遇见一位名为“阿房”的医女,这位医术高超的女子当时在为受伤的大秦骑兵治疗伤口,不知为何从小到大不曾对任何女子流露感情的大秦始皇,唯独对她一见钟情,便将她带到自己身边让她随着大秦铁骑离开了楚国,这位医女天生丽质而又温柔善良,不知不觉给了这位孤独的少年君王极大的慰藉。

两人成为了彼此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看着他指挥大秦铁骑攻下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慢慢成为了他的贤内助,两

人变成了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在他一统天下那一年,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始皇大喜,一出生便给女儿封了公主的头衔,亲自取名为“栎阳”

大秦始皇在公主降生之后,大秦仍未从征伐天下的战争中缓和过来,为了休养生息,秦皇便放弃了征伐草原冰原的想法,慢慢做起了有利天下苍生的事情,在朝廷上亲自管理国家大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将那些战败君王封为旗下诸侯,让他们保留自己国家的自治权力,只需每年向大秦纳贡以示忠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募天下精壮以通运河,天下荣耀尽归大秦始皇,皇室始尊,此乃天下大治。

可他一生中最大的厄运此时来了,那位一生救人无数的大秦皇后,却因为绝症病死在凤床上,始皇悲痛欲绝。

天下户户皆披缟素为皇后送行,大秦始皇发誓此生绝不立后,并且动用民夫百万建立了那座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阿房宫,只是纪念心爱一生的皇后。

在皇后去世后后,栎阳公主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位大秦公主虽然生得艳如桃花,却冷若冰霜,从皇后死后开始便没有笑过,不善与人言谈,这位马踏天下的大秦始皇为了博女儿一笑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宁可跪下给女儿当马骑也不在乎。

可栎阳公主始终不会笑,像是皇后在离开人间的时候将她的笑容也带走了一样。

在她十五岁那年的诞辰日,不知哪一位臣子出了个馊主意,让大秦始皇在公主诞辰日前,点燃满城狼烟要诸侯们前往皇城给公主祝贺,说不定公主看见诸侯们来给她过诞辰日,她就笑了。

大秦始皇虽号称天下君王,但是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征服北外的草原和冰原,同时担心草原蛮子壮大反攻大秦王朝,便在皇城到到边镇要塞沿途都遍设烽火台,一直将烽火台修到天下的南边,总共有一千零八百座烽火台。

一旦他点燃了皇城上的烽火台,其他烽火台也会相继点火,直到天下诸侯都举兵来到皇城底下勤王救驾。

就在公主诞辰日前一个月,大秦始皇便亲手点燃了满城烽火,一时间狼烟四起,天下诸侯一见警报,以为草原蛮子要打过来了,便带着数万人马急速赶来勤王,谁知长途跋涉来到皇城下,却发现整个皇城歌舞升平,一点都看不见要打仗的影子。

坐在高台上的栎阳公主见千万兵马聚在皇城下像呆鹅般站着,便觉得十分有趣可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众诸侯听着公主的笑声像个傻子般坐在马上披甲持刀。

就在这时大秦始皇便和诸侯们说辛苦你们来这里,草原蛮子没有来这里,今晚是公主诞辰日,诸位大人便留在这里陪公主唱歌跳舞吧。

诸侯们当场就觉得被玩弄了,大部分人愤愤不平带着兵马扬长而去,只有少部分地留在皇城像个傻瓜一样陪皇帝公主喝酒。

对于那些离去的诸侯们,大秦始皇也不在乎,见公主笑了便喜极而泣,狠狠地赏了那个出谋划策的臣子,殊不知便是大秦亡国的开始……

大秦始皇当时还不知道,人间之人大部分的问题,本质上都是尊严的问题。

当他将诸侯的尊严弃之不顾时,不知道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些愤而离开的诸侯们,会再一次聚集在皇城之下,剑指皇城。

其中有一个诸侯的名字,叫项羽。

自从那次烽火戏诸侯后,项羽返回楚国都城后便领导戍卒兵变,声势浩大,各地诸侯纷纷响应,项羽揭竿而起自立为“西楚霸王”起兵反秦,后遇到和他有同样想法的魏地诸侯刘邦,两人编成军队以对抗大秦铁

骑,先后击败名将蒙恬和陈广,一路高歌猛进北上攻秦。

最后一场巨鹿之战中,项刘联军以三十万雄军大破大秦五十铁骑,大秦主力被歼灭殆尽,看着这段大秦王朝的辉煌和衰落,让楚瞬召唏嘘不已。

因为接连战败导致病重的大秦始皇,亲眼看见楚刘联军兵临城下,在城外等待他的是项羽和麾下整整十万骑兵,而城里可以作战的士兵不足两万,在这个时候,大秦始皇做了一个真正君王才会做出的选择。

大秦皇帝写下罪已诏后,提剑出城,一人面对数万骑!

从卷轴中的内容,楚瞬召了解到那场城下之战的一个大概内容,原来自己体内的那把太阿剑就是大秦始皇横扫六国的佩剑。

这位天下最强君王终知今日便是大秦亡国日,用自己体内的王息点燃了大秦镇国之气,冒着天雷缠身的危险强行窃取天地气运,将整个王息领域拓展至整个战场外,最终展现出惊世骇俗的恐怖实力。

他果真是做到一人可挡百万师的壮举,楚瞬召甚至可以想象出当年在皇城之下的大秦始皇一人一剑抵挡那密密麻麻的铁骑冲锋的画面,何等可怕荒凉血腥的一幕!

铁骑冲锋接连不止,即便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大秦始皇手持太阿剑径直杀入万军从中,杀尽项羽刘邦旗下所有武将高手和八千骑兵,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最终之战!

在大秦始皇身后留下的尸首和被他砍断的刀剑堆积如山,只有武道高手敢和他近身而战,交手瞬间也被他反手杀了。

项刘联军旗下的士兵仿佛看着神明在挥舞燃烧的利剑屠杀众生般,即便是经历过妃子关之战的楚瞬召也无法想象那暴戾而残忍的场景。

现在这一幕仿佛在自己面前浮现般,人类历史上真的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站在一座座尸体组成的高山上,高举利剑俯瞰着数量于他千百倍的敌人,咆哮冲锋,一往无前。

在被杀死之前,这个仿佛入魔般的君王,身后钉满密密麻麻的箭羽,抬起沾满血肉的重剑,一往无前横杀而去,虽万人吾往矣。

最终被西楚霸王从万军从中一枪穿身而过,将他的心脏彻底粉碎,这才将他彻底杀死。

楚瞬召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动弹不得如坠冰窟般,他看见了一段不曾被写在诸国史书上的文字,看着那个男人在万军中挥剑咆哮,重重倒下,死去……

那个疯子般君王除了咆哮之外没有说任何的话,唯独在临死前,扭头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阿房宫,说了两个字。

栎!

走!

当项羽感受道大秦王朝气运消失的那一刻,便亲手带着大秦始皇的尸体走进了咸阳城,城内万民届是跪拜不敢抬头,所到之处噤若寒蝉。

城里的秦军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纷纷跪下表示了对新君王的效忠。

三年后的现在,当项羽亲手烧掉那座高耸入云仿佛直达天庭的阿房宫时,便会想起三年前他带着三万人马长途跋涉来到皇城勤王的那个晚上,像个傻瓜一样。

当时他看着这灯火煌煌歌舞升平的城市,城里每一个人都带着富足美好的神情走在街道上,城墙上的青砖光滑细腻,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和身后的诸侯们,是否会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会有数不胜数的头颅被悬挂在咸阳城大门上,嘴角被针线缝开,露出像是大笑的表情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

三年前,他们在笑。

三年后,他们仍在笑。

第三百九十三章 嬴栎阳

就在阿房宫被项羽点燃,化作火炬熊熊燃烧的那个晚上,项羽搜遍整座咸阳城也找不到栎阳公主的存在,而大秦始皇的尸体也在那个晚上莫名消失了。

有人说栎阳公主当时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父皇死战而死后,从城墙上一跃而起,摔成了难以分辨的肉泥。

等到阿房宫被烧成灰烬后,又有人说就在阿房宫燃烧时,他在城墙上看见城外密密麻麻的尸堆中,有个白衣缟素的少女背着一个死人和一把剑,朝着南边的方向缓缓走去,最后在地平线上渐渐消失了。

大秦皇陵,占北朝南。

楚瞬召看着这个故事反复惊叹,最终靠在檀木宽椅上,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猜到的,太阿剑,阿房宫……可太阿剑里的寄存的魂灵到底是谁?长得挺漂亮的,就是冷冰冰没见她笑过。让本殿下来西临找大秦皇陵又不告诉我大秦皇陵在哪里?总不能让我掘地三尺去找吧?想想也不太现实。说起来,我感觉我和大秦始皇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联系?”

他无奈叹气道:“大秦皇陵只是个传说,苏氏皇族占据西临千年都没能找到大秦皇陵,传说里面汇聚了整个半个天下的黄金宝物,还有无数的神兵利器,若是真的被你找到大秦皇陵的话,整个天下的君王都会眼红我们胤国的,说不定南陆那边的人还会派军队攻打过来抢,这个陵墓和西临剑库一样,始终是个烫手山芋。”

楚瞬召才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伸了个懒腰道:“困了,明天再说吧,早点睡觉。”

不知何时,苏长燕已经帮自己洗好脚擦干净,脚下的银盘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瞬召一抬头便看见她托着腮帮坐在那张梨木圆桌前犯困,看着她那轻轻摇晃的脑袋,偏偏就是倒不下去,让他忍不住想笑

以前两人在垂鹰宛的时候,她是要看见自己爬进被窝里才肯回屋子睡觉,自己不安心入睡她总放心不下。

楚瞬召将卷轴轻轻卷起来放好,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将她轻轻抱起,放到那张奢华极致的皇床上。

今天带她出去玩得太累了,没想到一下去睡了过去。

楚瞬召也不想叫醒她,但她还是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迷糊道:“殿下你看完了,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面再睡觉?”

楚瞬召抬手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青丝,笑骂道:“今天都玩疯了,都睡过去还想着起来做面给我吃,睡吧睡吧,我也回去睡觉了,太晚让人撞见的话可就不好了。”

她忽然抓住楚瞬召的手臂,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道:“殿下再陪陪我好不好,我很久没有和殿下坐着说话了,小时候殿下都是喜欢让我陪着说话,等被窝暖了以后我才回去的。”

楚瞬召认真说道:“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是胤国世子,你是西临女帝,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殿下说喜欢我的话……是算数吗?”

楚瞬召挠了一下头,低声道:“当然算数,我对你撒过谎吗?我的意思是……你……那个……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知道你做女帝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要是像过去那样陪着我,连睡觉前都要看看我睡着了没才肯去睡,还要照顾他,给也洗衣服做饭洗袜子什么的……很累吧。”

她轻声道:“以前只需要伺候殿下你一个人,其实很轻松的,现在我却看看许多人的脸色去做事情,比以前累多了。”

楚瞬召有些愧疚地将右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将你赶回来西临的,对不起。”

苏长燕摇了摇头,楚瞬召将猛然握紧拳头,“本来父皇再过几年就打算让他回来西临继承这一切,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听着楚瞬召话里的愤怒,反倒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我不怪他……真的,殿下。”

“你本来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欠西临和胤国任何人的东西,你谁都不欠……实在必要为照顾我牺牲那么多东西。”

楚瞬召动作轻柔蹲了下去抱着她的腿,苏长燕却弯下腰,那精致柔美的鹿眸对上楚瞬召的紫瞳,轻轻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身上那股悠长的芬芳在青丝间散放开来,弄得楚瞬召鼻子痒痒的。

她搂着楚瞬召的脑袋,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是不欠你们什么东西……可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啊,可我也是女子啊,我不像石榴和竹子,她们敢大大方方地和殿下说喜欢殿下,我胆子小,觉得有些话说出口了就不灵了,即便我不说出来,可殿下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想法吧。凭什么我和她们都是女子,她们可以和殿下一起搂搂抱抱,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殿下?”

楚瞬召有些欲言又止,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渗出的泪水大颗大颗得滴在他脸上,连同那些开心,遗憾,伤感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展现在他眼中。

少女摇头道:“就因为我很少和殿下说些什么心里话,所以我想的东西比她们都多,对殿下我有太多的想法了,可喜欢一个人,总得让他明白吧,其实远远地看着殿下和她们在一起玩时忘了和我说话,有时我会很伤心的,可喜欢

一个人,连他做些什么都觉得不开心,这还算是喜欢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现在我最大的一个愿望,便是希望全天下的男子只有殿下会喜欢我,然后就希望全天下的女子都知道殿下喜欢我,也只有这样,我才敢大声说喜欢殿下时,殿下才会当真,才会真正喜欢我,因为我就是为了殿下而生的,只要我能待在殿下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次被她如此深情倾诉,楚瞬召甚至有些心慌,声音嘶哑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殿下是个好人啊,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的人,除了哥哥之外,只有殿下在我最无力弱小的时候,发自内心对我好的。”

她抚摸楚瞬召额前细碎的长发,第一次将心底那些不敢对他说的话,全部倾诉了出来。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些两人在垂鹰宛时的日子,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见,楚瞬召带着军队南征北战,在临行之前他还担心她不肯见自己一面,现在看来那些忧虑都是多余的,这位垂鹰宛的大丫鬟还是那么贴心温暖。

“我已经过二十了,殿下再不要我的话,我很快就老了,到时候殿下还会喜欢我吗?”

她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话语间带着点点委屈和幽怨。

她慢慢解开胸前的扣子,让那袭皇袍褪尽缓缓落地时,楚瞬召望着那泛起嫣红的玉脖时,才知道她的娇柔,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的。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在那玉背上,苏长燕身体轻颤不止,口中细微**。

楚瞬召站起身来抱着她的腰肢,喃喃道:“当真不后悔?”

“死也不后悔。”

窗外,清明过后,竟又慢慢下起了小雨,如润如酥滋润万物。

雨落人间浪漫时,月露芙蓉夜生辉。

……

……

这一刻,楚瞬召双手环至她的身前握着她温暖的手臂,看着脸色潮红如粉桃的可人儿赖在他身上无法动弹时,心中没由来生出一丝懊悔,听着她那平缓柔和的呼吸时,下意识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管他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解决吧,楚瞬召也不想打扰她的美梦,闻着她那柔和迷人的发香,便想起那些两人幼时的过往,觉得整个人现在非常轻松,慢慢地睡了过去。

一梦只知渡春秋,醒转方觉一甲子。

楚瞬召梦见自己在街道上行走,在一座不知名的城市里,四处都笼罩着绵密的雾。

他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他看着飞鸟们扶摇而起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就像一群无根的浮萍般。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乳白色的雾气沿着自己膝盖游动,像是在云层行走般。

他去过不少的城市,但却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面前这座笼罩在雾气中的城市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不是临安城,也不是丹阳城,更不是黎京城,但他似乎觉得自己来过这里,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

他像是听见什么了般抬头望去,前方隐约出现了巨大的火光,楚瞬召还能听见歌声,如同远方吹来的风。

楚瞬召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好不容易走出这片浓雾时,想停下喘口气。

他看见一群身穿黑衣的僧侣从他面前经过,楚瞬召喊了一声,“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停下脚步,看了楚瞬召一眼,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从黑麻兜帽下传出,“快去吧,门已经被打开了,他们就要来了。”

楚瞬召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雾气中,就在这时,街上的雾气开始慢慢消失,他终于看见了这座古城的全貌。

巨大的白月仿佛笼罩了半座城市,与地平线拼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楚瞬召看见一座雄伟宫殿上,有个少女端坐在楼阁上垂钓,那根极长的鱼竿仿佛横跨整个月亮。

楚瞬召看着着颇为怪异的一幕,运转气机扶摇直上,一跃而起来到少女身边。

“你在钓什么啊?”

楚瞬召这才发现宫殿后有一个幽蓝的大湖,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裙,衣裙色泽宛如缟素,额头上还绑着一根白带,唯有那头漆黑如夜的青丝垂落至腰间,身上仿佛只剩下黑白这两种颜色。

楚瞬召不是也第一次见她了,面前的女子或许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孩,或许比下辈子见过的女孩加起来都要漂亮,那双风眉中泛着神秘尊贵的气息,可谓魅惑众生相啊。

“我按照告诉我的话来西临了,只是想见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楚瞬召在她身边缓缓坐下,闭目不语的少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近乎纯白的眼睛,带着曼妙清丽的目光。

“你终于来了,这半年来辛苦了。”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递给楚瞬召,楚瞬召也不客气拧开泥盖喝起来,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入肚子里。

酒液带着梨子般的清香,喝着有点烧喉但并不**,在这样的月色下喝着一壶美酒,倒是挺有情调的,楚瞬召心想。

少女说道:“咸阳魂,没喝过吧,喝了这种酒在可以在冬天里跳入冰河中游泳也不觉得寒冷。”

楚瞬召承认她这番话,酒液下肚后的确感觉像是喝进去一团火一样。

楚瞬召依稀记得她的容貌,但是和上次看来似乎有些变化,尤其她身上那股让他捉摸不明的气机,像是无底洞般深不见底,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楚瞬召下意识心生畏惧,平生如此忌惮一个女子。

但他还是露出好朋友般的微笑,满脸轻松愉悦打量着她,看着那一头长长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而下,及腰之余居然触到玉足上,那小巧精致的双足像是可爱的玩具般,让他有些看呆了。

她像是感觉到楚瞬召的目光般,将脚尖收回到白裙下,声音冷冷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没想到你那么久才来西临,可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找到大秦皇陵?当得一个蠢字。”

楚瞬召忍不住反驳道:“我要是找到了现在就不和你废话了,早就去把秦始皇家的坟被刨了,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她紧握鱼竿,轻轻撇头。

楚瞬召顺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一样。

他赫然看见两个焦黑的大字,穿越千年般映入他的眼中。

阿房!

“这……这里是……”

“对,这里就是阿房宫,我父皇耗费了五年的时间动用民夫百万,才建起这座比城墙还要高的巨大宫殿,便是为了纪念我死去的母后。可那群披甲的叛徒诸侯们居然将这座天下文明史上的奇迹给烧了,一想到我当时的弱小和无能,让现在的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两段!”

楚瞬召的声音近乎恐惧道:“你父皇……你母后?你究竟是谁?”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妩媚,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不是刚刚才看完那个故事吗?”

“ 栎阳……公主?”

楚瞬召简直不敢相信,惊骇得不能言语般。

她轻声笑道:“嬴栎阳,我是始皇帝的亲生女儿,你叫我栎阳就行了。”

楚瞬召见她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深情,便知道她在回忆过去那些事情,便忍住了提问的**,慢慢喝起那壶“咸阳魂”

“自从我母后死后,父皇便对长生的事情有了兴趣,开始让召集天下术士给他炼制长生不死药,最后成功练出了两颗,可他却没有吞服下去,即便到了最后的最后。”

楚瞬召瞬间呆滞了,举起酒壶的双手悬停在半空中,再也无法落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女子的话,他惊骇道:“不死药……你的意思是不死药的故事是真的!”

楚瞬召一激动,那壶子酒从他手中脱落,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湖水里,但他也不觉得可惜,很是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不死药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长生对人间之人而言,不是赐福,而是诅咒。”

她望着那幽蓝的湖底,让自己的思绪慢慢飘远。

“我在城墙上目睹父皇死在万军丛中的时候,赵高那阉人叛徒打算将我献给项羽,同时还想在我口中得到不死药的下落,我便提剑从他们的包围中一路杀了出来,他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也是被项羽杀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

楚瞬召没有说话,但她可以从她平静的叙述中,感觉到当年那些过去的悔恨。

若不是那场所谓的烽火戏诸侯,说不定大秦王朝现在还存在,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代,一时间楚瞬召的心变得有些五味杂陈的。

“在楚军入城的那个夜晚,城外遍地尸体,如同身处黄泉炼狱之中,你没法想象那样的场面,项羽用几千匹骑兵对我父皇轮流冲锋,最后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偷袭了他才将他杀死。可我父皇即便死,也死得堂堂正正,像个真正的君王般!我不愿意他的尸体被那些叛徒们亵渎,随后孤零零地被抛尸在外,最后我带着太阿剑背着我父皇的尸体一路走到大秦皇陵,他就算是死,他也应该躺在大秦皇陵里,躺在我母后的身边!”

楚瞬召看着少女眼中流淌着刀剑般的光芒,这样的愤怒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慢慢说起过去那些事情,说大秦皇陵里本是她父皇死后的陵墓,但这个恢弘壮丽的陵墓建好之后,皇后便去世了,于是他没有半分犹豫便将皇后葬在了这样本该属于他的陵墓中,还为她建造了阿房宫,可最后却被项羽一把火给烧了。

“生亦为人王,死亦作鬼雄,说的便是我父皇这样的人。他生前是大秦王朝的天下君王,死后我也要看着他坐拥万民之上!”

这句话带着十二分的重量落在楚瞬召心中,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儿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万军围攻杀死后,该是多么地惊骇和愤怒!

第三百九十四章 北冥有鱼,以龙为食

她与大秦王朝同龄,却亲眼看着大秦王朝轰然坍塌,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却无能为力。

过去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成为过眼云烟。

他看着少女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容貌,此时脸上是愤怒让她多带了点血色,看起来更有活人气了。

大秦始皇有真的有统御天下的能力,必定能在有生之年建立一个繁荣昌盛的人类王朝,却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将大秦王朝的未来给葬送了。

楚瞬召可以想象栎阳公主在秦始皇死后,该是以多么愧疚的心情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没有军队和臣民去夺回这属于她父皇的一切,而是眼睁睁看着项羽坐在她父亲的王座上,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徘徊在这个世界上,像是孤魂野鬼般。

两人之间此时存在着可怕的沉默,更多是楚瞬召的惊骇造成的。

过了许久,他才打破了沉默问道:“你将你父皇葬在大秦皇陵之后呢?”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便缓缓说道:“我就吃了其中一颗不死药,得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后,楚瞬召这才微微闭上的嘴巴,又开始张大了,她看着楚瞬召的眼睛认真道:“吃了不死药之后,我拥有了一具能够不惧任何污秽气息入侵的身体,乃至生老病死对我而言已经不足为惧,我甚至可以肆意吸取天地气息,引发一些只有天上仙人才能做成的事情,但我没有借着这股力量去和项羽以死相拼为我父皇报仇,对千军万马而言,仙人之力还是不足以对抗他们,你看我父皇的下场便知道了,于是我选择将我原本的容貌改变了,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瞬召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忽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微笑,像是个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千年的小狐狸精般,魅惑众生相,轻声道:“世人现在知道栎阳公主的人不多,但有一个女子,你们一定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

楚瞬召有些头皮发麻问道:“你当初改变相貌后,变成了谁?”

她字正腔圆道:“虞姬。”

楚瞬召顿时如遭雷劈,微微闭上的嘴巴再度张大了。

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人便是一手将两个王朝彻底颠覆了。

楚瞬很早看着她细眉微蹙继续回忆起过去那些事情,不知不觉被她的脸庞所吸引了,像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需要梳妆打扮,仅仅只是神情微变,便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痴狂。

她继续说起过去的那些故事道:“我以为他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好色之徒,便想着用美色去诱惑他,将这个看似被他握在手中的大楚王朝拖入战火之中,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亲手杀死他。”

楚瞬召问道:“西楚霸王被刘邦夺走权力的事情,便是你的手笔?”

“我的确是埋了一些暗棋,但还不至于将大秦王朝的权力给另一个叛徒,在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中,我才发现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我,或者是是虞姬,我开始欲拒还迎,将那些让他迷上我的手段全部都用了,直到他再也离不开我,甚至打算让我去做大楚皇后。”

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一丝

失落,“我差点就赢了,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输了,就在我们大婚的那个晚上,我问他愿不愿意为我点燃一次烽火,就像大秦始皇为他女儿所点燃那样,我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狠狠惩罚我,这样当我下手杀他的时候内疚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可谁知他却毫不犹豫地拿着火炬点燃了满城狼烟,说要让全天下的诸侯知道他要娶我当他的皇后,就在那个瞬间,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像他没法离开我一样,我也离不开他了。”

“我不是什么怪物,我当年也是个女人,一个初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女人。”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流光异彩,在楚瞬召看来她甚至比那亲手被他杀死的燕莽皇后还要美。

“我慢慢放下了仇恨,他也很爱我,我一起在皇宫里过着快活的日子,我便想着等他死后,不如我也陪他一起去算了,长生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

“可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和刘邦的战争中最后输给了刘邦,带着他的军队从乌江一路败退,便在西境建立了大楚王朝,但在你们的历史记载中虞姬“死在”在了那场战争中,西楚霸王在失去美人和江山后,在西境郁郁而终。最后我们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在他死后,我也变成了孤魂野鬼,一直活了很多年……”

“这就是我的前半生,我令两个爱我的男人都失望了,因为我活的这样更好。”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折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的声音空灵悠长,带着某种穿越时空的悲怆,让楚瞬召鼻头有些发酸。

这样的结果,有何意义呢?

但或许这样就够了。

她孤身一人在人间徘徊这么漫长的岁月,看尽了多少生死轮回,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活下去,直到现在和楚瞬召相遇呢?

她看着楚瞬召发呆的脸,极美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柔声道:“我以各种身份行走在人间历史的夹缝中,每过十年我便换一个身份到另一个地方继续生存,我遇过很多事情,也见过很多人,而你是个好人,楚瞬召,你以后会救活很多很多的人。”

楚瞬召看着她的凤眼,忽然灵光一闪道:“你不是说不死药有两颗吗?你吃了一颗,还有一颗呢?”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楚瞬召,唇角有着一抹讥诮的笑容道:“你想吃?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跟我去换的,我就怕你换不起。”

楚瞬召尴尬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也没再提不死药的事情,两人并肩而坐,她撇头看着这座空荡荡的的城市,轻声道:“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楚瞬召感慨道:“那你既然能长生不死,怎么会变成太阿剑的剑灵?或者说你的元神怎么会缠绕在剑身上?你和西临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轻轻晃动鱼竿,柔声道:“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等你去了大秦皇陵之后再告诉你。”

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卷地图道:“这就是去往大秦皇陵的地图,等你睡醒之后,自然会看见的。”

楚瞬召接过那份带着少女体温的地图,将其缓缓展

开一扫而开。

整一片地图像是用鲜血画出来般,地图中间有一大团异常鲜明的血红,写着现在早已不流行的大秦金文。

她转头笑问道:“你为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

楚瞬召笑眯眯指出道:“不单单是为你而走的。”

她哑然失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便很快释然。

年轻男女之间互相喜欢,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了。

楚瞬召认真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大秦公主点头道:“那我先行谢过,之后我给你的东西,会超乎你的想象。”

“而你之后要去做的事情,一样会超乎全天下人的想象。”

楚瞬召一头雾水,望着那一杆极长的鱼钩忽然问道:“你在钓什么的东西,怎么钓那么久都不上钩?”

“上钩了?”

她立刻甩杆而起,“哗”的一声水响,楚瞬召没有看见鱼钩上的鱼儿,因为他连鱼钩都没看见。

在楚瞬召的震惊中,整座湖水都被她钓了起来!

不,她钓起来的不是湖水,而是湖水中下的庞然大物。

少女站起身来高高甩动鱼钩,他在那片巨大的白月中,看见那条庞然大物在月色中咆哮扭动的身躯,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北冥有鱼,以龙为食。

他只在神话书上见到过这种生物,没想到那极长的鱼线居然掉起了一条巨鲲!

传说中的生活在极北幽冥的大海的巨鱼,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钓了起来。

这一刻楚瞬召仿佛看见了上古神明般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敬畏,这是比飞龙更加伟大的生物,即便隔着那么远也清楚地看到它礁石般粗糙的皮肤。

那被大秦公主钓起来的湖水重新倾斜而下,最终化为一片铺天盖地的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样。

楚瞬召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巨大身影,发现那条巨鱼并没有随着湖水的落下而回到湖中,而是扑动着巨大的银蓝巨翅,朝着那轮白月飞去,一去不回。

渐渐地,楚瞬召从巨鲲那低沉的时断时续的吼叫声中听出了某种声音,甚至带着一点节奏。

“你的眼必见王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

少女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楚瞬召顿时有些费解,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他看着湖底渐渐升起的通天的铜柱,上面钉着一个巨大的尸骸,尸骸在晃动不止,有白色的身影用尖锐的利爪撕开从里面挣扎而出。

它们像群鸦般飞向楚瞬召,他看着那些白色妖魔围在自己的面前,他看不清那些妖魔的脸,却读懂了他们眼底的狂热。

“你的敌人在等着你。”

“不!!!”

他看着它们扑杀上来,将自己和少女撕成碎片!

楚瞬召嘶吼着坠向深渊,随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 酒窝点点

雨后露月,屋内无灯。

楚瞬召从那场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浑身是汗,却发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卷卷轴。

他想也不想地像是触火般将卷轴丢在了地上,那场梦境对他而言的震撼实在是太过巨大了,简直就是将他的三观过去捏碎再重组一样。

他好像亲眼目睹一场战争,但有些内容实在是太过惊悚,乃至他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殿下……你做噩梦了吗?”

楚瞬召微微抬头,便看见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才和她共赴巫山,苏长燕完壁之身被楚瞬召一通折腾之下早已浑身无力后,这才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现在两人醒转了过来,看着彼此的眼睛,苏长燕顿时有些害臊,忍不住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蛋。

楚瞬召轻轻一笑,将梦里的事情抛在脑后,弯下身子再次钻进了被子里,伸手轻轻搂着她的身子,在两人的童年岁月里也没做过什么过火的事情,也就是楚瞬召十三岁刚刚发育的时候,第一次对这个大丫鬟的身子感兴趣,在她帮自己穿衣绑带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往她胸口摸了一把,当时苏长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一直带着难以消散的绯红,那滋味让楚瞬召怀念很久,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有余香。

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也不做无谓挣扎,闭上眼睛慢慢等着楚瞬召的进而为之。

可等了好一会,楚瞬召也没做什么,她轻轻睁开眼睛,握着他的手腕刚想翻过身去,楚瞬召便往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比起先去充满柔情的长吻,这和小时候一样充满作弄意思的亲亲般,让她顿时如释重负,眯起好看的鹿眼声音带着些许挑逗道:“殿下是不是累了?”

“你真当本殿下是天下无敌的了?有句话叫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楚瞬召声音充满无奈,看着苏长燕的脸蛋又笑了起来,往她的脸颊两边各点了一下,“酒窝点点窝窝,点点酒窝,笑笑两个小酒窝!”

苏长燕听着这首两人小时候经常唱的童谣,今晚在楚瞬召的折腾下,酒窝不用点也要留到明天早上才消失了。

她声音都带着软糯糯的沙哑,这一夜过后可谓是旱逢甘露,两人之间情投意合之下便没了任何顾忌,这种充满新奇的感觉让她觉得脱胎换骨般,两颊的红晕一直无法消散,声音娇柔道:“殿下现在越来越坏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时候的殿下,可爱又听话……”

楚瞬召抱紧她柔声道:“小时候的你也很可爱,我可是喜欢长大之后的长燕姐姐。”

对于怀里这位可人儿,楚瞬召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似乎她和石榴竹子一样名义上都是楚瞬召的通房丫鬟,但也没人告诉他自己应该怎样这样对她们,只是将她们当成自己的姐姐亲人来看待。

苏长燕和那两个欢脱丫头不一样,苏长燕的生活格外朴素简单,而且不怎么喜欢在楚瞬召面前化妆,一直都是素颜待人,可梳妆女红之类的技巧无比精通,饮食自然睡眠规律,就像一块被他捧在手心的璞丽白玉,安安静静等待被某个意中人揉捏把玩那一天。

她曾是西临古国的公主,在她之上有多少个皇后娘娘当她的奶奶曾祖母才有这一副倾国倾城的绝美身段,身上几乎挑不出瑕疵,仅仅只是眼神便能融化世界上大部分的男子。

可她只想楚瞬召躺在她的眼底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楚瞬召在一番调戏之下总算是及时收手,不过也是软绵绵地搂着她不想动弹了,两人尽情**后的身上的汗水将半张皇床都弄湿了,这张尊丽奢华的皇床之后之后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行。

“殿下去洗个澡吧,我已经帮你放好热水了。”

苏长燕披上浅衣将昏昏欲睡的楚瞬召拉了起来,半推半就下才将他哄进了浴房,那样子像极了嫁为人妇的小媳妇。

楚瞬召软绵绵地泡进了浴桶之中,热水让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轻轻哼着一首跑调的西临小曲,半睡半醒地闭上了

眼睛。

当他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时,睁眼发现苏长燕挽起袖子替他擦拭肩膀,楚瞬召有些尴尬笑道:“姐姐,搓背就不用了。”

苏长燕没说话,反倒是一个劲地往他手臂擦去,眼睛也不敢往木桶里去看。

楚瞬召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帮自己搓澡的时候,小姑娘身上那股来源皇室的高贵自尊还未抹去,她当时那脸色可是不情不愿也不敢反抗,脸红得更刚摘下来的水蜜桃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地往手上滴,也不知道她是觉得屈辱还是害臊,弄得楚瞬召当时多不好意思。这样的场景不值得出现了多久,她渐渐地也习惯伺候楚瞬召了,很多很苦很累的活也慢慢习惯了,后来连老鼠蟑螂都不怕,偶尔有一只从外面跑进来垂鹰宛的老鼠将楚瞬召和石榴竹子她们吓个半死,楚瞬召当时多傻多胆小的一孩子,三人就挤在床上看着老鼠乱窜也不敢下床,她匆匆赶来当起扫帚对着老鼠用力一敲,随后将那血琳琳的一坨不可名状物扫了出去,那时可是楚瞬召心目中的大救星。

苏长燕虽说不害怕老鼠蟑螂牛鬼蛇神,但唯独害怕在打雷下雨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睡,听见雷声总忍不住想哭喊娘喊爹,楚瞬召知道她害怕打雷后,总会在下雨打雷跑去她的屋子里陪她聊天讲故事,然后就顺理成章赖在她这里睡了,楚瞬召当时也没什么坏心眼,两人只是单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楚瞬召希望她不要被雷声吓哭了,可他没有告诉苏长燕的是,其实他也怕打雷,只是在她面前装着胆子大。两人在厚厚的锦被下互相搂着对方说起悄悄话,感觉可暖心了。她第一次月经便是不小心弄在楚瞬召的身上,第二天睡衣上的血把他吓了个半死,楚瞬召以为她受伤要死了,哭哭啼啼地带着她去找太医,后来被宫里的人知道后笑得喘不过气来,羞得苏长燕一头半个月都不敢踏出垂鹰宛半步。

他慢慢长大后也知道男女有别也不再跑去她屋子里睡觉了,不知道那些自己没有陪伴她的夜晚,她听着雷声是否还会害怕流泪?

第一次和她躺在一起睡觉时候,楚瞬召八岁,她十一岁。

第三百九十六章 要幸福

楚瞬召看着苏长燕窈窕曼妙的身段,没有说出那句姐姐你在浴房穿那么多衣服不热吗?不如进来和我一起泡澡的心里话,而是一本正经问道:“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这个词把苏长燕弄懵了,但她手上的动作还未停下,反倒愈发卖力地搓着:“我的梦想就是希望殿下可以平平安安的,以后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楚瞬召苦笑不得道:“喂喂喂,我说的是你的梦想啊,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让我猜一猜,在西临复国后将你们西临王朝恢复成千年之前的光荣,做一代女帝名垂青史,对不对?”

楚瞬召趴在浴桶边上看着苏长燕,苏长燕虽说是他的贴身丫鬟,但天资聪慧,看书写字过目不忘,楚瞬召小时候大声朗诵死磕一篇千字文,被一旁洗衣是苏长燕听了几遍后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得给背出来,当楚瞬召终于背会的时候,就算是让她倒着背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和当时不喜欢读书整天想着掏鸟窝的楚瞬召形成强烈的对比,事实上她对国政这块也特别敏锐,比起那个从小垂帘听政的楚熏也差不了多少。

“才不是呢,做西临女帝只是我身为苏氏皇族后代的责任,不能算是梦想哦。”

她嫣然笑道,站到楚瞬召身后替他擦去头发上的水珠子。

楚瞬召吃吃笑道:“告诉我好不好,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实现。”

她温柔笑着,“殿下真的要帮我实现吗?”

“不妨说说看。”

楚瞬召伸手挠她的纤细柳腰,苏长燕笑嚷着殿下再使坏就不告诉你了。

楚瞬召张牙舞爪说敢不告诉我一会家法伺候,两人在浴房里嬉笑打闹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的童年时期。

最后苏长燕被他一把抱进浴桶里,卧在楚瞬召怀里温暖笑着,像个被他抓住的小雪兔般。

楚瞬召认真道:“我说正经的,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苏长燕红着脸犹豫了一下,凑到楚瞬召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楚瞬召听后慢慢不笑了,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她的脸蛋道:“你这个愿望我还真没办法帮你实现,我虽然是胤国世子,但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我说了算,刚才我就问你后不后悔,你说死也不后悔,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之间可能一辈子都谈不了,你现在后悔了吗?”

她捧着楚瞬召的脸轻柔柔道:“我怎么会后悔呢?殿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殿下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殿下。”

“别说命不命的东西,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一直活到老死为止。”

楚瞬召愈发搂紧了她的身子,感觉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一样。

他没由来想起那个在城墙上坠楼而死的澹台女帝,当时她不知道和父皇抱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就从城墙上跳下去,就这样死了。

父皇就像个傻子那样站在一边,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是他的话,宁可抱在她一起摔下去,也绝对不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她很是感动地瞪大眼睛看着楚瞬召问道:“那殿下的梦想是什么?”

“小时候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吗?要当最厉害的剑客。”

“现在呢?”

“现在啊……”

楚瞬召嘿嘿笑着,手很不老实地在她的腰肢以下游离着,她红着脸轻轻捏了楚瞬召的腰一下,娇柔道:“殿下”

“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大秦皇陵的线索了,我打算两天后去一趟大秦皇陵,里面有一个关于未来和过去的惊天秘密,这个就先不告诉你怕你的心脏吃不消。等之后我还打算去蜀越那边,据说胤国的军队已经开始汇向蜀越了,说不定能问父皇要个将军的职位当当,虽说铁修罗的初次登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庆安王朝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要去南陆那边看看,要是能找到合适的盟友便更好了。”

她面露忧色道:“殿下要去找大秦皇陵,要不要我派人陪殿下一块去?”

楚瞬召摇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你也不许告诉其他人我的去向,完事之后我就回来找你。”

苏长燕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过多追问下去,楚瞬召说没问题的事情就是没问题。

楚瞬召轻轻捏着她的柔软耳垂,说道:“更不许派人跟踪我,要是被我把他们揪了出来,回来后我把你小**打肿 ,信不信?”

她眉眼间风情柔美,只剩下从鼻子里传出的嗯嗯,楚瞬召气笑道:“别等之后了,一会就让你看看本殿下的剑术何等了得。”

“殿下,我求你个事好不好?”

她转过身来面对楚瞬召,伸手环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

楚瞬召见她如此娇媚,又是一阵心旷神怡,颤声道:“你说就是了,就算是让我去给你摘星星点烽火我也愿意。”

“点什么烽火?”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楚瞬召,用比刚才小得多的声音在楚瞬召耳边倾诉了那个愿望,楚瞬召听了之后又是一阵叹息,满脸怜惜地搂着她的身子柔声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真的没办法娶你做妻子,也

没办法让你回胤国做妃子,你知道在天下王朝里私生子的地位是最低等的,如果我们之间有了孩子的话,那他就是私生子,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如果让他在众人的腹诽下长大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她看着楚瞬召的眼睛,抿着红唇很自信镇静道:“谁敢腹诽朕的孩子,朕就会亲手把他们脑袋都摘了。”

她刻意强调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楚瞬召有些无奈道:“可是……我和你之前并未婚姻关系,要是我们之间有了偷偷有了孩子,你西临百姓会怎么想你,很多看不见的暗箭都会往你身上射去,我不可能总是有机会站出来保护你,你会受伤的。”

她还是固执地摇头道:“哥哥已经死了,苏氏皇族现在就剩下我一人,我西临以后总是要继承人的……我就是想要个孩子,这个小小的要求殿下都没办法满足我吗?”

楚瞬召有些头疼道:“这件事真的没法谈,别那么固执。”

她慢慢松开了环着楚瞬召的手臂,低下头睫毛轻轻颤动着,带着些许哭腔道:“殿下为什么要我回来西临……离开殿下的这些日子……我很寂寞,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好什么?”

她不像想让楚瞬召觉得她软弱,抱在膝盖坐在楚瞬召怀里轻轻哭着,样子很是可怜。

楚瞬召顿时心生愧疚,两人在浴桶中皆是无言,就这样静静拥抱着,直到热水慢慢凉了下去。

楚瞬召将她抱了出去,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好不容易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苏长燕回到床上软绵绵躺下,丢给楚瞬召一个玉背,就是不去看他的脸。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生气了?”

“活着好累啊……”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可她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轻声道:“现在北域这边的情况,殿下真的了解吗?樽国,金帐国虽说你们的盟友,但是能帮到你们的地方能有多少?还不如我西临一个剑库来的实在一点,别以为你们真正的敌人就是庆安王朝,随着你们胤国铁骑持续南下,将天下王朝这一汪死水搅了个遍,多少沉积在池下的千年王八很快都会浮上水面,这些势力数也数不清,是敌是友没人知道。即便胤国现在得到了蜀越通往南陆的天南道,但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谁也给不出答案。一旦你你们的骑兵踏入南陆的土地,到时候很多人都会出来。”

她带着一丝苍凉的语气道:“毕竟这个天下,想要战争的人,可不止你们胤国。”

楚瞬召在她身边侧着身子躺下叹气道:“想不到你虽身在西临,对胤国铁骑的动向十分了解。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些都是被我憋在心里一直都没有和父皇说的话。”

“殿下不是不知道,如果天下之战因为胤国真的爆发了,到时候有多少个国家如同我们西临这般国破家亡,到那个时候整个南陆的人都会挥师北上,很多很多的人都会死在那场战争中,而胤国将会成为众矢矢之,看着天下陷入全面战争之中,这就是殿下想要的未来吗?”

楚瞬召闻着她清幽的发香,苦笑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天下的土地和粮食就那么多,不去征伐,就会被人征伐。”

苏长燕猛然转过身来,直直看着楚瞬召的眼睛道:“殿下以为打赢了燕莽皇帝和澹台凝华便有信心打赢庆安王朝了吗?这个天下想你楚瞬召死的人太多了,殿下已经变成了太多人的眼中钉,我不想殿下受伤,只想殿下平平安安的,这样的心情殿下可以理解吗?”

“如果我不拿起刀剑去打赢这些战争,而是做个庸碌无能的胤国皇子如你所说的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这样的楚瞬召你会喜欢吗?况且平安放在现在的乱世格局,本就是一个所有人都得抬起头去看的东西。”楚瞬召叹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界本就是被黑白混淆的一个戏台,我们所有人都是身处其中的戏子。”

“身不由己,己又如何能由心?听殿下的话似乎也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苏长燕第一次用嘲讽的语气对楚瞬召说道:“战争都是你们这些男人引起的,我们女人都只是想着怎么去过活,殿下如今战功显赫风光无限,以后会不会像楚骁华一样继续去做那些祸害他国百姓的事情?”

楚瞬召皱了皱眉,没有说些什么。

“殿下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极了,姐姐这些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虽然苏长燕不曾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对胤国铁骑的憎恨,但他是很理解苏长燕的心情,她现在可称得上一句万人之上,但身边能倾诉的人寥寥无几,如她所说般她的亲人全部都死了,唯一可以和她称得上亲情的人只剩下自己。

她将自己的身体给了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当西临日后的继承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楚瞬召也没办法满足她。

楚瞬召忽然明白了她的辛酸和不容易,面前这个在记忆中经常半跪着替自己穿衣穿鞋的女子,才是他所认识那么多女子中最坚强的人。

比起苏长青她过得更累,苏长青心中再有大不平,也苦不过一个亲眼目睹国破家亡,自己母亲惨死之后,还要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孩子洗衣做饭的小丫头。

她天天帮自己收拾书桌,折叠被子,打扫院子,喂养锦鲤,洗衣做饭,半夜还要更夫一样起床

检查院子里的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的辛酸不易,反倒是回来西临当了这个女帝后,第一次和楚瞬召说活着好累。

可她只是个女人,楚瞬召没法给她寻常女子可以拥有的生活,即便她故作坚强,但楚瞬召十分理解她心中的幽怨。

楚瞬召问道:“姐姐,如果你们西临当初不去动用几十万民夫去铸剑,在兵马强盛的情况下,面对胤国铁骑的大举入侵,你觉得你们能不能打赢我们?”

她听楚瞬召忽然将西临和胤国那些旧账摆上来谈论,愈发没好气道:“假如父皇不去铸那么多的剑将西临的国库掏空的话,至少我们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可以将我们的家园守住,很多人也就不会死了。”

楚瞬召微笑道:“可你知道西临为什么会输吗?说到底还是你们的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你们与胤国比邻但却和金帐国隔着一片大漠山区,金帐国的骑兵没法威胁到你们的国境,即便在刘康篡位之前的樽皇也是你们西临的友国,既不会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而我们胤国一直在和燕莽打仗,还得小心金帐国的士兵,可谓是腹背受敌,如果我们不去壮大自己的士兵,用铁铠武装他们去和燕莽人的火炮死战,我们胤国早就亡国了!”

“可看看你们西临,自从八十年前的南侵之战以来,西临便一直过着安稳日子,当年横行北域的西临大戟士从一支狼虎之师变成了酒囊饭袋,你们依靠着祖辈留下的基业营造出国泰民安的场景,这个开始稳如泰山的王朝实则八面漏水,一支没有经过严酷的战事的军队很快就会忘记如何战斗,即便你们不去铸剑,以你们当年所谓的最强状态去面对胤国铁骑的时候,照样会被我们的骑兵吓得丢兵卸甲。国家虽安,忘战必危,这个道理姐姐你懂吗?”

苏长燕喃喃道:“忘战必危……”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战争更能让士兵保持强盛的办法,自从父皇当了皇帝后,胤国铁骑连年出兵征伐,对胜利的渴求也自然成为了习惯。”

楚瞬召枕着她的玉臂吃吃笑道:“西临输就是输了,现在燕莽也输了,澹台凝华也输了,这已经变成了我们胤国征伐一个喜闻乐见的结局,我们打算让剩下的国家一直输下去,一直输一直输……”

她嘟囔道:“过这样的生活,殿下真的会开心吗?”

“比起我开不开心,我更希望你能开心点。”

在楚瞬召有意无意的抚摸之下,让她身子酥软如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撅着饱满的红唇儿,声若蚊鸣道:“我就是想要一个……”

楚瞬召霸道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故作凶恶道:“这件事没得商量。”

她抽了抽精致的鼻子,好像又想哭了的样子。

楚瞬召最怕看见她这样了,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搂着她慢慢闭上眼睛。

“殿下和叶微微公主在一起会幸福吗?”

“这要以后才会知道。”

“在你的心底,她算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结发之妻。”

“那我呢?”

“我所爱的人。”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心想,曾经的她认为男女之间一定要互相爱慕才能陪伴对方一辈子,她就曾经感受过爱这种东西,在她还是西临公主的时候很多人给过她爱这种东西,她的父皇苏顺天即便在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明知道今日过后要国破家亡,可还是将手搭在她和哥哥的肩膀上,这种紧紧握着权力的自信让她不再感到害怕,可以将面前的一切威胁到她安全的东西都彻底粉碎。国破家亡后,当她在来到胤国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唯一能让她从感受到爱和温暖的人除了哥哥之外,只剩下楚瞬召。

在她的心里面,比起那个时刻紧绷眼神看任何人都像敌人的亲生哥哥,她更愿意亲近楚瞬召,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即便哭得一塌糊涂,他也不会笑话自己,只会轻轻抱着她,口里说着安慰的话。

她轻轻抬手抚摸楚瞬召的脸蛋,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战争后,楚瞬召的心房是不是已经伤痕累累了?可他还是愿意在自己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没有将那些战争的残酷带到她的面前。

“殿下要做的事情,我明白啦,我的殿下以后是要当英雄的人,无论遇见什么样的事情都好。”

苏长燕轻声说,“殿下都记住了,我们一定要幸福啊。”

“好。”

楚瞬召他的心里莫名地微微悸动,将她紧紧抱着不敢再动,感受着怀里那份暖香滑玉,嘴角噙着幸福微笑。

这一刻,他觉得什么君王的野心啊,天下的未来啊,比起怀里的美人,都显得太无足轻重了。

那样子小时候楚瞬召吃下她塞到自己口中的芝麻糖一样,笑得憨批憨批的,口里甜丝丝的。

苏长燕看着近在咫尺的爱恋,总是担心他会在自己一觉醒来后便消失不见,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眼泪何时流出,也不知道眼泪何时被楚瞬召擦去,只是想这样拥抱着,直到沧海桑田。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太后

大庆王朝位于天下的中心地带,而落阳城是大庆王朝的国都,无疑是整个南陆最为壮观繁华的一座城市。

城中的建筑群讲究“天人合一”的规划理念,用漫天星辰与都城规划相对应,以突出庆国皇帝无上的权力和至尊。

庆国皇帝居住的紫徽宫则是落阳城的中心,放眼看起宏伟壮丽,明朗开阔,像个身着锦衣的年轻贵妇般。

在重重深宫之中,当今庆国太后黄渔躺在锦椅上正闭着眼睛听旁边的宫女絮絮叨叨着什么。

太后年纪不过四十长相端庄,慈眉善目,或许这辈子深陷在权力的角斗中用去的心机实在是太多了,两鬓之间掺杂着些许银丝,即便如此太后身上还是生出一股压迫感,眼缝之间流淌着逼人银光。

她身后有两位女官伺候着,皆是朱唇柔美之人,小心翼翼地从檀桌上那堆奇瓜异果中拨开一个果子,切成小块喂给太后吃,其中一个侍女手里还捧着一壶花雕酒,太后吃水果就喜欢配半斤花雕。

在她之前的庆国皇后,也就是庆国长公主赵曦的母亲在赵曦六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先皇便将这位最宠爱的妃子黄渔晋为庆国的皇后,之后便生下了赵皇后和赵问天,黄渔偏爱小儿子赵问天胜过赵皇后,对长公主赵曦更是无感。

在先皇赵怀龙还统治庆安王朝的时候,她私下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个皇宫里私怀龙种的妃子,如此做法让先皇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后,更是破天荒的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黄渔对庆国后宫的掌握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几位顺理成章生下皇子的娘娘在她面前也是噤若寒蝉,对她的举动不敢流露出任何反对的情绪。

先皇赵怀龙生下的五个孩子里面,庆安龙仙赵曦为嫡长女,赵皇后为次女,嫡长子便是赵问天就是嫡长子,剩下的两位皇子赵铠,赵乾无缘皇子的位置,但在赵问天登上庆国王座后,便随之离开落阳各自封王。

四皇子赵铠被赵问天封项王,并且被授予苍龙将军一职替庆国镇守边疆。

五皇子赵乾出藩于庆国涿鹿州,封康王,不日将会和浙汉的某郡主成婚。

权力的分配妥当让赵问天没有了对身边兄弟的时刻提防,能安心的坐在龙椅上当他的大庆皇帝。

这位眼看四方耳听八方的庆国太后早已得知了妃子关上发生的事情,比起那位一惊一乍的庆皇赵问天,太后的反应显得淡定许多,天天在后宫里喝酒听曲逗鸟,日子也是无比惬意。

“赵曦啊,你来啦。”

太后未见其人便知何者,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华贵少妇站在自己面前,便招呼她坐下,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有空来看哀家,先前陛下便跟哀家直夸你这个姐姐帮他处理了很多棘手的事情,让你去做陛下的左右手,哀家放心得很。“

今天庆安龙仙没有佩剑出行,而是穿着一袭宫装温柔笑道:“母后过奖了,替陛下分忧是我应该去做的,至于来看您也是尽一份孝道。

她如赵皇后般称呼面前的女人为母后,太后对着宫女们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们都离开吧,让我和赵曦聊聊天。“

宫女屈膝行礼后便退了下去,皇家庭院里只剩下赵曦和太后两人。

太后说完便闭目养神,赵曦也不着急,耐心等着她说第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问道:“先前听说龙无獒在妃子关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上,这伤到现在好了没?要不要哀家派人去给他看看。”

赵曦微礼貌笑道:“只是小伤而已,劳烦母后关心了,只不过这次龙骑兵的惨烈牺牲,给我们在诸国之间造成很不好的影响,甚至有不怀好意之人说胤国现在已经比庆国更强大了,真是无稽之谈。”

“可他们还是输了对不对?输给了胤国铁骑,是谁让你们如此莽撞地和胤国铁骑硬碰硬的,现在庆国的龙不多了,每一位龙骑兵都是千金不换的存在,就这样白白损失了几十个龙骑兵,要是让先皇知道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身边某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竟然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赵曦见状立马安慰妹妹道:“妹妹,这次的失败不是你的的错,使我们小看了这些胤国蛮子了,才给了他们得以胜利的机会。”

但赵皇后还是捂着嘴巴哭个不停,太后皱眉道:“皇后,你也该反省你的刚愎自用了,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位置还未坐稳,你便带着你弟弟的手谕去动用御龙者军团和胤国铁骑硬碰硬,这下子牙齿也被磕掉了吧,整天想一些没有的事情,哀家早就该把你嫁出去了……”

太后只有赵皇后一个亲生女儿,先前火烧宰相府的事情弄得赵皇后名声极差,那些王亲贵族们都不敢向太后这边提亲。

太后也不知道可以选谁来当自己的女婿,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五六年,直到赵皇后现在二十四五了还是孤身一人。

赵皇后凄凄切切道:“女儿知错了,女儿愿意为了那些死去的龙骑兵们日夜祈福,也愿意请陛下下旨,希望陛下不弃女流之身,让女儿带着龙骑兵出征征伐胤国蛮子!“

太后终于动怒了,忍不住指着她骂道:“放肆!哀家没有要陛下撤去你监国公主的职位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居然还想带着龙骑兵们去和胤国人复仇?那些铁蛮子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要是你死在他们的铁蹄下让母后白发人送黑头人,之后见到先皇后可怎么和他交代?”

“我们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唯独不能在诸侯面前失去我们的尊严。”

赵皇后眼角的泪珠不知

何时被抹去,金色瞳孔中流淌着刀剑般的光芒。

赵曦看着这对母女互相对峙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太后被女儿的话气得不起,有宫女连忙上来抚平太后的后背。

太后看着这个满脸倔强的女儿,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有些事情怎么就那么倔,现在给你三百龙骑兵又如何?你真的有把握杀了那个叫楚……楚什么来着。”

赵曦开口提醒道:“楚瞬召。”

太后喘着气道:“对,就是那个叫楚瞬召的人将你姐夫打成重伤的,还把那些龙骑兵们全部杀了,你没有问过哀家便私自让陛下动用龙骑兵的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你现在再来哀家面前闹有什么用?“

“女儿没有闹,我们是龙!龙就是龙!我们不能打输了就退回去当缩头乌龟!”

“赵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和皇后说。”

太后声音充满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赵曦脸上面无表情,背对着这对母女暂时离开了小院。

就在她刚刚踏出去那一刻,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太后的责骂如同暴雨般传入她的耳中,里面夹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词语。

她没有转过身去看自己妹妹的丑态,将这一切暂时抛在身后。

“你疯了吗?哀家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替你弟弟办事的,不是替他行使权力的,他才是皇帝,你不是!”

太后指着捂着脸蛋披头散发的她尖声道:“你干嘛非得掺和胤国和蜀越的事情,陛下年纪轻轻还不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哄着他出兵蜀越,这下子你可把我们庆国皇室的脸都丢尽了,你不要脸去插手他们的事情,整个庆国还要脸!你知道那些诸侯们在背后们是怎么笑我们的吗?

此时这个慈祥的妇女仿佛变成了出口成脏的泼妇般,指着女儿破口大骂道:“你当初不想嫁人没问题,哀家依你的意思,你用龙焰烧了整个宰相府,你父皇想把你的龙给杀了,哀家也替你求情了!哪怕你在庆国闯出再大的祸哀家也替你去扛着,你是哀家唯一的女儿!你在整个南陆想做什么,哀家都不在乎!但请你不要再去惹胤国那些人了,西临!燕莽!蜀越!楚骁华像是疯了一样将这些国家全部打了下来,哀家不想庆国成为胤国铁骑下的另一个灭亡之国,在军队上的事情,你不能有任何发言权,也不要煽动你弟弟去做什么,懂了没有?“

赵皇后捂着红肿的左脸颊,声音颤抖道:”女儿……知道了“

太后见她终于肯服软了,便亲自将她搀扶起来,伸手揉着女儿的脸蛋淡然道:”陛下才刚刚当上皇帝,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帮他操心,但有些事情你是不该越过雷池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哀家替你弟弟选好皇后之后,就该亲自为你挑一个驸马了,在宫里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别的事情不要插手那么多。

“是,母后。”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太后转头看着在门口站着的赵曦,语气显得温和许多道:“赵曦啊,你的孝心哀家心领了,现在龙无獒受了伤你就该多陪陪他,你们俩成亲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个孩子呢?哀家可是希望能亲手抱一抱孙子,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哀家也乏了。”

赵曦苦笑着点了点头,眉头不知何时慢慢锁紧,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两人看着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入寝宫中时,赵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长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放任不管有什么用,只怕不需要再过几年,胤国铁骑就要兵临城下了。“

赵曦叹了一声气说道:“我也实在没有想到现在胤国人居然变得如此厉害,龙无獒口中那屠杀巨龙的钢铁骑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若是让一个普通士兵穿上那些铠甲后都能和龙骑作战的话,那我们大庆朝的三千龙骑又有何作用呢?“

没等赵皇后说话她接着叹息道:“我大庆朝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决胤国人的问题,眼下诸侯们各怀鬼胎,即便我们要和胤国人开战召集他们来勤王之时,还会有多少人相应我们的号召?“

”澹台凝华这个废物,本宫如此信任他,甚至最后出希望他将胤国铁骑挡在黎京城下,便是希望他能做蜀越的皇帝,为我们日后北伐提供准备和帮助。“

赵皇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无比愤恨道:“胤国铁骑到了黎京城的时候也就一万多的兵力,澹台凝华的数量是他们的五倍之多,外加龙骑兵们的帮助,居然也被他们打赢了?!明明楚瞬召和澹台宁素可以在闽塞城的时候就杀了他们,还不是因为澹台凝华的自负愚蠢!他就是想亲眼看着他们两人在战场上惨败的样子,难道他不知道这两人身体里面都怀有君王之息?战场只会无限放大他们这种能力,让他们变得更强!”

赵曦有些沉默地看着寝宫的檐角,这才缓缓开口道:“你选择的盟友的眼光不怎么好,澹台凝华这个人虽有宏图大志,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难听一点也就是个篡位者,他凭什么打得赢身怀王息的楚瞬召和澹台宁素?”

“诸神让他们身怀王息是天命之举,任何违逆天命的人,最终都会死于天罚。“

“哼,天命?现在澹台宁素不也一样死了吗?可蜀越依旧坚持和胤国结盟,除了抱着胤国这根粗壮的大腿外,这也是公开向全天下表示,蜀越会支持胤国日后想要南下的举动,倘若胤国南下的话,必定会选择从蜀越经过天南道踏上南陆的土地

,依我看楚骁华想要的位置,便是全天下的皇帝。“

“天下的……皇帝?”

赵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愁苦道:”楚骁华现在依旧是名虚实存的北域之王了,敢问现在北域诸国有谁可以和楚骁华与之一战,唯一可以和胤国掰手腕的燕莽已经被拿下了,这次妃子关之战我们庆国的失败,或许让那些诸侯已经有了不臣之心。离庭虽说臣服我大庆,但和我们大庆关系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还要唐国也是一样,而南佛这个国家都是僧人连军队都没有,更别说远在南蛮之地的大越国,若是我们真的和胤国人开战的话,真正能支持我们的诸侯到底还有多少,对于这些诸侯而言,是不是看着我大庆若是真的被胤国人打败,落阳城被胤国人踏成废墟的时候,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向胤国人臣服,从此摆脱我大庆对他们的控制,楚骁华以天下之君的名义回去北域,让他们留在各自的土地上当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赵曦听着妹妹的话,仰头看天,任凭清风拂面。

赵皇后唏嘘感慨说道:“姐姐你在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就孤身一人游历天下,我很佩服姐姐的勇气,江湖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和我们在皇宫里有什么不同,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龙虎山上有天师老神仙,人人皆可手握天雷看人间,唐国有个青莲剑宗,有那千金卖诗的剑圣李谕天,那些顶尖高手更是数不胜数,姐姐认识的人都应该比我要多吧,如果我当年也想姐姐这样孤身入江湖,会不会有机会闯出一个剑仙女侠的名号?应该也有机会让更多的庆国人认识我赵皇后,而不是提起我就想到我当年放火烧了宰相府的破事。“

赵曦微微笑道:”江湖和和这里比起来只是一个更大的皇宫,里面也有很多虚与委蛇物是人非的事情时常发生,寻常出身的人家,想要在江湖里闯出一个名声,就如同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太监混成位极人权的大宦官一样艰难,一点都不轻松自在。“

赵皇后双手握紧拳头,眼神迷离道:”可我没有看过这样的江湖,因为我只有皇宫里的一切,也就那么大,就在我眼底立着,就在我脚下踩着,我们的弟弟现在还太小了,我不怕他犯错,就怕他什么都不做天天和后宫那些狐媚子们混在一起,他身上带着父皇留下来的王息,整个庆国谁的命都没有他重要,我决不能看着他在有生之年里,被一群入侵者从王座上拉下去!我决不能容忍胤国铁骑踏入我大庆的土地,将我们祖辈无数人建立起来的心血付之一炬,如对待西临人那样对待我们,我决不能忍受这样的未来!我要我大庆王朝,永世鼎盛!”

胤国的铁骑,马踏北域诸国的同时,也踏平了许多王朝的命数。

赵曦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容貌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这两位大庆王朝最有权力的女子,便这样默默相对,至于现在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两人心里都没有底。

赵皇后自然想去做那件事情,要是当初在杀了楚瞬召和楚骁华的话,现在似乎很多困扰他们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杀,毕竟北域不是南陆,在庆安王朝最为鼎盛的时候,即便赵氏皇族乘龙烧了某个诸侯国的皇宫,他们那边的人也是怒不敢言,没有人敢站出来公开反抗他们。

北域不一样,他们对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有太多的不了解,在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他们和北域诸国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占到好处,这次在妃子关的战争更是输给了胤国铁骑,他们已经在阴沟里翻了两次船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出事的。

赵曦缓缓道:“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安稳的年可以度过,我感觉接下来可以看见的风景,都会沾着血了。”

“那这就得看是什么地方沾着血了,是我们南陆?还是他们北域?“

赵皇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再也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姐姐一眼。

在赵皇后没有看见的地方,那位站在高处目送着自己女儿离开的太后抚了抚两鬓的银丝,听着着两位公主的“心里话”叹气道:”哀家真是不懂了,他们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的东西,好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吗“

伺候她的老嬷嬷笑道:”您可是最关心这些后辈的人,或许他们现在犯了一些错误,但也是他们关心大庆朝的表现,有时候做错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

太后语气缓和道:”问天那孩子虽说当上了大庆的皇帝,可和先皇比起来真一点都没有君王的样子,他太听他姐姐的话了,姐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模样,现在做了皇帝也是这某样怎么可以?他需要学会如何统治,学会分辨身边的朋友和敌人,某些敌人此刻正藏在他的身边,假装是他的臣子和朋友,他还浑然不知,眼睛都快被他姐姐给遮住了。“

老嬷嬷犹豫道:”陛下和公主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太后不妨先把公主给嫁出去,让他们两姐弟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陛下日后的成长有帮助,如您所说般,陛下很多事情都是看着公主殿下去做的,公主不着急嫁人他也不着急娶亲……“

说到这里她便停住嘴了,有些话说一半就足够了,剩下的一半说出来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太后看着这位多年来的心腹手足,轻轻点了点头,眼角边的鱼尾纹慢慢皱了起来,点头道:”这件事哀家会去想办法的,哀家就不信偌大的南陆就找不到一个配得上赵皇后的男人,既然赵皇后不喜欢嫁给那些皇亲贵族,那么哀家就给她选一个既不是皇亲贵族但又配得上她的男人。“

老嬷嬷满脸堆笑道:”太后英明。“

第三百九十八卷 落阳

在诸国钦天监的观星师眼中,天上星辰运行的轨迹便是诸国未来的去向。

在天下王朝将近三千年的存在之中,天盘九星分散在诸国王朝的领空之上,这些星辰构成了诸王的觉醒和死去,也象征了天下王朝的命运和未来。

据说每一位君王驾崩之时,天际之上都会划过一颗赤色的流星,泛着赤红可见的热烈光芒。

诸国观星师都希望通过这颗陨落的星辰去判断漫天星辰的分布走向,揣测未来天下将会出现何种变化。

可最近两年,他们观测到的赤色流星比起过去五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这都是拜胤国铁骑所赐,他们一度看见那颗代表战争的星辰在胤国的领空上若隐若现,星辰占北朝南,如那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般,最终会带着北域所有的星辰和南陆的相触对冲。

如今这颗星辰对着的位置,便是落阳城。

落阳城是南陆诸国的首都,位于天下中原以中,通南面北,落阳城的人口非常稠密,但是比起其他王朝的首都显得井然有序,即便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曾经遭遇过几次几乎沦为废墟的战争。

万龙陨落之战的时候,龙玄策发动的内战几乎毁了这座城市,在整个内战期间,这座城里的超过五分之一的百姓都被龙焰杀死,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血般的红色。

最后这场内战被赵瑶取得胜利之后,赵瑶便将落阳城里的龙全部迁移到一座名为龙渊的荒岛上,在那里建立了龙王九将的根基地,除了皇室成员外,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不允许御龙者驾驭飞龙飞往落阳城的上空。

这座城市里有将近一百三十万的人口,分为内城和外城,有着完美的规划和完善的城市构造,地理环境优越且物产丰富,行商走卒,江湖武夫多如牛毛,在这里你可以找到整个天下王朝里的珍奇玩意。

既然身为大庆帝都,内城居住的人自然是王公贵族,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位蹲在路边晒太阳的秃头老者,在这座城里是否曾经入仕朝廷面君高谈,城里的百姓都带着一股生在落阳的傲气,城内城外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让这座王城成为庞大的消费之都。

城里的金吾卫便是落阳城主要军备力量,人数在八千人上下,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负责维护城市和周边巡逻。这座城市和大胤临安城的圆形比起来更接近方形,里面每蔓延数里都立着一堵堵高墙,里面星罗棋布着各自房屋住宅,还有两边立有树木的宽大街道,一整座城市东西长二十里,南北长二十五里。

曾经被赵氏皇族用来养龙的龙穴在落阳城的北部,如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里面的小巷就像迷宫一般,里面充满了杀人犯和强奸者,从天空俯瞰振作城市如同凝视一颗捧在手心的精细瑰玉般精巧玲珑。

大庆落阳城和临安城比起来,临安城可是小气得不止一分半两,那些腿脚不够利索的人在这座城里走上一天也没有走到皇宫大门前,可大庆皇宫的面积已经占了落阳城的三分之一了。

今日这位秘密带着一位负笈男子和背剑少年的掌印太监孙可走得气喘吁吁的,但也不敢发任何牢骚,只是默默地带着两人在皇宫里继续走着,反倒是那位断了一个手掌的负笈男子看着皇宫里的华丽风光主动开口道:“这落阳城是我见过最大最宏伟的城市,感觉能将燕莽的安息城和蜀越的黎京城一起放在这里面一样!”

这番话让老太监微微点头,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只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公主殿下的手谕这才让他出城迎接二位。

他自己在皇宫里虽然算不上位极人权,但也是个宦官中的重要人物,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在先皇身边伺候多次,在深冬之时先皇批阅奏折的时候,跪在地上亲自将皇帝的脚放入手心中替他暖和,也算是对赵氏皇族忠心耿耿。

现在接到赵皇后的手谕去接两位前往皇宫里,更是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两位让公主殿下如此上心的人,用那宦官特有的鸭嗓子回答他们道:”这是咱的荣幸,落阳可是咱庆国无数人堆积起来的心血,若是公主殿下此时知道您的心情,一定倍感欣慰。“

男人哈哈笑道:“谢大人的一路陪同,我定会在公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老宦官点头哈腰道:”多谢多谢,这边左走,很快就到皇宫了。“

三人稍微加快了步子,在老宦官看来,现在带着他们去往皇宫比什么都重要。

男人不再和老宦官寒暄,而是眯

眼看着这座无比陌生的城市,想起安息城陷入烈火的时候,不知道这座城烧起来的样子,是否会比安息城要美得多。

三人来到皇宫大门前拾阶而上,走过一扇又一扇的朱门,踩着脚下的洁白玉砖。

男人扭头看着那位沉默寡言的背剑少年,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想念在你在西临时的家乡吗?“

“不想,因为那里已经是胤国的土地,不是我记忆中的西临了。”

“一路上我们吃了不少苦,后悔跟着老师吗。”

少年轻声说道:“当然不后悔,若不是老师的话我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是现在让我为老师去死也不在乎,我的命就握在老师手中。”

“老师和你讲了不少关于过去的事情,但有没有和你说过飞龙的由来?”

“说过,传说飞龙来自世界的极南之地,在那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没有任何船只可以抵达那片海洋,飞龙就是从那片海洋里飞腾而出,来到天下王朝的土地上。”

男人语气平静道:“是啊,在世界的极南之地的确有这样一片海洋,那片海洋无穷无尽,为什么人类的船只无法抵达那片海洋,是因为那片海洋是沸腾的,海水的颜色也是红色的,海面上永远都是雾气弥漫,至于海底里面则是火山林立,像是海底下的一片巨大火海般,当全部火山爆发的时候,整一片海洋都被赤红的火柱贯穿,连同星辰都会被火柱粉碎,高热掀起高达百丈的巨浪在海面上驰骋,继而被一道道的火柱所贯穿,形成一大片像是蘑菇般的云层。无数奇异的生物从那片海洋地下诞生,下一刻又死去,唯有巨龙可以忍受这样的高热,可随着海洋的温度越来越高,巨龙选择离开了这片海域往北方飞来,来到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现在他们绝大部分的后代都被赵氏皇族所驯服了,极少机会可以看到野生的飞龙了。

”老师我有个问题,我们无法抵达极南之地以南,因为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火海,那么极北之地以北的地方有什么?“

与这位老师相处得太久,赫连元年得到过太多惊悚且无人知晓的知识,对于老师说的话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极北之地便是世界的尽头,和极南之地一样也是凡人难以抵达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一片战场,现在被霜雪所覆盖,一切的过去都被埋葬和遗忘了。“

葛平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悠长且带着某种冥冥的真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没有跟赫连元年解释为何那里是一片战场,有些事情赫连元年不问,他也不说,可赫连元年也不需要知道太多,他只需要听从这个男人的话便足够了。

只要他还活着,自己便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死去。

但这样活着让自己感到孤独,但又觉得生命是可贵的。

在老宦官的带领下,他们终于看见那个风姿绝美的女子站在大庆皇宫内殿前的台阶之上。

一袭红衣,绣有金龙。

在那位整个庆国最尊贵的女子面前,三人站在台阶下仰望她的风姿,不再向前一步。

老宦官对着赵皇后下跪行礼后,便默默转身离去。

但这一刻赵皇后一步也没有走下台阶,只是看着葛平。

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背后的青竹箱子,里面装着一件具有毁天灭地威能的神兵,神兵上面残留的气息让她感到害怕。

葛平抬头和她对视,两人沉默许久,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微笑道:“你比我在梦里看见的样子还要漂亮,燕莽已经被毁灭了,而我已经将你要的东西带来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话吗。“

”请跟本宫来,葛平先生。“

赵皇后也不寒暄,转身离去,葛平和赫连元年拾阶而上,跟着赵皇后走到一处古雅美丽的圆台水阁,一眼望去四面皆水,只留下一处通往水阁的长长过道。

水阁四周都种满了娇嫩粉然的莲花,就坐落在湖的中间。

赵皇后撩动一块素白的帘幕让他们走了进去,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独处谈话的地方了。

葛平也不拘束就直接坐在了竹席上,赫连元年稍稍远离他们两人,就站在水阁的过道上举目远眺,看着某座宫殿上站着一排的白鸽默默出神。

皇后端正身子坐在他面前,身上自有一股来自皇族的威严。

在他们面前的竹桌上摆在一张锦缎绣成的地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图细致地囊括了整个天下王朝的国家,包括上面每一个州的军镇和大川山脉。

有一种天下王朝尽收眼底的感觉。

这张地图是赵皇后亲手绣出来的,从最南边的大越国一直绣到了最北的北蛮王朝,可她的志向岂止是绣一份地图那么简单?

现在这幅地图上代表西临,北蛮,燕莽,蜀越的地形被她用黑线绣出了边缘。

那些都是被胤国铁骑踏足过的土地,其面积比他们整个南陆都要大。

她不希望黑线触到庆国的边缘。

葛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地图,赵皇后微笑道:“葛平先生,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会有种相见如故人的感觉。”

葛平也微微一笑道:“或许因为我们就见过面,在彼此的梦中,只不过我还记得公主殿下,可公主殿下却把我忘了。”

“葛平先生在梦里见过我很多次?”

“我见到公主殿下骑着飞龙在胤国铁骑的上空降下龙焰,将他们的军队彻底毁灭,大庆王朝的疆土蔓延至天下的尽头,你们的统治是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代,如同城墙般牢固,现在看来公主殿下就是我梦境里的那个人,那是一条来自未来的启示。“

“葛平先生也是这样对燕莽的皇帝说的,说他们的统治会千秋万代,直到现在被胤国人将他们的旗帜全部丢到城墙下,换上了胤国的白底飞鹰旗?”

赵皇后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现在胤国已经占领了燕莽全境,蜀越已经变成了胤国的盟友,任凭他们的军队在蜀越的土地上驰骋,我们不熟悉蜀越的地形山脉,而他们可以在蜀越人的带领下通过天南道,轻而易举地来到南陆的土地,反之我们的军队只能乘船度过落日海峡方能抵达北域,战争的主导权已经落在了胤国人手中,现在他们已经威震整个天下王朝了,即便是龙骑军队对他们的威慑也变弱了,我们该如何打败这支军队呢?”

葛平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道:“公主殿下认为葛平是信口雌黄的骗子?在欺骗了燕莽的君王目睹他们的毁灭之后,现在又将类似的话传达给公主殿下,便是希望公主殿下信任我?”

赵皇后轻轻笑了,魅惑众生相,说道:“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燕莽的覆灭是你我在“启示”中看见的东西,我也看见你手持东皇钟和胤国人战斗的时候,你我都看见了燕莽的毁灭……我之所以出兵援助澹台凝华,只是希望他可以将胤国的军队拦截在蜀越那边,不要让他们把战火带到庆国的土地上,可他却失败了,燕莽也一样,我不愿意找太多失败过的人来当自己的盟友,希望葛平先生不要因为本宫的话觉得难堪,也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坦诚相对。既然我让葛平先生进来这里,也相信葛平先生带来了我要的力量。“

“看来公主殿下看见的“启示”和我的有些不一样,我看见自己将胤国铁骑覆灭之后,诸神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让我动用东皇钟的力量将燕莽安息城化为一片废墟,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安息城还是变成了废墟,只不过是胤国人赢下了这场战争。“

“启示的内容似乎真中带假,假中藏真,不知他们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葛平说道:“无论怎样也好,既然公主殿下可以看见那些来自未来的”启示“那么我们都是被诸神选中的人们,和公主殿下不同的是,我只是奉命行事的仆人,公主殿下才是手持诸神利剑的英雄,既然诸神选中了公主殿下,那么我也是公主殿下的仆人,任凭公主殿下驱使也在所不辞,所以我将东皇钟带给了公主殿下。“

他用仅有的那只手将书箱推到赵皇后面前,赵皇后没有急着打开书箱,而是掩嘴低笑道:”既然葛平先生可以胤国铁骑的攻势下活着将东皇钟带到我们面前,那么葛平先生的力量也和神没什么两样了,选择一个神做自己的盟友,总比选择一个瞎子君王和一个篡位者安稳得多。“

赵皇后伸出那白净修长的玉手,给葛平缓缓倒茶。

葛平一直看着她在笑,这幅笑意里面的内容无法猜测。

他喝下那口热茶后,轻声道:”关于南陆的情况我有些问题想问公主殿下。“

“知无不答。“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圣炎之君

“葛平先生不是从天南道那边过来庆国的?”

葛平挠了挠头道:“我和我的学生没有去蜀越,而是直接从乘船渡过日出之海,幸好我们乘坐的是一条小船而不是那些载满燕莽难民的大船,我亲眼看见你们的龙骑军队将那些难民的船只烧成灰烬,幸好我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赵皇后缓缓道:”我们自然是不愿意那些亡国奴踏上大庆的土地,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何干?”

葛平指出道:“西临曾经是北域第一大国,现在则变成了胤国的附属国,安息城自从燕莽建国一来,也从未被那个国家的军队入侵过,即便是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南陆的军队也是在燕莽止步的,可现在胤国铁骑将这些”从未“全部踩在了马蹄下,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胤国现在很强,或许将你们两个国家单独拎出来打一场,他们会比你们更强!“

赵皇后的话骤然带着怒气道:”这样的猜测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胤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对抗我们那么多个国家,如果我将整个南陆的兵力召集起来,将会组建出一支人数超过一百万的至强军队,胤国铁骑号称三十万,加上樽国和金帐国也超不过五十万,如何和我们的军队抗衡?我希望葛平先生为自己说的每个字负责,不要带着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和本宫说话!“

葛平把玩着手里的精贵唐瓷茶杯,茶杯里面的温茶像是涡旋般转动了起来,就是没有滴出半滴茶水,

他说道:”您口中所谓超过一百万人的至强军队,现在有多少人你愿意听从你们的号召,我听说诸侯们都不喜欢现在这个新皇帝,在新皇帝尚未得到诸侯们的忠心爱戴前,强迫他们动用自己的军队去对抗胤国铁骑,你猜猜有多少人响应你们的号召?“

赵皇后的眼神慢慢森冷了下去,说道:“他们敢不听我们的?”

葛平也不说话,默默地将杯子里的茶喝完放在竹桌上。

赵皇后有些沉默地看着那空了的杯子,手捧茶壶轻轻为他倒入半杯茶,轻声说道:葛平先生说得对,随着我们飞龙数量的慢慢减少,对于诸侯们的控制早就不如千年之前般强盛有力了,对我们赵氏皇族的敬畏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我们焦虑也没什么用,眼看着龙骑兵的数量从五万变成一万,直到现在可以供我们使用的飞龙,也只剩下三千条了。龙种数量慢慢减少的危险我们和大臣间也早有议论,只不过现在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让飞龙繁殖更多的龙蛋,只是希望飞龙的数量不要再减少了……“

葛平说道:“曾经被你们握紧手中征伐诸国的利剑,现在居然被时间捶打成捆在你们脖子上的枷锁了?除去龙骑兵不谈,你们现在可以在陆地上跑的军队有多少?”

赵皇后无奈道: ”说来惭愧,现在落阳城里虽有三万甲士镇守王城,外加三千金龙袋高手,皇室御林军两万,其他藩地的军队加起来也就五万,而且这些军队里面大多都是一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参军只不过是为了稳固祖上留下来的基业罢了,这些世家勋爵里面若是没有人在军营或者朝廷里,每隔十年便会削一次爵,他们也是在混吃等死而已。大庆每年有不少银子去养这帮废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拿这支滥竽充数的军队去和胤国铁骑对冲,一场冲锋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了。可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千年之久了,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陆地军队来威慑诸国,我们有龙!“

葛平轻声叹气道:”一味依靠巨龙的力量,你们大庆现在是画地为牢啊。“

这番话让赵皇后也没法反驳,接下来葛平的话更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他说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于你们庆国也是一样,即便没有胤国铁骑,不出百年,这天下的龙种都会全部消亡,你们的统治是建立在龙的力量上,你们这个国家本身并没有力量,一旦龙种衰落,你们的统治也会随之崩塌,如那海边泥屋般不堪一击。“

“葛平先生能否告诉我,为何龙种的消亡会那么突然,好像没有任何征兆般就发生了。”

“敢问公主殿下,被牢笼圈住的饲养长大的狼种和荒野上的野狼,将他们放在一个圈子里面厮杀,谁会活下去?”

“先生的意思是?”

“龙这种生物本就该翱翔天际龙临天下,现在已经被你们圈养成笼子里的畜生了。根据典籍记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身长百丈穿云而过的巨龙,可现在你们这些飞龙连体型连超过二十丈的都很少了,在你们的多年来的饲养下,飞龙的体型慢慢缩小,便是为了适应你们骑兵的身形,现在对于天下某些剑术高手而言,屠龙简直就是举手投足般简单,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结果自然也是由你们来承担,等龙种完全消失之后,谁来保证你们的安全呢?“

赵皇后缓慢说道:“葛平先生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的答案吗?“

”诸神的“启示”只可观看却无法泄露,你我都无法揣测神的旨意,而且我们不是这片天下唯一感受到“启示”的人,有很多人也一样感受到了,和他们的立场却是和你我完全不同的,既然我们都在各自的梦境中看到彼此的存在,那必然给我们降下这份“启示”的神佛是同一个神,我遵从他给我的这份启示,找到了我的学生赫连元年,随后便差遣我将东皇钟带给公主殿下,将这份神之力的力量给公主殿下使用。”

“神之力?我自己就有力量,和我的弟弟继承我父皇的王息不同,我的王息是自己觉醒的!”

这一刻,赵皇后的眼瞳骤然变成赤金般的眼神,无与伦比的威压从她身上释放出来,像是要用她的力量去压倒面前的男人。

葛平神色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赵皇宫眼神凌厉,像是一条随时会扑杀上去的母龙般,在葛平看不见的地方,龙鳞悄然长出。

但这份威压最终如同一颗投入汪洋的石子般,她在葛平的眼中感受到比王息更为强大的威严,玉背上满是冷汗,眼中那股光芒很快退去,就像是一抹被清水洗掉的墨色。

她喘息着低下了头,承认道:“这就是葛平先生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东西吗?果真是令人敬畏的力量,但只是凭先生这份力量,凭什么为我们挡下胤国铁骑的铁蹄?”

“以我的力量的确是挡不住他们,但是你可以,敢问公主殿下,作为女流之辈的你,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推动下,为何要加入这场战争的游戏?”

葛平眼神平静,这个问题却如同直刺赵皇后心房的一根箭般。

赵皇后并未因为“女流之辈”这个词感到动怒,而是毫不犹豫说道:“我名为赵皇后,可却得到了一份历代君王身上才能拥有的力量,这便证明我也是被星辰选中的人间之王,我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其他人控制左右,我不甘心!我为什么一定要是赵皇后,我也可以是赵女帝!像是我的先祖赵瑶一样。”

“如何才能像君王一样不受人间之人的束缚?”

“权力,军队……这些东西我都需要。”

“可这些东西都不是绝对的力量,这些东西都会被更高一级的力量所摧毁。”

“什么才是最强的力量?”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将绝对的力量带给公主殿下!”

随着这句话慢悠悠地飘入赵皇后的耳中,那块藏在青竹书箱里的金属缓缓浮起,上面流动着古意森然的文字。

这就是神兵的本貌吗?

她不由得骇然地想起那一柄藏在大庆皇宫深处的神兵十方俱灭。

当初龙玄策便是手持这把神兵怒杀数百飞龙,带着他的叛军将整一座落阳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上焕发出极为强烈的气机,披肩的长发顿时逆流而上,两颗眼睛显现出的光芒仿佛要将她吞噬一样,那是比灼日更为可怕的光。

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的手臂,赵皇后顿时感觉像是被烧热的铁钳遏住手臂一样。

她从葛平的呼吸听见了雷鸣的声音,但又像是万鬼哭嚎般凄厉残忍,葛平的白衣和她的红衣在极强的气机中骤然升起。

整个水阁在湖中央摇晃不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葛平的形象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鬼影般,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每一句话都带着滚滚风雷。

“这片天下就是诸神厮杀留下的战场,而你们却在战场上划地而分建起家园,诸神的力量残留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你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他们的恩赐,你们所谓的证道成仙只是为了成为他们的仆人而接近他们,他们的手牵扯着天下命运的权柄,这是他们拥有的权力!”

葛平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可到最后赵皇后却发现他的声音居然是来自于自己的脑海,让她即便是捂着耳朵也无法逃避。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一切,不必惊慌不必惶恐,天下有人因为手握军队而无所畏惧,有人因为手持刀剑一往无前,可你都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你的手里握着神赋予你的权柄,你权力将和他们比肩!“

话音刚落,整片湖的湖水因为这一股骤然释放的力量变成了水龙卷般,被无上的气机卷起升腾而上。

那些湖面种植的莲花群被这份力量连根拔起,无数锦鲤连同那些断枝被水龙卷裹上天空之中。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

一道忽如其来的巨雷化作晴空霹雳投向水阁,顷刻间分裂成数百道刺如合抱之木的闪电,将全部的水龙卷震碎。

顷刻间化作倾盆大雨般回到湖之中,更多的雨滴噼里啪啦搭在水阁的屋顶上。

赵皇后看着被闪电硬生生撕扯开来的屋顶,缓缓张开双臂,任由雨水冲洗她的身体。

“望汝尊容,如心上繁花。”

赵皇后看着那些撕裂湖面的闪电,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无助的小女孩般,在面对强大神威之前束手无策,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大哭,因为这毫无帮助。

其中一道闪电击中了东皇钟,最后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她袭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让她防不胜防。

她被那道闪电击中了身躯,力量和痛苦像是潮水涌进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意识慢慢远离了自己,一种新的联系慢慢建立了起来。

“握神之刃,逆民皆杀,赐他们以不平的终结和公平的轮回!“

赵皇后开始尖叫了起来,血脉里的力量被点燃了,剧烈的狂风从她身上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闪电形成暴雨在她头顶落下,现在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块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属,东皇钟自燕莽安息城后,再度燃烧了起来!

“人间之神,圣炎之君,浩瀚浮炎,吞天噬地!”

“好极了,公主殿下,就是这样,用力抓住诸神赠给你的太阳,然后将整片天地……都点燃!”

那一刻她的魂灵仿佛脱离了身躯,被她抛在身后的往事如同群鸦般追上了她,其实对她而言……过去远比未来更难让她面对。

“好好想想你的过去,不要抵抗,让东皇钟看见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赵皇后心想。

她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水。

她跪在红檀宫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具尸体,她好像……在哭。

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雨滴在屋顶上的声音。

不知何时,雨停了。

她看见那个后花园里,一个穿着宫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伸出手将一直从鸟窝上掉下来的小鸟轻轻捧起。

她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孩子,小女孩长着一张粉雕玉砌的桃子脸,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像是一块绝世美玉般,浑身上下泛着柔美的光泽。

孩子的眼睛是碎金般的颜色,像她的父辈一样。

她的名字叫赵皇后,大庆王朝的公主殿下。

当她小心翼翼捧起小鸟,打算帮它包扎好伤口之后,重新放回树枝从中的鸟窝里,小女孩稚嫩柔美的小脸露出可爱的微笑。

一只脚忽然从她的手掌上出现,将她吓得大惊失色,那只受伤的小鸟重新掉在地上,鸟儿发出低低的悲啼。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鸟便已经被踩在某人的脚下,发出骨肉分离的恶心声音。

她捂着嘴巴看着地上那抹血色,看着弟弟得意洋洋对着她笑道:“姐姐,看我力气是不是很大,我一脚就把它给踩死了。”

小女孩愤怒地抬腿往弟弟膝盖踢去,一脚便将他踢到在地。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盛怒中的姐姐,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赵问天你居然踩死了我的鸟!”

她恼怒地指着弟弟骂道,小男孩觉得委屈极了,在地上反复打滚,也不顾那件明黄衣裳沾满尘土,大哭道:“你居然为了一只死鸟打我!呜呜呜呜……母后说过不许你去养树上的鸟……我要告诉母后你打我……呜呜呜?”

“我养鸟关你什么事情,信不信我把你丢去喂龙!”

她有些怒气地朝自己的弟弟反复踢去,弟弟哭得更大声了,连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泪水在她柔美的凤眼中打着转,就是没有流下来。

“赵皇后!“

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她后背响起,她用力抹去泪水看着那个披霞带冠的贵妇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身后有一群宫女小跑着跟了上去,将哭闹不止的皇子给扶了起来,好声安慰着。

小女孩反倒时后退了一步,直直瞪着那华美贵妇,声音有些道:“弟弟踩死了我的鸟,我……我我……”

贵妇有些生气道:“我说过多次了,不许你去抓树上的鸟来玩!你是大庆的公主,身体里流淌着巨龙的血液,世界上没有一条龙会去逗鸟玩!这很愚蠢,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像个真正的公主!”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弟弟便委屈地哭了起来,“母后!姐姐说要把我丢去喂龙!”

“你又欺负你弟弟?”

“我没有欺负他,是他踩死了我的鸟!”

更多的泪水在她眼底打转,就是没有流下去,要是现在在母亲面前做出哭泣的表情,那自己就和弟弟一样可笑了。

“给你弟弟道歉!”

“决不!”

“你”皇后气极了,抬手往女儿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

她没有躲开,而是昂起头和皇后的眼神对视,狭长的凤眼中流淌着赤金的光芒。

皇后在她的眼神下竟然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龙威!

“算了算了,一只死鸟而已……你也别哭了,姐姐跟你开玩笑呢。”

在女儿的注视下,皇后的态度软了下去,转头对赵问天低斥了一句。

小男孩立刻止住了哭声,有些委屈地躲到了皇后的身后,忽然对着姐姐做起了鬼脸。

“你的脸有些肿了,让母后带你去御医房看看。“

皇后对她的脸伸出了手,却被她狠狠地往自己的手拍了一巴掌!

这下子皇后彻底生气了,尖声严厉道:”赵皇后,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龙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我是真龙之女!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全部烧死,全部烧死!”

她扯着嗓子对着皇后大声叫着,快步朝着御花园的大门跑去,将身后那些呼喊她名字的人们远远抛开。

小女孩径直朝着赵皇后的身边跑来,她下意识对她伸出了手,但她却像是云雾般穿过自己的身体。

她从来没有被太多人理解过,对吗?赵皇后心想。

更多的幻觉在她眼前出现,现在她站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宫殿里的每一根廊住都挂着巨龙的头骨。

身着皇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高高的龙骨王座上,眼神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不嫁!凭什么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声嘶力竭地朝着男人大叫道。

男人有些愤怒地拍打王座上的扶手,指着她高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赵皇后已经十五岁了凭什么不嫁?你难不成想学你姐姐那样,好好的公主不做去和那些江湖汉子厮混,什么狗屁庆安龙仙,我们赵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我告诉你赵皇后,你的那份婚书我已经送去给唐国那边了,你就是嫁也要嫁不嫁也得嫁,有本事你就亲自拿着这份唐国送来的婚书亲自去退婚!“

庆皇从袖子里甩出一份贴着金箔的纸片,轻飘飘地落在赵皇后的眼前。

她此时极恨地看了这个从小到大最疼她的男人一眼,心中升起对他的莫大怨恨,抓起婚书往宫殿外跑去。

那些在她心中冒出的念头,她从来都不会让它们消失,而是用行动去完成。

“你果真是丢尽了我们赵家的脸,居然真的去和唐皇退婚了!现在诸侯们都在背后耻笑你这个公主知不知道?!”

庆皇愤怒地将拳头砸在那张昂贵的檀木长桌上将其粉碎,面前跪着的女子万分凄惨捂着脸蛋,看着盛怒中的庆皇,声音平静说道:“父皇说我有本事就去退婚,我去了,可为何现在父皇要责难我?”

“你的性格比你姐姐的还要倔,既然如此你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就给朕在这红檀宫里好好待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朕再来见你这个所谓的亲生女儿。”

庆皇充满愤怒地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静默无语。

第四百章 孤单一人的王者

“远清秋,远清秋,绫罗不解语,兰舟独坐,近初冬,近初冬,美玉不生香,锦书难修。”

“龟甲裂,蓍草散,天意归天,人事回尘,此世无计得平安,只愿与君顾相安。”

那一天,被困在红檀宫百般聊赖的她看着那个在假山边修建盆栽的少年,忍不住笑问道:“喂,你每天都念这些诗,不无聊吗?要不本宫乘龙带你去海边看看,多有趣?”

少年看着她涨红了脸,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许是被软禁在红檀中的她太过寂寞孤独,于是便开始了这场身份悬殊的对话,甚至是爱恋。

她第一次乘龙带他去海边看潮平两岸阔的场景时,她从少年的眼中看见的,是一见钟情。

她骑着那条和她一起长大名为月舞的飞龙,和少年一起在这天地间乘龙飞驰。

她带他看遍了整个南陆的风景,也看到了许多自己不曾见过的风景,两人尽情欢笑,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在离庭,她带他看见了那些最为壮观的崇山峻岭。

在唐国上空,他们在那片云海上看见了最美的日出。

两人一直往南飞去,在南佛那座通天大佛下,她背着少年偷偷求了一个婚缘签,可她看了签文后便折断了这根签。

极南之海,龙出之渊。

最后他们去到大越国某座临海的沙滩上,看着夕阳西下的风光,时间仿佛那个瞬间停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落日在她眼底慢慢沉下,直到星辰出现。

然后,她说要去看一看京城。

“小卿……我听着你的心在跳呢,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少年静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是喜欢公主殿下的……”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我有名字的……喊我皇后……“

”嗯……皇后……“

她的唇轻轻贴着她的脸,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他们之间仿佛在做某种神圣的仪式。

沙滩上两具**的身躯,加上那些破碎的呻吟,两个互相安慰的魂灵。

她第一次感受到爱这种东西,就像是小时候宫女将晒好的锦被给她铺好时,她闻着被子上那股暖洋洋的气息,一切都是天然且原始的,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掺杂在里面,带着最迷人的淳朴。

赵皇后看着沙滩上的两人,泪流满面,她记得这种味道,直到这种味道消失的时候,她是何等痛苦。

轰隆一声。

闪电划破长空,伴随而来的是倾盆暴雨,将整座红檀宫笼罩在雨幕之中。

她抱着他浑身鲜血的他,哭得撕心裂肺,绝美的脸上都是模糊的泪水,连同远方传来的龙吟,都在这片暴雨中响彻云霄。

“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的,你醒醒好不好。”

“你醒醒啊……我错了。”

“来人啊,谁都好啊,快点来救救他!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小卿!!!!”

她按着他那血流不止的胸膛,但鲜血仍旧是从她的掌缝里流出,在两人身下汇聚成一片猩红。

怀中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抬起满血的右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气若游丝念了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皇后……赵皇后,下辈子……我等你乘龙来找我……”

这是他的遗言,说完就死了。

在她不远处,身着龙袍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长剑,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去。

“可怜啊……”

她可怜吗?至少现在看起来很可怜。

当她**着身子站在熊熊烈火中,脚下踩着宰相府的废墟,目睹着那些化为焦尸的仆人,包括她那名义上的丈夫也被龙炎烧成灰烬时。

没有人觉得她可怜,只会感受到莫大的恐惧。

她那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凤眼,现在有火焰在升腾。

现在的她,浑身散发出一种极为可怕的气息,让那姗姗来迟的龙骑兵们连同身下的巨龙瑟瑟发抖,现在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样。

赵皇后身上散发出的这种气息他们只在庆皇身上感受过,像是君王在检阅他的臣民一样,令人生畏。

那一刻,觉醒的王息的赵皇后看着眼前这些龙骑兵,包括他们身下的飞龙,狭长的凤眼中,只剩下火焰。

龙骑兵们从空中徐徐落下,纷纷在赵皇后面前低头单膝跪地,以示臣服。

在场所有的龙骑兵中,与其说没有人敢直视公主**的身体,倒不如说她身上散发出的威严硬生生将他们的脖子压下。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爱的人不被其他人所伤害。

那么在她变得足够强之前,她绝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体内王息和龙息的交汇相融合,柔软的手掌长出了利爪,身躯渐渐被龙鳞所覆盖。

从现在开始。

她要变成庆国最

强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变成天下最强的人。

举目无敌!

”放下你的过去,放下你的愤怒“

葛平叩指轻笑道:“你该醒过来了。“

仿佛梦回前半生的赵皇后猛然行了过来,她跪在葛平面前,泪流满面。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态扭过头去,而是任凭泪水流下,笑如夏花道:“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葛平点头将手伸出水阁外,赵皇后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顿时惊呆了。

一整座湖的水被蒸发掉了!

他们现在的水阁身处湖底,赵皇后抬头看去,湖边已经围拢着不少宫女侍卫。有人惊恐,有人紧张,有人喊自己公主殿下……

“这是你做的?!”

“不,是你做的。”

赵皇后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出现了一样可怕的东西,奇异的铭文在她的皮肤下若用若现,这是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力量,将过去的她彻底埋葬。

葛平伸出五指在赵皇后头上抚摸着,喃喃道:“这便是我赠给公主殿下的礼物,而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指引,这份力量源自他们,而现在他们已经将这份力量赐予给公主殿下!”

赵皇后呆呆地伸出手掌,炽热的光芒从掌心升起,远远看去好像手里捧着一颗太阳般。

葛平看着她手中的光焰赞叹道:“神兵的力量不会审判谁,它只是想知道你的内心,只有接纳它,它才能帮你实现你的目标。“

现在她体内出现了第三种气机力量,一种她过去不曾见过的伟大力量,强大且无上。

这份力量在迅速改变她体内的气机,让她一步跨过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越过的门槛,而现在这份力量属于她了。

赵皇后脸上并没有得到强大力量的惊喜,眼中尽是茫然:“为什么他们会选中你我,为什么……”

葛平脸色淡薄平静道:“这是神指引的一切,无论是恩赐还是毁灭,你我都没法选择。推倒心墙只是第一步,王者不能孤单一人,你需要可以帮助你的盟友……你需要我们。“

她手捧光焰,对着葛平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像是奴隶面对主人一样。

“愿先生为我大庆国师!”

葛平也跪在她面前,右手不停在她头上扫动着,不断感受她身体里的力量,用赵皇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着。

“现在连神也跪在我脚下了……远远不够……接下来,我还需要更多的神。”

……

……

妃子关之战龙骑军队的全军覆没给了整个庆国朝廷以极大的震动,最后只有大都统龙无獒活着回来,其余龙骑兵全部客死他乡,无一返还。

在所有人纷纷猜测那场战争中发生的事情时,龙无獒显得沉默许多,脸上仿佛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冰霜般。

这位平生不曾尝过败绩的龙将统领回来后仿佛苍老了十岁般,或许已经不需要他说些什么,铁修罗的消息以燎原之势传播整个天下。

如今庆国朝廷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稳住庆安王朝现在的局面,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如何对付将来与大胤王朝的战争之中。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可龙王殿里还是灯火通明。

文成百官早已离开不知多久,只剩下这几位龙将半跪在庆皇面前,一直感受着他的愤怒或者牢骚。

庆皇赵问天将这场战争的主要责任归咎了龙无獒的身上。

“你这个大都统,做得也真是颜面扫地!让龙骑兵们全部死在蜀越,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连朕的表弟赵武也被你害死了!”

庆皇望着那身穿朝服的魁梧男子,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抬手重重拍在龙骨王座上,怒道:“大都统是我御龙者军团的骄傲们,怎么这一次居然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居然让一阵队龙骑兵客死蜀越妃子关,你让朕的脸面在大庆百姓面前往哪里搁?!”

龙无獒没有去看这位小舅子的怒容,低头黑着脸地解释道:“陛下,铁修罗的横空出世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您是没有见过那种可怕的武装士兵,他们简直像是神话中的夸父巨人般,只不过他们的身躯是由钢铁铸造而成的,穿着这样的铠甲里面的士兵根本不惧怕我们的龙焰,他们组成的横队冲锋轻而易举地将黎京城的城墙撞出一个个大窟窿来,将澹台凝华的士兵踩成肉泥,末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末将敢说天下王朝没有一支陆地军队可以挡住他们的进攻,绝对没有!”

“这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玩笑,你加上澹台凝华的兵力居然全军覆没了……”

庆皇脸色铁青道:“你们的兵力是他们的五倍之多,加上龙骑兵们,居然全部都被他们杀了,如此轻易就死了……就你一个活着回来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切死在那里!你的存活简直是胤国人对我大庆朝的羞辱。”

龙无獒平生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也只能带着脑袋怒不敢言,脸色依然是难看至极。

庆皇重重叹息后,恼怒道:“朕才不管蜀越那群人的死活,即便是死了五六十个龙骑兵也不值得朕如此大动肝火,死就死了,居然还打输了?!这一战大大挫伤了我们在那些诸侯面前的声望。我们就不该踏蜀越这趟浑水的!”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恕臣直言也不能全怪大都统一人,说到底我们还是对胤国人的动向不够了解,这次的战争我们虽然输了但没有损害到我大庆的根基所在,而且还将胤国人的底牌给引了出来,原来楚骁华早就有意布置空中军队,为的便是对付我们庆国龙骑兵,如今除了大都统外,我们都没有见过这种所谓的可以上天入地的铁骑军队,这次是对胤国人军备了解不全导致的失败,全让他们占了便宜。”

霸下将军站出来了出来替龙无獒说话,依旧是不敢去看庆皇的脸。

反倒是张首度老爷子年纪大了人容易犯困,赵问天也不好意思让他跪了,老爷子便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打算一会等陛下训完他们之后,和陈军剑去城里的酒馆喝一壶。

张首度看着龙无獒倒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担任龙将多年以来,看事多过做事,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他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也猜到了这次大庆龙骑会踢到铁板,也算是给这些眼高手低的后辈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次妃子关的失败对龙王九将而言是所以人都不曾想到的结果,在场的诸位龙将都显得沉默多思,对这种名为铁修罗的铠甲各怀心思。

庆皇看着这群在南陆乃至整个天下极富盛名的龙王九将,只觉得心里恶心,继续问龙无獒道:“朕问你,这种所谓会飞的钢铁骑兵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你为自己的失败所找的一个借口,铁修罗的事情是否可信?”

龙无獒沉声道:“千真万确,南陆这边或许只有末将见过这种传说中的骑兵,但据说北域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模仿胤国人制造这种铠甲了,虽说和真正的铁修罗比起来不过是饰演君王的撇脚戏子,但这种铠甲是真真正正的存在!”

庆皇忍不住讥讽道:“你倒是给朕说一说这种将近一丈高的铠甲,是怎么将人给塞进去的?还能跑能飞能跳的。”

年纪最大的龙王九将陈君剑缓缓说道:“皇帝陛下有所不知,比寻常人身高还要高的铠甲天下王朝很多年前就出现过了,根据典籍记载,千年之前墨子匠子还遍布天下诸国的时候,唐国曾经出现过三丈高的机关人偶,还要不需人力驱使便能行走的黄木巨牛,这些都是属于墨家机关术的一部分。机关术最为精彩的部分不仅于此,他们还能制造过一种穿戴着士兵身上便能强化他们的奔跑,跳跃能力的机关黑甲,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种机关黑甲现在早已消失,据说是因为有人穿着这种黑甲去试图去刺杀唐王,凭借这种可以强化体能的铠甲,那名普通刺客一路杀进了唐王的寝宫,最后被皇室侍卫连人带甲给拆了下来。被当年唐王查出这种铠甲是来自墨家后,下了死令举国歼杀墨家之人,墨家巨子便带着许多墨家弟子北上逃亡,导致现在南陆的墨子愈发稀少,大部分的人都在那场刺杀案中去了北域,或许这种横空出世的铁修罗,正是墨家之人的手笔。”

庆皇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愈发头疼恼怒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楚骁华怎么会和墨家的人扯上关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种该死的铠甲连龙焰都烧不融,实在匪夷所思。"

妃子关的事情让庆皇迷惘且愤怒,他很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一旦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就想杀人,可现在连杀人的对象都够不着,怎能不让他怒火攻心。

庆国龙骑横行天下那么多年,第一次出现一种可以克制龙骑兵的铠甲,让他顿感山雨欲来。

他心里慌乱无比,不断从王座上坐下又不断起来,但还是感觉束手无策。

“滚!全部给我滚蛋!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气死寡人了!”

赵问天用力从龙骨王座上掰下一块龙骨用力丢了出去,挥舞着手臂反复嚷嚷,诸位龙将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龙王九将现任龙将以新贵居多,除去张首度和陈军剑这两个老头,像是林白素,李魂月,黄军胜这三人为一个核心,三人都是前任大都统的弟子,本事可谓一脉相承。

三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亲近,据说李魂月和黄军胜私底下有各自追求林白素的有趣场景,可这位冷傲龙将对他们两人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大都统龙无獒有仰慕之情。

九位龙将各自各回各家,今晚大家的心情都是十分沉重,谁也没心思去互相攀谈。

龙无獒在离开朝堂之后独行在皇宫里,其他龙将看着他那孤苦伶仃的背影,谁也没有敢上去叫住大都统,只是看着他离开。

自从龙无獒在妃子关之战输了以后,这位往日里无比高傲的龙将像是霜打的茄子般终日沉默,甚至亲自上门去和那些死在妃子关里的龙骑兵家属道歉,对于妃子关之战的细节除了铁修罗外没有给他们透露太多,他看起来输得很不服气的样子。

龙无獒走到一处亭子里静静坐着,拳头慢慢握紧了起来,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个白衣女子悄悄出了进来,如同飘飘夜行的白衣菩萨般。

她腰配双剑,手腕上带着一圈红绳,

多年没有练剑只佩剑的她,手掌慢慢变得纤细雪嫩起来,女人没有坐下将一壶酒放在他左手边。

女人嘴上那抹猩红的胭脂何等惊心动魄,带着些许慵懒媚态靠在亭柱上,背对着龙无獒。

雍容华贵,妩媚妖冶这样的词语只能是贬低了白衣女子。

或许用惊为天人形容她比较恰当。

她现在是白衣飘然的大庆长公主。

也可以是持剑怒目的红衣战仙。

……江湖人称庆安龙仙。

第四百零一章 红衣与青衫

龙无獒并没有看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一眼,而是看着那瓶酒摇了摇头,

赵曦对龙无獒的不识抬举也不觉得生气,将那壶酒提起,仰头慢慢喝完,可谓尽显女子气概豪迈。

直到赵曦喝完最后一滴酒,这才开口慢悠悠道:“时代变了,大庆龙骑横行天下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别那么死心眼认为龙骑兵就是战无不胜的,输了就是输了。”

“不过庆国被胤国铁骑闹了一闹,你们大家都觉得害怕了,依我看啊,这是件好事。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若是想希望想牢牢握着大庆江山的权柄,还是需要一些磨炼的,先皇给他留下的家底不薄,就看他有没有能力去一战定乾坤了。不过这次的敌人也是棘手,楚骁华的狼子野心可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得多,吞下西临和燕莽还不够,还想着继续扩张领土,如何对付这样一个虎狼之人可给我弟弟出了个难题。如果只是楚骁华也就算了,看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泛泛之辈,尤其是那个杀了燕莽皇后的楚瞬召,自古以来两国之战都是不杀皇室女眷的,这样没有底线的人,在加上楚骁华做幕后推手,也不知道之后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龙无獒轻轻叹息,其中的意味不知是愤恨还是悲哀。

赵曦闻着酒壶里的酒香不禁喃喃道:”赵皇后这次让我们出兵前往蜀越其实也没错,也算是将胤国铁骑的某些老底给翻了出来,可惜现在天下大势不在我大庆,别看楚骁华在位期间一直对外战争,这些战争对他们胤国而言真的算不上伤筋动骨,战争结束后得到的东西足以让他们吃得膘肥体壮了。现在随着燕莽的沦陷和蜀越的结盟,现在胤国已经和我大庆形成了南北对峙的状态,大庆三千龙骑已经是捞不到什么便宜了……龙无獒,别说三千龙骑了,就是再给三千你让你去啃下这块铁骨头,你有能力吞得下吗?

龙无獒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面对这位丈夫的沉默自责,赵曦忍不住微讽了起来道:“龙无獒,你不妨给我说说,当初在妃子关的时候,你是怎么输给楚瞬召的?”

“一剑红龙……”

赵曦一头雾水道:“什么一剑红龙?”

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自己的妻子拉开了衣襟,露出健壮黝黑的胸膛。

男人上面的伤痕才刚刚痊愈,一片斑驳地映入赵曦眼中。

他伸手指着上面的伤痕,直勾勾地看着赵曦道:“知道这上面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这一切也得拜你所赐,楚瞬召对我用了你的一剑红龙,你敢相信我的话吗?”

赵曦愕然,微微皱眉道:“胡说八道,楚瞬召怎么可能会一剑红龙!?”

“你知道楚瞬召在用出这一剑前,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吗?”

"他说什么了?“

龙无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龙无獒,我有一剑师承西临剑神关长夜,唤作一剑红龙,这一剑,请你去死。”

赵曦顿时如遭雷劈,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和他……”

龙无獒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个女儿……你和关长夜生的那个孽种……就和这个大胤皇子混在一起,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闵塞城里,我看在你的份上没有杀她……可她最后居然来到妃子关上,带了一整盒剑想要杀我!”

赵曦这下彻底生气了,下意识握紧剑柄挑眉道:“若不是你身上带着伤,我现在就让你坠入河中!”

对于这涉及大庆皇室的丑闻许多人也是噤若寒蝉,对于自己的妻子赵曦在嫁给他之前,为一个男人生下孩子的事情,龙无獒一直耿耿于怀。

当年在落阳城下的时候,龙无獒便劝先皇斩草除根,但先皇看着那个女孩是自己外孙的份上,便饶了她和他父亲一命,将两人驱逐出大庆的土地。

现在那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女孩带着她父亲失魂落魄的女孩终于长大了,带着一整盒剑来杀他了!

他当初就该杀了那对父女。

直到这一刻,龙无獒沉积那么多年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了,带着愤怒狰狞的表情看着赵曦放声咆哮。

“赵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跟你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整个庆国除了我之外,有谁可以配得上你?!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想着那个关长夜那个废物,还有你和他生下的那个杂种!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庆国去找他们,我龙无獒不拦你!“

这是龙无獒的愤怒产生了难以控制的气机浪潮,反复地从他体内涌现出来,像是一道道愤怒的具象化。

整个皇家凉亭都在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在他的愤怒中坍塌一样。

赵曦面对他那近乎狂暴的愤怒却是犹如未闻,她的眼睛看着向西北的方向,目光有些怅然道:“龙无獒,西临剑神绝不是你口中的废物,你我的实力远远不如他,在他实力最为强盛的那个时候,足以将半座落阳城变成废墟。”

赵曦指出道:“当年他之所以输给你们几个,那是因为他带着我女儿来见我,既要和你们这九个龙将作战,又要顾及我女儿的安全,难免会有些放不开手脚……请你记住,你们的胜利并不光彩。”

“现在你口中的这个所谓的废物,他教出来的弟子毁灭了燕莽王朝,在妃子关之战的时候打赢了澹台凝华的军队,即便我们暗中派出龙骑前去增援,可你们还是输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傲慢自大自然也传染了龙骑兵们,你要为他们的牺牲负大部分的责任。”

“你……不如他,方方面面。”

赵曦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阐述一个个事实,最后有些意兴阑珊地被转过身子,她打算离开了。

龙无獒的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嘴角掀起一丝轻蔑道:“好,既然你那么看重他和他的弟子,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毁灭胤国的计划,我会想方设法地将大胤铁骑彻底除掉,亲自带着楚瞬召的人头去见皇帝陛下,让西临剑神和他的传说永远在天下消失!“

赵曦看了眼夜色,出神回忆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便是为了安抚你那颗自大地近乎傲慢的心。当初你在落阳城外偷袭他的时候,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之后他带着我女儿离开庆国后,你们看着他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个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我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也没说些什么。我现在是后悔离开了他回来大庆,倘若不是父皇那封写着若是我不回来西临他就率兵攻入西临的手信,让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离开他和我女儿的心,之后他们也不至于过得那么痛苦辛酸了。那个西临皇帝什么都好,就是近乎愚蠢的固执,难怪关长夜会和他情同手足,原来也是臭味相投。即便我当初没有离开留下西临,日后胤国铁骑攻入西临,关长夜多半也是不会离开西临的,到时候我只能带着我女儿离开西临,他碰上这样一个皇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大都统龙无獒对这番话不免嗤笑道:“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去爱?如果换成是我是他的话,在胤国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早就带着你离开这个无药可救的国家了。“

这位曾经跻身入天下美人榜的大庆长公主微微一笑道:“看,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所以你永远都没法让我对你上心。有句话叫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骂得就是男人那些看似傻气的兄弟情义,可若是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兄弟情谊都不讲的话,又如何让我们这些女人对他动心?再说了,关长夜来大庆找我只是希望我能跟他回去西临,他没有抛弃他的兄弟和国家,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他是天下王朝这百年以来最强的剑客之一,庙堂和江湖他都见识过,也为此死战奋斗过,这样的人生何其波澜壮阔,可惜啊,被最后被那些无胆鼠辈坏了他的名声。“

她忽然转过身来,笑问道:”我女儿和我年轻的时候相比,是不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要漂亮得多?“

龙无獒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深处流露出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直一顿道:“赵曦,我终有一天会让你忘了他,这个天下,只有我配得上你!”

他说完便果断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赵曦幽幽道:“我们这些女人啊,看着你们男人咬牙切齿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总觉得你们既可怜又可恨。”

赵曦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慢慢坐在凉亭里,眼神迷离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有些陈旧的紫檀木梳,梳理着自己那如瀑般的柔美青丝。

“你和她现在都在西临吗?“

“现在西临已经复国了,你那曾经动荡的心也该放下了吧,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再次出世,再次让世人看见你西临剑神挥剑时的风姿。”

凉亭内,大庆长公主微微躺在凉亭的石凳上,枕着手臂,慢慢闭上眼睛。

她的手里抓住那把紫檀木梳,是当年他花一百两银子在胭脂铺给自己买下的,之后身无分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跟着嚷着要自己养他。

当年那位心高气傲的红衣少女,在异国他乡,初次从那青衫少年郎接过这份礼物时,笑如夏花。

……

……

“他们真是气死朕了,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庆皇赵问天对着那两位贴身伺候他的太监抱怨着,太监满脸堆笑地替他捶打肩膀,至于龙骨王座下的两位娇柔少女则替他揉捏大腿。

这些少女都是宦官们替赵问天选的,比起那些看似知书达理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的后宫妃子,她们的玲珑手段更让这位年轻君王满意。

“陛下说的在理,只有替陛下做好事情的人,才是忠心的臣子!”

大太监卖力地捶打赵问天的肩膀,同时忧心忡忡道:“可现在胤国铁骑南下的趋势已经迫在眉睫,奴才一身忠心也想为陛下提剑赴死,但也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啊。”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召集诸侯们前来落阳勤王,还是先观望一阵子看看这些铁蛮子到底想干什么?去他娘的龙雀吞龙,就凭这小子也想吞下我大庆的江山,就不怕撑死他吗?”

楚骁华真该死,就是他这样所谓有野心的君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将整个天下王朝弄得乌烟瘴气,让自己在龙骑兵惨败后频频失眠。

赵问天眼神阴冷地看着大殿外的夜色,怀里坐着的那个柔美少女的手臂被他掐出一片淤青,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叫出声来,唯恐这位盛怒

的君王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大太监低声道:“大都统的惨败陛下不必烦恼,陛下还有诸位诸侯的支持,若是陛下有决心让他们剑指北方,哪怕再来三十万胤国铁骑也能轻松拿下他们。”

赵问天从那宦官的眼中看出了热烈的战意,不免托着腮帮冷笑道:“那么你是建议朕下令诸侯们前来勤王,在他们发起进攻之前,我们先发制人对吗?”

赵问天本不该将这种国家大事和一个宦官分享,只不过他需要其他人的一些想法,或许会对他现在的处境有帮助。

大太监顿了顿神,在赵问天耳边轻声道:“陛下现在需要集结诸侯们的力量对抗未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可现在诸侯们对这场危机各怀鬼胎和视之无物的人都有存在,而且对我大庆的忠心早已不如过去,他们手中握着的军队虽然会守住他们的国门,但不一定会守着陛下的王座,陛下需要借助这次胤国铁骑南下的良机,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这些铁蛮子南下的危险说成良机,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赵问天一把推开怀里的少女,任凭她在龙骨王座的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伸手抓住大宦官的喉咙,眼神锋利道:“要不要我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剩下那些太监和宫女万分惊恐地跪在王座之下,但被他抓住喉咙的那个太监了解这个年轻人的脾气,偶尔的动怒只是像知道对方的意见是否忠心。

大太监对上赵问天的眼睛,满脸堆笑道:“既然我们直接要诸侯们带军勤王他们难免会推三推四,那我们不妨换一种说法,让他们来入都面君的机会,将六个国家的诸侯王们全部汇聚在落阳城,与他们共讨如何对付胤国铁骑的事情,和诸侯们一同前来的,势必还有一部分的军队们,我们热烈迎接这些诸侯们,让他们在落阳城感觉到家一般的温暖,如此一来进退的主导权便掌握在我大庆手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赵问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掌不知不觉慢慢松开了,大太监继续说道:”若必须想进一步,我们可以和他们直面胤国铁骑的危险,让他们看到眼下的危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感到恐惧而让军队前来落阳加入我们的战斗中,勤王的目的一样可以达成。“

“那退一步呢?”

“退一步的话,我们可以让他们作为人质留在庆国,挟诸侯以令诸国,如此一来诸侯被我们牢牢握在手中,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交出手中的兵权,只要陛下夺得了他们手中的兵权,我们一样可以取得他们的军队,将诸侯们的军队……变成我大庆的军队!“

可谓伴君如伴虎,大太监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对赵问天听了之后的表现有十足的把握、

这段话在大殿里久久回荡着,赵问天果真没有动怒,托着腮帮有些若有所思的。

大宦官自然也是不说话了,麻利地跪在他左手边替他继续捶打肩膀。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将这样的话种入皇帝的心里,结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剩下一种。

他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可心里却无比欣喜,仔细一想着还真算得上一条妙计。

或许是他的祖先做过的事情太过了得,让他们这些后代在他们的荣耀下福泽千年之久。

庆国的百姓是天下王朝里生活得最幸福的人们,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每一年都会由诸侯们送往中原,粮食,锦缎,生铁,棉花,海盐,良木……一切的刚需品不需要他们动手去做,他们吟诗作对甘酒嗜音,每一天都活在快乐之中,因为他们有龙。

每一代的庆皇只需要坐在这张椅子上慢慢老去就行了,什么国家整改批阅奏折这样的麻烦事都会有人替他去做,因为他们有龙。

巨龙的寿命是很长的,现在庆国最老的那条龙已经有三百岁了,只要他们保证他们的龙千年不死,那么大庆的江山也会千年永存,他们的江山社稷就是被巨龙撑起来的。

现在赵问天如愿以偿坐在了庆国的王座上,现在的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是大庆的君王被万民所供奉着。

但同时又是不幸的,自己还没坐在上面享几年福,便要胤国铁骑的南下危机,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弄得他焦头烂额的。

但宦官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个场景,他想象着他居高临下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那些诸侯们跪在他面前交出手中的兵权,他接过了他们手中的兵权,号令诸**队前来落阳,看着绵绵不绝如同大江洪流般的诸侯军队会来到落阳城下安营下寨,枪指北方,将胤国铁骑拒于落阳城外。

他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厮杀,听着胤国铁骑哀嚎的声音。

等这场战争即将落幕之时,他将会踩着诸国将士累累的尸骨,亲手砍下楚骁华的脑袋,将他和他那些后代的脑袋都用枪尖立在自己面前,无数的士兵在自己身后他们山呼海叫自己的尊号……

他们将会称自己真正的英雄。

他想着想着,微笑慢慢爬上了自己的脸庞。

赵问天忍不住狰狞大笑,那张英俊的脸庞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交织着得意和疯狂。

帝王当如此啊。

第四百零二章 吞龙

宦官见庆皇大喜继续给他下猛药道:“等陛下打赢胤国铁骑之后,我们可以借着这股劲头,带着楚骁华的脑袋直接挥师北上,让陛下去做那天下的皇帝,岂不美哉?“

赵问天听了之后愈发舒坦,握紧拳头冷笑道:“楚骁华不知天高地厚想对付我大庆王朝,寡人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天下真正的主人。”

大宦官缓缓道:“现在楚骁华兵多将广实力强大,若是陛下想要战胜他的话,必须借助诸侯们的力量。况且他们如今拥有的东西,都是千年之前龙王赵公明施舍给他们的,作为子孙的您想要拿回来,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

“实在是太好了,寡人马上就写下手谕让他们来落阳面君!”

他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往龙骨王座的扶手上重重拍了几下,大声号令着打算让宦官们迅速拿来纸笔来。

可宦官们却无动于此,迅速整理了衣袍,缓缓地跪下了。

这番举动让他十分不解,直到他听见年轻轻轻的笑声从后面的金纱帘幕中传出。

赵皇后踏着莲步来到王座之下,拾阶而上,柔美迷人。

“姐姐偷偷听了那么久,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可以和寡人分享的?”

赵问天看着她自信的眼神,感觉姐姐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赵皇后看了一眼那些太监宫女们,赵问天用力挥了一下手臂道:“全部都给寡人滚出去,让寡人和公主好好说话。“

不到三息的时间,这个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姐弟,连大门都被宦官们关上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赵皇后倚靠在龙骨王座上,巧笑嫣然道:“陛下稍安勿躁,让六国诸侯们面君的事情可不能那么果断着急,这些诸侯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落阳了,而且诸侯之间连年征战,今天唐国和离庭打,后天离庭和浙汉打,有先皇龙威在前也没法管住这些诸侯们。陛下想借着诸侯们的兵力去和胤国铁骑决战,可谁敢说等这些诸侯踏入落阳的土地后,不会借着人多势众进而要挟陛下什么,到时候将我落阳城变成诸侯们的战场,谁可以负得起这个责任?“

“陛下将希望借着面君的名义,这些曾经刀戈相向的诸侯们拧成一股铁绳,或者夺取他们的军队和权力,或许放在一千年前还可以办到,但是现在的话“

赵问天皱眉道:"姐姐的意思是他们反而会对朕出手?“

赵皇后目光深邃道:“正是这个意思,他们之所以效忠陛下,只是畏惧我们手中的龙。只要我们手中有大量的龙骑兵威慑他们,那么他们就会听从陛下的话,可是如果我们失去了手中最强的王牌,那么他们就会抛弃我们,寻找新的领袖或者自立为王。”

他像小时候一样低下了头,显然希望赵皇后给他一个答案。

“那姐姐说该怎么办?“

“陛下,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们是畏惧我们的龙骑才对我们俯首称臣的,甚至恨不得我们的龙全部死在胤国铁骑手中,现在我们的情况陛下也看见了,龙种数量愈发稀少,甚至在遥远的未来我们有可能失去我们的龙,我们一旦失去了这些龙,那么庆国就再也没有可以威慑他们的军队,这对我庆国的生存地位将会十分不利。“

赵皇后笑笑道:“陛下想要诸侯为我们出兵,那我们就需要给他们出兵的信心,而且诸侯手中的士兵也是对他们俯首帖耳,想要取得他们的军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们对我们的不信任,一部分是源自妃子关之战的失败,而楚瞬召则是以妃子关之战的英雄的称号传遍整个天下,如果楚瞬召突然死了,你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赵问天大惊失色道:“姐姐……你的意思是要去……要去杀楚瞬召?

“这个少年的手仿佛被武神握着一样,从燕莽到蜀越,死在他剑下的敌人都可以堆成尸山了,就算我们召集诸侯对胤国发动战争,任由这个人继续活下去的话,或许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障碍之一。杀了楚瞬召的好处远比杀了楚骁华要划算的多,其一西临最后的皇子就是死在他的手中,其二燕莽的皇后也是被他杀了,一旦楚瞬召死在了我们的手中,我们便有机会将这些流亡之国的势力收到自己手中,而且诸侯们也会有极大的信心为我们出兵,要赢胤国铁骑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可杀楚骁华不是比杀楚瞬召更好吗?他是胤国的皇帝。”

“楚骁华手里握着铁修罗军队,而且身边高手众多,若是带着龙骑兵军队去闪袭临安城的话,说不定吃亏的还是我们,而且楚瞬召现在是胤国的世子,楚骁华即便真的死在龙骑兵的手下的话,他一样会做成胤国的皇帝,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可如果楚瞬召先死的话,他的死亡会乱了楚骁华的君心,将他接下来的指挥计划全部打乱,倘若他率兵攻打我大庆为儿子报仇,那么这场战争他就已经输了。因为到时候他面临的,将会是七个国家的军队!“

“只要我们对全天下声称杀死了楚瞬召,那么诸侯们的心情也必然是不一样的,而且这场战争我们需要一战定天下,将我大庆领土拓展至天下的北方,陛下想要做天下的皇帝,那么就决不能有任何犹豫和手软!”

“那么陛下,你想做天下的皇帝吗?”

赵问天呆呆地看着赵皇后,不知何时他站在了赵皇后面前,而赵皇后坐在了那张龙骨王座上。

高下立判,一目了然。

赵问天面露难色,摇头道:“天地偌大,我们该怎么去找楚瞬召?姐姐你也知道自从上次的失败后,寡人已经不敢随意动用龙骑军队了……”

赵皇后站起身来,在他面前单膝下跪道:“我自然有办法找到楚瞬召的下落,希望陛下不弃我女流身份,让我代陛下去做这件事情。“

赵问天骇然道:“姐姐千金之身无比尊贵,怎么可以不远千里去杀一个人?”

“不敢说天下无敌,若是杀楚瞬召的话绝无问题,别看姐姐柔柔弱弱的,匹夫之勇这种东西,我也不差的!”

赵皇后慢慢伸出了右手,一道锐利的金芒从她指尖闪烁而过。

在赵问天的震惊之中,她的手掌开始燃烧了起来,释放出极为耀眼的光和热,像是沸腾的铁水在她手中滴落般。

她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掌,下一刻她手中的光焰脱离而去,像是流星般落向大殿的地面。

光焰涟漪扩散开来,带着炽热如火般的力量。

地面的玉屑被激得四散开来,整个地面在这股力量下分崩离析。

就在赵皇后投出光焰的那个地方,可以看见耀眼的气机在边缘摩擦燃烧,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赵问天重新适应了面前的视野,赫然发现大殿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一幕惊人视觉让他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姐姐……你什么时候……“

他退了几步瘫坐在王座上,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姐姐的想法,寡人懂了,既然姐姐有这样的决心,那些姐姐还需要什么东西,若是需要调兵的虎符的话……“

这一刻,赵皇后的双瞳灿烂如星辰,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着。

“我需要陛下你为我保守秘密,可以做到吗?”

庆皇他欣喜道:“没问题,幸好有你在寡人身边出谋划策,否则寡人得被这些事情烦死,还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比现在开心的多。”

赵皇后声音轻柔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唯一做好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来办吧……放松一点。”

她扶着赵问天从王座上慢慢走下,忽然说道:“有个人我想让陛下认识,若是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做我大庆的国师。”

“全听姐姐的安排。“

“弟弟真乖。”

在她目送赵问天回到寝宫后,眼中没有半点留恋。

赵皇后抬头望向西北方向,张开嘴巴反复缓缓虚咬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大胤龙雀对吗?可惜啊,现在的你可不是唯一身怀神兵的人,我不仅要你的命,还要连你体内的太阿剑也抢到手中……希望和我同样拥有神兵的你,实力不会太让我失望。”

赵皇后呢喃道:“既然你想龙雀吞龙,那么我就在你张大嘴巴之前……把你给吞下去!”

……

……

苏长燕觉得自己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在梦里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在轿子上,被人一路从西临抬回去胤国。

她梦见楚瞬召抱着自己走进走进垂鹰宛里,石榴和竹子还有许多自己不认识的女子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

两人在红帘下一番**,红烛轻颤千金洞房时。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心安之地原来是在胤国,而非西临。

西临是个沉重的负担,那些最美好的梦,她都留在了胤国。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听见喜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这一刻仿佛连周边的空气都带着一点甜味,让她不由得张大鼻翼去感受这种温存过后的味道。

晨曦透着雕花大窗照到了床前,一大片的阳光洒在地上,将整个房间的色泽染得温暖盈和。

眼前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场景仿佛和梦里的大相径庭,除了没有那红烛喜床,面前那张笑意温柔的漂亮脸庞,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面前的少年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觉。

楚瞬召却醒转过来睁眼伸了个懒腰,看着她那柔美睡姿忽然心生怜爱,轻轻将她搂在怀里细细温存了一番,在她耳边说着那些让她脸红心跳不止的甜言蜜语。

过了一阵子,楚瞬召不知道对她做了些什么,让她猛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声娇羞的惊呼,楚瞬召这才带着满手余香坏坏笑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姐你在装睡,这点小伎俩还想蒙你主子我。”

外面虽有晨曦照耀却带着一丝清晨的寒意,反倒是锦被里温暖得让人无法离开般。

楚瞬召看着那娇羞困涩的女子缩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看着那柔滑饱满的脸蛋,不知怎么地想起她经常做给自己吃的葱花鸡蛋面。

“殿下别乱来……我好怕好怕的……”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起来长燕姐姐身上的滋味还真不错……”

苏长燕有些羞赧捂着他的嘴巴,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主子又说出什么让人羞涩的话来。

楚瞬召握着她的手腕贴紧自己的脸蛋,轻声道:“你开心吗?和我在一起?”

苏长燕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昨晚为何会那样做……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

楚瞬召搂着她柔滑的腰肢认真道:”你很好,我的长燕姐姐是个好女人……但你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有时也该为自己想想,哪怕为自己活一次也好。“

她又叹气道:“我不知道……我很想很想和殿下在一起,哪怕不要这个王位都好,坐在上面的感觉太可怕了,一开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后来也慢慢习惯面对那些臣子,可半夜时常会头疼。”

楚瞬召轻声道:“是我骗你回来的,姐姐也怨就怨我吧……既然我来见你了,可就得好好补偿那些我不在你身边时的时光,姐姐昨晚开心吗?”

苏长燕红着脸道:“自然是开心的……我看见殿下笑了……便知道殿下心中开心,殿下开心,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楚瞬召将她紧紧搂着:“真想现在就把你抢回胤国去,让你一辈子当我的妃子。”

苏长燕心里感动,可这楚瞬召也只是玩笑话而言,她忽然问道:“殿下想什么时候去找大秦皇陵,我记得大红城里有个人是盗门出身的,名为恒温,擅长觅龙察砂堪舆地理之术,祖辈都是靠着盗墓为生的,曾在多年前进入了大汉祖皇的陵墓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金缕玉衣,殿下要不要他来帮你,我可以派人去将他找来。“

楚瞬召摆手道:“大秦皇陵终归是烫手山芋,我自己一人去就行了,不想被那些盗墓贼知道它的下落。”

苏长燕轻轻一笑不再坚持,这边是她的聪慧心巧了。

见她眼神幽幽,楚瞬赵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别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等今晚我临阵磨枪一番,一定让你叫着求饶。”

“殿下欺负人。“

她嘴上是那么说,但却笑得无比开怀。

楚瞬召在她的伺候下穿衣起身,苏长燕赶着去上早朝,楚瞬召则独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屋顶上发呆,看着那些身穿红衣的臣子慢慢走进大殿中,比起自己来之后这些臣子似乎少了不少人。

楚瞬召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先前很多大臣都被查出贪污**欺男霸女的事情后,都被苏长燕摘了脑袋,比起那些年轻的臣子,更是那些白发苍苍身份尊贵的老臣,让他们起那么早来上朝真是难为他们了。

少年躺在屋顶上,看着潮水般的晨曦在天际线出璀璨而出,那来自云海之上的绚烂场景让自己有些陶醉入迷了。

他感受着大红城里充沛自然的天地气息,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养气。

在这个期间,他听见大红城那座巨大晨钟反复响起的声音,巨大的钟声在自己耳边回荡不绝。

他愈发感觉自己额头的猩红印记里有一股气机悠转回荡,对于这份从三截尸身上得来的机缘,楚瞬召也不知道如何将其转化为自己需要的力量。

但此时目睹晨曦拂晓时,不知为何额头上的印记气机流转会变得如此迅速,尤其当他的眼睛遍布晨光之后,楚瞬召周身更是气机暴涨。

这道印记就像是贪婪地吸取晨光中的热量般,不受楚瞬召控制,在额头处慢慢旋转了起来。

凡人艰辛修长生,仙人一朝悟天灵。

额头骤放金光,如结金丹。

楚瞬召顿时欣喜无比,心想总算能将这这一缕藏在自己额头的仙人之气给炼入体内了。

楚瞬召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继续凝视着东边晨曦,自己已经可以将王息和剑息相互使用融会贯通了,若是能得一缕仙人机缘,说不定能成为日后救自己一命的护身符。

可直到金光慢慢退散下去,楚瞬召露出不解神色,轻轻抿着嘴唇喃喃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若想练就仙气原来根本不在于天时地利,甚至和自然气机数量无关,而在于心境。“

所谓证道成仙不过是以凡人之身破天地樊笼,对于心境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樊笼,如果能突破**对心境的限制,自然也能如仙人般以气证道而结金丹。

难怪那三截尸的身体自己怎么打也打不穿,原来对**的锤炼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这份力量被他修炼了那么多年,也就凝出这一星半点的仙气,想要结出所谓的金丹还远得很呢、

楚瞬召不免有些泄气,转过头只看见关长夜就也坐在一边,如邻家大叔般露出温暖笑容,看着自己额头的印记平静道:“你和三截尸一战后,用王息夺了他这些年来的修为,我这些天特地去翻了一下宋家的老窝,从宋庆林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修习归生天的人练到大成境界的话,体内都会出现一缕仙气,这股仙气若是将其完全炼成气机的话不仅能够洗髓伐骨,清通淤穴,甚至有机会重新塑造根基,对你以后的身体都会有极大的裨益,你小子这次来西临可吃了个大饱,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楚瞬召笑道:“师傅你当时又是腰斩仙人又是剑劈天门,就算是让我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没法子像您那么厉害,我借着身怀王息的机缘也算是走了一条捷径,可我不知道炼化了这一缕仙气会不会对我体内的王息有什么影响,不过既然得到了,多多少少肯定是有点好处,现在也不着急去炼化它,贪多嚼不烂啊。”

关长夜丝毫不惊讶,面无表情道:“你倒是想得开,有老夫当年那股子有水喝水有山过山的耐心,难怪女帝陛下那么喜欢你。我昨晚还寻思着找她说点事顺便一起吃个宵夜,可那寝宫大门可是关得死死的,老夫都不敢随便闯进去了,心想你们两个一番快活下来若是早上她再不现身,不如当一回好人给你们送早饭如何?”

楚瞬召这下可笑不出来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四百零三章 双剑流

楚瞬召笑得有些羞赧尴尬,倒有些晚辈和长辈相处时的味道。

关长夜现在虽说有些不修边幅,从初次见面时断手断脚的悲惨伶仃样,到后来在千百飞剑斩杀剑蝗的气势如虹,愈发觉得他隐忍极深,尤其现在的样子更是和蔼可亲。

可他年轻的时候仗剑走天涯怎么也是个英俊非凡气质不群的青衫剑客?否则也不会把大庆的长公主庆安龙仙给拿下了,那可是大庆王朝的长公主啊,若是没有几手屠龙剑的话,就是水缸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骑在一头母龙身上啊。

不过那红衣青衫携手仗剑走江湖的画面,应该会让许多年轻人心生向往吧。

楚瞬赵觉得那才是江湖该有的画面,有剑有酒有美人,江湖有这些便足够了。

最后庆安龙仙因为家族的缘故离开了他,否则之后也不会有那场惊心动魄的落阳城下斩龙将的故事流传江湖中,也就是在那场战斗后,西临剑神的名声连同西临王朝的沦陷,慢慢消失在众人脑海里,实在是可惜。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出那个问题“师傅,若生死论战的话,你和庆安龙仙谁比较厉害。”

关长夜翻了个白眼道“差不多,若是她一开始便用出全力的话,以我当年的实力说不定比不过她,她一开始却给我放了水。霸道之剑随着剑罡叠压的一路攀升而上,让我从一开始的不敌赵曦直到后面能和她平分秋色,都是靠着时间做推动力。赵氏皇族里的血脉之力很能吓唬门外汉,他们拥有一种名为“龙化”的能力,当年许多江湖剑客都见过赵曦红衣飘飘走江湖的画面,可没有多少人见过她遍体龙鳞,持剑怒目的样子。当时她简直就是一头暴虐的母龙!每一道剑气都带着龙息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身上,在此之前我没有一剑时可以碰到她的身子,若不是最后被我一剑将她胸膛上那颗骊珠斩碎,将她的“龙化”状态彻底打破,这才赢了赵曦一手。如果你们胤国日后真的想南下,必然会遇到赵氏皇族的人做你们对手,其中的厉害你自己去体会吧。“

楚瞬召揉了揉脸庞,笑嘻嘻道“我和龙无獒打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多厉害,还不是被我用一剑红龙打了过去,师傅你是没有看见他当时的样子,可狼狈了。”

关长夜满脸笑意道“当年我杀了龙无獒的师傅龙归真,还有两个记不住名号的龙将,被龙无獒那王八蛋趁机偷袭才斩断了我的脚筋,若不是这样的话老子当年把他们全部宰了,一个不留!”

楚瞬召一脸震惊,八卦的心又出现了,恨不得将当年那场城下之战刨根问底地追

问一遍。

关长夜感慨道“以后能不能把这头中原巨龙从天下王朝的顶端拉下去,就看你们胤国了,说不定我还会出手帮你们几次,以西临剑神的名义。“

楚瞬召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但关长夜没有再多说下去,用力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笑了笑“人间剑客三百万,能和我关长夜平分秋色的人,十指可数!若是你们胤国有机会打到落阳城下的时候,我关长夜或许也会来御剑来庆国,将过去那些恩怨情仇全部斩断,让天下永远记住关长夜这个人!”

“包括他的剑!”

在楚瞬召仰慕的目光中,关长夜迎接晨曦般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朗声大笑。

这道笑声异常明朗辽阔,少年看着他的侧脸,顿时有些痴了。

在汉子爽朗潇洒的笑声中,这袭青衫御剑飘入飞向城头,飘然轻吟,“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城墙之上,万剑耸立。

一袭青衫,千古风流。

……

……

接下来这几天的日子,大红城里的百姓都能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和一个青衫剑客在城墙上起舞练剑,剑气翻滚在城墙上留下极长的剑痕和沟裂。

楚瞬召这趟西临之旅,算是将整个西临王朝弄得是疾风骤雨。

他带来的那些士子们很快便入仕西临朝廷,在宋庆林这位“二皇帝”倒台之后,西临有将近两万人陆续逃回了胤国,随便又被边关军赶回西临去。

西临朝廷现在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年轻臣子陆续坐镇重要官职,后来得宜最多的还是那个敢于公开弹劾无数大臣的侍御史大人,现在是一飞冲天来到了国子监左祭酒的位置,

如今可谓是西临朝廷最为炙手可热的存在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在朝廷上大刀阔斧去进行改革的,的日后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做到首辅的位置。

楚瞬召没有再去插手西临朝廷的事情,只是看着关长夜那千百剑气中寻找可临摹贯通的剑招,与自己现在的剑式融会贯通,方能证道。

关长夜看着楚瞬召起舞飞剑的架势,偶尔会弹剑高歌,轻轻唱着一首跑了调子的远行歌。

楚瞬召听歌起剑,剑气升腾,现在的他已经颇有一代剑客的风范了。

直到关长夜说要传授自己他毕生以来最强的剑术,这才将楚瞬召惊讶得无比复加。

西临剑神抽出两柄重剑,一柄湮神,一柄鬼烈。

两剑重量超过四十斤,各有千

秋。

鬼烈锋钝,劈杀犹如重锤落地。

湮神锋锐,削铁如泥可斩仙人。

苍青剑气过城墙,卷起无数尘埃,仿佛城墙上一切的空气光影都被两柄剑所吸引,一时间剑气磅礴。

关长夜一剑霸道碎石壁,鬼烈落在城墙上时地面裂开数百道惊人剑痕,整面城墙被关长夜的剑气弄得摇摇欲坠,除了赞叹一句霸道之外楚瞬召无话可说。

逼人的剑气扑到了楚瞬召脸上,让他一时间呆呆地看着汉子在城墙上一人双剑斩虚空,剑气渐欲迷人眼。

一左一右,双手持剑。

双手持剑之术,世人皆知关长夜是一剑湮神,一剑鬼烈纵横天下。

但在剑道界懂得并能使用双剑的剑客并不多,甚至流传下来的双剑剑法也十分稀少,让许多人对双手剑的意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认为这种剑术根本不适合大多数人去练习。

然而就从客观而言,单手持剑斩击带来的力量绝对比双手持剑挥斩的分量要强,而且双剑作战极为很容易顾此失彼,一旦出现疏忽的话,就是致命的死亡了,于是双手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当成了诡异邪剑,非剑术正途。

直到关长夜的横空出世将这种世人对双手剑的怀疑全部抹灭,这才开始慢慢有人接受这种剑道,但想要练好的话依旧是十分困难。

但此时异端剑术爆发出超越正道之剑的力量,谁强谁弱高下立判。

剑影乱人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关长夜用双剑制造出来的剑气风暴骤然消失,楚瞬召笑容灿烂刚想给师傅鼓掌,可关长夜冷不丁地从城墙上扫了两把剑丢过来。

楚瞬召下意识将龙雀剑收回剑鞘,接住这两把泛着青光的长剑。

“剑术发明出来的唯一意义,便是在双方的信念立场都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用来说服对方的最后一种办法。”

“现在试着用着两把剑来说服老夫吧。”

楚瞬召握紧关长夜丢来的双剑,入手瞬间长剑在他手中鸣颤不止。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关长夜面前束手无策的小孩子,摆出幼狮搏击的姿态,率先对关夜发动的攻击!

关长夜轻轻嗤笑一声,说先让你小子见识一下双手剑术所能做到的程度。

但幼狮毕竟是幼狮,如何能和这位曾经处于剑道巅峰的王者相比,在威风凛凛的雄狮看来,任何扑杀都和玩笑无疑。

即便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下,楚瞬召仍像是一团翻滚的白

雪来到关长夜面前,一剑劈下!

关长夜双膝下压以老农抡大锄的架势,双手重剑复而旋转,最终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巨大剑圈,再也看不着手中双剑影子。

楚瞬召根本没打算收剑,任由关长夜转动剑圈,眼见那剑圈如同一尾围湖巨蟒般在他身边缭绕盘旋,身处剑圈之中的关长夜还提醒了一下楚瞬召他要出剑了。

楚瞬召根本就不打算收剑,用同样的力道姿势对关长夜斩出一剑复一剑,两剑不够就三剑,四五六剑……但楚瞬召每次落剑在关长夜剑罡上时,手中的两把剑便同强震一次,火星四溅!

楚瞬召继续劈杀新的火星又溅射出来了,最后火星浓密如铁树银花后,那早已在剑身上按耐不住的剑气顷刻间对着关长夜的面门直射而去!

他在蜀越远征的时候,曾经在一位老兵手中偷师学来这招刀滚雷,刀术被他当成剑术来使用,所谓的精髓也就是以同样的动作和角度连续挥斩,逼得对手和自己对招对气,看看谁的体内的气机枯竭时便是落败之人,而且出剑的频率越快气势越强威力越大。

对于楚瞬召这样身怀王息之人而言,连续出剑对他而言对身体并未压迫感,反而会让他产生一种酣畅淋漓的战意,直到逼得断对方的武器为止决不罢休。

楚瞬召当时还觉得着刀滚雷没啥剑术意味,就是一味蛮横追杀单调重复,但将这招带到战场上使用时,什么一剑红龙瞬击都不如这刀滚雷杀人酣畅痛快,倒也琢磨出些大道极简的意味。

无论是用刀用剑不就是为了杀人嘛,意味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剑术形式还是得服从于功能的。

然而现在,楚瞬召已经出了将近五百剑了,城墙之上一时间剑光如白潮。

关长夜的剑罡却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楚瞬召每次持剑硬抗这道苍青剑气,不得不被关长夜剑势中蕴含的霸道逼后几十歩。

在尘土飞扬间,鞋底已经被磨平几乎都能感到地面的灼热,关长也更是欺身前杀得理不饶人,一剑又一剑地劈杀在楚瞬召面前。

汉子手中的剑气更为浓郁如龙出水,楚瞬召被他一路逼退,根本来不及转换气机。

一剑既出,驷马难追!

楚瞬召挨了他一剑,这下子被他逼到百步之外,狼狈至极。

关长夜眯着眼望着那单膝下跪的少年,笑问道“有点意思,老夫还以为要从头到尾手把手教你双手剑,看来你自己也摸清楚一些双手剑的门路,是关雎教你的还是你怎么学来的?”

楚瞬召压下翻滚如潮的气机,顿时觉得肺腑难受,手中的两把剑更是被关长夜打出了崩口,艰难道“从一个蜀越老兵身上偷师学来的,被我用瞬击偷袭杀死了他。”

关长夜更是哈哈一笑,手中剑罡再起剑势凶猛,这样的出剑根本无法避其锋芒。

楚瞬召只能抬起那两把由青变红的长剑,再度冲杀而去和关长夜硬碰硬,好在关长夜似乎故意放水,每次出剑力道并不凶狠,比起那震碎城墙的一剑更是如纸糊老虎,或许是想看看楚瞬召到底可以出多少剑,

楚瞬召眼神锐利,带着双手长剑在空中翻身旋转,打算用在在蒙羽传授给他的铁骑逆身杀来对抗关长夜这一剑,尽量用关长夜没有传授给自己的剑道来对付他。

不过关长夜西临剑术的名声岂是白来的,一道足以削平山林的剑气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扑杀而来。

楚瞬召像是那沧海露礁遇上惊天巨浪般,转瞬间,楚瞬召手中双剑脱手而出,整个人极为狼狈地倒飞出去,然后关长夜就来了,脸上还带着狗日的笑容直线一掠而来,双手剑气犹如通臂双蛇般在他的气机牵引下肆意驾驭。

这位老人当年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原来在他的剑气领域之内,世间万物皆可为剑,单手双手又如何?

关长夜在最后将重剑锋芒收起,像是拍打蒜瓣的厨师般将楚瞬召一剑拍了下去。

楚瞬召再度尝到了那种被攻城锤击中心脏的感觉,仿佛一瞬间魂灵都消散离开般。

少年重重落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

他张开手臂平躺在地,青衫老人的身形将晨光遮挡住了。

这下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打湿了,气喘吁吁地看着关长夜。

西临剑神语气调笑道“死了没?要不喊女帝陛下来看看你这狼狈样,连剑都飞出去了,还怎么保护你身后的女人啊。”

楚瞬召被关长夜这一激,顿时打肿脸充胖子嚷嚷道“还死不了,再来。”

关长夜看出楚瞬召心中所想,一笑置之,提了提手中的剑,再度冲了过去上去。

“等一等……本殿下还没有准备好……啊啊啊啊!!!!”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在城墙上响彻云霄,各色剑气却不曾停歇下来。

直到响午的时候,早上刚刚换了一身崭新衣衫的楚瞬召现在却衣衫破烂地跟着关长夜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关长夜则则悠哉游哉负手行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楚瞬召看

着离皇宫还有一段路要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苦笑问道“师傅不是说传授我毕生最强的剑术吗?怎么都是我在挨打您在出剑,想跑都跑不了。”

关长夜扯了扯嘴角道“老夫已经在教了,当初教你一剑红龙的时候你小子也是不知道,若是老夫的剑术那么容易就被你学会的话,满大街的人都被称为西临剑神了。”

楚瞬召嘀咕了几声,说道“莫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

关长夜站住了脚步,往他脑袋弹了一下,嘿嘿笑道“无论你相信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双剑流的问题不在使剑技巧数之多寡,而在于这些出剑是否合乎剑理,只要是有效而适切的剑法皆是合于剑理,而双剑流的技巧已经在这样解释下是存在的,即便你现在感受不出来也是没有违背剑理存在的,你这段日子得慢慢熬下去才能感受出来其中的意味。你小子别露出这样跟死了爹一样的表情,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斩断老夫的剑罡,这西临剑神的名号老夫也就让给你了。”

楚瞬召慢慢回味,苦声道“按照师傅的意思,那我还得被您挨打咯?”

关长夜诡秘一笑道“别叽叽歪歪的,看见你露出那么多的破绽,没将你这个亡国仇人的孩子一剑杀了,忍得真他娘辛苦!”

楚瞬召后背一凉,立刻谄媚笑道“打是亲骂是爱,能让西临剑神高抬贵手鞭挞我,三生三世都得不来的福气。”

关长夜神情古怪,没有再讽刺着长得人模狗样的胤国世子,哼着一首不知名的乡间小调,觉得自己还身处江湖之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楚瞬召早上被西临剑神欺负,晚上在被窝里欺负西临女帝,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有这样一个盛世美人陪在身边,楚瞬召夜夜好不快活,反正白天就跟着关长夜练剑,晚上就在温柔乡里乐不思乡。

这段时间里,楚瞬召将那卷栎阳公主给他的地图琢磨透后,大致得出了大秦皇陵的位置所在,就起了动身离开的念头。

他现在带在大红城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了,而且关长夜的剑招能学的也学了,剩下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剑意只能靠时间来消化了,师徒之情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便选择在一个黎明前骑马悄然离开大红城,身后的温婉女子搂着他的腰,满脸不舍之情。

楚瞬召往她的精致鼻尖弹了一下,温柔道“就送到这里吧,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别骑太快。”

苏长燕将脸轻轻贴在心上人的后背上,喃

喃道“再送多一下几里地。”

楚瞬召拗不过她,带着她又骑了五里地,她还是没有松手的念头。

楚瞬召无奈下马道“好啦好啦,别送了,我去去就回,否则一早让人看见你这女帝消失在大红城里,弄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苏长燕柔声道“殿下不要这匹马吗?我自己走回去也可以。”

楚瞬召摇头道“其实大秦皇陵离大红城并不是很远,我走路去就可以了,之后我就直接回去胤国了,你自己在西临保重好自己,有谁欺负你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本殿下御剑来帮你收拾他!”

苏长燕轻声哽咽道“我很舍不得殿下的……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无论今后如何西临胤国百姓如何,我只听殿下的话。”

楚瞬召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苏长燕则是带着哭腔搂着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直到他帮自己擦干眼泪才肯松手。

“我走啦,早起早睡,多喝热水。”

最后,楚瞬召对着那锦衣玉袖的年轻女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

苏长燕一直骑在马背上看了很久,直到日出东升也没有离去,目光仿佛直到桑海沧田。

恰如那望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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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晦树

天启王座第四百零四章晦树一路南去,楚瞬召踩剑而立在黄沙之地上缓慢前行着,手中细细翻看着那副所谓的秦始皇陵的地图。

他才知道原来当年那场城下之战后,大秦公主背着大秦始皇的尸体一直往南行走,将他的尸体亲自葬在大秦皇陵中,亲手封死了任何可以通往这片地宫的通道,只留下一个入口供她离开这片地宫。

楚瞬召看着地图心想那可是大秦皇陵啊,传说这个陵墓的面积比当今天下最大的落阳城还要大上一倍,从他登基为帝那天便开始建造这个陵墓,大秦王朝无数的秘宝都藏在其中,而且当年西楚霸王固执地认为秦皇陵就在阿房宫下,在他杀了大秦始皇后无法找到陵墓的入口,于是便将阿房宫付之一炬,直到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只得到一片焦黑的废墟。

西临历代的君王似乎都没有寻找大秦皇墓的念头,或者说他们对这座在西临土地下的巨大陵墓怀有敬畏之心。

他们相信陵墓中的大秦亡魂会庇佑他们西临王朝的百姓,毕竟他们的国家就是建立在曾经大秦的国度之上,可如今还没有任何人真正进入过大秦皇陵中,一个都没有

楚瞬召来到地图所指的这片土地上,这片被称为宝莲州的土地,却看见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站在大秦公主所指示他来的这片地方,才知道所谓的大秦皇陵居然就在一片方圆不过五六里的小闹市中,可放眼看去却是一摊接一摊的小贩蹲在地上卖蔬菜瓜果,都是一些居住在附近的居民,甚至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在叫卖武林秘籍。

难怪那么多年都没有将皇陵找出来,试问哪家的盗墓贼会在闹市里刨坟墓啊楚瞬召郁闷地想着。

楚瞬召看着那些叠成书山般的武林秘籍,书上的封面大多是和西临剑神的剑术有关,让他这位亲手被西临剑神调教过的徒弟看着封面上的名字是时,感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什么西临剑神十大杀招三十天速练一剑红龙要是那些没见过大场面的二流子剑客,准能被上面的招式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瞬召也不去理会,买了两个当地特产的甜瓜便吃边走,心里不知道骂了那个剑灵多少次,哪有这样忽悠人的

就在这时,有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忽然走了过来搂着楚瞬召的肩膀,将一卷泛黄的秘籍塞到他的书箱中。

楚瞬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他的唾沫喷了一脸:“这位少侠看你模样英俊骨骼惊奇,要不要来一本西临剑神亲笔撰写的剑术秘籍,只要将这本秘籍背个滚瓜烂熟,我保证你的剑术起码

有剑神大人那么厉害,看你我两人如此有缘,这本六道神剑便送给你了,这可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剑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只要再买一本八荒剑诀我就送多你一本天龙剑谱花八两银子的钱买三本秘籍,怎么样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来得就是那么直接”

楚瞬召吐出一粒瓜子,看着大汉将三本剑谱塞到自己怀里,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

楚瞬召对这些所谓的剑谱也是觉得尽不可信,天下剑道驳杂繁多,大部分的下乘剑术只能苦练,有少部分的上乘剑术则需要意会。

西临剑神传授给自己的剑招大多只能意会,那他的话来说便是剑意通神方能剑道朝天,重在心境上的培练。

一份从剑道宗师手中的剑招被人编撰成的剑谱,上面的剑招那也是形似五分神似半分,可即便真的被你将剑招倒背如流般从头到尾耍一边,剑招的威力比起前者也是不堪入目。

所谓聚气养剑便是这个道理,观千剑悟剑招便是灵犀贯通间,剑招偶得成。

若要成为像西临剑神这样的宗师级剑客,根骨机缘心智勤勉缺一不可,至于这些写着西临剑神名号的剑谱,看着图个乐子也就算了。

一只手伸过来自己怀里将那三本剑谱全部夺了过去,当着自己的面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在楚瞬召的目瞪口呆中,还不忘往上面吐一口黄痰。

斗笠汉子叉腰傲然道:“小公子千万别信这王八蛋,这家伙在这里不知坑蒙拐骗了多少过路剑客,这剑谱上写的的东西全部都是狗屁不通,老子连用来擦屁股都不愿意”

那矮汉子指着那摊贩的鼻子张口骂道:“好你个陈三强敢抢老子的生意老子带上婆娘今晚就去你家门口骂街去”

那个体格远比他魁梧的汉子吐出一颗枣核,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肌肉,似笑非笑道:“带上你婆娘对吧被到时候别被老子将你揍回去,将你家婆娘按在地上好好盘她一顿,看你上哪哭去”

那矮汉子顿时吃瘪,弯腰将地上的剑谱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撇嘴转身离开。

大汉从头到脚打量了楚瞬召一遍,指着摊子前的剑谱笑道:“这些剑谱都是假的,不过上面写了不少有趣的荤段子和江湖故事,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买两本看看打发时间,说不定也能学到一招半招的。”

楚瞬召蹲下掀开那件脏兮兮的棉布,翻看那些剑谱,笑着问道:“这些剑谱怎么买”

汉子蹲在他面前实诚道:“哎,反正都是假的,

公子看着给就是了。公子给多了,我心里头开心给少了,也不怨公子什么,混口饭吃罢了。”

楚瞬召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你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话,别说怨我了,就是拿刀砍我也不觉得奇怪。”

汉子看着那串铜钱眼都直了,也不顾楚瞬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睛笑成月牙般。

汉子小心翼翼接过那串铜钱接过放入怀里,亲手选好几本干净的秘籍,毕恭毕敬递到楚瞬召面前。

楚瞬召一边看着剑谱一边在路上走着,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还以为一天之内就能去到大秦皇陵,将那个大秦公主带进去也好摆脱这个附身在太阿剑上的千年亡魂。

不料这片千年之前的盆地现在居然变成一个小镇,莫非秦皇陵就在自己脚下,可放眼看去都是车水马龙,自己总不能拿个铲子从这里一路挖到进去吧

楚瞬召在那些摊位前慢慢走着,也没有遇到什么所谓的武林高手,反而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酒肆前。

酒肆面前摆放了三四张桌子,上面都坐了不少客人,生意也算过得去,闻着空气中那股清爽的酒香肚子里的酒虫被酒香勾了上来。

他走了过去问老板酒水的价钱,酒肆老板熟络地给楚瞬召端了小半碗杏花酒喝,说是他们这里最有特色的酒了。

话虽那么说,但特色肯定是谈不上,这些一大坛一大坛堆在角落里的酒缸,怎么也谈不上特色两字吧估计这些酒也是论斤去卖的。

楚瞬召也不去介意什么了,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说来半斤杏花酒就够了,用碗装着喝。

老板接过楚瞬召递来的铜钱,愈发殷勤道:“好咧,翠花给这位公子满上一碗杏花酒”

楚瞬召等了一小会,端着那碗黄酒在闹市里走着,感受着酒液在舌尖漫过的滋味,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画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接近这个所谓的市井江湖。

饮酒过程中,楚瞬召见到许多宝莲州的百姓唱着和胤国笙歌截然不同的高声郎腔,他们捧着楚瞬召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在路边吹奏着。

楚瞬召听着那高号得让人心肝颤动的歌声,里面有国仇家恨,有妻儿送行,有嫁人红歌,有老人哭儿,仿佛将西临这十年来受到的苦难都编入歌词中。

楚瞬召听着这远远上不得台面的扯嗓高腔,孤身一人仗剑端酒前行,如何不如何寂寥呢

最后他听见了一阵哭声,楚瞬召看见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下的裹尸草席,有一

年轻女子跪在草席旁低声哭泣。

这种卖身葬人的场面楚瞬召在临安城里也见过不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人命贱如草,岁岁有枯荣,没有太多人会选择去做这样一件善事,也不需要那年轻女子如何去哭诉凄苦身世,试问哪个在路边经过的人会吃饱了撑去做花钱葬死人这样的无聊事,倒不如花些银子去青楼里喝个花酒来得痛块。

不知是否槐树衬托得那身穿破鞋烂衣的姑娘有些柳条依依,一伙骑着高马也分不清是马贼还是悍匪的汉子在草席前指指点点的。

这五六个人皆穿红漆皮甲,皆是剃发秃顶结发成辫的大汉,为首那人身穿一件远比其他人昂贵得多的鱼鳞锻甲,聚在槐树下眼神带着许阴冷戾气说话,明显在算计盘衡着什么。

反正宝莲州这一带虽说靠近大红城,但要是真死了人也没谁管得着,眼看着少女还有几分姿色,倒不如将她抢回去玩几天,也省了一笔去青楼的银子了。

为首汉子在手下耳边说了些什么,便缓缓策马后退,手下从马囊里缓缓拿出一串链刀,用力甩了出去勾在草席包裹的尸体上,将那卖身葬夫的女子吓得大惊失色。

她趴在她父亲的尸体上大声哭泣,但更多的链刀甩了出去钉在尸体上,链刀锋利无比,用力一扯便将尸体分成两半,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将用力抓住那纤细女子的脖子,用力将她按倒在地,故意让她看着那草席露出的尸体容貌。

少女几乎当场晕厥过去,他们用那恶劣下流的手段逼得她尖叫不止。

直到她脸色发白抱着父亲的尸体蜷缩在地上,为首汉子终于翻身下马,慢慢蹲在她面前扯住她那漫头青丝,仔细打量她的脸蛋,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人蹲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去,说她父亲已经被他们分尸了,随便抛尸野外也就算了。

她哭着说不走,为首汉子给了她一巴掌,问她走不走,她还是哭着说不走。然后他们就去踩那具尸体。

她哭得愈发撕心裂肺护着父亲的残尸,然后被恼羞成怒的悍匪们抬脚踢在她身。

一个年轻女子能经得住多少下踢打,许多人从槐树下冷漠地经过,围观的路人也是越来越多,也没谁敢站出来制止这些悍匪,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鼓掌了。

比残暴更可怕的是那些假装看不见的人。

就在女子几近绝望的时候,温热的鲜血忽然溅了她一身,那踢打她的五个悍匪一瞬间死在了自己面前,脖子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鲜血就

是这样洒出来的。

汉子们直直倒在自己脚下,说死就死了。

那蹲在她身边的鱼鳞甲汉子躲过了一劫,看着自己的弟兄无缘无故死在自己面前,连出手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死法何等诡谲,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犯嘀咕。

直到他看见那白衣握剑的年轻公子慢慢走来,身上的袍子像是无风自动般荡漾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面出来似的。

楚瞬召嘴里喃喃道:“每次出来都会遇上这些破事,是坏人太多了,还是好人太难做了”

汉子看见那年轻公子手中的长剑上剑气缭绕,心知不妙,笑容牵强道:“少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少侠很多银子,少侠想要什么我都给”

他边说便摸向腰间的链刀,却惊奇地发现链刀不见。

这一刻,根本不需要楚瞬召出手,链刀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脑袋

那被他羞辱后的年轻女子双目赤红,放声咆哮,狠狠将链刀插入他头顶上,那股子狠劲将楚瞬召也吓了一跳。

围观的人群四处逃走,刚才还人潮涌动的场面,瞬间跑得一干二净,众人恨不得再多出两条腿来。

楚瞬召半闭着眼睛看着她用力掰开他的脑壳,像是掰开椰子壳般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死法何其凄惨。

鲜血再度迎面来,直到那汉子重重倒地,她还不忘松开手中的链刀。

她浑身鲜血跪在地上,痴呆般看着眼前的一幕,对此有些无动于衷。

她善良,但不是懦弱之人。

她可以放下尊严卖身葬父,但决不能有人羞辱她父亲的尸体而不付出代价的。

这一刻,楚瞬召既不敢靠近又不敢远离,只是看着那劫后余生的少女哭着站起来,将她父亲的尸块慢慢拾起放在草席上。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看着她手臂处被踢得血肉模糊,仅仅看着就觉得有些疼。

楚瞬召听着她压抑着哭声跪在父亲尸体前,轻轻喊着“爹爹爹”一遍又一遍,生怕那死人听不见一样,她不知道喊了听不听得见,要是不喊的话肯定听不见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即便逃过了这些马贼的骚扰,之后更多的危险她又如何去面对呢

楚瞬召从青竹书箱里拿出一瓶软膏,蹲在她面前拧开盖子轻轻倒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臂上。

那一刻薄衣女子只觉得灼热入骨下意识叫出声来,但之后又感觉清凉入潮,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楚瞬召将这瓶苏长燕亲手给他装入书箱说不出名号的名贵膏药,轻轻放在女子身边轻声道:“这瓶膏药你早晚涂抹一遍,手臂上的伤口不出两天就会痊愈了,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

她微微抬起头,仍旧是低声说道:“公子可否帮我埋葬家父,小女下辈子都愿意跟在公子身边当丫鬟,公子不弃我便不离。”

楚瞬召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带着她这样一个麻烦。

她有些心如死灰地看着楚瞬召,咬紧下唇看着他的眼睛,女子脸上虽说脏兮兮的,可那双眼睛真是清澈见底啊。

楚瞬召最怕就是这种干干净净的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就像可以将自己的心底看穿一样。

他早就知道何为情剑伤人,就怕到时候两人相处出感觉了,就是想丢她也丢不掉了。

他反手血振挥去剑上的血,收剑回鞘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忽然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腿,撕心裂肺哭道:“我是不是废人累赘,我是西临盗字恒槐的女儿,我们家族都是靠着盗墓为生,父亲最擅长觅龙察砂,只要公子愿意帮我埋葬家父后,只要公子不嫌弃我,我可以带公子去找那传说中的大秦皇陵,之后便是给公子做牛做马也没有任何怨言,可否“

“恒槐你说你的父亲是恒槐你还知道秦皇陵的下落”

楚瞬召一听大秦皇陵立马来劲了,没想到这草席包着的烂尸便是那个苏长燕口中的盗墓之王恒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她眼见楚瞬召对皇陵有兴趣,想必也是冲着皇陵来的,眼中更是泛起一丝果敢,咬着嘴唇缓缓道:“倘若公子对秦皇陵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助公子去找到大秦皇陵,地宫里面的秘宝何其千万,能助公子成就大业,而我只需要一样东西,如何”

楚瞬召打量着她反复啧啧,这下子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要是这女孩可以帮自己进入秦皇陵的话,也不算来此走一遭了。

薄衣女子见他那模棱两可的样子,伸手整理那一缕凌乱青丝,继续说道:“我和我父亲在这片地方兜兜转转快两年,便是希望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秦皇陵,父亲在经过多年的寻觅龙砂后,终于找到了秦皇陵的具体位置,去年我们险些就有机会踏入秦皇陵中,可惜时间刚好错过,便只能在此地停留再等一年,每年的五月初十到十三期间才有机会进入秦皇陵,错过的话,就只能等下一年了小女愿带公子进入大秦皇陵,相信以公子的身手一定可以进入其中又不会陷入险境。”



瞬召疑惑道:“为何要等下一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所在吗那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女子面对着他自嘲笑道:“西临盗家恒氏和张氏在盗墓界都是大名鼎鼎的盗墓世家,父亲穷其一生也想进入秦皇陵一探究竟,却被张家小人陷害夺去毕生撰写的盗籍,并将我父亲打成重伤,小女孤苦无依也不奢望如何去报仇,只要公子能和我一起打开大秦皇陵,那么我们恒家便在盗墓界独占一甲,这也是我父亲的遗言。”

楚瞬召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道:“错过就要等下一年啊,那我得赶快动手去找秦皇陵了,可不能让你们这些盗墓贼污了大秦皇陵这片千年古地,再见,后会有期。”

还没等楚瞬召抬脚离开,她像是收到了极大的侮辱般对着楚瞬赵拳打脚踢,哭扯着嗓子道:“你我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你和张家那些混蛋一样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楚瞬召看着她那搭在自己身上不痛不痒的拳势,轻轻一弹便将她击落再五步之外。

她捂着肿痛的额头顿时有些懵了,楚瞬召笑着说道:“我可以帮你埋了你父亲,然后你和我一起去找大秦皇陵,里面的东西我说不许碰的你一件都不许拿,懂了吗”

她顿时眼神焕发光彩看看白衣少年,将那卷草席包裹着的尸体艰难搬到独轮车上,语气温顺道:“我懂了,接下来都听公子的话。”

楚瞬召出钱给她父亲买了最好的楠木棺材,然后用刀滚雷给她弄出一个大坑来,就当她父亲的墓坑了。

楚瞬召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父亲放入棺材中,艰难地将棺材抬进土坑里,期间询问了一些关于秦皇陵的事情。

她一边掏出小刀给父亲削制墓碑,一边回答楚瞬召的问题,没有丝毫作假。

楚瞬召看着那个慢慢隆起的小土包怔怔出神,面前插了一个简答粗糙的木制墓碑,上面有刻着“恒槐之墓”四个大字,听着她跪在地上碎碎念“菩萨保佑”之类的话,他心想盗人坟墓必遭天谴,有哪个神佛会庇佑盗墓贼这样的人,但他还是没有跟她说这个。

她跪在泥地上,对着父亲的墓,重重磕了三个头。

“你叫什么名字”

“恒柔。”

“嗯比我的名字顺口多了。”

“那公子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你叫我楚公子就行了。”

她看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忽然说道:“楚公子,要是以后这里长出一颗槐树该多好啊”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道:“晦气。”

她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噙着泪水,笑问道:“晦气吗”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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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皇陵大门

夕阳西下,恒柔将她父亲埋葬之后,两人便进入一座边境小镇。

大秦公主给自己的地图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而大秦皇陵的具体地点现在只有依靠恒柔了,

楚瞬召和她刚刚走进驿站没多久,就天地变色雷鸣大作的,一场暴雨即将来袭,所幸现在来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还被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老板坐地起价,说他们这里只剩下一间房间要价三十两银子。

楚瞬召刚要给钱,便被恒柔死死拉着袖子和老板唇枪舌剑了起来。

女子杀价的本事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硬生生杀到了十五两银子,这才拉着楚瞬召的袖子往楼上走去,这小心眼的老板看着他们二人大声阴声怪气喊道晚上做运动时别那么大声,他们这里隔音不好吵着别的可人睡觉就就不好了,气得恒柔又想下去和他理论一番。

楚瞬召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推进了房间,打算商量好如何进入大秦皇陵的事情。

他从恒柔的背囊里找到不少有意思的玩意,什么牛角驴蹄子之类的玩意,很多都是楚瞬召叫不出名号的东西,还有一壶像是鲜血一样的液体装在琉璃容器里。

楚瞬召对那个叫土耗子的东西很感兴趣,拿出来在手里反复比划着,带着这个莫名其妙下辈子就要给自己卖命的女子,住在了这个房间这里。

恒柔身上穿着楚瞬召携带的换洗衣衫,期间她没由来哭了几次,楚瞬召也不去理会她,回到房间后帮她涂了一次药膏。

她清洗了一下被黄沙磨砺了一天的脸庞,露出一张略显秀气的瓜子脸,看着楚瞬召有些好奇的问道:“楚公子为何要去大秦皇陵?莫非也是想找传说中的不死药吗?”

楚瞬召将头发解开打算也清洗一番,没有回答她,只是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再刨根问底了。

恒柔就像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又问道:“公子应该不是西临这边的人吧?莫非公子是从胤国来的?”

楚瞬召依旧装作没听见,端来一盆水和一块玉胰子,熟络地将玉胰子抹在头发上低着头洗了起来。

这下子恒柔看楚瞬召的眼神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感觉这个年轻公子浑身都被谜团缭绕一样,眼神渐渐深情了起来。

楚瞬召弄干头发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是胤国人,你是西临人,然后呢?你想杀我是不是,还是怎么的?”

她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我不想去理会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尤其是对我的恩人。父亲告诉过我干我们这一行的,一报还一报,恩将仇报的人日后会不得好死的,我不介意公子是胤国还是西临的人,公子对我有恩,那我就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楚瞬召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见过的女子也算不少,不过看你这种一定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的小女子吧?否则父亲被仇家害死了也不去做些什么,而且跪在树边卖身葬父,幸好遇到了我。”

她咬着嘴唇道:“我又能去做些什么呢?宝莲州这附近都没人管的,很多人只能靠拳头吃饭,可我和我的父亲连剑都拿不稳。”

楚瞬召似笑非笑,说了句无厘头的话:“你能活到现在,还好你是女子,也可惜你是只是女子。”

她感觉楚瞬召现在心情似乎不错,便继续和他攀谈了起来:“楚公子一定来自胤国的豪门贵族吧,或者是很厉害的剑客,说话的语气都和普通男人不一样,公子杀人的手段也是忽如其来,让人捉摸不透。”

楚瞬召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叫和普通男人不一样,你这辈子见过很多男人吗?”

她故作天真无邪,刻意吹捧道:“大多数都是过客罢了,像公子这样的人就是死也会记得的,不过公子还算不上男人,倒像个男孩呢。”

楚瞬召笑骂道:“我怎么又是个孩子了?和我上过床的女人比你年纪大的多得是,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好好休息吧,明早就带我去秦皇陵,若是错过了你说的那个时间点,我就唯你是问!”

她低头自言自语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入不得公子的眼,本来就长得一般般。”

楚瞬召问道:“你到是和我说说你和你父亲到底想从秦皇陵得到什么?在这片地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她如实回答道:“父亲希望找到传说中的不死药,我只是跟着父亲的脚步去走的,公子你相信不死药真的存在吗?”

楚瞬召看着她的秋水长眸,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轻描淡写哦了一声,楚瞬召看着她的行囊有些苦恼道:“这些东西……明天都要带上吗?”

她语气依旧平静道:“公子你会游泳吗?”

楚瞬召点头道:“肯定会啊,剑术我称不上高手,但游泳可是一流的。”

“公子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剑术高手。”

“尽会拍马屁,我会不会游泳和陵墓有何关系?”

她神秘一笑道:“明天公子就知道了,早点休息吧。 ”

说完她便

爬上床用被子裹着自己,楚瞬召也是被她弄得够呛,既然这些东西用不着的话,居然还让自己还帮她背了一路。

不过传说中的秦皇陵若是用普通的盗墓工具也能进去的话,那早就被各国盗墓贼将里面的东西偷得连渣都不剩了,事已至此还是好好休息吧。

“可是你睡了床,我睡哪里啊?”

这对看似一辈子都不会相遇的男女,却因为同一件事情被命运纠缠在一起。

……

……

第二天,恒柔带着楚瞬召一路往南行走,宝莲州昼夜温差极大,楚瞬召看着她点燃了一堆篝火,双手捧着一个甜瓜在篝火前吃了起来。

楚瞬召心想之后不知该如何安置这样一个女子,或许等自己离开秦皇陵之后,将她带到大红城里留着,送她一份荣华富贵也是不错的选择。

楚瞬召隐隐约约觉得她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但经过朱子微的事情后,他也明白了世间女子能不去祸害别不去祸害,否则会让自己内疚一辈子的。

她将遮挡风沙的头巾缓缓摘下,在篝火便伸出手来取暖,看着翻看剑谱的楚瞬召,轻声问道:“以公子的剑术为何要看这些满大街都是的无聊剑谱,上面写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公子也看得下去?”

楚瞬召往嘴边弄了点唾沫继续翻书,微笑道:“我发现里面的剑招不全是瞎编,有的编的还是头头是道的,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练了几招,发现挺有意思的。”

她眼睛一亮道:“公子可以舞一次剑给我看吗?”

楚瞬召摆手道:“舞剑不会,杀人还行。”

她接了上去问道:“公子杀过很多人?”

楚瞬召认真道:“要是能以德服人的话,谁想去杀人呢?你说是不是?”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岁数比她小上一点的少年,揉了揉脸蛋,似笑非笑道:“我要是有公子一半好看,以后就不愁嫁人了。”

楚瞬召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这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点头啃了那个甜瓜一口,憋住笑声道:“是不好笑。”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往她坐近了一点道:“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不需要像谁一样好看,像你自己就行了。”

恒柔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问道:“公子没骗我。”

楚瞬召放下剑谱,点了点头。

……

……

楚瞬召带着她御剑而行,身下陡峭的岩壁在女子眼中迅速远离,微冷的凤从发梢便吹过,清凉自在。

她第一次感受这种临空而行的感觉,顿时有些惊慌地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和腰带,看着眼前的景色忽高忽低,直到一片树林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

“楚公子,皇陵的具体地点就在那里。”

楚瞬召眯着眼睛有条不紊地控制脚下飞剑下坠,顺手搂着了她的腰肢帮她稳定身形。

恒柔只听见一声闷响吓得她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两人已经踩在了地上。

地上的树叶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踩起来软软的,像是行走在一张棉被上一样。

两人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从进入这片树林开始,楚瞬召就感到了一阵寒冷,而且树林上方的天空带着铁青色的色彩,林子间的空气呼吸起来倒是很舒畅。

他们自从进入这片林子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如先前般随意找话题聊了起来,而是沉默地走着,无声地踩着脚下的落叶,唯恐惊动了里面什么东西。

方才自己御剑飞行的时候,发现这片眼底下的树林并不是很大,但真正降临到其中的时候,才发现这片树林竟是如此幽长。

他带着恒柔在树林里一直走着,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让楚瞬召感到柳暗花明了。

两人走过这片树林,这座青绿小山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仿佛就是一座盆地里与世隔绝的存在,面前这条清澈的大湖映着青翠的山峰。

这一切的出现都显得异常诡异,楚瞬召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愈发显得好奇,没想到穿过一片白桦树林后,盆地里居然会有一座大山!

楚瞬召从走出来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在四方蔓延着,和当时去西临剑库的感觉如出一辙。

黄沙之地现青山这样违和的现象,只能归咎为底下有片巨大的阵法来维系这样的场景,楚瞬召心感震惊的同时,也愈发觉得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或许就在这座山里面。

按照恒柔的说法,他们之所以可以现在可以见到这片青山,是因为守护秦皇陵的大阵在五月初十到十三期间,都会出现一个薄弱期,在这个期间普通人可以穿过这片树林见到这座青山,若是过了这个时间点的话,任你在这个地方怎么徘徊,都无法找到这里了。

她的父亲恒槐便是经过多年推测寻龙觅脉才找到这样一个入口,去年她和父亲

推测出陵墓入口的时间点后,却刚刚好错过了,只能等到了今年。

当父亲提出想和盗门张氏的人一起竟然大秦皇陵的时候,却被他们起了陷害之心,将她父亲打成重伤抢走了父亲手中的盗典,希望可以独吞这陵墓中的宝藏。

盗墓之王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信息写在纸上,在临死前告诉了她进入皇陵的时间和地点,说她无论如何都得替自己去秦皇陵看一眼,哪怕是一眼都好,也算是了结了他的一个心愿了。

楚瞬召看似毫无目的的行走,其实他心里面一直有种感觉在指引他前进,那股千百年前无比强大的君王气息,如今还残存在这片人间中尚未消失,就像是风中残烛般指引他穿越这片树林,最终来到这这片湖泊前。

这片湖水并不是很大,被青山囊括在其中,湖面上透着几片乳白的薄雾,好像一片极薄的冰层在水面缓缓凝结般。

水波荡漾,湖岸潮湿,两人在湖边站久了会感觉有些寒冷,那股看似虚无缥缈的君王之气便潜藏着湖底之下。

他站在湖边看了很久很久,却发现湖底的清澈到了一定的距离后,便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鱼儿在湖下缓缓游动。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便是这里的唯一活人了。

楚瞬召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清澈湖水下的透明小鱼,他甚至可以看见这种奇异鱼种的内脏。

眼前的一切都他有些猝不及防,将心境平复下来后问道:“我猜大秦皇陵就在这片湖底下,对吗?”

恒柔弯下身子,在湖边拾起一些细沙放入嘴里尝了尝,说道:“应该不会错的,”

恒柔自幼便和父亲前往西临大大小小的山脉去寻龙盗墓,这嘴尝龙沙可是基本功夫,王侯死后王气犹存,陵墓四周的泥土会凝成龙沙凝聚气运。

盗墓贼便是靠着嘴尝龙沙去寻觅王墓,父亲的本事她虽说未完全领会,但七八成的功夫是有的,从观龙脉到聚气探穴的本事她勉强可以做到,这和鳖夫在泥河里抓鳖的功夫一样,无非是熟能生巧的本事,现在自己口中尝到的龙沙品相可是一流,而且这片青山想必千百年来都是无人踏足,自然和她去过的那些王墓有些不同。

她看着面前这片小湖,有些不敢相信父亲穷其一生都想找到的大秦皇陵,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存在着,说道:“没想到我居然可以亲眼目睹大秦皇陵的存在。”

要是父亲还活着的话,可以站在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说不定会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盗墓就是他一生的全部,若是可以亲手摸一摸这传说中的秦皇陵墓,即便是死也满足了。

可人生最难死无憾,就让自己替他去完成这个愿望吧。

她从背囊里掏出一颗拳头般大的珠子,珠子在她手中骤然放斑斓,将四周的黑暗照得极亮!

楚瞬召好奇地看着这颗瑰丽无比的宝珠,她解释道:“这是父亲从汉王墓里盗来的殉王珠,若不是遇见了公子,我可能就要将它典当掉去给我父亲买棺下葬。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下去了。”

她说完便将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丢入水中,他看着珠子笔直地落入湖底中,像是一颗小太阳般骤放光芒,将湖底下的一切照得清晰可见。

大秦始皇的葬身之地……就在他的眼下!

大秦皇陵的真实面目此时展露出来,何等惊世骇俗的画面,让人看上一眼便会后生难忘。

珠子的光芒照亮了湖底的一切,他看见湖底出现了一扇巨门,门上的雕刻的九条飞龙至今还栩栩如生。

青铜巨门在水底浸泡千年的皇陵大门,不见丝毫模糊的痕迹,连巨龙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楚瞬召透过那些殉王珠带来的耀眼光芒,依稀可以看出曾经铭刻在青铜龙壁表面的各种大秦金文,难怪千年以来大秦皇陵都无人可寻,当所有人都以为陵墓是藏在地面下的时候,有谁可以想到这片陵墓是在水底下的?

可湖底那扇雕刻巨龙的青铜门,像是在等待着某些人的自投罗网,让他心生惶恐。

楚瞬召看着眼前的一幕,站在湖边前有些沉默无语,他知道自己又到了面临选择的时候,虽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当他脱下袍子打算进入湖底一探究竟的丝毫,自己头顶上的云层骤然破开,剧烈的风声传入自己耳中。

他抬头望向天空的丝毫,不止何时带着铁青色的云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衣袍振动翻滚之声。

楚瞬召看见那道红影之时,顿时如临大敌。

红衣女子悬浮而立宛若神佛,红袖翻动之间带着一抹赤金之色,衬得女子愈发美丽如仙女下凡。

下一刻,她朝着楚瞬召直奔而来,所到之处破空声连绵而起,在百丈湖面上掀起一阵滔天滚浪。

楚瞬召看着那袭红衣直奔而来,顿时目瞪口呆,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惹过这样的女人。

第四百零六章 龙鹰斗

天启王座第四百零六章龙鹰斗恒柔惊恐地发现整片天空像是火红色的,红衣女人的流云像是翻腾烈火的岩浆般,炽热的火风是从他们的头顶铺天盖地吹来的,就像是一整排飞舞燃烧的巨龙般。

至于那个女人的眼中的赤金实在是太耀眼了,楚瞬召一时间没法看清楚她的脸庞,但随着女人缓缓抬起手臂,赤色的流云就像是铺满皱褶的海面般,随时都会掀起滔天火浪。

所谓神降人间开山断江的气势,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楚瞬召拉着恒柔的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速度这位红衣女子相比起来还是太慢了些。

就他们刚想跑出树林那一刻,便看见那抹红影已经飘然而出,重重降临在楚瞬召面前,身边绽放出极强的气机潮动。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红衣女子看着楚瞬召认真道:“可我认识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来这样的鬼地方让我好找,可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你了。”

楚瞬召声音沙哑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无可奉告,现在你该去死了。”

她再也没有放声威胁,只是冷漠地抬起手臂,金色的光焰从她手中缓慢地升起,在她身后的形成一道强大的气机波动,像是有一个小太阳浮现在她身后一样,楚瞬召被那抹忽如其来的光芒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周身的气机波动一阵翻滚后,那道光焰瞬息从她手中脱离而出,猛然朝着楚瞬召的方向袭来!

楚瞬召拉着恒柔的手臂躲过了恰好躲开了那道光焰,只听见一声巨响之后,光焰落入河水之中让其剧烈滚动沸腾。

楚瞬召心有余悸地看着湖水泛着白沫冒泡的声音,整个湖面都被那道光焰蒸发了一层湖水,要是打在人身上的话,说不定连渣都不剩了。

这道光焰落入湖水中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继续燃烧煮沸湖水,将湖中的鱼儿烧成渣滓。

更多的光焰从女子手中脱落而出,形成像流星般的灵动线条,朝着楚瞬召和恒柔的方向直射而来。

楚瞬召感觉到那股可怕至极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熟悉,在这样危险的时候顾不得他去思考什么,抓住恒柔的后领口将用力将她丢去树林的深处,反手抽出腰间的龙雀剑打算和她作战。

就在他和那红衣女子之间,形成了一道光焰壁垒,这些光焰仿佛可以吸收天地气机般造成四周自然之息的剧烈紊乱,让四周的光线的暗淡了些许。

他反手挥出一道极长的剑气,面对着那随时可能吞噬他的无形光焰,

他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识,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冲了上去。

赵皇后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份兴奋的绯红,双手中的光焰愈发膨胀,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她手中绽放而出。

她知道楚瞬召身上带着什么样的力量,在面对这样的对手,决不能让他有出手的机会,一招将其击杀便是最好的手段。

楚瞬召的剑气触碰光焰那一刻,顿时将光焰斩成无数细小的气机碎片,光焰内被压缩的气机骤然被剑气撕裂,使得这股力量再也无法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形态中,此时两人之间顿时多了无数道极细如柳絮般的光焰细流。

光焰细流在下一刻骤然炸开,里面被压缩的气机猛地朝着四周绽放开来。

湖边的陆地上顿时出现无数的焦黑小洞,连湖水也被这道骤然炸裂的力量所震动,丝毫随时会翻滚成潮一样。

果不其然湖水骤然跃起成潮水,在楚瞬召和红衣女子之间形成一道道水墙。

山谷间顿时水雾弥漫,无数的草鱼从天空掉了下来,形成一道奇异的景观。

赵皇后披肩黑发在雾气中佁然不飘,水汽衬托得她的面容愈发娇艳动人。

她悬浮在半空中,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在漫天水雾和气机洪流之间,她可以看见那道在雾气中移动的人形。

她再次挥动手臂,又是一道光焰从她手中飘出,如闪电般穿透了所有的雾气。

至于那个潜藏在雾气中的少年,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躲避这道光焰,而想着继续用这剑气去硬抗这道光焰。

如此自大的结果只剩下一个,这下子她终于看见那个从雾气中倒飞而出的人形。

他重重倒在地上,握剑的右手微微颤动,喉咙里含着一口鲜血,脸上带着些许迷惘和不甘。

那些灵动如鬼火般的光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在她的一手操控之中,她对气机控制的掌握必须十分熟悉,才能在同一时间操纵所有可以动用的光焰一同攻击自己,这需要何等精巧的控制能力?

他慢慢坐了起来,有些沉默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见她没有继续出手,抬头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好让我死个明明白白的。”

湖面还在剧烈荡漾着,她慢慢落地上不再摆出那副神降人间的姿态,看着坐在地上的楚瞬召微微嘲讽道:“你就是楚瞬召对吧?能从妃子关之战活下来的你的确有点意思,没想到我们的龙骑兵居然死在你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中,若是今天不杀你让你继续活下去,或许日后真的会威胁到我

们大庆王朝的地位,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楚瞬召没有在意她的奚落,而是从对方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

他握紧剑柄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你是庆国的人对吗,而且你的地位还不低,至少是赵氏皇族的成员,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王息的存在,你和我的都一样的。”

“不一样,今天过后你是死人,我是活人。”

她边说便举起了手掌,光焰再度从她手上凝聚了起来。

“在我死之前,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赵皇后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神明在看着弱小的人类一样。

她并不着急杀死对方,反而很有耐心看着对方将死前的可怜样子,说道:“知无不答。”

“龙无獒死了没有。”

“没死,但你要死了。”

“既然他当初没把我杀死,那么你也一样杀不死我。”

赵皇后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似的,呵呵笑出了声来,妩媚众生相。

“如果你在西临境内杀了我的话,就等于向我们胤国正式宣战,到时被我们胤国铁骑一路杀到你们老家的话,只怕你们赵家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她收起笑声,语气平静道:“我当然知道杀了你的后果会怎样,只不过有谁知道是我亲手杀了你,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女人?等杀了你之后我就会杀了她,让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

她说话的语气越是平淡,楚瞬召越能从她口中感受到那股彻寒的疯狂,甚至还带着无法言喻的变态味道。

她看着神情愈发凝重的楚瞬召,手中的光焰如同她的心情般愈发膨胀起来。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虽身怀王息,但我一直很想试一试吸取别人王息那种感觉,幸好遇到了你。”

楚瞬召皱眉道:“你真的不怕一会死的是你不是我?”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容即妩媚又真诚道:“你打算怎么杀死我,就凭你一个人,我可不是龙无獒那种笨蛋,你和我一样同为王侯,死在我手中的话,也算对得住你的身份了。”

楚瞬召看在这疯女人的深情,实在没想到忽然间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有些沉默地看在躲在树林里的恒柔,恒柔也刚好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深深担忧。

少年慢慢站了起来,摆出进攻的架势,剑锋朝向赵皇后,如金刚怒目般咆哮着,

赵皇后发出嘲讽的笑声,声音何等彻寒道:“我本想留你一个全尸,现在

看来变成灰烬才是对你最好的下场!”

持续使用神兵的感觉对她而言并不好受,赵皇后额头已经布满细小的汗珠。

她毫不犹豫抽出佩剑“红眉”剑指楚瞬召,手中的长剑带着凄冷的弧线落杀而去。

这一刻,她体内的王息和龙息形成了一道荡漾的气机旋风,围绕着她曼妙的身姿转动了起来,紧接着她的皮肤下钻出细小的鳞片,像是一层繁密的波纹在她皮肤上出现般。

赵皇后眼睛骤放金光,带着磅礴的龙威如同如同离弦之箭般破空而出。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反手握剑斩出瞬击,两人化作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在半空中厮杀了起来,四周无不是剑与剑之间剧烈碰撞溅射出的紊乱气机。

楚瞬召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剑术在自己面前也不落下乘,金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赵皇后的剑术极为简单却大开大合般,但是对上自己却极为有效,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实力不弱于自己,甚至在自己之上。

赵皇后持续出剑,那柄血色的长剑在她身前剑影交叠,楚瞬召面前像是忽然展开了一把红色的折扇,握着这把折扇的手恰如花魁歌姬的手般修长素白。

楚瞬召毫无征兆地从折扇下面直掠而过,红眉带来的剑光在自己下巴处闪现,赵皇后手臂下压想要将楚瞬召一剑两断,楚瞬召抛出龙雀剑,硬生生地用手掌夹住了赵皇后的长剑。

龙雀剑恰好击中了赵皇后手掌露出那点剑柄,哐当一声火星四射,楚瞬召侧身避过那危险的长剑,握着了弹射回来的龙雀剑。

西临剑神的逆鳞反手斩!

赵皇后被楚瞬召摆了一道,在常人眨眼的时间里,两把武器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剧烈的音爆声在刀光剑影中响彻湖面,两人在高速中身形交错,手中的武器更是变成了一团团虚幻的影子。

赵皇后虽然是皇族后代,但她从来没有千金子不坐垂堂的心态,否则也不会以身涉险来千里迢迢来杀他。

楚瞬召也是一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和她在拼命,否则也不会战胜那个叫龙无獒的男人。

“我名为赵皇后,是大庆王朝的公主,这次千里迢迢从庆国来北域杀你,也算是让你死得其所了!”

她咆哮着挥斩在自己的剑上,楚瞬召且战且退在湖面上两人继续厮杀了起来,两把长剑在互相交错碰撞中微微发红。

面前这个愤怒持剑的女子身上红裙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那起伏有致的诱人身躯,但这些美妙观感被她身上那些

渗人的鳞片给全部打消了。

楚瞬召再也不会觉得她的身躯有多么诱人,而是感觉他的对手简直就是头愤怒的母龙,凭借血脉里的力量将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身上带着血脉之力的家族,可不止她们赵氏皇族。

湖面上忽然响起一道凄厉愤怒的咆哮!

楚瞬召如同她一样咆哮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经如同暴起的狂蛇般,他以更加狂暴的力量回斩了过去,将赵皇后手中的剑重重地压了回去!

赵皇后震惊地看着楚瞬召,她知道他身怀王息,也知道他身上带着太阿剑,却不曾想到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里同样带着狂暴的因子。

楚瞬召再度释放了那股血液里的力量,试图用这份力量去撼动面前这条母龙。

草原狂神,日出之血!

现在楚瞬召眼中仿佛结冰那样寒冷,愤怒的杀心已经蔓延至整个心里。

他现在想做的事情,便是杀死面前的女子。

“原来我们也是一样的……”

赵皇后轻声道:“你可曾被血液里这股力量折磨过?”

楚瞬召用更加暴力的斩击去回答她,两人像是流星般在半空中剑斗了起来,赵皇宫的再度咆哮进攻,两人离湖面仅仅只有一丈的距离赵皇后打算继续动用东皇钟的力量时,楚瞬召忽然抓住她的袍子将她扯到湖底之下。

赵皇后被湖水呛了个措手不及,那抹刚刚从手中冒出的光焰竟然消失在湖水中。

楚瞬召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愤怒脸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憋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往湖水的深处游去。

楚瞬召一气一剑斩开湖水想要带她去湖底深处淹死她,再度斩水前进一气划出朝着湖底的深处游去。

但赵皇后哪里是那么容易妥协认输的主,终于不打算再耗下去。

她一脚踢中楚瞬召的腹部,这下子可让他吃到了苦头,连忙松开手朝着湖底的大秦皇陵游去。

楚瞬召体内有日出之血和王息做支撑,在湖底下打架就跟玩一样轻松。

两人一气再一剑,剑气滚湖水,无奈自己游泳的本事比赵皇后好得多,一时间她便是无法靠近自己了。

上岸也是死路一条,现在只有进入秦皇陵才能救自己一命了。

楚瞬召知道现在和她继续打下去的话,自己的胜算还真不大。

他如同游鱼般迅速游向湖底,赵皇后见状,眼神渐渐变作冰冷锋利。

想跑,你还能往哪

里跑?!

“人间之神,圣炎之君,浩瀚浮炎,吞天噬地!”

无与伦比的力量再度从她体内爆出,她此时仿佛变成了一颗沉入湖底的太阳般,将东皇钟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

“这女人是个疯子!”

楚瞬召眉头紧锁,这个和龙无獒有着相同气息的女子,简直比龙无獒强上十倍不止。

她想把这片湖的湖水蒸干!

轰轰!

东皇钟的光潮在湖底迅速绽放开来,楚瞬召并未因为这股可怕的热力被她逼出水面,而是向死而战。

既然我已经来到秦皇陵的大门,你总不能看着我死在这里吧?

他将龙雀剑收回剑鞘中,将全身的气机调动了起来,气机在他体内大江入海般滚动了起来,随后他如僧人般双手合十。

就像是大国手面对错综复杂的棋面,落子收官前的最后一颗旗,方成胜局。

他双手合十以引体内气机,一股古老威严的气息从他身上出现,令人心生顶礼膜拜的感觉。

湖水沸腾了起来,水雾冲天而起,将整片山谷掩盖成雾林。

那股从楚瞬召身体里出现的古老气息,在水雾中骤然暴涨了起来,仿佛要把这片天掀开一般。

这片湖水进入随着冲天而起,如那出水蛟龙般蔚为壮观。

赵皇后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湖水全部离开水面后,她终于看见那面惊世骇俗的巍巍巨门,上面雕刻的九龙在她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更让她在意的是,楚瞬召居然没有死在自己的进攻下,反倒是周身出现数道清晰可见的紫金皇气。

这股忽如其来的气息,根本就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人,那个藏在他身后的影子。

那道半透明的影子看不清模样,但身材像个少女一样窈窕纤细,身形却像个幽灵一样虚幻模糊。

少女抬起了手臂,将那片冲出湖面的湖水重新吸纳而来,千倾湖水顿时倾泻而下。

在楚瞬召和赵皇后的震惊中,她缓缓从口中吐出一颗骊珠,用力丢向那扇雕刻着九龙的巨门。

这颗珠子缓缓没入巨门某个地方,巨门哗啦一声忽然打开了。

巨门洞开!

楚瞬召和赵皇后被那重返湖底的湖水冲向那大秦皇陵,两人在温暖的湖水中翻滚激荡,直到大门被重新关上。

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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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过去的路

楚瞬召被那重返湖底的湖水冲了措手不及,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是天翻地覆般。

即便他现在平躺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一片模糊。

四周的水雾太过模糊浓郁,自己这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死在了湖底下还是被湖水冲上岸边。

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四肢犹在。

手掌触摸的应该是坚硬的石板,那种坚硬厚实的感觉让他心生疑惑,甚至是惊喜。

雾开雾散总有时,随着眼前的水雾慢慢散去,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楚瞬召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现在处于的位置,好像是在大秦皇陵里面。

他转头看着后那道巍雄巨门,不就是之前看到的九龙巨门的反面吗?

秦皇陵墓的大门像是一个巨大的弧形,仿佛进入这扇雄伟大门就能看见三千年前那恢弘巨大的宫。

传说中鼎盛一时的大秦王朝,最后如同彗星般坠向人间,只给后人留下无数近乎神话般的猜测。

不过现在他也来不及去探寻秦皇陵的奥秘了,他强忍着膛上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警觉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活着,并且随时可能会杀死自己,方才那道重返湖底的千倾湖水绝对没有杀死她,她一定还活着。

楚瞬召不知道这个强大且疯狂的女子,现在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还是在某个他看见不见的角落,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杀死他。

他像是警惕的野兽般持剑前行,可都没有发现那袭红衣的存在,心微微放松了些许。

整个大秦陵墓里安静地只剩下他一人,但不止他一人在这里发出声音。

他能感到风吹过脸颊留下的触感,就像他和苏念妤那次不小心被河水冲入囚西临王的囚笼般,甚至可以听见流水叮铃的声音,时不时在四周响起。

他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前一刻他还在湖底和那女子疯狂剑斗,后一刻便来到了陵墓中。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概不知,心想自己既然来到了陵墓之中,接下来的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瞬召静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赵皇后的存在,心想要么她就是真的死了,要么就是被湖水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发现那颗被恒荣丢到湖底下的殉王珠此时也在陵墓里,在角落里散发出微微光芒。

他跑过去将珠子拿在手中灌入

气机,珠子以眼可见的光芒迅速亮了起来,向着前方投出一道长长的光线,将四周的一切照耀得尤为亮眼。

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墓道让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小时候怕黑的习惯好像到现在还带着一点。

楚瞬召看着前路顿时有些迈不开步子,他曾经以为进入皇陵只能就能看见满地的金块珠宝,说不定还能体验一下在黄金里游泳的感觉,但现在却是满目皆黑,让他的心顿时跌入低谷之中。

不过这里只是陵墓的大门,要通往内墓的路说不定还远着呢,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机关之类的杀人暗器,没有恒荣帮助自己就这样莽撞地闯进去的话,说不定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脑海中甚至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要是刚才那个想要杀自己的红衣女子还活着该多好,这样的话自己至少也有个伴陪着,或许还能哄骗她探探路什么的。

下一刻就感到天旋地转,后背挨了结结实实地一脚整个人飞撞在石壁上。

他眼冒金星刚想转头骂娘,谁知道那袭红衣便冲杀而来了,连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拳头如同雨点般打在他的上。

楚瞬召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立马还她颜色奋力甩出一掌打在她脸上。

一声清脆地啪叽声!

除了自己的母亲外,何人敢将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

这下子挨了一巴掌的她更是彻底愤怒了,赤金双瞳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炽烈。

赵皇后想也不想地打了回去,手段毒辣地抬肘砸中楚瞬召的下巴。

一番交手下来,楚瞬召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心想真他娘的最毒妇人心。

最后她一鞭腿将楚瞬召踢了出去,如同红雀般弹跃而来,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你到底将我带去了什么地方?!”

眼前红裙女子愤怒咆哮着,楚瞬召有些奄奄一息地抬起手臂,指向两人的后方。

赵皇后微微侧头,顿时脸色剧变。

两人刚才打斗之间不知道触摸了什么机关,整个地面变得摇摇晃晃的,面前的石壁居然合并而来!

要是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两人都会被石壁压死在其中。

且不知道这些天然形成的山壁为何会移动起来,不过楚瞬召心想既然是一座被修建了整整二十年的秦始皇陵,里面涉及的复杂艰深学问自然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搞懂的。

赵皇后现在也顾不得杀死楚瞬召了,要是杀了他的话自己或许也得困死

在这里。

赵皇后用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卯足了劲往前方急速掠去。

赵皇后脚下的鞋子不知被湖水冲去何处,现在她带着楚瞬召在陵墓中赤足奔跑了起来,红裙下的修长大腿带着笔直有力的劲势力向前冲去。

楚瞬召这才发现她脸色比起刚才异常苍白,尤其腰间还淌着鲜血,看来那重返湖底的河水也对她造成了些许伤害,不知道两人还能坚持多久。

她带着他在陵墓中奔跑许久,直到楚瞬召看着后合实的山壁慢慢松了口气,这才避免了被山壁压死的危险。

赵皇后冷不丁地将他丢在地上,冷声道:“你到底将我带去了什么地方,我现在就杀了你信不信?”

楚瞬召现在也不在意她的威胁了,两人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就一起死,黄泉路上好作伴。

“你要是杀了我的话,你也得死在这里了。”

她挑眉道:“你在威胁我?”

楚瞬召缓缓说道:“我不想威胁谁,我只是想活下去。你们赵氏皇族都是那么无赖的吗?在蜀越的时候也是派遣龙骑兵来偷袭我们的军队,现在庆皇又派你来杀我,有本事大家带着兵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她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道:“就凭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楚瞬召居然在这种时候都笑得出来,说道:“我才不认识你这样的疯女人,不过我认识庆安龙仙赵曦,我姐姐小时候可喜欢她了。”

她冷哼了一声道:“赵曦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名为赵皇后是大庆朝的二公主,现在知道你为何要死了吧?现在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楚瞬召白眼道:“大庆王朝很厉害吗?要是本下在胤国皇宫的话,你以为你就有机会杀我吗?”

赵皇后讥笑道:“你在妃子关的时候也是用嘴皮子击败龙无獒的?”

“本下走了,不和你这疯婆娘废话了。”

楚瞬召艰难站起来,背对着她向陵墓的深处走去,举步艰难。

被楚瞬召无视的赵皇后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刚想追上去。

刚迈开步子却发现腰部伤口抽疼了起来,疼得她脸色苍白地蹲了下去。

她只是按照葛平给她的“启示”从庆国直掠北域打算借着东皇钟的力量暗杀楚瞬召,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拖缓胤国铁骑南下的时间,将楚骁华的布局全部打乱,为他们召集诸侯和军队准备充裕的时间。

楚瞬召体内有太

阿剑,她体内有东皇钟,让她通过“共鸣”去追踪楚瞬召的下落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一路追踪楚瞬召气息来到西临的她,居然会在这片盆地见到他!

她不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大秦皇陵,但她却能感受到这片陵墓中蕴含着可怕的气机。

楚瞬召将她一人留在这里,让她有些孤独落寞,还有恐惧。

她忽然朝着楚瞬召离开的方向愤怒地大喊了一声,声音在陵墓间回复传播,却没有一人回应她的话,愈发显得她孤单寂寞。

赵皇后她忽然用力撕下红裙的一角,捂在腰部的伤口上,向着陵墓的深处走去。

楚瞬召尽量朝着那些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一遍踩着脚下的青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环境,以免有暗器忽然出现。

陵墓内壁四面八方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楚瞬召认出那些都是大秦小篆,可上面写的具体内容他却无法解读,直到看见这些文字,这下才真正正确认这里就是大秦始皇的陵墓。

这片陵墓虽然是三千年前建造的,可通往内墓的过道却十分好走,脚下的青砖平整光滑,可见当年大秦工匠鬼斧神工的精湛技术。

父皇曾经和自己说过当年大秦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胤国风鹰铁骑的初代铠甲便是从一种大秦挂甲中脱胎换代而来的,而且天下王朝许多武器也是从大秦王朝的遗留兵器中演变得来。

这个王朝有过举世瞩目的奇迹文化,却在秦皇死后随着崩塌消失,不令人扼腕惋惜。

楚瞬召摸着石壁慢慢前进,心想若是能在这个地方活着出去,或许能得到一些惊天秘密了。

楚瞬召走着走着发现周边的视野逐渐光亮了起来,举目望去这才发现头顶上镶嵌无数如璀璨发光的骊珠,如同一片星空悬挂在头顶上,倘若成群岂不是一片会流动的天上银河?

骊珠斗转星移之间楚瞬召不免内心震撼,这上面的珠子随便摘一颗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这骊珠位于巨龙喉咙深之处,乃是巨龙全龙气汇聚所在之地。

骊珠在巨龙死后若不及时取出用特殊手法进行保存,很快便会消失在天地之间,如化清风。

这秦皇当年到底诛杀了多少条巨龙才得到这片宛如星象般的千百骊珠,他怀如此强大的实力,看来那卷轴中记载他一人杀万骑的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楚瞬召轻轻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去触碰其中一颗骊珠,此时那颗骊珠之中蕴含的气机被楚瞬召一扫而空。

汹涌如潮般的气机缓解了楚瞬召方才和赵皇后打斗时消耗的气机,体内的伤势开始有所缓和了。

既然他没法将这一大片骊珠都搬空,那么用拔苗助长的方式快速吸取气机,以缓解现在的燃眉之急还是可做到的。

楚瞬召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气机,抬头便看到远处那扇宏伟巨大的石门。

不远处这扇石门比楚瞬召在外面看见的皇陵大门还要雄伟巨大,当年那些大秦工匠是如何在地下建造出这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陵墓,之后灌入湖水将整个陵墓淹没。

楚瞬召在苏长燕找给自己的卷轴中得知,当年秦皇发动数万民夫花费了将近二十年才建好这座陵墓,可是建造陵墓的工匠民夫却一个都没有回家。

至于那些为秦皇建造陵墓的工匠名夫包括士兵却全部都消失了,看来他便是在陵墓建造之后,直接在这里灌入千倾湖水,将那些人们全部淹死在这里。

除了大秦公主之外没有任何知道陵墓在什么地方,皇陵位置之隐秘和手段之狠厉,果真是千古一帝才能做出的事啊。

他甚至可以想象陵墓后面的空间大得无法想象,高不知几尺深不知几许,面前这扇门巨大到甚至让自己生出顶礼膜拜的想法,像是只有神才有力量去开辟门后的世界。

楚瞬召和赵皇后对视一眼,随后迅速移开眼神,但心中依旧震撼。

楚瞬召拾阶而上的同时,发现这附近似乎发生过一场战斗。

他可清晰看见台阶上的剑痕,有的痕迹或许是斧头造成的,

千百年前便被人早就出来的东西,让他们这些后人面对时生出敬畏之心,甚至跪地沉默的想法。

赵皇后站在楚瞬召边,过了很长时间才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但心中的绪却依然复杂。

她以东皇钟之力化作一道光虹从庆国直掠而来,便是想杀死楚瞬召同时得到他体内的王息。

可在他的一番死斗之下两人坠入湖中,她现在见到了比东皇钟之力更为特别的东西。

在这片传说中在湖底掩埋了数千年的陵墓中,她越是看着那扇雄伟的大门越是觉得内心震撼。

她甚至想到三千年前大秦王朝最为强盛的时候,天下君王都跪在秦王的玉阶下膜拜的画面,

如今只剩下这个所谓的陵墓,一切的丰功伟业都被时间抹去了,不由得心生唏嘘。

大庆王朝……大秦王朝。

他们之间只相差一个大胤王朝。

两人通往巨门的路

还很长,不知不觉在沉默中暂时达成盟友关系,走了很久这才走到台阶的一半。

楚瞬召对赵皇后的忽如其来有太多的想法了,但面对这样一个女疯子还是沉默一点比较稳妥。

一句不合适的话和玩笑,她极有可能在这里对自己大开杀戒,到时候又碰到了什么机关就得死在这里了。

赵皇后的手掌上忽然出现了很明亮的光焰,这个举动可把他吓得不轻,但她现在现在似乎没有攻击自己的心思,而是让自己抬头看看。

楚瞬召顺着她手掌发出的光亮看去,发现台阶的两旁居然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壁画。

绘制这些壁画的线条笔直有力,每一根都如同手臂般粗大,古老苍凉。

楚瞬召甚至生出一种感觉,这上面的画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而是用剑刻出来的!

这些壁画十分巨大,只是上面所描绘的画面,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一副壁画上,他可以看见许多面目不清的人站在一面巨大的城墙上。

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剑,在城墙之外长着一些高耸入云的巨树。

战火在城墙下燃烧着,那些人似乎在和某种敌人战斗。

第二幅画面,和上一副是接在一起的。

巨大的城墙被攻破后,有几个年轻的少女双手合十互相跪着。

在她们头顶上,某种长着翅膀但很像人的东西伸出手要去抓她们,她们双眼流出血痛苦地哭泣着。

更多类似的画面出现在后面,仿佛将人间一切苦难都描绘在上面。

有人握着剑在战斗,然后咆哮着死去。

有人手无寸铁在奔跑,然后痛苦地死去。

有人死去有人活着。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中,每一幅画面里的人仿佛都在战斗。

撕裂的天空的大地,象征着诸神降临在人间的愤怒,而更多的愤怒在后面蔓延着。

这一切的画面仿佛走马观光般在楚瞬召眼前闪过,少年脸上的神渐趋凝,眉头微蹙思量着其中蕴含的信息。

他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某些他过去曾经看过的东西,某些他在梦中看见的东西,此时都被这副巨画连接在一切了。

最后一副壁画展露出来的信息十分简单,壁画里的幸存的人们搀扶着彼此的躯,对着天空高高举起手中的断剑,好像在宣告这场战争的胜利。

若是他们输了的话,是不是现在天下就没有人类的存在了?

他看着这幅最后的壁画,想起大秦公主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战争……那场被所有人都遗忘的战争……

他感觉自己的体在发冷,隐约间猜到一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

二人两人最终走上石阶,合力推开石门。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第四百零九章 两千年后的人间

楚瞬召早就猜到始皇陵里面巨大无比,但没想到像是有一个城市那么大!

他们两人推开那扇石门后,这个地宫四周石壁上的灯盏彼此亮起,整个地宫的面貌展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放眼看去都是用金子和陶瓷建造而成的楼阁大殿,在城市的外围有一圈水银河在缓缓流动着,金色和银色交织而成的光芒映入他们眼中,整个地宫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那个男人生前拥有大秦王朝所有的光荣,死后也一样继续享有这份荣耀。

两人慢慢走入这座城市,地宫四周的墙壁上绘着雕花金龙,怒目张须栩栩如生。

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高门朱楼和岿巍大门,玄青的屋脊和高大的阙楼,目光的尽头就是宏伟寂静的大殿。

千年之后,这座地宫真实地就像是随时会有人从道路的两边走出来一样,里面的一切都是仿造那座千年之前的皇城建造而成,带着巨大的庄严呈现在自己面前。

他站在这里仿佛可以看见当年那座被烈火吞没的城市,凄惨可怕的哭声穿越时空般传入他的耳中,带着难闻的烈火灼烧的味道。

正当楚瞬召打算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赵皇后却叫了一声,将他也吓了一跳。

赵皇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这时他看见了巨门下堆积着无数具白骨,每一具白骨的手中都握着兵器,深黑色的眼窝像是深渊般吓人。

他们似乎不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就在自己来这里之前,这个台阶上似乎经历过一场十分可怕的战斗,乃至门外便有许多的枯骨,地宫前的巨大石门上那些锋利剑痕,让他对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斗大可一叶知秋。

楚瞬召看着那些骨头心中自有答案,沉默不语。

赵皇后先前还叫出声来,可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此时的从容不迫,不由得心生羞怒,还有一些其他的感受出来。

楚瞬召有些无语地看着不辞千里来杀他的红衣女子,此时竟然忍不住地浑身发抖,怕死人就别来杀人啊,唉。

楚瞬召再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地面上那堆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具。

干透的血迹泼洒在青石地上形成红黑的斑点,这些尸体的死法极其可怕,几乎都是被人拦腰截断,或者失去了他们的头颅,身首异处地躺在地上。

楚瞬召早就猜到地宫里面会出现尸体这种东西,但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

他转声走了过去,抓住赵皇后的手臂刻意压低道:“不要乱叫,你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这地方是大秦皇帝的陵墓,要是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听我的话。”

“你干什么?不许碰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皇后不甘心地挣脱了他的手臂,楚瞬召忽然捂着她的嘴巴说道:“安静点,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你……”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赵皇后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将死者最后的呼吸一样。

然后她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她看见楚瞬召的眼神中居然出现了恐惧这种东西,这种恐惧随着脚步声的清晰被千百倍地放大。

她刚想说些什么,楚瞬召拉着她的手便跑了起来,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身后的一切,顿时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居然缓缓站了起来,瞳孔中升起幽蓝的火焰,迈着极慢的步子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死尸干瘦的手臂无法举起手中的锈刀,只能将武器拖在地上哐当哐当地前进着,姿势极为恐怖吓人。

赵皇后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大越国那种名为尸僵的玩意,据说大越国那边的巫女可以将黄纸符咒贴在死者的脑门上,让他们的魂灵短暂地从阴间回来,让死去的尸体重新站起来,听她的号令去行事前进。

更多的死者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地围向他们,干瘪的眼眶里升起幽蓝的光芒,像是极北之地的坚冰般寒冷。

赵皇后忽然心生怒气,挣脱了楚瞬召的手,抽出佩剑“红眉”一剑一气斩开了身后尸僵们的身躯。

名剑红眉何等锋利,斩开尸僵们的身躯就像是切开肥肉的热刀般简单,但那些被她斩断身躯的尸僵并未就此死去,而是继续在地上匍匐前进。

赵皇后迟疑了一下,楚瞬召的手又抓了上来扯着她往大殿跑去。

两人一路奔跑之间,更多的尸僵从街道两侧出现,想要围堵他们。

赵皇后心想既然武器伤不了你们,那么火焰总可以了吧。

她催动体内东皇钟的力量点燃的另一只手掌,对着尸僵泼洒出一道极长的光焰,被光焰沾染到的尸僵像是感觉到疼痛般退了几步。

熊熊烈火顿时蔓延起来,把周围的尸僵都点燃了!

赵皇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楚瞬召却对她大声斥责道:“你疯了吗?在地宫里动用火焰,你知不知道里面的地宫里面的阴气”

话还没说完,地宫不知什么地方开始爆炸了起来,眼中只剩下巨大的火云。

楚瞬召看着地宫里面的建筑被炸成碎片,焰流涌动的场面何其震撼。

现在整个大秦皇陵像是摇摇欲坠般,两人被爆炸造成的冲击波直接带向大殿,狠狠撞在一扇铜门前。

赵皇后扭头看着那些在火焰中爬出的尸僵,急促问道:“怎么办,他们好像杀不完一样?”

楚瞬召看着面前的铜门,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这扇门?”

赵皇后讥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来这传说中的秦皇陵?”

楚瞬召看着她理所当然道:“都怪你,我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你,唯一懂秦皇陵的人已经被你留在了岸边,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瞬召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道:“建议你还是不要这样做,要是我们两人死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千百年后会被人当成殉情的情侣。”

楚瞬召不再去看赵皇后的怒容,而是看着面前这扇铜门缓缓站起身来。

他看见那个大得惊人的锁孔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双手合十,口中传出的声音如铜钟大吕般洪亮。

在赵皇后的震惊视线中,他缓缓念出了那句惊为天人的铭言。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穹隆至极,神煌而终。”

太阿剑再度燃烧了起来!

此时此刻,那柄燃烧的巨剑再度出现在他手中,像是一道刺穿云霄的火炬。

他想也不想地将巨剑插入锁孔中,源源不断的热力灌入铜门之中,铜门立即变得赤红灼人。

楚瞬召插入几寸用力一拧,铜门大开!

狂烈的风咆哮着席卷而来。

大殿之内,每隔十步便能看见一个手持兵戈的俑人,夹道而立,怒目而视。

在俑人与俑人之间,都摆放着一具由黄金铸就而成的棺材。

楚瞬召一眼望去,面前的画面是那么古朴庄严。

棺材里面埋葬的人,身份究竟是何其尊贵。

楚瞬召和赵皇后毫不犹豫走入大殿,铜门随着关上,将他们和大殿外的尸僵分隔开来,他们暂时安全了。

大殿之内有五条过道,通往龙椅的台阶有九级,象征那九五之尊的皇权。

台阶下,俑人手持长戈。

台阶上,有甲士拄剑下跪。

两人没有再也没有理会那些黄金棺材,他们这辈子见过的金子已经够多了。

两人的目光慢慢从黄金棺材上移到大殿尽头那张龙椅上,上面坐着一个身穿黑金凤袍的年轻女子,长发及腰。

自秦灭之后,天下再无君王登基之时,黑袍加身。

那女子的绝美容貌让赵皇后这等美人也觉得自惭形秽,但女子好像是睡着了,雪白的脖子上甚至可以看见极淡的青筋。

正当赵皇后猜测那女子的身份时,楚瞬召却再也迈不开步子了,直勾勾地看着龙椅上的女子,顿时如遭雷劈。

大秦!

栎阳!

就在这时,太阿剑上镶嵌的那颗骊珠顿时焕发流光溢彩,整把剑不受楚瞬召控制般脱手而出,直掠龙椅!

黑衣女子的手臂缓缓抬起,直到太阿剑被那黑金大袖伸出的柔软手臂紧紧握住,王座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双眼骤放金光。

女子将太阿剑反手插在自己身前,看着楚瞬召,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两千年后的人间,真好啊。”

……

……

龙虎山贵为大庆王朝各门派之首,天师府的地位比武当道宗的牛鼻子道士,天禅寺的和尚们要高上不少,可惜地处偏远,山下之地并不繁华,时常有祸乱会发生。

这座山上越是冷清,越显得这座神山高不可攀,没有多少凡人气。

不过能住在这座山上的的人,称得上凡人二字的,也是寥寥无几。

山上冷清对那位姓张的大天师而言,反而最为舒心自在。

池中莲花金光灿灿,云海远观如水雾滚滚。

这位名为张玄德的男人乃天师府三大天师之一,常年身穿黄紫道袍手持拂尘,区别于一般龙虎山道士喜欢用盘别发髻,常年长发披肩配上那古板无笑的面容,即便是山上香客都不敢轻易攀谈问签,反倒是喜欢那位相貌俊美三尺风流的龙虎山小师叔张怀柔。

张玄德但比起那位嫡系出身的小师叔,身上的本事更加惊为天人。年轻时曾和上代老天师坐地论道,曾骑乘云龙前往大庆皇宫,二十三岁那年手握天雷力战南陆影月教八百教徒,最后还杀死了一位大教宗,一战扬名南陆诸国。

这份天赋能力甚至比上一代那位证道成仙的老天师更是要高上不少,面对这些年诸国各派皆有横空出世之人情况下,他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大庆朝野上下无人不惧怕这位龙虎山大天师。

他一生没有婚娶,捡到女儿的时候,是在十五年前。

他还记得那个龙虎山上大雪纷飞的夜晚。

他那天心血来潮想要下山温一壶白酒喝,也就是那个夜晚,他遇见了那个被人围攻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持三尺长剑,起手出剑,剑气冲天,立足之地剑痕纵横。

那一晚,漫天大雪被剑气震颤击散,男人抱着怀中婴儿不再隐含杀机,抬手杀人,剑峰开路。

他看着男人将无数身穿黑袍之人接连腰斩,咆哮屠戮之声响彻整条小路。

直到霜雪冻结,鲜血干涸,男人看着遍地的尸体仰头倒地,大笑而亡。

但还有不少敌人活着,有人见男人握剑倒地那一刻,便冲了上去打算抢走男人怀里的女婴。

一道天雷滚滚直下!

张玄德踩着遍地焦尸走向了死去的男人,看着他怀里被冻得满脸通红的女婴,静默无语。

他知道若是在这里继续留着,被人看见便会招来祸端,最后带着男人怀中的女孩和男人手中的剑,返回龙虎山上。

女婴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彰显她名字和来历的信物,反倒是那把被他带回来的剑上,剑柄处刻着“虚守”二字。

影月教教徒由高到低分为“天藏”、“虚守”、“空明”、“听启”四个阶级。

自己当年杀的那个大教宗便是“天藏”级别的人,这个席卷南陆诸国的教派曾被诸国发动大规模灭绝行动后,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依旧是以勃勃生机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龙虎山也好,武当山也好,他们毕生都是在和影月教的敌人作战。

他们的教徽是一条三个头的黑龙,砍了他们其中一个龙头,还会长出第二个来。

张玄德他不免猜测,这个死在山脚下的男人就是影月教的教徒,至于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女婴或许也和影月教有关系。

而那天晚上追杀男人的人,再也没有在龙虎山山脚出现过,连同那天晚上死去的尸体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婴一开始闹得很厉害,什么都不吃什么,任谁去抱她她都会哭,除了张玄德。

他想了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长生。

可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身上没奶,便带着她下山去找那些家里刚刚生了孩子的妇女,为她讨一口奶喝,后来他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师兄师弟笑话。

这个面对数百影月教教徒依旧无所畏惧的年轻男子,第一次因为一个孩子觉得生活如此焦头烂额。

他学着如何去为她换洗尿布,如何唱歌哄她睡觉,每天还得下山找妇人为她讨奶喝……

一个掌握强大力量之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很傻,但他看见女婴熟睡后的可爱圆脸时,觉得这一切又是值得的。

最后,连老天师也却劝他将那个女婴送下山去,以他们的威望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找一个家并不难,向来不拘言笑的他第一次对所有人发了脾气。

那一天,所有人都可以看见数道深蓝色的天雷贯穿云层直劈龙虎山,仿佛要将这座山劈开一样。

年轻男人悬空而立宛如神仙,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便是开天之雷,至今天师府上还有人记得他那天的金刚怒目。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提将女婴送走的事情,那个孩子每天喝着他用羊奶熬制的米粥,一天天地长大,性子极为听话,经常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怔然地看着云海翻滚的画面,不哭不闹。

有一次,她抱着张玄德的拂尘和他一起坐在莲花池边,一边摇晃脚丫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咱山上有仙人吗?”

张玄德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宠溺道:“有啊,仙人经常都在偷偷看着你。”

“要是我向仙人许愿的话,有用吗?”

“为什么一定要向仙人许愿呢?你自己和自己许愿,然后去做成这个愿望不行吗?”

张玄德将她抱了起来,以额抵额,笑容温柔。

小长生的目光依旧澄澈,看着她的养父声音有些颤抖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我的亲生爹娘啊?山上的人都说你不是我的亲生爹爹,是有人将我送来龙虎山的,他们以后会回来接我的吗?”

莲花池上白雾缭绕,两人皆是无言。

之后她说了些什么东西,自己到现在都忘记了。

只是记得,她最后好像哭了。

她觉得龙虎山上不是她的家。

他何等感同身受,因为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的,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当时被师傅领进门后的他心想,现在自己终于有了家人的话,以后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们。

他动作轻柔地替抚起她的额发,替她擦去泪水,柔声安慰道:“他们不会来接你的,可心里不要埋怨他们,等你长大以后,我会带你去找他们的,好不好?”

小长生这才破涕为笑,轻声哽咽道:“那在我回去前,我就喊你一个人爹爹好不好?”

自从第一次被师傅牵进龙虎山后,张玄德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亲人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婴现在也长成了身材窈窕的少女。

但张玄德还是和过去一样喜欢坐在天师府的莲花池边看着莲花发呆。

女儿现在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黏自己了,看着她和自己小师叔成天在龙虎山上出双入对的样子,倒有些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他一个坐在这里看莲花,心里可是寂寞得很啊,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男人叹息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突然之间,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脸色剧变,猛然抬头往北望去,右手轻握的拂尘猛地颤动。

他死死地盯着天下以北,脸色震惊地无以复加。

自从上次妃子关之后,这道大秦王气再度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隐约有形成气运之柱的征兆。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脸色颓然道:“上次是一个人……这次是两个了……这大秦王朝果真是死而不僵。”

他看着莲花池里某一棵缓缓绽放的紫金莲花,这颗莲花比起其他的莲花小上许多,但是绽放出来的黄紫之气更为浓郁,大抵有并蒂而吞的趋势出现。

他轻声呢喃道:“我明白了……黑衣兴秦,祸胤乱世……不妙,真的不妙啊……”

张玄德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紫气北来。

第四百一十章 天师下山

龙虎山下,细雪城。

张怀柔没有学自己的师傅般穿着黄紫长袍手持拂尘,倒像个远游江湖的年轻剑客般青衫佩剑。

当下这位龙虎山小师叔一脸惆怅地看着面前的素裙少女,言语之中满是犹豫,“长生,别买那么多衣裳了,一会上山被师傅看见后,又得被他骂你花钱大手大脚的了。”

素裙少女龇牙道:“今天才花了三百两银子有什么问题?!你是不知道大庆朝廷给我们龙虎山每年送多少银子来啊?我给你买了一套衣裳,自己买了八件裙子,中午我们吃了一顿好的的,一会去胭脂铺看看有什么东西好玩的,反正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

张怀柔顿时无言以对。

张长生掰着手指,心里打着小算盘道:“小师叔,你说山下那些玉佩怎么那么贵?我们是不是被那黑心老板给骗了,算了,本仙子不和他计较。我打算偷偷塞一个到我爹的道袍里,给他一个惊喜!”

张怀柔替她拎着那些沉甸甸的衣裳,除了衣裳之外还有一些小女孩的发簪和首饰。

今天自己带她下山玩了一整天,看得出来她玩得很开心。

张长生一路上笑意莹然地挑选那些裙子和胭脂,脸上的酒窝从下了山后便一直存在着,看得张怀柔一阵怦然心动。

她雀跃地搂着张怀柔的肩膀,格外开心道:“小师叔!小师叔!我们晚上去什么地方吃顿好的?”

张怀柔回过神来,面对张长生柔软稚嫩的侧脸,女孩明媚的五官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如那盛放的蔷薇般让人格外怜爱,让他又有些看呆了。

张怀柔想起自己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银子,忍痛道:“吃吧吃吧,等吃过晚饭之后就得回去了,要是晚了回去的话被师傅知道可真的要生气的。”

她撅起嘴巴,顺带白眼,一副不为所动祸国殃民的样子,说道:“小师叔,你就那么怕我爹啊?”

废话!龙虎山上下谁不怕你爹,几年前自己和师傅去对付那些在辟州出现的影月教教徒时,自己可是亲眼见过师傅背挂雷河的模样,比起那天神下凡的架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轻声叹息道:“怕师傅才会对你好嘛,要是一会吃完饭后银子不够付了,我就亲自给店家洗碗行不?”

她还是搂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咕哝道:“要洗我们一切洗,不如爹又说我欺负你这个小师叔了。”

少年点了点头,替她拿稳那些胭脂水粉和衣裳,心想真沉啊。

张长生一下跳到他面前,背着手,展露笑颜道:“小师叔对我最好了。”

张怀柔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没吃她这一套,心想今天陪她出来玩也玩得差不多了,钱囊里面的银子应该还可以带她吃一顿好的,接下来一个月说不定就得吃土了。

过了今天也不知道要下山替人做多少场法事才能赚回这些银子,他心如刀绞地想着,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张长生反倒是心情极好笑眯眯道:“有钱的感觉真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严肃叮咛道:“这些衣裳回去后先放在你的屋子里,我每天早上去找你换衣服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这些衣裳是我的,记住了没?”

张怀柔憨憨笑道:“要是师傅问起来该怎么告诉他?”

她继续翻了个白眼道:“真是笨死了,就说你是给山下的小狐狸精买的,他就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了。”

张怀柔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街道上的人群汹涌起来。

张怀柔像是感觉到什么,拉着张长生的手退到后面去。

细雪城的街道上,人群都让出一条道路,给那位身穿黄紫道袍的中年男人弯腰点头。

“见过天师大人。”

“见过天师……”

“哇,我是第一次见龙虎山上的天师哎。”

天师下山,佩剑而行。

张长生看见那中年天师慢悠悠走了过来,心想这下子可麻烦了,但眼睛是笑成月牙般。

少女一路小跑过去搂着他的手臂,亲热地喊了他一声爹,张怀柔看见师傅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时,连怎么走路似乎都忘记,双腿在忍不住打颤。

天师大人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后,带着她慢悠悠走到张怀念面前,看着双手拎着一袋胭脂裙子,腋窝下还夹着两条崭新马裤的嫡传弟子时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张玄德转头看了看女儿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时,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张玄德抬手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犹豫道:“师傅有些事情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龙虎山的时候,你要看好长生,别让她又闯什么祸了。”

张怀念用力点头道:“放心吧,师傅,一切有我。”

“爹爹要去什么地方,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张长生使劲地摇晃着他的手臂,天师大人扬起一丝罕见的微笑道:“长生乖啊,爹回来给你和师兄带礼物,这次要去的

地方很远,可能好几天都回不来。你一切都要听你师兄的话,别乱跑了。”

张怀念小心翼翼道:“师傅,出什么大事情了吗?要不要和师祖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和您一块去?”

张长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像是七师兄三师兄他们打起架来可厉害了,要不把他们喊上一块去?”

天师大人眯眼笑道:“不用了,爹只是去摧毁一样东西而已,要是不打架的话……最好不过了。”

张长生唉声叹气道:“唉,爹你快走吧,早去早回啊,我和小师叔在山上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养个女儿最好了,又暖胃又暖心。”

张玄德握着腰间的符剑,这把五年不曾出窍的符剑,里面的剑气早已满溢,出剑之时必见长虹。

他抬头眯眼望北,笑问道:“大秦又如何……本就是不合时宜的东西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活着,就让我张玄德一剑斩断你大秦王脉,也算是尽了大庆对龙虎山的情谊了。”

这个身穿黄紫道袍的中年男子身边有雷光缭绕,周身气机顿时暴涨,雷电齐鸣。

一时间天地变色,他整个人如同一道雷柱般拔地而起,最终化作一道雷虹破云而出,消失在云海之上。

城里百姓看着大天师离去时留下的破空轨迹,背后都被汗水浸透了,心想天师大人果真是真神仙。

九天之云滚滚直垂。

人间之人拔地而起。

张长生天上那道久久不散的电虹,隐约可以听见雷鸣之声,对着张怀念喃喃道:“小师叔,你以后会不会和爹爹一样厉害啊?”

少年久久不愿收回视线,一时间皆是无言。

“或许……可能……吧?”

……

……

地宫大殿内,楚瞬召看着那身穿黑金凤袍的年轻女子,自觉地心底发颤。

赵皇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轻轻撇了一眼赵皇后,轻启檀口道:“楚瞬召,你不该将她带来这里的,她身上和你一样带着神兵,而且正是那险些将你害死的东皇钟!”

楚瞬召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皇后问道:“东皇钟?!为何东皇种会在你身上?你和燕莽那边到底有什么关系?”

赵皇后愤怒地抬起手臂,光焰再度从她手中凝聚,咆哮道:“无可奉告!”

她的手掌还未落下,大秦公主轻挥手臂,一道无形的气机猛地砸向赵皇后。

这一下硬生生打断了她体内即将喷涌而出的力量,让她倒退几步口吐鲜血。

凤袍女子猛然翻转手掌,气机形成剑状彻底贯穿赵皇后的胸口,随后她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将赵皇后的身躯甩出大殿,坠入那条由水银组成的暗河。

杀人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楚瞬召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变成惨白,听着赵皇后带着不甘的咆哮消失在汹涌澎湃的水银河中,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这就死了?!

就在赵皇后坠入水银暗河中的后,大秦公主转头对楚瞬召眯眼笑笑:“好了,现在麻烦的人已经没有了,我可以慢慢跟你讲述那个故事了。”

楚瞬召目瞪口呆,那个在湖边险些将他杀死的赵皇后,就这样被她一招杀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让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楚瞬召脸色苍白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威严像是山一样压着自己。

她的身材和苏长燕相仿,黑金凤袍穿在她身上十分合身。

这件黑金皇袍是按照大秦服装的样式制成的,比起他们现在的大袖要宽上不少,皇袍身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在赤色的浮云间升腾而起、

凤袍上的凤凰是那么地栩栩如生,像是随时会撕裂皇袍凤鸣冲天,比起楚瞬召那件胤皇御赐的纯白鹰袍相比不知道要精细多少。

少女体态修长纤细,黑金凤袍穿着她身上却没有任何违和感,身上带着一股古意的威严。

她背靠龙椅如那高高在上的大秦君王般,此时这双柔美的凤眼正在静静看着他,握着太阿剑慢慢从龙椅上走了下去。

楚瞬召抬起头与她对视,感觉她眼中的目光不属于像她这样的妙龄少女,而是属于百岁老人,苍凉且平静。

楚瞬召生怕自己的下场和赵皇后一样,便慢慢平稳住心神,看着大秦公主脸上浮现出那抹男女通吃的招牌笑容,让自己显得更加诚心诚意一点,轻声说道:“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姐姐?”

大秦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静默无语。

楚瞬召看着那位仿佛踏莲而来的年轻女子,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即便亲眼见过天下美人的他还是忍不住低低赞叹一声。

女之身上那件尊贵至极的皇袍将她美好的曲线勾勒出来,若非皇袍下那高耸胸脯强烈的展现出她的女子的身份,就那张雄雌

难辨的绝美面孔来看,根本就不需要化妆便能搭台唱戏扮演俊俏小生。

那双凤目是自己看过最好看的眼睛,里面仿佛含藏着漫天星辰般,深邃且悠长。

她踩着遍地黄金名剑朝着自己走来,身后是那张古老的大秦龙椅,直到她站在离自己不足五步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

楚瞬召看着这样的让他措手不及的美丽,轻轻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她一样。

“姐姐……你喊我老奶奶都已经喊年轻了。”

大秦公主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楚瞬召,轻声喃呢道:我还以为你差点会错过进入陵墓的时间,一切都刚刚好,真是天不绝我大秦啊!”

“你在说什么?”

楚瞬召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她的胸口抖动了起来,吓了楚瞬召一跳以为是什么用来杀他的强大武功。

楚瞬召看见一条银蓝近白的小鱼从她的乳沟里钻了出来,在空中摇摆着尾巴如草鱼游湖般。

这条蓝白色的小鱼长得酷似锦鲤,但嘴巴极大,嘴边有两根长须,扑打着如蝴蝶翅膀般的鱼翅,围绕着大秦公主转动,像是小狗遇见主人般扬起脑袋摇晃着尾巴。

“这是……什么东西?”楚瞬召好奇道。

她脸色平静地解释道:“天下仅存的一条北冥之鲲,以龙为食,成年之时,可吞江河日月星。”

楚瞬召一脸不信道:“比我院子里养的鲤鱼还要小,你跟我说这玩意可以吞龙?”

这条冥鲲似乎可通人言般,嗖地飞向楚瞬召,长大嘴巴发出一声咆哮,听起来像是幼犬的低吠般。

楚瞬召看着它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这玩意也能吞龙?

大秦公主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它吞龙了。”

小冥鲲觉得楚瞬召根本不相信它的能耐一样,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张开嘴巴,一座高约一丈的青铜将军俑给吞了下去!

楚瞬召只听见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金属碎裂声,那一具青铜人俑便消失在冥鲲的口中,只留下一地的青铜碎块,大部分的青铜都被它给吃下去了。

楚瞬召的神色顿时凝固在脸上,满目震惊地看着这条居然可以将一具将军像在瞬息间给吞下去银白小鱼。

楚瞬召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冷汗,看着小鱼对着自己张大嘴巴慢慢飘来,吓得他躲到了大秦公主的身后,声音颤抖道:“快让它走开!你这条鱼哪里找来的,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大秦公主笑笑,摊开手掌,冥鲲灵性地游到她的掌心之中。

她轻轻抚摸冥鲲的尾巴,柔声说道:“我曾经独身一人前往极北之地的冰原,在一头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巨鲲腹部探知到它的存在,便将当时还是灵胎的它挖了出来,在我游历人间的时候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当成宠物般来养,就在当年我被人追杀到皇陵之前之前它为了救我被数百武道高手围攻至重伤,我便将它带回了陵墓,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它居然还活到现在。”

她将额头抵在冥鲲身上,轻声喃喃道:“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我都还活在人间,真好啊,扶苏。”

楚瞬召哭笑不道:“这条鱼还有名字?”

她眼神黯然道:“我本来有个哥哥名为扶苏,但在出生没多久就死了……后来才有了我这个大秦公主,于是我给它取名叫扶苏。 ”

嬴栎阳看着楚瞬召那一脸震惊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表情,名为扶苏的冥鲲带着得意洋洋的目光看着他,在两人之间微微后仰来回游动,好似这片天地就是它所处的江河一样自在。

大秦公主忽然说道:“那颗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小冥鲲上下摆动鱼尾,看着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楚瞬召犹豫了一下。

大秦公主说道:“没关系的,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嬴栎阳说罢冥鲲这才缓缓张开嘴巴,口中焕发出一丝可以和日月争辉般的光芒,像是宝石之类的东西藏在它口中。

嬴栎阳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幸好放在你身上了,否则就要落到别人的手中了。”

她从冥鲲口中取出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张开嘴巴吞入自己口中,这才看着楚瞬召眯起眼睛说道:“这大秦陵墓里面有什么东西你想要的,尽管带走,算是我感谢你将我带回来这里。”

楚瞬召那原本悬着的心忽然放松下去,既然她都开口让自己拿东西,想必也不会伤害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大秦皇陵里的宝贝绝不止金子银子,作为胤国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秦皇陵,若是搬了一堆金子出去的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大秦皇陵何等机关精妙,楚瞬召在这片深不知几尺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空气的稀薄,而且自己刚刚进来那接连合拢的石壁如今还能使用,不得不得说前人的本事的确是鬼斧神工。

大秦公主回到龙椅上闭目养神,楚瞬召也不去打扰她什么,就在大殿里面东摸西寻。

像个搬财小鬼一样。

第四百一十一章 神话

楚瞬召在人俑方阵中来回探索着,他发现那些人俑手中握着的大戟抹去浮尘后仍旧是崭新发亮。

如今的胤国铁骑倒有些当年大秦铁骑横扫天下的影子存在,而且胤国兵制武器许多方面都是秦人留下的遗迹,他们在战场上使用的透骨枪与大秦长戟相比,大秦铁戟的重量明显重上不少,即便穿透力却和透骨枪一样强,但杀伤力却是透骨枪难以比拟的。

大秦武器兵制在那个时代实在是高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比起许多战国诸侯们喜欢穿戴的犀皮甲,大秦骑兵使用的蜂刺镞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的皮甲洞穿,可他们使用的圆头箭根本无法洞穿大秦铁铠,谁强谁弱立马高下立判了。

武器上的先进可不是一兵一卒可以弥补了,当年大秦始皇可以横扫**荡平天下,和那些出色的墨家巨匠也有很大关系。

楚瞬召慢慢拾起一把泛着铁青色的长剑细细打量,手中在长剑的边缘细细摩挲着,轻弹剑身发出的声音高亢如鹰鸣。

剑身上的符文和剑身组织融合得相当稳定,他看着面前这块如此美丽且危险的金属,下意识地吐出一个词语。

“陨……神钢剑?”

大秦公主双手置腹,轻移莲步向他走来,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长剑语气平淡道:“北域诸国都带着大秦文化的精髓,西临便是继承了大秦的铸剑神术,便是你们现在所谓的陨神钢剑。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锻造陨神钢剑的金属就是普通的青铜,但铸剑师会在炼制过程中凝聚心魂,将其捶打在剑胚,才能使这些剑变得特殊,比起寻常的剑更加轻盈坚韧且难以折断。”

她弯腰拾起一把落满浮尘的古剑,在楚瞬召的震惊中用力一弹,古剑立刻折弯,但下一刻又变得挺直起来变成一团虚幻的剑影。

“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们会用龙焰来提纯金属中的杂质,比你们现在的陨神钢剑更加锋利且轻盈,不过我们当时没想这要把飞龙变成武器,那个叫赵公明的男人的确有想法,否则大秦的历史或许真的有机会往后再推三千年,你要是喜欢的话,都可以将它们带走,别嫌少。”

楚瞬召摊开双手无奈道:“你说陵墓里面的东西任由我带走,可我连个书箱都没带下来,我又没有般海移山的本事,该怎么带走?”

她听后轻轻抚摸着自己腰间的玉带,解开袍带将玉带缓缓取下递了过去。

楚瞬召没有在意她腰间若隐若现的美好春光,将注意力放在那条纯金玉带上。

整条玉带上总共有九个金格且均匀镶嵌着五颗玉石,上面的墨绿玉石散发出极淡气机。

“楚瞬召,这条玉带你戴在身上,算是我们的见面礼吧,在千年之前,我曾经杀了一个号称可以撒豆成兵的道教真人,在他死后摸出来这条玉带,虽然我不知道玉带的来历,但玉带上镶嵌的每一颗玉石都蕴藏着一个气符,只要你灌入气机开启气府,便可以里面可以储存任何物品,即便是活物。”

楚瞬召不免心神大震,眼神炽热地接过大秦公主递来的玉带,要是这样的话他可以将大秦皇陵里的宝物全部搬回去胤国,与其将这些宝贝留在地底下无人问津,为自己所用岂不是更好!

楚瞬召按照她的指示戴在自己的腰间,打算开启玉带里的气府,将墓穴中面那些金闪闪的宝贝全部带回去。

嬴栎阳看着楚瞬召那两眼放光的眼神,忍不住讥笑道:“往大殿里面走进去就是藏金库了,里面的金子珠宝堆积如山,你要不要将那些金子都带走?”

楚瞬召笑笑道:“金子就不带了,将那些能在日后的战斗中保命的符甲宝剑带走还差不多,反正金子藏在这里又不会有人偷,以后有得是时间机会来拿金子。”

大秦公主笑道:“希望你还有机会来这里。”

楚瞬召把玩着手中的玉带,颇有官员下村巡视百姓的样子,好奇地看着大殿的四周,问道:“大秦始皇最宝贝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啊?”

大秦公主冷笑道:“就站在你面前了。”

楚瞬召忍俊不禁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不过他也挺宝贝你这个女儿的,身为君王居然敢点燃满城狼烟知为哄你一笑,我要是有了女儿的话可不会做那么傻……”

眼见她的笑容愈发浓郁,甚至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楚瞬召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改口道:“要是以后我女儿有你一半漂亮的话,别说点狼烟了,上天摘星下海揽鲸我这个爹爹都愿意为她去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指着大殿的后方没好气道:“大部分的大秦遗物都给项羽占了,在你左手边那个石室里有一堆库藏法宝,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大殿后方就不用去了,那里都是墨家工匠为皇陵建造的运转大阵,那些东西你我都不懂估计也没什么看头。”

在楚瞬召拿着玉带大肆搜刮宝物的同时,大秦公主再没有回到那龙椅上坐着,而是凝视四周的黄金棺材和人俑,眼神流露出穿越千年的空虚。

楚瞬召将那些喊不出名字的大秦宝剑都纳入囊中,他虽没有遗传皇帝老子那那股疑神疑鬼的劲头,但好奇心可不是一般地重,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极度富有考察精神,捡到什么没见过的东西都去问大秦公主,她也耐心一一解答,没有楚熏给自己讲道理那般蛮横劲,语气平静地有点像是和古寺老僧般。

大秦公主看着地宫大殿的目光有些温柔祥和,至于太阿剑现在被她插在龙椅之前,如定海之针一样光彩四溢。

这把凡人握着便能屠神的巨剑被她握在手中的感觉有些违和,但楚瞬召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使用起太阿剑会比自己更加得心应手?

楚瞬召拾起一把金光流溢的宝剑缓缓放入玉带气符中,头也不扭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是喊你虞姬……还是

栎阳?”

她闻言道:“虞姬也好,栎阳也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东西了……”

楚瞬召忽然乐了,咧嘴笑道:“现在的天下应该已经没有人姓嬴了,要不你跟我姓吧,我帮你想一个名字。”

嬴栎阳冷笑道:“你拿够了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看在你将我唤醒的份上,里面的东西你一件都别拿碰!”

直到最后一块玉石气府再也无法纳入任何物体,楚瞬召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那我就喊你栎阳吧。”

大秦公主不置可否,楚瞬召目光落在那些黄金棺材上,问道:“既然是大秦皇陵,里面放一具棺材还不够吗?干嘛在这里摆那么多具棺材?”

楚瞬召边说便拾起一把青铜匕首,打算撬开那些棺材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能找到什么样的宝贝。

大秦公主伸手拦住了他,说道:“不要打开那些棺材,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棺材里面躺着的人是天下王朝千年以来的身怀王息之人,即便他们死去多年可身上的王气犹在,在我行走人间的千年中,我每得到一具君王尸骸便会返回一次秦王陵,将他们安葬在这里用他们的体魄来豢养大秦王气。”

楚瞬召点了点头,问道:“既然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返回这里,那外面的尸骸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一进来他们便活了过来攻击我和赵皇后?”

大秦公主将手放在棺材上,声音沙哑道:“知道为何我的肉身在陵墓中,可元神却附在太阿剑上吗?”

楚瞬召何其聪慧说道:“你……是不是被什么人追杀了……”

大秦公主说起话来没有一点拐弯抹角,直来直言道:“幸好你不是个蠢人,否则我也没法再度回到地宫这里了。”

楚瞬召苦笑道:“这还真是过奖了。”

楚瞬召只是刚好想起地宫大门外那些深如沟壑的剑痕和堆积成山的尸骨,他也是使用过太阿剑的人,自然是知道太阿剑的破坏力有多么惊人。

楚瞬召在妃子关的时候曾经用太阿剑做过一剑破甲九百八的壮举,除非是西临剑神那样的猛人,若是他的话也只有靠着这把剑中王者才能发挥出这样惊为天人的效果。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你自己看吧。”

她忽然踏前一步捧着楚瞬召的脸庞,这个亲密的动作可以让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但奇怪的时这个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身上没有那股难闻的尸臭,反而带着一股像龙涎香的古香。

嬴栎阳身上的体香像是清水一样漫过自己的鼻腔,让他昏昏欲睡,她轻轻捧着楚瞬召的脸蛋,便这样以额抵额。

楚瞬召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眼前的景象由彩变黑白,如同在许多梦境之间穿梭而过般,但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身处何时,身处何地,身见何人。

他像是进入了她的记忆之中,在那份记忆中,他看见大秦公主被人追杀的场面。

他看见她手握太阿剑且战且退的样子甚是狼狈,追杀她的那些人周身气机翻滚极为强大,皆是身穿黑袍手持刀剑之人。

大秦公主在陵墓中和他们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数千人在地宫的门前围杀这个少女,最终被她杀死了他们所有的人,血肉翻滚人头落地的场面何其骇人。

在最后的画面,他看见大秦公主拖着破碎的肢体,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上的龙椅。

她坐在龙椅上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将元神注入太阿剑中,直到这把剑变成一道赤色的流星突破大秦皇陵,消失在天际之中……

画面直到这里便消失了,他面带震撼再度看见了大秦公主的脸。

嬴栎阳明艳如花此时带着笑容,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何我的身躯会在这里,可元神却附在太阿剑上了吧?”

楚瞬召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道:“你在太阿剑里的失去肉身的时光,一定很难熬吧?”

她笑如夏花道:“恰恰相反,距离我那次被人围杀后,在我感知中过去的时光大概也就是过去了不到一个月,比起那千年在人间游历的旅程,还算是过得快了。山中度一日,人间一甲子,大抵也是这样的感觉了。”

楚瞬召顿时无言以对,有些艰难道:“那追杀你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来的?”

她轻声叹息道:“我说过了,有些记忆我已经模糊不清……不知为何他们知道了我千年不死的秘密,包括我是大秦公主的身世,便一路追杀我来到大秦皇陵,就是想得到传说中的不死药。”

“既然那些人都被你彻底杀死了,那外面那是尸僵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一进来他们就攻击我?”

“那些尸僵是我安置在这里守护这片陵墓了,既然你有本事找到这片陵墓了,想必那些尸僵也没对你造成太大麻烦。”

“麻烦可大了。”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想起那些拖着武器杀来的尸僵们,现在还是一阵后怕。

嬴栎阳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楚瞬召眼睛问道:“如果我现在把不死药拿给你,让你吃下去和我一样长生不死,你愿意吗?”

楚瞬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这玩意送我都不吃,我父皇说过生而为人,死而为鬼才是人间大道,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变老死去,可自己还活在人间如孤魂野鬼般,这种生不如死感觉,很好玩?”

大秦公主笑而不语,楚瞬召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改口道:“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

她再次展露笑容,赞许道:“看来我这次真的没有选错人,你很好……很好,你比我这千年来见过的许多人,加起来都要好。”

楚瞬召哑然失笑道:“言重了。”

她一笑置之,继续说着过去的事情,“不死药的功效只在于无伤不死,若是我被人砍下脑袋或者贯穿心脏的话还是一样会死去,他们当年重创了我的**让我濒临死亡,但是却低估了我的手段,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元神附在太阿剑上,离开了这个陵墓去寻找新的宿主,肉身则留在这皇陵里借着陵墓中的王气休养生息。”

“就在我附在太阿剑这段时间里,这把剑不知道换了多少轮持剑人,也只有那样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醒来,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沉睡,可那些持剑者最终都因为滥用这把剑的力量导致死去,这让我也感到无可奈何。后来不知人间过了多少年,王朝更替了多少个,我才遇见了苏顺天,并且将过去那场被人遗忘的战争告诉他,希望他能为这场未来即将降临人间的战争去做准备。”

“他答应我会为我铸造三千万把陨神钢剑,我也答应让他去做那天下之君,对于如何让他去一统天下,我自有办法。”

她心有不甘地说道:“我本该让他早点带我来大秦皇陵这里的,可惜他一直不敢接受太阿剑的力量,否则也轮不到你们胤国人抢走他费劲心血为我建好的剑库,现在剑库里的一切已经被你们拿去武装士兵了,我和他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想要打赢他们的话,陨神钢剑便是最基础的武器之一,也只有这种带着人之心魂的刀剑才能将他们杀死,时间已经不够了……可你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楚瞬召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就知道西临王不是天下人口中说的疯王,只是要为这场战争准备的东西实在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在这场战争的后面……有着天大的纠葛。

楚瞬召声音有些沙哑道:“那场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抬手按在他额头上,楚瞬召顿时紫瞳变白瞳。

数度睁眼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了一道光芒在自己眼前凝聚形成巨大的光幕,将那场战争的一切都展露在他眼前。

在一片浩瀚无边的冰原上,四周都是雪白泛蓝仿佛刺穿天空的雪山。

天空只剩下一种铁青地流淌着火焰的颜色。一颗耸立在冰原之外的参天巨树。

数以万计的的枝条蔓延了整片天空,每一根纸条上结着乳白色的果实,上面结满厚厚的冰霜。

整面城墙就像是一块从雪山之下取出来的巨冰,莹白如玉,城墙上篆刻着早已失传的铭文,在阳光照耀下更是显得光彩夺目。

这面城墙就这样以人间最夸张的姿态屹立在天地之间,可谓气势巍峨。

天上地下,四方八荒。

遥遥望去,即便在百里之外仍旧可以看见城墙呈现出灰蓝色,仿佛将这片天地牢牢撑住一样。

何等之高,何其雄伟。

城墙之下枯骨满地,城墙之上无数的黑影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高高举起手中燃烧的长剑。

举目望去,如煌煌火海。

城墙之上,有人擂鼓,有人举剑,有人咆哮。

无数的声浪汇聚在一起,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震碎般,

更多的巨树从冰层的深处腾起,巨树之上的果实开始疯狂摇摆,那些长着血红双翅的苍白人形撕裂了果实的膜层,从果实中展翅而飞,如群蝗过境般笼聚在城墙之上。

它们生来就是要撕碎这个世界的。

一道道光柱降临在城墙之外,那一刻仿佛天地随着变色,极为可怕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

当那些光柱降临在雪峰之上时,竟硬生生压跨了半座雪山。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此时迅速崩塌下去。

那些光柱中隐约可以看见和人一样的影子,犹如神明一般带着无法言语的威严。

他们还有这面城墙在撑着。

沉浑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高高升起。

“死战守城!”

此时此刻,在这座仿佛屹立在世界尽头的城墙上,出现了令人无法忘记的一幕。

数万高举火剑的英雄,挥舞刀剑飞掠而去。

城墙上下,剑气纵横。

人就像是扑火之蛾般。

天地之间直接下起了一片血雨!

浩瀚无尽的气机涌动遮蔽天日,无尽的天雷倾泻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炽热的地火冲破地面,狂风张着血盆大口从天而降,数万人在一瞬间死去。

往后八千年,再也看不见这样残酷苍凉的战争。

城墙之上,万人持剑。

城墙之外,群魔乱舞。

没人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直到城下的尸体堆积成高山,鲜血像是暴雨般滴打在城墙上缓缓流下,最终汇聚成小溪,变成血色的雾气重新回到天空中,整片天空都是由人的鲜血染红。

当那面城墙轰然倒塌之后,

当城墙外的参天巨树全部被砍断之后。

当最后一把染尽鲜血的刀剑断折后,

当幸存者沐浴着英灵的鲜血欢呼高歌后。

时间,终于开始了。

这一天,被称为新时代。

楚瞬召看着眼前消失的画面,泪流满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何为毁天灭地的战争。

第四百一十二章 雷河下,大风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传说道教真人可入梦逍遥游天地,可观过去可预先知,美曰其名逍遥神游。

逍遥神游即指拥拥有预言质的梦境能力,这些梦也被称为“启示”或者“视野”

但“启示”和逍遥神游却不一样,出现“启示”现象的人在天下王朝数不胜数,这些“启示”充斥着象征的画面,甚至隐喻着即将发生的事,但“启示”的含义并不准确,但一旦经历便会发现与梦中的相差无异。

拥有逍遥神游能力的人极为稀有,但天下王朝中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多数会被人视作疯子或者巫婆烧死在木桩上,他们可以看到过去发生过的事和未来即将出现的影像,这就是所谓一梦逍遥游天地,甚至可以遇见自己死去那一刻,这就是所谓一梦逍遥游天地。

嬴栎阳也拥有逍遥神游的能力,这份能力在她上体现得极为高级,她可以甚至可以让其他人也看见过去发生的事,正如现在楚瞬召所看到的一切。

许久,楚瞬召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嬴栎阳喃喃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大秦公主缓缓说道“在神代时期,他们才是这片天下的掌握者,我们只是被他们好奇糅杂出来的东西,曾经天地万物皆处于他们的控制奴役之中。”

“可“人”这种东西,展现出来的潜力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不甘被随意被他们支配践踏,便试着去挣扎崛起,最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我们才在这片天地有立足之地,建起一座抵御诸神的长城。”

“在我亲眼见证两个王朝的灭亡后,我在人间徘徊了许多年,直到我觉醒这份能力后,一梦洞中游千秋,看见了当年这场场战争,而且那些战败的神明尚未死去,甚至现在沉睡在极北之外的深渊之地。”

“他们当年杀死诸神所用的刀剑,传承到现在便是你们所说的陨神钢剑,这就是我让他铸剑的原因,可惜却被你国家的军队将这一切给毁了。”

“他们很快就会苏醒来此人间的,而你们还在处于彼此的战争中,再这样下去的话,人间很快就不属于你们这些王侯了。”

她最后悠悠一叹道“这就是我们的过去,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关于这场战争的更多信息,等我们离开这里后,我再细细告诉你,”

大秦公主绝美动人的脸庞此时带着凄然的笑容,听到这句话后,楚瞬召的耳朵都有些嗡然,盯着她缓缓道“这就是你一直活在人间的执念?”

“自然是为了我大秦王朝不被

人间彻底遗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这个天下,也希望你可以帮我做成这一切。”

楚瞬召苦笑道“我有那么厉害?”

她故态复萌道“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东西说太多就不灵了。”

“最后,再送你一样东西吧。”

嬴栎阳当着楚瞬召的面拾起一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体内流出来的鲜血和墨水一样漆黑,沿着她的手腕滴在地上。

她用力握紧拳头,让更多的鲜血从手腕处滴在大的金砖,血液粘稠如墨。

楚瞬召感觉脚下的金砖仿佛震动了起来,滴在地上的鲜血开始变红,像是烛火般忽闪忽灭。

此时此刻,猩红的刻痕在自己脚下浮现,鲜血瞬间如同无数根荆棘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地宫大都被那猩红的铭文所覆盖了。

一个极为强大的气机领域瞬间充满了整个大,而引发这一切的便是大秦公主的生命之血!

嬴栎阳的血液里依旧残留着大秦气象,唯有她才是这片陵墓的掌握者。

她面朝龙椅高声唱诵了起来,在那古意威严的声音下龙椅颤动了起来,慢慢变得赤红如炭,最后亮得如同刚刚从烧红的铁水中拿出来的铸件般。

大里的一切像是活过来一样,黄金棺材在反复颤动,里面的腐尸似乎随时都想逃出来。

站在过道两侧的俑人无声地举起他们手中的大戟,铁青色的铜锈在他们的手臂间缓缓落下,面朝龙椅单膝下跪。

暗青色的雾气在他们的后浮现,他们头顶上悬挂的骊珠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有妖魔冲向自己般。

此时一切死物都在此时活了过来一样……大之间,仿佛群魔乱舞。

“三千年前,我父皇在登基的时候便花费了无数的黄金和水银才建成这个陵墓,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刻在金砖上的铭文依旧有效,黄金是为数不多可以打败时间的金属,水银亦是。”

“为了掩埋这个陵墓的秘密,他不惜在陵墓建好之后,淹杀数万工匠包括那些监工的将士。”

“直到巨鹿之战大秦铁骑尽死沙场后,父皇他终于愿意认输,并且将大秦王朝一部分的气运汇入陵墓之中,这个陵墓本的意义已经超过了葬王之地,若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变成一件武器。”

“好好看看这一幕,这是一个超越时间的奇迹。”

龙椅在楚瞬召震惊的眼神中寸寸崩裂,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看见那超乎想象的巨大棺椁。

大秦公主挥动手臂,黄金棺盖一瞬间被气机狂风掀开,里面静静地睡着一个人。

他没有变成一具腐烂得只剩下两个眼眶的枯骨,容貌和他死去的时候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孔武有力的脸庞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不显得这张脸难看反倒有种莫大的王威。

这位人间君王只是静静地睡在里面,穿着一件和大秦公主上那件黑金凤袍大相径庭的龙袍,只是显得更为宽大威严。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棺椁里的大秦始皇,就是这个男人在三千年前手持太阿剑迎战城下万军,最后被西楚霸王一枪击杀。

在此之前,他的后躺着将近一万具死在他剑下的尸骸!

即便变成尸体的他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让自己心生跪地膜拜的想法,他要是活着的时候,该是一副何等万人之上的姿态啊。

大秦公主在面对那个男人的尸骨时,已经是扑通一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轻声哽咽道“父皇……”

楚瞬召却被他上的气机所吸引,慢慢走了过去。

他实在没有想到过去那么多年了,他的面容还是和活人一样生动自然,简直就是个闭目歇息的中年汉子一样,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吓他们一跳般。

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缓缓伸出了手……似乎想唤醒他一样。

“等一等——”

大秦公主忽然喝断了他的举动,这下吓得他不小心碰开了始皇帝的衣襟,看见了他膛上那些凌厉可怕的伤口,包括口上的血黑大洞,像是一个将他吞噬的深渊般让他觉得天旋地转的。

始皇帝的脸此时忽然坍缩了下去,楚瞬召眼睁睁看着他的体变成了灰烬,星星零零地散落在自己上,黑金皇袍也就这样轻飘飘落在他脚下,一切的发生都让他措不及防。

楚瞬召木然地看着大秦始皇就这样消失在他面前,手臂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哭声却在他后响起。

“父皇……等等……等等……”

大秦公主带着哭声扑倒在楚瞬召脚下,颤抖着捧起那些骨灰,紧紧握在手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的。”

楚瞬召也跟着跪了下去,他扶着大秦公主的肩膀低声安慰她,只感觉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像是生铁一样寒冷,但却触感却和所有和他接触过的女孩一样柔滑细嫩。

嬴栎阳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下一刻就变成一抹飞灰消失在陵墓这里,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

人,这个忽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细思极恐。

北冥之鲲也跟着游了过来,在大秦公主边来回游动着,看着楚瞬召慢慢张大了嘴巴,故作凶狠态。

她跪在地上哭了好一会,才慢慢擦去泪水,轻轻叹气道“这具棺材可以保持他体容貌永世不朽,但他还是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可至少让我再看看他啊。”

楚瞬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跪在那些骨灰前,他知道现在大秦公主心极度伤心,在这种况下沉默就是最好的安慰。

许久,她擦干泪水慢慢拾起那件沾满骨灰的黑金皇袍,将上面的骨灰轻轻扬干净。

嬴栎阳双手捧着龙袍递给楚瞬召轻声道“这件金缕龙袍和我上的这件是用同一件布料制成的,上面还沾染着大秦气运,你穿上这一件龙袍得到的力量等同于弑杀一位君王得到他体内的王息一样,看你有没有能耐穿上这件龙袍了。”

楚瞬召看着那件透着暗金色泽的大秦龙袍,声音有些沙哑道“我是胤国世子,以后是要继承我大胤国统的人,怎么可以穿大秦皇袍呢?”

“你怀墨星命,手持太阿剑,处秦皇陵,与其说你更像胤国的世子,倒不如说你更像大秦王朝的继承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去继承这件皇袍。”

她踏前一步对着楚瞬召轻轻丢出那件袍子,大秦龙袍在空中飘动的瞬间,竟然出现一道缥缈如烟的王气涟漪。

就当大秦龙袍贴在楚瞬召上时,楚瞬召下意识想挣扎,可这件龙袍的大袖却像是触手般缠住了他。

此时上的白衣居然燃烧了起来,少年脸色剧变,痛苦和力量在一瞬间灌入了他的体里。

他瞬间感受到那股霸道至极的王息在他体内的经脉中游走,漆黑的气机涟漪从他上溅而出。

少年双膝跪地口中发出高亢的咆哮,这件皇袍像是有生命般将他上那件白衣燃烧殆尽,直到将楚瞬召彻底吞噬为止。

直到楚瞬召完全穿上龙袍之后,袍子上的剧烈浮动的衣纹这才慢慢平静下去,可他的后背仍是颤动不止,像是死而复生般

大秦公主蹲下子满怀赞叹地打量着他,看着楚瞬召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颇具帝王相。

他穿着这件龙袍的样子居然没有一丝的违和感,龙袍就像是为他量定做的服装一样,嬴栎阳恍惚间想起过去很多东西。

楚瞬召在秦皇骨灰前,忽然吐出一口黑金皇气。

他顿时能感觉道体内气机如同江水般崩腾

翻滚,将大秦气运汇入体中的他,比起踏进皇陵的时候,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他满心震撼地看着自己从暗金大袖中伸出的手掌,淡金色的脉络在手掌处浮现出来,体里某些被淤积的气脉被大秦王气硬生生地冲开,浑血液加速流转,让他顿时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而眉间那道猩红印记传出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成型了般

他微微抬头,便对上了大秦公主的悠然深远的目光,何其睹物思人。

她知道楚瞬召和自己父亲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可她看着那充满柔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

嬴栎阳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龙袍少年,淡淡说道“这里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我们离开吧。”

楚瞬召有些如释重负地擦去脸上的汗,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秦公主眼神一变,如临大敌般抬头看着头顶之上。

陵墓之上,一位黄紫天师脚踩云海,如踏云之仙。

在云海之下,是一条百丈雷河!

雷河横挂天际,滚滚雷鸣高亢如龙吼。

这位龙虎山天师在宝莲洲上空用雷云凝出一整条雷河!

张玄德眼神冷漠看着下那片盆地,微微抚袖随之朗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何你们总是不愿意闭上眼睛呢?大秦只属于过去,而非现在,如今就让本天师用这条雷河,将你们这些亡魂之鬼灭杀在天道之下!”

一道雷河自天来!

……

……

轰!

一道磅礴如龙吼的巨大雷声直直灌入楚瞬召耳中,听得他肝胆俱裂。

他从小就怕打雷的声音,那些电闪雷鸣的夜晚他都会和苏长燕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也只有有人陪伴的况下才没那么怕雷声。

可他现在不是在垂鹰宛里,而是在深不见底的大秦皇陵中,如果这样还能听见这道可怕的雷声,那么这道撕裂天际的雷电到底有多么可怕。

大秦公主脸色凝重道“这是……雷劫,有人……有人在我们上面用雷劫……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容忍我建起大秦气运柱……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嬴栎阳翻转手掌,整个大上层轰然分开,千倾河水流入陵墓之中,将这片金山银海冲得一片狼藉。

她拉着楚瞬召化作一道黑虹直接离开这里,径直冲入那道冰冷的湖水中,将后的大秦皇陵远远抛开。

当楚瞬召再度回到那片湖水之中时,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轰隆雷声,在这方天地间铺天盖地响彻而起。

两人突破湖面后,楚瞬召终于看见头顶上那条悬挂平天的雷霆之河,眼中立即涌现惊恐神色。

此时明明应该是出之时,但乌云却铺天盖地出现在他眼中。

苍蓝色的雷电如狂龙般在云层间穿梭,将乌云反复撕裂后汇入那道雷河中,为雷河的壮大添砖加瓦。

整个天地之间都被这股狂暴至极的雷电气机所侵染,方圆十里开外的百姓看见面对那条雷河之时,纷纷双膝跪地念念默默,希望天神平息心中的愤怒,唯恐雷电落在自己上。

可引来这道雷河只是一个样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手中的拂尘在风雷中猎猎飞舞。

张玄德他在雷河上缓缓移动着,在他脚下时不时的会有着雷电划破长空。

雷电暴涨就像是浪潮拍打岸边一样,但他的神色平静地就像是在自家的后院行走般。

能迎来天雷之人在天下王朝里多如过江之鲫,但大多数施展雷法的人手法并不正确,大度都是一些旁门左道的窃师之法,稍有行差踏错便会导致天雷缠,而且这些天雷威力强大的同时也极不稳定,动用雷法之人若不修习体魄,动用雷法一样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反而会和你的敌人一起灰飞烟灭。

天下一切雷法都是脱胎于龙虎山的五雷天罡正法,凭借开天辟地般的威力凌驾于天下术法之上。

楚瞬召瞪大眼睛看着那道横跨天际的雷河,他自然是从书中看过关于五雷正法的可怕传说,眼前这一幕比书中描写的有过之不及,的确是龙虎山天师府独有的雷法。

龙虎山天师擅长雷法驱魔,引导天雷直劈而去,威力巨大,神佛难挡。

大秦公主脸色平静道“只有他一个人吗?明知道我是何人凭借一条雷河就想对付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吗?楚瞬召你去一旁呆着,我来对付他。”

楚瞬召抹去脸上冷汗,认真点头道“我也是那么想的。”

雷河在云端翻滚之际,楚瞬召看见那黄紫天师脚踩雷河观人间,低沉的雷声如巨龙的咆哮般在天地间响彻着,四面八方涌现着天师之威。

雷河之上传来一道温醇笑声,“大秦千年不死之人,既不往天门,也不下黄泉。留在人间究竟有何意义?”

男人语音刚落,如今这方天地之内雷鸣不断雷光闪耀,脚下雷河暴涨翻涌。

“轰!”

雷电咆哮出击,下一刻几十道雷电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直劈那道黑虹,狠狠地对楚瞬召两人轰杀过去。

楚瞬召看见那道扑面而来的雷电下意识调动王息护体,但下一刻极被大秦公主狠狠甩了出去,重重落在沙地之上。

黄紫天师看着那螳臂当车的黑衣女子,微微一笑。

阳雷一劫!

在天雷临头前,她还不忘对楚瞬召出声提醒道“快趴下!”

楚数召在沙地中双手抱头,眼睁睁看着天雷击中了大秦公主的躯,但他也被雷电的余威波及到了,体猛然一颤,体表上传来阵阵刺痛,眼前更是变成一片模糊的雪花粒。

在天雷降临前他还是可以看见大秦公主的影,只见那雷河一阵翻滚激dàng,无数道天雷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倾泻而下,狠狠劈打在少女窈窕纤细的躯上。

这些雷电的余威已经让自己苦不堪言了,至于那些结结实实打在她上粗如合抱之木的雷电,到底有多么巨大的威力啊!?

雷声渐停,方圆十里的天地气机都被雷电所浸染,甚至出现了无数个被残电波及的浅坑。

若有似无的电光偶尔出现在自己眼前,面前的一切都让楚瞬召如坠噩梦。

大秦公主呢?

她死在天雷下了?!

“我才刚刚醒来,这就要来杀我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楚瞬召惊奇地追寻那道声音的踪迹,只看见陆地之上雷河之下,异象横生。

有一龙袍女子,手触天雷,直腰而起。

第四百一十三章 血染苍生

毁灭仿佛在这一刻降临,

面对这道撕裂天空的苍青雷电,想必整个宝莲洲的人都能看见这可怕一幕,雷河中蕴含的毁灭之力,让观者不免肝胆俱裂。

但在雷电落下之后,数道天雷在接触她的同时猛然断裂开来,如一条出水蛟龙遇到百年难见的剑气宗师,在出水的一瞬间被剑气截断龙躯。

雷电气机在嬴栎阳的身躯下变得七零八碎的,残电在空中噼里啪啦落在四面八方,楚瞬召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楚瞬召眼神微眯呢喃道:“这就是真正中的雷河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一手挡住天雷的她脸上并没有半点欣喜,这些天雷不过是杯中滴水,在她头顶还悬挂着一整条雷河!

楚瞬召举头看着那悬浮在云端上的男人,脸色顿时阴沉下去道:“龙虎山天师……龙虎山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张玄德望着那龙袍女子,不免感慨道:“不愧是那传说中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仅仅是凭着**便可挡下天雷,与其把你称为人类,倒不如说你已经是半神之类的怪物了。”

大秦公主周身焕发出熠熠生辉的热烈金光,那是气机涌动前的压势,在雷河压境风雨如晦的荒原之中,那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嬴栎阳看着那位黄紫天师,抬头傲然道:“我不入天门下黄泉,人间之人何人能逼我?至于我为何一直活在人间,除了一个无法告知与你的理由外,自然是不甘心我大秦还不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一道浓墨之笔,便如烟火般悄然消失,这一切,我不甘心。既然我再度从人间苏醒,那么我要往后三千年的人类史书,都是由我大秦史官来书写!”

张玄德像是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畅快大笑道:“痴心愚蠢,本天师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可以形容你的词语,大秦不过是过去之物,如今再来天下王朝这湾池水去谋那一席之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在给这个乱世增添更多的战火罢了。”

说罢张玄德低低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看着她道:“本天师理解你心中的执念为何,若是你能在今日放下这道执念,我大可倾尽一身之力为你撕开天门壁垒,送你入天门成仙,以你体内的气机修为必定能在顺利熬过神火的煎熬,顺利渡过天门化作那一方神明被天下百姓信仰供奉,岂不美哉?”

她像是看着白痴那样看着张玄德,冷漠摇头道:“一方神明?只不过是万世之奴而已,我是大秦的公主,我谁的奴隶都不做,即便是神!”

两人谈话之际,张玄德脚下的雷河一次次电光涌动,雷声隆隆,声势惊人。

凄厉的雷光一次次打在张玄德的声上,更为这位斩妖除魔的龙虎山大天师增添了不少气势。

张玄德那张常年无笑的脸庞不知为何看着大秦公主的时候,总是嘴角带笑,看起来对她有什么打算般。

“你看见我脚下的雷河了,五雷正法的威力你刚才也感受过了,想必电流穿体的滋味一定很难受,若是整条雷河倾泻而下,岂是你可以抗衡的力量!何必负隅顽抗?!”

“难怪天下王朝这千年来偶有王朝兴衰换代,王朝气运都会随着消散不留痕迹般,可唯独有一道王朝之气,一直不曾消散过,虽然如风中残烛般弱小,但一直在时间长河中吸取其他王朝的气运存在着,原来就是你造的孽!赶紧放下你那些无谓的执念,让本天师送你过天门了结这件陈年往事,或者你死在这道雷河之下,大秦王朝的气运一样会消失!”

大秦公主抬头冷笑道:“我大秦为何要消失?这片天下本就是我大秦的,我父皇才是统一过这片土地的人。就算是你背后的庆安王朝,也没有能耐做成我父皇做过的事情。”

张玄德终于失去耐心了,冷哼道:“亡魂不散,天道难容!今天让我送你去和那千古一帝团聚!”

黄紫天师伸指画圈,眨眼之间无数片乌云涌聚成团,生成一道道雷电灌入雷河之中。

雷河声势再度涨大,粗如合抱之木已经难以形容雷电的粗大,数道电虹在张玄德脚下奔腾游走。

男人深吸一口气,手中拂尘一扬,脚下的雷河再度炸裂了起来。

这位不愧是当之无愧的龙虎山大天师,体内气机冲天可比神佛。

雷河如江河入海般滚滚直下!

大秦公主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黑金龙袍呈现出浓郁的金黄光彩,抬头看着那条虽时会吞没她的雷河,寒声道:“我保证你会后悔的,若是今日不死,我日后必将带着万骑军队踏平你龙虎山!”

楚瞬召看着针锋相对的连两人,就在这是,大秦公主身上的凤袍慢慢呈现出像羽毛一样的质感,一只只凤爪她的身上冒出,透着刺眼的光芒。

九条粗如手臂的金色飞凤从凤袍里钻出,围绕大秦公主的身躯慢慢游走,如流萤汇聚。

“古往今来,唯我大秦可称无敌,挥指雄兵三百万,铁蹄踏平诸侯志,黑旗插遍天下地!”

一阵阵秦颂从她口中传出,而皇袍上飞出的金龙对那条雷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当她闭口之时,身后骤起大异象。

天地气机为之沸腾,一股巨大王息自天地间弥漫开来。

庞大的漆黑身影在她身后出现,只见那黑影身形迅速拔高,漆黑王息迅速凝成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对着雷河发出一声声咆哮。

楚瞬召看着那在她身后骤然升起怒目张须的巨大黑龙,不觉得有半点可怕,反而觉得黑龙身上的散发出来的气机让

他觉得亲切,就像是那道力量来自自己身体里的一样。

龙袍少年恍然大悟道:“她莫非和我是一样的!”

他猜的一点都不错,大秦公主身体里一样有王息,而且他是同一个星相命。

墨谷星玄,吞天沃日!

“速入黄泉!”

龙虎山天师一挥大袖,雷河暴动如出水狂龙般直劈而来。

大秦公主嘴角扬起一丝弧度道:“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黄泉,可我会让你看见比黄泉更加可怕的东西!”

这位天师大人瞬间让整条雷河倾泻而下,如同书法名家挥毫走笔走龙蛇间,手中的拂尘顿时变得如剑般锋利,指向大秦公主怒目圆睁,高声而起。

“天地玄宗,万本根。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大秦公主化作一道黑虹扶摇直上,直接开始带着黑龙冲击天雷!

这天下果真有在不畏雷劫临头的女子?

或许也只有她了。

当年她的父亲大秦始皇也是带着这样的勇气舍弃一切身后之事,提起一把剑悍然出城,独身一人面对城下数万大军。

作为女儿的她,岂能在他的陵墓外畏死逃跑?

大秦公主一身龙袍,大袖飞舞,悍然直上。

身后黑龙便是这样跟随她的身影,悍然决然冲向雷河,如蛟龙返海。

下一刻,天地之间微微一颤,这条黑龙便闯入了雷河之中,疯狂地咆哮撕咬雷河里的气机,比炸雷更加可怕的声音在楚瞬召耳边出现,除此之外再也听不清其他声音。

天雷每一次劈打在黑龙身上,每次都能贯穿它的身躯,让它咆哮不止。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一幕,在黑龙疯狂地冲击雷河的时候,龙身焕发金光四散流溢,气机残流如星点般落下,渐渐消逝在天地之间。

黑龙在雷河之中翻滚挣扎,雷河汹涌如江涛般在黑龙身边缓缓聚拢,层层叠压,让它能进不能出!

这位仿佛神一样站在云端的黄紫天师冷冷地看着那个破雷而上的凤袍女子。

嬴栎阳以手为剑穿开滚滚雷电,她不管面前这位是天师还是天神,只要她还活在人间,就绝不会看着大秦气运随之消散!

与其说是不死药支撑着她的长生,倒不如说是这份执念在支持着她活下去。

轰!

黑龙和雷河都在云端一同破碎,再无遮天雷河,再无悚人巨龙,一道阳光直刺而下,天地之间再变颜色。

大秦公主如鲤鱼过龙门般在雷河中席卷而出以手为剑直劈而去,气机之强让张玄德不得不且战且退。

男人手中的拂尘也在体内气机的包裹下如钢铁般坚硬,脚下一点在天上倒滑而行,棉布青鞋带着一阵气机涟漪飘然而行,拂尘瞬息变得三丈之长般直刺大秦公主。

嬴栎阳她一路冲杀而来轻喝一声,以毫无道理的起手势狠狠劈打在他的拂尘上,发出金铁碰撞的轰鸣声,拂尘微微向后弯曲,继而挺直了起来划过她的脸颊。

大秦公主不急不慢伸臂一握,直接将拂尘上那道暴起的电光捏炸在掌心之中,气机爆身沉闷至极,眼神如剑般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虽说拂尘上的电气给她捏灭,但一道极度缓慢且爆裂的气机速向着拂尘四周散播开来,随时都会燃烧起来般,火焰腾起瞬间将大秦公主的身躯包裹在其中。

张玄德早年游历南陆曾在火云宗寄宿时,亲眼看着火云宗的弟子们晨起练功,起手之时火云缠身,完功之时周身火柱冲天,他观其招领其意,便学会了这道足可燃石的真火道法,但大秦公主在火焰中依旧抬头前行,身上的黑金凤袍也没有被烈火燃尽,径直松开拂尘如一道黑虹般继续冲来。

她既然敢孤身一人穿过天雷之河,区区真火又能将她怎么样?

面对让南陆诸国诸侯心生畏惧的龙虎山大天师,她简直是悍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所到之处风声滚雷。

张天师手中的拂尘如藤蔓般缠绕而出,继而化作千百道雪白细丝,每一根尘须迎面刺来都被她挥动大袖挡返,那些硬如钢针的拂尘不满没有伤害到她,反而慢慢崩断。

就在这时她与张玄德的距离便慢慢拉近了,欺身压近之时,一掌打在龙虎山大天师的胸口上!

金光骤然升起!

嬴栎阳的掌劲被那他身上的金光所化解,低头看去张玄德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层金光之中,周身亮如明镜。

龙虎山之人除了雷法之外,金光神咒照样明震天下,金光咒号称以修炼道体之心性为主,大成之时便可以金光元神护体,以金光护体可挡世间暗器,其形成的金光壁垒坚不可摧。

张玄德的雷法号称龙虎山第一,可金光神咒何曾比他的雷法弱上半分。

当年龙虎山和武当山联手对战影月教教徒的时候,数百龙虎山弟子如星火流荧在夜色和影月教教徒放手厮杀,五雷正法的修炼条件堪称苛刻,可金光咒却是每一位龙虎山弟子可以学会的招式,简单易懂练成之时刀枪不入,方可以手碎钢。

张玄德金光遍体气机横生,但丝毫不敢对那凤袍女子有半点放松。

两人拳脚相交拳拳生凤,每一次交手而过时,张玄德都会感到身体一阵颤动,可

见身上的压力并不轻松。

嬴栎阳愈发轻松随意出拳抬腿,眼见身上的金光壁垒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痕,那一对凤眼之中,磅礴杀意在凝聚起来。

这位向来喜欢使用雷法胜过金光咒的大天师,现在却被她硬生生将金光咒被逼了出来,何尝不是对她的重视。

在他们两人战斗的下方,楚瞬召看着他们拳脚交错间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个大秦公主的实力居然达到一种如此可怕的境界。

嬴栎阳的进攻方式皆是大开大合,没有任何后手阴招,凌厉浑重的拳头重重打在张玄德的手腕上,两人每次交手相过之际,仿佛连这片天空都在颤抖。

她果真是秦始皇的亲闺女,这父女二人的性格都是一样地霸道强势。

她忽然一把抓住张玄德的道袍,脸庞逼近素手紧握成拳,狠狠打在他的胸膛上。

张玄德突然间瞪大眼睛,眼见她出拳如雨,拳重如雷打在他的金光壁垒上,嬴栎阳冷笑道:“龙虎山又如何?当年我大秦铁骑纵横天下的时候,就连你们的祖师爷也要在我父皇面前俯首称臣!”

嬴栎阳体内的王息冲天而起,张玄德体内的气机忽然被这道君王之息给压制住了,眼见一道黑金王气疯狂缭绕在她的拳头上,最后一拳打在自己胸膛上,这身惊世骇俗的金光壁垒神咒顿时烟消云散,让张玄德口吐鲜血之余,还忍不住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星王息吗?果然厉害!”

那一拳直接让他倒退三十余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龙虎山天师抹去唇边鲜血,将手放在胸前那抹渗出的血渍,低声喃喃道:“我错了,有你这样的人活在人间,大秦气运并非死而不僵,而是死而不倒啊!”

大秦公主一脸轻松,摊开双手冷声道:“你就是龙虎山最强之人?看来踏平你们龙虎山根本不需要万骑军队,我一人足以!”

张玄德笑容温醇道:“且慢等,还有一道雷很快就要来了。”

呲!

而在两人目光谈话间,一道黑电在两人之间直劈而下,只见雷影却没有雷声。

阳光不知何时又消失了,嬴栎阳抬起头只见一道黑如老墨的庞大雷河在她头顶缓慢涌动,在先前雷河消失的地方慢慢凝聚着,比起之前那条咆哮如龙的蓝紫雷河,这条雷河在涌动的过程中连雷声都没有发出,看起来像是阴沟里的污泥般油腻阴冷,隐约间可以看见气泡般雷河中爆开。

“阳雷伤心肺,阴雷损肾脏,为了对付你我可是很多年没有如何伤筋动骨去动用雷法了。”

张玄德说话之际,一抹黑血又从他的嘴边缓缓流下。

楚瞬召看着那些漆黑之间粘稠如水的气机涌动,深黑雷光涌动,宛如暗河一样直接将整片天空给覆盖住。

张玄德艰难开口道:“你的**简直强横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阳雷没法将其贯穿自然也伤不到你,那就不妨让这阴雷来试一试。”

她眼神冷冽地盯着张玄德,道:“我说了,你有什么手段可以尽管使用,倘若我今日不死,日后必将踏平你整座龙虎山,最后把庆安王朝也踩在脚下。”

张玄德闻言淡笑道:“真是好大的野心,不愧是大秦的公主,身上的确带着有那千古一帝的豪迈气概。不过我说过了,大秦终究是不合时宜之物,你将大秦王朝的气运彻底销毁汇入天地间,今日我便可为你撕开天门好让你成仙为神,何乐而不为呢?”

大秦公主抬起绝美的脸庞,眯眼冷酷道:“成仙?我看是成奴吧?你们这些道人真是愚蠢得可怜,所谓的证道成仙不过是拿起枷锁往自己脖子上拷而已,其中的奥秘我不告知于你。你既然可以目观龙气,自然也能看到你大庆王朝气运柱看似稳如磐石,实则八方漏水,此等大厦将倾之物,只需要有人伸手轻轻一推,整个庆安王朝便会如泥牛入海般。”

张玄德还是微笑道:“那公主殿下是想做这双推翻大庆王朝的手吗?”

“我一个人自然是没法做到的,但有人可以。”

她微微将目光撇在下方看着她的楚瞬召身上,又迅速与张玄德对视,两人之间仿佛有电光涌动,不死不休。

“你若不死,天道难容!”

“天道?你知道天道是什么吗?我大秦花了将近五百年才统一这片天下,便是希望天下再也不要发生战乱,那些死去的秦人尸体堆积如山的时候,鲜血流淌沙场的时候,天道在哪里?

“我亲眼目睹我父皇在城下孤身一人迎战数万叛军,千古一帝便这样被他们围攻杀死的时候,天道在哪里?”

“阿房宫被叛徒们投下的火炬点燃的时候,火焰烧起来的时候都能触碰天空了,那天道又在哪里?”

嬴栎阳凤阳微眯,用极度彻寒的声音说道:“天道,就是一把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剑,有人看剑等死,有人视其无物,有人跪拜惶恐,唯我大秦敢取天道为剑,用鲜血和意志去征服这片土地。”

别说把天道当成剑去征伐了,两条狗为了骨头可以撕咬一个晚上,自然有人可以为了权欲,将天道当成婊子按在地上**。

张玄德叹息道:“你和他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疯子,在你们这些王侯眼中,人命就真的那么卑贱如草吗?倘若你执意让大秦王朝重现人间,那整片天下将会再度天崩地裂,血流成河啊。”

嬴栎阳嘴角微微翘起,嫣然一笑间竟有那恶龙吞天仙的气概,声音悚然道:“既然如何……那就让鲜血把这片天下给染红才好!”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千年之后的背影

用鲜血染红整个天下……楚瞬召觉得这句话听着真酷,却忽略了血染苍生要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痛苦

当嬴栎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凌厉至极,一道被雷河更黑的深渊涡旋出现在她身后,惊天王息破体而出,直冲九天之外。

张玄德缓缓抬手,他知道凭自己这点口头功夫是不可能劝得动这位杀伐果断的大秦公主,既然如此的话,今天他们之中还是得死一个人。

大秦公主抬起柔美脸庞,那具窈窕修长的美躯包裹在黑金凤袍下,漫头青丝随风飘舞,脸上带着傲视人间一切女子的惊心美感,凤眼中带着君王般的王霸之意,悬于云端。

在她的身后,那轮漆黑涡旋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仿佛要将人间一切光芒都纳入其中般,贪婪且凶恶!

这个女人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否则日后将会是庆安王朝最为棘手的敌人。

他摇摇叹息道:“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

“九渊阴雷!”

张玄德高举的手臂猛地落下,整条阴雷之河便这样倾斜而下,没有雷声,没有雷光,就像是将蜂蜜倒入陶罐中封存一样,但却带着一股无比可怕的威严对着下方的大秦公主铺天盖地地压了过去,比起刚才阳雷之河声如龙吼的咆哮天威,这条阴雷之河投显出无比冰冷冰冷的毁灭之力,粘稠且冰冷。

大秦公主将一身王息凝聚而出,以**之力硬是和阴雷之河硬抗,雷河眨眼至,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

阴雷没有将她的身体贯穿,而是如触手般攀爬直上,将她全身都覆盖在其中,紧紧地将其包裹住。

世人皆知龙虎山天雷威力之大足以开山,但这阴雷之法算是龙虎山雷法的另一个秘密。

阴雷的修炼比阳雷更为艰难苛刻,而且不如阳雷之法攻击对手来得光明磊落,这阴雷腐蚀性极强且无孔不入,让遭受者有深感无力浑身经脉断裂般的感觉,甚至会将一身气机全部纳走,反倒有些接近邪门道法不符龙虎山在百姓眼中的高大光明形象,便极少在世人面前所展露,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尤其像张玄德这样弄出一整条阴雷之河,更是前所未闻的举动。

大秦公主在阴雷中不断挣扎,却没有想到这阴雷会如此难缠麻烦,撕裂一道另一道便攀臂直上。

在阴雷的吞噬下,她很快便感觉身后的王息涡旋慢慢衰弱了下去,力量渐渐消退,倦意慢慢升起整个人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嬴栎阳的绝美容颜变得如同在冰原中行走的旅人一样苍白无比,她没有再过多与这道阴雷纠缠,抬手催动身体里惊人气机,打算从这条阴雷之河中挣脱出来。

忽然间,一道在她身下盘旋隐蔽着的阴雷,眨眼便刺入她的脊背上!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凄惨至极的女子哀嚎,让楚瞬召听着没来由一阵心悸。

张玄德不紧不慢地调动阴雷困住大大秦公主,看着那阴雷中的女子如一株风中摇曳垂死的蔷薇,忍不住讥讽道:“大秦亡魂鬼,何处不是觅死路?既然穿透不了你的身体,那么就让这阴雷慢慢将你身上的气机给消化掉,让你感受一下失去力量沦为凡人的感觉,这下子不光要你死,还要你死得一无所有!”

大秦公主艰难地看着身下的大秦皇陵,咬紧银牙,眼中流露出巨大的不甘和愤怒。

嬴栎阳看着生前身后那可怕粘稠的阴冷之雷,无论她如何快速移动都无法逃离这条雷河。

因为在她移动的瞬间,整一条雷河都是跟着她在移动的。

她每调动一分体内气机都会被阴雷慢慢吸取半分,这样耗下去的话她迟早会在阴雷中死去。

她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咬了咬纤美嘴唇不再犹豫,以聚气之势将一身王息都调动起来,身形爆射间便要撕裂这道雷河!

“你想跑?”

轰!

阴雷蜿蜒直去,瞬间出现在她的正前方形成一堵高大的黑墙挡住了她的去路,就当眉头紧皱她打算撕开这道雷墙的时候,那一直粘稠不动的阴雷却忽然咆哮了起来!

轰轰轰轰轰!

她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仿佛自己身处一片乳白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炸雷中愈发凄惨地惨叫了起来,张玄德借着阴雷去消磨她体内的气机,在她最为疲弱的时候,将阴雷瞬间转化为阳雷。

现在整条雷河都在瞬间炸裂,那可怕的电涌直接贯穿了她的身躯,让她口吐鲜血苦不堪言。

“公主殿下,一路走好。”

张玄德慢慢伸出手指,一道粗如龙躯的雷电咆哮而下,以毁灭一切的姿态,要将大秦公主的身躯化作一片灰烬!

就在雷电即将击杀大秦公主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穿过雷河闪到大秦公主的身前,硬生生为她挡下这道致命天雷。

与其说是挡下,倒不如说是吞掉。

北冥之鲲在那道天雷前竭尽全力张大嘴巴,将条惊天之雷吞没在口中。

天雷在被它吞没前便后便炸裂开来,但那可怕的冲击波却不曾伤害到大秦公主。

就在冥鲲的身后,楚瞬召将嬴栎阳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身上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剑气壁垒。

手臂被天雷贯穿得血肉模糊的大秦公主,颤颤巍巍地伸手抓住楚瞬召的袖子,眼睛倔强但又楚楚可怜。

楚瞬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再被天雷伤到。

张玄德脸色剧变,睁大眼睛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猛然抖袖,不假思索就将整一条雷河炸裂!

轰!

北冥之鲲的以鲸吞之势将那些即将波及到身后两人的天雷全部吞下,身形骤然变大,双眼金黄远胜龙瞳!

这条不久前还被楚瞬召笑称说丢进鱼池里连鱼饵都抢不过那些锦鲤的银白小鱼,如今身形骤然变大将近十丈,巨大的鱼嘴中有漆黑涡旋出现,仿佛能将整片陆地吞噬而下般。

张玄德看着那条忽如其来的巨大冥鲲,惊得眼珠子都要带下来了,整片天空也在此时寂静了下去。

身为龙虎山天师见过的奇珍异兽何其之多,但面前这条仿佛来自远古的巨兽扑动着巨大的翅膀,类似龙鳞的细小菱形鳞片遍体蔓延而去,眼中的赤金仿佛是一汪被倒入的炽热铁水般,让他遍体生凉。

直到最后一丝雷电消失在天空中,巨大的冲击波将整片天空的云雾全部抹去。

晨曦扑面而来让整片宝莲洲被阳光所笼罩,震动声从早已传出十里开外,或许连大红城里的人都能感受到这股来自云端的震动。

某个在城墙上喝酒喝得半醉的青衫汉子,忽然抖了一下身子,望南揉眼道:“这地震老夫见过好几次,天震还是第一次见?是在宝莲洲那边吗?妈的,是不是那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扶苏?”

大秦公主竭力睁大眼睛那条为她吞下天雷的冥鲲,声音充满惊奇欣慰。

楚瞬召也是有些目瞪口呆,声音颤抖道:“它……怎么会变得那么大?”

两人此时坐在冥鲲的脊背上,抬头便能看见那呆滞而立的龙虎山天师。

大秦公主靠在楚瞬召肩膀上,面露微笑艰难道:“北冥有鱼,以龙为食,我没骗你吧……”

楚瞬召看着她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我还真以为你可以打赢龙虎山天师,看来大秦公主也”

话还没说完,他的腰便被她伸手狠狠扭了一下,大秦公主故作逞强道:“我忘了把太阿剑带上了,要我一开始手持太阿剑的话,他早就死在我的剑下,这场比试不算数。”

楚瞬召无奈道:“你嘴硬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至少没有一开始那么吓人。”

张玄德扬袖冷哼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要阻止本天师斩妖除魔?”

他看着那个和大秦公主身穿同样黑金龙袍的少年,感受他体内涌动的气机时,脸上展现出凝重之意。

楚瞬召清了清嗓子,在冥鲲背上站了起来,右手高举。

大秦公主看着龙袍少年的背影,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画面,让意识有些模糊的自己仿佛回到过去。

在大秦皇宫里有一望无际的蔷薇花田,一块墓碑很是突兀立在花田中央,上面写着“阿房”二字

那一年,年纪不过五岁的锦衣女孩跪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两个大字泪流满面,身后尽是随风扬起的盛丽花瓣,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皆是无言。

她没有转过头去看自己的父亲,男人也不生气轻轻抚摸女儿的脑袋,这位曾经屠杀万军毫不手软的铁血君王,跪坐在她身后掏出一把木梳替她梳头,看她的目光是那么地温柔仔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男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一朵插在她头发间的红蔷薇。

小女孩猛然转过头来,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但男人却离开了,再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

千百年过去了,他的历史已经被写在最前面那页史书里,如今她再度看见那黑色背影,那么地鲜明清晰,像是触手可及。

嬴栎阳任凭泪水流过脸颊,轻轻呼唤一句。

“父皇……”

一道燃烧金光从大秦皇陵中直射而来,如一道流星般重重落入他的手中,少年周身眨眼睛间金光飞扬。

太阿之剑,可杀天神!

楚瞬召在龙虎山大天师面前,直起腰杆,拄剑而立,摆出剑道宗师般的气概,笑容灿烂朗声道:“大胤世子楚瞬召在此,拜见天师大人!”

……

……

日出东升,晨曦绚丽。

张玄德看了一眼那在冥鲲背上拄剑而立的龙袍少年,表情慢慢凝固在脸上。

他作为龙虎山天师的他曾经见过许多凤毛麟角的天之骄子,本事高超通玄之人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持剑闯江湖的年轻儿郎,想要这趟江湖之旅走得惊险且自在没有几手压箱底的本事可不行。就像当年庆安龙仙赵曦便是靠着一袭红衣两把剑去纵横南陆,自然也上过龙虎山讨教武功。

当时的老天师本来想送这位公主殿下一份大机缘,可比试切磋的时候,手下的徒子徒孙在她手中连三剑都走不出去,将老天师的脸打得啪啪直响,自然也没脸皮将龙虎山秘法给这位心高气傲却剑术超群的大庆公主了。

那年张玄德也是败给了大庆公主,如今想起那把剑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一口气憋着吞不下去,导致

他对这些王侯一直不喜,没想到现在又遇见了一个号称是胤国世子的小子替那大秦女鬼挡下天雷,脸色自然也是难看无比,况且自己这次来西临也没想着要和胤国这边的人过不去。

自从妃子关之战后庆国上下可是摆出一副要荡平胤国不死不休的局面,两国关系急剧恶化,稍有不慎战争随时就会爆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这个楚瞬召浑身上下的气息很是复杂,居然以一人之身怀三国之气运,和那大秦气运也带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自己不免心生好奇。

脸上带笑看着大天师的楚瞬召后背也是猛地流汗,他没有太多把握可以战胜这位龙虎山天师,天师的实力高不可测且避世少战,若是两国之战时将这些老神仙丢入战场的话,就好比将一条杀人巨鳄丢入鲤鱼池般,一人杀万军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就凭他刚才弄出来的那两条雷河,打仗的时候随便在战场上丢一条去敌军阵营中,那还打什么打,眨眼间大家嗝屁。

这些深藏不露的神道高手就像是老天爷的宠儿般,举手投足便能迎来天雷杀人,气机运转转瞬即逝,眨眼间对手的脑袋就被他握在手中。

好在楚瞬召也不是第一次和这些传说中的高人对视,只要这位天师敢再度出手,虽说杀他不太可能,但也有办法让他流几两血,然后带着她一路逃回大红城里找救兵,让西临剑神教训他。

张玄德负手而立冷笑道:“小子,敢来为她挡我的天雷,很威风啊!”

楚瞬召那双带着些许阴柔的瑰丽紫瞳,在黑金龙袍和太阿剑的衬托下,浑身上下带着君王般的威严,像是随时可坐上龙椅,俯视文武百官君临天下般,他轻声道:“我们和龙虎山并无恩怨纠缠,天师大人何必纠缠不放,非得大家都落得个两败俱伤吗?”

张玄德皱眉看着楚瞬召,声音洪亮,怒道:“先不拿胤国和庆国的事情出来说什么,就凭你是胤国世子的身份,为何要为这个大秦女鬼挡下天雷,而且你还穿着和她一样的大秦皇袍,就不怕你的皇帝老子寒心吗?”

楚数召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厚着脸皮说道:“我穿大秦皇袍关您什么事情,您总不能厚着老脸去和我父皇告状吧?而且只要我站在这里您就别想伤害她,我告诉您,就凭我是胤国世子这个身份,要是您今天敢对我做些什么,就是等于你们庆国向胤国正式宣战了!到时候您就是引发两国战争的千古罪人,就不怕到时候被胤国铁骑马踏龙虎山,灭了你们天师一脉!”

哥哥曾经和自己说过,你出门在外拳头不够硬的情况下,就把你的身份亮出来去吓他们,这是最不英雄但也是最有用的手段,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还挺有气势的。

张玄德怒极而笑道:“小子,且不说你们胤国铁骑有无机会踏入庆国疆土,你如此不惜生命代价也要护着这大秦女鬼,难道是疯了不成?英雄救美固然荡气回肠,但你也要看看你救的对象是人是鬼,你就不怕她在你背后捅你一剑?”

楚瞬召有些欲言又止,缓缓说道:“她不是什么鬼,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活人,斩妖除魔才是你们天师该做的事情,难不成去杀一个平生不曾谋面的女子也是吗?”

“她不是女鬼是什么?你见过有哪个女子可以千年不死的?”

楚瞬召忽然笑容灿烂道:“万一她是仙女呢?”

张玄德看着这小子的笑脸,嘴角一阵抽搐,曾多次被老天师夸赞他临危不惧遇事静气的他,平生第一次有想一巴掌抽在这小子上的感觉出现。

大秦公主微微脸红低头不语,柔美青丝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张玄德深吸一口气,脸色舒缓下去平静道:“你是楚瞬召对吧?燕莽的毁灭者,妃子关之战的英雄,名声大到连龙虎山下的孩子都知道你一人连斩数龙骑的故事,本天师看得出来你根骨极佳身怀王气,虽说不知道你的剑术师承何者,但必然是剑道宗师之人,才有你如今年少杀龙骑的壮丽传说,良材栋梁来说已经是贬低你了。以天下百年武林然来看你也算是鳌首顶尖,或许日后真的可以成为一代强者,除了影月教那些该死之人,本天师不曾对你这样后辈出手过,既然你是胤国世子,那我更不应该对你出手了,但她不行!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护着她,她是大秦王朝的公主,也是千年不死的女鬼,我不辞千里从龙虎山来西临便是要斩断她大秦龙脉,而且大秦王朝的重现人间和你有很大关系,虽然不知道你和大秦王朝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不过本天师还没下作到要杀你以绝后患,毕竟你是胤国世子不是秦国皇子,而且大秦龙脉消失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她的话早就该死了,所以本天师劝你一句,明知有些事情是天道难容,便不要逞英雄去争那一口意气。”

楚瞬召转头看了大秦公主一眼,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龙虎山天师,摇头轻声道:“天道高高在上,我看不见也碰不到,可她就在我身后还会说话还能笑,所以我不能看着她死。”

张玄德叹气问道:“你真的幼稚到无以复加,果真要一怒冲冠为红颜?你要是护着她的话,你会害死很多人的。”

楚瞬召眼神倔强道:“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幼稚的人,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对于一个男孩而言,没有什么比让自己背后的女孩受伤更加屈辱的事情,这样的道理,连我这个孩子都懂。”

嬴栎阳听了这句话后顿时愣住,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她见过的男人都是将她当成女人来追求来征服,可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自己是女孩,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女孩,绝美容貌笑得无比动人,笑得肆无忌惮。

她第一次发现一个孩子的背影,居然也能那么高大。

第四百一十五章 秦太阿剑

杀伐之气,在楚瞬召和张玄德之间弥漫而出,像是一对不死不休的仇人般见面,分外眼红。

脸色肃然的张玄德地握紧了腰间的符剑,说道:“幼稚之言,何其可笑。”

张玄德死死盯着楚瞬召,带着居高临下般威严道:“世子殿下,你若是真的要庇护这个大秦妖魔,那我张玄德,唯有让你与她一起陪葬了。”

楚瞬召眼神微眯,滔天杀意顿时弥漫而出,认真道:“若是我能战胜天师您,可否放我两人离开?”

张玄德脸色愈发难看,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的东西都被他听成了废话,冷笑道:“可以,本天师不妨给你这个机会,倒要看看战胜我庆国龙骑兵的人,是否会让我失望?”

楚瞬召摇头,没有半点做作平淡道:“所谓的战胜,便是将您斩杀在云端上,不是切磋的点到为止,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心境下,我才能以弱战强。”

第一次被一个孩子以生死威胁的张玄德微怒道:“本天师常年不下龙虎山,没想到见了你之后,反倒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请出剑!”

楚瞬召摸了摸紫金腰带,想要战胜这位大天师靠一把剑是不行的,好在他这从秦皇陵带了不少剑出来。

年轻世子双袖飘荡大作,腰间玉带气府全开。

顷刻间,千百把大秦名剑从他的腰间飞掠而出,浩浩荡荡如龙卷悬天般倒映在他眼中,气势何其雄浑伟壮。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但这位龙袍少年几乎有一种以凡人之力面朝天神的傲然气概。

张玄德看着无数青铜长剑无一例外飘然挂空,剑尖朝下。

东曦既驾,大片的阳光被剑气切碎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继而化作剑气肆虐当空。

龙袍少年悬空而立,剑指天师。

楚瞬召那凌厉至极的眼神带着一种穿越千年的悲凉怆然,千百年来再度有人穿大秦皇袍持大秦之剑,以君王之姿傲剑问苍天。

楚瞬召双眼骤转深黑,黑发在剑气中肆意飘拂,咆哮如龙道:“请指教。”

张玄德看了看少年身前那些颤巍巍的大秦名剑,摸了摸下巴赞叹道:“有意思。”

张玄德身为天师不过十余载,但年少之时便在龙虎山上翻阅武籍何止千百,上代老天师对他们几个弟子都是一种放羊式教育,偶尔指点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们自己去学,可天下太大也太过复杂,龙虎山无疑就是天下王朝里一口小井而已,山上弟子出门游历遇到陌生流匪被那些看似花拳绣脚的招式宰掉的人多了去,谁都不敢说自己学了什么什么厉害招式便能保证这辈子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张玄德这半辈子也是见过许多堪称惊为天人的招式,因此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是龙虎山天师的身份便自持清高,南陆诸国那些让他远远看着便感到坐立不安的老神仙多了去,而且他做事向来谨慎,可眼前这个少年更让自己感到后生可畏,他不愿也不想,甚至有些不敢杀死楚瞬召,但之后该怎么去接他的招,也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他本来是向老天师请示要去断大秦龙脉,若是这次被人打得灰头土脸回去龙虎山的话,这面子往哪里搁去。

可不远处龙袍少年体内那复杂不清的气息,在他细细探知下居然发现了一缕仙气,更加让自己感到楚瞬召不好对付。

楚瞬召剑指天师,声如洪钟道:“剑去!”

楚瞬召说完那两个字后,千百青铜古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密集地砸射过去,连同那千百道剑气更是如大雨倾盆般齐射而来,密集得都能在空中撞出火花!

金光骤现的同时,张天师轻扫拂尘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雷光涌动的雪白涡旋,将那些灌面而来的古剑扶摇逆转直上九天,他继续以仙人姿态般岿然不动,任凭那些剑气穿身而过,至于那些古剑更是在他的雷光涡旋中无一例外地被碾碎成渣,古剑里蕴含的剑气炸裂溃散而去。

这番看似大气的起手势对他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只是凭借金光神咒便抗下了所有的大秦剑气。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手持巨剑的少年,他在龙虎山上很多年没有看见有人引发如此波澜壮阔的气机风景了,笑容渐渐浓郁道:“光会驭剑不会御剑可伤不了我的。”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楚瞬召脸色沉着,双手持剑冲出,接下来的一幕没有什么磅礴如雷的惊天剑气,像是个不顾身前身后的莽撞剑客般,瞬息间已经来到天师的面前,没有咆哮怒劈而下,太阿剑上燃起的火焰可比肩灼日。

张天师看着那毫无声势的一招,轻挥拂尘扫向楚瞬召的肩膀,楚瞬召微不顾剧疼逆转手腕挥出一道绚丽剑虹斩断了天师手中的尘须。

天师面带微笑丢去了手中的拂尘,轻轻抽出腰间的龙虎古剑朝着楚瞬召的胸膛便是一剑,楚瞬召不得不纵剑格挡,金铁轰鸣之间,张天师的剑劲便灌入了自己身体里,让

他感觉挨了一道雷电般难受,比起自己的大开大合,天师的剑术堪称灵动迅速。

五彩剑气在自己周身炸裂来开,楚瞬召好不容易躲开那记突刺,便后背便挨了他一道剑气让他遍体生疼。

一时间楚瞬召便落了下风,两人乱战剑气横生,云上风景一片气蒸云梦泽般的画面,让观战的宝莲洲百姓心生向往。

楚瞬召咆哮起剑,手中的太阿剑红光横生峥嵘毕露,极长的赤色剑气当空劈过,这足以在战场上破甲数百的剑气却被天师轻松躲过。

张玄德看着身后那条肆虐剑虹,忍不住笑道:“本天师的剑术不过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在剑术上的造诣或许你比我还好上一些,可没人告诉你出剑的时候要气沉丹田稳然起剑吗?你这一声声的咆哮算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样极为容易让对手看到你的破绽。”

楚瞬召反复咆哮如怒发冲冠的狮子般咆哮道:“没有!西临剑神也是一边出剑一边咆哮的!他是天下最厉害的剑客,什么龙虎山天师也好,佛家圣僧也好,儒道圣人也好!你们有谁可以挡他一剑?!”

这位曾经在妃子关之战怒杀数龙的龙袍少年如今在云间反复咆哮,剑气纵横撕裂八荒般冲向龙虎山天师。

张玄德只是平静地出剑收剑再出剑,最近的一处出剑里楚瞬召的喉咙不过半尺,切碎了楚瞬召额前半缕黑发,期间汹涌如龙的剑气更是吹得他满头黑发逆流而上。

张玄德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冷冷笑道:“你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的故事?滚回你的胤国去!”

楚瞬召咬紧牙关持剑前冲,天师轻轻叹息了一身,身上的护体金光如彗星般直射而出,重重炸在楚瞬召的身上。

张玄德看着他握紧巨剑倒坠而下的样子,也懒得棒打落水狗,只是轻轻捂着腰间那被他划出的伤口,缓缓平息体内的气机。

好久没有人可以伤到自己了,他不免心生感慨。

楚瞬召在下坠的过程中被大秦公主一跃而起,牢牢接住,一袭黑金凤袍在云端旋转起舞,比起那翩翩彩蝶不知道要美上多少。

楚瞬召在她怀里狠狠吐出一口鲜血,看着那大秦公主那半分柔美半分冷漠的脸庞,有些丢脸道:“我还是托大了,对不起了……”

她没说些什么,带着他回到冥鲲背上后,但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随手丢下,疼得他有些龇牙咧嘴的。

这番举动让楚瞬召不高兴了,虽然我输给了龙虎山老头,但好歹也为你挺身而出了,可你这样的眼神和态度真寒了本世子的心啊,下次再也不要救你这样的女人了。

但接下来龙袍女子的一句话,让楚瞬召目瞪口呆的同时,忍不住想再吐一两血,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静气沉着了。

“白痴,没人告诉过你要把太阿剑拔出来用吗?”

……

……

“拔……出来?”

这一句话将楚瞬召直接问懵了。

“拔出来?怎么拔出来?”

楚瞬召低头看着手中的太阿剑,剑身上的铭文依旧璀璨如火。

嬴栎阳看着他这幅痴呆样子,愈发恼火夺过他手中的太阿剑,楚瞬召更加不解的看着她,但下一刻嬴栎阳做出的事情,让他的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嬴栎阳在冥鲲背部缓缓站稳,单手握着太阿剑,另一只手缓缓贴在剑身上!

此时此刻,太阿剑上忽然升起金色的火焰,赤红的裂纹沿着剑柄缓缓蔓延而上,整一把剑像是要寸寸崩裂般。

楚瞬召能感觉到太阿剑上传来的可怕杀机,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住了。

“楚瞬召,剑不出鞘何以成锋,好好看看这把剑的真正样子!”大秦公主轻声说。

少年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听见了太阿剑上传来的咆哮声,这把渴血的剑愤怒了起来,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太阿剑上展现出来的力量,让楚瞬召再度看到战胜张玄德的曙光。

赤色的剑气领域在扩展开来,这把巨剑外刻着那层铁青色的铭文的那一层,原来并不是太阿剑本来的剑身,而是封存它力量的剑鞘。

这把剑是大秦王朝仅存的硕果,是人类刀剑史上的巅峰奇迹,上面沾染了数万人的鲜血,包括神的的魂灵……这把剑根本就是个活物。

铁青色的剑鞘开始破碎成灰,从剑鞘破碎的地方开始展现出璀璨如阳的金光,这把剑开始延展了起来,从四尺巨剑变成将近三丈的高度,而且还在继续延展下去!

楚瞬召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冲天剑光,显然内心深处已经无法用震撼二字来形容。

阿剑的此时的边缘已经不能用锋利来描述了,就像是一片平滑地看不见边缘的光芒一样,在大秦公主手中变

成一道刺破天穹的光。

这把剑让楚瞬召想起了那个被封存在胤国皇宫武器库里那个天启剑盒,一样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存在于剑身上。

但此时太阿剑身上释放出来的神威却是天启剑盒的千百倍之强,太阿剑在大秦公主的手中活了过来,它感受到大秦公主体内的充沛气机,便在疯狂延展中继续突破自己该有的长度,如一条暴怒的狂龙般仰天咆哮。

神兵在历史上的来历何其复杂难以探寻其出处,其锻造技术无与伦比唯有出自诸神之手。

天下王朝各国作为镇国之兵的十把神兵中,目前唯一出自凡人之手的神兵便是太阿剑,被称为刀剑史的巅峰之作。

传说在秦王征伐楚国的途中,曾在锦河边遇到一位来自天上的骑龙仙人,仙人在大秦万军前斥责秦王的暴虐无情,血手人屠之举,为了一己之欲让整个天下流血千里,并且对他发出了最后的通牒,三日之内若不撤军离开,他便会发动天威摧毁大秦的军队。

秦王当然不可能撤军,便以一人之力和仙人发生了激战,两人在锦河边以死相斗,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数万秦军跪地不起唯恐神怒降临,直到最后秦王一剑穿透仙人身躯,断去仙人长生命才结束这场人神之战。

大秦始皇他将仙人的头颅砍了下来在万军之前高高举起那一刻,数万大秦铁骑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尊奉秦王为举头神明,自那日之后,大秦铁骑不出一年便攻下了大楚都城。

在大楚都城被攻下那一日,秦王命人点燃大楚皇宫里的铸剑池,将那些从染着秦军和楚军鲜血的宝剑融化在铸剑池中,他亲手将大楚皇帝和那位死在他手中的仙人尸体丢入铸剑池中后,匪夷所思的奇迹在这时出现了。

众人只见一团红光直射天穹,磅礴剑气从铸剑池中激射而出,整片铁水疯狂涌动如巨龙在其中咆哮一样,太阿剑便是在这锅沾染数万人鲜血的铁水中锻造而成,剑曰可斩仙人,可毁天门。

大秦始皇铸就太阿剑的的炼铁技术可谓是让后人感到高山仰止,秦王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扭转金属的特性,用最高温度的龙焰让那些名剑的特性全部融合在一起,连同仙人尸骸里的力量也一同绞碎汇入其中。

当这把剑被铸造出来的时候,天地变色,诸神哀嚎。

大秦始皇用着这把剑带给他的力量征伐了最后的两个国家,一举平定天下登基称始皇帝。

也只有这样的剑,持剑者才能肆无忌惮地屠杀天上仙人,一剑便可撕裂天门。

楚瞬召眼神呆滞间,神色却是极其喜悦,他显然也是没想到,这把当时被他用来屠杀巨龙的神剑,原来还没用从剑鞘里面拔出来,若是当时知道有这一回事的话,他岂不是能一剑宰了龙无獒和数十条巨龙?

楚瞬召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先前的的绝望早已荡然无存。

大秦公主举起这把剑一步一步走向错愕的楚瞬召,抓起楚瞬召的手将这把剑塞到他的手中帮他握紧剑柄,最后捧着他的脸,轻笑道:“这才是和你身上这件龙袍与之相称的武器,拿着这把剑去杀了那个神不神人不人的东西,将他的头带到我面前作为你给我的见面礼,我的小君王……”

楚瞬召苦笑着看着那张璀璨剑光衬得无比美丽的侧脸,说了一句百感交集的话语:“穿大秦皇袍用大秦之剑杀龙虎山天师,可我是胤国的世子啊,在这之后,我还是我吗?”

听了楚瞬召的话后,大秦公主忽然哭哭笑笑了起来,呢喃道:“你当然是你,但也可以是他啊……”

楚瞬召背对着她继续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龙虎山天师,抹去嘴角血迹,眼神,慢慢变得冷冽起来。

“天师大人,先前的雷河遍天很威风啊,不如再弄一条出来吧?”

张玄德看着少年那忽然变得金黄璀璨的瞳孔,握紧古剑惊恐嘶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楚瞬召啊。”

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尊拔地而起的百丈金身也随之开口,如同铜钟轰鸣般,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被煌煌金身笼络其中的大秦公主声音轻柔,每个字都带着极其浓烈的血腥味,道:“龙虎山,武当山,观音宗,金蝉寺……这些深山老门派曾经不服大秦王朝的统治,大秦的铁蹄便将反抗者全部踏成肉泥,焚尸深埋,不费吹灰之力。”

张玄德的道袍被一身汗水所浸湿,看着金身中的两个人影,咆哮道:“不对!你不是胤国世子!你是他!你是他!你就是那个人!”

楚瞬召一头雾水,大秦公主笑而不语。

在他的愤怒之中,被晨曦摆布的天地间,展览的天空再度深黑了下去,云龙便黑龙般乌云密布了起来。

这位德高望重的龙虎山天上此时如孤注一掷的丧家犬般,神色狰狞道:“好!我今日即便是身死西临宝莲州,也要为替天行道,除去你们两个大秦妖魔,太阿剑是吧?我便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对付天上仙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神明与怪物

忽如其来的黑云漂浮在宝莲洲上空,云舒云卷之间犹如一副悬挂在天空的的山河社稷图般,山雨欲来。

漆黑如墨的黑云之间如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般,张玄德那一身黄紫道袍何等引人注目,就像是黑云中出现了一颗太阳。

成千上万的墨色云层汇聚之后,声势之大令人惊心动魄。张玄德站在齐腰深的黑云雷电之间怒看身下金身,面不改色道:“好一个法相金身,楚瞬召你身为胤国世子竟然吞接大秦龙脉,如果让你的皇帝老子知道你此刻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楚瞬召和嬴栎阳身处一尊巨**相中,金光灿烂间,肃然出现在大秦皇陵之上。

黑云压城涌动下压,楚瞬召抬头望去,笑容灿烂,说道:“关你屁事。”

张玄德扯了扯嘴角,肆意大笑道:“佛门不走偏入黄泉,你这是自寻死路!”

伴随着这位黄紫天师的话语,黑云间出现了无数道转瞬即逝的电闪雷鸣,开始有天雷滚动的迹象出现,这些缥缈无形的雷电开始有了形状,在瞬息万变的黑云中反射着橘黄色和苍蓝色的光芒,最后变成像是拳头大小的雷球。

雷球与雷球之间被颜色各异的闪电所牵连着,而且这些雷球还在持续扩大着,疯狂地摄取这一方天地的自然气机。

眼前这一幕和比刚才那两条雷河的视觉冲击强上许多,张玄德此时如同一条深处一片雷电汪洋中金黄鲤鱼般,对此场景神色自若,果真是恍若神人。

楚瞬召看着那些大如拳头的雷球,忽然想起一件在临安城里流传多年的奇闻异事,据说有个姓严的卖剑商人曾经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雷电惊醒,只看见窗前漂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雷电圆球,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他连忙摇醒熟睡中的妻子,就在这时雷电圆球往外面飘去,当他妻子醒来之后没有看见什么雷电圆球,却看见他们储存旧剑的库房里有火光出现,夫妻二人都以为雷电烧了那屋子时,便披衣起床急急忙忙赶去库房,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夫妻二人看见库房完好无恙,但推开大门一看里面的墙壁都变黑了,那些悬挂在木架子上的旧剑全部融化城铁水滴在地上,可里面那堆放在角落里的柴火却没有被点燃,反倒是屋子里的铁器全部融化了!甚至那些被封存在剑鞘里的古剑也被融成铁汁,可剑鞘和剑柄完好无损,这样的现象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已经超出了凡人的理解范畴,只能用鬼神之说去解释了。

但眼前这一幕仿佛那个故事的重演,楚瞬召再度看见那些和人头一样大小的雷球逐渐交织成网,气势咄咄逼人。

张玄德在这片雷网中毕恭毕敬举起手中的龙虎古剑,抬头看天,沉声道:“洞慧交彻,五腾腾。”

手中古剑金光乍现,化作一道光虹直射九天之上。

无数道蓝色的雷电在雷池中渗透交织,迸溅出一条条粗如手臂的电涌,连同身边的雷球一同扶摇直上。

张玄德眼神平静,含藏金光,说道:“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九天之上出一线,天幕大开,流光绚烂。

“急急如律令!”

西临上空,天门再开。

北冥之鲲背上,楚瞬召握紧太阿剑,举目远看。

当精疲力尽的龙虎山天师说完那四个字之后,依稀可以看见一道天柱直坠人间,

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金色长线,遮天蔽日的光芒汹涌而至。

不仅如此,那一道金线渐渐拓展而开,楚瞬召眼底出现了一道道璀璨光芒。

曾经在天门之外杀过苏长青的他知道,那就是神焰才会带来的逼人光亮。

若是凡人近距离去观看这样的光芒,不出三息眼眶里只剩下两颗漆黑的炭球。

直到光芒散去,楚瞬召的视野恢复清明,最终看见了那一道道从天门中走出的身影。

浩荡的仙气冲荡云霄,在这一瞬间,整个宝莲洲的百姓都抬起头来,面色惊惶的望向头顶之上。

他们看不见那些天上仙人,但只能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死死地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感到由衷的恐惧,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倒下来。

即便笼罩在层层云雾之中,天幕之中仍见仙人身影,楚瞬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脸色苍白。

楚瞬召是第一次看见那些天上之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何等庄严有力。

一位位仙风道骨的成仙之人在云间持续飘出,眼神雪白不见瞳仁,在天幕间飘然直下。

楚瞬召看见一位身穿类黄紫道袍的苍老仙人,手持拂尘,盘腿与雪白莲鹤上飘然飞下。

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人首蛇身,带着雪白如玉的极长蛇尾轻轻下坠,白衣飘飘手持长剑,仿佛壁画上的飞天女子一样。

有那三头六臂的赤红巨人脚踩金轮手持金枪,身后红带飘飘,犹如孔雀开屏。

更有身穿金甲的俊美仙人乘龙而下,那身形极长的金黄巨龙不见龙身只见龙头。

这位仙人不同于身后那几位仙人的仙气凛然,身缠玉带头戴冠冕,身上飘着几缕君王身上才会出现的紫金王气,眼神落在那座拔地而起的巨大金身上,嘴角微翘。

其中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小仙,拿起一颗蕴含天地气机的雷球,长大嘴巴便将雷球整一颗吞入腹中,这些倘若落在人间足以焚河的

雷球便这样被他一口一口给吃得一干二净,站在冥鲲背上的楚瞬召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仙人,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小仙吃饱后打了个舒舒服服的大饱嗝,对楚瞬召咧嘴一笑,伸出胖嫩手指往嘴里指了一下,随后被那人首蛇身的白衣女子拎了起来抱在怀里。

仙气满人间!

楚瞬召咬紧牙关看着这些天上神仙,手中太阿剑的剑光愈发璀璨。

大秦公主没有说些什么,愈发挺直腰杆一步不退。

一位位仙家之人便这样在云上依次排开以观人间,双眼雪白,气势恢弘,和人间寺庙里供奉的神明如出一辙。

那位乘鹤下人间的黄紫仙人转头看向张玄德,笑问道:“就是他们两人?”

仙人没说的一个字,就像是用巨大铜钟敲出来的声音一样。

张玄德负手而立,目不斜视毕恭毕敬回答道:“就是他们两人,一个是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一个是在天下掀起战火的大胤世子,诸位仙家觉得他们二人该死不该死?”

乘鹤仙人微微皱眉,看着那笼罩在无上金身中的年轻男女,开口呵斥道:“愚不可及!”

楚瞬召看着那些散发仙气,让他目不暇接的仙人,讥讽道:“狗屁龙虎山天师,不敢单挑就找那么多人来帮忙,人多了不起啊!”

诸位仙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中的剑,不知何人缓缓开口道:“一次又一次,上次是谁在这附近大开天门,引得仙人出门被尽数屠戮,人间最近还真是不消停啊!”

望着手持太阿剑的楚瞬召,诸位仙人更是脸色剧变,神情阴冷无比。

“呵呵,你小子真有意思……”

乘龙而来的年轻仙人饶有兴致望着身下这一幕,目光停留在嬴栎阳和楚瞬召身上,说道:“你们两个人……不,本仙已经很难将你们定义成人了,说你们是半神或者怪物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比在场某些家伙要厉害不少啊。”

每一位仙人都将目光落在楚瞬召手中的太阿剑上,瞳孔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惧,神色更是变得慎重了许多。

白蛇仙人缓缓道:“想必你就是大秦始皇的女儿吧,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在人间千年不死,大秦王朝死而不倒的原因,原来就在你的身上。”

“我大秦究竟得罪了你们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想我们死?”嬴栎阳面孔扭曲,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乘鹤仙人顿时勃然大怒道:“改朝换代本就是大势所趋,你人间之人天天喊着万岁万岁,到现在为止有几个王朝可以千秋万代的,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人,还不快速速去死?!”

“执迷不悟……什么叫执迷不悟……我大秦是唯一统一过这片天下的王朝,凭什么要我们消失……我不愿意……我不仅要大秦王朝再度崛起!还要还这片天下一份自由,我还要将你们所谓的仙人……所谓的神!从这方天地驱逐出去,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每个人一出生都是自由的……我们不需要信奉你们这些无用的神明!”

众仙人顿时哑口无言,嬴栎阳哭哭笑笑地看着这些仙人,像是想起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无助的少女站在无尽的黑暗中,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大雨中,少女握着手中的剑举目望天,鲜血在她的脚下流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这次来人间算是开眼了……我真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

“自由……这可是个新鲜词啊。”

不知谁带头笑了起来,之后一众仙人也跟着笑了,那个**小仙边笑边鼓掌说道:“带着这样的梦想去死总是幸福的,一会你们可是会死得很惨很惨的,先从那个握剑的废物开始,让你们成为一对亡命鸳鸯,黄泉路上好作伴啊。”

黄泉,你们这些仙人知道什么叫黄泉吗?嬴栎阳嘴角翘起,望着这些仙人的目光只有不屑。

嬴栎阳对楚瞬召朗声道:“杀了他们,我们是猎手他们才是猎物,现在是你围攻了他们!”

楚瞬召缓缓握紧剑柄,这把屠神之剑骤放光芒,竭力摆出一副要力战仙人的威武气势。

天地之间仿佛升起一道火炬。

楚瞬召看着仙人们放声咆哮,周身笼络在煌煌金火之中,黑金龙袍上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紫金光芒。

少年大喝一声,带着一剑之威扶摇直上,剑劈仙人!

那位三头六臂的金枪仙人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少年,怒吼道:“蝼蚁之愚!”

金枪仙人双手持枪试图以枪破山河之姿刺穿这个凡人的身体,楚瞬召没有想着躲开那神来一枪,手臂上青筋暴起持续加重力道,带着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明丽剑虹,直扫仙人。

仙人又如何?你们还带着一个人字,那就是可以杀得死的东西。

楚瞬召直接力劈金枪,一阵气机爆响从云端四溢开来,这杆金色长枪在太阿剑的斩击下,竟然被他一剑斩断!

不可思议的魁梧仙人看着那剑光下的狰狞脸庞,怒喝道:“你敢弑神?”

楚瞬召看着这位三头六臂如壁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微微一笑,直举巨剑就要劈杀而下,就要狠狠撞在一起!

魁梧仙人心知不妙,身上的红绫爆射而出,将楚瞬召紧紧缠住后撤而去,双手结宝莲印,深吸一口气,双眼骤放金光。

下一刻,魁梧仙人周身都变成赤红火热了起来,金色的纹路在他喉咙处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喉咙里喷出来一样。

楚瞬召抬剑绽开束缚他的仙气红绫,也不见他继续进攻,只是摆出一个单手持剑的动作。

三味真火!

一道仿佛可以烧穿九天的明丽火焰从他口中直喷而出,楚瞬召手中的太阿剑像是风车般横扫了起来,将那道足可焚河的火焰一扫而空。

如此声势惊人的一幕即便是西临剑神看见了,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魁梧仙人有些如遭雷击般看着这一幕,楚瞬召皇袍微动,整个人抡剑前进。

黑金龙袍在明火中肆意飘摇,道尽人间三尺风流的无尽写意。

楚瞬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魁梧仙人迅猛掠去,在刹那间突破了音障,

少年咆哮着在三味真火中挥舞劈斩,剑气纵横肆虐八荒般进击而去。

仙人和凡人的最大区别便是千年不死,直到他们证道成仙之后便可与天地共鸣的同时,也要遵守着许多天地间的条条框框,若是收到致命重创一样会神格破碎下坠人间。

这位倒霉的下凡仙人在进入人间之后,刚刚好遇上了刚刚从大秦皇陵出来穿大秦皇袍手持太阿剑,身怀四国气运的楚瞬召。

在楚瞬召身边,无数明火如同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浩大天威竟是变得混淆无序。

他如同一条冲入火焰中的黑色狂龙般,一举破开了这道密集真火,剑指那高高在上的魁梧仙人。

太阿剑一往无前径直切开了三味真火,眼前的一幕让诸天仙人为之震撼,甚至忍不住开始向后飘荡,抬手遮住眼睛不忍看那仙人神格破碎惨落人间的画面。

金色剑气裹挟滚滚风雷冲扫而去,磅礴剑气穿透了那位仙人的身躯,剑气投向那看不见的远方。

一道明亮的光芒仿佛刺穿人间所有的黑暗,音爆之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楚瞬召带着居高临下般的威严剑指仙人,剑锋离那仙人眼前不过半寸的距离,魁梧仙人根本不敢有丝毫挣扎。

云霄之下,剑气火风,吹拂少年的龙袍和长发。

天边一线上的仙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免蠢蠢欲动。

三味真火顿时分散消失,像是被一道至强的气机所碾压殆尽般,简直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谓弹指间,灰飞烟灭。

楚瞬召对着他露出一个讥讽笑脸,轻描淡写问道:“神仙大人,你逃不逃?”

魁梧仙人怪叫了一声后,便脚底抹油般撤回天门之中,留下长长的惨叫声。

“仙人……也会感到恐惧吗?”

楚瞬召慢慢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低垂着的脑袋如蛟龙抬头。

举目望去时,脸庞无比狰狞。

楚瞬召眯起眼睛看着其他仙人,冷笑道:“接下来,我很好奇你们会不会流血?”

就在楚瞬召将那魁梧金仙赶回天门后,许多仙人很多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怒神情,部分仙人看着楚瞬召手中的剑窃窃私语,想着要不要回去算了不掺和这档子事情。

尤其那乘鹤仙人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将他收入囊中用天雷日夜镇压方才大快人心。

那白蛇仙人叹息道:“这下子可丢脸丢到天上了,好在他没有杀了他,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希望不要让主知道了……”

怀里那**小仙忍不住嘲讽道:“依我看不如把那三人杀了以绝后患算了,动不动就大开天门弄得气机流汇人间,烦死了。”

那乘龙仙人冷笑道:“既然你连卵蛋都没长大就那么有种,不妨你去和他比试两招?”

**小仙叉腰怒喝道:“你想护犊子也得看人家领不领你的情,早看你们这些人间君王不顺眼,做了皇帝还想成仙!”

楚瞬召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扛剑看仙人,面无惧色笑容灿烂道:“我这一路都是被人群殴过来的,下一位是谁?”

乘龙仙人催促道:“人家喊你去呢,还不去速速领死,我顺便帮你收个尸也好啊!”

“你想单挑是不是?老子一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神力滔天!”

白蛇仙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两人的针锋相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楚瞬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整个人像是虚脱般浑身疼痛了起来,视野慢慢变黑了,失去气机支撑从云间坠落而下。

诸位仙人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面面相视间,反倒是那乘鹤仙人冷哼一声,轻挥拂尘,一道锐利光芒从天而降。

“大秦王朝,死不足惜!”

“不要!”

大秦公主看着那缕带着毁灭气息的金芒尖叫了起来,金芒呼啸着射杀而去,楚瞬召就像是一只折翼的雏鸟般脆弱,随时都会被这道锐箭射穿身躯。

一道金色的身影扶住了楚瞬召的身躯,顺带握着那根尾随而来的金箭!

那位不速之客浑身骤放金光,望着这些天上仙人冷笑道:“刚才是谁说我大秦王朝死不足惜的,找死吗?!”

第四百一十七章 放下

张玄德不断揉了揉眼睛,凝视着那尊笼罩在金光中的身形,不由得面目惊骇,失神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朕的龙袍?居然会穿在你的身上。”

煌煌金光中的人影看着脱力昏迷的楚瞬召,喃喃道:“很好,没想到居然有人继承了我大秦的王统,真是命不绝我大秦,你既然穿上了这件龙袍,就应该明白这件龙袍背后的意义和必须支付出的代价!”

金色的人影将双手放在楚瞬召的肩膀上,“长夜过后,诸神泣血,不可回到之过去终究无法回到,所见之真相必将超乎想象,日月为证,天地共鉴,朕以始皇帝之名在此赐汝龙魂,愿大秦重现天下之时,汝等君临天下之日,千秋万代,一统人间!”

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涌入楚瞬召的身体里,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焕发而出的金光如高燃的火炬,熊熊燃烧。

只是在一瞬间,楚瞬召仿佛脱胎换骨,身体里被太阿剑全部汲取完的气机顿时如枯木逢春,体内窍穴接连洞开,焕发勃勃生机,身体气机逐渐趋向巅峰境界,甚至巅峰之上!

嬴栎阳望着金光中的人影,泪流满面,呢喃道:“大秦亡国已有三千年,真的可以再度重现人间?”

煌煌金光最终散尽,依稀能看见那和这位仙人的真正模样。

大秦始皇,君临天下,

一统六国,天下归一。

无数道震惊惊疑的目光投射而来,面对这这位忽如其来的大秦始皇,漫天仙人都是面露惊容。

秦皇扫**,即便化身仙人的他,依旧在天庭之上高高在上。

仙人的实力也有高低之分,而秦皇此时灌输到楚瞬召身上所蕴含的力量,令仙人们感觉到了将近恐惧的心悸。

果真要将这样的力量给一个凡人?!

这样的举动和逆天有何区别。

乘鹤仙人更是怒火中烧。

在大秦铁骑马踏天下之时,曾经将无数武林门派的弟子踏成肉泥,包括他们龙虎山。

乘鹤仙人不免自嘲道:“这该死的大秦……真的是死而不僵啊。”

大秦公主眼圈红红,死死瞪着那道脸色模糊的身影,楚瞬召慢慢回过神来,看着身边这位瞳孔雪白无比浑身骤放紫金皇气的身影,嘴边张大到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秦皇目光所到之处,一个个仙人低声叹息,左右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弯腰,行着那诸神之礼。

本想着离开天门猎取部分人间气运的仙人们,个个脸色沉重地看着那个男人,这场忽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张玄地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强行撕线开天门,居然连那最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大秦始皇缓缓道:“诸位仙家,寒暄的废话朕也不说了,各自回去后嘴要闭好,不要让主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既然你们无理取闹在先,那朕也无理一次,将大秦龙脉注入这个孩子身体里,无论如何,以后天下必须有我大秦一席之地,有何异义?”

诸位仙人颔首,脸色晦暗不清。

大秦始皇强行将大秦龙脉根入凡人体内,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仙人馈赠,与其说是大秦始皇的借尸还魂,更接近与让这个孩子成为过去的大秦始皇,继承了他过去全部的力量,如此一来天下的因果线必然会被他的举动打乱,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甚至连他们这些仙人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还真是狡猾啊,他们触犯天规有错在先,自然也不敢去“主”的面前检举他们秦皇离开天门后的所作所为,这次离开天不仅没有捞到半点气运,自身气运又得散入人间些许,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如此一来他们也没有留下攀谈的心思,化作一道道金光消散而去。

他们都知道未来即将出现的那场战争,在这样毁灭人间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即便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会被这场战争所波及到。

接下来的人间,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乘鹤仙人恼羞成怒道:“这小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又要出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

秦皇眉头一皱,最后将目光落在乘鹤仙人身上,轻声道:“滚回去!你现在做的事情,主根本不在乎!”

声音犹如洪钟大吕响彻人间。

乘鹤仙人如收山压般七窍流血,身下莲鹤发出一声悲鸣,带着背上仙人飞入天门,也随之消失。

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大秦始皇缓缓转身看着那冥鲲背上的绝美女子,雪白瞳孔第一次出现哀伤这种东西,轻声笑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漂亮,让朕想起你的母亲。”

他曾经以天下皇帝的名义统治这片土地,死后魂灵升入天门为天上仙人,替那比他更高一级的存在镇守北方神灵,对于那曾经为她点燃烽火哄她一笑的宝贝女儿,心怀巨大愧疚。

他亲眼看着她背着自己的尸体前往皇陵,亲眼看着她吞下不死药,亲眼看着她孤身一人前往冰原,亲眼看着她被众人追杀,出于仙人难顾人间事的立场,他只能做到可看不可管,难免心生愧疚长达千年。

如今借着这道开启的天门,他再度看见自己的女儿,他很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但千言万语汇聚到喉咙的时候,只剩下沉默。

“父皇……

嬴栎阳她流流满面,跪地难起竭力伸出手想抓住眼前这道身影,最后被陷入一个温暖的拥抱中,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的身体,这样的感觉她不知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像是做梦一样。

大秦始皇深深地看着女儿的容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她泪如雨下。

“栎阳,累不累?”

她哽咽了一声,扑在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肆无忌惮,哭得肝胆具断,将这一千年来行走人间的痛苦伤痛,伴随着泪水全部展露在男人面前。

谁说长大的人就不会流泪大哭,只是更多的时候,那个可以听着自己倾诉哭泣的人,早已不在自己身边,于是就将泪水藏了起来,一直藏着,直到泪水消失为止,或者遗忘了那种感觉。

如今的她哭起来的样子当得一句洪水开闸,大秦始皇犹豫了一下,脸色和熙道:“别哭了,都快几千岁的人了,你这个缺心眼的傻闺女,当初谁让你吃下那颗不死药的,你本可安然百岁后便能来到天庭见到父皇,这下子我们父女俩真是天人永隔了。”

嬴栎阳擦干泪水,糯糯道:“都是父皇的错,如果不是父皇当年傻乎乎”

“打住打住,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破事就别提了,你小时候不仅缺心眼还死心眼,笑一个给父皇看有那么难吗?”大秦始皇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残泪,然后柔声笑道:“这一路上一定过得很苦吧。”

嬴栎阳嘴角下压,凄然颤声道:“父皇死的时候,我就在城头上看着您,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在您死去后,我能做的事情还是太少了,大秦亡国了,没有什么人愿意帮助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没有用。”

之后她不再多说,一句话就给自己的过去盖棺定论。

秦皇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真傻,像他。

楚瞬召看着这对千年过后方才相遇的父女,只是静默无语。

大秦始皇抬头看着楚瞬召,再也没摆出刚才那副恐吓仙人的可怕姿态,面带微笑道:“楚瞬召,大秦龙脉就交给你了,只会你该做的事情栎阳会告诉你的,朕就不多说了,你要照顾好她,如果她以后有什么犯傻的地方,不要让她钻牛角尖了,这条复国之路你们会走得十分艰难,路上小心。”

楚瞬召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就是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死了之后真的可以变神仙全部都住在月亮上,住在光秃秃的岩洞里,姐姐真的没有骗我?!”

大秦始皇诧异道:“什么住在月亮上?天上人间和人间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天上的“房子”可比你们人间的好看多了。”

“刚才那些仙人们……”

提起那些仙人,秦皇冷哼道:“每一次有人撕开天门后,总有些无知鼠辈想着离开天门,将人间当成自家的渔场,随便猎取人间气运,这样的做法本就是触犯了天条,不久前好像就是这附近有人开了一次天门,不少仙人离开天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弄得“上面”大发雷霆,不许仙人离开天庭半步……哼,龙虎山老儿还想断我大秦之气,朕一个屁就将他吓了回去!”

楚瞬召听得迷迷糊糊的,这位千古一帝的喋喋不休,弄得他没由来想笑。

秦皇忽然看着仙人们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一个个见到朕就喊大秦始皇,看着你们不服朕已经三千年了,如今还想在老子背后捅刀子,既然你们如此得寸进尺,就休怪朕更进一步了。”

楚瞬召放下太阿剑,虚弱地坐了下去,微声问道:“您究竟给了我什么东西?”

大秦始皇沉默了片刻,望着栎阳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嬴栎阳点头道:“我让他看了那场战争……可太多的细节没法一时间说明白。”

大秦始皇瞥了一眼不远处静默无语的张玄德,似乎不想让他听见这一切,悄悄地贴在嬴栎阳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楚瞬召看着嬴栎阳的表情变化十分精彩,最后神色凝重道:“我懂了,我会保护好他的,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夺得这份力量,之后我会跟他慢慢解释这一切的。”

大秦始皇不免捶胸叹气道:“什么你保护他,是他保护你!让朕将这样东西送出去,真是比嫁女儿还心疼。”

嬴栎阳笑脸如靥,不再和父皇争辩。

秦皇沉声道:“就由朕为你们安排接下来的命数,部分被那些王朝侍奉的仙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秦崛起,末世之战迫在眉睫,与其说朕希望大秦崛起,朕希望你们可以挡住“他们”的降临,天上想做收渔翁之利的家伙太多了,指不定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摧毁人间。”

楚瞬召听得一头雾水,瞥了秦皇一眼后眼皮低敛道:“叽叽歪歪说了一堆也没说给了我什么东西嘛。”

秦皇火冒三丈道:“若不是看在你穿着这一身龙袍的份上,朕才不会将那样东西给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朕不仅将大秦王朝的命数给了你,但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有更珍贵的东西藏在龙脉之中,栎阳会告诉你如何去使用,你现在得到的东西若让其他仙人知道的话,成千上万的仙人都会眼红得来杀你!”

楚瞬召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大秦始皇顿时乐了,笑道:“楚瞬召啊,你和太阿剑倒是挺有缘分的,居然让你一路折腾走来见到了朕的女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不过你别担心,开不了天门就不会有人来伤害你,别老一惊一乍的,你还穿着朕的龙袍呢,摆出点帝王

的威严行不?!”

楚瞬召直接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如江海翻腾般紊乱。

“我该怎么去感谢您?要我下跪吗?”

“你想跪朕吗?”

“心里是不想的,但我可以跪,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救命之恩如父母赋命,为何不跪?”

在长久的寂静后,楚瞬召终于睁开眼睛, 双袖交互一挥,似乎要以莫大的敬畏给这位千古一帝下跪,但手臂却被他按住了。

大秦始皇坦然笑道:“不想跪,就不跪,但要站稳!”

楚瞬召站稳身子后,只是笑了笑。

这就是传说中大秦始皇啊,真厉害啊。

楚瞬召轻声道:“三千年后的人间,比三千年前的更好,对吧?”

大秦始皇点头道:“有意思的东西变多了,没意思的东西消失了,总体而言还是比过去要精彩许多。”

两人皆是无言。

大秦始皇看着这片云海,嬴栎阳枕着他的肩膀,楚瞬召站在他们身边,像是一家三口。

“父皇千年前说过要带你登最高的山去看最美的云海,后来总是因为北征的事情忘记了,这次就算补偿了。”

大秦始皇眼神内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嬴栎阳柔声摇头道:“什么云海都不如父皇送我的狼烟烽火好看,那是我一生中笑得最开心的一回。”

男人忽然沉声道:“楚瞬召,你能帮我照顾好她吗?栎阳不是普通的女子,朕要你照顾好她,朕懂我的意思吗?”

楚瞬召愣了一下,赶紧答应道:“我会照顾好她的,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大秦始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望着自己女儿绯红的脸颊,叹息道:“朕就怕你伤了她……”

说完这句话后,大秦始皇笑了起来,重重拍在楚瞬召肩膀上,说道:“楚瞬召,我女儿以后就是你的了!一定好照顾好她,以前有些事情朕没做好,朕希望你能做好,做得比朕更好!能不能做到。”

楚瞬召大声回答道:“答应过您的事情,就算做不到,也得扛!”

大秦始皇笑道:“做不到就不要做了,千万不要学这个傻闺女那样逞强,有些事情放下,比拿起更重要。”

楚瞬召只是苦笑,秦皇从头到脚打量了楚瞬召和嬴栎阳一番,一个身着大秦龙袍,一个身着大秦凤袍。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放在两人的脑袋上,呢喃道:“真像啊。”

一道光柱直落北冥之鲲的背上,将秦皇的身影笼罩在身上,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托着他的后背一样,慢慢离开。

大秦始皇再无多言便转头离去,

嬴栎阳看着他背影心里苦涩,一如许多年前他在那片蔷薇花田里一样,他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也是剩下一个模糊得跟影子般的背影。

那一年,整个大秦王朝气味温暖,春秋鼎盛。

身为大秦公主的她唇红齿白,发如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可从未开颜一笑,除了喜欢吹箫弹琴之外,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在母亲的墓碑前跪坐着,好似铁了心要大秦始皇来找她才肯离开这里一样。

嬴栎阳自从母亲死后她的心就像是被封闭了一样,无论身处再美丽的宫殿,吃着再珍贵的食物,穿着再华丽的衣服,她也不曾展露笑容,那个曾经手刃万军毫不留情的男人却被自己弄得完全没有脾气,无论他带给自己什么惊奇有趣的东西,她始终脸庞冷漠,一直都没有笑容。

其实她并非没有笑过,有个叫高渐离的乐师给她弹琴的时候,嬴栎阳听着那优美如风的琴曲的时候,她就曾经笑过。

可惜这个高渐离是个瞎子,他没有机会看到公主的笑容,只能听见她的笑声。

后来他也死了,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冷了,临死前抱着一把长琴,死不瞑目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琴,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人自己弹琴,她也就不笑了。

她十五岁诞辰日那天,整个咸阳城烽火高燃,她以为战争又要爆发了,可整个咸阳城却歌舞升平,直到她在城墙上看见诸侯的大军千里迢迢赶往咸阳城,数万大军扎营在城下时,父皇悄悄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来给自己庆祝诞辰日,让她今天开心点的。

当时她不知为何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极大传得极远,整个城墙上的将士和宫女都听见了,他们也跟着自己笑了起来,包括城下的诸侯大军们。

就在这股欢快的笑声中,大秦亡国了。

在大秦烽火点燃之前,如果她愿意给那个男人一个微笑,那大秦是不是就不会亡国了?

可惜没有可惜了。

“父皇!”

她对着那个背影再次深深下跪,这一次下跪,她跪的不是那个曾经春秋鼎盛的大秦王朝,而是离她而去的父亲。

大秦始皇忽然在空中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她,轻声道:“这一次可没有烽火了,但可不可以再给父皇笑一个?”

她抬头咧嘴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满脸是泪。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像花田的蔷薇一样。

男人满意足点了点头,天上心结人间已解。

他放下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君子与美人的复仇

“噗嗤!”

一张宛若惊鸿的黑色符纸从天而降,从大始皇帝面前迅速略过,几乎让他没有任何反应过来的时间,直北冥之鲲背上的二人!

面对这道忽如其来的强大力量,连楚瞬召都有些失神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但他能明显感受道符纸上的可怕力量,让他不由得浑发冷,头发发麻。

符纸迅雷天闪般往自己的方向来,楚瞬召上的王息面对这样的力量,像是收到了涌动般,不由自主地涌现而出,在体表翻腾运转了起来,就想着进行防御。

此时此刻,一袭黑金凤袍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嬴栎阳面对那道充满未知的力量,勇敢起膛,张开双臂。

楚瞬召脸上出现了巨大的惊讶,但已经无法推开嬴栎阳的奋不顾,一切的进行就像是缓慢地进行着,符纸狠狠地击中的嬴栎阳的膛!

楚瞬召拼了命般朝着后仰倒下的嬴栎阳伸出了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两人视线相对,嬴栎阳脸上露出微笑。

天地之间,仿佛万籁俱寂。

晨曦,流云,微风,一切都让楚瞬召感到巨大的寒冷。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眼中。

他仿佛再度变成了那个跪在雪地中的无助孩子,抱着体冰冷的红衣女子嚎啕大哭。

四周只剩下雪花飘落和寒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

朱子微死死握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膛上。

“真暖和啊。”

她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就死了。

可嬴栎阳并没有因为这道贴在膛上的符纸而死,漆黑的符纸仅仅在瞬息间便消失不见了,楚瞬召愕然片刻,下意识扯开她的衣襟,看见出的肌肤白如雪绒,这件黑符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伤害,却消失了她的皮肤上,留下一小串的文字。

楚瞬召的指尖停滞在她的口处,嬴栎阳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只是细喘吁吁,脸上的红晕如盛放的蔷薇般红润迷人,

楚瞬召发现文字并未消失,而是顺着她的口刺入她的经脉,朝着全蔓延而去,就像是中了蛇毒一样。

见此一幕,楚瞬召脸色剧变,抬头对着符纸来的方向,咆哮怒吼犹如盛怒中的狮子,喝道:“你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做什么!“

“天罚咒!既然现在没法斩断你大秦龙脉,那不妨让本仙投机取巧一次,也算是了结了一桩陈年旧事,大秦曾经杀了老夫龙虎山那么多的人,如今岂能轻易绕过这个妖孽。”

一道模糊的声音从天门外传出,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声。

回过神来的大秦始皇愤怒道:“老混蛋,你居然敢如此狡猾行事!”

“礼尚往来罢了。”

大秦始皇怒火中烧的神,对着天门咆哮道:“倘若栎阳死在天劫之下,朕宁可神格破碎也要移平你整座龙虎山!”

金色天门轰然破碎,在大秦始皇消失在云端之上,天外似乎传来了极为可怕的打斗声。

嬴栎阳笑容凄然,全然不在乎自己之后的大劫临头。

楚瞬召抱着嬴栎阳懊悔得不行,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额头。

楚瞬召紧锁着每天在她体内搜寻着什么,果真感到她体内那道诡异无比的仙人之气,少年脸色顿时剧变了起来,对着张玄德厉喝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张玄德看着那仿佛一锤定音的神秘符咒,轻轻松了口气,肃然朗声道:“斩妖除魔!”

楚瞬召的声音充斥着滔天怒火,道:“我看你才像是妖魔吧,老子今天要和你玩命,不死不休!”

张玄德看着楚瞬召的紫瞳,冷笑道:“你果真是铁皇楚骁华的儿子,格大抵可以一叶知秋,但不知楚骁华是否也像你这样,可以为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女鬼奋不顾,可笑至极。”

楚瞬召脸色冷漠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楚骁华,我保证你有去无回。”

张玄德不以为然笑道:“我还看不出来这片人间有什么地方是我张玄德有去无回的,只是你后的大秦妖魔很快就要死了,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况且你也没她那么长的命。”

楚瞬召一咬牙几乎走火入魔,后前再度出现密密麻麻的赤红剑气,抬头看着张玄德咆哮道:“不用大秦始皇出手,老子现在就去铲平你龙虎山!”

张玄德平静道:“何必为她做到如此境地,她现在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人,她怎么都应该知足了,这件事就那么算了,陪她好好走完剩下的子吧,之后如何本天师不再干扰你们。”

一股极为浓郁的杀戮之气从楚瞬召体比爆涌而出,可怕程度以张玄德的静气心也不由得脸色剧变,摆出防御的姿态。

楚瞬召拾起了太阿剑指着张玄德,冷酷凝绝道:“总有一天,我会带领军队踏破龙虎山的山门,当教你龙虎山每一寸土地都落满鲜血,每一棵树上都挂满像你一样的尸体,甚至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信否?”

张玄德缓缓呼出一口气,喃

喃道:“如果你真的来龙虎山了,本天师一样有办法bi)着你的军队下山,不过这天劫咒的是没有办法可以解决,就算是有,本天师也不会告诉你如何去解。”

楚瞬召顿时眼神赤红,准备握着太阿剑和他大开杀戒的时候,顺便问候他龙虎山祖宗十八代的时候,耳中传来的震耳聋的咆哮声。

一袭红衣带着咆哮破土而出,如龙升天。

赵皇后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过的事,拼尽一气机从水银暗河逃脱而出的她从未如此狼狈过,水银如银珠链子般从她的衣服上滚落,她看着冥鲲背上的楚瞬召,愤怒咆哮道:“楚瞬召!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就凭你们也想杀我,也不怕贻笑大方!”

面对那忽如其来的红衣之人,张玄德诧异道:“公主……下?”

好不容易水银暗河中逃出的赵皇后再无倾国之貌,原本柔美的脸庞泛起病态的青色,这是水银中毒会出现的症状,如今的她脑袋昏沉,腹部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赵皇后看着张玄德,似乎认出了来者的份,缓缓道:“本宫好像见过你……你是龙虎山的人对吧?来得正好,给本宫杀了这两个人!大庆皇室重重有赏你们龙虎山!”

张玄德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赵皇后见他没有如何动作,也懒得继续bi)迫他,整个人便如彗星般向楚瞬召,楚瞬召冷哼一,摆出进攻的姿势,太阿剑在他手中再度咆哮了起来。

赵皇后像是陷入了疯狂一样带着滚滚滔天的神焰,奔雷而来。

这一刻,楚瞬召想起了在风暴谷的时候,亲眼看着东皇钟的余焰向安息城,将半座城市点燃的画面,再度感觉寒意刺骨。

这回不等赵皇后她咆哮进攻,嬴栎阳像刚才那样欺突进,立在楚瞬召和赵皇后之间,皇袍鼓涨,有如鸟翼。

她一掌打在赵皇后的膛上,带着一往无前的磅礴王威!

大秦公主寒声道:“就凭你也想碰这件大秦龙袍?”

硬生生挨了一掌的赵皇后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回dàng)于楚瞬召耳边,这样的叫声让他感觉心满意足。

赵皇后只觉得一股顾肝胆碎裂的感觉涌上心头,若不是被张玄德在后将她接住,恐怕真的要直飞九天之外。

赵皇后整个人像是挂在张玄德上般奄奄一息,张玄德往她的口里塞了一枚墨绿丹药,为她稳转体内气机,劝慰道:“龙虎山大天师张玄德见过公主下,公主下,今的事恐怕

是没法再继续下去了,那大秦女鬼不出几年就会死在天罚之下,见好就收吧,让贫道送您回庆国。”

“本宫要杀了他!杀了楚瞬召,杀了胤国全部的人!”

楚瞬召听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只觉得好笑,说道:“果真是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赵皇后用力咳出一丝黑血,死死地盯着楚瞬召,威胁道:“这件事不会就那么结束的,庆胤之争始终不会停息的,唯有你或者楚骁华的死亡才能停止这场战争!”

“或者你们大庆皇族全体成员的死亡,等那一天到来,我会用你们赵氏皇族的尸体筑起一座高塔,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地死在一起。”楚瞬召笑容狰狞地回敬了她一句。

赵皇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不甘的眼神,红唇微启:“在本宫得到东皇钟的力量后,才下定决心不辞千里杀你楚瞬召,之后便打算让龙骑兵顺势北上,将你临安城付之一炬,就当给你楚瞬召上坟点香……看来你的命比我想象中的要硬得多,我们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总有一天我会让龙焰降临在你整个胤国境内,将你楚瞬召挫骨扬灰!”

楚瞬召扶着大秦公主的手臂,语气强硬,冷笑道:“来吧,别到时候被我们反过来杀进落阳城,我要让你庆国飞龙在这个人间全部消失,一条不留!”

世子斗公主,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谁。

赵皇后上的金色光焰渐渐收敛下去,美目盯着楚瞬召,一字一顿道:“可以,如果有朝一你真的可以带着胤国铁骑攻入我落阳城,算你楚瞬召有本事,即便是死在你楚瞬召的剑下,我赵皇后不会有半句怨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是你将剑抵在我赵皇后的脖子上,而不是其他人。”

说到这里,她瞄了一眼着大秦凤袍的嬴栎阳,嬴栎阳也不甘示弱地望了回去,声音骤然变冷道:“我很后悔刚才那一掌没有杀了你,说不定之后会省下很多事。”

“本宫不管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后有何打算,若是下次再遇见你的话,一定会将你的皮拔下来,体丢去喂龙!”

“在大庆王朝看来,你们两个不过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老鼠罢了。”

嬴栎阳不免轻轻鼓掌,满脸笑意道:“来者不拒,逆者皆杀。”

曾经是大秦王朝公主的她,显然不会害怕任何女子的威胁,就天下女子而言,无论是美貌还是实力,她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个同样是皇族后裔的人,同样的心高气傲,同样的绝

不低头,即便是面对那诸天神明。

嬴栎阳抓住楚瞬召的手臂,对着赵皇后和张玄德高高举起:“大秦……风起!”

大秦铁骑每逢死战必喊风起,一直继承到如今的大胤铁骑口中。

风起之时,死战之。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边的风袍女子,她将这句话从口中猛地喊了出去,仿佛向全天下宣告大秦的重临,让所有人都知道,大秦现在回来了。

赵皇后面如死灰,张玄德默默远看,这就是大秦皇族的威严,即便在千年之后依然不曾死去消失,被人提起之时皆带着巨大的尊敬,从大秦王朝到后来的大汉王朝,再到如今的天下王朝,战火不曾在这片人间停歇过,一直都是熊熊燃烧。他不理解嬴栎阳的执念,也不理解楚瞬召的奋勇,只是觉得他们在炫耀什么,像是炫耀一种尊严,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尊严,他们高高在上,他们高不可攀,他们是人间的君王,以仅次于神的名义统治这片土地。

张玄德恍惚间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两人就是神——两个很年轻,肩并肩站在一起的人间之神。

赵皇后微微点头道:“好一个大秦风起!大秦也好,大胤也好,我赵皇后在南陆等着你们的到来。”

张玄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今这番话若是让庆国那边的人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也是三言两语之间可以定下的约定?

楚瞬召看了赵皇后最后一眼,望向张玄德语气森冷道:“龙虎山今所做之事,我胤国后必定会百倍送还的。”

张玄德点了点头,笑盈盈道:“那贫道便在龙虎山等你,到时候可就不止一条雷河悬挂在你们头上了。”

男人那般神态,显然将楚瞬召的话当做笑话一样。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那个问题,“这天罚……多久会降临在她的上?”

张天师轻轻撇了他一眼,说道:“不出五年,或许会更短,神的旨意由不得我去猜测,好自为之吧,世子下。”

很快他便化作一道电虹消失在云端中,只留下一大串滚滚雷声。

天地之间重化清明。

楚瞬召看着大秦公主担忧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她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楚瞬召一眼,答案显而易见。

楚瞬召苦笑道,挠了挠头道:“我楚瞬召欠你一条命,后若有机会的话,我会还给你的。”

她摇了摇头坐在冥鲲背上,抚平了一缕被晨风吹乱的青色

,看着眼前云海,眨了眨眼睛俏皮笑道:“言重了,你从来就不欠我任何东西。”

楚瞬召陪她看着云海站着轻声道:“说到做到。”

楚瞬召和嬴栎阳站在北冥之鲲的后背上,目光望着这片汇聚起来的云海风景,楚瞬召这才放松地坐了下去,望着流云犹如观海浪潮拍打礁石般,让人久久移不开眼睛。

现在正是晨曦时分,整个云海更是显得五彩动人,浸透在晨曦中的两人上染着一抹金光璀璨,恍若神人。

嬴栎阳微微抬起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凤眼微眯,淡笑道:“现在很多话我都可以敞开心扉和你去说,其实你在那些过去的记忆中也看到了,那就是我们未来会发生的东西,而且这个未来离我们很近很近。”

楚瞬召的眼神格外凝重道:“现在离我们更近的未来是来自大庆王朝的威胁,没想到这大庆王朝中,仅仅是一个大庆公主就打得我措手不及,更别说庆安龙仙之类的可怕人物。”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们胤国最终的敌人会是庆皇赵问天,没见到这位被他们所有人忽视的大庆公主,一样具有可怕的实力,力量甚至在赵问天之上。

赵问天喜欢收集天下女色已经是总所周知的事,但赵皇后没有弟弟如此显而易见的**,她的最大想法就是摧毁任何威胁到大庆王朝的敌人。

女人贪心如蛇吞象的事时常发生,但赵皇后可不是什么男人一只手控制得住的雪白长蛇,她是龙,真正的龙!唯一有什么可以激起她兴趣的东西,或许就是他们眼下这片土地了。

此时雷声已经从他们耳边消失,嬴栎阳凝视着那一道尚未在空气中消失的雷电涟漪,缓缓道:“我低估了她的实力,先前在皇陵的时候就该将她碎尸万段,后说不定会变成你的最大敌人。”

楚瞬召叹息道:“等将来吧。”

“将来只怕不好杀。”

嬴栎阳这句话已经是对赵皇后的极其重视,但只是抿了抿嘴,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楚瞬召躺在北冥之鲲的背上,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一觉醒来说不定就能见到长燕姐姐的笑脸。

赵皇后无端端怎么会从庆国赶来杀自己,这个来杀栎阳的龙虎山天师又是怎么回事?楚瞬召感觉有其他人在cāo)纵这一切,赵皇后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做幕后推手,而且这个人的实力比赵皇后要强大十倍……甚至百倍。

差点就栽在这条母龙的手中,说起来她的样子还像关雎的,要是关雎在这里的话

,铁定能降服这条母龙。

楚瞬召转头挽着嬴栎阳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旅行直到最后,让他不由得反省了起来,他得到了燕莽征服者和屠龙者的称号,甚至以一人之力杀了三截尸带来围杀他的几千铁骑,还是西临剑神的亲传弟子,这些壮举稍微让他有些感到骄傲了。

直到赵皇后的和张玄德的到来给了他当头一棒,加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这才叫举目皆敌。

楚瞬召呢喃道:“你父皇跟我们说路上小心,看来这条路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啊。”

现在赵皇后虽然离开了,但后两人必将有见面的时候,之后再见,就是两人死战之时。

正如大胤铁骑必将会遇上大庆龙骑。

这场龙鹰之争,必须要以另一方的死亡来划上休止。

“他娘的龙虎山天师很厉害吗?若是郭蘘大神官在的话……”

楚瞬召想起那条悬挂着天空中的雷电长河,那该死黄紫天师的可恶语气,这一笔账,他会亲自去问龙虎山要的。

龙袍少年躺在北冥之鲲的背上,唉声叹气。

看出楚瞬召心中想法的嬴栎阳莞尔一笑,蹲下子在楚瞬召耳边悄然说道:“君子和美人报仇,十年不晚哦。”

楚瞬召望着那被晨曦衬托得无比绝美的脸庞,甚至能看见女子唇边的细小绒毛,倾国倾城。

龙袍少年顿时正襟危坐,语气严肃道:“但这仇我会从早记到晚。”

第四百一十九章 逆神者之矛

“你……要跟我回去胤国吗?”

现在的一切危险都随着赵皇后的离去尘埃落定,现在楚瞬召最担心的事便是……嬴栎阳中的天劫咒究竟何时会降临,以及如何却解除这样的神咒。

嬴栎阳眼神玩味道:“你想我跟着你走吗?若是我在你边的话,就不怕天劫临头时,连同你也会被天劫杀死。”

楚瞬召微微失神道:“这天劫咒……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解除吗?”

“舍不得我死?”

“舍不得,我跟始皇帝说会保护好你的,如果天劫有朝一真的降临的话,我定然会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寸步不离。”楚瞬召缓缓说道:“而且……始皇帝说你是我的了,我是个占有很强的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天劫杀死你。”

“说得我好生感动,若是你方才那句话对普通的女子说出口的话,现在已经对你投怀送抱了吧。”嬴栎阳tiǎn)了tiǎn)猩红惑的红唇,呢喃道:“我现在除了你和扶苏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可是给了你普通女子永远无法给你的东西,但我要的东西一般男子可给不了我,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东西。”

楚瞬召提醒道:“我现在在想怎么让你活下去呢。”

“我活了很多年了。”嬴栎阳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面潜藏着深深的悲伤,“我看过小桥流水,老农耕地,妇人牧羊,少年念书,少女织衣,大江东流,塞外冰原,沙场点兵,铁骑厮杀,遍地尸山,改朝换代,仙人乘鹤,出东方,人间百态,我都一一看过,其中的辛酸苦辣也体会过,这样的人生我已经谈不上任何遗憾,死便死了。”

楚瞬召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的话,大秦就真的消失了。”

嬴栎阳反问道:“但死亡永远无法战胜,陆地之上,九天之外,死亡永远是立于不败之地,你可以战胜时间,但你没法战胜死亡,而且你也需要死亡,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为之努力的一切,为之不甘的一切,不过都是浮云罢了。”

楚瞬召顿时哑口无言,嬴栎阳很执着地说道:“相信我,我是知道那种感觉的。所以我不害怕死亡,只是担心失去传承。”

“可我不想你死,不想任何一个女子在为了我而死,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让我感到痛苦。”

楚瞬召无比固执道,就在刚才嬴栎阳为他挡下天罚咒的场景,他曾经就见过,他无数次地犯错,无数次有人站出来为他用生命承担错误,那袭惨死在雪地中的红衣,血花落在她无神空洞的瞳孔中久久不化

……她的奋不顾,她的毫不犹豫……生命被掠夺后的痛苦残忍,让楚瞬召的心一阵纠疼。

无论她们多么强大也好,多么高高在上也好,一样无人理解内心的痛苦和上背负的责任,上的伤痕穿上衣服之后便无法察觉,直到她让自己看见那触目惊心的后背时,他才直到曾经的她们和如此遍体鳞伤,可她们终究是个女子,只所以承受着比一般女子痛苦百倍的压力负重前行而没有垮掉,是因为她们的后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垮掉和死掉对她们而言结果是一样的,比普通的女子的生活实在是艰难百倍。

那王八蛋龙虎山天师说不出五年天劫便会降临,这天劫定然不是普通天雷之类的东西,若是能让一位背挂雷河的天师都对天劫的力量心怀恐惧的话,那天劫降临的画面该有多么恐惧,比天雷可怕数百倍,到时候死去的人可不光她一个,还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也要和她一起死。

这根本就不是一条命的事,他决不能坐视不管。

楚瞬召不甘道:“你就等着五年后被天劫杀死吗?”

嬴栎阳也坐了下去,笑意莹然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等死吗?”

“老子费劲千辛万苦将你从陵墓里带出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等死的。”楚瞬召对着她嚷嚷道,果真是经历了沙场厮杀的他现在的语言风格都粗狂了许多,自称老子的次数可比自称下要多,嬴栎阳掩嘴笑个不停,说道:“我都不担心的事你那么担心干嘛,虽然我解不了天劫咒,但我有办法让天劫降临的时候,让它转移到其他地方。”

“转移?你打算怎么转移?”楚瞬召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满脸惊喜地看着她,这天劫咒本来是乘鹤仙人用来对付他的,现在被栎阳挡下让他难免心生愧疚,若是有解决办法的话,他怎么能不帮她解决。

嬴栎阳跪坐在他面前,正色道:“那你就听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天劫咒是从龙虎山仙人手中释放而出,那龙虎山必然有解除咒语的方法,只是那人不告知我们罢了,你刚才说要带着军队马踏龙虎山,如果你这样可以在五年内做到这样的地步的话,说不定等那个时候我们就有和龙虎山谈判的本钱,让他为我解咒,你能不能做到,一句话的事。”

“五年内马踏龙虎山啊……我只是说说而已。”楚瞬召被她的话吓到了,心中里顿时有些泄气,肩膀缩了起来。

嬴栎阳呵呵一笑道:“我也是说说而已,天劫咒是无解的,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低头了,方才还在我父皇面前夸下海口要保护我,我可是一

句都没有相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看来这个道理过了一千年依旧能在你上体现出来,看来男人在我沉睡的这些年也没怎么变过,依旧是让女人失望透彻。”

楚瞬召顿时被她泼了一盘冷水,微微咬牙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只要能救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还有一个办法……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嬴栎阳幽幽道:“最锋利的刀剑便是最坚固的盾牌,既然天劫无法挡下,那就找到可以扭转天劫的东西,可以“刺穿因果”的逆神者之矛!”

楚瞬召神呆滞道:“逆神者……之矛?”

嬴栎阳字正腔圆道:“如今散落在人间的神兵除了太阿剑都是那场战争中遗留在人间的东西,神兵出自神明之手,而神明是仙人之上的存在,而人类要杀死仙人的方法有很多,只要你实力强大普通的刀剑一样可以杀死他们,但神明不一样,你可以对着天空出足以摧毁城市的弓箭,但你永远无法伤害他们,但手握神兵就不一样了,神兵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弑神!”

“这个逆神者之矛……真的可以强大到毁灭天劫吗?”

“毁灭不了,但拥有了这件神兵的话,我们可以转移天劫降临的对象,改变未来即将发生的命运,拥有这根矛的人,将可以控制所有人的命运。”

“什么?”楚瞬召顿时惊呆了,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般喃喃道:“改变命运……那岂不是神才能做到的事,不……这是神也无法做到的事。”

嬴栎阳轻声道:“是啊,连神也无法cāo)纵命运这种东西,这就是逆神者之矛最可怕的力量所在,如果这件兵器被凡人掌握在手中的话,他可以凭借这根枪去修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但无法改变过去,果由因生,无因不能生果,有果必有其因,原因必定在先,结果只能在后,而逆神者之矛的持有者可以从事因中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举个例子,如果你用普通的长矛投刺杀你的敌人,下场只会是刺中或者刺不中,但如果是逆神者之矛的话,刺中与否全在决定者的手中,一旦你选择了要杀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这根矛的进攻,即便是神的到来!”

“逆神者之矛和凤凰琴一样也是神兵?”

“不仅如此,逆神者之矛在已知十大神兵中可入前三,地位无比尊崇,想必当年连神都为了得到这件神兵而疯狂,即便神无所不能,极度难杀,但他们唯一无法改变的东西便是命运,其次便是人的心。”

“人的……心?”

“人的心里可是有着超越神的勇敢,我们一点都不比那些神明差,其实人和神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会吵吵闹闹。”

楚瞬召静默无言,天下已知的七件神兵都落在天下王朝诸国的手中,每一件都能摧城灭国,太阿剑的可斩仙人,凤凰琴的黄泉之音,东皇钟的焚河开山,还有金帐国的之弓,唐国的昊天神塔,包括那大庆王朝的……十方俱灭……而这件前三的逆神者之矛居然有改变命运的能力,改变命运,cāo)纵未来……连神都难以做到的权柄之力。

改变天劫的到来,就能救下栎阳……

逆神者之矛,这样的东西比太阿剑还要抽象难懂,听上去就像是梦话一样的东西,楚瞬召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件东西若是落入了邪之人的手中,该如何是好。

楚瞬召问道:“这个逆神者之矛……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嬴栎阳眼神凝重道:“曾经有一个皇帝拥有过逆神者之矛,并且有这根长矛改变过历史发展的进程。”

“谁?”

“汉武帝刘彻。”

楚瞬召傻眼道:“哈?这关汉武帝什么事。”

嬴栎阳眨眼笑道:“当初我告诉你西楚霸王落败后从去往西境,并且在西境建立了大楚王朝,除了北域的草原和冰原,天下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属于大汉王朝的,我见证了他们的兴盛和衰落,就在汉武帝统治天下的时期,这个皇帝走上了和我父皇当年大相径庭的道路,过分追求炼丹长生,乃至当时的道士数量可谓登峰造极,我父皇派方士前往东皇蓬莱问仙人要不死药的故事不知道是谁杜撰出来的,不死药的炼制过程只有他知道,当时就炼制了两颗,其中一颗被我吃了。但汉武帝还是派人远渡东海寻找不死药,据我得知就是那些道士带回了逆神者之矛,并且利用这根长矛在风浪中劈波斩浪,最后交到了汉武帝手中,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才敢回来。”

“然后呢?”

“很快战争就爆发了,先是北域这边的王公造反,然后大汉王朝陷入了连年的内战中,可那些逆王们怎么打得过手持逆神者之矛的汉武帝,在这期间他手持逆神者之矛屡战屡胜,无论在兵力如何悬殊的况下,他都能战胜他的敌人,可没有白白得来的力量,就当他打败了北域的逆王们,带着他们的头颅踏上返乡的路途中暴毙而亡,连逆神者之矛也不知所踪完全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

“之后有无数的人在寻找这根失

踪的神矛,但长矛始终下落不明,甚至某些人找着找着就消失了,直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件东西。而且使用神兵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显然逆神者之矛代价在于即便你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但始终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终战胜命运的东西,必然是死亡。”

嬴栎阳眼神玩味道:“而且我猜这根长矛并非消失了,而是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否则面对这样一件神器的话,会让整个天下的人眼红地发疯,你真的要为救我的命,去寻找这样一根可能杀死自己的长矛吗?”

“我就用一次……”

楚瞬召嘴角抽搐道,嬴栎阳摊开手掌,眼神充满不信任道:“你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男人对心仪的女子宣称一生只会她一人一样不可相信,当你拥有了可以掌握他人命运的力量,我才不信你只会用一次。”

楚瞬召叹气道:“你怎么看事都看得那么透彻,像你这样的女人,一般男人真不好下手啊。”

嬴栎阳伏下子,两人鼻息间不过一寸时,吐息如兰道:“我给你机会,你可以试试看哦,我虽然曾经是大秦的公主,但现在大秦已经灰飞烟灭了,如果你可以帮我复兴大秦王朝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份礼物,唉,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我这残花败柳的子。”

楚瞬召tiǎn)了tiǎn)嘴唇,眼中闪过绿色的光,缓缓道:“我答应你,你现在给我?”

嬴栎阳眼睛一瞪,绝美的脸庞离他越来越近了,楚瞬召只是下意识地搂着她的腰肢,嬴栎阳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要不先给你点甜头尝一尝。”

此时温暖的晨曦落在她的上,将那艳滴的红唇,照耀得愈发晶莹人。

楚瞬召只觉得怦然心动,猛地搂紧她的腰肢,也不顾她那突然瞪大的美目,轻轻咬着那世界上最好看两片花瓣。

嬴栎阳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楚瞬召越搂越紧,连**都伸了进来,她何曾如此被男子对待过,只是觉得气血上涌,眼神迷离,浑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不经意间婉转抽泣,楚瞬召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里,慢慢怜。

楚瞬召只觉得浑的血得了起来,狐狸尾巴一翘打算趁虚而入,反正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不如就试一次席地幕天的感觉如何,可嬴栎阳的眼神却带着巨大的鄙夷,仿佛看穿了楚瞬召的想法。

就在他一脸享受打算扯下自己系带的时候,她一把捏住了楚瞬召的耳朵,猛地笑眯眯道:“你再乱来的话,信不信我扯掉你那玩意,让你下辈子

当宦官!”

“松手松手,疼!疼!疼!”楚瞬召的面容何其扭曲,口里喊着饶命的话:“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嬴栎阳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笑盈盈道:“我要你做大秦的皇帝,大秦失鹿……嗯,以后大秦的旗帜上面就印着一只白色的鹿吧,你觉得怎么样?”

她望着面前着大秦龙袍的男子,眼中似乎看见了他后君临天下的模样。

好不容易挣脱她手掌的楚瞬召眉头抽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我是胤国的世子,怎么做大秦的皇帝?”

嬴栎阳柳眉倒竖着,声音彻寒道:“大秦的皇帝,或者大秦的宦官,两个中你选一个吧。”

楚瞬召笑眯眯地搪塞道:“你急什么,大秦的复兴不都是十字没一撇的事嘛,要不我以后做了胤国的皇帝,在胤国的旗帜上给你画一只白色的鹿,你看如何?”

她愣了一下,眼中不信任似乎少了点,楚瞬召没有再轻薄她的嘴唇,靠了过去以而额抵额,柔声道:“要不这样吧,秦胤王朝,多一个字,像是西临或者燕莽一样,你觉得如何。”

嬴栎阳没有推开他,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会做胤国的皇帝的,你会和我一切携手扬起大秦的旗帜,信否?”

“拿什么来赌什么?”

嬴栎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若是你输了的话,以后就得听我的话。”

楚瞬召很少跟别人打赌,但这一次他抱着她,闭上眼睛轻声道:“跟了。”

直到这一刻,大秦公主回抱了他,说了一句不太应景的话,但他听着很是感动。

“路上会很辛苦……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死在了这条路上的话,无论处何方,我嬴栎阳的尸体必定在你边,必定死在你之前!”

第四百二十章 沙场之外

临安城,大胤皇宫。

风鹰铁骑大都统蒙羽即将迎娶长公主殿下的消息,早已在整个胤国上下疯传开来,成为人们心中一桩英雄美人的美谈。

就是这个男人让整个北域诸国甚至天下都感受到了风鹰铁骑的恐怖之处,蒙羽作为前代名将花明阁的闭门弟子,年少时便跟着他进入军营,如今退役也算是没有埋没老师的威名,在燕莽和蜀越积累了赫赫战功的蒙羽名声绝不输给任何前代名将,难能可贵的是蒙羽从不和朝中权贵觥筹交错,宁可和自己手下的士兵喝着最辣喉的白酒,听着他们吹嘘那些家长里短的故事。

这位童年时父母双亡专门给自家老爷喂马的小杂仆,如今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举国闻名的大将军,实在是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蒙羽的出身是四大名将中最差的,他的父母都是在老爷家里帮忙干活的奴仆,父亲喜欢喝酒,每次喝醉了都会殴打他的母亲要么就殴打他这个儿子,靠着富商老爷每个月给点那点银两过日子,一家人临近月尾的时候总有两三天要饿肚子。

从蒙羽记事开始,父亲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两文钱三斤地瓜烧的味道,因为做错事情被管事骂了个狗血淋头,憋着一肚子气回家便殴打蒙羽,要么就是要他母亲去当娼妓补贴家用,最后将他们两人肆意辱骂一番后便倒床就睡,第二天便将母亲起早熬好的一大锅粥喝得几乎见底后,带着一副谄媚笑脸出门帮老爷干活,晚上继续带着一肚子气回来殴打他们娘俩。

在这样充满酒味和暴力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是沉默寡言但向往自由,以前很多事情蒙羽现在都忘记了,唯一记得便是母亲在父亲睡着之后,点上一盏昏黄的小烛灯后帮他上药的画面,她脸上的伤痕像是刀疤般深刻,一直刻在了他的心里面。

被父亲长期殴打的结果便是导致他似乎对痛感不太敏感,渐渐地皮糙肉厚了起来,虽说在府上蒙羽一家是地位最低的仆人,但在府外,他却是许多孩子心中的孩子王,孩子们总是喜欢手持木剑长棍将自己当成是士兵,在河边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和彼此作战。蒙羽总是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在童年的时候就展现出以一人之力战千军万马的气概。

直到他看着那些街上的整齐有序的铁甲骑兵,知道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士兵,他们的武器是钢铁做成的,刺在人的身上可以将人杀死,而不是留下一片淤青。

当蒙羽看着他们身上的武器时,心中便萌生了日后要做一位士兵的想法,这个想法他不曾告诉给任何人听,打算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逃出这个炼狱般的家,直接去投伍从兵。

距离他真正摸到钢铁制成的武器时,可比十二岁要早得多。

后来父亲偷了老爷的银子去买酒,结果被人发现后让府上的奴仆打了个半死,母亲得知后跑去跟老爷求情,那胖老爷让手下将他们夫妻两人一块殴打,直到他父亲断气为止,连母亲也被打得奄奄一息。

当蒙羽看见自己父亲尸体的时候已经冰冷了,上面盖着一层草席,或许是不小心打死人家父母的富商老爷有些过意不去,便给了一些银子蒙羽让人安葬了他的父亲,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了。

可他母亲还活着,躺在床上彻底瘫痪动弹不得,直到渐渐变得骨瘦如柴,如活死人般面孔丑陋,可蒙羽不愿意放弃他娘亲。

每天从府里挑完水回来的蒙羽,便会熟练地来到灶台前烧柴煮饭,然后用陶罐煮药,一勺又一勺地喂他母亲吃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母亲颤巍巍地对他伸出手,蒙羽赶紧摸了摸母亲的额头,然后握着她的手。

她对着蒙羽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一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你,娘亲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都是因为你啊,可娘亲看着你很累,心里也觉得很累,累着累着,就想死了……

即便被他爹打得劈开肉裂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蒙羽,望着被痛苦折磨得没有人样的母亲,终于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蒙羽的母亲虚弱地微笑着说,娘真希望可以看见你有一天穿着铠甲骑着大马的样子,真希望我的蒙羽有朝一

日可以万旗围绕成为真正的英雄,真希望你能娶一个比娘更好的女子……就这样这个虚弱的女人阖上了眼睛。

蒙羽将她的母亲葬在了一颗桃树下,没有葬在他父亲的身边,因为母亲最喜欢桃花盛开的景象,他希望她能看见。

从这一天起,蒙羽失去了他的母亲。

只不过离将军这个目标更近了一些。

在初雪落下的某一天,府上有人看见蒙羽消失了一整天后,挑着一桶东西踏入了马厩中,当时那人以为是喂马的水,实则是蒙羽用那笔沾了他父母鲜血的银两,偷偷去府外买了一桶石烛水,如今将整个马厩都点燃了。

蒙羽冷漠看着燃烧的奔马嘶吼着撞在管事身上,整个大宅被这些奔马身上的火焰点燃,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妻妾小姐们,哭爹喊娘地逃了出来,当外出的老爷赶回来的时候,宅邸已经化作了高燃的火炬。

蒙羽将这座囚禁了自己整个童年的笼子给烧了,像一只孤独的黑鸟扑打着翅膀飞出燃烧的笼子,将那片废墟远远抛在身后。

黑鸟一直飞……一直飞……直到他再也走不动路为止。

蒙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的路,走过了多少座城市,但他知道自己或许要被冻死,或者饿死了。

他躺在雪地的中央,身边经过鲜衣怒马狐裘尤物比比皆是,没人会在意一个躺在雪地里快要被冻死的孩子。

除了那个叫花明阁的男人,蒙羽感觉东西抵在自己胸口上,睁眼边看见了男人骑着高大的黑马,用刀鞘戳着自己的胸口,嘴角慢慢拉出一丝弧度。

然后他看见了城门上的两个大字,终于知道自己现在来到了什么地方。

临安。

大胤王朝的都城。

花明阁在雪地里捡到了他,并且将他带了回家,打算当成义子来抚养他,这对蒙羽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恢复过来的蒙羽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男人为何要带他回家,花明阁思索了片刻后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答案,说看着蒙羽的眼睛时,总感觉像照镜子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胤国的大将军,正二品的护国大将军,蒙羽也不知道正二品是多大的官,但惊喜的时捡到他的男人居然是个将军

蒙羽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后并且被胤国大将军捡到之后,愈发坚定自己以后会成为名将。

他烧了自家老爷的大宅一口气从江越逃来了临安城,被花明阁捡到的一段时间后晚上睡觉时常会被惊醒,浑身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床上流,发誓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带着军队衣锦还乡。

在将军府中的日子他拼命地练习刀术,一个人在日出之前便持刀劈砍府上的粗大木柱,每当自己连续劈断十根木柱后,总会有一位少女披着轻纱黑着眼圈在自己面前跳着脚骂他是神经病,一大早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蒙羽便放下战刀讪讪地给这位花大小姐问候早安,然后继续练刀,被无视的少女狠狠地往他身上踢了一脚,发现吃痛的还是自己后,气哼哼地回去房间继续睡觉,不再理会这头被她爹捡回来的蛮牛。

蒙羽一直劈砍木桩,直到花明阁的次女花幽月来给自己送早餐,比起那个整天琴棋书画趾高气昂的花大小姐,他更喜欢和这个会喊他羽哥哥的小丫头待在一起。

不过花幽月有时会把他的战刀偷偷带走让自己好找,但至少她看自己的目光的确是把自己当成人来看,不像那个花大小姐或者府上其他人,看他的时候恨不得把鼻子指到天上一样,语气何等咄咄逼人。

但蒙羽不觉得府上有谁会欺负他,反倒很喜欢这些人们,尤其是他的义母,那个眼中总是含着慈爱的少妇望着自己的时候,总会让他眼圈发红想起自己的娘亲。

蒙羽愈发勤奋练武,在得到花明阁的耐心指点后,他的武艺突飞猛涨可谓一日千里,让花明阁看自己一刀砍断木桩的时候,都忍不住连连赞叹,就在他十一岁那一年破格让他入了军营,当自己的牵马侍从。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和自己同年进入军营的白云和叶藏,不知为何这三个人竟然在军营的时候成为了好朋友,并且在日后的战场中互相扶持,多次救助对方逃离生死之境,或许在进入军营那段艰苦孤独的岁月里,三人都希望能在里面找到一份友谊,刚好看上了对方,殊不知三人日后都成为了胤国的名将。

三人一拍即合成为了好朋友,尤其蒙羽在军营里就像是一头找到合适斗场的斗牛般,多次战胜和他同营那些被军官口中称为精锐健卒的士兵,在校武场上和某位将军的嫡子过招,险些将人家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那位从蒙羽手中落败的将军之子心怀恨意,知道自己和其手下打不过蒙羽,便选择对蒙羽那两个好朋友下手。

在一个夜晚将熟睡的白云和叶拖出营帐后打了个半死,用绳子吊在蒙羽的营帐前以做示威。

这件事在当时闹出了很大的风波,因为那人买通了军营里不少士卒,最后这件事便不了之,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一周之后,蒙羽提着两把刀独身一人闯进了那位伤害了叶白云的将军嫡子的营帐中,下了死手般不顾一切往他身上砍了几十刀,连那些冲来救他性命的士兵都被蒙羽的刀砍到在地,眼睁睁看着走火入魔的蒙羽将他剁成了肉块,带着满身鲜血扬长而去。

蒙羽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一旦不好说话的时候,他会让你下辈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件事发生了之后,蒙羽被抓出来挨了几十鞭,但却没有被逐出军营,不日那位痛失爱子的将军便辞去官职告老还乡,临走前是花明阁将军为他送的行,这背后的原因路人皆知。

从此军营里再也没人敢惹蒙羽和他那两个朋友,蒙羽落得个疯狗的称号,人人避之。

再到后来的金帐国之战中,这条疯狗摇身一变成为了当时风头最盛的少年军神,千骑奔袭直取敌将头颅,带着骑兵一路冲杀撕碎金帐国的北线守军,蒙羽就凭借这三千人的骑兵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帐国蛮子卸甲逃跑,赶到随后楚骁华的大军成功打下了北线,之后才有机会进入天女河。

蒙羽的横空出世让整个金帐国士兵体会到何为铿锵铁甲碎冰河的可怕之处,如今提起“蒙羽”二字的恐惧,甚至比那个叫楚骁华的男人还要害怕半分。

后来他真的成为了将军,顶替了死在金帐国之战的花明阁将军成为了护国大将军,本该在欢喜鼓舞的庆功宴,这条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疯狗哭得泣不成声,看着恩师的尸体伤心至极。

下辈子,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他如此敬重的男人,让他为之仰望的背影。

这个少年,此时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这个男人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战刀递给他,让他骑在自己的战马上,看着他笑容满面。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父子俩,日后一起征战沙场。

当他心中第一次出现成为将军这个想法的时候,除了母亲之外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在他看来将军就是最厉害的男人,比那皇帝只是差了一点点而已。

“娘亲,我当上了将军,可你却不在了……”蒙羽轻声默念道。

再到后来的西临之战,蒙羽带着那支名为风鹰铁骑的军队将整个西临王朝踏得支离破碎,那些宁死不屈的手下败将直接被他摘了脑袋,数百具尸体直接被他悬挂在城墙上用作威慑。

但蒙羽杀人归杀人,比起白云手下那些胆子大到将西临皇后压在身下的士兵们,他也不会去做那些强暴妇女屠杀孩童的事情,也不准自己的手下去做,违者斩首示众,经常将自己的军禄送去给那些在他手中战死的士兵的家人。

沙场中,有他的恩师躺着,虽死但无憾。

沙场外,有他的兄弟站着,有酒有笑意。

蒙羽从来都不觉得命运欠他任何东西,因为他想要的东西老天爷都给了他。

若说人生,没有比这更值得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沙场外的她

“蒙叔叔,你说小召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殿下去了西临好一趟时间,应该快回来,想他了是不是?”

“他回来就能陪我玩了,我在垂鹰宛里帮他种了好多漂亮的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世子殿下肯定会喜欢的。”

“蒙叔叔……”

“嗯?我想要个弟弟陪我玩,你和娘亲成婚之后给我生一个呗。”

“……”

“蒙叔叔你又脸红了,你和娘亲成婚了以后,我是不是要改口喊你爹爹啊。”

“嘘,鱼快上钩了。”

“你又岔开话题了,唉算了,我还是喊叔叔吧,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天上过得好不好,爹爹和蒙叔叔年轻的时候,谁长得帅气一点啊?”

“当然是你爹啦,要不然你娘也不会喜欢上他了,你是没见过你爹一骑绝尘的样子,当时好多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也是,我爹最好看了,蒙叔叔也不赖,不过在我心里面还是小召哥哥最好看,要是我有他一半好看就好了,小召哥哥是不是喜欢胸脯大的女孩子?”

“……”

“蒙叔叔说嘛,娘亲又不在这里,我可是偷偷观察过那些和他走得近的女孩子,像教我弹琴的苏姐姐,她的胸就很大很大,还有那个……”

“女孩子不许问这些,被你娘亲知道了要骂你的,到时候别找蒙叔叔哭。”

“蒙叔叔一定会帮我求情的,嘿嘿。”

“蒙叔叔,你喜欢娘亲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当然是喜欢你啊。”

“为什么?”

“因为你娘亲不在这里啊。”

“嗯……好有道理。”

“蒙叔叔的爹爹和娘亲是啥样的?”

“我爹啊,我不记得我爹的样子,但我还记得我娘的模样,可他们都不在了。”

“你娘亲打你不?”

“哈哈,我娘可舍不得打我,倒是我爹经常揍我。”

“要是以后我不乖的话,蒙叔叔会揍我吗?”

“不敢不敢,被皇帝陛下知道了要杀头的,你娘亲也不会放过我的。”

“要是娘亲揍我的话,蒙叔叔会帮我吗?”

“咱俩一块挨揍,你看怎么样?”

“爹你真好……”

“你说什么?”

“没事,看看看,有一条鱼过来了。”

一位灰衫汉子正蹲在某冬境湖旁钓鱼,男人简单地将凌乱的长发用一根绳子绑到脑后,身材远比城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垂钓者要魁梧许多,手背上还缠着一拳白布遮住骇人的伤疤。

他握着鱼竿的手是那么平稳有力,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战刀而非鱼竿,蒙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在战场上杀人般一丝不苟,不急不燥。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锦衣小女孩,托着腮帮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时不时看看男人的脸,然后往他的身边坐近了一点,轻轻贴着他的手臂。

蒙羽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鱼竿,忽然鱼竿带着一丝轻微的颤动往水下去坠,木质的彩绘浮标图迅速抖动,顺带着连精致鱼竿上的金铃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猛然地提起鱼竿,一条肥大红鲤便这样被鱼钩勾着,在半空中甩尾挣扎。

男人露出罕见的笑意,眼角旁的皱纹像是刀出来刻般,此时在他的笑意下愈发锋利。

“鱼上钩了!上钩了!蒙叔叔真厉害!”

李念渊眼睛发亮地看着蒙羽鱼竿上的鱼儿,一边跳着脚一边鼓掌。

蒙羽眯着眼睛用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看着这孩子高兴的样子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将红鲤从鱼竿上取下,随手丢入冬境湖中。

鱼儿迅速摆尾几下,便消失在湖水中,蒙羽轻轻捶了一下后背,故作满意般将鱼竿放下。

卸去风鹰铁骑大都统的蒙羽除了杀人之外,钓鱼一样显得游刃有余,最近他闲着没事干便经常做这样事情。

自从蒙羽在胤皇的意思下住进来了公主府之后,长公主的女儿李念渊总忍不住避开这个即将成为她后爹的男人,这让长公主感到有些不太愉快,便让女儿每天在学宫上完课后,便跟着蒙将军去河边钓鱼,两人好培养一下感情。

现在天时已暗,远处的天边只剩下一块血红的日边。

蒙羽看着这个眉眼和李长渊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我们早点回去吧,晚了你母亲要担心的。”

李念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说道:“蒙叔叔也不想回去风信宫的吧?不如晚上带我出宫吃好吃的,我们偷偷溜出去玩!”

蒙语颇为无奈,哑然失笑道:“被你母亲知道我偷偷带你出宫的话,说不定就要蒙叔叔跪搓衣板了。”

她伸手搂着蒙羽的脖子嬉笑道:“没关系,到时候我陪蒙叔叔一起跪好不好?我们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蒙叔叔带小渊儿出去玩,小渊儿把好吃的都给你!”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李念渊看着西边的落日,忽然伤春悲秋道:“小召哥哥去了西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啊,对了蒙叔叔,是不是很多女孩子喜欢小召哥哥,我算一算,竹子姐姐,石榴姐姐,还要那个去了西临做女帝的苏姐姐,还要教我学琴的苏老师……还有……还有,你说小召哥哥是不是特别喜欢姓苏的女孩子,要是我也姓苏就好了!”

蒙羽笑眯眯道:“那你等世子殿下回来亲自去问他吧,这种事情蒙叔叔可不敢乱说,被世子殿下知道会生气的。”

她忽然叹了口气,看着湖面嘟起嘴唇道:“蒙叔叔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啊?”

“有啊,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现在她在什么地方呢?”

蒙羽眼神迷离道:“她……死了……死了很久很久,她是个……”

不等蒙羽继续说下去,李念渊又叹了口气迅速转移话题道:“我以后能不能跟着蒙叔叔学剑啊?”

蒙羽楞了一下,轻笑道:“行啊,要是你母亲同意的话我就教你学剑,可丑话说在前面,练剑是很苦很苦的,你爹以前练剑的时候经常练到十个手指都磨出血泡了,就算你不怕疼你娘也肯定会心疼,到时候用棍子打蒙叔叔可怎么办?”

她对着蒙羽张牙舞爪道:“才不会呢,我娘可温柔了,我今晚就和她说去,我变得像我爹一样厉害!”

蒙羽憨憨笑道:“蒙叔叔和你爹在西临之战的时候并肩作战,你爹那年十八岁,带着你们家祖传的那把三十斤重巨剑“啸杀”在战场上一气一剑斩杀数百西临大戟士,你是没有机会看见他的“瞬杀”,那些被他剑气波及的士兵全都掉了脑袋,连蒙叔叔也很难学会他的剑技,不过世子殿下好像会“瞬杀”,之后你可以让世子殿下练给你看,比起李长渊的写意风流,世子殿下的瞬杀带着一股王道霸气,杀伤范围更加巨大……”

李念渊在他身边坐下静待下文,蒙羽给她短暂地回忆了那一场战争。

实在没想到他这样杀人如麻的大人屠,居然最后也能迎娶公主作为自己的妻子,看来他的命真是硬到连阎王爷都不愿意拿走。

蒙羽下意识感慨道:“你可以怪蒙叔叔当年没劝住你爹去攻打大红城西南正门,否则李长渊当年就可以回来看着你慢慢长大了,他才是真正的少年军神,有他在的战场根本不需要什么运筹帷幄坐镇中军,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你只需要看着他一剑破甲直登城楼就够了。”

说道这里蒙羽刹住了话头,笑道:“这些事情以后在慢慢告诉你,那么晚还不回去的话,你母亲一会将你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吊起来打的话,蒙叔叔可帮不了你啊。”

“妖怪吃我一剑!瞬杀!”

她忽然抽出腰间那把蒙羽帮她做的小木剑,颇有宗师气概般对蒙羽挥了几剑。

蒙羽会意般翻了翻白眼倒在地上,李念渊叉着腰哈哈大笑,直到她看见两人身后那位女子时,感到一道微风从身上吃过,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蒙羽他在身后的草地上伸了个懒腰,刚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宫装妇人站在他身后,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

宫装妇人穿着一袭红紫长裙,配上那安静动人的容貌更显得好看,虽说岁数已经将近三十,但容貌却不输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女,裙摆下露出的素白小腿更是动人心神。

蒙羽觉得这样看着长公主非常不礼貌,便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絮,长公主没有给他如过去般单膝行礼的机会,麻利地帮他收拾了一下鱼竿和鱼娄,带着他回到风信宫里去。

对于自己即将嫁给蒙羽将军这件事情,楚麝似乎明白了胤皇的苦心,在耐心询问女儿的意见过后,她便决定不能再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于是就答应了这件婚事。

胤皇自然大喜,让蒙羽卸去风鹰铁骑大都统一职后,便让他直接住进了长公主的凤信宫,希望两人的感情可以更进一步。

“念渊过来,尽喜欢瞎闹,你看看裙子都脏成什么样了?”

长公主伸手帮李念渊拍了几下裙子上的草絮,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对着那宫装妇人微微一福,笑容灿烂道:“见过母亲大人。”

蒙羽轻轻咳了一声,站起来起来将手放在李念渊肩膀上,说道:“早点回去吧。”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了,说道:“你们还记得回去啊,本宫还以为你们晚上要出去看戏不回来,就想着要不要把宵夜也给你们准备好了?”

李念渊雀跃道:“真的,那娘亲先回去吧,我现在和蒙叔叔去外面看戏了。”

长公主顿时落下脸,给女儿泼了盆冷水道:“去了今晚就不要回来了,在外面睡大街吧。”

李长渊对长公主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而蒙羽有些紧张地牵着李念渊的手,跟长公主回到了风信宫里。

晚宴早就准备好了,寝宫这里没什么外人只有他们三人,蒙羽拘束地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给李念渊的碗里夹菜微微一笑,期间李念渊吱吱喳喳地将蒙羽告诉她那些故事说给长公主听,这位在外人眼中绝世美丽的公主殿下,此时倒像个居家的妇人般,眼里的笑意也愈发自在轻松。

直到吃完饭后,李念渊说想去垂鹰宛帮楚瞬召修剪一下花圃,长公主便让宫女带着她离开风信宫。

这里安静地只剩下他们两人发出的声音,长公主柔柔一笑,“看来蒙将军真的很喜欢钓鱼,若是将军有意,不妨明日带我出宫,我们去准凉河那边看看。”

蒙羽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倒不是很喜欢钓鱼,只不过从蜀越回来那么多天,终于可以不打仗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好每天钓钓鱼看看风景,一天也就那么过去了。”

他微微揭开白布,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时,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长公主也瞥见那些白布下手那如同蜈蚣般的可怕疤痕,安慰道:“将军在妃子关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小半年的时间好好休养,今天的药我给你煲好了,将军一会趁热喝吧。”

蒙羽有些紧张地看着长公主的脸,将布满伤痕的手臂藏在身后,说道:“我的伤已经没什么事情,劳烦长公主殿下了。”

长公主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微笑安慰道:“我很快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就不用喊我长公主殿下了,随意点称呼我楚麝就行了。”

这位军临万军而不惧的大胤军神,看着眼前的艳丽妇人拳头有些紧张地握紧又松开,他向来话少面对女子也不如叶藏一样油嘴滑舌,身上的杀气将某些曾经仰慕过他的女子也吓跑了,但在长公主这里他却再无半点杀气可言,规矩地像个面对姐姐的孩子一样,或许长公主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在西临王朝沦陷后,许多同僚为了讨好他将拐来的妃子美人一股脑地往他的营帐去送,那个时候蒙羽满脑子想着他死去的手下,心中没有任何对女子的**存在。

反而现在见到这曾经是胤国第一美人的长公主,脑子居然想着要和她大被同眠的画面,但却连摸她的脸蛋都不敢。

面前这位女子的温婉贤淑,蒙羽口拙除了用一个好字来形容她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只得诚恳说道:“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了……楚麝。”

“嗯,你手臂上的伤应该好了,我帮你把纱布换下去吧。”

长公主跪坐在他面前,用那微微颤动的手中将蒙羽手臂上的纱布一圈圈揭开。

这一过程她做得小心翼翼的,温黄的烛火洒在长公主的脸上,显得脸庞无比柔美动人。

蒙羽微微低头看着她的侧脸,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一样在颤抖,那如天鹅般素白柔软的颈脖,或许因为她较少去晒太阳的缘故,白得看不见任何血色一样。

现在蒙羽比她紧张多了,尤其他看见长公主的抹胸前那片雪白柔软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颗晶莹汗珠的时候,更是咽了一口口水。

他曾经眼都不眨一下将数百败军接连斩首,可面对白雪留胸前的画面紧张无比。

“手臂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看来御医房送来的药真的挺管用的,将军的手已经不需要缠白布了,但药得再喝一段时间……将军……将军?”

长公主喜悦过后,却发现蒙羽的目光直直得盯在自己的胸前,脸红了大半,有些慌乱地用手遮住了胸口。

蒙羽这才醒转过来神情慌乱,连忙下跪

道:“蒙羽该死!不该这样看长公主殿下!请长公主殿下赎罪!”

长公主有些嗔怪地撇过头去,看着蒙羽跪地磕头不起的样子,觉得是自己有些激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便将他扶了起来安慰道:“没事没事的,是我不好,将军不必如此激动。”

长公主看着他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身份压着他,让他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感到束手束脚。

这时候,有风在院外里穿行而过,带动着烛光晃动起来,屋里充满了让人舒服的空气。

长公主像是明白什么似,抿嘴一笑,轻声道:“将军快去洗澡了,水已经烧好了。”

蒙羽今夜认认真真地洗了一番手臂上的伤口,然后穿上了长公主为他叠放在浴房门前的衣服,浑身清爽地走到寝宫的院子里,闭目养神。

男人慢慢回想起那日在妃子关上的可怕飞龙,不由得感慨若不是陛下的铁修罗军团来得及时,恐怕他和楚瞬召已经葬身在妃子关上了。

胤皇楚骁华不愧是一代君王,如此未雨绸缪建立了一支可以对抗飞龙的军队,澹台凝华和龙无獒的惨败,在蒙羽看来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蒙羽正因为起点比所有人都要低得多,所以他从来不害怕失败受挫,无论打多少场战争都好,只要人不死必有出头日,只要坚定不移地站在胤皇身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这就是他从来不和那些自诩清高实则傲慢的大臣站队的原因,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力量是可以敌得过胤皇的,即便是权力本身。

当他慢慢回忆妃子关之战的时候,他听见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出现,带着些许湿润软香的气息钻入他鼻子里。

这样的气息他只闻过几次,最早的记忆是小时候花幽月的姐姐花幽影沐浴过后,一边梳着那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冷眼看着他劈木桩时,身上传来的少女幽香,这样的气息闻着很美好,闻着闻着容易让自己睡过去。

蒙羽微微侧着身子,便能看见她那张充满红晕的脸庞,两条温暖柔软的手臂从自己的腰部缠到自己的胸口上,身后的女人将脸贴在他后背上颤声道:“你给小渊儿讲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能不能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听?”

蒙羽看着夜幕上的黯然流云,声音平静道:“我的故事很血腥的,你不会喜欢的。”

他胸前的手臂仿佛收紧了一点,背后的女人喃喃道:“讲给我听听吧,说不定我就喜欢血腥的东西。”

蒙羽慢慢转过身来,感觉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热,直视着长公主的眼睛,声音嘶哑道:“楚麝……我……我。”

长公主忽然鼓起勇气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有些暴力地撕咬着他的嘴唇……蒙羽地脑袋一片空白,手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才好,口中传来那柔软的触感让自己如痴如醉。

他轻轻吻着她的唇,忽然感到唇上传来的一丝刺痛,愈发搂紧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睁眼看着一滴鲜血沾在她的唇边,像是一颗落在雪地里的红豆那样鲜明,

她的眼中似乎透着一层白雾,红晕不退看着自己的眼睛呢喃道:“你现在还想讲故事给我听吗?蒙将军。”

蒙羽轻轻擦去她唇边的血迹,两人身上的衣服竟有些散乱,风从衣襟间吹过的感觉很是舒服。

楚麝似乎不在乎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如何羞耻的事情,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温暖极了,让她希望继续持续下去才好。

不料蒙羽竟然日头打西边般说了句情话:“这些日子我好好想了一下,觉得把你娶了是件不错的事情,我会一心一意好好对你和小渊儿的,绝不会像朝廷里其他官员那样三妻四妾,对着诸天神明发誓,这点你可以放心。”

要是此时大皇子在场听见这番话的话,肯定忍不住拆台说老师这榆木脑袋和姑姑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一起住了快两个月了,居然连床沿都摸不上去,要姑姑主动一次才亲到她的嘴,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长公主看着他那严肃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蒙羽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她开心自己也开心。

长公主轻声问道:“你的父母还活着吗?我们成亲这样的大事没个长辈在场怎么可以?”

蒙羽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没有亲人了,爹娘早就贵族老爷打死了,那么多年过去连他们葬在什么地方了我都记不太清了,一日为师终生父,我这辈子唯一视为父亲的人便是花明阁将军,唯一当成妹妹的人便是花幽月,在之后便是叶藏白云和李长渊这些兄弟……这就是我的全部了,你是胤国公主身世何等显赫,嫁给我这样的人,在心里会觉得丢脸吗?”

楚麝红着眼睛使劲摇头,烛光将她的容貌照得愈发美丽动人,被玉齿咬紧的红唇愈发诱人。

蒙羽咧嘴笑了笑,将那满是伤痕的手轻轻放在她的青丝上,轻轻揉着。

楚麝微微红脸,八卦道:“对了,花幽月究竟是怎么勾引到小召的,这女人也就比我小一岁,居然老牛吃嫩草和我侄子一起……唉,当年她和我抢李长渊也就算了,贼心不死去勾引小召,楚熏知道这件事后可是气昏了脑袋,蒙羽,你偷偷告诉我他们两个的故事好不好,我今晚让你睡床上。”

蒙羽一头雾水道:“我一直都是睡床上的。”

楚麝白了这个木头一眼,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蒙羽立刻反应过来赔笑道:“世子殿下和小月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就是……可能是走得太近了吧,你知道小月这些年其实也很不容易,世子殿下或许是看她可怜才去陪她的,其实你和小月也是一样……有个人陪着的话,或许就觉得轻松很多了。”

说到这里,蒙羽他突然笑道:“小渊儿今天跟我说她想要个弟弟,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这句话,楚麝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噗通终不停息。

蒙羽壮起胆子伸手捧着她脸,笑道:“我想以后带着我的儿子,还有你和小渊回去看一次我的娘亲,告诉她我做了将军,而且娶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你是万人之上的公主,去给一个不认识的死人下跪倒酒,会觉得丢份吗?”

长公主涨红了脸蛋摇了摇头,抿嘴一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些年委屈你一个人了……”

这是她听过最好的情话,此时楚麝流出的眼泪有委屈,但唯独没有后悔。

这样的夜晚里,一切的气氛都暖味了起来,仿佛连那院子里的竹管滴水的声音,也变得温婉绵长了许多。

蒙羽满脸笑意。

那个从小憧憬成为将军的孩子,生命在紧要的关头拐了个弯,让那个孩子变成了握着刀走进了沙场的少年。

曾经的少年早已变成男人,如今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刀,走了沙场。

最后遇见了她。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二章一朝天子一朝臣夏雷滚滚,暴雨不绝。

在樽国历史记载中可能这是时间持续最久,最大的一场暴雨,威力之大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

老天像是将苍天捅了一个窟窿般,雨水不停落在樽国的土地上,导致山洪暴发洪水泛滥,甚至是街道损坏。

在如此可怕的天灾之下,樽国皇室仿佛沉默了下去一样,没有及时展开救灾行动,而是任由樽国部分地区被河流决堤。

农民们没法下田干活,只能眼巴巴在家里等着暴雨消退,看着庄稼地里会雨水淹坏的粮食,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叹。

从这个夏天开始樽国便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皇帝陛下在一次皇室狩猎中不小心被野猪撞到了后背,从此便瘫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如今一国政务都落在的太子刘楷的手上,初次接手樽国各项政务的刘楷被各种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了,同时盼不得自己的父亲快点死去将皇位传给他,各地藩王对樽皇的受伤都各怀鬼胎,都没有入京探望皇帝。

“谢左吗?”

咳嗽声从里面皇帝寝房里面传出来。

“是我,陛下。”男人低低应了一句。

“让他进来……咳咳咳。”刘康说道,声音苍老且混浊。

谢左抖去油纸伞上的水珠,走进那个散发阴沉的红色亮光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各放着一个火盆,明明是夏天可房间里面的温度高得令人窒息。

樽皇刘康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两位大宦官随侍在旁,太子刘楷则看着父皇焦躁地在床前踱步,皇后则坐在床边握着刘康的手臂,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样子。

从谢左走进来的时候,刘康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谢左讨厌房间里的闷热,包括那股死亡的气息。

“给国师大人倒酒。”刘康艰难地指挥两个宦官,谢左沉默地接过那杯樽国最为出名的白金液,看着床上的苍老男人,心中泛起一阵罕见的心酸。

老人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丝绸皇袍子,胸膛上盖着一件貂皮静静地躺在床上,那原本锋利的眼神此时空洞般散开了。

刘康的眼睛灰蒙蒙地里面什么都看不见,自从被那头该死的野猪挫伤后,他就一直躺在这张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去伺候,跟废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很多人都恨不得他两脚一伸归西而去。

包括这位被他喊来的年轻国师。

“谢左……”

刘康终于可以看见他的脸了,小声道:“靠近一点……让朕看见你的脸。”

谢左没有过多行礼,缓缓坐在床边,看着老人脸上的老人斑,低声道:“臣在,陛下有何吩咐,臣当赴死而行。”

刘康艰难道:“全部人给朕消失,我要单独和国师大人谈谈。”

“陛下,臣妾……”皇后开口道。

“朕说过了,全部人给朕消失,是全部人,除了谢左!”

刘康的语气里有几分往日的威严,皇后脸色平静地对皇帝福了一福,拎起裙子转身离开房间。

太子则跟在母亲的身后,许多人弯着身子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间只剩下刘康和谢左两人。

“陛下,您快死了。”

谢左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往常般平静地叙述事实一样,一撮蒙尘的白发落下来遮住刘康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抬头瞪着谢左,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口气,“刚才朕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微微。”

“是啊,微微公主还在胤国,而她和楚三……不,现在应该称他为胤国世子,和胤国世子的婚期将近,您作为父亲也本应该去一趟胤国的。”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的手慢慢握紧了被褥,只觉得心里一阵心酸和茫然。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这个小女孩骑在自己背上喊骑大马的样子,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跪在地上给她当马骑,后来他有了别的孩子,便渐渐将这个女孩的存在给忘了,直到她母亲死去后才记得她,他想或许那头该死的野猪就是诸神派来惩罚他对家人冷漠的报应。

每个人迟早都会死的,没有不死的君王。

樽国皇帝刘康白手起家建立狼兵,虽然心狠手辣但重情重义,在他统治樽国这四十多年里显得很平静低调,不曾对任何国家发动过战争,然而也没有谁敢轻视他,即便如此他在众人眼中也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样子。

他的儿子们无时无刻不希望他死于绝症,希望他早点离开人间好让他们瓜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在刘康狩猎被野猪撞断后背脊梁后,不少御医都来看过他的情况,或许是根本没人可以治疗脊柱断裂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普通人遇到的话,他们会当场宣布这个人不治而亡。

但刘康身体里有王息这种东西,这几个月他便是靠着王息续命,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刘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苍白的唇边带着些许血迹,谢左默默地看着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刘康忽然问道:“你觉得以后楚骁华在孤死后有没有机会一统天下?”

谢左谨慎答道:“楚骁华会将北方战线推过中原领土,只要能打赢庆安王朝,一统天下就是大局已定的事情,陛下将微微公主送去胤国是明智之举,但只怕在您死后各地藩王会造反作乱,皇子皇孙们也拧不成一股绳子,之后恐怕会发生很多麻烦事情。”

刘康扯了扯嘴角道:“乱就乱吧,孤才不管死了之后樽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国家本就是孤抢回来的,在孤死后被人抢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管他洪水滔天也好战火蔓延也好,孤一个将死之人,要孤忧心什么?孤又能忧心什么?孤这辈子做过最厉害的事情就是抢来了这张王椅,这辈子坐在上面也算是坐得舒坦惬意,也算是挺好的。”

谢左轻轻嗯了一声。

老人喘了口气,自嘲道道:“要是孤能再活个十年就好了,之后是注定看不见胤国铁骑那份波澜壮阔的大风光了,希望谢左你可以离开樽国,替孤去看看……至于微微,她只是个孩子……她是樽国的公主……可孤什么都给不了她……但至少孤可以给她一份嫁妆。”

刘康他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虚弱从床边摸出一颗流光四溢的骊珠。

谢左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老人将这颗骊珠塞到他的手中,艰难道:“将这份孤体内这份王息带给微微……无论她接受不接受也好……孤才不愿意死后被他们鞭尸夺取孤体内的王息……送去胤国给微微……麻烦你了。”

“那陛下您现在?”

“如今体内的气机不过是王息留下的余韵,是残渣,孤很快就会死了……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谢左无比郑重地接过那枚蕴含着刘康王息的骊珠,似乎又记起一事,问道:“在您死后,北都王刘坎和天南王刘准该如何处置他们,总不能让他们乱了樽国,若比陛下真要他们死来为大皇子他们解决麻烦,臣可以亲自出马。”

刘康忽然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摆手道:“不管他们了,樽国那么大点地方,就算他们要乱就乱吧,乱过头的话说不定胤国那边会亲自出手。”

提起胤国那边,这位垂死等死的樽国皇帝,声音无奈道:“金帐国之战后,孤便力排众议和楚骁华结为了盟友,可惜离北的事情弄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僵硬,但我始终担心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不过只要孤在位一天,胤国铁骑便一日不会踏入樽国的疆土,从西临和燕莽的毁灭看来,孤当年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大胤王朝有着曾经大秦王朝般的鼎盛之力,能征善战的四大名将和数百武臣,几十

万足以踏破山河的铁骑,还有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人间兵器……咳咳咳,同样是人间君王,但孤羡慕他拥有的一切,你们整天都说孤是天命之人君权神授,可孤觉得楚骁华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孤亲眼看着胤国在他的统治下文盛武昌,胤国越是强大,孤越是感到不安,希望在孤死后,樽国不要面临燕莽西临一样的下场才会好。”

刘康和楚骁华,从某种意义上两位都是篡位者,当刘康杀死前代皇帝夺得樽国皇权以孤的名义号召樽国百官时,楚骁华还是个在襁褓里喝奶的婴儿,刘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让他在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人,除了那个远嫁胤国的女儿,便是这个让他下半辈子心生畏惧的男人。

垂死的老人伸出手,轻轻抚摸温热的墙壁,这个房间曾经是樽国前代皇帝休息的地方,刘康杀了皇帝之后,第二天就搬进来住了,不得不说在前朝皇帝的床上睡他的妃子真是别有一般风味,老人忽然笑道:“孤当年做的那件事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大胆,孤将自己的妻子送给了太子供他淫乐后,当时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今晚就要将太子和皇帝都杀了,包括他们那些皇亲国戚全部都丢去喂狼,一个都不能留下,成功的话,孤第二天就要去皇帝的床上干他的女人,要是失败的话,无法也就是一死的事情,之所以想要当皇帝,是因为不甘心自己一辈子都受制于人,不用担惊受怕想着皇帝什么时候要孤的脑袋,想要孤的女人和钱财。士农工商,孤是最低贱的那类人,即便握着万贯家财,在朝廷里面的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谁愿意永远都被其他人低一个脑袋,孤知道你们背后都在骂孤弑君者,孤也不在乎,毕竟你们不敢在孤的面前骂,孤也算是做到了年轻时的目标,可人的**都是一直变的,但痛苦的阈量也跟着上升。孤在当了皇帝之后何曾不想当北域之王,但孤在领兵作战方面确实不好,和西临打了一仗丢了八个城,和胤国打了两仗割了一个洲,弄得当时百姓怨声连连,好在你父亲站出来骂醒了孤,说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别说能不能当北域之王,就是连樽国的皇帝也没法当了,这一点孤是感谢你父亲的,不过你父亲后来和孤的嫡长子造反的事情,孤实在忍无可忍才杀了他们,好在你嘴上没有怨恨孤,并且当了孤的国师替孤盯着那些想要造反的人,可你也清楚,要是孤走了的话,谁来压制那几个藩王儿子,孤知道他们一直都在隐忍着,当年那件事情他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看在那些鲜血流在了朝廷上,最后流进了他们的心里面,最后个个都变得更加圆滑聪明,之所以一直没有跟孤对

着干,便是想着等孤死了之后,他们才开始行动。朝廷上的臣子们也是老奸巨猾,私下支持谁,反对谁,孤到临死前都不清楚,太子……咳咳咳,太子还太小了,怎么斗得过他那些兄长,就算斗得过他的兄长们,他也斗不赢楚骁华,樽国迟早都会落入他的囊中,孤死得太早了,在你我大计还未展开前就要走了,最后还是苦了微微啊!”

谢左脸色晦暗不清,指甲牢牢陷入手掌之中,在刘康的床上留下一抹鲜明的血迹。

刘康仿佛积郁已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脸上渐渐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红润,轻轻敲打着床边的墙壁,说道:“太子根本就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以为坐了了孤的王椅便万事大吉,独狼死群狼生,和自己的兄弟一味死斗只会害死自己。天下之战已经是大势所趋,先前孤不相信楚骁华可以战胜大庆王朝,可现在不得不信了,胤国和庆国手中的掌握着极端的战争力量,以前的运筹帷幄点兵布阵已经不管用了,在绝对的力量前一切的谋略都会被摧毁,南北对峙的格局已经形成,就连西境都有一半是胤国的,很快他们就会将所有可以动用的底牌丢在战场上,连樽国也会被这场战争波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既然这就天下大势,孤也没有任何办法扭转格局,但微微好歹也和胤国世子结为夫妻,只有靠她樽国的生存机会才会更大一点。”

谢左顿时领悟了刘康的意思,竭力压下心中的颤抖,问道:“那臣什么时候去胤国。”

刘康眼神阴沉道:“现在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等孤的尸身被烧城灰烬后,你就可以走了。”

老人向来不喜欢说起这种军国大事,今晚说了那么多话显然有些疲惫了,眼中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心烦意乱。

刘康缓缓闭上眼睛,想着要一个死后清净般。

"陛下,不要这样,这个国家需要您。"

谢左波澜无惊的语气此时充满了悲伤,刘康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挤压,仿佛像从这位冷血臣子身上获取一些温暖般。

“谢左啊,你……真不会说谎,这国家……这国家很清楚……孤是怎样的一个昏君,但孤至少不是个暴君,孤不是楚骁华……他能做的事情,孤只能看。”

“不,”谢左告诉这位垂死的君王,“陛下,您和楚骁华不一样。您比他好得太多。”

刘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笑容里带着对自己的嘲弄。

谢左重重叹息一声,说道:“陛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刘康艰难说道:“目前先让

刘楷去继承朕的王位吧,但王息这种东西孤才不打算给他……如果剩下的人不乱来,便……留他们一条生路。”

谢左非常平静地说道:“我会把这些事情做好。”

“那孤就放心了。”

刘康在临死前深深地看了这位为一国朝政鞠躬尽瘁的年轻国师,笑问道:“说实在,你到底有没有恨过孤对你家人做过的事情,心底有没有想过要杀死孤,现在孤给你这个机会,不如用你的手送孤上路吧。”

谢左对此不置可否,自言自语道:“陛下好好休息吧,臣不想手上带着您的鲜血,将您的王息带给微微公主。”

长久的寂静无声中,刘康最后看了谢左谢左一眼。

谢左没能看懂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带着叹息,或者是来自长辈的关怀。

无论那眼神中带着什么,总之现在已经慢慢阖上了,就像被残烛的熄灭。

谢左缓缓握紧老人塞到他手中的骊珠,在某个瞬间,谢左想将这颗骊珠捏碎,当着他的面夺取他的王息,对着老人发出嘲弄报复的笑声。

直到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贴在老人的额头上,老人的眼睛忽然睁开,像个充满期待的孩子般,瞳孔湿润。

“谢左,你能原谅孤吗?”

“我原谅你了,若是陛下见到我死去的父母,帮我告诉他们我很好,只是很想他们。”

刘康微笑道:“孤会的,你父亲有个好儿子,而孤……最后什么都没有。”

这番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插进谢左的心脏里,顿时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起自己父亲惨死的画面,想起死在狼穴中的母亲和姐姐,但眼前这位始作俑者让他无法去恨,“我会照顾好微微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去爱护。”谢左泪流满面地说。

谢左动作轻柔地抚平他的白发,最后像是拥抱父亲般将他抱在怀里,口中呜咽抽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免礼。”这是君王最后的遗言。

谢左抱着这位死去的君王,泪流满面,眼神坚毅道:“陛下安心歇息吧,臣会帮你看好这樽国的江山,也会将微微亲手带上您的椅子,去做那樽国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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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梅酒安得佳人笑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三章梅酒安得佳人笑樽国离凉三十七年,一个天大的噩耗传入每个樽国百姓的耳中。

樽皇刘康驾崩了,有人悲哭,有人沉默,有人欣喜。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统治期间长达三十七年的篡位者终于死了。

对于这位统治樽国超过四十年的皇帝,后世对他的大部分评价还是篡位者,他从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从前朝皇帝的手中夺取了樽国的权力,虽说不曾有过优秀的战功,但和北域历史上最为强大的大胤王朝结为盟友,在胤国这些年的南征北战中,让樽国在这条钢铁洪流的马蹄下保住了应有的地位,虽然没有为樽国百姓拓展疆域,但也他们不至于像西临百姓那样国破家亡,与楚骁华赫赫威名比起来,他的名声注定是要被掩埋在他的光辉下的,在他死后吟游诗人不会为讽刺他的所作所为,但也不会为他谱写赞歌。

离凉的年号总算是换了下去,换上了更为喜庆的衡祥,同时整个洛京城的红色灯笼都换了下来,换上了写有奠字的白色灯笼,在绵长的秋雨中摇摆不止,雨声落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声音轻柔如尾指勾弦,细长的水线在檐角处潺潺落下,宽大的官道上出现了极长的队伍,皆是缟素白帽的朝廷官员,低头前进不敢看那巨大的棺材一眼,在今天起,整个洛京城的都不能出现爆竹声或者叫卖声,妓院不许点着灯笼揽客,城里面的男人无处寻欢,直到过年之前,作为对先皇驾崩的哀悼。

先皇在遗嘱中说自己要死后无坟,扬灰凉河,不葬皇室陵墓。

没人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只是默默遵循他的遗诏去做,算是对他的最后一次命令的遵从。

抬棺队伍终于来到凉河边,放眼望去河堤两边都是白茫茫的跪地之人,从一品到九品官员皆穿着那粗布白麻的丧服,双手按地长跪不起,在他们的身后是数万的洛京城百姓,皆是为了先皇的离开下跪,不管他们心中是否愿意。

在哀号和大鼓的交鸣声中,文武百官连同城里百姓一同为樽皇送葬,狼鸣不绝,悲音寥寥。

太子和他的兄弟们将那座塞满的随葬品和黄金的棺材放在细长木船上,抬棺下水,其中太子站在齐胸深的水中,引领船只前进。

谢左手持弓箭在河提边观望等待,乳白色的晨雾扩散在江面上,轻若蛛网淡如回忆。

直到那艘载着先皇棺材的长船顺着水势缓缓前进后,浑身被河水浸湿的太子,对着船只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一跪!”

众人高举双手,一拜三叩首。

“二跪!”

“三跪!”

“陛下,一路好走。”

谢左点燃了箭头,举起弓来深吸一口气,拉满了弦毫不犹豫地将箭头射向长船,随后将长弓交到太子的手中。

原本如此隆重的河葬,本该由太子来送皇帝上路的,可太子的箭术是在撇脚,只好由谢左代劳。

燃烧的箭头顺风爬上,随后呈现弧形般下坠,继而消失在乳白色的河雾中。

这一幕可是看得太子心惊胆战,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第一箭没有射中的话,可是会在万人面前丢了仪仗的。

随后湖面上亮起了炽烈的红色大花,先皇的棺材燃烧了起来,渐渐变成了冲天的火炬,将那些皇子皇孙的脸都照亮了,太子看见了船只的轮廓在火焰中逐渐萎缩,棺材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火星飞舞。

最终燃烧的棺材沉入河中,无数的飞灰随风消失,连同刘康那残暴,黑暗,沾满鲜血的过去。

“国师大人,你说我父皇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刘楷看着谢左在那团烈火旁垂手而站,枯槁的长发在火风中随之招摇,谢左缓缓道:“没有不死的君王,无论他此生渴求为何。”

刘楷警惕地看了谢左一眼,说道:“我父皇死后……他身体里的王息……国师大人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吗?”

谢左瞥了刘楷一眼,没有像过去那样称呼他为太子,而是改了称呼:“陛下,先皇已经将这片国家留给您了,您就是这片国家的君王,大家都会称呼您为陛下,就像称呼先皇一样看待您。”

太子可不傻,被这个男人第一次成为陛下的他,伸手拍了拍谢左的肩膀,然后打趣道:“像国师大人这样喜欢算计人的阴沉性子,不会把父皇的王息偷偷藏了起来吧?”

这位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年轻国师,此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握紧腰间藏着的匕首,满脸笑意说道:“陛下,臣按照陛下的遗诏要去一趟胤国为微微公主送一些嫁妆,她就快和胤国世子成婚了,便是将这个不幸的消息转告给楚骁华,愿神佛赐陛下成仙入天门的机会。”

刘楷看了一眼燃烧的飞灰,轻轻叹了口气,再也没追问下去。

“朕本该跟着国师大人一起去,可现在……”

“陛下要为先帝在城里守灵一段时间,不宜去参加这样的婚庆,只是送些嫁妆而已,这些事情臣会去做的。”

“劳烦国师了。”

然后,这位刚刚当上太子没多久的年轻人,穿上了那件无比崭新的皇袍,在城门

外目送着谢左和送礼的车队们消失在地平线上。

新皇面朝胤国所在的方向,手臂慢慢挥舞,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因为他的背后就是樽国皇宫了,无论他去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人喊他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高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满朝文武百官,如他的父皇般说一句众爱卿平身后,他们才敢站起身来。

万人之上的感觉,真是让人无比沉沦啊。

新皇忽然间想起些什么似的,望着谢左离开的方向,心情顿时低沉了下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便是胤国和樽国的交界线,在那个所谓的边疆有无数仿佛蔓延不尽的胤国铁骑,铁甲铮铮。

直到这个时候,这位还未坐上王椅的年轻人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恐惧,那是曾经压在他父皇肩膀上的东西,如今随着他的死去,这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身上。

最终他叹息一声,有些颓然地摆下了手臂。

西临王死了,燕莽皇帝死了,樽皇也死了。

若是在三十年前,这些皇帝还是少年的时候,整个北域王朝中,胤国不过是个二流小国,地位还不如他们樽国。

可现在这个国家拥有几十万铁甲雄师,若加上西临和燕莽两个诸侯国,全国占地面积将近万里,听说连那远在南陆的大庆王朝都退避三舍,这一切都是那位让全天下君王感到胆寒绝望的胤皇楚骁华造就的。

本以为做了皇帝的他,以后再也不会有畏惧这种情绪的出现。

直到现在,他终于体会到父皇那种被胤国铁骑支配的恐惧,让他顿时面如死灰,嘴唇颤抖。

一旦胤国铁骑东征樽国,以他的能力能否渡过这样的灭国之劫,他不敢想象胤国铁骑有朝一日兵临城下的画面,几十万根泛着寒芒的长矛指着天下王朝任一一个国家的大门,连神佛也会感到害怕的。

好在父皇在死前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将自己某个从未见过的妹妹作为樽国的公主嫁了过去,现在的他和楚氏皇族那边,应该算是亲戚关系,他们总不会对自己的亲戚下手吧?

樽国公主嫁给的男人是曾经的大胤三皇子,如今的燕莽毁灭者和妃子关的屠龙者。

大胤世子楚瞬召。

日后的大胤皇帝。

原来所谓的樽国皇帝,与一只被人养在别院看门的狼狗无异,进退不得,坐而等死啊。

刘楷苦涩地想着,没有知道这位刚刚称帝的年轻皇帝,此时心中究竟是落寞,还是悔恨。

……

……

楚瞬召将一枚从大秦皇陵里找到的金笄送给了恒柔,也算是弥补了她没法去往大秦皇陵一探究竟的遗憾。

恒荣看着楚瞬召爬上那只银鱼般的庞然大物时,仍旧是心有余悸,握着金笄痴痴出神。

楚瞬召脚下冥鲲忽然长鸣一声,扶摇直上带着他和大秦公主冲入云霄,可谓巍巍巨观。

一鲲两人,去看那天上人间。

许久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想再好好看一次楚瞬召,跟他说句谢谢也好。

只是天上早已看不见他的踪影。

她将金笄插在发海间,看着云上痴痴一笑,随后挥了挥手。

天上,楚瞬召躺在冥鲲的背上看着那慢慢变成小黑点的少女,咧嘴一笑,也跟着挥了挥手。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

大胤王朝,临安城。

此时一匹白马混着人流慢慢进入了临安城的大门,骑马的人是个身穿白袍的年轻公子,俊逸出尘的脸庞上神情温和,配着一把三尺长剑在腰边,还缠着一条与众不同的紫金玉带。

马背上只坐了一个女子,穿着一袭绯红长裙靠在少年的背上,眼神迷离地看着这座巍峨壮观的城市,听身前的少年跟她讲述关于这些年发生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告诉她西临之战胤国铁骑最后是如何攻下大红城打赢了这场战争,告诉她临安城是何时建立大胤王朝是如此昌盛,整座临安城中轴卦象是如何划地而分。

这位年轻公子嘴一直在说个不停,反倒是那个年轻女子一直闭口沉默,那祸水般的容貌便这样展露在世人眼中,身上穿的红裙看不出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若是临安城里殷实人家的女孩才不喜欢穿这种纯色长裙,少女只是听着少年的话音,看着街上的鲜衣怒马车水马龙,嘴角带着缕缕笑意。

她乘着冥鲲带他去看看那九天之上的盛丽风景,让楚瞬召看见了最为壮观的云海,扶摇直上,方可通天而入。

两人仅仅花了半天的时间便从西临回到了胤国境内,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

从两人抵达临安城之后,嬴栎阳不再方便将冥鲲暴露在众人视野中,这条巨兽在楚瞬召的震惊中舍弃了庞大的身躯,慢慢变得如一尾鲤鱼般的大小,总喜欢张大嘴巴吓唬楚瞬召。

楚瞬召带着她来到驿站要了一匹白马,顺便给两人换了一套衣裳方才乘马进入临安城,这大秦皇袍可不是能随随便便穿在街上,会

给他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换了一身普通衣裳的两人还是引来了不少注意,不过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是在看楚瞬召身后的嬴栎阳,那些锦衣公子们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嬴栎阳没有去理会他们的炙热眼神,而是看着这座城市大门上方的两个大字。

临安。

她看着城门上的大字,不知为何笑出声来,一笑百媚花枝颤般,惹得路边的男子更是一阵心神荡漾。

或许这位女子比他们这辈子见过的绝大多数女子都要美,甚至连上辈子的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人漂亮。

楚瞬召被这笑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城市介绍,扭头看着她问道:“傻了?”

她呢喃道:“这座城让我想起了当年咸阳城被叛军的火炬点燃之前,也是如这般车水马龙的光景。”

楚瞬召连续呸呸呸了三声,撇了撇嘴对她这番说辞感到很是晦气,顺带瞥了眼她那藏在在红裙下遮掩得极好的波涛山峦,轻轻咽了口口水。

楚瞬召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面前这个大秦公主比起那些贵族小姐无论气质还是体态都无可挑剔,那两条如皓月莹白的修长手臂任谁看见都会呼吸急促,更别说那贴在马腹上的柔美长腿,足以让世间所有男人心甘情愿跪在她的石榴裙下。

小时候他从哥哥送给自己那本春宫图里看见一些专门讲解女子身材的文字段落,后来这本书被楚熏烧掉了,但上面的文字如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用书上的话来讲,这大秦公主可算得上千般绝美尽归她身,腰肢腴润,玉足轻薄,媚艳无骨,千般亲柔愈耐抚柔之类的,反正无论她身上的所有部位都让男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楚瞬召看着大秦公主的娇躯,愈发对这些文字深以为然,笑容慢慢炙热了起来。

大秦公主瞟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顿时冷不丁道:“再看把你的狗眼给挖出来喂狗!”

楚瞬召厚着脸皮道:“看两眼怎么了,犯法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除了看你还能做什么?”

楚瞬召略显憨傻地笑了笑道:“那你可不知道我胯下一剑……”

大秦公主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连天雷都没法贯穿我这血肉之躯,就算本公主亲自爬上你的床,你裤裆里那**又能耐我如何?”

楚瞬召顿时吃瘪,没有再聊这些荤话,只是一个劲地在傻笑,也懒得这这位神人般的大秦公主面前假装正人君子。

这一路上,大秦公主投桃报李般给他讲述天地气机交汇运转的造化神通,告诉他天下气息错综复杂,不过万法皆通,一样是可以以气证道层层递进,最后甚至可以如她这般逍遥神游以观过去,推演未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她尽量言简意赅去讲述给楚瞬召听,正如那小贼窃珠,诸侯窃国,仙人窃命般,他可以以练体魄而求气,大道从简而求势,最后便可如那龙虎山天师般与天地共鸣,起手落手可召雷河。

楚瞬召被大秦公主这般点评过后,领略了些许精髓,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出现。

楚瞬召还特地帮她编了一个假身份叫楚姬,将她带回宫里就说她是从西临来胤国朝廷观摩学习的女官,好在她的古秦口音和现在的西临方言大相径庭,说起通用语的时候也丝毫别扭的感觉,现在天下王朝除了北蛮那些比金帐国还要蛮子的蛮子,几乎没有哪个国家的人不会讲通用语,这也多谢她老爹一统天下后书文一统的大举。

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撑死也就将她当成被自己拐回来的女子,有自己在皇宫里面没人敢为难她,不过怎么也少不了被苏念妤她们鄙夷自己一番。

楚瞬召也不着急赶回皇宫,带着她一路停停看看,有名胜古迹便跟她讲述一番,他对这座城市可是了如指掌,临安城里的风土人情都能被他说出花来,嬴栎阳还笑他说他是被皇子身份耽误的说书先生。

大秦公主闻到了酒香后忽然说想喝酒,楚瞬召刚好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买酒的摊子,便策马过去将她从马上扶下后,挑了一张空的长凳带她坐下。

那极有眼力的店小二看着这两位男女的装束,热情地拿了一壶温过的梅子酒来,她便是被这特殊的酒香给吸引过来。

嬴栎阳看着杯中那清澈晶莹的酒液,精致的玉鼻轻轻嗅了嗅,一股清淡的酒香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饮了一小口。

饮过酒的她脸庞略显淡红,感受着舌尖上传来的醉意,凤眼微眯成月牙般,看样子她对这酒的味道很满意。

嬴栎阳两只手捧着酒杯喝酒的动作很是可爱,就像是小姑娘吃桃子一样,看得楚瞬召愈发怦然心动。

他将面前的梅酒一饮而尽,梅子酒并不烧喉只是有点容易上头,不过这酒的味道,可不比皇宫里面的御酒差……不知为何,这酒似乎让他有些落寞疲倦了起来。

他望着露出笑脸小口喝酒的嬴栎阳,总是在想着一件事情,究竟是什么让这位绝世佳人,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目标,在人间坚持了

那么多年,她不会感到心累吗?

“这酒真好喝。”

嬴栎阳将温热的酒杯贴在自己的腮红上,露出一口极为漂亮的小白牙,眼中笑意盈然,像是喝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原来如此。”楚瞬召握着酒杯,恍然大悟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喝酒喝酒,好喝就多喝点,公主殿下。”楚瞬召咪咪笑着给她倒酒,那姿态像极了宫里的宦官。

无论前路有多么遥远黑暗,永远都都不要对自己脚下的路失去希望,因为这条路上,总会出现让你开心的东西。

正如嬴栎阳手中的梅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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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平身免礼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四章平身免礼这酒馆里的人多大数是当临安城的本土人士,身住皇城里的老少爷们最喜欢道听途说互相吹嘘,带着一股皇帝檐下的优越感,对于楚瞬召妃子关之战时的壮举他们到现在还津津乐道。

这场堪称比西临之战还要艰苦的蜀越内战,听说那世子殿下在妃子关的时候有那飞剑取龙头的神通之力,一人一剑便叫那大庆龙骑黯然失色,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皇帝陛下最后带着铁修罗军团赶往战场那一幕,将澹台凝华的军队尽数剿灭后,让那些魁梧如山的铠甲神兵撞开了黎京城的城墙,取得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这样的故事让城里的男女老少无论谁听了之后都得瞠目结舌,心想那大胤皇家的人个个某不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不知为何这些连临安城都没有离开过的老头汉子,会对楚瞬召在妃子关上的壮举如此了解,说到眉飞色舞的时候,整个酒摊上的人都跟着哄堂大笑,尤其那些扎着辫子的小毛孩更是听得乐不可支。

有人说楚瞬召在妃子关的时候和龙王九将的大都统蒲牢狠狠比试了一番,两人那打得一个叫天翻地覆,而且咱世子殿下还将这位龙将给重创了,险些就取了这位龙将的性命,这下子庆安王朝可丢大脸了。

有人还说咱世子殿下的剑术都是跟西临剑神学的,亲手用剑神的剑技打败了庆安王朝的龙将,众人一边喝酒一边说得唾沫四溅,说别看那世子殿下年纪轻轻,其实则胸藏沟壑颇有良谋,比那大皇子殿下可深藏不露得多,不然也不会当上世子殿下了。

有人忽然唉声叹气道道:“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咱世子殿下杀了燕莽的皇后,乖乖,这等天下美人都能下得去手,要是我的话早就抢回去暖被窝了,哪怕当个花瓶看看都好,好比将一副千年古画毁去般可惜。”

立马有人拍案怒吼道:“就你那点坐井观天的本事懂个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你小子到底懂不懂,当年皇帝陛下就是可怜西临那两个皇子皇女把他们带回临安城当菩萨供着,你看看最后那苏长青最后造反了,当时死了多少人你小子忘了吗?燕莽皇后杀得好,把燕莽皇族全部杀了都不可惜,这才像咱皇帝陛下养出的孩子!”

很快有人附议道,“对对对,燕莽人确实杀得好,该死该死……”

“我那表姑的孩子就是被燕莽人杀了……世子殿下杀了他们的皇后做得好。”

楚瞬召将这些议论都听在耳中,那托腮饮酒的女子看了眼沉默的少年,凤眼微眯,眼神促狭。

楚瞬召没有去和她解释什么,这些都是

他做过的事情,去过的地方杀过的人,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让他听着很不是滋味。

嬴栎阳微笑道:“没想到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才将我从陵墓里救出来,其实没什么的,我父皇做过的事情比你可怕得多,心软的人是很难在战争中活下去的。”

楚瞬召端着酒杯,摇头道:“从胤国走到燕莽,再到蜀越,再回胤国,后来去到西临,其实不远的,只是路上有人陪着,一步一步走下去,就会觉得很轻松了。”

不知不觉,一壶梅酒很快就喝完了,眼神毒辣的店小二看见楚瞬召为嬴栎阳倒酒时那点滴点滴的酒线,像是长出了两条腿般滚了过来,将手臂上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搓着手掌谄媚笑道:“这位公子,还想喝什么酒,五粮液,涠洲老窖,白冰烧,龙泉双蒸,公子想喝什么酒,这里应有尽有。”

楚瞬召想起什么似的,犹豫问道:“你这里有……竹子酒吗?”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竹子酒他虽然听过,可胤国这边并不盛产这种特殊的酒品,反而在蜀越那边比较常见,刚刚才夸下应有尽有的海口,这下可被自己的话狠狠打脸,正想着不知道怎么劝楚瞬召改换一种酒品,看出店小二心思的楚瞬召只是眯眼笑笑,低头道:“来一壶皇帝陛下最喜欢喝的那种酒。”

整个临安城的百姓都知道胤皇喜欢喝烧刀子,这店小二倒是一点就通,笑道:“不瞒小公子,我们这里的烧刀子是整个临安城最好的,连皇帝陛下都来过我们这里喝过烧刀子,这烧刀子本来是北疆的百姓才喜欢喝,便宜且暖身,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也喜欢喝,弄得这烧刀子的价钱从一壶酒二两银子的价钱直飚到三十两,这贵是跪了一点,但这酒水可是觉得值的,而且绝不会往里面掺一点水,而且皇帝陛下也喜欢喝这酒,你说像皇帝陛下那么厉害的人都喜欢喝这酒,这酒的身价还能低下去吗?要我说卖五十两银子也不为过,指不定喝着喝着就能变成像皇帝陛下那样的人,戎战沙场指挥铁骑的天大本事……”

楚瞬召听着这店小二的过分吹嘘,只觉得唾沫星子都溅到自己脸上了,但还是会心一笑,眯眼问道:“你觉得世子殿下和皇帝陛下,谁比较厉害?”

这话可将店小二吓得不轻,连忙摆手道:“我的小公子啊,这随便评价大胤皇家的人传出去可是要被杀头的,况且虎父无犬子,皇帝陛下有多大的本事,世子殿下自然也有多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楚瞬召笑容愈发灿烂道:“店家倒是会说话,给我一壶烧刀子,两个碗来。”

店小二愣了愣,心想你一个有模有样的世子公子要碗喝酒干什么,又不是那些满脸横肉的带刀汉子,楚瞬召神秘一笑道:“店家我告诉你啊,以后有人来你这里喝烧刀子,你就拿一个大碗装着酒给他们喝。毕竟是喝皇帝陛下喜欢的酒。”

店小二一头雾水道:“为啥啊?用碗里喝烧刀子有什么大讲究吗?”

“因为皇帝陛下喝烧刀子也是用碗的,无论何种场合!”

那店小二听见这年轻公子的话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怎么知道皇帝陛下喝酒喜欢用碗的,莫非不是朝廷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吧,顿时竖起大拇指道:“公子这话说得漂亮!翠丫,给这位公子来一壶烧刀子加两个碗!”

腿脚麻利的小女孩捧着一壶酒怯生生的地放在楚瞬召的桌上,红着脸蛋小跑掉了,临走前还不忘偷瞄楚瞬召的侧脸,心想这位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至于那位陪他一起坐着的女子更是好看了,自己要是有她一成的好看,以后就不愁嫁人了。

忽然想到嫁人的小女孩心里轻轻啐了自己一口,骂自己不知羞,楚瞬召乐呵呵地望着那个躲在角落看自己的小女孩,觉得这城里的女孩子真是可爱,朝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后,脸皮薄的小女孩顿时吓得没影了。

店小二顿时捧腹大笑,这座酒铺都是自家人开的,媳妇做掌柜,自家当店小二帮忙擦桌送酒,两个弟弟帮着酿酒,还未出嫁的女儿也帮着自家忙,小儿子在学堂上课晚上回家后也会帮忙,在这大胤都城里一家人酿酒卖酒日子倒也过得自在,就想儿子一朝一日可以入仕为官给他们一家争气长脸,至于女儿倒是常年陪在自家身边帮忙,方才大女儿那点小心思被他看在眼里也明在心理,年轻帅气的公子谁家的女儿不喜欢,只不过得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才对,女儿那点看似情窦初开的心思,就跟这白雪见初阳般,过会就不见了。

楚瞬召往两个碗里倒了六分酒,推到嬴栎阳的面前,微笑道:“尝尝这烧刀子,这酒在胤国很出名的。”

“我不要用碗喝,一点都不淑女。”

嬴栎阳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是刚才一样两只手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楚瞬召双手捧碗,将烧喉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中,“若是能用几壶酒就让你喜欢上这座城市的话,我心里实在是很高兴的。”

嬴栎阳捧着酒杯,小口喝酒,脸上的腮红更加好看了。

方才被楚瞬召吓跑的小女孩在墙边露出半个脑袋,望着喝酒的

两人怔怔出神,等到父亲喊自己的名字时,依旧是浑然不知。

既然嬴栎阳不喜欢用碗喝酒,楚瞬召倒是将那碗酒大大方方地递给店小二,笑意醉人道:“店家,你倒是有个好女儿啊。”

这店小二也不是矫情人,接过楚瞬召递来的酒,坐在长凳上啜了一口,笑着点头道:“女儿倒是极好的,性子安静也也会读书写字,可惜就是这小儿子不省心,好不容易送他去学堂上课,三天两头给老子逃课捞鱼抓鸟,可惜啊,可惜这大胤王朝不许平民女子参加科举,否则我定要将女儿送去学堂念书,将来养出一个女先生也说不定。唉,算了,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读书就不读书吧,长大以后嫁一个好的夫家就够了。”

楚瞬召听了这段话后,思索良久,一旁喝酒的嬴栎阳抬头笑笑,望着路上的行人光景。

店小二喝过楚瞬召递来的一碗酒后,就去招呼其他刚来的客人了,这酒铺就开在车水马龙的官道两旁,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要坐在这张长凳上才喝得着酒,临安城地大人多,兴许你身边坐着的人就是朝廷官员,反正都是些生面孔,或许这一次喝酒见得到下一次喝酒就未必见到对方了,能回来喝几次酒的人都已经是熟客了。

就在楚瞬召喝酒的位置旁边来了一桌读书人,店小二就是去招呼他们落座,楚瞬召瞥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和脚下的靴子,看样子他们的家境不错,出手也比较阔绰,要了一坛五粮液和两壶老窖酒,几碟花生和熟牛肉摆在酒桌上,不过这谈吐倒有点指挥铁骑的豪言壮语,聊的也是些最新的战争时事,最后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楚瞬召的身上。

其中一位白帽学子喝光一杯酒后,高谈阔论道:“妃子关之战才叫荡气回肠,咱大胤铁骑以少战多一直坚持到皇帝陛下的铁甲神兵到来,那神兵军队可是将黎京城的城墙都撞塌了,皇帝陛下的英雄盖世没有敢说不是,只不过这世子殿下的水分是不是大了点,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战胜了征服了整个燕莽王朝后还打赢了澹台凝华的军队,这听起来简直是神话一样,这世子莫不是战神下凡?”

一位往嘴里丢着花生的学子冷笑道:“哪来的那么多战神,在那箭雨齐飞的情况下还能不死?依我看无非就是坐镇中军运筹帷幄,让士兵们抛头颅洒热血,这天底下哪有我们大胤铁骑打不赢的战争,多他一个少他一个还不是一个样,还燕莽征服者,随便骑个燕莽娘们就叫征服者了?随便在妃子关上面杀两个人就叫屠龙者了?那我们人人都是征服者了。”

一位将用扇子拍打桌面的

学子笑了笑:“这就是皇帝陛下的手笔啊,燕莽和蜀越的战争必须要打,自然是将自己的儿子派去随军作战好为他的世子之位积攒军功,如此一来朝廷百官包括那些愚民们都会认为楚瞬召是最适合继承胤国王位的人,让人不敢小瞧这英雄盖世的世子殿下了!有个当皇帝的老爹真好啊,不过说到燕莽,让我想起了燕莽皇后的事情,我猜他是先奸后杀,毕竟这天底下不是哪个男人都有机会骑敌国皇后的。”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道,有人更是阴阳怪气道:“听说这西临皇后也是被咱皇帝陛下骑过,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父子俩做过的事情都一模一样的,也不知道这天下美人的手感如何,不过他还真舍得杀啊,听说燕莽还留了个公主,就像西临的亡国公主苏长燕一样,这世子莫不是想着等养大以后再玩,这下母女俩都让他玩了个遍了,燕莽皇帝真是死了都要戴一顶绿帽子,说不定连坟头都是绿的!”

曾经在学堂上大声念着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读书学子们,顿时哄堂大笑,有人连鼻涕都笑出来。

四周喝酒的小老百姓们听着他们的话自觉地惶恐不安,尤其那位最仰慕世子殿下的小女孩更是气得脸色发红,嬴栎阳审视着楚瞬召的脸庞,楚瞬召继续喝着碗里的酒,轻轻一笑,只是笑得有些苦涩。

这般尖酸刻薄的语气自然引得某些江湖好汉的不痛快,喝完酒碗里的酒后,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缓缓说道:“放屁倒是放得挺响亮的,也不知道读书的时候有多响亮,我倒是听那些经历过妃子关之战的士兵说,世子殿下单骑开军救下了蜀越的公主后带着她从万军中杀了出来,在皇帝陛下到来之前,更是和大庆王朝的龙骑兵们展开生死交战,击败了传说中的龙王九将,还砍下了澹台凝华的四肢,反正这里面的事情老子一件都不敢做,不知道你们几位敢不敢?”

被这位带刀好汉呛了一把的诸位学子们,个个愤愤不平,诱人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辈子只会舞刀弄剑的蛮夫?”

这江湖好汉听着这样的尖酸言语,不怒反笑拍了拍腰间的莽刀,开口大笑道:“蛮夫?这大胤王朝的疆土就是用铁蹄和刀划出来的,用士兵们的身躯堆出来的,难不成是用你们手中的笔圈出来的?”

其中一位士子忍不住讥笑道:“何其粗鄙之语,目不识丁的莽夫有何资格谈论天下大事,岂不是贻笑大方?”

汉子身边的朋友们都笑了,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龇牙笑道:“老子就恶心你们读书人这一点,眼高手低文不成武不就的,说的

比唱得还要好听,读书我们不如你,但做人你们不如我,世子殿下和皇帝陛下做的事情,岂是你们这些学子可以当街议论的,说句比你们刚才说过更难听的话,我要是你爹的话,当年就该把你弄在墙上,大胤王朝要你这样的读书人有何用?”

听着两桌争吵的客人们店小二顿时有些脸色僵硬,这临安城里的百姓无论再百姓,终究是活在都城低下,活在皇帝陛下的庇护下,就方才学子们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到了某些人的耳中,可是要处以烙舌之刑,但他们还是敢肆无忌惮地议论这些话题,如此看来他们背后一定有很大的靠山,但说话也得讲究个度不是?哪能这样张口就来随便说大胤皇族的事情,这下又来了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和他们吵了起来,吵架不怕就怕他们动手,但若是吓跑了其他来喝酒的客人,终究是件不好的事情。

这精明的店小二麻利地去安抚怒气的学子们,给他们倒酒赔笑,做下本生意没点没点见风使舵的眼力怎么可以,这下学子们的火气慢慢降了下去,又要了两壶酒来喝,不再理会那群带刀汉子。

小女孩不动声色地给那些帮世子出气的汉子们送上了一壶酒,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内堂,楚瞬召望着小女孩可爱举动,对着她偷偷竖起大拇指。

只是眼圈有些红红的。

嬴栎阳见状安慰道:“有些事情注定是要被人误解的,无论对错也好,别太在意有些人说的话,要不然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楚瞬召抽了抽鼻子,喝完了碗里剩下的酒,那瑰丽清澈的紫瞳里,渐渐流淌着委屈和伤感,嬴栎阳只听他揉了揉眼角道:“可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总不希望别人这样说我,说我做错了事情,说我除了有个好爹之外什么都不是,我也想让他们钦佩楚瞬召这个人,而不是人前畏惧人后讥骂,让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瞬召说着说着,嬴栎阳便看见了他的眼泪流了下去,“我之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见到龙虎山天师的时候我怕得要死,但我想着你还在我身后站着,我才不怕的,是非什么的……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只是不想我家人对我失望。”

楚瞬召似乎有点喝醉了,将脸埋在嬴栎阳的手掌中,念念叨叨的。

嬴栎阳见过他身着大秦龙袍剑指仙人的威严面孔,却没有看过如此悲伤揪心的楚瞬召,感觉他就像是个犯了错误回到家里的孩子一样。

嬴栎阳侧了侧身子,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声音愈发坚定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你犯了

多大的错误,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楚瞬召露出个懒懒的笑容,笑中有泪,以额抵额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就算挡不下,我也会去挡!”

两人鼻息相闻之际,时光流逝浑然不觉。

直到一只鹰隼如羽箭般从天上落下,轻轻地停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嘹亮的鹰鸣。

有酒客发现这只千金难换的北域大隼,指着它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地面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整个街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像是一场袭击临安城的地震一样。

酒桌旁的酒客看看着碗里的酒水四处撒溢出,忍不住举目张望,只看见官道上出现一大群铁骑骑兵,马蹄之下尽是尘土飞扬中、

酒客们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知为何这支精锐御林骑兵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街道上铁甲森森,铁甲骑兵们让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避之不及,几位带头的年轻将军更是大胤朝廷里耳熟能详的高手武将,让这条街道上的人们顿感如临大敌。

看样子,自己真的是回家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驱散了胸臆中的酒意,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支凝神屏气瞬间停止动作的铁骑兵们,里还夹杂着不少武道高手。

看来自己自从进入临安城之后,父皇就知道自己回家了,便让皇宫数百精锐御林军前来接应自己,果然这座城里的一切都逃不过楚骁华的眼睛。

拿着一杆雪白鹰旗的中年将领身披赤色大氅,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直到他看见楚瞬召的身影后,便翻身下马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在他身后的几位随从侍卫,也是跟着下马跪地,动作娴熟如出一辙,如见到皇帝陛下那般心甘情愿。

这一幕让那些旁观的百姓都看傻眼了,这些心高气傲的将军这一跪,可将他们彻底懵了。

“华林殿将军白光心,参见世子殿下!”

“参见世子殿下!”

声浪一波接一波,这一声声的世子殿下,可是喊到那些升斗小民的心坎上了。

眼前光景让楚瞬召百感交集,少年醉眼朦胧间,学着胤皇般抬了抬手臂,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可以听见的话。

“平身……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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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故事里的他

世子殿下从西临带了一位绝代美人的消息,很快从皇宫里面传到整个临安城百姓的耳中,取代了妃子关之战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趣谈,城里面的世家子弟在得到这个重大消息后,更是想看看那位美人究竟有多美,居然将向来不喜狎妓只喜看戏的世子殿下给迷住了。

据说这位美人就安置在世子殿下的垂鹰宛里,至于到底有多美,有容貌美丽的女官经过垂鹰宛时偶尔瞥见那绝世美人时,都得低头感到自惭形秽,以至于没了卵蛋的太监见着这位绝世美人的时候,除了感慨盛世祸水外,更多是叹息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画工精巧的宫女看见那位美人后都觉得这位美人比曾经胤国第一美人,先皇后花幽影还要动人许多,暗暗记下了她的容貌临摹作画了出来后,便将这幅画送到宫外的画坊去,连那些一辈子不知道画过多少赤裸美人的作画名家都说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若是可以让她**半裸躺在长椅上作画一番,就是折了他们十年的寿也心甘情愿。

既然无法拥有之人终究无法拥有,好在这里还有一副绘着美人真容的画像,心灵手巧的名家们花费重金从宫女手中买下这幅画后,立刻让人铺纸磨墨开始作画,不出三日,一张张的气韵生动的美人画像便从他们手中挂在了画坊最显眼的地方,以至于那些前来购买花鸟画的公子们望着这一幅幅惊为天人的美人像,更是垂涎赞叹到无以复加,手掩**腰肢半裸的慵懒体态,恨不得让他们一口将这幅画给吞下去。

后来前去画坊买画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更有人砸下重金将今天挂着的画像一扫而空,打算将这幅画挂在床头,等自己和妻妾行那闺房中事的时候,说不定会增添不少情趣,不过说到情趣,怎么也比不过那个夜拥美人不起早的世子殿下,将此等美人搂在怀里日夜亵玩,真是想想都城里的登徒子口水直流三千尺。

但结果是,自从楚瞬召将她从西临带回来后,这位来自西临的美人仿佛将这皇宫里面所有人都视若无物,一日不进三餐只喝宫里面最好的御酒,而且还是楚瞬召亲手端到她的面前才肯下肚,喝酒动作缓慢迷人别有风情,若是她只是一只被世子从西临带回来的金丝雀也就算了,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浑厚气机让宫里面的武道高手们,每次巡逻经过垂鹰宛时都噤若寒蝉,眼神警惕地望着世子居住的院落,仿佛里面住着洪水猛兽。

这个女人的来历绝非世子对外所称她是来自西临的女官,西临美人甲天下这句话不假,但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美人,仅仅通过眼神轻撇便能吓走几个在大胤皇宫里武力高强的老太监。

越是美丽的花朵越是可能藏着毒,这位美人虽然很少离开垂鹰宛,再就是给人的感觉话不是很多,喝酒就像是喝水一样,经常站在垂鹰宛最高的地方俯瞰这座皇宫,那迎风直腰的身姿,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就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这座城市就算她的囊中之物一样。

有宫女太监想这位女子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且漂亮到无理的女疯子,皇宫里面有哪个女子敢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可恍惚间又觉得,她站在屋顶上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显得是那么地自然天成毫不做作,就像是皇帝陛下君临百官的样子。

楚瞬召往她杯中里倒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敬你也敬我。”

嬴栎阳轻轻撇着绝美的侧脸,捧起酒杯,眨着柔美的凤眼望着面前的少年,似笑非笑。

楚瞬召一饮而尽后,笑道:“跟我回来这五六天,皇宫里面还住得习惯吗?临安城是不是比千年前的咸阳城要气派地多?比起那传说中直通云霄的阿房宫,这里还不赖吧?”

嬴栎阳还是继续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肝,柔声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楚瞬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认真问道:“你想做些什么?你废了那么大心思从皇陵里面出来,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陪我喝这两杯酒吧?”

这位让城里的公子们为求目睹一眼真容而寝食难安的大秦公主露出笑脸,像是和楚瞬召打哑谜一样,“或许我就是为了出来陪你喝酒的,怎么?你不乐意?”

楚瞬召顿时错愕道:“你说想要大秦复国?可你现在什么都不做,这大秦的都城不会无端端地从天上掉下来,而且你还需要文武百官来帮你建立王朝,更重要的是你需要军队,像是大胤铁骑一样的军队。”

嬴栎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说道:“你说的这些东西都很重要,但我现在需要更重要的东西,比军队更重要的动向。”

楚瞬召皱眉道:“你需要什么?只要大胤王朝里面有的,我都能替你找来,开口说就是了。”

嬴栎阳审视着他的脸庞,轻轻摇头,说道:“你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楚瞬召的好奇心被她这句话勾了起来,厚着脸皮追问道:“接受什么?是不是我准备好了,你就愿意和我那啥了?”

嬴栎阳愣了一下,忽然伸手扭着楚瞬召的耳朵,羞怒道:“你那玩意是长在脑门上的吗?整天就想着那件事,哪有你这样的男人,闭嘴喝酒不许再谈这件事。”

楚瞬召被她呛了一句,心想本殿下就是太不像男人了,要不然哪里还会跟你试探试探,早就将你抱上床比试剑术了。

可既然她什么都不说也不做,那自己便没辙了,只是陪她喝着酒,时不时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从带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刚回来就被姐姐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骂得他有些迷糊,但听得出来她绕着弯子骂自己又带女人回皇宫,在姐姐面前向来会审时度势的他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她的骂,一句话都不敢顶嘴,否则事情又变成先前他和苏念妤那样了。

除去那个爱吃飞醋的姐姐,哥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眼都直了,反复追问自己是从哪里拐来的这个美人,嬴栎阳的相貌简直可以跻身入天下美人榜的的前三了,面对

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总不能告诉别人她是自己从大秦皇陵里面带出来的大秦公主,会把别人吓坏的,对于嬴栎阳的来历,让他们猜就是了。

不过父皇应该也是知道了她的消息,这些天一直没有让自己去给他请安,想必最近朝政的事情也很多,一想到自己以后若是当了胤国皇帝就得想他一样整天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没时间陪苏念妤她们玩,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看来哥哥还是说得很对的,做什么就得像什么,当皇子没个淫奢纨绔的模样那还叫皇子吗?可皇帝就不同了,若是当了皇帝还这幅德行的话,你就变成后人口中荒淫朝廷的暴君了,还是及时行乐为好。

不过苏念妤总是躲着自己,不知是不是因为嬴栎阳的缘故,还有花幽月自己也好久没有去看看她了,照个时间去太安上探望她一番,顺便……

一想到花幽月往日那冷艳脸蛋在在他的亲吻下逐渐变得桃腮泛红眼神迷离的的样子,狐狸尾巴高高翘起的楚瞬召嘴角都快扯到后脑勺了,眼睛瞥了眼嬴栎阳的**,就那么瞄一眼还真看不出大小,不过好像**的大小实力都是挂钩的,这两位女子的真正实力可谓人间女子难以与之一战,即便是楚瞬召对上她们也不由得有些发怵,果然是胸怀大器者必成大器。

嬴栎阳将酒杯贴在脸上,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眼神玩味问道:“我身上的衣裳好看吗?”

楚瞬召忙不迭回答道:“好看,好看,你身上的衣裳真大啊。”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楚瞬召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嬴栎阳笑眯眯道:“你不怕死?”

楚瞬召揉了揉发红的脸蛋,嘻笑道道:“怕死得不得了,不过以我现在继承了大秦龙脉的实力,世间能杀我的人应该不多了吧?”

嬴栎阳眯起眼睛,杀气骤现。

楚瞬召顿时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草坪上,厚着脸皮气急败坏道:“看两眼怎么了?让你掉肉了还是犯法了?你若是一个不小心把我打死的话,谁帮你复国?”

楚瞬召只觉得胸膛似乎挨了一击攻城锤般攻击,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生怕让外面的人听见这里的动静可就麻烦了

嬴栎阳还是盯着楚瞬召,眼中杀气不减,说道:“谁让你自讨苦吃,若是在我还是大秦公主的时候,有其他人敢这样盯着我看的话,早就被我父皇拉杀在广场上了!”

楚瞬召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石桌旁,无奈尴尬道:“我是其他人吗?我们两个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啊。”

嬴栎阳扯了扯嘴角道:“姐弟?以我的岁数当你的老祖宗的老祖宗都可以了。”

楚瞬召一脸正色道:“你是吃了不死药的人,样子就和那些街上的漂亮姐姐一样,我才不会蠢到将你当成老妖怪来看,说起来不死药的传说原来是真的,不过别说长生不老了,就算能让人返老还童,想必这个天下的女子也会疯了般得到它。”

“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父皇当年之所以没有吞下不死药,是因为得知不死药有个很可怕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嬴栎阳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会让你彻底失去生育的功能,想必天下的女子没有谁会愿意为了美貌,而舍弃做母亲的权利吧?”

楚瞬召心里一惊,声音有些颤抖道:“就是因为你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才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无论大秦存在与否,你都无法拥有自己的继承人。”

嬴栎阳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是啊,我不会拥有继承人的,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变老死去而自己还是依旧年轻如旧,作为母亲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长生对人类而言根本就不是赐福,而是一种诅咒,像我一样永无安眠之日,除非我自己了结自己的性命,或者被人亲手杀死。”

楚瞬召有些担心,轻轻握着她的手掌。

嬴栎阳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见楚瞬召认错的态度还不错,嬴栎阳的心情也渐渐地变得好了起来,慢慢跟他说起过去的事情。

楚瞬召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这些事情她从未和其他人分享过,这次之所以告诉楚瞬召,大概是希望日后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了天劫下,也有人记得自己的故事,记得嬴栎阳这个人。

嬴栎阳说她去往西境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号称陆地观音的白衣赤足女子,手持净瓶走人间,身后跟着一大群的信徒,都是些衣衫褴褛的破落之人,一路传教一路化缘,她当时只觉得有趣而且也顺路,于是便他们一起往西走去,顺便看看路上的风光。误打误撞认识了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麻脸女孩,从她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些跟着观音行走的人们,村庄都被马贼洗劫了一番,最后残忍的马贼还将他们的屋子放火烧掉了,就在他们无路可走无处可去的时候,遇见了这位能带领他们去往净土的人间菩萨。这位人间菩萨用教颂感动和安慰了他们,最后他们便跟着这位女菩萨,成为信佛者在人间接受磨炼,希望死后便能去往极乐世界。

这一路上,嬴栎阳可谓是见到了人间百态,跟着这群人一起生活行走,他们将化缘得来的粮食和水分给自己,她也帮他们赶跑了许多路上遇到想要打劫的山贼,渐渐放下的亡国的愤怒和复仇的心打算陪着他们走一段。在夜晚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围坐在篝火边听那位白衣女子讲颂佛道经义,每个人的眼神虔诚无比,那位经常喜欢吱吱喳喳跟她聊天的小女孩,在菩萨念完佛经的时候,甚至还会给大家跳舞,女孩穿着那件缺边少角的裙子旋转飞舞时,样子可爱极了,后来到了分别的时候,自己给她写了几首大秦舞曲打算送给她,可她竟然不肯收下也不愿自己离开,哭得稀里哗啦的。

嬴栎阳跟她解释天下没有不散也

宴席,但有缘终会相遇,后来小女孩在菩萨的安慰下一点一点的擦去泪水,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自己离开,自己离开之前,将舞曲偷偷塞进她经常用来跳舞的裙子里,希望有朝一日相遇的时候,她还能给自己跳一支舞。

说到这里,一直绝美冷艳不似凡人的大秦公主,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将一杯酒灌入喉咙中,“我当时之所以会陪着他们走了两个多月的路,是因为我要去西境那边寻找一件东西。直到我去到一处村庄时,发现这座村庄里面的人都很不待见我,甚至有村民拿着草叉想要赶我离开,我追问他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知晓这附近发生了一场屠杀,几百人被杀死在河滩边,包括他们其中的亲朋好友。一位带着草帽的村妇站出来替我辩解,说屠杀的事情是一个名为血旗帮的帮派干的,这个臭名昭著的帮会经常洗劫沿途的村庄,前些日子来到了这附近,还没来到他们村子的时候,在江边遇到了一群人,为首之人白衣赤足,是个手持净瓶的菩萨,血旗帮首领敲诈他们钱财和女人,在得到菩萨婉拒之后便强暴了这群手无寸铁的尼姑,将其中的男人们杀死投尸入江,连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都惨遭他们的毒手……”

“我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疯了一样跑去她所说的江边,看见女人的尸体们被插在木桩上,身上都是淤青和血痕,那位每天晚上都会在火堆前讲颂经文的女菩萨,被砍去**浑身**的插在木桩上,死不瞑目,这样的木桩总共有八十六根,我还记得那孩子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给我跳上一支舞,而现在她却死在了我的面前,身上没有穿着那件裙子……”

这位曾经目睹大秦始皇战死在城下的大秦公主,背着父亲的尸体前往大秦皇陵的可怜女儿,此时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醉眼朦胧。

“我当时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一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们不是在路上传讲佛门教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何会受到如此残酷的死法?那些残忍卑贱的小人们怎么敢将他们手中的刀用在这些手无寸铁的佛徒身上,如果是想要钱的话,动动脑子都知道他们都是些化缘的佛徒,身上怎么会有多少钱?如果是想要女人的身体,为何发泄完后还要将人全部杀了才肯罢休?他们所杀的人,都是一些可怜的弱者啊。”

嬴栎阳泪目朦胧,握着手中的酒杯,细细捏着,“后来我找到了那些杀死他们的凶徒,用你没法想象的残忍方式将他们全杀了,首领跪在我面前哭得像条狗一样,恳求我饶了他的命,然后我就**了他的脑袋,坐在他的尸体上看在他手下的尸体叠着一座座小山堆在地上,血水变成了血溪,你很难想象那样的狰狞可怕的画面,以死报死,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帮他们报仇?当时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极乐世界,也没有黄泉地狱,只有一个人间,而你我身处其中。”

嬴栎阳喃喃道:“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知道那个女孩死去之前,到底有多么恐惧,会不会想着我会来救他们,会不会遗憾没有机会给我跳舞?如果我们还能相遇的话,她会说些什么样的话,可惜我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就结束,嬴栎阳望着楚瞬召,说道:“我想过在我离开他们之后,若是再遇上坏人他们该怎么办?或许会吃点苦头,丢些粮食和钱财也就算了,我当时只想了那么多,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的手段会如此残忍下作,该我多想的事情,我没多想,所以我也没法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但我只能告诉你,要多想,要深想。”

嬴栎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楚瞬召慢慢咀嚼这句话:“要多想,要深想。”

有人开心欢乐高歌时,也有人伤痛崩溃想要去死。

人间的悲欢离合,从来都不相通,有的人连那临死前的悲苦哽咽声,都不曾有人记住。

嬴栎阳说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用逍遥神游去推演一番,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制定计划,你忙你的事我忙我的,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想要战胜那些来自极北之地的敌人,真正的力量就藏在我父皇给你的大秦龙脉里面,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夺走这份力量,如今大秦的气运就缠绕在你我身上,你我当中任何一人出事的话,龙脉都会被斩断,里面的力量也会倾泻而出,甚至会将一方天地变成真正的地狱。我父皇要你保护好我,其实就是在保护好你自己,也是在保护许多人,不过我在你身边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作为真正的君王,你磨炼的还不够,过些日子,我会教你如何运用大秦龙脉里的力量,可以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我选择了苏顺天,可我父皇却选择了你,看来他的眼光一直很好,而且也在为那一战的到来做准备。”

“我们仍可以不断前进,直到达成那个目标为止,即便在这条路上粉身碎骨也好,因为……”

“我们降生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有什么样的理由,看着它被毁灭而无所作为呢?”

楚瞬召有些欲言又止,忽然想起这些天带她回来皇宫后,好像从来没有管她住在什么地方。

偌大的皇宫千门万室,除了皇帝的寝宫外她想住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反正这里使是他的家,只要她愿意,也可以是她的家。

但她很少会睡觉,在屋顶上也能一坐到天亮。

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守望这漫天星辰。

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

大秦王朝的亡魂,都在这亿万星辰里面了。

她的故事和楚瞬召的不太一样但又很相似,同样是走过万水千山和刀山火海,可她的故事里面始终只有她一人。

在她和楚瞬召相遇之后,如今的她的故事里面,终于多了一个人。

……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相思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六章相思大胤皇宫,落水院。

女官们晚上都不爱在院子外走动,现在只是过了饭点,这附近已经很冷清了,这些常年身处宫中的女子们除了平日里的工作外,晚上的时间都是在打着桥牌偶尔也会唱上几段戏,这样的生活虽然寂静落寞,但很少有女子会为了嫁人离开这座皇宫,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皇宫里的生活,在某些人看来,做一只漂漂亮亮的受人羡慕的笼中雀,总比嫁到宫外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要强,但一想到当自己红颜老去膝下无子送终时,心里难免会有些难受,仿佛自己的青春都交代在这皇宫里,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任何可以记得自己的人。

这些高高的宫墙很强大也很有趣,当你刚进来的时候,你喜欢这里的奢华无上,喜欢这里的佳肴美酒,时间长了你便习惯了宫里的生活,直到你再也离不开这里。

墙外的女子想进难进来,墙内的女子想出难出去,这就是皇宫体制的力量。

悠扬动听的琴声悠长动听,在这片夜幕下响彻而起,在某个不起眼的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跪坐在古筝前,幽邃的琴音平静地越过不远处的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苏姐姐,在想小召哥哥吗?”琴声停下后,一个稚嫩娇气的声音出现在苏念妤的耳边,说话的人就是长公主的女儿,望着那个眼神空虚落寞的女子,认认真真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翻看着面前的琴谱,指着其中一首曲子声音索然无味道:“再弹一遍这首《长相思》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女孩子太晚睡觉对皮肤不好,不要像姐姐这般岁数,都能看见一点点黑眼圈了。”

面对苏念妤刻意忽略自己的问题,她嘟起晶莹粉嫩的嘴唇,模仿大人的语气般老气横秋道:“我听我娘说,小召哥哥在西临带来一个很漂亮的狐狸精回来,据说她好漂亮好漂亮的,苏姐姐你不生气啊,连我都生气了。”

苏念妤听着她那俏皮的语气顿时有点想笑,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生什么气啊,我又生什么气啊,像你小召哥哥这样的人,多女孩子喜欢不是很正常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真正会对一个女子一心一意的男子,你能在他心里面占个位置就该满足了,这些道理等你长大就懂了。”

“又是长大就懂了,娘亲也经常这样搪塞我,三妻四妾有啥不懂的,朝廷里面的官员不都是这样吗?不过蒙叔叔倒是对我娘很好,他说以后心里面就我娘一个女子,不会再有其他人的。”

“骗你的,人都是会变的。”

“是真的。”李念渊坚持道。

苏念妤望着她那清澈见底的眼睛愣了一下,苦笑道:“或许只是苏姐姐没你娘亲的命那么好吧。”

“小召哥哥已经很好了。”

苏念妤的火气忽然上来了,将手拍在琴谱上,没好气道:“是是是,你的小召哥哥最好了,安安静静再弹三遍这首《长相思》不许再说他的事情,不然我告诉你娘亲你弹琴偷懒了。”

李念渊嘟着嘴巴不说话,默默地拨弄长弦,看样子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一张桃子脸鼓得涨涨的。

苏念妤听着耳边再度出现的琴声,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能被他从宫外带回来皇宫,作为青楼女子本应该很满足了,不用在一边当刺客一边当琴姬,这种晚上弹琴讨好客人,半夜拿剑索人性命的生活,日子过久了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只是一具他人手中的牵线傀儡,玩坏了就丢到垃圾堆里没人在乎,她不后悔跟着楚瞬召回来皇宫,况且楚瞬召带她去了燕莽,两人的第一次就是发生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所以她和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现在衣食无忧的日子照理说已经很满足了,可她作为一只没有主人喂食便觉得难以生存的笼中雀,心里面只是有点寂寞罢了。

想到两人的过往,她的脸上泛起一丝动人的红晕,下意识想将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可手还是垂了下去。

“生气了?姐姐不是故意骂你的,只是心里面很乱……很乱。”苏念妤抚起一缕垂到额前的青丝,捏了捏她的精致耳垂,算是赔礼道歉,忽然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楚瞬召的事情,他算是你的堂哥对吗?”

“哥哥,他就是我的哥哥。”小孩子的性子都是不记仇,尤其聊到了她感兴趣的话题,便停下手中的琴声道:“我爹爹死在了西临战争中,从小到大我都跟爷爷住宫外面的,小召哥哥每次出宫来看我都会给我带糖葫芦,娘亲看我的次数都没他的多,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我爹爹呢。”

“是啊,楚瞬召对女孩子总是很好的,好到让大家都喜欢他,可他只有一个啊。”

她如此安慰自己道,李念渊又说道:“我不太懂什么是爱,可我喜欢小召哥哥,也喜欢苏姐姐,喜欢可以喜欢很多人,不过爱只能爱一个人,苏姐姐就爱他一个人,不喜欢小渊儿。”

她听着这童言童语轻轻地笑了,伸出修长白净的手臂搂着这可爱的女孩儿,说道:“苏姐姐当然喜欢你了,你比小召哥哥不知道可爱多少,至少你摸得见看得着,不像你小召哥哥整天神龙

见首不见尾,谁告诉你喜欢人可以喜欢很多个,爱只能爱一个人的?”

李念渊在她的怀里扭捏着,脸蛋红扑扑小声小声道:“书上都是那么写的,我也是记下了这一句话,古人诚不欺我。”

苏念妤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夸赞道:“小渊儿真会说话,书上的东西记得挺清楚的,一点都不含糊。”

李念渊又说道:“可苏姐姐的心很含糊,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明白,所以心才会很乱,喜欢和爱的区别挺大的,如果一个人喜欢你的话,很可能只是喜欢你的脸蛋和声音,当一个人爱你的话,更多会关注你心里面怎么想,女孩子喜欢的是让她笑的男孩,而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苏姐姐有为了小召哥哥哭过吗?”

苏念妤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这些话你又是从书上面看来的?说起来还挺像一回事的。”

李念渊望向苏念妤,说道:“有些是书上面看的,有些是我想的,苏姐姐要是能想明白的话,或许也就不愁了。”

苏念妤幽幽地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像个小女孩一样嘟着嘴巴,声音低凉道:“或许吧。”

脸蛋娇嫩如新剥鸡蛋的李念渊皱眉嘟嘴道:“总是摸小孩子的脑袋,会长不高的,我前两天去垂鹰宛帮小召哥哥种花,见到了那个好漂亮好漂亮的狐狸精,小召哥哥当时不在,我也不敢和那狐狸精说话,不过她真的好漂亮,她的胸也好大好大。”

苏念妤有些心虚追问道:“有多大?”

李念渊忽然张大嘴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苏念妤轻轻咳了两声,故作正经道:“她是小召哥哥从西临带回来的客人,不许说她是狐狸精,这样称呼其他女子很不淑女。”

李念渊抬起头,有些纳闷道:“苏姐姐,如果你真的爱小召哥哥的话,就应该去和那狐狸精打一架,而不是坐在这里心不在焉地教我弹琴,然后旁敲侧击地问我小召哥哥的事情。”

苏念妤不置可否,愈发用力地揉她的脑袋,眼神却落在门口那边,柔声道:“小渊儿啊,不是你娘亲或者苏姐姐搪塞你,有些道理真的要等你长大才会懂,但也可能会很快,之后你就会明白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吧,如果你爱一个人非得要他跟自己在一起,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这还算是爱吗?能终日陪伴固然是幸运的,只要那个人心里面有你,无论他走多远都会回到你的身边,有时放手也是一种爱啊。”

孩子看着她怔怔地出神,苏念妤微笑道:“说了那么多,

还是那句话,等你长大就懂了。”

李念妤可怜兮兮道:“苏姐姐,这样的爱怎么听上去好惨啊,不如我带你去垂鹰宛找小召哥哥吧,我也想找他玩,顺便将姐姐教我的曲子弹给他听。”

李念渊抓住她的手臂像撒娇一样反复摇晃,苏念妤柳眉一竖道:“都那么晚不许去找他,敢情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快点弹琴,信不信我回头跟长公主说你弹琴总爱偷懒。”

李念渊抽了抽粉嫩鼻子,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忽然雀跃道:“小召哥哥你来了,苏姐姐快看。”

苏念妤没好气道:“这种笨笨的把戏就不要用来耍我,一不注意又让你这丫头给我绕了过去。作为女子,琴棋书画你好歹也得通晓一样,要不然以后有谁敢娶你回家?”

李念渊违反常理般对她做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一双手忽然从苏念妤的身后伸过来,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来者笑眯眯道:“没人敢娶的话,那就我娶呗。”

苏念妤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身后人,从他的怀里抽身来出来,给楚瞬召微微一福,说道:“见过世子殿下。”

李念渊吐了吐舌头,学着苏念妤的样子给楚瞬召拜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楚瞬召扶额无奈道:“怎么你们也给我来这一趟,这里没有其他人就别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楚瞬召,语气淡然道:“世子殿下今夜前来,有什么指教吗?”

楚瞬召听着她那微微冷漠的语气,以为她是因为大秦公主的事情和自己闹别扭,他踏前一步抓住苏念妤的手臂,想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苏念妤脸上顿时一红道:“别……小渊还在这里呢。”

李念渊忍不住嘀咕道:“小召哥哥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算你有良心。”

楚瞬召今晚刚好有空,听石榴说李念渊每天晚上都在和苏念妤学琴,便想着来落水院这边看看,能不能碰见她们两人,谁知道刚走进院子,就听见这一大一小吱吱喳喳地聊了起来,苏念妤和这孩子挺谈得上话的,两个名字里面都有个念字,苏念妤还是穿着喜欢那件桃纹云袍,没有宫廷女官那样锦衣艳丽,也算是她身上的一大特色吧。

苏念妤显然很开心,眉眼笑笑道:“今晚怎么那么有空来看我们,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

楚瞬召笑道:“最近刚从西临回来都没怎么来看过你,想着今晚有空就来了,你们两个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苏念妤的身子,好些日子不见感觉

她是不是胖了一点点,苏念妤算是楚瞬召见过皮肤最白的女子,或许和她从小生活在离北雪国有关,而且身材给外地高挑修长,临安城的夏天也不会太冷,她除了外面那件桃纹云袍外,里面就只剩下一件内服了,更是显得她身材窈窕有致,那狭长的眼眸透着一股子魅气,嘴唇那点胭脂在雪白的脸蛋上显得格外诱人。

“想来就来呗,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楚瞬召搂着她的腰肢,往她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或许是亲得太用力,反倒没有那股子****的味道,苏念妤往他的胸膛推了一下,羞涩道:“小渊儿还在这里呢。”

“怕什么都是自家人,对吧小渊。”楚瞬召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李念渊的脑袋,每次见到这女孩他的心情都会很好,见她眼睛闪亮亮地看着自己,便问她今晚和苏念妤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于是她就将刚才那些话给楚瞬召说了一遍。

说起来也是奇怪,有时孩童无知的言语,往往能道出连大人也说不出的真相,当楚瞬召听见她说关于爱和喜欢的诠释时,明显十分有兴趣,这一过程中苏念妤倒是一言不发,任由他搂着自己。

听说苏念妤教了她一首《长相思》,楚瞬召立刻让李念渊给他当场弹了一曲,听着她手中传出的琴声,楚瞬召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去,三人在这里玩了许久,直到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来接走李念渊后,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苏念妤忽然说道:“小召,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在你不在的时候,我除了教小渊弹琴之外,还会帮白华宫里面的宫女和太监看病,御医院的人不理会他们的生死,只管你们皇室之人的身体健康,可我知道皇帝陛下和大皇子包括你的身体素质绝非常人可比,一年到头都不需要去看一次御医,但白华宫那边人多药缺,有的宫女生了病没人管只能在床上等死,比宫外的人要惨多了。”

楚瞬召从背后搂着她,思索了片刻,说道:“行吧,我过两天去给父皇请安时,顺便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将从御医院里调些人去外宫帮宫女太监看病,我这次来找你,还想你帮我写一首曲子,要喜庆一点的,听着能让人高兴起来,如今胤国和樽国联姻的婚期就快到了,我想将这首曲子放在我和叶微微的婚庆上用。”

苏念妤说道:“我这两天会找时间帮你写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楚瞬召露出一个坏笑道:“这会就赶我走了?我在想今晚该让你摆什么样的姿势才好……”

苏念妤的脸蛋忽然红了,好在李念渊已经不在这里,轻轻

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的。”

楚瞬召的指尖绕着她的一缕青丝,眯眼笑笑道:“人可是会变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再说了,以前将你带来皇宫的时候,你还脱光衣服勾引过我,你忘了吗?”

楚瞬召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爪子也在她胸前不老实地抓弄了起来,苏念妤有点生气地拍去他的手,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况且以前你都是喜欢一天到晚黏着我的,现在几个月都见不得人影,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当寡妇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干脆别来了!”

以前她倒是挺会对自己欲情故纵,现在熟悉了彼此反而不愿耍什么小把戏,直来直说,楚瞬召依旧温言软语,好声好气道:“这一年都没怎么好好陪过你,除了帮宫里的人看病外,又要你去教小渊弹琴,辛苦你了。”

“世子殿下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小渊那孩子我一直很喜欢,至于帮人看病至少我不忍心看着她们被病痛折磨罢了,何谈辛苦……只是,你这一年不是去蜀越,就是去西临,我很是寂寞。”她说这话的时候,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让他感觉身边的女子很是脆弱可怜,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好生抚慰一番。

楚瞬召顿时无言以对,轻轻抓住她的手臂,苏念妤擦去眼角的泪水,只听着楚瞬召说道:“我们进屋再说好不好?”

她自觉地心里面乱极了,但又找不到任何拒绝楚瞬召的理由,更不知怎么跟楚瞬召说那件事,而且在他从妃子关归来胤国成为世子之后,这位名不经传的三皇子殿下忽然变成了举国皆知的英雄人物,绝大部分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的,不过自己看他的心态没有如何变化,似乎他还是曾经那个礼貌腼腆不敢看自己眼睛的小男孩。

她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他抱了起来带进房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楚瞬召已经在解自己的腰带了,她的脸蛋泛起更红的红晕,摆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等一等……等我去洗个澡……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楚瞬召愣了一下,笑容灿烂道:“要不咱一块洗?”

“不行!”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楚瞬召也不好坚持下去,男女双方破坏了情趣可就没意思了,或许这就是权力带给他的美妙感觉之一,他可以对她万分柔情,亦可以在她身上粗暴发泄,无论自己对她做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会拒绝,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人们总是忌惮权力这种东西如害怕洪水猛兽,可一旦

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时,才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究竟多么受用。

楚瞬召听着浴房里传来的水声,平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蚊帐,感觉她房间里的东西似乎很少,梳妆台前的一张椅子还一张矮榻,药柜上摆放着她亲自谱写的琴谱,淡淡的药香味钻入他的鼻孔中,淡黄色的烛火让房间里充满了温暖的光线,加上一个在浴房里洗浴身体的美丽女子。

或许家这种感觉就是这样来的,不需要有多好,只要是自己的东西,总能让人心里产生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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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心安之地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七章心安之地楚瞬召等了很久苏念妤才出来,他似乎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坐在梳妆台梳头上妆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无论在哪一个女子身上都能体现,尤其苏念妤底子那么好的女子,不需要在脸上如何精雕细作,只需要用眉笔勾勒一番自有动人风韵。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浴巾,黑得发亮的长发微湿地贴在半裸的后背上,有几缕调皮的青丝落在唇边,身上带着一阵湿润的暖香,夜色更是将这种香味给无限放大,铜镜里面那慵懒娇媚的目光,更是将楚瞬召的欲望勾起来了。

楚瞬召舔了舔嘴唇,眼神炙热道:“差不多就够了,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苏念妤的下一句话可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只听见她声音寡淡道:“若是你今晚想在这里休息一晚的话,我很乐意陪着你,但我我今天身子不舒服,恕我不能以色事君了。”

楚瞬召这下子可是一口老血都想喷出来,苏念妤转过身望着他,两条修长白净的大腿交拢在一起,眼神玩味道:“我这样说让你很失望吗?还是说我在你眼中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就不要我了。”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舍弃。”

苏念妤眼帘低垂道:“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就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做了。”

“我只是想来陪你说说话的,若是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对了,你刚才说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我找御医过来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听要找御医,苏念妤那冰冷的神情忽然紧张了起来,声音更是激动道:“我没病,我不要你帮我找什么御医,我也不是皇后娘娘身子没那么娇贵,我自己就是学医世家出身的,得了病我自己会治不用麻烦你们我我只是来月事,你快点回去垂鹰宛,被人看见你我站在这里像什么话!”

楚瞬召笑得像个狐狸一样,说道:“你一般都是每月的初八到初十才会来月事,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苏念妤都快哭出来了,“你不要脸啊,你记这样的事情干嘛!”

“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不知道?先让我进去了,站在这里多不像话。”

“我今晚不想见到你,你都快和别人成婚了还来找我干甚?”

楚瞬召听苏念妤这样说愈发感到不自在,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不是那个大秦公主的缘故,而是自己要和叶微微成婚的事情弄得她很不开心。

是啊,哪有女子会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别人成婚会充满喜悦去祝福,胤国和樽国联姻的事情是无法取消的,两人之间也是心知肚明。

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说道:“妤姐,我知道你最近生我的气,但你的身子要紧还是去看看御医吧,让他为你开几剂养气的汤药调理一下也好。”

苏念妤顿时无言以对,想不到其他的借口推辞,娇丽脸色更加苍白。

楚瞬召发现她似乎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便走了进去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臂好生安慰道:“就是看看御医而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会和我一样害怕喝药吧?不管如何,你一定要让御医瞧一瞧!”

她看着楚瞬召眼中的担忧之色,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露出一种受伤婴儿般的眼神。

楚瞬召更是皱眉道:“你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病?”

“我没病!”

她的声音忽然尖刻了起来,连眼睛都红了,一把咬在楚瞬召的肩膀上。

楚瞬召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将她搂在怀里,在他吸取的大秦龙脉之后,他的体魄早就不是寻常刀剑可以洞穿的,虽说看上去似乎并无什么改变,但皮肤的柔韧程度甚至可以和全真派练气士与之媲美。

她忽然用力咬在自己肩膀上,对楚瞬召而言不过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般不痛不痒的,他低头看着那柔美动人的青丝随意得搭在她肩膀上,睡袍前的丰腴柔美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真的好美,楚瞬召心中只剩下这样的想法。

楚瞬召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前,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这一举动苏念妤的身子就像是触电一样颤动了起来,嘴上的力道顿时便轻了许多,蹙着柳眉带着哭腔道:“你为何总是那么折磨我,你都要和别人成婚了还要来打扰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东西?””

苏念妤的眼中泪光闪动,忍不住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的,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楚瞬召叹气道:“先前我和父皇为你求了个侧妃的位置,从那时起你就是我的亲人了,亲人的身体不舒服我怎么能不问不管呢?”

苏念妤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听着楚瞬召温柔的声音,她的态度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淡漠,只是有些无奈道:“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皇宫里太闷了,我想过两天出去一个人住可不可以?我在城南那边有一栋小房子,是以前有个朋友留给我的,你要成婚了,心思就不要放在我身上了,等你完婚之后再来找我好不好,我想一个个静一静最近心情总是静不下去。”

楚瞬召摇摇头,神情坚定,苦笑道:“我又怎能不管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叶微微的事情和我闹别扭,现在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在遇见你之前我还是个没用的三皇子,很多奇遇都是遇见你以后才出现在我身上的,能遇见你我很高兴,也是我楚瞬召的福气,只是你心里有什么别扭一定要和我说,无论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没人敢和我说,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过你现在心里不高兴,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让我感觉很难过。”

苏念妤也不说话,痴痴地看着楚瞬召的侧脸,看着他下巴冒出的些许胡渣,这才发现一开始遇见那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孩子,如今真的是长大了。

许久之后,她将手贴在楚瞬召胸膛上,轻声道:“小召,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吗?”

“不信,我只相信只有力量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可力量却没有善恶之分,若是这句话是真的话,你,我,我父皇,包括大胤铁骑几十万骑兵,我们都该收到上天的惩罚。”

楚瞬召缓缓搂紧身边的可人,苏念妤沐浴过后的发香闻着特别舒服,就是这样的香味能让他的心情感到特别放松,他伸手抚摸那团青丝,感受着她身上清香柔腻。

“可我是相信的,我相信人一生的福报就只有那么多,用完了就没有了,做过的错事杀过的人,等到时辰一到,都会得到报应,我很害怕很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浮光泡影,很害怕你会在我的身边消失。”

苏念妤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在叙述一件即将到来的事情般,眉头蹙在一起,有些若有所思。

楚瞬召感到她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忍不住轻轻地咬了她的耳垂一下,让苏念妤浑身一颤,转过头来便看见楚瞬召那张温纯如光的笑脸,不知为何他双眸闪动,似乎要有泪光要泛出来,苏念妤回抱了他,在他的怀里轻轻哽咽着。

楚瞬召心里微微一疼,双手搭上苏念妤柔软的香肩上,坚决道:“你是我的侧妃,我们以后一样是可以生儿育女的,等我和叶微微成婚之后,我就立刻让你当我的妃子,让整个胤国都知道在我楚瞬召背后,有你苏念妤的存在。”

苏念妤盯着他的脸庞道:“小召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我我一直只和你有过那种事情你能相信我的话吗?”

“你当然是我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瞬召被她这番话弄迷糊了,只见她握着自己的手,轻轻贴那睡袍下光滑柔软的腹部上。

楚瞬召以为她是动情了,下意识吻了过去,但忽然他觉得手掌上传来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十分复杂,甚至恼怒道:“你你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念妤幽幽道:“就在你去西临前,当时我还不太确定,然后我给自己把了一脉,才知道不小心怀上了在皇宫里我没有太多可以交心而谈的人,也不知道该去找谁说这件事,想着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可那些女官说你从西临回来就要和樽国公主成婚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瞬召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异常地难看,说道:“我去西临前好在我只是去了不到三个月,若是我去了半年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将这孩子偷偷生下来都不告诉任何人?”

苏念妤这下被他的眼神吓坏了,心里自觉地发虚,低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声音颤抖道:“我也是第一次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该信任谁,我真的很害怕。”

楚瞬召现在真的很生气。

楚瞬召现在心思极乱,方才那一抚摸,没想到她的肚子已经突了起来,虽然还不算很明显,但比起先前纤细如柳的腰身差别可是大了去,他下意识感觉她的腹部微微隆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明显,而且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给自己开玩笑,这一番抚摸之下更是愈发明显,如今算来差不多快四个月的身孕,被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桃纹云袍给遮掩了过去,骗过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孕在身的情况下还要给人看病,教小渊儿弹琴,她生怕肚子里的孩子被人伤害,谁都不敢说,就这样一直隐瞒着所有人,包括他。

苏念妤自从离北大屠杀后便历经风雨,最后被人送到青楼去当琴姬,如今的岁数也有二十一二了,她虽身处青楼多年每日为那些陌生男子迎来送往,但她的处子之身可实实在在给了自己,就在燕莽的时候两人便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两人更是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今亲眼看到她有孕在身,那这肚子里的孩子定然是自己的没有错。

楚瞬召这下子可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联姻的日子快到了,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让大家知道的话,小则被家人们迁怒臭骂一顿,重则会损毁胤国和樽国之间的盟约,到时候引发的后果可不是他一人可以承担的。

楚瞬召这下子更是生气且自责,没有想到这样的大事她居然都要瞒着自己,甚至自责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关心较少,此时看着她俏脸雪白,整个身躯都在颤颤发抖的样子,楚瞬召顿时生不起气来,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让他备受自责,与其说她是故意隐瞒让自己生气,倒不如说是自己的愚蠢无知让他充满自责,楚瞬召终于害怕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搂着她,轻声安慰道:“对不起,是我没怎么来看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有些颤抖地对上了苏念妤的眼神,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她这些天总是待在这院子里没有来找自己,还记得

先前他从蜀越归来临安城时,她早早就在城门那里迎接自己了,可从西临归来的这些天她对自己却是避而不见,就让楚瞬召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两人的感情是不是生疏了?

这样一算从自己去西临返回胤国也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两人刚好在两个月前有过几次鱼水之欢,苏念妤本身就懂医术何其感同身受,三个多月的孕胎她自然也是看得出来,没想到这三个月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楚瞬召难免有些自责自己的疏忽大意,她在这皇宫里居然无人可以倾诉,不过幸好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第三个人听,否则必然会闹出极大的风波,尤其现在他即将要和叶微微成婚之际,也看得出她心思何等缜密。

楚瞬召看着她微微惨白的面容,整个人在自己怀里发颤的样子,楚瞬召有第一感觉是有些恼怒,自己从西临回来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居然现在才告诉自己,莫不是她想直接瞒过这次联姻才告诉自己?再就是感觉自己对她的疏忽和不够关心,他们楚家的皇室血脉本就稀薄,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也只有他们三个孩子,可现在自己居然有了血脉后代,这件事不单单是对自己,哪怕是对整个王朝而言都是极为重大的事情。

楚瞬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会来得那么快,他还想着自己还有父皇姐姐哥哥在上面遮风挡雨,他还能和那些丫鬟打打闹闹什么的,可现在他居然有了一个孩子,当他得知自己有了后代以后,对他这样一个兴许五年内都没想着要当爹的少年而言,这是何其让他感到震惊的事情,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血脉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的感觉。

显然苏念妤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低着头靠在楚瞬召怀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苏念妤偷偷观察楚瞬召的眼睛,发现他那瑰丽的紫瞳中,竟然跃动着一丝喜悦与兴奋。尤其是感受着腹部上来自孩子父亲的抚摸,一心里有块石头慢慢落了下去。

她自己就是在青楼里待过将近十年的日子,不知见过多少次那些和客人有染的琴姬在怀上孩子后,在客人面前一番哭诉后要来不少银子,之后面不改色地去茅房里服药堕胎,休息大半个月后继续出来接待客人,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这样的不负责任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也知道皇宫里没有人敢伤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胤皇,自己怀着的也是他的亲孙子,反而在意楚瞬召的反应。

楚瞬召心里乱归乱,至少对这个忽如其来的孩子还是充满激动的心情,只是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显然对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喜悦激动的心情。

楚瞬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会有孩子了,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咙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觉得自己真是一着棋错,若是等自己和叶微微完婚后将苏念妤纳为侧妃之后她再怀孕,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可居然在自己和樽国公主成婚前让她怀上了皇种,现在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的话,会闹出很大的麻烦。

楚瞬召垂下眼帘,抚摸她腹部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水,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叶微微。

他抬头看着苏念妤的脸庞,发现苏念妤也正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接时,气氛慢慢变得暖味起来。

楚瞬召开始有些尴尬,苏念妤咬着红唇在这样的注视下,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修长大腿缓缓夹紧,身上也莫名其妙烫了起来。

两人在这样既暖味又尴尬的气氛下沉默了一会,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害怕妤姐。”

苏念妤伸出手臂将他搂在怀里,让他的脸贴近腹中那个小生命,楚瞬召红了眼圈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杀燕莽皇后的时候,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我经常会梦见她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一幕血淋淋的我害怕。”

苏念妤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缓缓倾诉着。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染病去世了,我害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女人身上,我害怕会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是我不好。”

楚瞬召声音略带哽咽,“是我对不起你,这些都是我的错我说过希望你们在我身边可以开开心心的,可到头来还是让你们受累了。”

“别那么说,你已经很累了。”

苏念妤随即幽幽叹道:“小召,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楚瞬召的泪水洒在她的手臂上,眼圈泛红,声音哽咽道:“你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她有些犹豫地捧着他的脸蛋,一只手放在自己腹部,四目相对道:“其实其实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了,应该说后一半我希望我可以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现在我们似乎直接来到了最后一步但我还是像做个好妻子,你开心我自然也就开心了。”

听着她的倾心之言,楚瞬召的心境慢慢平稳了下去,轻轻咳嗽两声,这才问道:“既然你我都想通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肯能会有些委屈你。”

苏念妤咬着香唇,并不说话,只是觉得心情越来越激动,尤其楚瞬召一想到自己居然有了血脉传承,兴奋之余还有些害怕,他害怕面前的女子遭遇和他母亲一样的命运,不知不知间抓住她的手掌,双手之间已然满是汗水。

楚瞬召沉吟片刻,说道:“瞒得过一时终究瞒不过一世,但我们也只需要瞒一阵子就好了,我得想办法将你送出皇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你,然后你辛苦一点待在那个地方,等这场婚事结束后我再将你接回来,到时候我再告诉父皇他们孩子的事情,你放心父皇哥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可能姐姐会把我骂得很惨很惨,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就是就是小皇孙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楚瞬召话是那么说,从她入宫以来身份都是不明不白的,到现在他说那个侧妃身份还没给她,可她肚子里面已经怀着自己的孩子了。

苏念妤忽然眼睛一亮道:“那你带我去城南那个小宅子吧,我有那里的钥匙,你就把我留在那里吧,顺便让我出去散散心也好,皇宫真的好闷啊。”

楚瞬召点了点头,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想必是心里面也有了打算,如今她肚子里怀着孩子,自己总得顺着她的心才好,便叹了口气说道:“那好,我明天一早就送你出宫,小渊儿那边我会跟她解释你要出宫办点事,这段时间不能教她弹琴了,即便是在宫外我也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只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你太受委屈了?”

苏念妤神色缓和道:“有你在我身边才不会受委屈,就这样说好了,明天你就送我出宫,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去洗个澡后就在这里睡吧,我这里还有你上次留下来的衣裳,已经帮你洗过了。”

楚瞬召思索片刻,说道:“妤姐,我不能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我得找两个人来伺候你,顺便再给你配一个大夫。”楚瞬召见她又想摇头拒绝,便立刻说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我帮你找来的那些人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有个大夫帮你把脉开药也好,还有丫鬟帮你做饭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总不能大着肚子去给自己洗衣做饭吧?”

苏念妤声音平静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可你既然那么说了,那就找吧,等你完婚后再出宫接我吧。”

楚瞬召点了点头,苏念妤叹息道:“我也不愿意带给你造成这样的麻烦,对不起了小召”

楚瞬召说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放心吧,不会让你在外面住太久的,我们明早就出发,顺便帮你收拾一下宅子,在外面你要注意饮食,尤其是冰糖葫芦什么的万万吃不得”

苏念妤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看着他那渐渐成熟起来的眉眼,初次见面的稚气早已消失,他身上有无数个身份和在世人面前的形象,若是两人的私事在这种情况下让大家都知道的话,会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还是趁早离开皇宫,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没多少人会关注她。

苏念妤轻声道:“就照你说的办吧,都听你的。”

这件事瞒不了太久,而且楚瞬召必须和自己的家人坦白,希望能瞒过这场联姻便是了,什么大秦公主口中说的战争都离他很远很远,眼下她忽然怀孕的事情才让自己觉得头疼。

他不觉得爱一个人是什么错,只是现在有些事儿已经越走越远,很难再回头了。

“小召,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苏念妤忽然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或许每个女人怀了孩子都会问自己的男人同样的问题,这些天楚瞬召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没少想这样的问题,眼睛亮亮地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笑嘻嘻道:“不管第一胎男女都好,我就不信你就生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三四五六七八个。”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本来内心是很紧张的,被楚瞬召那么一说,雪白俏脸顿时一红,蹙眉道:“别胡说,哪有女人能生那么多个孩子,就算能生那么多,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得烦都烦死了。”

“我们楚氏皇族人丁单薄,这血脉延续的重任可就交到你身上了,至少也得生五六个吧,别嫌少就是了。”

楚瞬召忽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轻轻将她的腿放在床上,像是看宝贝一样看着她的肚子。

即便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他也会小心地不会碰到她的肚子上,手掌倒是放在她肚子上。

两个人在床上静静躺着,楚瞬召口鼻中发出细细的鼾声,睡着时候的楚瞬召,比平时看起来更像个孩子。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入睡,或许是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她一直看着楚瞬召的脸庞,眼神温柔如水。

第二天清晨,楚瞬召便送了她出宫,找来的马车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软皮锦垫,生怕路上颠簸伤到了腹中的胎儿。

另外,他还找来了一位皇宫里面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小时候还帮楚瞬召看过病的,楚瞬召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这位老御医似乎听懂又似乎没听懂,反正一个劲说拼了命也会照顾好苏念妤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剩下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了,在皇宫里面呆了那么多年,这装聋作哑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了。

还有竹子和石榴也被他送出宫去服侍苏念妤起居生活,虽没被他将事情缘故说得一清二白,估计已经让她们两个猜到了,楚瞬召让她们在宫外照顾苏念妤一段时间,等他和叶微微的婚事结束后,就接她们回来,竹子看起来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石榴倒是没心没肺笑着说等孩子出生了,殿下我给你带孩子好不好?

楚瞬召离开那个小宅子后,今天的的世子殿下,依旧是那位大胤王朝甚至整个天下最负盛名的少年英雄。

在她身边时,他心里才会出现有点自己将要做父亲的感觉。

至于那女子。

她的一生都好像在期待什么,但一生都像是在无期可待。

就像她期待一个家,可无论去了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家的感觉

那女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等着他回来。

此心安处是吾家,什么地方能她感到安心,什么地方就是她的家。

所以她的家,就在他在的地方。

第四百二十八章 雨停

天启王座第四百二十八章雨停大胤皇宫御书房。

胤皇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着钦天监送来的谶报,对御书房外雨大如黄豆的磅礴雨景全然无视,那双丹凤眼中透露出的光芒是那么地专注平静,如同他头顶上悬挂的那方明镜。

历代天下王朝君王们的御书房上都会悬着一块明镜,传说大秦始皇有一面镜子,能照人心胆洞察一切,这个习惯也被君王们继承了下去,此时此刻,这位中年君王脸上的神情依旧凌厉冷刻,不知为何双目比以往更加深陷下去了,胤皇头顶上那块镜子不止将他的容貌映入其中,连同他的惘然和愤怒也映照进去。

就在前些日子,就在楚瞬召离开胤国前往西临的日子,胤皇一如往常般批阅奏折,同时在为了未来某些计划做盘算的时候。

当时原本晴空万里的临安城上空忽然暗淡下了来,大地震动了起来,像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地震袭击了临安城。

向来遇事不慌的胤皇在这场小地震下依旧脸色平静地批阅奏折,全然不理会那太监的大呼小叫让自己去安全的地方避震。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地震而已,但自己体内的王息却不受控制般悸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胤皇当时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马上离开了御书房,去往通向大殿的台阶上时举目望去,在他的眼中,能看见胤国的镇国之气。

粗如如百丈龙身的胤国气运在皇宫上空经过,其中有两道气运环绕着胤国气运,那是燕莽和西临仅存的镇国之气。

如今的西临女帝苏长燕和那远在燕莽的前代公主柴鳞渔,这两道镇国之气便是以他们为坐标苟延残喘着,寄生在胤国气运柱上,以气养气。

此时此刻,胤国的镇国之气依旧强大如初,可一道漆黑的气运如龙升天般从西临的方向来到皇宫的上空,这一道气运在胤皇无比震惊的眼神中入侵了胤国的气运柱,如附骨之虫般掠夺其中的镇国之气。

诸国王朝的气运夺取向来是通过战争与君王的死亡来实现的,可现在居然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王朝气运,忽然间出现在了胤国的气运柱上,这种近似于神术的操作,让这位每逢大事必有静气的胤皇陛下,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可以吞噬我大胤王朝气运柱?”

胤皇死死盯着气运那一道贴在胤国气运柱上的漆黑气运,可见胤国的气运,如今在以惊人的速度被这道王朝气运给掠走,忽然想起这道气运是来自西临那边的,顿时脸色剧变,霍然低喝道:“难不成是小召在西临那边

出事了?!”

胤皇虽然不知道这道黑色的王朝气运究竟是从何而来,但西临的王朝之气还是好好的附在胤国的气运,绝不可能是来自西临王朝。

这道神秘的王朝之气却是落在了胤国的气运柱上,同时借着胤国气运养育自身,同时也引发了一场小地震,造成这一方天地的气机紊乱。

胤皇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怕,望着那出现在他身后一脸茫然的朝廷官员,霍然下令道:“去!派人去西临寻找世子殿下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朕的儿子死在西临王朝的疆土上,朕当教整个西临血染千里。”

他当时话是那么说,人也派了出去,可就在自己派人去寻找楚瞬召下落的第三天,楚瞬召却回来临安城了,出现在城内的一个小酒铺上与人饮酒,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过关通报,并且还将一个神秘的女子带回来皇宫里,容貌极为美丽,简直到了乱世祸水的地步。

楚瞬召对外宣称这位女子是来自西临的一个女官,然后就没有给出更多关于她来历的事实了,让大家不由得猜疑世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找来这样的红颜祸水,若是作为女子的话,说不定比起那稳居天下美人榜首多年的燕莽皇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对这个女子的来历和过去很感兴趣,甚至有人说这个女子是来自山林的狐媚精,化作美人蛊惑了世子殿下,正如了大秦王朝之前的亡国美人妲己。

如今这位绝美女子就被楚瞬召养在垂鹰宛里,很少会在皇宫里面走动,胤皇对这神秘女子的来历也很感兴趣,但一想到胤国气运柱上出现的神秘气运,心里面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在压着一样,他向来是个多疑自信的人,多疑的人想问题看问题只需要一个点就够了。

楚瞬召刚好去了西临的一段时间,这股神秘的气运就从西临那边来了,而且出现在胤国气运柱上的第三天,他又回来胤国了,还带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回来,再就是楚瞬召身上居然多出了一股自己无法看透的气运之力,之后更加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被楚瞬召带回来的女人身上居然也有王息!

如此多的疑点,如此明显的真相,若是说楚瞬召和这道神秘的镇国之气没有半点关系的话,恐怕是自负如自己都不会相信,他到底和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身上居然拥有同一种气运之力,而且他还愿意成为这股气运之力的坐标点,将这股气运借接在胤国的气运柱上,用胤国的气运来养育这股来历不明的王朝之气。

如今他们胤国的强大鼎盛除了数不尽的铁骑雄师外,和掠走了西临和燕

莽的王朝之气也有很大的联系。

大庆王朝也是用六道诸侯王朝的气运之力来养大庆王朝的镇国气运,拥有强大的气运护国,王朝必将鼎盛强大,这道来历不明的王朝气运目前虽然不会对大胤王朝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但镇国之气长期亏损被夺的话,国运必将衰落低迷。

胤皇一想到自己推理出的真相,难以抑止地生出愤怒不甘的情绪。

楚瞬召本来是要继承胤国王位的人,然后就在他前往西临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机缘,得到了一股让自己也为之忌惮的力量,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这道神秘的王朝气运却以他为坐标侵入的胤国的王朝气运柱,日后若是慢慢壮大起来的话,等于自己先前为大胤王朝做的努力都是白白浪费。

这道来历不明的王朝气运,极有可能会借大胤气运来死灰复燃,新的敌人会再度出现,而这一切都是楚瞬召亲手造成的。

本想楚瞬召回来以后便立刻传他到御书房兴师问罪,直接问他去西临除了陪同入仕的士子外,在西临那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另一道王朝气运侵入了大胤王朝的气运柱,以及那个女人的真正身份。

像胤皇这种极度自负自信的人而言,但生气这种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胤皇思索了片刻便将心中的怒火化为虚无,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而言,匹夫之怒只会有损大局布置,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楚瞬召所做的事情当没发生过一样,和那个神秘女子的来历没有好奇心。他始终要的是结果,只要是能让大胤王朝变得更加强大的东西,他向来百无禁忌,就像那些超越时代的铁甲神兵一样,千百年前大秦始皇用铁骑横扫天下,他也一样可以,甚至会做得比他更好。

胤皇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福祸两相依,或许这道王朝气运对他们胤国而言并非灾祸,甚至是难以想象的馈赠,在这之后,钦天监的人便亲自送了一张用写在红纸上的谶言到御书房来,上面写着八个让自己感觉匪夷所思但心生担忧的大字。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正如许多年前钦天监送到自己手中的那张,同样是八个大字。

西临当亡,大胤当兴。

钦天监除了制定年历和观测气象之外,还会通过星辰的运转来推演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情,将这些事情整合起来,通过千元万式的运算后便能得到一条真假难分且精妙难言的谶言,用掺了金粉的墨水写在红纸上,最后派人亲自送到皇帝的手中,是否相信谶言上写的话,取决于皇帝陛下一人。

天下王朝的历史

上都有因为太信任谶言造成亡国送命的君王,对于钦天监写出的这些谶语,历代不少朝廷官员都认为此乃妖言惑君的行为,可钦天监给君王送谶语这种事情却一直得不到扼杀,毕竟谁都想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连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例外,纷纷感慨君不见一语谶言祸乱朝纲,独只见秦皇焚书叹太荒唐。

也就是十年前左右,作为胤国大神官兼钦天监监正确郭蘘,亲手给自己送来那张预示西临王朝即将灭亡的谶语,然后自己觉得现在西临国力虚弱,大胤铁骑锋芒正露,于是就想发动了西临之战,同时从西临王手中夺走他所锻造的神剑兵器。当时许多朝臣都不同意发动战争,因为西临王朝曾经是北域最强的王朝,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觉得风险太大且没有任何宣战的理由。

可他还是力排众议,强行发动了这场战争,御驾亲征坐镇中军,直到亲眼看见大红城沦陷的那一刻,胤国的疆土从那一日扩大六千八百里,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说钦天监的谶语是妖言惑君了,毕竟整个西临王朝的血,都凝聚在一张送到胤皇手中的红纸了,说到底西临之战的起因,还是因为那八个从郭蘘手中写下的字。

如果是多年前的那位打赢了金帐国之战的胤国皇子,那么楚骁华还不至于将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张红纸上,可后来他就是看了郭蘘送来的那张谶语后,孤注一掷将整个大胤铁骑推到了西临的疆土上,最终打下了大红城,所以他找不到任何无视这些谶语的理由。

几位身着红袍的宦官在御书房外静静地候着,风雨交加却不见电闪雷鸣,雨水微微溅在了御书房前的玉砖上,直到白衣高冠的郭蘘大神官撑着伞慢慢出现在台阶上,胤皇的御书房并不在某一座宫殿里面,或者说御书房就是一座小宫殿,方便他批阅奏折劳累后,可以倒头就睡在床上,寝宫一个月都没回几次,在此之前郭蘘要经过一条和金銮殿与之相对的皇道,绕过三个宫殿后,这才到了胤皇的御书房。

他在太监的伺候下换去了微湿的棉鞋,进入御书房后顺手将门也关上了,自顾自地从胤皇的酒柜里找了一壶御酒,开始给胤皇倒酒,胤皇看了一眼这位胆大包天的老友,微笑道:“郭蘘……你觉得小召现在如何?”

郭蘘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小召很好,比你以前好多了。”

胤皇皱了皱眉,对他的耿直早已习以为常,郭蘘说道道:“我听说小召从西临带了个很美的女子回来皇宫,连我这常年居住在太安山上的老头子都知道了,想必陛下不会不知吧?”

“谁告诉你小召带了个美人回来皇宫的?”

“小月那丫头,不过看她的样子也没怎么生气,我老了,不太懂他们年轻人的想法了。”郭蘘笑了起来,浅浅地抿着杯里的美酒。

胤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那杯酒,许久之后抬起头,开门见山道:“大胤王朝气运柱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那道神秘的王朝气运就是以她和小召为坐标,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郭蘘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但我想,小召还没亲口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吧,或许是不敢说。”

胤皇的面容依旧冷漠,可眼神中的冰冷却更甚:“她到底是谁?”

郭蘘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根据我这些日子对那道王朝气运的观察,我发现这道气运柱的确是在掠走胤国的镇国气运,而且据我所知,每一个王朝的皇族之人都背负着王朝气运,你有,小召和大皇子有,曾经西临的亡国公主也就是现在的西临女帝有,燕莽那个还活着的公主也有,所以燕莽和西临的王朝气运还没有消失。”

“在你们这些君王拥有子嗣之后,随着子嗣的长大,他们会拥有觉醒王息的机会,王息的力量来自于星辰,一旦他们觉醒了王息,便拥有控制王朝气运的能力,就像是之前苏长青挪用西临仅存无几的镇国气运,造成许多西临百姓惨死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那个被小召带回来的美人曾经占据天大气运,而且这道气运在天地间以及存在很多年了,在这道王朝气运还是气运柱的情况下,比如今的胤国气运柱还要磅礴岿巍,她本该是成为像蜀越女帝一样的存在,可不知为何,曾经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气运,被某个可以动用王朝气运的人几经搬空,只留下一点残渣,或者叫余韵的东西,然后这点余韵如今出现在咱胤国的气运柱上,你我都能看到。”

“你是说那道来历不明的王朝之气,曾经的规模比现在的大胤王朝,甚至是大庆王朝的气运柱还要强大,历史上究竟是那个王朝可以占据天下如此多的气数?”

郭蘘停顿了一下,眼神平静如水,“看尽我们所知的一切历史,只有一个王朝的气数曾经占据了整个天下,如焰火般升起最后如流星般陨落,恐怕小召现在是天下王朝中除了那个女子外,唯一一个占据大秦气运的人了吧?”

胤皇顿时如遭雷劈,不可置信道:“大秦气运……大秦王朝,怎么会,她到底是……到底是……”

他心里面隐约出现了一个答

案,却不敢相信这个答案,需要别人来告诉他。

郭蘘喝完杯子里的酒后,唏嘘道:“传说大秦始皇帝有个女儿叫栎阳公主,而且大秦王朝的毁灭也是因她而起,因她而终,想必能控制大秦王朝气运的人在始皇帝死了之后,只能是她了。”

胤皇双目顿时变得血红,滔天般的杀意从他心中出现,咆哮震怒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会没有死?!她居然敢用利用小召来为这道本该千年之前就消失在天地间的气运续命?!朕要亲手杀了那个大秦女鬼!”

“陛下息怒……臣只是猜测而已,她真实身份还得去问世子殿下。”

面对盛怒中的胤皇,郭蘘也被吓了一跳,向来在胤皇面前没个正形的他罕见地自称起臣来。

胤皇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心里想着楚瞬召有没有可能和这个大秦女鬼达成了什么交易,不过楚瞬召的性子他一直都是了解的,绝不会做出背叛胤国的事情,那只能是这个女鬼蛊惑了楚瞬召。

“大秦气运,那道出现在气运柱上的黑色气运,果真是来自大秦王朝?”

“千真万确,望气一事绝不会看走眼,陛下还记不得臣前些日子给您的谶言?”

胤皇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说道:“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在这股王朝气运在天地间出现的时候,钦天监的望气士们就已经观察到了这股王朝气运,而且不知我们大胤钦天监,想必全天下王朝凡是懂得望气之人,那一瞬间都能感受到这股气息,谶语里的黑衣,应该就是她了。”

胤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郭蘘问道:“陛下,胤国气运被分走亏损的事情可大可小,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胤皇声音充满冷漠道:“怎么处理这件事?当然是让她将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否则朕绝不会罢休。”

这位铁血皇帝一次如此头痛一件事情,这件事可不是用骑兵随随便便踏过去就能解决的问题,虽然他对楚瞬召带来的这个女人一直有所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也碍于这个女子的敏感身份,如今整个临安城都知道皇宫里来了一位祸水佳人,向来在百姓眼里勤政的胤皇,若是大摇大摆地去垂鹰宛见这个美人,传出去的话会让百姓胡思乱想,毕竟这个女子是他儿子带回来的,若是惊动了她到时候对楚瞬召不利怎么办?

此时御书房内一片安静,楚瞬召没有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自己,或许是铁了心要帮她隐瞒身份,将她保护在

自己的身边……胤皇皱了皱眉头,或许楚瞬召不知道国运亏损的事情,但也不该将如初重要的事情向自己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忽然间,御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位太监捧着托盘上的密奏弯着腰进来、

胤皇瞥了一眼托盘上的密奏,一手拿过撕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郭蘘细细观察胤皇的脸色,发现胤皇原本愤怒不快的神色慢慢消失了,嘴角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笑意,看样子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胤皇从国运亏损的愤怒中转怒为喜。

许久之后,胤皇带着笑意将密奏放在烛火上烧掉了,然后随手抓来一张白纸,用朱笔在白纸上写了些什么,塞入刚才的信封中,让太监送了出去。

“陛下,究竟是什么消息让您笑得那么开心的。”直到御书房的门被关上的时候,郭蘘才问出口来。

胤皇沉默了一会,长呼一口气说道:“刘康死了。”

郭蘘震惊道:“什么?刘康居然死了?怎么会那么突然。”

“别大惊小怪的,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君王也是人,况且他都六七十岁了,老了就该死了。”

郭蘘默然,好一会才问道:“那联姻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胤皇微微闭目道:“不,联姻按照先前定下的日子进行,无论樽国那边来不来人参加。国运亏损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解决,这大秦气运多一天在我胤国气运柱上,对我胤国便是一天的不利,你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是,陛下。”

郭蘘没有打搅胤皇的休息亦是出神,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其实在胤皇的心里面,郭蘘给出那道谶言或许就预示着胤国接下来的命运,黑衣兴秦,祸胤乱世……哼,兴秦祸胤,凭你一人还想要乱世,胤皇从曾经大胤皇宫里面一个名不经传的皇子,如今坐在了胤国的权力巅峰上,早已看透了许多人和事,任何威胁到江山社稷的人都可以铲除,无论对方有多强大,这就是这位君王的自信和强大。

现在唯一棘手的事情就是楚瞬召究竟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自己要对她下手的话,会不会破坏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毕竟楚瞬召不是没有干过为了一个女人要和整座城的人对抗的蠢事。

至于楚瞬召和叶微微的联姻,胤皇在酝酿一个很大的计划,这场婚事他总得要乖乖去进行,况且这也是他答应过自己的事情。

小小的国运亏损暂时不会对大胤王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长久下去必然出事,这是他心里的远忧。

那位和楚瞬召一起住在垂鹰宛里的大秦女鬼才是他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

她必须要死,镇国气运柱上的大秦气运必须要被斩断。

过了很久,胤皇才张开手臂伸了个僵硬的懒腰,发现御书房的门被风吹开了。

雨暂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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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长生不老的狗

今天下午临安城下了一场大雨,导致晚上的空气格外清爽澄澈,晶莹的雨露在枝叶上垂落着,折射出来的光芒恰是两人头顶的星辰。

嬴栎阳今晚的头发再也没有披肩而垂,而是学着皇宫里的宫女般梳成云鬓状,模样依旧绝美动人,依旧很难让人相信她活了将近三千年。

在这片夏意正浓的夜空下,灿烂的星河悬挂在他们头顶上,楚瞬召望着头顶上的银白星光,蝉声如白浪般一波接一波传入他的耳中,即便身边的美人是那么地红颜祸水,但他的心境还是如此恬静自然,心想自己这辈子真是和诸国公主扯不开关系,现在和大秦的公主走在太安山的青石板上,很快就要和樽国的公主成婚,前些日子还被大庆的公主千里迢迢来狙杀自己,或许她日后还会来报仇,下次她要是还敢来的话,本殿下定然让她吃不了兜不走,若是以后有史官给自己立传的话,或许自己的故事会很吸引少年后人啊。

当楚瞬召正当得意的时候,眼中的银白长河忽然间变成了女子赤裸雪白的娇嫩后背,让他想起了那个肤白如雪,青丝如瀑的女子,身着红衣躺在他的怀里到死都没松开自己的手,心里忽然生出愧疚与惘然。

自己答应过带她来临安城的,可如今她的尸骨埋在了丹阳城外某一刻树下,自己只将她的一缕黑发和那件染血红衣带回来临安城,那件红衣就挂在自己的书桌旁,好像那位喜穿红衣的女子还不曾离开他,两人四目相对,但又静默无言。

夏天的气息随风四溢,嬴栎阳见楚瞬召沉默了很久,察觉到楚瞬召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轻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一个人。”

“跟我去一个地方。”

楚瞬召说完抓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快步走过了山上的走道,嬴栎阳脚下的绣花鞋在石板上踏出好听的声音。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总之在这个风清气爽的夜晚,嬴栎阳答应将过去一些更过去的真相告诉他,同时教会他领悟大秦龙脉里面的力量,楚瞬召在学习和修行的天赋之高,剑道进展之一日千里连西临剑神都感到惊艳,在某天晚上,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就天下道术讨论了很长时间,就论起天下道术的认知和理解,楚瞬召完全不能和她与之比较,毕竟她的足迹可是遍布整个天下王朝,而且在她沉睡的这些年来,似乎很多事情都没有改变过,说起来楚瞬召也懂。

或许像她这样拥有逍遥神游能力并且长生不老的人,时间对她来说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她能看见过去发生的任何事情,一梦逍遥遨游天地间,古往今来尽收眼底前。

两人穿过山林,绕过太安上的大瀑布,再走上一片山坡,便来到了太安山的后山,这里一座小凉亭,此时夜不是很深,奔涌如雪崩般瀑布发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这个小凉亭不知道是谁搭建的,已然有将近百年的年头,凉亭顶上的藤蔓在夏风中漂浮着,犹如风铃般,这里很适合两人谈话,既不会被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

楚瞬召从随身携带的竹盒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嬴栎阳拖着腮帮望着酒壶里面倾出的酒线,样子很是可爱俏皮。

凉亭四周一片安静,只嬴栎阳一人默默喝酒的声音,楚瞬召端着酒杯,这杯酒迟迟没有下肚。

夏夜煦风轻拂,凉亭力道烛火微微摇晃,将楚瞬召的脸照的有些阴晴不定。

他看着夜色下的临安城,煌煌灯火映入他的眼中,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嬴栎阳也不着急,似乎也打算让他自己主动提出问题,楚瞬召有很多问题想去问嬴栎阳,扭头望着这位绝美如画的美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先前“启示”里出现的东西,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作为胤国人生活在临安城里是很幸福的事情,作为胤国的世子殿下生活在临安城里更是无比幸福,可如今这份触手可及的幸福,在各种事情的来临前显得愈发珍贵,他不知道如何提出这样的问题,担心自己一旦陷入这些事情中,就会失去这些幸福。

嬴栎阳捧着杯子小口喝酒,楚瞬召总笑话她喝酒就像是小猫吃鱼一眼,然后被她狠狠地瞪了回去,此时美酒尽数灌入她的唇中,让她面露陶醉神情,满脸笑意道:“我发现你们现在的酒,可比我们过去的好喝多,酒里面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楚瞬召望着一缕从她唇下溢出的酒液,忍不住坏笑道:“佳人如酒这句话可不假,弄得我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了。”

嬴栎阳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喝的,不是杯子里的酒吧?”

说完他饮尽了杯中酒,沉默片刻后说道:“栎

阳,我这些天都在做一个梦,我梦见你还有我了。”

嬴栎阳笑着说道:“现实中很难得到的东西,人们都会用梦境去实现。”

楚瞬召恼道:“我在很认真地告诉你一些事情,认真听我说。”

“我一直都在认真听你说话。”

面对大秦公主那仿佛可以看穿他心底的柔美凤目,楚瞬召有些紧张,声音沙哑道:“楚骁华曾经告诉过我,在你们大秦王朝之前,有一个比你们更加伟大的王朝,如今我胤国威震天下的铁修罗铠甲,就是来自过去……而且在你给我的那些幻象里,我看见了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举着比树还高的剑,甚至有人穿着和铁修罗大相径庭的铠甲,他们到底是谁。”

“你还想问什么?”

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真正的敌人是从北边来的,对抗他们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嬴栎阳看着头顶上空的黑夜,看着那些繁星,说道:“看来不仅仅是我,连你父皇也察觉到过去的某些蛛丝马迹,而且与我千年之前游历人间得到的线索,还算是吻合。”

楚瞬问道:“那场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在极北之地外有真正的敌人,可为何我们史书中没有记载这场战争,即便是你们的史书连细节都很难留下。”

“史书的记载?当那场战争席卷整片天下的时候,有谁敢放下手中的剑选择用笔去记录这场战争,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连同活下去来那些人都不愿意回忆起来,仅有少数的也是口耳相传罢了,大部分的细节自然瞬没法流传下去。”

大秦公主云淡风轻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几乎占据这片天下的神族是怎么输掉这场战争的?人类作为他们的造物之一居然打赢了他们的造物主……神的统治居然在一夕之间离奇崩溃,将整片人间让给了你们,他们则选择升入天庭以观人间?”

“究竟是……为什么啊?”

大秦公主说道:“因为这片天下本就是诸神留下的战场,至于诸神如何到来无人得知,据我得治在人类出现前的陆地上,没有星辰和日月,到处都是流动的熔岩和粗如巨木的闪电,海水在狂风暴雨中晃荡咆哮,远古神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相残杀,无数的战争每天都在发生,无数的神明死去又重生,神力改变了这片土地的环境,天空中慢慢出现星辰这种东西,甚至连日月也有了,可战争还在持续着……”

“……于是就有了人类这种东西,诸神随意用泥土捏成的一种有意识,但是却听命于诸神的东西,这就是人类一开始的由来,他们开始捏制大量的人类以用作与敌方神明的战争,将人类当成炮火来使用,将我们视为地位下贱的东西,死了多少都无所谓,反正总是会有的。”

“在神与神之间的战争中,绝大部分的人都会死去,甚至因为饥饿寒冷陷入疯狂斗争中,不再听从他们造物主的命令,你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无论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诸神都在进行疯狂的战争,他们漠视脚下人类还是其他物种的生命,一边进行创造,一边继续毁灭,只有那些最为强大坚毅的人来才能在诸神的余威中幸存下来。”

大秦公主说道:“在那些遍布战火和疯狂的时代,那段没有任何人愿意回忆的时代……我将其称之为神代纪元。”

楚瞬召缓缓坐直了身子,最后那四个字如同惊雷般落入他的耳中,这份恐惧是给那些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可怖诸神,包括那些敢于和诸神进行斗争的英雄们,尽管他们已经死去千年,但当这个时代再度被提起的时候,他们的群像依旧会出现在倾听者的脑海中,如那煌煌不绝的通天火炬,令人心生敬畏。

“诸神们并非杂乱不堪地进行争斗,他们也是有党派之分的,最为强大的两个神明……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给先人留下名字这种概念,当时的人们只是习惯性地将其中一个称为代表毁灭和火热的光神,另一个是代表冰冷与绝望的寒神。”

“他们统治着手下诸神,而诸神又统治着我们,这两个神明是世界力量的终究存在,至尊至不朽的无上存在,实力无可限量,甚至可以控制未来命运这种东西,两位神明爆发了一场极为可怕的战争,将整个天下打得天翻地覆,你猜是谁赢了?”

楚瞬召不假思索道:“我猜是那个代表火热的光神,火能摧冰,小孩子都懂的常理。”

“不,寒神赢了那场战争,寒冰比烈火更灼人!在绝对极寒的力量下,连同时间这种东西也被封冻住了,更何况毁灭万物。”

“寒神将那些追随光神的诸神们全部屠杀殆尽夺取了他们的神格和力量,但他无法毁灭光神,只能将光神流放在天下以南的极南之海中,用他的力量封冻住这片海洋,然后在冰面上划开一道长

达千里的痕迹,痕迹直达海底深处,在那个地方铸造了囚禁光神的牢笼,相当于将他投放在千万斤熔岩包裹的海底深处,在光神被囚禁的纪元里,极南之海的的温度越来越高,连同海洋里的鱼群都要被迫远离那片海域,海域的上空中永远看不见湛蓝的天空,只剩下黑如深渊的墨云,赤色的闪电毫不停歇地落入海中,在寒神统治的纪元里,向这片天下所有的人类展现了对抗他的敌人的下场!”

楚瞬召听着远处瀑布传来的哗哗水声,头顶的星光依旧灿烂美丽,不敢想象光神在一片举头看不见星空唯有黑暗的海洋里,千百个岁月年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心里面只觉得寒冷如潮。

“既然寒神如此强大,那人类是如何打赢这场战争的?”

大秦公主继续说道:“听下去你就知道了,在寒神长达千年的统治之中,人类得以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虽说不需要沦为战争的炮灰,但却要沦为诸神的奴仆,日夜供奉他们,没有任何力量去反抗他们,我想人类骨子里的奴性,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千年为奴的时代留下来的东西,再也无法从我们的血脉中抹除掉了。”

“但是有人却不愿为奴,既然他们的头顶上的东西被称之为神,那就只有神的力量才能终结他们,于是有人冒险进入了极南之海,我是不知道那些人类是如何做到进入这片充满危险的海域,总之他们做到了……并且见到了被困在囚笼中的光神,他们和光神达成了一个承诺。”

“承诺?”

“对,让光神将力量分配给他们,让他们去战胜那暴虐统治人类的寒神,之后带着整个人类王朝的力量来解救被困在深海中的光神,让他重新获得自由。”

“光神相信了?”

“是啊,神说到底还是种比较单纯的东西,就和那些人达成了一个承诺,将自己的力量全部分配给了他们。”

“那些取得光神力量的人是……”楚瞬召心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答案。

嬴栎阳说道:“那些取得了光神力量的人,他们成为了人类的领袖,现在有一个比较通用的说法——皇帝!”

楚瞬召顿时傻眼道:“原来我们是光神的后代?”

“我们不是他的后代,我们只是传承了他的力量而已!光神的力量来源于无处不在的光芒,天盘九星象征着我们体内王息的坐标,星辰散发出的光芒自然也是属于光神,王息的本质就是神之力。”

楚瞬召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从小没有如何修炼武技,前两年一觉醒王息后,就觉得自己强得不像是普通人,原来我们体内的力量根本不属于凡人。”

“是啊,我们直接继承了光神的力量,而光神也是唯一可以战胜寒神的神,根据我得到的线索拼接出来的故事,在那极为遥远的神代纪元中,得到了光神力量的王,他们的后代一出生都会直接觉醒王息,连同婴儿都能掌握神明般的力量,他们的强大和智慧远不是我们我们这些后代可以比拟的,你说你父皇制造出来的那些铠甲巨人来自一个比大秦王朝更为强大兴盛的时代,想必就是那个神代纪元留下来的产物。”

“接着这股光神直接赋予的力量,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个可以直接威胁到寒神统治的时代,当居住在青铜宫殿中不闻世事的寒神终于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这片人间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些拥有光神力量的诸王们,但已经为时已晚了。”

“愤怒的寒神与人类展开了第一次的人神战争,战场漫长且艰辛,而你自己也看见了城墙上那一幕,诸王们带着千万人类去对抗寒神和那些远古异神,神的造物永远比神更强这一次寒神却不足以对抗这些拥有光神力量的人类,诸王最终战胜了他们,将他们驱逐到极北之地的深渊中,正如寒神将光神驱逐到极南之海的深渊下。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那些看似掌握了命运的东西,实则还是处在命运的掌心中,一味的自欺欺人罢了。”

楚瞬召看着淡如月眉的远处山脊,他无法想象那些天下人类一世为奴的岁月,一代又一代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时代,不由觉得手脚冰冷。

楚瞬召说道:“你现在跟我说过的故事,其实我的外公瀚达迦尔苏也跟我说过类似的一个故事,这只能说明神的造物永远会强于神,而那些得到神之力的人带领天下黎明战胜了寒神,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按照你的说法,王是得到光神力量的人,那就和行走在人间的神没有任何区别,那么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嬴栎阳说道:“仙人就是诸神养的一群狗,成仙证道又如何,还不是一群狗……一群长生不老的狗。”

楚瞬召苦笑说道:“这样的话也只有你敢说了。”

嬴栎阳理所当然地点头道:“那是自然。”

第四百三十章 月下良人

楚瞬召声音变得很小,唯恐被第三个人听见一样,问道:“上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嬴栎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冷笑道:“与我们人间并无异处,什么证道仙人踏破云霄,到头来还是到天上给人做奴隶,而且天上气运分配也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的关系,一样会有高低贵贱之分,资历老的仙人占据天庭气数自然也是多的,那些刚刚过天门成仙之人若是运气好的话便能跟随大仙位列仙班一劳永逸的,运气不好的话自然也会被丢去那些气数贫瘠之地,再让他熬一千年也熬不出头来。在人间有大作为的人,比如像我父皇大秦始皇便是以人间君王的身份执掌北方神明,某些投机取巧登入天门的人间之人,就乖乖地做那地位最低的仙人,给那些老大神仙们去收集天地气数,和官场上的明升暗贬功无可封一样,天庭也是有诸多不堪的事情发生。”

“证道成仙不过是神给优秀凡人们一个作为他们奴仆的机会,神赐仙人以长生,而仙人则帮助神掌管天庭和人间气数,而且现在天庭气运汇入人间,仙人的实力都变得越来越弱,而你们人间之人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如仙人般随意调动天地气机,如此一看其实人间和天庭的差异并不是很大。”

大秦公主解释道:“仙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不再是像你们这些人间强者一样只在表面操纵天地气机流动的规律,而是从本质上掌握了天地气机的运行规律,这样便能参透世间的本质,能清晰感受到天地万物间的联系,这就是证道仙人了,如果你能将这股力量完全掌握的话,对付这些仙人根本不需要出拳舞剑,仅凭你的意识就能将他们抹除掉,因为这份力量是凌驾于仙人之息上面的神之力,仙人结缘授长生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甚至很多人都见过天上仙人,但没有人能有机会见过远古诸神的真身,即便是沦为他们奴隶的天上仙人。”

楚瞬召觉得大秦公主的说法有些不对,如果仙人不强大的话,那为何天下王朝历代那么多的人梦想成仙,从儒家圣人到佛教圣僧,他们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证道成仙,飞升过天门成为万人供奉的仙人,与人间之人相比自然是无比强大的,除了关长夜这种可以在天门外腰斩仙人的变态。

楚瞬召忽然说道:“那大秦始皇想必是个很厉害的仙人吧,他到底给了我什么样的力量?我身体里面出现的大秦龙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一直感觉里面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机之力。”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把手掌伸出来给我。”

嬴栎阳接下来引发的举动,更是让楚瞬召感到目瞪口呆。

她将紧紧握着楚瞬召的手掌,十指相扣间楚瞬召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亲近,修长美丽的玉臂令人心动,就像是洁白的玉石一样,令人心惊动魄。

一道白色的光芒在两人身边掠过,像是奔涌的白电一样,边缘隐隐可见溅射的迹象,有些模糊的感觉。

楚瞬召看着她的另一只手越来越白,仿佛将天下的白净都纳入其中般。

“这是……什么?”

嬴栎阳平静道:“这就是大秦龙脉里藏着的力量,真真正正的神之力。”

楚瞬召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说道:“让我看一看。”

嬴栎阳的手掌轻轻往前一挥,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在楚瞬召看来这个动作简直像是剑术宗师的拔剑起手一样凛冽至极。

嬴栎阳指尖出现一团光焰,乳白色的光焰让楚瞬召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下一刻这道光焰便开始传播,燃烧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白色的线,这条线没有真实的形状,只有那无穷无尽,恐怖到让人呆滞不解的力量。

这道力量像是奔腾的流水般冲洗眼前的一片树林,如同一道从嬴栎阳手中喷薄离开的彩虹,光芒所到之处,一切的植被都消失在这团光芒里面,以无形之体造毁灭有形之物,留下极为迷离的光芒和炫彩。

楚瞬召只感觉到了极为可怕的力量,体内的王息骤然狂暴运转起来,并且被嬴栎阳牢牢掌握住,这道从她手中喷溅而出的光芒以他体内的气机之力为柴火,楚瞬召只感觉一瞬间他体内的气机就被抽干,巨大的虚弱感侵占了他的身体。

那道从嬴栎阳手中离开的白色光芒,并没有质量和温度,如劈波斩浪般直接倾泻而去。楚瞬召有些痛苦地尖叫了起来,体内的王息几经失控的边缘。

他猛然地松开了嬴栎阳的手掌,力量剥离带来的反震让他像只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掠去,重重地砸在了凉亭的廊柱上,口吐鲜血。

楚瞬召身上的青袍被血水染出几抹深黑的痕迹,被他用力地往廊柱撞了一番,凉亭上的灰尘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

楚瞬召惊恐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发现上面白色光芒正在慢慢退去,组建呈现出接近

肤色的质感,眼眸里满是惊恐神色:“这是……这是……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自己看。”

嬴栎阳指向那道光芒射出去的地方,楚瞬召抹去嘴边的血水瞥了一眼,但这一瞥令他的眼神很难收回来了。

楚瞬召目瞪口呆地看见了一条沟壑,就在嬴栎阳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一条极为诡异的沟壑。

眼前那一小片树林已经消失,这条化为壕沟般的直线上没有一棵树木,连土层的切面都是极为光滑平整,一直蔓延出十丈开外方才看见树木。

不光是泥土的树木被抹除,就连方才那道光芒进过的地方有几颗合抱之木,也被这道光芒所波及了,树的侧面留下的和泥土一样光滑平整的切面,光滑地就像是铜镜的镜面一样。

楚瞬召看着眼前的一幕,虽说这些天已经从这个嬴栎阳身上感受到了太多震撼,但此时的眼中却依旧难以抑止地涌现出惊奇和不解。

在楚瞬召看来,这条被淡淡月色洒入其中的沟壑居然是那么地美丽,让他看了如何能不吃惊。

楚瞬召终于回过神来,仍旧是不可相信问道:“即便是用火焰去反复烧一片树叶,依然会留下碳灰存在,这份力量凭什么将一切东西都莫除掉?”

“这就是真正的神之力,绝对的毁灭。与大部分人间强者可以调动的天地气机不同,这份力量的载体是光,你甚至可以将这团光想象成无数细小的尘埃,小到你练肉眼都无法看见,这些尘埃会在你体内形成一个小世界,拥有无限的空间将天地气机纳入其中,这种力量并没有与之匹配的天地气息,可以说是强行纳入天地气机,而且这些尘埃会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进行移动,当尘埃开始移动的时候,天地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摩擦抵御,无论王息也好仙人之息也好,甚至会在这份力量面前失去所有威力,别这份力量彻底抹杀干净,一点不剩!”

这就是神的力量,最为纯净无污,最为狂热冷酷,毁灭一切留痕迹的力量。

嬴栎阳看着楚瞬召若有所思的脸庞,停顿片刻后,神情凝重说道:“神之力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即能创造也能毁灭,远古异神的骸骨曾经遍布天下,他们死去之后的精神碎裂散布成整个天空,这种力量汹涌澎湃如同大洋,永无止境永不干涸,这就是天下秘术的终极尽头,不朽的神之力。”

楚瞬召微微打了个寒战,这种力量的修行似乎和大道之修完全相反,正统的修炼是通过捶打体魄日益修行,继而将天地气机融入身体之中,根据自己的意志转化这份气机之力,但这份力量是将天地气机完全占据在身体里,把气机变成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力量和魔道没有任何区别。

楚瞬召望着夜空流淌的夜云,声音惘然道:“你先前跟我说过,云上气机汇入人间,仙人实力逐渐变弱,人间之人的实力愈发强大,这会引发寒神的觉醒,对吗?”

她看向楚瞬召严肃道:“仙人是人升华而成的存在,可神……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如果他们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势必对这片天下发起最为疯狂的复仇,夺回这片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他们是死亡的纯粹化身,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和无比强大的力量,而且那场战争存活下来的部分神去了天上,至于极北之地深渊中那些遗留在人间的伪神,则是他们的同胞。”

楚瞬召对她这番话感到无比震撼,有些惘然道:“云上气机的汇入导致整个天下王朝的强者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了许多可以力战仙人的存在,包括你也是,这都预示着那些沉睡在深渊中的伪神一样会吸取这份气机之力,很快便会苏醒过来,从极北之地入侵天下王朝……不知道你们准备好对付他们没有?”

大秦公主揉揉被阳光刺得有些酸痛的眼睛,感慨道:“你带我去南陆吧,那里有我们的盟友存在,之后我便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在这场人类对付伪神的战争里,最重要的是整个天下团结在一起对抗他们,可就你们现在这副乱世分崩的模样,等他们来临之际,便会将你们逐一击破了。”

“我能给你的信息也就那么多了,唯有陨神钢剑可以伤害到伪神和他们的信徒,我们还需要更多可以对抗他们的武器,与其说将你的命给我,不如你想办法活到与他们战斗的时候,将命留在那个战场上可好?”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总觉得我活下去是要在必要的时候死去一样。”

嬴栎阳不置可否,听了这句话后抓起酒壶饮了一口酒,青丝倾泻而下,那副随意淡然的深情中,此时以先前多了些许忧虑。

楚瞬召喟叹道:“看来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看来我们不仅要打赢大庆王朝还有他们背后的诸侯国们,居然还要和一群早该在多年前死去的神死战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反正我又不急。”

楚瞬召皱眉道:“你能长生不老当然不急,我可是会老会死的,本殿下可不想死在离胤国那么远的地方!”

“无论你死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说到做到。”

楚瞬召看了一眼晶莹发亮的漫天星辰,声音微低道:“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个身材一如既往柔美动人的女子,提着手中的剑,比夜空更黑的黑发在晚风中飘扬,望着楚瞬召和嬴栎阳,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楚瞬召转身望着那女子,有些尴尬道:“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花幽月顿时松了口气,将剑收回剑鞘,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听见这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是你……她是谁?”

楚瞬召心里一紧,尴尬道:“她……她是……”

嬴栎阳看出什么似的笑了笑,转身下山去,将这里留给他们两人。

“该说不该说地我今晚都说了,我认得路先回去了。”

楚瞬召尴尬地挠了挠头,在确认嬴栎阳终于离开之后,望着山坡上站着的那个女子,喜悦的神色在脸上出现,小跑过去一把抱着那个女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呢喃道:“我好久没来看你了,你想我吗?”

“西临好玩吗?”

花幽月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此时这种冷漠和她对别人的冷漠不一样,正当楚瞬召抱着她的时候,她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的一个极为罕见的温柔笑容。

“西临大红城建好了,下次我和你一起去一趟西临吧。”楚瞬召笑着回答道:“对了,西临女帝要我问你想不想去西临入仕。”

“去西临做官?还是算了吧,在胤国都已经被人骂得抬不起头了,若是去西临做官的话,还不得将剑藏在枕头下睡觉。”

花幽月不是一个喜欢在外面和楚瞬召做肢体亲热的人,也就是这里没人才让他稍微抱了自己一会,楚瞬召跟她久别重逢,一时难以压抑心中的喜悦,这才上去抱着她。

去到她的院子里后,楚瞬召躺在那张大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下意识将这里当成垂鹰宛的院子,花幽月看了他一眼后,没有说些什么,而且绕到院子角落的鸡圈旁,打开竹篱小门,走了进去,几只趾高气昂的老母鸡带着一众黄色的小鸡仔来回巡逻,花幽月弯腰撒了一把白米到地上

这个小院子除了是她住所外,还是她种菜养小鸡的地方。

楚瞬召望着她喂小鸡时的姿势,那浑圆饱满的臀部总让他想起某些事情,眯眼笑笑道:“难怪死都不肯跟我回皇宫住,原来这里还有那么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种菜养鸡的日子,可比我这个世子过得逍遥自在多了。”

听着楚瞬召这明赞暗贬,花幽月却也只是笑了笑,说道:“只有傻女人才会想着去皇宫里面呆着,梦想有朝一日会被皇帝看上然后抱上床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金丝雀的生活我可过不来,不知道世子殿下以后会不会满足那些傻女人的梦想呢?”

花幽月语气淡然,楚瞬召听着也清淡,或许这就是他喜欢花幽月的地方之一,随心自在不做作,看事情看得透彻明白,活得也随心。

楚瞬召笑着说道:“你以为我很喜欢在皇宫里面一天呆着?不过至少皇宫里面安全,这次去西临差点被人干掉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天下有那么多人想着杀我。”

花幽月吓了一跳,忙问道:“那你有没有伤得很厉害?”

楚瞬召闭着眼睛道:“我是谁,我可是和龙王九将交过手还将他击败的男人,怎么会那么轻易栽在那些虾兵蟹将的手中?”

花幽月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我教出来的。”

好不容易来到个清幽的院子里,楚瞬召望着那些小鸡只觉得玩心大起,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蹦了起来,趁着花幽月给菜浇水的期间,走进了鸡笼里面,像个贪玩的孩子抛洒着碗里的米粒,小鸡儿围在他身边吱吱地叫着,胆子大地还敢去啄楚瞬召手掌里的米。

花幽月一边给蔬菜浇水,嘴角含笑地看着楚瞬召在鸡圈里面斗小鸡,目光时不时会落在他的侧脸上,恍惚失神。

楚瞬召玩累了以后,随手从棚架下摘下一根黄瓜躺在椅子上啃了起来,花幽月不知道在院子里种了多少蔬菜水果,只觉得躺在这里真是舒服极了,尤其晚风从棚架间吹到他身上的感觉,十分美好受用。

花幽月放下手中的水瓢后,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的脸。

月光幽幽,良人悠悠。

第四百三十一章 生如帝王

花幽月望着他的脸色愈发温柔开心,或许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人在燕莽时候的互相扶持,在天魂山中遭遇伏杀,在风暴谷中保护彼此,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浪。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陪着他去打蜀越那一战,澹台凝华算什么东西,若是楚瞬召死在妃子关上的话,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去黎京城弹那首《黄泉魑魅忏魂曲》,直到整座黎京城变成死城为止。

“楚瞬召,我很好奇你从西临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一般能和你搭上关系的女子,都绝非善类啊。”花幽月笑吟吟地望着他,他从西临带了一个绝世美人回皇宫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大家都在猜测她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你先猜一猜,猜不中再告诉你。”

花幽月气结,楚瞬召却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渴了。”

花幽月没好气道:“酒在屋子里自己去拿,我不是你的丫鬟。”

楚瞬召往嘴里面喝了一大杯酒,没喝出啥滋味,又喝了一杯。

小时候那是半点酒味都闻不得,现在的酒量倒是变得挺好的。

花幽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饮酒,楚瞬召的眼睛越喝越亮,对花幽月而言这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直到醉意上头,楚瞬召的眼中逐渐出现迷离,酒杯垂在膝盖上,捂着脑袋说道:“月姐姐是不是觉得我生在帝王家本该万分幸福,现在这副借酒浇愁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你也不容易。”花幽月担心他喝昏过去,从他手中抢过酒壶,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没给他留半点。

“你喜欢她吗?”

楚瞬召默不作声,眼睛咕噜地转了一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喜欢不喜欢我也管不住你,不过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但要我说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胤国的皇后还是得厉害一点,至少能管得住你。”花幽月自顾自说道:“那个叶微微真的不行,不爱说话,娇小娇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是樽国的公主,婚约是父皇和樽皇定下的,我没得选,她也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瞬召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月姐姐,我可能要当爹了。”

楚瞬召这一句话不亚于给花幽月来了一招惊天落雷,即便是面临千骑冲锋也面不改色的花幽月,在听见这句话后,嘴角缓缓往下压去,眼神有些黯然道:“孩子……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吗?”

楚瞬召苦笑道:“当然不是,是苏念妤,我还没敢告诉父皇和姐姐他们,这次真是不小心了……”

在花幽月的心里面,楚瞬召似乎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没想到他现在也要生孩子了,然后她抽了抽鼻子,再次露出罕见微笑,对楚瞬召认真说道:“恭喜你了。”

“我听得出来你并不高兴。”

花幽月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说道:“总还是要恭喜一番的。”

“其实我也不高兴……我的意思是来得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好,我很害怕自己以后做不好这个父亲,你懂我的意思吗?”

花幽月的脸朝向那片绿油油的菜谱,安慰道:“我懂得,对我是一件假装开心却开心不起来的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件很想开心但又很难开心的事。”

淡淡的月光洒在楚瞬召的脸庞上,显得他鼻梁格外挺直,楚瞬召揉了揉脸蛋,无可奈何道:“时间不对。”

花幽月很容易听懂了这四个字里蕴藏着的意思,苏念妤意外怀孕的事情到现在楚瞬召都瞒着胤皇,楚瞬召是胤皇的亲儿子,那苏念妤怀着的就是胤皇的亲孙子,没有哪个男人蠢到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和孙子,但事情若是现在暴露出去的话,叶微微她怎么办,若是让樽国那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说不定会在两国的盟约上生出什么嫌隙。

樽国才是楚瞬召担忧的事情,就算父皇和姐姐知道后会臭骂自己一顿,想必之后也是满心欢喜地接受这个孩子,不会对他怎样的,只有在见到花幽月后,楚瞬召才坦露出内心沉重的情绪。

“我暂时将她送了出宫,让石榴和竹子她们去照顾她了,还找了皇宫的御医照顾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似乎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花幽月。

楚瞬召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花幽月的脸庞带着一抹很复杂的神情,说道:“算起来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这两年我做了很多事情,经历了很多的死斗和战争,但其实我是清楚的,很多事情看似父皇在磨练我,其实也是在利用我,然后用利用你来帮助我,我是皇帝的儿子也就罢了,谁都能死唯独我不能死,所以很多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你我都为胤国做了很多事情,而我得到了名誉和很多东西,但你还是一无所有待在这里,这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花幽月平静道:“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总是要一边得到一边失去,关键是最后能不能落得个一身轻松,满载而归对我而言没有好处,我现在就很好。”

“我的娘亲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走了。”楚瞬召平静道:“我很害怕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花幽月笑道:“不会的,你现在才十八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多个孩子,到时候要不要我帮你带?”



瞬召忍不住笑了起来“哎,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先记着了,我可是会长命百岁,生很多漂亮的小孩子,让他们去给你添麻烦的。”

花幽月轻轻瞥了他一眼,发现楚瞬召现在说话听着是越来越混账了,以前他可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便说道:“世子殿下出身高贵,虽有风雨挫折,但也前途光明,总感觉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

楚瞬召在她面前很是坦荡道:“在父皇眼中,我是儿子,在叶微微眼中,我是即将和她成婚的夫君,在世人眼中,我是世子殿下日后的大胤皇帝,我有无数的身份在这里头,总之这些身份都让我很不轻松……一点都不自由。”

楚瞬召醉眼朦胧道:“说来也讽刺,在自家的土地上过得束手束脚不自由,反而在其他王朝才感受到自由这种东西,想来我和你在燕莽皇宫住的那一段日子,如今想来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花幽月平静说道:“为君王者,大权在握,心宽以容天,胸广以纳川,自由之物,终不可得。”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为君者,不见得真的可以大权在握,心宽者,不见得可以称王封侯,为人者,生来自由也,如果连这与生俱来的权利都失去的话,当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楚瞬召被自己这番话给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反驳花幽月的话,却无意间给自己的心打开了一道天窗,看见了窗外的风景,顿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自由的人,或许他想要的东西不是金銮殿里摆着的那张椅子,就是那看似触手可及,但永远触手难及的自由。

他从小就像当江湖剑客的梦想,刻意抓住了剑客的无忧自在,忽视了江湖的水深人恶,可皇宫也是一样,看似万人之上的皇帝却被囚禁在自己的皇宫里,终究还是失去了与生俱来的权利。

直到现在,楚瞬召终于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去活,醉眼迷离但心里分明,盯着花幽月的眼睛说道:“谢谢了。”

花幽月眼中光亮流转,像是想成为那天窗外的美丽风景,将酒香的手按在楚瞬召的嘴唇上。

花幽月今天可以看见楚瞬召,心里面实在是很高兴的,尤其看着楚瞬召满脸醉意笑得像个孩子般,心里更是多了一丝坚定和清澈,楚瞬召将酒杯搁在地上,轻声道:“放心吧,我的路还很远呢。”

“月姐姐,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有孩子呢?”

楚瞬召望着鸡圈里的小鸡,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花幽月脸刷地一下红了,急声道:“这话怎么可以瞎说呢?”

“我记得我们两个住在燕莽皇宫的时候,月姐姐说过想要一个孩子的吧?”

楚瞬召的脸扭了过去,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瞳孔中流动的情绪如一汪清水般,明明白白地摆放在她眼前,花幽月沉默了许久,摸了摸楚瞬召的脑袋,“已经有很多人喜欢你了,她们以后会给你生很多漂亮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不放呢?”

楚瞬召摇了摇头,盯着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喜欢靠近你,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有多美丽,是因为我人生中第一场战争就是你陪我去打的,这一路上都是你陪我走来的,我常常想着怎么才会让你感到开心,可你的声音神态,都能让我感到愉悦。”

楚瞬召伸出手贴着她的脸,很罕见地对她说了一句情话。

“如果你是焦土,那我就是暖雨。”

花幽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前倾过去靠近他,吻了他的额头。

“我最喜欢你了。”

楚瞬召愣了愣,没吭声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花幽月慢慢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和力量,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屋内的烛火在她的眼底摇晃不止,周围的景色全然看不清,仅仅只是这烛火将屋子照亮。

他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双眼紧闭感觉她温暖的唇,还有她留在自己锁骨上的呼吸。

她将额头抵住他的嘴,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东西就是楚瞬召嘴唇上的一丝皱褶,以及他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他们离的很近,像是一盏灯映在两面镜子里,明亮的光线在镜面下无处掩盖。

……

……

蛙鸣蝉噪笼罩整座临安城。

夕阳西下后,朱色的宫墙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像是黑色的石碑。

皇宫里面的气氛和平和宁静,蛙声阵阵,礼乐声声。

胤皇站在通往金銮殿的台阶上,女官和太监们望着那位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皆是行跪拜礼后便匆匆离开,皇帝陛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

胤皇负手于身后,沉默地看在眼底下的千房百殿,今天的他提早结束了上朝的时间,朝廷上的百官们也离开许久,将这座空荡荡的金銮殿,留给了今天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的皇帝陛下。

直到长公主的出现,胤皇脸上才出现了表情这种东西,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兄长,轻声开口道:“樽国那边到现在还没派人来参加小召和樽国公主的婚事,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胤皇看着自己的妹妹,坚硬冷漠的脸上极为罕见地露出哥哥才会在妹妹面前出现的微笑,说道:“良辰吉日已经定下好了,总不能为此改动,婚期如约进行,反正我们也不缺那点嫁妆,倒是你和蒙将军的婚事会在小召后面进行,若不是不合规矩的话,我还真想来个双喜临门

的。”

胤皇和亲妹妹私下说话的时候自称的是我,而不是那个让天下男子心生向往的朕。

长公主微笑道:“看小召那孩子应该也是接受了这场婚事,没有摆出什么抗争的态度了。”

胤皇喟叹道:“小召本来就和朕约定好这场婚事,他的一字千金是随我的性子,答应下来的事情自然会去做的,只是没想到转眼间小召就那么要娶妻生子了,他当时还是那么小的一点点,总是跟在我身后喊我爹爹,真舍不得啊。”

长公主听着这句话,神情变得愈发温和,微笑道:“皇兄你也变了很多?”

“变老了是吗?”

胤皇自嘲一笑,当年自己还是个胤国皇宫里面名不经传的皇子,先皇后喜欢的是嫡长子楚证,而且不是自己这个在出生的时候几乎将她折磨死的次子,小时候性子冷漠不爱跪人,连先皇都不喜欢自己,后来还被送去了蜀越当驸马,澹台宁素可算得上是他的初恋,可惜两人最后还是没能走到一起,至少她死前最后见到的男人,还是自己。

盛夏时节,清凉的夏风从远方吹来,金銮殿前广场上的绿叶起舞如绿意涡旋,仿佛终不停止。

胤皇沉默地看在飞舞的绿叶,让他想起了蜀越的飞雪,细雪如鹅毛自天穹降落,将黎京城变成一座雪城,有个女人躺在雪地里,身下出现一片巨大的猩红,直到落雪将血掩盖住为止,可他心里面同样出现了一片血,却只能用愤怒和残酷来掩盖。

从那一天起,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说起来自己这辈子和公主还是挺有缘的,似乎像是在通过征服女人来征服世界。

一位是金帐国的楼欢公主,她为自己提供了复仇需要的军队。

一位是蜀越的澹台公主,她和自己定下了万世之盟。

这个两个女人几乎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但自己却无法真正拥有她们,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愧疚痛苦中度过。

但他今天要见的人,也是一个公主,所以他冷峻的脸庞上的神情很是沉肃复杂。

长公主神情微异,忽然问道:“皇兄你在这里是等人吗?”

“是啊,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女人,楚麝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要单独见她。”

长公主听闻后脸色一惊,眼色错愕地望着胤皇的侧脸,自己可是很多年没有听过胤皇对皇宫里哪个女子很感兴趣的事情,莫非圣心已动看上谁?

胤皇的眼色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望着台阶的正前方。

宫门处扫地的太监们忽然惊恐地望着那人,握着扫帚的手仍旧抖个不停,但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气息,不知为何让他们心生跪地拜礼的念头。

漫天绿叶飞舞中,缓缓走来了一袭黑衣。

胤皇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黑色的凤袍。

她身上的这件凤袍很大很宽,皇袍上的举羽飞凤让她看起来更是庄严无上,袍上的纹路复杂诡变,边缘隐约能看见金光涌动,凤袍的垂地划过地上的落叶,却没有一片树叶粘在她的袍子上,充满畏惧地滑向另一边。

这位身着黑色凤袍的女子拥有绝美如仙的容貌,肌肤萤白如雪,狭长的凤眼让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不敢直视她的脸庞,那头长长的青丝垂在腰部,有如黑瀑垂临。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凤袍,大秦的黑衣。

胤皇看着那袭缓缓出现在宫门前的凤袍女子,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了彻底的轻松,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原来谶言中的大秦黑衣真的是她。

凤袍女子美丽至极,莲步轻移间让长公主一阵呆滞失神。

原来世间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不过她真的是西临那边的人吗?连那亡国公主苏长燕都比不上她的六分美丽,或许在燕莽皇后死后,唯有她才能登顶天下美人榜了吧?

绿叶飘在嬴栎阳的脸上,碰到了她的嘴角,但她始终保持着微笑,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微笑。

三千年前的大秦王朝中,有一座登峰造极到让后人叹为观止的阿房宫。

大秦甲士如狼似虎,浩浩荡荡,手持大戟。

大秦铁骑化作铁潮踏破山河的场面,天下诸侯无人不畏惧其利。

曾经有一个身着大秦凤袍的女子拾阶而上,走向阿房宫。

便有密密麻麻的大秦甲士单膝跪地,高呼皇后。

嬴栎阳望着台阶之上那大胤皇帝身后的金銮殿时,仿佛看见了曾经大秦宫的轮廓。

曾经有个十六岁的少女,要去战场上寻她父亲的尸体,少女当时满脸恐惧绝望,娇躯颤抖不止,随时可能会倒地死去。

但少女没有倒下,双手持剑杀出了叛军的包围。

这个故事没人记载下去,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少女是谁。

但故事里面的少女,最后却从故事里面走了出来。

如今,当年那个少女站台阶之下,望着那巍峨高大的金銮殿,站在大胤皇帝的面前,嘴角微翘。

生如帝王。

第四百三十二章 凤见鹰

“朕才如何称呼你比较恰当?是称呼您为楚姬,还是大秦王朝的公主殿下?”

“既然您都已经猜到了,喊我栎阳进行了。”

金銮殿的大门被重重关上了,殿内隐藏的高手和死士们也纷纷离开,如今偌大的朝堂内,只剩下嬴栎阳和胤皇两人。

大殿中央放着一张圆桌,还有一壶温热的香茗和两个杯子,胤皇没有穿那件荣贵至极的大胤皇袍,而是身着广袖宽口,颇具古意的黑色外衣,嬴栎阳就坐在他的对面,沉默地看在杯子上飘浮的茶叶。

一位是大秦王朝的公主,一位是大胤王朝的皇帝,两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此时却坐在一起喝茶,实在是让人深感世事的怪诞离奇。

胤皇静观着面前的女子,薄唇轻启,淡然问道:“小召知不知道你来见朕?”

嬴栎阳轻声道:“他今晚出去了,不在皇宫里面。”

胤皇取起茶杯便饮了一口,不由笑道:“哦?这孩子居然又跑出宫,看来他真的不喜欢待在这皇宫里面,总觉得宫外的空气都比皇宫里面要新鲜,您看朕这皇宫里面的景色如何?”

嬴栎阳的眼神慢慢从茶水上移开落到了胤皇的脸上,语气平静答道:“这皇宫里的景色倒是清幽静美,楚瞬召初次带我来看见这座皇宫的时候,实在是让我赞叹不已。”

嬴栎阳这番话让胤皇有些惊讶,胤皇面对这位谶语中的祸胤黑衣自嘲一笑,问道:“公主殿下,你跟着楚瞬召那小子一路回来临安城,觉得朕胤国国貌如何?”

嬴栎阳继续应道:“大胤王朝国泰民安,地大物博,一路走可见百姓安居乐业,可称人间乐土。”

胤皇出乎意料地放声大笑道:“公主殿下这番话可是折煞朕了,再大也比不过千年之前大秦王朝的疆域范围,大秦的黑旗几乎插遍了天下每个地方的土地,不瞒你说,朕还是少年的时候,最仰慕的人便是那传说中的大秦始皇,没想到居然可以在有生之年见到大秦的公主,何其快哉。”

胤皇继续爽朗笑道:“我大胤王朝有超过三十万的铁骑镇守疆土,如今又有传说中大秦公主远道而来临安城,自然是我大胤朝一大幸事。”

胤皇忽然收了笑声,用平静至极的眼光看着嬴栎阳道:“那朕与大秦始皇相比,你觉得如何?”

嬴栎阳一怔,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不假思索道:“您不如他。”

胤皇听了之后没有任何生气脸上反而露出笑意,说道:“好一个不如他,只不过作为大秦的公主,你如今的样子倒有些可笑,若是始皇帝在天有灵看见自己女儿如今的样子,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说到此处,胤皇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缓缓说道:“朕一直很欣赏你父皇,小时候也希望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可等我做了皇帝之后……却觉得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嬴栎阳月眉轻颦,平静笑道:“我不认为您有这个资格去嘲弄他,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资格嘲弄他,您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蝼蚁般可以随手抹杀的人物,信否?”

嬴栎阳这番话说得极为大胆惊人,偏偏胤皇毫不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即便他横扫六国,即便他一统人间,可朕还是看不起他,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嬴栎阳反应过来,胤皇再度放声大笑道:“因为大秦亡了,别说千秋万代了,连二十年都挺不过就亡了,他用了一辈子打下的基业,最后却被西楚霸王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君王世上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嬴栎阳心头微冷,一股强烈的杀意从心里蔓延至全身,在某一个瞬间,她真的想直接出手杀了眼前的男人,而男人的下一句话让她收敛了杀心。

只见胤皇双手撑在桌子上,用那双让女子无比羡慕的丹凤眼盯着自己,轻声问道:“他一统天下,却没法千秋万代,你看朕能不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

嬴栎阳没有回答他整个问题,端起面前的热茶,默默地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茶里面有毒?”

“一位君王如果会用下毒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女人的话,那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坐在那张椅子上了,况且你也毒不死我,而你也不是为了毒死我才让我来这里见你,杀死我的话就得不到我背后的秘密,”

嬴栎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茶,感受着那股暖流灌入自己喉咙的感觉,摇头道:“楚瞬召总喜欢和我喝酒,再好的茶都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朕很好奇你为何没有变成枯骨,还是说你已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枯骨了?”

“是啊,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如今我坐在了这里。”嬴栎阳说。

“快三千年过去了,唯一你支持你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沉睡中,是楚瞬召将我从深渊中解救了出来,您问活下去的理由?自然是快死的时候,脑袋里面闪过的东西啊。”

“你还能活多久,还是说你能一直活下去?”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活不了多久了,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楚瞬召跟我说过,您有一统天下的宏伟愿望,想做我父皇曾经做过的事情。”

“一统天下的愿望,君王生当如此。”

“我想你一定很孤独吧,路上只有你自己一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是臣民。”

“是有点孤独的,但很值得。”

“值得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胤皇摇头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微微嘲讽道:“你跟着楚瞬召回来快一个星期了,而楚瞬召居然一直将你藏在院子里,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被他瞒了过去,如此胡闹的行为,实在是令朕很失望。”

嬴栎阳破天荒般对胤皇展颜一笑,说道:“我除去这张皮囊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人们关注我自然也是关注我的容貌,因为天下人的想象力总是有限的,可你我不一样,包括楚瞬召也是。”

胤皇摇了摇头,望着嬴栎阳的眼睛说道:“你和楚瞬召做的那件事情,打算瞒着朕到什么时候?”

嬴栎阳平静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畏惧与不安,说道:“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事情?”

“既然你不知,那朕就亲口问你,为何大秦的气运会出现在我大胤气运柱上,并且不断吞噬我胤国气运,你和他究竟干了些什么?”胤皇望着她冷冷的说道。

嬴栎阳仰起脸来,绝美的面容上带着柔和的光泽,说道:“我没想着要瞒着谁,气运之争如攻城掠地,如今唯一能让我大秦气运延续下去的办法,就是借助你胤国气运,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句话说得十分直白,她今晚特地穿上这件大秦凤袍来见面前这位雄才大略自身又强大无比的君王,自然不会是为了摆出一副弱女子的架势。

“所以你就诓骗了小召,让他心甘情愿地以自己为坐标,将大秦王朝那苟延残喘的气运注到胤国的气运柱中,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没人知道了,对吗?”

胤皇恶狠狠怒斥道:“如果朕要杀了你,去斩断这股气运呢?”

嬴栎阳毫不客气回礼道:“那我也会杀了你,让你的儿子以大秦的名义君临天下,我有把握去实现这一切。”

“你觉得你能杀死朕?”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七个很简单的字从嬴栎阳柔美的双唇中吐出,带着一股子寒冷到极点的杀意,一股她不曾在楚瞬召面前展露过的狠辣劲头,此时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胤皇的脸色忽然平静了下去,静静地望着这位绝世美人,想要从这张可以让天下男子陷入疯狂的容貌中,找出一些和天下女子不太一样的东西,沉默片刻后,胤皇再度笑了起来,笑声中多了许多欣赏。

两人都饮尽了杯中的茶。

胤皇收敛了笑声,缓缓问道:“楚瞬召他喜欢你对吗?所以才会答应将大秦气运汇入胤国气运柱中,却没有想到这样做对镇国气运所会造成的亏损,如今想来楚瞬召磨炼得还不够,一个女人是人是鬼都分辨不出,大秦本就是不合时宜之物,而朕可以给他一片大好江山和无上的权力,你除了这幅皮囊肉体外还可以给他什么东西?”

胤皇望着那张仿佛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缓缓握紧了拳头,任谁都可以听出他话里面的咬牙切齿。

胤皇在西临流民的眼中,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血手人屠,死后应该在地狱中饱受毒火的恶鬼,臣民们的眼中,是一个铁血冷酷但君心犹在的高大君王,胤皇在长公主的面前,是一个强大无比向来值得倚靠的兄长,在儿女们的眼中,是一个背影坚定严厉之余不失关怀的父亲,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永远都是正确。

可此时此刻,在这座金銮殿里,在这位传说中大秦公主殿下面前,胤皇比过去的自己更像自己,极为纯粹地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没有任何的掩饰和谎言,坦然地面对着嬴栎阳。

如同他面前坐着的人,就是大秦王朝的皇帝一样,或许这二人都心知肚明,在双方面前任何的掩饰都是无用的。

胤皇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敲在桌面上,声音无比冷漠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朕是谁,不要以为可以用生死来威胁朕交出自己的孩子,这里是大胤皇宫,只要你愿意死,朕一声令下,你今晚就会死在这里,”

胤皇这番话说得无比寻常,却透着一股子巨大的骄傲和不屑,此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胤皇在向她显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出来。

“看看你面前的男人是谁,朕不是楚瞬召那蠢孩子,不要以为这天下的男人总是会被美色吸引,女人终究是没办法控制男人的。”

胤皇的眼神似乎其中间蕴藏着无限的疯狂和愤怒,愤怒于自己的拥有之物被人夺走,疯狂于眼前的不可控制之人。

嬴栎阳看着他说道:“我不想死也不愿意死,若是有人来杀我的话,我只想那个人死,您也不例外。”

胤皇看着面前的绝美女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果真是个女疯子,朕真是搞不懂为何那孩子就是喜欢你们这些疯疯癫癫的女子。”

嬴栎阳回答道:“我曾经行遍天下每一寸的土地,靠着无比顽强的力量和决心才走完这顿路程,就是为了得到一个过去的故事,陛下觉得是否值得?”

胤皇沉默了片刻,说道:“得到一个过去的故事,似乎并不值得,不过朕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嬴栎阳轻轻笑了起来,妩媚众生愣是连胤皇也有些恍神,说道:“可我已经和楚瞬召做成一笔交易了,哦,不应该用交易这样带着肮脏色彩的字眼,应该是一个承诺。”

“承诺?朕从来不相信承诺这种东西,楚瞬召是朕的儿子,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予他的,朕随时都可以收回这一切,但有些事情朕不愿意做得太难看,楚瞬召也是个认死理的人,所以朕今晚让人去垂鹰宛通知你来见朕,就是想听听你和他究竟做成了一个多了不起的交易?”

“您是一位极其自信,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的男人,不认为有什么势力挡住您横扫天下的决心。”嬴栎阳平静说道:“就算没有楚瞬召这个儿子,您依旧可以坚持完成您为之努力的宏图霸业。”

“您要的不是如大秦王朝般无比光彩的绽放后,然后极为绝望地从天空中陨落,而是要大胤王朝真真正正的千秋万代,为此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达成一些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是错的,哪怕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您,您也硬生生地抢了过来。”

嬴栎阳唇角微翘笑道:“陛下想要如我父皇般一统天下,结束这片大陆上持续已久的乱世之战,为天下百姓谋求一个美好的未来,最后青史留名成为千古君王……为这个所谓的大胤王朝谋求千秋万代的未来,这就是您想要的东西,对吗?”

“不错,这就是朕想要的东西,那你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呢?”胤皇往她的杯子里续了些许茶水,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难不成你也是喜欢上楚瞬召想要嫁入朕大胤皇室当皇后,所以今晚才穿着这件凤袍来见朕?虽然就美貌而言你是举世无双,但楚瞬召过些日子就要和樽国的公主成婚了,当皇后你是没机会了,不过可以考虑一下侧妃的位置。”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最后成为我同伴的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朕很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不妨在这

里说说看?”胤皇的声音依旧平静。

嬴栎阳淡淡道:“比起我和楚瞬召的相识,陛下就不好奇,我和苏顺天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此言一出,胤皇手中的茶杯骤然粉碎。

此时此刻,胤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碎片,其中一片极为锋利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掌心,衣袍上出现了红豆般的血点。

胤皇仿佛看见了十年前大红城中那些滚落的人头,他们脸上的容貌不一,却铭刻着同样的痛苦。

金銮殿里的烛火骤散骤拢,渐压渐灭。

“我知道你对西临王朝做过的那些事情,也知道你从他手中抢走了什么东西,就算你夺走了剑库里面的剑对你的征伐也无济于事,剑库里面的武器是用来对付人类之外的敌人,是我给了苏顺天那个“启示”,让他去锻造那成千上万的陨神钢剑,用来对付即将从极北之地而来的真正敌人。等他们到来人间的时候,你们一切的统治都会分崩瓦解,他们所能带来的东西只有死亡,天底下只有一场战争值得全天下的人去打,唯有陨神钢剑才能伤害到他们,而你却将这一切都毁了。”

嬴栎阳的语气无比轻柔动听,每个字却带着滚滚雷霆,直到现在,胤皇终于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心里处于极度的的震惊之中。

“原来这就是他锻剑的真正原因,没想到啊,原来西临百姓一切死亡的开端,是原来都是你造的孽。”

“不,这是你造的孽,等他们从极北之地归来的时候,会将你们这些君王的王座一张张毁掉,说不定你能亲眼看着他们将临安城一分为二的画面,想必一定比大红城被你们毁灭的时候,还要可怕万分。”

胤皇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的确不可思议,远古异神即将苏醒,而我是唯一看见这个真相的人,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前,我需要找到一切人间可以动用的力量,包括你们胤国。”

胤皇直接冷漠开口质问道:“这就是你来见朕的真正目的,认为朕一定会相信你的话,你认为朕作为胤国的皇帝会和你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大秦公主联合阻止那些怪物的到来,最后和你分享这片天下君王的位置?”

“你这样的女人留在朕儿子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你身上掌握着多么强大的力量,朕都不允许他变成你的手中的牵线傀儡,所以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胤皇的声音越来越高。

“选择?”

“第一,将大秦气运从胤国气运柱上剥离出来,朕可以让这道气运附依胤国气运而生,但别想着凌驾胤国气运柱之上,朕可以给你一片立足之地,让你在大胤王朝长存已久,你是个很有价值的女人,拥有常人所难以知道的真相,为何我们两个人不合作呢?合作去征服这片土地,若是有你的帮助的话,朕可以轻而易举地征服大庆王朝,最后我们再谈谈如何对付那些从极北之地来临人间的敌人,如此一来便是两全其美。”

“剩下那一个呢?”

胤皇轻弹手中的瓷杯碎片,说道:“剩下那一个自然只能是杀了你,然后将这道气运从我儿子体内剥离出来,大秦气运便会失去坐标,被胤国气运柱纳入其中,正如不曾在这片天地间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会记得消失的东西,没有人记得的东西,就跟消失了一样,彻底抹除!”

嬴栎阳说道:“我向来不走寻常路。”

“朕知道你身怀王息,也知道你实力强大到令人叹为观止,但你要知道这里是临安城,这样的决定,朕只能说你踏上了一条死路。”

嬴栎阳说道:“路是死是活的总要走到尽头才知道,况且楚瞬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除非你想你们父子反目成仇。”

“你觉得楚瞬召会为了你这样一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去忤逆对他有十几年养育之恩的父亲?”

“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对他也有信心,他虽然是你的儿子,你们却是完全的两个人。”

“陛下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还是过去那段记忆已经离你太遥远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胤皇反问道:“朕是谁?”

“曾经那个躲在宫墙下哭泣的无能皇子,如今变成了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践踏万人性命的枭雄,除了我父皇之外,你是我这千年来所能见到最能贯彻帝王心术的男人,对于权力和征服的欲望渗透在你的血液里,你放弃了自己所爱的女人回来这个国家,最终将来自北边的大军横扫击退,最终借着对方的兵力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夺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这就是你的过去,如今整个北域都被你掌握在手心里,而你的目标是海那边的敌人,打算学我父皇一样带着铁骑兵横扫天下,做那天下的皇帝,如今你已经无比接近这个目标了,但仍旧是触手难及。”

胤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心里狠狠打了个寒战,她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感觉就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幽魂般对自己的过去如此了如指掌。

“朕虽然很需要权力这种东西。”胤皇终于开口道:“但不代表朕喜欢权力,只是需要通过权力达成某种目标,而这样的目标,根本没有人可以理解。”

嬴栎阳靠近了他的脸庞,一字一句道:“你虽然以君王的身份统治这片土地,但你的心里面,依旧藏了那个怯懦的孩子在里面。”

胤皇依旧保持声音中的尊严,“你对朕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楚瞬召,这样的对话,不会有第二次了。”嬴栎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完后起身径直离去。

“我等你来杀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大门被轻轻推开,之后被重重关上。

胤皇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有点意思。”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朕倒要看看,楚瞬召舍不舍得为了救你这样的女人,放弃一片光明的大好前程。”

“等死吧。”

胤皇手指头微微搓动着,手中的鲜血早已干涸,皱着眉头在想着,今晚楚瞬召会出宫干什么呢?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盟友

临安城的夏天到处充斥着一种欢快的气息,晨起之时淮凉河雾气笼罩,在斗拱勾檐下有着树荫遮天的老榕树,孩子老人都喜欢榕树下嬉戏打闹,这些都是很美的画面,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城内的年轻男子会到淮凉河边赤着白条,像是白鲤般在河里游泳,船姑撑船高歌,空灵的歌声穿行在波光粼粼的的湖面上。

歌声带着微风传入街上少年少女的耳中,他们手中捧着的糖炒栗子带着蒸腾的热气被湖风吹拂,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最近有见更大的喜事被百性皆知。

原本长公主和蒙羽将军的婚事是在楚瞬召和叶微微之前的,但胤皇却在不久前改变了注意,将楚瞬召的婚事提了议程,如今连黄道吉日都已经替两人选好了。

大婚在即,或许这次的婚事可就空前盛况了,热闹程度甚至可以和新年佳节媲美,世子殿下的婚事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连朝廷百官都琢磨着该送些什么东西给世子殿下,送出去的东西一定要配得上世子殿下,决不能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很寒酸无聊,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那可就丢份了。

先前唐王爷娶亲的时候,妻家送来的嫁妆都把整条官道给拥堵了,名贵珠宝香车宝马数不胜数,一眼看去那可真是十里红妆。况且临安城里几乎每隔半个月就有官员富商娶亲,热闹的气氛在这座大胤都城里一直都存在着,既然是世子殿下的婚事,总要比他们这些要气派得多,即便是樽国那边也应该会送很丰厚的嫁妆吧。

可奇怪的是在两国约定好的良辰吉日时,樽国那边迟迟没有派人来送嫁妆亦是出席婚事,有人开始在城里传言樽皇刘康暴毙的消息,随后这些流言便像是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不知为何,皇帝陛下反倒对樽国那边不送嫁妆不派人来参加婚事没有表露任何态度,而是继续让宫里的人为这场婚事的礼节琐事都准备妥当。

这次的婚事是两国联姻的重大标志,而且新郎楚瞬召更是燕莽的征服者和妃子关之战的英雄,且不说那些一剑屠龙的英勇之举,就说最近他去西临和龙虎山天师斗法的事情,不知为何也被临安城百姓知道了,如此一来便将他推到了人言峰顶,新娘虽说没有新郎那么多耳熟能详的英雄壮举,但好歹也是门当户对,但显然樽国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没有迟迟派人来参加婚事,但并不不影响城里百姓对这场婚事的热烈期待。

整个大胤皇宫的朱门上都挂着红色的大绸花,连湖边的梨木栏杆都裱上了红纸,皇宫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颜色。

现在正值盛夏时节,喜庆的颜色看着也让人觉得心里闷热,他看着皇宫里的盛况都觉得满头是汗,娶亲本该是激动人心的事情,可楚瞬召这两天却在一直看自己喜欢的书,要么就是在喝酒发呆,心境一直安静不下去。

他以后就不住在垂鹰宛而是和叶微微一起搬去黎明宫去住了,这座供世子和世子妃居住的宫殿修建好里面充斥着一股新木新漆的气味,里面可要比垂鹰宛大得多,叶微微已经搬过去住了,但楚瞬召还是喜欢住在垂鹰宛里,感觉在在太大的地方睡觉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况且这个地方还要住进一个对他而言算不上陌生但也不觉得很熟悉的女子,人生路漫漫他要和这个女子晚上一起吃饭睡觉,生儿育女,互相扶持走完剩下的人生,看着彼此脸上的皱纹慢慢多了起来,白发染鬓,目送着对方亦是被对方目送着离开这片人间,为彼此痛哭流泪。

楚瞬召如此走马观花地想着两人接下来的人生,慢慢对这个远嫁异国他乡的女子心生怜惜。

可如果他现在娶的人是苏念妤的就好了,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在宫外某座不起眼但是阳光明媚的小宅子里住着,让他别担心自己,等婚事结束后再将她接回宫里面。

楚瞬召想起两人之间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心里一阵纠疼,如果自己非要和谁住在一起相拥而眠,当然是选择那些能让他动情忘己对自己温柔体贴的人,而且楚瞬召对这次的联姻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奈,尤其他根本不想刘康这样的人当他的岳父,若是之后见到他还得喊他一声爹的话,别提有多委屈了。

楚瞬召虽然口头上说一定会尽自己作为皇室成员的责任,但不代表他很想负这份责任,他看着头顶那件喜意的红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竹子端着一杯香茗走到楚瞬召面前,递了过去笑笑道:“殿下明日就要和微微公主成婚了,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楚瞬召轻轻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觉得烦闷的心思随着茶汤慢慢下了肚子,问道:“你怎么回宫了?石榴没跟着你回来。”

竹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吃吃笑道:“,是苏念妤让我回来陪着殿下和世子妃的说女子第一次出嫁怎么都有些害怕的,得让几个人去陪房才行,还有几个婆子也在陪着她们,殿下不用担心,明天好好做你的新郎官就行了。话说回来殿下这件事可瞒不了多久,等婚事结束后你还是得和大家坦白,就怕公主殿下拿着鞭子追着殿下打了。”

“这些年辛苦你们两个了。”楚瞬召一想起等婚事结束后,就要和父皇还有楚熏坦白苏念妤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脑袋就一阵发麻。

竹子笑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殿下的时候,殿下看见我带给殿下的竹子玩具,就帮我取了

一个叫竹子的名字,没想到被殿下喊了那么多年。我刚开始伺候殿下的时候,我总是耍赖着不肯起床,也不愿意帮殿下洗衣做饭心里何尝没有想回家的意思,可殿下也没有欺负过我和石榴,也没有去公公那里告状,无论我们做错什么事情殿下总是袒护我们,要是没有遇见殿下的话,恐怕很多有趣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楚瞬召轻声道:“竹子你说过头了,我只是想让你们陪我玩而已,我帮你做的事情都是一些小事,在我看来竹子你和石榴都是很厉害的人呢。”

“何以见得,殿下可是上过战场屠过龙的人,要是我和石榴的话早就被吓晕过去了。”

“屠龙不可能屠一辈子,但洗衣做饭这些看似比屠龙简单的事情,你和石榴一直在做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我做着,这才是最困难的事情,要是我的话连一个月都做不下去。”

竹子带着动人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像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小狐狸精,笑笑道:“殿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吃醋好不好?”

“吃醋?吃什么醋?”

她脸带羞色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楚瞬召接过那份带着她体温的信函,拆开里面的信看了一眼,眼神惊奇道:“竹子……皇宫里面有人送情信给你啊?”

竹子颇为骄傲地扬起精致的俏鼻道:“是啊,上去陪殿下去翰林院的时候,有个儒生不小心撞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当时看了他一眼没在意,然后回垂鹰宛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份信,他想等六月初八的时候约我去红杉林,殿下你说我去不去好啊?要是殿下说不想我去的话,那我就把这封信给撕了。”

楚瞬召忍不住大笑道:“撕什么撕,当然得去啊,才子佳人的故事就是那么来的,竹子我帮你出个招啊,让你试一试那个翰林院学子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那殿下说该怎么做呢?”

楚瞬召笑得跟狐狸一样道:“竹子你这样做啊,你写的字一直比我好看,那你就把你写的字当成礼物送给他,你就去我书房拿那本《拜春》诗集,选里面几首诗抄下来,送给这位翰林院学子前刻意修改几个字,抄几篇错的诗送给他,之后写信问他里面的诗好不好,如果他真的认真看了你的书帖,以他的学识不难看出里面的错字,如果他互信告诉你们里面出现的错字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在意你送给他的书帖,要是他一味地夸赞你书法好看,那就证明他对你也没多上心咯。”

竹子拍着手微微笑道:“难怪苏念妤对殿下死心塌地的,原来殿下在这些男女交往之间心思那么多啊,难怪和苏念妤的进展那么快,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楚瞬召咯噔了一下,心虚道:“小声点,若是现在让人听见,殿下我可就完了,这婚事说不定也要泡汤了。”

她压低声音嘟囔道:“真是羡慕她呢,我和石榴都陪了殿下那么多年,可居然看着她做了殿下的侧妃,以后我和石榴帮殿下带孩子好不好。”

楚瞬召语气僵硬道:“这……自然是好的,我是信得过你和石榴的。”

“殿下你出了好多汗,我帮殿下擦擦。”

竹子看着楚瞬召紧张的样子眨巴着眼睛,楚瞬召抹去脑门上的汗水,摆了摆手道:“最近天气有些热了,竹子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竹子捧着那杯残茶退了下去,楚瞬召在凉亭里呆了许久,不知为何苏长燕的样子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他遥望着垂鹰宛的方向,想起两人那些过往,她坐在自己床边哄自己睡觉,在他入睡前抚摸他的额头,她的手是那么地温暖轻柔,在他的执拗下面带羞涩地钻入被窝中,两个孩子相拥而眠,心安地度过了一个单纯美好的晚上,谁都害怕。

他的童年是那么地单纯,楚瞬召心想,身边的人都是高大挺拔的好人,他唯一的敌人便是那个整天黑着脸欺负苏幼奴的容公公,现在容公公已经进入了坟墓中,他的敌人也慢慢变得陌生且遥远,连那个梦幻一样的童年也跟着变远了。他的第一个剑术老师李长渊,像个木头人一样守在金銮殿外的周氏兄弟,喜欢坐在大刀上给他和姐姐讲故事的胡老将军,在燕莽为守护花幽月死在箭雨下的黄老爷子……他们都进入了坟墓中,以前喜欢光着屁股在鲤鱼池里游泳的孩子,什么时候跟着他们也进入了坟墓?在他将匕首捅入燕莽皇后的心脏中时?在他抱着朱子微的尸体在雪地里哭泣时?还是在他看着澹台宁素坠楼而死时?

楚瞬召在天黑的时候才慢慢醒来,听着垂鹰宛的方向传来了悠长的歌声,那是大秦公主在唱起古老的秦颂,在他耳边慢慢回转着。

楚瞬召叫了她一声,嬴栎阳如一尾红鲤般从屋顶上落下,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不能在你这里呆太久,你父皇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再呆下去的话会给你添很大的麻烦,现在我有了新的事情要去做,我要去南陆找一个人,一个接下来可以帮助到我们的人,等你去到庆国之后你我会有机会相见的,在此之外你可千万别死在无名小卒手里。”

楚瞬召震惊笑道:“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已经在皇陵里沉睡了将近一千年了,你确定这片人间还有人会认识你?”

大秦公主坦

然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父皇已经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安排了命数,而且我这两天都在动用逍遥神游去看未来的“视野”,新的战争很快就会开始了,从那些破碎的视野中我不得不告诉你庆国那边会有新的动作,而且动作要比你们胤国这边要快,这一次你们不再具有闪袭的优势,而是要和他们被迫开战,我需要召集所以在南陆那边可以动用的力量,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应该找我父皇,他才是大胤铁骑的持有者,而我只是他手中的剑而已。”

大秦公主摇了摇头道:“你父皇是个不可信的人,若是我将这一切向他全盘托出,或许他只会抢走我手中的力量为己所用,我信不过他。可你不一样,楚瞬召,我在太阿剑里能看见你的所作所为,当我看见你因为战死的同伴在夜晚默默流泪的时候,当我看见你在他们的尸体前长跪不起的时候,当我看见你拔剑而起就为了从敌人手中中救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对的人,所以我选择了你。”

楚瞬召沉默了一会,说道:“之后会死很多人吧,其实战争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这两年死了好多好多人……数以百万啊。”

大秦公主冷冷地笑道:“若是你不去成为天下的君王带着将人间的武力拧成一股铁绳的话,等远古异神从北方来临的时候,整个天下的人都会死绝,你是要做天下皇帝的人,百万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说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而且很快也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要死去,庆国那边已经在准备战争了,就像那天那位来杀你那个庆国女人她体内拥有东皇钟的力量,毫无疑问这份力量是什么人带给她,然后让她来杀你的,是她背后的那个人要来杀你,这一切都是远古异神的“启示”在做幕后推手,如今你已经变成了众夭之夭了,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小心,万分小心你身边的人。”

“以你对远古异神的了解,你觉得他们选择煽动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大秦公主沉思了片刻道:“我猜真正的目的就是让天下变成一片分裂的战场,在他们归来人间之前彻底削弱人间的战力,很多年前他们之所以输了那场战争,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们人类团结了起来,让他们感受到“团结”的可怕之处,既然如此在他们归来之前,会竭尽所能降临这些“启示”让你们产生猜疑和背叛,尽可能地让你们多死一些人,这样一来这场战争就变得很好打了。如果这场战争是他们庆国赢了的话,不出意料他们就会带来军队侵占你们北域的土地,一旦他们拿下这片天下,远古异神便会带着他们的力量从极北之地归来,这些受到他们“启示”的君王便会跪在他们脚下,毁灭这些君王的同时接管这片天下。”

“这是一场天上天下,人神妖魔之间的混战,之后这片战场投入的力量何等磅礴强大,而且随着云上气机汇入人间,云上诸神也会加入这场战争,到时候整片天下都会变得不安宁……”

她这番话让楚瞬召狠狠打了个寒战,说到这里嬴栎阳便不说了,伸手笑着抚了抚楚瞬召的额发道:“你在北域,我在南陆,你我互为呼应,即便数隔千里但你我仍旧是盟友,不抛弃也不放弃,直到这场战争来临的时候,我会站在你的右手边,面对我们的敌人。”

楚瞬召挠了挠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过几天就是我大婚的日子,要是不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等这场婚事结束后再离开。”

大秦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说道:“随便,反正天罚也不会那么快来找我,喝过茶忽然想喝酒了,有没有什么好酒拿点来给我喝。”

楚瞬召立马让竹子去御酒窖装了两壶好酒回来,两人便坐在院子里继续碰杯而饮,大秦公主灌了一口酒,看着远边金銮殿的轮廓,说道:“我当初选择让苏顺天去帮我铸造陨神钢剑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让你们胤国借这件事为由将西临王朝给一锅端了,而且还霸占了苏顺天呕心沥血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打造好的陨神钢剑,除了以后要你去建造长城外,你还需要将他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你感觉很累。”

楚瞬召看向池面,柔声道:“肯定没有你累,或许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休息。”

嬴栎阳说道:“楚骁华这个人的心机手段都是天下第一,你不是因为我的事情才和他吵了一架吗?就不怕他对你做出什么行动,我还是尽量早点离开这个国家,免得给你添麻烦了。”

楚瞬召不置可否,轻声道:“你要离开的话便告知我一声便是,我让人送你离开胤国。”

大秦公主说道:“我有扶苏,要马车干甚?”

楚瞬召看着池子里面那条银白小鱼,忍不住自嘲道:“我这个人朋友本来就不多,去年又少了一个,比起你我的盟友之交,我更希望你可以变成我的朋友。”

大秦公主说了一句让楚瞬召有点想吐血的话:“你朋友不多的原因是因为你把朋友都变成了自己的女人,还是做你的盟友比较安全一点。”

想起过去的事情,楚瞬召忍不住捧腹大笑,真是百感交集啊。

两人喝着酒再没有说过话,看着鲤鱼池里的扶苏轻盈地穿游于各色鲤鱼之间,忽然直冲水面,旋转着飘起,在池边溅起一片晶莹的水光。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婚

大婚在即,整个大胤皇宫里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有长公主亲自安排了起来,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谨慎精致。

世子殿下的婚事何其重要,新娘子是樽国的公主殿下,两国联姻自然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有人打听到两人会在皇室成员每年避暑的楠叶宫里完成婚庆大事,许多百姓便起早在送亲队伍经过的路线上候着,扎染世子殿下身上喜气的同时,还期待着他们送亲途中丢发的喜钱和香囊。

这次大婚,由于樽国那边迟迟没有派人参加,但良辰吉日已经算好了,没法再将这场婚事拖下去,可在这样的大事前必须要有家族长辈坐镇才行,但皇帝陛下在婚事的前一天还在批阅奏折,所以很多事情就落在了楚麝和长公主身上,皇宫里面许多的人觉得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出力,哪怕是贴喜纸搬凳子也是件风光无限的事,大家都在为这场婚事忙前忙后的,有长公主还有礼部官员们调略指挥,一切都也是井井有序的。

送礼的人在一周前就已经将礼物堆满垂鹰宛了,颇具眼力的朝廷官员们登门送礼的也好托人带来的也好,拼了命送出自己最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楚瞬召让宫里的丫鬟将礼物腾去那些空房间里,好不容易搬空一堆礼物,转眼间送来的礼物又堆满了院子,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私下将小部分礼物送给落水院里的女官们,就当做辛苦他们为自己婚事送出的赏钱了。

白云和叶藏特地从军营里赶回来参加世子殿下的婚事,白云私下特地豪掷千金特地请了城里最好的锣鼓班子,让他们在送亲的官道上竭尽所能的吹响喜乐,谁吹得最响结算时的赏钱最多,叶藏为了保障婚事的安全调遣了一支手下的精锐悍骑,在送亲的道路上来回巡逻,只为了保障新郎新娘的安全。

临安城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送亲的队伍早就准备妥当现在就差两位新人上轿送亲了,这一路上为了安全起见,许多朝廷里的金吾卫也是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在轿子出发后便会就即将去往楠叶宫的路上扫通道路,还得观察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这样的安排还是得仔细算好时辰才行。

楚熏和一群婆子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带人闯进垂鹰宛将楚瞬召从舒服的被窝里拉了来。

楚瞬召睡得正舒服的时候,睁眼就给那些穿着喜庆服饰的婆子给折磨着,楚熏让好几个婆子将楚瞬召从床上拖了起来,在楚瞬召百般的不情愿下,开始有婆子给睡眼惺忪的楚瞬召洗脸漱口,紧接着将弄到铜镜面前给他上妆打扮,这个过程可是极为磨人,让他苦不堪言。

楚瞬召望着自己那张本就英俊动逸的面孔,在胭脂水粉的涂抹下,现在看起来反倒像个秀气的小娘,他实在没有想到成婚的时候就连新郎也要化妆,还将自己的脸弄得如此惊心动魄,让他不敢再看铜镜里的自己。

就这样,楚瞬召半醒半睡让那些婆子去摆弄自己的头发,很明显楚熏找来的这些婆子对婚嫁之事十分了解,并且特别注重一些细节的东西,也就是这些细节性的东西让楚瞬召听得脑袋发胀,喜婆弄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将楚瞬召脸上的妆容和发鬓弄好了。

这个过程简直超出了自己的忍受范围,几度想要将脸上的妆去掉,楚熏又骂又哄地才说服弟弟,如此一来时间便更加紧张了,错过了吉时可就麻烦了。

楚瞬召微微眯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愣是给吓清醒了,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副自己战场上满脸血污的容貌,觉得当时的样子都比现在要好看,他望着身边忙得鼻尖上聚着细汗的楚熏,不知道她是真的忙,还是在趁机捉弄自己。

一名婆子对楚熏恭敬堆笑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是老奴见过最俊俏的新郎官了,那可是谁都比不上世子殿下啊!”

楚瞬召苦着脸道:“姐,这头发就算了,脸上的妆能不能去掉啊,一走出去准成笑话了。”

婆子细声劝慰道:“万万不可啊世子殿下,这脸上的妆只能在洞房的时候由新娘帮您亲手洗掉,现在去掉的话可是很不吉利的。”

楚熏看着那花猫般的弟弟,忍不住掩嘴低笑道:“你听见她们的话了,洗了就不吉利了,你们几个快点帮世子殿下穿衣服!”

楚瞬召带着满肚子的怨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之后那些婆子将一件红得恍眼的喜袍给自己穿上,这件袍子穿起来就像是铠甲一样沉重,大红礼服外面挂满了金锁和玉佩,颜色鲜艳地让他不敢直视,向来衣着简单古朴的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审美。

穿衣的过程就像是喜婆将自己塞入一块巨大的龟壳中,当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喜袍上的彩带玉佩金钩子晃荡不止,这下子又花了快半个时辰才将这件衣服穿好,楚瞬召的双臂长时间平举着开始有些酸痛,反倒是指挥婆子给自己穿上喜袍的楚熏喜气洋洋的看着自己,最后帮他带上一套镶满珠玉的金冠,白玉银线棉鞋穿上后有些硌脚,楚瞬召即便是轻微的扭动脖子,整一件衣服就像是风铃一样摇晃着,然后像个白痴一样被楚熏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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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鹰仰和从靖南城远道而来参加楚瞬召婚事的南宫明月早早地在外面候着,南宫明月穿了一件很喜庆的衣裳,楚鹰仰则是一身戎装腰配宝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作为家族中尚未婚配的成年人,他会在楚瞬召的新婚之夜他会帮自己的弟弟守夜,让那些妖魔鬼怪不得骚扰新人洞房花烛夜。

楚鹰仰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包成红粽子般,忍不住大笑道:“小弟啊,你这是让我们新年端午一起过啊,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个吉祥物。”

楚瞬召双手插腰,周身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皮笑肉不笑道:“等哥哥你跟嫂子成婚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楚鹰仰和南宫明月看着楚瞬召捧腹大笑,楚瞬召抹去脑门上的汗水,心想穿着这样的衣服又重又累,一会还要带着叶微微去楠叶宫在宾客的见证下成婚,所幸两人只是坐在轿子里面被人抬过去,要是让自己穿这样的衣服骑马去的话,让他这燕莽征服者的脸面往什么地方去搁。

忽然一阵鞭炮响了起来,楚瞬召闻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爆竹味,想起了小时候他们过年放鞭炮的事情,眨眼睛他就要娶亲成婚了,没想到成婚就是这样的感受,大家都围着你团团转,感觉还是有点新鲜兴奋的。

楚熏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齐胸襦裙,往日里略显英气的脸庞在粉裙的衬托下,显得她特别有精神,:“还早着呢,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今日大婚之后,你就算是真正长大的,已经姐姐也不能总管着你了。”

楚瞬召苦笑道:“我在想,我们三兄妹以后会不会在各自成亲后,慢慢疏远了起来。”

楚熏摇了摇头,目含泪光地为楚瞬召整理衣襟,温柔道:“疏远是必然的,但你能那么想姐姐会很高兴,你已经懂事了。你以后就有自己的家了,一定要对自己的妻子好,哪怕以后你纳妃选妃也好,她都是你的结发之妻,千万不要去故意冷落她,这女人是很好满足的,姐姐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楚瞬召用力点头道:“我会好好待她的——”

楚瞬召话还没说完,两个婆子领着叶微微走了出来,楚瞬召看着那一袭红衣的樽国公主顿时眼前一亮,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楚瞬召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檀香气息,这件嫁衣是纺织院里三十个绣娘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绣好的,绣衣的料子是上等的蜀绸,精美的红绸薄纱上贴着一层凤凰纹路的金箔,胸前扣子用玛瑙和乳白珍珠镶嵌而成,衬得她那雪白颈脖温润如玉,那樱桃小嘴比嫁衣更为娇艳血红,带着些许婴儿肥的两腮在晨风下透着诱人的风情,那双杏眼看见楚瞬召的时候,叶微微也没有低下脑袋,脸上的红云比红绸更加艳丽。

最为璀璨夺目的还是她头顶上那件凤冠,将近四斤的黄金凤冠被她戴在脑袋上,乳白的珍珠,温润的翡翠,镂空的金丝像是飞鸟的羽翼般立于青丝之上,数不清的珊瑚珠子像是珠帘组成的绿色瀑布般垂在脑后。

楚瞬召平时看见的叶微微穿衣打扮都是像自己一样朴素简单,只是没想到今天在喜婆的一番装饰下,楚瞬召总算是见到叶微微娇柔的一面了,叶微微现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荣贵艳丽的气息,只有凤冠霞帔这个词可以来形容面前的女子。

楚瞬召走了过去打量着她的脸庞,望着她头顶的将近四斤重的凤冠,嬉笑道:“我还以为我早上已经被他们折磨地很惨了,没想到你比我惨多了,这顶东西带在头上累不累?”

叶微微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这里有那么多人看着,她早就想扑上去咬这混蛋一口了。

楚熏看着叶微微皱了皱眉,忽然大声道:“红布呢?新娘子头上那件红布怎么不见了?”

婆子这才想起这一茬,急急忙忙跑回进去,拿来那件红布盖在叶微微头顶上,即便如此楚瞬召还是可以看见红布下那充满喜气的脸庞,他笑了笑,踏前了一步握着叶微微的手腕,叶微微下意识缩了一下,但也放弃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反正过了今天自己便是他的妻子了,以后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也没办法拒绝了,更何况握一下她的手。

南宫明月看着那身材娇小的新娘子眼睛亮亮的,在楚鹰仰耳边低声道:“你……以后娶我的时候,我的嫁衣会不会像她身上这件那么好看啊?”

楚鹰仰见怀中良人如此娇媚,忍不住搂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必须的,怎么说我也是胤国的大皇子——”

在燕莽之战后,胤皇终于答应让南宫明月回来临安城,同时也默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楚熏忽然转头瞥了眼这对在她心中定义为狗男女的两人,扯了扯嘴角,表示不屑一顾。

南宫明月哼了一声,搂着楚鹰仰的脖子娇声道:“大皇子殿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娶人家过门吗?人家在靖南城等你可是等得心都碎,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啊。”

楚熏指着南宫明月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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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未得到本宫的认可前,你休想嫁过来我们楚家!”

南宫明月微微嗤笑一声,不甘示弱道,愈发搂紧楚鹰仰的脖子回答道:“总比某些人嫁不出去要好。”

这句话落在楚熏眼中格外刺耳,刚想冲过去刺南宫明月两句。

楚瞬召无奈地挡在姐姐和南宫明月之间道:“今天我都要成婚了你们两个还打架,给点面子我好不好。”

南宫明月松开楚鹰仰的脖子,拉着楚瞬召的袖子看着楚熏,娇媚道:“小叔子说得理,我自然是没问题,就是某人……呵呵。”

楚熏咬牙切齿地看着南宫明月,要是放在平时他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她非得让蔷薇司那群手下好好为难她一番,但今天是楚瞬召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大发脾气,只是有些不爽南宫明月而已,收拾了一下心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让仆人轿子抬进来这里,马上就要出发去楠叶宫了。

楚瞬召在婆子的指导下,先上了轿子,然后用一根红绳将叶微微也牵了上去,新郎新娘上轿子的时候,皇宫里面的锣鼓礼乐戏班便开始大吹大奏,众人看着八抬大轿慢慢离开了垂鹰宛,楚熏的眼神一直落在轿子上,神情有些呆滞,目光一直都没有移开。

楚鹰仰看着妹妹失落的神情,走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之后就该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小召和我们的弟媳以后一定会平安喜乐的,放心吧。”

楚熏擦去眼角泪水,心里酸涩道:“我……我没什么,只要小召能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放心了。”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而且以后你不能一味护着弟弟,他们夫妻出了什么事情你要帮着点弟媳,她独自一人嫁到异国他乡去,身边没个亲人护着多可怜,你要多点照顾她,明白吗?”

楚熏听罢皱眉道:“刘康那个混蛋再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也该对这场联姻的结果负责,可为何樽国那边像是全部人都死了一样没有回信,连嫁妆都没有给她送过来,泱泱一国做事做到如此的份上,真是丢人现眼。”

楚鹰仰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道:“樽国那边出了点事情……等他们完婚之后,我再和你解释。”

楚熏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只听他的声音忽然大起来道:“从现在开始,全部人给本殿下离开垂鹰宛到东正宫那边,一刻也耽误不得!”

楚熏不解问道:“我们那么急着离开干嘛?”

楚鹰仰没有和她解释什么,一只手搂着楚熏的肩膀,一只手抓住南宫明月的手臂,沉默地带着她们离开了这里,很快这个地方就要变成一方战场,他必须将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楚鹰仰在带着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微微转头看着那个坐在垂鹰宛屋顶上默默喝酒的大秦公主,对方好像也在看着他。

嬴栎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可怕气机让他微微打了个寒战,大秦公主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举起手臂向他敬酒问好,嘴角微微翘起,凤眼微眯。

楚鹰仰深吸一口气,抓紧妹妹和南宫明月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胤皇这次可是算计到骨子里去了,打算在楚瞬召大婚的日子,派人来围杀嬴栎阳,从而斩断那出现在胤国气运柱上的大秦气运。

胤皇自然不会告诉楚瞬召,嬴栎阳也猜到了胤皇接下来的举动,但她还是没有离开。

因为她要等一些事情的出现,另一些事情才能顺利进行。

这就是她在逍遥神游中看见的未来。

屋顶上放眼可看半座皇宫,大秦公主看见有些人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有身穿青衫腰缠六剑的老人,在某座宫殿的屋顶上,负手而立。

有披头散发的高大汉子,赤脚握拳,拳罡高升。

有白衣高冠的秃头神官,对自己抬起右臂,张开五指。

更有身穿黑袍的掌印太监,五指成钩,嘴唇泛白。

更多的人出现在自己眼中,在他们的身下,浩浩荡荡的御林大军手持铁枪,围聚而来。

比起她父皇一人杀万骑的局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大秦公主讥笑道:“阵容挺大的,不知道比起上次在皇陵外,你们的实力如何?”

她丢下手中酒杯,双手负后迎风而立,凤袍舞动犹如鸟翼,眼神轻蔑得无以复加。

所有人看着那袭缓缓站起的黑衣,不免心生余悸,微风吹起她的柔美青丝,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脸庞。

她在笑。

在狞笑。

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轿内轿外

轿子被人从皇宫大门被缓缓抬了出去,一切关于楚瞬召婚事的礼节琐事都准备妥当了。

那些早早守在皇宫大门外看热闹的临安城百姓,在见到轿子之后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甚至有人喊着让世子殿下将新娘子抱出来让大家看看,轿子里的楚瞬召听着那些喧嚣的声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心想是本殿下成婚又不是你们成婚,叫得那么激动干什么?

皇宫大门外的宫廷乐人们卖力地敲吹笙聒噪,皇宫大门口一片热闹景象,许多官员都在那里驻足观看,伸长了脖子看那顶红艳艳的花轿,口里不断说着礼节性的话。

今天是他大婚的的日子,别说自己是世子殿下了,就算是胤皇忽然撩发少年狂要选妃也要像现在这样与民同乐,楚瞬召自然也没办法免于百姓们的调侃,不过让城里的百姓看着自己高兴一下也好,国家朝廷总得想办法给百姓找点乐子,否则百姓日子过苦闷了,就会绕着脑筋给朝廷找乐子了。

皇宫里面的丫鬟们在轿子后面提着篮子撒着红纸,放眼看起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为了保证送亲的队伍在官道上畅通无阻,道路两旁有金吾卫在巡逻,街道的四周,还有全身满甲的骑兵在维持秩序,一队接一队的铁骑兵在严阵以待,兵器上都缠着红布,目光扫射着欢呼的人群,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个个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还有小孩骑在长辈的脖子用手中的糖葫芦指着轿子啊啊啊地叫,乐声欢呼声闹哄哄一片。

除了撒花的丫鬟外,轿子两边自然有人拖着装满银子的大钱囊,朝着人多的地方去抛洒喜钱,同时也为了让前面的道路好走一些,这些银子随便抢到一块,那可是普通人家将近一个月的开销了,百姓们纷纷高举双臂,即便被银子砸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虽然新娘子他们没看见,但楚瞬召掀开帘子将头露了出来,只觉得身上这件衣服穿着热极了,这下才看见轿子外的景象比他想象得要夸张得多,他看着那些达官贵人和江湖汉子们挤在一起,甚至是许多妙龄女子和丰腴妇人都在两眼放光的地看着自己,含情脉脉的也就算了,更有大胆者直接目送秋波,双手大张放在嘴边,大声喊着世子殿下你什么时候娶我!

楚瞬召被这一声声的叫唤弄得有些迷糊了,然后那些小娘们从怀里扯出带着体香的手帕香囊,往楚瞬召的轿子用力丢去,即便是在战场上见过龙焰吞吐的楚瞬召,面对这阵香风粉雨也感觉招架不住,心想这临安城的女子是不是太厉害的一点。

就当他准备将帘子放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忽然呆滞住了。

他在人群之中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看着她站在街道旁远远地看着自己,双手轻轻放在腹部,和热闹拥挤的人群相比,女子的身影显得很是孤单寂寥。

楚瞬召看着那袭云袍默默而立,白璧无瑕的脸庞上显得楚楚可人,长发披肩微风吹过,三千青丝随风而摇,唯一让她看起来像是给这对新人祝贺的,便是发鬓旁别着的红花。

人群的呼唤声像是潮水一样,但她的眼神也像是潮水一样,将他的心灵洗得一片空白。

楚瞬召看着她,她也看着楚瞬召,显然那样的目光让楚瞬召感到愧疚,像是看出他心中想法般,苏念妤没有过多动作,只是对楚瞬召微微一笑,用那样的神情告诉楚瞬召自己很好,不要为她感到内疚。

在某一个瞬间,楚瞬召甚至想从轿子上跳下去,跑去她的身边,当着临安城百姓的面说她也是自己想要娶的人,她的名字叫苏念妤,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然后将她抱上轿子。

苏念妤仰起脖子看了他好一会,目送着轿子慢慢远离了自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楚瞬召还是呆呆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大声叫道:“妤姐你放心,以后也和我一起坐在同一架轿子里,我会让临安城全部的女子都羡慕你!”

他的叫声被淹没在人群的呼拥中,慢慢走进巷子的苏念妤双手摊开,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幸福无比。

她才不着急这种事情,因为她现在,还很年轻呢。

楚瞬召很快就看不见她了,默默地将头缩回到轿子里,心想等这些事情忙完后,他便将她接回皇宫里面,亲口告诉所有人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骨肉,不知道会不会惊掉哥哥姐姐们的下巴,总之无论他们要如此责罚自己,他绝对不会让苏念妤受到什么委屈的。

楚瞬召看着凤冠霞帔的叶微微端坐在自己身边,两只手绞在裙子上显然是有些不安,楚瞬召轻轻咳了一声,抬手将她的红布掀下,看见那张红得跟桃子似的脸蛋,这一下可把叶微微吓得不轻,她结结巴巴道:“二公主殿下说……要晚上才可以掀开……”

楚瞬召笑着摇头,顺便将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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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顶风冠也取了下来,放在一旁道:“反正在轿子里面没人看得见你的脸,而且这顶风冠那么重你真的打算一直戴着到楠叶宫吗?这里离楠叶宫可是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你脖子酸不酸?要不我帮你揉揉。”

“我哪有那么娇贵。”

楚瞬召伸出手替她按摩脖子,她的脖子纤细修长,加之平时也有练武健身,肌肤更是紧致柔滑,和苏念妤还有花幽月相比,或许是占了岁数的优势倒也更显得滑腻动人。

楚瞬召这番举动让叶微微的脖子轻轻缩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想推开楚瞬召的手臂,楚瞬召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目光让叶微微不好意思拒绝他,有些紧张道:“你你要做什么?不要伤害我……现在还不行。”

楚瞬召叹气道:“过了今日,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我都是夫妻了,就想你父皇和你母亲那样,你父皇对你母亲再冷漠也不会伤害她吧?”

叶微微低声道:“那你……以后会对我很冷漠吗?我现在敞开心跟你说吧,我不管你以后找多少个女子,只要你不要带着她们在我面前恶心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你,但但你若以为我嫁过来便可以随便欺负我,我也不会任你欺负。”

楚瞬召手掌的力度微微加大,吃吃笑道:“我怎么会欺负你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也不是不了解我这个人。”

叶微微低头道:“我……先前撞见你和苏念妤在屏风后面……就像你欺负她那样欺负我……反正我不乐意的话,你强迫我跟她一样取悦你,那就是欺负我。”

楚瞬召神情一滞道:“你居然……老实告诉我你偷看了多少回?”

“也就几回……反正你不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

楚瞬召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虽然是两国联姻,但我不想我们两人下半辈子都过着相敬如冰的日子,而且我们现在才刚刚做夫妻,这堂还没拜你就说我要欺负你,是不是有些冤枉我了,叶大小姐。”

叶微微享受着脖子上传来的温暖触感,心里对婚嫁的抵触也慢慢消停了下去,想着今天是两人大婚的日子,对楚瞬召太见外的话可是要被人取笑的。

她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自己都要嫁人了,樽国别说嫁妆了就是连一封信都没有送来,反倒是胤国这边遵守承诺,按照他们定下的时间来进行婚事,看来樽国那边真的是将自己放弃了,连自己嫁人都不派个人来送嫁妆,叶微微如是想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少女垂下脑袋,嘟起好看精致的红唇,眼圈有些红了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想念樽国那边的人,虽然他们对我很不好,但毕竟他们是我的家人,可为何我都要嫁人了……他们一个都不来参加我的婚事。”

楚瞬召听着她的酸涩话语,眼中闪过一抹感同身受的色彩,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要太伤心的,等我们完婚之后我陪你去樽国一趟,我御剑带你去耍一趟威风如何?”

叶微微看着他不可置信,掩嘴惊奇道:“是真的吗?你愿意陪我会樽国一趟?”

楚瞬召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消息让叶微微彻底高兴了起来,果然姐姐说得对有些女孩子就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你不冷落她陪她说说话也好,她都会对你死心塌地的,不知为何又想到苏念妤肚子里的孩子,脸色慢慢沉重了起来,之后肯定是要和叶微微坦白这件事的,希望她听了之后不要抽剑砍自己就是了。

叶微微心中正当欣喜,见楚瞬召脸色沉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其实不光是你,我心中也有点不舒服……对于这件婚事,我不太开心……反而有些害怕。”

楚瞬召轻轻靠在她的身上,似乎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些许安慰,叶微微将脸贴着他的胸膛上,轻轻闭上眼睛。

楚瞬召喃喃道:“我是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人,我父皇在我母亲去世后也没有娶过妻子,嗯……你也看见了我们胤国是没有皇后的,虽然从小身边的女性都对我很好……但我……嗯,从来没有感受过有母亲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楚瞬召说这番话的时候,叶微微似乎想起过去某些事情,稍微搂紧了楚瞬召的手臂。

“大家都对我很好,即便是我的父皇,可你知道吗?在小时候,我甚至有时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乳娘开玩笑问我以后想不想当皇帝,我当时就很有想法了,我跟她说要是做皇帝就没法陪自己的小孩子玩的话,那我宁可不做皇帝了,我以后做了父亲后,一定要陪着我的孩子,看着他们慢慢地长大,慢慢长大了……”楚瞬召低头垂眉道:“所以我很害怕我做了皇帝后像父皇一样,以后没法陪着自己的孩子,而是一转眼间,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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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长大了,再也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们了。”

不知老天是否觉得让他出生在帝王之家太便宜了他,于是便夺走了他的母亲,让他的父亲也没时间亲近他这个孩子,皇子又如何,他对这份命运安排始终高兴不起来,尤其母亲的消失让楚瞬召觉得老天爷真他妈可恶,既然都给自己的人生弄了个完美开场了,为何偏偏留下这不该有的瑕疵呢?

在楚瞬召很小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告诉他关于楼欢公主的故事,可皇宫里面却没有这个女人留下过的痕迹,只有身边的人在叙述她的故事时,楚瞬召才能感到她真的存在过,久而久之,他也确认了自己不是姐姐骗他那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而是真的有个女人费劲自己生命将他从肚子里生出来,开始慢慢接受那个来自草原上的公主是自己的母亲。

可母性在他成长经历中的残缺让他对那些能给他温柔的年长女子心生怜惜,像是苏念妤和苏长燕这样的女人,总能让他觉能从她们身上找到安慰,但拥有这些她们的心的同时,让楚瞬召下意识里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像他一样没了母亲。

叶微微满脸怜惜地看着他,楚瞬召声音轻柔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以后我有了孩子,无论是哪个女子生下来的,你能不能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困难,虽然帝王之家向来冷酷无情,但我们……可以不要像他们那样,我们可以做个很好的父母,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你要是对我好的话……我自然也会对他们好。”

叶微微嘟囔道,楚瞬召轻轻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臂,以额抵额,声音庄重道:“那我也会像今天这样对你好,无论你是二十岁还是八十岁,只要我楚瞬召活着一天,我都会对你好。”

叶微微听着这番话瞪大眼睛,她从小就在皇宫里面长大,但对于男女之事的了解并不多,她虽然是刘康的私生女但总归是个洗衣妇的女儿,欺负她的人比爱护她的人要多,先前偶然撞见楚瞬召和苏念妤在屏风后面的翻云覆雨,那一幕对她来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一样,可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背着自己和别的女子在乱搞,自己的心中也是一阵苦闷,或许苏念妤才是他想要娶的女子吧?

叶微微双眸微颤,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便慢慢移了上去,楚瞬召看着怀里的娇人,看着她那樱桃一般娇艳欲滴的小嘴,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胭脂中还带着点点碎金,动人且妩媚。

楚瞬召看着那双杏眼如淮凉河里的河水般清澈,比起叶微微过去那副冷清的样子,现在的她是如此娇美动人,眼中半分羞涩,半分欣喜,还带着鼓励的色彩。

楚瞬召轻轻捧着她的脸蛋,低头吻在她那花瓣般的嘴唇上,牙齿轻轻咬在她的下唇上,动作轻柔且放肆。

两人现在居然在一张轿子里肆意亲吻,她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刻感到呆滞,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瞬间,叶微微顿时如遭雷劈,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下来,怯生生地鼓起勇气接受了这个吻。

这是楚瞬召第一次如此接近她,这样的接近让她没有理由拒绝,他比叶微微高了一个头,叶微微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搂着腰肢时无法逃脱也不想挣扎,四周的喧闹声仿佛都平静了下去,她觉得楚瞬召的胸膛瞬那么地可靠,日后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在她伤心的时候有个身影可以依靠着,她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轻轻贴在楚瞬召的后背,手在颤抖,像是个回到家抱着亲人的孩子

日后叶微微会无数次回想这个瞬间,两人在一座轿子里相互拥抱着,无数让在他们身边为他们欢呼呐喊,可自己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却不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这个少年。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所措,呆滞其中,仿佛直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楚瞬召慢慢抬起头后,她才想起要闭上眼睛。

楚瞬召笑了笑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微笑道:“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们两人日后要多多指教啊。”

少年身穿大红喜服,弯腰作揖,嬉笑道:“夫君见过娘子,娘子受夫君一拜。”

叶微微以指抵唇,嗓音娇柔道:“再亲一下,刚才我没反应过来。”

楚瞬召高深一笑道:“下一份留到晚上再亲,不光是嘴唇,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亲啊。”

叶微微羞红着脸,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学那些宫装妇人般,站了起来,对楚瞬召深深一福,嗓音婉约动人。

“娘子拜见夫君。”

轿外红纸纷飞落临安,轿内伴侣温暖如春潮。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烹鹿

钦天监一千七百术士,一千皇宫御林军,三百铁鹰徽高手,外加两千铁骑,在今天早上又增添了八百重甲士兵,全部驻扎在垂鹰宛外。

有一批被临时调来的八百重甲兵,特地穿上了这种早已不适合现在主流战争趋势的步兵铠甲,重甲步兵手持超大巨盾辅以倒刺长矛,生来就是为了阻拦骑兵的冲锋阵营,这场铠甲凭借先天重量优势,在战场上可以做到以步挡骑的壮举,密集成阵的时候甚至可以挡住金帐国骑兵的冲锋,让他们寸步难行,但因为铠甲过重的缘故,他们只能做到稳如泰山却无法乘胜追击,只能让游猎骑兵去追杀被他们成功挡下且无功而返的溃败骑兵,这种只能守不能攻的大型甲士,在风鹰铁骑横空出世后便被取代了,直到今天再度出现在皇宫里面。

那被临时调来的甲士别说穿着七十斤的铠甲了,就算是再多七十斤他们也愿意穿着,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来杀人,而是用自己的身躯组成一道让那人无法逃出的包围圈圈,皇帝陛下说了,哪怕是他们死也要堵在垂鹰宛外,让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一千七百名术士早就画地为符,一个超乎想象的奇门之阵在他们脚下成型,带着璀璨流光的符字接连升起,像是触手般将整个垂鹰宛上空给保围住,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雷电罗网,这下子可是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了,无论他们今天的对手是谁,这下子是插翅难逃了。

至于那三百铁鹰徽高手是这些年来被大胤王庭招安的江湖高手,往日里食君之禄出没在临安城各个角落里,只有胤皇的手印才能调动这批高手,如今他们站在宫殿之上尽忠君之事,站位看似分散实则八方不漏,能在对敌之时互相照应,防止敌人从任何一个地方逃跑。

至于那在垂鹰宛外的宽大广场上,两千骑兵全员满甲,手持弓弩,马囊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虎视眈眈地望着那袭迎风而立的黑衣,心想就算是用马囊里的羽箭将整个垂鹰宛淹没,也要将那个敌人杀死。

一千名皇宫御林军人人手持金刀,缓步从骑兵和甲士身边经过,高高举起手的乳白鹰旗,他们身上的金甲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如同雷鸣前的风声。

这些皇室御林军皆是练息之人,大部分人的实力不输铁鹰徽高手,他们也是离嬴栎阳最为靠近的人,说不定也是最快死去的人,气势逼人全员金刀金甲,如同一朵朵盛放在广场上的金色菊花。

胤皇将如此多的士兵一次性调来垂鹰宛前,只是为了杀一个女人,部分不清楚缘由的士兵觉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是因为他们还感受不到大秦公主体内那股滔天似海的气机,但那些铁鹰徽高手们感受到了,奇门术士们也感受到了,豆粒大的汗珠在他们脸上划下,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声张。

虽然皇帝陛下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但她展现出来的气机之力不容小觑,比他们这辈子见过任何的敌人都要强大,面对这样的对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些所谓的武道高手从阳间入阴间不过是眨眼的事情而已。

嬴栎阳主负手而立,环顾四周,笑容满是轻蔑道:“就那么多了?”

郭蘘大神官看着那凤袍女子的傲然身姿,眼神无比复杂,说道:“就是那么多了,送你上路刚刚好。”

郭蘘作为胤国首屈一指的大神官,自然懂得观望气数一事,气运气数看似虚无缥缈,但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现在大秦龙脉以缠大胤气运柱,如附骨之蛆般汲取里面的镇国气数而生,迟早会造成大胤王朝国运亏损,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国将不堪设想。

今天楚骁华动用如此多的人去围杀大秦公主也是艰难抉择中的意气用事,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胤国如此春秋鼎盛的局面,他绝对不会让这份大秦气运给胤国的昌盛留下一丝一毫的悬念,他今天必要要杀死嬴栎阳,让大秦气运失去坐标转而被大胤气运柱吞噬!

嬴栎阳对那个陌生男人嘲讽道:“怎么?你们的皇帝陛下等你们的世子殿下成婚的时候才来杀我,是害怕伤到自己的儿子没法让你们放开手脚大开杀戒?”

嬴栎阳双眼布满阴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楚骁华就那么想他的王朝千秋万代吗?实不相瞒,等你们的世子殿下完婚后,我已经打算离开胤国了,你们也没必要如此一惊一乍的,如今有南陆大军对你们胤国虎视眈眈,在你们身后有更可怕的敌人即将到来,可你们却把我看成了你们的敌人,也不知道说你们的皇帝多疑还是愚蠢!”

郭蘘眉头紧锁,凤袍女子轻声笑道:“我是大秦公主又如何,但自从大秦亡国之后,天下跟谁姓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扭转的事情,王朝兴亡交替是大势所趋,你以为杀了我你们胤国就会千秋万代吗?不可能的,末世之战很快就会来到人间,他们会从天下最北的地方发起进攻,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会死,而你们胤国在天下西北,你们的人会死得比南陆那边的人早得多。”

郭蘘声音干涩道:“末世之战……只是个过去的传

()

说而已……”

“也是即将到来的未来,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了。”

郭蘘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轻松神情,深深看了眼大秦公主,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为什么原因活了那么多年,但你们大秦王朝早就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下,你现在来到人间又有何意义呢?你活着不活着对天下王朝而言意义不大,但你不明白楚瞬召对这个国家的意义,你不应该将大秦龙脉埋入他的身体里面,这会彻底影响到大胤皇室的镇国气数,说不定还会坏了胤国的根基。黑衣兴秦,祸胤乱世,这是我们钦天监花了数天时间观星测命推演出来的谶语,而你就是那个以后坏了胤国气数的黑衣!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活下去!”

大秦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吗?可如今的黑衣……可不止我一人。”

郭蘘心里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

“冥顽不灵!”

郭蘘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扬袖大挥,朗声道:“迎战,不死不退!”

一千皇室御林军整齐出鞘,刀指黑衣,气机如虹。

瞬息之间,一千御林大军瞬间扑杀而来,紧接着便是楼顶上的铁鹰徽高手先后出击,整片天空顿时气机长升。

众人如同一群纷飞起舞的猎鹰般,带着磅礴无理的力道冲杀而去。

眼前这一幕让那些持盾甲士们感到眼花缭乱的同时更是一阵寒意刺骨,一千多人去杀一个女子,在这样人数可怕气势磅礴的围杀中,那个女子果真有一敌之力?

一千御林大军身形转瞬即逝抽刀冲锋,一时间垂鹰宛大门前如同一朵朵金菊骤然怒放,嬴栎阳望着扑涌而来的金菊大潮,没有展现任何磅礴气势,笑容收敛,朴实无华。

首当冲锋的御林士兵们体内气机爆涨一越而气,不再对那女子保留任何实力的余地,手中的金刀被体内气机浸染顿铿锵大鸣,力求能一刀将她毙命。

那个身着大秦凤袍的女子没有任何进攻的举动,任凭那些削铁如泥的金刀砍向自己。

就当刀尖即将触及她的身体时,然后他们就听见一阵如锤攻城的沉重力道,所有人手中握着的刀骤然带出巨大的力道脱手而出!

在嬴栎阳的眼中,他们就如同一群扑火的飞蛾。

在最先冲锋的御林铁卫中,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了如攻城锤敲打胸膛的力道,他们的姿势还保持在冲锋跳跃前,但胸前的金甲已经凹陷下去,连同他们的肋骨也被一同折断,将他们的肺部狠狠扎穿,同时整个后背凸了起来。

最靠近嬴栎阳那位御林士兵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尾随而来的同伴身上,前几人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劲,将后面冲杀而上的人重重撞飞,这片华丽至极的金菊大潮中,骤然出现了几朵肆意飞扬的血花。

紧接着,嬴栎阳的身边骤然出现一袭青衫,手持双剑的老人就要举剑前劈打算偷袭嬴栎阳给她致命一击的,被她轻描淡写的一瞥后,骤感肝胆俱裂。

除此之外,老人腰间的六剑不受控制般接连出鞘,带着无与伦比的力度全部刺在了老人身上,空中炸出了一大片绚烂纷飞的血花,当场死绝。

然后更可怕的一幕接着发生了,御林士兵们高高举起的金刀在某种奇怪的力量下被强行拗弯,那股力道骤然控制金刀,狠狠刺向他们的咽喉,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以此同时,那些在后方还没来得及跃杀的御林士兵们,手中的金刀也脱手而出,像是风车般旋转了起来,期间不断有新的尸体出现。

身后有同伴打算拉回浑身鲜血的同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也跟着炸裂开来,前排的御林大军兵败如山倒般,毫无道理般倒退而去,后方的御林士兵狠狠撞飞了出去,数不清的尸体在空中倒飞滑行,一条条猩红血迹在空中溅射而出,何等触目惊心一幕。

他们连大秦公主的裙摆都没碰到,就被自己手中的刀直接杀死,金刀带着他们的身躯如风筝般极为凄惨地破空而去,尸体在空中飞出一道极长的弧线,带着他们直接飞出垂鹰宛,狠狠落在甲士阵的后方,身下是一抹惨烈的血迹。

骑兵们看着他们重重坠地那一刻,心房顿时被恐惧侵占,全身的温度被某种东西剥夺了一样。

当嬴栎阳冲屋顶上一跃而下的时候,身后骤然出现一阵气机涟漪,抹杀了十几个扑杀而来的御林军,不费吹灰之力。

这片金菊大潮骤然变成一片血花之地,三百皇家御林铁卫,当场横死在地。

在场的大部分四面知道今天会有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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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死亡的到来会如此迅速,血雨迎面打在他们的脸上,冷得就像是冰雹。

他们从来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在屹立不动的情况下,仅仅凭借气机调动便能将几百人同时击飞出去的同时将其杀死,

那个女人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带来的力量,竟然比飞龙吞吐而出的龙炎还要雷霆有力。

至于那些冲到嬴栎阳身边的铁鹰徽高手,被她身上骤然炸出的气机洪流惊骇得无以复加,当嬴栎阳开始举步前进的时候,凤袍如鸟翼般起舞微震,凤袍上的九道凤纹随之呼啸挥舞,骤然出现一阵有迹可循的气机弧线,带漆黑的气机洪流咆哮而出,反复抹杀那些胆敢靠近他的士兵。

被嬴栎阳体内气机冲身而过的武道高手们,有人被穿透身躯,吐血落地,有人肝胆剧碎,全身上下的骨骼啪啦断裂,像是一团被人捏在手中的纸团一样,有人倒飞而去,经脉皆裂。

在嬴栎阳身边数不清的人影倒飞而出,先前还是一片沉寂的垂鹰宛,如今哀嚎惨叫之声响彻天际。

面对汹涌而来的士兵,嬴栎阳先是一掌击中某位御林士兵的脖子,下一瞬霸道的力道便就穿透了身后同僚的胸口,气机洪流冲杀而去的范围内,不断传出士兵金甲炸裂绷断的刺耳声响,尸体倒飞出去重重落地,死不瞑目。

现在有五百多名御林高手冲杀而上,剩下的御林士兵们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个手中没有任何兵器的凤袍女子以手为锋屠杀他们的同僚,这一幕简直是在看着阎王爷行走在人间。

士兵们如飞蛾般扑杀而上,看似将一团火焰团团围着此时根本不见火光,但其实更多的由他们身躯变成的灰烬落在地上,可火焰的力量却不曾变弱过。

嬴栎阳浑身都被这九条凤纹缠绕横行,在人影中起舞随意落手杀人,神色平静地像是驱赶一群烦人的苍蝇一样。

郭蘘触目惊心地看着那在人群中肆意杀伐的女子,本就难以平静的心情现在变得更加难平静下去了,泛黄的双目中倒映着一大片升起的恐惧

嬴栎阳对气机的熟练运用可谓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起舞弄影般用这种霸道至极的方式去杀死那些攻击她的敌人,似乎这样动用气机对她来说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她身边风雷之声,余音不绝,血花四溅的同时却没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身上,她便是想这样残忍无理的方式告诉在场活着的人,一个简单至极但又令人不敢相信的道理。

她一个人就能把你们全部杀了!

郭蘘望着那番起舞杀人的身影,望着在她身边惨嚎飞起的士兵们,望着那些断手断脚在血水中哀嚎的人,早已心神俱裂。

他自认为皇帝陛下用那么多人去杀一个女子,无非是心生多虑了,只是没想到眼前的一幕,让他发现原来真相是那么地残酷逼人。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站的比较远罢了。

嬴栎阳如今身处大胤临安城被士兵包围。

如同千年前在大秦咸阳城被叛军包围。

这位不曾在历史上留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女子,藏在历史最前面那几页的夹缝中,以大秦亡国害美人被史官盖棺定论的女子,此时抬头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士兵,“你们是打算继续来?还是去喊你们的皇帝来?对付你们我一人足以。”

——

御书房内,胤皇将今天的奏折批阅完后,这才搁下手中的朱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现在坐轿子去楠叶宫参加楚瞬召的婚事,应该还不算太迟。

与此同时,在太监的惊呼声中,有个浑身鲜血的术士突然闯进了胤皇的御书房,脸色惶惶不安没有行任何礼不合规矩地靠近了胤皇,伏下身子在胤皇耳边说了几句话,胤皇紧闭的双目这才缓缓睁开,语气淡然道:“告诉郭蘘,可以动用准备羽化之阵了,除了朕今天派去的士兵,朕东宫那边一个人都不许出现,朕要这场婚事结束后,那个大秦女鬼从此在人间消失!”

在胤皇不容拒绝的命令下,白衣的术士快步离去,胤皇目送着他离开,脸上的平静里却蕴藏着无数不知意味的情绪。

胤皇轻轻抚摸下巴片刻后大笑了起来,走出御书房,举目眺望着垂鹰宛的方向,何其意气风发。

“嬴栎阳啊嬴栎阳,你想孵卵寄生在我大胤气运柱上,当真以为朕没有办法解决这道气运吗?真是太小看朕了,逆天行事天必厌之,接下来的事情,就让给天人去做解决吧。”

“大秦本该失鹿而终,却将因为你这道气数迟迟没有缥缈散去,没想到最后成为了朕的囊中之物,真是快哉至极。”

中年君王嘴角翘起,云淡风轻道:“现在,就烹鹿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父子

临安城,楠叶宫。

被轿子颠簸了一路的两人终于在楠叶宫大门前停下,门前却依旧是礼乐齐鸣,好不热闹的场面。

叶微微轻轻拍醒了在她腿上睡着的楚瞬召,楚瞬召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感慨道:“终于到了,我们什么时候拜天地啊?”

叶微微红了脸瞪着他道:“我们才刚刚到,之后还得同牢合卺,还有很多很多……”

楚瞬召本以为来到这里事情便告一段落,没想到拜堂之前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心想这一番礼仪下来,今晚别说洞房花烛夜了,他躺在床上都能一觉睡过去。

他掀起红帘,伸出手挡在轿子的顶上,轻声道:“小心点,别碰到脑袋了。”

叶微微小心翼翼地护着看着头顶上的凤冠,在楚瞬召的搀扶下,走下了轿子。

这时周围一阵欢呼热闹呼喊,人们看到了世子和世子妃十分激动,亲热地上去迎着他们下来。

楚瞬召带着叶微微走入了楠叶宫后,发现婚堂前都被摆放着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摆城一堆,更有无数的名贵药材成箱地摆在一起。

等楚瞬召走进婚堂后,才看见两边的宾客皆是身穿红衣,喜气洋洋地看着这对新人,喧闹异常。

两人在站在婚堂的大门前,一阵阵穿堂风吹拂而过,楚瞬召神情恍惚地望着里面的人们,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发鬓间别着红花的侍女将托盘递到他和叶微微面前,托盘里面是一个匏瓜和一把银色的小刀,还有一壶酒。

楚瞬召看了叶微微一眼,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让她握着那把刀,两人的手都握在刀柄上,将刀锋轻轻按在匏瓜上。

一阵清脆的声音过后,匏瓜完美地分成两半,这对两位新人而言是个很好的兆头。

楚瞬召将那壶酒缓缓倒入匏瓜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叶微微交手而饮,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看见这一幕的宾客们鼓起掌来,两人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番礼仪。

楚瞬召在宾客中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他们楚氏家族那些嫡亲,像他的叔叔唐王爷的孩子坐在里面,姑姑和蒙羽将军坐在一起,姑姑怀里的小渊儿在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笑得很开心很开心,甚至某些和楚瞬召在燕莽蜀越同甘共苦的将士们也在其中,还有很多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

楚瞬召大婚前来恭贺参加婚宴的人自然是很多,好在楠叶宫足够宽敞,几百张桌子按照按照官职高低划分排座,每个人做的位置自然也都是大有讲究。

可楚瞬召唯独没有看见自己的父皇的身影,还有哥哥姐姐也还没来,胤皇是唯一可以给自己主婚的长辈,他现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难不成还在批阅奏折?

直到现在胤皇还没来到,两位新人自然是没法拜堂的,楚瞬召想着现在都已经过了中午,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等父皇,便自作主张让众人在酒桌上大快朵颐了,侍从们在忙前忙后招呼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婚堂外还有金吾卫在巡逻,保证宾客们的安全,觥筹交错之间,酒桌上的众人谈笑风生,放眼看去一片喜气洋洋的场景。

楚瞬召作为这场婚宴的主人公,少不得带着叶微微在在各席之间敬酒,楚瞬召的酒量并不好,在一旁为他到酒的竹子心有灵犀般在倒给楚瞬召的酒水里掺了不少水,给客人倒酒的时候又偷偷摸摸换了酒,这样一来楚瞬召不至于敬几杯酒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否则一会拜堂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但这一番下来楚瞬召脸上也带着些许醉意。

尤其给武将们敬酒的时候,这些朝廷武将们喝酒都不爱用杯子而是用碗的,尤其白云将军直接拿起一坛喜酒仰头大喝,一斤多的喜酒就这样消失在他的喉咙里,楚瞬召只得拿着那小酒杯喝着竹子为他准备好的掺水酒,一位位地敬过去,但往日他们喝酒的时候若是对方拿着那么一个小酒杯的话,难免会让他们看不起的。

楚瞬召去给蒙羽将军还有姑姑敬酒的时候,蒙羽倒是没有让楚瞬召继续喝酒,而是邀请他坐下吃口菜缓一缓,期间还是有许多人来敬酒,楚瞬召和他们胡扯了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小渊儿如往常般坐在他的大腿上,嘻嘻笑着听楚瞬召说话,楚瞬召抬起头四处望了一圈,听见蒙羽轻声道:“小月她今天不来了,让我跟你说新婚快乐。”

楚瞬召脸上微微一愣,心想前些日子去看她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自己成婚她就不来了,难免心中一苦,只是新娘子就在旁边,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时间慢慢过去了,拜堂吉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可胤皇却迟迟没有出现。

楚麝则是坐在了主母的位置,同样神情焦虑地看着婚堂外面,时不时还去讯问下人去催促皇帝陛下快点过来主婚,再忙也不可能连给儿子主婚的时间腾不出来吧,皇兄也太不像话了。

楚瞬召没有母亲所以只能让她这个姑姑去做主母的位置,她孤零零一个坐在这里有些不太舒服,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望着婚堂外的方向有些不安了起来。

婚堂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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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知道这场和婚事同时进行的围杀,楚瞬召和盖着红布的叶微微傻傻地站在婚堂中央,眼神焦急地望着楠叶宫外,参加婚宴的宾客也有些躁动了,窃窃私语了起来。

叶微微有些不安地颤抖着,楚瞬召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掌传来的暖意,让她不要担心。

叶微微的肩膀轻轻贴着楚瞬召,两人的手臂互相摩擦之间,看起来倒是像一对真正扶持彼此的夫妻了。

“别害怕……父皇他很快就来了。”

他听见叶微微轻轻一笑道:“有夫君在这里,妾身什么都不怕的。”

楚瞬召也笑了,突然间他的表情停滞住了,松开两人那原本握紧的双手。

楚瞬召重重地跪在了叶微微的面前,表情痛苦得像是像是一阵闪电从他身上穿过般,眼神空洞,嘴唇惨白。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你怎么了!”

“世子殿下你怎么了,来人,快喊医师!”

众人见楚瞬召口中发出尖锐的嘶声,捂着头满地打滚,像是将他放在铁板上炙烤般痛苦。

“夫君,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叶微微紧紧地抱住楚瞬召,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名字,楚瞬召的惨叫一瞬间被止住,死死地盯着叶微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微微,垂鹰宛那边出事了,我……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喊了出来,宾客们纷纷不解地看着新郎官和新娘的奇怪举,叶微微惊慌地望去楚瞬召的脸,根本没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直到医师挤出人群来到楚瞬召面前,为楚瞬召把了一脉后,从药囊里摸出安神的药打算喂给楚瞬召,以为世子是今天大婚给累到了,可楚瞬召却将那颗被他塞到嘴里的药吐了出来,眼神逐渐晴明。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何父皇迟迟没有来了,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阴谋。

楚瞬召在众目睽睽之下挣脱了叶微微的手,径直走了出去,却发现成排的金吾卫挡住了他要去的方向。

“让开。”

每一个金吾卫都将手放在刀柄上,出鞘的半分刀锋寒芒慑人,这些都是金吾卫中的精锐,现在却将整个楠叶宫的大门给围住了。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道:“让开!”

“陛下有令,不能让世子殿下离开这里。”。

楚瞬召微微抬头,便能看见那道粗如山峰的光柱落在皇宫所在的方向,继续加重语气道:“本世子让你让开,要么就去死!”

金吾卫头领深深吸了一口气,口气不再像方才那样死板,缓声道:“世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我们只是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皇帝陛下今日让我们守在楠叶宫这里,只能让人进不能让人出,直到事情解决为止,我们的任务也是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离开……”

楚瞬召忍不住咆哮道:“父皇他到底要解决什么事情?!为何不能让我离开这里,父皇到底在背着我策划什么?!”

出乎他的意料,金吾卫们同时将刀锋缓缓推入,不再显露刀光,缓缓让出一条过道。

直到现在,楚瞬召终于看着那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心里不免彻寒,“父皇……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小召……小召……”

长公主拎着裙子小跑着走了出来,看着对峙的父子两人道:“你们在干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兄你现在才在——”

胤皇大步踏入婚堂,神色冷漠全然不像是来参加婚事,像是刚刚杀过人一样。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跳动,身后跟着一众带着血味的侍卫。

他铁青着脸看着楚瞬召,瞪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大秦公主杀了我们多少人?朕让钦天监的人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她镇压住,现在就等着她神形剧陨便是了,你不要再管那个女人了,好好完成你的婚事便是。”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楚瞬召顿时愣住了,他将目光再度放在那道落在皇宫里的光柱上,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看着胤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父皇是在逼我看着她死在你们的阴谋诡计下吗?这就是君王的所作所为,在背后捅一个女人的刀子?”

胤皇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教训的口气道:“阴谋?她的存在才是阴谋,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朕绝对不能容忍她对你的蛊惑和利用,朕必须为大胤社稷斩断这股大秦气运!”

“你是朕的儿子,无论你做多少任性的事情,父皇都可以原谅你,无论你做了多少错误的事情,父皇都可以帮你扛下,因为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待遇,作为燕莽的征服者也好,作为妃子关的英雄也好,朕都能忍着你的任性妄为,甚至更多也无妨,因为有朝一日是你坐朕的王椅,替朕去守好这片大好江山。”

胤皇双手紧握拳头,眯起眼道:“但你犯了一个错,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个错误或许会毁掉无数士兵用生命堆积起来的未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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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朕不能忍,宁可你恨朕一辈子也好,朕也要除掉那个女人,一切都是为了胤国!”

婚堂里面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对父子,大臣们甚至在皇帝的威严下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叶微微看着婚堂外面的一幕,甚至有些恍神想要倒下。

“父皇是要将锁链绑在我的脖子上,亲自将我牵上胤国的王位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奴隶一样的大胤皇帝……不做也罢!”

楚瞬召终于愤怒了,用力解下那条玉金腰带狠狠摔在地上后,抬头死死地看着胤皇。

面对儿子那双愤怒的双目,胤皇竭尽全力控制怒火,五指间发出阵阵爆响,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回去继续拜堂成婚,要么你现在离开楠叶宫,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胤国的世子,也不再是朕的儿子!”

“皇兄,皇兄!小召,小召,你们不要这样啊,父子之间何必弄成这样……”

长公主看着这对愤怒的父子,死死牵着彼此的袖子,大声喊着楚瞬召的名字。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胤皇看到儿子的表现,双手紧握,沉声道:“楚瞬召!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要是现在回去找她的话,连你也会死在钦天监的羽化湮灭之下!”

楚瞬召脚步有些放缓,但还是没有停住。

胤皇怒道:“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大门,你就不再是朕的儿子!你的生命,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予你的,你为何要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和你的父皇作对?!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胤皇发现儿子还是继续选择离开,原本坚毅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慌张,男人强自镇定道:“你这样一走了之的话,苏念妤还有你那些丫鬟怎么办?朕知道你将她送出宫的事情,也知道你为何将她送出去,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朕说过了,这皇宫里面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住朕!”

楚瞬召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或许是经历过两年铁旅征战的缘故。

现在在他脸上再也看不见稚气,只剩下成熟。

胤皇见儿子内心动摇了,但还是没有掉以轻心,继续劝说道:“朕对你做过的许多事情处处忍让退步,甚至可以忍让你和她肚子里的私生子——”

楚瞬召脚下的地面瞬间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这一阵忽如其来的巨响将所有人都吓到了,直到胤皇脚下这道沟壑方才停滞住。

楚瞬召望着胤皇,眼神肃杀道:“您再说一遍私生子这个词,我保证您会知道何为“忠孝双全”。”

胤皇背着手站在那道沟壑前,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压抑着满腔怒火。

楚瞬召依旧无动于衷低下头,缓缓道:“是我亲手杀了燕莽皇后,但她死之前告诉了我一句话,这句话我至今还记着,甚至有时做梦都会被这句话吓醒,父皇想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吗?”

楚瞬召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胤皇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我楚瞬召宁做亡国鬼,不当檐下奴。”

楚瞬召终于轻松了下去,仿佛听见那无形的枷锁落地粉碎的声音,这样的话真好啊,哪怕是作为遗言也能让听的人记住很久。

长公主颤抖着跪了下去,捂着嘴巴看着这对父子,美目中尽是哀凉。

此时仿佛历史重演,二十年前的楚骁华也是用这样的语气逼他兄长让出王位,随后一剑刺穿了他兄长的胸膛,让鲜血溅满整张王椅。

如今他的孩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这一次,他要放弃胤国的权力。

胤皇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数十道沟壑从他脚下撕裂开来,整座楠叶宫都在他的君王之怒下摇摆颤动,婚堂里面传出孩子的哭声和女人们的尖叫,更多的人选择下跪而不是离开。

所有人看着那对父子的目光不再带着敬畏,而是恐惧,像是看着两个怪物,在笼子里互相咆哮,厮杀,不死不休。

胤皇最终无力摇头道:“你不是朕的儿子……你不是。”

“微微,我很抱歉瞒了你很多东西,对不起……”

楚瞬召没有回答自己的父皇,而是看着那个昏死竹子怀里的喜服女子,声音充满歉意。

他将整一套喜服脱下,只留下一件绯色的内服,背对着他的父皇和妻子,化作一道虹光直冲而去。

胤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动于衷。

此时正在回去皇宫救大秦公主的楚瞬召,看起来是自己儿子,但又不像。

正因为不太像自己的儿子,所以他才会去救那个大秦公主吗?

胤皇最终平静下来,背对着宾客们,声音悲凉地不似凡人。

“羽化之阵一旦发动便无法停止,你楚瞬召有本事救下她你就去救吧,要是死了的话,父皇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只剩下收尸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我还站在这里

郭蘘作为胤国的大神官和钦天监的大监正,这位明面上在临安城里放荡不羁的神官大人,这十几年做了许多王朝权臣都不了解的东西,龙虎山上有紫金莲花池专门探寻人间各国王朝气数,郭蘘的奇门大阵同样也可以做到那样的程度,整个大胤皇宫便是一座奇门大阵,比紫金莲池更是有过之不及,即便是遇上龙虎山天师这样的人间强者前来弑君,有这座奇门大阵的存在一样可以将他一身气机全部剥离而去,让他体会从半仙沦为凡人之后被铁骑踩成肉泥的下场。

胤皇为了对付这个来历不明的大秦公主,可谓是不择手段,在楚瞬召成婚前的一晚紧急调动两千铁骑进入临安城,让钦天监们在垂鹰宛外布阵画符,希望削弱大秦公主自身实力的同时,借着奇门之力将她身形击碎,神魂俱灭。如此以来那附缠在大胤气运柱上的大秦龙脉便能随之斩断,胤皇的心狠手辣不仅仅是让那三千多士兵去损耗大秦公主自身气数,更是要让大秦公主神魂陨灭,连坠入六道轮回的机会都不会给她,让她这个人从未在这方天地出现过,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损害到大胤王朝的根本利益。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既然楚瞬召没法在家国大事和儿女私情之间做选择,那他这个老子就帮他做这个艰难选择,等这场婚事结束的时候,便是大秦气运被斩之时。

每一次呼吸之间,眼前都有一些人死去,郭蘘看着垂鹰宛前可怕那一幕,对这女子的真正实力感到由衷佩服,只怕放眼整个北域都很难找到与之对敌的人。

这为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展现出来的实力与其说像是怪物,倒不如说是仙人或者半神的存在,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嬴栎阳的移动速度快得跟妖魔一样,修长素白的手刃撕裂了风,诸多御林士兵眼中只剩下一道残影飘过,然后他们就能看到自己喉咙升起的血花,最后悲壮地死去。

看似是他们将这个女人给包围住,但实际上无论是他们手中的金刀,还是还想武道高手的招式都无法伤害到她,甚至连阻止她前进都无法做到。

她眼神肃冷一路冲杀而去,窈窕修长的身体中像是有无穷的力量,将自己变成一把连剑柄都没有长剑,轻而易举地穿透那些皇家御林铁卫组成的包围圈。

即便是被她看看似柔软的肩膀轻轻碰到的士兵们,那些穿着铠甲的御林士兵就像是给攻城锤击重胸膛一样,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至于那纤细如玉的可爱手掌,则是他们见过最为锋利的剑,手刃掀起低沉的呼啸,一但被她手刃击中的士兵浑身上下的铠甲包括铠甲包裹下的骨骼,只剩下尽数碎裂的下场,极为干脆地死在她的手掌下。

嬴栎阳如游鱼般在士兵的围攻下来去穿梭,刹那间百年展现出万军从中一人独战的壮观身姿,每一位试图将刀剑砍在大秦公主身上的士兵,几乎都被她一掌打在胸膛上将其击杀,亦是整个人被她深深地按在地上摩擦,地面轰然破碎下陷半尺。

大秦公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在没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情况下,仅仅凭借一双手两条腿便将这些临安城里最为骄傲的士兵和武道高手练练击杀,手刃上在空气中留下了冷冽的光,宛如即将挥舞的长剑。

至于那些拼死不退的魁梧士兵,大秦公主直接两只手捏在他的肩膀上,将他一分为二,用那两段尸体来横扫四面八方涌现而来的士兵。

场面一度血腥壮观,那一千多的御林军外加铁鹰徽高手,现在已经死去过半。

一直在隔岸观火的郭蘘时刻关注垂鹰宛这边的动向,然后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嘴角轻轻抬起一个弧度,取出怀里那枚大胤镇国玉玺,高高举起!

直到看见郭蘘手中的镇国玉玺时,每一个奇门术士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之后,从腰间取下那根如孩童手臂般粗的大香,双手交叠毕恭毕敬,将其高高举起。

大香顶端忽然冒出一团明火,层层烟雾直飘而上,随即大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化作他们手中的一团白光,直接冲郭蘘手中的镇国玉玺

数道白光如飞蛾扑火般射入大胤镇国玉玺,郭蘘大袖揽清风,袖子间有雷光萦绕如龙游走,很快镇国玉玺脱手而出,在郭蘘面前悬浮旋转。

这位胤国大神官嘴唇微动,看着那在人海中厮杀的大秦公主,看着她身影落在大胤皇宫中轴线上的位置时,轻轻吐出一句话。

“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云垂翻滚,百丈之下。

一道温暖的光芒从云端直垂而下,光芒璀璨如流星陨落。

大秦公主被头顶那道温暖的光芒所吸引,丢下手中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抬头看去,视野之中只剩下耀眼夺目的光芒。

而在她脚下踩着的鲜血形成变成一道道符咒直窜而上,将她的四肢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终于来了。”

郭蘘轻轻吐出胸臆间积聚的不快浊气,十指交叠,抬头挺胸,对着那被禁锢的大秦公

()

主轻轻吐出一个词。

“替天行事,以镇八荒。”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同古寺铜钟般响彻整座大胤皇宫。

临安城里所有人都能看见那道落在皇宫里的光柱,可谓奇绝壮观的一幕。

在郭蘘眼中,那道道粗如合抱之木的光柱,此时重重砸在那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身上,宛如一锤定音。

在光柱之中,发出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女子凄叫,凄惨地让人忍不住捂着耳朵,声音仿佛直穿心灵。

没人能看见光柱中的场景,只能听见那不曾断绝的凄惨叫声,便能想象她在其中收到多么剧烈的痛苦。

郭蘘一手接着那光芒消退从半空中掉落的镇国玉玺,重重呼出一口气,猛然高举玉玺畅快高声道:“这下子总算是大功告成,老子还想去喝世子殿下的喜酒呢,都是这来历不明的大秦女鬼给耽误了。”

同样白衣高冠的吴桐在郭蘘身后好奇讯问道:“老师,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眼前这一幕。”

大概是立下大功的郭蘘大神官先前的凝重神情随之消散,难免有些飘飘然地搂着女儿的肩膀,望着那道落在垂鹰宛里的的雄奇光柱,说道:“三言两语之间不好解释,你只需知道为了发动羽化之阵,我们这些消耗的镇国之气不可估量,也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了,但无论将大秦气运从胤国气运柱上剥离下去,这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面前这位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也是死得其所了。

“这天底下,果真有人可以千年不死吗?”

“我们已经不能用人的眼光去衡量她了,即便是对付十个天上仙人也不如对付她一个人那么麻烦,我看着她被羽化之阵慢慢吞噬吧,这一幕会让你记住一辈子的。”

吴桐顺着光柱落下的方向看去,顿时睁大眼睛,心中既有惊恐,也有敬畏,更有眼见神仙的酣畅之感。

光柱落下的趋势依旧迅猛如不减,在光柱之外一道道虚幻的影子降临登场。

一位位仙风道骨的仙人悬空而立,面容模糊,纷纷伸出手来汲取光柱中转瞬即逝的大秦气数。

若是有人可以看见光柱之中的画面,必能看见一根根金色的长绳穿透大秦公主的身体,将这位身怀大秦气数的公主殿下钉死在光柱之中,动弹不得。

大秦公主苦不堪言,身上的大秦气数从她的眉心飘逸而散,丝丝缕缕的漆黑气数透过长绳被天上仙人夺走。

一位位的天上仙人借着这道直达九天的羽化之柱再次下凡,吸取大秦气数的他们浑身骤放紫金光芒,雪白的眼瞳瞬变金黄。

整整十三个仙人在光柱之后依次排开,井然有序地汲取光柱之中的大秦气数,在羽化之阵的镇压下,让嬴栎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光柱中的她如同凡人般虚弱,再也无法挣脱那来自仙人手中的金黄垂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大秦气数被他们汲取而走,这些王朝气运对天上仙人无疑于黄金对凡人的诱惑。

仙人汲取气数过程气势雄浑,如同神明高座天地四方,这些天上仙人都是北域千年以来证道飞升的天上仙人,比起那天出现在大秦皇陵外的仙人显得更加隐蔽一些,甚至不如大秦始皇那样受天命以镇北方神明般高大无上,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放下身姿和胤皇结为盟友,胤皇用胤国气数去供养这些天下仙人,而这些仙人们也为胤皇泄露“天机”两者互得利益,现在在斩断大秦气数的同时,胤皇自然是答应将这份大秦气数给这些天上仙人们,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某一位手捧长剑的天上仙人,看着那在被羽化之阵折磨地皮开肉绽的可怜女子,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道:“嬴栎阳,你为何还要抵死顽抗?乖乖交出你体内的大秦气数,我们也好送你上路。”

有乘龙仙人叹息道:“可惜啊,你明明有化身为仙的资质,宁存尘世也不愿意位列仙班,实在是可惜。”

在光柱之中的嬴栎阳双膝跪地,五指成爪深深刺如地面中,尖声嘶叫!

她身上那件大秦龙袍没有被他们损毁,金黄长绳便这样穿透了凤袍刺入她的身体里,将她的身体里的鲜血连同气数也一同吸去。

她没法动用身体里的王息冲破羽化之阵,身体里积聚千年的气数被他们疯狂夺走,漆黑如夜的长发发梢隐约出现一缕灰白。

在羽化之阵的镇压之下,除了四肢动弹不得,连同五感都丧失殆尽。

羽化之阵不仅将她一身气机给镇压柱,甚至是**都开始出现了崩溃的痕迹,修长如玉的手臂像是碳化般裂纹向着身体衍生,虽然尚未彻底破碎,但崩溃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大秦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手臂颤抖不止,周身气机逆流而上,如同游曳不定的漆黑瀑布般。

她咬紧牙关,仍旧试图抬起小腿,将右手放在膝盖上,试图去支撑起身躯,一步步负重而行,也要从羽化之阵中离开,否则她的下场就真的是神形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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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外传来一声声冷笑道:“果真是不自量力,大秦王朝的死灰复燃有违天道,你居然想以一人之力违逆天道,愚不可及!”

“闭嘴!”

大秦公主居然嘶吼了起来,这一声咆哮将那些天上仙人给惊住了。

“你们知道什么是亡国的绝望吗?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吗?在无尽的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地噩梦中,只有我一个人在艰难地行走,那时候天道在哪里?!”

她咆哮了起来,在羽化之阵和仙人镇压下,慢慢站了起来,直腰而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道这种东西,那我会将天道狠狠砸碎,连那个创造天道的东西一起杀死!”

声音如铜钟大吕,不知哪个仙人轻轻嘟囔了一声,“有病,人间的疯子还真多。”

“我没病,我只是醒了……在这片天地间,有一样东西是可以超越你们……超越天道的,可你们却没有这样的东西,你们只是囚徒……是天道的囚徒,也是神的囚徒!”

“那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超越天道?”

“那种东西不是力量……是一种信念。”

“信念?什么样的信念可以超越完全摆脱天道?”

“这种信念——”大秦公主缓缓抬头,双眼泛着可怕的幽黑,如同那沉睡千年初次睁开眼睛,去看一看这片人间的君王般,“叫做自由!”

诸位仙人听了之后,面面相视间,只觉得好笑。

此时正对着她那位仙人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巨大讥讽和怜悯,忍不住叹息道:“能支撑到现在的你,若不是有这样的大阵将你镇压于此的话,恐怕是我们这些仙人下凡与你交手,也会被你击碎神格沦为伪仙,不过你身体里的大秦气数倒是对我们大有补益,你嬴栎阳比起你的父亲大秦始皇也算是不错了。”

“倘若你们这些仙人敢带着我体内的大秦气数返回天庭,我保证你们会受到来自我父皇最可怕,最残忍的报复。”

那些汲取大秦气数的仙人们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从袖子中甩出更多的金色长绳贯穿大秦公主的身躯,如此一来,他们周身的本就盘旋蒸腾的紫金气机骤然声势暴涨。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大秦公主再度跪了下去,这一次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七窍开始流血。

“该收尾了。”

有一长眉白须仙人以指作剑指向大秦公主,光柱再度壮大声势,在他指尖出现一根金黄长矛。

长矛顶端雷屑纷飞,只要这根金枪刺入大秦公主的胸膛,无论她因为什么机缘在人间千年不死,这下子她的生命都会被彻底剥夺。

这就是她的死亡吗?上次她就要死去的时候,她父皇有违天道离开天门来救她这个女儿,现在的他是否在看着自己被仙人群像围攻,但却无能为力走出天门。

我尽力了……父皇。

大秦公主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对着这所谓的天道直腰而起!

金黄长枪直射而出,那一刻,大秦公主听见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的出现很突兀,仿佛一切的暴雨雷霆,山崩地裂,都无法掩盖这句话。

一袭绯衣不知从何处而来,带着巨大的风声从骑兵头顶掠过,狠狠撞向那道光柱。

“人间之神,祖龙之君,神煌无终,穹隆至极!”

一道绯色的身影带着滚滚咆哮冲入了羽化之阵中,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刻万籁寂静。

“你是——”

长眉仙人愕然睁大眼睛,只看见少年手中那块赤红如火的巨大金属,剑锋上露出一截格外耀眼的光芒!

咔嚓一声!

楚瞬召猛然挡在她身前,用手中的太阿剑硬生生劈开那根粗大如手臂的金黄巨枪,金枪的碎片四处飞溅,翻飞的火光照亮了嬴栎阳的眼睛。

姗姗来迟的楚瞬召终于赶上了,为了她他必须要赶上。

远处看着楚瞬召冲入羽化之阵的郭蘘大神官被惊到了,手中的大胤镇国玉玺也随着落地,“小召子你……为何要来这里?!”

在楚瞬召冲入羽化之阵那一刻,粗大光柱蓦然消失,如流星坠落般,瞬间落在大秦公主的身前。

这一幕即便是那些心智坚韧的天上仙人也顿时目瞪口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绯衣少年扶起奄奄一息的嬴栎阳,手中扬起赤色的重剑,剑锋横扫出巨大的剑圆,几乎掠过他们这些天上仙人。

“因为我楚瞬召还站在这里。”

楚瞬召抬起头,傲慢的瞳孔中带着令人畏惧的高贵凌厉,声音嘶哑但却掷地有声。

“——所以她不会死在这里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天下之人可杀天上仙人

世人所向往的证道成仙,追求的便是长生自在逍遥游,凡间之人过天门位列仙班,跟鲤鱼过龙门和寒门学子金榜题名天下知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但成仙之人在世人眼中有不同的形态,有人说像马车从云间奔驰而过,有人说像九尾狐妖张牙舞爪,如今这些出现在皇宫里的仙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天上仙人,模样和他们飞升天门之前并无区别,只是身上的那股子仙气给人一种虚幻仰望感,眼前这一幕让骑兵们和术士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使劲地看着那些真正的天上仙人,唯恐这辈子只能看见他们一次般。

楚瞬召提了提手中的太阿剑,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上次才赶走一批仙人,这会又来了一批,敢情他们之间是杠上了?!

嬴栎阳苍白的脸上满是复杂神情,有些难过地看着他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我来救你啊,我父皇要杀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说过无论前路如何,都不会死在我之后,那我也不会绝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楚瞬召扶着她的手臂,艰难地挤出笑容,嬴栎阳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有仙人放声质问道:“莫名其妙的自大愚蠢,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那位被楚瞬召砍断兵器那位长须白发的天上仙人,比起身后那些面面相觑的仙人们,看着楚瞬召的眼神更是无比复杂,没有如何愤怒咆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楚骁华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我不管你们和我父皇做了些什么肮脏的交易,总之你们谁碰她我杀谁,我一点都不怕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的,她是我的!你们别想从我面前将她夺走!”

仙人们的表情错愕片刻后,纷纷露出嗤笑和不屑混合的神情,森冷的视线落在楚瞬召和嬴栎阳身上,像是看着两只蝼蚁。

楚瞬召剑指仙人,手中的太阿剑更是剑光高升,咆哮嘶吼道:“我绝不会让你们带她走,绝不会!”

那提剑仙人看着楚瞬召手中的太阿剑只觉得可笑,无数道剑影从手中的长剑上升腾而起,对着楚瞬召低声喝道:“黄毛小儿休得放肆,我们可有恩于你们大胤王朝,你身为楚骁华的儿子这样对待我们,就不怕你父皇责罚下来吗?”

楚瞬召面无表情道:“怕?我怕什么,我连胤国的王位都不要了我还怕什么,将你们身上的大秦气数全部还给她,否则我当叫你们从仙陨落为人!”

这次从婚堂逃回来去救大秦公主,楚瞬召就算是彻底和胤皇翻脸了,之后如何便如何吧,比起胤国的王位,他更在乎她的命。

他知道自己之后会失去很多东西,但脸上的身躯始终称得上平静,没有如何不甘愤怒。

有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弥补,但有些东西失去了,最终只剩下悔恨。

他不想再感受那种悔恨,不想再看见另一个女子倒在他面前,到临死前还盼望着他会来救他,而他却无能为力。

其中两位仙人冷哼一声, 在他们袖子中爆射出条条金绳,猛地刺向那被楚瞬召扶在身边的大秦公主。

楚瞬召一剑斩断金绳,抱着大秦公主直杀而上,绝不回头。

两位仙人对视一样,觉得不妙,身形顿时熠熠生辉,打算远遁而去

楚瞬召狰狞笑道:“偷了人家东西就想跑?!全部给我还回来!”

太阿剑咆哮了起来,剑光在两位仙人身后出现,带着让他们难以抵抗的力量,刺入了他们的身体中。

下一刻金黄血液冲天而起,两位仙人哀嚎一声纷纷落地,丝丝缕缕的大秦王气从他们身上冲出,最终回到大秦公主的身上,让她苍白的脸色下一刻终于出现了些许血色。

楚瞬召被金黄血液溅了一身,眼中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指着那些隔岸观火的仙人们低喝道:“下一个!”

与此同时,那乘龙仙人气笑反怒道:“你居然敢杀仙人,好一个大逆不道!”

乘龙仙人手中出现了一把通体萦绕火云的赤色长剑,剑身上的花纹好像巨龙身上拔下来的鳞片般,释放出危险的光芒和力量

乘龙仙人御龙而行,大喝一声冲杀而去,神情却显露出无法掩饰的暴怒。

楚瞬召轻描淡写地挥动太阿剑,这把剑上火焰升腾,连同他的手臂都笼罩在滚滚光焰之中。

金铁碰撞之声如铜钟高响,宛如攻城锤敲在城墙上,两人剑对之间,乘龙仙人居然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现在,楚瞬召完全掌握了太阿剑的力量,即便他是个在仙人眼中无比脆弱的凡人,但当太阿剑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气那一刻,他就拥有了弑杀仙人的力量,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将临安城切开!

楚瞬召微微加重力道将仙人手中剑给斩断,一声砰然巨响间,那柄充满仙气的长剑在太阿剑被太阿剑当场斩断。

乘龙仙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器被他粉碎后,面对楚瞬召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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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冷漠的眼神,惊愕之间不忘怒喝道:“竖子大胆!”

楚瞬召手中的太阿剑不曾停止挥舞,望着那位乘龙仙人扯了扯嘴角。

骑龙是吧?我对屠龙一事可是很熟悉的。

楚瞬召手中的太阿剑顺势一挥舞,将他座下的龙头给斩断了,粗大的龙头带着口中的龙炎坠落下去,就像是水滴落入江河中,却带着巨大涟漪扩散开来,一瞬间将小半个广场都点燃了,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大火肆意飞舞,郭蘘不得不带着术士和骑兵们撤退下去。

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焦尸的味道,那被斩去龙头的乘龙仙人心里知不妙,顿时离开龙背后撤而起,五指直接雷电缭绕,对着楚瞬召撒出一片雷网。

楚瞬召面对那铺天盖地袭来的雷网,没有撤退,只是继续冲杀而去,太阿剑在他手中继续焕发赤色光芒。

一剑红龙!

在神兵的加持下,楚瞬召用出的一剑红龙远比关长夜的剑气绵长声势惊人,若是关长夜现在站在这里看见楚瞬召斩出那条足以媲美飞龙身躯的粗大剑气,说不定也会觉得自惭形秽,要么就是对着楚瞬召竖起大拇指。

乘龙仙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雷网被楚瞬召撕裂,整个身体便如遭雷击到飞出去,划出数丈之外。

楚瞬召的剑气早已将他紧紧包裹其中,乘龙仙人在直到汪洋肆意的剑气中苦不堪言,胸膛里面的神格也随着摇晃受创。

当初在妃子关时候被龙无獒用龙骑兵阴了一把的楚瞬召,现在展现出的实力更是比之前不知强上多少,许多仙人在看见楚瞬召的汪洋剑气后,更是与同伴面面相觑,甚至开始窃窃私语想着不如把大秦气数还给那疯子算了,要么就去找楚骁华让他出面亲自教训楚瞬召。

下一刻乘龙仙人再度凝神出剑,这一次可不是一把剑了,千百柄赤色飞剑如滂沱大雨般从他身后倾斜而出,楚瞬召面对这奔袭而来的剑雨,简简单单地剑指仙人,一条漆黑剑气如游龙,在这道密集剑阵中破杀而开。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空形成可怕的气机惨烈,粗如瀑布的极光带从云间直垂而下,楚瞬召直接破开这道倾泻而来的剑雨,直杀那位乘龙仙人。

“太白,借你名剑一用!”

乘龙仙人对那位持剑仙人放声大叫道,提剑仙人毫不犹豫地丢出手中的青钢长剑,楚瞬召在听见太白二字之后,便想这位来自天庭的提剑仙人,莫不是那位传说在南陆那边开宗立派的青莲剑仙李太白,没想到他也和父皇这只老狐狸掺和在一起了。

青色长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乘龙仙人在得到提剑仙人丢来的长剑后,更是将一道青色剑气挥斩而去,这道剑罡远比楚瞬召的剑气来得灵动肆意。

天地之间骤然满剑气,赤色剑气与青色剑罡纠缠在一起的声音,如同红青双龙咆哮厮杀般,引发的异象让整个大胤皇宫颤动不止。

两柄长剑的在持有者手中剑气冲荡之下,风雷之声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乘龙仙人手中的名剑冲荡而出的气机不是楚瞬召现在的力量可以比拟的,楚瞬召渐渐感到自己的剑气,被那股千年剑气的力量所震慑,要是现在收剑的话是没有用的,他下一刻便会被这道剑气乘龙仙人撕成碎片,他们彼此之间要杀掉彼此都是举手投足的事情,在这样的对决下便看谁的心境异常坚毅了。

青色长虹呼啸着射穿赤色剑气,楚瞬召眼看着剑气就要扑袭而来,就要被这道剑气刺穿身躯。

但一只手在楚瞬召面前伸了出去,单手挡下了这道剑气!

被他用左手紧紧抱着的大秦公主此时终于醒转过来,汹涌澎湃的青色剑气在她手中推进终止,她冷漠地看着这些阴了她一道的天上仙人们,冷漠道:“楚瞬召,你不必害怕这些脖子上带着枷锁的仙人,好好看看他们那卑贱如狗的样子,用你手中的剑杀了他们,将太阿剑——拔出来!”

楚瞬召闭上眼睛,太阿剑的剑鞘在他的意志下寸寸崩裂,当他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里面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手中像是握着一颗太阳般,瑰丽如宝石的双眸中充满了盛怒,还有一丝宛如电光闪过的杀意,再度持剑冲杀,剑刃呼啸终不停歇。

所有仙人都分不清眼前这一幕是真实还是虚幻,楚瞬召手中的重剑此时将近三丈之长,剑身上的光芒如此灼日般璀璨耀眼。

乘龙仙人感受道太阿剑上传来的神威,那柄传说中杀过无数仙人的剑此时咆哮着,随时会逼到他的面前将他杀死,让他无路可退。

他不得不将手中的青钢剑再度指向楚瞬召,鸟羽般错综纷杂的剑气射向楚瞬召,但却再也无法伤害到他,只能将楚瞬召的发冠击碎,眼前的少年如一尊黄泉里走出的远古神明般,黑发在剑气中纷飞起舞。

楚瞬召轻描淡写地挥剑发出轰雷般的巨响,便将那些剑气全部一扫而空,乘龙仙人无法逃跑,只能迎剑而上,双方持剑正面对冲,像是两颗流星在互相碰撞。

整个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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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剑气与光焰四散飞溅,巨大的金铁交错之声像是一道道响彻在人们耳边的丧钟。

一个是来自天上的仙人,一个是出生人间的凡人。

神仙与凡人的界限如今早已模糊,直到乘龙仙人手中的青钢剑被太阿剑一分为二,乘龙仙人体内的气机像是被某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所驱逐。

楚瞬召抱着大秦公主扶摇直上,绯衣随风飘摇,皮肤底下像是有太阳升起,出现了一抹耀眼得将近纯白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

“这是……这是,这是主的力量,你怎么会?!!”

乘龙仙人的面容扭曲起来,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敬畏。

这一刻楚瞬早刚好出现在乘龙仙人的头顶上,一手抱着大秦公主,一手高高举起太阿剑,眼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劈了下去。

“竖子岂敢——”

这位身穿绯衣的年轻世子,在被乘龙仙人怒斥两次竖子之后,终于竖起手中的剑,一剑劈在他的脑袋上。

自始至终,这位乘龙仙人都没能伤害到楚瞬召,只是呆滞地望着剑光的落下,等待神格破碎的降临,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望着面前的男女,像是明白了什么,雪白的瞳孔中出现了自嘲的笑意。

——我的主啊,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现在你的力量居然出现在在人间了。

剑气滚仙人!

那长眉仙人根本来不及阻止楚瞬召的大逆不道,眼见这乘龙仙人被太阿剑一分为二,楚瞬召像是陷入了无法压抑的疯狂,赤色剑气磅礴至极从乘龙仙人背后冲袭而去。

气势如虹。

惨叫声刚起便已经消失了。

乘龙仙人的下场比刚才那两位被楚瞬召斩出血液的仙人还要惨。

天上仙人不如凡人,证道长生终不长生。

乘龙仙人的身躯被劈开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下去,身体里的大秦气数也回到了大秦公主身上,许多金光更是如夏天萤虫般围绕着楚瞬召,让楚瞬召额头的猩红眉心再度显现!

剩下的仙人在看着三位同伴的凄惨下场后,难免露出又惊又恐的神情。

在乘龙仙人身躯被斩开的地方,一抹璀璨白虹猛地升起向天空迅猛逃去。

这一剑直接将这位乘龙仙人的三花聚顶削了一半,若是再不逃跑的话,恐怕真的要形散人间了。

楚瞬召缓缓落地,站在遍地焦尸的广场中央看着那些天上仙人们,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要是将你们全部杀了的话,我得到的东西……会不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呢?”

仙人落人间,弹指间灰飞烟灭。

楚瞬召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如古寺铜钟般响彻整座临安城。

仙人们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大秦气数汇聚在掌心之中,最后全部回到大秦公主的身上。

长眉仙人看着楚瞬召嘴唇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轻轻叹了口气,弯腰作揖作辞别。

将这些大秦气数还给楚瞬召,总好过大家都被这个疯子剑斩人间。

在归还所有的大秦气数后,每位仙人身后都出现了一面水池般的涟漪。

长眉仙人瞥了一眼楚瞬召又看了眼大秦公主,倒像是看着晚辈子孙的老祖宗般,对着楚瞬召轻轻笑道:“我姓也楚,是你的——”

“滚回去!不然就杀了你!”

楚瞬召提剑对他咆哮着,长眉仙人这才眯眼笑道:“楚瞬召啊楚瞬召,你果真是和楚骁华一个性子,我们都是你们大胤王朝百年以来供奉的老神仙,你如此对待我们,就不怕你爹责罚?”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道:“我敬你们仙人为我大胤社稷出一份气力,但老祖宗别以为可以在胤国这里为所欲为。”

长眉仙人不以为然道:“神道崩塌,王道崛起。天下分崩之战很快就会开始了,不光是你们凡人,即便是漫天诸神也会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我们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而这份附身在你身上大秦龙脉或许会毁灭你,也或许会成就你,好自为之吧。”

楚瞬召也懒得跟他废话,长眉仙人这才慢慢消失在身后的涟漪中,剩下的仙人们对楚瞬召露出戚容的同时,眼中夹杂着无法言语的恐惧。

长叹一声后,纷纷消失在身后的气机涟漪中。

最后一个消失的仙人,不知死活般对楚瞬召放声嘲讽道:“你真以为你杀了三个仙人就强大至极了吗?不怕告诉你在“上面”多得是可以用一根手指捏死你的存在,凡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蝼蚁而已,你体内的力量“他们”根本不在乎!”

“你们难道忘了吗?蝼蚁再弱小也不曾被消灭过。”

楚瞬召提剑微笑着,那位嚣张放肆的仙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黑衣加冕

世子大婚这一天出现的事情,日后注定会变成无数种无法解释的传言说法,羽化之阵当空坠下,雪白光柱高出天外,诸位仙人下界镇压,垂鹰宛前的大广场上更是变成人间炼狱,嬴栎阳面对诸多皇家御林军和武道高手们的围杀,一步不退厮杀而去,所到之处,场景骇人。皇室御林军几乎全军覆没,许多幸存下来的武道高手和铁骑兵们,无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他们只见嬴栎阳势如破竹地杀到自己面前,最后连死之前都不知道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这才是最死不瞑目的事情。

仙人来得快去也快,在他们离去之后,明明现在该是炽热的午后。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电光照亮了楚瞬召有些惨白的脸,道道惊雷从云间响彻而去,让整座皇宫开始颤抖了起来。

方才与乘龙仙人打斗造成的气机残流在极短的时间里汇入云层,形成大片的积雨云,这就是为何那些高手对决时总会出现雷雨天气,都是一方天地自然之息被他们的气机造成紊乱的结果。

大雨在皇宫上方大片大片地落下,哗啦啦地落在楚瞬召的身上将他身上的绯衣打湿了,雨水的声音极大,伴随雷霆滚滚,不知是否他斩杀仙人的举动激怒了上天,还是让仙人们也感到恐惧,

楚瞬召抬头看着黝黑的云层,扯了扯嘴角,楚瞬召伸手接住一片雨水,笑容凄凉地无法言喻,这幅模样看起来像是哭了一样。

楚瞬召忽然用力咳出一口鲜血,脸色顿变惨白,嬴栎阳连忙上去扶着他的肩膀,与此同时太阿剑也化作点点光斑从他手中消失,每一次使用太阿剑对楚瞬召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在剑消失之后像是全身气机都被抽离了一样,让他感到虚弱不堪。

嬴栎阳将手贴着他的胸膛上,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机灌入他的身体之中,这才让楚瞬召好受一点,口中发出模糊的嘶哑的喘息。

他看着大秦公主艰难道:“你快点离开这里……不是我要杀你,是我父皇要对付你……你快点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秦公主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把你留在这个狼窝般的皇宫里,你是我唯一可以对抗伪远古寒神的同伴,我不能失去你。”

楚瞬召大吼道:“走啊,算我求你了,他会……他会杀了你的!”

嬴栎阳刚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广场上骑兵和术士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位身穿皇袍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男人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侍从,腰间配着一把剑。

楚瞬召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让好那个身影更加清晰一些。

两人隔着长长的过道对视而立,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内心在想一些什么,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就在他离开婚堂的时候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他该如何对付自己,是狠狠责骂自己一番之后宽恕他愚蠢的行为,还是带着他返回楠叶宫继续那场笑话般的婚事,现在他们的身份是父子?还是君臣?

可楚瞬召从他的眼神是看到的是敌人,看见他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看见了他眼中的愤怒,如高燃的火炬。

胤皇头顶的乌云愈发浓厚沉重,一道道闪电皇帝身后划过,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无比可怕,那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令楚瞬召的心开始结霜。

雨水渐渐大了起来,狂风在这片残破的广场前卷起满地绿叶,连地上的血水也汇聚成小溪般的水流在他们脚底流过,千百御林军的尸体就在楚瞬召身边,这些死在大秦公主手下的冤魂,就是胤皇为了抹杀大秦气运付出的代价,这份代价在他眼中看起来很小很小,如果现在楚瞬召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可当场死去的话,他不介意这个代价再大十倍,甚至二十倍!

楚瞬召缓缓开口道:“我恳求父皇让她离开胤国,气运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在这之后我楚瞬召愿意承担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也愿意回去继续和叶微微成婚,请父皇相信我的话。”

胤皇眯着眼睛说道:“回去成婚?你现在可以不用和她成婚了,狼王刘康已经死了,盟约自然也就没用了,这场婚事不过是一个在世人眼中的幌子而已,现在整个胤国的百姓都知道你已经和她成为夫妻,在这之后胤国的大军便会东进樽国,将整个樽国一举吞并,而你本来会在这场婚事结束后,像在燕莽时候那样统率三军带着铁骑攻下樽国,可你却选择回来救她,朕不知道说你是愚蠢还是重情,或许都有……”

楚瞬召如遭雷劈,狼王刘康居然死了?!

胤皇在婚前说过的那些话在他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般闪过,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他责难自己隐瞒嬴栎阳的身份,可他何曾不是将狼王刘康的死讯向自己和叶微微隐瞒,如今整个北域已经浓缩成胤皇眼中的棋盘,连自己的婚事都被他一步三算,真是让他心凉至极。

楚瞬召在燕莽蜀越铁旅征伐杀了那么多不该杀的人,只是想尽到一个儿子兼臣子该有的责任,可胤皇还是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都放在他的棋盘上,即便是自己这个在所有人眼中他最宠爱的儿子。

胤皇没有接过身下侍从带来的雨伞,双手负于身后任凭雨水将他全身打湿,他看着儿子的脸沉默了很久很久,声音冷冽道:“朕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楚瞬召深深看了大秦公主一眼,看着那个同样被雨水浸湿全身的凤袍女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的女子,去和给予自己生命且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父亲作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别人在照顾他,但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即便是和叶微微踏上轿子后,这个问题不曾在他脑海中消失过,一直……一直存在着。

他开始想到她在逍遥神游中让自己看见的画面,想到了那死在他剑下的西临王,想起了两人坐在地下河中的对话,在这之前西临王为了她铸造了千万把陨神钢剑……那些陨神钢剑就像是悬挂在他头顶上一样让他抬头去看的瞬间,唯恐他们

全部落下。

在过去记忆走马观花般在自己脑海中闪过时,楚瞬召终于抬起头来,在雨色中眯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话。

“因为她……是我们故事的开始啊。”

胤皇对这样的回答充满了不解,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楚瞬召叹了口气,脸色带着一抹复杂神情说道:“我以为那些传说都是虚假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真的东西也应该被人遗忘了,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遗忘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我们所谓的征伐只不过是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虚假。”

胤皇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和自己一样如同刀削的薄唇,人们都说了有这样嘴唇的男子大多性情凉薄,可他却很难从儿子身上感受到君王般的杀意决绝之气,在他心里有太多的人都放不下了,宁可抱着她们一起死也决不松开自己的的手。

“我不是你们口中以大义为准则的英雄,我在骨子里也是个很贪婪的人,只要是我的东西,不管是我抢来的还是怎么得来的,是我的就是我的,谁要是看将手伸到我的东西上,我都会把他们的手狠狠剁掉,不管他们是让人还是仙人。”

楚瞬召看着胤皇,字字真诚道:“这大概就是楚瞬召真实的样子,也是从我一出生便根在心脏里的东西,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也要像母亲一样活着,活得放肆无悔,活得心安理得,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个拼死也要将我生下来的女人!”

楚瞬召平静地讲述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不是冷漠入骨的平静,而是理所当然的平静。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胤皇感到陌生,让围观这对父子的士兵们感到寒意身边蔓延,最后封冻住这座皇宫。

大秦公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听着他话里的感受,下意识地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间想给他些许温暖,但自己的手却同样的冰冷。

胤皇同样平静着,此时在他眼中楚瞬召的脸庞变了,变成那个女子的脸。

现在的楚瞬召,看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像他母亲的儿子。

楚瞬召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很是苦涩:“您要我为您去征伐我愿意去,您要儿臣将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杀死我也做了,虽然我没能狠心杀死她的女儿,您就算是要儿子的命儿子也愿意换给您……可这一次您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已经不是家国大义,而是变成私人恩怨了……”

“好一个私人恩怨,你怕对不起你的母亲,就不怕对不起你的父亲吗?”

胤皇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步步走了过去,楚瞬召身体一僵拉着嬴栎阳的手,继续诉说道:“父皇想要征伐天下的宏图大志儿臣明白,无论是燕莽也好,西临也好,父皇是在用实力去征伐他们,儿臣尊重您的意愿。可父皇背着儿臣成婚时去围杀她的做法,让儿臣无法感到尊重,甚至觉得恶心。”

“甚至您连刘康驾崩的消息都不告知我和叶微微,便这样逼着我们两个成亲,无非就是想借着叶微微的身份,以一种更为光荣大义的名义去征伐樽国,就像您借着西临剑库为理由去征伐西临一样,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无论史书如何记载这些战争,您的名字后缀都是写着正义二字,西临王和樽皇都是暴君和昏君,难道不是吗?”

我是个凡人,凡人有的缺点我样样都有,可是打心自问,我终究对得起我母亲,对得起我们胤国的。”

“就算天下人如何害怕我们胤国,就算多少个家庭在我们的铁骑下家破人亡,可在父皇的统治下胤国百姓还算得上幸福,至少是我们去征伐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征伐,父皇做过的事情儿子做不到,哪怕真的做了胤国皇帝,也顶多只能为胤国守业而已。”

“我害怕成为您这样的人,因为让整个天下动荡分崩,害得无数人凄惨不堪的感觉,让我饱受煎熬,可又想成为您这样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身边的人,我的内心……真的很矛盾。”

胤皇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微笑,脚步轻缓但不曾停下道:“恶心?卑鄙?那又如何?战争本就没有任何正义光明的手段而言,只要能胜利手段再卑鄙又如何,若是战败的一方是我们的话,若是朕的脑袋被插在枪尖上拿去示众的话,你还能轻易说出卑鄙二字吗?唯一能让王朝千秋万代的方式便是胜利,不断地胜利不断的去征伐。那些轻易用大义去批判战争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并不懂战败的痛苦。”

胤皇依旧平静着,带着一丝古怪的眼神看着楚瞬召,似乎时隔多年后又看见了那个爱戴银镯的草原公主,两人四目相对,却无言以对。

胤皇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下去,直接冷漠开出最后一个条件道:“可朕还是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用你身边那把剑杀死她,将你体内的大秦龙脉彻底斩断,否则从现在开始你不仅不是朕的儿子,甚至是胤国的敌人,作为胤国敌人的下场,想必你比朕还清楚是怎样的!”

“要是我拒绝呢?”

“朕会杀了你。”

这五个字从胤皇凉薄无情的口中吐露出来,仿佛给这场大雨增添了一抹寒意,连同雨水都变得冰冷了起来,整片广场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将所有人的心都冻结了般,雨水顺着骑兵们的铁面罩流入他们的颈脖中,铠甲上似乎随时都会凝结一层薄薄的冰霜般。

这句话带来的彻寒在皇宫里蔓延着,那是将一切事物都能笼罩在一起的寒冷,大雨将随时都会变成冰雨,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冻结一样。

骑兵们座下的马匹像是被雨水冻着般,水珠顺着战马的眼睛流入它们的鼻子中,被雨水的寒意一激,战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四周的骑兵身上的铠甲哐当哐当地响了起来。

楚瞬召感受着胤皇身上释放出来的寒意和杀气,铺天盖地地袭向他的身体,一种复杂得有些感慨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皇。

胤皇背着手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静静地看着这个被他从小抱到大的儿子,

静静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看看他到底是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他那个早已死去的母亲多一点。

楚瞬召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道:“原来这才是您的真实面目……您真的要杀死我吗?在皇宫里杀死我,且不说您身后的士兵会怎么看您,母亲她一定会对您很失望的。”

“这就要看你的选择了,是选你自己的命,还是那个女人的命!”

可他终究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我选择救她的命,那个位置,我楚瞬召不坐了,父皇你坐到底!”

“现在,父皇可以来杀我了。”

这个世间,或许只有楚瞬召敢说这两句话,广场上连雨水都被楚瞬召这句话压了下去,声音越飘越远,仿佛直达远方。

广场上的死寂持续了很久,雨水愈发愈烈地冲洗着楚瞬召的脚下的血水,洗得的楚瞬召的脸庞一片发白。

胤皇的眼神很是复杂道:“绝不后悔?”

楚瞬召沉默不语。

胤皇的声音充满疲惫道:“你不是朕的儿子……你是你母亲的儿子。”

楚瞬召笑了笑,牵着大秦公主的手高高举起,仿佛要和所有人为敌般,笑容灿烂道:“我和她都要活下去,直到我们完成那个夙愿之前,我们绝不会死去。”

大秦公主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慢慢生出一些湿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心心相印的人了。

“楚骁华你疯了吗?他可是你儿子!”

郭蘘终于无法忍受这对父子的对话,径直冲了过来挡在楚骁华面前,对着他大吼大叫着。

胤皇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他的朋友,冷酷道:“让开!这是朕的家事,你没能在他赶来救那大秦女鬼的时候将她彻底羽化朕已经很恼火了,不要让朕忍不住先杀了你!”

郭蘘看着胤皇厉声斥喝道:“他可是胤国的世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你的家人会怎么看你,胤国的人会怎么看你,全天下的人会怎么看你!”

“朕亲手杀过自己的亲生哥哥,何曾在乎他们的看法,不听话的棋子,死便死了。”

“你这个疯子——”

郭蘘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径直倒飞了出去,眼冒金星般倒在钦天监术士们的脚下。

吴桐尖叫了一声扶起自己的父亲,脸色焦虑地去探他的鼻息,所幸并未大碍。

胤皇冷漠地看了那对父女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在楚瞬召身上。

楚瞬召说道:“我和您不一样,我希望只是我们父子之间的战争,不要将太多人牵扯进来,若是儿子死在了您的手下,我希望您让她离开胤国,也希望您能帮我照顾好苏念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算是儿子对您的最后一个请求。”

“前一个不行,后一个可以。从现在开始,你和她无论是生是死,尸体都得留在胤国这里。”

胤皇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这柄自从西临之战后便极少被他抽出的佩剑“天启”,如今出鞘的时候带着一抹让人无法直视的凶光,犹如一片若有若似无的剑华流逸。

当年这柄剑是胤皇还是个皇子的时候,用一千两黄金从一位来自唐国的商人手中买来的天外陨铁,找来临安城里最好的铸剑师锻造而成的武器,无论是前往蜀越的日子也好,金帐国之战的铁旅征伐也好,楚骁华便是带着这柄剑洞穿敌人的心脏,踩着他们的尸骨守住胤国的江山,如今他要用这柄剑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在茫茫大雨之中,天启剑上升起一缕隐隐的光魂,一如胤皇锋利的眼神。

胤皇冷漠无情道:“朕已经不再是你的父皇了,你不是朕的儿子,只是敌人罢了。”

楚瞬召不再说话,背对着所有人返回那座已经化作废墟的垂鹰宛,那座他从小一直居住的地方。

楚瞬召在那堆废墟中找到世子鹰袍和龙雀剑,颓然跪在废墟中将鹰袍叠好,最后只将这两样东西带了出来,将他的过去抛在身后。

“这件衣服和这把剑是您给我的,我现在还给您。”

楚瞬召泪眼模糊,将龙雀剑和鹰袍轻轻丢到了胤皇的脚下,一步步退回嬴栎阳的身边。

胤皇脸上不见丝毫波澜情绪,眼神冷漠地看着站在大秦公主身边的儿子。

可下一刻楚瞬召做出的事情,让向来心志冷酷遇战不惧的胤皇,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大秦公主默不作声取出那根黑金腰带递给楚瞬召,他开启玉带里的气府后,蓬的一声。骤然飘出一件黑金龙袍,将楚瞬召头顶落下的暴雨给遮住。

那是大秦始皇的龙袍,历代君王只有他会穿黑色的龙袍,这件龙袍仿佛将天底下的黑色纳入其中,却沾染了数万人的鲜血,猎猎飞舞在楚瞬召的头顶上,将一股威严肃杀的气息传遍整个广场。

这个瘦削的少年被龙袍所拥抱,或者说吞噬了他,他穿上了这件大秦龙袍,为自己加身为王。

胤皇用震惊甚至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几乎认不出来面前的少年,他身上的这件黑金龙袍是如此的贴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制般的衣服,他不再是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躲闪目光的孩子,他比自己更像皇帝,但不是胤国的皇帝。

骤风狂起之时,皇袍飞舞如龙。

楚瞬召在胤国皇宫里穿着这件衣服很荒唐,但站在嬴栎阳身边却又显得很和谐,甚至可怕。

一身黑衣的楚瞬召,与胤皇遥遥相望,彻寒的气息在紫瞳中汇聚,最终变成撕裂一切的风暴。

黑衣加冕!

ps:终于将这个场面写出来了,心里很是欣慰。

第四百四十一章 崩溃

黑……衣!?

胤皇的脸庞扭曲了起来,神情显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险些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直到现在,胤皇的心跳仿佛停下了,一个远比山重远比天高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胤皇缓缓半蹲了下去将手放在那件乳白鹰袍上,五指成爪在鹰袍上留下深深的撕痕,颤声咆哮道:“你居然……你居然舍弃了朕亲手给你的世子鹰袍,当着朕的面穿上了这件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衣!你是想气死朕不成?!”

楚瞬召暗紫色的瞳孔中,仿佛升起了火炬,纯粹得接近耀眼的威严。

龙袍残留的大秦气运洗去了他的身上一切的怯懦,现在他真真正正站在的胤皇的对立面,以君王的身份,绝非世子。

“这件大秦龙袍……也许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之一。”

楚瞬召低头抚摸龙袍上的九条金龙,抬头看着大秦公主说道:“我为我父皇对你所做的事情感到抱歉,但终究是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大秦公主点头道:“你要小心点,你父皇的实力远在你之上,仅次于我。”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原来你也是那个黑衣,你和她都是……没想到啊,朕一手养大的孩子,居然变成了……朕还想留你一命,看来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身着黑衣的楚瞬召,脸上露出了自责又凄凉的笑容,难过地像个无能为力的父亲。

郭蘘默默地看着那个身着黑金龙袍的少年,这就是他多天观测星象得到的谶言——黑衣兴秦,立之胤亡,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黑衣到底是谁,那道漆黑的大秦气运忽然出现在胤国的镇国气运柱上后,他愈发感到奇怪不安,直到楚瞬召忽然带了一个穿黑金龙袍的女子回来皇宫后,郭蘘甚至通过望气察觉到楚瞬召身上带着的大秦气运。此时正在汲取胤国气运保持气数,他才感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便将那条谶言告诉胤皇,之后便有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围杀。

胤皇思量片刻后,便让自己去准备羽化之阵,打算将这个千年不死的大秦公主羽化陨灭,没想到楚瞬召也是谶言中那个黑衣!

郭蘘忽然有些奇怪感觉,忽然觉得楚瞬召穿着这件大秦龙袍的样子,就像是画像里的大秦始皇一样。

胤皇看着儿子身上的黑衣时,在不可置信中,甚至有些绝望,忽然惨笑出声,笑声极为凄凉。

“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啊……朕还以为黑衣便是她,没想到你也是那个黑衣,黑衣有两个……哈哈哈!”

楚瞬召与大秦公主对视了一眼,原来他们就是那道谶言的同道中人。

向来沉着静气的胤皇看着儿子身上的黑衣时,双眼骤然变得血红,死死盯着楚瞬召,难以将心中的暴怒压抑下去。

楚瞬召从气府中取出两柄大秦古剑,千年以过古剑依旧锋利无比,不知对上胤皇的“天启”能否有一战之力呢?

胤皇说道:“原来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实的,除了孤独之外拥有剩下孤独,如今亲生儿子都靠不住的,那这个世界上只有朕一人可以达成那个目标。”

“朕对你的宠爱是最多的,朕对你的信任也是最多了,然而朕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朕——”胤皇微眯的眼中透出更强的杀气,语气充满了愤怒和悲哀,自嘲道:“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啊。”

楚瞬召的语气满是嘲讽道:“您把我们每个人当成棋子下在棋盘上,有没有想过棋子也是有想法的,也是会发疯的。”

“你说这话的语气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朕最爱她这个女人,但最讨厌她对朕说教。”

楚瞬召笑了笑道:“是啊,所以她离开了您,离开了这个污浊的世界,对我这个生下来没娘的孩子而言,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胤皇死死盯着楚瞬召的眼睛,眼中的冷漠愈发寒冷,说道:“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阻止你去西临见苏长燕,否则你也不会和这个大秦女鬼相遇,你也永远是朕的好儿子了……”

“不过事已至此……朕只能为朕大胤江山,亲自送你去见你的母亲,如果你真的见到她的话,帮朕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胤皇幽幽的声音在广场上响彻而去,这样的话让那些术士和士兵为之胆寒,无论胤皇的声音再平静也好,他们都能感受到他话语中涵藏的巨大杀意。

他今天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就像当年他杀了自己的兄长般。

显然楚瞬召身上的穿着的大秦龙袍,对胤皇的刺激不是一般地大,像是无数把刀子直刺心扉般。

楚瞬召笑道:“父皇真的有把握杀死我吗?儿臣不

知道您不会不会留情,但儿臣肯定会留您一命的。”

胤皇仰天大笑着,笑声如雷鸣般落在每个人的耳中,所到之处无不是地动山摇般:“你留朕一命吗?你以为自己赢了几场战争,便有跟朕叫板的力量吗?!”

楚瞬召提起手中的大秦古剑,剑锋指向胤皇,古剑上上过一缕转瞬即逝的剑光。

他这番举动可是彻底让胤皇发火了,楚瞬召能把胤皇激怒到这样的程度也是一种境界了,在此之前胤皇绝对不会对着他的敌人发出任何笑声,只会面不改色地抹杀他们,这样的笑声恰恰是他冷血屠戮的前兆,但一国之君岂是那么容易就击败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斜斜地照在楚瞬召身上,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美感从皇宫这里落在了太安山上,绚烂至极。

在自己和仙人决战之后,大秦公主为自己补充了一番消耗殆尽的气机,顺便将他那些积郁的气穴也疏通开来。

楚瞬召现在整个人的身体都处于一种巅峰前的状态,可惜再也无法动用太阿剑的力量,只能凭借手中的剑将父皇击败。

胤皇拖剑前进,长剑在青石板上拖出点点火星,步伐极慢,身上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君王威严,赤色王息从他背后升腾而起。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手持双剑看着自己的父亲,双眼骤化深黑!

双方同时蹬地出剑,父子二人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对方扑杀过去,身形化作两道流星般在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们在广场上咆哮厮杀,手中的武器每次碰撞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音,这样的对决简直不像是剑术比拼,而是让人想起蛮荒时代时手持石斧猎杀巨兽的原始之人。

胤皇在这片广场上空骤然挥斩出五六丈长的剑虹,楚瞬召双剑横行格挡,三剑交触之间,剧烈的火花在父子二人眼前爆射着。

楚瞬召的咆哮格挡,胤皇则是冷漠地将手中的剑推进几寸,将儿子手中的大秦古剑一度斩断!

这就是身怀王息之人的对决,他们比天下王朝各种修行者的超级优势此时毫无保留展露在众人面前,除了大秦公主外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们的移动方向,他们像是两道鬼影般彼此交错横行着。

楚瞬召持有的大秦古剑终究是不敌父亲的“天启”好在他兵器众多可以源源不断从气符中取出古剑。

整片广场都是古剑破碎溅射而出的碎片,多得就像是箭雨齐射般,火光四射之间,楚瞬召取出的数十把古剑在胤皇的暴力下被斩断崩溃,碎片像是火树银花般四散飞舞。

楚瞬召不断从气符中取出兵器抛射扔出去,没有再动用剑招,因为在这样的高速厮杀之下,一旦他稳住心神动用剑招,说不定下一刻胤皇手中的武器便会斩中他的身体,高手剑术对决气机轮转间只是为了争那一口意气,要是这股气断了命也就跟着断了。

楚瞬召能清楚看见手中的古剑在胤皇的斩击下迅速崩溃,所幸穿着一件刀剑难摧的大秦龙袍,否则早就被这些碎片弄得遍体鳞伤了。

胤皇却拼着被碎片割伤身体的危险,再度持剑如鬼魅般扑杀过去,楚瞬召从气符中取出古剑到被胤皇斩中手中的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刀光剑影在众人眼中纵横起舞,如那一树繁樱招摇而落般,若是这一幕是发生在市井街头的比武台的话,势必会引起众多看官的大声打赏。

但这一幕落在那是士兵眼中如同末日般令人崩溃,一个胤国的皇帝陛下,一个是胤国的世子殿下,无论死了哪一个,对这个春秋鼎盛的国家无疑是一场浩劫之灾,可此时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拦这对疯狂的父子之间的厮杀。

在这样令人崩溃的局面下,只有一人是保持冷静的。

郭蘘在女儿的搀扶下看着那对陷入疯狂的父子,对着身后的骑兵们和钦天监的人尖声咆哮道:“快点去找人!找公主殿下和大皇子殿下,将那些可以阻止楚骁华这个疯子的人全部找来,让他们看看皇帝陛下所谓的真实面目!否则世子殿下就要死在这个王八蛋的剑下了!”

众人惊恐地推开广场的大门鱼贯而出,郭蘘扭头看着那对还在战斗中的父子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本来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就能谈好的事情,为何要弄成这样的局面?

“妈的,谁当了你楚骁华的儿子都是到了八辈子的霉!”

楚瞬召借着剑势再度冲杀出去,手中的长剑刚刚碰到胤皇身上的皇袍时,便像砍中一块生铁般反震了出去。

胤皇头顶到脚都被王息壁垒所覆盖住,这个男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不是现在的楚瞬召可以战胜的,除非他可以再度握着太阿剑。

胤皇冷漠无比地看着儿子的奋勇,再度释放了身上的王息对楚瞬召进行镇压,楚瞬召顿时动弹不得,被胤皇反手一剑拍打在地,楚瞬召抬头那一刻,胤皇手中的剑便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宛如阎王贴符般。

父子二人对峙之下,胤皇看着儿子的脸嘲讽道:“看来西临剑神的确将你教得很好,但是要战胜朕的话,你还

有很长的路要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我父子二人联手杀了那个大秦公主,然后脱下你身上的黑衣将这件衣服烧成灰烬,之后你还是胤国的世子殿下,朕大好江山都是留给你的,你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个无兵无权无百姓且亡国千年的大秦王朝混在一起?!”

楚瞬召没说什么,眉毛轻轻抬起,胤皇下意识抬头看去,一道天雷直劈而下,胤皇的视野中只剩下雪白光景。

咔嚓!

在无数噼里啪啦的碎声中,胤皇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周身笼罩在雷电光絮之中,看不起脸上的表情。

楚瞬召对他用出这一招没有任何后悔之意,他知道这道天雷根本没法对胤皇造成太大伤害,即便打在他身上也是不痛不痒的,他就是胤皇这个怪物生出来的小怪物,身怀王息者的先天实力本就是快要超出凡俗范畴的存在。

楚瞬召看着手中满是崩口的武器叹息了一声,再度从气符中取出一把古剑,安静地看着悬浮而立的胤皇,心底彻寒。

胤皇缓缓地看着自己这个逆子,那双丹凤眼在雷电的洗礼下显得异常可怕且冷漠,他现在就像一个处于怒火中的神明,眼中再也看不见一个父亲面对儿子该有的情绪。

他已经给了楚瞬召很多次机会了,从楚瞬召召下那道天雷后,父子二人之间再无亲情羁绊了。

楚瞬召将剑锋托在左手上,左腿向前,右腿后撤,手中的剑更是平稳地一丝不颤,剑锋上忽然升起一丝剑气,直直地对着胤皇的方向。

楚瞬召脚下剑气肆意,气机高亢犹如龙吟,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顽童在随意敲打铜钟大吕般。

楚瞬召将浑厚的王息注入到这把剑上,直到这把剑像是活物般在他手中挣扎不止,赤色剑气在剑身上肆意纵横。

这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楚瞬召拼了命地往这柄古剑中灌入王息,这柄剑处于崩溃的边缘为止。

胤皇提起手中的天启剑,看着儿子进攻前所做的准备,这位大胤皇帝终于发现自己的儿子不仅长大了,甚至已经很接近自己的实力了。

楚瞬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皮肤上泛起丝丝缕缕的金光,他甚至动用了他血脉里的力量牵扯着这柄随时都会在他手中崩溃的古剑,现在的他成功将这柄古剑变成了出笼前的狂龙,据说在南陆某些剑派修剑者会日夜用血液喂养宝剑,宝剑便能变得如同活物般任由御剑者差使,灵动肆意间也是将血液里的气机汇入宝剑中,类似二次锻造宝剑让其变得更加锋利强大,可谓驭剑千百不如养剑一柄。

可现在楚瞬召一次性将那么多的气机汇入古剑中,那俊逸威严的脸上满是汗水,现在手中的古剑很快就要炸裂开来,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楚瞬召也不打算继续控制了,他将右手贴着剑柄上,重重地将这柄剑推射了出去,带着雄浑咆哮的气机对着胤皇急射而去!

长剑在飞行中徐徐分解着,咆哮着,愤怒着,如果这柄剑刚刺出去的时候还是一柄剑,那么在不到半次的呼吸中,这柄剑已经变成了千百片纷飞激射的碎片!

数不清的碎片只在一个瞬间便来到胤皇面前,胤皇甚至没有要躲开的念头,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他在微笑。

他在这些足以横扫一众军队的碎片面前抬头挺胸,任凭这些碎片打在他的皇袍上,俨然如指挥万军前进的君王般,不动如山!

胤皇身上这件皇袍他穿了快二十年,他穿着这件皇袍抱着还是婴儿的楚瞬召,教他如何走路跑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整座临安城的风光,告诉他以后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听乳娘的话快快长大,去当那权倾胤国的皇帝陛下。

古剑碎片打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扑火之蛾般转瞬即逝,这样的身姿太过挺拔,伫立在战场上的时候没有一根羽箭可以射中他的身体,连那洪流般的铁骑军队也只能在这样的身体下,如遇到礁石的水流般四溢而开。

直到最后一片碎片落在他脚下的时候,那道磅礴如龙的剑气才从他的后背奔袭而去,将一整面宫墙轰然震碎!

楚瞬召有些颓然无力地半跪在地,豆粒大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他不得不承认胤皇的实力早已高出凡人,甚至超越天上仙人的力量。

这如彗星陨落般打在他身上的古剑,在他的王息壁垒下簌然粉碎,有的碎片甚至落地的时候变成了金属粉末,随风而散。

那个男人便这样煌然悬立,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方才的飞剑虽然没有损伤到他的体表,但那如龙般的剑气依旧贯体而出。

若是楚瞬召距离再近一点的话,就能看见胤皇的脸色将近苍白,但他还是傲然持剑不可一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面对败者的君王般。

胤皇冷酷无情地看着他,微讽道:“力气太小,速度太慢。”

楚瞬召将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直腰而立,微笑道:“我还有很多剑。”

第四百四十二章 父子,君臣,刀剑

父子二人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再来个父慈子孝的结果岂不丢份,楚瞬召能确认胤皇是起了杀心的,如今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个男人的人,他即虚伪又仁慈,即冷酷又多情,所以像他这样的男人最杀女人心了,所以楚瞬召也继承了他的冷酷多情,这对父子向来都喜欢大排场,而脚下这片大胤皇宫,就是他们最好的战场。

楚瞬召此时脑中没有太多的念头,唯一的想法就是带着尽可能打败胤皇,体内的王息和斗志已经抵达巅峰状态,此时若是收手的话,对王道心境的影响是巨大的,刺王杀驾的事情在大胤皇宫很常见,但往往刺客还没摸进御书房,就被宫里的统领和太监打杀了,像楚瞬召这样面对面和胤皇单挑的举动,自从楚骁华登基称帝以来,只有他一人敢做。

细碎的微风在父子二人身边飘飘吹过,骤然间形成了不同的轨迹流动,那是楚瞬召和胤皇体内王息显现前的征兆。每一道微风中,都带着令人畏惧的君王威严。

瞬息间,胤皇皇袍呼呼大响,像是扑杀的猎鹰般扑杀而来,以一种超越人类视野的速度,电光火石般飘到楚瞬召面前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直视。

在胤皇的威严下楚瞬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脸上的笑意也停滞住了,但在停滞的过程中,他还在思考胤皇下一步的动作。

胤皇再强也是一个凡人,他身上一定会带着弱点这种东西的存在,像是龙无獒便败于他的自大傲慢,澹台凝华则是败于他自身实力的弱小,每个人都有弱点,找出来将他们彻底击败。

可胤皇的弱点是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违天下之大逆亲手杀死他的兄长,也可以带着几十万铁骑兵将整个西临王朝踩在得支离破碎,即便是面对心爱女子坠楼惨死依旧可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如此骄傲完美到凉薄无情的男人,身上真的会有缺点这种东西?

现在这个男人体内的王息已经充沛到了极致,楚瞬召身体里的王息一度被压制下去,让他连挪动脚跟后撤的机会都没有,像是一堵不知多高不知多宽的漆黑巨墙般耸立在自己面前。

直到这一刻楚瞬召才体会到胤皇真正的强大,小时候多次调皮惹得他生气被他放在膝盖上打屁股时,那哭得叫一个凄惨可怜,现在终于才知道胤皇当初是何等“心慈手软。”

胤皇缓缓摆动了一下脑袋,脑后的阳光如剑般射入楚瞬召的眼中,在他恍神的一瞬间,紧接而来的是胤皇毫不留情的刺击。

就在铁青剑影刺破阳光映入他的眼中时,楚瞬召的脑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再度将体内的王息催发至巅峰紧接,一丝漆黑的王息如同电光般在楚瞬召脸庞前跃动着,硬生生将胤皇逼至眼前的剑锋给压制住。

面对胤皇这样的人间强者,楚瞬召不见得有杀死他的机会,但或许能让他流点血。

这位实力强大如深渊的大胤皇帝,在楚瞬召看来,就是整个胤国的脊梁!

楚瞬召再度咆哮了起来,从玉金腰带中抽出两把长剑,重重地横扫在眼前的天启剑上,骤然升起的剑光比阳光更加热烈,带着一道道诡异的痕迹在空中划动着。

楚瞬召在半空中翻滚了起来,手中的双剑没有蕴含太多的杀意,而是带着汪洋肆意的剑气尽势而去,如江河高喷。

瞬息间楚瞬召手中的剑斩断了胤皇一缕长发,黑金龙袍翻飞舞动呼呼作响,剑意汹涌而出。

楚瞬召可谓是将母亲遗传给他的日出之血让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大量的血液泵入心脏,吐出熔岩般的力量再度涌出全身,在寻常人半次呼吸之间楚瞬召完成了十次呼吸,在电光火石之间扑杀而去。

楚瞬召每一剑带着破空的均势刺向胤皇的肩膀,刺向胤皇的手臂,刺向胤皇的大腿,没有选择任何要害的地方去攻击,然后他在一次呼吸之间用出四十九剑……除了刚开始那一剑砍断了胤皇的头发外,全部都被他躲开了!

楚瞬召皇袍大袖传出一阵噼啪响声骤,最后一剑让他将全身的气机直接冲向左臂,将左手的大秦古剑猛地甩了出去,带着关长夜有剑一来的钧烈之意。

长剑脱手而出,直刺胤皇的右边胸口!

胤皇再度冷漠地甩动皇袍震飞那柄剑,然而第二道剑如柳暗花明又一剑般尾随而至,这是这才是楚瞬召真正的杀招。

一剑黑龙再度咆哮了起来,比起一剑红龙更是混杂了楚瞬召的墨星王息,带着绝情厉杀的绝决之剑!

黑龙在胤皇面前张牙舞爪随时都会将其吞杀般,楚瞬召放弃了任何的后手和退路,毫不讲理般直刺回去!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霜叶红于二月花,直到那一声令他心颤的摩擦声停止之后,他看见一滴鲜明的鲜血从半空中滚动着,这一滴血落地前的时间像是在楚瞬召眼中度过了千百年,最后滴在胤皇的脚面上,转瞬即逝。

楚瞬召缓缓抬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却发现胤皇用三根手指捏住了自己最后猛烈的一剑!

“你是在学李长渊吗?”

胤皇挑了挑眉,楚瞬召的瞬击几乎都被胤皇

躲开了,最后一剑更是被胤皇用三指夹在其中,最后一剑的剑气如同山重水复疑无路般,再无半点杀意剑气,既无法推进,也无法撤离。

楚瞬召顿时感到一种挫败般,但很快这种感觉便转瞬即逝,眼中的深黑早已占据整个瞳孔,像是深渊落入他的眼中般,没有任何跟人类有关的情感所存在,只剩下一股死亡的毁灭之意。

胤皇侧身而立在这片也午后阳光照耀的皇宫里,周身释放出来的寒意足以封冻整座皇宫,脸上的情绪很是复杂。

男人轻描淡写地避开楚瞬召不惜损耗气脉,拼了命般用出的瞬击之剑,在此之前楚瞬召的瞬击往往只会用一剑杀敌。

为了对付胤皇,这一次他连续用了四十九剑,每一次的剑势叠压对他而言都带着巨大的压力,到了最后四十剑以上时更是背负重山般艰难出剑。

胤皇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在这样即便是仙人都能当场让他神格破碎的剑势下,胤皇却轻轻松松地避开了他的剑,不费吹灰之力。

大秦古剑在胤皇的指尖中颤抖不止,就像是被神明握在手中的巨龙般,任凭它如何嘶吼咆哮也无济于事,而且这柄大秦古剑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随时都会在胤皇指尖裂开一样。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胤皇食指指腹那些因为长时间批红留下的老茧,现在这些老茧被楚瞬召的剑劈开,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剑身滴在胤皇的黄紫棉鞋上。

胤皇虽有穷兵黩武之嫌,但向来节俭励民,脚下这双鞋他穿了快四年了也没有打算换去,国库里的银子都被他丢在了大胤铁骑的军备上,这才拥有一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铁骑军队。

楚瞬召甚至能看见鞋面脱线而出的痕迹,现在却滴上了他的鲜血。

胤皇的脚底下是无数道纵横分裂的沟壑,楚瞬召那忽如其来的一剑让他顿感措手不及,只能用手去接下这一剑的同时,将那浓厚磅礴的剑气从脚底下分散出去。

无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楚瞬召耳边清晰响起,就在他身处的地方,脚下的青砖上留下闪电劈过长空的裂痕,父子二人所站着的地方缓缓下陷了几分。

这样的裂痕以父子二人为圆心伸展出去,甚至有的地方还在持续裂开,就像是一面出现在他们脚下的奇门大阵,上面布满错综复杂的符咒般。

在楚瞬召拼尽全力那钧势猛烈的剑气下,胤皇看似不动如山般挡下他的剑气,但一口刚刚涌上喉头的鲜血被他默不作声地吞了下去,依旧冷漠地看着保持在出剑姿势前的儿子。向来不喜欢储须的他那铁青色的下巴上,三四缕如红蛇般的气机从下巴涌现出来,让胤皇的面容看上去无比可怕,就像是真正的阎王般。

至于握着大秦古剑的三根手指上,血色王息像是红蛇般混涌而出,这柄无比锋利的大秦古剑,在胤皇可怕的王息下颤抖崩溃,如江河如海的狂暴气机从剑锋上涌现而来,将这柄古剑彻底震碎!

楚瞬召被胤皇体内的汹涌气机震伤体魄,那柄在胤皇手中崩溃粉碎的大秦古剑,此时变成几百片极其锋利的飞刀,在楚瞬召和胤皇身前炸开!

楚瞬召尖叫了一声,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庞,右腿迅速后撤,整个人倒退了出去。

他顿时感受自己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古剑炸裂而飞的碎片都被龙袍的大袖给挡了下去,然而这一下楚瞬召的身形便开始凌乱了起来。

胤皇的拳头尾随而至,楚瞬召只来得及开启腰带的气府,数不清的长剑从他腰间飞掠而出,密集得像是无数从天上落下的雪花。

这个画面很是震撼人心,这些价值连城的大秦古剑,像是不值钱的纸片般被楚瞬召甩了出去,形成暗金色的湍流涌向胤皇。

胤皇简单地出拳。

简单又霸道地出拳,拳头带着破音之声将面前的空气横扫而去,连同飞剑也全部破开。

不光是众多飞剑,一尊被楚瞬召好奇带走打算放在垂鹰宛前当门神的青铜人俑也投射而出,更别说那些从他腰边散落的金银珠宝了。

胤皇沉闷的一拳将大秦古剑全部震飞后,最后打在那尊有几千年历史的大秦青铜人俑上,整个人俑被他打得四分五裂。

面对这尊重达千斤的大秦兵俑,却无法让他的拳头挪动半寸,实力恐怖至极。

拳头到底还是落在楚瞬召的胸膛上,只不过这一下已经将他的拳势卸去五六分,可还是让楚瞬召吃足了苦头。

他整个人凄惨地在空中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跟斗,被胤皇的拳头直砸到倒飞而去,最后被嬴栎阳的身躯作为缓冲这才停了下去。

在他倒飞而去的轨迹上,青石板纷纷惨烈隆起,骤寒的杀意,顿时笼罩在这片广场上。

楚瞬召面如金纸地挨着大秦公主,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手臂上,双眼血红地看着远处的父皇。

这一拳直接让出楚瞬召在半空中飞出了个七八丈,当初和龙无獒在妃子关交手的时候才知道何为势大力沉的杀招,但即便是龙无獒对上父皇这一拳的话,恐怕下场也得和自己一样,或许还

会更惨。

胤皇冷漠地看着被大秦公主接住的楚瞬召,看着那遍地的飞剑和那尊忽如其来的青铜人俑,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这次他从西临除了将这个大秦公主带回来后,还得到什么样的东西让自己难以想象的东西?

他瞥了眼楚瞬召腰间的玉带,低头擦去指尖的还在流出的鲜血,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总是将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女子和你的父亲作对,能成什么大事?”

楚瞬召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也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一根还是两根,反倒而背后那两团丰盈让他觉得十分受用,或许就是这两团东西卸去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他咧嘴露出血红的牙口道:“家国大事总不会只牵扯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果父皇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的话,儿臣替您感到悲哀。”

楚瞬召能让胤皇流一次血,说不定便有机会让他流第二次,想必胤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自己的鲜血,楚瞬召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的话,已经可以让他再次名动整个胤国了。

楚瞬召还在咳血,他对于自己的受伤有一种平静的情绪,看着胤皇皇袍上的血迹心中生出莫大的自信。

他这样的举动彻底将胤皇不败的神话之墙打出了一条裂缝,楚瞬召甚至出现了一种肯定的想法,这位在整个胤国百姓眼中高大如神明般的男人,是不是已经开始老了?

如果你能让神明受伤流下第一滴鲜血,那么神就不再是神,而你也不再是人了。

可胤皇不是神,楚瞬召也不是,他们是活在人间的怪物,这对父子俩注定会在人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楚瞬召在从蜀越回来后,在见识了诸多强者的真正实力后,始终猜测不出自己皇帝老子的实力到底是如何,只是模糊地记得他跟自己提过他的王息星相是廉贞七杀星,可这份王息到底赋予了胤皇什么样的能力他并不知道。

楚瞬召见过苏长青的王息,也见过苏顺天的王息,还有澹台宁素的王息,但是彼此之间的能力都是不同的,既然那么多年来楚瞬召第一次见父皇出手,那该如何找到他的弱点?

楚瞬召发现胤皇出气回气都快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就像是不受没有时间控制般,气机在他身体里来去自如像是不需要通过经脉便能运转到掌心,让他一度怀疑胤皇体内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经脉,而是将周身经脉变成了一个类似气窍存在,乃至于让气机可以毫无时间滞碍般运转。

廉贞七杀星赋予所楚骁华的能力,可以让他改变自己运动的时间长线,相对周边所有事物而言他动作和体内的气机流转可以加快十倍,反应速度也是常人的十倍,楚瞬召拼尽全力刺来的万钧一剑对他而言,就像是接住一片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般容易,即便这枚叶子锋利到足以将他的手指砍断。

这便是胤皇最可怕的实力,在气机运转比大多数人异常快速的情况下,他的修炼速度也常人的十倍之多,体内蕴含的气机甚至比那位在人间行走千年的大秦公主要少不了多少,由于控制气机不再受到时间的限制,即便多年坐案批红的他对付任何敌人都有一战之力。

楚瞬召现在才明白,不远处这位从小到大最宠爱他的父皇,在他还是小孩子时,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温和地笑着,拍着手让他走来自己身边坐在的慈祥父亲,一旦撕掉慈父的面容后,展露出来的表情和实力该是多么地可怕。

现在的胤皇一直沉默着,记忆中那个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松仁糖喂他吃的父皇,瞳孔里面升起刀剑般的辉光。

胤皇刚才的一拳显然是放了水,甚至在直线距离上本该击中心脏的拳头,却在最后的关头打在了楚瞬召右胸偏下的骨头上。

若是胤皇刚才真的起了杀心打中他的心脏的话,只怕现在被大秦公主接住的他,已经是变成一具被贯穿身体的尸体了。

他到底……还是希望自己活着的,楚瞬召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同样胤皇也在隔着满地刀剑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双丹凤微微眯着,楚瞬召在思量他的实力时,他同样也在思考儿子身上的这件大秦龙袍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虽说是放了水但那一拳在他的预料之中本可以让楚瞬召昏厥过去,可自己的拳头打在他身上的时候,竟然有小部分的力量被袍子卸去,还有那条可以肆意取物的玉金腰带,着实让自己大吃一惊。

他和这个大秦公主到底是怎么相遇的?她除了将大秦气运种在楚瞬召身上,还给他什么东西?

胤皇现在愈发看不透自己的儿子,感觉他的性格好像和过去那样没怎么变,还是喜欢那一怒冲冠为红颜的英雄主义,但是实力又变强了许多,强大得让自己感觉陌生。

“朕当年实力远不如现在的你。”

胤皇提起天启剑看着楚瞬召冷漠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楚瞬召心想这可是他听过胤皇对自己最大的肯定了,要知道能让这个骄傲得无视天下任何君王的男人亲口说出“不如你”这这三个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不亚于将整个胤国踩在脚下。

第四百四十三章 幼鹰

大胤皇宫,东正宫。

南宫明月将一颗饱满圆梨削成精致的块状,插在竹签上喂给楚鹰仰吃,一旁的楚熏冷冷地看着那你侬我侬的两人,心想现在也差不多该出发去楠叶宫参加楚瞬召的婚宴了,楚瞬召现在和叶微微应该拜完堂了,她和楚鹰仰也该动身去喝杯喜酒了。

弟弟现在算是正式有一个家了,就连楚鹰仰那个笨蛋也找到了心爱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的意中人现在身在何处。

她轻轻叹了口气,本该喜意的脸庞现在很是增添了些许忧色,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没人爱的女子般可怜。

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降在皇宫里,噼里啪啦地打在皇宫的琉璃顶上。

楚熏看着窗外的景色皱了皱眉,心想今天不该下雨啊,这场雨也来得太突然了吧,黑晕晕的天空让她的心情变得更是糟糕,甚至觉得会不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不到半根香的时间里,雨忽然停了,楚熏站起身来看着那躺在南宫明月大腿上吃梨子的楚鹰仰,没好气道:“还不快点给我起来,准备乘车去楠叶宫了,一会耽误了时辰我要你好看。”

楚鹰仰感受着后背的温香软弹,不咸不淡瞥了妹妹一眼道:“又不是你成婚,那么急干什么?”

楚熏柳眉一竖,抬脚踢在楚鹰仰的大腿上,踢了几脚楚鹰仰还是无动于衷,她气哼哼道:“一身腱子肉有什么了不起,只会将气力用在女人身上的笨蛋!”

要是往日楚熏这样敢对他说话的话,楚鹰仰肯定得蹦出两句荤话来捉弄一下妹妹,纵使有美人在旁,他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去。

现在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想必垂鹰宛那边已经尸横遍地了,而且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边传来的气机波动,时强时弱,好多种不一样的气机之力在皇宫里蔓延肆意着,强如狂龙之人比比皆是,让他微微打个寒战。

直到有侍女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唇色惨白地看着他们三人。

楚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斥责她一番,只听侍女用极大的声音告诉他们,“不好了……大皇子殿下,二公主殿下……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怎么了?”

楚熏被吓到了,快步过去逼视着那位侍女,只听她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骇然无比的话。

“世子殿下从楠叶宫逃了回来……现在……现在和皇帝陛下打了起来!”

楚熏猛地睁大眼睛,十指紧紧抓住身下裙子,这位已经让朝廷许多官员刮目相看遇事不惧的监国公主脸上露出极大的惊恐,丢了魂似的喃喃道:“打起来了……他们怎么会打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迅速镇定心神,发问道:“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

“他们在垂鹰宛,郭蘘大神官让我立即将消息转告给您和大皇子殿下,然后就去找可以阻止他们的人了。”

“该死!跟我去找他们!”

楚熏抬腿猛地将那张金丝楠木矮凳踢了出去,楚鹰仰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无比冷漠道:“楚熏,你不许去!”

忽然他的衣领被楚熏的手给抓住了,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将他从南宫明月的腿上用力拽了起来,在此之前楚鹰仰从未想到妹妹的力气居然有那么大。

楚熏的美目中透着慑人的光,宛如咆哮中的母狮子,“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你到底和父皇在想些什么东西?!今天是小召大婚的日子,你们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这样的时候乱来,你们是想整个胤国都看我们楚家的笑话吗?!”

楚鹰仰幽幽道:“楚熏,这件事你我都说了不算,围杀大秦公主是父皇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会搞成现在的局面而已,就是她将大秦气运种在我们弟弟身上,为了整个胤国和小召,父皇说不能让那女人继续活着,而围杀这个女人最好的时机,就是楚瞬召不在皇宫的时候。”

“一切都是为了胤国,父皇什么都干得出来。”楚鹰仰若有所思道。

楚熏不说话了,低敛眼帘,身体微微颤抖。

楚鹰仰撇头看着那位侍女声音严厉道:“大神官还说了些什么?”

“就是让你们赶快去阻止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不知为何如此动怒,要是继续让他们打下去的话,世子殿下可能会……”

楚鹰仰静静地看着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楚熏一把将他推回到椅子上,充满讥讽语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才知道后悔了?你和父皇居然瞒住我和小召去做这样的事情,这下子自食恶果了吧?”

南宫明月看着这对兄妹,仿佛是个局外人般置若枉然。

楚熏完全被这件事刺激到了,饶是再坚强的女子也忍不住想要落泪,脸上的表情愈发泫然欲泣。

楚鹰仰只是一个劲地沉默,望着妹妹脸上的泪水,忽然想起三兄妹间的那些往事。

楚熏狠狠地抹去泪水,说道:“我就他一个弟弟,他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我不管你这个废物,也不在乎父皇的想法,我要去救我弟弟,来人给我备好——”

楚熏话还没说完,楚鹰仰一记手刃打在她的脖子上,楚熏两眼一翻白倒在他的怀里。

楚鹰仰缓缓闭上眼睛,声音痛苦道:“父皇,你总是逼着我们这些儿子按你说的去做,可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人不是你手中的剑,一直磨着的话……再好的剑也会断的。”

他将楚熏轻轻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睁眼看着南宫明月,说道:“帮我看好楚熏,若是她醒来后还想着离开,你就继续打晕她,小时候咱练的那套功夫你没忘记吧?”

“你和我在一起做过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忘。”

楚鹰仰揉了

揉心爱女子头上的青丝,说道:“若是之后我们一家人都平安无事的话,下个月就轮到我娶你了,你放心,我可不会学我弟弟做出逃婚这种傻事。”

南宫明月笑了笑,点头。

——

楚瞬召面无表情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会引起肋骨的一阵疼痛,他体表的伤口可以被日出之血加速愈合,但内伤的话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治愈。

在日出之血的作用下,他每次缓慢地吸气吐气,都能将天地间的自然之息缓缓纳入体中,在他的皮肤上翻起一阵淡淡的荧光,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了。

先前楚瞬召瞬击四十九剑可谓是将一身气机在瞬息间全部用在了最后一剑上,身体里向来充沛的气机在一剑黑龙用出之后,已经呈现枯竭的感觉,现在他靠在大秦公主身边吸气吐纳,只是希望将更多的自然之息化作自己身体里的气机。

他为之拼命刺出的一剑,只是让胤皇流了一点血,就算让他血溅三尺也好,但胤皇体内的气机依旧凌驾于自己之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如果他愿意的话,别说瞬击四十九剑,就是一剑都不会让他用出,便死在了他的脚下。

看来皇帝老爹除了想惩罚自己这个儿子外,还想看看他如今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胤皇举手投足之间便已经让自己吃到了苦头,楚瞬召却要为他的“举手投足”用尽全力去应对才能不伤得那么厉害,父皇这个人果真是隐忍地可怕,若是燕莽之战是他亲自出征的话,恐怕不用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攻下安息城,甚至根本不会有靖南城的守城战,燕莽军队一旦出现在龙胆关的时候,只会见到浩浩荡荡的大胤铁骑在边境线上等着他们,等着被他们捏碎成渣。

楚瞬召虽然已经吸取了很久很久天地间的自然之息,但对身上的伤口也只是起到一个愈合的作用,真正让他伤筋动骨的内伤却没能得到有效的解决办法,若不是大秦公主扶着他的手臂,恐怕他现在只能倒在地上任凭胤皇来杀他,胤皇的速度快到自己摸不着他的衣角边,那接下来又该如何战胜这位胤国最强的皇帝陛下呢?

父皇的身影在他眼中像是重叠的,到处都是死在大秦公主手下的尸体,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他穿着铁甲,也是站在这一的尸体堆中,对着面前的敌人发出不甘的咆哮,他的敌人和朋友都死了,无比亲密地躺在一起,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他和大秦公主的相见简直就像一场天命之遇,从他和苏念妤被冲入那条暗河见到西临王的时候,他和身边这个女子的命运便开始地纠缠在了一起。

正如他自己所说般,大秦公主的一生之旅就是他楚瞬召故事的开端。

他忽然喝到了温热的液体,一丝鲜血沿着他的嘴唇缓缓流下,他鼻端是大秦公主身上的气息,睁眼便能看见她将手腕放在自己唇边,让他喝下自己的血液。

楚瞬召贪婪地吮吸她的鲜血,不假思索地转头嬴栎阳的脸庞,龙袍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灵光一动的眼神,嘴唇翁动。

楚瞬召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把自己当成那个死去千年的大秦始皇,那样的眼神是那么地温柔,甚至带着一点俏皮,就像是三千年前那个跪在蔷薇花田中的小姑娘,当时她的名字叫嬴栎阳。

胤皇看着不远处的二人,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开始拖动长剑缓慢且坚定地走来。

父子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余丈,可对胤皇这样的强者而已,他要杀的人,远在千里和近在咫尺有何区别?

喝下半斤大秦公主血液的他,神色依旧平静如常,只是双眼骤化赤金,体内的气机冲荡回转就像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海水重新蒸发成云,在瞬息间落下一场倾盆大雨,将那些干涸的河道全部充满水流,这水流在他体内的经脉里冲腾汇聚着,然后运转到他身体了每一个角落,不知不觉之间又有几个积淤的窍穴被冲开,像是彻底将他的肉身捶打一遍般。

所谓大道修行,无论是修炼剑道也好儒道也好,体内气机都是建立在窍穴运转之上,为何一个普通人挥一剑的时候剑道高手就能挥出千百剑来,弹指间快如闪电,这都是和他们的窍穴大开有关,人体内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四十八个经脉奇穴,总共四百零九个窍穴。

你能将这些窍穴开启的数量越多,体内气机储存的空间和运转的速度也就更快,实力自然也就更强。

楚瞬召已经将体内窍穴开启将近五成,关长夜这样的剑道王者更是将窍穴开发到将近八成,他的四肢已经没有窍穴这种东西的存在,而是变成气机互相运转成大周天,出剑瞬息让对手灰飞烟灭不过是举手投足的事情,至于胤皇更是可怕到无法言语的境地,周身经脉已经超过了九成,整个人就像一个气机运转的大空间,只要他愿意的话,随时可以一步成仙。

放眼这片天下,恐怕也难找到十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人了。

这对身怀王息的父子都是活在人间,张牙舞爪的怪物,但楚瞬召以一人之人,要和胤皇这个大怪物正面抗衡的话……无疑是痴人说梦罢了。

胤皇的眼中此时充满了荡漾的血红,感受着儿子体内的气机变化,声音沙哑道:“大秦王朝一世而亡,这份大秦气运根本就是被天地诅咒了,如今祸害到我胤国的头上”

楚瞬召缓缓抬头抹去唇边的鲜血,比胤皇更加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皇宫里,“我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如果天下有什么东西非要被诅咒的话,就是我们这些身怀王息的人,一切的战乱与毁灭……都是我们一手发动的,但只要是胜利者的话,屠戮万民也可以被史官写成普渡众生吧?”

胤皇冷漠地提起手中的剑,说道:“你母亲若是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会很高兴,你和她身体里都留着叛逆的血脉,将王朝传承当成玩笑来看待。”

“不要提母亲……她是个可怜的女人,爱上了一个该死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要杀她唯一

留下的儿子。”

楚瞬召骤然张开手掌,一阵剧烈的涟漪从他掌心中扩散开来,如同泥石洪流冲打在城墙上,随时将整座城市都吞没般,

胤皇依旧神情寡淡,任凭这股无形的力量打在自己身上,发出金铁轰鸣般的声音,微微嘲讽道:“我要是你的话,在她接住你的时候,就一掌击杀她了,然后你还是为父的好儿子,胤国的世子殿下。”

“可你为了她居然什么都不要了,难不成你也和她上床了?即便是这样也让朕百思不得其解,大胤王朝乃至北域那么多的女子,你玩哪个不好偏偏去玩她?”

看着胤皇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冷漠笑意,楚瞬召愤怒咆哮道:“不要再给我讲这么恶心的东西!”

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去,这个男人是想激怒自己,就像他想激怒龙无獒那样,他看着胤皇逐渐靠近他的脚步,知道即便是大秦公主治愈好他身上的伤势,很难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占到一丝优势。

嬴栎阳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楚瞬召眼瞳微缩,将手放在腰间的玉金腰带上,沙哑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去为你争取时间的。”

胤皇和楚瞬召轻松自在的童年不一样,作为二皇子的他在大胤皇宫里一样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从头到尾都浸透了帝王之家阴险黑暗的气息,楚骁华不知经历了多少挫折和敌人才坐上了胤国的王位,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力,无论是在朝廷上也好战场上也好,楚骁华的不择手段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每当遇到左右为难的时候,即便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也要去解决的潜在的威胁,在金帐国之战后极少亲自提着剑去解决他的敌人,即便在那场让整个北域百姓无比畏惧的西临之战也是坐镇中军,运筹帷幄之中将西临王朝踩在脚下。

楚骁华的横空出世让整个天下王朝看到了胤国铁骑马踏人间的可怕之处,那些明面上的敌人楚骁华直接动用军队去摧毁他们,至于暗面中的敌人则有许多同样看不见的人替他去解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朝廷上的官员总会默默消失几个,尸体被剥皮填入干草放在宣化门前杀鸡儆猴,整个胤国没有比做他敌人更难受的事情了。

可现在他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比起顽劣难管的嫡长子和急躁的女儿,胤皇更愿意将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但如今楚瞬召居然为了那亡国千年的大秦王朝,彻底放弃他胤国世子的身份,这样的叛逆之举怎能不让他怒火攻心呢?

面对逐渐靠近的胤皇,楚瞬召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他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去很多东西,现在则是想起了当初在妃子关之战时,龙无獒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手持巨钺,充满杀意地踩着脚下的尸体上慢慢靠近自己。

过去妃子关时,楚瞬召一步不退,勇敢地面对他的敌人,盯着那逼近而来的胤皇楚骁华,他的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腰间的玉金腰带上,胤皇声音冷漠且无奈道:“无论你从里面弄多少把剑出来,都是没有用的。”

“父皇,除了龙雀剑外,您还送了一样东西给我。”

那一刻,楚瞬召微微抬头,深紫的瞳孔中闪起绝决的光芒。

在胤皇的震惊之中,楚瞬召手中慢慢出现了一个青铜书箱,他将书箱丢在地上,用力将脚地踩在上面!

瞬息间,青铜书箱上有淡紫色的电网涌动,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从里面苏醒般

骨骼般的铁网从他的大腿攀爬而上,像是柳树抽芽一般拔节而去,又像是从熔炉下流动的液体般,此时却带着灼日也难以消除的寒冷。

这具出自天启机造局手中的最新铁修罗铠甲,就像是一位穿越荒野的怪物般,和楚瞬召融为一体。

铠甲像是拥抱了他,又像是吞噬了他。

短短几次呼吸间,楚瞬召的身体便被这具铠甲紧紧包裹在其中,少年清秀俊逸的脸蛋在这具魁梧狰狞的铠甲下,愈发显得像个怪物般,漆黑的铠甲上仿佛蒙着一层白霜般的纹路,身上展露出像是君王或者妖魔般的气息,让目者无不生畏。

楚瞬召的脸庞最终也消失在狰狞的面罩下,铠甲身上的散发出浓郁的杀戮气息,简直就是黄泉里阎王的再现人间。

……风神?

胤皇看着那个浑身被金属覆盖的少年,眉头微微一松,嘴角扬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凉薄笑意,缓缓审视着楚瞬召身上铠甲的细节,说道:“你真的很适合去掌握铁修罗军团,可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具铠甲概念的也是朕提出来的,天启机造局的人只是负责去生产而已,朕了解铁修罗甚至比你这个逆子还要了解,你打算用这具铠甲来对付朕?”

楚瞬召说道:“我只需要比您更快就行了。”

楚瞬召感受着那股强决气机在自己周身边涌动的感觉,就像是将他浸泡在温水中一样,很奇妙很舒服,而是铠甲外的世界此时变得如此鲜明,感觉风吹过檐角飘来落叶的轨迹似乎也变慢了许多,连胤皇下巴那点胡渣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他从容不迫地捡起脚下的断剑,在铠甲的支撑下再度站稳了身子,如同一座钢铁山峰,骤然出现在广场之上。

楚瞬召不是个愚蠢的人,打不过就跑或者找人来帮忙是很小的时候哥哥教他的道理,楚鹰仰当时开玩笑说小弟你如果以后和别人打架的话,打不过不怕逃跑没面子,就怕打输了之后人家将你吊在树上弹你小鸟,还不如你鼻青脸肿跑回来搬救兵去踢人家小鸟,那种做法更有面子一点?

他当时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不太懂什么是面子问题,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别人将他脱他裤子弹他小鸟。

可他现在孤立无援,无论他跑去什么地方都搬不到救兵,而胤皇随时都会杀到他面前,倒不如对他摆出幼鹰搏击般的姿态!

“父皇这十几年真是白养你了。”胤皇唇角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沙哑地如同生铁摩擦般。

第四百四十四章 王来背负整个世界

楚瞬召出击的瞬间,钢铁之足在地上迸发出明亮的火花,青石板上骤然出现一个深邃的脚印,如白猫扑杀巨鼠般闪s闪袭而来,变成一道铁青色的模糊影子!

“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吗?”

楚瞬召双眸里杀意大作,这样的一瞬如同闪现出现般,断剑带着锋利的轨迹刺穿向胤皇的胸膛。

“还是太慢了。”

胤皇从容不迫地抬起手中的剑,似乎预判到了楚瞬召下一剑会落在的位置。

楚瞬召在风神的加持下,用出了此生最快的一剑,断剑在楚瞬召手中弯曲成银色的弧度,在这样的高速之下,连千锤百炼的古剑也变得扭曲如美人柳眉般,瞬息间溅射出明亮的火花。

胤皇砍中的并非楚瞬召挥来的断剑,而是他手臂弹出的弹刃,弹刃胤皇手中的剑被砍断的时,断剑从楚瞬召手中脱落而出,以一道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刹那间划向胤皇的的肩膀,鲜血升起如花瓣飘散。

胤皇愕然地自己手中的剑刺如楚瞬召的胸膛,但却被风神铠甲给挡了下去,发出金铁锵鸣的声音。

楚瞬召后撤一步,再度捡起地上的武器,面甲下骤射出阴冷的紫光。

在他的身后,两道焰流正在缓缓燃烧卷动,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极为恐怖的气机涟漪。

不得不说,胤皇弄出来的这套铠甲果真是划时代的奇迹,在铠甲的加持下,他一瞬间便超越了自己过去的进攻速度,若是大规模地武装在胤国铁骑身上的话,再来两个大庆王朝也打不赢他们胤国。

胤皇任凭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流血也没有打算去擦的意思,缓慢地点头道:“不错,看来朕低估你了,但朕接下来的剑可不会被你的铠甲挡住了。”

在风神的加持下,楚瞬召的速度此时终于可以接近胤皇,他双手提剑,长剑在他手中被气机包裹发出野兽般的轰鸣,说道:“我接下来,也不会让您砍中我了。”

胤皇微微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剑锋如约而至,而胤皇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原地了,那一瞬间仿佛眼前整片空间震动了一下,诡烈的狂风在广场上扩散蔓延着。

胤皇仅凭移动便能引起音爆,这是超越凡人即便是天上仙人也难以捕捉的速度,整个人就就像是化作电光般,身姿极为美妙地在空中飞掠着。

这一幕若是出现在普通人眼前,都会觉得自己眼前什么都没出现,因为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像是一道影子晃荡而过般。

这对父子在广场上弹跳互砍飞驰着,若是李长渊能看见这一幕,必然会被这对身怀王息的父子俩惊呆且石化碎裂。

他们挥出的每一剑都是他为之骄傲的瞬击,王是人间的领袖和宠儿,他们不需要刻意去临摹什么技巧,只需肆意倾泻自己身体里的暴力,便能凌驾于众人之上了。

“来啊父皇,杀死我啊!杀死你的儿子啊,就在皇宫这里,母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楚瞬召隔着面罩咆哮着,“你总是最强那个人,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既然错的是我们,那你就把错的人都杀了!那你永远都是对的!”

楚瞬号召身上的风神铠甲穿着并不觉得笨重,就像披着一缕轻纱般轻松随意,周身都被铠甲里面的气机包裹着,即便在他肋骨断裂的情况下,体表似乎也能在这股气机中得到温存起来,身上的伤口在一点一滴地慢慢恢复,再也感觉不到痛苦楚瞬召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状态也越来越好。

他实在没想到这具铠甲可以将自己速度提升到这样的境界,但手中的剑还是没法伤害到胤皇,为了大秦公主将刀剑对着自己的父皇,他今天做出的事情必然会被胤国百姓所唾弃,但他还是相信那个女子说过的话,很相信很相信,就像是大家都在犯错的同时,只要她一人在做正确的事情。

楚瞬召听完嬴栎阳讲述给自己的故事后,觉得她的一生都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一生都在无期可待。

最后她等来了西临王,可西临王死在了自己的手下,那么就该轮到他去负起这个责任了。

可胤皇不会允许自己去做这件事情,楚瞬召也不敢将这个故事告诉给他,他所认为的敌人都在天下以南,北边的土地都是他楚骁华一人的。

楚骁华决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领土里,强行忤逆自己的意志,楚瞬召执意要为那个大秦女鬼抵抗自己,那么下场也只有死字可谈。

那就向死而生吧!

“父皇不是要杀我吗?我们不妨去母亲的墓碑前打!让她看看她心爱的男人对自己儿子做的事情,若是儿子死了的话,直接将儿子葬在母亲身边就是了!我很期待自己死了以后能葬在母亲身边,尤其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

楚瞬召此时肆无忌惮地嘲笑胤皇,他知道胤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个唇如刀锋的男人让那么多女人爱上了他,最后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后,还是那副冷漠无情到极致的性子,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在自己儿

子婚庆上动用军队去杀人的男人,又自以为是地喊着为你好的口号。

楚瞬召也很多情,不过他们楚家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不负家国社稷唯独有负痴情女子。

现在广场中央的地面上都是他们两人留下的剑痕,午后的阳光洒在剑痕上,就像是女子身上精美绸缎的皱褶,这样充满美感的痕迹不过一会就被楚瞬召一脚踩碎,不过楚瞬召现在才没心思去管这些东西,他眼睛唯一能看见的东西,就是胤皇手中的剑。

哐当一声斩击,胤皇手中的剑脱手而出,身形后仰,脸上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楚瞬召现在,终于站在了胤皇的面前,手中是两把早已缺刃的剑,或许用铁条来形容比较恰当。

他没有咆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看着胤皇的脸,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地往胤皇身上抽去。

整个大胤王朝,有谁敢这样杀到胤皇面前,举起满是崩口的剑往他的身上砍去,砍得如此理所当然,像是胤皇过去犯下如此多的罪孽,此时终于有个人站出来敢教训他。

就在常人呼吸都来不及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胤皇的双手像是灵蛇出洞般,忽然抓住那两把即将砍在他身上的剑,像是折断一条树枝般将其捏碎!

楚瞬召的钢铁之足踢在了胤皇的腹部,几乎在同一瞬间,胤皇的五指张开变成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楚瞬召的面甲上!

面甲上立刻出现了一处凹陷,任何普通人在面对胤皇这个巴掌时,脑袋必然会扭到后面去,但楚瞬召整个人却被狠狠被地扇飞了出去,像是一颗被人用力丢出去的石头!

楚瞬召被胤皇扇飞的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最终重重地落在太清殿上高高耸立的顶骨上,震得皇宫一阵颤动。

胤皇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惨白,皇袍上依稀还能看见楚瞬召留下的足迹,腹部狠狠地挨了楚瞬召一脚,体内的气机开始紊乱交错。

躺在顶骨上的的楚瞬召,撑着自己的膝盖异常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缓缓握紧拳头发动臂甲下的暗扣,一把笔直挺立的长剑从背后弹出,这把剑是专门让铠甲里的骑兵在失去铠甲保护下用来保护自己的。

楚瞬召将手中的剑颤抖着立在双脚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屋顶上站了起来。

胤皇点头道:“没想到你可以支持到现在,不愧是朕的亲生儿子。”

“父皇……您老了,或许我们两人就该这样对不对,有谋逆的父亲,就会生出……有谋逆的儿子!”

楚瞬召昂然举剑,瞳孔间盛放的紫光如同鬼火般升起。

胤皇深吸一口气道:“是啊,父皇当年杀了你大伯才夺回王位,如果你现在想要王位的话,也可以砍了朕的脑袋,无论你是大秦的皇帝还是大胤的皇帝,都没人管你了。”

楚瞬召放眼看看这座大胤皇宫,看着那些坐落有序的宫殿院落,甚至半座临安城都在他的眼睛中,楼宇叠檐,金台高阁,阳光让远处的视野都变成金灿灿的。

既然都来到那么高的地方了,不妨也在这里来一场生死决斗吧,父子二人都喜欢有排场的东西,可不知为何胤皇却没有追过来,在他身后更是一片安静,仿佛只剩下了风声。

楚瞬召转头便看见了胤皇站在广场上,微微眯眼看着太清殿上的自己,像是一头放弃追杀猎物的雄鹰。

胤皇不知是否觉得这样的打斗已经有些疲倦了,看着楚瞬召说道:“朕明明是在做为你好的事情,为何你要弄得我们父子二人像个野兽般互相厮杀,你就真的那么想朕亲手杀死你吗?”

儿子在上面,父亲在下面。

此时这对父子终于停止了打斗,数千骑兵看着这对怪物般的父子,震惊之余更是无话可说。

楚瞬召看着身下黑压压的骑兵们,更是感觉到不解,面前这一幕就像是被千军万马包围了般让他感到不安。

胤皇望着自己却迟迟没有追过来,他将目光落在垂鹰宛的方向,嬴栎阳已经过去冬境湖那里,现在他只需要再拖延一点时间便足够了。

胤皇对着骑兵统领冷漠下令道:“放箭。”

“皇帝陛下,那可是世子殿下——”

胤皇轻轻抖动皇袍,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打在了那名骑兵统帅的身上,瞬息间将他变成一团血花,鲜血肉块噗嗤噗嗤落在两侧的骑兵身上!

骑兵统帅的上半身已经消失了,胤皇体内的气机瞬间将他的肉体震裂,让他的上半身化作了一滩模糊恶心的血肉。

战马驮着那团血肉惊恐地从胤皇身边跑过,楚瞬召看着这一幕心房慢慢凉了下去,长剑更是在他手中颤抖不止。

胤皇之所以杀了那名骑兵,除了因为无视了自己的命令,还包括将对楚瞬召的愤怒施加在他身上,同时也在告诫楚瞬召若是再冥顽不固的话,他的下场也就和那名骑兵一样,或许更惨。

骑兵们甚至连面面相觑的想法都消失了,对着太清殿上那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举起手中的连射弓弩,只要他们轻轻扣动扳机

,这些足以洞穿铠甲的弩箭便会将楚瞬召完全淹没,根本无处可躲。

嘣地一声声闷响,数千根弩箭对着楚瞬召的方向放声高歌,让他无处可躲。

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在机括弹簧引导下,整整两千多根弩箭刺破了长空,箭羽射出的瞬间甚至将太阳的光辉都遮挡住般,密集地在空中互相碰撞,射向那道孤零零站在太清殿上,他们口中的世子殿下。

楚瞬召面对那忽如其来的箭雨,沉气下沉,不动如山提起手中的剑,在屋顶上轮转了起来!

长剑破开斩断弩箭的声音不绝于耳,楚瞬召凄厉地吼叫着,像是一个妖魔要撕裂这张人皮咆哮而出般,面罩下的脸庞异常苍白,紫瞳却特别明亮。

这种连射弓弩可以储存十三根长箭,而且骑兵们的箭雨齐射极有规律,楚瞬召就在这样的箭雨下顽强地前进着,剑影交错之间,楚瞬召的砍击也愈发凌厉,甚至心情愉悦如飞鸟临风洗羽。

他现在的剑术愈发熟练,每一根弩箭在他眼中的轨迹都是清晰可见,砍断这些弩箭的时候不过行云流水般,关长夜传授他的剑技被他牢牢记在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般用了出来。

他是锦衣玉食被胤国万民所羡慕的皇子,可他一样期待皇宫外的生活,据说那样有个叫江湖的地方,里面充满各种各样的人,有白衣过江的飘飘女侠,有青衫仗剑的少年剑客,口吐真言的佛道高僧,更别说那高处天外的云上神仙。

他一样羡慕江湖之人自在快活的日子,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偷偷找人教他剑术,最后只有李长渊磨不过自己肯教自己剑术,自己在上课之余默默练了很久很久的剑,直到李长渊死在了西临之战中,他的瞬击才能刚刚斩中越出水面的鱼儿。

可李长渊已经不在了,这样的剑有什么用呢?他当时充满悲伤地想着,后来他还是不甘心,因为李长渊的剑可以一瞬间斩断数十根大树,用布满剑茧的手掌摸着自己的脑袋时,楚瞬召才知道剑这种东西要练很久才能成气候的,他没法用出那样肆意汪洋的剑气,一招瞬击被他练了五六年了,甚至有些固执地不再去找人教他只是反复练习瞬击,直道见到西临剑神前,他依旧没法用出剑气这种东西。

可那一招练了五六年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他的先前的执着终于在西临剑神的教导下结出丰硕的果实,去他娘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若是让他去走一趟那个充满人气杀气烟火气的快哉江湖,他楚瞬召一样混得不差,一样可以名扬天下,而不是靠着大胤三皇子的虚名被人提起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羡慕和不屑,好像自己投了个好胎就比所有人都强一样。

在嬴栎阳为他穿上皇袍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大秦也好,大胤也好,他不需要为谁而活去做谁的皇帝,他穿着这件皇袍就已经为自己登基称帝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自己的国度,在那片土地上人人都是自己的王。

即便他今日要和他自己的父亲作对,但他还是感谢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和一切,若不是他送自己的这套铠甲的话,恐怕他现在就已经被扎成刺猬了。

他要用尽全力向他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后悔,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自豪。

这就是他要的成长!

楚瞬召面对箭雨无声地笑了笑,忽然反手握剑,刹那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熟练地感受天地间的气机变化,将气机稳定地压制在自己的剑声上,那在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炼的瞬击,最后展现出来的成果,便是在屋顶上出现的千百残影。

楚瞬召先是反手握剑侧身朝前,紧接着是第二位楚瞬召,第三位楚瞬召,都是楚瞬召,只是身影变得有些透明罢了。

他,或者他身后那些人们,都是同一人,握同样剑。

瞬息间出现了千人握剑的壮丽场面,迎着尾随而来的箭雨反手握剑。

……这就是那个年幼皇子能执着到现在的原因,他不再因为持一剑而无助,在他生前身后有千百个他,千百招瞬击,只需要心念所指剑气之出,一面瞬杀而来的剑墙,有谁能挡住?

楚瞬召带着一道凌厉杀伐的剑气,穿透了那道箭雨所覆盖的空间,在那一瞬间风神展开了它的翅膀,在楚瞬召身后一道道致命的气焰,千百影子造成的瞬击将大部分的箭雨一扫而空!

骑兵们都被这个场面惊呆了,看着那被金属包裹的妖魔,挥舞着手中的剑,从天而降劈向胤皇的胸膛!

速度之快让胤皇也来不及避开这次的攻击,但他也不打算避开,而是抬起了手中的箭。

胤皇的唇角笑容一敛,举起铁弓右臂缓缓拉倒箭弦,丝丝缕缕的王道之气灌入铁弓之中让其产生形变,箭头上冒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光焰。

“儿子,你终于长大了,可父皇……很不高兴。”

胤皇说完后,不带瞄准地松开手指,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铁箭在他身后咆哮了起来,如同刺破光幕的一缕黑暗。

第四百四十五章 铁箭破甲血如花

铁箭爆射而出的声音形成了剧烈的音爆,箭头被胤皇灌入了体内大部分的王道霸气,瞬间处于崩溃的边缘。

黑羽之箭脱手而出的瞬间,不知是否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还是胤皇体内气机所导致,这根箭的尾端如同书法大家肆意泼洒在纸张上的浓毫重墨般,在书法大成收尾的瞬间画出的那点痕迹。

因为楚瞬召实在是离这根箭的距离太近了,箭离弦的那一刻便击中了目标,带着最大的动能,没有时间和距离。

楚瞬召咆哮着就要将剑砍在胤皇的后背上,却没注意到,父子二人之间除了巨大的隔阂外,还有一根看不见的箭。

嘣!

眼见手中的剑就要砍到胤皇的后背了,可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阻挡着他。

楚瞬召惊愕地看着自己远离了胤皇的后背,面罩下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身体缓缓颤抖了起来。

胤皇的后背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如何挣扎也好,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一带而走。

这根黑箭直接穿透了风神的铠甲,在楚瞬召胸膛前的甲板上炸出一朵极为灿烂的血花,即便是最坚固的雷公也没法挡下这一箭,鲜血混杂着他体内的气机洪流,变成像是融化的雪水般,溅出体外。

这一箭实在是太快了,快到箭消失之后,鲜血才开始涌出。

胜利的局面被瞬间扭转,甚至比瞬间更快,如闪电般消失在楚瞬召身后,射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那一箭过后,仿佛连阳光都被那根箭的威力所震慑,四方的光辉骤然暗淡下去,天空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像是落子收官定局声。

楚瞬召被那根箭的力量一直贯穿而去,迅猛倒飞出去,接连撞碎了三四堵宫墙,身躯在空中不断翻滚着。

那一瞬间楚瞬召的意识仿佛接连破碎,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那根忽如其来的箭便将他脑海里那抹坚定撕裂成絮。

轰地一声巨响。

楚瞬召重重落在垂鹰宛的废墟中,双膝弯曲倒在台阶上,胸膛上是血肉模糊,鲜血形成小股的息流顺着铠甲的缝隙流下,何等惨绝人寰的一幕。

面罩下的他缓缓牵动嘴角,只觉得痛苦现在才涌上脑海,比痛入骨髓的痛还要更痛。

他的一切奋勇在胤皇的眼中就是个笑话,胤皇不杀他只是他不愿杀,蝼蚁如何跟高高在上的神明做抗争,即便汇聚成狂潮般吞没陆地的蚁群,面对天神手中落下的雷电,依旧是焚烧成渣的惨淡下场。

风神铠甲的面罩缓缓裂开,露出他那张艰难且惘然的笑脸,他还是笑了,即便这样的笑容带来的痛苦是那么巨大,仿佛痛彻心扉。

不知何时两鬓灰白的中年君王终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废墟中的儿子,咬紧嘴唇闭上眼睛,充满痛苦地摇了摇头。

很快,在窒息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中,楚瞬召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是伸手对着天空模糊地哀鸣着,手臂重重落下,他也随之侧头看着自己落下的手臂,却看见了一副在废墟中裂了个角的旧黄画纸。

他颤巍巍地捡过那张画纸,那是他很久之前不想练字偷懒之余创作的一副画,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了。

上面的笔墨丹青粗糙难看,上面画着许多许多人,最明显的地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手里的孩子,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们的身后,那是他的父皇和母亲,还有哥哥姐姐,石榴竹子苏长燕她们也在画纸里,他们脸上的微笑丑丑的,就像他现在的笑容一样,这就是他令人羡慕的童年,一切都是光明美好的东西。

楚瞬召泪流满面,将画纸放在血肉模糊的胸膛上,像是将那种幸福留在心里般,又像是残酷的时间将他过去的幸福带走一样,将他留在了这个黑暗的时间段里。

漫天尘埃在风中飞舞倾泻,楚瞬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极为可怕沉默中,只有他一人的笑声回彻在天地之间。

那个孩子,那个憧憬着成为英雄扬名天下的孩子,生命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给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变成踩在累累尸骨上被万人畏惧的征服者。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不妨说给朕听一听。”

胤皇的声音声音出现在楚瞬召的狂笑中,就像是一块落在沸腾开水中的寒冰。

楚瞬召还是在笑,不过笑声中已经带着巨大的嘲讽:“您不会懂的……只是儿子在想一件事,在胤国史书上,究竟会如何描写您这位君王,会如何描写我这个死在您手中的世子……咳咳咳。”

“三个孩子,朕最关心的就是你,期望最大的也是你,莫非你以为朕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楚瞬召看着自己满血的手掌,如今他的心扉果真是被胤皇一箭射开了,他毫不畏惧大声说道:“您是为胤国大业怒斩大秦气运的一世明君,而我是执迷不顾的愚蠢世子,你不需要对的住我……因为在我死后您要面对的,是四个国家的发难!”

“难不成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楚瞬召的死去,敢对朕做些什么事情吗?”

楚瞬召躺在台阶上,摇了摇头道:“他们为什么不敢,您想杀燕莽的公主,可燕莽的公主的命是我楚瞬召留下的,如果我死在了您手中,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苏长燕也是我捧她去做这个西临女帝的,您是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西临剑神也是我师傅,如果被西临那边的人知道我在自己的婚庆上死在了您死的手中,他们会怎么想?”

“蜀越……咳咳咳……那对母女是我亲手带她们回家的,虽然最后妃子关之战是因为您的到来才会胜利……可那千里之路都是我陪她们走的,是我牵着澹台宁静的手让她坐上了蜀越的王座,若

是我死了的话,澹台宁静会怎么想?”

“至于金帐国……若是那边的人知道,他们最为敬重的楼欢公主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我……却死在了你楚骁华的手里,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至于樽国那边……不说也罢了。”

胤皇无比冷漠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恐吓朕了吗?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加上一个女人和金帐国那刚刚成为大君主的铁木真,能对朕造成什么样的威胁?”

楚瞬召咳着血无比倔强道:“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而您也会老去……等您老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来了。”

胤皇的脸色无比平静,盯着他缓缓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朕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当这个大胤皇帝,甚至宠爱你之余,只是想你以后当一个读书写字的快乐皇子,不想让帝王之家那些阴险肮脏去气息沾染在你身上,可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去当这个胤国世子。”

楚瞬召默不作声,像个死人一样看着他的父亲。

“一开始朕本想让你哥哥去当这个胤国世子的,但朕很快却发现鹰仰虽有武将之魂却不具帝王的凛然大气,三言两语之间将他彻底激怒实在太简单的事情,若是能控制住这股脾气的话,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好将军,但很难成为一个好君王……而且在云剑河归来后,他的表现实在是让朕无比失望,朕不想你步你哥哥的后尘。”

楚瞬召想起过去是事情,开口嘲笑道:“父皇,这都是你们的错。爱这种东西本就是无处可起无迹可寻,哥哥和南宫姐姐两人当年情投意合,是你执意要他们分开了,哥哥对您的所作所为,如何能不愤怒呢?!是我也反了!”

胤皇听着这番话也不生气,继续微笑道:“楚鹰仰脑子不灵光,不过也不傻,知道这王椅不好坐便主动退了出来,那朕只剩下楚熏和你两人选一个了,从某种意义上楚熏比你更适合当皇帝,别看你姐姐在你面前总是一副泼辣样,可权谋之术她并不输于朕。你不知道在你去燕莽的时候朕也在准备铁修罗的事情,那一段期间都是楚熏在处理政务,那些被她抓出来摘了脑袋的乱臣们数不胜数,其中好几个还是朕以前的朋友,最后都被她杀了,先斩后奏……”

“可她始终是个女子,女子为帝的下场想必你已经从澹台宁素也看到了,大家都喜欢骑女人而不是被女人骑在脑袋上,男尊女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朕只能选择让你去当这个胤国世子,但也不会让你那么快坐上胤国的王位,直到你对帝王术了如指掌的时候,你才能坐拥朕为你打下的这片江山。”

楚瞬召抿了抿那和胤皇般纤薄的嘴唇,看着他一字一顿,微讽道:“我不是您棋盘上的棋子,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想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明明是错的却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是正确的?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拿去刀剑去对着你的父亲就是正确了吗?”

胤皇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眉头却柔和了下去道:“小时候左慈给你上课时你睡懒觉的事情,你和那些丫鬟在厨房里做饭的事情,你打碎父皇最喜欢的花瓶让你姐姐哥哥替你扛着的事情,甚至你偷偷摸摸找李长渊教你练剑的事情……朕无不知晓。”

“朕对你的关心甚至比你哥哥姐姐还要多,即便朕有时一个多月看不见你,但还是习惯有人将你的事情告诉朕,就像朕陪在你身边一样,那些太监们看见你将一只在雪地里受了伤的猫偷偷带回去垂鹰宛包扎,都在朕的面前说你日后一定会成为仁慈的君王,仁慈固然是好的,可仁慈的君王有什么用?君王本就是要靠着手中的刀剑去征伐地方,我大胤铁骑踏过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土地,仁慈这种东西,早就在马蹄落下那一刻便被踩碎了。战争中的仁慈并不能帮我们征服敌人,只会害死自己。”

胤皇的眼神无比淡漠,一步步走向废墟中的楚瞬召,说道:“可朕还是仁慈了,仁慈地没有杀死“那个人”,直到让你遇见了他,甚至让他改变了你的一生,你现在的样子和西临王当初被朕击败后躺在死人堆里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朕仁慈地收留西临王的两个孩子,看着苏长青长大后想着统领叛军颠覆朕的国家,这就是仁慈给朕带来的东西。现在想来,朕很后悔没有将他们几人亲手杀死,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地上路……”

“即便朕尝到仁慈带来的恶果,可朕还是愿意对你仁慈,一次又一次地仁慈,你现在还能呼吸着和朕讲话,这已经是朕称帝以来最大的仁慈了。”

“你是朕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也是最受期待的一个,莫说是朕,整个胤国都在期待你接过朕肩膀上担子的那一刻,可你在这个时候还是固执不堪,就是要护着那个本该死去多年的大秦女鬼,放弃胤国世子的身份,放弃整个胤国的百姓!”

“朕已经老了,只能拼着命在临死前为你打下更多的江山,创业容易守业难,这最困难的事情就要落在你身上……可朕今天总算是看透你了,你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割舍,又如何能守得住这片江山呢?”

胤皇已经站在了楚瞬召面前,慢慢蹲下身子看着楚瞬召的脸庞,抬手抹去儿子脸上的鲜血,好让他看见那充满英气的眉头,就像当年初次遇见草原公主一样,就像是情郎初见少女般。

楚瞬召艰难道:“父皇……我不想要什么江山……我只想拥抱你一次,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父皇欠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下辈子就不要做父皇的儿子了。”

胤皇像过去般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张开双臂将楚瞬召抱在怀里。这一幕违和地无以复加,胤皇将这个金属人形抱在怀里,就像是他拥抱楼欢公主一样拥抱了楚瞬召,他的确是将楚瞬召当成了楼欢公主,不止一次有人和楚瞬召说过,他的样子简直就和楼欢公主一模一样。

楚瞬召接受了这个拥抱,将头轻轻放在他父亲的肩膀上,眼中泛起空洞的苍白。

胤皇却将手中那柄天启剑,悄无声息抵在楚瞬召的后颈上。

方天一戟!

胤皇身后传来狮子般的咆哮声,身穿铁铠的楚鹰仰就这样从垂鹰宛外手持长戟直刺而来,在半空中化作闪电般的轨迹。

在他的一声声暴喝之下,狠狠地刺向那将手中的剑抵在楚瞬召脖子上的皇帝陛下,他的父亲。

这一戟上携带着他的武曲王息更是将壮烈激昂的杀意发挥到了机制,相比他当年刺中叶霸手腕那一戟有过之不及,而且更要猛烈三分,迅雷三分,带着磅礴如龙的气势刺向胤皇所在的位置。

然而打算将楚瞬召杀死的胤皇却没想到,在这皇宫里面除了面前这个大逆不道挑战他的逆子,居然有人敢将武器对着自己!

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剑撇向气机奔涌而来的地方,脸色冷漠地挥剑而出,但终究是不敌楚鹰仰蓄势而来的攻击,天启剑哐当一声被戟锋弹开,而胤皇的右肩像是被攻城锤击中般。

这一下让他丢去了任何防御的能力,威力之大直接将他倒飞而去,猛地离开了垂鹰宛,重重地落在广场的青石板上!

楚鹰仰那一声暴喝喊醒了打算接受死亡的楚瞬召,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着,震撼着。

楚瞬召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哥哥持戟站在自己面前,将即将到来的落日余晖全部遮挡住,这样的身形似乎在很久前见过,当时他们还是孩子,除了胤皇之外,哥哥就是他最崇拜的人。

无论是谁要杀楚瞬召,必先踩在他楚鹰仰的尸体过去。

“哥哥……”

楚瞬召气若游丝的看着他的名字,楚鹰仰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楚瞬召胸膛上惨不忍睹的胸膛,满目不可置信道:“这……怎么会弄这样,你和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鹰仰跪在楚瞬召面前,颤巍巍地伸出手像触碰他的胸膛,却被楚瞬召抬手用力拍去,咆哮道:“不要碰我!你和父皇都是一样的……你们明明知道樽皇死了的消息还瞒着我和叶微微,在我们成亲的时候去杀我的朋友……我恨死你们了!”

楚瞬召嘶声大叫着,和胤皇对话时他竭力摆出那副成年人般的冷漠姿态,在面对自己的哥哥时,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抓住木剑跟在他背后的孩子。

面对楚瞬召愤怒的指控,楚鹰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生怕里面的悲伤和愤怒将他击溃一样。

“叶微微……她只是个小女孩,年纪和我一样大……她本来今天该嫁给我的……都是你们毁了这一切。”

“这不是谎言……哥哥不知道会弄成这样的……父皇说只要杀了那个女人你身上的大秦气运就会被斩断,他是在为你好而已……”

“为我好?”

楚瞬召顿时说不出话来,“就因为我不愿意看着她死,而父皇要杀了我这个儿子,我的亲生父亲要杀了我,就为了那钦天监的愚蠢谶言,他就一口咬定嬴栎阳是胤国的诅咒——甚至在我成婚的时候……背着我去杀她!”

“我们真的没想着会弄成这样,你要相信哥哥。”

“我怎么相信你?”

楚瞬召毫不掩饰地嘲讽这个刚刚救下他一命的兄长,“我楚瞬召不再相信你们胤国任何人,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人,我楚瞬召即便是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要葬在胤国的土地上,这片土地让我感到恶心!”

“小召……”

楚瞬召艰难抬腿踢了他一脚,带着心中所有的愤怒和痛苦,泪流满面。

楚鹰仰在那轻飘飘的脚下,失去平衡般一屁股坐在楚瞬召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声喃喃道:“哥哥……很抱歉,对不起。”

“你以为抱歉就可以了吗?倘若我楚瞬召今日不死,我必将狠狠报复你们这些人,既然你们那么看重这所谓大胤江山,那我要让父皇看着他毕生占领的土地被我一寸寸夺走,一点不剩!”

楚瞬召以吐出一口浓痰的力度发出这个最为恶毒的诅咒,楚鹰仰看着弟弟那张逐渐被狰狞遍布的脸庞,喉咙里面像是有千百长针插着般,无言以对。

下一刻楚瞬召尖叫了起来,楚鹰仰毫不犹豫地提起长戟横扫而去,但那胤皇的手像是云中冒出的猎鹰之爪般,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楚鹰仰的手腕,眼神冷漠逼问道:“连你也想着造反吗?”

楚鹰仰没有回答,松开手中的方天画戟左手提起胤皇丢落的天启剑,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弧度直刺胤皇的肩膀。

胤皇冷哼了一声,一拳打在楚鹰仰的脸庞上,这一拳或许将他的鼻梁打断了,天启剑脱手而出。

那一刻他死死抓住胤皇的大袖,眼角渗出猩红液体,死都不肯放手!

胤皇一脚踢在楚鹰仰的胸膛上,这一脚直接将他的铠甲踢凹下去,或许也断了两根肋骨,但他还是没有松手,胤皇看着那跪在自己手臂前的嫡长子,无比愤怒道:“你们两兄弟真不把朕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他一个手刃将皇袍大袖斩断再度踢开了楚鹰仰,便将楚瞬召高高举了起来。

楚瞬召此时的鼻子和眼睛都渗出了血,看着身下那披头散发的男人,再度笑了起来:“原来燕莽公主骂我楚瞬召是禽兽不如一点都没骂错,我父亲也是个畜生,才会生出我这样的畜生。”

胤皇抬手狠狠地扇在他脸上,咆哮道:“现在说这种废话可救不了你。”

楚瞬召缓缓抬起了头,他不想在这个畜生面前做出任何流泪的表情,这会显得他很软弱,然后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巨大黑影在临安城上空盘旋着,就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大鱼以天地为海洋,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对着身下的皇宫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北冥之鲲!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世子乘鲲离临安

楚瞬召的眼睛被那道身影所吸引,就像是看着巨龙在云端忽然出现般,巨大的龙腹在云下滑动穿梭,而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那袭黑衣身上。

龙袍女子周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天上仙人般居高临下,目光如剑。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耀眼了,就像是刺穿少年头顶黑暗的阳光般,让人难以直视她的光辉。

一个男人一生中有多少次是被女人拯救的,当楚瞬召就要死去之时,这个女人来了。

大秦公主从北冥之鲲背上一跃而下,楚瞬召看着那袭黑衣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的旅人看见绿洲般,迫切需要绿洲里的水源来滋润,需要那清风拂面的感觉。

嬴栎阳直坠而来,身上的皇袍在极速下坠中猎猎飞荡,如同一把从天而降的发硎之剑!

就在楚瞬召和胤皇厮杀期间,她前往冬境湖将在湖里遨游的扶苏喊了出来,让扶苏立刻变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带着楚瞬召离开这座肮脏的城市。

她来了。

像是一片落叶。

像一朵乌云。

更像是一颗急速坠落的流星般,将全身的气机瞬间释放出来,重重地坠落在垂鹰宛中!

宛如一锤定音!

数十道沟壑在一瞬间从垂鹰宛蔓延而开,整个垂鹰宛这下子算是彻底坍塌下去,连那座鲤鱼池也被她的冲劲轰然震裂,池水冲天而起继而化作暴雨落下。

嬴栎阳笔直地落在了胤皇身边,就像是一颗彗星落入临安城般,剧烈的震感很快就会传遍大胤皇宫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自杀式袭击实在是太出乎胤皇的意料了,即便强大如胤皇也没能撤出她的坠落范围,嬴栎阳微微偏移了身形,将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胤皇的身形再度被震飞出去,嬴栎阳在落地的瞬间,一掌打在胤皇的胸膛上,如同铜钟般的嗡鸣之声从胤皇的胸膛响彻而去。

楚瞬召在胤皇手中吃尽了苦头,可她的实力却是高出胤皇一截不止,若是她来与胤皇对杀的话,她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将他杀死。

这下子让胤皇终于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一口鲜血从极薄的唇中喷出,甚至在嬴栎阳那一掌下浑身颤抖不止,重重地倒在残砾般的广场之中,鲜血再度狂喷不止。

这个世界上能战胜君王的人,只有另一个君王!

嬴栎阳飘然来到楚瞬召身边,檀口微张,神情凝重地伸出素白的手掌,轻轻放在楚瞬召的胸膛上,一股极为柔和的气机蔓周身经脉中为他“添油续命”

随着那道光芒缓缓变深,泛起黑金色的光芒,楚瞬召胸前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开始愈合,极为浓郁的气机力量在修补他体内的经脉,嬴栎阳用将近神术的手段将楚瞬召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

楚瞬召苍白的脸庞慢慢泛起一丝血色,反而嬴栎阳的脸色变得很差,为了不让楚瞬召死去,她不计后果般从经脉中榨取本源气机,然而嬴栎阳做的这一切,让一滴眼泪从楚瞬召眼角流下。

楚瞬召的手臂被她挽着,嬴栎阳的身材比楚瞬召高了小半个头,就像是姐姐拥抱受伤的弟弟一样。

在他们头顶上的北冥之鲲欺身压下,巨大体积将部分楼宇压垮坍塌,狂暴凄厉的咆哮让整个皇宫陷入巨震之中,琉璃瓦片化作碎片从屋顶上剥离而去,密集得像是暴雨纷飞般。

皇宫里面没有一座建筑可以经得起它的咆哮,甚至临安城都在这条巨鱼的神威下缓缓颤抖,像是一场巨大的地震袭击了临安城,让城中百姓肝胆俱裂。

楚瞬召气若游丝道:“你来了……”

嬴栎阳道:“嗯,我来了。”

楚瞬召说道:“你不该来的。”

嬴栎阳说道:“可我还是来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没营养吗?”

大秦公主挑了挑极好看的眉毛不打算继续闲扯下去,用力将这个金属人形背在了纤细窈窕的后背上,就想带着他一跃而起落在扶苏的后背上,直到两人身后的楚鹰仰忽然叫出了他们。

楚鹰阳眼神复杂地看着楚瞬召,问道:“弟弟……你真的要跟她离开吗?你真的要叛出胤国吗?”

楚瞬召反问道:“谁说我要叛出胤国了?”

楚鹰仰默不作声,楚瞬召沉重地抬起头,眼神清澈道:“我得到了一个使命,一个很伟大但是很困难的使命,为了这个使命我不得放弃现在拥有的一些东西,希望哥哥你能理解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场战争值得我们去打,其他的战争都是在自相残杀。哥哥,你也跟我们走吧,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救了,我们一起去南陆挖掘那片过去的真相,我们可以做出一份比在胤国当皇子更大的功业,让全天下的人们都记住我们的名字!来吧,哥哥,跟我们一起走!”

楚瞬召对他伸出了手,眼神干净清澈像是小溪流淌泉水叮泷,里面的希望,悲伤,不安,愤怒,甚至是祈求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眼中。

但楚鹰仰什么都没说,慢慢靠近大秦公主,却没有

握着楚瞬召的手。

他将手贴在楚瞬召的脸上,沉默许久,轻轻拍了几下,一步步退回到刚才的位置,满脸笑意。

“看来你已经找到你想做的事情了,楚瞬召。”

他对弟弟大声呐喊着:“那你就跟她走吧,哥哥会帮你收拾好这些烂摊子,等你的名字再度从南陆传来北域这里时,哥哥会亲自带着军队找你。”

楚瞬召愣住了,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两人在尘埃中久久对视着,楚瞬召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跃动着。

两人那些过往如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里闪过,两人还是孩子的时候,赤裸着上身坐在荷花池旁,抱着手里的木剑谈起那些英雄故事,谈着以后彼此想做的事情,楚瞬召说他想当浪迹江湖的大剑客,楚鹰仰说他想当带领军队冲锋的将军,没有一人说想当皇帝,兄弟之间的谈话和笑声在消失在荷花池的波光粼粼中。

“我会等你来找我的,哥哥,我要让父皇知道,即便没了胤国世子这个位置,我楚瞬召……也是不差的!”

“你跟我记忆中的楚瞬召有些不太一样了,不过哥哥一直知道你做的事情都是对的,你是我们楚家最有出息的那个人。”

楚鹰仰用力举起拳头,楚瞬召也举起拳头,兄弟俩纷纷笑了起来。

废墟漫天尘埃中,楚瞬召最后一次和楚鹰仰久久对视,最后擦肩而过,登上了扶苏的后背。

北冥之鲲带着他们扶摇而去,仿佛直上九天。

胤皇从广场的废墟中站了起来,再也没有看一眼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垂鹰宛,脸色苍白地望着那条在临安城上空遨游南去的庞然大物,他现在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依旧是那么不可一世地直腰而起。

胤皇摊开自己的手掌,身上的伤口在缓缓渗血,眀净的皇袍血色所侵染,剧烈的痛楚再度传入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不由得有些发愣自己是多少年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了,他没有抹去掌心上的鲜血,无法控制地让疲倦和痛楚灌入脑海之中。

直到这一刻,他才难以自抑地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同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滔天巨浪般的杀意。

楚瞬召的实力他是有目共睹,能将他逼到这样的境地,也算是天纵英才了,当初在孤峡山外和苏长青那一战仍让他记忆犹新,但楚鹰仰的忽如其来却让他大吃一惊,甚至生出背叛的愤怒,至于大秦公主那迅猛一掌更是让他吃尽了苦头,实力果真恐怖无喻。

“放走你弟弟,你知道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胤皇的视线一直落在北冥之鲲上,眼中闪过一丝无法言语的狂热,甚至是杀意。

楚鹰仰站稳了身子,声音不高但坚毅决然道:“我楚鹰仰不后悔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如果父皇要儿子以死谢罪的话,儿子二话不说现在赴死。”

胤皇自嘲笑道:“看来你真的很有信心朕不会杀你啊,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若是再失去一个的话,朕岂不是没有继承人了?”

“儿子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杀我,但我不能眼睁睁弟弟被父皇杀死,兄弟之情促使我来救小召离开,为此我愿意承担一切代价。”

胤皇目光无比冷峻道:“兄弟之情?真是孩子才会说出的话啊,你和你弟弟一样幼稚,你们这样的人,如何才能做一国之君带领王朝走向一个伟大昌盛的时代呢?”

楚鹰仰轻声道:“一个血债累累的时代。”

“他们不会知道的,只会感恩……”

胤皇轻轻叹了口气,“听见你说这些东西真是好啊,若是可以再选一次的话,朕真的很想把你们兄弟俩喊来,父子三人好好说上一次话,事情就未必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胤皇撇了一眼废墟中布满尘埃的世子鹰袍,轻声道:“你弟弟舍弃的东西,你收下,从今以后你楚鹰仰只能待在皇宫里寸步不离,不得再踏入军营半步,此生更是别想再踏入战场,这就是你为兄弟之情支付的代价。”

楚鹰仰双膝下跪,对着胤皇长长一拜,声音充满无尽悲苦道:“儿臣愿为父皇手中之牵线傀儡。”

一道极为强劲的气机从胤皇身体里爆射而出,重重击打在楚鹰仰的身上,让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在他视野变黑之前,他看着那北冥之鲲扶摇直上九天之上,悠长空灵的鲲音在他耳边久久不散,那条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巨鱼,带着他弟弟横跨大大小小片云海时的画面,无比灿烂。

“小召……你一定要自由啊,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自由!”

楚鹰仰慢慢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梦境里,他是否会回到那片属于他们兄弟俩的荷花池,两人一起谈论着剑客和将军的梦想,也只有在那个梦里面,他楚鹰仰才是自由的。

一朝分别,只求再见。

——

胤皇缓缓平息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气机之力,一步步走到骑兵之中,脸色冷漠地看着那条遨游缓慢前进的巨大怪物。

如今胤国新世子的位置有人顶替,他不再担心楚瞬召的死亡会对他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现在这两个黑衣打算离开胤国,但以他警惕多疑的性子怎么会容忍这两个人继续活下去呢。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让楚瞬召死在临安城里,亲手将他葬在楼欢公主身边。

“让铁修罗军团出击拦截他们,把那头怪物给朕打下去!”

胤皇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吩咐奴才递来净手的银盆,就这样冷酷地决定了楚瞬召和大秦公主的死亡,以及那被北冥之鲲身影笼罩地千百临安城百姓的死亡,身上的皇袍还在往青石板上滴着血,滴答……滴答……

像是丧钟的倒数。

——

郭蘘身形飘然直奔太安山上,最后来到半山腰那处小院子了,抬起枯黄的手掌将那扇院子里的闷拍得震天响地,一边拍一边大叫道:“月丫头!世子殿下逃婚了,现在和皇帝陛下打了起来!父子两人都疯了!你再不去救他的话,你那小情郎就得被皇帝陛下干掉!!!”

无论郭蘘如何拍打,那扇门还是无动于衷,即便强大如仙的郭蘘大神官,对屋子里那位女子怀有巨大敬畏之心,也不敢直接闯进去,只能在这扇门前像个丧家之犬般反复拍打。

门忽然开了,郭蘘一个不留神差点拍在开门女子的胸脯上,开门女子抬腿一脚就踢在他身上,眉目如剑。

郭蘘倒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口中还不忘嚷嚷着:“你快点下山去阻止他们父子二人,要不然就来不及了……他们两人太强了,都快将整个广场给拆了,我已经告诉大皇子殿下了……只有你们可以阻止他们父子俩了。”

那个岁数已经说不上年轻也也绝非徐娘半老的丰腴女子,眼帘低垂,淡然道:“楚瞬召不是要和樽国公主成婚吗?现在为何会和楚骁华打起来的?”

“一言难尽啊,这……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快跟我下山,你体内有凤凰琴的力量,一定可以阻止他们两个。”

花幽月看着那像狗一样蹲在地上的老人,充满嘲讽语气道:“怎么?楚骁华这个人不是很会算计我们这些人吗?把我们都当成棋子一颗一颗地下在他的棋盘上,现在被他儿子抓起棋盘砸到他的脸上滋味如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要我去我又能干些什么?”

郭蘘不说话了,只是抹去脸上的灰尘,轻声道:“陛下这次是动了杀心,若是你不去的话,世子殿下恐怕要——”

花幽月笑容问道:“难不成楚骁华在杀过自己的兄长后,连自己的孩子也想杀?”

郭蘘声音沙哑道:“你今天要是不去拦着楚骁华的话,楚瞬召真的会死!黑衣兴秦,祸胤乱世,就像当年那条预言西临王朝灭亡的谶言一样……他就是谶言中的黑衣!楚骁华真的会杀了他的!”

花幽月死死盯着这个白衣老人,咬紧嘴唇,渗出些许血丝。

老人声音越来越小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颤抖道:“只有你能阻止他们了,你要不去的话……世子殿下真的会死!”

郭蘘特地加重了最后那两个字,“会死!”

会死……谁不会死,每个人都会死,死法五花八门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年,她父亲花明阁身为胤国大将军,带着她花家全部的男丁将士去抵御金帐国蛮子的南下,全部都躺在了天女河中,客死他乡。

母亲临死前告诉她,花家的振兴需要她和她姐姐齐心协力,姐妹俩不抛弃不放弃。

后来,她姐姐嫁给了楚骁华的兄长楚证做了那万人之上的胤国皇后,甚至打算让她入宫,让楚证封她一个公主的头衔,让她当胤国的公主。

之后,她姐姐死了,他们两个都死了。一个被楚骁华杀死在王椅上,一个被他赐予一丈白绫吊死在宫门前,她活了下去,并且得到了凤凰琴的力量。

再后来,她削发明志,打算接过她父亲的旗帜为国征战沙场,后来认识了李长渊。

在军营里,那个总是脸上带笑的少年每次在比武台上都会对着台下的对手,提了提那把大得惊人的重剑,大声询问他们是不是来争夺第二的。

她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想成为李长渊这样的人。

在西临之战前,她在那个男人的王椅前不知跪了多久,直到王椅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自己就披甲出征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后悔。

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

命运地一次次打击都没能让她倒下,她咬咬牙又站了起来,继续面对孤寂落寞的人生,再也没如何埋天怨地,让自己的青春如柳絮般随风而走。

最后她遇见了楚瞬召,两人互相扶持在一场又一场地战争中活了下去,或许是因为两人曾经太接近死亡了,所以缠绵的时候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两人抵死亲吻之间,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剩下的岁月。

她充满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明明不欠你们什么,可为什么你们总是那么折磨我,大不了我把自己的命也给你们……这样是否就能解脱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进击的亡命之徒

郭蘘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如同居家少妇般的女子,对她踢在自己身上那一脚没有生气,脸色只有深深的愧疚。

他不是那些喜欢捕风捉影张口就来的临安城百姓,他知道这位女子努力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当今天下王朝能称为传奇的女子中,必然有她花幽月的一席之地,就算她将自己一脚踢下山,他也不会说她什么的。

只是觉得现在觉得临安城里唯一愿意从胤皇的怒火下救出楚瞬召的人,也只有面前这位脸色悲苦的花幽月了。

一阵忽如其来的咆哮声从天而来,两人都听见了那声大得惊人的鲲鸣之音,抬头只见一条大得惊人的银白巨鱼在临安城皇宫上空出现,巨大的金色的瞳孔就像是一轮出现在夜空中的圆月

郭蘘认出了那传说中的神话之兽,声音哆嗦地指着那条不可思议的生物,这条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

“北冥……北冥……之鲲,以龙为食。”

北冥之鲲在传说中被人描述成比巨龙更加可怕的生物,有着比巨龙还要大的身躯,身上的鳞片坚固无比,眼中的赤金比起巨龙更是有过之不及。

它们喜欢在晴朗的夜空中飞过时,人们抬头便能看见那大如铜钟般的金瞳,以及那仿佛可以吞下江河的身躯,天下没有一片江河可以容纳他们的身躯,所以它们只能在这片天地间遨游生存。

在各国有关北冥之鲲的记载中,他们大概在两千年前就已经从天下王朝彻底灭绝了,据说最后一条北冥之鲲死在了北蛮帝国的某位君王手中,他一把用大得惊人的铁弓射中了它的眼睛,然后看着这头巨兽从天穹中坠落在雪峰上,众人发出山高海跃般的欢呼身,冥鲲的腹部涌出的鲜血将整座雪峰染红,成千上万的北蛮汉子在爬上了北冥之鲲的腹部,用锋利的石斧击穿了它的腹部,取走它的脂肪用作燃油保暖,割走它的肉块作为食物,就像是蚂蚁在啃食从空中坠落的麻雀般。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北冥之鲲遨游云间的风景,直到现在。

这传说中死去千年的北冥之鲲怎么会重新出现在大胤皇宫的上空?

楚骁华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皇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安城的胡同巷子里,头发灰白的汉子蹲在门边笑嘻嘻和正在洗菜的婆娘说起今天世子殿下大婚时的热闹场景,那白花花的银子像是洒水般往一丢而去,大伙都趴在地上捡钱,就属他手快让他把一个多月的饭钱捡回来了,还有些闲余银子去赌庄过两把手瘾。婆娘鄙夷说把那些银子都给老娘交上来当儿子的私塾费,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你也就那么点出息了。汉子趁热打铁嘿嘿笑道行啊,银子是没机会捡了,但去赌庄了一样也能赢钱回来。婆娘一听不乐意了,拿着一根萝卜就往他脑袋上戳大声道,还敢去赌庄赌钱嫌上次没输够是不是?信不信老娘一根白萝卜塞到你嘴里!汉子嘟囔你敢将萝卜塞到老子嘴里,老子今晚就将那啥塞到你……

男人话还没说完,天上出现了巨大的风声,连地面都开始震动了起来,那个真打算将萝卜塞进他嘴里的婆娘脸色大变,惊恐地往汉子身上靠去,死死的抓住他的袖子。

“你慌什么!临安城只有小地震不会有大地震的,该干啥干啥!”

汉子此时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气概,却看见巷子里的邻居抱着孩子纷纷爬到了街上,背影惶恐如丧家之犬。

汉子摇了摇头说那些人真是太没定力了,一点小地震就慌成这样,日后能做什么大事。

一片阴影从他脸上划过,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头顶的一幕像是乳白色的江河悬挂在自己头顶上,北冥之鲲带着背上两人直飞而去,周身弥漫触乳白色的蒸汽,眼中深处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炬。

临安城里的百姓看着那头巨兽的身影,无比惊恐地在大街小巷逃跑而去,他们越过台阶挤向街头,母亲蹲下身子捂着孩子的耳朵,生怕那巨大的风声将他的耳膜震碎般。

太安山上的两人瞬间沉默了,脸色发白。

郭蘘叹了口气,提醒道:“你若是再不去的话,会死很多很多人。”

“这城里的人都该死,除了楚瞬召。”

花幽月的声音充满无限悲苦,缓缓睁开眼睛,道:“我尽我的力去找他,你去城外准备马车,最后将他送出去吧,既然他不愿意向楚骁华低头。”

老人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坐的事情。

“如果我可以死在这座城里的话,似乎也挺好的。”

花幽月笑了笑,周身气机冲体而出,身形化作一道白色长虹,一掠而去。

无论今天要死多少人,她绝对不能让楚瞬召死去,否则这城里的其他人,也别想活了!

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

——

没人知道这头巨兽是怎么出现在临安城里的,只

是在一瞬间,整个临安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临安城里钟楼里的铜钟愕然大作,巨大的钟声响彻整座临安城,整个皇宫充斥着宫女们的尖叫和侍卫班值的愤怒叫声,士兵们纷纷登上高楼,打算用手中的连射弩将巨鲲给射下来。

这一幕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噩梦般的场景,他们举起手中的连射弓弩对那头巨兽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弩箭在同一时刻直飞而上,仿佛万箭齐发,却无法贯穿北冥之鲲的身躯,只能在它的腹部溅射出密集的火花。

北冥之鲲咆哮了起来,巨大的声浪在临安城里形成巨大的狂风在城里的响彻回旋。

道路两侧的楼阁建筑,顿时朝着同一个方向倾到而去,如同老农用手中的镰刀收割麦子般,一下子平了一茬。

在北冥之鲲的咆哮带来雄浑的罡风下,街道上的人群像是蚂蚁般被狂风掀起,在半空中纷纷倒飞而去,很快在空中变成了一阵迎面刮来的血雨,场面惨不忍睹。

“——老天爷啊。”

城中百姓望着那头巨兽在心里惊恐着,那在夕阳中缓慢前进的巨大的身影,像是诸神手中的宠物,凡人见到只能下跪膜拜。

巨兽的身边弥漫着浓烈的白烟,眼中燃起灭世的火焰,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们手中的射出的弩箭就像是向神丢出的石头般软弱无力,这种生物的强大似乎超出了百姓所能理解的程度,它到底是怎么来到临安城的?

此时此刻,楚瞬召奄奄一息地平躺在扶苏的背上,让大秦公主将他身上的铠甲慢慢脱下,这一过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在铠甲被剥离下来后,再度变成了一个破损的青铜书箱,上面沾满了他的血,被他收回玉金腰带之中,

楚瞬召听着临安城里传来愤怒的咆哮声,惊恐声,很快各种声音都被扶苏的咆哮掩盖过去,他的耳边只剩下嗡鸣了。

楚瞬召充满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在她硬生生挨了胤皇那一箭后,身体里的气机被胤皇体内的王息征伐点燃着,浑身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若是不是他体内的墨星王息具有吞噬气机的能力,加上大秦公主将他体内来自胤皇的霸道气机分担到自己身上,恐怕他现在会更加痛苦,比起连斩十指更是有过之不及。

可他还是活了下去,不得不说他们楚家人的命就是硬,除了自相残杀外还真没有人能逼着他们去死。

胸膛上被胤皇射穿的地方仿佛被烙铁按在上面般,丝丝缕缕的热力在沿着他的经脉前进至全身,楚瞬召甚至听见自己的胸膛吱吱作响的声音。

日出之血没法治愈那严重的外伤加内伤,这份血脉之力不仅让他的感知和力量大大提升,同时对痛觉的感知也比常人剧烈许多,疼痛如尖刀般刺入他脑海中,普通人早就在这样的痛苦中昏死过去了。

可楚瞬召还不能昏迷,他知道自己还没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他还在楚骁华的领地里,无论身处何方都会让他那无尽的怒火追杀上来。

他极为痛苦地扯了扯嘴角,对身后的大秦公主艰难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大秦公主语气坚定道:“南边。”

楚瞬召露出满是血丝的牙口大笑着:“南边啊……好啊,那我们就去南边,往南飞……一直飞。”

为了救下大秦公主,楚瞬召这一战真是拼尽了全力,可惜动用太阿剑斩杀了几个仙人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动用这把神剑去对抗胤皇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用佩剑将自己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直觉得自己剑术仅此于西临剑神的楚瞬召,竭尽全力也只是让胤皇流了一点血后,就被胤皇射出的箭连人带甲带飞出去,让他彻底失去行动的力气。

若不是他哥哥最后那一戟救了自己一命,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这样的力量让他除了吃惊外,更是生出一股悲凉的怒气。

那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父亲,为了胤国的江山气运,真是敢狠下手去杀自己!

他为这个国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听胤皇的命令去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忽然在这一刻失去了他为之信仰的根基,那个从小让他心生憧憬的高大背影,此时在他心底轰然坍塌,如何不让他觉得无尽悲苦。

楚瞬召撇头看着身下的城市,骑兵们在繁乱的街道上驰骋奔涌着,往日里繁华但不失秩序的城市此时乱成一团,

楚瞬召知道胤皇绝不会就此摆手的,若是他们再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一定会有他们无法预料的凶险在等着他们。

他败了……在胤皇手中一败涂地地逃走,从今天开始他不仅不是胤国的人,说不定还会被胤皇发出悬赏的命令,让全天下的武道高手追杀而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的想法让少年的暗淡的紫瞳里泛起一丝苍凉,也算是体会了一次何为卸磨杀驴,帝王生当如此啊……

大秦公

主跪坐在他身后,将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抚了抚他那被血污侵染的长发。

两人身后是一片泛蓝的夜空,云海在余晖下一片血红,而在云海下沉没的夕阳渐渐消失了,像是一片浮在水面上的鲜血般慢慢沉下去。

嬴栎阳将楚瞬召脸上的鲜血全部抹去后,微微一笑,低下脑袋,两人鼻息相闻间,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父皇是个不可信的人,这下子你信了吧?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本质上和一个踌躇不决的懦夫没什么区别,既要顺妻心又不想逆母意,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人总要做出选择。”

“我要是个懦夫的话……就不会来救你了。”

“后悔了?”

她眯眼笑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一样。

“不后悔,只是我不想那么多人为我而死,也做不到看着你去死。”

楚瞬召艰难笑笑,将脑袋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微微暖意,声音痛苦说道:“我做过很多选择,这些选择都让我感到后悔,可唯独将你救下,我一点都觉得悔恨,只是觉得……有些伤心和失望,没想到我心里无比敬重的父皇,居然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谶言,要来杀我这个亲生儿子。”

嬴栎阳柔声安慰道:“至少你通过这件事看清楚你父皇的真正面目,能让你长大一点,也算是不错的。”

楚瞬召像是拼尽全力般,喘息着说出那句话道:“可我真的不想长大,成年人的世界好可怕,大家都是率兽食人的屠夫,而唯一能让自己不被吃掉的办法,就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屠夫。”

“看样子你真的不希望长大。”

大秦公主平静道,“无论你喜不喜欢,可你已经长大了。我们没办法改变世界本来的规则,要么就是死在这场游戏中,要么就只能握着剑杀出一条血路登基为王,就像曾经穿着这件龙袍的那个男人……现在你已经身在战场之中了。”

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明明可以看见未来发生的某些事情……其实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对不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父皇的计划的话,或许现在的结局就很不一样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逍遥神游让我清晰地看见人间过去任何时间段发生的事情,但如果要看见未来所需要的运算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只能看见一些模糊错杂的幻觉,可信之间亦不可信,在其中一个画面中,我是看见了你和我坐在扶苏的背上往南而去,至于这个未来是如何发生的我不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等待这个未来的出现,在这件事中,我的确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楚瞬召凄然苦笑道:“所以我们的未来是注定的对吗?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啊……不过若是我们今天可以活着离开临安城的话,我就相信你是改变未来的人。”

大秦公主神秘一笑道:“没人能改变未来,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命运的这种东西,本就该被我们牢牢握在手中。”

就在楚瞬召他们谈话的时候,铁修罗军团已经悄无声息地行动了起来,这些曾经在过妃子关之战杀过巨龙的精英铠甲骑士,如今他们收到命令要以最为迅猛暴力的攻击,将那条出现在临安城上空的巨兽击坠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太安山下某处青铜地穴的大门缓缓开启,他们像是群鸦般从临安城地下的深处飞涌而来。

这次出动的骑兵总共有四百名,每一位手中地持有连射巨弩,甚至肩膀上都驾起沉重的火炮,燕莽之战中他们从燕莽人手中得到的火药配方,如今被用在了铁修罗的身上,随时都会射出咆哮如龙的弹药,形成一片让敌人无法逃脱的火网。

他们手中持有巨大的斩铁剑,也只有这样的剑才能给那头巨兽造成致命创伤,剑锋上的圆形轮齿可以轻易切开巨龙的龙鳞,不费吹灰之力。

“那孩子最终还是不愿和他父亲妥协吗?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啊。”有人在云间轻声道。

“和他老爹一个死牛脾气,看来他是没法为我们所用了,只能放弃掉他了。”

“若是他能成为合适的“视野”的话,我们可以给他一份仙人馈赠,让他直接步入人间之神的大境界,将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全部横扫干净,可惜他太任性了。”

“是啊,一个任性的孩子是没法成为人间之君,也是没法战胜高高在上的“主”放弃他吧,他已经没用了。”

“只是觉得有些点可惜……他能不能成为人间之君真不好说,但那孩子的眼睛就像“主”一样,他们这些紫瞳身上流淌着主的血液,岂是那么容易被战胜的,日后注定会在这片人间掀起一片战争风暴。”

“所有的风暴都会被掀起,能在风暴中存活下来的东西都是那些不朽的魂灵。”

云海之上,有仙人居高临下,眼中一片雪白。

第四百四十八章 被神明抛弃的孩子

“瞄准那头怪物,用你们肩膀上的火炮,淹没它!”

在胤皇这条命令下,所有铁修罗骑兵肩膀上的火炮微微抬高对准北冥之鲲的腹部,面对这些胤国最可怕的战争兵器围杀之下,人间有什么生物可以逃离出去的吗?

他们像是一层层长长的铁线般,肩膀上的火炮泛着杀意的冷光,整齐地瞄准那条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庞然大物。

“预备!开炮!”

被紧张拽着心脏的铁修罗骑兵们缓缓握紧了铁掌,瞬息间有一道咆哮凌厉的火焰从自己的肩膀处出现,如同流星扑射!

沉浑的炮声接连在云上响起,他们头顶像是出现了一片火海般,将整个临安城照得如同白昼降临般。

数百道凌厉的火线在用一时刻朝着北冥之鲲的腹部连射而去,一开始还是溅起密集的火海,很快就看不见火花,只剩下滚烫的血液迎头泼下。

“继续开火!”一道沉重的吼声在他们身后指挥着。

光潮在每个人头顶扩张着,黑烟弥漫在他们周身间,大泼大泼的鲜血迎头落在他们身上,瞬息间蒸发不见。

扶苏背上的两人很快感受到这股剧烈的晃动,楚瞬召稍微不慎从冥鲲背上滑了下去,嬴栎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冥鲲背上其中一块鳞片,这才免于坠落而下。

北冥之鲲在火炮的连续轰击下发出疯狂痛苦的声音,身上的鳞片发出一阵阵破碎声,楚瞬召在这阵剧烈的晃荡中几乎昏迷过去,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随时会被炮声撕裂一样。

楚瞬召看见了那些呈铁墙般展开的铁修罗的军团,忍不住尖叫道:“该死!父皇忽然动用铁修罗来对付我们,让这条鱼飞快点,不然我们就会被打下去的!”

“北冥之鲲也只能飞那么快了,扶苏!往高的地方去飞!再飞高一点!”

大秦公主极力稳住两人的身形,对北冥之鲲发出了飞升的命令,但是声音却淹没在冥鲲身下炮火声中,这头巨兽仍旧毫无目标地前进着,发出一声声的悲鸣和颤抖。

每一次让楚瞬召近乎昏迷的颤动中,都是来自扶苏巨大身躯收到炮击的颤抖。

“扶苏,快点飞上去!不然就晚了!”

嬴栎阳大喊着,楚瞬召低头看见铁修罗肩膀上那些粗大奇怪的巨炮,看见了那一闪即逝的火光,看见那些火炮击中北冥之鲲的腹部,它的鲜血像是暴雨般直淋而下,何等触目惊心的画面。

但冥鲲再也没有服从她的命令,而是无力地往身下的城区坠落而去,落地的瞬间击起铺天盖地的烟尘!

巨浪般的尘埃朝着同一个方向席卷而去,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在它的身躯下,鲜血像是洪流般将废墟染成血色,很快这些鲜血变成了乳白的雾气,临安城此时就像是弥漫在浓雾中的噩梦之城般。

百炮齐鸣的威力下,即便是巨龙也得被轰炸成渣了吧,铁修罗骑兵们看着那头巨兽的尸体坠落的方向心想。

就在北冥之鲲坠落没多久后,雷霆滚滚般的马蹄声出现在附近的街道上,一千多名从皇宫里离开的骑兵将这片道路给封死住,浓烈的白雾在他们的面罩下弥漫而过,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机。

在火炮的密集直射下,似乎一切事情都一锤定音,胤皇不会再让任何变数出现在这里了。

楚瞬召在白雾中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在两人坠落的过程中,嬴栎阳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抱着他,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击,这才让他从坠落中存活下去。

楚瞬召扭头看着身边脸色发白的凤袍女子,北冥之鲲的尸体渐渐虚化,像是融化的蜡烛般形成浓重的蒸汽,四周热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然后他听见了像是蛋壳破裂般的声音,一条银白色的小鱼从白雾中直掠而来,伤痕累累地飞向嬴栎阳,就像是见到母亲的孩子般,口中发出低低的悲音。

嬴栎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小冥鲲,呢喃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过来,来到我身边。”

脸色惨白的她抬手捧着这条鱼将塞入自己的袍子里,这才大口大口地咳出鲜血,眼前的一幕看得楚瞬召心头大痛,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就在此时,楚瞬召终于听见那些马蹄落地的声音,他们穿过白雾缓缓逼近的样子,对着自己举起手中的铁弓,箭芒泛着可怕的冷色,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下子,终于得认输了,看来他们还是没法握着命运,而是被命运的手掌给牢牢握着。

这样的场景真是熟悉,当初他也是这样被困在澹台凝华的惊山之阵中,对方用带刺的巨盾将他们逼向妃子关的中央,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冲锋的能力。

现在仿佛时间倒流般,楚瞬再次被困在一个他难以逃脱的阵形中,这就是他楚瞬召的报应吗?冥冥中仿佛听见了那命运之神发出嘲弄的笑声。

战局如棋,一步三算。起手天元,收官无敌。

当年楚骁华就是带着绝对的力量去打西临之战,让胤国大军分为三条战线进行推进,一开始直接让最强的风鹰铁骑闪袭汾阳关杀死城里的军队后,后续让大部队围攻西临战略要地神南城的同时,便能西临后方支援部队给切断,将神南城彻底变成一个乌龟壳,直接失去后续战略物资和士兵增援,虽然花幽月用了一招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无理手,否则再死多五万人也吃不下这座城。

力量永远凌驾于战法之上,用绝对的力量抹杀任何敢挑战自己的敌人,这一直都是楚骁华的战争习惯。

他既然可以千里迢迢带

着铁修罗军团去往蜀越妃子关,自然也能动用这支军队将北冥之鲲从空中击落,没有用烂的套路,只有惨败的敌人。

在大胤铁骑强大的军事实力下,除了楚瞬召之外,没有任何一颗棋子敢从楚骁华的棋盘中逃出来,更别说成为他的对手。

楚瞬召神情涣散地听着骑兵拉弦的声音,他在和胤皇决斗前已经和天上仙人打了一场,被胤皇用一根箭将他重创后,现在的他再也无法调动体内任何的气机,可谓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就算现在让一个八岁的孩童踩在他身上撒尿他做不了什么,说起来他真想有个孩子往他头上尿一尿,好让他清醒过来。

骑兵的缓慢有序地拉动长弓,箭在弦上虽时可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逼了过来,不久之前这些人还在阅兵台下为自己成为胤国世子欢呼举臂,现在他们却要用手中的箭杀死自己,面罩下的眼神冷漠无比,甚至出现持刀御林的御林士兵,甚至连铁修罗骑兵也缓缓落在这片废墟中。

楚瞬召已经是动弹不得了,面前人数如此之多的围杀之阵,他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些举箭的骑兵脸上没有一点恐惧之色,甚至有点想笑。

楚瞬召与嬴栎阳对视了一眼,她眼中到没有什么面临死亡的恐惧,只是靠在楚瞬召身上,顺带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之间,总是踏入黄泉也不再害怕。

然后他看见了胤皇的身影,此时的胤皇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皇袍,沉默地从骑兵从中走了出来。

骑兵纷纷收起手中的长弓弯腰行礼,没人敢直视胤皇冷凝的脸庞,胤皇开腔道:“他怎么还没死?”

无人敢回答这个问题,胤皇要杀楚瞬召的原因他们心里都明白,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胤皇最宠爱的人就是这个小儿子,以前他在御书房里给三皇子骑在背上当大马的故事整个临安城的人都知道,现在胤皇要他们亲手杀了楚瞬召,每个人心里乱如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瞬召咧嘴笑了笑,大声喊道:“我的禽兽父皇!儿子在这里呢,快点过来将我的脑袋砍下来啊,最好亲眼看着我的眼睛砍!你不敢砍你就是孬种!王八蛋,*娘养大的!”

“你就是这样去羞辱你的奶奶吗?你还记得父皇小时候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两个神明完婚之后,生下了一个发育不健全的孩子,他们不喜欢这个畸形的孩子,便将他放在荷叶上抛弃在河流中,任由他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胤皇轻声道:“你当时说那个孩子该有多可怜,多孤独,一生下来就没有人愿意要他。你说要是你以后当了父亲的话,无论生下来的孩子生得怎么样,你都会喜欢他们,父皇记得你小时候最看不得人流血的样子,第一次看处刑的时候直接昏死了过去。”

胤皇的声音很是低沉悠长,就像是在吟诵长诗般,眼中浮现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

楚瞬召对此不屑一顾道:“父皇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是在说我软弱吗?可儿子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上过战场杀过人,尸体堆起来比临安城的城门还要高,在您的命令下我连一个怀孕的女人都敢杀!我已经长大了,而您已经老了!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样子,我们都是率兽食人的屠夫,大屠夫干嘛要和小屠夫说童话故事呢?我们难道不该围坐在一起大口吃人肉喝人血,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样子!”

“西临之战前,钦天监给出了西临将亡,大胤当兴的谶语。钦天监的谶语一直都是正确的,你就是那个日后后毁灭胤国的黑衣,如果你和她都死了的话,胤国也就不会被灭亡了,再也没人可以威胁到胤国了,我们将会成为天下的主宰,而你楚瞬召的名字也会写在史书的第一页,作为父皇对你的补偿。”

“父皇风太大我听不清,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父皇是想当天下的皇帝吗?儿子很期待能看见你君临天下的样子,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楚瞬召仍在大笑着,“诸位听见这个妖魔说的话吗,他在喊你们去吃人,杀了你们家孩子将他们的血抹在身上,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天下无敌!”

“……小召,别害怕,你不会孤独的的。”

胤皇轻声道:“父皇会亲自看着你,走入……黄泉。”

胤皇这句话让在场骑兵更是感到无比胆寒,男人仿佛看出在场骑兵们心中所想般,冷漠道:“都给朕放箭,将这两个大秦妖魔给朕杀了,让朕看看那个蛊惑朕儿子的女鬼身体里有多少条蛆虫!”

君王之言,即是天威,骑兵们缓缓松开手中的弓弦,任凭手中的箭脱手而出,不带瞄准般任凭箭雨倾泻而下,羽箭破风般铺天盖地而而来,最后落在大秦公主和楚瞬召所在的位置。

楚瞬召仰头看着即将扎在自己身上的羽箭,感觉箭雨落下的瞬间是那么地漫长,心想这就是自己的死亡吗?不觉得有什么痛苦,而是有点……寂寞。

他缓缓闭上眼睛,希望在自己离开这片人间后,能遇到那袭红衣,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突然间,一袭凤袍忽然挡在自己身前,大秦公主大袖翻滚气机涌动,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滴水不漏的气机壁垒,将那些会将自己扎成马蜂窝的羽箭全部挡了下去!

胤皇踩着脚下的残垣断壁,双手负后直腰而起,如同以往观看处刑般,即便这次要处死的对象是自己的儿子,他依旧摆出居高临下的威严,像一个真真正正的铁血君王。

面对那阵仿佛毫不停歇的箭雨,大秦公主像是彩蝶般翻飞起舞,凭借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气机,将那些落下的羽箭全部震碎,将楚瞬召死死护住。

又是一阵齐射过去,箭雨全都被大秦公主的气机隔绝开来,即便有的漏网

之鱼落在她的身上也没法伤害到她。

嬴栎阳她起舞翻飞弄清影的姿势是那么地绝美动人,不知道她气绝人亡的瞬间,还会不会那么美丽,让人久久移不开视线。

密集如水草的羽箭落在两人身边,楚瞬召如鲠在喉般看着那为他奋死挡箭的大秦公主,胤皇负手而立的样子让他咬牙切齿但无可奈何,他心想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不如再将那些宫闱秘事的事情全都抖擞出来,父皇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喂,你们知道吗?你们这位胤皇陛下,就在一年多年蜀越女帝来胤国结盟的时候,天天晚上蜀越女帝便将公主送来本殿下院子里让我陪她女儿,好方便他们两个做那鱼水之欢,你们别不信!本殿下送公主回去的时候亲自看见的,他们的花样动作可多了,什么烧鹅抱月,老树盘根,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

胤皇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下,羞怒顿时爬上他的脸庞,咬牙切齿地看着箭雨中放肆大笑的儿子。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骑兵们瞪大眼睛,心想这世子殿下还真是有趣,死到临头还不忘将皇帝陛下的裤头扯下来。

还有一次是很多年前,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胡老将军的女儿,就是那个在洛神学宫里面极富盛名的胡先生,写《女相思》那位。在我六岁那年,父皇他去带我去学宫观礼的时候,胡先生亲自教我念诗带我看碑文上的古文字,父皇不知怎么的看上了人家,借着讨论儒学的目的给人家宽衣解带,就在苏荷堂里直接干起那事了。我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啥,只是觉得父皇一直在撞胡先生的臀,先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红着脸叫得很开心,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咱之后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丝笑声,箭雨落下的过程明显缓慢了许多,窃窃私语开始出现在胤皇耳边,让他更是怒火攻心。

甚至有人磨洋工般慢慢地抽出羽箭,不紧不慢地搭在弓弦上,轻飘飘地射出来,似乎希望楚瞬召再讲多一点皇帝陛下的私人情事,听这些宫闱秘事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他还有一次是铜雀歌台去皇宫面君演舞,他和那个歌姬念小微……”

“还有一次是……”

“够了!铁修罗给朕用火炮射过去,将这个孽子轰成渣滓!”

胤皇恼羞成怒了起来,疯狂地咆哮着恨不得楚瞬召现在就死在他面前,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方才还是高高在上,冷酷地近乎无情的冷血君王,现在变成了恨不得对方血溅三尺的市井匹夫,真想亲手将楚瞬召撕成两半。

像胤皇这样擅长用力量和权谋解决他对手的男人,在臣民往往都不会将自己的喜怒露于言表之中,只有将自己的私人情绪隐藏起来,才能将一方战场化作眼底棋局,任凭眼下敌人咆哮厮杀,他依旧是神情平静,举手落子之间抹杀对手。

楚瞬召也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被他铭刻了王之印记的棋子,在他的期望中楚瞬召本该带着他的千军万马横扫任何挡在胤国面前的敌人,可现在这颗棋子却发了疯,叫嚣着要将他这个棋手杀死也不愿被自己掌握,将自己接下来的运筹帷幄全部打乱,怎能不让他陷入疯狂?

楚瞬召露出孩子般的牙口乐了起来,他终于将胤皇这个老王八蛋耍了一遍,这样的感觉真好啊,去他娘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楚瞬召今天就要当一回你楚骁华的老子!

他在箭雨纷飞中再度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不像是从他这样的千金之子口中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戏台上的丑角被其他角色羞辱后,发出那种看似欢乐,实则近乎狂笑,带着些许悲哀的笑容,让人觉得他身体里的妖魔随时会撕裂他的身体,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般。

胤皇在这样的笑声前慢慢愣住了,脸上再度冰封了起来。

他不害怕他的对手强大至极得光明磊落,这样的敌人再好不过对付,也不怕他的对手阴险狡诈,因为论权术整个北域没人玩得过自己,唯独害怕他的对手是那种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上一刻还是与你言笑晏晏,下一刻就把他娘的刀架在你脖子上问你的爹是谁?

楚瞬召一直在笑,笑声逐渐盖过了箭雨带来的风声,大秦公主还在为他翻滚挡箭雨,他就平躺在她身后大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地酣畅淋漓,却又那么地刻骨铭心。

他忽然不笑了,缓缓坐了起来,脸上再度浮现出君王般的高贵和威严。

“父皇,我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你是真正的胤国英雄,甚至以为你是个严厉但不失慈爱的父亲,所为我才会那么信任你,尊敬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因为都是为了胤国,赴死也是值得的。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样的人,你就是个真正的懦夫!亲眼看着痴情女子死在自己面前也无动于衷的懦夫!你这样的人当了天下的皇帝又如何?百姓对你的恐惧胜过对你的爱戴,你总有一天也会变弱的,很快曾经惨败在你手下的敌人他们就会来了,他们会带着军队围着你的都城,就像你曾经对西临做过的事情,当你老了……老得无法在王座站起来的时候提剑杀敌的时候,他们会亲手将你钉死在王座上!让你带着心爱的权力一同死去!”

楚瞬召看着大秦公主的背影艰难笑道:“至少我死的时候,还有个那么美的女子陪着我,那个被神明抛弃的的孩子才不会孤独。而你将会和那张冰冷冷的椅子一起死去,没有人会陪着你,真真正正孤稣苦寡,这就是你楚骁华的报应!”

楚瞬召缓缓对他竖起中指,瞳孔里面流淌着刀剑般的光芒,嘴角带着嘲弄的笑。

胤皇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着大秦龙袍的孩子,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开炮,结束这一切吧。”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苦愿

耀眼的光芒从夜幕下持续亮起,铁修罗们肩膀上的火炮咆哮了起来,仿佛一千条巨龙在疯狂吞吐龙炎。

所有人都将火炮瞄准那袭黑衣,那凤袍女子在火炮中翻转的身姿如同飞天壁画中的神女般,身姿翻滚回转,将气机壁垒变得愈发坚不可摧。

嬴栎阳以女子柔美的身段展现在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在场的骑兵都被大秦公主在火炮光焰中的身姿所震慑了。

如此密集且迅猛的火炮,想必她很快就会支撑不住吧,到时候他变成一堆漆黑的焦炭时,不知还不会不会那么美?

足以焚城般的火光倒映在胤皇的瞳孔中,这一刻他终于觉得摆脱了那个可怕的谶言,虽然付出的代价大到让自己会心痛很长时间,甚至会让自己的孩子亲人对自己失望透彻,但他还是不后悔,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胤国的确是被某个身穿黑衣的君王被毁灭了,现在他身为胤国的皇帝,在付出杀死自己儿子的代价后,终于终结了这个谶言。

这场二世为人的游戏,他终于可以一直打下去,直到成为最强的君王。

楚骁话再度恢复了为胤国皇帝的自信和优雅,心里安慰自己在楚瞬召这个灭胤黑衣死去之后,大不了再找几个女子生几个孩子,再重新培养一些听话的子孙,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后代。

此时的他已经将楚瞬召逼到了绝路的尽头,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楚瞬召到死前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他之所以能在北域各国如此横行无畏,都是自己这个老子在背后为他撑起腰杆,既然他为了这个大秦公主选择和自己为敌,那么整片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了。

他看着那垂死挣扎的大秦公主,火光逐渐将她的身姿给吞没,眼前就只剩下一片充满黑烟的火幕,心里没有很得意的念头,只是生出了巨大的疲倦。

楚骁华忽然想起楚瞬召和大秦公主身体里的王息,大秦气运是万万要不得的,但王息这种东西,哪怕是天上仙人也会为之疯狂得接近狂热,在他将他们两人的王息夺取后,他说不定就是天下最强的君王了。

胤国的旗帜将会从极北的冰原,一路往天下以南拓展而去,反抗者将会被他用绝对的力量地摧毁,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再也没有可以阻挡胤国铁骑的军队,他会踩着庆国巨龙的骸骨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铁修罗肩膀上的火弹已经全部用完,接下来是骑兵们将手中的长弓再度举了起来,对着那片浓重的黑烟再次将手中的箭射出去,或许两人在那片火炮的围攻下早已化作焦骨,说不定连渣都已经没有了,可胤皇还是坚持要他们将全部箭投射出去。

那位可是胤国的世子殿下啊,燕莽的毁灭者,妃子关之战的屠龙英雄,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惨死在自己父亲的围杀之下,这个日后必定会成为传奇的少年,现在被另一个传奇给终结了,骑兵们向来沉稳拉弓的手掌,此时不由得有些颤抖。

甚至某些在妃子关和楚瞬召并肩作战的铁修罗骑兵们,在将自己肩膀上所有的火弹投射出去之后,面罩下的脸庞都生出巨大的悲意,有人忍不住低声痛哭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必然会记录在胤国的耻辱柱上,被天下王朝许多人耻笑。

在胤国世子殿下成婚的那天,在他本该洞房花烛的夜晚,最后死在了亲生父亲的围杀之下,何其悲惨的结局。

胤皇看着箭雨落下的方向,眼睛眯成极细的线般。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剩下烈火在燃烧燃烧楼阁残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楚瞬召的嘲弄般的笑声也好,大秦公主那迷人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舞姿也好,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用火炮一气呵成杀了两个身怀王息的人,也只有胤皇才能做出这样的惊天手笔。

这个世界上,只有王才能杀死王。

在场的骑兵们屏住呼吸看着尽头黑烟升起的方向,仿佛山一般的压力压在他们身上般,让他们的心脏狂跳不止。

所有人都在等着烟尘消散地那一刻,没有一人敢走入那片布满尘埃余烬的废墟中,生怕被烟尘里出现怪物般的东西,将他们连人带马拖进去撕成碎片。

“我们这是在……黄泉炼狱吗?”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

“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黄泉呢。”

胤皇扯了扯嘴角,从骑兵腰间抽出战刀,慢慢走了过去,刀锋在地上拖出点点火星。

他一刀斩开漆黑浑重的黑色烟幕,将眼前的黑烟一扫而空,终于看见了那两个躺在废墟中的身影。

嬴栎阳满脸焦黑,遍体鳞伤,连那柔美的青丝也被烈火烧成一半,楚瞬召在她的怀里显得纤细弱小像女孩子一样。

大秦公主紧紧地抱着他,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在咸阳城抱着大秦始皇冰冷的尸体,最后背着她父皇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秦始皇陵。

楚瞬召的眉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提刀的男人,目

光就像是能杀人一样。

没想到他还没死!

胤皇顿时震惊地后退一步,冥冥中他感觉似乎有种不知名的力量在庇佑着楚瞬召,他暴跳如雷地走了过去,狠狠这抓住大秦公主的后领口,将她拖到了骑兵们的面前,将战刀狠狠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不要伤害她!不要!”

楚瞬召在废墟中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失去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秦公主像个待宰的天鹅般被胤皇提在手里。

胤皇似乎并不着急杀死大秦公主,甚至有意将目光放在楚瞬召身上,好看着楚瞬召为愚蠢奋勇支付代价后那追悔万分的表情。

“不要!不要!不要!”楚瞬召一直重复着这个词语,眼睛流出猩红的泪水。

“好好看看她!这就是大秦王朝的公主,也是千年不死的妖魔,蛊惑你们世子殿下将他变成和她一样的妖魔,逼朕不得不为大胤社稷大义灭亲!”

胤皇将王道霸气再度汇聚在手中的战刀中,刀锋终于锋利到切开大秦公主的颈脖,用审判般的声音宣誓道:“从今以后,黑衣兴秦,祸胤乱世。朕会亲手斩杀大秦黑衣,鹰旗不倒!胤国万岁!”

“鹰旗不倒!胤国万岁!”

“鹰旗不倒!胤国万岁!”

在骑兵们的高喊之中,楚瞬召只能趴在胤皇脚下苦苦哀求着,像个求着大人不要毁去他那心爱的木偶玩具的孩子般。

“三皇子殿下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世界是很残酷的,长大了以后就不要那么善良了,要不然会吃亏受伤的。”

记忆中的乳娘抚着他的额前的碎发,充满怜爱看着他帮一只受伤的兔子包脚,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现在想想乳娘当初说的好像也对,是啊,善良到底有什么用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会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看着敌人的军队焚烧自己的家园,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被人像猪羊一样拎走,供他们淫乐享受,做牛做马等到没用的时候一刀杀了,那样的时候你的善良能救到她们吗?连自己都会被杀死,根本没人会在意你怎么想怎么做。

所有的痛苦无助都是当事人的无能为力造成的,从燕莽皇后,到朱子微,再到澹台宁素,现在轮到大秦公主,她们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反复告诉他这样的道理。

到了需要拯救她们的时候,他只能看着她们去死,什么都做不了,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你以为你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可以掌握其他人的生死,却不曾料到有些人的生死根本不归你管,最后连你自己都是其他人手中的牵线傀儡。

这种感觉是不是又出现了,浑身刺痛但却无力挣扎,只能沦为狂怒的囚徒。

胤皇忽然动不了了,一阵巨大的风声从头顶席卷而来,将骑兵们的叫喊声纷纷压了下去,像是什么人在呼吸般,期间还出现了一声嘹亮的凤鸣。

胤皇狠狠打个寒战后,缓缓抬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了,千万不要是那个人。

他又失望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是让他接二连三的失望。

在夜幕之中,她的身形就像是一个骤然出现的太阳般,将四方黑暗全部驱散,让所有人看着她都移不开眼睛了。

赤色的光焰在她身后升起,如同那九天之凤展翅而飞般,手中的凤凰琴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凤鸣之音,琴声颤鸣悠扬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仿佛黄泉般的地方。

女人扫视了一圈,将视野落在了胤皇身上,纤细的五指攀上那冰冷的琴弦,没有一丝颤抖地轻轻勾住,抹抚且横挑。

“——花将军,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瞬召挥手无力地大喊着,花幽月看着那个狼狈地和丧家之犬般的少年,轻启檀口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捂住你的耳朵。

啪的一声清响,像是暴雨前的闷雷,又像是一个无形的领域被释放出来般,最终这片天地间都响起那声足以撕裂空气的可怕长音,从花幽月的手中一瞬间绽放开来。

在距离胤皇不足半里的那些骑兵中,形成包围网的士兵们只是隐约看见一点光亮出现在天空中,确然不知阎王的索命之符已经贴在了他们的脑门上,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通过声音的传播接近了他们,仅仅只是让他们眨了两下眼睛,

当他们察觉到那股无比致命的气息后,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双眼像是被人用指尖轻轻按动了一下,整一排的骑兵顿时七窍流血,连他们座下的战马也咆哮嘶鸣了起来,将他们的身躯狠狠甩了出去!

每一次素抹横挑弹琴,花幽月的袖管更是是一阵剧烈颤抖。

凤凰琴的琴声此时充满了愤怒的火气,将视线所及的骑兵们接连击杀,在琴声贯穿他们耳膜的同时,也将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看着他们两眼反白,从马上跌落在废墟中。

胤皇骤然反应过

来,将大秦公主猛甩出去,手中的战刀骤转深红,在他手中挥斩出一个骇人圆弧。

花幽月正要引动更大的音爆席卷骑兵。

胤皇手持战刀回旋着击中她的凤凰琴,随后一刀捅入了她的腹部,抽出瞬间一股鲜血从她小腹升起。

花幽月开始没有撤去十指,竭力弹出最后一个音律!

她是个孤独的女人,在她的亲人全部死后就开始感到孤独,后来有一人拥抱了他,她不能看着他死。

震耳欲聋的爆音响彻整个街道,音爆一瞬而灭之后,狂风才从大街小巷席卷而过,将坚硬的官道硬生生压出无数个深不知几许的大洞。

两侧的雕花窗户更是被音爆席卷震开,朝着屋内碎裂而去,更别说棱角锋利的石屑在半空中密集地像是箭雨般反复横飞,和四周的木屑一样,反复横飞。

眨眼间刚才的无比自信到要在所有人面前斩杀大秦公主的胤皇,此时眼中终于生出恐惧这种东西,全身的王息在一瞬间从他的体内炸裂开来,但仍旧不敌那爆裂之音,脸色苍白地倒驰而去从花幽月面前消失了。

胤皇如此硬生生挨了一击从神明手中挥出的大锤,整个人猛地后倒去,在地上翻滚倒飞而去,在废墟中断了两三根廊柱,这才重重地倒在死人堆中,无比凄惨。

他狠狠吐出一口鲜血,脑袋里像是无数狂峰在嗡鸣般,身上那件皇袍更是被音刃切成条絮般,露出鲜血淋漓的胸膛,现在楚鹰仰和大秦公主对他造成的伤口,此时再度涌出鲜血,在身下慢慢溢出来。

胤皇躺在废墟中大口地呼吸着,直到有骑兵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他忽聚忽散的视野才重新清晰了起来,但眼中还是一片漆黑,再度被人背叛的愤怒涌入他的心房中。

花幽月!花幽月!这个女人居然也背叛了自己!

他早该杀了她的,在西临之战后,他早该处死花幽月来平息百姓们的愤怒,就像是他亲眼看着她姐姐死在自己面前一样!

当初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早知道他就该从她姐姐脖子上摘下那条白绫吊死她,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上路!

楚瞬召拼尽全力接住了从半空中飘然而下的花幽月,她在这样的时候还死死抱着手里的凤凰琴,在楚瞬召怀里大口咳着血,露出一丝艰难笑容道:“你今天和樽国公主成婚……我心里有疙瘩很不舒服……所以我没有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楚瞬召跪在她面前大哭了起来,花幽月虚弱地抬起手,擦去他眼中的泪水,艰难道:“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悲伤,但不要总是哭了,爷们点!别像个女孩子一样……”

骑兵们忍着耳鸣带来的剧痛,将废墟中的皇帝陛下搀扶了起来,这才意识到来者何人。

士兵们看着胤皇胸膛上的伤口,打算带着胤皇撤出这片战场,可胤皇一边急促呼吸着,一边将目光落在楚瞬召和花幽月身上,说道:“给朕滚!这点小伤朕还死不了!”

胤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他的目光穿透了面前的骑兵们,死死地盯着楚瞬召和花幽月,心里疯狂咆哮着,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朕是天命之子!朕是神选中改变天下的男人!你们一个两个地忤逆朕的命令,就是在违抗神的旨意!

花幽月的贴身一击算是重创了这位铁血君王,胤皇的肋骨现在还在颤动作响,皇袍里面那件用来保命的金缕玉衣在凤凰琴的音息下救了胤皇一命。

若是直接穿透他的心房,音息会彻底将他的心脏变成浆糊,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立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花幽月的伤口还在持续渗血,她扬起柳眉,靠在楚瞬召身上,再度看着那个曾经让她无比厌恶的男人,“楚骁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修炼成人?还是你本来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禽兽,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看样子你不仅老了,而且还疯了。”

胤皇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愤怒低喝道:“花幽月,朕念你对胤国有巨大功劳,念你花家血脉如今只剩下一人,别逼朕今天杀了你。”

“你很久之前就想杀了我吧?你是万人之上的胤皇皇帝,你想杀谁就杀谁,二十年前你连皇后都敢杀,就是你逼死了我姐姐!”

花幽月的声音冰冷得就像是一颗投入冰泉中的寒石般,曾经的胤国皇后花幽影死在皇宫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件事重新从花幽月口中说起时,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寒潮让所有人感到手脚冰凉。

“别想否认这个事实,她是你亲手逼死的,是你用嘲讽和武力逼着她走向了绝路,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帝立后,这样卑劣无比的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花幽月说完后,虚弱地靠在楚瞬召身上,渐渐泪流满面。

胤皇面容有些苍白,沉默了片刻,摊开沾满鲜血的手掌,居高临下道:“不错,是朕逼死了她。”

“你又能拿朕怎样?”

第四百五十章 花开花谢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章花开花谢这句话从胤皇那凉薄无情的口中说出时是那么地自然,寒潮终于开始结冰,像是一层看不见的冰霜般,将在场的人全都封冻住,将地上的尸体和石块一同冰寒了下去,由外向内地冻结这些事物,终于这样的寒冷变成了刺骨的冰晶,朝着这方天地一直蔓延出去,直到将临安城变成一座寒冰之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除这种寒冷。

即便所有人的心都冷了下去,可花幽月的心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比起她腹部伤口,胤皇口中那句话才让她疼得浑身哆嗦,将自己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胤皇居高临下道:“你和你姐姐一样愚蠢,朕不仅是胤国的皇帝,也是你们头顶的神明,任何敢挑战朕权力的人,都会死于神罚!”

“你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可怜虫罢了。如果神可以为了权力这种东西牺牲掉自己的孩子,像你这样的神,早该被人间的父母用刀剑将你捅死在王座上。”

“你不要逼朕……”胤皇缓缓握紧拳头,眼角抽搐,咬牙切齿道。

花幽月松开捂着腹部伤口的手,张开双臂,任凭小股的鲜血直流而下,说道:“你要杀了他可以,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一切免谈。”

胤皇愣愣地看着花幽月的身影,最后那句话直接击中自己的心扉,此时的她是那么地风姿飞扬,让人没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像是让每个男人着迷的梦中情人般,没有谁会拒绝她的冷艳和魅力。

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儿子为何会喜欢上她了。

花幽月到底还是抗不过腹部撕裂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半跪了下去。

楚瞬召看着她大口喘息脸色发白,想看看她腹部的伤口,却被她拒绝了。

此时嬴栎阳也走了过来,伸手扶着楚瞬召的手臂,花幽月看了看大秦公主,又看了看楚瞬召,气急道:“你怎么……怎么又多了一个,先前你不是说最多也就四个吗?”

“她不是……”楚瞬召急了想着和她解释什么,花幽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没关系,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值得很多女孩子喜欢你,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我很自豪,我这辈子已经无怨无悔了。”

“这辈子……你在说些什么?”

“你脚下的路还很远很远,你今天不会死在这里的,这一路上你会看见很多风景,你还会认识很多很多人,你要善待他们……”

花幽月再度咳嗽了起来,用力捂着腹部的伤口,以免让楚瞬召担心,“我不仅做了你的老师,连你的情人也做了,给你做牛做马也就算了,

连那挤出来的第一口奶都让你这个小混蛋尝了,我已经尽到对你的责任,之后的路会有其他人陪你走的。”

“不行,我不能把你丢下!”

楚瞬召慌神般使劲地摇头,花幽月看着这忽然倔强起来的小混蛋,一个手刃打在他脖子上,让他立刻昏了过去,扭头对着大秦公主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我要你带着楚瞬召离开临安城,离开胤国,城西大门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就在那边一直走,到了尽头向左拐……等你去到那边的时候,会有一辆黑色的马车接应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胤国了。”

嬴栎阳郑重承诺道:“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花幽月看了一眼大秦公主那高耸丰腴的胸脯,又看了看自己同样高耸的风景,摇头道:“有你这样的美人在他身边,我还真放心不下,这小子净爱挑胸大的下手,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

她忽然踏前一步抓住嬴栎阳的手腕,嬴栎阳顿时感觉一股热力从花幽月身上灌入她体内,让她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那一瞬间她脑中出现巨大的凤鸣,这股力量像是要挣脱她的身体般。

她拼尽全力稳住心神,双眼的骤然变得深黑,用自己的王息将这股力量硬生生压制下去。

花幽月的手掌慢慢从她手臂上松开,嬴栎阳手腕处出现一道像是凤凰展翅般的花纹,她已经将凤凰琴的力量全部移交到她的身上,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可以承载住这份神之力。

花幽月道:“看来你还真有点能耐,居然可以完全接受凤凰琴的力量,我现在把凤凰琴也给你了,老娘这下连根毛都不想留给楚骁华那个王八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不然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去找你算账!”

“你把最强的力量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这不用你管,做好你许诺过我的事情,让我再好好看看他……”

她那双冷艳的眼睛此时变得晶莹了起来,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爱穿绿裙的女孩,女人呆呆地看着楚瞬召的脸,慢慢微笑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蛋,轻轻吻着他的额头上。

“老师希望你能成为自由之人,掌握力量的同时不威逼虐待他人,失去力量的同时不挫折冷落自己,若遇困难磨炼时,不放弃坚定强大的内心,不向凶邪之人俯首称臣……”

她最后嘴唇翁动,声音是那么地轻柔动听,像是远游书生临行前家中的长姐温柔嘱咐般。

“无论你去往何处,愿你能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安居之地,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一路上的爱恨情仇,将会为你登基为王!”

她在楚瞬召的额上留下一个猩红的吻痕,转头默默地看着楚骁华,眼中骤然升起像是光焰般的东西,嘴角带着巨大的嘲弄。

“把他们全杀了——”

胤皇咆哮着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嘣地一声巨响!

那些打算冲锋过去踩踏花幽月的骑兵们,全身变成了一团虚影般,整个上半身忽然就没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不得不胆寒,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阎王在这里索取生命般,一整排的骑兵上半身全部炸开,就像是熟透的甜瓜猛地掉在地上炸开一样,在没有任何武器攻击他们的情况下,内脏血水骨骼飞得到处都是,更为可怕的是,那些骑兵座下的战马像是聋了一样无动于衷,低下头舔食士兵们的血肉,张开马嘴吃了下去,连骨骼都没有吐出来。

骑兵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无形的杀戮让他们感到巨大的恐惧,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忽然就像一袋撑起的水囊般忽然炸开了,怎么不让他们肝胆俱裂?

剩下的骑兵不免惊恐着,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就发生在他们面前,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穿着像是居家少妇般的女子,缓缓抬起滴着血的手臂,一道道银线般气机在她指尖涌动盘旋着,发出尖锐的嗡鸣。

这像是神意般的打击就来自花幽月的手中,曾经这个被他们所有人唾弃的女子,如今却在嘲笑他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骑兵。

其中一位骑兵似乎太过恐惧也太过愤怒,抬起铁枪指着花幽月怒吼了起来,同时向所有人表示自己要进攻的意图。

花幽月柳眉一挑,手中的银线急射而去,他整个人连同座下那匹马都被她的气机震碎开来,人马双双变成一团新鲜的烂肉,吼叫声还回荡在每个人耳中,可他已经死了。

胤皇冷漠地笑了起来,下令道:“全军冲锋!”

花幽月的伤口剧痛了起来且变得僵硬了,像是将一把刀往同一个位置插进去再拔出来再插进去,直到鲜血凝固为止。

她还是忍着剧痛回头看了楚瞬召最后一眼,她能看出大秦公主带着楚瞬召已经离开了很远。

“若不是受了那么重的伤,真想一巴掌拍死她,然后带着你私奔去南陆……情债难还,你小子到了那边不要乱祸害女子了……”花幽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

骑兵已经开始冲锋,连那些魁梧如山的铁修罗骑兵们也

抬起手中的连射巨弩,对着花幽月形成了包抄之势。

面对着如此紧张的局势,骑兵们必然要摆出以命搏命的姿态,尤其看见大秦公主带着楚瞬召离开后,花幽月转头那一刹那,他们开始有了冲锋的勇气。

但花幽月终究是胤国四大名将之一,也是凭借一曲《黄泉魑魅忏魂曲》残杀数万西临士兵的女疯子,面对如此接近人间之神的存在和皇帝陛下重如磐石的命令,恐惧迫使他们忘了自我般开始冲锋。

此时此刻,最先冲锋那些骑兵的身躯也开始炸裂起来,无数的血块迅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一朵朵骤然盛放的血花。

这样的场面非但没有止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弥漫不散的血味在反复刺激他们的情绪,让他们纵使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死去,但仍旧忘我般的冲杀而去,手中死死握着的铁枪是那么地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又是一阵血肉连爆的声音,持枪冲锋的骑兵被花幽月手中的银线气机击中后,没有任何抵抗般粉碎开来,重重地倒在雪地里,没有一丝反抗和抽搐,就只剩下一团模糊不堪的血肉了。

又是一阵血肉炸裂产生的爆响。

又是一整排骑兵死去。

剩下的骑兵再度形成队列冲锋。

再度死去。

花幽月全身都被骑兵身上的鲜血浸染,血块打在她身上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暴雨。

她再度举手落手间,一队列的骑兵便会死去,从来没有逃脱的目标,这样冷静地近乎残忍的手笔,让铁修罗骑兵们心生寒意。

这个女人是想以一人之力挑战这里全部的骑兵,甚至她在挑战这个国家的权威。

她是胤国人不假,可是这个国家根本没有给过她希望,除了离她远远而去的少年。

楚瞬召是她的学生,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传承,谁敢杀他,她就杀谁!

一位骑兵在**爆裂之前,投出了手中的铁矛,仿佛猎人手中射出的铁箭,穿透了这只白鸟的腹腔!

花幽月被铁矛钉死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女子凄叫。

此时被嬴栎阳带着离去的楚瞬召,在这个时候忽然醒转过来,睁眼看见了那个被长矛贯穿腹部的女人,叫声凌厉凄惨,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着。

一年前花幽月带着数万胤国士兵和自己扎营在天魂山脚下的时候,她除了教自己兵法之外,还会教自己射箭,楚瞬召的剑术师承西临剑神这样的人间传奇,花幽月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插手他的剑道,唯独

让他学射箭,至于练箭一事真是难到了楚瞬召。

胤国男儿擅长骑射,他哥哥楚鹰仰在十岁的时候就能拉开铁弓射下一头从皇宫上空飞过的金雕,骑术更是十分了得,楚瞬召骑术还说得过去,可箭术从小就不好,十步开外的箭就从来没射中过靶心,在他眼里的靶子似乎总是会摇晃摇晃的。

每次和哥哥还有苏长青一起练习箭术的时候,自己挤眉弄眼瞄准靶心的蠢样子,总能让哥哥笑得合不拢嘴,苏长青更是闭着眼睛就能射中宫女头上的橘子,甚至可以连续射中树桩同一个位置,直到射中那个地方的羽箭再也找不到落箭的位置,围观的宫女们都为哥哥和苏长青拍掌欢呼,而自己从她们口中的说出的时候,大多就是“三皇子殿下今天射中了多少次靶子,总算是没有脱靶了,真厉害啊!”

那段时间,楚瞬召早早地就被花幽月叫醒,让他拿着弓箭去练箭,关雎和叶微微坐在草丛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澹台宁静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觉得很厉害,拍着手掌大叫小召哥哥加油。

楚瞬召在女孩的围观中红着脸,手指僵硬地地拉动弓弦,让羽箭射出的瞬间气势倒是很足,但嗦的一声箭就没影了,根本就没射在靶子上。

楚瞬召当时很是尴尬,甚至在女孩们的注视下莫名地恐慌了起来,靶子在他眼中似乎时长时近,连续射了二十多箭,其中有十六根箭都是射没影的。

叶微微看不下去走上来夺过自己手中的长弓,取箭搭弓,英姿飒爽地射出那一箭,嗖地一声直接射中靶心!

楚瞬召看着那根在靶心上晃荡不止的羽箭,就算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下去了,打算打退堂鼓不练射箭了,反正他不学射箭也没什么,他手中的剑一样可以横扫那些挡在他面前的敌人,悻悻地打算离开时,花幽月大声喊住了他,当着女孩子们的脸劈头盖脸地说了他一顿,说你好歹也是裤裆里带把的,连个小娘们都把你吓退了,还不如割了那玩意去回皇宫当宦官算了,就你这样还想上阵杀敌?!每天早上在士兵行军前给我练一个时辰的箭,晚上睡觉前再练一个时辰!直到你射中靶心为止!

就这样,楚瞬召在她的坚持下日夜练箭,她发现楚瞬召练习的那种金帐国式射箭方法很伤大拇指,而且没人告诉这傻子初学者要戴一个玉扳指才能这样拉弓吗?难怪他最后的箭总是会射偏,拇指都疼得受不了,怎么会射得准呢?便让他学习一种南陆那边相对流行的射箭方法,特点就是用一手开弓,另外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用三指来拉动弓弦,并且把箭尾夹在食指和中

指之间,用力开弓到脸颊处,然后便自然放手。

这样一来箭倒是不会脱靶了,可准头还是有待提升,花幽月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不远处的靶心语重心长说道:“楚瞬召,你总射不中是因为你用心过度了,心里别总想着射不中会很丢脸,你要把射箭当成挥剑,只要是静止的东西,你挥剑的时候不可能砍不中对吧?什么没射箭的天赋都是扯淡,放松点,将靶子中间那个红点当成你最讨厌的敌人,心里面想着要砍中他就是了,别当你你在射箭,就当你在挥剑!只是你的剑锋需要你射出去,最后击中你的敌人!”

楚瞬召看了一眼那些早起围观的士兵们,感觉他们好像在笑自己射得不准,嘴唇下意识的撅起来。

花幽月撇过头去冷冷地扫视过去,士兵们在她的眼神下被吓退了,各自去洗脸漱口吃早饭,花幽月捏了捏他的耳垂,说道:“老师相信你一定能练好的,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和李长渊一样骄傲,只是遇到挫折的时候需要人去推你们一把。”

直到一天,他们带领军队穿行在山林间的时候,忽然骑兵马前的战犬狂吠不止,很快一声浑厚凝重的咆哮,直接压过战犬的叫声。

一头白额大虎突然出现在楚瞬召眼中,这头猛虎的体积堪称巨大,锋利粗大的虎牙间传出可怖的嘶吼,巨虎的嘶吼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动作悄无声息如夜行灵猫般,猛地窜出来扑在一位骑兵的身上撕咬着!

楚瞬召距离那位被猛虎袭击的骑兵不过二十步左右的距离,骑兵身上穿着铠甲猛虎一时间没法将他咬死,只是这样被它扑咬着,铁铠里的骑兵也是苦不堪言,大声叫着救命救命。

身边的骑兵们都手忙脚乱地掏出连射弓弩,巨虎的尾巴像是钢鞭般扫帚中了他们的战马,前方队列一瞬间就乱了,受惊地战马带着骑兵在山林间四处疾跑着,猛虎发现怎么也咬不穿士兵身上的铁铠,便选择放弃撕咬,恰好看见了身着黑衣坐于马上的花幽月,猛虎前肢扑打地面,后肢猛蹬着,对着那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奔袭而去,眼中闪动着幽幽绿光。

但花幽月似乎也没想跑,撇头的瞬间看见了楚瞬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好像在等着他去救她这个老师一样。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楚瞬召不知为何没有抽出腰间的龙雀剑,而是取出马囊里的铁弓和一根泛着绿光的长箭,曲臂拉弓,像是不带瞄准般拉开铁弓,动作没有一丝凝滞般,浑然天成地射出那根箭!

嘭地一声!

长箭破空而出,带着最为纯粹的暴力射

中了猛虎的腹部,一声凄厉惨叫从猛虎口中传出!

这头大虎还是没放弃进攻,虽然没有扑在花幽月的身上,但前肢的虎掌软绵绵地搭在她骑着的那匹战马身上覆着的铁皮上,虎爪摩擦铁皮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花幽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头猛虎,依旧没有下马,不到一次呼吸的期间,楚瞬召再度射出一根铁箭,这一箭狠狠射中了猛虎的后脊!

这一次猛虎咆哮愈发凄惨,虎啸山林大抵也就是这样了,整个天魂山都能听见这头猛虎的凄叫,群鸟阵阵而飞,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楚瞬召根本没有给猛虎发出第二声咆哮的机会,三根长箭从他手中转瞬即逝,整齐地出现在猛虎的后背上,猛虎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家猫般的低叫,眼中泛起死亡的灰色,绝望地看着眼中被它当成猎物的女人。

花幽月将手放在猛虎的脑袋上,轻轻一推,这头七百斤的山林猛虎就这样倒在她的马下,长箭狠狠刺穿它的腹部,内脏场子流了一地,就这样死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打算下马。

她相信楚瞬召可以做到,于是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中。

众骑兵目瞪口呆,楚瞬召眼中的深黑也慢慢退去,放下手中的长弓,轻轻吐出一口气,笑容灿烂地看着花幽月。

楚瞬召只是用了五箭就杀死一头猛虎,让这些在不久前嘲笑三皇子连靶子都射不准的士兵们霎时间瞳孔收缩,一时皆是无言。

楚瞬召反倒是乐呵呵地从翻身下马,提着长弓小跑着来到花幽月身边,像是在私塾考试考了第一名的孩子,激动拿着卷子跑回家希望受到姐姐或者母亲奖励一样。

花幽月拍了拍丰满的胸部,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故作震惊,口里不断说着吓死老娘了吓死老娘了,然后举起了楚瞬召的手臂,满脸骄傲地看着他,让在场的骑兵都在给他喝彩,这样的喝彩让楚瞬召有些懵了,只得露出一个微羞的笑容。

那天晚上,楚瞬召喝着那碗新鲜的虎肉汤,火堆前的黑衣女人在自己眼前露出些许得意的笑容,冷艳的脸蛋也泛着喜人的暖色,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好歹也是我花幽月亲手调教出来的,射杀一头猛虎算得了什么,我们花家哪个哪个祖先曾经在南陆大军打上北域的时候,用箭射杀过庆国的飞龙呢,你只要相信老师的话,相信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但楚瞬召一直没有告诉花幽月,他之所以可以射杀那头猛虎,只是因为花幽月充满自信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就像她往日站在自己身后看他射箭一样,也只有那样的时候,他射出去的箭才能射中靶心,他才能做到别人认为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现在她就要死了,而自己手里再也没有弓箭,只能看着这一幕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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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将军行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一章将军行“不!不!不要!不要啊!这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你去死?我不要!”

楚瞬召瞬间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嬴栎阳的手臂,想要去拯救那个女人。

“楚瞬召听话……别他妈回来胤国这里了,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可你的路还要继续走。”

花幽月疼得话都说不清了,沉重地喘息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饭要准时吃觉要早点睡,多喝热水少喝酒……你不会孤独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嗖地一声,一根根漆黑的羽箭射中了她后背,背后立刻升起妖艳的血花,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根插在她身上的羽箭,只是冷冷地看着胤皇,漫天青丝在火风中飞舞飘荡,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白鸟,

此时她的美超越了所谓的天下美人,美得让人竟让人舍不得杀死她。

楚瞬召狂怒了起来,眼眦欲裂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他平生从未如此愤怒狰狞过,那些曾经被他温柔亲吻过的地方如今却布满箭羽,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花幽月的身下形成了巨大的血斑,这个女人或许有点高傲冷漠,但她爱自己啊……爱到了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拿了出来,血淋淋地交到自己手中。

你以柔情暖我心,我以身死换你命!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楚骁华!杀了你们!将你们五马分尸!将你们大卸八块!”

楚瞬召的紫瞳中爆发出可怕的寒光,这头幼鹰狂怒了起来,想要将远处的站着的楚骁华硬生生撕裂。

胤皇远远地听着楚瞬召的狂啸,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是从他儿子口中发出的,简直就像是他身体里的妖魔,借着他的口说出最为恶毒的诅咒。

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机再度从楚瞬召身上出现,漆黑的王息像是触手般从他的胸膛钻出,将他的狂怒与恐惧彻底具象化。

楚瞬召的紫瞳早已剩下血色,连黑暗也无法侵袭的血红。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漆黑如夜的长弓。

愤怒的火焰从他的胸膛烧到脑海,狂暴如龙的表情从他脸上浮现,咆哮变得沙哑且扭曲,两行血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杀了你们胤国所有的人,先从你楚骁华这个刽子手开始!

他缓缓拉动了弓弦,将那种君临天下的狂怒灌输进去,胤皇只觉得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从楚瞬召那油尽灯枯的经脉里出现,带着大地开裂般的声音。

王息之所以独特且凌驾于世间任何气机之上,是

因为只有王的愤怒才能点燃这股力量,暴力的宣泄都在瞬息之间,毁灭也是一样。

楚瞬召体内那些被封堵的窍穴仿佛在一瞬间被全部被打开,力量从指尖爆发瞬间弥漫至全身,数不清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着,像是万鬼哭嚎般。

他手中的黑弓比一个成年人的身形还要巨大,更别说那跟攻城锤一样的箭头,这样超乎常理的巨弓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手中,指着胤皇的立足之地。

他用尽所以的力气将弓弦拉到极至,对着胤皇松开了弓弦。

在弓箭离弦而出的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那首花幽月行军路上经常弹唱的《将军行》

将军辟辕门,耿介当风立。

诸将欲言事,逡巡不敢入。

剑气射云天,鼓声振原隰。

黄尘塞路起,走马追兵急。

弯弓从此去,飞箭如雨集……

狂暴的气机在他体内前进奔腾,脑海中只剩下这首歌在缓缓流转。

……愤怒,力量,恐惧都附着在那根箭头上离弦而出,箭头以超越音速的力量射向那身着皇袍的男人,像是一阵阎王手中投出的夺命之矛,将本就是废墟的街道变得如同残叶般四散。

这就是王息真正该呈现出来的实力,君临天下我为王,王根本不需要盾牌,因为世间万物都是他的利剑。

当他心念所动之时,一切的事物都会化作他手中持有的武器,按照他的意念大杀四方,直到他君临人间那一刻。

这一箭将整条街道掀了起来,骑兵们如同被一道石块组成的气机洪烈正面吞噬,像是狂怒的龙在吞噬人间的罪人。

那一瞬间根本没人可以逃走,只能呆呆地等待死亡来临的瞬间,之后平静且安宁。

这一日,大胤世子楚瞬召携大秦公主叛出胤国。

一箭杀尽一千五百甲和两百铁修罗骑兵。

乘我庙堂运,坐使干戈戢。

献凯归京师,军容何翕习。

即将死去的花幽月在被那道气机洪流击中前,默默说了一句话,恰恰和看着楚瞬召临走前的大皇子大无比相似,“楚瞬召,相信你自己,老师也相信你……要去过自由的日子,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自由!”

花幽月闭上眼睛,轻声道:“楚瞬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和你李长渊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没法同年同月同日死,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现在我来了,你在哪?

——

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遍地都是残尸断臂,唯一活着的几匹战马不安分地踩踏着地上血肉中,马蹄扬起些许血水。

谁也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昨天还活着的人,今天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致命一箭造成的风暴停息后,像是一个画家将大桶的红颜泼在画纸上,地上每一道裂缝都是红色的。

北冥之鲲的尸体像是融化的冰般慢慢消散,每一道升起的蒸汽都是带着赤红色的。

这片区域已经被军队全面封锁了,浑身铁铠的蒙羽抬头地看着目光尽头的黑雾,他所率领的骑兵同样冷漠地看着那片成为废墟的城区。

现在皇帝陛下和世子殿下生死不知,现在临安城里唯一可以统领兵权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只是沉默着,如同过去踏上沙场前一样沉默,即便卸去了风鹰铁骑大都统的他,现在重新披甲上马,依旧会有千百骑兵跟在他马后。

突然间,巨大魁梧的身影在黑烟中出现,蒙羽身后的骑兵们迅速举起手中的连射弓弩。

蒙羽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见了那道疲惫且虚弱的身影,看见对方从铁修罗骑兵的包围中缓缓走出,身上的威严足以冰封整座临安城,像个千年重生后睁眼看人间的暴君般。

胤皇神色冷漠至极,藏在身后的双手开始颤抖,身上的皇袍开裂的地方都能看见可怕的伤口。

很快,伤口开始流血,从胤皇体表上缓缓流下,将那些沾满尘埃和灰烬的地方重洗掉,流下形成一片猩红的痕迹。

在楚瞬召射出那根箭前,将近一百名铁修罗骑兵肩并肩抱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用他们的生命尽忠君之事,否则胤皇已经死在了楚瞬召那癫狂一箭下。

胤皇收了很重很重的伤,甚至身体里应该有不少石块存在,石块在巨大的风压下像是锋利的刀片般嵌如他体内,让他疼不堪言,可他依旧坚挺着,就像是站在朝廷上君临百官一样

胤皇没有去看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极薄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吐出浓重的血气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从自己重生到这片人间以来,居然会受到那么重的伤,让他再度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没有人可以再死两次,除了他。

胤皇缓缓握紧拳头,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巨大的愤怒和悔恨在胸膛里升腾着,眼中闪过一抹千年玄冰般里的寒毒之意,一字一顿说道:“你跑不了多久的,总有一天朕会亲手将你和她抓回来。”

蒙羽策马来到胤皇身前,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愣是他这样见过无数生死的人,也是内心震骇,不知如何言语。

“事情已经解决了,大秦黑衣已经被斩杀,朕将这里的事态给控制住了。”

胤皇声音嘶哑道,蒙羽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颤抖,可他失败了,“皇帝陛下您没事就好,那世子殿下是否……”

“朕已经说了,大秦黑衣已经被朕杀死了,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楚瞬召这个人,你懂了吗,蒙将军?”

蒙羽盯着那浑身伤口像是刚刚从黄泉里爬出来的男人,他从未见过皇帝陛下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从现在开始,他还是那个令人敬畏的胤皇陛下。

“带朕回宫吧。”

“是。”

蒙羽搀扶着胤皇的手臂,从现在开始,他转头看着楚瞬召消失的地方,眼缝眯得极细,谁也不知道这位君王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或许空无一物。

四周一片安静,胤皇看着这位最为忠诚的臣子,战场上最为可靠的战友,也是他的妹夫,忽然问道:“蒙将军……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蒙羽无言以对,只是搀扶着胤皇上马,为他牵马回宫,一如初次他见到楚骁华般。

胤皇看着楚瞬召离去消失的方向,很罕见的,这位铁血君王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内疚。

以及……深深的悔恨。

——

在一处僻静的小宅子里,某个仿佛大梦初醒的素衣女子静静坐在院子的水池边,女子素颜依旧是美不胜收,任凭晨风吹拂她的柔美青丝。

院子的大门紧紧闭着,若是此时开着让路过的人看见她的话,说不定以为她是那个大户老爷金屋藏娇于此的女子。

她昨晚很早吃过饭后,喝了一剂亲手熬制的安胎药,便早早上床睡觉了,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被宅子外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吵醒,之后一梦睡到现在。

她笑容美丽,将手轻轻放在腹部,动作轻柔的抚摸着,这才两个多月还没显肚,她反而着急着看见那孩子出生时的样子,甚至在想肚子里的是丫头还是男孩。

楚瞬召说过若是他们以后有孩子的话,他想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看着她们母女一大一小坐在院子里弹琵琶,那风景一定很美丽,当时听得她乐不可支的。

不知为何今早没有听见有人吆喝卖包子和糖葫芦的声音,城里安静得就像是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样,怀孕的这些日子要忌口,所以她不敢乱吃什么糖葫芦之类的东西,苦了她这喜欢吃甜食的性子,只是希望快点将他生下来后,就能大快朵颐了。

她看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声音轻柔道:“小召,真想快点见到你啊,孩子比我更想你呢,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那一刻她笑了,像是一朵迎着晨光盛放的水仙,清香扑鼻之余,美得令人心颤。

——

胤国世子在大婚之日叛出胤国的消息,就像是一场失控的野火般,迅速将整片山林陷入熊熊燃烧中,让整个胤国为之震撼。

皇帝陛下在回来皇宫后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至今还未醒来。

楚熏以监国公主的身份和强大的手腕,将消息全面封锁住,尽可能不让这件事传出胤国,即便如此还是有星火外流,想必很快就会被天下人所知,之后更是向樽国那边发出数道手札,向樽国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并且希望取得对方的原谅,让虹安城里驻扎的军队,要求他们以最短的时间,迅速布置三道面对樽国的铁骑防线。

她让胤国全境的州郡行官,要求他们以最严厉的要求探察出入行人的身份,没有身份证明和通行行牒的人,一律扣留,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不顾可能成为笑话的她,将任何胤国境内身着黑衣的人都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坚信楚瞬召还未死去,甚至还没有离开胤国境内,一时间弄得城内城外人心惶惶的。

先前楚瞬召去往燕莽的时候,皇帝陛下在忙着铁修罗军团的建立,楚熏则成为了胤国监国,替皇帝陛下掌管胤国朝政,她处理过很多错综繁乱的事情,也杀了许多现在不该死但日后肯定会造成麻烦的人,都被她摘了脑袋,因为楚熏太了解胤国这些臣子了,一尊佛烧一炷香,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这些大臣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公主之身坐监国之位发表任何意见,但并不代表他们心里由衷敬佩自己这位监国,一般而言,只要这些臣子不祸害到江山社稷,她楚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杀就不杀,人至察则无徒,将心比心而已,可有时看着他们那人前堆笑人后骂娘的样子,实在是腻歪得很。

楚熏心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当年的人和当年的事,现在的人和现在的事,全部在同一时间里堆积在她脑海里。

少女觉得自己的心很是疲倦,她虽然没有大哭一场,但不代表她心里不悲伤。她有太多的事情不了解了,不了解父皇在背后的推手,不了解弟弟为何要在大婚之日带着一个女人叛出胤

国。

少女的脑海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只剩下一个画面,当年那个孩子因为逃掉左慈老太师的儒学课带着丫鬟去冬境湖里乘船喂鱼,被自己责罚通宵念书将今天逃的课全部补上才能睡觉,那孩子就撅着嘴巴,跪坐在院子的凉亭里,一直看书看到天亮。

很多时候只要是楚瞬召身上发生了什么出乎她意料又在常理之中的事情,那她不假思索得会认为是自己的弟弟做错了,直接责罚他准没有错。

可在这件事上,楚熏觉得是父皇做错了,而不是自己弟弟。

她一直沉默着,在父皇还没有醒来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的举动,就当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死一般的沉默在朝廷里蔓延着,这场风波造成的伤害要多久才能平息,楚熏不知道,可已经没有关系了,从现在开始时间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哀悼。

此时这位身穿朝服的少女看着满目长跪不起的臣子,一直在金銮殿中道来回行走,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止住了脚步,对着那位离她最近的臣子,难得弯下身子咨询道:“按照大胤庙堂律法,现在皇帝陛下昏迷不醒,本宫能否继续成为监国,代理陛下行权柄之事?”

礼部侍郎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声音低颤道:“全听公主殿下任命,纵使是要臣去赴死臣也在所不惜。”

“赴死?你赴死能有什么用,若是你赴死之后皇帝陛下可以醒来,世子殿下可以回来,本宫很愿意亲手摘了你的脑袋!”

楚熏此时一改她以往担任监国以来凉薄无情之余也谈得上宽仁温和的形象,像是过去那个蛮横无理的泼辣公主一样,恶狠狠地看着那位被她吓得脸色发白的礼部侍郎。

有人站出来小心翼翼说道:“公主殿下,皇帝陛下已经说了世子……不,楚瞬召已经被他斩杀了,作为为祸胤国的大秦黑衣,新的世子殿下将会是楚……”

那位敢于打断楚熏下令的二品文官被她快步走到面前,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硬生生扇出了两颗断牙!

文官哀嚎一声倒在了她的脚下,楚熏此时眼中的冰冷愈来愈浓,恨不得现在就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一字一顿道:“你是在造谣皇帝陛下杀了世子殿下吗?张平礼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给本宫拖下去,处于烙舌之刑!”

楚熏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看着那位臣子被身着黑衣的侍卫拖了下去,一路上哭嚎着要自己饶他一命,他像是被吓尿了裤子,在金銮殿的

中轴线上拖出一条恶心透明的渍黄尿迹。

此番做法更是让大臣们噤若寒蝉,此时公主眼中的寒意愈发狠厉逼人,这一年来所有人都以为楚熏性子不再飞扬跋扈,似乎慢慢变成了可以依靠一国栋梁。

可现在看来一旦把提到楚瞬召的事情,无疑是会引起她心中的愤怒,若是让她记住了这件大仇,他们将来还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楚熏有些疲惫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腔,轻轻说了一句话。

“世子殿下还是楚瞬召,而且他没有死,无论之后皇帝陛下怎么说,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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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夜宫凉,发如雪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二章夜宫凉,发如雪“世子殿下没有叛出胤国,皇帝陛下依旧春秋鼎盛,你们不要到处造谣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今百姓们已经开始乱了,如果你们这些所谓的中流砥柱也乱了起来的话,再稳如磐石的国家也会被推到崩溃的边缘,希望你们各司其职,不要弄得到处人心惶惶的!”

楚熏竭力摆出自己强硬的一面出来,现在的她比谁的清楚,胤国对北域的威慑是建立在楚骁华的身上,而庆国对胤国的恐惧是建立在楚瞬召在妃子关屠杀巨龙的壮举之上。

一旦胤国抽去了他们最为牢固的两个根基,整个国家将会变得摇摇欲坠,真正的威胁会在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浮出水面,从楚瞬召的口中她很清楚庆国巨龙的可怕。

但比起相隔千里的大庆王朝,被他们攻下不久的燕莽,刚刚复国的西临,甚至手持数万狼兵的樽国,这些才是胤国露出疲态后真正的威胁。

他们胤国除了和金帐国有一纸盟约外,最大的血脉联系也就是楚瞬召这个楼欢公主的亲生儿子,金帐国大君主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临安城里,若是让金帐国人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直到现在,他们还没忘记二十年前金帐国南下带来的恐惧,整整十七万的胤国男儿就死在了抵御金帐国南下的战线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躺在草原中,两国之战洒出的鲜血将那条被誉为“金帐国的生命线”“天母赐予的乳汁”的天女河都染红了。

如果将北域这些国家进行一个拟人对比的话,金帐国是是个力大无穷但头脑不太灵光的熊孩子,西临则是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婴儿,燕莽就像是个被暴徒刚刚凌辱过的无助少女,反倒是樽国是个城府极深的率狼少年,谁也不知道这头牵在手中的的狼什么时候会被他们松开,只有胤国这个成年人可以压制这些国家,让这些孩子们乖乖地俯首称臣,却无法抹杀他们独立壮大的想法。

她很清楚胤国这些年南征北战对各国造成的创伤,从金帐国到燕莽再到蜀越,一旦胤国显露出受伤的姿态,这些被胤国重创过的“孩子”,必然会在一瞬间长大,带着复仇的怒火联合在一起席卷而来,对胤国接下来想要南下的计划造成无法相像的破坏。

这场事件造成的后果是他们每个人难以承担的,父子之间的斗争在每个家庭里都会出现,可楚瞬召和胤皇的决裂无疑是是一只弱不禁风的蝴蝶在某个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点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最终造成一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战争风暴,在整个天下刮起一场腥风血雨!

虽然楚熏有些忧虑过重,可受伤的

狮子还是狮子,北域的事情他们可以处理好,但楚瞬召叛出胤国的事情必须也压制下去,绝对不能让庆国那边的人知道,庆国巨龙的虎视眈眈不是一天一日的,一旦被他们知道现在让他们产生恐惧的那个人居然和胤国决裂,而胤皇也受了重伤的话,有谁能保证他们召集诸侯的军队乘机北上呢?

如今的北域和南陆,即是胤国和庆国为强。

胤皇楚骁华就是北域之王,打败胤国就等于征服了整个北域,可现在北域之王昏迷不醒,胤国世子也离开了胤国。

现在楚熏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坚持将这个消息封杀下去,稳固胤国朝廷现在的情况,一切都得等胤皇醒来再做决定。

若是胤皇醒不来了呢?这个想法忽然在她心底出现了一下,忽然让她手脚冰凉,整个人像是泡入冰水中般彻寒刺骨。

很快她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抹杀去,希望她现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虽然没有多少人能理解她的做法。

在百官散去之后,楚熏感到极大的疲惫从她的心脏蔓延至全身,恐惧和愤怒在她内心的身处驱之不散,可她还不能倒下,一旦她倒下了,他们楚家就垮了。

如今的她,身前身后都没有可以依靠的身影,唯一能让她偶尔靠着倾诉哭泣的那个人,现在也走了。

在她最苦最累的时候,只有她自己。

难道这就是他们胤国发动战争毁灭西临王朝的报应吗?

一切残暴为起点的征伐,终将会以残暴的惩罚为结局。

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她像是过去般极快地将疲惫收了起来,摆出公主的仪度看着那些官员们走进来,一个个神色凝重地像是可以挤出水来,为首的大太监托着银盘来到她面前,上面放着一封用白蜡封着的信件。

楚熏定了定神,问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樽国那边终于派人来信了,请公主殿下查看!”

大太监跪在她面前,双手高高地托起银盘,楚熏拆开信封,从密密麻麻的敬言和谦词中找到最关键的信息,脸色慢慢变得凝重了其来。

在这封信件的内容中,她才知道刘康驾崩的消息,皇子刘楷继位如今成为了新的樽皇,同时指责他们胤国对两国联姻的漠视,要求胤国将他们的公主叶微微安全地送回樽国,否则要求解除与胤国之间的盟约,停止每年供送给胤国的丝绸和酒品,而且必须要他们楚氏皇族的成员亲自陪同公主回家,就像当年先皇刘康亲自将公主送来胤国一样。

她愈发沉默不语,另一只被她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不止。

死一般的沉默在大殿里蔓延着,楚熏脸色苍白地将信件缓缓折起放入袖子中,挥手让神情迷惘的大臣们离开,留下她一人在金銮殿中独自沉思。

所有的坏事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小召的逃婚彻底激起的樽国的不满,所幸没有引发战争,胤国与樽国之间的盟约随时都会破裂。

说到底他们胤国最大的盟友还是樽国,西临之战也好,不久前和西临叛军在孤峡山爆发的战争也好,他们樽国都有派兵来支援他们。

如果现在连樽国也开始脱盟的话,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金帐国了,到时候他们全部集结起来对抗他们,在这样可怕举国围攻之下,他们真的可以支撑住吗?

无数的事情压在楚熏身上,让她觉得疲惫痛苦,若是让一般的女人去面对这样的问题,想来都会直接崩溃掉,大哭着到处求男人来帮忙。

可楚熏没有崩溃,她是胤国的公主,在世子失踪皇帝昏迷的情况下去,只要她还站在这里摆出公主的威严,那么胤国百姓就不会出现崩溃的想法,胤国就永远不会垮掉。

她的立足之地,既是胤国的王座。

现在所有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百官们各司其职,将各项命令送去胤国的每一个角落,如今他们的状况就像是人身体里的血管依旧在传输血液,保持这具身体的强大健康,只是人的脑袋出现了一点问题,总想着拿刀往自己的心脏去捅。

她能做不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去做,现在只能等着父皇醒来。

楚熏看着垂鹰宛前狼藉一片的皇宫广场,现在还有太监在搬运尸体,鲜血将砖缝染成一片猩红。

今日的父子二人爆发出怪物般的实力,若是再打下去的话难免半座皇宫不会被他们夷为平地,楚熏想起多年前那个跪在亭子里背书的孩子,或许她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像关心楚瞬召那么关心地去对待他们,治国修身平天下……她把自己懂的东西都教给了楚瞬召,便是希望他以后去当一位贤明的君王,为何自己悉心教导出来的弟弟,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手持利剑大开杀戒的怪物?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人骗去当坏人了一样,让她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缓缓握紧拳头任凭指甲割破掌心,让鲜血从指缝溢出也毫不在乎。

楚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沦为废墟的垂鹰宛,仿佛看见父子二人手持武器咆哮发誓要斩杀对方的景象,恐惧就像是一双无形

的大手狠狠抓住她的脖子,让她窒息且惘然。

那个地方曾经充满了她的回忆和楚瞬召身上的味道,如今却被尘埃和献血替代,物是人非的东西不值得她去挂念什么。

最后楚熏返回了公主府,这里的宫女还是照常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样。

她洗了一个提神刺骨的冷水澡,接过宫女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后,便稍微精神了一点,如同往常般开始批阅奏折,现在她批阅奏折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只是奏折果真和雪片般飞来,不用一会就有人带了一大堆进来。

楚熏的眉宇间透着胤皇般的冷气,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若是让她穿上胤皇的皇袍后只看她的背影的话,所有人都会将认为面前的人就是那位铁血君王。

父女二人批阅奏折的样子是如此相似,她握笔的手是那样的稳定有力,一丝颤抖也没有,就像是提着剑一样。

她今夜没有平常般在子夜前一定上床睡觉,而是依旧安静地批红标注,她好像在等待什么,等待那个少年回来,在背后一把抱着自己喊她姐姐,如果他以后都不回来的话,那她做的再多努力又有什么有呢?

直到批阅完所有奏折,她缓缓松开有些僵硬的手腕,此时已有晨光出现,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除了楚瞬召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消失在临安城里,至今未归。

那个人叫郭蘘。

——

渭阳城城门上竖着乳白色的鹰旗,晨光初启时,一辆马车正从城门下慢悠悠地进入,马夫是一个穿着素衣带斗笠的少女,她按照车厢里那个人的提醒,递出行牒之后顺便还往行牒下夹了一张盖着胤国铁鹰商会标志的银票,这样的银票在整个北域都是流通的,比金子什么的值钱多了。

“大神官您想说什么就说吧,虽然这件事是因为你们钦天监那愚蠢无聊的谶言才会发生,但人是父皇害死的,不关您的事情,所以我不杀您。”

楚瞬召醒来之后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声音沙哑如百岁老人,头发白如新雪。

他脸上带着一张由郭蘘从某个南陆商人手中买来的生根面皮,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一直唉声叹气的秃头老者。

“是啊,食君之禄尽忠君之事,钦天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楚骁华那王八蛋也是,你也是……这件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怪在谁的头上了……黑衣兴秦,祸胤乱世,如今大神官已经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和车厢外的那个

女人离开胤国,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你父皇会杀了你的。”

“我还能叫那个男人为父皇吗?他背着我去杀我的朋友,毁了我的婚事,用箭雨杀了我的女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追悔莫及!”

楚瞬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猩红的泪从他的眼角落下。

郭蘘无可奈何说道:“杀了楚骁华这样的话在大神官面前说说就好了,大神官不像你父皇那么狡猾虚伪,像只老狐狸一样喜欢在背后算计人,可脑袋一热起来就会露出牙齿爪子去杀人,而你继承了你父皇一半的性格。”

——

残留在鞭炮纸屑在官道上被一阵微风轻轻吹起,那些热闹喜庆的气氛此时还未散去,但对于临安城百姓而言,世子新婚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将会拥有铭刻在他们记忆的深处,作为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当皇宫里的围杀正在进行的时候,临安城里的百姓还沉浸在世子大婚的喜悦中,说起那嫁衣香车洞房花烛夜的东西,每个人都羡慕那个投了个好胎的世子殿下,只是觉得那樽国公主的样子似乎没有世子殿下长得好看,不过要找一个相貌家世配得上世子殿下的女孩可真不容易,打心眼为世子殿下感到开心。

无论是羽化之阵的启动还是仙人降临临安城的事情都发生在皇宫里,宫外的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道大得惊人的咆哮从临安城的上空出现,紧接着城里的百姓就看见那头超乎想象仿佛来自神话的巨兽,在他们头顶直飞而过。

直到这头巨兽被铁修罗骑兵用炮火从半空中击坠,巨大的身躯直接压在城西的城区中,不少百姓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在了北冥之鲲的尸体下,更为惨烈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凡是北冥之鲲被击落的周边道路就像是被骑兵的铁蹄反复踩踏过一样,骑兵们射出的箭雨声密集有力的在临安城里响彻着,随后便是火炮出现的声音,像是万龙吼叫般,远远看去火光将半片夜幕都染红了。

当时活着的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以为临安城被敌人入侵了,皇帝陛下才会动用如此惊人的武力前去应对,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烟尘硫磺味,忽如其来的惨烈事故将沉浸在世子大婚中的百姓彻底惊醒,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敢在临安城世子大婚的日子闹事,逼得皇帝陛下动用骑兵和铁修罗军团前去镇压。

在事情结束的第二天,在人们纷纷猜测那在世子殿下大婚之日让皇帝陛下不得不用铁修罗前去对抗的匪徒身

份时,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传到了百姓耳中,城里这才知道原来世子殿下逃婚了,并且昨天晚上出现的庞然大物有所牵联。

更有风声传出,世子殿下不仅逃婚而且带着一个神秘的女人彻底叛出胤国,昨晚起那场惨烈的事故就是世子殿下引起。

一时间群情激愤,无数的百姓涌在皇宫前要楚氏皇族的人给那些惨死的百姓一个公道,无数的士兵展开行动将皇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让那些抗议示威的百姓们散去归家,甚至连公主殿下也出现在皇宫外,告诉百姓们皇帝陛下还在昏迷不醒中,等他醒来一定会还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并且给那些在动荡中失去家人的百姓们以高额抚恤用作安抚,可人们还是不满意,有胆大者直接往楚熏身上扔臭鸡蛋,控诉他们害死百姓的罪行。

那个人恰好被混在人群中蔷薇司属官看见了,陈豹恩毫不犹豫抽刀杀了那辱骂公主殿下的男人,百姓们看见刀上血淋淋的骨肉纷纷吓坏了,开始落荒而逃。

与此同时,更为激烈的暴动也出现了,百姓们不断往士兵身上丢石头丢鸡蛋,以此引发更为剧烈的冲突。

这一幕恰如前些年在为苏长青奋勇的西临流民们,也是这样奋不顾身要冲破士兵们的包围圈,当时城里的百姓看着西临流民的眼神就像是看路边狗一样,冰冷且不屑,谁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举起手中的脏物狠狠丢在胤国士兵们身上,大声喊着让他们去死。

最后楚熏在御林军的掩护下才回到皇宫,否则她真的会被愤怒的百姓撕碎,临安城里的皇家御林军,衙门带刀卫,金吾卫,铜鹰武装师等临安城里的武装力量行动了其来。

他们在城里镇压暴乱的同时寻找着任何和楚瞬召有关的线索,甚至整座临安城已经封锁了起来,连一只飞出去的鸟都会被城墙上的士兵射杀。

可他们已经将临安城大大小小的店铺青楼,总之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几遍,始终找不到楚瞬召的身影,甚至有人说世子殿下已经被皇帝陛下杀死了,他们亲眼看着世子殿下死去的那一幕,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很快这样的说法被公主殿下极力否认,愤怒的公主甚至下令吊死了一群造谣的人,让士兵们继续去寻找世子殿下的下落,可还是徒劳无功。

然而楚瞬召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在皇宫的强力搜索之下,每个城门都被人死死守住,军士们几乎将这座城翻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楚瞬召的下落。

每个人都在想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临安城了,如果真的的是这

样的话他们也就没有任何寻找他的必要,可在楚瞬召身受重伤情况下,必然是有人带他从城门离开的,而这个人究竟是谁?

搜查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楚瞬召在临安城里几乎没有朋友这种东西,将那些往日他会去过的地方都搜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楚瞬召的下落,被公主殿下催促得最紧的蔷薇司里每个人更是疲惫不堪。

陈豹恩喝了口冷水驱逐了一下脑中的困意,尽量地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去,决定让自己的手下回家了。

他更愿意相信楚瞬召已经离开临安城的直觉,在这里浪费人力物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之后会和那个悲伤的姐姐慢慢解释的。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家中,洗了一个热水澡后,这才想起自己从中午到现在都都没有吃过饭,便让厨子煮了两碗清汤鸡丝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妻子披着轻衣坐在他面前,看着丈夫吃面的样子和眉目间的疲惫,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豹恩还在吃面,过了好一会才听进去妻子这句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笑。

妻子抬手帮他擦去嘴角的葱花,他这才说道:“那个孩子……我实在没想到当年那个敢从我们蔷薇司手中劫走犯人的孩子……现在真他妈出息了,以一人之力杀出皇帝陛下和众多士兵的包围,若是再让他们继续打下去的话,指不定将半座临安城都给拆了,楚瞬召肯定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即便他有同伴也不可能那么快离开临安城,一定是有人带着他离开的。”

“世子殿下……为何要在大婚之日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豹恩说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哪里懂大人物的想法,只是在替他们擦屁股罢了,你也早点休息了,怀孕了就不要那么晚睡觉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她低头抚摸了一下已经显肚的腹部,陈豹恩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搭在她手上,捏着妻子的手腕,说道:“可不是吗?做父母的都是将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当年那个总是被公主殿下罚背书念诗的孩子,现在早就有了他自己的成就,燕莽和蜀越的丰功伟绩注定他日后会天下万民所记住,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老实说,比起他离开,我更害怕他会回来。”

“回来不好吗?他可是世子殿下啊,孩子无论犯了错,只要肯回家承认错误,父母多半都会原谅自己的孩子。”

妻子眨了眨水灵的眼睛看着他,陈豹恩忧虑道:“我现在还

记得楚瞬召来救那女犯人时,骑在马上抽剑逼我放人时的眼神,那样的眼神真是糟糕透了,像是逼着你和他决斗一样,不死不休。”

面对着妻子眉间淡淡的忧虑,陈豹恩强颜欢笑道:“楚瞬召的眼神里……可是有刀光剑影啊,这一次如此屈辱地离开这座城,他今后若是要回来的话,必然带来起一阵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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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前方的自由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三章前方的自由楚瞬召靠在车厢上,面无血色地透看着车厢窗户的画面,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心情依旧昏暗如潮。

他体内的经脉在用出那一箭后已然变得千疮百孔,常人难以忍受的痛处在他的经脉里若隐若现着,他每次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总想哀嚎一声,却为了不让人注意到他们这辆黑色的马车,在不破坏生根面皮的情况下,每一次地狠狠地咬在自己口腔内壁上来减轻这种痛苦,咬得自己口中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在这样的伤势下,他身体里的日出之血根本没法治疗他的内伤外伤,连血液都像是结了冰般流动缓慢,至于动用气机来修复损伤的窍穴更是痴人说梦,唯一让他感到幸运的是,自己四肢还在没有变成废人。

大神官像是料到自己受伤极重,车厢里面的咸菜罐子里放满了干粮和名贵药材,车厢里现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他只能喝着由大神官亲自熬制的汤药来调理身体,内伤外伤要依靠时间来慢慢调养了。

他这一战像是将身体里全部的气机全部用去,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地痕迹存在,甚至比普通人体内的气机还要稀少,希望在时间和药材的作用下,楚瞬召可以慢慢修补那些溃损的窍穴,一点一点地将气机汇入身体里,像是一个散尽家财的男人重新白手起家般。

现在身体里的气机是那么地稀少,连同王息也像是陷入沉睡了般,无论他如何闭目呼唤,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般,连同回音都传不进你的耳中,过去修炼王息的努力此时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毯子,毯子将他的身体包得严实如襁褓婴儿,只露出一个脑袋靠在车厢车壁上,缓慢地呼吸着。

身上那件大秦龙袍早就被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从头到脚的丝绸绷带,身上的伤口算是被包扎好了,连那些嵌在身体里的石片也被大神官取出,动用奇门之术为他正骨疗伤,将那些极为名贵的膏药不要钱般抹在他身上,两天帮他换一次药,吃喝拉撒都要大神官和大秦公主来照顾他,所幸大神官带着的银两和车厢里准备的东西极为充裕。

楚瞬召胸膛上被利箭射穿的地方隐隐作痛了起来,豆粒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想起了胤皇射向自己那致命一箭,自己在目睹花幽月身上布满箭羽时,愤怒不受控制般遍布全身。

他最后还给那个男人一根饱含狂怒气机的摧城之箭,如今想来胤皇应该没有死在那一箭下,若是那么容易就死了的话,他也不配拥有楚骁华这个名字了。

他没死也好,只要他不死自己还活

着,他日后必定带着怒火归来胤国,堂堂正正地将那个男人踩在脚下,让他为花幽月的惨死血债血偿。

他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在思考着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如今他失去了为之骄傲的一切,没有权力,没有钱财,没有军队,什么都没有……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过去和真实的身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那个驱车的大秦公主。

他开始怀念临安城的人们,那座无论自己去到什么地方都会将自己当成上宾来看待的城市,当他偷偷溜出宫疯玩了一天吃饱喝足后,回到垂鹰宛总能见到两个欢脱的丫鬟在为自己准备晚膳,苏长燕熟练地替他换下白衫,那个像猫咪一样忽然窜出来的小渊儿……年少掷千金说等自己长大要带他去战场的哥哥。还有那不怒自威总要自己去念书的姐姐,还有苏念妤,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偷偷地从落水院翻墙来到自己床边,轻轻摇醒他后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说她睡不着……

如今他终于自由了,而胤国的过去都被他抛在身后,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自己为了救大秦公主从楠叶宫逃走,叶微微会怎么想,是否会将他当成抛弃妻子的负心汉来看待,她虽然是樽国公主不会有人伤害她的,但刘康死去的消息她迟早也会知道,之后她该有多么伤心啊。

苏念妤和他们的孩子……父皇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而在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他必然会将苏念妤找出来,之后会如何对待她们……他不敢再赌胤皇的良心,这连亲生儿子都敢杀的男人,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情瞬间烦躁了起来,他下意识握紧拳头间,手臂的骨骼噼里啪啦爆响了起来。

这样的选择真的值得吗?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甚至后悔如此冲动与胤皇死战。

他将自己的性命押在嬴栎阳的身上,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也会将自己的命押在自己的身上。

他赌嬴了,现在他活着,花幽月赌输了,现在她死了。

距离他离开临安城后,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只觉得一直都陷入了昏迷中,每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直到这两天才醒转过来,才知道他们已经路过了渭阳城,看来郭蘘是想将他送到黑港那边,让他乘船离开胤国,去往燕莽的土地。

楚瞬召知道自己连累了大神官,在大神官睡着时,嬴栎阳告诉他,在他们在坪洲墩月城经过的时候,曾经被几百人的官兵追杀他们,她和郭蘘一

个人将他们的追杀全部挡住了,这才急急忙忙地带着自己驱车连夜离开墩月城,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来到渭阳城了。

他看着那搂着毯子闭目歇息的秃头老人,他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般,听说他的年纪也比父皇大不了多少,两人却像是隔了一辈般。

一般的术士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只能算他命大,阎王爷也不肯收,看着大神官那灰白的眉毛,楚瞬召的心情更是沉重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叛出胤国所付出的代价,不只是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很多和自己亲密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收到伤害。

“小召……你恨你父皇吗?”

郭蘘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楚瞬召那出神的双眼,缓缓问道。

“我恨他,也恨您,更恨自己……”

楚瞬召嗓音沙哑道:“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相,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只是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了,我很不开心,很内疚很内疚。”

郭蘘重重叹气道:“是啊,真相总是让人痛苦的,没想到你就是那个钦天监谶言中祸胤乱世的大秦黑衣,看来这谶言真是半字不差,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啊。”

楚瞬召想起大秦公主为自己穿上大秦龙袍的时候,那股天人合一的感觉,龙袍上残存的大秦气象和自己体内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没有任何排除和痛苦,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而然。

“你身怀王息,想必你自己也能看见王朝气运这种东西,一个王朝若是想要千秋万代,国泰民安,绵延不败的话,必要有镇国气运柱这种东西撑起一国王朝的脊梁,而各国钦天监则承担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的重任,同时我们这些练气之人也能看出气运柱的兴衰强弱,至于根据星象和气运柱的变化从而推算得来的谶语,最终要交到皇帝陛下手中。而得到一条可以得知未来的谶语需要庞大的计算量,甚至这些话亦真亦假难免分辨,是否根据谶语来行一国之事,这就不归我们钦天监去管了,而是由皇帝陛下去决定。”

“大神官和钦天监的人曾在十年前推算星象得出西临将亡,大胤当兴的谶语,之后你父皇便发兵攻打西临,一举攻下这个千年王朝,你父皇夺走西临玉玺,将西临气运汇入胤国气运柱中,从此之后,胤国有一国气运缠身相护,以西临之气养胤国之运,自然国泰民安,大胤王朝这十年来的强盛,全都是西临王朝的气运有所加持。”

楚瞬召幽幽道:“我明白了,原来西临王朝的覆灭都是你们这些人的手笔,难

怪父皇那么相信您……黑衣兴秦,立祸胤乱世……所以父皇才想着去杀栎阳,杀她这个所谓的大秦黑衣……当父皇得知连我也是谶言中的大秦黑衣时,居然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你一个人身怀金帐国,胤国,燕莽气运,这对你而言自然是无比强大的力量,可你却大秦气运种在自己身上,而你是胤国气运的承载者,就相当于将大秦气运种在了胤国气运柱上!而非像燕莽和西临般以盘旋缠绕的形式去养育胤国气运。这样一来胤国气运柱里的镇国王气会被大秦气运强行掠夺,不断吞噬胤国镇国气运最终形成大秦气运柱,势必会和胤国气运柱去争夺北域气运,说不定会将整个胤国气运彻底吞灭!”

“这就是黑衣兴秦,祸胤乱世。”

郭蘘的声音充满苍凉无力,若是胤国气运最终被大秦气运吞噬的话,那对胤国百姓而言,该是多么绝望的一日。

出于胤国皇帝的立场,楚骁华必须亲手斩断这道大秦气运,即便对象是他的亲生儿子,也绝不手软。

楚瞬召呢喃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郭蘘坐了过来,半跪在楚瞬召面前轻轻握着他露出来的手,认真说道:“小召子,你已经长大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结果都已经发生了,大神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希望那个大秦公主因为你而死,也不希望月丫头因为你而死,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都无法去改变过去,只能朝着未来去,现在唯一办法就是让你离开胤国,只有你离开胤国了,这道谶语才会破除,当不当胤国世子并不重要,若是能幸福快乐活下去的话,哪怕当个默默无名的江湖剑客都好啊,你小时候不是和大神官说过想要当剑客吗?”

“大神官,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月姐姐去燕莽的故事?”

“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你是胤国世子身份显赫,想要见你的权贵达官不知道有多少,哪里轮到我这个糟老头子。”郭蘘挠了挠头说道,楚瞬召沉默了一下,嘴唇像是干裂的岩片般。

“我是后来才喊她月姐姐的,刚开始我喊她花将军她不高兴,让我改口喊她老师,于是我又多了一个老师。那天我和她两个人在营帐里看军报,她告诉了我很多很多故事,有的是关于李大哥和父皇的,有的是和她有关的,我们正谈得开心的时候,燕莽人就来了,他们派了一支影武者军团来袭击我们,一瞬间将我们的士兵都杀死,当时我只有她在我身边……”

“我不记得当时来了多少人,我们两人一起杀出了他们

的包围,可蜀越的公主被对方抓了,用她来威胁我们放下武器,甚至让我用自己来交换蜀越的公主,我当时很生气很生气,不顾老师的劝阻冒险用了王息和太阿剑杀了他们很多很多人,一直将他们的人都杀光为止,然后用骑兵去横扫剩下的敌人,那时我第一次感觉道动用绝对的暴力去碾压对手,原来快感是那么地强烈。”

“当时我太自大了,有个没死的燕莽人掏出火铳对着我射击,是月姐姐帮我挡下了那颗弹头,然后我看着她倒在血泊中,那一瞬间实在是太快了,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看着她中弹了。”

楚瞬召微微颤动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脸色逐渐苍白下去。

“我当时抱着她在死人堆里哭啊,就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以为她死了……后来才知道她穿了软甲所以子弹没有射进她身体里,这才逃过一劫,她教育我说我鲁莽行事,不顾自己的安全和造成的后果,我还不服气和她吵了一架,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对的……直到那天晚上,她为了救我被父皇的箭雨杀死,我终于知道错了,可这一次,她再也没办法醒来了。”

楚瞬召的声音充满磁性且悠长,用断续的语言去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眼泪无声地落了下去。

“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我无数次梦见她死在我面前,我梦见她亲了亲我的额头,留下了一个血色的唇印,然后就死了,我这些天醒来之后,一直不敢相信她死了,甚至夜里睁着眼睛就怕睡觉,因为一睡觉就会梦见她,梦见她的血滴在我的脸上,看着那些羽箭落在她的身上,可我却救不了她……”

“——我却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去死!”

郭蘘沉默着,任谁都能听出楚瞬召话里的愤恨和咬牙切齿。

楚瞬召哭着哭着又笑了,说道:“我楚瞬召是胤国的世子又怎么样,她一样被我父皇杀死了,因为她阻止父皇去杀我,而我威胁到了胤国社稷的根基。大神官,你说父皇不杀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如果让我在那所谓的江山社稷和月姐姐之间选一个,我宁可不做胤国世子我也要选她,虽然很多人会骂我蠢,但我没法不救她,大秦公主也是一样。”

“若是父皇的的话,宁可杀了一万人也要保住这片江山,他才是像皇帝的男人,我不是,我只是个想守住身边的人和那点幸福的孩子,和她们一起开开心心地活到老,哪怕只守着胤国这方领土也好,我们不去征伐别人,别人也不来征伐我们,这样多好。”

“可事已至此,我还能再怀着这样的愿望等待下去

吗?我还能看着“那个人”满心欢喜地喊他父皇吗?不,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如今的我像一条狗一样被驱逐出临安城,有朝一日,我必将带着千军万马再度踏上胤国这片土地,直到杀死楚骁华前我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停止挥舞,我要让楚骁华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忏悔,在他死后以大秦的名义去取代胤国的皇权,黑衣兴秦,祸胤乱世……既然他那么相信这条谶语,那就如君所愿吧!”

郭蘘心中充满苦涩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现在只有他可以听见这句在任何人看来都没有意义的狠话,楚瞬召如何去对抗胤国铁骑,这可是北域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即便他征服过燕莽也是借着胤国铁骑的力量,现在他要独自一人去对抗这份力量,当得一句痴人说梦,郭蘘想将这句话当成孩子的狠话,可心中那股彻寒却无法散去。

楚瞬召将这句话当成一个目标或者誓言,他日后要无数的带着军队去对抗胤国,将那个毁了他心中希望的男人彻底杀死,唯有鲜血可以履行这条誓言。

“不管怎么样,大神官只能送你到黑港,雇一条船将你送去燕莽煌云港那边,最后你自己乘船渡过日出之海就能抵达南陆的土地,大神官将这些年来的积蓄都拿来给你了,能保证你衣食无忧……你自己在路上照顾好自己,得多留一个心眼,不知道楚骁华之后会不会再派人来对付你,你脸上这件生根面皮一定要保护好不要弄烂,你最好重新想一个名字。”

“那我眼睛的颜色怎么办?紫瞳的人在天下王朝可是极为罕见的,若是父皇的杀手来杀我的话,我总不能对他们说你们认错人,我只是眼睛紫色而已,全天下又不是只有楚瞬召的眼睛是紫色的!”

楚瞬召和郭蘘都笑了起来,接着郭蘘上前轻轻抱着他,像是父亲拥抱孩子一样,楚瞬召忽然觉得若是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生老爹,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谢谢你,大神官,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可你接下来怎么办?父皇若是知道你送我离开的话——"

“这你不用担心,大神官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女儿还在临安城里等着我回去,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无论你怎么想,还是希望你不要回来胤国了。”

楚瞬召露齿一笑道:“帮我和吴桐姐姐问个好,如果将来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希望我们还能坐下来一起喝酒。”

郭蘘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马车停了下去,大秦公主轻轻叩响木壁,说道:“我们到了。”

郭蘘推开车帘,刺眼的阳光射入楚瞬召

的眼中,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待他视野慢慢清晰了后,看见一艘巨大的长船,上面涂着金漆绘制成的巨鹰,随后他听见了微风吹过风帆带来沉重缓慢的声音,以及江水冲刷木桨柔和的声音,楚瞬召看着那条在港口停靠的长船。

船上的水手在桅杆上爬上爬下,甚至不远处有五六条大船正在靠港进入,船内的浆手们在奋力划水,楚瞬召听着那甲板咯吱咯吱地声音,心里感到无上的愉悦。

片刻间,他设想前方是便是自由。

大胤天启二十年夏,胤国世子楚瞬召离开胤国,唯一陪伴他的人只有身边这个身着素裙的绝美女子,在胤国渭阳城外的黑港乘上了离开胤国土地的长船,比起先前整个临安城的人为自己离开胤国去征伐燕莽送行,现在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秃头老人目送自己离开,孤单且寂寥。

即便如此,他的心仍是自由的,前所未有地自由。

他躺在船舱内看着长江那犹如新雪般的波涛,描绘着金鹰的风帆在他头顶上招摇,两人坐在这条长船慢慢去往了燕莽。

夜深人静时,他却醒着,大秦公主托腮坐在床边,举目看着窗外夜空,三千繁星倒映在她眼中,轻声问道:“你会遗憾吗?以后的某一刻真的不会后悔什么?”

嬴栎阳喃喃低语,似乎在询问自己。

他当然后悔,后悔因为自己导致了许多人的生离死别,同时也不后悔,因为他知道人类今后要面临的敌人,将会是比胤皇更加可怕,更加冷漠强大的无上存在。

楚瞬召轻声道:“我不知道,左慈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人如果站在当下的立场而不去后悔过去的事情,那就说明过去做错过的事情是对的,看着你还活着,我至少不后悔。”

嬴栎阳将眼睛从繁星上移开,目光最终放在他身上,轻轻睡下,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似乎怕他从她的身边离去,明明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可她还是想要一个依靠一个背影,让她不那么孤独。

而对于她这样一个千年不死的傻闺女而言,没有什么比现世的同伴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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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无法改变的未来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四章无法改变的未来大胤皇宫御书房。

房内气氛冷凝,只听见倾盆大雨隆隆而下,豆粒大小的雨滴落在皇宫每一个角落,砰然作响间就要变成一场狂风暴雨了。

胤皇面无表情地看着案桌上已经批阅注红好的奏折,此时安安静静地搁置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

御书房外暴雨带来的清凉气息,更是加重了男人心头的深寒,在他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那双柔如柳絮的双手替他不知翻阅了多少次这些奏折,如雪片飞来御书房的奏折,很快就会如窗外大雨般,无数的王令经过楚熏的手后交给文武百官,最后由他们下达到整个大胤王朝版图疆域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个人都知道即便自己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依旧有人站了出来维持朝廷秩序。

两个儿子都让自己失望了,好在他还有一个听话的女儿,胤皇如是安慰自己。

胤皇那双逼人深邃的眼睛缓缓从奏折上挪开,落向御书房外的雨景,在那片恍惚地如梦境般的雨幕中,他只能看见远处那片青色的城墙,将目光深深地锁在“临安”二字上,最后男人低敛眼皮,握紧拳头,不顾这骤然握拳引发的刻骨疼痛。

尚未痊愈的创口像是一道骤然的伤痕般,让这位君王反复回忆起那撕心裂肺的诅咒,那渗人可怕的紫色眼睛,让他心中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愤怒。

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像是是无法控制住的忽如其来的愤怒,又像是一种失手打碎心爱物件的伤痛,楚瞬召居然就是钦天监谶言中那个亡胤黑衣!

心中越是巨大的愤怒,就越是被潜藏在胤皇的平静之中,虽然现在的他早已不如刚醒过来时那么愤怒,但楚瞬召逃婚离开胤国的事情,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樽国那边要求将叶微微送回去,并且要让他们楚氏皇族的人亲自去送,否则就当解除他们之间的盟约,并且将胤国现在的行为视作战争挑衅。

世子叛逃出国,樽国打算解盟,这两件事情交织在一切就像是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胤皇身上,他的脸色愈发平静如千年寒冰,将心中冷冽的寒意缓缓释放出来,让御书房前站在的侍卫们,都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惧,寒意仿佛顺着他们握着的御枪直上心头,将他们从头到脚冰冻起来。

但这样的冰冷没有出现太久,腿脚灵活的魏公公弯腰走进御书房,轻声道:“启禀陛下,大神官送到了。”

胤皇低垂的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就听见了那轮子缓缓碾过御砖的声音,这样轻微的声音在御砖缝隙间不断出现着,为何会出现这样陌生的

声音,胤皇不由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除了失去一个儿子外,还失去了一个最为忠心的臣子兼朋友,还有一个为胤国付出最多,也是胤国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女子将军。

胤皇听着这样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直到声音停下为止,他才缓缓抬头,轮椅上坐着的秃头男人也刚好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说不出是冷漠还是嘲弄,或许都有。

胤皇的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眼前这位胤国大神官还是穿着那袭朴素的白袍,脸上还残留着淤青的痕迹,像是来此之前受到什么酷刑对待般。

粗大的青铜锁链牢牢捆着他的手臂和双腿,以便将他固定在这张轮椅上。这些带着倒刺且刻满符咒的锁链,可以暂时剥夺大神官体内的气机,让他暂时沦为凡人,无法用奇门之术逃跑老老实实接受胤皇的审判,也只有这样,太监们这才敢这位实力比肩半仙的大神官送到皇帝陛下的面前。

推着轮椅的那名太监诚惶诚恐地将那郭蘘送到距离皇帝不足十步的位置后,在魏公公的眼神的指使下,恨不得长多两条腿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无处不散发君王威压的地方。

太监一路奔跑离开,直到立足之地在离御书房极远的地方,方才敢擦去脑门上的冷汗。

唯一在御书房内镇定心神的魏公公,抬眉看一眼皇帝陛下和大神官后,在胤皇的寒意笼罩之下,弯着腰拱手退去,离开的时候不忘将大门也给他们关上了。

无论他们两个今天会发生如何对话,胤皇都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字流传出去,让任何一个人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胤皇在长达十五天的昏迷后,终于从皇床上睁眼醒来,也算是给朝廷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

所有人都知道胤皇是个传奇,除了那个亲生的世子殿下之外,胤国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他,能伤害到怪物的存在也只有怪物。

御书房的大门被重重关上了,仿佛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一切的声音和气息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里面只剩下直腰而立的胤皇和那被青铜锁链捆在轮椅上的郭蘘大神官。

在御书房外,是一众手持铁枪的精锐御林军。

御书房内一旦发生了任何可能伤到胤皇的情况,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冲入御书房,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杀死。

一朝君王一朝臣,如今君王直直站着,臣子静静坐着,像是陌生人一样看着彼此。

胤皇静静的着郭蘘的眼睛和他脸上的老人斑,要说

面前这位老人做了什么壮举的话,胤国朝廷上并没有没有太多渲染他过去事迹,只知道他曾经是个地位低贱的术士,却和胤皇有过过命交情,这才被提拔成大神官和钦天监监正。

平日里除了在太安山山观星喝酒望龙气之外,很少出现在临安城里,甚至朝廷上留给他的位置也是一整年下来都是空空如也不见其人,却没有人胆敢小觑这位大神官的存在。

金帐国之战,就是他骑着一匹瘦马撞开即将杀死楚骁华的金帐国大将,将其杀死救了楚骁华一命,作为朋友,有救命之恩。

西临之战,就是他给出西临当亡,大胤当兴的谶言,胤皇举兵攻入西临王朝,彻底打败这个曾经北域诸国中最为强大的西临王朝,作为胤皇的臣子,尽到忠君之事。

如今的他得到了黑衣兴秦,祸胤乱世的谶言,当他知道楚瞬召就是谶言中的大秦黑衣时,他没法做到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死在自己父亲手中,宁可冒着叛国之罪也要将他送出这个国家。

作为从小看着楚瞬召长大的长辈,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一点都不后悔。

胤皇眼中没法容忍那为祸胤国的存在,即便那黑衣是自己的儿子,为了胤国他也要忍痛割爱。

可郭蘘不太在乎这些真假难辨的谶言,他的眼中容得下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亲热打招呼的孩子,容得下这个所谓祸胤乱世的大秦黑衣。

坐在轮椅上身材瘦削的郭蘘,发出一阵低低笑声,嗓音沙哑道:“果真是人走茶凉,楚骁华啊楚骁华,现在总算是遇上了一件你我都没法算到的事情,你我都无法算不准的人心,心里有何感想?”

胤皇听着至亲朋友发出的嘲讽,声音平静道:“棋盘上没有神机妙算的棋手,落下棋子,棋局最终的走势如何,只有到胜负分明那一刻才知道。可谓运去英雄不自由,楚瞬召愿意为了那个大秦女鬼自毁前程,朕就当不见了一颗棋子,无碍大局。”

郭蘘难道看见楚骁华受一次伤,乐得往他的伤口上撒盐道:“果真是王侯寡情比纸薄,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把他当成棋子来用?这样的狠辣手笔也只有你楚骁华做得出来,食君之禄尽忠君之事,钦天监这些谶言有时连我这个监正都不太信,一道谶言让你去杀你的儿子你就去杀,如果谶言让你去刨你老母的坟你干不干?还是你无法忍受小召放弃胤国世子的身份?觉得他就是命中注定的大秦皇帝日后会颠覆你的江山?这些事情我懒得多想也猜不透你的想法,小召那苦命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还摊上了你这个倒霉老爹

,这次带他离开胤国算我郭蘘找死,可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杀死的,无论他是不是那谶言中的大秦黑衣。”

“如果刨坟就能胤国铁骑的旗帜插满南陆每一寸土地的话,朕很乐意亲手去刨,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楚瞬召和那个大秦公主被你送走了,他们两个都是谶言里的灭胤黑衣,你是想害了这个王朝里的每个百姓吗?”

“就算通过谶言知道未来又如何?未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改变,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崛起的必将会崛起,该死去的必然会死去,只不过会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而你毁了这一切!”

胤皇缓缓摇头道:"大秦亡国整整三千年了,楚瞬召再穿大秦龙袍有何意义?于朕而言,现在历史的进程已经被彻底改变了,出现了太多不该出现了而且朕从未见过的人物,朕再没有太多“一步三算”的长远之见,现在走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棋错一招,整个大胤王朝便如同沙坝倾斜坍塌,所以朕必须掐灭那任何威胁到王朝存在的可能,无论那威胁是不是朕的儿子,朕此生所作所为,只是想在史书上当一个正确的人物。”

郭蘘眼帘微垂,嘴角那一丝嘲讽的意味始终不散,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你说的话我一样听不懂,杀自己的儿子就是正确的人物吗?如果史书上真的会记载楚骁华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大义灭亲,天命之举的话,那这本史书就应该撕下来拿去给人擦屁股了。”

胤皇似乎没心思和他再纠缠讽刺下去,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语气严厉道:“小召到底去了哪里?”

郭蘘似笑非笑道:“你现在问的这个问题,这些天拷打我的那些人似乎也想知道,但我只能给你们四个字——无可奉告。”

“隐瞒他的下落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

郭蘘像是听着一个天大的笑话,笑了笑才缓缓说道:“小召和你这个当爹完全不一样,那孩子待人真诚,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所以无论去了什么地方都会有人待见他的,所以我很放心送他离开这个想要了他的命的国家。至于他要去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要我转告你,他一定会回来胤国的,如果你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胤皇沉默了下来,双手负后眼神锐利地看着轮椅上的郭蘘,似乎在思考他的话一样,极薄的嘴唇如刀锋般,渐渐有出鞘那一瞬间寒芒毕露,说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是他的父亲。”

“我只是想保护他而已,和血缘亲疏没有关系,那孩子

临走前还给了我一个拥抱,而你呢?他临走前给你了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胤皇的嘴唇抿地更紧了,隐约可以看见他颈部暴起的青筋,一字一顿道:“你认为朕是在和你聊天浪费时间?”

郭蘘的眼神锋利了起来,盯着胤皇反问道:“陛下是想杀了我吗?就像你杀了月丫头一样?”

“难道你和她都不该死?”

“我送走你的孩子我该死,可她凭什么该死?就是因为她放不下你儿子来救他,于是你就用乱箭杀死她?她也是个孩子,花幽月也好,李长渊也好,陈庆康也好,我们都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了,如今他们全部都死!我们这些该死的人还活着,那些不该死的人全部都死了,都是因为你!”

郭蘘幽幽叹息着,仿佛此时御书房内的空气中,出现了那那些曾经身姿挺拔如剑的年轻人,他们是那么地年轻骄傲,曾经大声许下为这个国家奉献出命的话语,他们最后也完成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为国而死,可国将不宁了。

冷漠的嘲讽到此戛然而止,很明显胤皇根本不想提花幽月的事情,哪怕是面对这位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朋友,他依旧保持着君王般的尊严,坚信着朕没有错这四个字。

郭蘘眼神微眯地看着胤皇,似乎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撕开这个男人心口上的伤痕,将那那颗血淋淋的黑心给挖出来,给他看一看,自己的心到底有多么黑暗。

“无论怎么样都好,你都无法否认你为了自己的权力,为了这个所谓的江山,去谋杀你的亲生儿子,谋杀那个整个家族都为胤国赴死的可怜女子,她没有背叛胤国,她只是背叛了你!你儿子也是一样!”

胤皇陷入了沉默之中,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但嘴唇依旧瓮动,声音冷寒道:“朕没办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瞬召当着朕的面穿上那件大秦龙袍,舍弃了世子鹰袍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胤国的人了,花幽月去救他也是一样……朕比你们任何人都可怜那个女人,无论她在西临之战中做过的事情也好,和小召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好,朕都忍了下去……可唯独这件事朕没法忍。”

郭蘘听了胤皇的话只想发笑,毫不留情地责难他道:“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他什么样的心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如今的局面都是你一手造就出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可当他穿上大秦龙袍的时候你就应该收手了,可疯狂还是驱散你去杀了自己的儿子,既然如此,你想知道儿子临走前说了些什么吗?让我一

个字一个字告诉你,听好了,我的王……”

“如今的我像一条狗一样被驱逐出临安城,有朝一日,我必将带着千军万马再度踏上胤国这片土地。”

“直到杀死楚骁华前我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停止挥舞,我要让楚骁华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忏悔,在他死后以大秦的名义去取代胤国的皇权。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既然他那么相信这条谶语,那就如君所愿吧!”

胤皇眼神一惊,抓起案桌上的奏折狠狠地砸向郭蘘,连同那块厚重的玉石镇纸也砸到老人身上后,在地上碎成七八块,发出哐啷的声音。

整个御书房如同下了一场雪般,无数的奏折在君臣二人之间飞扬起舞。

郭蘘说出的话形成巨大的回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响彻回荡着,胤皇竭力地捂着耳朵不让这些声音传入脑海中,可最后他却发现,这些话语似乎来自他脑袋之中,反复响彻。

胤皇的眼神变得彻寒如冰,死死地盯着郭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他真的那么说了?而且你这该死的奴才居然还放走了他!”

郭蘘隔着落下的雪白奏折看着那个失态的男人,脸上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慢慢欣赏着这位胤国最强大男人的失态,笑着笑着他的笑容渐渐苦涩了起来,说不出是对这个男人的失望还是难过,一时间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你本来可以跟着他离开的……可你为何还要回来呢?”

“我之所以回来胤国,便是想将你儿子这些话转告给你,好让你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

郭蘘幽幽地说道,胤皇那双丹凤阳中带着渗人的凶光,冷漠扬袖,咆哮道:“你莫要再刺激朕了,非要逼朕亲手杀死你?”

郭蘘的眼瞳渐渐缩了起来,喟叹道:“想杀就杀吧,我作为一个术士,很多年前就该死了,或许老天一直不让我死,便是为了让我去完成这样一件事情。”

在郭蘘说完这句话后,御书房里陷入极为可怕的沉默,外面的雨依然在缓缓地下着,而且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闪烁的电光将这位君王的身形衬托得无比巨大,就像是一个包含怒火手持战锤的神明。

“好!好!好!”

胤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咬牙切齿地看着轮椅上的老人,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力道,低喝道:“你想死是吧,那朕就了结了你的心愿,三天之后,你将会被押到莲花广场上,朕要让临安城的百姓看着你死,而且朕还要宣告胤国百姓,

是你放走了那为祸胤国的大秦黑衣,城里发生的苦难都是你一人造成的,朕要让刽子手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挫骨扬灰,这就是你将你为他支付出的代价!”

胤皇脸色愈发苍白,双眼渐渐空洞了起来,活脱一个疯子般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我接受这样的代价,也愿意去当这样一头替罪羊,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没有谁比我跟适合去当这样一头替罪羊,为了小召,我郭蘘认了!”

坐在轮椅上的郭蘘看着那个逐渐陷入疯狂的男人,似乎不太在乎自己会面临如何惨绝人寰的下场。

郭蘘将身子靠在轮椅上,干瘦的手掌从袖子里生伸出来缓缓抓住轮椅的扶手,像是个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死人。

这一刻他的身形无比萧索寂寞,抬头看着御书房上那副挂着的天下王朝版图,目光从北域胤国一直南移,似乎跟着那年轻世子的旅程移动般,看着那地图上的千山万水,静默无语。

郭蘘闭上眼睛,仿佛在南陆的土地看见那个少年的背影,他一转过头来,挥着手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如见君子,如饮温茶。

这样活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郭蘘心想。

胤皇咆哮过后沉默了许久,皇袍下的伤口也因为激动缓缓裂开。

血水从他的胸膛上缓缓流下,皇袍上出现深浅不一的痕迹,格外惊心动魄。

嘀嗒,嘀嗒,嘀嗒……

流血如雨落。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守在御书房外的士兵们听见了一声大得惊人的声音,以为皇帝陛下出事了想持枪救驾。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被气机震开,一道白色的身影重重落在他们面前。

郭蘘重重咳出喉中的黑血,浑身都被雨水和身上额血水淋湿。

老人缓缓站了起来,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脚腕上还拖着那两条青铜链子,以至于每一步走的格外缓慢和沉重。

背影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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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曲终人散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五章曲终人散郭蘘想起了自己许多年前和楚骁华的初次相遇,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行事放荡不羁,喜欢喝酒唱歌,至少内心还没有被权力腐蚀。

自己只是个在修道院里的小术士,因为做错事情被老师罚他拎着水桶站在修道院的门前,路上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和身着丝绸锦缎的美人看都不看他一样,那是一个术士地位很低的时代,即便往前再看几百年,各国术士的地位如同士农工商中的商人般低贱,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除了观星算命之外,别无所长,最要命的是很难活过五十岁,跟别说成家立业了。

那天晚上他拎着水桶站在修道院门前,夜降骤雨,而且大雨始终不停歇,老师不让他回去休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着。

茫茫雨景中,他看到一个喝得半醉的年轻人撑着伞来到修道院门前,腰间佩剑,剑上带玉,风姿卓然一看就是临安城里的世家子弟。

年轻人看了自己好一会,慢慢撑着伞来到自己面前,将伞的一半倾向自己的脑袋,为他这个浑身湿透的小术士遮挡大雨,于是便开始了有这场身份悬殊的对话。

“雨下得那么大,你拎着两个水桶站在这里,傻不傻啊?”

“师傅不让进去,我有啥办法?”

“不让你进去也没让你在这里淋雨啊,傻不傻啊?”

郭蘘恼怒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又不是老天爷没法喊雨停啊!”

三言两语间被他骂了自己两回傻子,愣是泥菩萨也要有火气了。

年轻公子嘿嘿笑了,撑伞笑问道:“要不和我去对面的酒馆喝酒?我请客,你陪我!”

他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应答,然后那家伙就很干脆地搂着他的肩膀,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带着他去喝酒了。

两个年轻人撑伞踏在大雨中,身形渐行渐远,将修道院远远抛开。

当喝下第一杯热酒后,郭蘘才知道年轻人的身份,就差点没有给他磕头了。

两个在雨中相遇的少年郎,一个日后是万人之上的大胤皇帝,一个日后被百姓当成神佛来看待的大神官。

岁月如白驹过隙,如今的他再也喝不到当初楚骁华递来的热酒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老人缓缓念出这句诗,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当年你敬我一杯酒,现在我还你一条命,这顶帽子我替你楚骁华戴了,就当我把那杯酒还给你。不为你楚骁华,只是为

了世子殿下,更是为了月丫头。”

胤皇双眼无神地目送着郭蘘离开,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所有人都知道楚瞬召已经离开胤国了,根据他得来的情报,楚瞬召应该是从黑港那边乘船前往燕莽的土地。

如今想要找到他不比海底捞针简单,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皇帝陛下似乎也放弃了去寻找楚瞬召的下落,打算将这页沾满王族鲜血的一页史书强行翻过去,如同他当年杀死兄长夺回王位般,不许任何人提起楚瞬召这个人的名字,就当做他已经死了!

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那附着在胤国气运柱上的大秦龙脉还是没法斩断,这样的结局让胤皇不免觉得心生挫败。

胤皇眼睛微眯,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许像是晚秋残叶般,越来越多的皱纹出现在他的脸上,额前那还算是浓密的黑发这些天白了一小嘬。

如今的他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楚瞬召走了,花幽月死了,剩下的两个儿女都躲着自己,而亲妹妹楚麝更是像看妖魔一样看着他这个哥哥,再也没有离开过皇宫半步。

这算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败笔,不仅没能破除钦天监谶言带来的威胁,还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驱使这件事发生一样,黑衣兴秦,祸胤乱世……他如何甘心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最后变成了那个大秦公主手中的傀儡?!

胤皇不免唏嘘感慨,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朕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没有人敢回答他,而且也是个很可悲荒唐的问题,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至于能否在史书上成为一个正确的人物,还需要后人去评判。

可不知为何,这位胤国最强大的男人,现在却迫切想知道自己是否错了,无论是谁都好,哪怕现在有个胆子大的人站出来像郭蘘般狗血淋头地骂自己一顿都好,自言自语无人应答的感觉,对他而言真的是太糟糕了。

魏太监的声音忽然在自己身后出现,“皇帝陛下,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把苏姑娘给您带来了,孙太医也来。”

胤皇挥手斥退了御书房前持枪的士兵,心想那个女人总算是没有失踪,皇宫里面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而楚瞬召无疑是被安插眼线最多的那个人,他和那些女孩们的破事自然也没法被那深红宫墙所阻隔着,或许听着儿子的八卦对这位孤寡的君王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解闷。

根据魏公公的眼线悄悄告诉自己,楚瞬召在某个晚上曾经带着苏念妤离开了皇宫,之后独身一人回来,胤皇在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轻轻捋着胡须,想了好一会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当时正是两国婚事筹备期间,而且他也准备在楚瞬召和樽国公主成婚期间去围杀那被他带回来的大秦公主,这件事也就被搁置在一旁,没有直截了当去询问楚瞬召,直到他拿着剑亲口向自己承认了苏念妤怀孕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被他带回来的青楼女子肚子里,怀着的就是楚氏皇族第三代的头一个。

如果那个女人肚子里真的怀着楚瞬召的孩子,那她将会被那个樽国公主有用一万倍!

御书房的门再度被关上,坐在案桌后的胤皇打量着那个低头沉默的襦裙女子,每次想到楚瞬召那一次为了这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让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让自己喜欢上她的,偌大的皇宫里佳丽粉黛数不胜数,身为皇子的他何愁找不到暖床的女人,非要干那种翻墙出宫找女人的蠢事,不过这个来自离北的女人面容柔美五官端正,就是那双眼睛太过狭长,配上那看着过于聪明的尖削下巴,让人下意识想起用狐媚子来形容她,齐胸襦裙下那圆润饱满仿佛随时呼之欲出般,身段倒也显得丰腴有致,没有小娘子那种娇嫩的感觉,倒也能让某些男人心甘情愿地迷上她。

无论她如何沉默的都好,至少看起来并不危险,胤皇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莫名地想起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的左脸似乎有些肿了,而且嘴角还带着点擦伤的痕迹,被她轻轻咬着嘴唇反而有点看不出来,胤皇询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她在这位胤国皇帝面前别过头,说道:“没什么……小擦伤而已,不劳烦陛下上心。”

胤皇皱了皱眉,魏公公站出来解释道:“陛下,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不肯离开……非要见世子殿下……而且还杀了两个士兵……稍微用了些“过分手段”才将她带来的。”

苏念妤啜泣道:“我要见小召!他说过等和樽国公主完婚后会将我带回来的!你们凭什么强迫我回宫。”

胤皇轻轻吐出一口气,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先不说小召的事情,朕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就究竟有没有怀上他的孩子?或者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苏念妤流流满面咬紧嘴唇默不作声,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却浮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胤皇微微抬眉说道:“朕懂了……孙太医,帮她把把脉,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老太爷连忙对着胤皇屈膝一礼,将手放在苏

念妤的手腕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皇眼色威严地逼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对着胤皇点了点头,仿佛在用口语对胤皇说道:“苏姑娘……是有了。”

苏念妤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实在没有准备好将这个消失告诉除了楚瞬召之外的人,本想着楚瞬召会亲自接她回宫的,谁知道楚瞬召居然在大婚之日叛逃出国,路过的人纷纷议论楚瞬召的事情,有人说他离开胤国,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任何样的猜测都有。

苏念妤当时听到后两眼一黑险些昏了过去,她不相信楚瞬召会死,也不敢离开那个小宅子,如今临安城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她相信楚瞬召说过的话,也相信他回来接自己走,直到她被那些身穿铁铠的士兵强行闯进宅子将她带走后,她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终于破灭了。

苏念妤垂首说道:“我和世子殿下不是刻意向陛下隐瞒的,只是想等着世子的婚事过了之后,才跟陛下坦白,请陛下恕罪。”

胤皇面不改色,看起来似乎嘴角带笑,问道:“是小召的对吗?你亲口告诉朕。”

“是……是他的孩子,也是您的孙子。”

这一刻,她勇敢地对上了胤皇的眼神,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去猜测估摸,终究需要她亲口承认。

她虽然有些担忧但从来不会害怕什么,有楚瞬召在没人敢动她的,可现在楚瞬召不在了,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能是他的父亲,这个国家的皇帝陛下,她孩子的爷爷。

胤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微的嘲意,他或许不是在嘲笑面前的女子,而是在嘲笑楚瞬召。

楚瞬召已经变成了他手中的棋子,这样一颗棋子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也算是用尽了功夫,只要他不回来胤国随他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没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叛逃出国前居然还做了一件好事,给楚氏皇族留下一个孩子。

胤皇脸上的威严慢慢褪去,换了一副略带慈祥的面容,对着苏念妤说道:“这样吧,明天朕派人将你护送到莲清宫那边好生休养着,注意保胎就是了。朕可以告诉你小召没有死只是离开了,其他事情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一听见楚瞬召还活着的消息,苏念妤顿时抬头眼睛亮了起来,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她就知道楚瞬召还活着,但胤皇下一句话给她泼了盆冷水。

“虽然他还活着,但朕不奢望也不希望他回来胤国了,对于这样一个丧尽天良忤逆父辈的逆子,若是他敢回来的话,朕绝对不会再谈任何父子之

情,照杀不误!”

胤皇说完这句话后,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慢慢平直了下去,看上去有些疲惫。

在孙太医的护送下,她离开了胤皇的御书房,然后将目光落在垂鹰宛的方向,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那一次她第一次在皇宫里面过年,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家。

楚瞬召还像个孩子一样和那些女孩们在打雪仗,捏成雪球去丢那些蹒跚追来的丫鬟们,而她就跪在锦席上弹奏琵琶,嘴角含笑地看着那在雪地里追逐丫鬟的年轻皇子。

如今真是曲终人散了。

他没有来接自己回去她只是有些遗憾而已,更想他能回来自己身边,有他在的地方,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家。

她轻轻将手放在腹部,柔声道:“我不贪心,能遇见你已经很幸福了,还能给你生个孩子,我已经知足了。”

“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和孩子现在都很好,你放心。”

“可我们都很想你。”

——

楚瞬召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她,她这样告诉自己。

叶微微躺在床上,想起他跟自己说过的话,想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他说自己是个温柔的女孩,并非每位公主都会为了自己的责任远嫁他乡,她很勇敢。

温柔的女孩?我是一个温柔的女孩?

她只想歇斯底里地大笑一场,却又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笑声塞回去回去,最后变成缓慢且充满哀悼的哭声。

楚瞬召离开了她,在她们大婚的日子跟着逃跑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离开胤国了,可她还留在这里,像个笑话般供人取乐。

如今连她的狼也死了,她失去了一切可以信任的人和相信的东西,那件嫁衣早已被她脱下撕成碎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的身子却越来越麻木,仿如梦游般。

那一刻她甚至想着要自尽,但是手指冰冷如钢铁般僵硬笨拙,连上吊的白绫都绑不好。

她心中忽然出现了赴死的决心,缓缓从枕头下里摸出那根雕金发簪,打算现在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突然间,她听见了沉重的声音在房门外出现,连忙将发簪收回到枕头下,以为是看守她的侍卫来查房了。

门嘎吱一声开了,院子里阴郁黑暗,只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进来的那个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微微……”

这道声音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她心想,随后缓

缓睁开眼睛,看见了来者的面孔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谢左……哥哥?”

月色下的男人提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在他身后是一排长长的血脚印,门前那些用来监视他的侍卫都被他杀了。

谢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才收起匕首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叶微微看着他那油腻的披肩黑发,身上的漆黑斗篷都是鲜血和灰尘,比斗篷更黑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自己,让她几乎忍不住面前的来者。

“别害怕,是我,我来找你了。”

她抹去眼角泪水,颤声道:“谢左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微微你知不知道,楚骁华的骑兵将我们从边境上拦截了下来,整个送嫁妆的队伍都被他杀了,为的就是不让我们见到你,他想要把你囚禁在胤国这里,用来牵制住你的哥哥刘楷!”

叶微微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刘楷……父皇他怎么了?!”

谢左叹了一口气,将两只手放在叶微微的肩膀上,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你父皇之所以没有来胤国参加你的婚事,是因为他已经驾崩了,你哥哥刘楷隐瞒了消息没有给胤国这边发布你父皇驾崩的消息,”

叶微微如遭雷劈般看着她,脑袋里只剩下嗡的一声。

父皇……驾崩了?

她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梦,梦见小时候的自己骑在一个宽厚的后背上,梦里视觉朦胧,像是处在一片光明之中,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庞,却知道身下的人是她的父亲,周围的光明实在是在耀眼了,她只能看见父皇的背影潜藏在光晕之中,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

叶微微不由得咬紧嘴唇,两行清泪缓缓留下,“谢左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

“人死如灯灭,该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拦得住死亡。”

他替她挽上一髻垂下的头发,说道:“你父皇本想让你嫁给楚瞬召后为我们樽国牵制他的权力,可现在胤国世子离开了,你父皇也死了,那么这场游戏般的联姻也该结束了。记住不要再任何人面前流泪,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的悲伤,也只有这样你的目的才不会被人察觉。你是我们亲自送来胤国的,现在我该带你回家了。”

“回……家?”

“是的,我为你带来一份无上的力量,一份一位君王身体里只能给予一样的东西,现在忘了楚瞬召吧,忘了胤国这里的一切,你现在自由了,楚瞬召再也不会来伤害你了,有你我的保护,我送

你回家!”

谢左缓缓地从袖子里那颗流光四溢的水晶球,里面寄存在樽皇死后留下来的王息,只要继承了里面的王息,便拥有称王的力量。

叶微微没有看着那个水晶球,而是将目光落在谢左的脸庞上,谢左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像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风暴般。

以前两人在樽国皇宫相处的时候,她偶尔见过谢左这样的眼神,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才感觉谢左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轻轻张开双臂抱着谢左,唇上都是是咸咸的泪水,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我怕啊……胤国和樽国都是一样的……”

“别害怕,我会作为你回家路上的侍从,我保证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谢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要记住你的身份,你可是君王的孩子啊。”

“从现在开始,你安全了,你有我的保护,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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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过河君王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六章过河君王落阳城红檀宫。

“什么?楚瞬召跑了?怎么会这样?”

赵皇后面对着前来探望她的皇帝弟弟,有些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好几遍,大庆皇帝眼神灼热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幕后的人沉默地坐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

庆皇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道:“姐姐你简直是太神了,楚瞬召在大婚之日逃婚,并且楚骁华父子相残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天下了,他这下子可是彻彻底叛出胤国,虽然寡人不知道姐姐你去北域做了些什么,但是能引发这样的后果,这可比杀了楚瞬召划算得多,与其激发胤国人的怒火,倒不如用他们的失望来激发诸侯们的信心,也算是拔掉一根肉中刺了。”

赵皇后的脸色有些古怪,对于自己动用东皇钟之力千里迢迢杀去北域,打算直杀楚瞬召后所见到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情,她被张玄德带回来之后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那些事情,而且她从张玄德的口中问出,原来他之所谓要去北域是为了斩断那股死灰复燃的大秦气运,免得这股曾经在天下一尊独上的王朝之气壮大起来,再度镇压天下王朝各国气运,而他要杀的人便是那个从陵墓中苏醒的大秦公主,可惜因为楚瞬召失败了。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楚瞬召带自己去的那个陵墓究竟是什么地方,原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秦皇陵,既然他能带着自己去大秦皇陵之中,肯定是冲着那个大秦公主去的,让她不禁思索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无论楚瞬召因为什么原因去找大秦公主,那个女人实力之强简直高出天外,睁眼的瞬间就重创了自己,将她抛去了那条深不见底的水银暗河,若非她靠在东皇钟的力量逃了出来,早就被毒死在暗河中了,恰好遇见张玄德这才被带了回来。

水银对飞龙的毒性是常人的百倍之多,这是赵氏皇族一个不能对外人宣告的秘密,因为这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之一。

身怀龙血的她自然被被那条水银暗河折磨地苦不堪言,御医都对此毒性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张玄德出面带她去龙虎山上的紫金莲池浸泡三日,期间每隔一个时辰便喂她金丹秘药这才洗干净她体内的水银毒性,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这下子他们赵家又欠龙虎山一个大人情。

当太后得知赵皇后中水银毒的事情后差点疯了,带着家族中一众长辈去探望床榻上的赵皇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骂了女儿一顿,要她说清楚身上这毒究竟是怎么中的,结果赵皇后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反正你们骂吧,本宫懒得理你们这些坐吃等死的老不死,把太

后弄得下不来台,这下子可是彻底生气了,

当带着满腹疑问和憋屈的赵皇后回到红檀宫时,极为罕见地对葛平大发雷霆,甚至想着要摘了他的脑袋,让她带着东皇钟去直杀楚瞬召险些害死了自己。

葛平脸色平静让她稍安勿躁,对她说最多再过一个月的时间,楚瞬召就会离开胤国为大庆王朝送去一剂清凉散,

若是一个月后的今天楚瞬召还在胤国的话,他这颗脑袋不用她去摘,他自己便会亲手砍下送到她面前,以死谢罪。

赵皇后当时怀着半信半疑地心理看着他,但一想到葛平向自己展现的那些神迹,却又很难不让她去相信这个男人,想着等一个月就一个月,到时候如果楚瞬召还在胤国快活自在的话,她亲手让葛平的鲜血染红红檀宫的莲花池!

然而一个月后的今天,她的皇帝弟弟亲自来红檀宫看望她这个姐姐,顺便将楚瞬召叛出胤国的消息也带来了,让她大吃一惊的同时目光下意识地撇向紫檀木帘那边,只觉心里大惊,口中无言。

庆皇狂喜道:“这下子楚骁华可丢大发了,什么狗屁大胤铁骑甲天下,那么多人都拦不住楚瞬召一个人,就让他轻而易举地逃走了,要是杀了他的话这才叫痛快!”

赵皇后听着弟弟的话屏住呼吸,不敢多言。

姐弟俩说了一会话后她便亲自送弟弟离开,驱散了所有的侍女将殿门亲自关上后,这才怀着敬畏的心情走到紫檀木帘前,仿佛木帘后的人如神明高坐般。

她轻轻掀开帘子,看见葛平和他的学生相对而坐,面前是一张巨大的象牙棋盘,师徒两人在下棋,赵皇后也没有出声打扰他们在只是静静地看着。

葛平这一招无理手可彻底让赵皇后心服口服,误打误撞之间就让楚瞬召彻底叛出胤国,这对整个胤国百姓造成的心理打击可比杀了他这个世子要来得深入骨髓。

林中有彩蝶,偶扇动几翅,不日得巨风。

赵皇后忽然想起这句小时候读过的诗句,当时她觉得写这句诗的人真是异想天开,蝴蝶翅膀刮动的微风如何能引发飓风生成?

直到现在,她这只带着楚瞬召误打误撞进入大秦皇陵的蝴蝶,也只是在不经意间扇动了一下翅膀,最终引发一阵席卷胤国的飓风。

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楚骁华和楚瞬召引发的争夺几乎毁了小半座临安城,而且楚骁华被楚瞬召重创,至今昏迷不醒,那么总算是将胤国铁骑不日南下的燃眉之急解决,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个正在与徒弟下棋的男人。

葛平似乎不东纵横围棋之道,反而对这种在市井百姓中十分流行的象棋很感兴趣,他在红檀宫居住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和这个徒弟下棋,极少和赵皇后谈话。

赵皇后找人雕刻了一副象牙制成的红黑旗子供他们师徒二人消遣,在他们身下是楚河汉界,能听见大江滚滚的咆哮之声,他们不断挪动旗子下手迅速,时不时响起啪的一声,一颗颗棋子被丢在一旁的黄金托盘上,在战场上,那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葛平将食指压在那个“卒”上,看着自己那远比弟子要叠得高的死棋子,满脸轻松道:“卒可是一个好棋啊,忠心耿耿且来去自如,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惜就是走的路较慢没法一跃而起,和车与炮比起来算不得一颗好棋,时常会陷入左右为难,变成真真正正的马前死卒。不过过河卒子不能回头,一旦过河塞如车,只要是过了河的卒,一样可杀死对方的帅成为真正的王,或许那么多的棋子,真正能杀到“帅”前的不会是它,但是卒还是一往直前踏着血河冲杀而去,绝不回头,这就是卒之道。”

说罢,他将自己除了将之外最后一颗棋子塞到了赫连元年手中,看了自己那光秃秃的棋面,顿时没了兴趣,也就认输了。

赫连元年沉默地看着棋面,手中握着老师刚刚递来的棋子,上面刻着一个“卒”字。

赵皇后听着葛平的话,笑了笑,说道:“想必刚才本宫和陛下的对话,葛平先生已经听见了,葛平先生的棋术虽说平庸,但将楚瞬召从胤国逼走这番手笔,可是只有以天下为期的人才能做出,本宫该如何感谢葛平先生为我大庆拔掉了这根肉中刺呢?”

葛平谦虚地回答道:“公主殿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那公主殿下的肉中刺自然也是我的肉中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很快北域和南陆的战争就会展开,而我只能选择观望,棋子既然已经放下了,那就绝没有悔棋这一回事了。”

赵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说道:“葛平先生是将本宫当成您手中的棋子吗?”

“我只是公主殿下手中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卒”而公主殿下才是那个“将”或者说您就是下棋的棋手,若是一个棋子没能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要被棋手抛弃到死地之中,此乃万劫不复。”

赵皇后捂着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赞叹道:“就算本宫是棋盘上的“将”那葛先生也是本宫身边的“士”本宫怎么会抛弃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葛平语气依然轻松道:“若是我失败了,以死谢罪倒

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赵皇后那对妩媚的凤眼轻轻扫了葛平一眼,说道:“本宫可是个很护短的人,只要是本宫身边的人,大到女官小到扫地的奴仆,只有本宫有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其他人养的狗若是碰了本宫的人哪怕一下,本宫就会让那主人和他自己养的狗睡在一起。”

“睡在一起?”葛平没听懂她的话中话。

“一睡不醒那种睡啊。”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是赵皇后最先收去笑容道:“可楚瞬召还是没有死,这根肉中刺虽然被拔了出来,但是还存在着,如何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再扎到我们身上来?”

葛平说道:“我只能算到楚瞬召会离开胤国,但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去离开,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公主殿下不必担忧,楚瞬召既然敢做出叛出胤国的举动,那他心中必然是带着巨大的不甘和愤怒,向全天下表示他不会在接受楚骁华的命令,甚至有可能会成为胤国而非大庆的敌人,公主殿下的对手又少了一个了。”

“先生说他若是离开胤国的话,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我猜会来南陆,如今北域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公主殿下担心,一颗弃子罢了,现在大庆已经将目光从胤国身上暂时离开,落在自家诸侯身上,公主殿下当劝陛下以铁血手腕镇压诸侯国的权力,得到他们手中的军队来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这样一来你们才有机会打败胤国,一统天下。”

葛平将棋盘上的“将”轻轻拿去递给赵皇后,赵皇后接过男人递来的“将”,牢牢握在掌心中。

“本宫和陛下作为“龙女帝”赵瑶和“龙王”赵公明的后代,自当有一统天下雄心壮志,也希望葛平先生能助本宫一臂之力。”

赵皇后把玩着这颗象牙棋子,沉默了一会,说道:“这次让楚瞬召离开胤国的事情……很好,只是本宫还是有点小担心……”

“哦?”

赵皇后幽幽道:“像楚瞬召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卒子,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王,还有那个穿凤袍的女人也是……过河卒子赛如车,那么过了河的王,到底可以做成什么样的事情?”

葛平没有给出她要的答案,只是低头地看着身下的棋盘,沉默不语。

眼下的棋盘如同天下的缩影,那些君王英雄们就是棋盘上的棋子,如果不想被命运选择自己的走法,只有自己选择成为命运的棋手,去下这片无比宏大仿佛直抵天下尽头的棋。

——

在江面上,极为微弱的光线穿透了临晨的雾气,在江面上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光影。

长船离开黑港后顺着澄徐江一路驶去,大船绕过了流水最为迅猛的江心带,这才算是离开了胤国,随后静悄悄地穿过韶含冲一带,还有一天半的江程就能抵达燕莽的土地,到时候乘坐马车去煌云港最后渡海去南陆就行了。

江面晨间寒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冰河间行船般,大船缓慢地在江面上顺着风向飘行着,一阵夏雷过后,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来,将熟睡的水手和舵长惊醒,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风帆收下,将船稳定在江面上防止被风雨吹动,耐心等着这场晨间暴雨过去就是了。

嬴栎阳看着船舱外的暴雨缓缓睁开眼睛,没有晨起少女那股慵懒和困倦,倒映着暴风雨的眼睛显得那么清澈明亮,目光如刀般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值得怀疑的迹象,随后看着床榻上那裹着羊毛毯子熟睡的少年,微微甸着的心这才放松下去。

所谓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这位在人间活了整整三千年的大秦公主,从来没有在楚瞬召面前流露出任何困倦的意思,她甚至在楚瞬召睡觉的时候,可以睁着眼睛坐在垂鹰宛的内屋的楼顶上,一直看着漫天繁星,直到初升的太阳将它们的光辉掩盖,第二天清晨依旧精神十足。

江面上的颠簸不平没有让她感觉任何的不适,至于她在见识胤宫那些会飞的铠甲后,不敢再让扶苏变大如此引人注目去往南陆的土地,还是坐船比较安全一点,尤其楚瞬召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船舱里面有他休养疗伤需要的一切。

不得不说那个名为郭蘘的男人不仅为他拿来的疗伤的膏药,甚至帮楚瞬召伪造了通行的文书,让他们躲过了好几艘巡逻水师的战船,成功地将他们送出胤国。

直到现在,嬴栎阳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离开胤国的疆土,楚骁华暂时没有能力威胁到她和她身边这位少年的安全,想到这里嬴栎阳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无奈,她本想让大秦气运附着在楚瞬召身上,一来可以让他的实力提升到一个能级,这对他而言百益而无一害,以一人之躯同占胤国和大秦气数。

气运之事,神鬼难测,连她也说不准将大秦气运接种在胤国气运柱上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让嬴栎阳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至少让大秦气运像跗骨之蛆般缠在胤国气运柱上,也让那所谓的胤皇恨不得斩之而后快,宁可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斩断这股气运命脉。

大秦就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明明他们才是唯一统一过这片天下的人,现在反而变成了过街老鼠,自己要带着他逃到南陆去才能让他暂时安全,那里有可以保护他的人。

她轻轻拢了拢楚瞬召身上的羊毛毯子,这个轻微的举动却让他睁开了眼睛,深紫的眼睛出现了一丝神采。

楚瞬召艰难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自从我们上了船,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

楚瞬召听着窗外的雨声轻轻咳了两声,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但嘴唇依旧看不见任何血色,只是体内的气机依旧稀薄如雾。

胸膛上被胤皇一箭射穿的地方现在形成了一片可怕的疤痕,好在有大秦公主这些天来的悉心照顾,间接性动用气机引导出他体内淤血,天天晚上熬药喂他喝药,吃喝拉撒都需要她来帮忙,楚瞬召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小时候生病被苏长燕照顾的日子。

船舱里面很温暖,床下放了一个暖炉,嬴栎阳蹲下身子用铁钳翻动了一下炭块,楚瞬召忽然说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好像感受不到我体内的王息了。”

嬴栎阳夹着煤炭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言不语。

王道之路如高山推石举步维艰,王息一旦寂灭,便意味着这辈子很难再将其唤醒,不再具备那威震人间的王之力,同时也意味着嬴栎阳传授于他的神术也跟着沉寂下去,实力比起过去可谓是十不余七。

楚瞬召侧着脑袋眯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闭眼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想去追讨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味心猿意马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这一次和皇帝老爹正面交手了一番,楚瞬召可谓是将一身功夫都用了出去,但结果依旧是被他打败了。

楚瞬召拼劲一身王息射出去那一箭对他造成的损伤可不是一般地大,让他体内的墨星王息被父皇的廉贞王息直接入体从头到脚霸道征伐了一遍,从此之后他再也感受不到一星一点的王息存在,或许是消失了,或许是沉寂了,总之现在根本没办法在凝结起来,连体内气机更是稀薄地分散在五脏六腑之中,也只有靠在大秦公主体内的气机来帮自己治愈伤势,甚至多多少少往他身体里留一点,留多了一样会对他造成创伤,只是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成全盛状态。

等他们的船到了煌云港,就算是踏上了燕莽的土地,比起上次自己来燕莽时的千军万马,现在景象可谓是凄凉至极。

他忽然地想起那个燕莽公主和莲花郡主,上次离开安息城的时候好像是一年前,也不知道那个小公主现在

过得怎么样了,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变得那么惨的话,或许也能给她一些安慰不是吗,毕竟是他亲手杀了她的母亲。

现在的燕莽虽然保留原有的国名,地位和西临一样已经是胤国旗下的一个诸侯国,据他所知父皇派了一个名为郑芝泷的人去担任燕莽的护国公,打算过两年让哥哥去当燕莽的诸侯王,自己身为胤国世子自然是当皇帝的,一个坐王椅,一个守江山,两兄弟不争不抢自然是好的,胤皇下得一手好棋被他来了一番无理手全给打乱。

楚瞬召并不担心那个燕莽小公主,既然她选择低头做人,那么自然没人会为难他,让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并且活得无比滋润,当个燕莽人心中的吉祥物也好,相比之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比她惨多了,即便是在燕莽打仗的时候楚瞬召也有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他是没怎么研究过这些关于如何生存的本领,好在有眼前的嬴栎阳,从他上船后的这段时间,大秦公主几乎是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每次楚瞬召醒来时,都能看见她坐在床边端详自己,要么就是在甲板的栏杆上看着江面的风景。

胤国那边的消息对楚瞬召而言完全是封闭了,或许要到燕莽那边才有机会听到关于自己叛逃出国带来的后果,一方面他不想去燕莽寻求柴鳞渔的庇护,也不想去蜀越给澹台宁静惹上麻烦。

他自己很清楚,只要自己不死,父皇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若是自己主动去找她们的话,或许父皇对她们不利。

如今的他,果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何时方能步出疑路见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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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影月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八章影月冷冽的风雨吹打在甲板上,丝丝缕缕的寒风吹了进来瞬间消失在暖气之中,楚瞬召从未想到明明是盛夏时节可为何自己还会感到彻骨寒心,以自己这番羸弱的样子,到时候去了煌云港后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得动路,难不成要像个废人一样被她背着走吗?

他轻轻打了个喷嚏,嬴栎阳放下铁钳会意地关上窗户,楚瞬召试着用手撑了一下床榻,慢慢将身子坐了起来,有些憔悴地靠在床边,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就是楚瞬召现在的情况了。

楚瞬召凝视着床边的火盘,那一刻他的瞳孔映照着火光,紫瞳渐渐被赤金所掩盖。

“喝点热粥,之后该吃药了。”

大秦公主端了一碗温热的肉粥走进了舱房,端到楚瞬召面前轻轻吹着,将勺子递到他唇边,一旁的暖炉里温着楚瞬召每天早上要喝的药。

楚瞬召这一次没有如往常般要她去喂自己,自己从羊毛毯子伸出手来,端着碗吃了起来。

嬴栎阳很满意他现在的状况,楚瞬召看着面前这位生死之交,颇为勉强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像想过去般轻松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声来,只能低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们能活到现在。”

她抬手擦去楚瞬召嘴角的葱片,神情平静道:“活着就好,你我二人不必说些谢谢之类的话,临安城那件事终究还是得怪我,若是我早点告知——”

楚瞬召苦笑道:“没有什么怪不怪的,至少让我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以后我再也不要当谁的牵线傀儡了,我算是彻底自由了。”

大秦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不知道生出了多少异样的情绪,船舱内两人皆是无言,不知是否想起了当时在皇宫里的惨败,让楚瞬召这位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最为耀眼新星的存在第一次感到巨大的挫败,在面对那身着紫金皇袍身影时,他的力量还是显得那么渺小。

大秦公主颇为苦恼道:“楚瞬召,你这一次可是将自己弄得很糟糕。”

楚瞬召轻声问道:“我会变成废人吗?”

大秦公主静静看着他苍白的脸道:“别胡思乱想了,那个男人受的伤不比你轻,你射出去那一箭将一整支军队都摧毁了,想必最后也重创了那个男人,否则我们也不会有机会逃出来。”

楚瞬召点了点头,无论他睡了多久,眼瞳里的疲倦还是没有消散过,平静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嬴栎阳幽幽道:“去南陆,哪里有人在等着你我的到来,他们等了一代又一代,是

时候让他们听见你的声音了。”

“那些人究竟是谁?”

嬴栎阳没用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忽然问道:“你觉得证道成仙,真的是一件福事吗?仙人们真的强大吗?”

楚瞬召觉得大秦公主的说法有些不对,如果仙人不强大的话,那为何天下王朝历代那么多的人梦想成仙,从儒家圣人到佛教圣僧,他们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证道成仙,飞升过天门成为万人供奉的仙人,与人间之人相比自然瞬无比强大的,当然也有关长夜这种可以在天门外腰斩仙人的变态。

大秦公主看着楚瞬召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楚瞬召记住,当年那些从人类手中惨败的远古异神,除了寒神和大部分的神明被囚禁在极北之地的深渊中,有少部分的神在战场开始后看出了寒神必败的下场,早早地远遁九天之上,借用他们的神力制造了一片被我们称为“天庭”的位面,便是在那个地方生存下来,直到这场战争结束后,他们依旧不敢回到人间,只能沦为躲在天庭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可他们还是不甘心落败的后果,就这样一直等待着。当人类遗忘了那段历史后,他们不再选择藏匿,而是发明了一种既能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又能间接性地统治这片天下的方法。”

或许是因为晨起的缘故,楚瞬召还是有点迷糊,大秦公主那好看的眉头扭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个相似的比喻解释给他听,“就像是……科举!科举你懂了吧。”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楚瞬召当然明白科举对平民百姓的重要性,彻底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权力,让广大寒门子弟有朝一日可以鲤鱼过龙门,在朝廷获得施展才智的机会,说起来若是自己也去考一次科举的话,榜眼探花不好说,但中个举人说不定也是可以,否则也没脸说自己的老师是当年的“白马状元”左慈了。

“证道成仙和科举都是意义上是差不多的,也是筛选人才的手段之一,科举是皇帝用于筛选学识丰厚之人的重要方法,以官员的身份在天下各地替君王行使权力,同样诸神们也设置了一个门槛,人间之人修行到一定的境界便有那登堂入室的本钱,撕开天地一线过天门成仙,飞升天庭赋予仙人的身份,替诸神镇守天下百姓,美曰其名天上仙人,这就是他们的本质。”

楚瞬召点头道:“懂了,原来证道成仙就是变态难度的科举啊。”

大秦公主说道:“科举可以检验人的学识却无法筛选人的品行,同样成仙之人也有贪婪凶险的存在。你自己也看过那些

所谓的仙人嘴脸,钓取我大秦气运的时候,一个个丑恶得跟流氓土匪没有任何区别。在你们的传说中,仙人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无比强大的力量,而且他们都活在九天之上的天庭中,需要以力证道开天门,才能有机会进入天门成为仙人,或者让那些仙人们偷偷离开天门,而他们本身是不能随便离开天门的,除非得允许。”

“允许?谁的允许?”

大秦公主说道:“自然神的允许,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到神的控制,忤逆神明想法的仙人,和忤逆君王意志的臣子,都是一个下场。”

听完这句话后,楚瞬召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忤逆君王意志的臣子……就像自己和花幽月那样吗?无论为国家做了多少的事情,一旦触及到胤皇的底线,下场也是难逃一个死字。

嬴栎阳像是察觉到他的失落,她拿过楚瞬召手中的碗放在一旁,从炭炉上的暖壶中倒出温热的药汤,玉手微微抬起将浓黑的药汁倒入瓷碗中。

平日里她那么意随散淡的眼睛中,此时带着些许忧虑,柔声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想太多了,来把这碗药喝了吧。”

楚瞬召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四肢酸痛,但两条腿好像可以动了,说不定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大秦公主端着药汤坐到床边,让他的肩膀靠在自己身子上,一勺一勺地喂他喝。

楚瞬召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隔着那件纤薄的面料能感到那柔软肌肤的触感,眼中慢慢升起雾一样的颜色,只听见大秦公主幽幽道:“本来我是选苏顺天去帮我做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毁了他的王朝,还有你的过去。”

“而且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了太多太多的人,也就是在那段期间人类历史出现了巨大的断层,人类在神代纪元所累积下来的成果几乎都灰飞烟灭了,不过几乎归几乎……实际上还是让你父皇得到一种可以飞行的铠甲,然后将这种铠甲大规模生产穿在你们的士兵身上,然后发动战争去征伐其他的国家。”

楚瞬召此时脑海里全部这些神话故事给占据,若有所思道:“楚骁华说过有很多在那个时代留下来的宝藏遗物,都在南陆的土地下,高山中藏着……他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或者是有什么人告诉了他,正如你告诉了我一样。”

嬴栎阳说道:“我猜就是那天想将我羽化湮灭的神仙们,你父皇和那些仙人们在策划一个很庞大很可怕的计划……我们要赶在他们完成这个计划前,完成我们的计划。”

“天上诸神和天上仙人,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

战争,他们才是知道最多的,他们就不做什么准备,任由寒神从深渊尽头苏醒吗?”

“有谁能看到天下尽头的敌人,更何况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

大秦公主说道:“逍遥神游的能力有限,我只能看见他们厮杀斗争的场面,却无法看见寒神和光神的所在之地和真正模样,那些天上仙人想必也是等着寒神苏醒攻入人间,坐山观虎斗,等着两败俱伤的时候再来人间,收那渔翁之利。”

“总觉得那些仙人很弱。”

大秦公主微讽道:“仙人也是人,人本来就是很弱的东西,除非团结起来。他们不过是神养的一群狗,脖子上带着镣铐的存在,就算再强大也是别人养的狗而已……连我的父皇……也被他们戴上了枷锁。”

“说你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狗……不太好吧。”

嬴栎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口误,微微恼怒道:“你自己不也说你父亲是禽兽吗?总之绝对不要试图以力证道踏入仙途,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楚瞬召说道:“是啊,谁能想到相处了十几年的父亲,一朝之间变成的自己口中的禽兽,想来也是很难释怀的一件事情,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嬴栎阳沉默了片刻,说道:“如今天庭的气运逆入人间,仙人们的实力会变得越来越弱,人间之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包括那处在极北深渊中的寒神也会随之苏醒,我们需要建立一座抵抗他们的长城,因为这是一场全面之战,没有人可以彻底避开。”

嬴栎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人们只知仙人不知神,对于这些在消失了不知多少千年的神,我们对他们所知甚少,不排除如今这片天下中,可能有神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藏得很深很深,而且一直在默默关注天下王朝,甚至有可能推波助澜地引发战争。”

“你自己就是学过帝王之术和战争之道的人,你猜猜这场战争会如何引发?”

楚瞬召缓缓说道:“让我们陷入内战之中,将整个天下王朝爆发可怕的战争,先是我们之间的战争,若非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战争。”

“然后呢?”

“每个人都会竭尽全力地想要得到胜利,数以万计的人会死去,无论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他将接管的都是一个遍地狼烟,人口稀少的天下王朝。”

“然后诸神们就来了,他们会用绝对的力量横扫剩下的人口,彻底将我们从这片天下清除干净,或许会将我们再度变成他们的奴隶,最终战争结束,天下再度属于他们的了。”



瞬召看着渐渐停息的晨雨,有些惘然道:“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嬴栎阳端着瓷碗,唏嘘道:“我在人间行走时间长达千年,见过的人间君王数不胜数,后来我发现自己并非是唯一一个知道过去发生过那场战争的人,还有很多人也知道过去发生的那场战争,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当时得到光神力量的君王们率领千万武士对抗远古异神,大部分参与那场战争的人都死了,小部分的人活了下去,将这个故事口耳相传下去,这些英雄后代们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宗教团体,名为影月。”

“影月?”

楚瞬召缓缓念着这两个词语,觉得这两个词语背后潜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们不像佛教佛徒,没有佛堂这种用来供奉念经的活动场所,不像道教道士,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人间,他们是一批守望者,守望当下的和平盛世,维护着人间的正义,同时也在将这个故事传承下去。”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当我最后收集完这些过去的线索和故事后,我便选择再度出世,当时的人们在见证我不可思议力量后,纷纷将我视为神女来看待,当时统治北域还是一个庞大王朝,没有什么西临燕莽你们胤国这些国家,我被人们当成神女带去给北域之王,那个男人也很欣赏我,或许是是看上了我,希望我去当他的皇后,而我也答应了他,于是便将这个故事告诉给他,作为代价我希望他能前往北地建立长城,这样一来即便在千百年后寒神苏醒攻入人间时,人类在北地还有立足之地,可他们却将我当成疯子来看待,甚至鬼迷心窍逼我委身于他。”

楚瞬召脸色古怪问道:“你……最后答应了?”

嬴栎阳冷笑一声道:“怎么可能?我最后打杀了他,被人们视为不屈暴君的圣女来看待,最后被皇帝的人一路追杀,阴差阳错的碰见了这个名为影月的团体,他们救下了我的同时将我视为他们教义中的圣女来看待,我接受了这个团体的庇护,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更多关于过去那场战争的故事,原来这支从那场战争结束后依旧能生存数千年的组织,真正让他们传承下去的理由不光是那个故事,还有一种类似神明庇护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在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候出现,让他们得到超乎想象的力量,他们并非是无头苍蝇般的团体,除了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外,真正维持他们信仰的力量来自于一个名为“天启之君”的存在,令他们义无反顾地加入其中并且不再退出。”

“天启之君是一份精神力量,无迹可寻无处可见,自从

寒神被打败后,这份力量只在少数的历史年代里出现过,影月教的教徒们一直坚信寒神会再度苏醒席卷人间,唯一能打败寒神的存在便是天启之君,所以他们一直在等待天启之君的出现。”

楚瞬召问道:“那后来呢,你是怎么进入大秦皇陵的?”

“本来我也该成为这样一名守望者,在他们得知我的身世和力量之后,可偏偏因为我影月教发生了巨大的分歧,有人觉得我就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天启之君,这是他们崛起的大好时机,让他们重新走入世人让更多的人得知过去那场人神之战,好让君王们号召万民前往北地修建长城,为远古异神的苏醒做准备。当时的大宗主否决了他们的意见,因为他们是人间的守望者,本就该成为光明中的黑暗维持和平,决不能主动走入阳光之中。”

“有许多人对大宗主的做法产生了质疑,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杀死大宗主,最终分裂了影月教,其中一部分人逃往了南陆的土地,一部分人死在了那场内战中,而我却被他们一路追杀到大秦皇陵中,让他们重创了我的肉身,元神寄存在太阿剑上离开了皇陵,兜兜转转后这才睁眼再度看人间,最好遇见了你,而你就是他们等待多年的的天启之君,这次我带你去南陆就是让你见他们。”

“我是天启之君?”楚瞬召被他的话惊骇得无以复加。

“影月教的教义中,有一条预言是跟你有关的,我能给你的信息也就那么多了,有些东西我忘了……等你去了南陆见到他们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话,在这场人类对付远古异神的战争里,最重要的是整个天下团结在一起对抗他们,可就你们现在这副乱世分崩的模样,等他们来临之际,便会将你们逐一击破了。”

嬴栎阳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天下很大生活更大,我大可以选择离开这方天下,往天下以南去走,以我的力量渡过极南之海并非难事,说不定还能踏足一片崭新的陆地继续生存着,从此不管天下王朝乱世分崩也好战火遍地也好,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这片曾经有过我大秦痕迹的天下就这样没了,前人的一切努力随之东流,我真的不甘心。”

若是他们没能阻止寒神苏醒回到人间,嬴栎阳不甘心人类为之奋斗了那么多年,天下王朝一切的残酷的东西也好,美好的东西也罢,在绝对力量下都会被摧毁,人类将再度回到那个被诸神奴役的时代,作为一个比任何人间任何人都有更长寿命的人,她必须去做这个为时最久,而且最为艰难的尝试。

毁灭永远比创造来得简单,人类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才在这

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建立起来的奇迹,在寒神和那些远古异神的力量下,不过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一次我觉得不会犯之前那样的错误了,既然命运选择让我遇见了你,无论如何我也要这个目标,你现在可以是天启之君,以后也可以变成大秦皇帝或者天下君王,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唯有陨神钢剑可以伤害到远古异神们,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更多可以对抗他们的武器,与其说将你的命给我,不如你想办法活到与他们战斗的时候,将命留在那个战场上可好?”

楚瞬召道:“总觉得我活下去是要在必要的时候死去一样。”

“我们总要去尝试一下。”

嬴栎阳那双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却没有沾染人间浑浊且清丽动人的凤目,此时深深对上了楚瞬召的紫瞳,“如果我们失败的话,我也不会遗憾什么,至少我们曾经勇敢自由过,比任何人都要勇敢自由。”

如今的情况,楚瞬召不顾身前身后奋起救下大秦公主最后和胤皇死战逃出临安城,也算是功败垂成,虽然自己重创了胤皇,可依旧没能将那个男人杀死,苏醒后的他必然会带着巨大的怒火连同胤国铁骑席卷而来。

除了庆安王朝外,再也没有一个王朝可以直面对抗胤国铁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胤国这头铁翼丰满的巨鹰,势必将整个天下吞入腹中,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摆在楚瞬召面前的路已经不多了,而北域是万万回不得的,西境也就算了吧,他不想连累到澹台宁静那个孩子,眼下只能跟着她去南陆向她口中那些所谓的影月教教徒们寻找帮助。

暖炉上的汤药还在发出细微的声音,可晨间的暴雨已经停了,温暖阳光照进了船舱,连同那缥缈不散的药香也变得清晰西临,楚瞬召轻声道:“是啊……为此我们可以冒险。”

楚瞬召看着那祸国殃民的女子,如同一树南国桃花的女子,亭亭玉立沐浴晨光,楚楚动人间,绝世而倾城,脸上只是笑。

大秦公主迎着晨光柔声道:“我希望一千年后的天下,到时候无论有没有嬴栎阳这个人,阳光都能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

正如现在般,温暖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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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风血泪

天启王座第四百五十九章风血泪时辰已到,有人该死。

天边那一抹赤红已然从云端越出,温暖的晨曦如潮水般洒满临安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建筑楼阁上,同样也让在莲花广场等候已久的百姓们下意识眯着眼睛,数百名身穿黑甲的士兵护送着一辆白色的马车进入莲花广场,让百姓们疲惫下去的心情顿时清新了了过来。

在那场祸乱临安城的灾难中,自己亲手放走那那位大逆不道的胤国世子,自然就得成为接受临安城百姓怒火的那个人。

胤皇必须给百姓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条承载百姓怒火的替罪羊,没有谁比郭蘘更加合适了。

处刑将在清晨时进行,前一夜还在义愤填膺谩骂郭蘘罪行的百姓们,如今终于能看见犯人的身影,或许是他们太过疲惫了,望着那辆白色的马车,怎么也无法激动愤怒起来。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铁手推开,一列持刀的禁卫走了出来后,最后一人押着穿着玄色长袍的郭蘘下了马车。

“大神官,该上路了。”

某个带着铁面具的禁卫说了一句话,郭蘘望着头顶的晨曦笑了笑,迎着晨曦的余晖,慢慢走向刑场。

钦犯郭蘘慢慢走向死亡的尽头,他作为性命只有常人一半的术士,如今夺走他生命的不是自身的“油尽灯枯”,而是来自至亲好友的刑刀,生活果然是充满各种讽刺。

想到这里的郭蘘仰起脸看着晨曦初升的地方,心想人之将死,何能无风雨为伴?

风字咒,求雨!

郭蘘眼中焕发出点点金光,想要一场风雨来为自己送行。

天空中顿时出现了无数的雨云,迅速将初升的太阳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阵忽如其来的风雨此时就要落下。

清冷的雨水在百姓的不解中自然地落下,冰冷刺骨的雨水让那些围在刑场前的百姓们感到疲惫和冰冷,可这样的刺骨寒意依旧没能让他们产生动摇离开的心情。

忽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了整座临安城,铁青色的御道还没染上晨曦的暖意便要接受雨水冷漠的冲洗,让地砖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就像是凝固的血般,只剩下晦暗一片。

不光是围观的百姓们,文武百官更是沉默地坐在莲花广场的深处,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咚咚擂鼓声。

仿佛整个广场都发出一阵阵轰鸣颤抖的声音,这阵声音更是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让百姓们看着这位身着玄衣的老人被处死,个个心思复杂,不言不语。

随着鼓声的愈发洪亮清楚,围聚在广场里的百姓越来越多,连那

骤来的狂风也没能阻挡他们观刑的脚步,或许对于某些身处卑微的百姓而言,能亲眼看着一个位高权重者的死去,对他们而言有一种安慰的快感。

莲花广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若是从高的地方看去的话,感觉这些人就像是蚂蚁一样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楚瞬召叛逃出国造成的后果,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今天皇帝陛下要处死的这个人,就是放走楚瞬召的罪魁祸首,这个神秘莫测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郭蘘大神官,很快城里面又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

前些年朝廷的人也是在这里处死苏长青,可最后苏长青却被无上剑宗的人给救走了,当时刑场这里发生的血战可是染红了半条准凉河。

后来的一段时间这附近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的场景出现,想来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救他了吧?他更像是一头无辜的替罪羊,去承担那根本不属于他的罪状。

楚骁华若是想平息这些百姓的怒火们,就必须找出这样一头替罪羊,有谁能比带楚瞬召离开胤国的郭蘘更适合去当这样一头替罪羊呢?

就是因为有这样一头替罪羊的出现,所有人下意识将那个光彩夺目的世子殿下给忘记了,虽然不知道郭蘘为何要放走那个叛逃出国的世子。

平民之所以为平民,是因为他们习惯放弃该拿起的思考,接受自己能接受的愤怒,无论面前的人是否有罪,或者他做出的事情否真的为自己所不齿,最后是否罪有应得,似乎这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释放愤怒的宣泄口,让他们看见那些该死的去死,不该死的也去死了,问题看样子就得到解决了。

现在皇帝恰好提供了这样一个宣泄口,就能将他们那些愤怒悲哀,无数种复杂且难以言说的情绪,包括没由来的正义感全部吞噬掉。

处刑台上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魏公公弯着腰捧着一碗汤汁来到郭蘘面前,垂眉低声道:“大神官,这是皇帝陛下让您喝的麻药喝下去人昏昏沉沉,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的——”

郭蘘脸色苍白,眼神无神看着那碗麻药,摇了摇头道:“楚骁华不就是想看我痛苦吗?包括那些百姓也是,痛苦什么的,我早就不怕了。”

魏公公的手颤抖了一下,嘴唇瓮动却不敢说些什么,目光悲悲地看了这位和他同龄的老人一眼,弯着腰退到了一旁去。

郭蘘的眼中慢慢出现眼神这种东西,目光一扫而下望着那些密密麻

麻的百姓们,比起苏长青处刑时密密麻麻的禁军士兵,胤皇根本就没有打算用太多士兵去看守他处刑的过程,他不是苏长青,没有人会来救他,他自己也不打算逃跑,已经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切了。

苏长青处刑时人们的山高海浪般呼喊声,今天的法场显得要沉默许多,那些目光里有无数种情绪,或者怜悯,或者羞耻,或者厌弃,或者不屑,在大雨的洗礼下显得十分沉寂。

郭蘘干瘦的身子在玄色长袍下显得很瘦小,被雨淋湿后甚至可以看见他那干瘦苍白的身躯,显得格外凄凉可怜。

那位万人之上的存在就在高阁上看着这个曾经的朋友,他要用郭蘘的死向整个胤国宣告,没有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任何做错事情的人都必须接受惩罚,送走大秦黑衣的事情,必须要让他一个人去承担后果!

文武百官们的表情肃然平静,他们对这位胤国大神官依旧保持敬畏和尊敬,魏公公颤抖着声音宣读郭蘘犯下的罪状,上面写着的罪状大多数莫须有的罪名,但却是由胤皇亲笔勾勒出来。

台下的百姓不管是真实也好虚假也好,无论这些罪状都是如何,最后加在一起都是死罪难逃。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后,人海里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议论声,或者愤怒地指着郭蘘责骂着。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紧张复杂的情绪前来观看处刑,随着这些罪名慢慢在他们耳边响彻时,他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群情激奋间,以更大的喊杀声去命令刽子手杀了眼前的人。

郭蘘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他不仅看透了人心,似乎连神的心也看透了,没有祈求没有求饶,只是冷漠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像是感觉不到四周的呼喊声般。

雨水淋在他身上的感觉冷彻心扉。他慢慢将目光落在那高阁上那袭紫金皇袍,浑浊的视野让他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剩下一副模糊到剩下皇袍的影子站在风雨之中。

虽然郭蘘看不清楚胤皇,但胤皇却将郭蘘的身影看得十分清晰,他看着那个处于刑场中被人海包围的老朋友,他眼中冰冷得没有任何一丝情绪,但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这位凄惨下场的老朋友传来的目光,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起来,胤皇深吸一口气,对着刽子手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脸色和处刑台上的郭蘘同样苍白的楚熏,望着那从小到大如长辈般的大神官,咬紧下唇颤声道:“行刑开始。”

楚熏喊完之后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失去了自己的弟弟,如今连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

长辈也要失去,她不懂为何要郭蘘大神官去担当这个罪责,就像是一出愚蠢的闹剧般。

带钩的链条狠狠扎入郭蘘大神官的四肢中,两侧的士兵极为艰难地将他拉了起来,让他整个人呈现大字般的姿态,郭蘘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现在还有一个心结,就是他的女儿。

他要求楚骁华在他死后善待他的女儿,并且将自己的骨灰交到她的手中,他所经历的处刑将会是胤国最惨烈的刑罚之一,用带刺的铁链将犯人呈大字般拉起来后,便会让刽子手一片片地砍下他身上的肉,让他们痛苦不堪,整个行刑的过程会持续很久,最后等刑罚结束的死后,处刑台上只会剩下一堆难以分辨的血肉,在这个过程中陆陆续续会有百姓离开,但能坚持看完这场刑罚的人,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会被这场噩梦所惊醒。

又是一把小刀狠狠砍在他的大腿上,削下了一整片肉,台下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欢呼。

他们难以想象他所遭遇的痛苦,但想起他们死去的亲人,这样的痛苦无疑变成了快感。

人们看他的挣扎,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神官像个畜生般任人宰割,老人剧烈的挣扎反而会让他们心生复仇的快感。

刽子手身上很快沾满郭蘘身上的鲜血,一刀又一刀地割着他身上的肉,鲜血打在他身上的感觉冷冰冰的,不像是常人血液流动会有的体温。

刽子手并非不会害怕,但受刑者的惨叫往往会驱散这样的感觉,让他们一刀又一刀地将对方砍成碎片,依旧觉得热血沸腾。

可郭蘘却一声不吭,让这位不知处死过多少朝廷官员的刑部刽子手愈发胆寒,切肉的手一刀比一刀手抖。

郭蘘的颤抖着闭上眼睛,就是没有喊出声来,不知他是如何抵抗这样的痛苦而沉默。

刽子手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硬气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更像是对生命的冷漠和对痛处的漠然,或许他经历过的痛苦比这更为强烈。

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皮肉一层堆一层,皮肉一层堆一层。

在场的欢呼声却慢慢低了下去,更多是变得骇然惊慌的恐声,老人的镇静更是放大了这种无言的恐惧,这一幕让台下某些妇女直接吓昏了过去,有人背对着这个地狱般的邢台转身就走,可有些人却无法离开,只能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位被处刑的老人。

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看不出谁在哭,任凭雨水从自己脸滑落,望着那位被千刀万剐的老人,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没有什么比沉默更能哀悼那位即将死去的老人,面对如此可怕的刑罚时,老人没有哀嚎,没有哭求,没有指责,没有滥骂,只是死一般的沉默,偶尔倒吸一口凉气,面对着这片天地,怔怔出神。

虽然西临当亡的谶言是由他亲自写下,因为这是他身为钦天监大监正的责任,但当他知道楚骁华看过谶言后不顾文武百官的劝阻强行发动西临之战时,他曾经也是痛心疾首去劝阻过,可是却没有成功。

这是他一生中犯下最可怕的错误之一,数十万的西临青壮死在了胤国铁骑的马蹄下,而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楚骁华的两个儿子和他一样固执,但自己还是打心眼喜欢他的几个孩子,尤其是那个从小见到他都很有礼貌打招呼的楚瞬召,而不是像楚鹰仰见到他就喊光头大神官,和那孩子聊天很有意思,脑子里都是些奇思妙想。

在自己诞辰日的时候,他虽然是钦天监的监正,但毕竟是是个地位低贱的术士,朝廷里的文官武将们别说亲自为他祝贺,就是往日里坐在朝廷都嫌他污了眼睛,好在他也不怎么喜欢上朝,只有钦天监的官员们上山给自己祝贺,但送完礼物道贺几句便匆匆离开了。但楚瞬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今天是自己生日,偷偷摸摸弄来了一颗玉雕红山楂送给自己,说祝他今天生日快乐,一生无妻无子的自己当时便眼眶湿润,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后来他不止一次和义女吴桐说,若是你可以嫁给三皇子当妻子的话,爹就算是躺进棺材也是嘴角带笑的,惹得女儿的脸一阵羞红。

临安城里不缺纨绔跋扈的世家千金,越是位高权重者家中出来的孩子,越是容易记住别人对他的坏和忘记别人对他的好,越是难懂得何为感恩何为内疚,越是难把其他人当成人来看而非狗来看,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的父辈让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算是趴在地上牙牙学语的时候,起点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高,哪里会把眼皮底下的人当成人来看?

但楚瞬召似乎没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样的讲究,自己在太安山的草地上摘下野山楂递给他吃的时候,这熊孩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当他送自己玉山楂的时候,他才八岁,转眼间十年过去了,他已经走了,而自己要死了。

忽然间,大腿上的肉又被切下来一大块,老人这才感觉到巨大的疼痛。脸色愈发惨白,胸膛更是剧烈颤抖。

这条将死的老狗忽然对着天空怒吼道:“楚瞬召,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虽然不欠我老头子什么

,但你你记住你欠月丫头一条命!要是你随随便便就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还对得起她吗?!”

老术士一边骂一边笑,笑声中有悔恨自己当时要花幽月去救楚瞬召最后害死了她的愧疚,也有些自己上不怕仙人下不怕鬼神的铿锵骨气。

在郭蘘的骂声中,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莲花广场上的人已经离开大半了,刽子手早已红了眼睛,望着满地血肉的邢台,老人的下身已经剩下惨白的骨骼,可收刑的老人还在大骂着,满口白牙已经被他咬碎,嘴角渗出腥浓的血水。

刽子手一咬牙直接砍断了老人的下半身的骨骼,这一下却让那悬挂的铁链全都松动了起来,郭蘘整个人倒在自己血肉之中,双眼无神地看着这片天空。

这一幕让高阁上的胤皇骤生怒气,处刑过程居然弄得那么不难看,想必之后刽子手的下场也是极惨的。

刽子手抹去脸上的血水,举起刀子打算将老人一刀毙命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黑压压的刑场中,有追来的人在台下惊呼,“郭小姐!郭小姐!”

身着紫裙的吴敏捷地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着,不顾一切地冲上了邢台,只为了见自己父亲最后一眼。

众人被这个女孩如此叛道离经的行为震惊了,但却眼睁睁看着她冲上了邢台,那一刻少女的美丽简直让人心生向往。

吴桐抬腿踢中了刽子手的后背,让这样一个满肚肥膘的汉子重重落在人群中。

她默默地走到那只剩下上半身的老人面前,慢慢跪下抱着老人冰冷的身躯,许久之后,口中才发出悲痛欲绝的尖叫。

面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冲上邢台,台下的官员们纷纷对视一眼,都保持了静默。

胤皇微微吃了一惊,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士兵保护刑场,否则那个女孩决不可能独自一人闯入刑场,那是大神官的女儿吴桐,究竟是谁让她来这里的?!

那个岁数和小召相仿的少女面孔苍白无比,似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来了这里,她跪在养父的血肉之中,哭得跟个泪人似得。

她不知道自己打断处刑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只是将受尽羞辱的老人抱在怀里,握着他冰冷的手低低地抽泣。

大雨淋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四周都是死一般的沉默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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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口吐神谕,死又何妨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章口吐神谕,死又何妨老术士一边骂一边笑,笑声中有悔恨自己当时要花幽月去救楚瞬召最后害死了她的愧疚,也有些自己上不怕仙人下不怕鬼神的铿锵骨气。

在郭蘘的骂声中,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莲花广场上的人已经离开大半了,刽子手早已红了眼睛,望着满地血肉的邢台,老人的下身已经剩下惨白的骨骼,可收刑的老人还在大骂着,满口白牙已经被他咬碎,嘴角渗出腥浓的血水。

刽子手一咬牙直接砍断了老人的下半身的骨骼,这一下却让那悬挂的铁链全都松动了起来,郭蘘整个人倒在自己血肉之中,双眼无神地看着这片天空。

这一幕让高阁上的胤皇骤生怒气,处刑过程居然弄得那么不难看,想必之后刽子手的下场也是极惨的。

刽子手抹去脸上的血水,举起刀子打算将老人一刀毙命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黑压压的刑场中,有追来的人在台下惊呼,“郭小姐!郭小姐!”

身着紫裙的吴敏捷地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着,不顾一切地冲上了邢台,只为了见自己父亲最后一眼。

众人被这个女孩如此叛道离经的行为震惊了,但却眼睁睁看着她冲上了邢台,那一刻少女的美丽简直让人心生向往。

吴桐抬腿踢中了刽子手的后背,让这样一个满肚肥膘的汉子重重落在人群中。

她默默地走到那只剩下上半身的老人面前,慢慢跪下抱着老人冰冷的身躯,许久之后,口中才发出悲痛欲绝的尖叫。

面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冲上邢台,台下的官员们纷纷对视一眼,都保持了静默。

胤皇微微吃了一惊,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士兵保护刑场,否则那个女孩决不可能独自一人闯入刑场,那是大神官的女儿吴桐,究竟是谁让她来这里的?!

那个岁数和小召相仿的少女面孔苍白无比,似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来了这里,她跪在养父的血肉之中,哭得跟个泪人似得。

她不知道自己打断处刑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只是将受尽羞辱的老人抱在怀里,握着他冰冷的手低低地抽泣。

大雨淋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四周都是死一般的沉默寂静。

“老师……老师……”

吴桐知道自己来晚了,根本没有办法让老人再活下去,这样的伤势即便是天仙下凡也无法拯救,少女嘴唇微启,像对他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雨缓缓落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四周只是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想踏上那片沾满大神官血肉的邢台,除了那

个女孩。

郭蘘在少女的呼唤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在对上少女的瞳孔时,却意外地晶莹地像个孩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他伸手抱着少女的身躯,就像个怕冷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般,喃喃道:“你不该来的……”

“我来晚了……老师……”

“爹告诉你,放弃爹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吧,不要像爹一样执迷去探求星象和神佛的内心,看见爹的血了吗?这就是谶语带给爹的未来,那漫天星辰不可能告诉我们未来何去何从,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神佛指引你的。在爹死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像世子殿下一样自由自在。”

“爹!”

“离开胤国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在爹看来,世界上就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孩了。”

老人呆呆地伸出手去,仿佛要触摸女孩的脸蛋,慢慢笑了起来,就像是面对一抹金色的阳光般。

胤皇只是沉默着看着那对风雨中的父女,却在此时,郭蘘大声笑出声来,笑声尤为凄凉悲催,反复要将这股绝望灌入胤皇耳中般。

“黑衣兴秦,祸胤乱世,这则谶言真是一字不差,楚骁华!你想不想知道下一则关于谶言是什么?”

胤皇顿时醒悟过来,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吴桐怀里渐渐变得癫狂的老人。

血水中,老人躺在少女的怀里,朗声笑道:“爹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意气事,一生活得战战兢兢,即便是观星天命替人测运,也生怕折损气数不敢泄露半分天机,最后这一次……”

老术士此时眼中骤放金光,光芒之强烈仿佛要撕穿他的脑海,对着这方天地大声道:“——给我看看未来!”

两行血泪缓缓从他眼角流落,他仿佛是在和天地神明对话般,用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力进入那命运的经纬线中,去看一眼那可以改变亦可不变的未来。

“世子殿下平安无事,我女儿她以后能一生幸福,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给我这样的未来啊——”

老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掌伸向天穹,无数来自未来的气数之象在同一时间涌入他的脑海中,眼中出现了些许失落,但声音变得如同古寺钟响彻天际般,每个字都落在了他们耳中。

“天道将死,大秦当立!”

“大胤黑鹰,大庆*红龙,大秦白鹿,你们三国之争才是天下未来的宿命!”

“那场最终之战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是一好戏等着你楚骁华

,而我将会在黄泉炼狱中,等着你和咱胤国铁骑的到来!”

郭蘘的声音带着极为浓郁的怨毒,仿佛一把锋利的长剑直刺楚骁话的心脏。

老人双臂垂下,声音最终安详道:“吴桐,爹只能为你们做那么多了,现在去找他……他在……他需要你们帮他,需要你们每个人去帮助他,可若是你死在了这条路上,千万别怪爹啊。”

“老天爷,我郭蘘最后看了一眼你写下的天命之书,千万别介意啊。”

“小召,你要相信你自己啊,大神官也会相信你的,相信你会比你会成为比你父皇更好的君王,让天下人北望之时,都能看见你的背影。”

“再见了楚骁华,你这个该死的疯子皇帝,我郭蘘最好的朋友。”

老人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对胤皇说的,没有任何怨念,像是与自己的朋友告别般,面带微笑阖上了眼睛。

郭蘘死了,死在自己的血肉堆之中,死在了被他捡回来的小女孩怀里,死得是那么地傲然满足。

当少女的哭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君临北域的胤国皇帝那藏在皇袍下的双腿,轻轻的向前挪动了一下,像是想走去刑台前送老朋友最后一路,但只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期间,胤皇将腿收了回去,面容上那转瞬即逝的哀伤逐渐被冷漠所替代。

昨夜的时候,胤皇去了一趟黑牢,身边没有一位侍卫陪着,但他却始终在那扇铁门外站着,直到凌晨方才回去皇宫,铁门外留下一壶又一壶喝完的酒,没有将任何一壶酒送进去给那人喝。

他不害怕看见他,不害怕看见老朋友将死之前那落魄不堪的模样,不害怕他骂自己是个残暴昏庸的暴君,跟不害怕他骂自己是个手段残忍的恶父。

他楚骁华做过的事情,他认了,不惧史笔如铁硬,再硬也硬不过胤国铁骑的马蹄。

唯独害怕他说一句话,害怕这个初次相见与他把酒言欢的小术士,面对着自己送进来的那壶酒,此时已经是老术士的他毫不犹豫地说,要是当初没有喝你楚骁华递过来的那杯酒,现在我们的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此时没有人看见胤皇藏在皇袍里面的手缓缓握紧,指甲扎入皮肉中,很痛,但远不如郭蘘所承受疼痛的的千分之一。

直到这一刻,他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几十年的朋友,是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上胤国的至高王座,一步步带着胤国铁骑横扫四方,有他站在自己背后为他运筹帷幄,大军百万兵临城下也不足为惧,可他却死了,死在了自己

的手中,死得像个不该死的替罪羊。

他死了,没有死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没有被一群子孙围着他哭喊流泪,在他死后为他处理丧事,抬棺入土。

他死了,死在了一座冰冷的处刑台上,死在了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义女怀里,在死前他看见了天下的未来,即便是死也死得不可一世,像个高坐云端的天上仙人般,出口之言便是神谕。

吴桐抱着郭蘘的残躯,将脸庞贴在义父的额头上,身下都是父亲的血肉,觉得自己就像是淹没在这悲伤的狂潮中,随时都会让自己窒息在这片天地间,悲伤的情绪比伤痛更加剧烈万分,比冰冷的湖水刺骨万分,比没肉之针刺痛更加持久,直到人从悲伤的囚徒变成狂怒的狂徒为止,悲伤绝不会停止它们侵袭人心的步伐。

但吴桐不是楚瞬召,她没有变成狂徒的力量,有些人悲死到极点之时,依旧是无法匹夫之怒血溅三尺,只能在沉默中悲伤落泪,天地欠之却不偿之。

泪水无法洗去父亲脸上的血水,也无法停止从自己眼眶涌出,伴随着远方的风将无穷的悲意带到这片天地间。

胤皇看着这对悲伤的父女,郭蘘为他的举动承担了所有不该承受的罪名,他愤怒于自己儿子对他的背叛,更加愤怒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了他,一个一个都不懂何为大局,都不知道朕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朕要毁掉这个世界本身的构造,天下本来的构造!将天下百姓彻底从神的束缚中解救出来,一个个只会为了眼前爱恨情仇,只会为了自己的意气用事,他决不能让他们毁了自己这一生构建起来的心血!

可当他看见自己的朋友死在血泊中时,依旧难以控制地感受到悲伤,悲伤两人过去的故事如今想起了却像是笑话,悲伤两人喝过的那些酒都如今变成都变成了血泪,悲伤自己最后一个朋友的死在了他的面前,死在了他的手中。

就像那个死在城楼下的白发女人。

都说君王心,似铁硬,可此时自己的心却像是被一把铁锤凿穿了,里面流出酸楚的苦水。

胤皇沉默了很久很久,转身离开了观刑台,每一步走得格外沉重,自始至终,他再没有回头看自己的老朋友一眼。

“郭蘘,你错了,朕不会堕入黄泉炼狱的,朕会一步一步走入天上神间的,将他们全部杀光!”

楚骁华从观刑那一刻开始便没有说过任何言语,只在临走前默默说了一句话。

在胤皇面前,所有人都为这位冷漠铁血的君王让出了一条道路,就像是一把劈波斩浪

的长剑般,直到这把剑被一块礁石给阻挡住。

多日未见的嫡长子此时身着铁铠,一步一步走到胤皇的面前,目光却落在处刑台上那个抱着义父尸体的少女身上,眼神平静地接近苍凉。

“鹰仰……”

“陛下有何吩咐,臣领旨。”

胤皇咳嗽了几声后,刻意压低声音道:“鹰仰,朕昨天想了一整夜,觉得自己没脸去送他最后一程,他家只有一个女儿,朝廷里面谁都没资格为他抬棺入土,想了想去只有你比较合适,其实你们为小召做的那些事情,朕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理解,不是朕想要他死,而是这个王朝要他死,所以他不得不死。”

楚鹰仰平静道:“陛下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大神官,一并说了吧。”

胤皇犹豫了一下,发自内心道:“你跟他说,他这辈子为朕出生入死,在金帐国之战以他命换朕命,算是亲手扶着朕坐上了这张椅子,下辈子若是我们还能相见的话,换朕去当术士辅佐他,让他去当君临一国的皇帝陛下。”

——

九天之下,日出之海。

数百里宽的海域将南陆和北域彻底隔绝开来,北域之人若是想去南陆的话,唯有从燕莽的煌云港乘船而去,前往西境蜀越天南道,穿越重重山道方能抵达南陆的土地。

在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中,庆皇赵凰召集六国诸侯组成七国联军试图去征服这片土地,带着一千条巨龙,数千艘载满士兵的大船在落日海滩出发,强渡日出之海去往北陆的土地,将近八十万的控弦之士踏入燕莽的土地,外加他们头顶飞驰咆哮的一千条飞龙,北域与南陆的战火瞬间爆发,在庆皇的船只抵达前,北域的君王们联合在一起进行顽强反抗,用他们手中的刀剑来抵御来自入侵者。

北域君王们身先士卒与南陆的军队不眠不休大战数个日夜,战场上的尸体堆了一堆又一堆,倾尽底牌硬生生拖死了大庆的飞龙军团,当年的西临皇帝苏战在战场上与赵凰相遇,用一命换一命的代价与他同归于尽后,随后这支大军便大厦将倾般崩溃,来自南陆的敌人最终被打败,北域诸国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曾经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海域,现在倒是风平浪静。

日出之海中藏着各种楚瞬召难以想象的奇珍异兽,传说海底下在着身形百丈的海龙,不过中无人睹其身影,或许能看见的船员都已经死在它的腹中。

楚瞬召面对着这片蔚蓝的海洋,听着船下木桨柔和的划动声,在他的头顶上的风帆软绵绵地垂在了桅杆上,带

着咸味的海风吹起他的额发。

当他看着海面上出现的剑鱼和急速掠过的海鸥时,身下变得如一尾锦鲤般的北冥之鲲扶苏就跟在这条大商船的后面,冥鲲一跃而起飞出海面带出雪白的浪花时,楚瞬召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

这艘驶向日出海滩的商船上面载满了来自胤国的丝绸和樽国的名酒,若是旅程顺利他们没有被风暴吞噬的话,这些奢侈品在商船抵达落日海峡之后,将会变成名贵妇人身上的丝绸长裙,售价数百两银子只卖给权贵的名酒,最后载着满满的银子从南陆归来北域。

这是楚瞬召第一次看见大海这种东西,小时候的他只在书本上了解到海的存在,将海当成比湖更大的湖,而且海水是咸得令人发涩的味道,因为里面藏着大量的盐,若是有办法将海水里面的盐提取出来的话,足以让北域的盐商们赚得的盆满钵满。

从他们在燕莽煌云港出发之后,他的身体状况渐渐好了,在这个过程中他喜欢上了海洋的味道,喜欢他站在甲板上时那股迎面吹来的咸风,尤其喜欢身下那片无垠的海域,喜欢水手们告诉他的海洋故事,这片海洋里面潜藏太多他感兴趣知道的秘密。

他低头看见的是蓝汪汪的海洋,可抬头便能看见那颗血色的彗星,像是一道天空的伤痕般,这道伤痕还在持续扩大。

水手们都在窃窃私语这是凶兆来临前的象征,可嬴栎阳告诉自己天下王朝中每当有君王死去时,那颗赋予他力量的星辰都会从天空坠落,变成一颗血色的流星。

无论这颗彗星是来自哪位君王身上,彗星所指的方向,就是我们前进的路途,楚瞬召心想,事实上他也只能往南陆那边去走,那个被他称之为家的胤国已经被他远远抛在身后了。

在他离开胤国乘船抵达燕莽后,胤国世子叛出胤国的消息似乎还未传到燕莽这边,即便而且父皇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即便接下来真的有人去南陆这边追杀他,脸上带着生根面具的他无疑会给追杀者们提供比大海捞针更难的难度,他不怎么担心有人会抓他回胤国接受审判。

唯一的担心就是那怀着孩子的苏念妤,和那被他抛弃的叶微微,哥哥姐姐……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无愧胤国百姓,唯独有愧这些和他最亲近的人。

楚瞬召所乘坐的商船非常巨大,船舱内有许多的舒适且隐蔽的房间,他在嬴栎阳的悉心照顾下,身上伤也慢慢好了起来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但是像过去般动用气机却十分困难,需要继续疗养一段时间才行。

“这里风很大,回船舱休息不好吗?”嬴栎阳来到他身边,双手撑着栏杆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

“栎阳,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觉得你先前说过的那个影月教,现在依旧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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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秦

嬴栎阳淡淡道:“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个教派的力量在当时强可敌国,如今我已经找到你这位让他们等候千年的天启之君,有些人已经等了你很多年了,而我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帮我取得权力,让南陆诸侯们臣服在我们的脚下,这就是我的计划。”

虽然嬴栎阳没有告诉自己太多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但楚瞬召也明白她心中的想法,胤国世子和大秦公主一起逃出胤国的事情,想必不用多久整个天下都会知道,楚骁华一直以来的目标都在南陆,自己离开胤国前往南陆的做法,想必会让他更加坚定这样的目标,像他这样喜欢玩弄人心和权力的人,宁可亲手毁了手中的棋子也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棋盘,父子二人之间的战争并未因为距离而结束,相反会让整个战火烧到无辜者的身上。

大秦公主说想让南陆诸侯们臣服于她……很宏大困难的目标,却被她三言两语间说了出来,像是在说一件志在必得的事情。

无论接下来的旅程有多么艰难,有她在自己身边陪着也算是有个很好的保障,楚瞬召看着她抚了抚发丝,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海洋。

他见过很多个公主,但嬴栎阳或许就是自己所见过……最不像公主的公主。

就相貌而言,嬴栎阳觉得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身上那股跨越千年的古典气质绝非寻常美人身上可以看见,即便和他的姐姐楚熏一样都是一国公主,但大秦公主对她而言与其说是身份,倒不如说是一段难以忘却的过去。

她身上并没有太多公主般的感觉,楚瞬召见识过她举手投足间比肩神佛的强大实力,却也看见了她垂着青丝将他从床上扶起喂自己喝药的温和眼神,这样的眼神若是放眼在生活中,大抵只有那些经历过艰难生活的农家女子眼中才会出现,无论生活多么困难他们一样可以始终乐观,偏偏在这样的眼神中,她的确是像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

她有着神仙一样的力量,偏偏却要负重前行,将她的过去背负在身上一路前行。

楚瞬召在她的眼神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东西,那些不为人知的坎坷,被岁月的长河冲洗掩盖,没有太多普通女子的性子,只剩下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像是冰冷的浪花打在自己身上,让他的内心产生和她一样的孤独。

“六王毕,天下平,蜀山兀,阿房出……”

楚瞬召缓缓念出这句诗赋,面前这位大秦公主和她背后的大秦王朝,让他想到接下来应该做的一些实用事情。

若是自己想要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不是他的牵线傀儡的话,他必须要拥有军队这种东西,大秦公主何等心思玲珑,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说道:横扫六合就是需要军队,除了我自己的臣民以外,我们需要建立新的王朝必须要招兵买马,等我们踏上南陆的土地后,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得到军队吗?”

“你是说雇佣军?雇佣军在正式军队面前就像是纸张遇上刀剑般脆弱,秦军扫六合而得天下,兵威之猛,后世罕见,如今唯一可以像大秦铁骑般横扫天下的军队,或许只剩下大胤铁骑了,但想要得到像大胤铁骑一样强大的军队不太可能,但若是我们花得起大价钱的话,我建议去离庭那边购买军队。”

“离庭?那是什么地方?”

大秦公主在很多年前去过南陆的时候,南陆还是整个庞大的王朝,还未分裂成唐国,浙汉这些国家,连龙王赵公明还没有出现,至于龙在天下人眼中除了是奇珍异兽外还是一道美味佳肴,没人想到可以将龙变成一种战争兵器。

在赵公明崛起之前,南陆最强的三个国家就是唐国,东隋和离庭,唐国有最引以为傲的大唐玄甲骑,东隋有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白袍兵团,而离庭自然是身穿血色皮甲,以人拒马号称天下第一陆战兵的猛虎众。

“离庭曾经是南陆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现在变成了大庆王朝的诸侯国,在没有战马铁铠这样的装备下,猛虎众能轻易撕碎天下王朝任何国家的士兵,猛虎众的人是离庭最强大的战士,对了你知道长鸣谷之战的故事吗?”

“应该是在我沉睡后发生的故事吧?说来听听。”嬴栎阳抚了抚他那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像是姐姐般。

“这场战役发生在距今一千八百年前,离庭这个国家可谓历史悠久,可惜本质上和金帐国那些草原汉子一样,被当时号称继承天下文化正统的唐国和东隋所不齿,离庭这个国家没有藩王这种东西,反而有点像蜀越那样军镇割据般,各部的人和各部的人一起生活居住,而且统治者的身份不是父位子承,每当旧王死去的时候,各部会派出自己最为强大优秀的战士,将他们放在一个竞技场中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人就是离庭的统治者,皇帝或者女帝都出现过,他们拥

有分配各部士兵的能力。离庭的人重视军队,而不重视经济文化的发展,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军队太多,当时国家经济压力非常巨大,一度有崩溃的迹象出现。”

“当时的大唐皇帝李仲基死后,他的儿子李斯登上了大唐的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自然也是想通过军事征伐证明自己的手腕和实力,发誓要踏平这个南陆正统文化没法得到普及的蛮荒王朝,精心准备了三年发动了整个大唐帝国的力量,在此之前他曾经派遣使者向离庭各个邦地劝他们放弃抵抗,归顺唐国,最后下场便是当时的离庭皇帝扒皮抽骨挂在火原城的城门上,离庭皇帝同时告诉各邦地的人战争就要出现了,要他们穿好皮甲和磨利手中的战刀死战拒敌。”

“在大唐使臣被杀何等羞辱的情况下,气急败坏的唐王以十万玄甲骑向离庭发动了战争,战争的地点就在长鸣关中,离庭人利用长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地大唐玄甲骑发动了攻击,由于在狭窄的地形中玄甲骑很难展开有力量的冲锋整形,只能下马用锋利的长矛凶狠地刺向手持战刀的离庭陆兵,大唐士兵们有着装备精良的鱼鳞锻甲,义无反顾的上前与离庭士兵搏斗。”

“大唐士兵们的数量远胜过离庭士兵,即便占据地形优势,可使得他们的伤亡日益增多,得到战报的大唐皇帝自然是心中得意,第一天的战争下来太阳落山后,离庭皇帝派来的两万步兵和大唐三万骑兵都死在了长鸣关中,即便如此大唐士兵还是获得了胜利,狼群和群鸦们享用着两国士兵的尸体,大唐军队们在营地里彻夜饮酒,只要他们渡过了长鸣关来到了离庭的平原后,便能展开大规模的冲锋,到时候就能让这个连马都骑不好的国家领略大唐玄甲骑的可怕之处,说起来长鸣谷之战倒有点像我经历过的风暴谷之战,不过胤国赢了燕莽输了,而唐国和离庭却恰恰相反。”

“在战争的第二天大唐皇帝派出了三万人对长鸣谷的守军进行强攻,打算强行度过长鸣关,但是进攻却没有奏效,这样大唐皇帝感到十分困惑,离庭人虽说不会太会骑马,但他们会骑战象,若是你了解离庭人的战术和骄傲的话,就会明白他们根本不在乎大唐玄甲骑的进攻。”

“无论大唐玄甲骑如何对他们发动进攻,那些在长鸣谷后摆好阵型的士兵们依旧手持拒马长刀,没有携带任何的盾牌,以战象冲锋作为掩护,面对铁铠大响的大唐玄甲骑的拼死冲锋,他们眼中毫无惧色。”

“大唐皇帝总共派出了十二万人也没能渡过长鸣谷,他们进行了数十次的冲锋,但在离庭人手中的拒马战刀前,就像是浪涛拍打礁石般溃散,离庭猛虎众力量之大甚至可以将大唐玄甲骑连人带马斩断,最后大唐皇帝不得不用溅雨淹没这支骑兵,但他们只是躲在死人堆下不肯让步。”

“这场战争到了最后,大唐玄甲全军覆没,那些将军校尉们全部都死了,而离庭的猛虎众只剩下不到三百人站着……手中握着染血的长刀……最后,大唐皇帝亲自来到长鸣谷中,将自己的佩剑“天问”插在了死人堆上,跟随他来的三千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全部都将自己的剑丢在了长鸣谷中。”

“从此唐国再也没有提过吞并离庭的事情,而离庭猛虎众的名声也因此威震天下,离庭皇帝用那三千把长剑融成一座巨碑来纪念那些死在长鸣谷中的骑兵,或许我们日后有机会见到这支巨大的强大,也需要面对这支军队。”

“这样的军队很强大,你说的没错……你我终须面对南陆的军队,但未来你和我以大秦的名义君临天下时,扔在你我脚下的长剑,可不仅仅只有三千把。”

“如你所愿吧,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的话。”

嬴栎阳扶着他的手臂,说道:“你身上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胸口还疼不疼?”

楚瞬召笑了笑起来:“晚上会有一点疼,我现在每天都在动用气机调养身体了,慢慢恢复就好了,你一直都在照顾我喂我喝药吃饭,托你的福了。”

她轻叹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若不是遇上我的话,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家庭,是我将你的一切毁了,就像我毁了苏顺天的一样。”

这一路上,面对楚瞬召时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似乎应该是获得自由的喜悦,期间还夹杂着些许自责。

期间楚瞬召跟她说了不少的话,唠唠叨叨说起胤国的事情,嬴栎阳对大胤铁骑很感兴趣,仅仅在这一点上是相当佩服楚骁华的,觉得胤国就像是当年的大秦一样。

“也不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你一半的功夫水平?”

嬴栎阳摇头轻轻笑了:“……不知道啊,但肯定会有那一天,否则太阿剑也不会选中你了。”

栏杆边的两人吹着海风,楚瞬召身转过身去手肘靠着栏杆,面朝北方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那块他生活了将近十八年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去,带着他的军队回去。

“栎阳,你说你父皇会不会在天上看着你?”

“如果会的话,也是看我们两个。”嬴栎阳的秋水长眸里柔光盎然,低声喃喃道。

“你父皇愿意为你点燃满城狼烟哄你一笑而不悔,我们虽然都有父亲,或者是是父皇,可胤国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当好我的父亲,只是当好了我的父皇。”

楚瞬召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嬴栎阳似乎听懂了,目光慢慢移到他脸上,看着少年出神地回忆着。

“虽然大家都说我是那个男人最宠爱的孩子,可小时候我有时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经常和自己的乳娘抱怨父皇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乳娘说皇帝陛下很忙不能经常来我,可心里却一直挂念着我,让我懂事点不要闹脾气,可我还是闹脾气了,我当时对她说等自己长大了才不要当什么皇帝,和一群漂亮姐姐成婚后生一大堆孩子,然后陪着他们玩,慢慢地看着他们长大,乳娘听了后只是笑,什么都没有说。”

嬴栎阳轻轻叹息一声。

“这都是小问题,慢慢长大后看见父皇一天走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眉头都不眨一下,拥有这样不俗定力的男人又怎么会将太多心思花在自己儿女身上呢?现在想了他做过让我最感动的事情,就是那次我失踪后带着大神官出宫找我……其实他也想做个好父亲的吧。”

楚瞬召发了很久的呆后,说道:“如果我不是楚瞬召的话,其实我是很佩服那个男人,可我偏偏就是楚瞬召,是他的亲生儿子,通过这件事我算是将他这个人看透了,那个人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眼都不眨一下就将兄长杀死了,怎么会允许我这种威胁到胤国社稷的存在,即便是亲儿子。”

楚瞬召语气坦然道:“所以我不要胤国的王位了,因为那上面沾满了我亲人的血,想到日后自己坐上去那种感觉,现在都有些恶心。”

嬴栎阳看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怜惜这种东西。

“我父亲是个混蛋,我母亲也为了生我死了。这些天我总觉得自己的出生十分地荒唐,或许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多人都不会死了,像是花幽月也能继续活下去了。”

“那个被我称为父皇的男人只告诉我要听他的话,做好他交给我的任务,以后胤国的江山都是我的。却没有告诉我告诉我做错事该怎么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真正的人该怎么做?”

“他无愧胤国的百万黎民,因为他心里怀着大爱这种东西,死去一个儿子便能保护这片江山,想来也是很划算的事情,儿子没有了可以继续生,江山没了的话就再也没有崛起的时候了——”

楚瞬召慢慢说着让自己心寒的话,说着说着轻轻咳嗽了起来。

嬴栎阳慢慢抚着他的后背,看着楚瞬召落寞的神情,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楚瞬召郑重许诺道:“自从遇见你后,我感觉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力量让我兜转了个大圈,然后你我就相遇了,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是你最能信任的朋友,直到我的生命尽头。”

嬴栎阳远眺南边大海,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了起来,说道:“楚瞬召,要记住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若是你能以大秦的名义去为我君临天下,即便你想要天下的王位我也会送给你,除了我的生命外,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和你分享的。”

楚瞬召也跟着乐了,转过身来搂着嬴栎阳的肩膀,指着南陆的土地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如今看那潮平两岸阔!当我离开那座城的时候,孑然一身只有你陪着我,希望终有一日,你我二人能带着千军万马回去北域时还能站在船头吹着海风,今后看那风正一帆悬!”

嬴栎阳嘴角轻轻翘起,双手撑在栏杆上,她相信楚瞬召对她许下的诺言,义无反顾地去相信他。

比起当年单骑独行的自己,如今又多了一个同伴。

北冥之鲲咬着一条剑鱼从水面一跃而起,张开银蓝色的翅膀,扶摇直飞。

在大秦王朝亡国三千年后,在这片从北域通往南陆的海域上,有个女子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两人都要登上天下王朝的巅峰,让身边的他身着大秦龙袍,君临天下。

从现在开始,她要让天下王朝每个人都知道,大秦回来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稻田旁的黑色马车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二章稻田旁的黑色马车九月初秋,风和日丽。

大庆王朝边疆平原中,目光所及皆是连绵不绝的稻田,整齐响亮的刷刷割稻声在稻田中汇聚一片,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听着的人心情愉悦,手中黄如澄金的稻子很容易让农民们产生幸福感,像是握着真金白银般实在。

弯着腰在田里面劳作的农民们割下那金澄澄的稻子放在一旁,顺手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有几只在河道里跳出来的田鸡毫不畏惧地从农民脚下经过,被某个眼尖的农民弯腰一把抓住放进一旁的竹篓中,想着今晚拿回家让自家婆娘炖了加餐,更多的农民都在专心致志地收割稻子,顺便隔着几条稻道聊起今年的收成。

二月大雪遍中原,瑞雪之年里或许今年的水稻会比去年多上一些,聊着聊着不知何人提了一茬,据说那在妃子关之战打败大庆龙骑军的胤国世子,不知因为何事叛逃出国,这件事可让皇帝陛下高兴了好一阵子,事情还没说得太多,就被另一个拄着锄头的农夫抢了话头,管他胤国皇子还是哪国皇子叛逃出国,妃子关的胜利和胤国世子的叛逃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农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接下来的天气会不会耽误他们收麦过程和麦子今年收价的好坏。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更多是关心自己手中的稻子,却没有注意到官道上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厢式马车,缓缓地朝着他们这边行来。

这辆黑色的马车比起落阳城里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出行乘坐的马车显得寒酸许多,但那肩并肩驱马的两人,真正的身份可得让这些农民们大惊失色。

“怎么从日出之海下船后,庆国这边都是稻田……也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城市啊?九月稻花吹早香,远风吹露千万亩,栎阳,你看这首诗怎么样?”

嬴栎阳神情平静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当什么胤国皇帝,去做个私塾先生似乎也是不错的。”

楚瞬召望着金灿灿的稻子堆,轻笑道:“这可是谬赞了。”

楚瞬召靠在车厢上,神情愉悦地看着这一方稻田,脸上那件生根面具更是将他之前的容貌彻底改变,但眼睛的颜色还是没法改变,大多时候只能微微眯眼,遮住眼中那抹渗人且容易暴露他真实身份的紫光。

生根脸皮可以改变他的容貌,但是无法改变他身上的涵藏的浑厚气机,楚瞬召现在可是不敢随便动用气机之力,因为这里是大庆王朝的领土,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出去的话,到时候飞到他头上的可不止赵皇后一人,而是整整齐齐的数百大庆龙骑,到时候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嬴栎阳告诉自

己不光光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末世之战的未来,有其他人和他们一样也看见了“启示”而嬴栎阳此次前往南陆,就是要寻找这些人的下落。

这种极为神秘的精神体验本质上是天地共鸣,有点类似嬴栎阳逍遥神游的能力,但对于影月教的大多数教徒而已,这种“启示”仅有一次,只是为了让他们窥见过去看见发生的战争,她之所以选择来南陆这边,大半意愿都是想找到这些看见“启示”的影月教教徒,在那场战争开始之前他们需要盟友,需要很多很多的盟友来帮助他们。

嬴栎阳告诉自己,他们这次来南陆的第一步是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可以为他们提供大秦复兴需要的财力和军队,而且他也同样在等着他们的到来。而且他这次离开胤国能暂时能转移胤皇和庆皇的注意力,拖慢南北之战爆发的开始,将胤国和庆国部署打乱的同时,他们才有时间去找到这些盟友,为大秦的崛起得到需要的时间和军队,最终在南陆的土地上扬起大秦的旗帜,推翻赵家王朝的统治南陆的格局。

无论接下来嬴栎阳想怎么做都好,胤国和庆国之间终有一战,楚瞬召这次来南陆这边正好可以了解南陆各国的军事实力,为日后的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

两人在海上航行了数日后,商船终于抵达了落日海滩的白龙港,楚瞬召刚下船便能看见恢弘大气的港口,这里停靠了多少从北域来到南陆的的商船,以及面前这片乳白色,仿佛横跨整个地平线的乳白沙滩,

两人用郭蘘给他的盘缠买了一辆马车,便这样从大庆王朝的边疆一直深入内陆。

楚瞬召感受着异国他乡的秋天,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就在大庆王朝的土地上,官道两侧的稻田澄黄喜人,农夫在收割稻子的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帮忙搬运稻子,或者拿着茶叉追赶着田里的田鼠,稻子在他们身边轻轻摇晃。

眼前这样的画面让楚瞬召感到满足安宁,明明这里是大庆王朝不是大胤王朝,居然有一种吾心安处即吾乡的感觉。

楚瞬召看着稻田里的孩童将硕大的田鼠抓进竹篓里,满脸欣喜的拿去给父母看的时候,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只是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很幸福,自己也跟着幸福起来。

他心想哪怕这样的旅程看不到终点也好,只是他们现在还活着,还能一直走下去,便足够了。

赢栎阳似乎也感受到楚瞬召的心意,撇头给了他一个轻轻笑容,果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两人就这样一直朝着官道行驶前进,直

到视野中慢慢地出现了一些建筑,想必已经靠近村庄或者县城了。

楚瞬召挺喜欢那风吹稻麦赛金山的田园风光,那些原始清纯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胤国皇宫虽大,但住久了也就是个小笼子,外面的天地才是属于自由的鸟儿。

也正是因为这种向往自由的心理,让他对外面的风景特别着迷,觉得只要是外面的东西都是新鲜有意思的,即便是从胤国世子变成了一个无名无分的自由人。

楚瞬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角色转换,早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胤国世子了,真真正正地身处天下江湖中,如鸟离笼何处不自由?

两人乘着马车进入到一处偏僻小镇里,在大庆王朝统治千年以来,这场小镇变成里一个实实在在的桃花源林,

很快身边那金灿灿的稻田渐渐在两人身后消失时,马车的轮子在木桥面上发出咯咯的响声,这座不知道河上立了多少年的桥似乎随时都会不堪马车的重负而垮掉,摇摇晃晃之际难免有些吓人。

"按照行程的话,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了这座叫古和城的城市,这座城里面有我们要见的一个人。”

嬴栎阳低头看着那份大庆王朝疆域地形图,纤细的指尖沿着上面的路线辨认的起来、

楚瞬召买下这俩马车的同时,老板也送了这卷关于大庆王朝疆域的地图和资料,通过这份地图,两人也是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王朝的事情。

庆国里的百姓都摒弃天下王朝百姓都信奉的神仙佛祖,他们将信仰改为信奉龙神,一个被赵氏皇族创造出来的神明,甚至每年的二月初八祭奠龙神,在庆国百姓的眼中,祭龙节是大庆王朝中除了新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

届时整个王朝都会处于歌舞升平的景象中,在初八到十一这四天中,像是过年一样满大街都会出现带着红龙面具的巫女,各种好吃的东西和灯会庙会的出现,甚至可以见到威武逼人的龙骑兵们,这个节日充满了飞龙的威严和各种美好的东西,让许多人心生向往。

每年的祭龙节都是一场空前盛大的节日外,除了本国的百姓,六国诸侯也该派出使团来参加这场盛事,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明年的二月的祭龙节中,庆皇极为反常地在派出

不知为何在庆皇派出给六国君王的手谕上,本来该有使臣代表皇帝参加的盛会,今年庆皇特地点名要六国君王前来参加,而且至少带上一位皇室成员。

庆皇这样去修改往日诸国派遣使臣去参加祭龙节的习惯,让六国君王们不免生出巨大疑心,为何

一定要他们去参加这样的节日,若是像让他们表达对庆国足够的尊重外,派个位极人权的使臣也是可以的,为何一定要他们这些君王出面参加。

如此的举动除了六国朝廷产生巨大的争议外,也让本国百官们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不知道这位年轻君王是真的想六国君王来参加盛会,还是想借着祭龙节的名义,与他们商讨对付胤国的战争?

比起年轻庆皇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举动,大庆王朝每个人都在期待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因为也只有在祭龙节里,大庆王朝的数千龙骑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落阳城的上空,皆时必然是千龙

想必之后最吸引人目光的,那必然是大庆最为骄傲的龙骑兵们。

楚瞬召好奇问道:“找一个人,要找什么样的人?”

“我暂时猜不出他的身份,等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嬴栎阳微微一笑,脸庞在身后翠树的衬托下显得极为葱茏优美。

“在我沉睡之前可没有这个大庆王朝,当时南陆最强的王朝是被称为大唐,可现在居然沦为了唐国,这样一个国家倒是很有意思。”

嬴栎阳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落在唐国的疆域上,饶有兴趣道。

楚瞬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能让她这个千年不死的女人感兴趣的东西,真的不多。

“你手中握着太阿剑,那天晚上来救你的女人将凤凰琴给了我,可你知不知道这唐国皇帝手中也有一件神兵。”

楚瞬召神情微动,这太阿剑本是属于西临的,至于凤凰琴是如何落到胤国手中史书上并无记载,想必又是一场算不清楚的糊涂账了。

嬴栎阳轻声道:“大唐昊天塔你听说过没有?和你的太阿剑一样也是一件神兵,太阿剑可毁天门可斩天神,而昊天塔则是可惜吞星换月,传说是某位诸神持有的兵器,拥有无上浩大之力,降服妖魔轻而易举,甚至可以囚禁仙人,或许那座塔里面就囚禁着仙人。对于这样一件宝物,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楚瞬召心神一动,很快便收敛了情绪,问道:“就算昊天塔是真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今你我手中只有两件神兵,你自己手持神兵难道不知道它们的威力多么巨大吗?你想要带着军队回去向你父皇证明你是对的,那么我们就要握着强大的力量,这一次来南陆除了想要找到我的盟友和得到军队外,更重要的是将南陆的散落的神兵全部都纳入我们手中,一件不留。”

“我们要那么多的神兵干嘛?”

嬴栎阳看着这不开窍的傻瓜,没好气道:“我们接下来的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需要军队外,我们还需要绝对的力量去对付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若是你不快点变强大的话,日后如何与你父皇竞争?等以后你就知道这些神兵的有用之处了,今晚你我在这个村庄落脚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就立刻动身前往古和城,去找那个人。”

“若不是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的话,或许我早就来南陆这边了。”

楚瞬召和嬴栎阳相处下来一段时间,发现她并非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仙子,身上还是带着一些普通女子的脾气。

楚瞬召不免郝颜偷偷呲牙了一下,念在嬴栎阳这些日子天天为他熬药的份上,也就不腹诽我若不是抛妻弃父地赶去救你的话,我现在还是自称本殿下的胤国世子,这活了将近三千年的大秦公主,本该是出现在神话故事中才会的存在,此时却出现在自己身边,经常让楚瞬召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就能见到长燕姐姐叫醒他的容颜。

“我念叨你一句拖油瓶,你就在心里骂我是不是?”

“别胡思乱想的……我夸你还来不及呢。”

“你眼神不对,肯定是在骂我。”

嬴栎阳美目一眯,瞪得楚瞬召直发冷,直到两人进入这片漂亮的村落,心里的尴尬才慢慢消失。

放眼望去,这附近果真是像一片桃花园林,除了没有桃花外,几十处民居看似散乱实则有序地出现在一处小溪边,这些民居上带着厚重的草盖用作遮风挡雨,用红砖搭成的房子配上那悠绿的葡萄藤,看起来格外童趣鲜艳。

有几个村妇在河边洗衣,在她们身后是一座青石修筑而成的石磨,两三个孩子坐在石磨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忙不迭地喊正在洗衣服的娘亲。

嬴栎阳瞥了楚瞬召一眼,楚瞬召会意地停下马车,摆出一副远游书生的姿态去和那些村妇打招呼,脸上带着生根面具的他样子没有先前那般英俊迷人,平凡得不让人觉得他奇怪。

几个村妇对视一眼,望着那个坐在马车上容貌足以让他们自惭形秽的女子,又看了看这个满脸笑意的年轻人,似乎担心他们两人是坏人。

于是有人喊来了自己的汉子,有个赤着脚的农夫走了出来,从头到脚打量了楚瞬召一番,开口就是通用语,饶有兴趣问道:“你这后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北域,我们是北域那边坐船来的,想去落阳城那边游学,今夜能不能在您们村里歇息一晚?”

“北

域?就是海那边过来的对吧?”

农夫恍然大悟道,看着那辆黑色马车前的绝美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位是——”

楚瞬召笑容轻松道:“她是我的侍女,我们从北域来一趟南陆不容易,若是大叔不介意的话让我和她在这里留宿一晚,走前给你们银子都行。”

农夫摆手婉拒道:“小家小户又不是开客栈的,付银子就算了,远来是客,若是公子不嫌弃这小户寒酸,一会让俺婆娘为你们腾一处房间出来。嘿嘿嘿,俺们这里虽说没有大鱼大肉,但粗茶淡饭和一张暖床总是有的。”

楚瞬召笑问道:“真是谢谢你们了,那有酒吗?”

农夫哈哈大笑道:“自家酿的葡萄酒,而且管够!”

听着楚瞬召和农夫的对话,嬴栎阳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她那双被大海风光和田园风情喂饱的眼睛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一双修长**缓缓从马车上移下,身上的白裙没法遮掩住她那丰润动人的曲线,眼波流转间,仿佛艳照四方的北方佳人。

那位农夫像是带着两尊大佛般将他们两人领如自家大门,热情地给他们递来的芳香扑鼻的葡萄酒,农夫的妻子给这两位来自北方的客人准备了谈不上丰盛但绝对管饱的饭菜,农夫家中那个五岁的小儿子也捧着一盆瓜果搁到了楚瞬召面前,望着那些仙子般美丽的嬴栎阳呆呆地看了好久,被母亲用力地扯了一下耳朵才回过神来,悄悄问他娘亲是不是有仙女来他们家了。

农夫将一整碗酱猪蹄推到楚瞬召面前,楚瞬召一边吃着猪蹄一边喝着酒,毫不掩饰地吞咽了起来,这样不做作的年轻客人农夫心里看着可是舒心地很,嬴栎阳这样寒暑不侵通过汲取天地气机维持生命的人,吃饭对她而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想着今晚都要在这里睡上一晚了,喝醉也无妨。

农夫看着这位大碗喝酒的年轻女子自觉得地新鲜,农夫本就是好酒之人,便和这位或许是他这辈子加上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拼起酒来,但农夫想要在喝酒上战胜嬴栎阳的话,就算再给十个胃他装酒也不行,被烈日晒黑的脸颊变得通红,没过多久就醉得有些不行了,看着吃猪蹄的楚瞬召都是有些重影的。

农夫的妻子似乎也很高兴,不断往楚瞬召碗里夹着菜道:“咱家好久没来客人了。”

小屁孩听着老爹喝酒那大声笑声觉得浑身发麻,但那个仙女姐姐是真的能喝酒啊,像是喝水一样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去,心想我以后找媳妇一定要找她这样的。

农夫的妻子笑着道:“公子别客气,这葡萄甜瓜都是自家种的,应该没有城里的好吃,但够新鲜。”

楚瞬召笑容灿烂回应道:“谢谢嫂子,这一定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瓜,我一定吃完。”

农夫妻子温婉笑道:“要不再拿去给你洗一下,我们乡下的东西有点多少沾着这点泥,吃坏公子的肚子可就不好了。”

楚瞬召看着那女人动作麻利地将葡萄再洗了一遍,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女人的背影,不知不觉眼睛有些红了。

或许这就是他来到南陆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

他有些痴痴地看着那盘滴着水的葡萄,小时候他的照顾他的乳娘就是一天到晚担心着他,楚瞬召吃水果从来没有吃过带皮了,连吃个橘瓣都得是乳娘撕去白丝才敢喂他吃下去,生怕他这千金之躯吃坏了肚子,在他最为甜蜜的那些岁月里,只是在乳娘膝盖上吃她剥好的荔枝,对着她甜甜地笑着,就像是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让乳娘忍不住为他鼓掌。他并不觉得自己和那些没了娘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或许更加幸福而已,只是他感觉不到罢了。

他轻轻拿去一颗葡萄慢慢塞口中,红着眼睛低下头,现在他感觉到了。

嬴栎阳察觉到他的异样,柔声关怀问道:“怎么了?”

楚瞬召将葡萄轻轻咽下去,轻声哽咽道:“我想我家里的人了。”

嬴栎阳抬手为他擦去泪水,柔声笑道:“想归想,可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楚瞬召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端起酒杯给农夫敬了一杯酒,将泪水和酒液一起喝下肚子去。

酒足饭饱后,农夫的妻子将两人带去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

楚瞬召打量着客房的环境,轻声微笑道:“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呢,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就动身去落阳城。”

嬴栎阳点头道:“嗯,好好休息吧,我去院子那边坐着。”

她刚想转身离开,楚瞬召却拉着她的纤长玉手,她下意识抽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

她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楚瞬召,最后默默转身,坐在了床边,对看着她的楚瞬召忽然说道:“你趴下吧。”

楚瞬召愣了愣,可还是照做趴在柔软的棉被上,问道:“趴下干嘛?”

“既然你已经穿上了我父皇的皇袍,我这个当女儿总有些东西可以给你。”

嬴栎阳踢开脚下鞋子,赤足爬到床上,见她如此主动反而将楚瞬召吓了一跳,声音哆嗦道:“你居然那么主动,会让我害怕的,这里是别人家,要不我们等去了落阳再说?”

嬴栎阳听后忍不住气笑了,轻轻将双手按在楚瞬召胸膛上,没好气道:“一会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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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三足鼎立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三章三足鼎立嬴栎阳微微闭上了眼睛,掌心处有金色的光芒汇聚出现,一股温暖的气机从她的手掌灌入自己身体中。

楚瞬召能感觉道磅礴气机从她的掌心慢慢汇入自己身体里,虽然他重伤卧床的时候嬴栎阳也有用气机为他“添油续命”,但如今的浑厚程度远不是先前可以比拟的,这种感觉弄得他有些头皮发麻的。

楚瞬召咧了咧牙齿,感觉浑身的血流陡然冲向心脏,让他的血管都出现了些许胀痛感,大秦公主用她体内的大秦王气为他洗髓伐骨,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变成岩浆般,疯狂地在他的四周间爆发游走。

“疼的话就忍一忍。”

楚瞬召感受着那慢慢热起来的手掌,嬴栎阳手掌中的温热气机推着他身体里的血液进行流动,将那些积聚淤血的窍穴去冲开。

楚瞬召感觉自己体内储藏气机的窍穴在短短十次呼吸间被填满,并且储存气机的容量似乎在节节攀升,期间还有惊雷般的声在他体内出现,震声不绝于耳。

显然他身体里每个部位的窍穴,现在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进行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先前楚瞬召处于重伤状态,嬴栎阳不敢如此大程度地去为他洗练精髓,曾经因为和胤皇大战导致的气机枯竭,在此时被嬴栎阳以极为霸道迅猛的方式填满他体内的气机,连同他所受的伤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

连同眉心印记也由红转紫,并且不断变得强大却凝实,一丝金色的仙气盘旋而升,在贪婪地吞噬着嬴栎阳灌输到他身体里的气机。

嬴栎阳看了一眼楚瞬召额头上的猩红印记,眼神微惊道:“你额头上出现的这道仙痕看似微弱,但却拥有无限潜力,而且将我灌传给你的气机吞噬了一部分,看来还有自己的意识。”

“你父皇灌入你体内的霸道王气差不多消失了,不过药不能停下,还是得接着喝上一段时间。”

楚瞬召有些无奈道:“我真的不喜欢喝药,现在在海上没啥好吃的嘴里淡出个鸟也就算了,还要喝药一天到晚嘴巴都是苦兮兮的,不信你闻闻?”

在嬴栎阳这番折腾下大概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停止,楚瞬召将身体翻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灼热,笑问道:“我是不是变成向像你一样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嬴栎阳摇头轻笑:“你变成我这样的孤魂野鬼没有什么用,要变成像我父皇那样的人才能征服天下,就像是神行走在人间。”

楚瞬召嗯了一声,嬴栎阳想起他先前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低头道:“先前

……对不起了。”

楚瞬召摇头道:“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得感谢你才是。”

楚瞬召平躺在床上声音沙哑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丈夫,更不会是个好父亲……很多事情我一直没做好……现在想来当初丢下我妻子去救你,确实有点冲动了。”

嬴栎阳身体前倾趴在床上,双手托住下巴,望向他的脸说道:“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越想越觉得亏欠我父皇,越觉得心里对不起他们很多很多人。”

楚瞬召安静听着,嬴栎阳絮絮叨叨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楚瞬召知道她不知道的,她知道楚瞬早所不知道的了,而且大概是目睹了那场大秦始皇一人杀万骑的壮举,她觉得只有力量和军队才是有用的东西。

楚瞬召说得眼皮子有些打架了,身体渐渐冷了下去,总忍不住往嬴栎阳身边靠去,嬴栎阳犹豫了一下,将那床单薄的被子拉到他身上,说道:“冷的话就靠近点……”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伸手搂住了她,让自己的身体尽量靠过去,嬴栎阳也只是背对他,没有挣扎让她的后背尽量贴近他的胸膛,她的身材和楚瞬召差不多高,或许被楚瞬召还要高一点,丰润的腰肢抱着很是温暖,只是楚瞬召的手有些坚硬。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楚瞬召抱着嬴栎阳,不知不觉鼻尖碰到了她的耳垂,让他下意识抱得更紧一些,可心中却没有出现**这种东西,就像是在大冬天搂着暖烘烘的被子,整个人连同那颗心都被软化了一样。

嬴栎阳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迷茫了起来,两人更像是孤独依偎彼此间唯一的存在,嬴栎阳微微蜷缩着靠在楚瞬召怀里,尽量地贴近他那有些冰冷的身子。

“有个人陪着真舒服啊,你身上的味道真香,我也没见你用过胭脂啊?”

楚瞬召眼睛闪烁着,感觉她的身子像是暖玉般,但比玉石更柔软。

嬴栎阳没有如豆蔻少女般脸红羞涩,那双清澈的美目只是眨着。

她并不抗拒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千年不死带给她的痛苦胜过欢乐,数不清的夜晚里只有她自己一人,在最深处的孤寂中只剩下她自己。

可现在有一只手温柔地搭在自己腰间,两人互相拥抱着取暖,身后像是有了依靠一样。

“如果你以后想要江山,我就给你一座江山,用江山风情衬托你的盛世之美,如果你以后想要自由,那么我就单骑独行,带你去看遍

那万水千山。而我现在只是想你上马跟我走,握着我的手,你来不来?”

嬴栎阳嘴角微微翘起,笑容温柔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瞬召被逗笑了,好奇问道:“这段话是谁说的,哪个男人那么霸气,敢用天下来为心爱女子许诺?”

嬴栎阳转过身来,看着楚瞬召的眼睛,轻轻道:“我父皇。”

——

天下君王有三恨。

恨不生为那大秦王朝始皇帝,可以指挥那万千铁骑踏山河,神鬼回避。

恨不生为那西楚霸王项公爷,可以盖世扛鼎焚阿房,亡秦必楚。

恨不生为大庆龙王赵公明,可以看那千百飞龙扶摇上云天,龙战于野。

既至帝何不如之也,此乃心头大恨。

楚瞬召一大早便和农夫一家告别,农夫性子爽利,帮楚瞬召往水囊灌满水后又送了他一袋子番薯干。

楚瞬召想要付他一些银两当做感谢,这样的举动好像是扇了农夫一巴掌似的,让他觉得很不痛快,不断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语,将楚瞬召他们送出一里地外,这才互相道别。

两人驾驶着马车一路南去,看着晨曦刚刚出现的方向,只觉得这晨间的空气十分清新,两人安安静静地行驶在风景如花的乡野间,一路上鸟语花香为伴,目光慢慢看见了和昨天一样的金色稻田。

楚瞬召将脑袋侧在嬴栎阳的肩膀上,望着大庆边疆稻田翻金浪的画面,想着他昨天在农夫家中感觉到的热情,这是他来南陆后感受到最大的善意。

这种理所当然楚瞬召非常喜欢,和皇宫朝廷里面那些虚与委蛇截然不同,没有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

在大胤皇宫他是万人之上的胤国世子,许多王孙权贵来见他都是笑容满面,恨不得跪在自己脚下舔鞋底。可人前人后又是两个模样。

农夫一家看他这个单骑独行的落魄少年的确是把他当成人来看待,绝非那些胤国的豪阀权贵们,看那些门当户对的人看着才像人,看那些身份远不如他的人都像是在看狗,让楚瞬召忽然这片土地产生了一点感动,即便是远离京城的边疆农民,都能生活得如此认真,那他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九月天气阴凉有云遮日,两人的旅程变得十分舒服清凉,嬴栎阳虽说是大秦公主但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或许身为大秦公主短短的十五年在她长达千年的人生里不过是杯中滴水,她以无数种身份在人间生活过,现在也像个侍女般驾车前进。

楚瞬召理所当然地靠在她肩膀上,怀里捧着农夫送给他吃的番薯干,迎面吹着道路上袭来的风,看着周围的风景草木,心里真的出现了一种人在江湖漂泊三十年的感觉。

两人进入了一片青青莽山中,山峰奇形怪状险陡万分,若是想攀爬上去必须有通猿八臂之力,所幸山谷中有一条被绿林包围的峡谷密道,可供来自北域的商人通过,而且在数百年前,大庆王朝动用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将这道峡谷不断拓展宽延续,最终变成了一道整齐平稳的官道。

马车行走在在幽静的峡谷中,楚瞬召眯眼欣赏峡谷两侧的风景,望着那些碧绿幽深的山崖断谷,隐约感到峡谷山道处会出现一些简陋的驻守区,里面或许会有部分的庆兵看守,但数量应该不会太多,若是遇上他们盘问的话,就说自己是来自北域的远游书生,此行是去南陆求学。

儒学是南陆的正统文化,后来才慢慢传到北域这边,最终被西临王朝奉为文化精髓,西临的儒士也是最多的,比起北域诸国似乎儒学文化只有在西临王朝展现出蓬勃生长的状态,某些在参加西临科举多次名落孙山的儒士们,则收拾行囊去胤国或者樽国参加科举,反而金榜题名,不得不得说也就西临王朝在儒学这方面的理解得比北域诸国的学儒之人厉害得多,可在西临王朝覆灭后,数万躲过胤国铁骑屠杀的儒士们部分归隐山林从此不顾世事,部分则离开这片让人失望的土地,前往南陆追求心中的儒学大道。

马车在峡谷中铃铛铃铛地行驶着,楚瞬召望着树林间那些绿黑如墨的叶子,随着一阵秋风轻轻晃荡起来,山谷中阡陌乔木,花树繁茂,官道边的小溪平流直去,最终汇入泽沼之中。

这片南陆山谷比起北方少了些许壮阔豪迈,但是多了些秀志雅丽的气息,但道路风光并不显得单调乏味,有着一种出乎意料的静秀美丽。

黑色马车继续朝着峡谷深处行驶而去,不知不觉间落叶声渐渐消失,脚下的小溪越来越多,银白肥壮的溪鱼若隐若现,转眼间又消失在溪底下。

北冥之鲲扶苏终日在车厢里睡大觉,只有饿了的时候才会在两人面前现身,吃饱后就粘在嬴栎阳身边呜呜地叫着,惹得她眼神一阵怜爱将它捧在手心里温存着,往往这样的时候就轮到楚瞬召赶车了。

如果说嬴栎阳像是这条北冥之鲲的母亲,那这条鱼看楚瞬召的眼神就像是继子看后爹一样,总让楚瞬召后背发凉。

先前在日出之海航行的时候,楚瞬召可是亲眼看着扶苏咬着一条二十丈长的巨鲸跃出水面,那一幕可

是遮天蔽日的风景,宛如看见神话中的场景般。

当时整片海域仿佛都在此时震动了一下,随后可怕的巨浪掀发开来,将船上的水手们掀倒在甲板上。

扶苏激起的巨浪险些将大船激翻,随后将鲸鱼咬成两半大快朵颐,最后在海面上留下一大片的血水。

骑龙有什么好厉害的,本殿下还骑过神话中的北冥之鲲,楚瞬召沾沾自喜心想着。

这里距离狮争郡还有老长的一段距离,嬴栎阳说这次要去狮争郡的古河城见一个人。

从日出之海到落日海滩一直朝南行走便能来到庆国狮争郡。

狮争郡里面有一座极为特殊的大城名为古和城,坐落在狮争郡的中心,是一座四面环湖的岛城。

古和城是大庆王朝唯一一座带有自由贸易性质的城市,并且不是由大庆王朝的人建立起来的,而是被来自北域逃亡债务的商人和罪犯建立起来的城市,这些逃亡的人来自北域诸国各个地方,拥有各种生活习俗和各种不同的信仰,因此狮争郡里面可以看见信奉各种天地神灵的人。

所有来自北域和南陆的交易都在这座城市里进行,虽然这座城市处于通往落阳城在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但大庆王朝没有在这里安置重兵驻扎,刚开始古和城在大庆王朝中拥有一定的主权,而掌握这座城权力的男人由城里的各类高姓大阀中选出,类似“王”一样的地位,过程繁琐且复杂,其中掺杂的利益纠纷不是三言两语之间可以说明,虽然是自由贸易,但古和城反对人贸易,即便如此,各色各样来自北域的商船还是将奴隶美奴送上南陆的土地,供权贵们酒后玩乐。古河城的“王”一旦被选定后,便是终身任职的状态了,但后来“王”的制度被大庆皇室废除,改成总督制,同时规定古和城里的商人不能拥有超过三十艘海船的商队,不许拥有数量超过古和城护城军的军队,这座城市虽然陆路难通,但因为缺失城墙是狮心郡中防御最为薄弱的城市。

在古河城自由贸易文化带动下,整个狮争郡渐渐变得繁华热闹,加上来自南北诸国各色文化,奇技淫巧的文化熏陶,且自由开放的宗教信仰,古河城在整个大庆王朝里城市地位向来很高,甚至是大庆百姓每年入冬前想去游览采购的好去处。

事实上要去往这样一座城市还是得乘船,并且入城的地方地方几乎全被一座如山峰般的岛屿环绕着,仅留了一个足够承载客人和商船进出的天然峡口,四处临水皆是码头,里面大大小小的岛屿有将近一百座,故而古河城也被称为百岛城。

古河城除了以著名开放的商业贸易外,这座城里最南陆最华丽的水上花舫,里面的娼妓们的祖上不乏从北域逃亡而来的皇族遗孙,身上都带着皇族血脉,反正花坊老板们是那么对外宣传的,故意向嫖客们这样宣传的原因也很好解释,若是那些来花坊豪掷千金的权贵们,看着身下婉转哭诉的可人儿身上带着皇族血脉的话,估计过程也会愉悦许多。

楚瞬召笑着说道:“我们这也算是来南陆旅游了,感觉南陆这边的树种似乎被北域那边不太一样,入秋常绿,即便是秋天也不觉得温度冷,比胤国秋天要温暖许多。”

大秦公主应声道:“北域入秋满山枫红的风光的确很美,但在南陆以南的大越国和南佛国,冬天可是不会下雪的,人们都是穿着很单薄的衣裳走在街上,而且我们这次要去的古河城里应该是大庆王朝最为繁华的城市,百岛环绕间城里的花坊何止千百,里面的女子自然有一番风情,到时候你也可以去放松一下。”

楚瞬召靠睡着她的腿上,懒洋洋道:“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你这样的美人陪在身边,我何必如此舍近求远去捞那水中光月?”

嬴栎阳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一眼,说道:“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这句话可不是夸张。而且我可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庸脂俗粉,会看得上你这样的男子。”

楚瞬召哑然失笑道:“作为男人我很差吗?”

然后她微微屈动膝盖,让楚瞬召的脑袋从她那修长**上离开,眯着眼睛,神采奕奕道:“你不差,但是还不够好,除非你能变成像我父皇一样的男人。什么六国君王,什么天上仙人,在他的威严之前都要低头!都要下跪!”

楚瞬召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日后真的可以君临天下呢?”

嬴栎阳挑了挑眉毛,身体前倾微微下压,直到两人的脸庞空出些许距离,方才开口说道:“你知道君临天下有多难吗?看尽人类王朝一切的历史,只有我父皇可以做到,而且你真的想达成这个目标吗?不是在花言巧语骗我?”

楚瞬召点头道:“以前还小不懂事,现在是真想,天下的皇帝谁不想做?”

嬴栎阳眼神复杂,继续吐气如兰道:“我能给你的东西都已经给了,只剩下这残花败柳的身子不提也罢,我曾经用逍遥神游入梦观望未来,很快天下大势将会三分人间,天下王朝最终只剩下三道王朝气运柱,已经是天下一统的前兆气运。”

楚瞬召轻声问道:“那个男人会成为其中一人吗?”

“北域也只

能是他了。”

“那我们呢?”

嬴栎阳斩钉截铁道:“必须有我们!”

他似乎被嬴栎阳的话吓到了,忍不住微微张嘴,咬了一下她的精致琼鼻。

嬴栎阳忽然伸出丁香小舌,往他的嘴唇舔了一下,轻轻道:“想不想当大秦皇帝,我的小君王……”

楚瞬召傻眼道:“这也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嬴栎阳忽然柳眉倒竖,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马车停住,嬴栎阳瞥了一眼坐在草地上发愣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用天经地义的语气说道:“楚瞬召啊,若是你我二人真的打赢了这场战争,不如我做大秦皇帝,你当大秦皇后算了,就没有女子说过你缺心眼?”

楚瞬召自言自语道:“我喜欢和喜欢我的女子都挺缺心眼的,我现在已经变成整个胤国人的追杀目标,哪怕偷偷想回去看看她的墓碑都不行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墓碑留下。”

嬴栎阳沉默片刻,随即一笑道:“没关系楚瞬召,只要你相信我,总有一天,当我们回去北域的时候,必将是万骑随行,没人敢拦着你。”

她对他伸出了手,楚瞬召默默地看着大秦公主的手掌,一直沉默着。

嬴栎阳歪着头,可楚瞬召始终没有牵她的手,只是低头无言。

见他这幅样子,嬴栎阳似乎有些慌了,“其实我说这些……”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从马车上拉下来。

嬴栎阳整个人扑在他怀里,呆呆地看着她唯一的朋友,楚瞬召眼睛里似乎跃动着什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栎阳,等我们征服了这片土地,我们就一起回去北域,我们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我是谁。”

他将那双十指相扣的手举到嬴栎阳面前,“我们的旗帜会把天下每一寸土地……都插遍!”

她心里有些感动道:“楚瞬召你……”

楚瞬召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松开她的手撒腿就跑,嘿嘿笑道:“你这女人一脚把我从马车上踢下去,这还不让我摆了你一道!”

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想追了上去,但忽然明白楚瞬召的话似乎并非玩笑,从楚瞬召说话时的眼神中,她就已经看见那条君王的路,如今就摆在二人的面前。

“楚瞬召你真的想当天下的皇帝吗?”

这一刻,嬴栎阳似乎又变成了千年前那个在蔷薇花田中的小姑娘,眼神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

“我当了皇帝你当什么?”

楚瞬召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笑容灿烂。

“楚瞬召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嬴栎阳眨眼笑着,像是一头在深山里修炼成精的九尾妖狐,妩媚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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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沈三千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四章沈三千庆国三大姓赵,龙,沈。

赵氏皇族统治大庆王朝长达千年已久,手握大庆龙骑横扫南陆,受南陆万民供养跪拜,地位极其尊荣无上。

龙氏家族则是赵氏皇族的唯一分家,在历史长河中龙氏家族的成员大部分都会担任大庆龙骑的成员,龙氏皇族前前后后不知为大庆皇族贡献了多少位龙骑兵,甚至两姓通婚的事情已经上演了不知多少次。

换句话而言,如今的庆皇身上必然带着龙氏家族的血统,而龙氏家族像是龙无獒这样的人身上一样也带着赵氏皇族的血统。

两个家族成员的血液里皆涵藏着巨龙的力量,而沈氏家族则和他们在血脉上没有过多的牵连,不过家族地位在整个大庆王朝千年统治中,依旧是无可撼动的第三大姓。

沈氏家族的历史已经难以追究,而且并不是南陆这边的人,是多年前来自北域某个国家的丝绸商人,最终在大庆王朝的狮争郡得以扎根繁衍。

许多年前,在龙氏家族家主龙玄策掀起的内战中,当时整个大庆王朝面临分裂的局面,许多高门家族支持龙玄策的叛国行动,试图去推翻赵氏皇族的统治地位,唯独沈氏家族却没有听从同门高族的建议,沈家的人坚决拥护赵氏皇族的权力,或许说是对当时的“龙女帝”赵瑶的横空出世有着极大的信心。

待到这场内战结束后,沈氏家族在这场几乎毁了落阳城的内战中,不仅顽强地生存了下去,甚至被赵氏皇族冠以忠守护国的美名,得到了龙女帝赵瑶的巨大好感,比起那些在内战中倒戈在龙玄策一边的高门大族却都被龙女帝摘了脑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个个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这些家族的人口财富和大部分的土地,最后都被赵瑶合理地分配给那些在内战中没有叛变的家族,而沈氏家族无疑是得到最多好处的一个家族。

这个原本在大庆王朝卖着丝绸毫不起眼的二流小族,在内战结束后,摇身一变成了地位仅次于龙氏家族的豪门贵族。

在之后的历史中,龙骑兵一律是从龙氏家族挑选出来,但沈氏家族的成员则扎根在大庆朝廷的每一个角落,从二品大官到小小的九品芝麻官都能看见这个沈氏家族成员的存在。

沈氏家族不知道为整个王朝提供了多少位尚书和宰相,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千年王八藏深水,底蕴势力不可小觑。

如今高不可攀的沈氏家族中,刚刚迈过半百之年的沈氏家主沈三千,曾经在大庆朝廷担任过户部尚书的位置,一手提拔出来的朝廷官员数不胜数。

沈三千

在浑浊如泥的大庆朝廷摸爬打滚那么多年里,加上沈氏家族掌握着比拟国库的财富和复杂强大的人际脉络,如此位极人权的存在,若是顺利在朝廷中告老还乡的话,在大庆史书上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先皇赵怀龙在年老体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在驾崩前卸磨杀驴,私下让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的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弹劾沈三千,将他贬到古和城里担任终身任职的大总督,削除沈三千在朝廷中的势力,没有经过皇帝的允许,不得返回落阳城。

此旨一出,朝廷哗然。

沈三千倒是不怒不悲接受了先皇的旨意,就在他离开落阳城前往古和城当总督的第三年,先皇便驾崩了。

后来新君赵问天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回远在古和城当总督的沈三千,希望他能担任自己的内阁成员,但遭到沈三千的婉拒。

一石激起千层浪,庆国朝廷上的人都在猜测沈三千究竟为何不回落阳朝廷为官,而是要留在古和城里继续做他的大总督,以沈家如此富可敌国的财力实在没必要去赚那点蝇头小利,要么他就是想通过这座联系南陆和北域的贸易之城得到什么?

嬴栎阳这次来南陆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被人畏惧称为“沈太岁”的沈三千。

一座富丽堂皇的岛中庄园里,沈三千独自一人离开了佛堂,路过的丫鬟们见到老爷都纷纷施福行礼,沈三千也不去管她们做些什么不做些什么,在庄园里走走停停间,最后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书柜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奇珍玩物,都带着天下王朝各国玩意的气息,这位中年男人向来就喜欢收集这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

在黄昏的辉光里,临窗的书案上铺满了淡黄色的余辉,男人靠在那张价值千金的楠木大椅轻轻颠着,双手抓住大椅把手轻轻晃动,闭上眼睛许久没有动静。

沈三千好像做了个很久很久的梦,待到梦醒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面朝窗口,视线恰好能看见整座古和城的风光。

沈太岁面北而笑,手指捻着鼻下那条极长的老鼠须,低声笑道:“你总算是来了,再让我等下去的话,说不定就等将这份心思带到棺材里了。”

然后他看见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儿,笑得像只小狐狸般在窗下对他招着手。

沈太岁乐呵呵地笑着,招呼着小女儿上来陪他。

年纪不过双八在万家中最得沈太岁宠溺的沈花语,背着手踮起脚尖蹦蹦跳跳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沈太岁往日办公的楠木大椅上,没有晚辈见到长辈的拘谨

敬畏,眼神清澈地喊了一声爹。

沈三千这辈子何止富可敌国,军队女人和权力,一切能用钱买来的东西他都能得到,唯独在女人身上耕耘了大半辈子的他总共生了七个女儿,可惜就是没有一个带把的男儿可以继承他沈太岁的财富帝国,每每想起这事让他不由得扼腕惋惜。

面对小女儿那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沈太岁微微抬手驱逐了那些藏匿在角落里的死士,这才对着女儿微笑道:“除了来古和城看爹,是不是又想来问爹讨银子花了?若是要银子的话爹这会先答应下来,还有什么条件爹一起答应下来。”

小女儿沈花语嘿嘿笑道:“爹我告诉你啊,六姐刚刚喜欢上一个男的啦,那男的似乎是个江湖剑客,三天两头问六姐拿银子出去喝酒不说,还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而且六姐还想让他当我们家的上门女婿,还想把我偷偷拉到她的阵营去,先斩后奏再和爹你说,我哪里这样做啊?我可是爹的宝贝女儿,这不从落阳来古和城告诉您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沈太岁皱了皱眉,沈花语继续说道:“我见过那男子,剑术很一般,不过长得英俊潇洒是真的,若是他来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爹怕不怕有辱家门啊?”

沈太岁故作凶狠道:“日他娘的仙人板板,走,跟爹一起去落阳城看看那对奸夫淫妇,那小兔崽子真不知道我沈太岁是谁,居然敢搞老子的女儿?!老子要亲手打断他的两条腿,第三条腿割下来丢去喂狗!”

原本只是想逗父亲一笑的沈花语瞪大眼睛拍着手,竖起大拇指道:“爹真霸气!”

沈太岁生了七个女儿,其中两个都当了寡妇,这些女儿果真是随了沈太岁的性格,个个精明地跟狐狸精似的,妻妾之间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也就算了,女儿们也绝非是甘愿当两脚花瓶的女子,沈太岁在的时候一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前脚刚走后脚跟还没迈出门去,女儿们就想着互相拆台斗个你死我的场面,都是继承了父亲年少掷千金和心狠手辣的性子,女儿们往日里买凶*杀人抛尸入河的事情没少干,没有一个女儿能让他稍微放心的。若是要钱的话对他而言就是最好解决的事情,只要不在家里面不动刀子的话,听着她们吵吵闹闹对他而言倒也有趣轻松。

落阳城里的豪门女子都是这样的,从小被泡在蜜罐里,无论她们长大长不大都已经长大了,除了糟蹋自己的人生和糟蹋别人的人生之外,也干不了什么,有多少个可以像大庆长公主那样仗剑走江湖?

沈花语喜出望外,沈太岁可一点都不像

当爹的,七个女儿中有五个女儿都嫁人了,除了老大和老二嫁给落阳城里的权贵日子还算过得去外,老四好歹女承父业做了朝廷户部女官,至于老三和老五近两年都当了寡妇,那两姐妹可是串通一起的风流成性,三天两头和落阳城里的小白脸纠缠不清,近日最出息的老三还还攀上的御龙者军队的某位龙骑兵,想着体验一回在云端上**的感觉,活生生将丈夫气病气死这休书也没人敢写出来,就怕这沈太岁动怒吃不了兜着走,至于这个最小的女儿还算是乖巧讨喜,除了问他讨要银子外也没闯过什么祸,也算是有个可以知心而谈的孩子。

沈花语刚刚跟着沈太岁走出去,可沈太岁忽然站在了门口,小狐狸一个没刹柱撞在了沈太岁的后背上,沈太岁忽然拍了拍脑袋,笑道:“不去了,今晚有客人来见爹。”

沈花语撅起嘴唇可怜兮兮搂着父亲的手臂,沈太岁笑道:“爹虽然不去落阳的,但你带句话给你六姐,说真是喜欢上了那个男子的话,让她带来给爹瞧瞧,爹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好掂量一下那小子的斤两,如果还看得过去的话,爹就安排些差事给他做,如果做得好的话,就算是门当户对了。至于你的话,想去哪玩就去哪玩,记得带够银子,别学你那些姐姐和男人们纠缠不清就行。”

从小被他称为小狐狸的沈花语心里一喜道:“真的,那我留在古和城玩两天?”

沈太岁轻轻点了点头,柔声笑道:“去吧,爹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花语对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沈太岁独自一人在偌大的书房里静默无语。

好不容易送走了闹腾的小女儿,沈太岁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该做的事情,可脑子里面还是那群被他称得上是亲人的妻妾和女儿们,他为在大庆王朝为官多年,可是一手掌权一手掌财,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玩过,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会赵氏皇族那些人扯上关系,不管如何门当户对,也不许自己的女儿们和他们的后代有感情上的牵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但漂亮女儿再漂亮也好还是没法继承他的家业,沈家还是需要一个带把的孩子才能让他放心去死,可如今整个沈氏家族的人都恨不得他早点驾鹤仙去,他甚至可以想象等他死了之后,那些分家的人就像是饥渴的乌鸦将他的基业财富全部瓜分入腹,就凭那几个女儿的三脚猫功夫,如何和那些老狐狸老乌鸦去斗智斗勇,一下就被他们撕成碎片,可他偏不信这个邪,想着找多一些年轻女子在她们身上耕耘播种,就等着她们能给自己一个儿子。

直到他在五年前被先皇贬到古和城里当总督后,传宗接代的想法就像是烈日下的冰凌般融化消失,沈三千知道赵怀龙的打算,他膝下无子或许已成定数,家族财力富可敌国,朝廷里面许多官员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位极人权权势熏天到老皇帝都担心的地步,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他贬到古和城里,就是担心他在自己一命呜呼后控制朝廷百官,将自己的儿子变成他手中的牵线傀儡。

如此低劣的想法沈三千用屁股都能想明白,他向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恬淡性子,即便老皇帝如此不留情面将他贬出落阳,他也从不将这件事情挂在嘴上,而是藏在心里面。

明面上他是大庆王朝的沈太岁,古和城的大总督,背地里的身份是影月教的阁老成员之一,他曾经在赵氏皇族出动龙虎山以及武当山的道士们前去围剿影月教教徒的时候,雇佣他们在自家的商行里工作,帮助他们逃过被屠杀的劫数。

影月教的教众们大部分都是父辈相承,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个教义组织几乎被湮灭在历史的变迁之中,在普通的情况下绝不会暴露其身份,教徒们都会散落在四面八方,在南陆的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他们当中每个人都得到过“启示”每个人都是天下的守望者,他们相信远古异神必将会再度席卷人间,必须在极北之地建立起抵御远古异神的长城才能让天下黎民远离战乱。

可惜他们的理念被南陆君王们当成笑话来看待,甚至被赵氏皇族针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庆国境内一旦身份暴露的话,下场便是午门斩首,甚至一家老小都会遭受烙目的刑罚,因为他们的继承特点便是家族继承。

沈三千很久之前就是一名影月教的教徒,他和每个入教的教徒们一样都看见了“启示”也知道了那场即将到来的末世之战,影月教里的教徒高矮不齐胖瘦不一,家族身世更是差别巨大,但大宗主规定为了安全起间,教徒与教徒之间私下不宜过多来往,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

沈三千这些年私下动用了许多的人力物力去寻找和那个“启示”有关的一切线索,可惜就是徒劳无功。

直到最近他得到了一条新的“启示”有个来自北域的女子将会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来见他,影月教教义中的天启之君会重现人间,而这一切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等那场战争降临之时,这位君王会带着天下全部的军队和北域之外的敌人作战,如果他们失败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处于万劫不复。

得到这条启示的沈三千何其欣喜若狂,曾经在十六年前,影月教的大宗主

便得到了天启之君降临人间的启示,但天启之君却没有降临在南陆的土地上,而是在北域诸国之中,而且这两年他们派出的信徒得到天启之君已死的确切消息,一度让这个教派陷入低迷沉沦的情绪中,如今新的天启之君又出现在人间,怎能不让他做梦都想看一眼这位传说中只有当远古异神即将苏醒前才会降临人间的天启之君,他的出现就是战争的前兆啊!

如今天下大势尽归北域的大胤王朝,大庆王朝的力量早不如多年前那样强大兴盛,王朝更迭衰败也是大势所趋,很快这片天下将会进入乱世出君王的时代,谁能在这股乱世洪流中站稳脚跟,谁就能当天下的皇帝。

一想到这里的沈太岁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凝视着那堆满各种古玩的巨大书柜,抬头望着那落日散发出的最后余晖,双手撑在桌面上,仿佛陷入了沉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三千忽然开口道:“庆弓啊,一会跟我去接一个女人,给我精神点,可靠你来给我撑场子了。”

一个年龄估摸二十七八的瘦削男人走了出来,看样子倒有些弱不禁风,但手背上的伤疤却会让人想起那些在草原上搏杀断爪的独行孤狼。

男人那对刀锋般的眉毛透着些许心狠手辣的意味,像是一匹独行的孤狼般,仿佛在你不注意的一瞬间就会将你扑倒在地,一招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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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逐龙之念

他的声音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岁数的沙哑味道,“太岁爷,要下人将您的床榻收拾一下吗?”

沈太岁愣了一下,笑骂道:“你个狼崽子!让你陪我去接一个女人而已,我沈太岁若是要女人暖床的话何必大动干戈起身去找,打个响指就那白花花的漂亮女人就跟不要钱似的爬上我的床。”

男人还是那番古井无波的声调:“那要带武器吗?还是安排人暗中保护太岁爷?”

“不用了,我这一生中最猛的那把武器就在裤裆里,想活命的话,更多的时候还是得靠着这三寸不烂之舌。”

沈太岁眯起眼睛,脑袋里慢慢出现了不少有趣的想法。

“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太岁爷还是带点人去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女人我可是等了快五年她才出现,算不早也算不上迟,也就时间刚刚好。我现在老了,都不知道自己剩下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待在人间,身体比不上那些已经可以用老奸巨猾来形容的朝廷新木,连心思权术是比不上朝廷那些越老越不怕死的老狐狸了,现在有个机会让我们玩一票大的,将那小皇帝从王座上拉下去!”

“不管赵氏皇族现在比起过去如何虚弱,但他们依旧是巨龙的后代,若是太岁爷这话传出去被人知道的话,是要诛杀九族的。”

巨龙的后代这个词是给了沈太岁无穷的乐趣,他拍了拍肥实的脸颊说道:“他们这些君王都是这样的,随便在旗帜上绣一头畜生,转眼间他们就变成神骏和飞龙,而我们就是井底之蛙和水中蜉蝣般不值一提、但现在天下王朝这汪江河慢慢会沸腾起来,是鹰的就会飞起,是龙的便能君临,死在江河中的都会是不成器的跳梁小丑!”

“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最坏的时候很快会到了,如今的北域被掌握在楚骁华手中,一旦赵氏皇族倒台,南陆那些诸侯们便会揭旗而起,我们不能在等下去了。”

“很快这片土地将会遍布死亡和战火,没有信念和自由,当百姓们忍饥挨饿,厌倦恐惧的时候,他们会寻找一个救世的君王。”

沈太岁十指交叉抵住下巴,露出一口极好的牙口,笑容里泛着阴冷。

“难不成太岁爷想当这个皇帝?”

“我可没有皇帝的命,也没有君王的心,但那个救世的君王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太岁的笑口咧得更开了,“另外的一个人,会远渡重洋来到南陆的土地上,这个人比赵家那些暴君们更加明智温和,更有称王的资格,而且这片天下本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男人小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沈太岁看到了他脸上的反应,大笑起来道:“一会你就知道了,让她们把我的袍子拿来,顺便让把仪仗那些人也搬出来,我要用最高的礼仪来接待她。”

魏庆弓神情淡然,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锋利的眉毛轻轻扬起,就像是他手臂上藏着的那抹刀锋。



“栎阳,那两颗星星可真大真亮啊。”

楚瞬召举目望去,看见蓝紫色的天际线上出现一对明晃晃的耀星,比满潮之月还要亮上不少。

嬴栎阳说道:“那不是星星,那是眼睛,在古河城的入口处立着一座山那么高的龙神雕像,等我们的船再近一点点,你就可以看见那尊雕像有多高了。”

“哎?我看见了,真的有一尊雕像!”

楚瞬召有些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臂,让她顺着自己的指尖看去,“看见了吗?就在哪里!”

船头如尖刀般将湖上的迷雾切碎,行船在绿色水面上缓慢前行,头顶的风帆如同翻滚的鸟羽般。

楚瞬召手指指向的地方,可以看见一座座岩石高脊从湖面骤然升起,但在高脊的正前方有个巨大的缺口,一座将近有三十余尺的龙神雕塑就矗立在此。

龙面人身,怒目张须,眼中燃烧愤怒的火焰,是真正的火焰。

龙神的双腿踩在古河城的入口处,巨大宽敞的身躯则将整个古河城都笼罩住般,整一尊龙神雕像由青铜锻造而成。

在距离现在一千多前的时候,能建造出来这样一尊青铜雕像,不愧是大庆王朝才做得出来的手笔,何等登峰造极的奇迹啊。

传说建立这座雕像的大庆皇帝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这条湖道拓宽后,动用各种深山门派,包括龙虎山和武当山的力量,在古河城的入口处做出了一个巨大中空的“模型”,后将数百万斤的青铜铁水倒入模型中一次成型,然后用符阵师将湖底深处松软的湿泥加固,这才让这尊龙神雕塑可以稳稳当当地踩在古河城的入口处。

龙神双足立在水面下无法看见,露出水面部分的小腿颜色深黑近

墨,身上穿着一件青铜大袍,看样式有点类似皇帝身上的皇袍,只不过袍边被刻意裁短了,这才让龙神的小腿踩在湖中。

它也有着和皇帝一样的玉金腰带,不过他的腰带是青铜做的,龙头上带着冕冠,一只手握着腰间的剑柄,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团升腾的火焰,象征着剑与火。

龙神的眼睛是两个深黑的大洞,但里面的火焰不曾停止燃烧过,两根巨大的龙角指向天空,仿佛要刺穿这片天幕般。

真他娘的大啊……楚瞬召心中只剩下这句话。

当两人乘坐的长船慢慢靠近古河城入口处的山脊时,龙神的身躯更加骇然悚然,船上某个副手用低沉的嗓音大声指挥,水手们不断忙碌着,准备在下船的时候将货物搬到码头上,他们要从龙神雕像的双腿下经过。

楚瞬召曲项仰望间,便可以看见龙神腿上无数的青铜龙鳞上沾满斑斑点点的污渍,两条青铜大腿里面藏满密密麻麻的箭洞,,若是这尊龙神动起来的话,抬起腿就能翻过临安城的城墙。

楚瞬召感受着湖面上吹来的暖风,眯着眼睛望着那尊雕像,从龙神雕像矗立的地方看过来,整座古河城似乎是个大岛,而且里面的确是有许多的小岛聚合而成,数不尽的石拱桥跨越河道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若是从天空俯瞰整座古河城的话,会发现整座城市就像一座蜘蛛巢般。

古河城里面的房子建得极为紧密,因为是建立在湖上的城市,熟悉的高阁木楼寥寥可数,但并不影响古和城的繁华昌盛,入口处就是一条大运河,和若干个停靠船只的码头,某些船只的样式简直就像是朝廷水师的战场。

运河上有许多座精雕细刻的石拱桥,运河两侧有一些较小的水渠汇入,那些石头房子就建立在运河上方,使得运河成为某种隧道,鸭子状的中宽头窄的彩船在隧道中进进出出。

古河城里面的人便是这样带着银子来到码头进行贸易,来自北域诸国的货物就是从船里面源源不绝地卸下去,蜀越的锦缎,燕莽的良木,樽国的名酒……甚至胤国人的铠甲。

楚瞬召想象着千年前北域商人们对这座城市的的伟大改变,曾经大庆皇帝在这座城市的的入口处铸造这座惊为天人的龙神雕塑,那些骑着飞龙对雕像进行改造的飞龙工匠们,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豪迈。

他们在入口处建造一尊如此巨大的龙神雕塑以告诫来自北域的商人可以在此互市,一旦他们敢在这里掀起战乱的话,大庆的龙炎会即刻降临到他们头上,自然可以想像,这座自由贸易之城对大庆王朝何等样重要的意义。

嬴栎阳语气严肃道:“楚瞬召你记住,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问起你的名字你都不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侍从,称呼我要称为小姐,明白了吗?”

“嗯……小姐。”

楚瞬召被人称呼了小半辈子的殿下,第一次沦落到要做侍从的他,明显有些不太适应。

“我这次来要带你见一个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都要依靠他来为我们提供庇护,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楚瞬召有气无力道:“我懂得,小姐。”

嬴栎阳嘴角微微翘起,脚下的长船仿佛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桨上下翻飞,带着他们从龙神雕像的双足进入古和城,最终长船停靠在港口处,楚瞬召扶着嬴栎阳的手臂带着她下了船,放眼间便能感受这座城市的盛丽风情。

古和城终于到了。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想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不错。

他跟着大秦公主走在石拱桥上,望着灯火煌煌的夜市,那喧哗的沸腾声浪只感觉迎面扑来,让楚瞬召有点难以适应过来,下意识以为回到了临安城中。

古和城的夜市规模并不比临安城的要小,无处不热闹甚至给人一种磅礴大气的感觉,宽敞的石拱桥上,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流量十分巨大,随处都可以听见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来自北域的商人们就在这样的地方进行交易,如今这座被沈氏家族的族长沈三千所控制,当然在城市中也是还有着其他的一些高门大姓,不过这与沈家相比更是显得微不足道,只能仰望着这头庞然大物,心怀敬畏。

楚瞬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古和城的建筑中,这座有将近一千年历史的贸易古城却充满了新鲜感,还有一丝丝的怀旧感。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从临安城里留下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旅程就是从你熟悉的去到别人熟悉的地方,此时看着这些同样久远的建筑,虽然谈不上雄伟,对楚瞬召而言显得格外新奇,道路之中行人如织,商人尤为众多,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平静或者是麻木,这些对于楚瞬召而言无比新奇的景色,似乎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特别。

这座城市里面流通着

无穷无尽的财富及资源,整个大庆王朝的百姓都知道,想要找道南陆最稀罕的玩意,只能去古和城里寻找而非落阳,即便拥有着如此令人心动的财富,水匪依旧不敢随便劫掠这座城市里的行商之人,可见守卫力量之森严强大。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一处广场前,嬴栎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微微抬头便看见了那个身材高大但有些许发福的中年男人。

此人便是等候多时的沈太岁,他刚好看见了带着斗篷的两人,眼神里出现了像是期待的目光,像是看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

沈太岁身上的深红袍子是如此宽大,在古河城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颜色那么深的龙纹大袍,穿着这件袍子的男人在古河城百姓眼里的地位不亚于皇帝,即便是庆国皇帝在他的面前出现,也要对他保持一定的尊敬。

这个男人的身后站着衣饰鲜明的仪仗礼团,沈太岁摆了摆手,礼乐声一起,周围的人都往自己的方向看来,让他们对这两位让沈太岁如此兴师动众前来迎接的客人的身份十分感兴趣。

楚瞬召不认识沈三千没有那么多的感慨敬畏,望着男人上唇的两条粗大胡须,让他想起一头在日出之海中浮出水面看着他的白色海牛。

现在事情依旧让他感到奇怪,他看着自己……不,应该是看着嬴栎阳时显得很激动,藏着袖子里的手微微颤动着,嘴里似乎喃喃念着一些什么,目光带着些许激动和兴奋。

嬴栎阳见到沈三千后,像是归家见到亲人的旅人般,声音略显疲惫道:“你就是沈三千?”

片刻之后,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怒视这位斗篷女子,心想你就哪里来的蠢女人,居然敢直接称呼他们古和城大总督的名讳,有扈从正想放声斥责她的大不敬,然而沈三千却按住了他想要抽刀的手,略显浑浊的双眼中,此时涌现出极为震惊的情绪。

他想起了启示中看见的一切,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袍子上每一道皱褶都开始晃动了起来,风吹海面般的画面。

曾经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被庆皇贬出落阳的时候才会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连报复的想法都没有,此时影月教传说中的圣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天启之君怎么会不在他们身边呢?

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人,此时终于让他这个又老又昏庸的人给等到了,脸上出现了满足的光辉。

嬴栎阳审视了他片刻后,缓缓说出了八个字:“秦鹿现世,复国昌世。”

这短短的八个字,像是雷鸣般在沈太岁的耳边回荡着,此时他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敬畏,浑身颤抖道:“你是真的……你是真的是真的,你就是他!末世之战真的是——”

沈三千在听见这句话后,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东西,只见他大袖一挥,面对这嬴栎阳和楚瞬召郑重地跪了下去。

众人看到这幕画面,宽大的广场上里响起一阵惊呼。

沈三千用只有嬴栎阳才能听得见道:“恭迎天启之君,圣女殿下归来南陆,秦鹿现世,复国昌世。大庆失龙,天下逐之!”

面对这位带着斗篷的黑衣男子,他口中说着大不敬的话语,只觉地敬畏得难以言语。

大秦失鹿已经有三千年了,当他听见圣女声音的那一刻起,豆粒大的眼泪纵横而下,沈太岁那张发福的圆脸就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白梨,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得忘记直腰而立。

楚瞬召被这一幕震惊了,密密麻麻的叩首声,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在夜幕下的广场上持续响起,无论那些商贩是在进行交易,或者是推着独轮车在广场经过小贩,此时见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总督此时做出这等谦卑姿态,下意识以为是朝廷命官或者皇族成员大驾光临古河城,都已最快的速度跪了下去。

沈三千,曾经在落阳城里千金买诗算得上半个文人的豪门少爷,科举中举后顺理成章入仕为官,舍得送银子的他一直在朝廷官路上顺风顺水,沈三千从小喜欢舞文弄墨极为擅长山水点墨画,画艺颇有前朝大画家张珩的风范,随便一副被他落款的画都能在落阳城里拍出千金之价,喜好女色如收集名画书帖宁缺勿滥的他,随便一出场便能轻松降服那些冷艳动人的青楼花魁,从户部尚书混到宰相的他,说不定有机会混到一个“文正”谥号,却在最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告老还乡,让许多人为之不解。这样一个能大庆王朝上位者们心甘情愿低半个脑袋的男人,和先皇多次喝茶吃饭卧榻而谈,甚至掌握着大庆王朝半壁江山的经济命脉,最终得到沈太岁这样一个称号。

在大庆王朝为官多年,真正能做到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的人。

唯有沈三千。

不知过了多久,嬴栎阳轻轻将手放在沈太岁的脑袋上,像是面对臣子的皇帝般,声音从沈太岁的头顶传来,“起来吧……们的臣民们。”

第四百六十七章 扶龙之人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七章扶龙之人“当时一场该死的瘟疫来到了落阳城里,你是没有见过瘟疫带来的死亡,远比战争要来得可怕渗人,行人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死了,豪阀权贵们一个月都不敢洗澡出门,但瘟疫还是越过了朱门高墙带走了我的父母,像是行走在人间的阎王般,那场瘟疫带走了八千多人的性命方才停止,陈妃她染上瘟疫后担心传染给我,拖着病重的身子离开了沈府,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饥饿的野狗咬得只剩下半个身子,她美极了对吗?每次我看着她都要难过得掉眼泪。”

沈三千出神地看着雕像回忆着,说道:“谁年轻时没犯过什么错误,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我年轻的时候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都去过,什么漂亮女人都玩过,遇见那些寒酸落魄的书生都会花重金将他们手中的诗买下来,醉酒鞭名马的事情做多了,其中的因果滋味说了你也未必能体会。我沈太岁是什么样的人,等你长大一点自然也就明白了,而且我这个人很喜欢赌,这一次我就赌你们可以和胤国还有大庆逐鹿天下。跟你们说点肺腑之言吧,我已经是日薄西山了,该享的福气该玩的女人都玩够了,就是想在临死前干一票大的,做你们大秦的扶龙之人,若是你们真的成了的话,我就是大秦王朝的开国功臣,和三千年前的李斯一样青史留名,若是败了的话,我沈家必然是被大庆皇室满门抄斩的下场,遗臭万年,哈哈哈,我这个人说话百无禁忌,习惯就好。”

沈三千放肆大笑,亲手给楚瞬召倒了一杯茶,这个中年发福头发稀疏的男人,话语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寞和少年气。

沈三千毫不见外地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感慨道:“你的路还很长很远,不用怕犯错,跌倒了就再爬起来,肚量胸襟视野这种这东西没法教,得你自己去慢慢琢磨。你要知道古和城这边可是南北信息交汇的中心点,来自北域的商人们每天都会带来新的故事,你在胤国那边的事情我不是没了解,我也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情杀过什么人。你果真是楚骁华的亲生儿子,比起你的同龄人你的实力已经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你曾经是胤国的世子,日后要不要当大秦,乃至天下的皇帝由你自己说了算,但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让你们两个白手起家去建立王朝的话,哪年哪月才是个头,希望我今天做的没好心办了坏事。”

虽然楚瞬召不明白为何沈三千要跟他说这些东西,但这些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面,什么狗屁的胤国世子,说实在他现在在南陆这边除了嬴栎阳外就是个没钱没权没军队的落魄少年,庆国和胤国的人都想他死。

沈三千曾经

作为大庆王朝的顶国栋梁已经是站在人生顶点的男人,他是庆国人,自己是胤国人,旁边坐着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秦国人,现在他居然想帮他们复兴大秦王朝,如何能不让他怀疑他们之间的对话。

楚瞬召轻声问道:“因为先前遇见的一些事情,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别太相信那些推心置腹和你谈话的人,然后将你的后背留给他们,等到他们放弃你的时候会往你背后捅刀子,你会受很重的伤,说不定连路都走不动了,只能像蜈蚣屈辱地一样爬着前进,就如同当初栎阳带着遍体鳞伤的我逃出胤国般。”

“您说的这些人情世故虽说是金玉良言,但我还是想知道您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哪怕价值再大的东西也好,否则我会失眠的。”

沈三千哑然失笑,声音充满惋惜道:“我想要个带把的儿子,你能给我吗?”

楚瞬召楞了一下,难不成他还想让自己做他的干儿子,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沈三千见他被自己说懵了,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透彻。

这位富可敌国的古和城大总督,表情跟个老狐狸般,笑问道:“不如这样吧,我有个待在闺阁尚未出嫁的小女儿,你娶了她当我们沈家的女婿,我就帮你颠覆赵氏皇族的统治,让你们去当南陆的皇帝,这笔天大的划算买卖你敢不敢和我做?”

沈三千这句话无疑是给了楚瞬召来招惊天落雷,楚瞬召却没有让他感到惊讶,一边喝茶语气平静道:“不做,我受够了这些所谓的政治联姻,让我随便娶个女人就能当上皇帝的事情,沈大人不会觉得太便宜我们了吗?”

沈三千一笑置之,给楚瞬召继续倒茶,如同一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东道主般,手提紫砂茶壶将新鲜纯粹的茶汤倒入他的杯子中。

楚瞬召喝茶如喝水般一杯接一杯,嬴栎阳一杯茶喝到现在还没喝完,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沈三千的神色古井无波,跟这位传说中的大秦公主坦然对视,两人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个辈分,但嬴栎阳的容貌还是如同二十三四岁年华最好的美丽女子般,让沈太岁不由得猜疑她究竟是得到了什么机缘才有这千年不死的本领,即便是龙虎山上的老神仙们也最多也只能活三四个甲子,要么就羽化登仙做那长生逍遥的天上仙人,可在人间千年不死的人,沈太岁还是头一遭见到。

沈三千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可现在梦里面的出现的女子带着胤国的世子来到古和城见自己,让他愈发觉得

梦里面的“启示”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庆王朝的王朝庙堂除了名扬天下的龙王九将外,还有四个手腕通天的大庆名臣。

如今的宰相曹徽龙乃是大庆王朝第一重臣,与沈太岁在官场上斗了一辈子,对这位浑身充满铜臭味的朝廷同僚只是冷眼相看,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看到沈太岁连升官职到宰相这个位置,平常关系一直和沈太岁敌对,直到沈太岁被被贬到古和城当总督后,没了沈太岁在朝廷里面压他一头,这两年便当上了宰相的位置,也算是上权倾大庆的存在。

当朝国师董钦平是来自高门士族董氏,擅长儒家道家两教各种典籍,尤其擅长道教阴阳神术,曾经和龙虎山老天师与斩神台上斗法三千,无论如何重创总能死灰复燃,哪怕人死气犹在,依旧能反败为胜,实力在整个大庆王朝可称前三之人,以术论战几近无敌。

大庆巨宦雨入田,在宫二十年统领大庆王朝五万宦官,一生下来就只有八个手指的雨化田人称八爪蛛,雨化田对大庆王朝忠心耿耿,手下太监除了伺候大庆皇室外,还专门为朝廷侦查民臣的言行,而且可随意逮捕朝中大臣,而不向皇帝奏请,这几十年来,死在雨化田手上的大庆臣子数不胜数,在大庆王朝中口碑极差人神厌之。

如今的户部尚书王长安出身贫寒,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生平事迹耐人寻味,年轻时曾在礼刑吏三部辗转,官位屡有起伏但也算得上是稳步上升,在大庆朝廷各个角落都混过,入翰林院做学士提倡新法,慢慢成为了吏部侍郎,在好友沈太岁的一路推持下,最终被先皇赵怀龙赏识升户部尚书。

王长安看似清水廉政实则和沈太岁臭味相投,明明在朝廷里没有特殊背景倚恃,却能在官场中如鱼得水般浮沉下落,手段狠辣且受贿无数,毕生大部分努力都是为了提升他卑微的出身阶级,渴求权力和地位,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扶植后背,他和沈太岁早就在大庆朝廷里种下了无数的枝节,虽说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但偶尔的推波助澜便能让大势微微呈现出他想要的结果。

在大庆王朝中,除了龙王九将这根最大的主心骨外,沉默寡言的曹徽龙,权势熏天的董钦平,忠心耿耿的雨化田,第一奸臣王长安,包括这位野心勃勃的沈太岁,大庆王朝真正的地下皇帝,任他大庆朝廷如何糜烂不堪也乱不了,只要这几位还站大庆王朝中顶着,无论他胤国铁骑如何南下,大庆百姓们也不相信龙骑兵能够战胜胤国铁骑。

就在今天,就在胤国世子离开北域逃亡来到南陆的消息传入庆皇耳中没多

久,现在这位大庆王朝的地下皇帝,便问这位不再是胤国世子的白发少年,要不要取代赵氏皇族去当南陆的皇帝。

这话若是传到楚骁华的耳中,必然会觉得沈三千这番话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胤国世子和南陆皇帝的位置,这斤两若是让黄毛小儿去算,也能分出谁强谁弱。

可皇帝的话题似乎被他刻意忽视了,直到茶壶里的茶终于被沈三千倒干,楚瞬召这才心满意足放下茶杯,满口茶香说不出的清凉滋味。

“这是什么茶?喝起来满嘴清凉的味道。”

沈三千笑眯眯道:“仙垂,我一个老朋友从浙汉给我带来的,这种茶叶生长在高山岩峭中,采摘这种茶叶得用猴子才行,而且我在茶叶里加了一点薄荷叶,算是个人口味但也不会喧宾夺主破坏茶叶的原本的清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楚瞬召笑着说道:“这茶果真是与众不同,沈大人真是好客,拿那么好的茶叶出来招待我们。”

沈三千漫不经心道:“无非就是一杯茶而已,无论是谁喝了不都一样?总不可能让庆皇喝了,就能尿出金子吧?”

无非就是一杯茶而已,无论是谁喝了不都一样?

楚瞬召慢慢咀嚼这句话,可心里面却出现了另外一句话。

无非就是南陆皇帝的位置,无论谁坐了不都一样?

没有谁是与生俱来的皇帝,像是大秦始皇当年不也是个弃子,有谁能想到这个弃子会带着大秦铁骑横扫天下?

大庆龙王赵公明像自己那么大的时候,还在帮他的主人豢养肉龙,有谁能想到他将龙变成了战争武器横扫南陆诸国?

没有谁一定就是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谓的与生俱来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事情的本质。

当君王们骑着血色的战马去征服天下的时候,没人会在乎自己脚下的累累尸骨,只会看见那金光闪闪的王座,仿佛触手可及。

楚瞬召看着面前这位端起开水给茶壶注满水的沈太岁,提起茶壶轻轻摇晃,便再度给自己的茶杯倒好半杯清茶,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可在楚瞬召面前却摆出了仆人的样子。

楚瞬召脸色平静地观察这个男人,无论他如何掩盖脸上的表情,但内心却掀起了滚滚惊涛。

沈三千轻轻放下茶盏,水晶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沉默片刻,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初次相见的胤国世子,又看了眼这位身世敏感的绝美女子,只觉得地自己开始有点里外不是人了,轻叹道:“你是信不过我沈太岁?以我

沈太岁如今的地位财力,把半个大庆王朝买下来都绰绰有余,还需要用花言巧语的话骗你吗?”

在经历了燕莽和蜀越的战争后,包括这次让他刻骨铭心地屈辱离国,无数次死战磨砺出来的定力,楚瞬召早就不是那死心眼的傻小子了,笑问道:“我不了解你这个人,也不知道你所谓的能把半个大庆王朝买下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那么有实力干嘛不自己当皇帝?”

沈三千这次可没有给他倒茶了,肥大的食指轻叩茶几,沾上些许茶水,摇头道:“是你小子傻还是我傻,我当了皇帝算是怎么回事?要我却策反他们的的话我只有三成的把握,即便真的让我将赵家那群憨货拉下台来,你觉得那些诸侯们会服我这个篡位者吗?面对南下的胤国铁骑们有谁可以拦得住?装疯卖傻隔岸观火等着渔翁得利的人多得是,到时候谁当了皇帝还不知道,即便你不来的话,若是大庆皇室执意要诸侯们前来勤王,去和胤国铁骑死战消磨彼此的气数,那我们就出现了可乘之机。我是没有料到你这个胤国世子会来的,但你既然来了的话,那就更好了,如果你去以大秦的名义去当南陆的皇帝,即便面对胤国铁骑的战争一定会好打许多,你父亲总不能对着你这个儿子下死手去打吧?如果我是你的话,面对这样的邀请,定然不会拒绝。”

楚瞬召皱眉道:“你支持赵氏皇族打败胤国,不也是能功高震主吗?以你的财富和力量,赵家应该不会做卸磨杀驴这样的蠢事。”

沈三千冷笑道:“赵家?他赵家算什么东西,以为骑着条会飞的畜生就他妈当自己是天子了吗?我这些年帮他们赵家维持诸侯间的平衡做了很多事情,可没有一件事情是被他们所认同的,然后钱是赚了不少可也送出去不少,本质上还是亏本买卖,最终下场也是权贵不亲百姓不爱。可不管怎么样,我这个人是将和平这种东西看得很重的,只有有利于和平的事情我才会去做,正因如此他们才觉得我反感且不可信任,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家人的下场会很惨的,任我曾经在大庆朝廷权势滔天也好,让我稍微有些敬佩的那个男人赵怀龙已经死了,赵问天从小就是个疯孩子,许多不该死的人被他一通耍闹后,那婊子皇后随便找个罪名说杀就杀了。可老子哪能说被他杀就杀?老子造反还差不多,而且我也有造反祸乱的本钱,可我这副模样穿龙袍也不像皇帝,现在就缺一个能扛起大旗的人站在我面前,所以我觉得你还不错。你小子这面相好,而且身上也带着一股子君王气息,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和那些练气之人一样也是懂如何寻龙望气的,而且你

毕竟是杀了燕莽皇后的人,将来有机会去当那君临天下的一枭世雄。”

提到燕莽皇后,他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悄声问道:“燕莽皇后可是天下美人啊,你小子真的下得手去杀?换成我的话一定会将她抢回来,就算不拿她来暖被窝的话,当成花瓶供着也是很养眼的。”

楚瞬召声音冷彻道:“我不想提燕莽皇后的事情,而且亡国皇后活着也是遭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三千笑眯眯道:“说不定她愿意苟活呢?"

楚瞬召终于生气道:“你根本就不懂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三千嘴角微翘道:"我虽说贪财好色但从不祸害人命,尤其不会祸害女子,天下女子能去善待就尽量去善待,战争都是男人的事情,可战败的苦果让一个娘们去吞算什么好汉?那干脆别当男人割了那玩意去当宦官算了。"

楚瞬召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沈三千,像是确定了某件事情般,开口道:“有件事我想告诉沈大人。”

“什么事情?”

楚瞬召语气直接道:“无论沈大人你想要什么东西,都不要想着控制我……和她。”

沈太岁缓缓道:“你是皇族后代,而我只是个心有而力不足的守财奴,我不控制也控制不了你,但我可以引导你,劝诫你,让你变成这个乱世所期待的救世君王。你以为我为何要辞去宰相的位置,赵怀龙死前担心我控制他的儿子还是对我下手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告老还乡总比到时候让龙骑兵出现在我家的屋顶上放火杀人体面得多,我这头老驴早就被他们卸掉了,不杀我只是想让我慢慢老死,反正我也没有儿子,到时候我的财富还是会成为庆皇的囊中之物,可我沈三千岂能束手就擒,就在我得到那个“启示”后,我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该干些什么。你和赵问天很相似但又不一样,如今赵家那小皇帝成不了气候,靠着龙王九将那些龟孙子们让他还能逞一下威风,若是龙骑兵被胤国铁骑打垮的话,整个大庆王朝也就垮了,若是换成你去扛着这乱世当立的旗帜,我就很有信心去当这个扶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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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心有猛虎

天启王座第四百六十八章心有猛虎沈太岁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了下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老虎般,沉声道:“大秦不是无中生有的东西,是唯一将旗帜插遍这片天下的王朝,你和她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而我无非是顺应天命罢了,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后顾之忧这种东西,有你楚瞬召当天下皇帝,我沈太岁就不怕生前身后事,我这辈子该享的福已经享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儿子,所以即便我死在了这条路上,也没有怨言了。”

沈太岁为楚瞬召倒了最后一杯茶,茶壶里的茶刚好倒完,笑道:“想必这条路上的风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看见。”

楚瞬召顿时无言,感慨道:“向死而生,死又何惧?”

倒完茶的沈太岁刚好放下茶盏,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胤国铁骑或许会在两年内大举南下,我们如何在这场席卷天下的战争中,博得一席之地?大胤铁骑和大庆龙骑横扫天下,可我们连军队都没有,真的有机会去当这个做山观虎斗的渔夫吗?”

沈太岁说道:“军队这种东西买就有了,你可知道燕莽皇族曾在千年之前用一件名为东皇钟的神器毁灭了一个叫晋东的国家?”

楚瞬召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老师跟我说过这件事,很震撼人心的故事。”

沈太岁得意地笑着:“就在东海那边有一座很大很大的群岛,岛上面有一座名为黑夷城的城市,当年的燕莽毁灭了晋东王朝后,幸存的晋东王朝皇族们远渡重洋去到东海那边,来到一座座与世隔绝的无名群岛,靠着武力征服了岛屿上的居民后,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名为黑夷城的城市,并且建立成为了奴隶的交易中心,如果你去南陆那边的高门大户随便走走,至少都能在他们家里发现一两个来自黑夷城的奴隶,那些奴隶被我们成为“夷奴”可黑夷城最出名的东西可不是奴隶,而是名为“黑水军”的雇佣军队。”

楚瞬召说道:“黑水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支军队?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沈太岁声音低沉道:“血与火造就黑夷城,黑水军造就血与火,听过这句话吗?”

楚瞬召疑惑道:“血与火造就黑夷城,黑水军造就血与火……那黑水军……”

“黑水军是天下王朝最好的雇佣军队之一,就在晋东皇族征服了群岛包括岛上面的居民后,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建立起了自己的文明,女人无一例外沦为奴隶和床奴,并且他们在男性奴隶中,选出年轻,体质较好和力量较强的奴隶,将他们训练成自己的军队,将这支军队兜售

给南陆诸国的君王们,在此之前他们会经历很残酷的训练,我听说黑夷城的统治者们会将他们的性格全部抹除,并且让他们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物消除痛感,这里一来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保留战斗的意识,训练的过程何其残酷,每三个奴隶里面只有一个可以成为合适的黑水军,他们是真正的战场恶魔。”

楚瞬召轻声笑道:“战争恶魔?对上胤国铁骑还不是死路一条。”

沈太岁的声音骤然变冷,一字一句道:“不,你不了解这支军队,你有见过失去半边身子还能继续前进的军队吗?”

楚瞬召顿时吃了一惊,沈太岁继续说道:“不知晋东皇族给他们服用了何种药物,让他们受伤时流出来的血液是黑色的,而且他们没法生育和如天下王朝的武道强者般修炼气机之力,只能单纯地用武力来进行厮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可怕实力,他们恐怖的地方在于“不朽”不管是砍断手脚还是刺穿心脏,他们都能拾起武器继续前进,除非你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松开手中的刀剑,他们是阎王的子孙,无依无靠且不可饶恕,始终是令人害怕的战士。”

“南陆的君王们很喜欢买下这些军队用来与邻国交战,反正死了也不可惜,因为这支军队会源源不绝地从女人的肚子里诞生,而黑夷城的皇帝一代又一代地将那些新生儿变成黑水军卖给南陆诸国的君王们,皇帝都以利益为重,只要肯出钱,估计任何艰难的战争任务他们都会接,这是一笔永恒可动的生意,而且决不亏本。”

“沈大人是想买下这支军队吗?”

沈太岁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当回事,笑道:“有的战争用剑与火赢得胜利,有的则可以用钱来解决,钱就是钱,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所谓在商言商,当商品的利润达到一成的时候,便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五成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达到一倍的话,就有人践踏人间一切的律法,当利润达到十倍的话——你甚至可以从皇帝手中买来套死皇帝的绳子,有足够的钱王位都能买来,更何况军队?”

楚瞬召点了点头,千军万马,这正是他所期待可以回去胤国的方式。

沈太岁把玩着手中的玉石茶杯,眼皮低垂道:“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我除了知道你因为逃婚离开胤国破坏樽国之间的盟约外,还得到了一个关于金帐国那边的情况,据说金帐国最近在大量地添置铁甲和战刀,并且将无用的奴隶们杀死剁成肉末掺入战马的饲料中,就像是在准备战争一样,无论是对谁的战争,都预示着金帐国那边有

新的动作,而且会影响到天下未来的大局。”

楚瞬召问道:“沈大人是怎么知道金帐国那边的事情?”

“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可是古和城的大总督,来自天下南北的商船数不胜数,都不需要我刻意去了解什么,只要在街上走一圈,天下王朝各国的最新消息都能飞进我的耳朵里。而且在我得到那个启示之后,我铺设了一张大网,整个大庆王朝中都有我的眼线存在,总共有三千八百七十六人,赵家那小皇帝只是明面上的君王,我沈太岁才是大庆王朝真正的暗面皇帝。只要我发出带着“沈”字的手札,这些人都会为我召集而来,为了这场战争我准备了很长时间,就等着你们今天来找我。”

沈太岁放下手中的杯子,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一旦这份力量被发动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和大庆皇族不死不休,所以我必须要有一个真正的,身怀君王之血的年轻人站到我的面前,与赵问天争夺南陆皇帝的椅子,希望你会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对象。”

沈太岁的眼神锋利了起来,逼问道:“你到底可以不可以做这个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楚瞬召沉默了很久,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父亲楚骁华已经成为了北域最强的君王,真真正正的北域之王,但比当北域之王更加荣誉的事情,是当那天下皇帝。楚骁华试图以天下为棋盘发动一场超乎想象的战争,天下会变成混乱的战争,而且楚骁华背后还站着其他的人,比我父亲更强……更可怕!

“这次我之所以离开胤国,一部分的原因在栎阳,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在他背后那些人身上,毫无疑问那些人告诉了他什么东西,让他发动南下的战争,全面战争一触即发……我是个胤国人,我到底该不该给这样做,我不知道……”

沈太岁摇摇头,无奈地一笑:“你的确是胤国人,而我也是个庆国人……不过家国身份这种东西在乱世中真的有用吗?你的逃婚直接撕毁了胤国和樽国间的盟约,你父亲恨不得杀死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我父亲的兄长当年也想他死在金帐国,但他还是带着军队回来胤国,夺回了本属于他的权力,想来我也继承了他固执的一面。”

楚瞬召思考片刻,将左手垂下轻轻握着嬴栎阳的手,对着沈太岁伸出右手,点头沉声道:“我接受你的交易,我不仅要打赢这场战争,还要将那些在我父亲背后站在的人全部揪出来,不管他们是凡人还是仙人,我都要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杀死!”

沈太岁毫不犹豫地握着他的手,楚瞬召

握手的力量极大,但沈太岁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等到楚瞬召想要松手的时候,沈太岁笑着说:“跟人做生意的时候,握手可以握久一点,这才显得有诚意。”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太岁放声大笑道:“然后你该洗个澡,在一张柔软的鹅毛床上好好睡一觉,坐了了那么久的船来古和城也该累了,我的城市就是你的城市,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想要女人的话就说你是沈太岁的朋友,没人敢拒绝你。而我需要写信给我一个在朝廷里的朋友,将你们到来的事情告诉他,他不介意给帮我点忙。”

楚瞬召说道:“我不了解庆国朝廷这边的情况,但若是在胤国的话,像你这样的人早就被楚骁华处死了。”

沈太岁听了之后大笑了起来,很快楚瞬召也跟着笑了,最后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的协议了,沈大人今日的收留之恩,栎阳日后定当百倍奉还。”

嬴栎阳面对沈太岁,郑重地施了一个万福,让沈太岁只觉得惶恐不安,连忙摆手道:“您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真正的信仰,趁着我现在还没死胸膛里还有口气,让我为公主殿下出力吧,虽死无憾。”

嬴栎阳郑重承诺道:“日后大秦王朝史官立传之时,会说大秦王朝的崛起始于今日,就在今天这个地方。”

沈太岁双膝跪地,如施古秦礼般重重一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公主殿下,无论前路有多少的阻拦,沈三千都会做您最坚实的后背,做您最忠诚的扈从。”

她扶着沈太岁的手臂让他站了起来,绝世的眼睛里流淌着的美丽的笑意。

“对了,我还想要一样东西,不知道沈大人这里有没有?”

楚瞬召默默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忽然问道。

沈太岁笑得像条老奸巨猾的胖狐狸,说道:“但说无妨,只要你想要的古和城有的,我都能给你找来,说实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小女儿吗?你别看我这幅样子,她母亲当年可是落阳城第一花魁,那样子可是像极了她娘亲,一定会让你心动的。”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沈小姐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如意郎君,我想要一把……不,两把陨神钢剑,不知道沈大人这里有没有好剑可以赠我两把?”

沈太岁眯眼笑道:“你想要陨神钢剑吗?这种剑在我们南陆可是稀罕玩意,不过在我手下有一个铁匠会锻造陨神钢剑,名字叫郭野,这个郭铁匠的性格有些古怪,想要他

铸剑的话有两个选择,他锻造收价极高,要一万两银票才肯锻造一把陨神钢剑,你要两把的话可得两万两银票了,这钱我可以给你出,如何?”

楚瞬召不假思索道:“这样的话我又得欠您一个很大的人情了,那第二个选择呢?”

“赤手空拳打赢郭铁匠的话,他也能给你锻造武器,不过我听说郭铁匠铸剑这些年,只有三个人可以战胜他从他手中拿走满意的武器,大部分找他铸剑的人都是用银子的,所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银子砸人总比被人用拳头砸得鼻青脸肿来得畅快。”

楚瞬召疑惑道:“那人厉害吗?”

“还行,你要见他的话我可以喊他来这里见你,至少这个面子他还是得给我的。”

楚瞬召笑道:“那麻烦您喊他来了,我想见一见这个人。”

沈太岁伸出肥胖的大拇指笑眯眯道:“够种!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这小子。”

“麻烦沈大人了。”

于是,楚瞬召在南陆上位的第一步,也算是踏踏实实落下的。

可他哪里知道这位沈太岁口中郭铁匠是个什么样的狠辣男人。

黑衣雷公郭野,当年可是用一把八十斤重的钉头铁锤就敢和大唐剑圣百里煌单挑厮杀的霸道猛人。

铁锤战飞剑!

——

沈太岁独自回到书房中,贴身护卫郭庆弓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站着,眼神透着一丝冷冽。

男人看着沈太岁一屁股坐下去后依旧没有嘘寒问暖,他只说该说的话,杀该杀的人去,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沈太岁虽然的狐假虎威配着他的手狠心冷,就像是一头阴柔狡猾的花斑狐狸屁股后面跟着一头通体黝黑的豹子般,无论狐狸如何在丛林中大摇大摆地出现,也不怕有任何猛兽敢袭击自己。

沈太岁从黄铜镶琉罐中倒出几片浙汉的上好烟叶,丢入口中大口嚼着,说道:“除了我之外,今天见到的这两位也是你的主人,他们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还有别整天板着个死人脸出来吓人,财气好运都被你的脸吓跑了。唉,所以我才不敢将你放在朝廷里办事,除了你这张黑脸特别容易树敌之外,就怕你三言两语说不顺就将人家打成残废,不然以你的实力别说当个兵部侍郎了,就是当个将军也绰绰有余,你这辈子只能跟着我混吃等死,想要成家立业啊……难!”

在二十年前被沈太岁从一片雪地捡回来孤儿郭庆弓神色不变道:“太岁爷去哪我去哪,若是太岁爷不在的话,我也跟着您走。



沈太岁一脸晦气道:“呸呸呸!老子还正值壮年,夜御十女也是绰绰有余的,阎王爷想来要我的命,老子也有本事让他混蛋!”

郭庆弓眼帘低垂,很多时候沈太岁说话他不敢接也接不好,闭嘴就是最好的回答。

沈太岁没人点燃烛火,两人都在和黑漆漆的书房里呆着,沈太岁嚼了几口烟叶,带到滋味消失后,吐到身下的纯金痰罐中,这才开声道:“楚瞬召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郭庆弓答非所问道:“他受了很重的伤,甚至伤到了心里面。”

“是啊,他受了伤,但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倔强和不肯低头的高傲,这样的孩子,未必没有机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男人。”

沈太岁像是想起了过去什么事情,说完这句话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声音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冷意。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太想象那个所谓的“启示”,末世之战这种事情就像是孩子口中的童话般,但我想象接下来会出现很多很大的事情,对于整个南陆而言,或者说这个腐朽不堪的天下,最大的改变就要出现了,直到他们两人来到我面前站着的时候,我才相信他就是“启示”中的天命之子,而这些奇怪的事情则预示着,末世之战极有可能是真的,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赵问天也不是楚骁华,而是比楚骁华所在之地更北的敌人!”

“太岁爷,我听不懂您的话。”

沈太岁继续说道:“听不懂也给我听着,我们沈家忠于大庆皇室千年,但很可惜现在大庆王朝实力远不如千年之前,甚至已经是大厦将倾的时候,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赵家自从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后,大庆皇室再也没有出现过像赵公明一样的英雄君王,再也没有像龙女帝赵瑶一样的看轻天下须眉的传奇女子,即便是庆安龙仙也难以扛起这根龙旗,现在坐在龙椅上那位更是让我感到失望,所以我只能选择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人身上,在他彻底成长为真正的君王前,我们只能为他做好准备,沉默地等待着,若是能让楚瞬召战胜大庆王朝的话,也算是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郭庆弓忽然说道:“太岁爷不打压一下这位胤国世子吗?得让他从头到脚对您产生敬佩,日后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会对您摆出更多的尊重。”

“你自己也说他心里受了伤还去压他,何况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来投靠我。你可以去打压一个男人的脊梁,但千万不要将他的脊梁压断,这脊梁断了的话,精神气就没了,这个男人也废了。更何况他只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就怕这压一压就成为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而且他和大秦公主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还是善待他吧。”

沈太岁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拢抵着下巴,声音无奈道:“我本想将花语嫁给他当妻子,哪怕当个小妾都好,但他拒绝了我,这样的好事应该没有理由反对才是,真是想不通了。”

“实在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这话是太岁爷您自己说过的。”

“对了,明天将郭铁匠请来这里,说高人想找他切磋铸剑,千万别说是个孩子,否则他以为老子在耍他,到时候拿锤子来将老子的宅子拆了。”

“明白。”

“那小子想要剑对吧?能靠手中的剑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有很多,若是能靠着裤裆里那把剑也能出人头地的话,那才叫真男人,倘若这也是另一种剑术的话,我沈太岁应该有西临剑神或者大唐剑圣的水平了吧?”

沈太岁笑笑,嘴里还残留着烟叶的辛辣余韵,心想不如把花语送给他算了,两人说不定能日久生情,到时候可就亲上加亲了。

沈太岁收敛了笑容,将桌上那块来自南佛的鸡血石缓缓转向自己,黑暗之中,上面刻着的八个字依旧清晰可见,金钩铁划,粗犷质朴。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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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一点都不像

古和城内有百湖百岛,一开始并无城这一说法,更像是一座座复杂的小镇,直到古和城第一任大总督找来五万民夫和诸多堪舆大师,在城里修筑了超过一千条的石拱桥,将城内大大小小的孤岛联系在一起后,古和城的名字才算是正是落下。

直到在这座城建成后,来自北域的商人算是彻底有了落脚之地,大量涌入的商人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只要你的兜里有银子,在古和城你甚至能买到来自金帐国最为稀有的大角牛弓和唐国皇宫里才能看见的三彩瓷马。

如今城里操持皮肉生意的女子号称有万人之众,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凭借胯下那杆枪**整个天下王朝的女子,这一切都能在古和城里面去实现,这座城人流复杂规模之宏伟,绝对不会输给大庆国度落阳城。

楚瞬召醒来之后,全身都陷入那张软绵绵的羽毛床中,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见寝房外站在的两个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年轻漂亮,身材苗条,其中一个的眼睛是湛蓝色的。

蓝色的眼睛……楚瞬召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眼睛,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见有蓝色眼睛的人。

少女在他的注视下脸有些红了,轻声道:“大人,需要我们带你去洗澡吗?”

楚瞬召洗过澡后,那两个女孩为他搓了脚擦了背,甚至往他身上抹了一些闻起来香香的膏药,对于他那头雪白的长发她们也没敢出言询问,然后为他穿上一件宽大清爽袖子镶着金边的黑色玄袍。

楚瞬召便离开了寝房,再也没看那两个脸颊绯红的侍女一眼。

因为胤皇那致命无比的一箭射穿了他的身躯,导致如今胸膛上留下一块难看的伤疤,但体内的伤势也算是好了,动用气机对他而言不再是什么问题。

楚瞬召从小都是看哥哥练武长大的,特别羡慕哥哥从小就敢在冬天跳入冬境湖中游泳,就像是一条破冰的长船般,来冰湖中来回撞开一块块的浮冰,哪像他不小心掉入冰河后被人捞上来,能在被子里抖个三天三夜,没被冻死真的是个奇迹了。

直到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磨难后,楚瞬召至今还活着并且来到一处陌生的土地上,顿时让他有些百感交集。

楚瞬召失去了龙雀剑也就失去了最趁手的那把武器,他从大秦陵墓里拿出来的古剑手感偏重,用着总觉得有点不舒服,还是需要得到一把新的武器才行。

但既然现在没武器的话,那就自己弄一把出来呗。

楚瞬召舒展了一下身上的筋骨,望着面前的一座高大杉树,双手

猛地出现一道三尺长的雪白剑气。

丝丝缕缕的气机沿着他的手掌倾斜而出,雪白长发被他体内骤放出体的气机吹拂而起,以他为中心脚下的青草颤巍巍悬浮了起来,若是让路过的仆人看见眼前这一幕,定然会认为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年轻人手握剑气侧身而立的姿势,大抵有妖魔出黄泉的惊人气概。

楚瞬召一身玄黑长袍,被侍女梳好的长发再度散开,双手握着白色剑气,站在花园的中央,瑰丽的紫瞳此时凌厉如刀剑。

他再度回想起关长夜传授他的“双剑流”因为他一开始不是练双手剑的,左手还不太顺顺手,先前靠着王息的力量强行双手持剑和胤皇厮杀,可现在他体内的王息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如今的他若是想在南陆杀出一条血路的话,就只能依靠剑术了。

自己的父亲亲手毁灭了西临剑神的王朝,可他还是毫无保留地传授自己他的独门剑术,有时候血脉之亲不一定比缘分中人的感情来得坚固牢靠,想想真是讽刺。

此时此刻,有个刚刚起床没多久的妙龄少女,过廊时忽然看见有个站在她父亲花园里的白发少年时,站住身子瞪大眼睛,仿佛被他的姿势吸引了,不肯错过一个细节。

楚瞬召口中气息吐尽,猛然踏地开始助跑,整个人像是化作一道虚幻的身影,将霸道的杀气凝聚在剑气中。

楚瞬召在靠近那颗高大绿木前,形成一种“扬帆”的惊人姿势,像是醉酒鞭名马的千金子弟般随意挥出的一鞭打,手中的双剑轮舞着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雪白的弧线,剑气迸发势不可挡,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这颗要两个成年人抱在一起才能抱住的大木。

不远处的少女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剑气摩擦身后,大木轰然倒地,露出光滑平整的切面,此时犹可数年轮。

剑气轨迹一往无前将巨木分开后,依旧在半空中停滞不散,整个出剑的过程一气呵成,结果何其赏心悦目。

楚瞬召手中的雪白剑气散尽,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就看见那个身着紫裙的年轻女子,轻掩嘴唇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一时皆无言。

沈太岁的七个女儿里,沈花语是年纪最小的,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她却不像是个泡在蜜罐里的孩子,从小就相当江湖里的女侠仙子,庆安龙仙可是她最大的偶像。但花语这个名字和她的性格可是完全不符,沈花语在沈太岁面前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乖巧可爱,一旦出了家门骑上大马的她简直就像个一骑绝尘的女侠般,生气的时候可是会拿剑砍人的,上次在落阳城里见

到一个强抢妇女的世家子弟,被骑马佩剑的她见到后连人带马砍成两段,这才救下了那无辜女子。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但事后也没人敢找她麻烦,没办法,谁让她是沈太岁最宠爱的女儿,除了赵氏皇族的成员外,大庆朝廷里面的官员谁敢到沈太岁的脑袋上动土,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太岁也只是说了小女儿几句,但她往往收敛了一段时间后,又会骑着马出来“行侠仗义”了

眼前这一幕就让她大发雷霆了,这里可是她老爹的地盘,面前这位看着无比陌生的男子居然将她爹的树给砍了,他知不知道死这个字到底怎么写?!

过了好一会,沈花语才反应过来,气哼哼地冲到楚瞬召面前,抬手想扇他一巴掌,“你这个白头鬼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居然敢跑来这里撒野,给我去死!”

她这一巴掌没能扇下去,手腕被楚瞬召握着手心里,让她动弹不得。

楚瞬召直视她的眼睛,沈花语刚想发作,当她对上那紫瞳的时候恍神了一下,楚瞬召问道:“你是谁?”

沈花语像条暴怒的母龙般,大声道:“我是你姑奶奶?”

这一幕被路过的仆人们看见了,不由得惶恐下跪,心想这位白发公子惹谁不好居然惹上了七小姐,这下子指定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女孩当面怒骂,即便是定力再好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这个杀过飞龙也宰过仙人的白发男子

楚瞬召在王侯子弟中还算是讲道理的那个,可现在他已经不是王侯了,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身无依靠的匹夫,可匹夫才没有遇事不怒不嗔的定力。

楚瞬召望着面前那怒气冲冲的少女,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走,现在他寄人篱下不想和她计较什么,可沈花语那能就这样由着他离开,她的性格就是属于那种谁跟她斗横她比谁更横,但若是肯在她面前稍微第一个头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会给一个台阶人家走下去,但楚瞬召这理都不理算是怎么回事?无视对她而言她比扇她一个巴掌让她更难受。

她恢复了愤怒的神态一把抓住楚瞬召的袖子,不让他离开:“你居然敢砍我爹的树,你知不知道我爹沈太岁是谁?”

没想到她居然是沈太岁的女儿,这下子可就有意思了。

楚瞬召一脸认真道:“我就是知道你爹是谁,我才敢砍那棵树,沈小姐。”

沈花语冷笑道:“装神弄鬼,我猜你就是我爹请到府上的表演的小丑吧?你这种人只能算是奴隶,就是将你打死丢去喂鱼也没什么,本小姐见多

了你这样的怪人!呦,头发比我奶奶的还要白,你莫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怪胎吧,真是可怜。”

楚瞬召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澹台皇族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很容易一眼就认出谁是王侯,谁是刁民。”

沈花语骤然瞪大眼睛,被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疼的架势弄得目瞪口呆,踏前一步大吼了起来:“你是在说我是刁民吗?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沈三千的女儿沈花语,在落阳城里就算是皇帝见到本小姐也会打个招呼,你居然敢无视我?!你信不信我让郭庆弓打死你,将你丢入河中喂鱼……”

楚瞬召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沈家小姐说道:“你可以继续骂我我懒得管你,毕竟你是沈三千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但如果我的女儿像你这样说话不干不净的话,我会亲自将她的嘴巴抽到肿为止。”

沈花语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父亲姓名,勃然大怒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管教我!”

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笑说道:“我连赵皇后这条母龙都有办法降服,更何况你这匹小野马?”

沈花语气炸般大喊大叫着,跪地的仆人们顿时面无人色,没人敢上去劝阻沈花语,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也愈发不堪入耳。

忽然间她不敢再说下去,一道漆黑的尖锐气机抵在她的喉咙处,比起刚才她看见的雪白剑气愈发猛烈,要是她敢再说下去的话,喉咙就会被这道剑气切开。

忽如其来的嬴栎阳站在她的身边握着这道具象化的气机,从袖子里伸出的手臂上可以看见些许青筋,美目中流淌着刀剑般的辉光。

“花语,不得对客人无礼!”

不知何时沈三千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同时一边鼓掌一边大笑,也算是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楚瞬召一剑砍断他特地让人从唐国送来种在百年巨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楚瞬召看不见的地方观察着他,这个少年身上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要厉害惊艳。

沈三千虽然穿了几十年的朝服,浑身带着难以去除的铜臭味,但年轻时也热衷仗剑走天涯的生活,也看过无数的江湖剑客问剑比武。

楚瞬召方才那一剑完全是宗师级别的出剑姿势,从那凝气成剑到腰斩大树只在瞬息间完成。

沈三千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王侯子弟是如何出神入化地动用气机,昨天楚瞬召说想要郭铁匠帮他铸剑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这不一大早就让郭庆弓亲自去郭铁匠铺子里请他来沈府,然后想看看楚瞬召起床了,结果就

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沈花语看见自己的父亲忽然出现,红了脸哭丧着跑了过去,像是一个摔倒地上见到爹娘的小丫头一样,“爹!他欺负我,还骂我是刁民不知廉耻!”

沈三千叹气道:“花语不许胡闹,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这样闹?可知错了?”

沈花语愕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想到往日最疼自己的父亲居然说自己错了,两眼一红大哭了出来,顿时吓了沈太岁一跳。

沈三千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喝道:“别哭了,你骂人骂得那么难听谁不生气,丢不丢脸?”

“那家伙砍了爹爹您的树,我去教训他怎么就丢脸了?”沈花语抓住沈太岁的手臂,像一只愤怒的小猫般红着眼睛,愤怒地盯着不远处的白发少年。

嬴栎阳手中的锋利气机也消散无踪,将手贴在他那半边微红的脸蛋,轻声道:“你的脸没事吧,要不要……”

楚瞬召根本没听进嬴栎阳口中的话,心里一乐没想到这位说话咄咄逼人的沈小姐,居然会怕这位弥勒佛似的沈太岁啊。

沈三千挥手驱散了围观的仆人们,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安慰了她一番,这才慢悠悠走到那颗被楚瞬召切成两半的杉木前,将手掌贴在木墩的的切面上,满脸惊奇地看着楚瞬召说道:“你这一剑真厉害,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功夫,简直比庆弓还厉害,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打赢那郭铁匠。”

楚瞬召马马虎虎笑道:“若是没点真本事的话,我早就死在妃子关上了。”

沈三千瞠目结舌道:“你真的可以一剑屠龙?”

楚瞬召笑而不语,不敢正眼去看沈太岁的沈花语,恶狠狠地盯着这位大清早就弄得她很不愉快的仇人,低声道:“爹,就是这家伙砍了你的树!你不生气啊。”

早就在一旁目睹整件事情发生过程的沈太岁笑眯眯道:“区区一棵树有什么好生气的,回头让人将那根木桩打磨上油一番,爹的后花园里就多了一张天然而成的木凳了,爹还得谢他一番呢。”

楚瞬召也笑了,沈太岁这一份遇事不慌的气度,是在官场上无数场明争暗斗砥砺出来的,所谓宰相肚里能乘船也就是如此了。

沈三千摸着女儿的脑袋走到楚瞬召面前,弯腰一拜:“殿下,花语是我的女儿,今年才刚刚满十六岁,刚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说出来的话冒犯了殿下,请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的面前上,饶了我女儿这一回吧。”

沈花语何时看见父亲这番在

陌生人前俯首称臣的模样,瞪大那对灵气流转的眼眸,看着那位被他父亲称为殿下的白发少年,愕然道:“你……你到底是谁?”

沈太岁这才在女儿耳边低声道:“傻闺女啊,你眼前这一位就是妃子关之战的屠龙者,让皇帝陛下寝食难安的胤国世子,先前你不是闹别捏说不想嫁给李祭酒的儿子嫌他废柴,说若是他的功夫有那个传说中的大胤世子一半厉害你才肯嫁给他,诺,现在爹告诉你他就是……反正就是那个人,现在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爹告诉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哦?”

沈花语满眼狐疑道:“就他?这个白发鬼是胤国的——”

沈太岁忽然捂着女儿的嘴巴,笑眯眯地看着那位哑然失笑的白发少年道:“花语心肠不坏就是嘴毒了一点,殿下别放在心上啊。”

楚瞬召微微一笑,说道:“楚瞬召见过沈小姐。”

好不容易挣脱了父亲手掌的沈花语,带着幽怨狐疑的目光说道:“可他一点都不像啊,他们都是胤国世子长着三头六臂,一生下来就会吃人肉,用着两面宽的巨斧杀了才杀了那些龙骑兵们。”

楚瞬召伸手捂着额头,心想自己在这些南陆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沈太岁挤眉弄眼,低声道:“傻丫头啊,真的是他啊,你没看见他出剑时的架势吗?而且人家这次来是投靠你爹的,爹还会骗你不成吗?”

楚瞬召被沈花语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沈花语轻声道:“你真的是那个人?”

楚瞬召没有说话,看了沈太岁一眼,然后轻轻点头。

沈花语踏前一步审视着他的脸,几乎要将鼻子贴到他脸上,呢喃道:“一点都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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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我自己就是武器

沈太岁狠狠地瞪了这没大没小的女儿一眼,连忙赔笑道:“殿下,那郭铁匠我给您去请来了,应该——”

沈太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雷鸣般的嗓音传入自己耳中。

“太岁爷,听说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想让俺帮他铸剑,俺这就想上来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怕死。”

楚瞬召微微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扛锤老魁笑眯眯地走来。身上穿着的皮甲被阳光一照耀便落得银斑点点,下古铜色的手臂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疤。

老魁扛着那把比楚瞬召脑袋还要大的钉头铁锤,剪得平整的头发泛着银光,仿佛从门上走下来的一尊门神。

“来了,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郭铁匠,这可是位大人物。”沈太岁搓了搓厚实的手掌笑眯眯道。

这位被他口中称为郭铁匠的人名为郭野,可是被他拿一辈子来大做文章的人。

郭野是离庭那边的人,见过世面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父亲是一名铁匠,自幼跟父亲练习锻造无情的他从小就力大无穷,在八岁那年就可以轻松扛起石墩,被乡亲们当成西楚霸王一样的人物来看待。

郭野的父亲是为数不多在南陆会锻造陨神刚剑的人,在一场马贼的屠村行动后,失去家人的郭野便开始在南陆各国流浪,足迹遍布七国,不知郭蘘从何人手中学会了一手以锤召雷的惊人手法,用天雷亲手给自己锻造了一把钉头刺锤后,便加入了一支名为黑衫的雇佣军团。

凭借那可引天雷的可怕锤法,郭野很快当上了雇佣军的首领,吃过山珍海味,也尝过青楼美人的甜美,平生打过不知几百场大大大小小战役。

五年前唐**队曾经对冒犯边境的浙汉士兵发动了一场战役,就在一处名为红石口的渡口处,当时的唐国亲王李尧率领的大唐玄骑对阵浙汉的右翼士兵,而因为出色战绩被雇佣而来的郭野担任冲锋军队。

在这场战役中,唐国亲王李尧被浙汉大将孙岩靖重创坠入河中,就在孙岩靖打算用手中的剑杀死李尧的时候,郭野亲自杀来与孙岩靖展开一对一的决战。

经过一番激烈的交战中,最终郭野一锤子击穿了孙岩靖身上穿着的光明甲,这才将他杀死。

这一击力道之大如道道闷雷炸入人间,当时的确是有雷炸了下来,而且雷电也击穿了李尧的身躯将他彻底杀死,本该成为英雄的郭野在赢得这场战争后,因为误杀唐国亲王惹怒了唐王,手下的雇佣兵被愤怒的唐王全部处死,可郭野哪能说送命就送命,靠着手中的战锤以一人之力杀出长安城,

做到了曾经大唐剑皇做过的事情。

郭野一路向北逃亡,最终来到古和城这里,再也没有回去唐国,就怕李氏皇族的发难。

幸运的是唐国的人一直没有寻找他,他也在古和城这里安家乐业开了个铁匠铺,后来认识了沈太岁这个老狐狸。

在沈太岁他的庇护下日子也算是过得津津有味的,没人敢来找他的麻烦,但就算没有沈太岁照顾他,那柄沾满千人鲜血的战锤他现在还扛得动。

郭铁匠靠着铁锤走到了沈太岁的身边,望着这身材远比自己发福的老友,大笑道:“老沈,你说的那个小兔崽子在什么地方?老子的大锤早已饥渴难耐了,好久没有人上门找老子单挑锻锤了,现在家里的银子都快藏不下了。”

楚瞬召站出一步,微笑道:“晚辈见过郭老前辈。”

沈太岁笑容不散道:“就是他想要找你锻剑的,你们两个要打的话我腾场子出来给你们打,别把我的宅子给拆了。”

郭野打量了楚瞬召一番,开门见山道:“想要俺给你锻剑对吧,这你可找对人了,不怕告诉你如今放眼整个南陆,会锻造陨神钢剑的人撑死不过十个,而俺就是锻剑最好的那个,但想要剑的话,要么就付五千两银子,你要两把是吗?那就是一万两银子——”

楚瞬召笑道:“我现在手头没什么银子,所以我选择战胜您。”

郭铁匠笑了笑道:“哟,老郭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那么不怕死的孩子,俺的锤子可不认人,万一砸在你这张漂亮脸蛋上,破相可是很难看的。”

在他看来,那些信誓旦旦想要从他手中捡个大便宜的高傲剑客们,在一番比试后,都是瘸腿断手离开的,甚至还有人变成了他的锤下肉酱。

楚瞬召看了郭野的锤子一眼,点头道:“老前辈尽管来,赢了您就得为我锻两把新剑,可否。”

被看轻的郭铁匠忍不住讥讽道:“好大的口气!真以为你这嘴上没毛的孩子真的可以挡下俺一锤吗?”

楚瞬召笑了笑,“莫非前辈只会对我用一锤?”

郭野扯了扯嘴角道:“你小子还不知道死这个字如何去写,还想看在老沈的面子上给你小子留几分气力,既然你如此不识趣,一会就别怪老子将你砸得脑壳开花了。”

沈太岁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连忙笑道:“老郭,别吓唬孩子啊,银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你的铺子了,这剑你还是得锻两把,今天来就当陪他耍两手就是了,我也想看看这小子的真正实力究竟是如何的?”

郭铁匠很不见外地瞥了沈太岁一眼,摆手道:“行啦行啦,和你这老狐狸打交道如何都不吃亏,你那么舍得在他身上砸钱,这白发小子莫不是你的私生子吧,俺感觉你挺看中他的?”

沈太岁无可奈何道:“我倒想他是我的儿子,这孩子的来头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至于身份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日后我能不能青史留名,就看他了。”

郭铁匠哈哈大笑道:“老沈啊,你现在谈青史留名迟了一点吧。”

沈太岁露出狡猾的微笑道:“人老了总想着给后辈留个好名声,至于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千金难买好名声,少点银子没什么关系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力道轻几分啊,尤其别砸脸。”

郭铁匠放下锤子故作惊讶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这还是俺认识的那个雁过拔毛过河拆板的沈太岁吗?”

沈太岁一笑置之,带着他们四人来到一处角斗台。

郭铁匠扛起锤子拾阶而上后,便将八十斤中的钉头锤子丢在脚下后,十指交叉关节咔嚓作响,“你的武器呢?总不能空着手跟俺打吧?”

两手空空的楚瞬召平静道:“我自己就是一把武器。”

郭铁匠被气笑了,指着楚瞬召笑骂道:“日你全家的仙人板板,难不成你想用手来接俺的锤子?”

楚瞬召神情不变道:“我接得住,若是我能将前辈逼出*台外,这场比试就当前辈输了,可否?”

平生何时被人如此看低的郭野气急败坏道:“若是这样的话,别说帮你锻造两把普通的陨神钢剑了,俺前些年得到一块千金不换的天外陨铁,就用那块陨铁帮你锻剑,如何?”

郭铁匠除了锻剑厉害之外还很能打,这是古和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凭着一把锤子就杀出大唐玄甲骑的围攻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后来唐国的人得知郭野就在古和城隐居的时候,派了几十号的武道高手前来想要将郭野的人头带回唐国去,在一个雷雨天杀红眼的他一口气再了三十多人,杀戮场面之大将沈太岁也惊动了,赶忙派了郭庆弓去给解决了剩下那几十个唐国高手。

这一战郭铁匠算是欠了沈三千一条老命,两人的交情也就那么结下了。

角斗场范围不小,嬴栎阳和沈太岁站在一起旁观这场战斗,沈花语饱含心机地看着角斗台上的白发少年,光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势就让她很是不爽。

一个丧家之犬还敢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态度,同时又忌惮她爹那个穿着素白长裙的绝美女子。

少女挪出一段距离后,忍不住阴声怪气道:“那么托大练武器都不用,能嬴就见鬼了。”

楚瞬召扭头笑眯眯问道:“我赢了的话你表演一次倒立洗头好不好?”

没想到他居然还接自己的话了,沈花语懵了懵后,脸红得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般,但避而不谈不是她的风格。

她双手叉腰,像是一株在晨风中摇曳的艳丽蔷薇,风情万种的唇瓣轻轻吐出一句让男人浴火沸腾的话,“你若是赢了郭铁匠的话,别说倒立着洗头了,就算是倒立着**本小姐也给你!”

——

这句话楚瞬召还真不敢接,心想这南陆的女子怎么比北域的还要放得开,凝视那拾起大锤的魁梧汉子,嘴角微微翘起。

大风起,乱战生。

郭铁匠缓缓举起锤子,双足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想要发起进攻的念头,若是有人注意郭铁匠的立足之地,必然能看见坚如磐石的地盘开始支离破碎。

细细碎碎裂痕沿着他的双足蔓延开来,角斗台上顿时出现了无数道斑驳裂痕,一阵阵沉闷的崩裂之声清晰地传入楚瞬召的耳中。

很快楚瞬召站着的地方也开始被波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脚下盘满了苍青色转瞬即逝的电流纹路。

这股电流像是涓涓溪流般很快就遍布整座角斗场,而楚瞬召如同溪中黑石般,在这道苍电气机下以强横的姿态无视这股洪流。

楚瞬召佁然不动,他曾经见过龙虎山天师脚踩雷河的仙人姿态,龙虎山天师无论是御气还是神意都是天下王朝最为顶尖的人物之一,若是如此声势浩大的动用雷电气机对付普通的军队,威力极为实在客观,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内剿灭一支军队。

面前的持锤汉子虽然没有龙虎山天师那样的磅礴气概,只要一旦出手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毁灭性进攻。

此时角斗场上如同数条深水蓝蟒共同浮出水面,场面骇然悚然,风波不定。

郭铁匠大喝一声,如巨人冲锋般高举大锤,右脚猛然蹬地,欺身前进一瞬间就接近了楚瞬召,接着猛然挥动巨锤砸向楚瞬召的门面。

这一下将微笑观战等着楚瞬召出丑的沈花语吓了个不轻,这一锤子下去可是人可是要变成肉泥的,但楚瞬召毫发无伤地避开他的进攻,郭铁匠再次横扫刺锤,不过楚瞬召又缩了下去,接着又是砸击,这回锤子划开了楚瞬召的袖子,砸在地上的同时声音沉闷如天神之锤,在角斗场上留下一道深邃的坑痕。

位于郭铁匠右臂处的楚瞬召迅猛抬膝踢向他的腹部,郭铁匠顿时松开锤柄,硬生生接住了楚瞬召这一击猛烈膝击,绕是锻剑多年手掌布满老茧的他,也感到手掌一阵刺痛,被按住膝盖楚瞬召挟带着惯性骤然发力,竟然用手肘撞向郭铁匠的下巴。

高手过招就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这个魁梧大汉逼退好几步。

沈太岁开怀大笑鼓掌道:“这一下漂亮!”

楚瞬召没有丝毫犹豫地抓住刺锤的锤柄,身体大幅度的辗转没有丝毫凝滞,鞋底与地面急速摩擦,在地面嘎吱作响间,如同甩鞭般甩出这把有一个成年女子重量的刺锤。

面对那柄急射而来的刺锤,郭铁匠微微侧身抓住了锤柄,力量之大迫使锤子稳稳当当地被他掌握在手中。

重新掌握锤子的郭铁匠露出满嘴黄牙道:“你小子力气可以啊,连俺那亲传学徒也没法一只手举起这把锤子。”

“我不是来和你比力气的。”

楚瞬召瞬间闪步前进,周身爆发出巨大的气机涟漪,速度之快让郭铁匠猝不及防。

郭铁匠身体稍微后仰只觉得鼻尖被他的拳力微微擦伤,汉子毫无征兆地挥起大锤,楚瞬召双臂相交挡住了郭铁匠的手臂,锤尖离他的太阳穴此时不过半分。

楚瞬召低喝一声,拳头如同落雨般砸向郭铁匠的胸膛,时而需要避开郭铁匠那大开大合的锤击。

郭铁匠一退再退面对楚瞬召那迅猛如雷却密不透风的拳法,虽然拳头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只是让他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就怕遇见这种速度极快的对手,再猛的锤子砸不中他的话也没什么鸟用。

楚瞬召占据主动后,藏在大袖中的手臂刹那间攀上郭铁匠的持锤的右臂,因为他身体的重心都在这边。

四两拨千斤。

楚瞬召抓住他的手臂身体下沉骤然来个过肩摔,将这位稳如泰山鼎鼎有名的持锤雷公摔到身前,将角斗场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一时间整个角斗场尘土飞扬,像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地震,早已忘记眨眼是何物的沈花语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那尘埃中猎猎飞舞的一抹白发,只觉得心头无比炽热。

难不成这白发鬼真的可以战胜号称不动如山的郭铁匠,到时候自己就得心甘情愿地将娇贵的嘴唇贴在他**上?

沈花语怒了努嘴,咬紧娇艳欲滴的嘴唇,只觉得一阵娇羞从脚底蔓延到心口上。

沈太岁只觉得心里畅快,喝光了酒杯里

的滋润美酒,乐呵呵道:“这才叫王者风范嘛。”

一道苍蓝色的电光在扬尘中骤然升起,如那矫健冲天的狂龙,真正的杀招没有任何的华丽唯美,只有不见血花不罢休的狠劲。

虽然楚瞬召没有这位扛锤汉子的势大力钧,也没有拳法宗师传授他高深体术,但凭借日出之血带来的优势,楚瞬召拥有比常人更快的视觉感官。

胤皇那王道霸烈的快剑依旧能不落下乘,更何况面对眼前这位动作刚猛的持锤汉子,此时根本就称霸山林的野猪碰上了金雕,锋利的獠牙占不到半点好处。

沉默寡言的郭庆弓也算是大开眼界,终于明白沈太岁为何如此看重这位白发少年,且不提他那父辈母辈皆皇族的高贵血统,就算是将他丢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中他一样也能成为一条出水蛟龙。

他的体术虽然杂乱无章,但胜在反应速度较快,对上郭铁匠这样动作稍微迟缓的力士,避开他的进攻绰绰有余。

“花语你看,爹这次可是捡了一颗大金子,不愧是让庆安王朝第一次吃到苦头的人,的确是有称王霸侯的资质。”

郭铁匠棋逢对手,正打了个酣畅淋漓,沈花语躲在了父亲的身后,免得被台上两人殃及池鱼。

可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见到尘埃中若隐若现的雷光,郭铁匠的锤子不曾砸中楚瞬召的身子,杀伐狂野的性子再度展露无遗,像是被金雕抓伤眼睛的嗜血黑熊般在角斗台上辗转扑腾,可就是碰不到楚瞬召的手指。

郭铁匠这认死理的性子哪能说退就退,死都要和楚瞬召来个鱼死网破。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他们在角斗台上里来来往往不断转圈,郭铁匠紧迫不舍,只像野兽一样咆哮,无论他如何进攻,锤子都距离楚瞬召脑袋,手臂仅几寸的地方划过。

两人如熊鹰盘缠相斗般,战势连绵不绝,不死不休。

沈花语笑眯眯的评论道:“他在耍郭大叔呢。”

沈太岁指出道:“没有人可以耍老郭,耍他的人下场都是极惨的。”

楚瞬召被白发遮掩的脸庞如锻红之钢般,气势远不如郭铁匠般狂热逼人,但攻势却丝毫不落下乘。

战况愈发惨烈,整个角斗场的地面都郭铁匠损毁撕裂,隔着烟尘像是看着黄泉妖魔厮杀般。

楚瞬召一直在蓄势爬升,不知何时手持三尺雪白剑气,剑气在他手中逐渐转红,就要给郭铁匠最后一击的时候。

汉子忽然松开了手中的锤子,一把抓住了楚瞬召的

小腿用力一拉!

楚瞬召手中的剑气猛然下刺却因为失去了平衡,剑气只在郭铁匠的皮甲上留下一道划痕,便脱手而出了。

郭铁匠先前看似毫不保留地用锤子展开进攻,或许并不觉得楚瞬召能战到最后,直到他将自己摔在地上后,他彻底改变了心中的想法,之后还是用锤子展开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就是希望楚瞬召将注意力都放在锤子上,甚至让他吃点甜头忘乎所以。

终于他等到楚瞬召动用杀招的那一刻,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松开了锤子抓住楚瞬召的小腿,丝毫不去理会楚瞬召双手的致命剑气,整个人如同一张满弦之弓般后仰片刻,重重将他砸到地上时,刹那间无比蛮横地甩了出去。

楚瞬召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个踉跄后,愣是让他撑着没有离开场子勉强站稳了身子。

郭铁匠不留余力般将自己重重砸到地上,顿时忍都忍不住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被他捧在手心里。

沈太岁大叫道:“老郭够了,点到为止,别欺负人家一个孩子。”

郭铁匠抹去脑门上的汗珠,好久没有如此酣畅地打上一场了,心有余悸喊道:“孩子?我看是怪物吧?”

郭铁匠眼神阴森到极致,将锤子高高举起,那一刻他的宛如举锤神明,威武难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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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黑夷城

郭铁匠深吸一口气,褐黄的瞳孔中闪烁过一丝电光。

“最后一击,接得住就当你赢了!”

瞬间云霄直落蓝紫天雷,劈楚瞬召的立足之地。

这道天雷才算是他的大杀招,闪电雷鸣轰然坠落!

实实在在的晴空霹雳。

轰轰轰!

沈花语和沈太岁都瞠目结舌,郭庆弓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唯有嬴栎阳神色平静,望着天雷落下的地方,嘴角微微翘起。

天雷翻滚,气势激射。

如千百铁骑当空而至,重重地落在楚瞬召的身上。

在郭铁匠的眼中,蓝青雷电骤然炸裂,如江河如海般在角斗台上流泻开来,溅射出无数到如小指般粗的雷电。

沈花语紧紧捂着耳朵,感觉耳膜随时会在这滔天之雷中撕裂般。

整个处于古和城高顶的沈府都剧烈地震动起来,若是有人从码头那边看向这里,定能看见云霄下像是形成了一个雷电旋涡。

直到精疲力尽的郭铁匠放下锤子后,滚滚天雷方才停止倾泻,心想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还有没有活着。

正当他心有余悸地挥舞巨锤扫开厚重如布的烟尘时,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郭铁匠脸色僵硬地看着不远处的他,楚瞬召没有昏迷倒下,更没有单膝下跪,一手触地,一手按膝。

白发在微风中肆意飘浮,如同一位被贬入凡间的天上仙人,狼狈至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怆然。

像是毫发无损一样?!

那双瑰丽的紫瞳冷漠地望着持锤的郭铁匠,汉子呆呆地看着他,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没法伤到他一丝一毫?

“哪有那么邪门的事情?”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霸道挡下了自己的雷电?

今日莫不是要被他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楚瞬召愈发神情寡淡,他面对龙虎山天师的千倾雷河亦是如此,更何况这区区一道天雷?

接下来楚瞬召说了一句让郭铁匠气急败坏的话,深深的羞辱了一番这位曾经以天雷破玄骑的扛锤雷公。

“你这雷……还行,而我的……比你更好!”

楚瞬召双袖飘荡,云霄之中再传雷鸣,千百雷电凝聚成河。

头顶再挂长雷河。

雷电交加间,此时的白发少年犹如那龙虎山天师般,竟有一种背挂雷河杀天神的气概



紫瞳……那该死的紫瞳,像是能看透他的心般,让他无法逃离现场。

这一手雷河楚瞬召只从龙虎山天师的手中看了一遍,便被他偷师学来。

似乎自己一路走来,无论是那刀滚雷也好,这悬天雷河也好,不是就是在偷师就是在偷师的边缘疯狂试探着。

威力虽然十不足一,但对付面前这位目瞪口呆的匹夫,十不足一,足矣。

楚瞬召踏出一步,右手高举片刻,郭铁匠忙不迭道:“认输了认输了,俺给你锻剑还不行吗?别说两把了,二十把也——”

楚瞬召咧嘴一笑,一气呵成,用力将手掌按在地上,雷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直落而下,雷声仿佛贯穿天地。

轰隆隆!

雷河如开天地线,雷电气机像是重重千倾湖水砸在了郭铁将的头顶上,楚瞬召目光所及皆是电光。

万籁俱寂。

仿佛连雷声都消失了,唯独能那若有似久久惨叫。

——

一道道忽如其来的雷电将古和城中的百姓们吓了一跳,那些想着返航的北域商人们心里不免咯噔,这一声又一声的雷鸣不会是在告诉自己接下来会遇上狂风暴雨吧?

若是遇上了大风巨浪的话,别说这白花花的银子带不回去,连这条命都得留在日出之海中喂鱼。

所幸雷电来得快也去得快,这场让人出乎意料的战斗迅速落幕。

还没看过瘾的沈太岁只想他们两人再打一遍,就算将角斗场拆了他也乐意,反正又不会喊你们赔钱。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楚瞬召或许还能继续打一番,但郭铁匠却躺在深坑里不省人事,过了好一会才醒转过来。

沈三千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老郭啊,这下子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一开始收了我的银子好好锻剑不就行了吗?我既然都喊了你来了,无论输赢你都得锻这两把剑,非得欺负人家一番才过瘾,不仅捞不到半点好处,这下裤子都输到地上了。”

汉子有些颓然地坐在破烂不堪只剩下台阶的角斗场上,满脸焦黑,眼神怆然,摇头道:“不打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人,俺干嘛非要和妖怪过不去?”

沈三千哈哈大笑道,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笑声爽朗道:“知道人家厉害了吧,没事输了也不丢人。”

“这孩子到底是谁?”

“你猜?”

郭铁匠吐了一口黄痰道:“反正不会是你沈狐狸的私生子,你的

种可生不出来那么厉害的子孙。”

沈三千也懒得跟这败犬废话,搓了搓手然后双手伸入入袖口,望着那白发苍苍的胤国世子,心想这才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便惊人啊。

沈三千备好丰盛宴席后,将楚瞬召一众人带去了那小桥流水中的水阁亭台,并且特地让小女儿给楚瞬召带路。

这位年纪比楚瞬召小上一点的女子穿着一件酥胸半裸的襦裙,蜀锦华丽讲究被南陆贵妇们所钟爱,这样的料子制作成“白雪留胸”的旖旎襦裙,也算是迎合的当地的豪放风气。

沈三千这位尚未出嫁的女儿一路上时不时瞄向楚瞬召的脸庞,想起自己不久前许下的豪言壮语,只觉得心里一阵羞怒。

他真是那个名动诸国的胤国世子,样子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为何是发白如雪,这头白发配上他那迷人瑰丽的紫瞳,不觉得半点凄凉悲怆,反而觉得更好看。

自己看着看着也不忌讳了,到最后睁大眼睛猛地看着楚瞬召的侧脸,楚瞬召也不介意,只是笑而不语。

一众人坐下后,手捧餐盘的侍女络绎不绝,如同流水般离去。

郭铁匠很不见外地坐下后,对着餐桌上那古和城特产的酥油炖鸡情有独钟,古和城的走鸡常年放养在湖泊流水边,饮甜水吃浆果,肉质带着一种清冽的香甜,放入来自金帐国的上好酥油文火慢炖,直到奶香扑鼻肉质软烂粘不住骨头为止,吃得他满嘴油腻。

郭铁匠对着沈三千豪迈笑道:“老沈,再端两盘酥油炖鸡来,老子酒足饭饱后再和这小子好好斗上一番,俺实在没有想到这小子也会雷法,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正喝着一壶五粮液的沈三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中满是讥笑,直截了当道:“何止是大开眼界,也算是将你这井底蛙捞上来丢到油锅了炸了一番,没掉一层皮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汉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比起那雷鸣果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着楚瞬召一阵耳疼。

左手边坐着这位柔若无骨的沈小姐,先前那匹桀骜的小母马现在反倒温顺了下去,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

有些失神的沈花语默不作声地夹了一些菜到他的碗里面,楚瞬召瞥了她一眼,迅速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吃了下去。

这一笑让这这朵牡丹花一样的艳丽女孩顿时瞪大眼睛,望着楚瞬召的高挺的鼻梁,她即没能猜到开头也没能猜到结尾。

至于楚瞬召右手边让她胆寒的绝美女子,

她手持漆黑气机和楚瞬召手持雪白剑气的画面完美的贴合在一起,果真不是怪胎不聚头。

沈花语这颗来自高门豪伐的小脑袋如何都想不通为何父亲要如此看重这位白发少年,难不成他真的是那个逃婚出国的胤国世子,据说他是因为不愿和樽国公主成婚公然违抗皇命,惹得胤国皇帝大怒将他驱逐出境,像极了演义里面的故事里的落难公子。

他过去的身份和所作所为,加上那张棱角分明却带着些许稚气的脸蛋,紫瞳中的些许沧桑让她心生怜爱,倒想着将他轻轻抱着一番安慰。

倘若他只是个绣花枕头她沈小姐玩玩倒也就算了,楚瞬召手掌天雷的画面让她只觉得一阵泛寒,这个年纪和他相仿但实力极为恐怖的年轻人,她不是那些胸大无脑的姐姐们只要是见到英俊潇洒的小白脸恨不得将自己倒贴上去,她是貌美倾城的花瓶母亲和富可敌国的狐狸老爹生下的孩子,见过太多太多被权色掏空身子那些世家子弟,连上马都困难偏偏要学人佩剑上街装作大侠,就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上那条可以撕裂天空的雷河,有多少人可以挡得住?

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如何?

一条雷河便决定了他们两人绝不会是同路之人,能配得上他的,只能是他右手边的同为怪物的女人。

怪物般的男人当然是配怪物般的女人,似乎这样一想,他不愿和樽国公主成婚的原因,也就了然于心了。

父亲大人为何要见这位胤国世子,难道他不知道胤国和庆国在妃子光之战后就是举世皆知的死敌吗?

父亲大人这样的行为和叛国有何不同,虽然他是长得很好看,但生性谨慎的沈花语还是希望这家伙早点离开古和城。

沈三千看楚瞬召的目光越看越喜欢,因权术之争耗尽心思的他,刻意忽略楚瞬召的真实身份,说道:“不曾想到在古和城待久了,连我也变成了一只井底之蛙,北域年轻一辈的确是人才济济,让我甘拜下风。”

郭铁匠瞪眼道:“北域?这小子原来是从北域那边来的,你是北域哪个王朝的人?”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沈太岁却抢着说道:“你管人家是哪个王朝的,就你这老王八话多,喝酒喝酒!”

面对沈三千端来的美酒,郭铁匠的兴趣也就被面前这杯酒吸引了,在没有刨根问底,楚瞬召平静问道:“前辈许诺要为我锻造两把新的武器,不知何时可以动手铸剑?”

郭铁匠一边喝酒一边摆手道:“男人的话就是板上钉子,既然你战胜了俺,那俺也就拿那块

天外玄铁为你锻剑,而且是按照陨神钢剑的锻造工艺来做,保证锻造出来的这两把剑削铁如泥,绝对比青莲剑宗宗主李居正的那把渊莲更有浩然剑气,俺一年锻剑不过八十把陨神钢剑,本来上个月就已经完成这个指标了,这次特地为你小子破个例,帮你再锻两把新剑!”

楚瞬召笑道:“那在下谢过郭大师,多问一句这天外陨铁锻出来的剑和普通的陨神钢剑有何不同?”

谈到锻剑一事郭铁匠就来劲了,摆出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势说道:“天外陨铁这样的奇物来自那高不可攀的洪荒宇宙,灿若黄金,色若精钢,真真正正的可遇不可求。可用天外陨铁锻造武器的要求很高,一般的铸剑师傅都锻造不出来,至于用天外陨铁去锻造陨神钢剑更是难上加难,一步都差池不得,否则非得锻造不出绝世名剑,反而白白浪费了一块名贵的陨铁。”

楚瞬召无奈道:“前辈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这天外陨铁锻出来的剑有何特别?”

郭铁匠神秘笑道:“像是西临剑神或者大唐剑皇那样的顶尖高手几十年才出现一个,天下王朝大部分的剑士自出手以来的资质就是注定的,如同他们本身的实力无法被无限加强,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武器上,天外陨铁锻造出来的武器就满足了他们这个希望。陨铁锻造出来的属性惊人,坚韧无比并且从不生锈卷刃或折断。甚至可以夺取死者的魂魄,强化剑主的力量,这样的武器试问天下王朝哪个剑客不想要一把?”

楚瞬召不免吃惊,对着他比划道:“我想要两把大概那么长的剑,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出来?”

汉子咧嘴笑道:“若无意外的话,那块陨铁的确可以做出两把三尺长剑,三天之后,我亲自送剑上府。”

——

酒过三巡,郭铁匠早已离开,这里只有楚瞬召和沈三千两人。

楚瞬召接过图志后语气平静问道:“沈大人希望我们去黑夷城那边买来军队?”

沈三千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我还希望你可以得到这座城市,包括群岛上的奴隶们,你曾经攻下燕莽和战胜过蜀越的篡位者,想必对你而言难度不会太大。”

楚瞬召眉头紧缩道:“现在不会有一支三四万人的胤国铁骑供我指挥,单枪匹马如何能战胜黑夷城的皇帝?”

沈三千笑道:“大秦王朝若是想要崛起的话必须要有军队,我可以提供一支千人水师供你远渡重洋抵达黑夷城,顺便再让你带上一百万两的黄金,这是我们向黑夷城皇帝表现出来的诚意,之后该怎么做你自己自由

发挥,这算是我在你身上投下的赌注,如果你带着军队活着回来的话,我们的交易会进入第二阶段,如果你死在黑夷城的话,很遗憾你并不是“启示”中的天命之子,算我沈太岁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楚瞬召一脸匪夷所思道:“一百万两黄金?你真的愿意自掏腰包来帮助我们?!”

沈太岁将手掌按在那摊开的黑夷城地图志上,慢慢收敛了笑容,淡然道:“言出必行。”

仅仅看这份地图,黑夷城的确是一座巨大的岛屿上,整片群岛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黄瓜,群岛被被海完全包围,并无与任何国家的陆地相连。

若是要抵达黑夷城的话,必须从群岛的北部的海岸边登陆,东海群岛盛产盐和酒,而且在海岸线上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橄榄树林,盛产一种树皮硬度比肩青铜的巨树。

黑夷城的统治者就是用这种树木制造成的盔甲来武装黑水军,但这种却在南陆这边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树木在群岛这边并不怎么值钱。

在晋东王朝的遗民抵达东海群岛后,几乎将这座美丽如世外桃源的群岛变成撒硫磺和枯骨的地狱,用精铁钢刀屠杀了数以万计的群岛居民,一寸土地一寸血,战况之惨烈难以想象。

战争结束之后,晋东皇族奴役了岛屿上的居民,按照他们的文化建立起一座高达千尺的金字塔,在金字塔的顶端是一尊狗头人面的雕像,他们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宗教信仰,独立于天下三教以外。

岛屿上遍布他们金色圆顶的神庙,也是他们训练军队的地方,甚至他们的剑术也是无比独特,岛屿上的剑士所持的剑像是手中握着的一根长针,像是刺客才会使用的剑术,杀人迅速且致命。

黑夷城中,灾年饥民死城郊,丰年美酒浸死骨,易子而食的现象时常发生,升斗之民苦不堪言,一旦奴隶饿死病死便会被抛入汪洋大海中。

奴隶生下来的女儿生来就是奴隶和娼妓,奴隶主会在她们眼底刺一滴猩红的眼泪象征着她们的身份,带着这一滴眼泪的女子,无论是岛上哪个男人侵犯了她们的**都可以,因为她们的一生都是要用来取悦男人的。

曾有跟随商船前往黑夷城的文人在目睹了城内的可怕现象,发出了“人间黄泉,东海之中”的唏嘘感慨。

黑夷城这样一座十人之中便有八人为奴的城市,邪恶**都在黑夷城被极端放大,城内的真相惨烈超乎想象。

想要战胜黑夷城中毫无底线人性的奴隶主们,当得一句难如登天。



瞬召一整天都在阅读关于黑夷城的文献记载,包括大庆王朝的历代地理图志也看了一遍,不知不知一整天就过去了。

人安静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人和事,楚骁华的生性多疑狠毒,燕莽皇帝的懦弱无能,澹台凝华的心狠手辣,嬴栎阳的神秘难解,加上这个富可敌国的沈太岁,这一路上碰见的大人物都让楚瞬召大开眼界,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凶猛巨兽的丛林,放眼看去都是雄鹰,巨龙,棕熊和猛虎。

自己只是个伤痕累累的雏鹰,如何和这些大人物竞争搏得天下君王的位置。

楚瞬召不知不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又梦见了一场战争,一场脚下的鲜血将整片战场变得血红的战争,而他身在其中。

燃烧的城市……又是一座燃烧的城市,楚瞬召握着两把赤红如火的剑,嬴栎阳在他身边陪伴着他,而且他居然梦到了关雎,飞龙在他们头顶盘旋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落入城市中,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脸上都是他熟悉的人,哥哥,姐姐,姑姑,苏念妤,蒙羽将军……太多太多了,都死了。

唯独他的父亲还活着,率领着胤国铁骑,楚瞬召看见了他,然后用手中的剑杀了楚骁华,这一剑是为花将军的,然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这一剑是为了大神官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一直挥剑直到将他的父亲变成一堆红色的烂泥,每一下劈杀都令他大笑一声,直到他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流泪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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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好大一桩无妄之灾

他身处异国他乡中,身下是柔软的鹅毛床,昂贵繁丽的锦被被他的十指扯出了深深的指印,噩梦的幻觉还残留在他脑海中。

楚瞬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醒着出神,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事情,将自己包裹在被单之下辗转反侧,脑中焦虑不安地想着沈太岁跟他说过的话。

最终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楚瞬召穿衣起身,点燃了蜡烛,抬头看见铜镜的时候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楚瞬召看着铜镜中头发灰白的自己,脸颊微微凹陷了下去,下巴也长出了稀疏的胡子渣,这还是过去那个鲜衣怒马的胤国世子吗,倒像个即将步入坟墓的百岁老人,只是长着一张少年的脸而已。

他颤抖着抚摸自己的白发,他还未及冠却已经是发白如雪。

当初那摧灭千甲的一箭让他将王息全都透支干净,虽然在嬴栎阳的细心照顾下,他身上的伤势已经慢慢痊愈了,可如今的他已经是丧失了动用王息的能力、

这一头白发应该就是王息透支留下的后遗症,头发雪白的人在天下王朝倒有不少,像是那对姓澹台的母女头发不也是白色的,虽然样子看上去奇怪了一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黑回来,若是黑不回来的话,以后有机会见到澹台宁静的话,就说小召哥哥的头发现在比你还白了,咱你喊我一声哥哥不知道你是谁的人还真的以为我就是你的亲哥。

铜镜中紫瞳白发的自己,看着真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如同从画像里走出的千年妖魔。

或许他该喝点酒,酒能帮我入眠,他告诉自己,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谎言罢了。

酒来消愁,酒去愁来,最终只是愁上加愁。

十年前,当他还是个在大胤皇宫里的三皇子时,睡不着的时候总会偷偷爬上垂鹰宛的屋顶,幻想着天上到底有没有仙人,他母亲是不是一个从天上跑下人间玩的小姑娘,在生下他就回到天上做神仙了,现在正在看着自己,笑容满面。

除了那每个男孩心中都会出现的江湖英雄梦,对他而言就只剩下皇帝梦了,可皇帝和英雄很相似,但是又有些不太一样。

他从小就喜欢那些英雄故事,大秦始皇指挥铁骑南征北战,大庆龙王驾驭巨龙在平原和山脉上高高翱翔,幻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他们那样,高高在上。

如果沈太岁的话可信的话,大秦的崛起之日就在不远的未来,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楚瞬召真的很想看看父亲的表情。

当他得知自己逃出胤国的逆子,在一个实力强大的大秦公

主和一个胖得跟水桶一样的庆国商人的帮助下,带着千军万马回去胤国时,楚骁话的脸上该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对于胤国和庆国的战争,他不想胤国输,但绝非想让他父亲赢。

他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帮助嬴栎阳夺回这份本来属于大秦的天下,让他跪在自己面前为花幽月的惨死感到忏悔。

楚骁华不会忏悔的,他只会接受别人的死亡,或者自己的死亡。

正当楚瞬召打算脱去衣服**就寝的时候,房门却别人轻轻推开了。

一颗包含心机的锦绣脑袋从门缝伸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打算脱衣睡觉的楚瞬召,女孩故作矜持笑道:“你……那么早就睡了?”

“沈小姐有什么事情?”

楚瞬召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望着这位初次见面便想扇了他一巴掌的沈家小姐。

沈花语穿着一袭象牙色的针织睡袍,睡袍将她的少女曲线展露地淋漓尽致,完美如昙花一现般的雪白昙花。

少女的玲珑秀美在她身上体现得完美无缺,烛火打在从睡袍下露出的雪白小腿,像是牛乳般光泽流动。

沈花语低着脑袋脸颊绯红,但也还算是镇定地慢慢移步过去,顺手还将门给锁上了。

她到底想干嘛?莫不是来找自己寻仇的吧?楚瞬召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带着匕首前来。

在楚瞬召的目光注视下,沈花语远没有她表面上展露出来的平静,她确信楚瞬召一定是看呆了在垂涎她的美貌。

沈花语才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对女子投怀送抱无动于衷的男子,起码楚瞬召肯定不是,曾经是胤国世子的他从小必然被各种莺莺燕燕包围住,能把持住就见鬼了。

沈花语向来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而且言出必行。

早上破罐子破摔说他要是能赢了郭铁匠的的话,就委身在他的身下给他**,父亲大人打小就告诉自己何为一诺千金,如今还是**的她对男女之事的了解都是来源于那几个作风放荡的姐姐,或许看见姐姐们换小白脸就跟换衣服一样频繁。

沈花语对男人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尤其是那种文不成武不就生的一张好皮囊只会甜言蜜语哄女人的,面对这样的追求者沈花语只能冷眼相看,反正她找男人第一个条件必须能打,不能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没有钱不重要,反正没她家有钱。

楚瞬召抱着手臂看着这来意不明的沈花语,嘴角下压,神色晦暗不清。

沈花语坐在床边右手握紧成拳放在胸口上,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身处这样旖旎暧昧的氛围中,楚瞬召挑眉道:“沈小姐若是没有事情的话,我要休息了。”

沈花语哆嗦道:“有事……你能不能坐下来,你这样看着我我有点紧张……”

楚瞬召听后只是默默转身整理了那些地理图志,之后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消化里面的内容,里面涉及天文地理历史军事财政等等的资料,只能简明扼要地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内容。

花幽月告诉自己一名好的战士除了懂得在开战前磨好自己手中的剑外,平日里还需要用书本里的知识磨平脑袋里的棱角,有的胜利靠兵锋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知识。

楚瞬召感觉后背传来一阵柔软触感,就知道这个泼辣小娘在撩拨自己,楚瞬召懒得理会她的花花心思,这姑娘顺便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躺在床上双手捧杯小口小口地抿着,那双堪称美品的玉足还在撩拨自己的大腿,像个小女孩一样上下晃动,不觉妩媚反觉可爱。

沈花语的母亲曾经是落阳城的顶尖花魁,从小就跟着母亲浸泡花浴的她懂得如何将身体保养周到,修长白嫩的大腿因为本能的紧张有些绷劲,不出意料地充满弹性,修长脚背犹如水中明月。

她一边喝酒一边问楚瞬召:“我刚才看见你带来的那个女人和我爹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什么黄金,什么军备之类……你说他们在谈些什么东西啊?”

楚瞬召转身拍去沈花语的小脚,说道:“实不相瞒是她带我来找你爹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偷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大小姐该有的作风,再说了也轮不到你去担心这样的事情。”

面对楚瞬召的不识抬举,沈花语皱着眉头,有比刚才更大的力气踢了过去。

楚瞬召一把抓住她的小脚,能感觉道玉珠脚趾在他手掌中的压抑颤动,轻声道:“你有病是不是?”

沈花语估计是没有被男人这样骂过自己,反怒道:“你传染给我的。”

楚瞬召微笑道:“看来你还病得不清。”

沈花语心想自己是来兑现承诺的,把一肚子的气给憋了下去,摆出一副侧身卧榻的姿势,那只被楚瞬召握在手心里的玉足轻微转动了起来,妩媚妖冶,眼神空濛,若是这幅样子让落阳城里的世家公子看见,还不得张大嘴巴将她一口吞下去。

楚瞬召顿时心领神会了,声音微微大了起来道:“是沈大人让你来的?”

沈花语俏脸微红,心想娘亲不是说男人都

喜欢吃软不吃硬吗?怎么这个楚瞬召却是软硬不吃的样子,慢慢将脚从楚瞬召手中缩回,重新坐了起来,抱着膝盖深深地看着他,用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说道:“我自己想来的……我早上不是跟你说过,若是你赢了郭铁匠的话……我就倒立着给你……”

说到这样她的脸红得像是艳红桃花,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摸楚瞬召的腰带,就差一个天雷勾地火,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楚瞬召一把拍掉她的爪子,白眼道:“你神经病啊,你倒立着给我**,那我岂不是要站着给你***,沈小姐若是感觉空虚寂寞的话请另寻高人,那么有品味的姿势我可摆不出来。”

挨了楚瞬召当头一棒的沈花语脸蛋更是涨红,却没有张牙舞爪想着把楚瞬召杀人灭口,慢慢笑了起来,笑声肆意放纵。

她眼神灼热地看着楚瞬召,声音妩媚道:“我一个**都不怕,你还怕吃亏?事先说好了我只是给你**,若是你要来硬的话,或者在我身上留下一条伤痕,本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楚瞬召不怒反笑了起来,望着这不可理喻的千金小姐说道:“你是不是**关我屁事!在西临王朝覆灭北域大部分的儒士都乘船来到了南陆后,我听说你们南陆这边的人称呼我们北域的人都叫北蛮子,认为我们缺乏教养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敢问沈小姐知不知道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这九个字怎么写?你们这些南陆的女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你赖在我这里算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点出去!”

沈花语听了这番话呵呵地笑了,干脆死皮赖皮地躺在床上赖死不走了,笑眯眯道:“这里是我爹的宅邸本小姐为什么要走,满大街都是带把的男人我就不信你楚瞬召可以忍得住,**算什么?像你这些王侯子弟不都有些畸形特殊的癖好吗?”

楚瞬召顿时头都大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快点回去吧。”

“我又不会告诉我爹,我谁也不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你就不想……”

“我不想……至少不想和你,假如有人有人发现了这一切……”

沈花语笑呵呵道:“人们会认为你是幸运儿,毕竟能得到沈小姐我的青睐。”

“如果你父亲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话……”

“你可是胤国的世子,身上有着高贵的血统,而且还是妃子关的屠龙者,世人皆知的少年英雄,我们南陆的女子才不会像你们北域的女子一样,将自己的贞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失贞自尽在我们看来真的是一件很不可

思议的事情,生而为女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和男人**吧。”

沈花语乐呵呵地露出极为可爱的虎牙,她这番话到让楚瞬召没法反驳她什么,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全北域王朝的女子,哥哥曾经和自己普及过北域女子的特点,说金帐国女子豪情重义,纵马射箭无所不精,席地媾和更是日常操作,胤国女子高雅慧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旦上瘾了可就是一辈子的,至于那西临女子兰心蕙性,才气外露不逊男子,可作诗文婉约大方,而樽国女子则是持家有道,偶尔勾心斗角,狼女的称号并非胡乱冠名,据说随便一位出身豪门的樽国女子,若是放在各国皇宫里面,说不定能一位争宠无敌的女官或者娘娘,面对大风大浪总能站稳脚跟,若是用来做妻子的话,怎么都是燕莽的女子最好,文静矜持、温柔体贴,典型的贤妻良母,一旦你做了她的男人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你一辈子,宁可身死也决不离开自己的男人。

这南陆的女子怎么才刚见面就能想着和陌生男子同榻而眠,是不是也太彪悍了一点?

沈花语媚眼流转,唇边显笑道:“要不我再找一个丫鬟来,来个三人行必有我师如何?”

“……”

“回去睡觉吧,我今天很累了。”

沈花语露出狐狸尾巴笑道:“你莫不是那玩意不行?”

“……”

“我知道怎么处理好之后的事情,”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娇柔嘴唇,在烛火下显得潮湿且闪耀光。

楚瞬召反复催促道:“快点回去,别让人看见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我就要在这里过夜,你能拿本小姐怎么样?”

“我要是你亲爹的话,铁定把你的屁股打肿。”

沈花语听了这句话后,赛如白雪的玉臂托着腮帮,媚眼如丝地看着楚瞬召,身上的象牙色丝绸睡衣更是无法与她的娇嫩肌肤争夺半分乳白,衬托地愈发诱人可亲。

少女脸上带着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语气娇柔可怜道:“原来你喜欢这一套啊,我就说你们这些男人总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癖好,可我怕疼,光摸不打可不可以?”

楚瞬召望着这妩媚众生般的姿势顿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依旧严厉道:“你这女人果真是无法无天,我尊重你父亲的为我提供的庇护,也尊重你的身份,希望你自己也自重一点,我现在是流浪在外不假,但我还没下作到无论什么女子对我投怀送抱我都来者不拒。”

沈花语算是彻底失去耐心了,瞬间摆出千金小姐的架势,

嗓音冰冷提醒道:“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自己胤国世子就万人之上血统高贵和我这样的女子**丢份了对吗?你现在就是一只流浪在外的丧家犬,说的难听点就跟我爹养的狗没什么区别,本小姐说一句话就是一颗金子,我遵守我早上许下的诺言才来找你,别以为你打嬴了过铁匠就无所不能,小心我让郭庆弓卸掉你两条腿赶你出沈家宅邸!”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沈大人为人隐忍不拘小节,虎父无犬子这句话放你身上才是丢份。”

“你骂谁是母狗?”

沈花语像是被踩到尾巴的母老虎在床上蹦了起来,若非忌惮楚瞬召的实力早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说道:“你骂我是母狗,你才是狗!没人要的丧家犬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悬赏你楚瞬召的人头,只有我父亲敢收留你,既然如此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是敢惹你主人生气的话——”

楚瞬召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看小丑,沈花语最讨厌在她生气的时候没人搭理她,这种感觉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眼见楚瞬召不屑地摇了摇头,紧接着转身打算离开房间,胸膛里涌气滔**火的她将枕头丢了过去,然后是被子,就像是个和丈夫吵架的泼妇般,最后将一壶子酒砸了过去。

忍无可忍的楚瞬召转身接住了酒壶,却被酒泼了半张脸,恨不得将酒壶丢回去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语气阴森道:“沈花语,别逼我忍不住杀了你,本殿下现在一无所有什么事情都做出来,做人别太过分了。”

沈花语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不敢再用言语威胁他,声音酥软道:“对不起……我不该用酒泼你的……我帮你弄干净。”

“嗯?”

楚瞬召的气稍微消了一点,眼见她拿起绸布走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脸色,撩起一缕被她弄乱的秀发,这才将像蜻蜓点水般擦去他身上的酒液,幽幽道:“我不是想惹你生气的,你别这样凶巴巴的。”

楚瞬召不禁扶额头,觉得今晚真是好大一桩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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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栎阳》

沈花语边说边将手放在楚瞬召的腰间,正想着用力扯去他的腰带,楚瞬召忽然笑眯眯道:“欲情故纵很好玩是吗?要是苏念妤或者苏长燕摆出你刚才的姿势或许我就已经上了,既然你觉得我是丧家犬身份低贱的话,那我如何能配得上沈小姐您呢,你自己留在这里睡吧,我不陪你玩。”

“别拿我和不认识的女人作比较!”

沈花语将绸布用力摔在他的脸上,披头散发的她眼圈红红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楚瞬召轻轻一撇绸布,摇了摇头道:“作为女子你实在是太差劲了,别以为见过几个禽兽就懂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起码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若是只看你的话,我想沈太岁在教育子女方面是差了点,但也不会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发飙找人杀我,说你像母狗还真没用冤枉你,见人就咬人神避之,你自己照一照镜子就知道了。”

沈花语啐了他一口,恶狠狠道:“你才是狗,你又不是我爹凭啥摆出这样一副说教的嘴脸,真是恶心死我了。就你还妃子关的屠龙者,你说你连龙都敢杀,那就求你像个男人一点,你要真不喜欢我的话你现在就滚出沈家,少摆出这样一副伪君子的表情来恶心我。”

楚瞬召似笑非笑道:“你真的想我**你?”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滚回你的胤国去!现在就滚,否则我跟爹说你强奸了我,看我爹是信我还是信你这股白头鬼,一头白发难看死了!滚滚!滚!”

沈花语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来见楚瞬召前花了半个时辰弄好的妆容现在被泪水弄花了,样子甚是可怜。

楚瞬召无可奈何感慨道:“这次来南陆算是开眼了,在我还是世子的时候每个女子都对我笑脸相迎,现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样的女人若是嫁人的话,娶你的那个男人下辈子可就惨了。”

楚瞬召说完这句话以后立马离开了,不出意外,茶杯破碎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他心想这南陆的女子是不是太彪悍了,前脚还想着和你翻云覆雨,后一脚就想着要了你的命,也不知道说她们是缺管教还是缺心眼。

可他又不缺心眼,当时和沈太岁谈条件的时候,沈太岁就提出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幸好没有答应这只老狐狸。

其中的利益关系傻子都想得出来,楚瞬召是能屠龙不假,但不一定有本事降服一个女疯子。

“你才是狗!”

“真是没天理了,一个没有人要的丧家犬!”

“一个抛弃妻子

的渣男也敢骂我!我有没有人娶关你什么事情……呜呜呜。”

哭哭啼啼的沈花语躺在床上,心里只觉得有巨大的委屈,又想发声大笑,又想嚎啕大哭,但房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哭给谁看呢?

这位从小被沈太岁当成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最后靠在床沿抱着膝盖,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带着一肚子恼火的少年再也没有回去房间睡觉,就怕一推开房门那看见那小疯婆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楚瞬召一边走一边骂娘,狗屁的沈家小姐,性格比楚熏还要泼辣刁蛮,真以为本殿下是好欺负的,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个娘们一般见识。

他知道嬴栎阳没有睡觉这个习惯,现在他被气得睡不着,想去找她陪自己聊聊天。

在那座水晶凉亭里,楚瞬召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楚瞬召第一次见到穿着素白长袍的嬴栎阳,如一尊白衣仙子般盘腿而坐,双手合十,气机流转。

雍容华贵,古意安宁。

白衣自在观世音,观音底下有莲座,那对从白袍下露出的雪柔玉足,恰似那粉嫩莲花叶。

楚瞬召曾经在大胤皇宫里见过一副挂在墙上的天下美人图,似乎是父皇的钟情收藏之一,胤皇总喜欢收集一些不值钱但很有趣的东西。

画卷上面曾经绘着八个惊为天人的天下美人,举手投足间亦能妩媚众人。

但是记忆中画像里面的女子再美丽,似乎也不如面前这位大秦公主的半分容貌,难怪当年大秦始皇宁可点燃烽火戏弄天下诸侯,也要博自己女儿一笑。

被嬴栎阳美貌震慑柱的楚瞬召心中不由得感慨,一个女人若是真的美到了像她这样的境界,天下君王还要个屁的江山啊。

嬴栎阳嘴上那抹动人猩红,在烛火下显得何其惊心动魄,对于她这样的女子而言比起被男人放在手中亵玩,似乎更适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直到地老天荒。

“我跟你说了在南陆这边可以找到盟友,没骗你吧?”

嬴栎阳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满盈的古朴媚意流转而出,看得楚瞬召一阵心荡神怡,生怕再欣赏下去一个没忍住扑过去,就想听她那婉转低吟的倾诉呻吟。

楚瞬召垂下眼帘道:“沈太岁的这个人……很不简单,说出来的话可信但不能全部信,说要我当南陆的皇帝,你怎么想?”

“天大的馅饼掉到你头上,你还不快张嘴咬住?”

楚瞬召反问道:“你不怕这块馅饼里面藏着毒?”

嬴栎阳笑而不语,轻轻将身边那杯凉酒捧起,一饮而尽后,将指尖伸入酒杯中,在柱子上写了三个字。

嬴,楚,赵。

天下君王姓。

最后会鹿死谁手?

楚瞬召忽然自言自语问道:“黑衣兴秦,祸胤乱世,这句来自大胤钦天监的谶语难不成是真的?”

嬴栎阳答非所问道:“古有大秦失鹿天下共逐,很快就会出现大庆失龙江山大乱,沈三千虽然年迈,但在南陆这边也是有威信有财权的,正如他所说般既然我们现在没有军队,那就可以用钱来买一支军队,但我们仍缺很多真正有实力的帮手,我父皇当年逐鹿天下时可谓名将如云,智臣如雨。但我们现在暂时只能依靠这个男人为我们提供庇护,我只是希望我们手中的实力能多一些。”

楚瞬召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希望我可以去当这个大秦皇帝,我可是个胤国人。”

嬴栎阳眼神微变,看着他摇头道:“你还是放不下,也不明白。”

楚瞬召坦诚相对道:“你说的话我都信。”

嬴栎阳端起杯子眼神玩味道:““天下君王们都是沉浸在战争的游戏中,我能预测天下未来的形势变化,但天下皇帝的位置不会想成熟的荔枝般任你采下,我们需要军队需要金钱,也需要同盟。即便你真的打赢了这场战争,你还没法拥有整片天下。除了扶苏外,你就是我都所有了,大部分人总是不愿意走回头路,更何况是我。”

“你真的想让我当你们大秦的皇帝?你为何不自己当?”

嬴栎阳朱唇轻启,看着楚瞬召的脸认真道:“因为我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楚瞬召眼神一惊,颤声道:“怎么会?”

嬴栎阳如月的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怎么不会?是人都会死了,即便命运让我吃下了那颗不死药,也是要我在合适的时候死去,但我希望死在天下的以北,死在更北的地方……死在那座长城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死得无憾无悔。”

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臂,很严肃的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嬴栎阳轻轻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按在光洁的朱唇上,说道:“但我还是会死的,只是希望死的时候……不要那么地孤独,可以有很多人陪着我。”

楚瞬召摇摇头:“你不会死的,我会陪着你的,为了你我当全力以赴,甚至找到那根传说中的逆神者之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记住你这句话了,既然你有这样的念头的话,就将大秦的旗帜再度从历史的尘埃里拾起,扬到天下郎朗之中,楚瞬召你得争气一点,我靠就盼着那一天了。”

她说罢慵懒地舒展上身,婀娜的线条很容易地把白袍下那团丰盈撑起来,月光洒在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庞上,那张足以让天下女帝羡慕感慨的容颜,此时触手可及,唯恐一碰就碎。

楚瞬召无话可说,但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如今的他无亲无故,只有这个女人对自己像亲人那样好。

他开始有点贪婪地看着嬴栎阳的脸庞,嬴栎阳伸手放到他的脸庞上,柔声道:“怎么了?”

楚瞬召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她,心情很舒服安宁。

嬴栎阳的眼睛很晶莹明亮,全然不像一个在人间行走了千年的孤魂野鬼,皮肤光滑圆润如女婴肌肤,脸庞美艳,只需稍稍化妆便能倾国倾城,甚至带着一股母仪天下般的韵味,无论是做哪个国家的皇后都能让王朝百姓心服口服。

楚瞬召觉得她最美的地方还是那双眼睛,只要是和他对视定能带着柔如水波的温情笑意,像是有许多星辰落入她的眼中,到处都能看见星光点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风情。

反正他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只是想起了许多女子的眼睛,但觉得和嬴栎阳相比较的,缺乏了一种深沉的魂灵。

两人要靠到那么近的距离时,楚瞬召才发现眼前这位和传说中苏妲己一样美艳动人的女子,嘴角还带着一颗美人痣,倒像是画龙点睛那一笔,让整张脸庞生动了起来,娇艳红唇轻轻吐息。

楚瞬召心里头就像有个猫爪子在挠啊挠啊,这样绝美的女子,即便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也能让天下男子为之痴迷,更何况嬴栎阳从见到他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他,连大秦始皇身上的龙袍也给了他穿。

楚瞬召伸手抱住了她,嬴栎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两对唇紧紧压在一起,楚瞬召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环住她滑若无骨的腰肢。

他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地甜美的东西,直到长长的一吻过去了,楚瞬召喘着气,往后挪了一下,“我只是想抱一抱你……你不该这样的。”

“我早该这样了,在你愿意放弃那场婚事来救我的时候,我就该这样了……我并非不食烟火的天上仙子,我也是凡人,我的心也是会跳的。”

嬴栎阳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

给了他那羡煞世人的柔软手感,在那份柔软之下,楚瞬召的确感觉到某样东西在跳动。

楚瞬召挣脱了她的手,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让他越抱越紧,嬴栎阳都没有挣脱开来,脸颊绯红如那三月桃花,媚意流转。

孤独和孤单不一样,孤单这种感觉只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就能消失,而孤独是个很伤人甚至可以杀人的词语,楚瞬召真的见过很多孤独的女子,像是花幽月,像是朱子微,像是澹台宁素,她们都是倔强着桀骜不驯地一路前行,无论是受伤还是跌倒,都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受不了的时候才会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他就是喜欢这些孤独的女子,被她们身上的伤痕吸引,或许全世界都觉得她们古怪且不可理喻,然后他这个胤国世子就来了。

自己身上有太多可以吸引她们的东西,值得她们为此托付惦记一回,相信自己找到一个可以爱上的男人,并且对他的痴情深信不疑,想象他们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家庭……

她们带着这份深深的念想,最后死了。

“你和一直陪着我的吗?那些被我深深爱过的女子……她们都离开我了,现在我不敢再爱谁……只能求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直到我们回去胤国的那一天。”

嬴栎阳轻轻将头枕在楚瞬召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楚瞬召在哪里扬起大秦的旗帜,我嬴栎阳就站在哪里。”

“其实我……”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嬴栎阳拉起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带着泪光的紫色眼睛,在她的眼中,自己有时像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有时则是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灰溜溜逃出胤国的男孩,我身上流淌着草原君王的血,我征服过一个……不,两个王朝,我一样可以打赢赵问天,一样可以打赢楚骁华!”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嬴栎阳中意的男子不光是可以做皇帝,即便是连那神……都可以杀。”嬴栎阳闭上眼睛,像是个疲惫至极的归乡女子,将下巴搁在心仪之人的肩膀上。

“你很像他。”

“很像我的父皇?”

“很像我的父皇,尤其是穿上那件袍子的时候,我简直就把你当成他了。”嬴栎阳固执道。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说出了那个事实道:“但你的父皇最后输了,即便是大秦始皇也难逃亡国的厄运,西楚霸王最后烧了阿房宫,再强大的君王也遇上他的克星。”

“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没有不死的君王。”

她轻轻踮起脚尖,吻着楚瞬召的脸蛋一字一顿道:“唯一不死的东西……只有那些不愿放手的魂灵。”

楚瞬召顿时如鲠在喉,沉默了很久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嬴栎阳那张柔美的容颜看着自己,露出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笑脸,轻声道:“想不想听我弹首曲子?”

“好。”

楚瞬召轻轻松开她的腰肢,嬴栎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声嘹亮的凤鸣从凉亭里响起,恰如那有凤来仪。

红光散尽,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具七弦古琴,正是花幽月在临死前给她的凤凰琴。

嬴栎阳闭上眼睛,长琴悬空,不着急落指。

楚瞬召看着上面的凤凰流纹怔怔出神,等到琴声响起的时候,他仍旧是浑然不觉。

“这首曲子,是那个叫高渐离的男人为我弹我一次,而你是第一次听我弹的人。”

嬴栎阳轻启檀口,不再是在日出之海时嘹亮激昂的古秦颂,琴声带着一种念天地之幽幽的萧索凄清,嗓音沙哑如穿越千年的悲怆。

双手猛地弹响琴弦。

轰!

“……两只小狗梦见骨头。”

“汪汪汪汪咬了一宿。

“咬了一宿,”

“汪汪汪汪,”

"没有骨头,”

“没有骨头……”

凉亭之中琴声阵阵,恰如那大秦巍巍百万骑马踏山河。

那一日,大秦宫外,三万燕囚哀嚎哭泣。

百人列队,燮鼓声起,人头落地。

血染长河!

一曲终毕。

楚瞬召眼眶泛红,无数过去的画面仿佛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中,嘴唇微颤,流泪满面。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只是一首曲子而已。”

楚瞬召没有说些什么,既然她说没有了,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么好听的曲子,应该有一个配得上这首曲子的名字,楚瞬召心想。

“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我觉得……刚才那首曲子应该叫《栎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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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君王脚下的血路

楚瞬召躺在嬴栎阳的大腿上听着那首曲子慢慢入睡,直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嬴栎阳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毯子,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的一声狗吠,看见了早起遛狗的沈太岁,那位名为庆弓的黑服男子一如既往跟在沈太岁身后,像条寸步不离主人身边的忠犬。

沈太岁瞧见了在凉亭里的楚瞬召,将狗绳抛到郭庆弓的手中,搓了搓手掌笑眯眯问好:“殿下是觉得我给您安排的房间不舒服吗?居然跑来凉亭这里睡觉,果真是怠慢殿下了,一会我让下人为您——”

楚瞬召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您为我安排的房间很舒服,只是昨夜有点心闷想出来走走,在凉亭这里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劳烦大人费心了。”

“要不抽点这个提提神?”

沈太岁从袍子里摸出一个鼻烟壶丢了过去,楚瞬召一把接住了这个用象牙玉石雕刻而成的小玩意。

鼻烟壶在北域常见在南陆这边可是十分流行,名媛贵妇都喜欢在身上带一个鼻烟壶,吸闻鼻烟在南陆社会各阶层更是蔚为风尚,壶中用药材研磨而成粉末和极其细碎的烟草按照比例掺杂在其中,吸闻之后可以明目避疫,更主要的作用是可提神醒脑。

楚瞬召在皇宫里面见过有宫女用过几次,以为是女人才会用的物件也没留意,后来才知道这玩意会上瘾的。

沈太岁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如弥勒佛似的性子,耐心说道:“殿下别嫌这烟不好抽,这鼻烟在我们这边可是很流行的,以前在朝廷当官通宵批阅公文的时候,为了提神我可以抽小半壶,和女人上床前抽几口,保证你可以夜*十女!”

楚瞬召也不好拒绝沈太岁的好意,拧开盖子轻轻吸了一口,顿时被里面的粉末呛了一下,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太岁亲切地坐了下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官场如刑场,我当时在朝廷当官的时候,见多了官员之间互赠鼻烟的场景,有心怀不轨的人在送去的鼻烟中下毒,对方抽着抽着就嗝屁了,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最后这官位自然也就挪了出来,让其他人拾级而上,小心驶得万年船,江湖水深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道理在皇宫里面未必有人教你,一切小心慎重就对了。”

楚瞬召愕然地看着沈太岁,沈太岁顿时他乐了,拍打他的肩膀说道:“我不会害你的,还想着你有机会坐上赵问天的位置,你可以绝对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是启示中的“天气之君””

“谢……谢。”楚瞬召不由自主

说了出口,也算是肺腑之言。

沈太岁点了点头,笑容玩味道:“昨天早上花语对你出言不逊殿下别生气啊,高门贵族里面养出来的女儿都有一点小性子,不奢望他们想殿下一样文武双全英雄盖世,能不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捅娄子,我们就已经皆大欢喜了,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能开开心心的,成材与否都已经是心中浮云,一切随缘便是了。”

“沈大人金言玉语让瞬召心生佩服,真希望能让我父亲也听听您的话。”

沈太岁哈哈大笑道:“胤皇陛下可乃一世枭雄,就算是十个沈太岁拎到他的面前也不够他看上一眼啊。”

沈太岁招呼侍女们前来为楚瞬召洗漱打扮,并且和楚瞬召共进早餐。

楚瞬召喝了一口满是虾仁和贝肉的热粥,沈太岁边吃馄饨边审视着他,说道:“你的头发是一生下来就是白色的?还是你故意染白的?”

“最近才变白的。”

“可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我母亲给我的,她是草原的公主。”

“看来你是继承了你母亲的容貌啊……你若是想要外出的话还是要带上一张生根面皮,得有些防范措施,你想不想把头发染回去?这颜色太惹人注目了。”

“众所周知胤国世子的头发是黑色的,这头白发不是可以更好伪装吗?”

“你的眼睛没办法伪装,你的存在暂时还不能让古和城的众人知道,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沈太岁缓缓咀嚼馄饨,“在我得到那个“启示”后,一直都在等待圣女殿下和您的到来,我们这里四面环湖,战马根本无法进入古和城半步,即便如此被赵氏皇族的人知道你的存在的话,也是极其不妙的事情。”

“懂了。”

沈太岁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不肯和樽国的公主成婚,你不爱她,还是爱上了别的女人?”

“樽国的人逼她嫁给我,我父皇要我娶她,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但他在我的婚宴上派了几千人的军队去暗杀栎阳,您能容忍你的家人在你的婚宴上杀人吗?”

沈太岁饶有兴致道:“在婚宴上杀人吗?果然很有胤皇陛下的风格啊,我听说他的王位是靠着杀死自己的兄长得来的,在此之前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在此之后又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想殿下你比我更清楚。”

楚瞬召接过沈太岁递来的包子,平静道:“无法信任之人终究无法信任,所信之人必将痛不欲生,这是我从这件事中得到的道理

,当年楚骁华在登基称王后,杀了许多手无寸铁但是不该死的人,而且专门挑文官来杀,就是想着杀鸡儆猴,只是老百姓们不知道而已,而且和他结盟的君王们全部都死了,狼王刘康,金帐国大君主瀚达迦尔苏,蜀越女帝澹台宁素,三个皇帝都死了。或许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楚骁华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任何与他为敌为友的人,如今下场全天下的人都看见了。”

“我这次忤逆了我父亲的意愿离开了胤国,从某种程度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他接下来的计划全部打乱,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我现在四面皆敌无处可去,沈大人你现在被困在古和城里,想要摆脱现在进退难堪的困境。我和栎阳若想有在南陆的土地上有出头之日的话,就需要你这位富可敌国且在大庆朝廷中颇有声望的古和城大总督,没有你的帮助大秦何时才能扬旗而起?勇气是我需要的一切,我不希望我作为一个失败者被胤国所铭记。”

沈太岁摇头道:“殿下有泥潭中走出的手段和决心,先前只是缺点时间而已,从现在方才那番话,沈三千就更加确定殿下的决心和果干,毕竟像殿下这样的人,可是会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真正的乱世君王。”

“楚骁华是不会允许乱世君王存在的。”

楚瞬召放下手中的勺子,一字一顿道:“他知道我没有死,他不是那么容易遗忘,胤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遗忘的,他们同样会记得妃子关上出现的飞龙,如今在这片土地上,有三千多条。”

“如果龙死了就不会让人恐惧。”

“是啊,死掉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恐惧,连让人唾弃的想法都不会存在。”

楚瞬召说完这句话后,便看见沈花语拾级而上走入凉亭,顿时头皮发麻恨不得转身就走。

最喜欢得理不饶人的沈花语双手抱臂,连连啧啧称奇道:“哟,这位发白如雪守身如玉的丧家犬是谁啊,才来了我家没几天就和我爹平起平坐了,再让你在沈家待上一段时间,本小姐岂不是得喊你一声爷了?”

楚瞬召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神色逐渐变得复杂晦暗。

古和城风气开放,但沈花语也不是那种人尽可妻的放荡女子,她只是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加上楚瞬召实在是英俊强大让她有点心动,和凭借美貌倾绝落阳的花魁母亲不同,沈花语自幼喜欢舞刀弄剑,在十二岁的生辰日的时候缠着父亲要了一把剑,沈太岁最后缠不过女儿给她弄来了一把染过人血的长剑,据说是剑的前主人

是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这把剑被她唤作“青丝”一直佩在身边。

大庆王朝向来有铁律凡是女子不得佩剑上街,直到庆安龙仙打破了这条铁律,导致女子佩剑上街的景象逐渐增多,而且都以身着红衣佩剑为荣,反正只要不伤到人多半不会有人去官府检举这些女子,而且在落阳城敢穿红衣佩剑出门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家世背景雄厚之人,到时候绕了一大圈发现告到人家老子头上了,这可就闹笑话了。

沈花语可不想像母亲那样被父亲大人看中美貌带回家中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她信誓旦旦地跟姐姐们说自己的男人一定会让她自己来找,绝不会让其他人来选择她,而且那个人一定会是武艺高强的用剑之人,至少也得有龙王九将的水平她才看得入眼。

直到她碰见了眼前这位坐着的白发少年,在妃子关横空出世的屠龙者楚瞬召,可他居然一点都不领自己的情,让她照着镜子郁闷了一整个晚上。

沈太岁听了女儿这番话后,破天荒开口斥责道:“沈花语,你是没心肝还是缺心眼?!丧家犬是吧?等一会我派人亲自将你送回落阳城,接下来一整年不许来古和城找你爹我,要是你敢来爹就敢不让你进来,这次爹说到做到!看谁才像丧家犬。”

沈花语缩了缩肩膀,这一次神色还是没有半分恐惧,撇嘴道:“爹你对他那么好,莫不想让这白头鬼当你的义子吗?我可不会喊他哥。”

沈太岁火冒三丈严厉道:“什么白头鬼,就你还想认人家当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和你那些姐姐们除了会勾引男人和被男人**以外,还做过什么对沈家有利的事情?现在就给爹滚回落阳城去,别逼我亲手将你丢出去!”

沈花语第一次见父亲对她发那么大的火,觉得昨天晚上被楚瞬召拒绝都没有那么那么委屈,顿时眼泪汪汪,咬着手背哭嚷道:“你就是嫌弃娘亲她们没法给你生儿子才疏远她们,姐姐们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就让他当你的儿子算了,我沈花语接下来就算出去讨饭,死在沈家门口也不会问你要一两银子!这个白头鬼就算投了个好胎当世子也是个丧家犬!整个大庆王朝的人都想他死,你又可以庇护他多久?”

面对这如此刁蛮无理的女儿,沈三千顿时面如死灰,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恨不得在楚瞬召面前挖个洞钻下去,还想试着撮合女儿和楚瞬召的他,接下来也不知道如何在楚瞬召面前为沈花语说任何好话了。

沈花语还在哭哭啼啼的,反倒是楚瞬召望着这一出家庭闹剧

神色平静,嘴角微微翘起,对沈太岁说道:“沈大人,我想去古和城里走一走,能不能让沈小姐陪我。”

沈花语的哭声猛然止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不把自己当成仇人的楚瞬召。

这句话让沈太岁的火气降了不少,对那口无遮拦的女儿轻轻挥手,示意她去换衣服,对楚瞬召满脸堆笑道:“小女的性子实在是恶劣难言,还望殿下海涵。”

楚瞬召摇头道:“沈大人可以给瞬召一个安身之地,瞬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又怎么迁怒沈小姐。”

沈太岁信誓旦旦道:“殿下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尽管让花语帮殿下买下就是了,也算是让她破破财长点记性。”

过了一会,沈太岁板着脸对擦眼泪的沈花语说道:“以后不许再提丧家犬这三个字!再让爹听到就打断你的腿,带人出去走走,别一路上黑着个死人脸,人家又没得罪你又没欠你银子,就你这德行有谁敢娶你?有本事晚上就别回来了,老子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沈花语听着父亲大人的话中话,抽了抽精致的鼻子,脸蛋红红,低头拨弄衣角。

沈花语性子活泼不喜女红,剑术倒是十分拿手,经常带着那柄“柳眉”在落阳城里一骑绝尘,沈太岁对这个小女儿的女侠气概也颇为自豪,楚瞬召倒是看不出这丫头有什么厉害招式,况且他见过的同龄女子剑士最厉害的也就是关雎了,剑势之快可腾空斩龙,倘若自己不动用王息在剑术造诣上是绝对比不过关雎的,就更不觉得有女子剑士能入他的法眼。

为了避人耳目楚瞬召戴上了那件生根脸皮,此时的沈花语反倒是换了一件青袍马裤,还是带着那把上街必带的“青丝”看样子倒是英姿飒爽许多,再无动人风韵。

脸上带着面皮的楚瞬召样子显得平淡无奇,和沈花语站在一起倒像是仆人跟着自家小姐上街般,普普通通。

楚瞬召本想把嬴栎阳也叫上,但嬴栎阳说有事情要和沈太岁商量便没有跟来。

楚瞬召想到要和她分开,这里人生地不熟便犹豫了一下,望着楚瞬召现在脸上那张铁疙瘩似的脸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壮着胆子拉着楚瞬召的袖子,一溜烟地带着他冲出了沈家宅邸。

古和城里的人气也算是极为鼎盛,一路上遇到的男女老少都是鲜衣怒马貂裘锦衣,带刀佩剑的人倒是不常见,江湖气在这样的商城中被铜臭气掩盖了一大半,真正青衫佩剑的人极为罕见,大部分都是凶神恶煞的商人随从,身材矮小的狡猾商人们斜着眼睛打量着来往的

客人,看见沈花语和楚瞬召的时候,也只是吆喝几声。

像沈花语这种敢一个人佩剑上街的年轻女子,看似好欺负说不定可以来个财色兼得,实际上在这样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下,任何敢一个人上街随便转悠的女子,千万不要随便招惹她们,这是无数江湖前辈得出来的惨痛教训。

他们背后的势力绝非你能承受得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对她们如何,更何况这些狡猾如狐的商人们,

楚瞬召也算是沾了沈花语的光,但脸上带着面皮的他相貌平平,想着怎么和沈花语攀谈起来,尽量语气柔和问道:“沈小姐,我想——”

沈花语再也没先前的恼怒不耐烦,柔声道:“什么沈小姐,你喊我花语就行了,不然我爹会觉得我们关系很生份的,你喜欢什么东西尽管买就是了,本小姐给你买单!”

楚瞬召又开始感觉头皮发麻,沈花语忽然开始撒娇道:“我以后不喊你丧家犬了,算是给你道个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把我当成外人好不好,反正你昨晚也骂了我母狗,我们算是扯平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楚婚召听着她的鬼话连篇,沈花语那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他的手臂,妩媚地看着云里雾里的楚瞬召,像极了一对结伴前行的江湖伴侣,脸色甜腻地让楚瞬召发寒,楚瞬召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客气与否,将手臂从她怀里慢慢扯出,义正言辞道:“沈小姐……请你自重一点,那么多人看着。”

沈花语是不松手,眼神幽怨,泫然欲泣道:“人多又怎样,昨晚一个人都没有,你不也……”

楚瞬召有些生气,直截了当道:“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刚才就不该说让你来陪我逛街,让你爹打断你的狗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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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母狗和丧家犬

沈花语伸出九阴白骨爪捏住楚瞬召的腰,发现跟铁疙瘩似的捏都捏不动,笑里藏刀道:“你有本事再骂我一次。”

楚瞬召毫不客气道:“别对我用什么低劣无用的美人计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不喜欢年纪比我还小的女子,尤其像你这样脾气又差胸又小,做个朋友还可以,做夫妻的话根本没戏。”

这下可是字字戳在沈花语痛点上,沈花语顿时火冒三丈道:“我就说你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难怪我昨晚都那样你还无动于衷,今晚本小姐就送几个胸大无脑的女子去你房间,看看你的定力到底有多好,顺便看一场活春宫!”

楚瞬召从未遇过这样不要脸的女子,就算是偶尔喜欢跟他开黄腔的苏念妤或者花幽月,都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展露本性,沈花语倒是敢在大庭广众下如此放肆,让自己憋了一肚子火气,打也不是骂也不敢,只能讽刺几句争回面子。

楚瞬召眯眼笑道:“小心我告诉你爹。”

沈花语愣了愣,张牙舞爪地就像扑上去,楚瞬召轻轻侧身避开她的扑杀,摆手道:“我开玩笑的,不过我倒是很想看一出活春宫,不知道沈小姐能不能找几个两百斤的健壮汉子来演给我看,我保证不告诉你爹。”

四周商贩都看着这两位他们眼中“打情骂俏”的年轻男女,视线充满了玩味。

沈花语望着那张可恨可憎的脸庞就是狠狠一脚,但还是踢落空了,楚瞬召也不恼转身就走。

再一次被冷落的沈花语只能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之下亮如融银,但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辛酸。

他才多少岁啊,这头发就像是百岁老人的头发一样,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晨光中,楚瞬召侧脸能看见浅浅的绒毛,皮肤仿佛透明,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千尺潭水般,深不可测。

天下女子都忌讳美人白头,可她从未想过一个男子白头之后,非但不难看,居然还能那么好看。

她追了上去抓住了楚瞬召的袖子,像个被负心汉遗弃的可怜少女般。

楚瞬召没有拒绝,可也没有回头,更多只是沉默。

丧家犬和母狗,还是很般配的嘛,沈花语心想。

——

古和城的商铺一到响午便热闹非凡,楚瞬召人生地不熟,刚好看见有绸缎庄便想着给自己和嬴栎阳添置几件新衣裳,顺便给她带点胭脂水粉什么的。

沈花语何等玲珑心思,二话不说带着楚瞬召穿街走巷,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她,两

人前脚刚踏进去,便有满脸堆笑的老板搓着手来到她面前,沈花语立刻指指点点说这里的东西都包下来给我送去沈府,精明的老板立刻吩咐下人出来打包,一边弯着腰说沈小姐一切包在我们身上,这等出手阔绰可是从沈太岁身上学来的,举手投足间都像是个千金小姐般。

沈家决不欠债,这是早已古和城百姓心中的铁则,和沈氏家族的人做生意他们都很放心。

君子如茶,美人似酒。

君子与美人出行当然是喝酒比较好,沈花语在古和城瞎逛了一阵子后,选了一处临河酒楼落座歇脚,酒馆老板直接拿上了最好的五粮液,没有给沈花语开口要酒的机会。

沈花语为楚瞬召添酒后,一本正经问道:“你说你过得好好的干嘛要逃婚,最后还跑来古和城这里找我爹干什么?”

楚瞬召闻着清香悠长的酒夜没有回答,入喉时只觉得甜绵不绝烧喉,还带着一股高粱和泥土的气息。

他喝过胤国的烧刀子,尝过樽国的白金液,品过燕莽的老窖泉,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杯竹子酒。

那酒水里,可是掺着数万铁骑的亡魂,如何能让人长恨不相思?

沈花语托着腮帮,语气里满是怀疑道:“你真的是那个人?”

“如假包换,希望沈小姐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否则我和你父亲都会有很大的麻烦。”

“那我就不能随便喊你的名字了,那称呼你楚公子怎么样?你要知道本小姐可是很少称呼其他男子为公子的,这可是你的荣幸。”沈花语扬起小巧可爱的鼻子说道。

楚瞬召喝了一口后便给自己倒酒,他酒量不好,对喝茶更是无感,反而喜欢喝苏长燕给他熬的梅子汤。

古和城说白了就是座大商城,能看到天下王朝各个国家的商品,可这座城的本身是没太多什么特色的,出现最多的声音也就是商船靠近码头发出的鸣笛声和白花花的银子落入商人口袋的哐当声。

沈花语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算是来投靠我爹吗?”

楚瞬召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据说胤国很快就会和庆国开战了,你逃婚来投靠一个庆国的商人,你爹会咋想?”

楚瞬召茫然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花语皱着好看眉毛,审视着这位和今天早上似乎不太一样的白发少年。

“我当多大的事情,不就是离家出走吗?这样的事情我小时候也干过,可惜没能跑出落阳城,就被

我爹派郭庆弓将我抓了回去。”她挠了挠头,吐出粉嫩诱人的雀舌吃吃笑道。

楚瞬召脸色阴沉道:“这和离家出走不一样,你父亲只想你安安安全回家,可我父亲恨不得我死在外头。”

沈花语愕然地看着这位白发少年,那双被他刻意垂眉遮掩的紫瞳此时透着恨厉的光,让沈花语的俏丽小脸充满了不解。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和你爹吵架了?”

“不仅吵架,而且还打架了。”

“吵得那么厉害啊,那个樽国公主有那么难看吗?让你宁可和家人撕破脸也不肯娶她?”

楚瞬召没有解释为何离开胤国的原因,只是咬着杯子,一字一顿道:“但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带着我的千军万马回去胤国,向我父亲证明他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就你现在还千军万马,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还不如留在沈家做一辈子的客卿算了。”沈花语轻声道,也没有嘲讽也没有鄙夷楚瞬召的话,声音轻轻地怕是伤了他的心。

楚瞬召不言不语,只顾着低头喝酒。

他为了去救嬴栎阳放弃了自己过去所建立的一切,放弃了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期望,最后落得现在这幅凄惨模样,现在仔细一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嬴栎阳被诸多仙人斩杀,然后其乐融融地和叶微微拜堂成亲,楚骁华还是自己的好父亲,花幽月也不会死去,说不定等她做了自己的侧妃,两人以后还会有个孩子,没有嬴栎阳这个忽如其来的大秦公主,他的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但他最后他已经做了他的选择,他没有对不起楚骁华,唯独对不起叶微微和苏念妤她们。

尽管这个选择在他现在看来十分冲动和不理智,但他一想到楚骁华那张恨其不争的脸,花幽月临死悲痛欲绝前的脸,自己的心里就有个无法愈合的伤痕,一直往外淌血。

有的伤痕是没法慢慢痊愈,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深,最后麻木到不知痛苦为何物。

“楚公子,你在想什么啊?”沈花语见楚瞬召愈发沉默,不禁有些好奇。

楚瞬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和她现在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沈家的千金小姐,或许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如何找个对她好的,门当户对的年轻男子然后嫁给他,两人携手渡过这短暂但幸福的一生,对于女子而言这样的人生就已经很好了,但他现在只想着对自己的父亲复仇,像个满腔怒火但又无可奈何的囚徒。

楚瞬召不想她像朱子微那样

对自己一见钟情走进他的人生,如那些美艳如花的女子带着飞蛾扑火的勇气飞到他身边,转眼间就被他身上的炽热烧成灰烬,即便是为自己而死也毫不在乎。

他给了她们希望,可最后却让她们失望了,再也不希望有任何女子如此自作孽不可活了。

希望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仿佛阳光一样触手可及,却让你永远触手不及。

酒楼临湖,视野极佳,许多锦缎华裙的年轻小姐也坐在这里喝酒聊天。

千金小姐们出来喝茶喝酒说来说去也就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谁家的老爷和丫鬟有染搞大的丫鬟的肚子,被家中悍妇将那可怜女子赶出家门,谁出门碰上了一位英俊帅气的公子然后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之类的,这些还待闺阁中的女子们在家中乖巧温柔,一旦呼朋引伴逛街喝酒后,说起男女之事一个比一个倨傲放肆,语不惊人死不休般。

她们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说到那逃婚的胤国世子身上,说他如何儒雅英俊,说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何其撩人心魂,说他在妃子关的时候一剑屠龙如何英雄盖世,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庆国人的立场,恨不得那离开胤国的世子殿下来到她们家中。

“你们说说为啥胤国世子好端端地要逃婚啊?”有个身着紫裙穿莲鞋的名媛小姐询问同伴,算是将这些花痴们问回神来。

“谁知道啊,不想娶那个女人就逃婚呗,街边卖的不都是这些写的吗?一怒冲冠为红颜,一定是为了某个美如天仙的女子,宁死不娶那个樽国公主也要逃出胤国,哎呀哎呀,本小姐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男子呢?如果有个像胤国世子那么帅的男人愿意带着我私奔的话,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跟他去了。”

有位小姐托腮嬉笑着,同伴点了她的粉嫩额头悄然提醒道:“你这话说的,你就不怕被你爹知道你的想法后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跟那野男人私奔。”

“万一他愿意背着我呢?”

活在自己梦里面的圆脸小姐嬉笑着说道:“听说那个胤国世子很疼自己钟爱的女子,有个在青楼里的琴姬被他看上眼后带回了皇宫,那日子可是日夜宠溺呢。唉,那个女人跟我们这些没福分遇到皇子的苦命女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听说燕莽的皇后就是他杀的,那可是天下美人榜赫赫有名的头号美人,这样的美人也舍得下手去杀,归根到底还是个薄情的美男子啊。”有个似乎对北域诸国战事十分热衷的女子悄声说道。

燕莽皇后惨死在胤国世子手中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比

起被胤国铁骑的可怕笼罩的北域,南陆这边对胤国世子杀燕莽皇后的行为,称得上大肆批判,南陆男子无一不骂,骂那胤国世子有眼无珠血手人屠,连那手无寸铁的美艳皇后都要痛下杀手,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反倒是南陆女子们对楚瞬召的行事毁誉参半,有的女子心想总算是有人将燕莽皇后这尊大佛从天下美人榜上挪下去了,美的女子总是见不得比她很美的女子,而且楚瞬召护送蜀越女帝母女归乡的故事,也在南陆这边也传得很开,迷恋这个故事的女子们觉得楚瞬召果真重情重义,反而男子们都觉得这些女人鬼迷心窍了。

沈花语刻意压低嗓音,眯眼笑道:“她们在议论你啊,你不生气啊。”

楚瞬召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语气淡然道:“她们都说错了。”

“说错啥了?”

“书里面的故事根本就不是我的故事,而我的故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书里面。”

沈花语无言以对,不过她终究是在富人家里看过各种凶险夺权长大的孩子,早熟是必然的事情。

她悄然提醒道:“别看她们现在一个个装的跟个什么样似的,回了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一个比一个虚伪,当她们说话是放屁就行了。”

唯恐天下不乱还想更乱一点的楚瞬召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她们说的也对,我的确是带了一个琴姬回皇宫,也杀了燕莽的皇后,最后还将蜀越女帝母女俩送了回家,但为何我不爱吃青椒这件事你们都知道?我现在怀疑大胤皇宫里面是不是出了个奸细,将我的性格爱好生平经历都编撰成册子卖到南陆这边,真是搞不懂你们了。”

沈花语雀跃道:“是啊是啊,她们都说你可以一剑屠龙!”

楚瞬召笑道:“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我可以慢慢告诉你里面那些是真的,那些假的。”

沈花语笑了起来,笑容很是美好动人,依稀可以看见露出唇边的小虎牙,像楚瞬召曾经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一位宫女姐姐。

很快这层楼,又来了几个世家子弟,其中一个似乎认识沈花语,当他看见沈花语的时候径直走了过来,露出一个连傻子都觉得伪善的笑容,就想着搭讪道:“花语啊,怎么来古和城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沈花语毫不客气道:“花语是不是欠你家银子了?来就来管你何事?没看见我在陪朋友喝酒吗?”

开口三问,将那些公子哥们问了个瞠目结舌。

在古和城中许多富商家族也在古和城扎根居

住,利益交错复杂并非三言两语便能缕清,古和城在大庆王朝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这些商人们的抱团取暖有很大的关系,但总督沈太岁还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富可敌国几乎可以买下半座落阳城。

大庆王朝的盐铁生意一直以来都是沈家管的,那可是财源滚滚的烫手生意,那沈家金库里面的金银珠宝可是比大庆国库里面的还要多,真真正正的金山银山。

沈花语作为沈太岁最喜欢的那个女儿,沈太岁恨不得为她摘星买月也在所不辞,沈花语在落阳的追求者自然多如过江之鲫,就比如这位在大庆王朝掌管丝绸生意,母亲也算得上是一国女富商的赵姓公子。

这位习惯了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的纨绔公子名为赵颂,被小佳人出言不善的他没有神色难堪,下意识将手放在佩剑上,脸上的笑意不退。

他望着沈花语对面坐着的白发少年,那模样还不如自己一半的英俊,但能和沈小姐坐在一起喝酒的人必然家境极好,对楚瞬召也是温言笑语道:“这位公子,敢问您和沈小姐的关系是。”

楚瞬召微微抬眉,不和他对视开口道:“她是我家小姐。”

这话可让这些公子哥们乐了起来,纷纷哈哈大笑,一个下人也敢和主人平起平坐?

赵姓公子故作熟络地将手搭在沈花语的肩膀上,说道:“一个人带奴才出来喝闷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我们不就来了吗?来来来,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

啪的一声!

沈花语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力道之大让赵颂顿时眼冒金星,

这一举动让公子们都群情汹涌了起来,挨了沈花语一巴掌的赵颂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阴沉道:“沈花语,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可是古和城,杀人可是不用偿命的。”

沈花语看着这笑面虎般的混蛋,张口一句道:“我们沈家杀人什么时候要偿命了?”

“为什么杀人不需要偿命?”

楚瞬召很是不解道,这一问让那了沈花语一巴掌的赵颂像是找到了一个出气筒,皱眉怒道:“你没看见我和你家主人说话吗?一个狗奴才也敢插嘴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沈花语以比他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大怒道:“赵颂你敢骂我朋友,可知道他是谁?”

赵姓公子阴沉笑道:“我还真不知这条白毛狗是谁,沈花语,难不成你也学你那些两脚花瓶般的姐姐去养面首了?你们沈家的女人口味还真是特别,就算是找小白脸舔盘子也不会找个好看点的,没想

到你是如此口味特殊的女子,我赵颂无福消受,告辞!”

沈花语气急难辨,楚瞬召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姓也赵?和赵皇后赵问天他们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庆国皇帝的名字也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说出口的,这帮古和城的权贵子弟们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赵颂听后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脚踩在桌子边,一字一顿道:“关系可大了,我父亲可是琅琊王赵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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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白发借剑

琅琊王赵巍,大庆王朝其中的一个藩王,坐镇庆国襄阳城。

赵颂是琅琊王的私生子,从小到大只是和琅琊王见过几面的他出人意外地跟了父亲姓,或许比起母亲的姓氏,赵这个姓在大庆王朝吃得比较开,但赵颂即没有继承母亲精明的头脑也没有继承父亲琅琊王的武力高强,文不成武不就,富家子弟的毛病在他身上都能找得出来,他母亲母不愿儿子如此自甘堕落下去,便出钱为他买了官职让他试着去掌管古和城里面金龙水师,于是这位身怀皇室血统的私生子也就顺理成章拥有了一支千人水师,时不时乘坐金龙长船在古和城的河道里耀武扬威地经过,船商纷纷避之不及。

正如现在酒楼外停着的一条金龙大船,楚瞬召站起来后才发现这条船头装着金色龙头的战船。

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位于天下西北的胤国,男女大多会骑马控弦,国铁骑马踏天下所向披靡,唯独不水战造船,所以楚瞬召对战船的了解可谓十分浅薄,到了燕莽的煌云港时也是一次看见何为三丈高的大船,但比起这条金龙战船可谓大巫见小巫。

古和城内的运河过道可以容纳战舰级别的战船通过,金龙水师也自然也是拥有六尺战舰这样的庞然大物,里面可以容纳一千名水师士兵,甚至装载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火炮,跟别说那些密密麻麻的的箭孔,

纯金的龙头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寻常的大船碰上这样的战舰若是不回避,碰上的瞬间必然会支离破碎。

当他看赵颂第一眼的时候,楚瞬召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仗剑无能的富家子弟,也实在是小瞧了他的身世背景。

这个在他眼中很没出息的公子哥身后可是有一整艘战舰支撑他的脊梁,外加有几个一直没有笑脸恨不得让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侍卫的彪悍男子,腰间那把包着鲨皮的大刀可不是盖的,皆是站在赵颂身后,似乎也想看这一出好戏。

赵颂抚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庞,狞笑道:“你看见我身后的战船了吗?上面有八百位水士,都是如狼似虎的汉子,只要你沈花语过来陪我们喝几杯酒,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不过你身边这位小白脸可就得遭罪了,本公子会请他去船上走一趟,至于最后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赵颂你敢动他试试?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沈花语朝赵颂脚下吐了一口口水,双眼通红,不顾一切地骂道:“你以为你姓赵就很了不起的,谁不知道你是琅琊王的私生子,连自己的爹都见不着的

废物!”

此语一出,赵颂身后那些朋友都感觉毛骨悚然,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没人敢当着赵颂的面说私生子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会将他心里面那些极为残暴黑暗的个性显露出来。

赵颂那张和所有王侯子弟一样英俊的脸庞,逐渐被狰狞撕裂,这一层楼的酒客们都带着悚然的目光望着这一众男女们。

“你以为你母亲又好到那里去,只不过是一个落阳城青楼里被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刚好被沈太岁看上眼带了回去才有了你这个小杂种,我的确是琅琊王的私生子,可你未必是沈太岁的女儿啊,哈哈哈哈。”赵颂越说越大声,率先捧腹发笑了起来。

这话可说得真绝,绝到让一个女孩没有办法反驳。

其他人先是愕然,然后个个地笑出了眼泪。

沈花语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紫的,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想将这个王八蛋撕成碎片。

但她却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她发现楚瞬召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肚子,微微用力将她扳到了自己的身后,盯着赵颂道:“我们只是出来喝酒的,不想和赵公子你斗个你死我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小姐骂您的这些话根本没有说过,一人退一步,可否?”

这话从口中说出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惊呆了,过去的楚瞬召何曾如此低头做人,面对这种不把女人当成人的世家子弟,都是一剑解决的事情。

可现在他的手中却空空如也,身后除了一个女孩外,在没有铁甲寒光的大胤铁骑支撑他的腰杆。

沈花语恼羞成怒道:“我是小人?他是大人?明明是这这王八蛋惹我先的,本女侠要劈死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私生子!”

被人一天骂了两次私生子的赵颂双手握紧成拳头,手指咔嚓作响,冷笑道:“好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私生子,我今天不仅要废了你的小白脸,还要让我船上的水士们拔了你的衣裳,看看富可敌国沈太岁的女儿,双腿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金子!”

持刀侍卫走了上去,脸色狰狞地看着楚瞬召,右手缓缓搭在刀柄上,既不夸张也不气势,就像是吃饭前拿起筷子般简单利索,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这位白发丛生的陌生少年,英雄救美的故事固然可敬,但死了的英雄下场就和狗熊没有任何区别了,所以以命博芳心的事情尽量少做,尤其在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去英雄救美摆明就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

这位白发少年身材修长,但比起

这两个体格魁梧将近两百斤重的带刀汉子,还是低了半个脑袋。

但他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容,眼前这些叫嚣着要废了他的人,似乎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别说是他们了,连自己现在也是个笑话,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不是吗?

楚瞬召看着他们越想笑,他越笑就越想着杀人,这个是个恶性循环。

楚瞬召双手放在身后抬头望着这两位汉子,笑意愈发温纯憨厚,显露出一种人畜无害的样子。

“小子,你能接住我一刀吗?”

不等楚瞬召做出任何反应,两为持刀侍卫毫无征兆同时抽刀直劈楚瞬召的身躯,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但楚瞬召根本就没想着要避开,快如闪电地抓住了两个大汉的手臂,瞬间控制住了他们的刀势,将他们的手死死握在手中,刀锋离自己的脸庞不过小半寸的距离。

楚瞬召抓住了他们的手臂,以超乎他们想象的力量缓缓捏紧,两条手臂将两个持刀汉子的手给完全控制住了!

两为侍卫先是瞪大眼睛,想着撤去手臂时,发现楚瞬召的手掌像是涂了浆糊般死死粘着他们的手臂,然后他们的脸庞还是由红转青最后转紫,被一种惊世骇俗的力量给控制住了。

这位白发飘然的少年举手握着两个魁梧大汉的粗壮手臂,像是一树白桦被两颗巨石压着依旧屹立不倒,出现一一副让所有人看来无比诡异的画面。

可怕的声音开始出现了,像是树枝断裂般的声音般,紧接着就是两个持刀汉子哭爹喊娘般的叫声。

楚瞬召依旧没有任何愤怒杀意,但所有人都能看着那缕被他白发遮掩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微眯的眼睛出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紫光,充满了稍纵即逝的戏谑。

“手……手要断了……少爷……救命……救命!”

伴随着一声极为刺耳的咔嚓声,大刀哐当落地,两位侍卫杀猪般的痛苦吼声震耳欲聋。

赵颂惊愕地看见两名侍卫的右臂被楚瞬召握过的部分,就像是一团湿泥被人用力握着后形成的形状般,这两位侍卫一直以来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会被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捏断了手臂?!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都发现楚瞬召并非第一眼看见时的瘦削骨立,块状的肌肉在玄袍下慢慢鼓胀起来,脚底传来一阵猛烈摩擦带来的刺耳声。

楚瞬召抬腿扭转腰部,身体如同满弦的长弓般,带着一股开山断江的气势,劲如雷霆般将腿横扫出去。

唯有离

楚瞬召最近的沈花语才能感受到这一腿的霸道猛烈,两个汉子像是倒飞的风筝般撞破楼宇木门,重重地坠入湖水之中,如同一颗落水重弹般。

沈花语只觉得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娇躯不由控制地颤抖,比起楚瞬召昨天召来的那条惊人雷河,眼前的以肉打肉掷地有声的场面,让少女心底里浮现出对他的巨大恐惧,甚至不敢去握他的手。

楚瞬召就这样站着,眼中的冷漠多过嘲讽,微微侧头给了她一个叫她放心的微笑,像是在告诉她就算是来再多的人,他也一样可以让他们吃尽苦头。

沈花语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叉腰傲然道:“打!把这群王八蛋全部打飞出去,就算是打死他们也有我爹来给你撑腰!”

沈花语并不知道,沈太岁在见到嬴栎阳和楚瞬召后,带着无比虔诚的眼神弯腰长拜。

一位是大胤王朝的世子殿下,一位是大秦王朝的公主殿下,如何能不让沈太岁拜地心服口服?

某位金龙长船上的某位水士低头看见酒楼上发生的事情后皱了皱眉,难不成他们真的要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靠湖楼阁上的女子是沈太岁的女儿,若是伤到她的话即便是主子的父亲琅琊王赵巍也难以承担这个责任的。

金龙长船原本只是给赵颂耀武扬威,船上的火炮是用来轰碎那些走私违禁品的商船,箭孔射出的箭专门对付那些落水逃跑的商人,船上还有一千名手持弯刀的水士。

楚瞬召微微撇头望着那条战船,眼神复杂喃喃道:“一个藩王的私生子也那么大排场,不愧是大庆王朝啊。”

第三遍被人称为私生子的赵颂望着这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白发少年,楚瞬召这下子可是彻底激怒了这位被称为“黑蛟”的赵家王孙。

赵颂作为古和城金龙水师的都统行事桀狠毒辣,不知多少次借着金龙水师的力量,将那些花艇里面的姑娘带到自己的船上为所欲为,向来喜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他在一番爽快后,便让她们去伺候自己的手下,部分宁死不从的女子被他丢入湖中后,赵颂便让船上的水士们对着女子落水的地方开炮,作风令人发指。

这下子让赵颂暴跳如雷了起来,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这种男人,没他一半英俊还比他能打,就算今天不将沈花语的衣服剥得一干二净,他也要将这白头鬼吊死在船头前!

赵颂猛然转头对着金龙水师上的水士们怒吼道:“还不快点下来给爷砍死这白头鬼!”

四张大梯从甲板上

径直落下,梯子尾部的铁钩牢牢固定住酒楼外的栏杆,手持弯刀的金龙水士从梯子上冲杀出来,每一位手中的武器都是军备制式弯刀,背负长弓,身着涂上金漆的铁圈锻甲,皆是骁勇善战之士。

赵颂双臂缓缓平举,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看样子颇为潇洒威严,“白发鬼,这下子你怕了吗?”

楚瞬召笑着回答道:“我连龙都不怕,怎么会怕你们这些软脚虾?就怕你今天带出来的兵,晚上一个都回不去了,包括你!”

再后退一步便会从酒楼上摔下去的赵颂,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你敢看不起大庆龙骑?”

楚瞬召目光空濛道:“有谁会看得起自己的手下败将?谁说龙就必须得高高在上的,就算赵皇后赵问天出现在这里,我也有办法杀得他们哭着回去。”

赵颂深深的地看了楚瞬召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会死得很惨很惨的,惨到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别后悔。”

赵颂轻轻抬手,四个梯子上的金龙水士越梯而下,持刀而来,刀锋清亮如雪。

沈花语只觉得天旋地转,两人的处境便是骑虎难下了。

可楚瞬召一点都不怕,他早就不是那个相信好人有好报的无知少年了,身处江湖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手中的剑。

剑鞘里面的剑,才是道理。

只有踩着那仁义道德,才能杀出一条向死而生的路。

楚瞬召笑道:“沈小姐,借你的剑给我用一下。”

不等沈花语说话,腰间长剑瞬间出鞘,稳稳地落在楚瞬召的手中,三尺青峰如美人柳眉。

沈花语面露忧色道:“你行不行的,我感觉你干这样的事情好像是家常便饭啊?”

“熟能生巧而已。”

赵颂怒目而视,对楚瞬召顿生心生滔天恨意,甚至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倘若他要是没能宰了这白发鬼的话,金龙水师不败之绩可要断在他的手上,到时候母亲大人必定责罚,说不定还会收走自己手中的权力。

他越想越气,一把夺过水士背后的大弓,异常果决对着楚瞬召果断放箭!

羽箭直射而去,楚瞬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扇形,羽箭触碰剑身那一刻哐当一声反射了回去。

赵颂只觉得一阵风声从自己脸上经过,羽箭插入了自己身边那位水士的额头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扇形水平斩,西临剑神的剑招之一,万军从中可挡剑雨,练至大成甚至可以将箭挡回射出的位置



杀猪般惨烈的叫声从赵颂口中传出,倒不是因为那名死在他身边的水士,而是脸上出现一道深入白骨的伤痕。

这下子必然会破相了,这位琅琊王的私生子捂着脸哀嚎不止,若非这里人人看着的话,他必然会满地打滚哭嚎。

他强忍着剧痛狰狞咆哮道:“杀了他!杀了这两个不长眼的狗男女!”

望着那疯狗般的赵颂,沈花语的脸一阵俏白可怜,心想这下可坑了楚瞬召一把,这个脱了脸皮便能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此时望着他的病态苍白的长发,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甚至这种感觉连她的父亲都很难带给她。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告诉她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一见钟情,直到她长大后她觉得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现在她错了。

楚瞬召没有像赵颂那样口出狂言威胁什么,就是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面前。

沈花语忽然发现少年的背影是那么地高大,能将一切伤害到她的东西都遮挡下来。

她终于害怕了,眼眶湿润失魂落魄的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可眼泪愣是没有落下了,倔强得让人觉得可怜。

“我们跑吧,回去找我爹来帮忙,沈家决不拖债有债必还,他一定可以摆平这件事的,我不想你为了我受伤……”

“不,沈小姐,有些事情,跑是没有用的。”

楚瞬召说完这样一句话后,拖着沈花语的剑毫无征兆地冲上去了。

沈花语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望着那血花纷飞的场景,连那震耳欲聋的杀声惨叫声都听不进去。

这一层楼喝酒作乐的名媛公子们顿时瞪大眼睛,带着畏惧崇拜的目光仿佛化身为阎罗的白发少年,不知谁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蜂拥而出恨不得再长两条腿,将这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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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跪

在金龙长船停靠的酒楼不远处,一位体态臃肿如猪的中年男子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至于那位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直腰而立,黑衣袖剑,身边站着的那位青丝长舞的绝美女子,更是嘴角带笑。

一路暗中保护楚瞬召和沈花语的郭庆弓在看见沈花语和赵颂闹出事端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将消息带到了沈府中,刚刚让人快马加鞭将手札送去落阳城的沈三千听闻此事之后便乐了,提出要去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和楚瞬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连嬴栎阳也跟了过去。

三人刚刚赶到这一栋与楚瞬召他们隔岸相对的黄龙楼时,沈太岁便看见无比精彩的一幕,楚瞬召用剑气截断金龙水士身躯的画面让他忍不住鼓掌称快,连忙让人拿来最好的酒边喝便看。

沈三千靠在宽大的梨木躺椅上,嘴角微翘道:“这小子刚和我女儿上街才没过多久,居然敢拿赵颂这块硬骨头开啃,还真是一点都没低估他。”

沈三千相信楚瞬召有能力宰了一整条金龙长船上的水士,顺便借刀杀人宰了赵颂,让顾楠那婆娘没了继承人,说不定他们沈家就有机会吃下大庆王朝丝绸业这一块了。

即便赵颂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便宜老爹琅琊王出面质问自己,他大抵可以顺便将一个下人的头发染白,派人送到琅琊王府让他们泄恨,反正有没有人知道楚瞬召是谁,总不能说是自己的女儿杀了赵颂和一张条船上的人吧?

沈家掌管大庆王朝盐铁业,顾家财力仅次于沈掌管丝绸业和陶瓷茶叶,但沈氏本家到沈三千这一代救他一根独苗,而且他一直都生不出儿子,这顾家本家也是只有顾楠一个女子独撑大柱,其他人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便掌管顾家财权的女子的玲珑心思,这狡猾如狐的沈太岁岂能琢磨不到。

当年顾楠勾引琅琊王借种剩下赵颂这个私生子,就是想抱上赵氏皇族这条大腿,想着待时机成熟后让琅琊王将赵颂带入大庆朝廷,有整个顾家在赵颂背后给他撑腰定能平步青云当个财政大臣什么的,最后慢慢架空沈家在大庆王朝的地位。沈太岁现在已过五十岁了,就算是有仙人下凡为他“添油点灯”又如何?

财能救命能买命唯独不能添命,沈三千现在膝下没有儿子,等到他两腿一伸后,整个沈家便陷入混乱后,顾家就能慢慢吃下沈家这块肥的流油的猪肉。

想到这里的沈太岁僚嘿嘿一笑,眼睛渐露出锋芒。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守财,大道从简啊。

当嬴栎阳带着楚瞬

召来南陆见沈太岁的时候,对这位“启示”中见到的男人一开始也不是很放心,庆国巨富的身份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而他也离大庆朝廷的关系太近了,和这条老狐狸结盟为伴的话,指不定被卖了都得帮他数钱。

实际上这位商场官场独占一甲的臃肿男人,不光是收留了这两位身份敏感的北域男女,甚至打算出资替他们购买复国的军队,掷地有声要成为他们大秦王朝的扶龙之人,便是看尽人情的嬴栎阳也有些动容。

要知道接受他们两个的话,意味着要和天下最强的两个王朝为敌,嬴栎阳目前的盟友和最大的盟友只是沈太岁,但大秦若要崛起还远远不够。

嬴栎阳听着喊杀挥刀声,鲜血一而再地染到楚瞬召的脸上,那张极为狰狞且兴奋的脸庞……或许只有杀戮才能唤醒他真正的自我。

天底下的男人总是羡慕君王的高高在上,却忽略了他们身后一步步踏出来的血路,和舍弃在这条路上的东西,那种感觉才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如何比得了在沙场驰骋杀人斩名将来得深刻痛快?

沈三千侧躺在长椅上,握拳抵脸笑眯眯道:“花语的眼光一直很好,这次怕得情窦初开了,一个男人愿意为站在一个女子面前为她大开杀戒,如何能不让这位女子倾心断肠,能下手杀了燕莽皇后,在妃子关之战击败大都统龙无獒,最后杀了澹台凝华这个篡位者,老子这回就赌他可以战胜赵氏皇族的人,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了。”

嬴栎阳没有开口附和,楚瞬召面对如洪流倾泻般的金龙水士,还真的敢一往无前持剑冲杀,和当年那个在咸阳城下抵挡万骑的男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太岁爷快看,船翻了!”

愣是沉默寡言的郭长弓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楚瞬召终于杀了过长梯,湖面上都浮着被他斩断的残肢断臂,湖色如血亦如烟。

一剑红龙。

赤色剑气直掠而去,将金龙长船的侧板硬生生撕出一个大洞,当沈花语看见楚瞬召剑气滚长船的瞬间,数不尽的金龙水士弃船逃生,让她捂着嘴巴的手掌慢慢落下,清澈如镜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一人曾当百万师的身形。

一剑复一剑。

浅绿的湖水疯狂注入船舱中,巨大的船身开始倾斜,船尾渐渐沉入水中。

楚瞬召最后一脚登上了船头刻着的纯金龙头,单手握剑,长风高起,风吹白发,如同天人降世般英姿潇洒。

剑气冲云霄。

甲板上的水士们望着那颇具恶蛟之气的白发少年,只觉得肝胆俱裂,面面相觑间能从对方眼中看见巨大的惊恐。

随着楚瞬召脚尖踩踏船头剩下的五百金龙水士顿时手脚颤抖,丢下手中武器弃船逃跑。

楚瞬召闭上眼睛,只听见一声声的噗通落水声,嘴角微微翘起。

“庆弓,再给我拿一壶酒,不,一坛酒来!”

沈太岁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发声大笑道:“好一个脚踩龙头斩长船的惊人手笔,此时该有酒。”

——

好不容易醒转过来的赵颂以为楚瞬召已经被他的水士剁成肉泥抛入胡总,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那白头鬼立在纯金龙头上,湖面上浮着的都是他手下的兵,生死不知。

这小子居然一个人杀了自己那么多人,最后还击沉了整座金龙长船?!

他还是人吗?!

目瞪口呆的赵颂也顾不得脸上伤痕抽疼,双手死死地抓住栏杆,几乎要将满嘴白牙咬碎。

眼见着楚瞬召脚尖轻点龙头,湖水顷刻间汹涌荡起,长船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水中。

楚瞬召欺身一闪,身形转瞬即逝不知所踪。

赵颂显然没想到楚瞬召会有这样的实力,现在面子里子都丢到地上,只想带上几位侍从惶恐逃跑。

酒楼的楼梯还没走到,就刚好遇到提剑回来的楚瞬召,吓得他脸色大惊。

楚瞬召用沈花语的剑抵着这位琅琊王私生子的眉心,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将他重新逼回了刚才离开的地方,最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楚瞬召手中的剑只需要稍稍刺挑,便能杀一个和赵氏皇族有关系的人,何乐而不为?

这位发白如雪的少年此敢将剑抵在赵颂的眉心上,笑眯眯问道:“你以为你能跑多快?你不是琅琊王的私生子吗?就算是你变成了飞龙逃跑,本殿下也有本事将你从云霄之上斩杀,信否?”

被人棒打落水狗的赵颂在这样的困境下再也没有露出狰狞一面,直视着楚瞬召更是不以为然,声音艰难道:“你要是敢杀了我的话,我母亲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古和城的。”

楚瞬召微微扭转长剑,没有将剑收回,将剑面贴在赵颂受伤的那一侧脸颊,用了三分力道拍了下去,声音极响。

赵颂勉强不再流血的伤口此时是伤上加伤,即便是痛入骨髓,赵颂也硬撑着愣是没喊出声来,只是双目泛红的样子十分可怖。

楚瞬召不免戏谑道:“你和赵皇后都是姓

赵的,至少她还能变成一头将我逼到绝境的母龙,你们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半边脸颊都是鲜血的赵颂强忍剧痛道:“如你所说我只是个私生子,没有继承那无上的龙王之血……自然也没法拥有龙化的能力。”

楚瞬召慢慢撤去长剑,微笑道:“看来你不仅是个私生子,还是个杂种咯?”

赵颂勉强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桀桀地笑着道:“是啊,我是私生子,也是杂种,自然不如世子殿下您的血统高贵,不知比起万人唾弃的私生子和被驱逐出家门的丧家犬,哪一个的感觉更难受?”

楚瞬召一惊,明明自己脸上是戴着生根面皮的,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私生子大笑道:“没想到啊,名动天下的胤国世子居然沦为了一只丧家犬,从北域逃来南陆投靠沈氏家族,漂洋过海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花语的脸色更是剧变,父亲千叮万嘱不要将楚瞬召的身份泄露出去,没想到被自己这样一闹,说不定最后会弄得满城皆知,这下子可害惨了他和沈氏家族了。

“虽然你一直眯着眼睛,但总不能一直眯着……在你杀我的侍卫的时候,我恰好看见你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你眼睛的颜色是紫色的……据我所知那位胤国世子的眼睛也是紫色,这只是让我稍微怀疑了一下,直到我看着你以一人之力杀了我的水士,还有你刚才不经意说出的那三个字“本殿下”这下我才确认了你就是那个胤国世子!哈哈哈哈,头发的颜色可以染白,甚至容貌也可以改变,毕竟您不是我这样的私生子,自称了那么多年的本殿下,口头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一时间改得过来!”

赵颂笑得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人般:“您说是吧,世子殿下?”

赵颂虽然行事方式咄咄逼人,比较出身富商家族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赵颂的观察力更是惊为天人且记忆过目不忘,对胤国世子逃婚出国的事情他只是稍微了解了一点,记住了这件事情里面的某些关键,然后和面前这位白发少年联系在一起居然都能对号入座。

最后自觉告诉他面前站着的这位少年,就是燕莽征服者,妃子关的屠龙者,胤国的世子殿下。

楚瞬召撤去长剑,低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赵颂哈哈大笑道:“我一个私生子又能怎么样?大庆皇帝已经发出悬赏令,要悬赏你楚瞬召的人头,整整一百万两银子啊!就买你楚瞬召的人头,而且胤国那边也发出了悬赏令,谁能将你楚瞬召活捉回胤国,除了白银百万之外

,还有数不尽的人口土地,不过前提是要你楚瞬召活着,你觉得杀了你容易,还是将你活着抓回去容易呢?我觉得都挺难的。”

“是啊,都很难。”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楚瞬召下意识还接了赵颂的话。

“在你踏上南陆的土地后,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南陆什么时候会死?我现在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死,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赵颂此时就像是恶鬼吐息般,满脸血红之余,连那双眼睛都开始变得血红。

楚瞬召用那双连女子为之羡慕的瑰丽紫瞳,盯着赵颂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而是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会死?”

赵颂听后心里难免一寒,再度狂笑了起来道:“你是在吓唬我吗?你知不知道整个南陆有多少人想要你你死?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出去,整个南陆的刺客和杀手都会蜂拥而至,甚至连龙骑军队都有可能出动,而你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死人浪费口水?”

楚瞬召不想连累沈花语,“那你想怎么样?”

赵颂捂着脸上的伤口,眼神阴沉道:“这件事算我赵颂阴沟里翻船,反正这里只有你,我和她,包括我的侍卫们,你现在放下手中的剑给我下跪,这个秘密我可以烂在肚子里,如何?”

沈花语咬牙切齿地叫道:“赵颂,饶你一命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做人不要太过分!”

“男人说话娘们闭嘴!怎么样,只是个很简单的代价而已,给我下跪磕三个头,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楚瞬召松了松剑柄,被白发遮掩的脸庞愈发晦暗不明,问道:“那你怎么给其他人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条船而已,况且水士的命都是我用银子买来的奴隶,死了多少也不会有人去追究。”

“你真的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不会!在商言商,即便在你看来我赵颂的性格是烂到骨子里的,但我说话是吐一口唾沫就是一块金子,言出必行!”

“那我给你跪,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

“不要跪!不要……这是我的错啊,凭什么要你去给他跪,就算是跪也是我跪……没人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沈花语抓住楚瞬召的袖子,满脸泪水的样子甚是可怜,楚瞬召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说了这样一句话。

“女人不要随便给男人下跪……太容易跪来的东西也太容易依赖也太容易失去,跪到最后会连路都不会走了。”

“不愧是胤国的世子

殿下,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摆出这种说教的嘴脸,赵颂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沈花语现在很失望,对自己失望也对楚瞬召失望,一开始楚瞬召简直完成符合她心目中英雄的形象,年轻英俊,武力高强,比起赵松这样的绣花枕头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个曾次,尤其看着楚瞬召用雷河击败郭铁匠的时候,看着他不动声色一路杀去最后击沉了赵颂的金龙长船后,从小就喜欢英雄名将故事的千金小姐第一次遇到让她怦然心动的人,楚瞬召说他的故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书上,可沈花语认为他的故事就发生在她身边,她就是故事里面的美人。

现在英雄救美的故事结束了,美人仙子安然无恙,可英雄却对坏人下跪了,没有手刃对方的酣畅快感,下跪时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和屈辱,平淡地就像他刚才杀人一样。

好不容易在手下面前搏回面子的赵颂望着先前下跪的男子,心里面不知为何没有畅快得意,反而泛起一丝骑虎难下的冰冷。

赵颂也没有再度出言讽刺对方,生怕彻底激怒了这位被他压弯脊梁的少年,砍了自己的脑袋可就闹笑话了。

毕竟让胤国世子做到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下跪,他赵颂是第一人,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人。

胤国世子逃婚来了古和城和沈家的小姐混在一起?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让赵颂百思不得其解,也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是丝绸巨商顾楠的亲生儿子,也是琅琊王的私生子,顾家和沈家是死对头,庆国和胤国一样是死敌,无论沈家的人想利用这个胤国世子得到什么,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他也没打算放过楚瞬召,真要是为什么的话,因为他觉得楚瞬召会复仇,那双紫色的眼睛告诉他日后他必然会对自己复仇。

面对长跪不起的楚瞬召,赵颂躬身作揖后便离开了酒楼,也算是还他一礼。

“少爷,我们就这样算了?”

其中一个心有不甘的侍卫问道,赵颂带来的朋友都被楚瞬召的杀人举动吓跑了,知道楚瞬召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他们这三个侍卫。

他们都是从小跟在赵颂长大的伴当,跟在主子在古和城里吃香喝辣杀人放火多了,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用赵颂那一套,胤国世子的下跪对他们而言实在是惊讶,但他们也知道主子绝不会轻易放过楚瞬召。

“我自然不会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顾家经商言出必行,这是娘教我的道理。”

“可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的人,这件事就这样轻易算了?”

赵颂

抹去脸上的血水,声音阴沉道:“我只说不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可没说这件事情算了。”

“那少爷的意思是?”

“他不是很能打吗?那老子就把比他更能打的人找来,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杀多少人,这事情没完。”

乘船而来的赵颂再也没透露更多接下来的想法,捂着脸蛋一步步走上石拱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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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梦魇

沈花语不知所措地看在那位在赵颂离开之后,才缓缓站起来的少年,他刚开始建立起了的仰慕之心,被楚瞬召那一跪全部打消了,甚至这一跪直接改变了这位千金小姐的三观,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这个胤国世子给一个古和城的富家子弟下跪了,他难道不会感到羞耻或者悲愤吗?如果自己也像他那么厉害的话,早就用剑剁死赵颂那个王八蛋了。

这件事若是传入的自己父亲的耳中,让他知道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害得楚瞬召给人下跪的话,日后会怎么看看待她。

赵颂这个王八蛋只是答应不将楚瞬召的身份说出去,沈花语确定这件事情必然以烈火燎原的速度传遍整座古和城,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就怕害得父亲这些年在古和城建起的名声彻底受损。

楚瞬召一言不语将剑还给了沈花语后转身就走,沈花语发现他的背影已经没有先前看见的高大,反而有点佝偻的感觉,就像是负重而行一样。

沈花语越看越感觉辛酸,狠狠地抹去脸上的眼泪,追了上去。

直到回去沈家府邸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沈太岁和嬴栎阳不知所踪,楚瞬召似乎很饿很饿,还吃了不少的东西。

流水般的侍女们流水般地将餐盘带下去,楚瞬召狼吞虎咽的,沈花语跪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

沈花语看着楚瞬召猛吃个不停,心里面憋着一肚子的火,不仅是对赵颂的火,还是对自己的火,更是对楚瞬召的火。

她多么希望楚瞬召可以板着一张黑脸骂自己一顿,就算是动手给她一巴掌也好,至少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但楚瞬召至少在吃,一直在吃个不停,像是永远都吃不饱一样。

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后,用手帕擦去嘴角的油渍后,笑笑道:“你们南陆这边的饭菜真讲究,不像我们北域那边不管大宴也好小宴也好,总要摆一盘羊肉炖粉条,好久没有吃得那么饱了。”

沈花语听后不知为何来气了,一脚踢在楚瞬召的膝盖上,红肿眼睛带着哭腔道:“你真没用,我宁可死也不要给赵颂那混蛋下跪。”

楚瞬召温和笑道:“我是没用啊,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了,我不想因为一点涉及到尊严的小事,将目前唯一的立足之地都失去,那一跪是为了我和栎阳的安全,你不用愧疚。”

“跪天跪地跪父母都可以,怎么可以随便去跪像赵颂那样的人,你脑子有病啊?大不了就杀了他,有我爹在谁敢动你?”

楚瞬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愈发居心不安了起来道:“你是你爹的女儿就算是天塌下了他也会给你扛着,可赵颂说我的脑袋可值一百万两银子,我现在还不太了解沈太岁这个人,才不敢随便去赌你爹的良心,就怕事情闹大了他将我和栎阳供出去给大庆皇帝,到时候我上哪哭去?如果我死在大庆皇帝的屠刀下,不知沈小姐会不会为我流几滴眼泪吊唁一番呢?”

沈花语只是咬紧嘴唇,慢慢哽咽了起来,眼圈红红的。

楚瞬召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伸手擦去沈花语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树叶拂过她的脸颊,眼泪被他一擦就没了。

楚瞬召柔声道:“若是放在一年前的我,赵颂这样的人我早就杀了。可赵颂是琅琊王的私生子,我就怕杀了他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惊动了整个赵氏皇族的人,到时候被砍头的人不光是我,甚至连你爹也有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懂的。”

沈花语轻轻点头,抽咽着轻轻嗯了一声。

楚瞬召望着西北的方向,目光空濛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别想着闹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有长辈站在你背后为你擦**,正如我跟你说过的话一样,太容易依靠的人也太容易依赖,千万不要想着父母可以背着你走一辈子,因为他们总是会倒下,或者不再需要你,到时候你可能连爬都爬不动了,我欠你父亲很大的人情可不欠你什么,我以后不会再管你的闲事了,好自为之,沈小姐。”

沈花语痴痴地望着楚瞬召的侧脸,瞳孔干净,却满是泪水。

楚瞬召最害怕听见女子的哽咽声和包含泪水的眼睛,无可奈何道:“你不想我跪我都已经跪了,现在不都好好回来了,你还想我怎样?要不我给你也跪一个?”

沈花语也不说话了,只是哽咽着落泪。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想着这个女孩应该比自己小一点点,沈太岁说想嫁给自己的小女儿应该就是她了,幸好没有答应他。

让她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人会不会害怕和无助,往后余生会不会用一半时间来争吵,一半时间来分离?

自己已经祸害了一个叶微微了,不想再祸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可总不能看着女孩子哭,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楚瞬召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这才看见她低头时的哭颜。

沈花语擦了擦泪眼婆娑的脸蛋,望着楚瞬召的脸,呢喃道:“要是我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

楚瞬召被逗笑了,说

道:“我可没你一半可爱。”

沈花语顿时破涕为笑,小小虎牙如锦上添花。

——

楚骁华梦见自己成为的天下的皇帝,俯瞰天下众人。

天下君王的脑袋们整齐地摆放在他的眼前,眼底下去的臣子们穿着颜色光鲜的朝服在他的脚下跪拜,带着铁甲面具的胤国铁骑兵们单膝下跪,将他们的长枪放在自己的脚下,自己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一一接受臣子们的赞扬和高歌。

一只黑色的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越过死人堆来到他的脚下,百官们指着这只猫哈哈大笑,甚至有人想要撵走这只闯入大殿的猫,楚骁华忽然发现这只猫的眼睛是紫色的,就像小召的眼睛一样。

有人举起手中的弓弩射中这只猫,楚骁华有些惶恐地看着它,看着羽箭将它钉在地上。

黑猫哀嚎了一声,鲜血顺着它的腹部流到了地上,黑猫扭头想咬断箭杆离开,可更多的羽箭射了过来,将它的手脚都钉住了。

它越是挣扎,身上的鲜血越流多,羽箭撕开了它的后背露出了血肉和脊椎,直到整个后背都变得血淋淋,鲜血流到胤皇的脚下。

黑猫死了,眼睛瞪大地看着自己,紫色的眼睛。

楚骁华颤抖地蹲下身子,突然发现灯火通明的大殿昏暗了下去,丝足管弦的声音不再出现,众人的笑声也慢慢停止了下去,之后便是诡异的宁静。

这一刻,他猛地抬头,发现朝廷百官都变成了穿着朝服的骷髅。

那些堆放在他面前的君王头颅忽然睁大了眼睛,蛆虫从他们的眼窝中钻出,口中发出嘲弄的笑声,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西临王的头颅。

穿着铁铠的士兵们眼中升起幽蓝的火焰,纷纷拾起手边的长枪,指向自己的立足之地。

胤皇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脚下的鲜血黏住了自己的双足,寸步难行。

大殿里陆续出现了其他人,一些在他记忆中早已死去的人,曾经的镇国大将军花明阁,还有花幽月和花幽影,包括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兄长楚证,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西临王的头颅还在发笑,西临皇后**着身体一瘸一拐地从自己面前经过,还有郭蘘,他的肚子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痕,内脏从里面流出,指着自己哈哈大笑。

楚骁华两眼一黑险些昏倒,带他再度恢复视野的时候,方才可怕的场面已经消失了,他看见了白素,那位总喜欢穿白裙,温柔体贴,为他生下两个儿女的

贴身侍女。楚熏和楚鹰仰就站在她的身边,然后是澹台宁素,她的下身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尾,在遍地鲜血的大殿中缓缓移动,两行血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眼前的一幕让楚骁华只觉得万箭穿身肝胆俱裂,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戴着三叶草银耳环的女子,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女子,站在大门的入口看着自己,眼中的悲伤如千尺冰泉。

“你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的宝贝,我的小召……”

楼欢公主说了这样一句话,高耸雕金的大门忽然被撞开,炽热的火风灌入了大殿,无数条飞龙在临安城的上空吞吐龙炎,高阁楼台在龙焰下轰然坍塌,整座城市都在燃烧。

身穿大秦龙袍的楚瞬召从大门踏入,目光如炬,浑身浴血。

楚瞬召一剑杀死了楼欢公主,在自己的尖叫中,步步紧逼,用极为冷酷凝绝的语气说道:“父皇,您该死了。”

胤皇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将身边容仪柔美的女子一同吓醒,

女子的手攀上他**的胸膛,胸脯紧紧地贴着他的手臂,试图安慰从噩梦中惊醒的皇帝陛下。

两人身上的被褥凌乱不堪,现在还是在深夜之中,四周寂静无声。

自从楚瞬召离开胤国后,极少宠幸女子的胤皇近日格外宠溺女色,让宫里的宦官好一阵子高兴,竭力为胤皇去宫外搜罗各色女子,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或许他们已经忘记了三个月前那场发生在临安城里的可怕事件,至今没有人可以告诉百姓世子大婚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条忽然出现在临安城上空的巨兽从何而来?之后郭蘘大神官为何无缘无故变成了这场灾祸的替罪羊,死在了胤皇的屠刀下。

无论他们是否遗忘,但终究无法否认那一天死了一个世子,一位将军,一位神官,数千御林军和无辜的临安城百姓。

或许是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最近的皇宫里面来了不少新面孔,都不知道这座冷冰冰的皇宫中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因为胤皇最近的废政和深居简出,有些流言便慢慢地从一个人的嘴里,传到另一个人的耳中。

胤光向来不好女色,荒淫无度这个词无论如何都牵扯不上他,自从白素皇后和楼欢公主死了之后,他这些年宠幸过的女子也就不算多,但子嗣始终只有三位。

按照道理来讲,未来的胤国皇帝肯定就是从这三位里面出来,而且胤皇向来宠爱三皇子楚瞬召,这个小儿子也争气地毁灭了燕莽王朝,更是让所有人都坚信他日后就是胤国的君王,说不

定会是比胤皇更加出色的君王。

直到他现在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离开了胤国,事实是他确实不在临安城里面,但还在某些人的心里。

不仅是世子,连那世子妃也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这件的事情发生以后,胤皇既没有向整个王朝宣布世子的死讯,也没有派人去寻找世子妃的下落,反而大胤王朝自从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选妃,如今却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没人知道为何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胤皇忽然就要选妃入宫,说不定还会立后。难道是世子的消失,让这位中年君王产生了恐惧,生怕皇室血脉断绝,想要多几个子嗣充实楚氏皇族?

猜测归猜测,现在胤国各个州郡已经收到了太常寺和鸿胪寺的手札,而且宫里面的选妃活动随时准备进行,这对胤国的王公贵族们而言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想凭借这次的机会,将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送入宫中,于是平静了很久的大胤皇宫,来了一批青春曼妙的年轻女子。

她们不知道这座皇宫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只是期盼这能不能被皇帝陛下一眼相中,最终可以爬上龙床诞下皇子,如此一来她们背后的父辈们,说不定嘴角都笑到脑门后了,从此在整个大胤王朝没人敢轻视他们。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弥漫在皇宫中,传入了某些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都向皇帝的寝宫投来不解的目光,如今世子殿下已经消失在皇宫里面,大皇子不适合做胤国皇帝,二公主虽有治国之才但始终是个女子,对皇室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言,女子的传宗接代的作用是首要的,其次的东西根本不重要,所以皇帝陛下要选妃,要为皇室多几个子嗣,最好是男孩。

胤皇在黑暗中喘着大气,他似乎听见了猫咪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这位妙龄女子的喘息声。

他刚才做了个什么噩梦,现在却想不起来的,身边这位女官漂亮到堪称尤物,或许本来就该是他的妃子,在多年前他杀死楚证以后,从他手中夺来的不仅仅是个皇位,还有他的后宫三千。

出于某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一直没有碰过后宫里面的女子,并且在白素和楼欢离世后,将后宫解散让里面的女子担任宫里的职位,比如现在这位李尚宫。

在被胤皇脱去她身上的衣服抱**塌前,她只是个在宫里面默默无名的女子,一辈子都在望着皇宫高耸的宫墙,像一只求而不得的笼中雀。

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只渴望自由的笼中雀,难得被主人抚摸一回的她便心甘

情愿地待在笼子里,枕着皇帝陛下的臂弯入睡比起长夜孤枕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望着在黑暗中颤抖的胤皇,知道对方一定是做了可怕的噩梦,望着他微微下陷的眼眶,只觉得很想安稳他一番用**用心灵,用一切都东西都好,只要能让身边的他快乐起来就好。

“陛下……我给你端一杯水来好吗?您看起来做恶梦了。”

水?朕不要水,朕要血,朕敌人的血,胤皇双腿发软,仿佛看见了不可知的未来。

“陛下……”李尚宫困倦地叫唤着,亲吻他的胸膛。

胤皇发现心中那团**被她撩拨了起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身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在她身上留下道道淤青和咬痕,听着她大叫,甚至大哭,他都不在乎。

等到完事之后,他自行起身穿衣,再也没理会床榻上那位奄奄一息的可怜女子。

胤皇穿好衣服望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呢喃道:“只是梦而已,只是梦……”

但他还是睡不着,胤皇离开了寝宫,在一道道长门中独自行走。

寒冷的夜风从树叶中滤过吹起他的衣袍,他登上了一座高阁,望着漆黑一片的临安城,很快初升的太阳为这座城市镀上金色的边缘,现在却是一片漆黑,仿佛长夜不止,处处险恶。

这一切本该是你的,胤皇心想,这座城市拥有都是楚氏皇族的,楚氏皇族的百姓,楚氏皇族的军队,连这片土地上空的神明都是我们的,这个国家有你想要的一切,你的任何**都能得到满足,你是楚氏皇族的子孙,生来就该接过你父亲手中握着的战旗,可你却为了一个死去千年的王朝奋勇,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你的父亲。

在金銮殿屋檐上,朱雀檐兽无声地凝望自己,让他想起那些被他插在枪杆上的头颅。

胤皇静静地望着檐兽们,冷风吹过他的皇袍,他忽然想起了叛逆期这种东西,没想到居然也会出现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十七八岁的孩子们就是这样的傻瓜,有人告诉他们有美人公主被巨龙抓住带到天涯海角,需要他们的帮助时,他们便会带着祖传的宝剑不顾生前身后事就这样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但他忘记了,很多年前连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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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父子何能相见欢

他大多的时候自称朕,有的时候却会自称寡人,但现在的他真真正正地变成了孤家寡人。

楚瞬召的事情发生后,楚麝直接从皇宫里面搬了出去,带着女儿和蒙羽去了宫外居住,当着他的面说只要他楚骁华一天不死,她永远都不会回来皇宫半步。

楚熏也不待见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如今见面却像是陌生人一样,冰冷地见面,冰冷地谈话,冰冷地离开。

更别提那个和自己关系向来不好的嫡长子,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宫里面的宦官告诉自己他一天到晚都在喝酒,喝醉就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砸碎,而且还打伤了几个想带他去浴池清洗身子的侍女。

楚瞬召一定没有死,自己的威胁还存在着,胤皇如此认定这一切。

噩梦或许会有一天变成现实,等那一天到来,楚瞬召便会提着剑来杀他了。

弑父啊,这小子也真敢啊,他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继而将怨恨转移在那个大秦公主的身上,认定就是她用幻觉和身体蛊惑了自己的儿子,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己才是应该笑到最后的的人,在他一统天下后,楚瞬召本来会坐在王位上,大胤的王权也会流传万代,那个该死的大秦公主早就该死了,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腐烂流脓,她和楚瞬召的相遇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可这一切都改变了,这个忽如其来的女人抢走了他手中的棋子,下在了不该下的位置上,把本该遇见的胜利格局全部打乱。

如今的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叶微微无缘无故消失在皇宫里面,他想也不用想是樽国那边的人带走了她,这下自己可是吃了哑巴亏。

胤国弃婚在前,樽国无理在后,让他没办法找到任何向樽国发动战争的理由,不像是西临之战的时候,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帜讨伐西临的疯王。

至于樽国的人为何要带走这位弃子般的公主,饶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胤皇轻声说:“楼欢,我想我做错了一件事情,逼走了我们的儿子……”

其实他根本不用说这些话,善人成仙恶人为鬼,楼欢的眼睛应该一直都在看着他,或者看着小召。

她知道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但只能沉默地看着,无论对错。

胤皇从来没有跟告诉过任何人,为何在楼欢和白素离开了之后,尽管偶尔跟女子有鱼水之欢的他,一直没有立后纳妃。

因为楼欢死前曾经跟他说过,即便她不在自己

身边,她也会变成一颗悬挂着胤国上空的星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爱过的男人,所以胤皇一直不愿意纳妃,就怕楼欢看见会不开心,因为他告诉过她以后胤国只会有一个皇后,一个嫔妃。

想到这样了,胤皇的嘴角泛起了淡淡的微笑,似乎看见那个带着银耳环的草原公主,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

当时在铁真城的营帐之中,那个眉目如刀的女子用狼锋刀抵着他的胸口,恶狠狠道:“你就是楚骁华吗?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要么本公主现在一刀杀了你,然后就自尽,我们俩一块死在这里,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楼欢……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面一直活着,让他始终感到愧疚,然而现在她的影子似乎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带着悲伤和疑惑的眼神,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因为她对自己很失望。

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然后看见了一个影子,是真正的影子,或者是像一个影子的人。

这个从头到脚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脸上带着一件走到街上一定能吓坏小孩的乌鸦面具。

胤皇能看到她栗色的瞳仁在黑暗中颤动,玲珑有致的身材被黑袍包裹地严严实实,双手置于腹部,毕恭毕敬地看着胤皇。

这个人的忽如其来没有一丝声音,如同多年前她摸入皇宫刺杀自己的时候,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道弧形的伤痕。

胤皇微微抬头,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南陆?”

“是的,我们一路追查到黑港,有人帮他伪造了行牒,其中行牒上的名字叫曹夷,一张名为柳婉儿,是两个人一起离开的,所携带的物品里面大多数是药品和干粮,都记录在行牒上,而且我审问了港口的管事,就在七月的九日,他的确是见到了一个秃头男子送两人上船,其中一人的头发是白色的,眼睛是紫色的,且不管白色头发是怎么回事,但紫色眼睛的人……应该只能是他了。”

胤皇的嘴角翘了起来,眼中闪过异样的颜色,揉了揉眉心,叹息道:“郭蘘啊……你何必为了他做到这样的地步……罢了,既然你们已经查出他是从黑港离开的,那么接下来他会去什么地方。”

“那条带着他从黑港离开的船最终去了燕莽的煌云港,所幸他离开的时间不算长,六局的人甚至找到了那条载着他离开的商船,那条船最后去往了大庆王朝的海域,最后应该是在落日海滩附近的港口停靠,他是去了南陆。”

胤皇苦笑道:“朕猜他会去燕莽,甚至是蜀

越,实在没想到他会去南陆,那里可是敌人的老巢啊,这算是间接地打入大庆王朝,既然他背着朕去了大庆王朝,想必他不会那么愚蠢地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让自己陷入困局之中。”

女人依旧无言,胤皇半闭着眼睛养神,说道:“朕当初可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冷静了下去,反而很想见到他,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朕逼死了花幽月和处死郭蘘的事情,估计他会恨朕一辈子。但朕也要平息百姓们的怒火和议论,现在诸国王朝都在笑话我们,甚至西临王朝那边更是愤怒,苏长燕那温婉丫头居然摆出一副要和朕不死不休的样子,朕之后还得亲自去西临一趟向她解释一些事情,金帐国那边亦是,毕竟小召的身份实在是可以牵扯太多的人和事,至于樽国那边先不管,无论也叶微微是否回去樽国……这件婚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胤皇声音平静道:“朕不担心你们找不到他,“大海捞针”才就是你们最大的本事,可一旦你们见到了那孩子,千万不要用武力的手段逼迫他,楚瞬召一人实力可挡千军,就怕你们全军覆没在南陆了。”

女人忽然说道:“一人挡千骑的本事臣女也有。”

“你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那你当初就该回来临安城挡住他不让他离开,至于见到他之后该做些什么,你们可以试着和他讲一讲道理,楚瞬召是个聪明人,但很固执,这一点算是继承了朕的性子。他知道在如此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该相信谁,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总该变得聪明一点。”胤皇指出。

“对了,他身边应该会有一个女人陪着他,小心那个女人,她是大秦王朝的公主,大秦始皇的亲女儿,不知为什么有人可以在世界上存活千年不死,也不知道她和小召哪里来的情分,让他为她奋不顾身宁可去死,或许未来已经没法被朕掌握在手里了。”

想到这里,胤皇叹息道:“已知的未来已经被朕改变了,现在出现了一条新的时间线,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朕再也不不知道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时间线?”

女人没有听懂这样一个词,这里面涉及了胤皇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出于臣子的立场他沉默了下去。

胤皇慢慢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黑衣兴秦,祸胤乱世……你果真可以在乱世中崛起吗?看来父皇一直以来都低估了你的潜力,可你毕竟在胤国的土地长大流着我楚氏皇族的血,怎么能为一个亡国千年的大秦公主和你的父皇斗争,真是个愚蠢的孩子。”



陛下是想我们将殿下从南陆带回来吗?毕竟南陆太过危险,若是这样的话,臣女有八成的信心将他活着带回来,陛下可以下旨。”

“剩下的两成愚勇会害死你和你的手下,南陆又如何?真正的雄鹰本就是在风暴中搏击翱翔的,如果死在了风暴中飞不出来的话,那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废物。”

“那我们就是要帮助他?陛下就不怕他将鸦齐卫收入囊中变成自己的手下,最后用来针对陛下的吗?”

胤皇嘴角微微翘起,说道:“楚瞬召在这皇宫呆了那么多年,如果到现在都不懂得如何将有用的人变成合适的帮手,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说起针对朕……朕不知为何很希望有一天看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朕的面前,要求朕让出胤国的王座,想必那个场面会很有意思,所以朕有个想法……”

“臣女懂了,楚氏皇族的雄鹰们可以和巨龙厮杀,如果楚瞬召不能在南陆活着回来见陛下的话,鸦齐卫也没必要回来了。”

胤皇低低笑道:“他会回来的,而且会带着千军万马回来杀朕,既然如此朕就给他这个机会与朕为敌的机会,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如果输给朕的话,那他就得老老实实回来胤国继承王位。”

胤皇眺望着还在修缮的垂鹰宛,曾经有个白衣少年住在里面,偶尔蹲在水池边喂鱼。

“可大庆王朝呢?大胤黑鹰,大庆.红龙,龙鹰之争,必有一死,有人说庆皇赵问天才是陛下真正的,也是最后的敌人。”

胤皇嗓音沙哑道:“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帝无需畏惧,他还没有资格成为朕的敌人……但他会是朕儿子的敌人。”

现在摆在胤皇面前的局面看似复杂,但事情有三件事情必须要做。

安抚盟友们的情绪,告诉苏长燕和铁木尊楚瞬召的真正情况,并且从他们手中得到兵力。

南下的计划必须抓紧部署兵力。

绝对不能让楚瞬召落入大庆王朝的手中,无论他日后是否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至于庆皇赵问天,根本不值一提。

胤皇望着他自言自语道:“朕……不是个好父亲,难道还不是个好皇帝吗?”

女人沉默了很久很久,胤皇这个问题看似自言自语,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看样子这个问题也是在询问她,平静地等她开口回答自己。

她望着夜色下的临安城,想起临安城里百姓生活的细节,过去这个男人做过的事情,西临王朝毁灭时的凄惨景象,让她没法蒙蔽自己的眼

睛和内心,而胤皇也不曾蒙蔽过。

她望着胤皇,一字一顿道:“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可以自称好父亲,但陛下……和天下的君王相比的确是个好皇帝。”

胤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地声音在高阁中回荡着。

女人望着捂胸弯腰咳嗽的皇帝,没有上去表露出臣子该有的关心,只是冷漠地看着,一言不发。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腰无论此时弯得有多低,始终会自己挺立起来,只是她的内心很是复杂……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做梦一样,这个如山峰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也会显露出这样无力的姿态。

这个曾经让自己由衷感到恐惧的男人,现在居然老了?

果然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管他如何权柄滔天,整个北域王朝无人胆敢挑战他的威严,但终究是避不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被自己的孩子摆了他一道。

楚瞬召往他那件看似金光闪耀的外衣狠狠踢了几脚,让他从一位充满威严的君王,逐渐变得像一位显露出疲态的父亲。

胤皇仿佛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女人可以看见他指缝部渗出的猩红血丝,鲜血看起来像是黑色的墨水。

过了好一会胤皇才缓和过来,靠在栏杆边,身体虚弱脸色苍白,

女人心中甚至出现了一个想法,若是现在踏前一步将他从楼阁上推下去的话,是不是就能给死去的父母报仇了。

很快这个想法便被她掐灭在心中,一头受伤的猛虎还是猛虎,起意杀人只在瞬息之间。

当年她摸入御书房想着刺王杀驾为死在胤国铁骑下的父亲报仇,当时她对这个男人的后背抽出藏在后背的长剑,打算直取他的头颅。

直到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男人放下手中的御笔的声音,嘴角慢慢勾起冷漠的弧度。

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出,大不了就来个玉石俱焚。

最后手中自己的剑就断了,断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下一刻自己只觉得天旋地转,被他抓住脖子死死按在书桌上,奏折飞舞犹如鹅毛大雪,男人的眼眸比寒冰更为冰冷,让她明白何为世上没有后悔药。

楚骁华挥手将全部出现的死士挥退,嘴角慢慢浮现起轻佻的笑容,说道:“除了告诉朕谁派你来杀朕,你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恨恨地看着他,眼神无比怨毒,她不想就这样认输。

“你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有个农夫将冻

僵的蛇放进了怀里,蛇醒来之后咬死了那个农夫,朕想试一试。”

“我要杀了你……为那些死在你们屠刀下的西临百姓报仇。”

“又是一只西临的丧家犬啊,你们还真是没完没了的,你有没有看见皇宫外那些插在枪杆上的人头,全部都是你的同胞啊,你也想和他们待在一起,朕会为你选一把好看的枪,亲自将你的脑袋插上去。”

“我……不想死。”她说了一句让自己不敢相信的话。

“你当然不想死,像你这样的美人死了的话太可惜了,你嘴上的胭脂怎么那么红,难不成是用血做的。”他望着泪流满面的自己,擦去她唇上的胭脂。

“以后就留在皇宫里面为朕办事,朕抓住了你,你是朕的了。”

当初自己第一次刺杀失败之后,心有不甘想着刺杀他第二次,于是主动为他红袖添香信手磨墨一段时间,这才好不容易让他放下戒心,就当他抱着自己上床准备行那鱼水之欢的时候,她从大腿内侧抹出一把匕首往他的胸口刺去,被他反应过来挡了一下,只留下一道伤痕,并未刺穿心脏。

之后自己的下场可就惨了,被胤皇五花大绑送到刑部那边盐水沾皮鞭打得自己遍体鳞伤,面对奄奄一息的自己,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事不过三,朕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赎罪,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话,你就会被五马分尸在午门前,朕说到做到。”

不知不觉间,十年过去。

她的父亲是西临淮阳学宫大教授姜浩然,母亲是赫连山雪的嫡传弟子。

没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只知道她自称为“胭脂。”

时隔多年,她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既没有起杀心,也没有想要伸手扶他下去的意思,转身离开了楼阁。

她轻轻地来,轻轻地离开。

胤皇闭目良久,慢慢松了一口气,睁眼望着那袭消失在宫门外的身影,他在在楼阁的栏杆处将自己的后背露给她,何曾不是对她忠心的考验,看来她没有让自己失望,这样的话他就能放心让她去寻找楚瞬召的下落。

提起楚瞬召,胤皇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怀了楚瞬召的孩子,自从将她带回宫里面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的离北女子,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想到她肚子里面的小生命,或许出生后会跟在自己身后喊他爷爷,就像楚瞬召小时候喊他爹爹一样,这位铁血君王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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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鸦齐卫

处理整个大胤王朝政务的六部衙门附近虽然有许多富丽高大的建筑,但没有太多平民有资格居住在这里,而且道路两旁也有重兵把守,他们像是雕像般握着手中的兵锋,保护着除了皇宫以外的权力分散点。

他们背后的黑墙上每隔二十步都会出现一只黑色的展翅雄鹰,闪亮的晨曦落在石鹰的羽毛上,倒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般威严有力,亦能体现出大胤王朝一飞冲天的志向。

这里的建筑比起皇宫里面的宫殿决不逊色半分,抬头高望只让人心里生出觉得堂皇高大的感觉,百姓们远远望着这东城这边的建筑,心里都在猜测都是些什么达官贵人居住在其中。

除了一座黑色高耸入云的建筑,被百姓们称为鸦巢。

黑色建筑的塔尖看起来像是乌鸦的嘴巴般令人生厌,漆黑的高墙给人以恐怖阴森的感觉,比起六部衙门要矮上许多,但却是整个胤国除了刑部黑牢之外最可怕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官员们都知道这座建筑的可怕之处,如果将宫里面那位枭雄君王比做成高高在上的雄鹰,这座建筑里居住的人就是那群跟随雄鹰身后,吞噬战场中腐肉的黑鸦。

他们有个十分贴切身份的名字——鸦齐卫。

这些乌鸦并非只针对胤国之外的敌人,更多的时候出现在胤国的官场上,在那些官员们贪腐钱财大快朵颐的时候,他们会以极其迅速的反应找到他的罪状,扇动着黑色的翅膀来到他们身边,在他们家人的惊呼声中将他撕成碎片,随后扬长而去。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鸦齐卫最可怕的地方。

大胤御史台在地方设立通判,兼掌对地方的监举,成为皇帝在各地上的耳目,鸦巢便是从御史台中出现的一个特殊机构。

御史台在明,他们在暗,御史台有调查逮捕官员的权力,鸦巢里的鸦齐卫具有审判处杀的权力,他们只听从皇帝陛下的命令,分散在大胤王朝各个角落,即便是御史台也没有资格去监管他们。

每当他们处决了一位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官员后,都会有一份黑色的手札传到皇帝陛下的手中,带着血色的消息。

从某种角度来看,鸦齐卫就像是从胤皇手中释放出去的凶猛鸦群,这些黑色的乌鸦极其擅长伪装,他们有可能是你身边出现的仆人,从你身边路过让你买花的素裙姑娘。

没人知道身边的谁谁谁是鸦齐卫,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家人,即在明处也在暗处,让各地官员防不胜防,心生滔天恨意。

这位雄韬伟略的皇帝从来

不去管理鸦齐卫的事情,因为有人会替他管理,鸦齐卫只是作用于各地官员身上,并不会去管其他的事情。

哪怕上次苏长青让叛军冲入临安城将自己救走的事情,许多鸦齐卫就在远处看着城里的骑兵驰骋砍杀也无动于衷,他们只做自己一开始本该去做的事情,除非胤皇亲口下令,死板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临安城里的官员对这栋建筑里出入的黑衣人避之不及,唯恐他们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眼,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莫怕鬼敲门,可这鸦齐卫可是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那些想着用银子收买他们的官员,最后自己的鲜血都洒在了银子上面,他们无法被收买和恐吓,想要的东西只是秘密和鲜血。

此时在这座建筑之中,某个光线极为昏暗的房间内有张巨大的圆桌,坐着六位鸦齐卫的卫长。

其中有个身着黑衣的老者缺了一条腿,样子并不显得年迈,只是头发极白,就像一团盖在脑袋上的鹅毛白雪。

鸦巢处长——范宁疆,同时也是西临王朝的书圣,如今这张桌子旁坐着的人,全部都是西临王朝的人。

除了处长之外,这些卫长也是第一次见到其他同僚如此整齐地出现在这里,黑色的鸦嘴面具被摆放在他们面前,露出彼此的真实容貌。

处长环顾四周,望着这些手下的眼神安宁平静,说道:“都还活着啊。”

四卫卫长声音沙哑道:“胤国铁骑所向披靡我无话可说,但死在我们手中的胤国官员都是酒囊饭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却是都是些废物,这个月我总共摘了三十六个颗脑袋,其中有二十颗都被我丢在了茅厕里。”一道女声在这间幽暗的房间里出现,六卫的卫长中,有两个是女人。

五卫卫长轻笑道:“看来你这个月的指标还不够啊,要不要我分你几个大好脑袋,之后你得请我去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喝一顿。”

“你的手下有那么麻利?这会又多了几个脑袋?你莫不是将标准降低了吧,若是被陛下知道的话。”

“我杀他们可不管他们贪了多少,总之一旦被我的手下查到的话,照杀不误,相信陛下也能理解我们的一片赤诚之心,不会为难我们的。”

“随便你爱杀多少杀多少,反正胤国人永远杀不够。”

他们这番对话若是传出去让胤国的官员们听见的话,指不定半夜都睡不着觉,宁可排着队去刑部自首,也不想落在他们的手中,这也是三言两语之间可以托付的事情?

鸦齐

卫的存在在大胤王朝百姓中极少人知道,连官员之间也不敢私下讨论这个组织,至少从他们戴上官帽的那一刻起,便有一双双黑色眼睛在顶着他们,你今天说了他们坏话,或许明天就会死在家里的茅房中,他们神出鬼没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

鸦齐卫的行动不受胤国律法限制,直接听从胤皇的命令,总共有六大卫处,在西临沦陷之后才成立的特务机构,在胤国朝廷上下都有他们的存在,

一卫负责收集官员们的情报,详细记录了朝廷命官近日的所做之事,最后整理成书刊般的册子,研究情报供处长做出计划。

二卫负责侦查和暗杀,是人数最多的一个卫门,人数安插涉及范围到胤国全境,也是杀人最多的一个卫门,就他们这十年来杀掉的官员总共超过两千位,一品到九品皆有。

三卫则负责制造暗器和训练鸦卫,他们制造袖剑和毒药,有上百种让对方在不知不觉间死去,而且训练那些犯了重罪进入鸦巢当鸦卫的囚犯们,每年送去鸦巢的死犯有上千个,最后能顺利成为合格鸦卫的人不过两百,剩下训练失败的人都被他们无声无息处理掉。

四卫的人一直都不在临安城里,但每个实力都是极其可怕的武道高手,曾经消灭了胤国境内宣传魔教的魔教派门,将那位蛊惑百姓的魔教圣女五马分尸后,让他们的乌鸦吃得一干二净,这件事情临安城里没几个人知道,却是他们最厉害的一次战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动四卫的人。

五卫的人也就是负责帮处长处理事务,包括审讯官员的一个部门,行事手段比刑部黑牢里那些人可要残酷得多。

六卫的人数最为稀少,唯一工作便是训练黑鸦供他们传递信息,他们用特殊的药物混合猪肉去喂养黑鸦,这些黑鸦的体型各个大如猎鹰,甚至可以漂洋过海传递信息,而且他们在各地也有安置的鸦站,若有需要的话,这些黑鸦甚至可以像猎犬硬生生将一个活人咬死吃掉。

如今这六卫卫长都出现在这里,每一位都是强如猛虎狡如狐的人物,鸦巢处长双手交拢置于下巴,轻轻咳了几声止住了他们的话头,这些在百姓眼中与妖魔无异的鸦齐卫,聊起天来的样子和茶馆里的男女差不多,只不过谈论的都是些杀人的话题罢了。

范宁疆轻声道:“这次去南陆只有三个任务,希望大家都能记在心里,做在手里。”

诸位卫长认真地望着他们的头儿。

“头等任务,找到世子殿下的下落,这个任务由二卫和三卫负责,谈判的任务让胭脂去做,除此之外

保护好世子殿下的安全。第二任务,在第一任务的基础上,刺入大庆王朝的朝廷中,将任何有用的情报带回胤国,这个任务由一卫和四卫的人去做,三卫和六卫的人负责后勤事情,确保黑鸦可以迅速传递我们的信息。第三个任务,也是可能出现的一个任务,若是在胭脂和世子谈判让他回来胤国失败的情况下,你们要成为世子的帮手之一,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帮助他协助他去做,尽量满足他的任何要求,确保不会因为他的冲动行事,导致情报传递的失败,甚至暴露大家的身份。”

听着处长的话,有人面不改色,有人隐隐兴奋,有人若有所思。

最后范宁疆一锤定音道:“要说的事情就那么多,关于南陆的资料一处今晚会整理出来,由我留在临安城中坐镇中军,相关的情报和命令也会从我手中发出,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回来,即便没法死在家乡的土地上,尽量不要死在那么南的地方,休息三天之后,我们将倾巢而出!”

倾巢而出,很符合他们鸦巢的行事方式。

众人点了点头,最后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那个代号胭脂的女子,同时也是一卫的卫长。

老人拍了拍自己残疾的右腿,对女子说道:“带我去看看乌鸦们吧,顺便有些话想对你说。”

女子顺从地点了点头,从角落里推来那张木制轮椅,动作轻柔地将老人抱到了轮椅上,推着他离开了幽暗的房间。

两人站在鸦笼前,老人脚下放着一个肉桶,微微弯腰拾起一片血肉丢到笼子里面。群鸦为了争夺这片血肉发出嘈杂的尖叫声,在铁笼子里飞来飞去,就为了争夺那一片血肉,这些乌鸦们不知为何长着锋利可见的尖牙,能轻而易举地撕开人的皮肉。

老人丢肉的速度越来越快,鸦鸣和震翅的声音愈发响亮,乌鸦们撕打了起来,一时间整个笼子只能看见漆黑如夜的羽毛,最后老人将肉桶提了起来,将剩下的肉泼了进去。

“乌鸦们除了喜欢吃肉以外,我偶尔还会它们吃一些蔬菜和水果,确保它们有足够的体力和营养,就像养孩子一样。”

“但终究没法改变它们嗜血的特性,这一点乌鸦和人没什么区别,嘴上谈着仁义大道,手中做着奸邪不义之事,人从娘胎里钻出来之后依旧会争斗不休,无论读多少的圣贤书都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闻见血味带来的兴奋可比读到一首好诗要强烈得多,人这种东西终究是低贱的生物,有时候比畜生还要不如。”

女人无法反驳老人所说的话,方才老人将血肉泼到一只乌鸦

的身上,现在笼子里多了一副血色的骨架,纷飞的羽毛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老人笼子里的乌鸦露出阴沉的笑容,这是十年来胤皇第一次下达命令到鸦巢处长的手中,看来他终于有自己难以处理的事情,最后决定让他们这些外人去做,也不怕他们见到世子后会杀了他,看来真是有点走投无路了。

发白如雪的老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声音桀沙哑磨砺如同剑士磨剑,笑容阴森道:“楚骁华啊楚骁华,我还以为你真的能一步三算以天下为棋盘,被手中棋子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吧。”

化名胭脂的姜姓女子平静道:“天底下根本没有算无遗策的人,即便是楚骁华也一样,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楚骁华说要我们鸦巢的人去南陆寻找世子的下落,若是找到世子的话,我们该怎么做?真正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他给您的命令。”

老人微笑道:“我们的皇子虽然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但他好歹将我们的公主送回了西临,让她继承了先帝的位置成为了西临的女帝,从这一点来看,楚瞬召这个人对西临是有恩的,就算是他是楚骁华的孩子,恩将仇报的事情老夫是从来不做的,不过西临复国又如何,老夫根本不屑于回去那个地方,而且也不可能回去了,再说如今的西临已经不再是我们过去记忆中的西临,等你和他们找到世子以后,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对了,你到现在还是处女吧?”

姜姓女子神色毫无波澜道:“是,我的命是老师您救下来的,如果老师需要我做什么的话,我会去做的。”

老人双手交拢置于腹部,褐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般,说道:“只是多嘴问了一句,可怜你到现在都没能嫁人生子,我女儿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你那么大了。”

女子只是沉默,隐约地记起老人似乎和她说过,自己的女儿和妻子被胤军强暴后杀死在大红城里。

胤国铁骑在西临犯下的暴行,早已变成西临流民心中变成一块用血肉粘成的巨碑,上面都写满了苦难者的名字。

老人微笑望着这位身着黑衣的窈窕女子,和他一样都是西临的同胞,一样地失去家人,一样地孤苦无依。

“当一个人能从苦难中走出的时候,即便是懦夫也能变成无所畏惧的勇士,行走在人间这条道路上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无数的场景,总有的场景会让你感到痛苦,但你必须坚强地走出来。”

女子望着那些还在吃着猪肉,或者鸦肉的黑鸦们,有些乌鸦的眼睛在看着她,像是无数逝者的眼睛汇聚而成的重量压在她

身上般,“我们必须要走这条路对吗?哪怕死在南陆的土地上。”

说到这里,姜姓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凉,说道:“我只记得……那天夜里死了很多很多的人,无论我跑到什么地方,都能看见火。”

这位曾经在西临王朝位极人权的老人笑着嘶哑道:“楚骁华点燃了火,可却无法将这团火控制住,如今烧到了他的身上。”

她指出道:“但却没有将他烧死。”

老人的手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道:“他会死的,黑衣兴秦,祸胤乱世……西临王朝本就是建立在大秦王朝曾经的都城上,西临和大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这道忽然出现在西临王朝中的大秦气运柱,亦是我们西临真正复兴的象征。他这次叛出胤国绝不是巧合,绝对有人在帮助他离开,而且这个人的实力甚至在楚骁华之上,难得看楚骁华吃瘪一次,最近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女人笑了笑,虽然这位鸦巢处长在胤国百官中简直就是妖魔般的存在,没人见过他的真身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毕竟他的身份十分敏感,但资质力量还是摆在这里的。

楚骁华成立鸦巢后让他去做鸦巢处长,当时老人问他为何要自己去做这样一份工作时,楚骁华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知道你们西临人一直很恨我们,所以现在朕给你们一个去杀胤国人的机会,去将胤国境内的任何违反朝廷律法的官员抓出来除掉,只要是证据确凿你们爱杀多少杀多少,朕给你们这个先斩后奏的权力,相信没人能比你们做的更好。”

老人笑得很大声,自己也是,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在这样的笑容中,一个巨大的阴谋在心中酝酿着。

女人每次看见老人的笑容都会由衷感到恐惧,在这样的笑容下,指不定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微笑下,只怕这一次会是鸦巢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任务,去遥远的南陆寻找叛逃出过的胤国世子,而且必须要将他找到才有机会回来北域,否则下场只能是一辈子待在南陆那边,如大海捞针般寻找着。

好在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大海捞针,在姜姓女子的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老人是在西临皇宫的一次宴席上,当时这位老人虽然还是一头黑丝,但毕竟年纪轻轻便跻身入三品大臣的他,却让所有人望而生畏,凭借一手好字被西临王朝士子认为是继“书圣”顾晚之后天纵奇才的文坛巨星,从宫中编撰到帮皇帝书写诰命手札的文官们,无一不对他所写的那首号称继书圣的《洛神抄》敢称第二的行书贴《葵花赋》发自肺腑地感到敬

佩,就连那西临王朝的儒文第一的孙囝笪也甘拜下风,无人敢不视其人中龙凤。

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对老人钦佩至极的家父便让她反复临摹他所写的《葵花贴》,从八岁练到十四岁的她不知临摹了几百张甚至上千张。

当时的她从未想着日后会握剑杀人,以为自己会像父亲一样进入学宫攻读儒学,或许能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女先生,桃李满天下是父亲当时最大的愿望。

直到楚骁华和胤国铁骑的到来,将父亲和他所种下的桃李们烧成灰烬,只有她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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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胭脂如血

女子很好奇眼前这位老人,为何在西临之战结束后甘心寄人篱下活,并且成为鸦巢处长将那些流浪在外的西临高手们纳入手中,将原本犯了弑君之罪的她从刑部大牢中救出,显然是和楚骁华达成了什么协议,老人似乎一直在隐忍着什么。

据说就是他将两位亡国皇子交到了楚骁华的手中,以跪求楚骁华对西临士子的仁慈,否则楚骁华也不会答应让这两颗完卵在大胤皇宫里安然长大,虽然最后苏长青的做法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但苏长燕却作为女帝回到了西临,结局并不如意但也算尽人意,老人找不到任何可以谴责楚骁华的理由。

楚骁华瞒着所有大臣自作主张将一位西临的大臣变成了鸦巢的处长,并且将西临高手余孽也纳入鸦巢之中,用他们的手来杀胤国的朝臣,这件事若是让胤国朝廷的人知道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毕竟他们都有家人朋友死在西临战场上,西临死了很多人,胤国也是一样,怎么可以将西临流民变成自己手中的武器,用来屠杀犯了错误的同胞?

楚骁华才不管这些遏制他行动的想法,对他有用的人才是他的他的同胞,况且他儿子身边的侍女其中一位就是西临的公主。

楚瞬召对这位亡国公主的护短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没人会觉得公主在他身边受了委屈,更何况现在西临的复国便是楚瞬召的推手,就凭这一点,楚瞬召对西临可谓恩重如山,只不过大家都只记得是他杀了西临最后的皇子,仇恨是很难用理性去宽恕的。

身着黑衣但发白如雪的老人,轻声感慨道:“楚骁华对西临做过最好的一件事情,便是生了楚瞬召这个儿子,本想他以后成了胤国皇帝后,西临百姓的日子应该会变得更好,可现在这个疯子将他儿子逼走了。”

“我并非一年到头在鸦巢寸步不离,晚上的时候我也会出去走一走,去看看我们的公主和皇子,在公主刚刚来胤国的时候,我有一次去了楚瞬召的住所看望公主殿下,见到那孩子手捧书籍跪坐在院子里念书的样子,公主就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念着,大雪似鹅毛,两个孩子互相陪着对方,楚瞬召时不时还和公主开几个玩笑逗笑她,我在房梁上看了他们一晚上,直到他们回屋睡觉后方才离去,只觉得很喜欢那个叫楚瞬召的孩子,觉得有他陪在公主身边的话,即便是西临亡了国,公主也不会感到寂寞。”

老人的眼中满是回忆和悔恨。

女人轻声道:“当时皇子殿下起义的时候,为什么我们不出来帮助他,说不定有机会——”

老人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没机会的,而且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不该让他——”

说到这里,老人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

女子无言以对,忽然觉得当时苏长青率领叛军起义的事情,是不是和这位处长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人忽然抬头道:“但我们还有机会战胜楚骁华,用楚瞬召这颗在楚骁华看来发了疯的棋子来对付他,你去南陆找到楚瞬召之后,先告知于我,再由我告知楚骁华。”

女子毫不犹豫道:“我只听老师的话。”

老人笑着说道:“希望在我下地狱之前,能把楚骁华也一起拉下去陪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女子微微摇头道:“我爹是个好人,他不会在地狱里,所以我要上天见他,希望阎王爷不要为难我这个可怜女子。”

“但他们会陪着老师你。”

女子望着老人身后站着的那些漆黑的影子们,若非看见他们脸上的鸦嘴面具两侧露出的银色扣子,还以为老人身后是一片黑色的墙壁,正是这些人的手摘了无数胤国官员的脑袋。

暗夜杀手,鸦齐卫。

“楚瞬召这次充满怒火地离开胤国,我倒想看看这对父子日后会如何自相残杀,我要将他楚骁华的亲生儿子变成他最大的敌人,让他尝到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在无尽的折磨中死去……虽然我没法亲手杀死楚骁华,但我可以借着楚瞬召的手杀死楚骁华,将这个人世间最大的恶魔拖入地狱中,让他受尽地狱的毒火,万世不得安宁!”

“既然楚骁华那么想要胜利,那我就要让他赢得一无所有!”

老人的声音充满无尽的怒火和怨毒,瞳孔中寒意大作,犹如千尺冰泉。

“真是可怜啊。”

女子戴起后背的兜帽,用鸦嘴面具遮住了容颜后转身离开。

她回到那个寂静无人的小院子里,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将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放到一旁,坐在了铜镜面前打开了梳妆盒,里面的胭脂红如鲜血。

她将面具取下放到一旁,伸出一根润如春葱的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地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

胭脂如血,正如那些从她指尖流下的鲜血。

她每杀掉一个人,都会从他的身上接一小瓶鲜血,拿回来制作胭脂。

在她担任鸦齐卫这些年里,唯一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三件,杀人,化妆,抄诗。

屋子的角落里堆满了厚厚的诗文,都是在她无事可干的时候静

心抄写而成,每写完一张,她都会用父亲那件鸡血石章印缓缓落款,所用的红泥,便是她嘴上涂抹的胭脂。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发宫女在,闲坐说王宗,此情无可消,才眉上心头……”

这位在铜镜前歪着脑袋往这张妖艳脸庞涂抹胭脂的魅眼佳人,此时红唇饱满如血红蔷薇,女子抿了抿嘴唇,缓缓念出这首不知道抄写了多少遍的闺情诗。

十年前,有个少女也是坐在这里,颤抖着将脸上的鸭嘴面具脱下后,然后将手指上的鲜血第一次涂在嘴唇上。

十年后,少女变成了女子,可嘴上的鲜红依旧没有褪减半分,比起十年前更加妖冶动人。

女子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濛自言自语道:“爹,娘,女儿要去南陆找一个人了。若是你们天上有灵的话,请保佑女儿前路顺利,女儿不想死在离家那么南的土地上,至少不想死在我们的仇人之前。”

在泪光中,她仿佛在铜镜中看见逝者的面容,女子眼神痴呆,泪流满面。

她没有擦去泪水,笑着说道:“可怜吗?”

——

“陛下今天怎么那么有空来看我们?”

楚熏抬头便看见那个站在房门前的男人,眼神冷漠,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自从楚瞬召离开了之后,她再也没有称呼过这个男人一声父皇,而是陛下。

胤皇从重创中苏醒后,楚熏再也没有理会过朝廷的事务,一直在照顾怀孕的苏念妤。

如今苏念妤挺着个大肚子,胤皇本想偷偷来看看这个名义上还不是他儿媳妇但实际上怀着他孙子的女子,没想到楚熏也在这里,这多少让这位铁血君王多少感到有些尴尬。

不过苏念妤似乎很看得开的样子,胤皇先前告诉她楚瞬召没有死只是暂时离开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离开她都在乎不了,但只要楚瞬召现在还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成为遗腹子,这就足够了。

说起来胤皇向来对嫡长子和女儿的婚嫁之事毫不上心,若是放在胤国乡村,像楚熏这样快二十岁还未嫁出去的女子实属罕见,大皇子楚鹰仰亦是如此,反而让年纪最小的楚瞬召和樽国的公主联姻。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泡汤了,现在苏念妤肚子怀着的孩子,可是楚氏皇族的第一个皇孙。

不过是皇孙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女子,这让胤皇难免感到些许遗憾,不过他也不是顽固死板的乡野男子,孩子的父亲是楚瞬召就行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门口的太监会意地关上了门,胤皇竭力摆出一副温和长辈的模样,眼神含着些许笑意地走了过去。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掐指一算或许还有几个月他的亲孙子就要出生了,总算是有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楚熏望着满脸笑意的父皇,心里没由来的泛起一丝寒冷和恐惧。

她这些日子都在躲着胤皇,但快一个月没有给父皇请安她也是头一回,这次胤皇主动来看自己和苏念妤,让她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在大胤皇宫里面,楚熏向来是最不怕胤皇的那位,直到那件事发生了之后,面对几乎沦为废墟的垂鹰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熏终于明白自己的弟弟和父亲实力究竟可怕到什么地方,尤其这些天在皇宫里搬出去的尸体和扫去的血水,让她深深地感受到这座皇宫的冰冷和黑暗。

她没有姑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呵斥胤皇在婚庆上弑子,然后带着女儿离开皇宫的勇气,也不愿意像楚鹰仰用不吃不喝来对抗胤皇的自甘堕落。

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就是一只在皇宫里面飞不出去的笼中雀,无论身上的羽毛再璀璨华丽,她的翅膀终究被自己折断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的脸,尤其在她得知自从楚瞬召离开之后,向来不好女色的胤皇破天荒的选妃纳妃,更让她心底凉透。

君王总是残酷的,没了一个儿子也无所谓,反正这个王朝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怎么也会担心血脉断绝的问题。

即便自己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但出乎她的意料胤皇的脸色还是如沐春风般,厚着脸皮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自己没有去迎接他,苏念妤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虽然也没敢直视胤皇的眼睛,挺着肚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想着给胤皇跪礼客套一番。

楚熏动作轻柔地将她按了下去,面对着胤皇一本正经道:“陛下此时不在朝廷勤政来这里干什么,有我这个公主还有其他侍女在照顾她,陛下不需要担心什么。”

胤皇倒是放下了君王的身段,好声好气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朕的孙子,朕当然挂念,朕还想着给她一个名分,否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楚熏轻轻嗤笑了一声,声音冰冷道:“陛下还真是个慈祥的长辈啊,让女儿听着好生感动啊,若是弟弟能听见你这番话的话,不知心里会作何感谢。”

提到楚瞬召,胤皇的语气显然低沉了下去,说道:“楚熏,朕今天就是想来好好看看你们,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小召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是啊,您永远都有安排,做您的儿女真是——”

苏念妤拉了拉楚熏的袖子不让她继续出言讥讽胤皇,一家人继续斗下去对谁也没有任何好处。

楚熏看了这位肌肤光润洁白,肚子里怀着她侄子的柔美女子,自从楚瞬召将她带进皇宫掐指一算也快有两年了,一开始两人见面的时候总是谁看谁不顺眼,尤其楚熏看着她和弟弟那副郎情妾意的模样,恨不得将巴掌抽到她脸上骂她不要脸勾引自己的弟弟。

曾经那双想要往她脸上抽去的巴掌,如今倒轻柔地在她的肚皮上抚摸着,她和胤皇一样,也是希望苏念妤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毕竟血浓于水。

苏念妤站起身来走到胤皇面前,轻轻使了个万福,喜意道:“陛下政务繁多还来看我和公主殿下,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胤皇这下才看清楚她的身段,从皇袍里面伸出手来,在她的肚皮上轻柔地抚摸了一番,才扶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个过程可是看到楚熏惊心动魄的,从楚鹰仰的口中她才得知胤皇的真正实力究竟有多强,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的话,或许这双手就会亲自了结她弟弟的性命。

“希望陛下以后能对这肚子里的孩子好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一个男孩下来。”

胤皇感慨万千道:“无论男女都好,朕自然会对这个孩子好,朕向你保证孩子一生下来以后,朕会亲自为他取名封号,绝不会让他变成世人口中的私生子。”

楚熏越听越想笑,胤皇摆出这服温柔的语气,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肚子里的是您的孩子。

苏念妤摇头道:“我只是想着小召能快点回来,名分什么的我不需要,尤其像我这样出身反而遭人非议,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国皇子,作为母亲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孩子的父亲能快点回来,陛下能答应我将小召带回来吗?”

胤皇叹气道:“小召……现在他现在南陆那边,朕近日已经打算派人去找了,你好好养胎吧,不用担心小召的事情。”

苏念妤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虽然他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楚熏听见。

南陆……原来弟弟去了南陆,难怪她的人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楚瞬召的下落,原来他已经离开大胤王朝了。

想到这里,楚熏一阵心神晃荡,比起她这只折翼的凤凰,没想到弟弟居然飞了那么远,远渡重洋去到了南陆的土地上。

胤皇破天荒地留在这

里陪她们吃了一段午饭,期间楚熏一句话都没说过,胤皇倒是和苏念妤聊了起来,问她在皇宫里面过得是不舒服,饭菜吃得习不习惯,总之都是些客套的话。

一直留到差不多下午,苏念妤要休息的时候,胤皇才打算离去,连楚熏也跟着离开,不再打搅苏念妤休息。

父女俩沉默地走在长长的宫门中,期间遇见的太监和宫女皆连跪拜,虽说已经入秋,但不知为何今日下午的天空灰蒙蒙的,像身处寒冬一样。

宫道两侧的道路点着微弱的宫灯,照在胤皇陛下和公主殿下的身上,忽然出现忽然消失的影子像是反复出鞘的刀剑般,让路上那些宫女太监们感到由衷的恐惧。

如今世子殿下的离开,从夏末开始便给整座皇宫盖上一层冰霜,往日里还能听见他笑着和宫女们打招呼,可如今这位让整个皇宫感到敬佩和活泼的世子消失了,甚至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看见一道白色的人影在皇宫里面出现,这道人影没有嘴巴和鼻子,只有一双紫色的眼睛,有人说那是世子的魂魄。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胤皇的耳中,胤皇是个长得有点像人的怪物,除了皇帝的身份外,他一样是个父亲,一样是个兄长,也曾经是个丈夫。

正是因为楚瞬召的离开,让他的这些身份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众人除了会一致地喊他陛下之外,没有敢用第二种方式来称呼他,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除了无奈之外,胤皇心中还有更为复杂的情绪,或许可以定义为愤怒,他愤怒楚瞬召带回来的那个大秦公主,愤怒舍弃了自己给他的世子阴袍穿上了大秦的龙袍,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如此怒火攻心地想要杀死他们两人,如今却让他感到万分的后悔。

今天看见了楚熏的眉眼,又想起了遍体鳞伤被大秦公主带走的楚瞬召,胤皇的眼神更是复杂了起来,缓缓道:“熏熏,你不要怪父皇心狠手辣,朕可以容忍小召的出格举动,就像被他带回来的苏姑娘,当时你要死要活地不让她和小召在一起,可朕觉得这完全没什么问题,宫外的女人不全都是肮脏的,还有很好很适合小召的女子。但朕之所以那天会那么生气,甚至想要亲手杀死这个儿子,是因为你弟弟被一个狡猾到极点的女人蛊惑了,她想利用你弟弟来达成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朕也是出于无奈。”

楚熏听着只觉得可笑,狡猾到极点的人,说的不正是您自己吗?

当她撇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胤皇的身子不知何时佝偻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面前这位亲生父亲若是想要在胤

国杀一个人的话,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而且总能找到安抚百姓的借口,就像是那天被他处死的大神官一样,没人敢用这两件事情来责难胤皇。

正是这个男人让大胤王朝凌驾于北域诸国之上,只要没有损伤到大局,无论是对是错也好,他不需要解释也没人敢质问他的所作所为。

此时在这样一个秋天的下午中,胤皇像是主动承认错误,又像是推卸责任一样,对自己这个女儿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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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父女并行

现在您说这番话有什么用,无论那个女人是大秦公主也好怎么也好,小召已经不在临安城里了,连本该成为太子妃的樽国公主也消失在皇宫里面,这座皇宫就像是一头吃人的猛兽,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消失在这里。

楚熏只是听着胤皇的话,却没有答应,只是在心里面琢磨反思。

“那个女人最后带走了小召,在利用小召的愤怒来对付朕,朕不能容忍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被人如此利用,宁可折在自己的手中,也不能让他变成敌人手中的利剑,刺穿胤国的边境线。”胤皇的声音充满无奈和疲倦。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修缮中的垂鹰宛前,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风景怡然,满池红鲤的垂鹰宛,连楚熏都觉得弟弟住的皇子宅邸比她的公主府要舒服得多,现在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

那天父子俩便是在这里发生极其激烈的战斗,现在只留下满地碎石的凄凉景象,不过胤皇最近开始修缮了。

父女俩站在台阶上望着在废墟中进进出出的工匠,胤皇问道:“熏熏,你能理解朕的做法吗?”

楚熏咬紧有些发干的嘴唇,尽量压抑心头的悲伤起伏,声音充满哀伤道:“女儿理不理解又如何?您已经做出了您的选择,小召亦是,只有我们这些女子一直在努力着,努力不让彼此的血溅到自己身上,造成如今发生的事情。但无论我们做了多少事情,在你们这些男人看来终究是可笑无用的,只是自从小召离开胤国去燕莽之后,我就想明白了,我总得去做些什么,为这个家族去做点什么,即便会被所有人取笑,我也该默默去做一下。”

胤皇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果然楚熏才是最像他的那个孩子,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终目标会走向何方,绝非两个儿子的任性,只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东西,而不去思考背后的意义何在。

他们是沉溺于英雄故事的小孩,孩子总以为自己是力大无穷的英雄。

楚熏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积郁在胸中的怨恨都吐露出来,轻声问道:“父皇您瞒了我们很多东西,究竟是为什么?”

胤皇没有搭理她的问题,语气平淡道:“小召虽然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你对他比亲哥哥还要亲,朕这辈子只有你们三个孩子,小召和楚鹰仰都长得像他们的娘亲,唯独你最像朕。如果你是个男孩该多好,这胤国皇帝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楚鹰仰想去当将军朕大可让他去边疆,小召想去当侠客朕也可以让他游历江湖,混得好的话就是江湖大侠,混不好的话回来做一个读书王爷

也随他,只不过养儿子养女儿朕都养得不好,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明明是小召犯了错,却总想着去抽楚鹰仰,不过说起来最辛苦的还是你,即便小召父皇也有下手打过,但你从小到大父皇都舍不得骂你,因为你太聪明也太让人省心,若是让你们娘亲看见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楼欢说不定都会拿剑来砍朕了。”

楚熏嘴唇颤抖,欲言又止,说道:“这些话你跟我说没用,回头你自己和小召说去,看他原不原谅你。”

胤皇的声音充满无尽悲苦道:“他不会原谅朕的,因为花幽月就是死在朕和他之间,这座大山已经彻底断绝了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很难有挽回的余地。”

“要说父亲的话,天底下没有比您更失败的父亲了。”

“可朕不能当一个失败的皇帝,因为这样会害死很多很多人的,朕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一旦朕倒下整个大胤王朝就倒了,必先遭殃的一定是你们,你也知道西临皇后和燕莽皇后的下场了吧……”

“让它倒吧,这样一个出自疯子之手的王朝,有什么资格去千秋万代呢?”

楚熏忽然啐了胤皇一脸,嘶声说道:“你逼走了自己的儿子,囚禁了另外一个儿子,你就算是嬴也赢得一无所有,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人愿意靠近你这个冷冰冰的怪物……你和孤魂野鬼有何区别?”

胤皇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痕,声音充满深意道:“熏熏你……向来与众不同,可君王不需要朋友,至于亲人们总是要依靠朕的,你们所谓与生俱来的东西,吃的穿的玩的全都是朕给你们的,你们应该感谢朕,而不是忤逆朕的意思。”

“牵线傀儡不会感谢将钉子钉在他身上的人,无论那个人对他有多好,只会觉得绝望。”

楚熏捂着胸膛轻微喘息着,对胤皇露出迷人温柔的笑脸道:“父皇打算什么时候杀死我和哥哥,反正我们都是些不听话的孩子,您现在还年轻可以继续生孩子,直到生出来的孩子让您满意为止。”

胤皇伸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呢喃道:“可就算你们几个很不乖,你们也是朕的孩子,好好活着吧,毕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能有机会活到二十岁的。”

“你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楚熏有些木然地看着他,声音沙哑道:“小召何曾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去死?”

楚熏的话中充满了巨大的悲凉,没有再愤怒地斥责对方的不是,

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悲苦和无奈,包括那毫不遮掩的愤怒。

胤皇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笑了起来,像是一面千尺冰泉缓缓裂开,冰面碎裂的声音让人肝胆俱裂。

“去死?”胤皇的笑容无比阴寒,说道:“朕没有给他活着的机会吗?!”

胤皇脚下的台阶顿时崩裂,父女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楚熏没有惊慌失措,腰杆慢慢挺立了起来。

胤皇面对着远比自己平静的女儿,低声咆哮道:“朕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在这片住所变成废墟的过程中,一次次地给他活路,可他宁可不要胤国世子的位置,不要他脚下的这片大好江山,也要保着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大秦公主!”

“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小召也不是第一次将宫外的女子带回来,现在屋里面怀着你孙子的那位,就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召就是喜欢外面的女子,就是喜欢她们的美貌和风骚,既然您能接受第一个,为何不能接受第二个?”

“朕宁可接受一个青楼女子,也接受不了她!”胤皇将愤怒压抑在自己的喉咙中,整个人的面容狰狞无比,楚熏呆呆得看着自己的父皇像是变了一个人,有些被吓懵了。

“因为那个女人……是魔鬼啊,千年不死行走在人间的魔鬼!”

“她将小召变成了她手中的傀儡,将大秦气运借接在胤国气运柱上,一国气运是否鼎盛取决于王朝兴衰,如今大胤王朝的鼎盛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打赢了战争,更重要的是掠夺了燕莽和西临的镇国之气,天命这种东西是抢来的而非与生俱来,楚熏你没有觉醒王息,看不见如今胤国气运柱上的风景,被大秦气运强行掠走的胤国气运,迟早会造成国运亏损的现象!朕要杀她都是为了胤国的将来,所以她不得不死!”

一国气运何其重要,如今大胤王朝的鼎盛除了有几十万镇守各地的骑兵外,自然也有庞大的气运庇护国民,西临王朝的颓废和他们气运消散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能受迫大势最后亡国。

王族后裔便是镇国气运的坐标呈现者,他们拥有控制镇国之气的能力,也取决于镇国之气的强弱,若是其中一个身怀王息的人被人杀死,这镇国气运自然有有所分裂,得到王息的那个人也拥有成王的资质,天命大势会往他的身上倾斜,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胤国身怀王息的人也就三个,胤皇哪能想到居然有人通过楚瞬召这个坐标,将自己的气运接取到胤国气运柱上。

如此一来楚瞬召自然实力大增,但胤国

气运也会有所偏移到大秦公主的身上,甚至会让大秦气运柱吞噬壮大,最后反噬胤国国气,到时候大秦王朝就真的会借尸还魂了。

“不是朕想要杀小召,是那个女人逼着朕要杀他,朕铁旅征战也好,立于朝堂也好,从未相信过任何不属于胤国的人,但小召……小召是朕的亲生儿子啊,如今却变成大秦公主手中的傀儡,朕一次又一次地顺从他的心意,可是他……不听朕的话啊。”

很多时候,父母宁可要一个愚蠢的孩子也不想要不乖的孩子,因为不听话的孩子是最麻烦的,他们总想着证明自己是对的,宁可错在自己手中,也不要面对大人的真相。

胤皇的话充满了深深的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委屈,语气变得冷漠心悸,说道:“可他终究是朕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朕做错了一些事情,小召也是,可到头来还是朕的责任。”

父皇居然认错了?

楚熏的眼中慢慢浮现出那个坐在水池边喂鲤鱼的少年身影,咬牙切齿道:“父皇说的这些话,女儿都想不太多懂,我只想知道那可怜的弟弟……现在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如今胤国发生的一切,大概整个南陆的人都希望期盼看到这样的结果,尤其赵家那群龙崽子们,如今现在小召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下落不明,这不是你可以去管的事情了,朕自然有办法去找到他的下落,你虽说公主但终究是臣,你对弟弟的关心到此为止吧,这件事自然有人会去负责的,照顾好那个女人让她安心生下孩子吧,说不定我们得靠着她的孩子,才有办法让小召回心转意。”

“女儿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就永远不要明白了,明白得越少的人就越幸福,想的事情太多有没有能力去达成自己的心愿,如此活着何不可悲?”

胤皇这句话看似冷漠无情,但只是很简单的转达一些事实,今日的父女二人,再也没有互相遮掩什么,都将心中的想对对方说的话语全部吐露出来。

尤其是楚熏,在胤皇和她的沟壑之间站稳了身子,用一种胤皇从未见过的眼神和姿态说道:“陛下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胤国,若是有朝一日为了胤国大业要牺牲女儿的话,女儿绝不会像弟弟那样反抗,定会安然赴死。”

胤皇有些疲惫地在台阶上坐下,挥手呢喃道:“朕不想你们痛苦,宁可朕一个人痛苦。”

最后这个男人靠在台阶两侧的栏杆边,轻轻拍打身下的白砖,说道:“朕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原谅朕的,可无论你们做错什么事情,若是能

退一步的话,朕还是会原谅你们,你和弟弟的母亲在天上看着朕,朕犯了错误,如今要将小召带回来……便是想向你们的母亲证明,朕敢做敢当!”

胤皇的声音充满疲惫道:“照顾好那个女子,平日里看看书弹弹琴什么的都好,朝廷里的事情都不要去做了,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楚熏躬身对着自己的父皇深深地施了一福,说道:“女儿也会看着陛下,在这宫里面好好活下去,无论痛苦与否。”

胤皇话既然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楚熏也无话可说了。

她如今唯一的盼头便是希望弟弟能快点回来胤国,如果……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囚禁在这皇宫里面,高高在上但无处可走。

想到这里,楚熏不知怎么地心头生出一丝惘然,只希望弟弟能过得自由快乐,比他们这些笼中雀更加自由。

有些鸟的羽毛太过耀眼璀璨,当它们张开翅膀欲搏击蓝天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一个笼子可以关得住它们。

楚熏眼神迷离地转身离开,像跟随那只不存在的飞鸟一样,胤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以后不要喊朕陛下这两个字了,听着就不像是女儿该称呼父亲的名称,若是你愿意的话……朕允许你像小时候那样……喊朕爹爹。”

楚熏身子停滞了片刻,应答道:“可女儿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女儿,陛下您也不是以前的爹爹了。”

那些跪了不知多久的太监们时不时抬眉望着那对争执中的父女,直到那一声巨响出现后,惊恐万分地他们看着公主在那道沟壑前直腰而立,没有变成一具尸体,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虽然陛下和公主没有发现他们跪在台阶后面,但他们的话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进自己的耳中,原来世子殿下并没有死,而是去了南陆的土地,很明显皇帝陛下在瞒着大家什么。

世子殿下的横空出世实在是要耀眼夺目,胤皇才舍不得杀死自己的儿子,至于世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陛下如此生气,他们也是听得半分糊涂半分清楚,总之是和一个女人有关的。

但无论这件事是世子还是陛下的错误,陛下在百姓眼中依旧高大威严,但在自己的亲人心中,地位可能一落千丈了。

楚熏心里也知道,无论父皇嘴上说着什么样的话,但他终究是胤国的皇帝,而且二十年前他当着百官的面杀死皇帝的事情,已经展现出无比冷酷的态度和强大的手腕。

他能为了权力杀死一个亲人,自然也能杀死

另一个人,一旦他们找到了楚瞬召后,楚瞬召摆出的态度依旧强硬固执,胤皇必然会像三个月前般,以家国大义的名义撕裂父子亲情,再度将楚瞬召逼入死局之中。

尤其得知楚瞬召在南陆的土地时,楚熏便无比担心这件事情,担心他会不会落入赵氏皇族的手中,用他来对付大胤王朝。

楚熏绝对自信弟弟是不会叛国的,但也绝不会轻易原谅父皇的,楚熏很确定这一点,但她不确定的是,楚瞬召去南陆到底要干什么?那个将他带走的大秦公主对他们胤国有何目的?父皇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大秦的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人在策划什么,太多太多的秘密绕在她脑海中,让她随时都感觉喘不过气来。

但她唯一确定的是,胤皇绝对不会让人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楚瞬召的实力可以威胁到他,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铲除!

她独自一人走了许久才回到公主府,方才听见她和胤皇谈话的宫女太监们跟了一路,望着公主满脸泪痕的样子,甚至都不敢上前安慰。

一个脸上铺着厚重白.粉的中年太监,小步走了上去,满脸堆笑道:“公主殿下不必担忧,世子殿下在南陆一定会——”

楚熏有些虚弱地瞥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望着那几个太监宫女嫣然一笑,如同昙花一现般的笑容,或许连楚瞬召都没看过几次,声音生硬道:“你们都听见了?杀了他们几个,尸体丢去冬境湖里喂鲤鱼。”

太监的笑容瞬间停滞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求饶,藏青色的刀锋贯穿了他的身体,连同他身后的几位宫女也被割断喉咙,鲜血满地。

那位用刺刀贯穿了太监胸膛的侍女,脸上戴着蔷薇面罩,眼见着这几具尸体倒地,鲜血一直流到了楚熏的脚下。

“派人来清理一下,真脏。”

楚熏眼神厌恶地看着脚下的鲜血,索性将脚下的宫鞋脱下,露出洁白如莲的小脚,提着鞋子慢慢走进寝房之中,再没有看那几具尸体一眼。

楚熏说得对,胤皇不再是以前的爹爹,她也不再是那个整天喜欢追着弟弟跑的小公主了。

每个人都变了,变得让过去的自己害怕,让身边的亲人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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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高出天外

但楚瞬召似乎还是那个孩子啊,总是喜欢闯祸总是长不大,做事情不太考虑后果,认死理认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算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如今他们这个家貌似已经裂开了,一个远在南陆如无根浮萍,一个近在咫尺却如笼中困兽,而她连个可以倾心而谈的男子都没有,大家都挺怕她这个公主的,就像怕胤皇一样怕她。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像父皇那样的人,没人喜欢没人爱,连一个愿意骂自己的人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弟弟……她最牵挂的人还是弟弟,每次想起楚瞬召小时候的事情,总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小子看似讨人喜欢,脑袋里装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时候比那个总喜欢作弄她的楚鹰仰还要惹她讨厌,有次冬天打雪仗的时候,这小子总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双手放在后面说姐姐你闭上眼睛好不好我送你一件礼物,当时还是小丫头的她当然觉得开心,闭上眼睛后,楚瞬召的笑声慢慢远离了自己,早有先见之明地跑掉,她正纳闷地打算睁开眼睛看,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楚鹰仰那王八蛋坏笑着在她后领口塞了两个大大的雪球,兄弟俩一块作弄她!

当时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啊,连皇帝陛下都被惊动了,楚瞬召平时一个挺聪明的孩子,和楚鹰仰在一起的时候马上就变成了傻子般,口里一边说着豪言壮语一边站在屋顶上迎风撒尿的事情没少干,等楚鹰仰长大了一点还会给楚瞬召带春宫图,就像是不能告诉楚熏的秘密一样,当时楚瞬召总喜欢缠着楚鹰仰问一些**屁股的问题,楚鹰仰还怂恿他去摸某个宫女的胸,似乎这样去做他们就能长大,这事传到楚熏耳中时气得她的脸由红变紫,带着七八个宫女去垂鹰宛抄家,将五六本被楚瞬召藏在床底下的春宫图搜了出来,当着欲哭无泪的兄弟俩的面给烧掉了。

千金之子不做垂堂的说法,一直没有在他们兄弟俩身上得到体现,反正只要是好玩的事情他们都会去做。

楚鹰仰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蒙羽将军一样的英雄,楚瞬召好像也跟自己说过他的梦想,是当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还是什么的,反正也要成为英雄。

天色渐暗,楚熏坐在矮榻上,嫩如春葱的手指轻轻抚摸白鹰的羽毛,手指和羽毛截然看不出任何色差,喃喃自语道:“小时候姐姐总逼着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做个安安稳稳的读书皇子,日后不要卷入这些皇权战争中,可你偏喜欢跟着楚鹰仰拿着木剑在宫里面瞎跑,有时想做将军有时想侠客,有时又想当皇帝,弄得姐姐都不知道你

以后想干什么,姐姐骂你你还觉得不服气,觉得姐姐头发长气量小,你看现在如何?你握着剑上了战场,为胤国立下了血汗功劳,可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被逐出胤国,狼心狗肺的人太多了,有些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

“本以为你娶妻生子了,姐姐也该放下心来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了,可你啊你,还是不让姐姐省心,说走就走丢下我和楚鹰仰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而且还走得如此痛苦憋屈,死了那么多的人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到底图个什么?保护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姐姐也猜不着,也不知道说你是傻瓜还是什么,也罢,我一个女人懂什么呢?反正姐姐会帮你照顾好苏念妤和她生下来的孩子,省得你在南陆那边提心吊胆的,孩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至少告诉他他父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无论如何,不要死在离胤国那么远的土地,离姐姐那么远的地方。”

自言自语的少女带着这只白鹰走出了公主府,方才死去的那几位太监宫女的尸体已经消失,连地上的鲜血都被拖得一干二净。

年轻公主轻轻抚摸鹰羽片刻,用力挥摆手臂,这只陪了楚瞬召多年的北域白鹰展翅高飞,鹰鸣阵阵。

楚熏举目看着那夜幕下的细小白点,轻声道:“真想不到,居然可以飞那么高那么远。”

——

“啥?赵颂没死,而且还被他知道了殿下的身份?!”

沈三千瞠目结舌地望着缩在楚瞬召身边的沈花语,楚楚可怜地不敢看自己一眼,顿时想要赏女儿一个大嘴巴子,心想这下子可糟了。

他宁可赵颂死在楚瞬召手中,也不愿意楚瞬召的身份就此泄露出去,这会害死他们全家人的。

沈花语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父亲,带着哭腔道:“是赵颂那个王八蛋先惹我们的,我也没想闹出那么大的事情,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三千忍无可忍,踏一步抓住从楚瞬召身后抓住沈花语的肩膀,将女儿狠狠摔在地上,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沈花语,老子真想直接把你丢出家门!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到底闯了多大的祸?可既然闯祸了就想办法收尾,你让他知道殿下的身份后,还任由他大摇大摆地离去,当时你就该想办法杀了他!”

满头青丝散乱在地的沈花语不敢抬头,楚瞬召望着这对父女平静说道:“是我让他离开的,毕竟杀了他手下那么多的人,况且他要我饶他一命就帮我瞒住身份,将今天的事情给彻底忘了。”



三千神情一滞,恼怒道:“赵颂的话殿下居然也相信,这件事情——”

楚瞬召说道:“我若是杀了他的话,会给沈大人惹更大的麻烦的,毕竟他承认了自己和赵氏皇族有关系是琅琊王的私生子,杀了他会惹出很大很大的麻烦的。”

沈三千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殿下真的杀了赵颂的话,这件事反而更好收尾,罢了,既然赵颂都这样说了,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但之后还得我派人去他府上送些钱银做赔礼——”

说到这里,沈太岁望向凄然跪地的女儿,眼中生出一丝厌恶,语气生硬道:“至于你,给我滚回落阳城后,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老老实实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许向你母亲透露,懂了吗?”

楚瞬召望着沈花语离去的背影后,问道说道:“沈大人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古和城。”

沈三千叹了口气后,信誓旦旦道:“信我已经寄到落阳去了,他应该这几天就会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得等他来到古和城中,我们再从长计议。”

楚瞬召眼神宁静看着沈太岁的脸庞,语气平淡道:“我想知道您要做些什么,您却一直让我在等。”

沈三千平复了心中对女儿的不满,面露微笑道:“我希望殿下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楚瞬召皱了皱眉道:“我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对我而言,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目标了。”

“要实现这个目标还还要很早呢。”沈太岁轻声说道:“况且要实现这样的一个目标,不知道要割千斤肉流万两血,要想实现这样的事情,还是得等敌人先抽出手中的刀,殊不知这把刀会最先将他的脖子割破。”

楚瞬召轻轻一笑,他虽然尊敬并且信任这位沈大人,毕竟对方在自己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了他,不管是出于利益还是什么关系,对方的确为自己做了不少事情,除了嬴栎阳之外,自己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沈三千伸手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皱眉道:“沈花语头发长见识短不了解其中的利害,殿下以后的眼光应该放长一定点,当时就该下手杀了赵颂,避免话柄被人握在手中,不过殿下放心,赵颂的事情由我来收尾,绝不会将殿下的身份给泄露出去。”

沈太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这辈子当过豪掷千金的纨绔公子,也做过权势熏天的权臣,最向往还是那青衫仗剑的江湖了,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一辈子眼高手低,想做的事情太多,但留下的东西太少,现

在老了被人卸磨杀驴也无能为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要在我临死前玩一票大的,告诉他们赵家一个道理,这天下不是他们赵家的,也不曾是过,任何人都可以推倒重来!”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笑着答应道:“我相信沈大人。”

接下来的日子楚瞬召依旧是老老实实待在沈府中,毕竟沈家和顾家之间的恩怨再汹涌也波及不到他。

很快郭铁匠便按照约定送来了锻造好的两把陨神钢剑,剑柄镀着银色的纹路,由上过油的鲨皮皮革包裹,不得不说南陆的铸剑师就是喜欢在剑柄和剑鞘上下功夫。

当楚瞬召拔出那两把剑的时候,剑身苍白的好似琉璃,上面刻着浪潮般的花纹蕴含着生命力般,剑刃上却红黑两色波纹,而不是像龙雀剑般苍蓝如雷。

两把长剑在烛火下剑身微微发亮,楚瞬召轻弹剑身,伴随着一声悦耳的鸣声,剑身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两把剑并非完全一样,其中一把剑长三尺三寸,重达六斤八两,剑锋如光,其中一把剑长二尺八寸,重十二斤,比起前者的造型要浑厚朴拙许多,剑锋较钝。

楚瞬召给轻的那把取名为承影,重的那把取名为纯钧,然后举起承影轻轻抛起一张白纸,纸张下坠的过程中缓缓地飘过了剑身便分成两半,可见其锋利程度。

“果真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楚瞬召忍不住赞叹道。

而且郭铁匠告诉他,锻造这把剑所使用的材料可是天外陨铁,不仅能杀死对手后夺取身上的气机魂魄强化自身,甚至还能够自己预感危险逼近而自鸣的,真真正正千金不换的好兵锋。

有了这两把剑,想必自己也能练好西临剑神传授给自己的双剑流,如果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杀到庆皇或者胤皇面前,手里握着的东西,必然是这两把剑。

后来这三天楚瞬召都在沈府练习双剑流,只不过自从那天后沈花语那副刁蛮小阎王的性子似乎变了不少,难得沉默地看着自己练剑一看就是两个时辰,然后就趴在栏杆上看着古和城外的龙神雕像。

楚瞬召没有去理会她的所想所做,反正两人之间也就是一段过客之情,他不想去招惹她什么,楚瞬召发现不光是自己和胤皇自己有着巨大的隔阂和代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是适用于每个家庭。

一柄承影卷起千层浪。

仿佛整片湖水都被楚瞬召手中的剑给切开,往他身边倾斜而去,场面可称磅礴壮阔。

一柄纯钧压剑势,千倾湖水被剑

气何其惊人的逆流而上,重回湖中的瞬间,水汽迷人眼。

趴在栏杆上的沈花语一边吃着花生,像是看剑仙般目不转睛地看湖心一人双剑卷绿水。

沈花语除了那几招唯有自保却难以杀人的三脚猫功夫,比起湖中那位用剑气卷起湖水的白发少年可是一个天差地别,他实力绝对不输落阳城里的顶尖剑客。

沈花语托着腮帮继续观察楚瞬召起舞弄剑,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长相和身材是没得说,在她见过的男子里绝对算得上第一,而且楚瞬召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光是战胜龙王九将的大都统龙无獒就可以展现出他的实力了。

她的确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第一眼看见楚瞬召的时候怎么看都没看出他出类拔萃,反倒是自己的老爹看着他眼神倒像是看着干儿子一样,还有那个总是在亭子里弹琴只和父亲还有楚瞬召谈话的绝美女子,自己看见她就跟耗子见猫一样,想从她手里抢走楚瞬召,当得一句难上加难,她忍不住想叹口气却忍住了,曾经是落阳城里的头号花魁的母亲告诉她女孩子每叹一口气就会老一天,若是自己也有母亲那么美就好了,她酸溜溜地想着。

“楚公子,那天你为了我给赵颂下跪的事情,千万别和我爹说,以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沈花语给楚瞬召倒了一杯酒,看着楚瞬召擦去脑门上的汗珠,将两把剑搁在一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用报答,忘了就行。”

“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欺负我一时,我欺他一世,我爹说了那么多的道理,感觉就这句话最入耳,那天若是不是你陪着我,指不定那王八蛋会怎么欺负我,若是我有你那么厉害的剑术,早就让赵颂的人头满地滚了。对了,就是是谁教你剑术,你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会那么厉害?!”

楚瞬召擦了擦嘴角的酒液,声音平静道:“西临剑神关长夜,曾经的天下第一剑。”

沈花语转悠着眼珠说道:“西临剑神?哦,我记得,就是那个打败了庆安龙仙的男人,呜,要是我有庆安龙仙那么厉害的剑术就好了。”

“你身世显赫用不着学那么厉害的剑术,有沈大人在没人敢欺负你。”

“说得你身世就不显赫似的,你堂堂大胤世子为什么又要学剑呢?”沈花语坐凉亭边上用足尖拨拉了一下楚瞬召的大腿,素白的小腿在冷风中显得异常美好晶莹透彻。

楚瞬召转过头盯着沈花语,将这位大小姐看得有些毛骨悚然,随后转过头

,盯着湖面上的波澜道:“我学剑是想保护我身边的人,可我太自大了,到了后来才发现,我所能保护的人仅仅只是自己。”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辈子留在南陆不回家了。”沈花语试探性地问道。

“不,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楚瞬召伸手抚摸承影的剑柄,那双紫瞳中罕见地出现了炙热这种情绪。

七巧玲珑心的沈小姐注意到楚瞬召的眼神不太对劲,也没有心思刨根问底究竟是谁在等他回去,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个玉扳指丢了过去。

楚瞬召一手接住,沈花语伸个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道:“这个扳指是落阳城某位公子送给我的,我没好意思拒绝但也没有接受他的追求,送给你啦,就当你为我出头的报酬,沈家人从不欠债。”

楚瞬召把玩着这千年难换的枣红皮青红玉貔貅玉扳指,上面还刻着一句诗曰快马飞表耳后风,浮麋数肋中无空,心想花幽月好像也送过自己一个玉扳指,可惜被他落在垂鹰宛里面没有带走,说不定已经找不到了,想想真是可惜。

楚瞬召握着这带着少女体温的玉块,心想她还真是个不愿意欠下人情的倔强姑娘,楚瞬召笑了笑,便收下了这块玉扳指,沈花语悠闲地离开凉亭前,一脸真诚地看着楚瞬召,又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她送自己这个扳指的寓意如何,楚瞬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或许她经历了那天的事情后,也慢慢地长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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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密谋

古和城里河道极多,作为南北货物流通的重要地域还是些许不便的,各式各样的渡船在河道上穿行而过,尤其是秋天时芦苇如雪,渡船穿行的画面更是景致美丽令人心生向往。

如今已然入冬,湖面上结着薄薄的冰层,好在岛屿附近的景色足够怡人,甚至能看见许多湖鱼浮出水面换气的画面。

楚瞬召面前的餐桌上搁着一个大锅,乳白色的羊肉汤在咕噜噜翻滚着,锅里面飘香扑鼻的羊肉块,鲜艳的红辣椒和青翠的香菜,羊肉的腥膻的肉香飘得到处都是。

对面的年轻文人用铜勺拨起一条鲜嫩的羊肉到自己的碗里,吹了吹后夹进自己嘴里惬意地嚼了起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顿时从肺里吹出一口**的气息,声音舒坦道:“落阳城有一家羊杂馆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那里面的羊肉可是吃起来一个不腥不膻,就算是有钱也难订到座位,这次来古和城见您特地问他要了一包独家辣料,就算准了来您这里肯定会有羊肉火锅吃,辣味添够了羊肉怎么烧都觉得好吃,这才算是地道的羊肉火锅,来来来,都尝尝!”

沈太岁挽起宽大的袍袖,特地捞了一个羊肾到自己的碗里美曰其名吃啥补啥,这位曾经在大庆朝廷首屈一指的男人如今像是在乡下养老的富家翁,穿着件很简单的袍子,脱离了勾心斗角的他反倒是精气神十足。

“都随便点,自己人自己人。”

楚瞬召夹了一筷子的羊肉慢慢地嚼着,好奇地打量对面气质如儒士般的男人,岁数应该在三十岁上下,说话自信豪爽,眉飞色舞的时候眉毛就像是刀剑般锋利扬起。

吕倜,曾经担任大庆王朝宫中编撰,后被调入吏部担任吏部侍郎,父亲是礼部尚书吕佻冉,和宰相郭莮是同窗好友,曾因为赵皇后放纵飞龙焚烧宰相府害死宰相一家等惨绝人寰的祸事,带头上奏庆皇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将二公主送回她的封地玉阳,永世不能在踏入落阳城半步,以免惨事再发。

礼部尚书的行为彻底惹怒了皇后黄渔,最后被大内巨宦雨化田生撕于宫道上,抛尸入河,尸骨无踪。

沈太岁在吕倜来古和城之前给自己说过吕倜的故事,他现在在吏部里担任侍郎职位,在大庆王朝的朝廷中只能算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当吕倜的父亲被杀死的时候,他当时在宫中当编撰,换句话而言,吕倜对父亲的惨死一直耿耿于怀,而且此人还是影月教的**之一,现在被沈太岁特地从落阳城叫来古和城,那么一定是可以告诉楚瞬召某些真相的人物。

沈太岁很重视面前的文士,而且两家也是世代之交,沈太岁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自然而然地向他询问任何有关于大庆朝廷里面的事情,还会回忆以前和宰相的旧事,顺便询问一下诸侯入京的情况。

“火锅怎么样?”

年轻男人又夹起一筷子羊肉,“吃羊肉一定喝酒,一定要喝酒,这是我们老吕家一向的家规。”

楚瞬召望着那醉红如火的脸庞,觉得面前的男子不像一个南陆人,倒像是金帐国那些终日饮酒高歌的汉子,说道:“吕大人——”

“哎哎哎,别喊吕大人,喊我吕倜就行了,在我面前您才是大人。”

吕倜打量着楚瞬召那一头白发,朗声笑道:“云如白雪暮成丝,像您这样的北域人,我还真没见过。”

“哦?”楚瞬召舔去嘴角的酒液,“在您样子,北域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吕倜咧嘴笑了起来道:“南陆人称呼海那边的北域人都是喜欢称蛮子,我们南陆有个诸侯国叫离庭,你是没有见过他们的士兵,都是喜欢穿着棕色的轻甲作战,打起仗来就像是从山林里面的猛虎,他们喜欢将战败士兵的脑袋割下来绑在腰带上,据说连女人都可以带刀上战场,她们杀起人来可不比男人差,在床上也是一样,前些天我有个在朝廷的同僚买了一个离庭的女子回来当小妾,三天两头都是揉着腰上朝,跟我说那离庭的女子床上本事当真厉害,骑男人跟骑马似的,呵呵呵。”

“北域很大,也是有很多不同的人和文化,绝非吕兄您口中说的如此野蛮不堪。”

“是啊,小时候都听家里的长辈说过,在日出之海的那一边同样有一块名为北域的土地,疆域面积可是比南陆大多了,不过北域的王朝倒是没有我们南陆那么多,他们都说北域的女子都说喜欢强壮的男人,且不管学识与否和家世如何,谁骑得马最快谁最能打,谁就能娶走最美的女子?长大之后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被家里人骗了个稀里糊涂,还想着练剑当大侠去北域那边娶最美的女人回来,不过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我朝君王可是在北域那边摔了个大跟头,数千条飞龙死在北域的土地上,皆被你们北域各国王朝的英雄和士兵所杀,这样的战争,想想就让人胸膛发热。”提起这场战争的时候,男人眼中出现了一抹炙热的**。

楚瞬召摇摇头笑道:“北伐之战?北域王朝可是将这场战争称为南侵之战,那是一次北域的君王们联合在一起,整个北域的士兵们都跟着这几位君王冲锋,其中就有我的太爷爷楚蠡扛着鹰旗冲锋,御驾亲征帝

王当如此,只这样才能战胜你们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敌人,保护我们的土地不被外敌指染,虽然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但他是真真正正的盖世英雄,也是带着君王的勇敢死去的。”

吕倜眼神清明地给楚瞬召倒了一杯酒,举起手中的酒杯道:“敬英雄君王的后代,也敬我们之间的友谊。”

“胤国的事情真的无法挽回,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殿下您就没想着要回家吗?”吕倜喝完杯中酒后,多嘴提了一句。

楚瞬召默不作声。

吕倜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我可是沈大人的人,更确切的说我是沈大人在大庆朝廷的眼线之一,你不需要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这件事你终究需要我的帮助。”

吕倜脸上的微笑愈发浓郁,说道:“当沈大人让我从落阳来古和城的时候,我就已经从信上知道了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了你是我们一直在得到的天启之君,既然大胤王朝的世子来到了南陆的土地上,想必你们胤国那边也已经开始调查你下落,你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那么久。”

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要兴复大秦,还是毁灭庆国,亦是对抗胤国。”

吕倜说道:“我在朝廷里面认识很多朋友,很多和我一样恨不得赵家倒台的朋友。”

楚瞬召微微眯眼看着他,似乎想看出这个男人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和赵氏皇族的人……究竟有什么仇?”

吕倜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我父亲,就是被太后一众害死的,光明正大地死在皇宫里,是沈伯帮我查明了真相,却尸骨难寻,所以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楚瞬召说道:“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况且你可是庆国的人,帮助一个外人去弄塌自己的国家,你会不会感觉到良心不安。”

吕倜说道:“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当公主用飞龙焚烧宰相府还能安然无恙继续大摇大摆出现在落阳城里时,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当我的父亲上奏弹劾公主的所作所为,被庆国太后那老**派人杀死还能堂而皇之位居高座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妃子关一战中,第一次出现有一个国家可以正面对抗大庆龙骑依旧能大获全胜的时候,这个王朝已经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他忽然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特殊的波长,神秘无比道:“……如今的庆皇还很年轻,也很不受欢迎。”

楚瞬召看着他摇头说道:“看来我还是

低估了你这个人,而你也高估了我,不要忘记,现在整个庆国的人都想我死。

吕倜微笑说道:“我不想你死,自从妃子关之战后,你已经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可以打败大庆王朝的象征。”

楚瞬召慢慢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不过他居然提到想让自己毁灭大庆王朝时,心中惊讶没想到这个看似强大如山的王朝,居然真的是八面漏水。

“所以我想知道,你这次来古和城见我和沈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吕倜神情凝重了起来,看着他说道:“六国君王入落阳城面君,不只是为了祭龙节……更重要的是要商讨和北上的战争,与你们胤国的战争。”

楚瞬召微微蹙眉,南北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而对于南陆诸国而言,最不想看到的自然就是胤国铁骑的南下,牵一发而都全身,不光光是胤国铁骑的南下,金帐国大军,樽国大军,还有蜀越的军队也会随着出现在战场上,最终结果仍像是八十年前一样南北爆发剧烈战争,而且这一次是北域王朝主动进攻南陆,大庆王朝却不如往日般强盛,战争一旦爆发被推上前线的必然是诸侯们的军队,有谁会愿意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

吕倜微笑道:“对于诸侯们而言,他们不愿意被赵氏皇族继续控制他们,况且这些年他们也在频繁地爆发战争,这次诸侯王们入落阳,既有可能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但他们共同的敌人,还是随时会从北域而来的铁甲大军,既然迟早都会有一场战争,为什么不让这场战争尽早地出现,好让我们面对末世之战的时候,拥有一敌之力呢?”

楚瞬召说道:“末世之战不会那么快爆发,或许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也说不定。”

“无论是从多久开始也好,这场战争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吕倜和沈太岁一样也是看见了“启示”的人,自然也知道末世之战的存在,楚瞬召承认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事实上无论这场战争究竟是谁会胜利,天下都会需要一个称霸天下的皇帝。

楚瞬召想起自己在逍遥神游中看见的画面,想起自己这些天频频做起的梦,忽然觉得身体无比寒冷,吕倜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异样。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羊肉火锅发出咕噜噜地声音。

楚瞬召忽然问道:“你真的相信末世之战吗?”

吕倜神情微凛,自嘲一笑道:“无论这场战争是否会到来,即便真的来了,每个人都会做出该有的反应,身为君王知道要干什么,身为士兵知道要干什么,

身为百姓也知道要干什么,不需要思考太多的东西,解决当下的困境,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楚瞬召面对他的答案只觉得有些意外,原来得知末世之战即将到来的人天底下还有不少,但他给出的答案却让自己心里开了一道天窗。这次诸侯入落阳是计划对付即将南下的胤国铁骑,那么今后的天下必然血流成河。

正如嬴栎阳告诉自己般,等远古异神降临人间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取得这个人间,让他身上出现了一股始终无法消散的寒意。

吕倜将筷子间夹着的肉片沾了些酱汁,塞入口中不紧不慢道:“当今的六大诸侯王,以浙汉国国君朱高饕实力最为强大,或许如今浙汉是对大庆皇室最为忠诚的一个诸侯国,其次便是唐国国君李兆冀和离庭女帝慕容山雨,明面上和浙汉一样对大庆皇室忠心耿耿都是演出来给外人看,实则对庆国已经是积怒多年,而且这两国国家常年交战,但或许最想大庆皇室败在胤国人手中的便是这两位诸侯王了,东隋国国主杨瑜据说向来清心寡欲且信佛,和南佛国国主郑冕时常有书信来往谈论佛道,其次便是天下最南的大越国国君周礼,这次六位诸侯入京还会带上他们的世子,除了要商讨如何对付胤国人外,听说还要为一直尚未出嫁的二公主赵皇后选婿,应该是一个空前盛大的大场面。”

楚瞬召皱了皱眉道:“为公主选婿?如今的庆皇赵问天还未成婚,大庆王朝也没有皇后,难道不应该是庆皇先成婚再到公主吗?”

“赵问天喜好佳人美色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每隔两天就换一个不同的女子如此轮流亵玩,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安安生生娶妻立后,但或许他不娶妻和赵皇后也有很大的关系。”

楚瞬召震惊道:“莫非这对姐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倒应该没有,只是赵问天性格暴躁易怒,和赵皇后又是同母而生,他对向来极听赵皇后的话,我相信这次六侯入落阳也是赵皇后的意思。如今的大庆朝廷可是被这对姐弟弄得不像样子了,党派之间互相分裂割据,而皇帝只会躲在后宫玩妃子,偶尔会象征性地上个朝,先前你们胤国铁骑在妃子关那一仗吓了他一大跳后,这才感到恐惧要召集诸侯前来面君勤王,而长公主赵曦只是管理御龙者军团的事务,没有一点要插手朝廷政务的意思,或许她去当皇帝都比赵问天要好得多。”

沈太岁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而我们需要军队才能打赢这场战争,这件事我会着手安排,一旦我们得到了黑夷城的军队,你们

将有足够的战船和足够的军队去参加这场战争,这件事不需要两个人去做,你和她要分头行事。”

楚瞬召沉默片刻后,喝了一口酒,问道:“如何来个分头行事。”

沈太岁笑道:“我这次将让吕倜来古和城,说到底就是想带你去落阳城刺探情报,顺便让你看看日后的敌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如何去对付他们。”

长久的沉默之后,楚瞬召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落阳城……这太突然了,无疑是要我进入龙穴罢了,这可是九死一生。”

“不仅是你的九死一生,也是这个王朝的九死一生,只有在他们之间掀起战争才能撕裂这个王朝,如吕倜和你所说般,诸侯并非全都效忠庆皇,这次六王面君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也是大秦能否在这片战争洪流中站稳脚跟的机会,找到可以结盟的对象,如果有人阻止你或者试图杀死你的话,那就杀了那个人,绝对不要心慈手软。”沈太岁的声音依旧轻描淡写。

楚瞬召欲言又止,或许在这位笑如弥勒佛的男人眼中,天下根本没有善恶这种东西的存在,到处都是流着血的银子和金光闪闪的权力。

沈太岁沉声道:“我不担心你的安全,如果你没法活着在落阳城站稳脚跟的话,我觉得你也没资格去当这个天下君王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还是不去,取决于你。”

楚瞬召沉默着,不知道该去还是不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知道自从胤国的事情后,你的心变得更加牢固封锁,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但你要知道自己想要东西。”沈太岁用那双有些积黄的眼睛盯着他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安排,军队的事情我会出钱解决,至于是否能让你去带上这一顶冠冕,就看你在落阳城中的表现如何。”

沈太岁这般说着,楚瞬召下意识默然,心里面生出了危险的味道,如今沈太岁对朝廷里面的影响还存在着,许多暗棋已然埋下,但他要避开嫌疑无法出面去解决许多问题,所以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来做这件事情。

楚瞬召沉吟了一会后,恭敬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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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临别一棋

沈太岁低低的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要踏上那条属于君王的路,就要学会面临九死一生的境地,享受九死一生的过程,让敌人处于九死一生的恐惧。”

楚瞬召苦笑道:“我从没去过落阳城,虽然很好奇,但更害怕。”

吕倜明显想和楚瞬召继续长谈下去,但楚瞬召现在的心情有些问题,甚至因为对未来的迷惘,表示要好好考虑一下,对两人长拜过后便离开了。

吕倜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眼睛中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等着他离开后,才对沈太岁缓缓说道:“如今沈伯坐镇古和城大总督的位置,北域商人运来名目繁多的商品,不仅是木材和生铁外,许多我们需要的东西都会畅通无阻流入落阳城中,若非沈伯这几年坐镇古和城,接下来的计划便很难展开了。”

沈太岁瞥了眼锅里还锅里还冒着热气的羊肉块,笑了笑道:“这几年倒是难为你了。”

“沈伯因明面上告老辞官实则被先皇暗贬到古和城这里当总督,我父亲因为宰相大人请冤被太后的人暗杀。”吕倜说道:“想来我们都有同样的仇恨和敌人。”

“你觉得小皇帝让诸侯们入落阳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吕倜思考了片刻,说道:“庆国唯有龙骑可称无敌,但如今胤国有了和龙骑对抗的本钱,一支可以出现在天空中的铁甲军队,这样一来大庆便无法在空中占据绝对的优势,一百飞龙龙灭杀万骑大军的场面,再也不会出现在胤国铁骑身上,所以这次小皇帝让诸侯入京的目的是想得到诸侯们的军队,只有得到了诸侯们的军队,才有机会对抗楚骁华,或许有朝一日,数以万计的来自北域的骑兵们会从蜀越天南道经过出现在南陆的土地上,为八十年前北伐之战死在大庆龙焰下的祖辈复仇,战争的爆发是必然会到来的,只是会发生在南陆这边,可就是诸侯们愿意出兵援助大庆皇室,也依旧无法拯救这个在崩溃边缘的王朝,南陆会陷入乱世的战火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沈太岁搓了搓手,感慨道:“珍惜当下吧,没人敢说自己五年之后,眼睛一定是睁着的。”

楚瞬召找到了嬴栎阳,开口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黑夷城?”

嬴栎阳今天换了一件素色的打扮,但依旧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即便看她的第一眼依旧是让楚瞬召心神荡漾,见楚瞬召眼神痴痴的她,嘴角微微勾起纤细弧度,指指向眼前的棋盘,轻声道:“先陪我下一盘棋。”

“五子棋?”楚瞬召有些不解道。

嬴栎阳一愣,

呵呵笑了起来:“在我看来,围棋是最能推演出真实战场的棋局,你从小在皇宫里面长大,不会连围棋都不会下吧?

楚瞬召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作为一国皇子的他从小就得学习礼乐骑射琴棋书画,这下围棋应该是他学得最烂的一门技艺,罕有的几次和胤皇下棋,被他让了自己十个子都能输得一败涂地,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下几盘吧。”

嬴栎阳将一盒黑子递给了他,很明显是看出他不熟棋道,虽然是持黑者先走,但先走的人会在棋局上占有很大优势,但执黑的棋手却要在最终给持白棋的人多算几个子,即便如此最终计算胜负的时候,持有黑子的人依旧是占了大便宜,嬴栎阳右手托着腮帮,轻声开口道:“持黑者先下。”

楚瞬召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拈起一颗深黑旗子,轻轻放在棋盘的中心。

嬴栎阳望着那颗落子天元的黑子,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些什么。

稍微懂一些围棋规则的人都知道,围棋注重布局先占角后拆边。然后再向中复发展,而开局落子天元的举动是无比鲁莽的,无疑是行军打仗时将直接将营地推送在战场的中心,四面八方连个镇守营地的军士都没有,甚至在某些棋局大家来看简直是存心捣乱的举动,如此下棋棋局到了中间阶段,十有**是要崩盘的,如果真要先手天元的话,说明对自己的棋力十分有信心,虽万人兵临而不惧。

很明显楚瞬召不是后者,眼见着嬴栎阳拈起一颗白玉棋子,中规中矩地落在棋盘的边缘。

楚瞬召刚开始落子的时候明显有些技艺不熟,但凭借着灵光一现的棋力,但最终还是沉浸在棋局之中,落子速度也越来越快,带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意味,甚至是视死如归的精神,如同将不断下令推进军队攻城的将军,何其咄咄逼人。

嬴栎阳嘴角始终含着一丝微笑,面对楚瞬召玉石俱焚般的进攻,她显得刚柔并济却不失手腕,看似被楚瞬召步步紧逼,但实际上每一次让步都是在为最终的收官一手做准备。

楚瞬召的勇猛果然撑不过棋局中期,咄咄逼人的姿态很快变成强弩之末,脑门上出现了细细的汗珠,两人的棋力终究是差太多了,越是到了满眼黑白的阶段,实力的差距与超乎想象的速度被拉大,刚开始摧枯拉朽的攻势如泥牛入海,自己手中的军队一步步被嬴栎阳逼入绝境之地,每一次落子都得思考许久。

直到嬴栎阳下完最后一步后,楚瞬召感觉自己的心顿时凉了下去,他完全没有想

到嬴栎阳最后一棋会落在那里,简直就是千里穿云屠杀大龙的一剑,让他不得不认输。

沉默了很久,楚瞬召将手中的黑子投入棋盒后,不得不认输,但双目不曾从棋盘上挪开,轻声道:“再来一盘。”

嬴栎阳脑袋一歪嘴角再翘,如瀑青丝落在左肩,国色天香,说道:“我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了。”

楚瞬召的肩膀猛然一颤,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道:“分开……为什么?”

他们曾经许下只有死亡才能将彼此分开的诺言,此时亲耳听见嬴栎阳说两人要分开了,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嬴栎阳看见他的反应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说明楚瞬召真的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放在心上,倾国倾城的脸庞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没有马上回到楚瞬召,给他一点缓和过来的时间,顺便斟酌言辞后,柔声道:“大秦的复国之路何其漫长,仅仅只有我们两人的实力远不足够,我们需要军队和舰队,沈三千会陪我去,等你离开后我们便会动身启程,将来的情况会如何便会变化,连我也不太肯定,但你我必然会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你需要去落阳了解我们的敌人,了解得越多越好,你会在那座城里得到极大的机缘,相信我,正如我相信你一样。”

楚瞬召听了嬴栎阳的话后,眼帘微垂,神色晦暗不清。

嬴栎阳双手托腮,反复地眨着眼睛,像个小女孩一样看着他,裙摆下的小腿一摇一晃的。

楚瞬召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看待面前的女子,如果说他仅仅是迷恋她的容貌身段,但他又对她没有太多的那男女间的**,虽然两人之间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但两人相识的时间也谈不上长,连感情很难用刻骨铭心来形容,但他却是无条件形容她,正如她义无反顾替自己挡下天劫咒一样。

一张从仙人手中抛出的天劫咒,如离弦之箭般射中了嬴栎阳的胸膛,但无形中也穿透了楚瞬召的身躯,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切,死可断,亡才分。

如果当初自己从云端坠落的时候,没有握着太阿剑的剑柄,那么他也不会遇见嬴栎阳,因为他早就死了。

不是太阿剑选择了他,是嬴栎阳选择了他。

他欠他一条命,不,是两条。

而在两人乘船渡过日出之海的时候,嬴栎阳说了一番让他心神向往的话,她说他们总要去试一试,为了他们的后代子孙去坚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情目前所有人看来都是错误的,只为了一千年后的阳光,可以洒满天下每一寸土

地。

于是楚瞬召相信她,相信她的每句话,相信两人以后会携手站在那面抵御远古异神的城墙上,像个真正的君王般活着,亦是死去。

如今自己能为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但最起码落阳城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据说逆神者之矛消失在落阳城中,还有另一把名为十方俱灭的神兵也在落阳城中,这下让他重新看见了希望,他不仅仅想带着军队回胤国和楚骁华决一死战,也要得到逆神者之矛为嬴栎阳逆转天劫的命运,这个念头曾经变成了一颗埋入他心中的种子,现在终于看见了种子发芽的时候。

但现在嬴栎阳却不能和自己一起去落阳,让他更是感到怅然若失,就像是被人抛弃在路边的孩子,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心里只想大哭一场。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嬴栎阳伸出手擦了擦楚瞬召眼角的余泪,轻声道:“大秦的皇帝从来不会流泪,只会让他的敌人跪地求饶,我希望你能比他更坚强。”

楚瞬召终于抬起脑袋,轻声道:“再陪我下一盘棋吧,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嬴栎阳伸手抚了抚鬓角的青丝,轻轻点头,说道:“不如这次我持黑,你来持白?”

言外之意就是我攻,你守。

楚瞬召神情平静说了个好。

两人交换了棋盒后,嬴栎阳拈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棋盘的中心,像上一局楚瞬召起手天元,任由楚瞬召发起进攻。

这一次楚瞬召却转变了上一局的下棋风格,不再像上一局般寸步紧逼,而是游历在边缘,模仿嬴栎阳的纵横勾连,再次出现了一场极为惨烈的纠缠棋局,只是这次率领千军发起进攻的是嬴栎阳,楚瞬召只能变成一支游离在边角的游骑军,将棋盘四角之位接连占据,试图遏制嬴栎阳的先手优势。

这一盘棋经历的时间比上一盘棋局的时间要长得多,每次都是楚瞬召沉默许久方才落子,而嬴栎阳毫不犹豫压下白子,让楚瞬召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看棋盘上的局势,但依旧是那么游刃有余。

直到一百五十手已过,让楚瞬召极其艰难地熬过了中期,但嬴栎阳的优势依旧是分毫不减。

期间嬴栎阳已经放了好几次水,只要楚瞬召能看出期间的异端,便能落子翻盘将处于绝境中的自己拯救出来,但他却越陷越深,似乎不想让这盘棋局结束,紫瞳泛红,已然有走火入魔的前兆出现。

楚瞬召就那么一直发呆举棋不定,过去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般,自己握着太阿剑从空中坠落,一手将匕首插入燕莽皇后

的胸口,最后亲眼看着箭雨落在花幽月的身上,让他眼花缭乱间,不知道该抓住哪个瞬间。

在楚瞬召的眼中,世界仿佛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棋盘变成了巨大的旋涡,将他的魂灵吸入其中,让他身处极度惨烈的战场之中。

他愕然的发现眼前的棋局已经消失了,四面八方都是高燃的烈火,黑白两色骑兵穿过火丛在他身边飞驰而去,手中握着的大戟插入彼此的胸膛,口中发出狰狞的咆哮,耳膜随时都会在这喊杀声中破裂般。

当他仰头望向天空的时候,同样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飞龙像是群蝗过境般汇聚成红色的浪潮,战场上的烈火就是他们带来的,与他们交战的是妖魔般的铁骑巨士,极长的气机焰流从他们身后升起,彼此一次次地冲杀着,坠落着。

当楚瞬召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火入魔的时候,更多不属于有他的记忆从脑海中涌现出来,如同梦境之人再度做梦般,朝着更深的梦境走去,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他试图唤醒他内心的力量,试图用王息来冲破这误入歧途的镜花水月,但与胤皇的巅峰之战耗尽了他体内全部的王息,任他如何努力王息依旧没有回应他的呼唤,此时他就像是沉入极深的湖底般,渴求此时能有人伸出手来抓住他一把,依旧是无法醒来,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向更深的黑暗中。

但他在去向不明的黑暗中笑出声来,既然无法摆脱,干脆放任自流,去看一看内心黑暗的最深处,究竟有什么东西存在?

依稀间他听见了什么声音,而不论他如何努力地朝声音来源奔游去,那声音却依旧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黑暗最深处,只剩楚瞬召独自一人。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看见了一袭红衣与青衫在城墙剑斗厮杀,剑气长升劈壁斩石的画面何其震撼,也看见了数不清的龙从天空中坠落,身披红袍带冠冕的癫狂女子在王座上大笑,口中不断念着烧死他们,烧死他们之类的话,还看见了成千上万的白帆大船在一望无边的大海上前行,旗帜上无一例外写着“秦”字。

最后,他看见了某处下着细雪的小院里,有个和他一样有着紫色眼睛的稚童捧着儒道经典大声朗读,有位身着云袍的婉约少妇跪坐在竹席上,怀抱琵琶,不经意间素手抚弦,抬头望着那虎头虎脑的孩子,便心生欣慰。

楚瞬召泪流满面,刚想伸出手来抚摸这一副画面,但一个身穿黑甲的士兵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挡在他和小院之间,如同癫狂的野兽般,举起手中的刀冲向院子里的母子。

楚瞬召惊呆了,下意识地往身后摸剑,可他却没有任何武器,狂叫着扑向黑甲士兵,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张大嘴巴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溅起的黑血深如墨汁。

我不能让你伤害他们!我要活下去!我要带着千军万马回去胤国!将挡在我面前的人全部杀死!

下一刻,耳边传来一阵清澈落子声,楚瞬召仿佛大梦初醒,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婉约美人。

她正在握着自己的手,将他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的某处方位,楚瞬召抹了一把脸,发现脸上都是泪水,颤声道:“栎阳,我看见了——”

一根嫩如春葱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两人之间鼻息相闻间,嬴栎阳檀口轻启道:“千万别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会破坏我们接下来的布局。”

楚瞬召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残泪后,绽放出一个笑脸道:“是个好梦。”

嬴栎阳闻言笑道:“那就好。”

楚瞬召紧紧盯着棋盘,顿时深吸了一口气。

她最后那颗收官定局的棋子简直就是神来之手,将整片棋盘上的白子瞬间变成坚不可摧的军队,连同在自己眼中看似闲散无用的落子,此时也变成举剑而立的猛将,瞬间扭转先前的弱势,如同神明从云端伸出手掌碾压一支军队,真真正正的置死地而后生的一招。

如果从嬴栎阳的方向看去,棋盘上的黑棋悄无声息的摆出了一个“秦”

正如楚瞬召在幻觉中看见旗帜上的巨大秦字。

一望无边的海域上,无数个大秦风起,浩浩荡荡赴北而去。

“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我会和沈三千前往黑夷城,到时候我们落阳城相见,你现在身上的王息沉寂了下去,别随随便便和人打架,要是实在是被人欺负得厉害,就往死里打,要是真打不过的话,就等我带着军队来找到你后,我亲手帮你打死他,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身份,要是你被人宰了的话,恐怕我们就没机会复国了。”

楚瞬召说道:“我虽然不能用王息了,但我还有剑术在身,只能见招拆招了,若是王息在身的话,我直接杀入大庆皇帝的宫殿,将那些挡我们路的人全部宰了,这可省事多了。”

嬴栎阳嘴角一撇,忍住笑声道:“你确定你能冲进去将他们全部杀光?”

“皇帝和皇后我都杀过,连篡位者也一样,我不介意再杀多几个。”楚瞬召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开玩笑。

“我同意,杀过一个皇帝的人的确没必要怕另一个皇帝。

嬴栎阳伸

手捏起一颗冰凉如玉的黑子,正对着远处的即将落下的夕阳,说道:“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落阳城的,现在我们得兵分两路了,我最后再送你一番大道理,从古至今,历代王朝拥有皇帝身份的人多如浮云,除了一开始开疆拓土,封侯拜相的那个人可以被称为真正的皇帝以外,他的子孙只能被称为继承者们,当中大部分人唯一可以等待的事情便是被新王砍下他们的脑袋,用旧王的鲜血冲洗新王的王座,这就是王朝更迭不断的命运,是命中注定的东西。如果你想当一个继承者的话,讲究一个垂拱而治,想要当皇帝的话,讲究一个审时度势,但这都不是我对你期待,因为我们真正需要不是皇帝,而是比皇帝更强大的人物。”

“比皇帝更强大的人物?”

嬴栎阳将这枚黑子塞到他的手中,帮他握紧拳头后,看着他的眼中一字一句道:“真正能带领我们战胜远古异神的人可以是皇帝,但前提必须是英雄,如今北域有你父亲这只啸山猛虎,南陆又有一大群我们不熟悉的畜生皇帝和诸侯,若是他们打起来的话,恐怕不光是天下会打乱,连天上也会跟着乱起来,如果你我能在南陆踏出一条血路,将他们全部征服的话,想要对付你父亲其实没那么难,因为你是他儿子,赢了也是你嬴,输了也是你嬴。”

“但我想嬴。”

嬴栎阳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也希望你能嬴,因为你赢了我们就赢了,你输了的话我们也跟着输了。”

“老实说,我真的不放心你和去黑夷城。”

嬴栎阳露出一个温婉微笑道:“放心好了,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去解决军队的事情,而你去看看诸侯们去落阳到底想干些什么事情,别担心我会死在黑夷城,而你也别死在落阳城了,我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千万别死了。”

楚瞬召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嬴栎阳露出让他安心的温柔笑容,说道:“放心吧,都不会死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余晖渐去暮色渐沉,城里已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两人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城外的巨船。

嬴栎阳伸手抚顺了楚瞬召额前的白发,望着托腮望着远方的他,只觉得心境渐渐地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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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 一气碎龙船

时值入冬,雾气浓重。

从古和城往南而去便能抵达庆国最为富庶的上宛洲,这里坐落着大庆王朝的都城落阳。

吕倜要想带着楚瞬召从古和城去往都城落阳,只能选择走水路,为了能将楚瞬召顺利带到落阳城,这位户部侍郎大人极为谨慎地帮楚瞬召伪造了行碟和假身份,沿途有船上的侍卫们保护。

楚瞬召并不担心路上安全的问题,只要不是赵皇后骑着龙来杀他的话,区区的水匪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就这样和嬴栎阳分别后跟着吕倜离开,心里怎么都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比起先前自己率领大军前往靖南城的气势差远了,但比和嬴栎阳孤苦悲愤逃出胤国时算是体面得多。

沈花语一听自己要和吕倜去落阳城,本来打算在古和城陪沈太岁过年的她立刻叫嚷着要和跟着吕倜回落阳城,让沈太岁深叹一句女大不中留。

楚瞬召登上船后,望着码头的嬴栎阳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面生出一丝落幕的感觉。

殊不知嬴栎阳在他的船消失在视野中时,仍旧是驻足而立,久久没有离开。

此时这条长船在湖上缓缓行驶着,甲板站着两位年轻男女,女孩身着青裙仪态婉约,少年身着黑袍英气凛然,尤其那头如雪般的白发更是显眼,由于脸上戴着一张掩盖容貌的生根面皮,和身边这位女子面前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但气势始终压女子一头,长发起舞如白蛟浮水,看得沈花语一阵心生荡漾。

沈花语望着他的白发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觉得或许这辈子遇上了一个非他不嫁的男人,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可这个非他不嫁的男人却不喜欢她,这就很悲哀了。

她没由来想起了那天和赵颂闹出的事情,很奇怪区区一个少年为何会有如何了得的剑术,她自己就练过剑知道何为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沈花语看得懂楚瞬召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势中究竟潜藏着多么强大的实力,正常的人面对如此多的金龙水士逃下船来杀你,还不得撒腿就跑,也只有他这样的疯子敢直接持剑杀了上去,最后连船都被他砍翻了。

英雄?还是神经病?

沈花语摇了摇头,觉得这家伙在湖心中用剑气卷湖水的样子,简直就是像剑仙下凡一样风姿卓然。

楚瞬召瞥了眼一直偷瞄他的青裙小姑娘,她却眼神迷离道:“我在小时候有个天大的梦想,你想不想知道啊。”

楚瞬召神情寡淡地给她来了一句,“没啥兴趣知道,等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

千军万马杀回胤国的时候,说不定就有心情去听你的梦想了。”

沈花语张牙舞爪道:“在对我爱理不理的,行不行我将你推下水去冻死你。”

楚瞬召打了个哈欠道:“你说吧。”

沈花语转过身,手肘撑在栏杆上,楚瞬召只需要再撇一眼就能瞧见那青裙包裹下饱满挺立的少女酥胸,不过这下她也没有心机去勾引楚瞬召,“我的梦想是做想庆安龙仙一样的女剑客,而且要比她更厉害更漂亮,没有任何人可以约束我的想法,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去选自己喜欢的男人,谁要是不许我们两个在一起,我就带着他御剑飞走,去只有我们两人在的地方天天相亲相爱,谁也拦不住我们,你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不是很傻,很不切合实际。”

“不傻,因为我们的梦想都很类似。”

楚瞬召轻声微笑道:“我的梦想也是做个在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后来觉得用刀匪气太重才改学剑,不过用刀用剑都无所谓,最重要是要像个侠客一样活着来去自由,我知道你想说我的梦想不应该是当皇帝吗?可我那时候还很小,从来没想着父皇有一天会变老,也没想着他有一天会拿着剑对准自己的儿子。”

然后他伸手接了一片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很快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了,“这就是我们的梦想,就像是雪花一样,只有我会伸手接住,可它还是从我的指尖融化了,在别人看来没了也就没了,但只有我们才会感到惋惜,觉得就算是千金万两也不换不来。”

沈花语听完他的话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委屈说道:“可你还是像大剑客一样离开,不像我很笨的,到现在连剑气都不会用。”

楚瞬召笑眯眯道:“我可以教你啊。”

“万一你要我以身相许呢?”沈花语嘴角翘起,露出煞是可爱的两颗小虎牙。

“那你就拒绝我呗。”

楚瞬召笑着应了一句,这女孩漂亮是漂亮倒也不如嬴栎阳漂亮,若是真的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指不定让沈太岁那老狐狸找到给自己下套的机会呢,还是做朋友比较划得来。

沈花语小心翼翼问道:“要是你强上呢?”

楚瞬召笑道:“你手里不是有剑吗?”

“对你没用啊。”

“那我就没办法了。”楚瞬召摊开手道。

沈花语死皮赖脸道:“我不管,反正到时候去了落阳城你要教我学剑,毕竟也是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手上交不出银子那就得卖身了。”

楚瞬召坦

然道:“我卖艺不卖身啊,教你如何去用剑气我还是可以教的,但其中的剑术奥妙就不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可以理解的,连我到现在都不太理解。”

沈花语转过身,对着湖面扯开嗓子喊道:“我以后就会用剑气了!就想庆安龙仙一样厉害了!”

“很高兴吗?”

“高兴!”

楚瞬召看着她使出全身力气叫嚷着,似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梦想又可以得到延续。

这条船才刚刚离开港口没多久,十几条船头刻着金龙的楼船便以高速靠了过来,在楚瞬召正前方形成一片围挟之势,气势逼人。

楚瞬召船上的侍卫一看之下却是无比震惊,只见他们的正前方骤然多了许多条金龙楼船,些楼船不是他们脚下这些载满货物顺便载客前落阳的商船,可是实实在在的裹甲战船。

在古和城中,能有能力在一时间调集如此多的战船整个古和城只有顾家,只要是来古和城做和茶叶以及丝绸有关产业的商人们都得看这个家族的脸色,手握巨财加重兵,古和城中的商人谁也挡不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几条金龙楼船气势汹汹压迫而来,上面站着的水士纷纷手持短刀,眼神中充满了肃杀阴沉的意味。

楚瞬召船上的掌舵水手哪里比得上这些常年练习水战的金龙水士,只不过短短的几个交换变阵,这条船便被那几十艘金龙战船围在了湖重心。

后方出现的几艘商船小心翼翼的绕路行走,以为这艘船上有走私的货物,唯恐惹上麻烦。

其中某一位水士对着船上的人大喊道:“船上的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金龙水师包围了,我们怀疑你们船上私藏了匪徒,接受我们的检查,放弃无畏的抵抗。”

然后他轻轻挥手,在同一时间内有八艘战船上的甩钩被水士抛了出去,极为轻松地勾住了船上的扶手,一张张落板重重地拍在了商船的舷板上,水士们打算强行登上这条船。

楚瞬召眯眼望着那十几座气势巍峨的庞然大物,若是真的打起来的话,自己脚下这艘船根本经不起他们几下折腾。

很明显这些战船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此时最靠近自己的那艘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位熟人。

琅琊王的私生子,赵颂。

这位私生子双手撑着船头的雕金龙头,直勾勾地看着楚瞬召和沈花语,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

楚瞬召瞥了眼脸色愈发惨白的沈花语,平静道:“花语,把我的剑拿来。”

此时此刻,在船舱休息的吕倜也走了出来,眼神凝重地望着前方的战船,说道:“他们究竟是谁?”

楚瞬召语气生硬道:“先前在古和城里和我们有些过节的人,没想到缠着我们不放。”

吕倜勃然变色道:“岂有此理,居然连朝廷官员的船都敢拦。”

性情温良的吕倜难免心生怒气,有条不紊地指挥护侍卫们准备好武器,寻常的水船若是碰上这样的战船早就可以举旗投降了,可吕倜带了几十名侍卫和好几位高手护送他去古和城见沈太岁,沈太岁说楚瞬召的实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大,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沈花语急急匆匆一路小跑给楚瞬召提了两把剑来,然后就被吕倜拉着她的手会传承避难。

楚瞬召抬头便看见脸上笑意狰狞的赵颂和身边的水士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箭孔中的箭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将他们的船变成马蜂窝。

赵颂隔着湖面大声笑问道:“想不想问我为何要杀你?”

楚瞬召说道:“死人遵不遵守承诺有意义吗?”

赵颂用力摔碎手中的白瓷酒杯,脸上那道刚刚痊愈的伤疤让他看起来颇为狰狞,尖声厉叫道:“我可没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不会泄露。”

楚瞬召笑着回应道:“无所谓啊,反正死人是可以保守秘密的,既然你不懂何为见好就收,那就永远替本殿下保守这个秘密吧。”

赵颂猖狂大笑道:“见好就收,可惜我对你没有这个想法,本以为你和沈花语那小贱人是萍水相逢,可我实在没有想到沈太岁会亲自上门和我娘赔礼道歉,特地让我忘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堂堂的古和城大总督居然会为你做到这个的地步,想必沈家肯定和你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买卖,这下我说什么都不能放你走了,你的人头我会亲自提到落阳城给庆皇看,今天我就是要把你逼到绝路,让你插翅也难逃!”

楚瞬召直视赵颂的眼睛,平静道:“那你可别后悔,沈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早知道会有今天,当时我就该下手杀了你。”

赵颂一抬手,六艘战船上的金龙水士们尽数出船,手持连射弓弩,只需要他们轻轻扣动扳机,就能用手中的弩箭淹没眼前的长船。

吕倜带来的侍卫和高手们更是不惧,神色平静抽出他们的武器,眼神何其不屑。

他们跟随吕倜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其中有人本就是落阳城高手中的前茅之人,以少胜多早已是日常操作。

赵颂眼神狠厉地望

着甲板上的白发少年,他知道船上有一位朝廷官员,也看见了沈花语就在船上,若是在这片湖上杀死楚瞬召的话,那么他赵颂的名声就要传遍南陆诸国,甚至连庆皇都会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更别说那个一年都没机会见一次的亲生父亲琅琊王。

今天一战,他说不定就可以彻底摆脱私生子这个名号。

所谓富贵险中求,除了他自己的性命以外,这片湖上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船上的水士们都可以被他当成弃子放弃,毕竟他可是冠着赵姓的名号,只要能杀死胤国世子,整个大庆王朝都会被大大鼓舞,抹去妃子关之战的耻辱。

这白发紫瞳的大胤世子就是他最好的一块踏脚石!

那其他人,只能委屈一下陪他上路了。

这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伸出拇指擦了擦嘴角,像是擦去那根本不存在的血。

“拿下他们,谁杀了那个白头鬼,本少爷重重有赏。”

随着赵颂这声高喊,水士们纷纷抽出短刀发出一声声怒吼,朝着楚瞬召他们众人从杀而来。

在他们身后,箭雨如飞雪般射向楚瞬召一众。

楚瞬召瞬间抽剑,试图围向他的金龙水士们只看见一抹极为耀眼的白光,不知为何半空中的箭雨像是被一阵大风吹飞,惊人地倒飞而去且被斩断两截。

紧接着,凡是挡在楚瞬召面前的水士们,身上都一道细细的血线。

随着楚瞬召的出剑收剑复出剑,他们身上出现了更多细长的血线。

然后那些血线渐渐变宽,然后剧烈地分开,最先冲到楚瞬召身边的水士们依旧前行,甚至还能听见他们咆哮的声音。

可下一刻,声音就消失了。

七八个正在冲刺的水士,顿时变成一堆泼来的血肉,这个画面恶心到了极点。

站在船上手持弓弩的人面面相觑间,不由得心神颤动,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浓重的恐惧。

这堆血肉像是被大风刮中一样,重重地落在他们身后的水士身上将他们吓了一跳,后撤数步不小心撞到后面准备登船的水士身上,紧接着便是一阵阵落水声。

楚瞬召双手持剑,摆出进攻的姿势,像是风车般轮杀了起来。

吕倜的侍卫们像一阵风似地飘到楚瞬召身边,沉默地出剑用剑气逼退了打算登船的人,各色剑气冲天而起,喊杀声在船上彼此连绵地响起。

面对这一幕,赵颂狰狞大吼道:“找两艘船撞过去,把整艘船上的人给我撞下去。”

躲在船舱里捂着耳朵的沈花语眉头时皱展,脸色担忧得无以复加。

吕倜看着这位忧心忡忡的沈小姐,笑了笑道:“若是害怕的话,可以躲在下船舱里,楚殿下武艺高强区区几船的士我带来的侍卫都很能打,对付这几船的人不足挂齿——”

他话还没说完,一根流箭便射了进来,吓得沈花语一阵花容失色。

吕颂望着那根插在木壁上晃荡不止的羽箭,轻轻笑道:“若是他们搞不定的话,我大可出手一次解决他们全部人,不过妃子关的屠龙者应该不会连这样的场面都控制不了吧?”

长船一阵晃荡不止,沈花语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吕倜身上,被吕倜扶着手臂后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声音哆嗦道:“有本事你就掀翻一条船给本小姐看,你又不是练剑的剑客,说这样的大话也不害臊。”

她说完就提着手中的剑出去,等她打开舱门后,零散的飞箭迎面而来,她下意识举剑格挡,但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金铁轰鸣声,等她睁开眼睛后发现,三根流箭竟然悬浮在她的眼前,颤颤巍巍。

“沈小姐知之甚少,天下王朝无奇不有,不一定非要剑客才能以武证道,读书人一样可以掌握天地之力。”

在她的身后,吕倜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心肺中那股充沛浑厚的浩然正气,正在源源不绝地涌现而出。

修儒之人身怀浩然正气,便可如同君王之息般借气御物,虽然吕倜的境界没有儒道圣人般可以随意召唤法相天地。出口杀人,召引天雷,但对付湖面上的几艘金龙大船还是轻而易举的。

吕倜的右掌猛然握拳,沈花语眼前的流箭顿时破裂,让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吕倜轻轻笑了一声,身形掠出船舱飘在所有人的头上,一圈圈浩然正气以他为圆心席卷而去。

楚瞬召抬头望着那道无形无色的气机,只觉得狂风迎面袭来,双剑插入甲板上方才止步。

一股浩然真气轰然形成龙卷般的气机狂风顿时出现在水面上。

犹如青龙出水撞礁石。

将一艘即将撞向他们的金龙长船从中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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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枪出箭射皆如龙

赵颂命人去撞楚瞬召那艘船,不仅希望让他们失去立足之地,还期待中楚瞬召失足落水之际可棒打落水狗。

忽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掠出船舱,只见那王八蛋眯眼一笑悬空而立,好似那下凡的仙人般,白衣飘荡开来,双指合并指向湖面,就将湖水给卷起来把一整艘战船给击穿?!

浩然真气不如刚烈剑气直来直去,也不如霸道王息般难以控制,修儒之人既然以修身自省至完人为目标,那体内气机自有通玄精妙。

只见那吕倜两指并拢缓缓平移,湖面上的水龙卷跟着他的指尖所指方向席卷而去,往日里那些面对狂风暴雨也难以掀翻的金龙战船,此时竟然被这道水龙卷来回贯穿!

船上的水士们纷纷跳水求生,吕倜两指如剑指向其中一艘战船重重一划,直接将这艘将将近四丈高的楼船拦腰斩断!

面对这一幕让赵颂目瞪口呆,双手死死抓在扶杆上,船上的水士们被那道水龙卷纷纷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弃船逃跑。

赵颂望着自己的手下像是被人割韭菜一样抛尸入河,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带来将近两千多的金龙水士全他妈被楚瞬召那一众人压得大气不敢喘,更想不通那竹竿似的白衣男人怎么会用水龙卷来掀翻自己的船,那道在他的眼中,古和城金龙水师的战船就是一片浮在水上的叶子吗?

楚瞬召没想到这位比普通的户部侍郎更像一个辣椒贩子的男人,居然展现出如此摧枯拉朽的手笔,

他起剑将某个不长眼的金龙水士砍入湖水中,很快湖面上由窜起一阵红烟,当场吓得好几个想靠近他的金龙水士不敢动弹,楚瞬召稍微起手便将他们吓得跳船下水。

楚瞬召目露杀机继续抛射剑气,将那些落水的金龙水士们纷纷杀死,不再向任何人低头妥协不留任何一个活口。

今时不同往日,楚瞬召该杀人时只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他上次给赵颂下跪了一次,就是不想给沈花语一家惹上麻烦,既然他如此不知死活自寻死路,那就只能将他变成一个只会保守秘密的死人了。

正当楚瞬召举目寻找赵颂的下落时,只看见一条小船出现在了湖面上,船头上站着的一个意气风发的麻衣男子,后背挂着一张黑铁大弓,身边一位看不清容貌的妙龄女子,双眼轻闭,右手握枪。

两人皆是大庆王朝排名前三十的武道高手。

“你们两个总算是来了,再不来老子我就要死了!去!给我去杀了这艘船上的人,重重有赏!”赵颂双眼血红指着楚瞬召咆哮道。

扛弓男子名为吴文俊,位居十九。

握枪女子名为叶思敏,位居二十。

赵颂和楚瞬召之间的利益纠缠与恩怨他们不懂也不想懂,吴文俊和叶思敏如同当年的西临剑神和庆安龙仙般都是一对携手走江湖的年轻眷侣,吴文俊曾经欠赵颂的母亲顾楠一个人情,答应在赵颂需要的时候出手帮忙,既然赵颂飞鸽传书让他们来古和城一趟说有事帮忙,吴文俊就会遵守当年的约定,为赵颂出手一次,无论下场是生或死。

楚瞬召扭头望着甲板上的吕倜问道:“这两人究竟是谁?感觉他们体内荡漾的气机不简单啊。”

吕倜望着持枪女子眼神凝重道:“这两人不简单啊,握枪的那个女人是曾经大庆王朝位居前十的武道高手叶伤的女儿叶思敏,那叶伤可是凭借一杆断龙枪在大庆王朝单枪匹马巅峰枪道三十余年,枪出如龙,杀人如麻,以快枪杀人著称于世,大庆皇室曾多次想将江湖里面的武道高手收入瓮下,而这叶伤便是其中一人,无奈叶伤这个人桀骜不驯,枪法顶尖至极不屑于为人所用,一言不合将那些劝他入宫的官员们全部杀死,庆皇大怒派出龙王九将去围杀他,最后叶伤寡不敌众,四肢被断头颅被自己的枪所洞穿,之后江湖再也没有叶伤的名号,直到叶思敏手持断龙枪在十年一度的武道大举上横空出世,极为血腥杀死与她交手的敌人,实力之强不输父亲叶伤。”

“那个扛弓的男人呢?”

“他的名字叫吴文俊,就是他打败了叶思敏跻身武道大举十九名,大庆王朝独一无二的巅峰箭手,臂力眼力听力惊人,据说可以一箭穿山,殿下要小心了。”

楚瞬召望向那男子,不料那男子有所感应般立刻望来,一双大大的招风耳很是滑稽可笑。

楚瞬召微微一愣,咧嘴笑了笑。

那男子并不召集搭弓,似乎对船上的两人不屑一顾。

楚瞬召不以为然道:“二十和十九,很厉害吗?”

话音刚落,他顿时感到一丝怪异,身子立刻变得绷紧起来,脚下的商船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飞过,但他感觉那应该是一群箭。

楚瞬召两侧的湖面顿时掀起高浪,满头白发逆流而上,衬得楚瞬召愈发俊逸出尘,可眼瞳猛然缩了起来!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人身边的侍卫身体在一瞬间炸开,像是一颗被人捏碎的红枣,很快这块红枣变成了一朵盛放的红花,他们的上半身几乎全没了!

楚瞬召在燕莽之战中不知道看

见多少可怕恐怖的场景,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依旧觉得肝胆俱裂不忍直视。

商船的甲板上被强大的气机震得寸寸碎裂,楚瞬召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景象,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举弓高眺的吴文俊,嘴角带着让楚瞬召心寒的笑意。

在如此可怕的进攻下,无形气机瞬间弥漫天地间。

赵颂为了今日的精心布局特地带来了两位大庆王朝中凤毛麟角的高手,在楚瞬召即将离开古和城的时候现身截杀,几乎是想掐着楚瞬召的死穴来走。

今日一战楚瞬召不会三招两式便能脱,说不定更是一场胜负难料的血战,尤其他现在无法使用王息,只能用剑术对敌的情况下,实力比起过去更是十不余五,就是死战重伤都很有可能。

楚瞬召皱眉望着小船上的两人,忍不住低声道:“真是不死不休了,吕大人你对付那个用箭的,我对付那个用枪的,决不能让他们靠近这艘船——”

楚瞬召话音未落,一根黑箭直射而来,吕倜面对这大庆王朝的巅峰箭手依旧不惧洒脱一笑,扬袖作盾,黑箭旋转着射入他的袖子中,一脚轰然踏地,这一回竟然硬生生地将这根箭的去势给拦下来,脚下撬起木屑无数,那本该刺穿他袖子的黑箭被他身上的浩然真气曲压出一个令人动人心魄的弧度,黑箭弯曲如满月,吕倜用浩然真气控制住黑箭上的凌厉气机后,一鼓作气将这根箭给弹射回去!

湖面上再起激射白浪,夹杂着充沛真气的湖水在顿时缭乱纷飞,这根箭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就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湖面上出现一道被压低于水平面的气机过道,不幸被这道气机波及的草鱼顷刻间粉身碎骨。

这就是修儒之人的浩然真气,居然也能像王息一样借气御物,但没有王息那股霸道天然的意味,但轻轻扬袖便可将那那足以断躯的一箭给控制住,竟然是如此稳定厉害?

胤国修儒之人屈指可数,楚瞬召对浩然真气没有太多概念,只是听过左慈老师说过,儒道大圣的实力不输剑道王者,可如天上仙人般口召天雷,以气断江,所以让楚瞬召好好修儒,说不定将来有一日也能身怀浩然之气,破空裂土轻而易举。

楚瞬召当时觉得左慈老师念了一辈子的书都没见他用过啥浩然真气,自己就更没有机会练出来了,今日看见才觉得这道气机力量的强大。

吕倜弹射回去的那一箭如渊虹贯曰,急速射向吴文俊所在之地,其过程并未势弱半分,裹挟着正大刚直的浩然真气,被持枪女子横枪而扫带出一个浑然枪圆,古枪上银芒缭绕,硬

生生将黑箭上那股刚正自然的浩然之气给击溃,轻描淡写地摧毁了这根箭。

湖面上传来一阵阵刺破耳膜的铿锵碎裂声,吕倜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雪白毫笔轻轻画圈,另一只手缓缓托起,轻声道:“神佛有命起伏龙,龙尾不卷曳天东。”

湖面上顿时再起一条水龙卷。

浩然真气卷起千倾斜湖水气势暴涨如龙吸水,三教之力横行天下王朝,其中儒道之力以修身读书以练浩然真气,修习儒道与天地万物共鸣可以气御物,四两之力拨千斤湖水的场面很是惊人夺目。

吕倜一袭白衣猎猎飞舞,体内的浩然正气瞬间攀至巅峰,缓缓道:“龙挂!”

吴文俊的长发被狂风吹得凌乱不堪,声音平静道:“浩然真气可御万物,让湖水而立形成水龙卷的场面挺唬门外汉的,不过要是想吓倒下我们的话,是不可能的事情。”

吕倜没有任何言语,手中毫笔猛然指向吴文俊,水面上的水龙卷骤然前进,极为迅猛地移向在湖面上纹丝不动的小船,小船上的两人无视其汹涌风罡,吴文俊脚尖一点离开那一叶扁舟,无视其汹涌风罡,冲向那即将涌现而来的水龙卷。

比起那以枪断箭的叶思敏,这位大庆王朝排名十九的武道高手实力同样能让人大开眼界,天下弓弩总共有十二种,除了八种要用手扣扳机才能射箭的机弩外,其余四种则需要以锤敲发射的大床弩,但从吴文俊手中射出的箭可媲美床弩一击,力道惊人穿林贯山。

他面对那汹涌如龙的水龙卷,神情冷漠竟是要摆出硬扛龙卷的蛮横姿态,毫不犹豫地从身后箭囊抽出黑箭搭在长弓上,手臂上骤起的青筋如蜉蝣浮水,疯狂地为接下来射出的箭灌注力道,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

“来得好!”

那道因浩然真气卷起在水面上的水龙卷,像是个巨大的漏斗在湖面上横行霸道,金龙长船像是遇到狂风暴雨般摇摇缓缓,其中一艘被龙卷擦身经过的战船更是剧烈旋转。

船上的水士们恍惚望着这仿佛直达天庭的水龙卷,只觉得肝胆俱裂,头晕脑涨。

黑箭破空而出射向水龙卷,水龙卷吞噬了他的箭后,看样子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在湖面上荡漾开来。

他射出了第二根箭,黑箭再次消失在了水龙卷中,不过水龙卷似乎震动地更加厉害,他们身下的小船被龙卷碎后,朝着龙卷微微转动,船的碎片坠向水面。

吴文俊射出了第三箭。

水龙卷似乎终于出现了停

滞的变化,黑箭上夹杂的气机冲入龙卷后,水龙卷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极为深刻的水痕,像是一尊摇摇欲坠的花瓶。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这根箭居然硬生生撕扯了这道龙卷,失去浩然真气支持的龙卷像是经过一阵阵垂死挣扎般的翻滚,最终崩溃重新回到了湖水中,天地之间一阵清明。

楚瞬召的脸上不由流露出震惊的神情,这就是武评大会排名十九的实力吗?

居然几箭就撕裂了一道水龙卷?!

金龙战船上被水龙卷吹直拉紧的风帆在这一刻终于断坠而飘,一直死死握着扶杆的不敢松手的赵颂这才松了口气,眼看着那两人不动声色的撕裂了那当头泼墨的巨大龙卷时,再次切身感受到何为天下强者的实力。

两人告诉他会帮他杀了想杀的人,不过只有一次的机会。

但说到一定会做到。

这下子楚瞬召可是必死无疑了。

正当楚瞬召双手持剑怔怔出神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半空中疾速掠向他的立足之地,如那捕雀之鹰般,吕倜喊道:“小心,他们两个是来杀你的。”

几乎在吕倜喊出来的时候,一根根黑色的羽箭落在自己的身边,楚瞬召身边脚下的木板顿时炸开。

叶思敏重重地落在甲板上,初次开口道:“赵颂要杀我们的人就是你对吗?”

楚瞬召双手持剑,没有任何后退的痕迹,眼神锋利地盯着那女子。

叶思敏望着他歪了歪脑袋,枪出如龙直刺而去,楚瞬召当下便持剑横扫而去,直接砍在女子的银枪上,火星四溅间,金铁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楚瞬召白发飞舞间,眉心猩红痕迹不知何时显现出来。

楚瞬召双剑砍在了女子的银枪上,不退反进,剑与枪擦出一道道璀璨光芒。

女子单手握枪直刺而去,只看见一串轨迹漂亮的明亮火花,在两人的手臂间溅射而去。

楚瞬召手中的剑和她的枪接触后,非但没有被弹开,像是黏在枪上般瞬间擦出骇人火花,枪尖上的银芒骤然爆起绚烂无比,船上和金龙水士乱战的侍卫们只看见楚瞬召双臂间剑气轮舞,叶思敏手中的银枪便发出砰然大响。

赵颂要她去杀船上一个头发雪白的男子,她观察了好一会发现就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于是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发动攻击。

两人缠斗了起来,楚瞬召手中的承影和纯钧每次和银枪相触期间,便会炸出一声声颤鸣悠扬的剑鸣之音,楚瞬召的袖管更是一阵阵的剧抖。

叶思敏每次对着楚瞬召出枪后,甲板上便会出现一阵阵船木炸裂的声音,荡漾而出的气机令那些不曾触碰到他们二人的水士们倒飞而去,坠入湖中,再就是女子手中的银枪一弯再弯,反复抡挑占取先机,趁势刺向楚瞬召的胸口,令他双手刺剑一退再退,防不胜防。

叶思敏骤然抡枪横扫而出,枪锋却始终无法靠近楚瞬召的胸膛,每次不是被他手中的剑挡下,就是离他的胸膛只差几寸。

叶思敏手中的断龙枪将近四十斤,在她的手中依旧显得声势惊人,刚柔并济抡转如意,楚瞬召依旧咬牙后退,面对这她的一记记雄厚钩划,双剑格挡金铁轰鸣,两把陨神钢剑竟然被她压出了一个寻常刀剑必将断裂的弧度,就在枪锋即将触碰到他的脸上时,双剑以更快的速度轮转了起来。

楚瞬召借势转动身体,双脚在甲板上拧出一道道深刻的木痕,一个浑圆饱满的剑圈骤然出现,不断朝着叶思敏的方向扩大而去。

叶思敏终于摆出认真的眼神,她手中的断龙枪曾经在父亲手中杀过无数的门派高手,南陆巅峰枪手叶伤以单骑战百著称于世,最喜欢以一敌多,用血战的方式来修炼自己的枪术,而她能继承父亲的断龙枪,无疑在枪术上有极为惊人的天赋造诣,走的仍旧是父亲那霸道巅峰的血战招数,见招破招打得对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两人近身相斗间,气机骤放令人眼花缭乱,最后收招瞬间她用枪尾撞开楚瞬召后收枪在背,女子望着那白发垂地的少年,轻声笑道:“大庆王朝年轻一辈的剑客,你的剑术算得上是厉害中的厉害,年纪比我小还能挡我那么多枪的人,目前只有你一个。”

楚瞬召咬牙嘶声道:“为什么要为赵颂那样的人渣卖命,我与姑娘无冤无仇。”

断龙枪在她手中轻轻转出一个小枪花,叶思敏望着湖面面不改色道,“我丈夫欠赵颂的母亲一个人情,况且赵颂出五千两黄金买你的命,我路上就在想你的命值不值五千两黄金,不过他一个人来杀人我不放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丈夫要杀的人,我自然也要帮他一块杀。”

楚瞬召唇边流下一缕红血,以剑拄地,艰难的站稳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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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霸道吞圆

“现在看来,你这条命可不止五千两黄金,有什么遗言想说的,现在快点说吧。”

楚瞬召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冷声笑道:“干你娘的。”

“我爹和我娘都死了,如果你能在黄泉里见到她的话,那么请随意吧,不过我猜你会先碰到我爹,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叶思敏体内气机暴涨过后,断龙枪在她的手中骤转深红。

楚瞬召反手握剑,双剑交相呼应,横于胸前。

一剑承影,一剑纯钧。

面对姿势如此古怪的起手势,叶思敏终于露出凝重表情,将手中的断龙枪高高抡起。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以长虹贯日的气势冲杀而去,划出纯白残光的一剑,没有丝毫停滞地用出了西临剑神双剑流中最为霸道冷冽的杀仙流,此等剑招便是区别于天下剑术所追求风流写意外那种酣畅淋漓的杀伐决绝,一样的一往无前决不后退!

楚瞬召口中发出极为愤怒的吼叫声,直到承影在断龙枪上划出火焰般的轨迹后,左手握着的纯钧立刻往叶思敏的身上压势力而去。

叶思敏手中的断龙枪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后由上向下刺去,楚瞬召交叉手中的剑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的进攻,然后将逼到眼前的枪尖推了回去,展开了一连串的疯狂斩击。

世间除了楚瞬召外,还有谁传承了关长夜的剑术?

楚瞬召右手的承影砍中了她的枪杆后,左手的纯钧立刻升势上挑,磅礴剑意不断攀升,金铁碰撞声不绝于耳,流星般的气机涟漪四散而去。

杀仙一剑既出,众仙唯有逼退。

楚瞬召眼眶发热,不断将手中的剑砍在叶思敏的枪上,仿佛身临必死之境。

“三尺之内,皆为剑道。”大红城的城墙上,西临剑神和楚瞬召皆是双手持剑,围绕着对方对方缓缓转动,犹如阴阳八卦。

“无论你碰上什么样的敌人,将他的立足之地想象成一个圆心,而他的进攻范围就是这个圆的半径,至于你的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圆心,一开始的进攻距离也只是一个半径。想要压敌致胜,在于你如何将半径的进攻范围变成一个直径,将对方的进攻范围在从半径渐渐压成一条直线,这关乎你能否战胜敌人。”

“天下王朝无奇不有,各种武道秘法浩如烟海,可我如何能一开始压制敌人的进攻范围呢?”

“那就一开始踏入敌人的进攻半径中,舍弃身前身后事,用绝对的霸道压制他,将他的半径压成一条直线,用你的圆去吞噬他的圆。”

“绝对的霸道?”

“所谓霸道之剑,是撕裂对手的刚烈之剑,三剑起势破甲士,九剑剑气滚平地,八十一剑山林皆破开,之后的剑数已经没有意义了,霸道之剑的剑势已然成型,即便是天人下凡在你的剑势面前也是一张白纸,只要你能率先出剑,对方没法在八十一剑破开你的剑圆,你就是后手无敌,最坏的情况下也能同归于尽。”

双剑轮番齐砍之下,连楚瞬召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全身的剑圆正在吞噬叶思敏枪圆,眼中渐渐只剩下一条直线,手中的剑迟早会将这条直线劈开,连同那持枪女子的身躯。

叶思敏被他的剑势压得踉跄而退,这就是关长夜的霸道双剑流厉害所在,只要能一开始用剑势压制对手,逼着对手不断与你对剑从而无法撤出你的剑圆,无论多强的对手都有一战之力,甚至战到最后完全就不是你的对手。

楚瞬召这双剑流比起关长夜的出剑不过形似三分,但用出的霸道之意可谓神似八分,或许与他身怀王息有关,此时体内王息沉寂的他,愣是在剑锋上生出一股漆黑剑气。

剑一红龙如炸雷,剑二青龙如流渊。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让剑气红龙冲杀而去后,没有丝毫停顿地递出曾经在苏长青手中见过的化水青龙,每一剑都带着他的过去和愤怒。

第八十一剑,破世间万物!

面对这令天地黯然失色的一剑,叶思敏却没有落败的样子,双眼愈发光彩夺目,此时早该断裂在楚瞬召剑下的断龙枪,骤然由深红转为明黄。

此时此刻。

有一箭射来。

楚瞬召愕然举剑,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惨白,不得不优先挡下这根箭。

可箭似乎比声音更快。

楚瞬召的肩膀上出现了一朵花。

不是那朵他和苏念妤在皇宫踏青时,在路边摘下插在她发鬓间的小黄花。

是一朵红色的花。

吴文俊射出的箭虽然顺着他的肩膀擦过,但他被巨大的冲击力反震而去,双剑脱手而出的瞬间,叶思敏踏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做出了神来一枪。

枪刺出的瞬间,叶思敏只看见那白发少年衣袖鼓涨间,在生死关头握着自己的枪杆,枪锋擦断了他的额发,险些地能刺入他的太阳穴。

这一枪竟被他硬生生拦住!

但还没完呢,楚瞬召竭力想推去枪锋的时候,迅猛如龙的枪势却被女子收回,看似手下留情,实际上真正的杀招尾随而来。



当楚瞬召错愕之时,被这位女子用枪尾重重击中胸膛,狠狠撞飞出去,沉入湖中!

生死不知。

——

赵颂此时终于如释重负,心想这下他应该死了吧,这王八蛋杀了他那么多的人,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叶思敏望着湖面上激起的涟漪,深吸了一口气,从船上跳入水中,打算将他的尸体捞上来。

从船舱里出来的沈花语看着楚瞬召被人一枪从船上打下了水,险些两眼一黑昏倒过去,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中。

此时局面全部变了,整艘船上都是死人的尸骸,神色狰狞的赵颂从金龙楼船上跳了下去,重重坠在沈花语的身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沈花语面无人色,想着抽出手中的剑,却被他欺身前进压在栏杆上,动弹不得。

他短刀抵在沈花语喉咙上,对着沈家侍卫尖锐声叫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这个婊子。”

“你们都是些勇敢的人啊,可惜今天就要死在这里。”赵颂抵着沈花语的脖子声音凶狠道。

吕倜望着瞬间被逆转的局面,此时吴文俊也站在了甲板上,他的箭正在瞄准自己的脸,阴森冷漠不可撼动。

“放下你的武器,把刀扔在地上,否则我就捅死这个婊子。”赵颂说。

沈家侍卫每年的的武器都丢在了地上,包括那些插在腰间的短刀。

“还有你吕大人,双手放在后背,不要让我看见你举手的样子,否则箭就会射穿你的脑袋。”

吕倜此时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儒雅温纯,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拦截我们的船,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此时的赵颂像是变了个人般,将短刀抵在沈花语的脖子上,搂着她的腰肢喘着大气,桀桀笑道:“沈家的婊子谁不认识,别和我玩花样,吕倜大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吕倜感觉自己的脑子顿时炸开了,握着毫笔的右手开始颤抖,他毕竟是大庆朝廷里面的官员,礼部尚书之子,面前的男子他根本没见过,为何会认识他?

吕倜脸色一沉道:“我乃户部侍郎吕倜,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劫朝廷官员的船!”

“我是赵颂,古和城金龙水师的都统,我的生父是琅琊王赵巍,你说我的胆子从哪里来?”

赵颂脸色狰狞,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赵颂死死捏着沈花语的脖子,望着吕倜说道:“本少爷今天来截你们的船,

就是为了索那个白头鬼的命,不知道吕大人想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私藏大庆敌人的罪名,不知道大人能否承担得起?”

大庆敌人这句话让吕倜听了之后,顿时心头一震,死死盯着面前的锦衣男子。

赵颂大笑道:“给本少爷跪下,将你手中的笔放下,我知道你的能耐吕倜大人,第一次见人用浩然真气,果真是让本少爷大开眼界啊。”

“你以为你和沈太岁的所作所为没人知道,想偷偷将那白头鬼带到落阳城去,哈哈哈,本少爷早已就等着你们离开了,私藏敌人的罪行可是会让你们犯下叛国之罪,连同你们的全家老小都会被处死,谁知道你们背后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还是死掉的人比较安全。”

“那你想怎么样?”吕倜低声问道。

“我与大人无冤无仇,不想为难大人,现在只有我一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吕大人,你和我一起去落阳城,将那白头鬼亲自送到皇帝陛下的面前,也算是立下大功了,之后吕大人想要什么东西,本少爷都可以给你。”赵颂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吕倜的目光闪动,沈花语口中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声,赵颂用匕首拍打沈花语的脸蛋,呵呵笑道:“我能,只是一个众人眼中的私生子,我想要的东西就是父亲可以为我这个亲生儿子正名,若是这次能立下大功的话,我想要的这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了。”

“你把我当变色龙?”

他哈哈大笑道:“当然,我看错了吗?和沈三千勾结在一起的人,可都是些变色龙吗?”

“吕大人想要的东西,本少爷可以给你。”

赵颂说话直接了起来:“无论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我相信大人有这个决断的能力,不管你和沈三千背后在策划什么,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的话,你该如何说服自己的家人,这可是叛国的罪名啊,大人敢于冒险和承担,您的家人也敢跟着您一块去死吗?”

赵颂在用言语不断软化吕倜的心境,手掌愈发狠厉的捏着沈花语的腰肢,扭头对着幸存下来的水士们说道:“这女人就赏给你们了!反正我不知道玩过多少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让一个给今天为我死战的兄弟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他用短刀抵着喉咙的沈花语。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赵颂,你要是真的这样做,我父亲会杀了你的!”

“在此之前他会先被皇帝陛下杀掉,你们沈家真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窝藏胤国世子,若是你想见到沈三千的话,放心,等我将那白头鬼的脑袋

献给皇帝陛下后,你们父女两人自然会在黄泉路上相见的。”

赵颂挥了挥手后,那些陪着沈花语回去落阳城的女婢侍卫们统统被水士们带到她面前,他满脸狰狞地点了点头,这些被人从船舱里揪出来的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水士们劈掉了脑袋。

一颗颗大好脑袋跪在了沈花语的面前,脸上的震惊还在慢慢扩大,何其触目惊心的一幕。

“沈小姐你不是喜欢上街带着一把剑吗?怎么到现在还是被本少爷用裤裆里的“剑”顶着你,有本事就用剑刺死本少爷啊。”

“没有用的废物,就像你父亲一样,等我将你父亲以叛国罪名上说皇帝陛下的时候,你沈家一旦倒台,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进了我们家的钱囊里了,哈哈哈哈!”

“哭大声点,最好让你父亲听见才对,等一会船上每个人都会来骑你,到时候你会哭得更大声的。”

沈花语没有哭,这话让她喉咙一动干呕起来,心里仿佛穿了一个大洞。

赵颂充满厌恶地将她推倒在地,望着吕倜道:“吕大人,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我可以饶你一命,前提是你必须和我带着楚瞬召的尸体去落阳城,亲口告诉皇帝陛下他是死在我的手上,你和沈三千私下的勾结我可以当不知道,这样的便宜买卖,做不做?”

吕倜深吸一口气,轻笑道:“看来你算的很是时候,连我要带着他去落阳城的事情都让你知道了。”

“那是因为直觉告诉我楚瞬召这次完蛋了——”

顿时众人只听见一阵巨大的水声,像来应该是叶思敏带着楚瞬召的尸体上来了,众人只看见湖雾上一道腾空而起的人影,带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重重地落在了甲板上。

眼中的一幕让众人惊呆了。

他们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是女人身后的少年,白发湿哒哒地捏着他脸上,愈发衬托得他像是从湖心而来的水鬼

此时从湖下上来的叶思敏顿时全无人色,双手被楚瞬召反握在身后,连那杆断龙枪都被他用来卡着叶思敏的腰肢。

她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扭动身子竭力挣扎,楚瞬召却将狠狠地咬在她脖子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不要过来!”

吴文俊见妻子被人如此对待,顿时心头起火将手中的箭指向楚瞬召,放声咆哮道:“放开我妻子!”

楚瞬召的白发黏在他的脸上,让那张脸庞看起来格外狰狞,眼中盛放的紫光让所有人心头一寒,疯狂的杀气扑面而来,像一只穷途末路

的野兽般,死死地盯着面前所有人。

被他控制在怀里的叶思敏只觉得羞愧难当,她持枪入江湖多年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方才落水打算将他的尸体带上来的时候,没想到刚刚碰到楚瞬召的肩膀,这小子不仅没有死去,居然抓住她的手臂反手一扣让她失去了挣扎的能力,连手中的断龙枪也被他夺去了,更加过分的是他居然张口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牙齿死死抵着她的动脉,如此一来她就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了,果真是大意了。

“楚瞬召……你还没死……”

赵颂面无人色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楚瞬召身体一抽紧,牙口轻轻没入叶思敏的颈脖,望着吴文俊含糊不清道:“若是你敢放箭的话,你的妻子也会死在这里,你舍得吗?”

吴文俊心里一凉,只觉得手上的弓弦像是刀锋般擦着他的手,连同手腕也颤抖了起来。

赵颂顿时急了,大叫道:“杀了他!你想要多少女人本少爷都可以给你——”

“闭嘴!”

吴文俊猛然转头对着赵颂大喊了起来,将赵颂给吓懵了,他平生用箭杀人无数,遇强则强不曾被人威胁过,自负到认为自己手中的箭可解决一切问题,可现在被人控制在手中的,却是他的妻子。

船上的众人在这场寂静地可怕的对峙中束手无策,四周只有湖面上出现的微风,轻轻拉扯着船上的风帆。

沈花语哭起来起来,这把哭声让楚瞬召清醒过来,脑袋里那股杀气顿时退了下去,牙齿慢慢从叶思敏的脖子上挪开,对着吴文俊干涩地笑道:“带着你的妻子离开这里,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楚瞬召松开断龙枪,一把将叶思敏推了出去,这番举动让吴文俊手中的弓弦绷得更加紧了。

叶思敏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转过身看着楚瞬召,沉默地拾起了地上的断龙枪。

“杀了他,杀了他!本少爷命令你杀了他!”

“真的不杀他?”叶思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靠近了自己的丈夫,声音有些委屈道。

吴文俊轻描淡写地摇头道:“不杀了,杀了他我内心过意不去。”

“你在说什么废话,快杀了他!我命令你快杀了他!”

赵颂冲着吴文俊不停嚷嚷着,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弓箭放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轻轻揉成一团后,抛给了赵颂。

“五千两买不来我妻子的命,思敏,我们走!”

正以为吴文俊会出手除掉楚瞬召

的赵颂微微张口,眼看着吴文俊冷不丁地将铁弓背到自己身后,拉起妻子的手脚尖一点,两人离开了这条船。

两人最终站在一片浮在水面的木板上,叶思敏看着丈夫的侧脸,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吴文俊笑容苦涩道:“钱好挣命难买,五千两银子换回你的命不吃亏,我可不敢拿你的命去赌那小子的良心,这烂摊子我可不收拾,反正那小子已经被你我重创了,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我们回家去。”

叶思敏听着丈夫的心里话轻轻的哦了一声,以枪做长篙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吴文俊你好大的胆子,我是琅琊王的儿子你听见了吗?我姓赵!在大庆王朝任何敢忤逆我们赵家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赵颂嘶哑地吼叫着。

他不知道吴文俊究竟是怎么回事,收了他的银子居然还敢像个懦夫一样逃跑,带着他那个女人慢慢消失在湖面上,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干瞪眼。

跑了?!他花五千两银票请回来的高手,现在居然跑了?!

“我是……我是……”赵颂大口地喘息着,甚至不敢转过身面对楚瞬召,只觉得脚下似乎灌了千斤铅般沉重,一步也迈不开。

就在这时候,楚瞬召做个惊人的举动,将自己脸上的生根面具缓缓扯下,丢下脚下后朝着赵颂的方向走去,后者的水士试图阻拦,瞬间被楚瞬召身上的释放出的剑气震飞,其余的人当下更是不敢动弹。

赵颂一退再退,两位高手的离去让他身上的一切光彩的黯然退下,尽管他想竭力保持他本来的风度,可楚瞬召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此时他才真真正正看清楚大胤世子的脸庞,他之所以露出自己的整容,只是想告诉赵颂一个事实,一个无法逃脱的事实。

“你还想往什么地方跑,这艘船就那么大。”

楚瞬召伸手揪着赵颂的后领口,用力将他摔到地上,随后一脚踩在他的胸膛,自己没时间欣赏他脸上的绝望,忽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在他手心灵活的转动一圈,毫不犹豫地刺如了赵颂的口中,鲜血即刻从伤口中喷出。

赵颂此时想尖叫,但即便是喊一声都会让他感到剧痛难忍,每一次呼吸都会吐出血液,他不敢大口喘气,他无法挣扎来也不敢挣扎,楚瞬召的脚还踩在他胸膛上。

他伏下身子老慢慢靠近了自己的脸,白发下的脸庞带着令人惊艳的冷酷和威严,原来这才算他真正的模样吗?赵颂很害怕,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是那么地靠近,阎王

爷的脸庞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

赵颂含糊不清想对他说些什么,或许是一些饶命的话,但匕首刺穿了他的嘴唇刺入了上颚,浓重的血味弥漫整个口气,这位玩世不恭自负傲慢的富家子弟终于流下泪来,或许是因为疼痛,更多是因为恐惧。

面前的阎王就这样握着匕首的把柄,默默地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杀死他,至少现在没有。

楚瞬召松开赵颂嘴巴里插着的匕首,望着那张满是鲜血可怜兮兮的脸庞,他曾经给这样一个人渣下跪过,那是他生命中其中的一块污点,不能容忍心里面有污点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宁可弄得满手鲜血也要将它刮下来。

然后他伸出了手,狠狠地扇了赵颂一个巴掌,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那把插在他口中的匕首带出更多的鲜血,直到鲜血溅到楚瞬召的脸上,当他看见赵颂翻白眼的时候,这才颤巍巍地松开了赵颂的衣领,将满是鲜血的手掌往他身上那件红黄色的锦衣袍子去抹,直到手上的鲜血抹干净了,才松开了他的衣领,盯着他脸蛋沉声道:“我只是个丧家犬,从北域来到南陆的一条丧家犬,若是放在以前的话,像你这样的人我指不定看都不会看一眼,但今时不如往日我在南陆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能避一个麻烦便避一个麻烦,你老是逼着我干嘛,就算将我的脑袋带去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又如何,说不定只会激怒那远在北域的男人,到时候你们大庆一样会遭遇灭顶之灾,你又能过几天的快活日子?”

赵颂根本就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本能地觉得楚瞬召的话里透着可怕恐怖的气息。

躺在地上的赵颂忽然拔出了口中的匕首,吐出一大口鲜血,声音含糊不清道:“你杀了我……你就会死在南陆这里……你要考虑清楚了,我可是……我可是……”

“你以为我这次还会想上次那样顾全大局吗?给你这样一个私生子下跪,然后大家相忘于江湖,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楚瞬召声音平静,“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不相信你了。”

此时在楚瞬召的眼中,赵颂似乎变成了胤皇的样子,他在对赵颂说话,似乎就是在对胤皇说话。

楚瞬召抓住赵颂的后领口将他举了起来,几条船上的金龙水士们呆呆地看着主子如此受辱,但楚瞬召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让他们根本无法迈开步子上去护主。

“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们这些身上流着龙血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我会亲手毁灭这个王朝,就像我毁灭燕莽王朝一样……赵颂,赵问天,赵皇后,还有很多很多姓赵的

人,我会将你们一个个送下黄泉,看着你们从此万劫不复!”

楚瞬召的声音优美淡然,犹如吟诵长诗,但字句间铭刻恐惧,让赵颂无比胆寒。

“等等——别杀他!”吕倜忽然回过神来,船上的金龙水士们已经来不及去救赵颂了。

楚瞬召正要用匕首贯穿他的心脏,此时却松开了匕首,任凭它从自己手中坠落。

他缓缓低头。

看见剑锋从赵颂的胸膛穿出来。

赵颂用力地将血吐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瞳孔慢慢扩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楚瞬召松开手,赵颂的尸体慢慢瘫倒在地,他看见了站在赵颂身后的沈花语。

一只白皙的手握着锋利的剑。

剑锋之上,隐约能看见淡青色的剑气轨迹。

她噙着泪水,声音苦涩道:“现在我也会用剑气了。”

——

古和城顾府。

在大庆王朝中顾家的财力可是仅次于沈家的,离那富可敌国不过是一线之差,一样被市农工商的阶级拘束着,比起落阳城里的四大家族立刻高下立判。

顾府花园里大部分的名花入冬之后,争芳斗艳的盛丽花景便慢慢消失了,只有几株显得不那么名贵的花草依旧绽放,叶子上结着薄薄的霜白,花园之大光是在这里面慢慢赏景就能花去半个时辰,顾家家主顾楠在这片花园中闭目养神,身下的太师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名俊俏小生站着为女主人捶肩按摩,另一位则是跪在地上为她洗脚,两位容貌俊俏的少年只是耐心地做着自己的本分,生怕女主人一个不高兴将他们逐出顾府。

顾楠是大庆王朝极具盛名的女子商人,这个家族比起嫡系成员加上她也就是八人,但能撑得起家族顶梁之柱的唯有顾楠一人。

顾楠的性格有些古怪,年纪刚刚四十岁,或许是这辈子用去的心机气力太多,曾经桃腮柳眉的脸蛋韶华早已不在,脸庞变得毫无福气可言,远远地看着这位躺在太师椅上的女人只会觉得她阴森,可她年轻的时候身材窈窕,皮肤娇嫩可口,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当时追求这位顾家千金的落阳城男子可是多如过江之鲫,许多男子宁可入赘也好变着花样去讨好这位顾家小姐,恨不得鞍前马后将她当作仙子来伺候着,若是真的抱上了顾家这条大腿的话,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顾楠当时心高气傲对这些追求者们不屑一顾,第一次在落龙寺遇到那位名为赵巍的年轻皇子是便沦陷了,年轻时的赵巍相貌俊美,出身高

贵,这偏偏就激起了顾楠的求爱心,对着赵巍大献殷勤一度用春药迷倒了赵巍爬上了他的床,想着以此绑住赵巍的心。

赵巍当时醒来之后吓得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后,再也顾不得皇子的风度当场想和她撇清关系,气急败坏的顾楠当时哭哭啼啼吵着若是赵巍不肯娶她的话,她就要上吊自尽。

这件事情在当时闹得很大,赵巍让大庆皇族的人丢了面子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而顾楠差点就要被家族的人丢去浸猪笼,直到她发现自己怀上了赵巍的孩子,所幸因祸得福,没人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但赵巍也不会认她这个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就一直拖着不了了之直到赵巍去琅琊就藩后两人才断了联系。

生下赵颂的这些年,她总算是将这世间的男人给看透了,望着她的时候眼里只会出现钱这个字,谁让她的家族掌管着大庆王朝的丝绸茶业,可家中的几个兄弟皆是吃喝嫖赌好耍之人,唯有她这个女子可以独挑大梁,逐渐变得手段练达,一手抓捏顾家财业恰到好处,虽然顾楠对赚钱一手不太热衷,但没人能否认正是因为这个奇女子,撑起了整个顾家的脊梁,家族财富比起那富可敌国的沈家仅仅是一线之差。顾楠是为家族立下汗马功劳的奇女子,但她生下来的这个私生子,从小到大纨绔不羁,在古和城这边尤其不讨喜,仗着金龙水师耀武扬威,若不是他不是头顶顶着一个赵氏皇族私生子的名头,早就被古和城的商人们私下买凶将他干掉了。

那俊俏小生给顾楠揉着肩膀,小心翼翼问道:“家主,少爷今早一早就离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顾楠对儿子的去向摆出爱理不理的姿态,儿子又不是一次彻夜不归了,反正不要给她捅出什么篓子,至于睡了哪家的姑娘杀了谁的儿子她才不想管。

前些日子赵颂和沈家的女儿发生了争执,折了一条船的水士不说,还带着一身血回来府里,如今古和城的四大家族中,以古和城大总督沈三千的财力为强,顾家稳居第二,正是因为他们沈家和大庆皇族有着过命之交,百年以来庆国的盐铁都是由这个家族来管理,这才力压顾家一头。

顾楠恼怒儿子的无理举动之际,自然是担心他将顾家这些年积攒的努力糟蹋殆尽,想着等沈三千那条老狐狸老了以后,儿子就有机会跻身入商会参选大总督,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到沈太岁的推荐,这下子可好了,两家彻底撕破脸皮了,而且儿子脸上还破了相,日后必然会留下疤痕的,沈三千那婊子女儿下手也真是狠,顾楠如此想着重重地

将手掌拍在椅子上,吓得两位俊俏小生顿时跪地,口中喊着家主息怒的话。

顾楠一脚踢翻了盛水的银盘,睁眼望着古和城中最高的宅邸,冷声道:“沈狐狸,真把你自己当成古和城里的皇帝了吗?等你有一天死了,我顾家必然会吞掉你沈家的产业,看看谁能护得住你!”

谁知此时府中管家快步而来,顾不得往日礼仪,满脸苍白见了鬼般,扑到了顾楠的脚下,大喊道:“家主不好了……少爷……少爷……”

顾楠脸色阴沉道:“少爷又怎么了?”

嘴唇惨白的管家竭力站了起来,弯腰在顾楠耳边说出了一个极为骇人的消息。

顾楠听了之后眼睛慢慢睁大,十个手指的指甲刻入椅子的扶手上,脸色犹如见到了妖魔般,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官家,怨毒痛苦的声音从牙缝里咆哮出来。

“我儿啊啊啊——”

顾楠极为凄惨地喊了这样一句话后,便两眼一翻白昏死了过去。

沈府,嬴栎阳和沈太岁在布置前往黑夷城购买军队的计划,忽然郭庆弓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在沈太岁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沈太岁脸色一变,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望着郭庆弓道:“金龙水师在东城门外湖道被人全灭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赵颂的尸体被人挂在船头上,这一手真他娘地狠毒,查一查这件事是谁干的?”

郭庆弓说道:“小姐他们今天就是从东城门离开的,这件事还能有谁?”

沈太岁微微一怔,躺在了那张檀木大椅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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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落子为局

落阳城,深夜。

今晚的落阳城里依旧灯火煌煌,热闹非凡,相比之下皇宫倒是显得冷清寂静。

其中一间楼阁上,白纱随风而动,隐约可以看见端坐在白纱后的窈窕身影,在楼阁之外,侍女们双手置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今天外面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赵皇后反而有点不太适应,心情还是安定不下去,感觉这就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般。

如今他的亲弟弟已经是大庆的皇帝,本该是万人之上的位置,却坐得很不安宁,原因都来自于那天下西北的大胤王朝。

自从胤国世子叛出胤国之后,庆皇便让她留在落阳城里辅佐自己,相信她的能力并且表示对她的感恩。

如此一来她就不需要回到红檀宫里去住,继续在落阳城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烛火照耀着她手中的玉镯,也照耀着她阴晴不定的脸庞,她这些天一直在想楚瞬召离开胤国之后,究竟会去什么地方?

做什么事情?

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这三个问题搅得她这些天都睡不好觉,时常在梦里会梦见那个大胤世子还有那个凤袍女子,告诉她有朝一日要打败他们大庆王朝,亲手将剑抵在她赵皇后的脖子上,让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让她从睡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楚瞬召如今已经失去了一切,不管他是因为何种原因离开胤国的,现在他已经无法给自己造成威胁了,她捂着起伏不止的饱满胸脯,慢慢去安慰自己。

现在的落阳很看似安稳宁静,实际上暗流涌动,尤其诸侯们很快就会抵达落阳城,为接下来如何北上迎敌的计划做准备。

赵皇后非常清楚这件事对大庆王朝的重要性,召兵勤王的理由非常充分,无论朝臣们的意见如何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今夜的楼阁里,除了门外最受她信任的侍女外,对面还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双目微陷,左手断去,用仅有的一只手来落棋,棋盘上的对势依旧是不落下乘。

“诸侯们即将来到落阳了,先生的计划何时得以进行?”

男人轻轻落棋后,抬头瞥了一眼这位端坐在他面前的红衣美人,眼中没有任何情感,语气平静道:“计划就在进行中,公主殿下耐心等待就是了,何须多问。”

听着他这番自信肯定的语气,被无礼对待的赵皇后没有丝毫的怨气,眼神愈发柔和了起来,低头道:“先生未卜先知的本事天下第一,我们两人联手可以将整个天下

都变成眼下的棋盘。”

赵皇后这番话并非夸大,就是他赋予自己东皇钟之力让她纵行千里去西临杀楚瞬召的手笔,虽然楚瞬召没有被她杀死,但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连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这只蝴蝶扑打翅膀带来的微风,居然掀起了一阵席卷整个大胤王朝的飓风,让她对面前的男人佩服至极。

白衣男人这番赞扬置若罔然,说道:“六王入落阳的事情,公主殿下不必插手,我只有安排。”

赵皇后毫不犹豫点头道:“本宫会听先生的意见。”

白衣男人淡淡道:“在下也会为了公主殿下的宏愿出一份死力。”

赵皇后呵呵笑道:“我们既然说到六王入落阳的事情,这次的场面可是前所未有,那些浮在水下看戏的诸侯们,这次还得个个冒出头来。”

“浙汉那个爱美人胜过江山,在宫里大建肉林酒池的色鬼朱高饕……”

“离庭那个敢于驰骋沙场,比男人还像男人的离庭女帝慕容山雨……”

“唐国那个心机深沉,向来对我朝谈不上忠心但也随时会造反的唐王李兆翼……”

“东隋的杨瑜和南佛的郑冕,两个都是信佛的呆子……”

“大越国的那个南蛮子周礼……”

赵皇后把玩着其中一颗棋子,美目中出现了一抹炙热,说道:“这些诸侯们来落阳面君,在陛下面前藏着什么心思可没人知道,而且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即便是你我也是很难对付他们的。”

“我听说,诸侯们也会带上他们的世子前来落阳,据说要在其中挑选最为优秀的那个,作为公主殿下的驸马,此事可真。”

赵皇后懒洋洋道:“我母后自然是想我嫁做人妇也好了了她一桩心愿,但很可惜无论他们有多优秀本宫都懒得看他们一眼,除非他们能战胜本宫,否则别想骑到本宫的身上。”

提起太后的打算,赵皇后顿生怒气,手中的象牙棋子缓缓化为碎粉,言语间流露出来的霸气,丝毫不逊须眉英雄。

“说到战胜,似乎只有胤国的世子战胜过您,你和他同样身怀神兵,而且东皇钟的阶级在太阿剑之上,但您还是没能了结他的性命,看来你们的实力还是存在不小差距啊。”

赵皇后听了之后俏脸冷漠,葛平缓缓移动棋盘上的“兵”双目中似乎有金光流转,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同样都是搏击天空的生物,可现在看来,龙未必就能战胜鹰。”

赵皇后寂静了片刻后,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澎湃如潮的龙威一

瞬间释放出来,瞬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扫而空。

楼阁外的侍女们感受到这股来自公主殿下体内的龙威,吓得她们肝胆俱裂,颤抖下跪。

被公主请来下棋的白衣男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让公主殿下发那么大的火。

赵皇后白嫩如乳的脖子上刺出了苍青色的鳞片,眼瞳中的赤金愈发锐利如火,绝美动人的面容此时狰狞如怪兽,厉声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看看你面前的女人,这就是龙真正的样子,只要我们愿意,天底下没有我们杀不死的人。”

“是龙的,终将君临天下,其他的凡物,不值一提!”

赵皇后的言语间带着低沉的咆哮,狂暴的龙威透过她的眼睛直涌而出,令人颤抖的气机威压,到了葛平的面前却像是千斤重石投入湖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葛平捏着手中的棋子淡然道:“公主殿下,如今他还活着,不要当他死了,没法杀死他的东西,只会让他更加强大。”

赵皇后的眼中像是有倒入的熔浆,说道:“本宫就是知道他没有死,这些天才会如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葛平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就像上次那样唤醒我体内东皇钟的力量,让我直接可以探寻他体内的气机,这次本宫会带上龙骑兵去杀了他,他必死无疑。”

葛平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现在占据了先机,但大动干戈杀了楚瞬召对我们的大业没有丝毫的帮助,况且楚瞬召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来历神秘的女人,她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女人?就是那个重创了本宫的穿着一件黑色凤袍的女人,本宫有朝一日连她也要杀!”

“您会如愿以偿的,那么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休息一下了,战争很快就会开始了,接下来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们休息了。”

葛平说完便整衣起身,恭谨地鞠躬后,转身离开。

赵皇后没有拦着他,眼中的赤金慢慢消退下去,之后却是掀起些许情绪的波澜。

最后,她扭头望着漆黑的天幕。

“当时说要带着胤国铁骑杀到落阳城下,最后将剑抵在本宫的脖子上,没想到居然变成了一场空话在,真是让本宫失望至极。”

赵皇后美目微眯,说道:“男人大丈夫说一不二,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想法的话,即便没有骑兵为你撑腰,你也该有那杀到本宫面前的胆量才是。”

“如果真的有下一次见面,那你必死无疑。”

她收去了一切笑容,冷

声道:“我会将你脑袋挂在城墙上,好好看着的。”

葛平走下楼阁之后,扭头望着迎风而立的红衣女子,笑道:“好一条想着君临天下的母龙,不知道何为天高地厚,冲动之余倒是有些气概,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未来会如何由不得你说了算。”

他这两年从胤国走到庆国,用神术让燕莽的皇帝对自己心服口服后,让他与澹台凝华结盟对胤国发动战争,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覆灭,最后得到了东皇钟,还误导了澹台凝华这个心高自大的蠢材,让他趁蜀越女帝离开后强行篡位称帝,还让他以为自己面对胤国铁骑也有一战之力,最终他和蜀越女帝一块死了。

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东西高出天外,只要他愿意,天下的皇帝都可以死在他手上,他才是这片棋盘的真正棋手。

如今大秦气运已经和侵占胤国气运柱,带到时机成熟之时,天下三分的局面将成棋盘上的定局,无论他们这些君王们如何一手遮天江山倾覆,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他想要的未来,接下来,就该等着那胤国世子来落阳城,看看他能否至死地而后生。

葛平眼中涵藏的金光愈发浓郁,视线一转便看见那远处的巨龙雕像,啧啧道:“这天下的未来真是乱象横生,有些事情被改变了,这条线还是稳当的,也算是乱中有序了。”

“这乱世的火已经被点燃了,而这座城市将会变成火烧得最旺的地方,很期待看见那一幕啊。”

葛平说完最后这句话,走在宽大的宫道上,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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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六王

此时此刻,一千八百大唐玄骑浩浩荡荡地进入庆国边境。

唐王李兆翼坐在一座简朴到称得上寒酸的马车中,在昏暗的烛火下捧着一本书仔细看着,脚下香炉袅袅升腾的暖香沁人心,衬得他的面容愈发晦暗不明,他偶尔舔指翻页,喃喃自语。

直到车帘一把被人掀开后,一位容貌和他相似的年轻男子探头进来笑问道:“父君,总在车厢里看书厌不厌,要不出来骑一下马,要多点锻炼身子才能长命百岁啊。”

唐王微笑道:“父君若是长命百岁的话,你哥还不得烦死,父君每次和他好好讲道理他都恨不得将耳朵闭上。”

世子李裴听见后,头皮一阵发麻道:“儿子才不会像大哥那么小肚鸡肠,盼不得父君能一辈子陪着我们,哎,父君,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娶那个庆国公主啊,小时候听说赵氏皇族的人都像龙一样吃人,她会不会把我吃掉的?”

唐王说道:“吃人倒是小事情,就怕他们想吃的不只是人,你觉得自己真的有能力驯服那条母龙?况且父皇也不想你做大庆的驸马爷,落阳城这个地方可是龙穴,活人进到龙穴之中,可是随时会被吃掉的。”

李裴说道:“我会小心行事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喊父亲去落阳城面君,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父亲自有应对他们的办法,快点上来给父亲念书听,看书看太久眼睛有点累了。”

“好嘞,这就给您念书去。”

车厢之内,书声琅琅。

中年男子闭目养神,双手搭在腰间的黑剑上,出鞘半分之时,愣是能感到车厢内出现的惊人剑气,然后他睁开眼睛,目光投向了车厢之外。

“落阳城啊……”

“赵怀龙这条老龙死了之后,他的后代未必见得是真龙,要不然也不会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帮助在,自个就能解决胤国人的威胁。”

“浙汉的朱高饕应该比较听他们的话,离庭那头母狮子就说不准了,这次去落阳应该会闹出一场腥风血雨吧。”

“想要本王手中的大唐玄骑是吗?这回偏不让你们赵家得意。”

————

枪戟如林,浙汉王朱高饕带着一千魁熊铁骑北驰而上,魁熊铁骑的披风曳舞飞扬。

其中最大的一辆车厢里,坐着浙汉王朱高饕和浙汉世子朱翟。

肥壮如猪的男人被一身漆黑的铁甲笼罩其中,低头地抚摸着膝盖上的宽刀,嘴角微翘。

浙汉王体重将近三百

斤,因为身材高大穿上铠甲后并不显得累赘,站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座钢铁山堆,男人一只手抚摸着刀身,刀柄上挂着一串念珠。

两位美艳的婢女就这样一左一右地靠着他的身边,望着浙汉王的臃肿的脸蛋,媚笑个不停,时不时还将媚眼抛给坐在浙汉王对面的世子朱翟,不经意间眼波流转。

世子朱翟的容貌异常俊美,是浙汉有名的美男子,素白的白袍下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肌,雄壮英武不似浙汉王的臃肿如猪,眼神更是明亮如镜,绑着红绳符纸的巨刀放在一旁,刀身曲长如一轮明月。

朱翟望着身前升起的缕缕香烟,时不时用手掌去拨弄一番,仿佛乐而不疲,对婢女抛来的媚眼熟视无睹。

朱高饕子承父业成为浙汉王后大兴土木,建造了许多华丽的宫室,甚至在宫中开辟了一座用美酒装满的玉池,让**的美婢在酒池中互相追逐嬉戏,邀请臣子到这座肉林酒池中乘舟泛泛,三千**美人泡在围在酒池之中,歌舞不休,荒淫至极。

比起父亲浙汉王的好色贪食,世子朱翟显得更加清心寡欲,爱读演义喜练刀,但无求无欲到不像年轻男儿的地步。

他多次率领魁虎铁骑征伐浙汉境内的流寇,直踏而去大破敌寇后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装在马囊上,骑兵归城的路上,每前进一里他就往路边的树上挂十个脑袋,对待敌人残酷到令人胆寒,浙汉人为世子征杀流寇的事迹心生敬佩,也深深感到他的残忍可怕。

父子二人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一个喜美人嗜美酒,一个嗜杀人爱饮茶。

浙汉王抬头望着儿子的脸庞,懒洋洋说道:“听你娘说,先前在顺天和平阳刀府的刀术宗师于难比试了几场,结果如何?”

朱翟说道:“回父亲的话,虽然顺天的人将于难的刀术穿得神乎其神,但儿子看来,这于难连父亲一刀都未必能接住,儿子当时也没机会用出那招天皆碎,否则他早就死了。”

浙汉王拍了拍婢女的修长大腿,一把边揉捏一边感慨道:“你这是在拍你老子的马屁啊,那于难的刀术虽然厉害,可落阳城里更是人才济济,这次父亲带你去落阳面君,除了皇帝的命令外,更想你出来见识一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井外之人欲吃其入腹,就算我们愿意坐井观天,但这片天下注定会有一场乱世之战,没人能独善其身。”

朱翟沉声道:“我们不是井底之蛙,我们是画中猛虎,随时能吃画外之人。”

浙汉王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画中猛虎,万一皇帝

要我们出兵勤王,铁了心要和北域诸国死磕到底,你说到时候有多少个诸侯王愿意出兵?且不说我们浙汉,就是唐国也不愿意出兵驰援,离庭就更不用说了,慕容山雨都是因为赵家那伙人才变成寡妇的,恨不得坐山观虎斗看着胤国铁骑冲进来才好,也就是杨瑜和郑冕这两个呆子说不定会听皇帝的话,妃子关一战大庆龙骑的出兵被胤国人全灭,赵问天这小子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找我们帮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朱翟看着父亲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浙汉王发出啧啧笑声,冷笑道:“皇帝位置轮流坐,今日轮到俺们村,忘记这句话是府上哪个下人说过的,现在一想还挺有意思的。赵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的日子,没有多少天了,若是慕容山雨和李兆翼有一人敢带头反,那我也跟着反了。”

朱翟看了眼即将熄灭的香炉,轻声道:“父亲,小心着凉了。”

一位侍女会意地将锦裘盖在浙汉王的身子上,男人摇了摇头道:“这点冷算什么,今后还会更冷的。”

——

相比浙汉王和唐王的千骑随行,慕容山雨的扈骑显得寒酸许多,只有寥寥的两百人,但她是诸侯王中唯一面君的女子。

离庭女帝没有躲在车厢里避寒,而是混在骑队中单骑独行,拎着一壶早已凉透的米酒,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八十二斤的青钢拖刀,口中唱着一曲悲烈豪壮的葬曲,尽显豪迈气概。

慕容山雨的身材高挑健壮不像普通女子,红甲下露出小麦色的健康皮肤,长臂如猿健壮豪迈,女子英气逼人的脸庞上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荒谬气概,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口中唱的是一曲葬曲,曲子从她口中唱出像是那些谈吐不清的农民才会唱出这样的曲子,但随行的士兵们在这首曲子下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一丝笑声,因为离庭千百年来战死牺牲士兵的魂灵,都唱在这首曲子里面了。

离庭武士们挥舞战刀砍下敌人的脑袋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总是一边高唱着这首赞歌,一边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前进,总是一路高歌砍杀,踩着千山万水仍不回头,直到战斗胜利那一刻。

离庭女帝唱完了曲子后,仰头喝了一口凉透的米酒,任凭酒液从她嘴角流落。

在她身后红旗舒卷猎猎飞舞,每一杆红旗上都浮现着离庭慕容氏的咆哮黑狮,若是在普通女子看来一个女人做出如此豪迈不拘的举动,放在她们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行为。

在她的

身后,一位容貌和她相识的年轻女子,穿着和她一样的赤色皮甲,骑着一匹炭红色的骏马,尾随而行。

离庭郡主慕容暖雨,离庭女帝的亲生女儿。

慕容暖雨一头如瀑的青丝洒在身后,娇嫩的脸蛋在寒风中呈现出玉石的质感,英气且艳丽,身上的赤红皮甲也难以掩饰那极为窈窕妖娆的曲线,那令人惊心动魄的丰润将胸甲高高撑起,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四周士兵的目光,但没人的眼睛敢往郡主的身上瞄去,和离庭女帝一样世女的手中同样握着一把冷冽如月的拖刀。

这次去落阳面君,她没有带上离庭当之无愧的拖刀之王公孙战,只是将这个和她一样穿着红色皮甲的宝贝女儿带上,说到底还是奉庆皇的旨意,此次面君各诸侯王需带上自己的孩子,最少也要带一个来。

“女儿啊,这次去落阳若是里拐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婿回离庭,也算是不虚此行。”离庭女帝唱过曲后顿感神清气爽,忍不住跟女儿打趣道。

慕容暖雨无奈表示道:“娘,我们这次去落阳是见皇帝的。”

离庭女帝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见不见皇帝不重要,千万别让他看上了你,你也要忍住别见到他就杀了他,至少现在不能杀了他。”

“爹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娘你从小就那么告诉我。”

在女儿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寡人的离庭女帝自嘲笑道:“是啊,所以我们这次要隐忍,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你爹当年执意要造反可惜吃力不讨好,即丢了性命也坏了口碑,留下那么一个大烂摊子给我们,让我们母女二人活着更是遭罪,反正都忍了快二十年了,不妨再忍多一段时间,我们这次能来落阳,还得谢谢那个叫楚瞬召的胤国世子,如果不是他让龙骑兵在妃子关吃了大败仗,让赵家的人如临大劫,我们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可能带去落阳,而你到死都不知道杀了你爹的人长什么样……大胤龙雀,好一个大胤龙雀,吞龙而食,加上那个铁皇楚骁华,他们说不定真的有颠覆大庆龙骑的本事。”

离庭女帝随之朗声笑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女儿啊。”

往日里不喜言笑的慕容暖雨脸微微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冻的。

离庭女帝晃了晃酒壶里面的残酒,轻声笑道:“你爹很多年前就恨不得赵家那些人早死早超生,省得对我们指手画脚的,倘若你爹能稍微隐忍一些,不流露出哪一点若是你赵家逼急了我们离庭就大不了鱼死网破的迹象,下场也不会如此凄惨了。而我很久以前就听过他说过胤国铁骑甲

天下这句话,你爹当时对这句话很是不屑,觉得如此夸大也不怕贻笑大方,若是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想必也心服口服了。”

慕容暖雨点了点头,晶莹如玉的眼瞳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说道:“女儿不怕大庆龙骑,也不怕胤国铁骑!”

离庭女帝忽然扭转马蹄,对着女儿笑道:“说得好,要知道娘这次之所以带你去落阳,除了想帮你找个女婿外,最重要是想要你看看他们。”

“你要知道,我们这次去落阳见的不是皇帝,而是我们的仇人!”

慕容暖雨清楚地看到,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眼神永远比男人坚毅的离庭女帝眼中少有地浮现出一丝空虚,以及狰狞和痛楚。

以离庭女帝的性格,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丈夫是如此惨死在龙焰下,不会忘记那些伤害过他们家的人。

她这次带着女儿去落阳*根本就不是要给皇帝下跪的,而是要来看看她们的仇人。

——

东隋王杨瑜率领三千麒麟骑北上,是六位诸侯王中远赴落阳带兵最多的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掀开车帘望向窗外,忧心忡忡,生怕路上碰到的流寇马贼什么的。

远赴落阳的队伍正穿过一片弥漫着死气的山谷,山谷之中白骨堆积,仿佛有着阴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东隋王放下帘子后靠在车厢上,面容异常虔诚地捻动手中佛珠,直到阴风吹来,掀起帘子。

嫡长子杨韬护着父亲的马车,神色凝重地带着骑兵穿行峡谷,身上的装扮和普通的骑兵一模一样。

比起在大臣眼中胆小窝囊的父亲,杨韬不害怕这次前往落阳的旅程,微陷的双目望着了落阳城的方向。

“听师傅说落阳里面的高手如云,想必有很多剑术比我强的人,去了之后应该不会太无聊才是。”

背后的红剑微微颤动着,发出金铁铿锵般的剑气震动,仿佛迫不及待地沐浴鲜血。

他曾用此剑一剑破敌一千二,荡平东隋魔宗山门,从此之后不曾出剑也无法出剑。

“我需要真正可以将我逼到死局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突破剑道瓶顶。”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用力将出鞘半分的红剑压回剑鞘中,仿佛将一头欲破牢笼的龙重新锁住。

——

南佛王郑冕的队伍中没有一支骑兵,他被达摩圣团的佛徒们托在莲花大轿上,轿子底座的莲花叶上,刻着晦涩难懂的佛经金字,散发着缕缕金光。

一阵微风吹起车帘,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年轻脸庞,南佛王穿着皇室金袍和刺绣的裤子,以及佩戴上由黄金和贵重宝石打造的冠冕,眉目慈悲,周身升起缕缕紫气,额头刻着一个““卍”字。

南佛王盘腿而坐,口中佛音不绝。

坐地成佛,立地成佛

天下王朝三教鼎立,唯一能做到举国上下皆佛徒的王朝,只有南佛。

南佛国没有军队,只有维持本国秩序的达摩圣团,千百年来无人胆敢进犯这片佛门圣国。

圣团子弟身着白衣,头顶剃尽头顶烦恼丝,却不烙戒疤,手持断罪棍以惩戒罪人,赤足行走人间万里路。

白衣丛中,极为突兀地出现了一位黑衣僧人,双手合十,口中佛鸣不止。

黑衣僧人一字一字地吟诵着金刚经,每一步踏出都极为虔诚。

越来越多的路人面对这支远赴落阳的队伍,虔诚下跪,密密麻麻,早已过万。

黑色僧人念诵完一遍金刚经后,轻声道:“阿弥陀佛。”

南佛王还礼道:“阿弥陀佛。”

除了佛鸣声,似乎整条过得都开始寂静无声,虔诚的信佛者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直到这支队伍慢慢远去,他们才敢起身还礼,如释重负。

他们畏惧的不是那位号称拥有万千佛徒的南佛王,而是南佛王轿下黑衣僧人姚广陵。

十五年前,号称一剑破万法的东隋剑豪风城卿远行至南佛时,特地去金禅寺挑战这位号称金刚不死,法号黑莲僧人的姚广陵。

据好事者记载,风城卿的剑气几乎将金蝉寺外的几座佛塔夷为平地,愣是没能伤到这位黑衣僧人一缕毫毛,实力堪称坐地无敌。

姚广陵面对风城卿的刚烈剑气,只是双手合十,盘地而坐,念诵金刚经,饶是让他一剑不得近身。

风城卿剑气终究无法压倒黑莲僧人身上的佛气,最终在金蝉寺前剑折人亡,客死他乡。

天下不死金刚身,唯有姚广陵。

佛气长存。

——

南陆诸国面君次数最少,被诸侯王们笑称南蛮子的大越王周礼,此时单骑独行。

这位占据南蛮毒樟之地的大越王周礼头顶早已光秃,头顶上纹着一只长尾毒蝎,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君王气概,倒像是那些江湖流寇般面容凶恶。

周礼骑着一匹掉毛瘦马,前进速度缓慢,似乎毫不担心会耽误面君时辰。

在他身后,骑着一匹

和父亲同样寒酸劣马的世子周宪手里牵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一个个人头的头发被绑在绳子的后面,在路上一路拖行,大多面目血肉模糊。

这些人头都是路上袭击他们父子的马贼,被世子周宪用毒息击杀后,忽然玩心一起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组成这条头颅长线,周礼懒得管儿子的幼稚举动。

父子一路前进时,世子手中握着这条让人触目惊心的长线不知有多长,似乎能一直连到地平线的尽头。

若是来落阳前还是有马贼想抢他们父子二人的马匹钱财,周宪可以让这条绳子一直连下去,换下那些血肉模糊的脑袋,用新的人头接上去。

周宪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配上手中这条连绵不绝的人头长线,让人不寒而栗。

在父子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有一支百人队伍护送着他们。

这支队伍身上所携带的蛊虫毒药,可以悄无声息毒死一座城的人。

大越巫蛊毒士众。

——

此时此刻,有一白衣少女双手握剑,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剑匪,轻轻吐出一直含在口里的污血,而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即便面临绝境,少女依旧英气动人,眉如远山。

正如她父母携手当年行走江湖般,也总是被不长眼的剑匪围攻,想要抢他们的手中的剑。

但她却茕茕孑立,无依无靠。

若是他能在自己身边该多好啊,她心想。

“他娘的,你已经被我们几百号弟兄包围了,快点放下武器投降,兴许我们老大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休怪我们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某个气势汹汹的剑匪对着关雎隔空喊话,挥舞着手中的大剑。

以前我问你如果有千军万马想要围杀我,你会不会带着军队来救我,你说一定会的。

我当时嘴上是不信,但心里是信的。

所以楚瞬召,你还欠我一个完成诺言的机会。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千万别死了。

一定要平平安安啊,也要幸福啊,毕竟有那么多女孩子陪着你。

她以剑作镜,看着自己满脸血污的面容,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

“你一开始就说错了,不是你们包围了我,是我包围了你们,现在你们该死了。”

她缓缓平举双臂,长剑如飞鸟起翼,体内气机顷刻间暴涨,让数百剑匪顿时如临大敌。

刹那间瞬间剑匪脚下大地翻裂,少女青丝飞扬,手中剑光高闪,雪白剑气

骇人至极。

远处的剑匪们身躯皆被汹涌而来的剑气笼罩,如同被一张凭空而来的巨网笼罩般,剑气森然破甲如破纸,最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真想让你看看这一剑,什么叫一剑过后破百甲,随后剑气装饰”

“哈哈哈,大胤世子又如何,想要配得上本女侠,你还要练剑一百年呢!”

“本女侠一剑可打一百个大胤世子,或许用拳头就行了,想要在剑术上超过本女侠,难得很啊!”

一剑之后如过百年,少女沐浴着从天而降的血雨,脸上笑容快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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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落阳城

山谷之中,一条马车长队缓缓地前进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山谷,绕过一个又一个大湖。

楚瞬召坐在马车上,望着那面犹如刀刃般崛起的山峰,乳白的雾气在山林间汇聚着,车轮子在雪地间压出浅浅的雪泥痕,露出泛着草灰色的泥土,方才在驿站换上了这种带着钉钩的车轮,马车才能平稳地行驶在雪地中。

南陆这边的冬天还是一样会下雪,只是没有胤国那边那么冷,但沈花语还是裹着一件雪白狐裘,缩在角落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时不时会睁开眼睛望着那白发白衣的年轻人,眼神带着那么一点狡黠。

在她杀死赵颂那一剑后,楚瞬召展现出了果敢狠绝超乎她的想象,一人两剑将全部的金龙水士杀死,鲜血将湖面都染红了,只为了不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以免再被人抓住把柄。

对于赵颂的自寻死路,沈花语只能表示爱莫能助,反倒是古和城那边必然掀起一阵滔天巨浪,料事如神的父亲肯定知道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不过以他的本事和手腕,应该可以轻轻松松摆脱嫌疑,没人敢将赵颂的死怀疑在大总督的头上,反倒是他们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逃犯了。

楚瞬召轻轻放下帘子,将视野外那副白霜覆黄泥的荒凉景象给掩盖住,若是在北域那边,按照现在的时节,早就雪花如雨落了。

楚瞬召慢慢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离开胤国的时候,有花幽月,苏念妤关雎还有叶微微陪着自己,外加数万大军征伐燕莽,可谓是走得意气风发,同样是离开胤国,似乎这一次的离开显得极为凄凉,也最让他刻骨铭心。

那些陪着自己的女孩都离开了他,他负了叶微微和苏念妤,害死了花幽月,她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可自己却辜负了她们,这些明媚如花的女子根本不值得爱上他,他如是想着,直到哀凉慢慢从心底浮现,最后消失。

这辆马车轻轻晃动着,让他感到自己像是躺在摇篮中的婴儿般,这样的处境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大家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即便是那些胤国百姓眼中所谓的敌人们,像西临王,像苏长青,像燕莽皇帝和燕莽皇后,他都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如果没有了自己和楚骁华这样的人,西临和燕莽的百姓是不是就不会遭遇流离失所的命运,他们两个才是这个天下最大的罪人之一,而非那些死去的人们。

鹅毛填充的枕头枕着他的肩膀,饕鬄镂金铜香炉飘出的香烟在他头顶汇成一片,瑟瑟的寒风中马车里面却异常温暖。

沈花语静静地看着楚瞬召,过了好一

会,她才轻声道:“等我们去了落阳后,你就要和吕叔待在一块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钱银也可以来找我。”

楚瞬召望着这女子的娇媚面容,微微颌首,比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针尖斗麦芒,沈花语如今显得乖巧许多。

楚瞬召轻声道:“路上,辛苦沈小姐陪着我了。”

沈花语没心没肺笑般道:“不辛苦,不辛苦,反正我也是要回家过年的,可惜爹被贬出落阳去古和城当总督,这些年也很少回来看娘亲她们,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是啊,过年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的,缺了谁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沈花语撇嘴道:“至于爹为啥不回来过年,我想除了觉得我们这些娘们都很碍事外,最关键的是娘亲和姨娘她们也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心里有怨气呗。”

楚瞬召温柔笑道:“我觉得生女儿也很好啊,等她长大后可以教她书法修身养性,若是生个调皮捣蛋的男孩,说不定会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就像那个赵颂一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了。”

“哪有这样说话的道理?不是每个男孩都是赵颂那样的王八蛋,比如楚公子你就很好啊,我爹看你的眼神像是看着干儿子一样,要是我有一个哥哥像你这样的就好了。”

“我当你哥没什么所谓,若是能换个爹的话,想想倒也不错。”

“目前你也挺像我哥的,况且我爹也要你以他私生子的名义去落阳城,爹说只有这样你才是最安全的,你的真实身份我会替你瞒着娘亲她们,也不知道她们见到你后会不会被吓坏。”

楚瞬召心里咯噔了一声,问道:“你爹很多妻子吗?”

“除了一个正妻外,包括我娘以内都是小妾,不过大娘对我们都很好的,只是爹不喜欢她罢了。而且我还有好几个姐姐,到时候都介绍给你认识,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切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沈花语信誓旦旦道。

车厢内的两人聊个不停,气氛十分愉快,此时车厢里面只有他们两人,沈花语对待楚瞬召也不像先前那样刁蛮无礼或者放肆无持,这也让楚瞬召松了口去,少女放声大笑间,楚瞬召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自己也是如此。

在这种关系中,沈花语将楚瞬召当成兄长般的人物,而楚瞬召却将她当成朋友,或者妹妹来对待,这种感觉十分亲和微妙。

楚瞬召靠在车厢上,望着面前洋溢活泼的少女,想起先前她杀了赵颂后,躲在自己怀里哭个不停的样子,不免让他心生

愧疚,那些威胁过他生命安全的人都死了,至于后来会发生什么,要自己去做什么,这些都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车子很快驶出山谷进入了一座偏僻小镇,在镇中百姓的眼中缓缓的从官道上经过,继续朝着落阳城的方向前进而去。

沈花语一番叽叽喳喳很快就累了,枕在在楚瞬召的大腿上睡着了,精致的琼鼻发出微微的鼾声,楚瞬召拉开车帘望着沿途的风景与人,膝上睡着可爱的女孩儿。

镇子上的瓦房上覆着薄薄的雪片,太阳像是一颗黄澄澄的鸡蛋在天空散发出并不温暖的阳光,楚瞬召望着的那些面无表情的镇民们,心里不断打算等去了落阳城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落阳城里有两件神兵镇守国运,一件是锁在大庆皇宫底下的十方俱灭,一件是不知落在何人手中的逆神者之矛,在沈太岁告诉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曾经透露过逆神者之矛就在落阳城中,被某个人所持有着,连大庆皇族都无法威胁这个人交出逆神者之矛,可见实力之强大,但逆神者之矛楚瞬召是一定要得到的,嬴栎阳身上的天罚咒尚未消失,只有逆神者之矛可以逆改天命!

楚瞬召虽然不知道逆神者之矛究竟在什么地方,但如今的情况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泄气,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嬴栎阳死在天罚之下。

雪,细雪从车窗外飘过,并且越下越轻,静静地飘在楚瞬召的脸上,他能看见自己的呼吸汇成白雾。

南陆这边已经下雪了,那么胤国那边也肯定下很大的雪,父皇又该为漕粮的事情感到头疼了。

楚瞬召不知道刚刚从亡国战火中停歇下来的燕莽和刚刚复国不久的西临,两个饱受胤国铁骑摧残的王朝该如何去养活全国上下的百姓,楚骁华是否会对他们施以援手,还是不闻不问只在乎胤国的百姓,正如他宁可杀了自己也要斩断那股大秦气运,一切都是为了胤国。

他忽然听见了一阵欢快的笑声,下意识掀开帘子向外望去,看见了一群小孩在一片杨树林里追逐打闹,白杨挺直如剑般刺向天空,看上去就像是胤国铁骑手中握着的长枪般挺立,村里孩子们的欢乐是那么地真实,很多年前他也像他们一样快乐,三个孩子在皇宫里面打雪仗,宫女和太监们都伺候着这三位小祖宗,他和哥哥会将雪球放进姐姐的后领口,和哥哥大笑着分头跑开,蹒跚追来的楚熏在他的身后大喊大叫。

他静默了片刻后,放下车帘,再没有看那群孩子一眼。

——

沈花语随行的途中带了许多的洗浴用

品,趁着她在车厢里洗香浴的期间,楚瞬召离开车厢和吕倜两人并肩骑行。

反正现在距离落阳城也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现在吕倜已经不需要提防什么人,想必就就是再给对方水缸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落阳城外对付朝廷命官吧。

吕倜和楚瞬召在队伍的前列缓缓前行,楚瞬召还是保持着那副白发飘然的冷峻姿态,但眼神却在四周望个不停,吕倜就知道这位胤国世子,对大庆的风景一样很感兴趣。

吕倜笑道:“这南陆的景色和北域不太一样,特别是树种,北域常青树种较多,比如云松和柏树这些常青树,南方的树种叶片大有利于吸收阳光,叶子也比较厚,倒是和我们这边的气候有很大的关系。”

楚瞬召惊讶道:“看不出吕大人还懂花草之道啊?”

吕倜笑着解释道:“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和我的一个朋友在落阳城里开过一个花店,我负责栽培花种,他负责帮客人修建盆栽,由于我爹是礼部尚书名头很大,所以来我们花店买花的人都很多,甚至连朝廷命官也来捧场,但当时我这番举动可把我爹气坏了,觉得我堂堂礼部尚书之子居然和那些江湖人混在一起,随便在街上弄个门面一屁股坐下去卖花,让他在朝廷里面丢了面子,好一段时间没有和我这个独子说过话。”

“我爹从小教育我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落阳城里那么多的公子哥,或许我就是过得最丢份的那个,出门没人抬轿就算了,连六品官员家的孩子穿的衣服鞋子都比我好,每次和我爹抱怨这件事都被挨他一顿骂,可少年出门也是需要银子的,我娘很擅长种花养花之道,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就寻思和朋友开个花店赚点银子什么的,结果我爹也不乐意了,又搬出他那道酸儒理论来酸我,说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这种话听多了能把你酸死。”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那后来你和你爹是怎么和解的?”

吕倜说道:“没什么好和解的,我爹最后也理解我了,但他还是时不时叮嘱我说丈夫尚志志高明,勿效卑卑世俗情,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成材为官,造福百姓,所以我最后就去宫中做了个编撰,顺便还能看看我的花,也算是公事私事两不误了。”

吕倜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道:“我爹没有辜负这个王朝,可这个王朝最后却辜负了他,皇室的人害死了他,却没人敢站出来与我当面对质,如果一个王朝的皇帝将自己百姓的性命视作草芥,位高权重者犯了错误可以不受惩罚,心地善良者不

得善终,努力生活的人最后不得好死,那么这个王朝也就没存在下去的意义了,就应该被毁掉。”

马蹄在两人身下发出嗒嗒嗒的声音,细细的雪花在两人头顶落下,落在两人的肩膀上轻晃,让人身子微凉。

吕倜轻轻喟叹一声道:“已经死去之人无法复生,还是多想想未来的事情吧。”

吕倜在路上将这次去落阳应该注意的事情都和楚瞬召说了一遍,楚瞬召这次是以沈三千私生子的名义前往落阳,对于沈三千这个忽如其来的私生子,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怀疑,但也能避人耳目,至少有个背景在他身后支持着,在落阳城做起事情来比较方便,总之不要再让其他人怀疑他是胤国世子的身份即可。

他们越是靠近落阳城,楚瞬召的心情慢慢地沉重了起来,一想起先前妃子关之战时那些从他头顶掠过的飞龙,飞龙口中吐出龙焰将胤国铁骑烧成铁渣的画面,让他很难将吕倜的话听进去。

心里也在想赵颂死了之后,是否会给沈太岁造成各种不必要的麻烦?

嬴栎阳现在是不是已经去了黑夷城,购买一支军队究竟需要花费多少的银两?

他们真的可以在胤国和庆国这两股滔天洪流间直腰而立?

大秦的黑旗真的有机会再度飘扬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吗?

吕倜看出楚瞬召的情绪有些低落,笑着安慰说道:“等我们入了城后,既然你的身份是沈大人的私生子,那你我就以叔侄相称,落阳城是真正的龙窝,还请少君步步谨慎行事。”

他知道楚瞬召是谁也知道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若是他的真实身份在落阳城里暴露的话,无疑是将一座大山砸向江海之中,所掀起的滔天巨浪会将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杀死,连他自己都会死在这波浪涛之中。

吕倜扭头望着沈花语正在其中沐浴的那座马车,依稀可以看见少女的倩影在纸窗户中浮现,忽然笑道:“沈家的庄园离我家并不是很远,若是沈家人不在意你是私生子的话,其实你完全可以住在沈家庄园里,毕竟沈小姐也会陪着您。”

楚瞬召摇头一笑,他知道自己沈花语这些天总是待在他的车厢里,在吕倜的眼中沈花语应该是和自己有一腿,这种事情越解释说不清。

他思索片刻后,轻声问道:“吕叔,我感觉从古和城去落阳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路上遇见的让人很多……这大庆的本土疆域,似乎不是很大啊。”

听着这位胤国世子的话,似乎是觉得庆国的疆域不如胤国的大,许久之后,吕

倜笑着说道:“是啊,庆国的本土疆域面积并不是很大,因为当年龙王赵公明用龙骑兵将整个南陆王朝打得落花流水,除了庆国本土之外,没有一个诸侯国时死战不屈最后被灭绝王朝的,全部都臣服在赵公明的脚下,承认赵公明是南陆的共主,于是赵氏皇族也没必要去夺人土地拓展疆域,所以在很多年前就自称大庆了。”

楚瞬召听后心想,若是胤国铁骑想要征服这片土地,难度不亚于燕莽的十倍以上,然后问出了一个从妃子关之战后,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吕叔,我很知道为什么只有赵氏皇族的人可以……嗯,怎么说呢,为何他们会拥有龙的部分特征……就是可变得像半龙半人一样?”

吕倜一怔后,说道:“这就涉及到赵氏皇族最黑暗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没有记载在任何一本史册上,口耳相传到了现在。”

楚瞬召好奇道:“是什么样的秘密如此黑暗?”

吕倜耐心解释道:“赵氏皇族宣称他们的力量是龙神的赋予,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世人皆知赵公明的御龙者军团令天下恐惧,据说他发现每一次沐浴龙血后,人体内的气机便会和龙息进行调和,甚至有生出鳞片的特征,从而可以像飞龙一样肆意动用自然之息与天地共鸣,他贪婪飞龙的力量到无以复加的地方,打算让自己的后代永远占有这份能力,于是就让一些少女喝下龙血后,两人泡在龙血池中同房交*,最后这些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几乎都是半人半龙的杂种,有的一生下来就布满鳞片,有的甚至在还是珠胎的时候便撕裂母亲的腹部。赵公明晚年几乎都沉浸在生下带有飞龙能力的后代,一度精力衰竭,但最后还是被他生出了六个像他一样拥有龙之力且心智正常的后代,最后让这份力量传承了下去,这让他们的外表与正常人截然不同,有着金色和龙一样的眼睛,英俊得不似凡人的外表,这就是他们力量的由来。或许大人您是我唯一见过比赵问天英俊的少年,您的眼睛也是异色的,而非绝大部分人的黑瞳。”

楚瞬召听了之后,只觉得有些恶心道:“难怪他们不愿意将这样的秘密公诸于世。”

“毕竟南陆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打得嬴他们的龙骑,龙在他们眼中并非畜生而是神赐之物,对于血脉里的这份力量,他们自然是无比珍重,容不得任何人小觑这份血脉之力。”

说到这里,吕倜摇头叹息道:“这件事自然是被皇室瞒得死死的,因为混杂了龙的血脉,让他们心智和普通人有点不太正常,大庆王朝千年历史,好色易怒的君王比垂拱而治的贤王要多上

不少,但大部分皇帝的骨子里都瞧不起天下任何人,即便是地位和他们同等的君王。”

楚瞬召摇头道:”在我看来,半龙半人的东西说得难听点就是杂种罢了,穿上一件皇袍,就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了?”

“自秦以来,天下君王以龙为尊,到了天下王朝的时代,诸国才开始有了自己的图腾旗帜,但龙的地位依旧是天下正统。”

这话倒是真的,百姓们认为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龙的化身,自己穿过的那件大秦龙袍上面就有九条金龙,龙依旧是无上的权威和象征。

君王身上那种君临天下的气概很容易让百姓联想到高高在上的飞龙,所以他们心中一直认为,只有和龙牵上关系的君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而自己便是匍匐在真龙脚下的臣民。

想必唐国个离庭的百姓,庆国百姓在讨论别国百姓时,总会习惯性地声音变大鼻孔朝天,自认为比他们更加高贵。

也难怪妃子关一战,龙骑兵的全军覆没对他们的打击而言是多么强大,庆国百姓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强大中,但如今天下格局早就变了,庆国龙骑不再是唯一可以控制天空的军队,胤国的铁修罗军团一样可上天入地,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赵问天寝食难安了。

楚瞬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摇头道:“难怪他这些年总是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地建立铁修罗军团,或许只有铲除了大庆龙骑,他才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

“是啊,军队统治陆地,水师统治海洋,飞龙统治天空,以及天空之下的一切,仅仅凭这一点,天下王朝没有驾驭天空的军队。”吕倜说道:“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统治,这就是赵氏皇族横行霸道也无人撼动的原因。”

“他们并非不可撼动。”楚瞬召说道。

吕倜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忘记了,铁修罗军团的横空出世让大庆王朝感受到这种铁甲神兵的恐怖,将龙骑兵全部覆灭,想必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天下地下都归他们赵家管了。”

铁修罗军团的崛起第一次压倒了大庆龙骑嚣张的气焰,虽然只是杀了他们几十条龙而非让他们彻底消失在人间,但这样也是第一次龙骑兵被新生事物彻底压制,无论是对于胤国而言,还是赵氏皇族欺压的诸侯们而言,都是喜闻乐见的局面。

沈花语和楚瞬召共骑一匹白马,越是临近落阳城,路途就越是无聊。

楚瞬召希望快点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官道路边的树木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颜色,偶尔有单骑或者几骑从自己

身边擦身而过,手中握着高高的黄金龙旗。

那那杆被楚瞬召在妃子关上用剑气斩断的龙旗一模一样,张牙舞爪的红龙被束缚在旗帜中永远无法脱身,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像是挣扎,又像是飞舞。

队伍一路往南行走。

先前队伍在休息的时候,沈花语死皮赖脸地向楚瞬召讨教剑术,说只要楚瞬召能教会她出剑成气她就愿意以身相许,弄得楚瞬召一阵头皮发麻不知教还是不教好,最终还是拗不过沈花语,教了她几招起手剑势。

沈花语倒是学得很认真,她对这位早生华发的胤国世子颇具好感,觉得这辈子就非他这个男人不嫁了,尤其在他两次从赵颂手中救下自己后,性子娇蛮泼辣的沈花语,在他面前不知不觉收敛了小性子,醒来的时候总是希望能第一眼看见他的脸,披着头发从跑去他车厢后,望着熟睡的他眼神方才安宁下来,只觉得自己似乎情窦初开无药可救了,觉得这辈子若是能嫁给他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对于沈花语的示爱,楚瞬召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随其自然地和她搞好关系,毕竟接下来一段日子他都要依靠沈花语和吕倜才能在落阳城立足。

沈花语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害怕,害怕沈花语变成下一个朱子微或者花幽月,像他这样一个手中沾满鲜血背负仇恨的人,有什么资格向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许下承诺呢?

但他撇头望着沈花语在自己身后搂着他的腰,桃腮泛红眼神迷离的模样,心里除了叹气就只剩下叹气了。

终于到了。

队伍缓缓前行至一堵厚重的外城墙前,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楚瞬召被沈花语的声音吵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被她拉下马车,模糊的视野中只觉得这附近阴暗极了,他们莫不是走到什么山沟里去了吧?

当他睁眼抬头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堵淡青色的巨大城墙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片城墙之高仿佛比肩浮云,在城墙上能徒手抓鹰。

这是一面不知道有多高的城墙,一样不知道有多宽,比大胤王朝的临安城还要显得雄伟高大,燕莽王朝的安息城显得还要巍峨庄严,西临王朝的大红城显得还要辉煌惊人。

楚瞬召瞪大眼睛望着这座大庆皇城,一种无法描述的压迫感从心底慢慢浮现,就像是突然从海上出现了一面比天还高比山还宽的巨浪,随时都会将你淹没一样。

楚瞬召仰头望着这座庄严巍峨的雄城怔怔出神,他曾经和赵皇后许诺,会带着胤国骑兵一路打到这座城

前,让她赵皇后对自己心服口服。

现在他来了,可身后却没有举目皆甲的铁骑大军。

只是暂时没有而已。

此时此刻,天空的云层缓缓散开,阳光直射而下,将城门上那两个用纯金篆刻出来的大字照耀得熠熠生辉。

落阳。

号称天下第一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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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入城

天下第一大城落阳城并非浪得虚名的,城墙使用澄浆对缝的建筑方法,比起大胤的临安城的城墙更加坚固雄伟。

临安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总共八个城门,而落阳城的城门总共有十二个,分别对应黄道十二宫,仅仅只是城中的御道便长达二十里,而御道上的建筑群比天下每个王朝的都城都显得厚重繁华,地理条件优越物产丰富。

落阳城作为庆国的中枢扼守南北通途,江湖好汉,行商走卒,公卿贵族,城内百万人形成了庞大的供给关系。

楚瞬召他们在城外排起长长的队伍,望着那些在城门检查行碟和包裹的军兵们,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好在有吕倜这位户部侍郎帮忙交代,军士们望着那份写着象征着楚瞬召身份的行碟,发现他的身份不太干净,父母户口情况不明,尤其目光望着楚瞬召背后的两把剑时,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反复摇头打量着这位白发少年,无奈说道:“庆律有令,外来人口不能随便携铁兵入城,需要交到我们这里登记过后,等批准下来才能还给你。”

说完他就像去把楚瞬召身后的两把剑,楚瞬召也不说话,用悄悄用气机封存剑鞘,冷眼看着他拔得满头大汗也拔不出来。

军士顿时有些急了,心想自己也是可以拉开五石弓的猛汉,这剑莫不是粘了浆糊任他如何用力都拔不出来。

“小子,把剑交出来我们就放你过去,这什么剑啊那么重的——”军士摸去脑门上的汗没好气道。

楚瞬召瓮声瓮气道:“家父有令,剑不离身,人在剑在,剑折人亡。”

“他娘的,你这番话老子耳朵都听到起茧了,小子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可规矩就是这样——”

军士的话还没说完,吕倜便从后面挤了出来,站在楚瞬召面前小心翼翼交代道:“诸位大人,我托一位朋友的请求将他的孩子带来落阳谋份差事,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吕倜面带微笑拉着军士的手,顺便将一张折得很小的百两银票塞在他的袖子里,军士的眼睛轱辘地转了一圈,对着后面发牢骚的行众们大吼一声,“急什么急,赶着帮你们的死鬼老爹上坟啊!”

行众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期间夹杂着几声骂声,不过骂归骂,毕竟这个可是落阳城,没人敢在这里无视王朝律法直闯而去,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军爷你看……”吕倜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侍郎大人这番话可是折煞我们了,没问题,进去吧,若是外来人的话在落阳里

可要小心啊。”

军士对着他会心一笑,那卷小心的银票被手心的汗打湿了,借着给鞋子抹灰的举动将票子塞入鞋子中,心想今晚可以去秦淮河找个年轻的小娘快活一番了,顺便还能存点钱用来娶媳妇。

穿过落阳城的城门洞时,就像是行走在黑夜之中。

楚瞬召骑着一匹白马与吕倜并肩而行,隐约能听见身后的军士和行众带来的嘈杂声,直到声音渐渐消失在阴暗的长洞中,每走几步便能看见一丝光线从裂缝中射入,像是在穿过一扇又一扇长门一样。

楚瞬召问道:“吕大人,落阳城里的军士,都可以用钱开路吗?”

吕倜坏笑着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大人有句很出名的话,说只要你兜里有足够的钱,甚至可以让一国皇后爬到你的床上张开腿喊你去当皇帝,更何况这些混口饭吃的士兵,没谁愿意跟钱过不去,落阳城可是天下第一大城,城里的百姓鱼龙混杂,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军士们就是想为难也为难不过来,若是还能赚点钱银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落阳城里的人都是很倨傲自大的,因为要展现自己的骄傲所以对外来人口都是不屑一顾,只要你们别触到他们的霉头,一般没谁会跟你过意不去的,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等出来桥洞之后,楚瞬召发现这座雄城果真是天下第一大城,道路宽敞得可以让六辆马车同时前进,巍峨高楼,苍青巨树,路景优美,酒楼食肆里的客人都在高谈阔论,那骄傲的语气和临安城里的百姓如出一辙,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家了。

路上楚瞬召和吕倜一番交谈下来,让自己对大庆王朝目前的格局有个大致的了解,原来这座所谓龙之城的真实面目并非眼前看来的那么金光闪闪,更像是一条裹着金箔的腐臭龙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大庆皇帝赵问天登基时间也就一年多,而且他的岁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贪杯好色很容易发怒,让朝廷百官每逢上书奏事都要心惊胆战,原本拥王党占据朝廷一方实力,但赵问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令他们头疼。

先帝曾明立后宫妇人不得干政,可太后黄渔座下的大内巨宦雨化田掌管落阳城里三万的太监军队,连一部分的朝廷命官都是太后一党,甚至连二公主赵皇后的手都伸到了朝廷里面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博弈。

尤其是在妃子关之战的惨败后,朝廷之内的矛盾一度爆发,若不是楚瞬召叛逃出国的事情给大庆这边来了一服清凉散,恐怕他们现在已经慌成一团了。

龙无獒在率领龙骑兵惨败妃子关后,大都统的职位暂时被撤下,被皇帝闲置在落阳城中,无事可干了。

楚瞬召皱眉道:“龙无獒居然在了落阳城?”

大庆王朝的人只知道胤国世子天生紫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明显特征流传在人们口中。

庆国真正见过楚瞬召的人只有龙无獒和赵皇后,如今他体内的王息陷入沉寂,连太阿剑也一样无法动用,唯一能安身保命的东西便是这一手剑术,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赵皇后不会再探知到他体内的神兵气息。

但最棘手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在燕莽之战中丢失的东皇钟居然落在了赵皇后的手中,如此看来,燕莽和蜀越结盟主动向胤国挑起战争的事情,必然有赵皇后的手笔在里面。

比起吕倜口中那个傀儡般的小皇帝,赵皇后才是大庆皇族最棘手的那个人,这个女人不仅有心机手段,实力更是强出天外,只要她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让这座城市陷入火海之中。

此时尚未立冬,细雪从天而降飘入城中,落在楚瞬召比雪更白的头发上,像是给他带上了一顶白色的帷帽。

“吕叔,我觉得你们南陆这边的冷和我们北域那边的冷,是完全不一样的冷。”

吕倜解释道:“如你所说,北域干冷只要穿着厚实的衣裳寒风便无法入体,但南陆这边就不同了,下雪之余还给你来一场冰雨的话,那可就是冷到骨子里了,任你穿多少件衣服都不管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南陆这边的人精明能干,商人的性格更是不冷不热,面子到位和气生财便是,这点就不如你们北域人豪爽直接。”

“吕叔不觉得现在的冬天,似乎比以前更加冷了。”

“我小时候被我爹逼着到院子里练字的冬天更加冷。”

“嗯,这样一想我被姐姐逼着练字的冬天也是很冷,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冷,凛冬将至的那种冷。”

“你的意思是或许和云上气机回溯人间有关?”

“我觉得应该——”

“比剑啦!”

楚瞬召的思绪被这一声大喊拉回现实中,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围在比武台前,举目望去能看见两位剑客持剑而立怒目圆睁的样子。

在这段时间内,除了轰动落阳城的六王入城外,许多来自六国的剑客剑客都前往落阳在比武台比剑,唐国的青莲剑宗里的年轻剑徒更是千里御剑飘然而至,没有愧对李太白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说法,东隋灵剑峰的白衣剑

客们也赴往落阳,连那在浙汉隐世修剑极少出世的天池剑宗也有出色剑生前往落阳,还有那修炼古流杀人剑,出剑只为杀人不为救人,江湖人称暗剑派的死秽蛇岐众,如今这群臭名昭著的剑士们也出现在落阳城里。

这次六王赴落阳,不知为何连同本国的剑宗剑客们也跟他们的主君赴往落阳,与其说像是勤王面君,现在更像是各国之间一次剑术门派的武力比试。

比武台前观剑人士不管三教九流,望着那些青衫飘然的剑士们比剑之际,都会为其振臂高呼,更有人花大价钱请楼里的花魁美人来为自己心仪的剑客加油打气,故而比武台这附近一直都是人声鼎沸,观战的人群中不乏落阳城里的贵族子弟,除了来看他们比剑之外,还有就是为自己筛选武艺高强的剑客,花大价钱请他去自家府中当客卿,台上的某些落魄剑客若是被他们一眼看中的话,下半辈子可就不愁吃喝了,拼了命也要打赢面前的的对手,功名利禄心之心不是一般的重。

吕倜笑笑道:“我以前也很喜欢看这些剑客比试,简单随意约个时间,跳上台就可以比了,点到为止即可。”

“若是不小心将对手杀死呢?”

“刀剑无眼,谁能料到自己出剑前还活着出剑后就死了,所以在比试前会约定好,若是寻常比试的话分出胜负就可以了,若是生死对局的话,则需要将自己的袖子割下来,用作血书写上自己的名字,亲手送到对手面前,对手若是接受的话,也要割下自己的袖子,写上自己的名字。”

“应该不可以接受的吧?”

“随便,但若是有人真的递来那么衣服一封血书递到你面前的话,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你若是接过的话说不定会丢掉性命,但你不接的话,那丢掉可就是尊严了。”

时人与人之间大部分的问题,是不是都是尊严的问题?楚瞬召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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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沈家

此时此刻,一位骑着黄色骏马的年轻人匆匆到吕倜的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

吕倜还是那副平静表情,对他点头道:“我知道了,等我回去沐浴换服后,就会去了。”

吕倜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华贵庄园,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那里就是沈家的庄园了,一会沈小姐会带你去见里面的人,我说到底还是外人不方便进去,况且我有要事离开,等你安顿下来后,我会派人请你去我的府上,到时候再商讨我们之间的计划如何展开。”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沈大人的私生子,虽然沈大人已经写信将你的身份和由来告知他的家族,但你的到来对这个豪门大族还是一场惊人的意外,或许会有人刻意刁难你,无论如何你都要隐忍下去。”吕倜轻声嘱咐道:“沈大人说你和他已经谈好了彼此的条件,我想知道你的决心。”

楚瞬召轻声笑笑道:“谈好了,像我这样的弃子,他不将我的脑袋献给皇帝,而是愿意为我提供庇护和帮助,就已经是对我很好了,我信任你们。”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看人的确是把人当成人来看,不会像我见过的王侯子弟那样狗眼看人低。”吕倜轻声叹气道:“可是,好孩子长大以后,可是会被这个世界欺负的。”

楚瞬召没有说话,干干净净的紫瞳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吕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露出极好的牙口笑道:“那么就此暂时别过吧,记住你现在是沈太岁的私生子,别人问你的名字,就说你的名字叫唐煌,随你的娘亲姓。”

“唐……煌?”

楚瞬召缓缓念出这个吕倜特地为他想出来的名字,说比较贴合他过去的身份,低调且奢华。

沈家庄园坐落在落阳城南城,距离秦淮河只有一小段距离,据说沈太岁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和秦淮河上的歌妓们饮酒作乐,一路饮酒一路倒酒,年少掷千金不过如此。

这附近住的人都是些达官贵人,这附近可看不见什么平民百姓,红墙黛瓦的的巨大庄园显得比较安静,门前的两尊石龙怒目圆睁地瞪着过往的路人。

楚瞬召发现每隔一段距离,每座府邸前都会有这样的石龙,或许和庆国尊龙的风气有关。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脸色平静地望着“沈府”那两个大字,喉头不为人知地滚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这时,换好衣服的沈花语终于从车厢里钻出来,出来前还不忘化了妆再出来。

沈花语本就秀雅绝俗自有一

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被这件湖蓝色的衣裙衬托得更加动人,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发鬓间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根流金发簪,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说不尽的百转柔情。

楚瞬召望着这位艳照动人的美丽少女,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谁知道沈花语下一刻就给他破功了。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似做运功,然后双手放在嘴巴做喇叭状,对着庄园大门扯开嗓子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唯有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开——门——啊——"

“——我——回——来——了——!”

楚瞬召一把捂着耳朵,这才避免了魔音灌耳带来的痛苦,沈花语叫得颇为大声,桃腮像风帆般撑了起来,可爱又滑稽。

大概回到家都是这样的感觉吧,无论走了多远的路程,站在自己家门前便会卸下一切的伪装和疲惫,对着家门大喊我回来了!

大门嘎吱了一声,里面的仆人迎了出来,像是得到了风声似的,极为好奇地望着那白发少年,自家老爷的私生子,唯唯诺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小姐回来了。”

有一位婆子从大门里面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拉着沈花语的手说了好一阵话,等到这位管事婆出来仆人们才松了口气,开始为自家小姐从马车上卸下行囊,没有和那位老爷特地写信回来“承认”的私生子攀谈了起来。

“爹让我把哥哥带回来给大娘她们瞧瞧。”

沈花语一把扑倒了楚瞬召的后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一晃一晃的,跟每个亲热哥哥的妹妹一样可爱。

婆子搓了搓手掌地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你就是老爷在外头的……孩子啊?这些可好了,没人敢腹诽我们沈家连个带把的男丁都没有,夫人她们很想见见你的样子,可看你长得不太像老爷啊,哎呀,你这把年纪头发怎么都白了?”

楚瞬召抚摸自己的白发,笑笑道:“我的样子和头发都随我娘,她是蜀越那边的人,婆婆应该听说过有些蜀越人的头发是白色的吧。”

“哎呀,少爷喊我一个下人婆婆可是折煞我了,我们都是替沈家办事的,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婆子半佝着身子笑道。

楚瞬召笑了笑,跟着沈花语往沈府里面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仆人皆是弯腰行礼,无人可比他们两人高。

婆子领着两人往庄园里走去,只觉得庄园幽深,随处可见的白玉地板便能看出沈家的富可敌国,里面的假山园林也可媲美皇宫园林,名贵花草比比皆是,让楚

瞬召脑袋里蹦出“隐世福熙”这个词。

几人穿堂过廊间,遇到了不计其数见之弯腰的仆人,收敛神色的候在一旁,没有丝毫逾礼。

楚瞬召跟着沈花语越走越深,不禁感慨沈太岁这条老狐狸果真是富可敌国,不仅在古和城那边建了座跟皇宫一样的宅邸,在落阳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还能有那么大的宅子,走在里面的感觉就像是在大胤皇宫行走一样,看来沈太岁手中的财力果然不一般。

沈家庄园这里若是让普通百姓进入的话,难免会心慌拘谨,但楚瞬召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国皇子,但现在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尤其像他身份如此敏感的人,在落阳城里只能暂时依靠沈花语一家,一旦有些行差踏错,随时都可能坠入深渊之中,到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了。

私生子……私生子,没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居然变成了私生子,听那婆子的语气似乎沈太岁的老婆们很想见见自己。

沈三千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在她们看来即便是私生子也至少是亲儿子,这个身份若是在沈家庄园这里,应该活着不会太丢人,至少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他一路走去望着庄园里的景色,白发随风而飘自然体贴,没有一丝的拘谨,但也没有过分的傲慢,望着那座用水晶雕刻而成的大鼎时,只是停下脚步浅浅一笑,目光很快转移到池子的鲤鱼上,没有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般往这件价值连城的水晶大鼎两眼放光,一切都显得很自然随意,像是回到自己的家般。

沈花更是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告诉他庄园里面的巍峨高楼有多少,池中红鲤来自何处。

小姐这番熟络亲热也落在了下人眼中,他们从未见过七小姐对男子如此温柔亲切过,心想这位白发少年应该就是自家老爷的私生子了,毕竟血浓于水,亲人看亲人之间总会存在好感的。

他们隐隐觉得这位少爷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头发太白的缘故,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他也很特别。

婆子将自己送到一处院子后,轻声说道:“少爷长途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这里就是大夫人给你安排的院子,里面有侍女伺候您沐浴洗漱,一会还要带你去见诸位夫人,少爷跟她们说话的语气得注意点,还要几位小姐也想看看你。”

听着婆子的话中话,楚瞬召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婆子顿时有些吃惊,觉得这位少年说不定也是吃过苦的人,比起府里的几位小姐心智要成熟不少,面对那些难缠刁蛮的夫

人小姐们,应该不会吃什么亏的,便退了下去。

楚瞬召放眼望去,这座院子里一样有个鲤鱼池,池子里面养了几百尾金黄大鲤,极为姿色上等的丫鬟捧着银盘和毛巾过来给楚瞬召洗脸,环境倒是清幽,古风雅致很是舒服。

现在对他的“私生子”身份而言,那婆子口中的大夫人也算得上照顾,没有一来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沈花语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望着被丫鬟伺候洗脸的楚瞬召,觉得心情真的放松很多,没想到真的可以带着他回到家中。

唯一让她郁闷的是楚瞬召现在变成了她的哥哥,心中生出一种到嘴的鸭子飞走的感觉,最后只能自嘲一笑。

院子里的丫鬟面容清秀嫩滑,年纪估摸也就是十二三岁,高门大府里都喜欢买十二三岁的女孩来当丫鬟,尤其是那些士大夫最喜欢在自己房中养几个豆蔻少女,赏心悦目也好用来暖床也好,等到了十七八岁便嫌老了。

丫鬟们帮楚瞬召梳理那白如大雪的长发,嫩滑如葱的手指在他的发梢间来回滑动,她们也知道这位白发少年的来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毕竟私生子的地位在天下王朝中可是很低的,但自家老爷求子多年不如意,现在沈家庄园来了一个他亲口承认的私生子,让大家不知道怎么对待他才好。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楚瞬召闻到一阵淡淡的香风,像是某种喊不出名字但见过的花带着的香味,让他原本有些疲惫的精神微微一振。

他抬头望去,看见一位容貌和沈花语的很像的雍容贵妇,衣裙摇摆,贵气显露,仪态万千却不显老态,此时正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

沈花语看见母亲之后明显很高兴,小跑过去搂着她的手臂,轻轻喊了一声娘亲。

女人眼眶湿润地望着从古和城安然回来的心肝女儿,母女二人如同姐妹般,女儿比起母亲总还是缺了点气质。

“少爷……那是七小姐的娘亲,我们都喊她孙夫人……”帮楚瞬召梳头的丫鬟在他耳边细声细气道。

楚瞬召望着那眼波温柔的女子,她看女儿的目光是打心眼的宠爱,他甚至心想若是他的亲娘还活着的话,会不会也想不远处那位女子一样看自己?

沈太岁一个正房六个偏房,没有一个女子给他生下儿子,像是老天爷给沈家下了咒一样,对于他们这些豪门贵族而言没有男丁后代不亚于一场灭顶之灾,

孙夫人她曾经是落阳城里最美的花魁,被当年的沈太岁一眼看上便花费数千两银子

为她赎身,比起那些心机深沉的三四房妾室们,她只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却不懂得如何争宠,心思娇憨到不像妇人,往日里就在沈府里弹弹琴唱唱曲,这十几年来不愁吃喝,然而见到沈太岁的次数也慢慢变少,她并不后悔来到这里,至少偶尔有些寂寞罢了。

沈花语和母亲说了一会亲昵话,猛然想起楚瞬召还被她晾在一旁,抬手擦了擦母亲眼角的泪水,笑道:“娘亲,我爹爹让我将哥哥带回来给大娘和姐姐她们瞧瞧,路上我们遇到水匪劫船,哥哥的剑术可厉害了,刷刷刷水匪们全都落水了!”

楚瞬召刚刚被丫鬟带好发冠,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那素净贵妇,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孙夫人眉如远黛,望着楚瞬召,温柔问道:“你……真的是老爷说的那个私生……呸呸呸,亲生儿子?"

楚瞬召露出一个最为饱满温柔的微笑,对着孙夫人拱手相拜,说道:“在下唐煌,拜见姨娘!”

这一声姨娘被传入孙夫人的耳中后,顿时让她笑得合不拢嘴,望着楚瞬召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楚瞬召移步到她的面前,孙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充满感激道:“花语说路上遇到很多水匪,是你出手赶跑了他们,真想不到你的功夫如此了得,既然跟着花语来这里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楚瞬召露出一番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拱手道:“谢谢姨娘抬爱。”

一见钟情这种感觉能衍生出许多种情绪,像是孙夫人看着楚瞬召第一眼,就打心眼地喜欢他,豪门大族里那些两截子穿衣三缕梳头的女子,对于是非的判断都是仰仗着自己的喜好,特别是身边伺候自己的下人能不能做好事还另说,看得顺眼才是最关键的。

楚瞬召路上听沈花语说她的娘亲曾经是落阳城里最美的花魁,要不然也不会被沈太岁一眼相中,只是自己望着孙夫人时有些失神,想起了那个喜穿云袍被他遗弃在临安城里的可怜女子,心里便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孙夫人随意和楚瞬召攀谈了起来,看地出来她真的很喜欢楚瞬召,眉飞色舞间脸上的表情越是高兴。

楚瞬召本身就是知情识趣的人,面对孙夫人的问题都有条不紊地回答了起来,黄莺般的笑声从她的口中响起,自己发现这位夫人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般动人。

孙夫人伸出纤长的手指,很不见外地抚起楚瞬召的头发,微笑道:“老爷他有那么忙吗?都快过年

了也不回来落阳一趟?”

楚瞬召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道:“父亲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应该是不回来了。”

孙夫人叹气道:“唉,算了,老爷他过得自在便是,何必整天跟我们这些妇人腻在一起,你能来让落阳大家见一见,这年也算是过得有点盼头了。”

楚瞬召望着那涂着诱人色彩的指尖都快摸到自己耳垂,生怕被她再摸下去的话,脸上的生根面皮就要被她摸掉了,缩了缩脑袋,说道:“姨娘说得在理。”

孙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得缩回手指,哎呦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害羞的,一点都不像老爷年轻的时候。”

沈花语从背后抱着孙夫人,对着楚瞬召吐了吐粉嫩的舌尖,使劲地眨着眼睛,孙夫人对着女儿笑道:“看看你哥说话多懂礼,哪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

此时此后,沈花语两只手轻轻捏了孙夫人丰腴的腰肢一下,冲着楚瞬召笑了一下,正好应了母亲这句话。

楚瞬召望着嬉闹在一起的母女,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尴尬。

“好了,你该去见见其他夫人了,这里有花语陪我就行了。”

孙夫人示意身边的下人给楚瞬召带路,沈花语眉头微皱,说道:“娘,要不我陪哥哥去吧,哥哥人生地不熟,只怕见到大娘她们会……”

孙夫人轻轻敲了女儿的脑袋一下,哼声道:“别瞎操心了,你大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才不会为难一个小辈,嗯……倒是你六娘和三娘她们就很难说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别担心他了,既然是你爹的亲生儿子,我看这庄园里面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刺他?”

孙夫人这番话说得是威严十足,楚瞬召听着很是感动,对着沈花语轻声说道:“花语,你留在这里陪姨娘就是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沈花语这才答应下来,眯起好看的月牙眼眸说道:“大娘是个懂礼规矩的好人,但其他姨娘看你未必顺眼,若是她们有人敢刁难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回头往她们的房间丢马蜂窝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孙夫人往沈花语的脑袋轻轻拍打的了一下,小姑娘皱着鼻子苦兮兮道:“娘亲,老是摸我的脑袋会长不高的。”

孙夫人无奈道:“就爱瞎说话,你都十六岁了这辈子就那么高了,哪里还能长高?”

沈花语嘻嘻笑道,双手叉腰,挺起少女饱满的胸脯说道:“哪有,我一直都在长高,最近感觉自己都在二次发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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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满屋子的徐娘半老

孙夫人陪着楚瞬召走了一段路,轻声叮嘱了一些府上的注意事项,这才目送着他消失在大门处。

那个为楚瞬召带路的那个女孩长得眉清目秀,走在前面垂着脑袋,带着他一路穿堂过廊,走花经树。

沈家庄园虽然很大但比起大胤皇宫仍旧是芝麻点大的地方,即便如此,楚瞬召还是觉得自己走了很久的路,或许是身处一个陌生地方的缘故吧。

当楚瞬召望着庄园四处风景的时候,小丫鬟总忍不住扭过头来打量他的脸,一不小心撞到前面的廊柱上,吃痛一声捂着小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打趣道:“这地上是有金子还是银子,走路脑袋低得那么低,这下撞上了吧。”

小丫鬟地望着自家老爷的私生子,怯生生说道:“庄园里面的规矩很多的,不是哪个夫人都像孙夫人那么好说话,少爷要小心行事。”

楚瞬召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大胤皇宫里面的宫女也没这位小女孩如此谨慎说话,沈太岁远在古和城担任大总督,可沈家的根基还是在落阳城,家族大权自然就落在他的结发妻手中,就是那位沈花语口中的大娘。

他望着这位尚未发育的可爱丫鬟,脑袋却在想那位声称要见他的陌生女人,顺便将沈家庄园迷宫般的过道大门记在脑海中,既然这里暂时成了他的栖身之地,总得多了解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

“呦?你就是老爷的那个私生子吧?这才刚来就敢对丫鬟动手动脚,胆子很大啊!”

丫鬟仓皇失措地跪在地上,楚瞬召望着那来得有些意外的女人,与沈花语的母亲孙夫人一样,面前这位贵妇是沈太岁纳入府中的第三个妻妾,岁数看上去应该也有三十多了,依稀能看出当年留下的美丽痕迹,但脸色却是毫无贵气可言,眼神冷冷地看着楚瞬召。

楚瞬召愣了一下,只听见小丫鬟用蚊鸣的声音说道:“少爷……她是老爷的三夫人。”

面对她那张毫无福禄贵气的脸庞,出于礼貌楚瞬召还是拱手一拜,说道:“在下唐煌,见过三夫人。”

三夫人高氏的语气比起孙夫人可是差得远了,她冷冰冰直接了当道:“大夫人还有其他的夫人想来见你,我担心孙鲤那狐狸精丢了话,便特地来看看你。你的出现对我们沈家而言就是一场轩然大波,可既然来了,总得为我们沈家做点事情,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带你去见大夫人她们。”

她挥手斥退了丫鬟,便带着楚瞬召往庄园的更高处走去,私下被丫鬟称呼为

“怨妇”的高氏,此时一股怨气又从心底浮现而起,向来做事想事快人一步习惯掌握眼前局势的她,开始一种失控的感觉。

沈太岁七个老婆中,高氏是最想给他传宗接代生儿子的女人,可终究还是没能了了给沈太岁传宗接代的愿望,生下来的两个女儿都不成器整天只会管她要钱,如今都成了寡妇,行事更是风流成性,不像老大老二嫁为人妇安心过日子,也不想老四那么争气做了大庆朝廷的女官。

她背后的家族在落阳城里算不上势大,只是一只被沈太岁养在庄园里的笼中雀,不像大夫人那样在家族占据一半的话语权,连落阳商会的人都对她心生敬意。

身边这位发白如雪的少年居然是自家老爷的私生子,要说她心里没点酸意是不可能的,沈太岁那么多个妻子都没有一个可以为他传宗接代,这孩子的娘居然为沈三千生了个带把的孩子,虽然不跟沈三千姓,但毕竟也是他亲口承认的血脉,即便她们这些夫人心里不爽快也得忍着。

这位少年的出现是那么地突然,让她们每个人都感到措手不及,虽然印象看着还可以,但若是想子承父业继承沈家的商行,恐怕他还嫩了一点,即便是大夫人让她来找他,她也没打算把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

望着这位贵妇的背影,楚瞬召愈发生出忐忑不安的感觉,只能硬着头皮见机行事,感觉这庄园里的女人说话怎么都那么阴阳怪气的。

高氏将他带到一处素雅清静的院子里,雪地上还残留在丫鬟留下的足迹,随处可见嫣红沉睡的冬梅,还有一些楚瞬召叫不出口,只有南陆才有的名贵花草。

这座院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佛堂般宁静,不远处一张散发着富贵气息的珠帘子里,飘出若有似无的暖香。

很快一个年纪和楚瞬召相仿的丫鬟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对着高氏行礼后,很恭敬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楚瞬召这一次尽量垂眉端庄,没有像东张西望,只觉得这院子里的气息很是清冷,凉意慢慢从心底升起。

他随着高氏走进了内堂中后,发现这里面坐了一屋子的艳丽贵妇,就像是有人将一捧沾满了雨露的娇艳牡丹递到自己的面前,其中几位妇人望着自己的目光更是眼神灼热,似乎想从他身上钻出个洞来,有人更是将自己视其无物,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况且角落里面还站着几位魁梧如牛的侍卫。

楚瞬召缓缓地感受着他们体内的气机,发现他们果真是练家子,其中一位的气息甚至可以和沈三千的贴身侍卫郭长弓媲美,皆有一剑碎

十甲的本领。

楚瞬召感受着他们气机的同时,他们也在探知楚瞬召体内的气机,他有意无意地将气机释放出来,当做见面礼也是下马威。

几位不动如山的强力侍卫,满屋子眼神灼热的娇丽贵妇,加上居中位置的端庄夫人,看自己的目光比较像长辈看小辈一样,这沈家庄园可谓是让楚瞬召心生警惕。

楚瞬召还发现某位腰缠双刀的侍卫有意无意地和一位夫人眉来眼去,那股炙热视线绝对不是下人看主子该有的眼神,这种事情在高门豪族中十分常见。

看来沈太岁不再落阳城的这些日子,某一位被他锁在笼里的金丝雀,说不定早已一枝红杏出墙来,往他头上轻轻戴了一顶绿帽子,楚瞬召不免暗想。

“孩子,坐吧。”

居中位置的大夫人张颜轻轻咳了一声,很客气地让楚瞬召坐在大堂中间那张椅子上,神情气态不像孙夫人那样轻松和睦,也不像三夫人那样不冷不热,只能说是神色平静,但这平静的神色下,却藏着很深的审视,让楚瞬召有些不太自在。

楚瞬召拱手谢过后,身子有些僵硬地坐了下去,背后开始冒出了冷汗。

这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审视这位早生华发的少年,窃窃私语开始在堂内出现,就连高氏也重新打量了楚瞬召一番,但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有点不太明白楚瞬召为何二十不到的年纪,这头发全都白得跟雪一样,而且是怎么和沈太岁相识最后让沈花语将他带来落阳,不过他到底还是沈太岁亲自写信来承认的私生子,这笔迹可做不得假,所以她也没有敢说些什么。

此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因为这一屋子的贵妇没人说话,楚瞬召只能静静地坐着修哑巴禅,神态自若地看着她们每一人。

每个人都在审视他,楚瞬召也将她们每个人审视了一遍,中间这位端庄温柔的贵妇,应该就是那所谓的大夫人张颜,她的头上插着一根木簪,衣物素净得和其他贵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比起其他贵妇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普通,但不经意间竟生出一丝威严,一眼就让人感觉她才是坐镇大局的人物,让自己从她身上感受到类似楚骁华的气场。

这里的夫人不乏让男人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的女子,望着楚瞬召的眼神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轻咬下唇,眼波流转,不像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楚瞬召这才看出她们当中某些人岁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家族中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俊俏小生,眼神自然也有些说不

清道不明的暖味意思。

豪门贵族,人前规矩懂礼,人后百无禁忌,早已公开的秘密了。

楚瞬召感受四方炙热的目光,依旧是不动如山,他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居中那位端庄的大夫人身上,她看起来才是能统领大局的女人,绝非那种百无一用的笼中金丝雀。

“不要紧张,我只是让三妹喊你来让我们大家看看。”

妇人尽量摆出一副温柔的表情,笑盈盈地望着楚瞬召,像是长辈望着晚辈般的和蔼可亲,“老爷写信来落阳,信上忽然间说多了个儿子出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弄得我们大家都手忙脚乱的,你才刚和花语回来落阳城,我们总得见见你才好。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唐煌,唐国的唐,煌煌荧荧的煌,我跟我娘姓。”

楚瞬召的声音此时带着一种特殊的波长,笑容淡然,语调轻松,他的这种声线很能让女子着迷。

“唐……煌?”

大夫人脸色微变,很快变得平静淡然,点头道:“姓唐啊,下次等老沈回来后,带你去祠堂那磕头上香,也算是认祖归宗了,总之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在楚瞬召听来大夫人只是说了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但在其他夫人听来这句话应该放在今天谈话的最后一句,这私生子头一天踏进沈家的庄园,还没敲打他几下这就让他认祖归宗了,这未免也要让他占便宜了吧?

事实上,沈三千在寄给大夫人的信中详细地说一番楚瞬召现在的情况,信上的赞美之词不绝于纸,把楚瞬召夸得天上地上都没有,让大夫人下意识以为沈三千是要让这个私生子回来继承沈家的大业,具体让他来落阳城做什么却没有说,只是让她们好好照顾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既然自己的丈夫都那么看重这个私生子,想必他身上还是有点与众不同的本领,大夫人之所以那么说,主要是想让这个孩子放下对她们的戒心,看脸听声觉得这孩子并不是那种傲慢难以相处的人,若是能好好调教一番,未必不能让他撑起沈家的大梁。

高氏在大夫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深深地望着楚瞬召的侧脸,心想这位私生子从今天开始,可是彻底从山鸡变成凤凰了。

倘若她知道楚瞬召过去的身份的话,用凤凰来形容他可算得上是贬低了。

楚瞬召他是龙雀,大胤龙雀,吞龙之雀。

很快茶和点心就上来了,楚瞬召轻轻抿着那片叶片金的落阳毛尖,觉得这南陆的人就是喜欢喝茶,听说南蛮之地气候湿热

,那里的人天天喝一种比药汤还要苦的茶来调养身体,幸好自己是生在北域而非南陆,否则像他那么怕苦的性子,天天喝苦茶的话还不如喊他去死算了。

沈太岁和大夫人张颜是指腹为婚的一对,张颜的爷爷曾是落阳宰相张正居,两人在一起可谓是门当户对,张颜并非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织女红布的普通女子,琴棋书画,六韬三略,甚至庙堂经纬她都十分精通,后来嫁给沈太岁后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学习商贾之道,无奈沈太岁风流成性,在两人成婚不久便开始夜不归宿,流连花坊豪掷千金,深居简出性子贤淑的张颜当时对他根本没管教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带入沈府,后来一心扑在沈家商行的布置上,让沈家的基业更是根深蒂固,触手遍布南陆诸国,夫妻二人的相处方式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至于是否相敬如冰,只有这位正在为楚瞬召倒茶的大夫人知道了。

楚瞬召接过大夫人递来的热茶时候算得上是脸色平静,心境沉着地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夫人对他的表现感到满意,用长辈特有的温柔语气对楚瞬召说道:“这落阳毛尖清神明目可醒酒,老沈以前在外头喝完花酒回来后,我都会亲自给他泡上一壶,十几年前,这茶本身是不贵的,可后来太后却喜欢喝这茶,于是外头的人便将这茶叶当成皇室贡品炒了起来,一片茶叶在外头比金子还贵,茶商们还限制茶农种植这种茶叶,以确保物以稀为贵,将整个茶业市场弄得乌烟瘴气的,茶饼是老沈之前喝剩下的,你父亲喜欢喝这茶,我想你应该也喜欢喝。”

楚瞬召听不太懂这些商贾之道,只能一边喝茶一边眯眼笑笑应付着大夫人,大夫人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楚瞬召说道:“回大夫人,过了九月就已经十八了。”

“那你亲娘现在还在吗?”

“……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大夫人叹息道:“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老沈的?”

这个问题可是将楚瞬召问了个懵,很快他镇定心神,从容不迫道:“回大夫人的话,不是我找到父亲的,是父亲找到我的。”

大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楚瞬召笑容从容,还是那副云淡风清翩翩少年的姿态。

“是老沈找到你的啊……这样的话,我明白了。”

楚瞬召这样回答可谓是精巧,语气和这位仿佛能看穿你思的大夫人面前临时编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倒不如直接说是沈太岁找到他的,如此一来大夫

人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毕竟像沈太岁这样狡猾如狐眼界颇高的男人,总不可能随便在街上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说是自己的私生子,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像是信物胎记什么的。

虽然是私生子,但楚瞬召身上的举动可不像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会有的,他吐字清晰笑容轻松,面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还懂得喝茶的礼仪。

大夫人接待过不少自诩祖上是什么王爷郡王的商人,他们熏香带冠,锦衣广袖,但一喝酒的就马上露陷,单手握杯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乡下汉子坐在自家门前喝水一样粗野。

这孩子还知道喝茶前用茶托垫着杯子,将茶杯上的花纹转向自己后,方才轻轻喝下,这是茶道中饮茶者对递茶者的尊敬。

大胤皇宫里的三兄妹对饮品各有喜好,哥哥从小就会在御膳房的酒窖里喝酒喝得烂醉,自己喜欢喝苏长燕给他炖的糖水,楚熏则是喜欢喝茶,小时候每次去公主府找她,楚熏都会亲手给弟弟泡茶,这茶道礼仪楚瞬召自然是懂得的,不过他喝了那么多年也不觉得这淡出鸟来的茶有什么好喝,不如酒的酣畅辣喉来得痛快,也不如糖水清凉香甜怡人心肺,就算这一片茶叶一片金也好,他也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楚瞬召和大夫人一问一答了起来,周围的夫人们或许都有问题想去问楚瞬召,只是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大夫人之所以是大夫人,并非她只是沈太岁的第一任妻子,甚至有人说她若是去了皇宫里面当皇后,依旧能将后宫管得服服帖帖的。

现在沉默的人多了,大堂里面的声音始终只有两把声音,大家都心不在焉地低下了头,只有高氏眉头微皱。

她发现这个私生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她们偶尔见到大夫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般忍不住避开,他居然还能和大夫人聊得那么开心,应对自如全无紧张感,说他成熟稳重还缺点火候,但至少比同龄人要稳当许多。

老爷和外面的女人有染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这次居然让女儿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还嘱托她们好好照顾他,是不是等老爷过几年两腿一伸后,他就是沈家的家主,到时候自己见到他就得施福长拜了,喊他叫家主了?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法生个带把的男孩出来,这下让这个私生子捡了大便宜了。

一直都是大夫人再和楚瞬召说话,摆明还是要削弱她们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毕竟自己还是他的长辈,一点发言权还是有的。

高氏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对话,问道:“老爷这次让你来落阳,主要是为了做官,还是入商行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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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寄人篱下

楚瞬召笑着回答道:“商贾之道我一窍不通,为官之道亦是,这次除了花语妹妹带我回来以外,父亲的学生吕倜大人也会照应我,具体做什么事情由他来吩咐我。”

高氏眼神古怪道:“吕倜?你居然还认识那个户部侍郎?”

众人很好奇楚瞬召究竟瞬怎么让沈太岁大海捞针的找到他的,甚至还让他和朝廷的人搭上线,但看样子并不是让他来接手沈家的商行,他到底要这个孩子来落阳城干什么?

“姨娘很想知道你这小小年纪头发怎么都白了,莫不是心神劳累。看得姨娘很是心疼呢?”

既然高氏问开头了,现在有个被沈太岁私下经常称呼她为狐媚子的华服贵妇,伸出纤长的玉指指着楚瞬召的脑袋,声音百转柔情到甜腻的地步。

楚瞬召小心翼翼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孩子从小没了娘多可怜,若是你愿意的话,喊我一声娘亲也不是不可以的。”狐媚贵妇捂着丰腴饱满的胸部笑盈盈道。

“我呸!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有你这样随便认儿子的吗?”某个绿裙贵妇瞪圆了眼睛尖叫道。

“老爷在信上面写得很清楚了,要我们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照顾,他喊我一声娘亲有什么不对的吗,你若是羡慕的话,有本事自己生一个去。”狐媚贵妇乐呵呵道。

“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是母狗,有本事再说一遍!”

大夫人声音充满威严道:“你们两条母狗都给我闭嘴,要吵出去再吵,吵死的话我来替你们收尸!”

楚瞬召憋着笑意,看着两位贵妇气哼哼地闭上嘴巴,大夫人等楚瞬召喝完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问道:“对了,你这头发怎么是白的,是天生就这样的,还是你自己染的?”

“回大夫人的话,我娘亲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我的发色和样子都是随她的。”

“白色头发的人……我听说蜀越的皇族们,头发似乎就是白色的,你母亲莫非和蜀越皇室有什么关系?”

“回大夫人的话,听娘亲说她的爷爷是蜀越的一个郡王,我身上应该是带着点蜀越皇族的血统,头发生来雪白不足为奇。”

楚瞬召顺着话题把故事编了下去,幸好有个澹台皇族出来撑场子,他总不能和大夫人说他体内的王息跌失后才造成头发雪白,会把人家吓坏的。

有个贵妇好奇问道:“那你头发白跟你娘亲有关,但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居然是紫色的?”

“咦,被你

那么一说,好像他的眼睛真的是紫色的,孩子你别总眯着眼睛看我们,睁大眼睛给我们瞧瞧?”

“我听说那个逃婚出国的胤国世子好像的眼睛好像也是紫色的……”

楚瞬召面对一连串的问题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大夫人冷不丁地将杯子搁在楚瞬召面前,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追问下去,生怕大夫人生气不放过自己。

比起那位乐呵呵如弥勒佛的沈老爷,她们最害怕的还是这位端庄如观音菩萨的大夫人,任她们这些喜欢兴风作浪的小妖如何魔高一丈,也斗不过她的五指山。

“唐煌,庄园这里的女人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大部分都是只能给男人睡的货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本事,若是她们谁敢在背后欺负你的话就来告诉我,我定绕不过她!”大夫人加重语气道。

楚瞬召忍俊不禁道:“谢大夫人厚爱,孙夫人和三夫人都对我很好。”

大夫人点了点头,而高氏则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她们,她刚开始认为大夫人在楚瞬召刚入沈宅便立刻召见他,想通过谈话敲打他一番,压一压他的气焰,让他明白自己在沈家的身份比丫鬟好不到哪里,可现在听来她似乎真的将楚瞬召当成晚辈来看待,况且楚瞬召身上也感受不到气焰这种东西,语气还算是礼貌耿直,样子也称得上俊俏,就是那头白发和紫瞳有些惹眼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她看不透的气息,方才大夫人最后那一句话便是间接告诉那孩子她已经接受了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大夫人眨着眼睛问道:“老爷在信上说你的剑术超群可比宗师,此话是真的?”

楚瞬召苦笑道:“大夫人您这这样的话我可不敢点头。”

“老爷说话向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会过分夸奖一个人,沈家富可敌国庄园里面随便一样东西都可值千金,经常会有贼翻入庄园偷东西,我身边这位贴身侍卫谢丰,号称一剑破长风,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盗贼有几十个,从未有漏网之鱼偷了东西可以离开,不知道你们两人的剑术,谁比较厉害呢?”

大夫人指着那位脸颊黝黑的魁梧汉子,这人的脸也是黑的厉害,楚瞬召一进来都没有发现他,现在对自己露出一笑的时候,才看见那白晃晃的牙齿。

“若是少爷想切磋剑术的话,谢丰随时奉陪。”汉子抱拳笑道。

楚瞬召说道:“下次,下次一定找您比试剑术。”

大夫人揉了揉眉心,似乎今天的谈话已经到头了,声音有些疲惫道:“既然老爷夸你的剑术厉害,想

必在落阳城里你自保是可以了,侍卫我就不帮你安排了,但有其他东西可以给你。”

“初夏,想看看你弟弟长什么样就出来看,躲在一旁偷偷摸摸像什么话?”

初夏?弟弟?楚瞬召一头雾水地望着面前的大夫人,只听见珠帘晃动的声音,素白如脂的手伸出了珠帘,然后就是轻轻的脚步声,一位婉约少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楚瞬召看不太清她的脸庞,她的发鬓滑到了自己的侧脸,成功地遮住了半张脸,让楚瞬召感觉那头发就像是龟壳一样盖着她的脑袋。

“大娘好,各位姨娘好。”

少女给大夫人行礼后终于抬起头来,这是一位很漂亮干净的少女,眉目间竟然出现了些许冷淡,并非说她像冰山美人一样的高冷美丽,反倒是有些对周围事情有些抵触的感觉,全然不像沈花语那种蹦蹦跳跳的可爱感觉,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位豪门女子身上,实在是有些奇怪。

大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淡然道:“帮你弟弟准备几套合适的衣裳,让下人收拾好他的房间,以后他就在这里住下了。”

少女这才敢大胆打量楚瞬召的脸庞,眉宇之间的冷淡渐渐消失下去,神色有些激动,有些犹豫,想要和楚瞬召说些什么,但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整理了一下衣裳后,对着自己微微一福。

弟弟?

如今多了一大群娘之后和沈花语这个冒牌妹妹后,现在又来个了姐姐,楚瞬召嘴角微微抽搐,连忙伸手扶了她的手臂一下,说道:“姐姐我叫唐煌,无需多礼。”

“我叫沈初夏……”少女声音细如蚊鸣,见楚瞬召有些疑惑,她连忙解释道:“初夏,我娘亲是初夏的时候生下我的,所以我就叫初夏了。”

楚瞬召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大夫人说道:“她娘亲几年前就死了,初夏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帮我写账,这两年我们一直想将她嫁出去,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况且也有些舍不得,于是她就一直留在庄园这里了,她今年快二十了,喊你弟弟应该没错吧?”

“嗯……”

楚瞬召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当他对上沈初夏的脸庞时,发现她的眼睛很干净,里面有着淡淡的笑意,像是苏长燕看着自己的目光一样。

“以后唐煌就住进来了,他是你弟弟你要多照顾他一点,花语那丫头总是喜欢蹦蹦跳跳的我不放心,他来照顾她还差不多,其他人也一样。”

她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告诉沈初夏,

再度摆出沈家头号夫人的气魄,也正是这种气概手腕,让她在沈太岁不在落阳城的时候,依旧能将整个沈家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她身边的高氏听了大夫人的安排后,论手腕她不如这位大夫人,轮生下来的两个女儿她也只能自叹不如,她依旧不如大夫人的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净会给她惹是生非。

在六夫人死后,沈初夏一直都是大夫人带着的,前两年听说她喜欢上了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还想着等他金榜题名后与她厮守终身,但那男人只是看中了她手里的银子,将她这些的积攒骗光后便人间蒸发砸落阳了,哭得沈初夏那叫一个凄惨揪心,她本想动用人脉将那王八蛋抓回落阳当着沈初夏的面活活打死,但沈初夏这闺女还是为那男人求情,说两人以后大不了不见就是了,她只能盼着这孩子能早点缓和过来。

如今老爷将一封信寄来落阳后,告诉她自己的私生子很快就会跟着沈花语回来落阳,让她们好好照顾他,沈初夏听到自己忽然有个弟弟后这心情才慢慢好了起来,没有之前那郁郁寡欢的样子,所以大夫人面对楚瞬召不仅没有敲打为难,反而很感谢他的到来。

大夫人问道:“这双眼睛真漂亮啊,也是你母亲给你的?”

楚瞬召点头后,站起身来对大夫人一拜到底,大夫人轻轻抓住他的手臂,刻意拉近了和他的距离道:“既然你已经还是沈家的人了,在外人面前喊我一声大夫人没毛病,私下的话,我允许你和初夏她们一样喊我大娘。”

“是……大娘。”

大夫人的笑容依旧温和,说道:“唐煌,既然已经回家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就住在庄园这里了,要尽快适应过来才好。”

楚瞬召脸色平静道:“晓得了。”

大夫人望着四周那些身段妖娆的女子,问道:“各位姐妹可有意见?”

“全听大姐吩咐。”她们难得异口同声道,反而高氏的声音有些漠然道:“既然是老爷的亲生儿子,我们自然也就不敢有任何意见的。”

大夫人从怀里缓缓抽出一张泛着金光的卡片,递给楚瞬召说道:“这张金卡上面盖了华南商会的章,是以我的身份去开的,你用这张卡可以在落阳城里随意购买东西,到时候账会算在我的头上。无论你怎么花钱,这钱最终还是会进我们沈家的钱囊,放心用就是了。我不知老爷让你来落阳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商行那边的事情我们暂时不会让你接触,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不肯告诉我们而已,关于你的将来,我还有些事情要亲自问过老爷,等他点头

我才能放心让你去做,这些事情不用着急,等你慢慢熟悉这座城市里的人和物再说。你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儿子,所以我不会把你当成什么私生子外人来看待,面前说一套背后说一套,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像老爷一样接过沈家的担子,那我就放心了。”

即便静气如高氏此时也难以保持平静,接纳这个私生子依旧是注定的事情,也什么太值得惊讶的,否则老爷也不会让他来落阳城,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大夫人的态度,沈三千常年不在落阳城,家族中真正握有大权的人就是她,但既然她已经表面态度,那她即便再不喜欢这个私生子,也不能为难他了。

楚瞬召握着那张带着体温的金卡,轻轻塞入怀中,没有像下人得到赏赐般感恩戴谢,轻轻点了点头,顺便还将一直眯着的眼睛给睁开了。

此时此刻,这双极为罕见的紫瞳让所有人看见了,自己的形象在她们心中慢慢鲜亮了起来,他甚至可以听见贵妇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楚瞬召和沈初夏离开后,高氏皱着眉凑过来对着大夫人说道:“大姐,您就将那张金卡给他了?那么快就承认他是沈家的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吧?”

大夫人瞥了眼素来待人不善的高氏,摇了摇头说道:“老沈亲口承认的亲儿子我哪敢怠慢,说不定再过个十来年,我这个老女人就得喊他家主了。总之拭目以待吧,我觉得这个孩子,绝非池中鲤鱼井底之蛙。”

高氏对她这番话很不以为然,但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口。

——

就这样,楚瞬召搬进了沈家庄园,也算是寄人檐下活,这片屋顶可不光是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甚至可以让他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落阳城。

楚瞬召兜里塞着大夫人给自己的金卡,很清楚这张卡上面的账不是供他任意挥霍,他欠这个家族的每一笔账,都被沈太岁记在了心里。

面前这位名为沈初夏的温婉女子领着楚瞬召回到了刚才的小院子里,沈花语早已这里等候多时,见到楚瞬召和沈初夏后,呀的一声扑进了沈初夏的怀里六姐六姐地喊个不停。

两姐妹的眉眼倒是长得很像,除此之外都随她们母亲的长相,两姐妹小小声地在说些什么,楚瞬召也不好意思去听,只是不知道沈花语问了些什么,沈初夏红了眼圈往袖子抹眼泪,然后沈花语恶狠狠说六姐我都告诉你那个男人靠不住的,下场若是被本女侠见到他的话,一定将他的两条狗腿将第三条腿都打断。

夜幕举天,星光点点,月光透过琉璃瓦间的缝隙洒入庭院中。

孙夫人亲自给楚瞬召下火锅吃,让下人端着几个食盒步入了庭院之中,此时已是立冬时节,小雪满落阳,城里无论贫富贵贱都喜欢吃羊肉火锅和饺子面,便宜好吃又暖胃,铜盘里面有着城外上好的手切黑羊肉,姜葱蘸料,铜炉下的炭火烧得很旺,将几位女子的脸庞照耀得温润喜人。

楚瞬召沐浴过后换上了一件便服,坐在庭院下望着远处的雪景,任凭面前火锅香气四溢,也没有这雪景来得吸引他。

红木食盒里面装着各种食材,铜锅里的羊肉汤咕嘟咕嘟沸腾着,温暖的蒸汽渺渺升起,耳边就剩下羊肉汤的沸腾声,他觉得面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庭院里只有他们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羊肉火锅,沈花语还是那副可爱嘴脸为自己温酒倒酒,反倒是那个名叫沈初夏的女子没有妹妹那么放得开,楚瞬召不经意地一个眼神,总是让她略显羞赧,没有之前在大夫人面前的知性大方,估摸还是自己的紫瞳太吓人了。

小时候偷偷跑出皇宫玩,被一位瘸腿的算命大师招手过去算了一卦,算到最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自己身怀帝王气运,目含鬼神,怒目圆睁可退妖魔。

退不退妖魔楚瞬召不知道,反正大家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倒是真的。

有仆人般来板凳放在庭院中,一张方桌两条长凳,沈花语偏要挨着楚瞬召坐,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可痛快了,沈初夏面对自己总是檀口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夫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羊肉,放入楚瞬召的碗中,“来,唐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照顾姐姐妹妹,毕竟沈家现在只有你一个男人了。”

“谢谢姨娘。”

孙夫人眉眼弯弯道:“听说花语说路上遇到劫船的水匪,是你出手救下了我女儿,我本该好好谢谢你送你点什么东西,大夫人将她的金卡给了你,若是送银子的话也没必要,送珠宝我又舍不得你一个男孩也不需要,只好请你吃一顿饭了,别嫌弃姨娘抠门啊。”

“一饭之恩当铭记在心。”

沈花语很不见外的拆台道:“娘亲你真抠门,一顿饭就想收买人心了。”

孙夫人往女儿脑袋敲了一下,“那么多好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快吃饭,少说话。”

沈初夏嘴唇抿起,偷偷笑着,但还是那副怯生生不敢直视楚瞬召眼睛的模样。

“来,唐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照顾姐姐妹妹,毕竟沈家现在只有你一个男人了。”

楚瞬召很开心道:“谢谢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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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雪中酒 将军行

这一块羊肉烫嘴又软滑,吃得楚瞬召小心翼翼的,没有以前在垂鹰宛吃饭那样肆无忌惮。

沈花语下筷子飞快像头快乐小猪般,孙夫人好几次用眼神示意女儿端庄点,换来的只是她的咧嘴一笑,让她无可奈何继续往楚瞬召的碗里夹肉。

那平日里闷葫芦似的沈初夏眼里也有些笑意,孙夫人特地陪楚瞬召吃这顿饭,没有什么刻意的心机,只是单纯让他和女儿她们亲近一些。

说来也奇怪,面前这少年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像自家老爷,但举止倒是有老爷年前时的沉稳,至于真相如何她也不会去纠结,只知道这孩子会在这里住上好长的一段时间。

“姨娘刚才说,沈家只有我一个男人是什么意思?父亲说沈家可是大庆王朝的四大家族之一,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男人?”楚瞬召忽然问道。

“你和姐姐妹妹都是沈家的人,但一个家族也是分为主家和分家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大庆王朝有多少人和沈家有关系……至少有一万人以上,沈家的商业脉络遍布整个王朝,而我们则是主家的人,可惜到了老爷这一辈人丁单薄,我们好几个夫人都没能给老爷生下男孩,若是真的有一天老爷不在的话,我们这些主家的成员会因为出来的孩子不够精英,无法撑起大梁,最终沈家的商行的大权会落在分家成员的手上,这是老爷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还好你来了。”

孙夫人给楚瞬召倒了一杯温过的黄酒,楚瞬召接过酒后,沉默片刻说道:“姨娘……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之所以来落阳城,其实不是为了什么争夺沈家大权的。”

“这个你不必跟我说,老爷像你那么年轻的时候,据说他还想当行走江湖的剑客呢,人的想法都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你还没准备好不代表你并不合适,像我这样从小被人卖到青楼唱曲的女子,最后还不是嫁给老爷生了花语这个丫头下来,只要你好好听大夫人的话去做事,私生子一样有出头的日子。”孙夫人笑意盈盈,以为楚瞬召是在谦虚而已。

“……娘,哥哥的剑术可厉害了,连那古和城的雷公郭铁匠都打不赢他,呜呜……”沈花语塞了满嘴的饭菜,口齿不清道。

孙夫人歪着脑袋问楚瞬召,说道:“你剑术很厉害,有多厉害?比谢丰他们还要厉害?”

楚瞬召嘴角抽动了一下,沈花语伸出一根白玉手指在母亲面前晃了晃,语气吹捧道:“可以一剑断船哦!娘亲,四丈高的楼船被哥哥一剑斩断了,那长长的剑气可唬门外汉了,还有……”

楚瞬召轻轻咳了一声

,用眼神示意沈花语不许再说这件事情,赵颂这件事情必然会在古和城掀起轩然大波,除了吕倜这个当事人外,就只能成为两人之间说不得给第三个人听的秘密。

沈花语撇了撇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姐姐,想起什么似的,微怒道:“六姐,我早都跟你说了,找男人就得那种一剑破百甲的大剑客,用剑好的男人一般不会坏到哪里去。上次你看上眼的那个穷酸书生,我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我去古和城跟爹说的时候,爹也反对你和他在一起,后来爹被我说动说想见见那王八蛋,我这前脚刚回来,他居然就跑掉了,下次若是让我见他的话,非得剁掉他的狗爪子!”

少女面对妹妹的话没有半点生气,只是眼圈有些红了,她向来就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好脾气,这点和她的娘亲一样,在豪门大户不争不抢,好好活着过日子便是。

面对姐姐的不作声,沈花语只是摇头道:“姐,若是像你这样的话,就算日后能嫁个好男人,也是到他们家受气的份,咱家钱银不缺就缺男人,大姐二姐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姐四姐五姐一个个都不喜欢你,到时候真被人欺负了她们能靠得住?不过你不用担心,若是到时候你真被人家欺负了,就写封信回来,我让哥带着剑一口气杀到你们家给你出气,看谁还敢欺负你,哥我说得对吧。”

楚瞬召被她一吱吱喳喳说了一大段,饶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初夏只是嘴角带笑,眉眼如柳看着自己的妹妹。

孙夫人伸出手捏着女儿的小耳垂,笑道:“你姐还没嫁人呢,就想着给她支招了,出一趟门还真是长大了。”

沈花语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从楚瞬召身边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她姐姐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坏笑道:“姐,你看他怎么样啊,我刚才看你都偷偷看他好几次了,是不是心动了……”

沈花语张大嘴巴,那双柔美双眼中只剩下茫然,脸倒是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沈夫人轻轻瞪了女儿一眼,气急反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哪有自家弟弟娶姐姐的,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况且我听说皇室那边也有过很多这样的情况,表哥娶表妹啊,姑姑嫁侄子啊,掰开手指头都快数不过来了。”

孙夫人气笑道:“我们又不是皇族管他们干甚,你这话若是让你爹听见的话,非得打断你的腿。”

沈花语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心想若是爹知道我将他和六姐撮合在一起的话,非但不会打断

我的腿,说不定还会好好赏奖自己。

楚瞬召看不上自己没关系,说不定可以看上她姐姐,这样他们还是可以做一家人嘛。

沈花语还在一本正经地开她姐姐的玩笑:“你看,唐煌是咱爹的私生子,这长相功夫都过得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六姐你真不心动,我可心动了。”

这话刚说完,就让向来性子温柔的沈初夏轻轻捏了她的腰,孙夫人隔着铜锅都得赏她一个不痛不痒的板栗。

“花语,不许这样胡说八道,要不然我生气了。”

“死丫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楚瞬召望着碗里的羊肉,神色古怪道:“花语,你还真把我当成你哥哥了?”

“你不愿意?”

沈花语笑得像个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多年的小狐狸精,楚瞬召愣了愣,低下头只顾着吃碗里的羊肉。

沈花语见楚瞬召不说话,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以前很显赫厉害,放个屁整个国家都震三震的那种,虽然我们家在你看来是寒酸了点,没有你以前的家那么大,可至少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像浮萍般无处可去,我喊你一声哥哥有一半的原因是爹让我那么喊你,另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好几次都从坏人手中救了我,像个可靠的哥哥一样。娘,姐姐,我跟你们说啊,一开始我见到唐煌的时候总忍不住骂他欺负他,可他心里面都没记恨我,也没有给我不好的脸色看,和我说话也不觉得我烦,是真的不觉得,他还教我如何练出剑气,我觉得世界上的好人,都应该像他这样。”

沈花语这番话听得孙夫人和沈初夏一头雾水,楚瞬召轻轻搁下筷子,抬头直视沈花语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我以前做过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说我是好人了。”

沈花语才不管楚瞬召这句话,掰着手指继续说道:“唐煌他对我很好啊,除了教我学剑之外,还会给我讲故事,我们被坏人围攻的时候,是他挡在我的面前解决了那些坏人,我晚上上茅房怕黑,推醒他之后他都不生气,带着我去茅房等我解决完后,他才回船舱睡觉……他真的是个好人啊,我以后的丈夫若是能像他一半都好,就算没有一半也很好。”

孙夫人有些愕然看着沈花语,这小狐狸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一个人好,觉得人家对她的好永远都是理所当然的,看来这次去古和城找她父亲后,真的是长大了。

楚瞬召听后只是笑笑,身边有这位神采飞扬的可爱少女,觉得自己即便是身在异国他乡,心里依旧温暖如春。

沈初夏的眼睛笑

成月牙般,她从小就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妹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口头上的喜欢。

沈夫人掩嘴一笑道:“老爷生了你这样的孩子,还真是有福气,这些我们沈家不用担心被外人腹诽断子绝孙,家门不幸了。”

不等楚瞬召回答,孙夫人又说道:“花语这丫头可是喜欢得你很,以后八成会赖在你后面了。”

沈花语可怜兮兮地看着楚瞬召:“那我也要知道他要留在沈家多长时间啊,会不会一个不注意你就跑掉了。”

“不会,就算我要走,也会让你先知道。”

楚瞬召站起身来,伸出手接住一片飘零的血花,“希望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感情,希望你们可以信任我,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希望我们还有未来。”

楚瞬召的希望,却赌上了全天下的未来。

不知不觉,落雪将他的肩膀染白,头发也变得更白。

沈花语望着这位名义上的“哥哥”的侧脸怔怔出神,觉得他离自己真的好远啊,触手可及但终究不及。

直到楚瞬召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为何,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湿的。

面对女儿那点小心思,孙夫人看在眼泪也不说破,招呼着下人收拾碗筷便下去了,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初夏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拉了拉楚瞬召的袖子,楚瞬召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什么事情,姐姐?”

“弟弟……你喜欢听曲吗?”

“听曲啊,我当然喜欢……你会弹《将军行》吗?”

她性子温婉随母亲,不像那几个无法无天的姐姐妹妹,自幼就喜欢看母亲弹琴,琴艺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艺,希望他能喜欢。

她咬了咬饱满的红唇,点头道:“会,我取琴来弹给弟弟听。”

楚瞬召温柔笑道:“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少女转身就跑,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沈花语托着腮帮咧嘴一笑,说道:“你不喜欢我不怨你,但我姐要模样有模样,性子又好,日后肯定是是个红袖添香相夫教子的好媳妇,你娶了她准不吃亏。”

楚瞬召弯腰捏了个小雪球,轻轻丢了过去,说道:“我娶她自然不吃亏,可谁嫁了我才倒霉。”

沈花语一手接住雪球,不置可否。

楚瞬召捧起一捧白雪,呢喃道:“微微……你现在还好吗,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如今纵使万劫不复相隔一方,愿我们相遇之时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许久之后,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楚瞬召转身看见那气喘吁吁的女子,只见她十指通红,双手捧着一把上了些岁月的古琴。

他刚想过去帮她取下几十斤重的古琴,沈初夏忽然懊声道:“我……我忘了取琴架过来了,弟弟你再等我一下。”

楚瞬召微微一笑,不忍她再冒着风雪跑回屋子取琴架,对着雪地轻轻扬袖,白雪被气机聚拢而上,形成了一座雪白琴台。

沈初夏目瞪口呆,沈花语见怪不怪。

楚瞬召靠在廊柱上,望着庭院内的女子猛然弹响琴弦。

嗡!

弯弓从此飞射去,飞箭密集如雨落。

百万头颅观京铸,大红城中万鬼哭。

楚瞬召听着那琴声阵阵,眼眶泛红,嘴唇颤抖,举起手中早已冰掉的酒,对着满园风雪和琴声缓缓洒下,闭上眼睛,呢喃道:“他们不为你倒酒,我为你倒,他们从不喜欢你,但我会一直喜欢你……”

“——他们没有给你立坟,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将你的雕像立在皇宫里,让整个临安城的人为你磕头倒酒。”

雪中有酒,送将军行。

——

南陆的立冬前后,除了六王赴往落阳这件头等大事外,还有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从北域渗透到南陆。

这股力量的所到之处无不掀起腥风血雨,血洗了日出之海外的部分码头,然后就是沿途的每个驿站都遭到他们的摧毁,有关来往旅人的行牒记录全部消失,只留下一片满是尸体的现场。

这伙神秘人的行事手段极其残忍,事后去调查这些事情的大庆锦衣卫们都觉得眼前的一幕惨不忍睹,每一具尸体的眼球都消失了,身上的伤痕像是被某种鸟类啄食过般,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黑色飓风在大庆的土地上肆虐。

锦衣卫从附近民众的口中得知,这个强大神秘的势力来临前,附近的天空都会出现数不清的乌鸦。

哇——哇——的粗劣嘶哑声遍布整个天空,甚至有人声称在乌鸦出现不久后,那个夜晚他看见了一些身穿黑袍的神秘人进入了其中一座驿站。

他们带着鸦嘴形状的面具,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手上握着锋利的镰刃,等他们从驿站出来以后,手上的刀锋还滴着血。

于是整个大庆王朝都被整个力量震动了,从民众的口中得知这些神秘杀手的数量极多,有人说几十个,有人说几百,总之他

们行事诡异,心狠手辣,甚至怀疑袍子下面的东西究竟是人是鬼。

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锦衣卫都觉得他们是冲着六位诸侯王来的,于是大庆锦衣卫的成员展开铺天盖地的搜索心动,打算下套将他们一网打尽,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带着鸦嘴面具的黑袍人,鸦嘴面具……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具有这样的特征,在南陆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刺客组织是的刺客带着鸦嘴面具的,只是他们想不明白这些神秘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除了疯狂的杀人外,他们所要的东西就是驿站中有关过客记录的行牒,甚至连一些酒楼里面的住客登记记录也不放过,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因为无法得知对方的举动缘由,让锦衣卫们一度感到恐惧惘然,却不敢向大庆朝廷寻求帮助,若是让皇帝知道他们在六王抵达落阳前,连这点在他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无法做好的话,他们这些官员全部都会被丢去喂龙。

于是事情一直得不到解决。

脚下这条路可以通往落阳城,多石崎岖雪泥混杂,好的时节尚且难走,更何况现在已经快立冬了,踩着软绵绵的雪泥就像是踩着狗屎一样恶心,那股泥泞劲儿更是别提了,衣衫褴褛的男人心想。

这位踏行在山地中的男人名字叫赵大石,也是金龙水士的一员,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靠着加入金龙水师那份俸银勉强度日,直到他亲眼目睹了楚瞬召剑气滚龙船的豪迈举动,也看见了沈花语杀死水师统领赵颂的那一剑。

在此之后,楚瞬召将其他龙船上的金龙水士兵全部杀死,棒打落水狗到恐怖惊骇的地步,绝不容忍有任何一个活口留下,数以千计的尸体浮在水面上的场景,简直就像是黄泉炼狱里的冥河般可怕。

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抱着一块木板顺流而下,躲过楚瞬召和吕倜侍卫的追杀,最终被一名渔夫所搭救这才活了下来。

可被渔夫所拯救的他并没有感谢渔夫一家的善心款待,趁着渔夫一家休息的时候,他从灶台摸来菜刀将他们一家子杀死,抢走了渔夫一家所有的钱财,这才让他有钱乘船南下去往落阳城。

如今小雪已经落下,一路上遇到不少发生饥荒的村庄,路上有许多活活冻死在路边的饥民,抢来的钱已经不多了,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觉得这场雪对他而言是一个坏兆头,他从未就没有运气这种东西,一路走来充满了煎熬和欺骗。

他不知道那个用剑气滚动长船的白发少年是谁,但沈家

的小姐必然知道他的来历,这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甚至有可能是大庆王朝的敌人,他们以为将全部的水士包括赵颂杀死就没能知道这场杀戮的真相,唯独出了他这样一条漏网之鱼。

他要去落阳城告御状,赵颂是琅琊王私生子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他虽然是私生子,但也是赵氏皇族的血脉,在大庆王朝的土地上杀死一位皇族之人,想必庆皇和琅琊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这关乎到皇族的尊严问题。

除了庆皇和琅琊王之外,赵颂的母亲顾楠绝对会因为独子的死去而陷入疯狂,向整个大庆王朝发出悬赏,追捕杀死他儿子和屠杀金龙水师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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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刀剑和乌鸦

赵大石行走在一片光秃秃的雪林中,在这样的林子里绝不可能见到任何人,唯一无处不在的寒气顺着他的袖管钻进身体。

此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家酒铺喝上碗温过的黄酒,让热量从腹部蔓延至全身,一想起那温热醇香的黄酒似乎就在眼前时,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片深深的足迹。

赵大石并非要为赵颂报仇,他痛恨这个私生子的趾高气昂,痛恨金龙水师里的一切,成为金龙水士是他的迫不得已并且对他的前途无甚助益,他的梦想是能在古和城成家立业娶一个屁股大能生男孩的媳妇,更早之前的梦想也是想做仗剑走江湖的侠客,可他兜里的钱连一把普通的铁剑都买不起。

命运将他的一切梦想都摧毁了,除了喝酒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上头打压他,他的同行鄙视他这个无能之人,除了喝酒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人一生能有多少次翻身的机会,而这次的机会足以让他从当死则死的水士摇身一变,成为落阳城里面的贵族,甚至可以得到庆皇的重用。

路上买来的烈酒早就喝完了,现在已经没有酒液为他驱赶体内的寒气,若是再不快点找到一处温暖的客栈,他或许就要冻死在这片雪地里了。

赵大石觉得双眼鼓胀,脑袋里似乎有一窝狂蜂在嗡鸣,力量和热量慢慢从体内流逝。

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加快脚步离开这片该死的雪林,坐在温暖的客栈里喝下一大坛酒,同时在咒骂那个如白发妖魔般的无名少年。

对于那白发少年的来历,他越想越焦虑,头也似乎越来越痛,尤其是那双妖魔般的紫瞳,像是鬼魂般在他的心头缭绕不绝,紫色的眼睛……紫色的眼睛,什么样的人会有紫色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和同僚喝酒的时候,听他们说过龙无獒大都统率领的龙骑兵在妃子关上被胤国铁骑全灭,胤国那边领军的人就是胤国的皇子,据说他的眼睛也是紫色的。

隐约间他觉得两人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可他的头真的好痛,连路都走不稳了,他用力拍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头颅里阵阵抽搐,犹如那天目睹龙船断裂的声音,下一刻让他从甲板上摔下去。

等他去了落阳城里就要去皇帝面前告御状,声嘶力竭地指证沈家小姐的冷血残忍,是她的人将古和城的金龙水师,皇帝陛下的军队彻底毁灭。

如此一来,皇帝陛下一定不会放过沈家人的,而顾楠和琅琊王会感谢他的忠诚正义,并且给他丰厚的汇报。

要做到这一切的

话,就必须在立冬前抵达落阳城,否则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周边的环境越来越冷,树丛上结满寒霜,如同贵妇头饰上的珠宝,看上去极为美丽,但转眼间被他从树丛中穿过,毁灭了这份美丽。

——哑——哑——啩!

忽然间,他听见了乌鸦的声音,一群群黑鸦从他头顶掠过,将树叶上的寒霜撞下,扰乱了原本平静的山林,乌鸦口中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叫声,疾飞而去。

乌鸦……这可是不好的兆头啊,他心想。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终于走出了山林,来到来到一处冒着炊烟的简陋客栈前,灰朴色的酒旗被寒风吹直,宛如乌鸦扇动的翅膀。

赵大石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进去,此时本该是立冬前后黄酒卖得正好的时分,不知为何这客栈内的却是生意寡淡,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有个身材妖娆的女子站在柜台后面,算是赵大石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腰肢扭动风情外露,看得赵大石一阵口舌干燥。

四五只乌鸦停在窗台上,瞪大的浑圆的眼睛望着自己,却没有发出那一声声令人烦躁的鸦鸣,反倒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彩羽鹦鹉叫唤个不停,而且都是在说同一句话。

“——杀人啦——杀人啦,哇哇哇——救命,救命。”

这几句话将他吓了一跳,妖娆女子从柜台后缓缓走出,将纤长如玉的手指伸入鸟笼中,这头黄毛畜生顿时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一声不吭,仿佛那女子的手指是把锋利的匕首

当鹦鹉终于不敢放肆后,女子扭头瞧见这位风尘仆仆的旅人,轻移莲布而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招呼他坐下,胸前那沉甸甸啊,可是看得赵大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况且那妩媚诱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女子娇声笑道:“公子,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累了吧,待妾身准备一壶上好的酒给你喝,解渴又暖胃哩。”

公子?

赵大石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摆出一副阔气样将兜里仅有的二两银子拍在柜台前,故作豪迈道:“劳烦小娘子给我上两壶热过的黄酒,再切两斤牛肉和一碟花生米,本公子今晚在这里留宿,劳烦小娘子照顾了。”

妖娆女子露出一阵只可意会的娇嗔表情道:“没问题,公子想在这里睡多久都可以,若是觉得晚上床被不暖的话,只需吩咐一声妾身,立刻送被子去您房间为您暖床。”

赵大石此时不再装成好人,像是奸夫遇到淫妇般一拍即合,伸手抓住她那牛乳般柔滑的手腕,

嬉笑道:“小娘子一个人在这里开客栈?”

女子一脸娇滴滴道:“可不是哩,我家男人死得早,留下我一个寡妇和这破山沟的客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难熬出个头啊。”

“小娘子啊这孤儿寡母的都可怜啊,女人还是得找个靠得住的男人照顾才行啊。”他捏着妖娆女子的手腕,女子倒是满脸妩媚笑意,两人之间不断说着**的话语,赵大石这下可好了,让他碰到一个独居家中寂寞难耐的寡妇,恨不得饱饮三斤酒肉后便提枪上阵。

面对这赵大石的不断越礼抚摸,女子还是那副灿烂的笑脸,扶着他坐在长凳上,眯眼萧道:“公子来我这客栈落脚,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呢?”

赵大石喝下一大杯酒后,笑眯眯道:“不怕告诉你,我这次就是去特地去落阳告御状的!”

“告御状?公子家中可是出了什么难事?”

“非也非也,我是古和城金龙水师的副统领赵大石,落阳沈家和顾家都听说过吧?这沈家的小姐沈花语得罪了我家少爷赵颂,赵颂可是大庆琅琊王的私生子,背后可是有顾家在撑腰的。这娘们何其心狠手辣杀死了我家少爷,还想将我们金龙水师全员灭口,我凭着一身高强武力这才杀了出来,这次去落阳就是要跟皇帝陛下告御状,让他来为我家少爷伸冤。”

她故作狐疑道:“哦?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了得的本事,将一个水师的士兵给杀死,公子莫不是累过头了,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吧?”

赵大石拼命吹嘘道:“这你可不知道了,沈小姐身边有一个武力强到不像凡人的白发少年,你见过有人可以用剑气斩断楼船的吗?那小子就可以!当时那场面可没把我吓到,我可是砍了那小子好几刀,拼尽一身功夫这才逃了出来!”

“用剑气斩楼船?有那么厉害的人吗?”

“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真没说错,这天下王朝无奇不有,各方强者多如牛毛,用剑气斩楼船有啥了不起的,不过小子的样子也是邪乎,头发白得跟雪一样,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你见过紫色眼睛的人吗?”

风韵妖娆的女子还是那副迷死男人不偿命的笑脸,“紫色眼睛的人啊,公子真的见多识广……听公子方才说砍了他几刀,不知道砍了几刀啊?”

喝过黄酒精神抖擞的赵大石语不惊人死不休般,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刚刚好五刀!若是再让我出一刀的话,指不定这小子就已经被我干掉了!”

女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很快这点惊讶变成了恍然大悟,眼帘

低垂,嘴角下压。

赵大石抹去了嘴角的酒液,凑过去试图搂着她的腰肢,嬉笑道:“小娘子啊,不如将这破客栈卖了随我去落阳过好日子啊,只要我去皇帝面前将这件事的真相告知于他,这皇帝赐下来的赏银啊,可是够你我吃香喝辣一辈子啊。”

他忽然抱了个空,女子站了起来面对着他,方才百转柔情的眼中只剩下冷冽的杀气,嘴角高扬几乎触到她的耳垂。

赵大石被女人的笑容给吓到了,她一字一顿道:“公子,我接下来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能老实告诉我吗?”

“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和小娘子你如实交代。”

赵大石皱紧眉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在女人的目光逼压下,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年用出的剑气,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他出剑的时候,我隐约听见龙吟之声。”

“沈家小姐……沈家小姐的名字叫什么?”

“沈花语,她是古和城大总督沈三千的女儿。”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听赵颂少爷说,沈花语从落阳城来古和城看望大总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这次应该是要回去落阳城……你问这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客栈的女主人,也没有死去的丈夫,我们只是想单纯的找回世子殿下,然后将他带回胤国接受审判。”

“世子殿下……胤国……你到底是谁?”

赵大石下意识要摸腰间用来自卫的匕首,却发现惊奇地发现匕首不见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把粗鲁的声音。

他感受着寒风涌入客栈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面前的妖娆女子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就是他放在腰间的那边匕首,此时却出现在她手中。

赵大石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美人,她不紧不慢地从身后摸出一个鸦嘴面具待在脸上,遮住那张让他心动的脸庞。

鸦嘴面具的眼窝深黑如夜,女子身材妖娆美丽,她带上面具后。一股诡异恐怖的感觉顿时弥漫整个客栈,让他双腿抖动迈不开步子来。

“公子若是困了的话,再坚持一下,等我和我的同伴离开之后,你就可以在这个客栈睡上很久了。”

他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回头,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了。

围住他的人有的穿黑袍,有的穿皮衣,甚至有的还穿着粗布衣裳,其

中几个身上还穿着铠甲,铠甲边缘还存着血渍。

赵大石不知道有多少人围住了他,少说有二十个人,或许还有更多,无论他们身上的打扮如何,脸色都带着清一色的鸦嘴面具,像是收割生命的黑无常般围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

“——杀人啦——杀人啦,哇哇哇——救命——”

鹦鹉又叫唤了起来,妖娆女子对着笼子里的鹦鹉微微撇头,窗台上站着的四五只乌鸦立刻对笼子里的鹦鹉展翅扑杀,在一阵让人耳裂的鸦鸣中,被锁在木笼子的鹦鹉很快化作乌鸦口中的血肉,破烂的笼子里只剩下一堆沾着鲜血的彩色羽毛,眼前这一幕让赵大石的心慢慢凉了下去。

很快人群让开了一条过道,一位裹着深黑兜帽斗篷的女子站出来,她脸上没有带着面具,神态清冷,眉眼如剑,整张脸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般。

她的身材比赵大石还要高,在南陆很少看见有那么高的女子,一圈红绳缠在她的手腕上,女子红唇轻启道:“他去了哪里?”

“你说的他究竟是谁?”

“那个白色头发紫色眼睛的少年,他究竟去了哪里?”

“——落阳,我猜他跟着沈家小姐是去了落阳,你们想怎么样?”赵大石惊恐地叫唤了起来。

“落阳……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一个人去了龙窝,不愧是妃子关的屠龙者啊。”

斗篷女子嘴角微微翘起,她刚说完这句话,一位身材魁梧带着鸦嘴面罩的男人跨步上前,赵大石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狠狠地按在地上,只觉得脑袋里天旋地转般。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的就是那么多了——”赵大石一个大男人此时却哭嚎了起来,像是一个被人逼到角落里的孩子。

“我刚才听你说,是想去落阳城里告御状拿奖赏对吗?”

妖娆女子笑盈盈地蹲下身子,将手按在他的脑门上,方才还是柔软温暖的手掌,赵大石此时却感觉像冰一样寒冷。

“很遗憾啊,你们这里人人都想要他的脑袋,可我不能让你去落阳将这一切揭发出去,现在时局艰难,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没有谁的愿望是一定要被实现的,但别害怕,我们将会让你没有痛苦地睡着,算是对你为我们提供重要线索的回报。”

女子越说被害怕,赵大石就越怕,脑袋里面开始纷乱了起来,似乎已经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就要流血了。

赵大石哀嚎了起来,“我还有其他东西知道的!别杀我,我对你们

很有用的!”

“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东西?”

“那个白发少年身边除了沈小姐之外,还有一位朝廷官员在陪着他,我知道那人的名字,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朝廷官员?是大庆朝廷的官员吗?”

斗篷女子抬腿踩在他的脑袋上,藏着暗刃的脚后跟刺破了他的脸颊,温热的鲜血流入他的眼眶之中,混杂着泪水变成了血泪。

“是啊,他们是一伙的,我知道那人是谁,只要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可以将他们一起抓出来——”

斗篷女子微微加重力道,暗刃刺入他的眼睛中,在赵大石的哀嚎声中,一颗连着血肉的眼球滚到了地上。

“我们才不和你这样的货色做交易,别说你是无辜的,他们也是无辜的。”

妖娆女子一脚踢翻了柜台,这家客栈本来的主人此时躺在地上,鲜血早已冷凝在地板上,店小二包括两位厨娘的尸体都被他们堆在角落里,空洞无神的眼睛似乎在告诉赵大石,我们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一走进来,那只彩色的鹦鹉就一直就杀人杀人地叫个不停。

原来在他抵达这间客栈前,客栈里面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一路跟踪他,就是为了等着他落入这个陷阱之中。

“你们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赵大石嘶声道。

“呵,这家伙到死了还在拼命问问题。”笑声在某一张面罩下传出。

斗篷女子说道:“我们来自胤国,这下你可以满意去死了吗?”

这下子赵大石的脑袋像是有千万匹奔马在横冲直撞,他感到喉咙里面泛起了酸汁,“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是是大庆王朝,你们不能随便在这里杀人。”

“我们手里有刀剑和乌鸦。”有人说,“这就是我们可以这样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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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血鸦

“——我撒谎的,根本就没有碰到他一根毫毛,他太强了!我的同伴都死在了他的剑下,一千多人全部都死了!”

两位壮汉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让他无力反抗只能坐以待毙,“我不要死。”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半张脸都被吐出的鲜血染红了。

他不断求饶道:“我会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发誓,我不会去朝廷告御状的,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娶妻生子,我不想就这样死了啊。”

有人轻轻抛出这样一句话,“我们当中,很多人连娶妻生子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你们要干什么?”赵大石知道这问题很蠢,但就是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们居然敢在大庆王朝里面随便杀人,皇帝陛下会派来龙骑兵,把你们全部杀死!”

“先等他找到我们再说了,况且现在胤国上下没有人害怕你们的龙骑兵,楚骁华手中有铁修罗军团。”有人瞥了一眼可怜的赵大石道。

“还有什么遗言吗?”

“——等一等!”

“没有了就算了,反正我们也记不住,现在该上路了。”

赵大石刚想张嘴恳求,刀锋便堵住了他的全部言语,他的魂灵开始慢慢离开身体,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他不停地痉挛挣扎,伸腿踢打周围的鸦者们,似乎看见了漆黑的翅膀在他们身后展开。

无数声凄厉惨叫在客栈中响彻而起,最终直冲云霄。

许久之后,赵大石的尸体变成了乌鸦们今天的一顿美餐,众人坐在客栈的长凳上,没有人去在乎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至于那位带着斗篷的姜姓女子,鸦齐卫六卫的卫长,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倒酒喝,她的几十个手下都在靠在墙壁上,其中一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男子心中有些古怪,心想他们鸦齐卫里面的人果真是怪人,尤其这位卫长还能如此冷静地对着尸体堆喝酒。

在他们头顶上,数十只乌鸦被客栈里的血腥味吸引而来,纷纷落在客栈的屋顶上,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尖锐的鸦鸣。

这些乌鸦都是六卫的人一手养出来的,专门用来寄送情报和解决尸体,它们食量极大,连骨头都可以吃得一干二净。

大庆王朝的锦衣卫在各地追寻这些神秘杀手的下落,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些黑衣杀手早已刺穿了大庆王朝各地的搜查线,距离他们的都城落阳仅有一步之遥,此时正在这间小客栈里优哉游哉地喝着酒。

鸦齐

卫六个卫所的人都在大庆王朝各地秘密寻找楚瞬召的下落,在这片远离北域的土地上,鸦齐卫展现出难以想象的生存能力,他们从各处码头驿站卫所中寻找人流过关的行牒,试图从其中找到一丝的蛛丝马迹,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浪费一丝的时间。

比起其余的五卫忙忙碌碌,他们六卫利用猎鸦展开大规模的搜索行动,六卫卫长姜棠更是抽丝拨茧得到了有力的线索,足以证明楚瞬召曾经来过古和城,并且从当地人口中得知有个白发紫瞳的人曾经在这附近出现过。

当他们打算在古和城挨家挨户寻找的时候金龙水师被尽数屠杀的事情传入了他们耳中,姜棠隐约觉得这件事会或许和楚瞬召的到来有关,于是带着手下在金龙水师被摧毁方向一路追寻而去,让他们找到了赵大石这条落网之鱼,最终一路跟踪他的去向。

明明可以直接抓住他对他严刑拷打问出楚瞬召的下落,但姜棠似乎很享受这种追捕猎物胜券在握的感觉,给他便设下了这个客栈陷阱好好戏弄了他一把,从他口中套出了楚瞬召的真实去向,还是靠着楚瞬召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紫色眼睛。

时间慢慢过去,赵大石的残尸被乌鸦们拖了出去,引来更多的乌鸦啄食,众人看着闭目喝酒的姜棠,脸上浮现崇拜的神色。

他们之所以能在南陆这边如鱼得水避开锦衣卫的追捕,如此嚣张的掠夺情报,却都是依靠这位女子的敏锐直觉。

每次他们前脚刚走,锦衣卫就会尾随而至,当他们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往往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里面连一片乌鸦的羽毛都不会留下。

对于姜堂而言,躲避锦衣卫的追杀并非难事,最让她头疼的还是楚瞬召的下落,从那些古和城百姓所描述的白发少年形象,姜棠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楚瞬召本来的相貌,唯一能相信的只是那双紫瞳,直觉告诉她那个白发紫瞳的少年就是楚瞬召。

希望南陆这边不会有第二个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姜棠喝完最后一杯酒后,吩咐道:“告诉其他卫所的人,楚瞬召的去向已经被我们六卫知晓,下一步的计划是前往落阳城寻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他的所在之处第一时间告诉我,由我跟他进行深入交流,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在我没有用乌鸦通知他们之前,其余人各自伪装好自己的假身份,决不能惊动落阳城里的任何人,明白了吗?”

“明白!”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六王入落阳的事情,在大庆朝廷看来这件事才是首当重要的,而他们不过是巨龙眼中蹦跶的几

只乌鸦,不值得引起大庆皇帝的关注,如果让他们知道楚瞬召此时就在落阳城里,恐怕倾尽举国之力也要将他他抓出来,到时候收到遏制的可就是胤国了。

大庆龙骑这样的存在,若是全军出动碾压起来的话,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军队都会在他们面前被烧成灰烬,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亦会变成废土。

想到消息泄露带来的危险,姜棠的脸色慢慢难看了起来,有人站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姜卫长,我们必须快点劝世子殿下离开这片虎狼之地,一旦大庆这边要出手的话……”

姜棠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大庆锦衣卫一直在追捕我们,楚骁华说要么楚瞬召跟着我们回来,要么我们跟着他一块死在南陆,楚瞬召身为胤国人,不知道为了什么愚蠢的原因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叛逃出国,即便我们找到他又如何,他随时都会对我们动手,如今举目皆敌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我们鸦齐卫了。”

姜棠清楚自己要来南陆做的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是胤皇的命令,一部分是那个老人的默许。

如今楚瞬召的真正去向已经水落石出,便愈发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除了找到楚瞬召以外,还需要我们去查清楚大庆王朝如今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六位诸侯王们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与胤国乃至北域为敌。”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楚瞬召,他的强大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一人可敌千骑的话可不是随便吹捧夸大的,即便他们拥有几千人在南陆的土地上,但他们依旧没有强行带走楚瞬召的自信。

那个少年并非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亲自在燕莽和蜀越踏出了一条充满血与火的路,不愧是铁皇帝楚骁华的亲生儿子,甚至比当年的楚骁华还要强大。

姜棠更是无法相信这个孩子能突破临安城的军队防线,一路逃亡出胤国,乘船渡过日出之海抵达大庆王朝的土地,

他究竟要来落阳做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躲避楚骁华的追捕的话,何必要来到一个如此危险的地方,落阳城对他而言不是比胤国要更危险吗?

姜棠望着被雪色覆盖的山林,声音冷漠道:我的西临同胞们,要知道我们的皇子苏长青就是死在他的手中,皇帝苏顺天就是死在楚骁华的手中,即便他对我们西临复国有着重大的意义,可他还是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麻烦,或者我们可以将他变成我们的人。”

在她离开胤国之前,从老人口中得知了楚瞬召离开胤国的真相,这份真相对她而言的意义不大,但对整个天下而

言,这份真相或许会像一颗坠入都城的巨大流星般,让整个天下王朝陷入疯狂的争议中,可怕的真相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君王们的心头。

在天下王朝尚未出现的之前,在大汉王朝尚未崛起之前,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大秦的,而大秦的都城咸阳就是坐落在如今西临的土地上,甚至很多年前就有人宣称,西临的百姓就是大秦的后代,他们身上流着大秦先民们的血脉。

老人通过望气亲眼看见了大秦气运再度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借着胤国的气运逐渐壮大,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楚瞬召身上居然带着大秦王朝的气运,最后带着一位和大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黑衣女子,坐着一条庞然大物离开了临安城。

有人说那条忽然出现在临安城上空的怪物被胤皇的铁修罗军团所摧毁,世子也死在了那日的浩劫之中,事实上他只是离开了南陆,来到了大庆王朝的都城。

范宁疆在她出发前递给她一个小锦囊,让她登上南陆的土地后,方可将锦囊打开。

当她打开锦囊后只有一张纸条,里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大秦将兴,兴在龙雀。

姜棠在这八个字前微微仰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西临王朝的前身是大秦王朝,西临的子民身上都流着大秦先民的血,如今大秦气运以楚瞬召为坐标点再度从人间出现,那么楚瞬召才是当今西临真正的皇帝。

她仿佛看见那年大红城被胤国铁骑冲破城门的时候,看见楼阁燃烧带来的浓重黑烟还闻到了人肉的焦香。

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女人清冷雪白的脸色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红润,常年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不再如过去般清亮动人,仿佛烧起了复仇的火。

姜棠的手掌握紧成拳,声音冷漠得接近残酷,道:“我要在有生之年看着他死去,只有那个男人死了,西临亡魂才能真正阖上眼睛,西临的后代才能真正心安,不再被人骂作丧家之犬。是的,我们需要楚瞬召,需要他身上体现的力量,但又不能让他知道,我们要利用他对付楚骁华,即便他也很想对付楚骁华。”

“卫长,您究竟想做什么?”一位可以被她称得上心腹的人此时问她。

这位在所有人眼中看起来和姜棠走得最近的男子,实际上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只是知道姜棠喜欢练字抄诗,除此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了。

对了,她还喜欢杀人和养乌鸦,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我想让所

有人都不明白我现在在做什么,包括你们,只需要听我们命令去做就是了,多余的东西不要再问下去,除非你觉得自己的舌头很多余。”

身为鸦齐卫的一员,不会问问题的鸦齐卫,才是最好的鸦齐卫。

这是一种对命令执行的绝对冷酷,不假思索地出刀杀人,最大效率地完成任务。

一只吃完尸体的乌鸦落在她的肩膀上,锋利的爪子扎入她的肩膀上,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轻声说道:“楚骁华拜托我找回他的儿子,如今我们亦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等我们找到这轮月亮后,可以将他变成一轮悬挂在大庆王朝上的灼日。”

她这番话让手下不解,可也没打算要和他们解释,伸出手来抚摸着乌鸦的羽毛,纤细如玉的手指从乌鸦的嘴上擦下鲜血后,缓缓抹到自己的嘴巴上。

姜棠嘴上涂抹的胭脂,在染上鲜血之后,衬得她的脸庞愈发妖艳如千年蛇精修炼成人。

她的诡异举动让鸦齐卫们心生更重的敬畏,却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数十只乌鸦在他们头顶飞起,呼啸而去,鸦声躁林。

——

临近下元节,落阳城的雪开始大了起来。

接下来的五六天,对楚瞬召而言算得上轻松平淡,平淡得让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从小生活在这里。

距离六位诸侯王来到落阳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胤国自从妃子关之战后也偃旗息鼓,不知道楚骁华下一步的举动会是如何。

如今北域那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的,都会被视为战争的前兆,就凭楚骁华这个名字就能让哭儿止啼,让等高望远的朝臣们变成惊弓之鸟。

落阳城里依旧是车水马龙繁华盛丽的景象,就像是风景怡人的湖面上,但湖底却早已暗流涌动,虾米池鱼和蛟龙暂时和睦相处,殊不知湖底最深的黑暗处藏着比巨龙更可怕的东西。

这几天,楚瞬召都在熟悉落阳城里的人和事,而且还陪着大夫人去见落阳城的世家贵人,大部分都是行商之人,还有一部分是像吕倜一样的朝臣,都是以往沈三千在朝廷当官时的亲友。

獐头鼠目,老奸巨猾,这是楚瞬召对他们大部分人的唯一印象,打量他的目光就像是狐狸审视猎物般,里面还有几分让楚瞬召揣测不明的仇恨。

好在楚瞬召在他们面前也不卑不亢,虽然私生子的身份让他的存在有点难以启齿,有大夫人站在他身边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出言不逊,背后就不知道会说一些什么难听的话,楚瞬召也不想去

猜。

天下王朝对私生子的存在都是很不待见的,律法不保护他们,人人得以杀之,所以大夫人很担心他的人生安全,打算亲自去户部替他入籍沈家。

总而言之,现在远离北域,没有楚骁华的追杀,没有嬴栎阳的陪伴,身边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楚瞬召谈不上背井离乡的孤独,对楚骁华的深仇大恨也渐渐平息下去,甚至有点理解楚骁华的举动。

父亲可以理解儿子的叛逆,甚至可以原谅他的背叛,但皇帝不行。

楚瞬召觉得这种富家少爷的日子似乎比在大胤皇宫里面当皇子还舒服,陪大夫人去见城里的达官权贵,教沈花语学剑的同时两人还会斗斗嘴,而那位叫沈初夏的温婉女子总会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被他注意到的时候,便会满脸羞红地低下头,几根好看的纤细手指扭捏着衣角。

沈家庄园里千门百室,其建筑奢华程度绝不逊色大庆皇宫,楚瞬召住着很舒服,但唯一让他感到不适宜的地方就是这庄园里的女人太多了。

后院女子围坐一院打叽叽喳喳地打叶子牌,骨牌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自己也不敢说她们什么,经常会一个人跑去小湖边发呆,觉得这地方也太阴盛阳衰了点。

大夫人愿意因为沈三千的嘱咐照顾好自己,但其他人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私生子”可没有太多顾虑,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何谈容易。

楚瞬召亦是如此,大夫人也一样辛酸,尤其沈三千被贬出古和城后,她就要以女子柔弱的肩膀扛起整个家族,既要坐镇沈家商行的事务,又要管着阖府上下的男女老少。

如果不是有大夫人在这里撑着,恐怕沈三千离开落阳城后,那些分家的成员就如跗骨之蚁般将蛀空沈家的产业。

为了维持这个家族的安稳有序,楚瞬召不敢想象这个女人究竟付出了多少东西,让他想起那位默默扛着整个王朝前进的蜀越女帝。

天底下总是有些女子不愿去握男人的手,宁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与权,默默扛着整个世界前进,因为男人的手随时都会松开,到时候说不定连路都不会走了。

其中的辛酸痛苦,只能默默咀嚼,如吞血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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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启之君

因为大夫人对他的特殊照顾,阖府上下的子弟看楚瞬召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但他无疑是将少爷的名头给坐死,捧高迎奉的人随处可见,自从他进入沈家庄园后,下人,噩梦可没少对这位新少爷小心伺候。

沈家庄园虽大求精,但南陆建筑楼阁的精细设计还是让楚瞬召大吃一惊,当他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这座名为雪莲阁的侧房时,端坐在竹席边的大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了,楚瞬召亲自坐下后,亲手为他倒上一杯香茗。

楚瞬召没有摆出受惊若宠的姿态,而是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感受着那片叶片金的茶汤滋味。

大夫人略微沉默后,说道:“唐煌,不知道老爷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家生意的事情,沈家商行涉及的商业领域很多,其中占重最多的自然就是铜铁矿城,盐池酒庄,其中包括几个青楼妓馆,这都是老爷年轻时一掷千金办起来的生意,即便单独拿出来也是一份不小的产业,看起来数量繁多,其实等你慢慢接触就会了解其中的关系。我知道你对经商或许不感兴趣,这毕竟是家族的产业,不出意料的话是要落在你的手中,所以我不会把你当成外人来藏着说话,但我暂时不会让你接触商行的实权,人脉是行商之人的本钱,等你熟悉了城里的权贵和得到他们的尊重后,我才会慢慢将商行实权过渡到你手上。”

楚瞬召心想我来这里根本就不是做生意,而是来颠覆这个王朝的,但这番话他不可能告诉面前的妇人,会将她吓坏的。

至于大夫人这番话也是说得于情于理,甚至让楚瞬召心生安定的感觉。

他现在的身份是沈三千的私生子,私生子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若是直接让他去掌握家族权力的话,说不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那些对沈家别有用心的人聚在一起搞阴谋,如此循序渐进的做法才最为稳妥。

大夫人见他的神色平静,没有显露出不满的心思,愈发对他感到满意的同时也心生担忧,便多嘴问了一句道:“虽然沈家富可敌国,但士农工商依旧是根深蒂固的身份存在,你会不会觉得做商人很丢份?”

楚瞬召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士农工商没有高低贵贱,读书人不该歧视商人,商人也不必仰慕读书人,人人各司其职便可,只是我未必适合做商人。”

听楚瞬召那么说,大夫人脸色愈发柔和道:“这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迟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等你熟悉落阳城里的一切后,你就要着手接过你父亲的担子,随时你的身份是私生子,但也是你父亲的血脉,刚开始接手的时候或许有很多人会反对

,但我肯定会支持你,等你熟悉了后就会很轻松了。”

楚瞬召深深看了妇人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大夫人轻声道:“唐煌,你父亲身上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你要接过他的担子,但你不要做第二个沈三千,我相信他也不希望你夭折在落阳城里,箭射出头鸟的道理你要懂,有些事情你也要开始做打算,就算你不想行商也好,好好想想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当个好吃懒做的富家少爷还是在落阳城里干出一番事业。

“毕竟谁都不是你父亲那样年少纨绔最后还有机会大器晚成的,踏踏实实做事做人,娶妻生子,一生平安,才是你那去世的母亲想看见的。”

楚瞬召握着茶杯静默无语,此时有个婢女小跑着来到大夫人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大夫人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说道:“看来你已经开始和朝廷里面的人搭上关系了,你父亲的学生,就是那个吕倜他要请你去他府,马车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你去吧。”

楚瞬召这才想起吕倜的事情,搁下茶杯,若有所思地望着亭外的落雪。

——

发白如雪的少年从满是雪花的马车里面钻出,此时有一顶伞遮在自己脑袋上,为他挡去了落雪,唯有细微的寒风顺着他的袖管钻进来。

吕倜早就在门外迎接楚瞬召的到来,撑着伞为楚瞬召挡下落雪,身后的侍卫们手按刀柄,沉默地站在吕倜的身后。

这些天他都在熟悉沈家庄园里的环境,沈家两姐妹打算明天带他到城里面走一走,没想到今晚吕倜就派马车到沈家庄园,让他亲自来自己府上一趟。

大夫人说吕倜的父亲吕佻冉曾经是朝廷里的礼部尚书,吕倜如今也是户部的侍郎,既然楚瞬召刚来就和朝廷的人搭上关系,她便猜测沈太岁让楚瞬召来落阳城的原因是要为他谋个一官半职,于是便由着他去了。

楚瞬召穿着一件青灰色锦衫,肩膀上有一条纯白色毛领,袖子有着暗金色的花纹,脸色依旧是带着一张掩盖容貌的生根面具,配上那头雪白的头发,样子看上去十分英俊精神。

“唐公子,这边请。”

吕倜倒是记得自己给楚瞬召取的假名字,反倒是沈花语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对他脱口而出喊了一声楚公子昨晚睡得舒服吗,引来满桌子夫人的奇怪脸色,吓得他差点将口里饺子吐到她的脸上。

自知出口成祸的沈花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对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喊这三个字了。

吕倜

嘴角含笑对着自己伸手,将他带进府里中,这间宅邸没有沈家庄园的富贵豪气,只见庭院里面绿竹微晃,竹叶积雪,水池边的假山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小雪山。

府里面没有多少下人在走动,比起沈家庄园里仆人见到主子行下跪礼,这里的仆人见到家主吕倜后,微微行礼便面无表情从他身边经过,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吕倜双手插在袖子里,轻声道:“家父离世没多久后,家母因积郁久病也跟着走了,我们家只剩下我还有一个待在闺字阁中的妹妹,名字叫吕莞儿,年纪和花语一样大,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她或许已经睡了,要不然我便让她出来见见你。”

楚瞬召微微点头,跟着吕倜往吕府的深处走去,带刀侍卫们一路随行,眯眼观察着这位白发少年。

吕倜推开佛堂大门让楚瞬召走了进去,佛堂里面光线昏暗,一尊地藏金身莲花佛潜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冷冽的月光从窗外投下,给这片晦暗的佛堂增添了一地银白。

吕倜的母亲信佛,这座佛堂是父亲专门为母亲在府中修建的,现在佛堂地板的蒲团上却坐了一个人,专门等着楚瞬召和吕倜的到来。

这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像个富家翁般带戴着顶绸帽,丝绸长袍贵气至极,大拇指上带着个玉扳指,唯一和富家翁身份冲突的便是一把被他放在膝盖上的长刀。

直到两人到来后,男人才缓缓睁开眼睛,微黑的眼皮下露出一道慑人心神的冷光。

楚瞬召见到这位陌生人的时候心头微紧,下意识想往身后摸剑,手却被吕倜给按住了。

男人缓缓站了起来后单膝下跪,握着刀鞘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对着吕倜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兄弟,若前必退,需光穿暗,待我们穿越黑暗之时,影月的辉光会照耀在我们的身上,而我们的所到之处,必将光辉四射。”

“光辉四射!”

吕倜以同样的姿势将手放在胸膛上,以相同的姿势单膝下跪,神色虔诚无比。

楚瞬召一头雾水地看着佛堂里面的两人,在大佛面前做出如此古怪的膜拜姿势,真的合适吗?

橘宗螳对吕倜问道:“就是他吗?”

“就是他,影月教等待多年的天启之君,圣女现在和沈大人在一起,他们要去黑夷城购买黑水军,沈大人特地让我将天启之君带来落阳让大宗主看一看。”

听闻吕倜的话后,这个魁梧如凶的男人毫不犹豫在楚瞬召面前跪下,带着深深的敬畏,颤声道:“神

道崩塌,王道崛起,影月教第四十九代大宗主橘宗螳,恭迎少君降临人间。”

天启之君这四个字在佛堂里面飘荡回响,仿佛连烛火都在这个名字的重量下暗淡了些许。

楚瞬召惊讶地看着这位陌生男子对他顶礼膜拜,浑身颤抖,激动地难以自抑。

“你刚才叫我什么?”

“少君,既然您是我们的天启之君,我也相信您会成为未来的天下君王,直呼您的名讳不太合适,”

楚瞬召望着面前流出泪水的魁梧男子,下意识想后退了一步,却被吕倜按住了自己的后背。

他感受着这种被人再度跪拜的感觉,恍惚忽然间发现,自己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似乎都被人将他当成希望来看待。

从三皇子殿下,到世子殿下,再到如今的少君,一个个陌生的称呼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以后,天底下的人们会怎么称呼他?

直到男人擦干泪水后,楚瞬召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面容端庄,眉毛极粗,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虽然已经有些上了年纪,但依旧能看出他当年英俊潇洒的痕迹。

橘宗螳望着楚瞬召,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吕倜为楚瞬召介绍面前这位男人的身份,“这位是我们大庆王朝的武阳大将军橘宗螳,在朝廷拥有“螳将”之称”也是我庆国用刀第一人,找个时间你们两个可以切磋一下,今晚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橘宗螳自嘲道:“螳将?哪有龙王九将的名气来得大,当我听说龙无獒那老小子居然在妃子关栽了跟头,那股子畅快可是从头到脚的,这下子把脸都给摔疼了吧?”

吕倜说道:“打败龙无獒的人,如今就坐在大将军面前。”

“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少君让橘某人甘拜下风。”

吕倜对楚瞬召说道:“你的到来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传说被封存在极北之渊的寒神会再度苏醒,影月教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抗这份超乎想象的力量,而你就是我们教义降临中的天启之君,带领全天下的君王来终结寒神的存在,在你面前的大将军就是影月教的大宗主,他不会加害于你的,你可以信任他。”

“沈大人就是让我来带你去见大宗主的,他是这座城里为数不多可以帮到你的人,你可以让他看看你的脸。”

楚瞬召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剑出来,却在不断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无论是嬴栎阳也好,沈太岁也好,都视自己为可以拯救天下苍

生的天启之君,看来这次的谈话,很有可能会决定自己甚至天下未来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用两根手指灵巧地翻开脸上的生根面皮,露在一张比起方才英俊不知道多少的脸庞,对着大将军拱手拜礼,说道:“在下楚瞬召,见过武阳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有何指教?”

“出了这扇门,我才是庆国武阳大将军,进了这扇门,我就是影月教的大宗主,而少君就是我们教义中的天启之君,该是我对少君下跪才对。”

橘左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眼睛微颤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楚瞬召的头发。

他一时间激动得难以说话,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是真的一样。

吕倜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大将军,我们该说正事了。”

橘宗螳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在佛堂里回荡尤其爽朗,“好!好!好!真是天不绝我影月!”

楚瞬召望着这份富家翁似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微笑道:“大将军过奖了,不知道大将军口中的影月教是什么来的,天启之君又是什么东西,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面前这位便是大庆王朝武阳大将军,除去龙王九将外王朝第一重将和刀法宗师,在落阳城外手握重兵,和龙王九将们的关系谈不上友好也说不上敌对。

大庆王朝毕竟是由龙骑兵支撑起来的一个王朝,能够成为一名龙骑兵自然也是大庆男儿们的骄傲梦想,这份骄傲在龙骑兵身上体现成为了骄兵悍将,看不起天下王朝一切的兵种,即便是对自家王朝的士兵们也不屑一顾,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存在,还不如取消这些无用之军将他们的军饷拨给御龙者军团,让他们装备龙骑更加强大,只有这样才能稳固住大庆的江山。

“这可不是什么过奖啊。”

橘宗螳低头抚摸着牛皮刀鞘,顺手将银河刀推出半分,恰好将楚瞬召的脸映在刀面上,轻声喟叹道:“少君以妃子关屠龙者的身份扬名南陆诸国,小皇帝恨不得将你生吞入腹,让我们这些被龙骑兵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将士极为佩服,大胤铁骑甲天下的话真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打出来的。”

“妃子关之战让我得到了许多功名,但失去了很多手下和朋友,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时的楚瞬召了,现在我暂时不想任何关于胤国的事情。”

橘宗螳说道:“从妃子关之战后,南陆这边就开始有人关注少君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在大婚之日逃出胤国,变成了天下人口中的叛国者。当时我也想不懂

了,铁皇楚骁华居然会驱逐自己的儿子,我要是有个像少君一样的儿子,怎么能让他像丧家之犬般背井离乡,少君身上原因我不会问,但我想你也不愿告诉我们这些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不过少君你确确实实是我们的天启之君。”

“天启之君倒是是什么东西,为何沈太岁见到我像是见了祖宗般当场下跪,明明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吕倜还有沈三千,你们为何看起来都像是认识我,或者说你们在等着我?”楚瞬召问道。

“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少君,等了很多很多年。神道崩塌,王道崛起,君王们接过神的权力统治人间,直到冰冷的黑暗在深渊中再度苏醒。

“在此之前,将会有一位君王横空出世,用一把燃烧的剑斩尽天下所有的龙,最后带领天下英雄共赴极北驱散黑暗的神明。”

“历史上屠过龙的人有很多,你确定你口中的这个天启之君就是我?”

橘宗螳说道:“在你抵达南陆之前,我们每个人再次得到了“启示”,在“启示”之中我们看见了您的身影,看见您还有大秦王朝曾经的公主,我们影月教的圣女,是你们的到来让我们看见了“天启”我们每个人都在等着您的到来。”

楚瞬召问道:“影月教又是什么教派来的,天下王朝诸多教派我都略有耳闻,唯独没有听说过影月教这个教派的存在。”

橘宗螳说道:“在大庆皇室看来,影月教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都会被他们的龙焰活活烧死,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我们绝对不会声称自己的存在,连我们的家人都要隐瞒着,生怕祸及他们和身份外泄。”

“天启之君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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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赵龙驹

橘宗螳解释道:“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寒神和光神的存在,也知道了那场人类抵御神明的战争,率领人类战胜寒神的君王,被我们成为“天启之君。直到他死去之后,他的精神力量和勇气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间,他的降临将预示着远古异神的觉醒,在远古异神觉醒之前,他会以君王的身份率领天下最强的战士,与黑暗深渊作战,一旦他失败的话,这个世界就将万劫不复了。”

“在我之前,还有过别的天启之君吗?”

橘宗螳顿了顿神,说道:“有,在十六年前我们影月教的教众们就得到了“启示”,天启之君出现在了北域的土地上,而且他最后死了,否则我们就算是拼死也会保住我们的君王。”

“死了?”楚瞬召被震惊地无以复加道:“怎么会死了?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强大,岂会那么容易让人杀死?”

面前的两人轻轻摇头。

楚瞬召喟叹道:“我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栎阳骗来南陆,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说话跟神棍似的。”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我们每个人都看见了那条“启示”天启之君的确是十六年前出现了,再度给我们这些信徒以抵御神明的勇气和精神,自从那场战争结束之后,这份力量一直在人间沉寂着,直到十六年前出现了。”

橘宗螳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一直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不知道为何在两年前他却死了,但这十六年我们一直在为他的降临筹备实力,就是要等他来找我们之前做好一切的准备,可这十六年来他一直没有找过我们,而我们却因为过度招揽信徒传递教义引起了大庆皇室的注意,这对我们而言是一场灭顶之灾。”

“大庆皇室发出“屠魔令”让龙虎山和武当山的道士们围剿我们的信徒,无数的影月教信徒死在了他们的屠刀下,有的被他们五马分尸,大部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传闻天启之君会杀尽天下所有的龙,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让大庆皇室屠杀我们的理由。

“他们就是为了阻止天启之君的出现,但他们却不知道天启之君并非来自影月教的教徒,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天启之君,包括他们。”

“如今天启之君就坐在我的面前,他来自胤国。”

“——这简直太荒唐了,我怎么可能会是……”

楚瞬召脸色有些苍白,他已经听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南陆这边就有人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奋不顾身,即便面对龙虎山道士的力量哪怕粉身碎骨浑不怕。

橘宗螳说的每个字都沉重有力,全然不像是和开玩笑般,或许两人只是初次见面,但他却觉得面前的男人不会欺骗他,不知是否武阳大将军的脸看起来太过成熟稳重,不拘言笑就像是蒙羽将军一样。

楚瞬召又不得不相信男人口中这番话,因为他自己就是亲身经历这场战争的人,他亲眼看见那些自称大胤王朝历代供奉的天下仙人下凡钓取嬴栎阳体内的大秦气数。

人间的战争背后是否有仙人在操纵着,或者他们对于人间君王气数的压制,所谓的改朝换代其实不过是王朝背后的仙人败给另一些仙人导致王朝气数散尽。

楚瞬召说道:“可我十六年前还是小婴儿啊,天启之君怎么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天启之君的确是在十六年前出现了,他的降临直接为了我们带来了“启示”但想要人海茫茫我们却很难找到他,只能等他来找我们,后来影月教里面出现了分歧,有人认为我们再这样坐以待毙等下去的话,教众都要被大庆皇室们屠杀完了,于是出现了一批自告奋勇要去北域寻找天启之君的人,其中一人就是我的亲弟弟。

“他们乘船一路向北而去,穿过燕莽,甚至来到你们胤国的土地上,如同无根浮萍般四处寻找天启之君,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最后他们抵达了西临王朝。”

“幸运的是,他们在进入了西临的土地后,再次得到了“启示”并且确定天启之君就在西临的土地上,但不幸的是,当时就是胤**队入侵西临王朝的时候,他们当中许多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中,包括我的弟弟,他们最后虽然没有找到天启之君,却得到了他的名字。”

楚瞬召脸色惭愧道:“对于胤国铁骑造成您弟弟的客死他乡,我愿意向大将军表示道歉,那天启之君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吕倜和橘宗螳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古怪,“根据教义上的记载,杀死天启之君的人会得到他的勇气和精神,成为新的天启之君。”

楚瞬召眼睛微微张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颤声道:“上一任天启之君,到底叫什么名字?”

吕倜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得到他名字的同伴在路上就死了,临死前他用信鸽寄了一张纸条给我们,写着上一任天启之君的名字,他叫苏顺天,是西临的亡国君王!”

此时像是有一道惊雷劈入楚瞬召的脑海中,将他的意识洗得一片苍白。

“接受它!就像接受你自己一样!”

“你将活着,战斗!不死!高高在上!”

当他将刀剑刺入西临王身体时他向自己发出猛虎般的咆哮,西临王最后的遗言时常会在自己梦中出现,宛如那位君王的魂灵就寄托在自己身上般。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西临王跟自己说过的话,当他的鲜血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身上的责任也伴随着鲜血传承到自己身上。

楚瞬召缓缓握紧拳头,声音充满痛苦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原来他不是什么疯子,是真正的天启之君……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为何,为何栎阳告诉我才是真正的天启之君,明明真相不是这样的……”

吕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或许圣女是想少君亲手挖掘真相吧,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只能面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天启之君这四个字在南陆的土地提都不能提,大庆皇室从我们的教义中看到了潜在的危险,所以才会对我们展开大规模屠杀,将我们的形象丑化,让我们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吕倜对楚瞬召一拜再拜,让楚瞬召顿感不知所措,只听他声音充满无尽悲苦道:“大庆王朝腐朽黑暗,王公贵族们只知享乐不顾人间疾苦,我父亲为宰相一家的惨死弹劾公主赵皇后,被太后黄渔派人暗杀,至今尸骨无踪。我却痛恨自己既没有手刃仇人的勇气,也没有推翻这个腐朽王朝的力量,我妹妹还需要我照顾,这就是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动力,直到您来了,我的君王,我真正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君王!”

橘宗螳说道:“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了,如今的影月教教徒散布在大庆王朝各地,他们大部分的人既没有目标也找不到去路,像孤魂野鬼般活在这片土地上,过得战战兢兢异常谨慎,唯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天启之君的降临,可一直心怀希望却终究难望就是另一种绝望。如今他们终于等到您了,您忍心让他们继续像狗一样活着吗?他们需要听见您的声音!看见到您的样子!需要您来举起这根黑旗来对抗这个腐朽的王朝,最后将这根旗帜插到极北之地以外,带领天下英雄对抗远古异神们,一轮新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橘宗螳逼近一步,抓住楚瞬召的手臂说道:“我的王,我们需要你。”

楚瞬召在他那猛虎般的目光逼视下,颤声道::“可我……害怕你们,害怕这样的未来。”

楚瞬召很直接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吕倜心里叹息了一声,即便他手中掌握这强大的力量,可心里毕竟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面对这样的责任下,难免会产生退缩的心理,他也不知道那位远在北

域的铁皇楚骁华是怎么培养出他这样的孩子,最后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了他。

自从楚瞬召率军攻下燕莽王朝后,南陆这边开始有人知道这位胤国皇子的名字,对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被冠以征服者的名号心生巨大的羡慕,那种指挥骑兵作战带兵冲锋的勇猛姿态,很难想象是一个孩子可以做到。

他做到了许多人一生都难以做到的事情,父亲是万人之上的胤国皇帝,不像自己的父亲在朝廷里一辈子都战战兢兢见到皇帝就得跪着说话,生怕哪一天惹皇帝不高兴就把他的官帽子给撤掉,见到母亲也是经常低头小声说话,堂堂礼部尚书经常被人笑他畏妻窝里怂,只有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时候,他才能像个父亲一样抬头挺胸说话,儒雅却不失威严。

父亲的忠诚直率被赵氏皇族的人当成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给处理了,作为儿子的他为何要为这样一个害死他父亲的王朝死而后己,他要亲手推翻这个王朝,就像是推翻一堵早该坍塌的高墙!

吕倜走神了片刻后,认真说道:“瞬召,我从未这样称呼过你,但这件事不妨明说了,大家都是想活下去的人,现在小皇帝召集六国诸侯王前来面君的事情,主要就是为了对付胤国,这是我们崛起最好时机。我们需要让影月教再次走入阳光之中,推翻赵氏皇族的统治,将“启示”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所有人的人。”

说到这里,吕倜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两只手都搭在了楚瞬召的肩膀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你征服过燕莽,也战胜过蜀越的篡位者,战胜过龙无獒,甚至连楚骁华也没能留得住你的命,你是天启之君,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啊!”

楚瞬召将吕倜的两只手都从自己的肩膀上挪下,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我做什么,嬴栎阳要我做天下的皇帝率领众人抵御北外异神,沈太岁和你要我推翻赵氏王朝的统治,我父皇要我率领铁骑打败你们南陆所有的军队,你们每个人都对我有所期盼,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生有所养病有所治老有所养死有所葬就足够了。但有时听起来我们的梦想真是虚假,就像棋盘上的棋子在讨论如何逃出棋手的支配一样,虚假到连我自己都怀疑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另一双更加沉重的手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橘宗螳眼神高傲且冷漠的盯着楚瞬召,在那双慑人的紫瞳下没有丝毫畏惧,双目中寒光大作,一字一句道:“我家老头从小就告诉我,命这种东西,生来就是要被踩在脚下的,你越将自己的命

高高举起,阎王爷就越想把它拿走!”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汉子,只看他忽然笑了,口中还残留着些许酒气:“可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群傻瓜,将自己的命高高举起让阎王爷去收,也只有这样做,他们妻儿老小才能够活下去。”

楚瞬召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们赢了,胆子居然大到要去推翻一个王朝。”

吕倜望着少年英俊出尘的脸庞,微微一笑道:“我们哪有少君您在龙骑兵下带兵冲锋胆子大。”

“你们想我怎么做?嬴栎阳现在和沈太岁在一起,说是要去黑夷城购买军备和军队,让我暂时跟着吕倜来落阳待着,随便了解一下赵氏皇族这边的情况,看看他召集六位诸侯王究竟是要搞什么阴谋。”

楚瞬召忽然抬起头来,直视两人的脸庞说道:“可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燕莽之战我之所以可以胜利都是依靠胤国铁骑的强大,蜀越内战我之所以可以胜利是因为从天而降的铁修罗军团扭转了战局。我一直都在钢丝上走路,指不定那天就要被摔死,如今的我比起过去的自己没有军队和权力,身份只是沈太岁的私生子,凭什么你们认为我就可以和赵问天竞争呢?”

吕倜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我,大将军,沈大人都支持你去做这双推翻大庆王朝的手,但我们的力量还不够,但赵氏皇族之中也有我们的朋友存在,兰陵王世子赵龙驹愿意帮助你战胜小皇帝!”

赵龙驹,这个名字对于楚瞬召而言很是陌生,但对大庆王朝的百姓而言,这位兰陵王府的世子闪亮地就像是日出东升。

大庆王朝的藩王总共有四个,除去刚刚封王的五皇子赵乾,其余的三位一位是坐镇云洲的英虹王赵鼎,先皇的亲弟弟,另一位就是琅琊王赵巍,坐镇白帝城,文武双全到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为人低调谨慎。

剩下的一位就是兰陵王赵坚,比起两位混吃养老的兄弟,他这些年都在致力于镇压诸侯之间的战争,麾下能将如云,骁勇善战,致力向南陆诸国证明,即便没有龙骑兵的存在,他们一样可以守住大庆的江山不被外敌入侵。

作为嫡长子的赵龙驹很小就跟随父亲在军营做事,从牵马倒酒到替士兵擦拭武器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要做,一度被人笑话他是最倒霉最累的藩王世子。

在父亲的调教下,枪法在同龄的士兵中可称第一,十三岁那年随父出动征伐虏掠边疆的离庭流寇,替父亲挡下一箭的他亲手杀死了敌人头领,在边疆堆起一座千人头颅观威慑流寇,在这之后多次出战征伐

,是大庆王朝名正言顺的少年英雄,武力智力都是大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曾经被先皇赵怀龙召他入宫面圣,当着百官的面问他愿不愿意留在落阳做兵部尚书,待到兰陵王老去之后,再回去继承父亲的封地,却被他很隐晦地拒绝了。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

他为人慷慨,多次千金买诗让穷苦书生有了赴京赶考的盘缠,兰陵王府里面的书画名帖多如九毛,追随他的手下一度认为他就是龙王赵问天的转世之人,相信他有朝一日会像个真正的君王般,龙临一方。

橘宗螳这句话一出口,佛堂里陷入极为可怕的沉默中。

过了一会后,楚瞬召开口问道:“我信不过那些姓赵的人。”

吕倜解释道:“少君别那么固执,不是每个姓赵的都像赵皇后赵问天那些人那么混蛋,这位兰陵世子名声显赫,为人慷慨懂礼,在影月教教众被皇室锦衣卫大肆追杀的时候,是他将他们藏在王府中,这才为我们保留了大部分的火种,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庆国这边是怎么回事,若是在胤国那么出了你们那么多的乱臣贼子的话,楚骁华还不得在王座上被气到吐血,他可是姓赵的,有何深仇大恨要来对付自己的家族?”

橘宗螳神色古怪道:“这些话等你见到他亲口问就是了,赵龙驹很看好少君,甚至在少君征服燕莽后就开始关注少君了,一直到你带领胤国铁骑打到妃子关上,他说如果日后胤国真的要南下,能带兵杀到小皇帝座前的人肯定就是少君你了。”

“可没想到我现在变成丧家犬了吧。”楚瞬召苦笑道。

橘宗螳听了后,用力拍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声音洪亮道:“丧家犬怎么了?哪个皇帝一开始不是丧家犬的,连孔圣人前半生都是颠沛流离凄凄惨惨的,道理也不需要我跟少君讲了,总之我们是绝对不会坑你的,少君就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影月教乃至天下的未来都在你的手上了,如果我没能活到你君临天下那一天也不可惜,记得清明的时候给我上杯酒就足够了,在此之前,你还是得握着手里的剑,只要握剑不倒的男人才能证明自己!”

楚瞬召的肩膀今晚不知道给这位大将军拍了多少次,想来他也是性情爽快之人,就是觉得身子骨被他拍得吃不消了。

“那么你们会怎么帮助我战胜小皇帝?”楚瞬召抬起头,紫色的眼睛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明亮。

吕倜微笑道:“现在摆在小皇帝面前有个很大的问题,铁修罗军团的横空出世让把

南陆诸国都吓了一跳,也让大庆皇族深刻地意识到龙骑在未来战争上不再占据绝对优势,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得到更加强大的武器来压制这份武装力量,再过两个月,也就是过完这个年,六位诸侯王都会汇聚在这里,商讨如何对付胤国铁骑的战争计划,重振大庆龙骑的声威。”

“眼下的局面对你其实十分有力,沈太岁为你提供了庇护和解决军队的问题,我和大将军会在落阳城里保护好你,连兰陵世子赵龙驹也希望和你合作,希望你成为他的盟友。”

“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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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蜃神之境

“兰陵王手握十万重兵,旗下兵强马壮,名将如云,但先帝在驾崩前明确要将兰陵世子世袭罔替的权力给剥夺掉,变成普通世袭,就是担心他会发动政变会变成下一个龙王赵公明。”

“如此一来他就没办法继承兰陵王的位置,这些年一手培养出来的边疆重骑也会落入皇室的手中,赵龙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的到来对他而言是一份机会,”

“如今兰陵王身体不适久睡床前,兰陵王府的事务都是由他这个嫡长子来操办,他认为你能打败大庆龙骑,未必就无法战胜小皇帝,而且你也是万众所需的天启之君,如果他答应的话,他会动用手中的资源来帮助你,前提是你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强大。”

“他要的回报是什么呢?”

橘宗螳说道:“他知道你会问这一点,可他没有告诉我,应该是要亲自见到你才肯说,此次让我来见你就是想知道你的态度。”

楚瞬召沉默片刻后,沉声道:“如今我的情况举目皆敌,楚骁华知道我还活着绝不会善罢甘休,小皇帝恨不得我现在死在他面前,我愿意成为兰陵世子的盟友,条件这种东西可以慢慢谈,现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我有家人在胤国等着我回去,我需要一切可以帮助到我的人,我不光要打赢小皇帝,我还要带着千军万马战胜楚骁华,从那一刻起,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吕倜听见他这番心里话后后,双眼难免熠熠生辉。

这个孩子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削,典型的北人南相,但此时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发号施令般,让他们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拒绝。

橘左螳拱手抱拳道:“少君的决心我会传达给兰陵世子的,还有什么需要的一并提——”

“对了,我这次来落阳还有一个任务,大将军既然是大将军,应该不会不知道的。”

橘宗螳即刻单膝下跪道:“少君请讲,橘宗螳当死以赴!”

“大将军可曾听过逆神者之矛这件东西?”楚瞬召将目光锁定在橘宗螳的脸上,紫瞳微眯了起来,目光凌厉如刀。

这五个字从楚瞬召口中蹦出来后,橘宗螳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逆神者之矛啊,没想到少君知道的东西还真多啊,不知道少君想要它做些什么呢?”

“用逆神者之矛来救你们圣女的命,她被天上仙人施展了天劫咒,三年之内天劫临头,我必须得到这把神兵为她扭转天劫,沈太岁说逆神者之矛的线索就在落阳城里,可我却感受不到逆神者之矛的存

在。”

橘宗螳叹气道:“逆神者之矛和十方俱灭一样都是禁忌的秘密,也像我这样级别的人才有机会进入钦天监藏书阁看见这样的秘密,这两个秘密在王公贵族间流传已经很多年了,据说十方俱灭就藏在大庆皇宫的深处,具体位置应该只有钦天监的人能知道,至于逆神者之矛既在庆国里,也不在庆国里,恐怕少君是很难找到它的存在了。”

“什么叫既在庆国里也不在落阳城里?”

“殿下既然知道逆神者之矛,那听说过蜃神之境的存在吗?”

楚瞬召茫然地张大嘴巴,他以为自己今晚接触过怪力乱神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但这所谓的蜃神之境,却闻所未闻。

橘宗螳微微一笑道:“没听过也不奇怪,别说是你了,恐怕是赵氏皇族中都没多少人知道,甚至有可能是小皇帝用来对付胤国铁骑的最后底牌,是大庆王朝最大的秘密,只有赵氏皇族的人才知道如何抵达蜃神之境。”

“蜃龙之境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去对付胤国铁骑?”

橘宗螳说道:“寒神和光神曾一度奴役天下人类,他们也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过灿烂辉煌的文明,我曾经在钦天监的藏书阁里发现了一段记载关于蜃神之境中的描述,大庆嘉宏皇帝在位期间,曾经派人前往大庆以东的长池山脉,希望能从里面带回滋补元气的千年老参,就在黯然山和纳剜山的交汇之处,他们却看见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长池山脉里面遍布绿林高木,偶尔有五彩的虹光跨过天际,抵达长池山脉的采药队伍却没有发现人参名药,越是深入山脉,越只有高大的深林,他们因为迷路饥饿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直到抵达了一片开阔的林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都是些不知名的动物,有比水牛还要大,有头上生着白色巨角的鹿群,身上长满红色毛发,正常人只能达到它膝盖的巨猿,他们先是惊恐,然后是惊喜,最后遇到一些比树还高的青铜巨人,里面坐着黑色皮肤蓝色嘴唇的人。自称神族后裔,要求寻药队伍离开这里,并为他们指明了离开的方向,让他们不要将这里的存在告知外人,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寻药队伍答应后却毁约了,他们狂喜地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嘉宏皇帝,嘉宏皇帝听了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们可以得到比龙骑兵更强大的军备历练,足以让他们横扫整个天下王朝,建立和大秦始皇一样的一统王朝,不再受到北域王朝的限制,只要将那些所谓的神族后裔全部杀死,就能得到里面那超乎想象的

武装力量。”

“嘉宏皇帝带着神兵十方俱灭和逆神者之矛,包括数以千计的龙骑兵再度进入天际山脉,神族后裔驾驭青铜巨人与他们展开死战交锋,龙炎将青铜巨人们融为铁水,巨人们用长矛和带倒刺的链条将飞龙从天上击杀。根据书上的记载,那些青铜傀儡的眼睛是红色的,站起来的时候越有十丈高,甚至有的更高,嘉宏皇帝竭尽所能死战到底,却不慎从龙背上落下,死在了青铜巨人的双脚下。”

“当皇帝和诸多龙骑兵战死的消息传回皇宫的时候,太子又率领了更多的龙骑兵前往天际山脉打算寻回先皇的遗骨,此时战火已经平息,大部分的神族后裔们都死在了龙炎下,些神秘的青铜巨人的残骸举目皆是,还有更多他们所不了解的东西,各种远古异兽在啃食飞龙的尸体,当时的的太子只能将嘉宏皇帝的尸骨和十方俱灭带回落阳,但逆神者之矛的下落却去向不明,最后派秘术师们封锁了以天际山脉外的土地,将这里命名为蜃神之境,意味着神的尸体禁地,决不许有人再踏足其中,而里面究竟还有多少可怕的东西没有人知道。”

橘宗螳很平静地说着,蜃神之境是大庆王朝里绝对禁止泄露给百姓的秘密,因为让真相泄露出去的后果不是他们任何人可以承担,任何泄露这个秘密出去的人,包括他连同得知这些秘密的九族之人都要被清除掉,因为里面存在的东西会直接动摇天下王朝三教鼎立的局面.

神族后裔这种东西早就不该存在的,而嘉宏皇帝却奢望从他们手中得到力量,发动这场不仅害死了自己,还丢掉了一件神兵,让数千的龙骑兵死在了庆国的土地上,比起万龙陨落之战,这才是赵家龙室最大的丑闻。

楚瞬召看着佛像那晦暗不清的面容,神色木然道:“大将军,你觉得真的有神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有,我相信是有的,要不然少君您就不会坐在我们面前了。”

楚瞬召说道:“嬴栎阳说过逆神者之矛可以扭转因果生死……”

橘宗螳道:“看来少君是动心了,可是蜃神之境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进去的,沿着断崖关往东一直走能抵达长池山脉,而且边境却又重兵把守。”

楚瞬召无比坚定道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逆神者之矛,看来楚骁华告诉我的话是真的,南陆这边真的是有远古神明留下的遗址,但有一件事他不知道,其实大庆皇室的人已经知道了遗址的存在,只是他们没有去探索这个遗址而已,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蜃神之境的确切下落?”

“记载蜃龙之

境的地图在皇宫里面,被每一代的庆皇皇帝牢牢掌握着,现在小皇帝刚继位没多久,那么重要的东西我猜应该在太后黄渔的手中,也就是太后的寝宫中。”

楚瞬召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看来这蜃神之境的地图,可是藏在全大庆最难进入的地方之一,若是想得到地图的话,难不成要他去当一次蒙面大盗?

吕倜看出楚瞬召心中的想法,皱眉说道:“若是强行去偷的话,还我们没踏入太后的寝宫,就会被雨入田发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老阉货,他可是太后座下最忠诚的一条老狗。”

楚瞬召微微皱眉道:“雨入田,他是个太监吗?一个太监能有多厉害?”

橘宗螳和吕倜对视了一眼后,吕倜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少君有所不知,这雨入田可是宫中太监的首领,朝廷中最为黑暗血腥的臣子,人称八爪蛛。老皇帝赵怀龙在位这些年,每一个企图潜入皇宫刺杀皇帝的刺客,往往还没踏入皇帝寝宫半步,便被那魔头亲手抓住剥去人皮,连皮带尸挂在大庆龙旗上。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在皇宫里经常能见到。雨入田实力深厚强大,最擅长追音捕息,比那捕鼠之猫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父亲便是死在那阉人的手中!”

楚瞬召点了点头,从吕倜说出来的话来看,这位名为雨入田的太监实力一定是深不可测,加上这皇宫里面高手众多,恐怕想要得到地图并非容易的事情。

“这样吧,地图的事情我来给少君想想办法,若是少君想得到地图的话,必须挑太后和雨入田不在寝宫的时候,类似皇宫晚宴这样的时候——”

说到这里,橘宗螳眼神一亮道:“或许要等六位诸侯王进入落阳的时候,小皇帝必然会给他们在宫中设宴款待,到时候太后和雨入田也会陪在小皇帝的身边招待诸侯们,到时候至少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将少君带入皇宫,然后让少君去寝宫将地图复刻出来。”

“——我去皇宫里面画地图?!”

楚瞬召忽然生出一种刚刚咬住馅饼又被一块石头砸到脚趾的感觉,这样的举动即危险又可怕,但他一想到要得到逆神者之矛救下嬴栎阳,语气继而坚定道:“没问题,画地图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那皇宫地图的事情你们可得替我出法子,总不能让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皇宫里横冲直撞吧?”

如果说这份地图可以指引他到逆神者之矛的存在,或许他在皇宫里面还能找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楚瞬召暗想。

比如大庆王朝的边防布军图,关于大庆龙骑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甚至是把传说中的神兵十方俱灭。

楚瞬召对大宗主行了一礼,说道:“大宗主深谋远虑,但赵氏皇族毕竟是天下最强的王朝,而且有六国诸侯们帮助,您认为我们真的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您给我透个底。”

“赵氏皇族也是被胤国逼得忍无可忍才召集诸侯,但有件事我要跟少君说,诸侯们至今还在期盼可以推翻庆国这座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他们这次来落阳面君不全是表示忠心,至少离庭女帝和唐王绝不会在小皇帝面前示弱,我们只需要他们等他们之间摩擦起火,过去的猜疑分歧,还有不信任很快将赵氏皇族的统治啃噬殆尽,届时再挥起我们的旗帜,一旦得到诸侯们的信任,他们就都会在你身边聚集了。”

“大将军真的希望赵氏皇族倒台吗?”

橘宗螳嘶笑道:“我即是庆国武阳大将军,也是影月教的大宗主,但皇室屠杀我的亲朋好友将我逼到角落里无处可走,为了他们我必须隐忍,必须一直隐忍到天启之君的降临,可如今您来了,我们也不需要再忍下去了。”

楚瞬召一怔,自嘲笑道:“大宗主,你忘了我曾经是谁了吗?这天下哪有什么土地是属于谁的,一切东西都是抢来的。权力是上天赠于我们这些王侯后代最开始的礼物,也是我们生而为人最大的悲哀,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权力的阴影。”

“影月教的人一代又一代地等着您的到来,是时候该让他们见见您的存在,少君,无论过去发生怎么样的事情都好,您继承了过去天启之君的勇气和力量,您的到来会唤醒我们所有人的勇气,影月教的人已经被欺压太久了,我们被三教排挤出去沦为邪教,赵氏皇族的人不断派人屠杀我们的信徒,为了等待您的到来我们一忍再忍。

“我们曾经是这片天下的守望者,可现在我们就像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圣女曾经是大秦王朝的公主,天下的每一寸土地曾经都是属于大秦的,只有她或者少君你当了天下的皇帝,我们才能重新步入阳光之中,摆脱世人的偏见,重新凌驾于三教之上,在远古异神苏醒之时,阻滞他们踏入人间的步伐,将他们全部杀死在天下以北,最后死得其所!”

橘宗螳将两只手按在他肩膀上,直视楚瞬召的眼睛,里面仿佛升起着属于人类的勇气,在熊熊燃烧,宛如那冲天的火炬般。

“大宗主你对我说这些的话,是希望鼓励我吗?其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啊。”

楚瞬召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我希望这天下活着的人可以被人尊重,死去的人可以被人记住,生时有大

哭,死时有笑意,这便足够了。”

“其实我对做天下的皇帝没有兴趣,也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对不对,但我不希望这片天下被任何不属于人类的东西给毁灭,如果谁挡在我们的面前,我就会将谁杀了,我错了也无所谓,死了也不后悔。”

橘宗螳默然良久后,忽然说道:“听说少君现在在沈狐狸家里住,要不要我派几个护卫保护你,他们也是影月教的人,一直很想见到您,有他们在您身边保护您,会十分安全的。”

楚瞬召摇头微笑道:“暂时不用了,我现在要避人耳目,如果忽然多了几个人在我身边,沈家的人会怀疑的。”

“放心吧,只要少君的身份不暴露出来,有沈家给你做背景,有吕倜在朝廷里面给你打点关系,军部这里有我在,落阳城里面没人敢伤你。”

说完他又提了一句道:“我知道没什么人可以伤害少君,但少君也不要去惹这城里的人,好好待在落阳里等过完这个年再说,待我和兰陵世子转达您的想法后,再商议我们的计划。”

“一切听大将军安排。”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在橘宗螳先行离开后,吕倜想着将楚瞬召用马车送回去,可楚瞬召说这里离沈家庄园不是很远,他想自己走回去。

吕倜也没有再坚持,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为止,方才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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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晚雪

雪花如雨落,寒气钻裤袖。

楚瞬召撑着一把黑伞漫步在落阳城的街道上,听见一阵有些熟悉的琵琶声,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他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举目望去,忽然间愣住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豆蔻少女怀抱琵琶缩在路边抵御寒风,怀里的古旧琵琶琴弦微颤,身下的竹席落满雪花,纤细的手指上长着刺眼的冻疮。

面对无处不在的寒风,少女轻轻抚动泛黄琴弦,轻盈如蝶的琴声一声又一声地在道路上响起。

好象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他心想。

几个刚喝过酒互相揽着肩膀路过的锦衣公子哥,见到弹琴少女时咧嘴一笑,从怀里取出几颗银子抛在她的身上,其中一个还蹲下身子将酒倒在她的身上,口中发出一阵刺耳笑声。

面对他们的羞辱,少女依旧无动于衷,又似乎习以为常,伸出手打算去捡起那几颗落在雪地里的碎银。

有个蓝袍公子在她捡起银子的时候,一脚踩在她的手臂上,显然将面前的少女当成天大的乐子。

直到少女发出一阵似哭非哭的声音,他们才大笑着抬起了头,然后看见了一位年轻公子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下的面庞模糊不清,双目中紫芒大作,顿时让他们的酒醒了大半。

他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们,让他们像是在面对危险的野兽。

三位公子顿时讨了个没趣,往他们来的方向走了回去,临行前还不忘往少女的身上吐了两口口水,显然平日里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楚瞬召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这可怜的女孩依然没有理会他,继续往雪地里找银子。

楚瞬召挤出一个笑脸道:“别找了,他们总共往你身上丢了五颗银子,除了你刚才捡起的那一颗之外,其余的四颗都被他们不知道踢到什么地方去了,银子白如雪,你找不到的。”

少女还是没有抬头,往雪地里不断找着银子。

她并不知道就是面前这位白发少年将那些羞辱她的人用杀气逼走,若不是他的话,她现在还在被他们欺辱着,像过去的每个夜晚般。

楚瞬召将伞倾向她的脑袋,声音轻柔道:“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是叫《晚雪》吧?”

手掌被冻得通红的女孩猛然抬头,她看着这位发白如雪的少年,轻声道:“公子听过这首曲子?”

楚瞬召笑了笑道:“我虽然不是学琴的,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她弹过几次,应该是很不流行的曲子吧?但很好听,很适合在这样的雪夜里弹。”

少女说不上好看也谈不上丑,脸庞和眼神干净得像雪一样,细致的鼻尖上有一粒落雪。

楚瞬召最怕面对这样干干净净的眼神,如果说他的眼睛像是看不透的深渊的话,那这种干净的眼神就像是照入深渊的阳光,将他所思所想都让人知道得一清二白,但这张脸让他感觉很舒服,女孩的声音也很好听。

“公子身上有钱吗?两颗铜钱一首曲子,我可以再弹一遍给公子听。”女孩脸一红,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即便谈起钱来她的眼神依旧是干净如雪,没有让人感受到任何市侩的气息。

楚瞬召摸了摸袖子,只摸出了大夫人给他的金卡,用这种金卡可以随便进入落阳城里的高档酒楼和青楼,但在少女看来,这张金卡似乎没有一枚铜钱来得实在,对着楚瞬召柔柔一笑。

楚瞬召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金卡,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能沉默。

少女没有说些什么,脸色如那一片雪湖荡漾恍惚,将那颗碎银轻轻丢入破碗中,边缘长满冻疮的手指再度攀上琴弦,打算再给这位偶然遇见的公子再弹一遍《晚雪》

楚瞬召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如果我现在有家财万贯,我可以分你白银千两,可我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如果我像过去般住在占城三分的大胤皇宫里,我可以送你一个温暖舒适的住所,不需让你在这样的雪夜里坐街弹琴饱受苦寒,可我现在寄人篱下如丧家之犬,但我可以将这把伞送给你,为你偶尔遮风挡雪,你接受吗?”

她听不懂楚瞬召的话,但眼神清澈,轻声笑道:“公子在说些什么啊,雪玉本就是跟爷爷乞讨的小乞丐,除了弹琵琶之外什么都不会,现在爷爷死了,雪玉只能自己弹琵琶养活自己,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要别人对你的好要加倍的还回去,公子的伞看起来很贵,两文钱一首曲子,雪玉不知道要弹多少首曲子才能还得起公子的恩。”

楚瞬召就蹲在她的面前,将手掌搁在她的脑袋上,眼中究竟是泪眼婆娑还是神游千里,无人知晓。

最后他还是走了,只留下那把黑色的伞,伞不大但刚刚好可以将少女瘦弱的身子遮住,为她挡住头顶的落雪。

这个孤零零的白发年轻人开始拍掌高歌。

悲怆激烈。

“君不见,万丈红尘风雪繁,嫣红柳绿红四季天。”

“独只见,枯松未枝系白发,血染江山终无谓!”

将琵琶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的少女这才后知后觉弹起那首《晚雪》

“君不见,残花独枝垂怜吊,纷繁散尽三冬雪。”

“独只见,欲饮琵琶马上催,千万铁甲裹枯骨!”

楚瞬召身后琵琶声不绝,红着眼睛念着毫无意义的词句。

难过吗?

年少时本该意气风发的你啊,此时为何现在那么像一只丧家之犬,笼中之雀。

后悔吗?

本该从楚骁华手掌逃出去的一只鸟,最后还是像飞进了另一个笼子。

直到身后的琵琶声终于消失为止,楚瞬召擦去眼角的冰泪,望着那巍峨皇宫,眼神异常凝重,嘴角微微翘起。

此时的背影,像是站在安息城下,或者又像是站在黎京城下,拖着澹台凝华的残躯入城。

燕莽皇帝死了,澹台凝华死了。

他征服过两个王朝,未必不能征服眼前这一个。

这意味着,楚瞬召将来与赵皇后亦是赵问天之间,必有一战,必有一死!

——

暖光从雪云上直射而下,为这座细雪微落的大庆都城增添了些许暖意,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枯枝上湿重的雪点被阳光渐渐融化,树木沐浴着雪水,远远看去亮晶晶的。

此时距离除夕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城里的商铺门前都挂着两个喜色的大红灯笼,男女老少带着富足的神情在道路上经过,手里提着重重的年货,脸上喜意一片。

沈府的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前进,马车的后面跟着几位带刀侍卫,样子颇为威严有力。

楚瞬召望着香炉里的香线缓缓出神坐在自己的对面的沈初夏小心翼翼地往香炉里添置香块,裹着厚重狐裘的沈花语坐在他的右手边,那双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睛望着楚瞬召的侧脸,将手中的橘子剥去橘皮后,还不忘将橘肉上的白丝撕掉,再含笑送入楚瞬召的口中。

楚瞬召张开嘴巴吃下这片橘肉,橘肉酸甜可口,在胤国那边橘子可算得上是贡品,寻常百姓人家根本没机会吃,胡大学士因修天启大典有功被父皇赏了几颗橘子回家吃,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感动得老泪纵横,口中不断说说着感谢父皇的话。

不知为何,楚瞬召现在已经不把楚骁华当成自己的父亲了,可心里谈起那个男人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下意识用父皇这个词。

以十月怀胎来算的话,苏念妤和他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他不奢望这个男人会放弃对他的追杀,如果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人性存在的话,希望他能照顾好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这个一出生就见到不到父亲的孩子是无辜的。

如此想着,楚瞬召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指甲刺痛也不抵他看着花幽月惨死在自己面前那么疼痛。

沈初夏放下钳香块的夹子,忽然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位家族中最小的女孩从小就皮得跟个男孩子一样,不爱女红爱刀剑,继承母亲绝美容貌的她向来心高气傲,对落阳城中的世家子弟向来不屑一顾,此时居然会如此小心伺候眼前的白发少年,只是觉得她看唐煌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有男女之情夹杂里其中。

向来温柔自矜懂礼乖巧的沈初夏自然不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自从这位父亲的私生子来到沈家庄园后,沈花语总是黏在他身边满脸崇拜神色的看着他,死皮赖脸地要他教自己剑术。

至于楚瞬召对她像是没有脾气似的,教了她一手最能唬人的以气御剑,沈花语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驾驭剑气,只是这飞剑到她的手中到变成了飞剑取人头的本事了,一时间内沈家庄园里剑光漫天闪,将那尊放在假山旁的水晶大鼎打碎不说,还飞进了三夫人的房间将她吓了一大跳,下人们对小姐的剑避之不及,唯恐有一天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爱笑的孩子有人疼,沈花语一人全占让人哭笑不得。

沈初夏很多时候都是远远地看着楚瞬召陪沈花语练剑,观察着那张在白发下若隐若现的英俊侧脸,似乎想看出和自己父亲的一点相似,但很多次她都失败了。

她不是沈初夏这种一人带着一把剑就敢跑去古和城找父亲的跳脱性子,也敢和这位在经常被下人议论的私生子相谈甚欢,如此爱恨分明,敢做就做的性子,她的将来注定是和自己截然不同。她就见不得家人为她着急的样子,从小胆子小不敢跟人说话,自从母亲死了之后更是沉默寡言,一张柔美的鹅蛋脸时常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哀伤,远在天边的母亲,记忆模糊的父亲,明明有家的她有时觉得自己像是孤儿一样。

如今弟弟的到来让她最近的心情好上不少,现在的他可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少爷,过年前应酬事务繁多,大夫人好几次去见各大商行

老板都刻意将他带上,向他们介绍这位就是他们沈家的少爷,算是给当中某些盼着沈狐狸早死从而取代沈家地位的商行老板当头一棒。

虽然大夫人没有明说,就算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位白发少年就是沈狐狸的私生子,有人便开始对他示好,甚至问他娶亲与否不介意将自家的闺女介绍给他,楚瞬召倒是随机应变笑着推辞,为大夫人赚足了面子。

大夫人将楚瞬召的举动看在眼里,勉强算得上满意,可惜他似乎并无行商之心,要不然到可以让他试着去管理一些商行的事务,对他平日里教沈花语学剑的事情也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楚瞬召撇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沈初夏,忍不住笑道:“南陆这边何曾有雪花大如拳的时候,几片雪花就把姐姐冻成这样了?”

沈初夏望着这位“私生子”弟弟的脸蛋,轻声道:“我本来就很怕冷,花语非得拉我出来陪你们逛街。”

沈花语往嘴巴里塞了几片橘子,嬉笑着爬到沈初夏的身边,很不客气地将手伸进她的衣裙中,冻了她一个激灵。

楚瞬召只听她对沈初夏说道:“六姐啊,,整天陪着大娘腻不腻啊,你要多点出来走走才对,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如意郎君啊。”

她轻轻瞪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这橘子你可别吃那么多,会上火嘴巴长小豆豆的,到时候疼死你可别哭给我看。”

沈花语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是一汪湖水清澈见底,指着她沈初夏啧啧道:“六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说给妹妹听一听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挤得太近了,还是被沈花语的话羞的,鹅蛋脸开始慢慢有些红了,拍去妹妹作怪的手没好气道:“你说话真是没大没小的,唐煌还这这里呢。”

沈花语咧嘴露出白牙,伸进姐姐的毛裘里捏她的痒痒肉,年轻的姐妹在楚瞬召面前闹成一团,少女的气息美好逼人,楚瞬召的目光却落在面前那颗橘子上,仿佛若有所思。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弄记住沈太岁妻子们的称呼,只记得这两姐妹和大夫人孙夫人和三夫人,期间沈花语的其他姐姐回来过家一趟特地来看自己这位弟弟。

三夫人的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很不见外地搂着他的手臂,身上那股子脂粉味没把他熏晕过去,一口一个弟弟叫得可亲热,有个胆子大得还往他的腰间去捏,眼波流转地夸他身子骨强健有空可以去姐姐家喝茶啊。

楚瞬召看着这一屋子的女人对着他吱吱吱吱脑子都要乱了,到现在楚瞬召才明白为何沈太岁被贬到古和城一年到头不回家也过得挺舒坦的,这阳衰阴盛的家族里面哪个女子不是虎狼之人,沈太岁回家一趟就跟进了鸡舍一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橘生南为橘,生于北则为枳,楚瞬召望着面前的橘子,没由来地想起左慈说过的这句话。

他从北域来到南陆之后,如今才知道这北枳苦为何,南橘甜何意。

“喂!!!”

楚瞬召被沈花语一声娇叱惊过神来,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冷不丁地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活人都要被你吓死了,我在想你们家那么多的姨娘姐姐,都不知道还怎么称呼你们了。”

沈花语捂着脑袋吐了吐舌头道:“你喊我妹妹,其他的女人一律喊姐姐,除了大夫人和我娘亲孙夫人外,其他那些老巫婆随便喊喊就行,反正她们也不敢跟你急眼,你可是我爹唯一的儿子。”

楚瞬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车厢温暖舒适,不知不觉困意渐上脑海。

有时候坐在沈家庄园的院子里都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家族的人,没有胤国世子的过去,没有天启之君的未来,就像是豪门大户里面的少爷,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听着秦淮河上传来的绵绵软软的歌声,对胤国的记忆慢慢淡忘似的,让他很容易生出困倦慵懒的心思。

沈花语闹了一会后,靠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念念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初夏也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沈花语伸出手打算去摸楚瞬召的脸,楚瞬召不轻不重抓住她的手腕:“一会摸掉了怎么办?”

“对哦,差点忘了。”她的另一只手灵巧地伸到楚瞬召的背后,打算轻轻抱着他,楚瞬召皱眉道:“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如今沈家只有她和沈太岁知道楚瞬召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她知道这位口中被他哥哥哥哥喊的人,其实就是妃子关的屠龙者,大胤的世子楚瞬召,什么龙王九将都输给他了……沈花语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楚瞬召毕竟还是他们庆国的敌人,若是他的身份暴露出去被大庆皇室知道的话可是要诛九族的。

父亲要做什么事情她不懂,楚瞬召来这里的原因他也不肯说,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哥哥,不是什么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是什么私生子哥哥,就是她的哥哥。

楚瞬召也享受这种有个妹妹的感觉,身边还是蛮温暖的,心里却在思考另一些问题。

第五百零三章 琴楼

沈花语平静地望着他问道:“你和吕倜来落阳城,到底想要干什么?”

楚瞬召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我是为了你好。”

沈花语咕噜地转动了一下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心翼翼问道:“你和爹爹莫不是想要造反吧?”

楚瞬召翻了个白眼,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花语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小声道:“你知道吗?造反可是要杀头的。”

楚瞬召抿着嘴唇说道:“造反当然要杀头。”

沈花语瞥了一眼缩在车厢角落里睡着的沈初夏,开门见山般质问道:“有些话爹在的时候我不敢问你,吕倜在的时候我不敢问,在庄园的是我也不敢问也不想问。可现在我要问你到底来落阳做什么,如果你们是想要造反的话可是会害死很多人的,你好好的世子不做来南陆这边干什么,若是和家人闹别扭的话回去低头认错又如何?”

沈花语说着说着,声音带了些许哭腔,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说道:“我不想东窗事发的时候,为了救我的娘亲和爹爹将你供出来给皇室的人,虽然他们都是些王八蛋,可毕竟我是庆国人。”

楚瞬召瞥了少女一眼,脸庞慢慢伏下去,声音变得温纯起来,“如果真的那么一天,你会将我供出去吗?”

沈花语双颊泛起酡红,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肯说话。

楚瞬召往她的脑门弹了一下,全然不顾她的幽怨眼神,轻轻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的话,我希望是你亲口将我供给赵皇后他们,说是我逼着你去做这样的事情,将我骂得越狠越好,就像是你的杀父仇人一样,你只有这样做的话,皇室的人才有可能饶过你,或许不会……但我还是要求你这样做,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沈花语脸上的红晕忽然褪去,俏脸变得雪白,颓然地靠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声音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瞬召轻声说道:“我和我父亲之间如今隔着一堵高墙,这面墙的名字就叫大庆王朝。我并非不能立刻回家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我,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出来为我求情,说不定他心一软就原谅我了,但我回去了又如何,我父亲他还是会率领骑兵南下,他是最顶尖的棋手,每个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没有人能下得过他,也只有我敢跟他翻脸掀棋盘。我总共离开过胤国三次,这次是三次我来到了南陆这边,这里一路上我才知道大庆王朝的实力是多么地强大,有六个诸侯国站在赵氏皇族的背后,这一次,我父亲他未必有机会战胜那么多的王朝力

量,但这个看似稳如泰山的王朝实际上八方漏水,妃子关之战带来的影响就是捅多几个漏水的窟窿,大庆失龙天下共逐,裂土分疆大势所趋,外部的影响也好,内部的忧患也罢,就算我不来庆国也罢,这个王朝迟早是要被人推翻的,你父亲和吕倜大人希望我能做这双推翻大庆王朝的双手,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将这堵墙推倒,带着千军万马面对我的父亲,与他再次决一死战!”

沈花语片刻后,问道:“为何你不试着和你的父亲和解呢?”

楚瞬召眼神迷离,摊开双手,声音坦诚道:“我和他之间再也无法和解了,就算我推翻了这堵墙,可墙下面埋着一个可怜女人的尸体,一个爱我爱到为我而死也毫不在乎的女人,你觉得我真的可以站在她的尸体上,和我父亲握手言和吗?那她岂不是白死了?”

“或许她就是想你那么做呢?”

楚瞬召眼神阴冷地瞥了她一眼。

沈花语见过他出手杀人时的阴沉目光,可他何曾将这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出现了巨大的委屈,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楚瞬召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去,换了一副轻松自在的语气,笑道:“总之你以后看热闹就是了,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如果你真的因为我被皇室的人抓走的话,我拼死都会将你救出来,说到做到。”

“就像是演义里为美人劫法场的大侠一样?”

“嗯,我想我还是有点大侠的气质在身上的。”

“那我呢那我呢?我有没有女侠的气质在身上?”

“女侠的气质啊,你以后练飞剑的时候乱剑齐飞别吓唬别人就很女侠了,一定要高冷懂不懂,女侠都是不爱说话的,白衣飘飘手握三尺青峰端着架子就很能吓唬人了。”

沈花语对着楚瞬召咧嘴一笑,就像是深山里面修炼多年的小狐狸精般。

楚瞬召不禁抚额道:“刚刚怎么跟你说的,女侠要高冷要高冷,你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还怎么冷。”

“我就要做那种笑出也能笑出杀气的女侠。

“好好好,沈女侠,在下甘拜下风。”

事实上,楚瞬召一直觉得沈花语身上的确是带着点世家女子的傲气,但并没有心机作伪的感觉,有时相处起来很舒服,有时又觉得很头疼。

沈家庄园里有专门的裁缝来为庄园里的夫人小姐缝制衣裳,但沈花语还是想带着楚瞬召出来买几套料子拿回去做衣裳,楚瞬召再风姿卓然也好,陪着两姐妹去丝绸庄子选料子的时候,还是像

个目光空洞的呆子般,问他那件料子颜色好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沈花语问到最后也懒得问他,帮他选了几件她觉得好看的料子,反正拿着大夫人的金卡记账怎么花都不会觉得心疼。

沈太岁在沈花语很小的时候就跟她说家里的钱在外面随便花都可以,反正无论你怎么花这钱还是会进到咱家的钱库了,沈花语年少掷千金的事情就没少干,在落阳城的胭脂铺看见有款式漂亮的胭脂水粉,一个高兴让下人将这种款式的胭脂水粉都用马车装回家里,用不完地就派给下人去用,导致沈家庄园里的仆人衣着打扮比城里某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要漂亮,走起路来自然也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样子。

不得不说沈花语买丝绸布料的动作飞快如龙卷风,几位带刀侍卫都变得了带布侍卫,连马车里面都塞满了丝绸布料,几乎半个丝绸庄子的料子都被她买了回去,看得楚瞬召是瞠目结舌,感情她是想自己一个时辰换一件衣裳,用得着买那么多衣服吗?

花钱如流水已经不能形容她的举动,这个小富婆花起银子来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文铜钱折算成一滴水都能将人给淹死。

说起一文钱,楚瞬召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坐在雪地旁弹琵琶的那个少女,可怜又坚强地生存在这座城里。

落阳城百万大庆民众中,她只不过是一颗长在雪地旁的小草,被人踩断混入泥土之中也无人知晓。

乱世之中的女子想要生存下去并不容易,除了握着男人的手之外她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可无论她们握得有多紧,男人的手随时都会松开。

沈初夏还在出神地打量楚瞬召的脸庞,到现在为止,她还是觉得楚瞬召跟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可一想到自己那小魔星般的妹妹,在这位私生子的面前总是一番崇拜的神情,虽然他的剑术真的很了得,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自己的妹妹了。

“以后跟着本小姐带你吃香喝辣的。”沈花语叉着腰看着这位比她高一个头的私生子哥哥,摆出一副小富婆的样子,声音傲然道:“落阳城里敢惹本小姐的人屈指可数!”

楚瞬召出神地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听见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摆出一副说教的语气道:“在古和城里你也是那么说的,后来若不是我在你身边的话,你指不定被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我带你和姐姐去吃好吃的吧。”

沈花语捂一边耳边摆出不听不听的样子,另一只手抓住楚瞬召的袖子拉着他在官道上跑了起来,沈初夏拎着裙子在他们身后

小跑着跟上。

此时已经到了响午,道路两边的酒楼中门大开,小二的吆喝声和饭菜的飘香无处不在。

沈花语跟酒店掌柜要了一间私人的房间吃饭,就是为了避免又遇到赵颂那样的王八蛋,落阳城里认识她的世家子弟可不少,随时都有些没长眼的货色前来搭讪。

楚瞬召发现这落阳城里真是随处可见和龙有关的装饰,连路边买的糖人都是以飞龙居多,酒楼的廊柱上更是充满和龙有关的花纹装饰,看得自己更是一阵啧啧称奇。

如此想来胤国里面的鹰雕也是挺多的,天下王朝除了后楚以鼎为旗纹外,大家都挺喜欢将动物画在旗帜上,觉得这样就能得到它们的勇气。

很快一盘盘的饭菜端上来了,沈花语动筷极快,如同风卷残云般横扫桌面上的菜品。

沈初夏在桌底下不知道踢了沈花语多少次了,终于忍不住说她从小吃东西就没个样子,沈花语嘴角沾着饭粒望着她大大咧咧说六姐总端着个样子干啥啊,这里只有哥哥一个人又没有外人。

待到餐盘上的碟子堆成小山状时,桌面上一半以上的菜肴都进了沈花语的肚子。

楚瞬召细细品味了一下南陆这边的菜品,发现落阳这边的人喜甜忌辣,点了点头道:“落阳城的饮食挺精致可口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个道理在每一道菜肴上都能感受出来,有些味道还是得慢慢品味才尝得出来。”

沈花语用一个大大的饱嗝回答他,楚瞬召忍住没笑出声音来,沈初夏不轻不重瞪了妹妹一眼,开始洗杯煮茶,手法轻灵令人赏心悦目。

楚瞬召现在是像极了城里的世家子弟,酒足饭饱后便开始品茶怡情。

茶汤入腹,楚瞬召说了句符合他如今境地的话,“顾我今成丧家狗,愿得逍遥不自在。”

沈花语瞪眼道:“喂,现在沈家没给你好吃好喝吗?就不能好好念一句诗吗?”

楚瞬召想了想,说道:“生香熏袖,活火分茶,烹茶留客驻落阳。”

沈花语这才点了点头,笑意盈盈道:“这才像话嘛。”

沈初夏眨了眨柔美的眼睛,认真地听着楚瞬召念出来的诗句,轻声说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楚瞬召对她竖起大拇指道:“不错哦,花语说你跟个闷葫芦似的,没想到姐姐你也会念诗。”

这话刚出口,楚瞬召的腰就被沈花语轻轻捏了一下,对方翻了个大白眼道:“你是在挑拨我们姐妹之间感情吗?小心我诛你

九族。”

沈初夏敲了妹妹的脑袋一下,说道:“不许对兄长这样说话。”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不知道你算不算是我的九族,若是算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看着你自取头颅。”

沈花语瓮声瓮气道:“你们两个都欺负我读书少,哼,好不容易找到个哥哥,剑比我用得好就算了,连书都读得比我多,你还给不给面子我啦。”

“读书多少和作诗没关系,念诗是看灵气的,要不然你也念一首诗出来,我给你点评点评。”

楚瞬召觉得不谈战争大事,偶尔这样喝茶论诗也是很放松的事情,沈花语轻轻点头,神采奕奕道:“我想到一句诗了,你得给我好好点评一下啊”

沈花语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楚瞬召噗的一声,差点将茶喷到沈花语的脸上。

“还有一句,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棒也会磨成针——”

沈初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伸手捏着妹妹的耳朵,板着脸教训道:“沈花语,你说话做事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如此噙之不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沈花语耳朵一吃痛,可怜兮兮地望着楚瞬召,赶紧求助道:“哥……你说我有灵气就会念诗,要不……你给点评一下。”

楚瞬召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沈太岁的亲生女儿,一句富则妻妾成群把你全家都骂进去,也算是有才了,”

沈花语对楚瞬召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道:“还是哥你懂我!不愧是文武双全深得咱爹的信任,对了,我又想到了一句诗——身有彩凤双飞翼,拔毛凤凰不如鸡!”

沈初夏拧地更加凶了,沈花语吐了吐舌头,对楚瞬召眨眼一笑。

楚瞬召刚开始没听懂,后来跟着笑了起来。

好一个拔毛凤凰不如鸡,说的不就是如今的自己吗?

楚瞬召将目光从沈花语的脸上挪到窗外,看见落阳城里的楼阁挺立如利剑,建筑群如台阶般屹立而起,大庆皇宫就在台阶的最顶端,千百根黄金龙旗在雪风中飞扬起舞。

他看着这座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的城市,觉得命运的安排真是离奇古怪,若是放在一年前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坐在落阳城里陪着两个女孩喝茶谈诗。

他闻着雪风带来的远方气味,巍峨重楼,千门万户,而他就像是误入陌生森林的孤鹰。

穿城而过的秦淮河上像是一条围绕落阳城的巨

蛇,当夜幕降临时,数不清的花艇会出现在这条河上,脸上涂着厚重脂粉的歌妓从船舱里钻出,唱着曼妙动听的船歌,吸引河岸上的世家公子上船共饮同杯美酒。

楚瞬召觉得这条河很熟悉,让他想起临安城里的淮凉河,在他看来落阳城和临安城是一样的,外面裹着一层金光闪闪的镶金珠宝,里面却藏着让人作呕的腐烂血肉。

如果你家财万贯,这些地方对你而言就是人间天堂,如果你身无分文,这些地方对你而言无异于黄泉炼狱。

他开始想念起临安城里的人,在那座人人都会喊他世子殿下的城市里,每个人都会将他当成英雄来看待,总是抱着琵琶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苏念妤,在太安山上举目眺望远方不知心思所念的花幽月,每次出现都会让自己展露笑颜的小渊儿,还有赫连元年……作为他唯一的一个男性朋友……也死在了那场叛乱里面,他告诉自己要做天下最好的戏子,可他的尸体却埋葬在死人堆下。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临安城里见过赫连元年,他多么希望可以有一天,可以戏台上再度看见那个如蔷薇般娇艳动人的少年,脸上化着贵妃的妆容,风情万种地看着自己。

他一直坚信赫连元年没有死,至少在他心里面他没有死。

既然三人已经吃饱喝足,那么现在就该回去沈家庄园了。

三人顺着绕绕弯弯的楼梯直接走而下,酒楼里的食客们对盛装打扮的沈花语指指点点,炙热目光在她身上不断扫动,被沈花语一瞪给瞪回去了。

侍卫们为三位主子开路,待他们走到二楼的时候,楚瞬召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琵琶声,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两眼,当场愣住。

他没有看见什么素手转弦的艳丽佳人,而是那位在雪夜里见过的豆蔻少女独自坐在大堂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围绕她的酒桌。

少女怀抱琵琶坐在矮凳上,一把黑色的伞就放在她的脚边。

龙鹤楼里吃饭的的客人几乎都是落阳城里有头有面的公子美人,锦衣高冠,狐裘香囊,不需要说话只有跋扈气焰在身,对着面前抱琴沉默的少女指指点点,觉得她的容貌实在难入自己法眼,有人甚至很不给面子地叫嚣掌管将这丑姑娘换下去,找个漂亮地上来弹琵琶。

面对诸多酒客的无礼指点,少女依旧是无动于衷,轻轻抚摸古旧琵琶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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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公子世无双

这年头落阳城里的富贵人家早就对丰腴美人玩腻了,兴起调教幼女这一变态爱好,朝廷官员等清流名士更是喜欢亵玩瘦马,觉得她们纯洁干净美而不妖,家中没几匹展现身份的年轻瘦马都不好意思和同僚打招呼。

秦淮河里的花舫妈妈从贫苦家庭中买来面貌姣好的六七岁女孩,教她们弹琴唱曲,十一二岁左右便将她们卖到富商人家,初买时不过几两银子的父母粮,一旦出手可达千百两之上。

穷苦百姓人家见家中贩卖幼女有利可图,竞相生女蔚为风气,一时间幼女价格直逼而上,刚开始不过几两银子的父母钱,如今要买一个幼女可得五十两以上,够普通穷苦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了。

她是这家酒楼伙计的远方亲戚,家里父母死得早被送去花舫学琴弄艺,因身姿娇小一度被人当成瘦马来调教,接客的时候被客人多次投诉她不懂逢迎没了情趣,还不慎抓伤了客人的后背被老妈妈一怒之下逐出花舫,流落街头无人接纳。

酒楼伙计见她可怜又懂得些许琴艺,便让她响午时分来酒楼这里弹琴助兴,晚上都是些盛装美人登场自然没机会轮到她,只能沿街弹琴赚钱,春夏时节尚好,秋冬时节琴弦彻寒冰冷,冻得她苦不堪言,渐渐就不喜欢说话了。

当她弹起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时候,楚瞬召只听见周围一阵疯狂地倒彩声和谩骂声,几位衣裳华丽的公子掏出银子往她的身上砸去,说此等名家大曲从她这样的小娼妓手中弹出简直是有辱斯文,做瘦马丢了自家父母的颜面不说,早就该死在秦淮河中,在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不是倒他们的胃口吗?

女子依旧无动于衷,琴声渐渐变得有些纷乱。

一旦有人开了个头,这位身材娇弱的少女无疑变成了人人可以欺辱的东西,一位獐头鼠目的公子无视店小二的劝阻将酒壶狠狠砸到她的脚下,碎片和酒液溅到她的身上,吓得她尖叫一声便瑟瑟发抖,琵琶声纷乱刺耳,四周一片哄堂大笑。

有人开始问她手里面这琵琶卖不卖,与其被她这样的瘦马糟蹋名曲,正好给他们拿回去当柴火烧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涂着浓妆的狐裘女子落井下石般走到她的面前,幸灾乐祸道:“小贱人,谁让你来这里弹曲子的,污了我家公子的眼睛可是天大的罪行,就不怕一会我家下人将你乱棍打死吗?”

说完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显然此等肆意欺辱他人对她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雪莲被这位丰腴高大的女子扇了一巴掌后,坐在凳子上无处可去,红着

眼睛抬头道:“我不弹琴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那女人嚷嚷道:“你当这里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本小姐滚出去!”

她怯怯地站起身来,带着黑伞抱着琵琶打算离开酒楼,丰腴女子往她的膝盖上踢了一下,尖声道:“让你滚出去!是滚着出去。”

雪莲瞪大眼睛,不知如何“滚”着出去,只能跪在地上一手抱着琵琶,一只抓住黑伞往外爬出去。

面对如此有意思的一幕,四周的公子们纷纷从将银子往她的身上丢去,一颗颗鹌鹑蛋大的银子砸在少女柔软的身体上,怦然作响间,众人拍掌叫好。

雪莲本就柔弱的身子那受得起这样的折腾,既不敢捡起地上的银子,也不敢用琵琶去挡,生怕银子将琵琶砸坏,脸色痛苦地趴在地上向前蠕动着。

女孩死死抓住手里的黑伞,带着哭腔道:“我不弹琴了……我以后再也不弹琴了。”

一人独恶不如大家齐恶,如此一来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坏人也就变成了好人。

一串串的铜钱在他们手中变成了用来投壶的长箭,互相比试着谁丢她丢得比较准,闭上一只眼睛在瞄准她的脑袋,也不在乎这些钱银砸下去会不会砸到她的要害将她砸死,若是真死了的话大不了派人将她的尸体丢入秦淮河里。

落阳城寸土寸金省得占用土地资源来埋她这个废人,连公主杀了宰相一家都可以逃脱罪罚,更何况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小瘦马。

波光曼妙的秦淮河下,藏着这座皇城里面最肮脏恶心的秘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在秦淮河下,作为河中的鱼虾提供饵料,最终这些鱼虾还是是进入到人们的腹中,此乃因果轮回。

然后,众人看见一个白头公子哥走到了她的身前,慢慢蹲下了身子。

一时间再没有丢出钱银,愣愣地看着那不知所谓的年轻公子。

楚瞬召擦去她额头的血迹,柔声道:“雪莲?”

浑身疼痛的少女依旧是没有抬头

楚瞬召勉强地露出笑脸,慢慢说道:“那天晚上你为我弹了一首《晚雪》你还记得我吗?你手里面这把伞就是我给你的,你怎么那么傻啊就不会将伞撑开?这样一来银子也就砸不到你的身上了,要是知道你现在被人欺负得那么可怜,那天晚上说什么我也要将你带回沈家庄园去。”

“公子给的伞很贵重……坏了的话,会很可惜的。”

少女似乎不敢看这位在雪夜里偶尔相遇,好心送伞给她的白发少年,生

怕污了他的眼睛,就像刚才那个女人说的那样。

“疼吗?还能站起来吗?”

少女蜷缩在地上,身上疼痛至极依旧是挤出可怜笑脸。

她对一次赠伞为她挡下风雪,第二次挺身而出为她挡下银钱的白发少年说道:“以前被人用石头砸过……砸多了,也就不疼了。”

不疼?

你真的不疼?

楚瞬召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也不顾这番举动是否会给沈花语惹来麻烦。

白发下的面容模糊不清,他背对着这些锦衣佩玉一生无忧的公子千金,一步步往酒楼外的马车走去。

死死压抑住将他们屠戮殆尽的杀意。

那扇了她一巴掌的浓妆千金依旧不依不饶,一脸不屑道:“哪里来的白头鬼,真当自己是在英雄救美啊,像她这样的小瘦马本小姐踩了都嫌脏,你居然还敢将她抱起来,你还真不怕染上花柳了?”

沈花语两姐妹这才后知后觉从楼上走下去,沈花语听见那家族地位远不如自己的浓妆小姐对楚瞬召冷嘲热讽,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往她的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她眼冒金星。

她倒在地上指着沈花语尖声道:“你这婊子居然敢扇本小姐的脸,你——”

沈花语想也不想地踩在她的身上,眼神里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说道:“你敢骂我婊子,本小姐立刻让人扒光你的衣裳,将你吊在落阳城的大门前,让整个落阳城的人看看谁更像婊子!”

沈家财力一向富可敌国,直到沈太岁从帮国家管理财政的大臣贬到古和城里当总督,沈家的声望便没有以往如此强盛有力,但财力依旧强大,其隐秘实力绝非朝廷里面二三品官员可以比得上。

楚瞬召不想事情弄成这样,他只想带着这可怜的女孩离开这里,可沈花语已经动了手,这下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我说是谁家的小姐如此霸道,原来是古和城大总督的女儿啊。”

这被沈花语扇倒在地的女子跑到自家公子面前哭诉,这位放纵府中女子肆意作恶的青衫公子是朝廷延福宫使洪金城,家中父是国子祭酒官位四品,曾经多次入宫见过皇帝,既有官职又是世家。

他身上那股子张狂个性被这哭哭啼啼的女子一激,又看见神情冷漠的沈家小姐,用手中的扇子抵着她的下巴,冷笑道:“沈家乃大庆四大家族之一,没想到沈小姐竟如此不顾家族声望,为一匹肮脏透彻的瘦马挺身而出,真是犹

如有辱家风。”

沈花语扯了扯嘴角,往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全然不顾他愕然的目光,厉声道:“这就是我家的家风!我爹过告诉我,出门在外,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用钱砸不死的人渣,我心里掂量着,一会该用多少银子砸死你这个王八蛋?”

沈花语刷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锋出鞘瞬间斩断了洪金城手中那把千金难买的象牙骨扇。

剑气扑面而来,惊得洪金城抱着那女子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狼狈至极。

沈初夏挤过围观的人群,连忙拉着妹妹的手让她收回武器,忍不住对那瘫倒在地的延福宫使赔礼道歉,沈花语撇了撇嘴道:“六姐,管这群人渣作甚,我们回家去。”

这群人渣四个字让周围喝酒的客人们脸上勃然起色,他们都是落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谁敢用人渣二字羞辱他们?

有一位蓝衣公子指着沈花语怒斥道:“你果真以为你沈家有钱就能权势熏天吗?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买卖,要骂人渣也是骂你们!”

沈花语本来已经不想在和他们纠缠下去了,一听他们攻击自己的家族,顿时怒上眉梢,怒道:“我们家赚了多少银子关你屁事?!就算我们再有钱也不会用银子去砸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要砸也是砸死你这种将圣贤书读到屁股去的人渣!”

虽然大庆王朝已经放开了和北域之间的商品交易,南陆商人的地位慢慢提高,但士农工商的阶级理念依旧根深蒂固,在不少普通士族看来与商人交往简直就是一件有辱门风的事情。

此时沈花语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时间那用银子砸过女孩的人们都大怒了起来,尤其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洪金城气得是脑袋冒烟,他身为五品职官,父亲是国子祭酒,何等被人如此羞辱过?!

他浑身颤抖地指着沈花语,猛地从桌子上抓起一个杯子,狠狠地砸到了沈花语的脚下,这是他呼唤侍卫的信号。

四位持刀侍卫从他身后缓缓拔刀,打算给沈花语一点教训瞧一瞧。

沈花语带来的侍卫也冷冷地盯着他们,刀鞘中的刀锋鸣颤不止,酒楼四处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抽刀声,金铁碰撞声,眨眼间两家的侍卫们已经缠斗在一起了。

酒楼内一时间刀风呼鸣,围观的众人们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惊慌逃散。

这就是江湖里经常会出现的事情,世家公子们有时喝多也好,为了心意的琴姬争风吃醋也好,一言不合就会和对

方打起来,但一般都是带来的侍卫出死力为主子出头,加之周围的人也愿意煽风点火,但又不愿意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总而言之就是喜欢看酒楼里的热闹。

楚瞬召将琵琶少女轻轻搁在一张长凳上,嘱咐她在这里等他,然后悄无声息地带走那把黑色的伞。

当两家侍卫正在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身形转瞬即逝穿过刀光剑影,用黑伞顶端尖锐的部分,直接对洪金城的侍卫发动突刺。

眼见血花乍现,一声声惨叫戛然而止,洪金城的侍卫们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大刀落地哐当一声,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楚瞬召手持黑伞站在他们面前,伞尖上还滴着他们彼此的鲜血,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些护主犬。

楚瞬召现在的瞬击用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关长夜说的对,最顶尖的剑客不光可以凝气成剑,世间万物到了自己的手中,皆是杀人之剑。

洪金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得力侍卫,此时居然被楚瞬召用伞挑断了手筋,脸上一惊指着楚瞬召颤抖道:“你……你居然为了一匹瘦马伤了我的手下,本公子要你——”

楚瞬召不理会满楼的脸色惊骇的客人,一步步逼近过去,杀气骤然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吓得洪金城再次倒在地上,脸色骇然。

楚瞬召手中仍旧是那普普通通的黑伞,他踏前一步,伞尖指着洪金城的额头,笑了笑道:“现在我终于懂吕倜那句大厦将倾是什么意思了,有你们这些膏粱子弟撑着大庆的朝廷,这个王朝想不灭亡都很难啊。”

堂堂的五品朝廷职官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白发少年吓得魂飞魄散,楚瞬召伞尖微动竟然将他吓瘫躺地,就差屁滚尿流了。

楚瞬召直接将脚踩在他的脸上,只是听见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洪金城脑袋后面的白木地板微微裂开,脑袋一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眼神冷漠地将脚抬起,不去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庞,呢喃道:“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心底善良的人不得善终,努力生活的人不得好死,反而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活得逍遥自在,该死的人不去死,该活的人没法活,既然如此,就让我送你一程可好?”

直到这一刻,酒楼这里的客人开始忌惮这位以伞做剑连伤四位顶尖侍卫,将国子祭酒家的公子踩昏过去的白发少年,

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只知道他和沈家的小姐是一起来酒楼吃饭,就在众人猜疑他的身份时,不知道谁指着楚瞬召,大声说道:“我听说过他,他就是沈太岁家的

那个私生子!”

“私生子?沈太岁居然有个私生子?我爹不是说他年轻时风流成性豪掷千金惹怒上天,一辈子都没法生下儿子,就是为了让他沈家断子绝孙吗?”

“好像是啊,听说沈家庄园最近来了个白色头发的私生子,而且眼睛居然还是紫色的,哎哎哎,你们见过紫色眼睛的人吗?”

“——听说胤国世子的眼睛就是紫色的,反正都是些杂种,所以生下来眼睛才会是紫色的。”

“小声点,万一被他听见你就惨了。”

“……一个私生子而已,连律法都不保护他们这些贱种,干脆一会派人将他杀了,给洪公子出口恶气。”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唯独律法不保护私生子这种人,在许多人看来私生子就是违逆了伦理道德的存在,因此他们在王朝中不会有自己的身份户籍,甚至连财产都不属于他们,人人可以掠之,人人可以杀之,除非家中势力强大,并且自己的父亲愿意去户部衙门为他登记身份,就像是琅琊王的私生子赵颂一样跟他姓了赵,虽然是私生子但也是赵氏皇族的成员,虽然皇室没人认可他的存在,但在律法上他的身份是明确的。

怀捧琵琶的娇弱少女望着那白发公子的背影,那天雪夜就是他送了自己一把伞,自己给了他一首曲子。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自称自己是丧家之犬,可无论他的身份如何,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在雪地里拍掌高歌一路前行的年轻人,这些天她做的梦里面总是出现他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好人的话,样子应该就是像他这样了吧。

抚平不平事,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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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赵允龙

楚瞬召觉得他们这些话真是莫名其妙,反正他又不是沈太岁真正的私生子,他们喜欢嚼舌根就让他们嚼个够,一脸无所地收回黑伞,朝着沈花语姐妹的方向走去,根本就不去想自己的举动会印发什么样的后果。

酒楼里的众人早就是目瞪口呆了,这种瞬息间用伞击倒几名侍卫的罕见场面,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沈初夏这下子算是看清楚这位私生子弟弟的实力,用伞去与刀剑相拼看似胡闹,但结果却出人意外,望着楚瞬召的目光俨然多了几分惊讶。

小时候爹爹总是唉声叹气自己要是有个文武双全的亲儿子该多好,看来老天算是可怜他们沈家后继无人,特地送来这位武艺高强的私生子弟弟,这下子他们沈家总算是有一根顶梁柱了。

众人让出一条长长的过道,楚瞬召正要带着她们两姐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大胆狂徒!居然敢在落阳城里滋事斗殴,是不是想被锦衣卫将你抓去水牢里关上三天三夜?”

这位魁梧侍卫穿着龙鳞铠甲,腰配御制金龙大错刀,比楚瞬召高了一个头不止,低头的时候像是高墙出现在他面前,令某些人甚至生出了想要跪拜的感觉。

楚瞬召在龙无獒身上见过类似的龙鳞铠甲,这位汉子穿在身上很是威武张扬,漆黑的瞳孔中带着慑人的凶光。

所有人开始沉默的下跪,并非跪这位充满力量的魁梧军士,而是跪他身后的龙袍公子。

比起大庆皇帝的大日金光九龙御龙袍,这位英俊公子身上一样穿着一件龙袍,只不过颜色是红色的,身上的龙也只有五条,龙袍颜色深红,像是一滴浓郁的血水将人给包裹住。

龙袍少年带着黑色的发冠,脸上有两个淡淡的酒窝,看起来稚气犹在,但身上释放出的气机威严让人不敢靠近,也不敢抬头。

“见到小公爷还不快下跪!”龙甲汉子对着楚瞬召低喝道。

当今大皇帝陛下的表弟,小公爷赵允龙。

赵允龙看见沈初夏后,似乎认得她的身份,收敛了身上的气机威压,对她微笑道:“沈六小姐,令父曾经带你去过我家拜年,不知沈六小姐是否记得?”

沈初夏惊讶过后,这才想起这位龙袍公子的身份,连忙回礼道:“民女沈初夏,拜见小公爷。”

这位面容清秀的小公爷就是国公爷和公主的亲生儿子,私下遇到当今大庆皇帝也是是喊他一声表哥,国公爷和沈太岁向来交好,

所以沈初夏对这位小公爷也算是知其底细。

楚瞬召见这位龙袍公子脸上笑容温暖,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和赵氏皇族的人扯不开关系。

他自从被赵皇后阴了一次之后,就对这些姓赵的人没什么好感,想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时此刻,有个胆子大的世家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走到小公爷的的身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小公爷听。

小公爷听了之后只觉得有趣,见楚瞬召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比起那些对他唯唯诺诺的下人,觉得他倒是有点骨气。

酒店老板顿时被吓傻了,他这才知道小公爷光临了自家酒楼,并且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打斗。

小公爷的皇帝陛下的表弟,也是国公府的小公爷,甚至还是一位骄傲的龙骑兵,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即便见到皇帝也不用跪拜,若是知道他会来光临自家酒店,老板必然出重金让秦淮河最好的琴姬为他夹道欢迎。

老板立刻从人群中挤过去,以莫大的敬畏重重跪在小公爷的脚下,一拜再拜,声音颤抖:“小公爷今日驾临龙鹤是我们的荣幸,不知是否需要我们将这里的人全部赶出去,上最好的酒和菜,请最好的琴姬为小公爷弹琴作曲?”

赵允龙笑笑道:“我可不是我心气高傲的表姐总喜欢一个人喝酒,若是将楼里面的人赶出去便没了那份江湖气氛,再好喝的酒也如饮白水。”

酒楼老板微微一楞,比起赵氏皇族绝大部分成员的骄傲飞扬,他觉得这小公爷的性格还真是好相处。

赵允龙开口问答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一件让我很恶心的事情,我想知道谁是始作俑者?”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楚瞬召身上,楚瞬召抬头直视赵允龙的眼睛,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无所谓。

“你是谁?”赵允龙问道。

“唐煌。”楚瞬召现在演戏愈发熟练,无论谁问他名字的时候,都能神情平淡地说出他的假身份。

“没听说过你,你是外地人?”

“他就是沈三千大人的私生子,最近才来落阳城的。”有人在小公爷耳边悄声说道。

“你一点都不像沈伯啊,头发居然还是白色的,不过也挺好看的。”赵允龙评价道。

“你身上的衣服也很好看,我一直以为只有皇帝才能穿龙袍。”

“在大庆,文官以飞禽论尊卑,武将则以猛兽决高低,像我们这些皇室成员都可以穿龙袍,不过只有皇帝陛下

的袍子上才有九条金龙,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往袍子上绣五条金龙,除非可以立下大战功,比如率兵荡平那试图威胁大庆的胤国蛮子,这样的话就能往袍子上再绣一条金龙,不过最多也只能绣八条,毕竟皇帝陛下才是最大的,功高盖主的话随时都会被卸磨杀驴的。”赵允龙笑笑,“开个玩笑啊,最后那句让我表哥听见会生气的,不过我觉得我身上这件龙袍的确是我应得,而不是因为我的血统和家世。”

“你们觉得我是谁?”赵允龙忽然双臂平举,询问围观他们的酒楼客人们。

“第一,我是一位龙骑兵,然后才是大庆的小公爷。”

面对众人的沉默,他的声音接近逼问,“世家子弟该有世家子弟的风骨,用银子去砸一个手无寸铁的可怜女孩的事情你们都做得出来的话,你们也就不配拥有这份头衔,甚至不配生而为人!”

“像他这种人,如今我不杀,迟早天杀之,送你一程又何妨?”

赵允龙走到奄奄一息的洪金城身前,抬脚踩在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如果说刚才楚瞬召那一脚是将他踩晕过去的话,赵允龙这一脚彻底将他的脑浆都踩出来了,脚底传出咔啦的声音,就像是踩碎一个甜瓜般轻松。

朝廷五品职官,国子祭酒的嫡长子,就死在了赵允龙的脚下,何其凄惨可悲的死法。

他不顾惊骇的众人朗声笑道,“倘若天下事起不平无人抚,我赵允龙自当御龙提剑问苍天!”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笑容能让情窦未开的女子对他一见钟情,但很快这样的笑容消失在他脸上,脸庞冰冷如千里冰封,逼问道:“刚才还有谁做过和他一样的事情。”

“小公爷饶命啊!”那几位随洪金城来喝酒的同伴,顿时吓尿了裤子,有人觉得情况不对,离开想要猫着身子偷偷离开,刚刚想踏出大门,就被那龙鳞甲士抓住后领口给揪了回去,重重将他们摔在小公爷的脚下。

他们这些往日里纨绔飞扬的世家子弟们立刻傻眼了,遇到了这位杀人不偿命的小公爷让他们打死都不敢动一下,他们家族手中没有丹书铁券这种东西,就算是有也不敢拿出来随便去用,即便用了,这些赵家龙室的人也有一千种办法让他们痛苦地死去,现在唯一的做法便是跪地求饶了。

大庆千年王朝稳如磐石,大庆皇族的残酷暴虐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曾经有一个不怕死的直臣上谏皇帝说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君之贱,民之贵,王朝方能永世长存。”“皇帝不能舒舒服服地坐在王

椅上,该走下和国家大臣坐在一起。”等腹诽皇帝揽权主动找死的名句,被当时的大庆皇帝二话不说将他送去喂龙,最后指着大殿上面悬挂的巨龙头颅,对着身下跪拜不起的百官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

“我们龙族不会在乎苍生们的看法,永远不要忘记你们的身份,因为你的君王不会忘记,想要得到什么待遇,就得先证明你自己,空口无力之人只能沦为巨龙的口粮。”

赵允龙抽出腰间的佩剑,剑身漆黑如九幽之火,上面隐约浮现着金色的铭文,出鞘的瞬间剑身鸣颤如亢龙之音,反手被他钉在洪金城的尸体上,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惊骇的众人。

一众人跪倒在地,酒楼大堂一时间哀声不绝,面对那些跪地颤抖的人,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跪地的这批人,你们喜欢用银子砸人是吧?袁帅,让这几个王八蛋将地上的银子铜钱全部吃干净,今天我要让你们吃饱喝足兜着走,吃不干净的全部丢去龙井里面喂龙,你们当中谁有已经的可以到国公府里告我的状,国公府的大门永远对你们敞开,只是你们走了进去未必能走出来!”

“小公爷放心,袁帅今天保证让他们吃饱再回去,让他们接下来这几天都在茅坑蹲着过!”体型放在战场上绝对是猛将级别的龙鳞甲士咧嘴一笑。

酒楼大堂只剩下死一般寂静,很快被那几人吞吃银子的声音所替代,楚瞬召没想到赵氏皇族里面居然还有那么仗义侠气的人。

赵允龙将剑龙田收回剑鞘,神色平静走到楚瞬召和沈初夏姐妹面前,面露微笑道:“你是沈伯伯的儿子是吧,幸会幸会,我叫赵允龙。”

楚瞬召觉得这小公爷做事情和他是一个路子的人,而且说话也很有礼貌,便面露微笑,对他说道:“小公爷仗义出手,惩恶扬善,让在下甘拜下风。”

小公爷打量了楚瞬召几眼,笑着回答道:“没想到沈伯伯居然也有个儿子,刚才你以伞做剑的出剑姿态我都看见了,有时间可以来国公府带着初夏找我玩啊,我们两个比试一下。”

这话对楚瞬召而言有些唐突,但也算是主动和他拉近了关系,在所有人看来,这位沈太岁的私生子方才所行之事十分对小公爷的胃口。

小公爷也不是第一次在落阳城里仗义出手,况且他头上还顶着龙骑兵的头衔,像他这个岁数便能坐在龙背上足以说明他的努力勤奋,作为生来锦衣玉食的小公爷,为了像祖先赵公明御龙而飞可见他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沈家这边和国公府有交情,赵允龙似乎对他仗义和剑

术青睐有加,楚瞬召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小公爷似乎还想留楚瞬召一起喝酒,全然不在乎他私生子的身份,但楚瞬召婉拒了他说他和花语他们已经吃过饭要回去庄园了,跟他说等日后有时间,必然会去国公府拜见小公爷。

赵允龙点点头,笑笑不说话,带着侍卫上楼喝酒去了,没有再看那具让人恶心的尸体一眼。

楚瞬召穿过人群,来到名为雪莲的琵琶少女面前,只看见她手臂和小腿上都有淤伤,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注入气机为她驱散淤血。

少女眼神黯然地抱着琵琶,不敢看他的脸庞,楚瞬召见她有些害怕自己,便像刚才那样主动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钻进那辆装满绫罗绸缎的马车,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没事了。”

沈花语姐妹这才钻入车厢,见到正襟危坐的楚瞬召和低头不语的琵琶少女,善解人意的沈初夏对楚瞬召说道:“这个孩子你要是喜欢她可怜她的话,将她带回庄园也无妨,我们家不缺一张吃饭的口,我会让人安顿好她的,我们回去吧。”

楚瞬召靠在那些昂贵绫罗上,望着车厢外的风景,眼神迷离道:“若是知道今天会遇见这样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就该把你带回去。天下苦寒,霜杀百草,雪莲,你心底善良想好好活着,可这贼老天不让你们好活啊,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活着的真正意义,只有看见你们饱受欺凌无人愿助的时候,我为你们挺身而出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雪莲,我不知道你心里面怎么想我,其实你不用感谢我的,因为你所处的位置刚好在我的底线上,我决不能容忍有人在我面前肆意欺凌弱者,虽然救了你一个,天下还有千万个像你一样的可怜女子,可天下哪怕多一个摆脱折磨的女子也好啊。”

沈花语姐妹听了楚瞬召的话后,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

只有这位以琵琶为命的可怜女子鼓起勇气,望着楚瞬召的脸庞,声音轻柔道:“公子,雪莲只会弹琵琶,赚的一分一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心里用得也踏实,今日公子救命之恩,雪莲没齿难忘,我不去公子家给您添麻烦了,让我走吧?”

楚瞬召顿时如鲠在喉,只见她笑了起来,笑得很清澈,面对这样干净透彻的笑容,他没有强留也没有点头,只是问道:“为何不去呢?”

“我告诉公子心里话,公子会不会生气?”

楚瞬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再说如果你在不告诉我的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苦命少女抱着心爱琵琶,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家乡那边发洪水,家里的良田和房屋都被大水冲了,我们一家人都在逃难,我爹说落阳城这边有我们家的亲戚,说是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们一家人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去投靠他,这一路上我们让人给欺负死了,有马贼见到我们这些逃难的人抢钱的抢钱杀人的杀人,有个人看上了我的娘亲,要我娘亲去陪他睡觉,我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他们就踢打我爹将他的腿给打折了,娘亲哭着求着他们不要打我爹,后来娘亲还是去陪了他们,陪了还不止一个人,临走前问他们讨了一辆独轮车好将我爹带上,爹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半夜里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哭,说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害了我和我的娘亲,我当时听着可难受了,后来几天,娘忽然告诉我我爹死了,娘拉了他半天打算给他喂口水的时候才发现的。可到了落阳城外边的时候,娘亲也死了,路上的干粮都让我吃了,活活给饿死累死的,临死让我去落阳城里找那富贵亲戚,可我来了之后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酒楼里的一个店小二,他一个人没法养活我,就把我送到秦淮河的花舫上当瘦马,我学琴学得还可以,后来有人看上我打算将我买走当小妾,但因为价钱都没谈妥,妈妈后来就让我去接客,但客人们总是会把我弄疼让我忍不住往他们身上抓,弄伤了客人气得妈妈将我赶了出去,我当时觉得总是自由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弹着琵琶挺直腰板赚钱,不用再张开腿躺在床上才能养活自己,我爹娘在天上知道也会原谅我的。”

楚瞬召听了后静默无言,正对面的两姐妹有些泫然欲泣,琵琶少女却笑脸如花。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马车缓缓停下,楚瞬召为她掀开车帘,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走下去,目送着她走出一段路程才钻入马车。

琵琶少女走出一段距离后,站在车水马龙的官道上,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弹起了那首曲《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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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切雪剑

小公爷赵允龙正在酒楼二楼望着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琵琶少女,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有趣了起来。

此时酒楼里的人还在议论那沈家的私生子,他们从未都没有听说过沈太岁有那么一个剑术超群的儿子,沈家商行历史悠久,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会用武力,家族成员善用逻辑运算解决他们敌人,财富就是他们手中的刀剑,至于这个叫唐煌的私生子就像是像是阴沟里跳了个棉花球出来。剑术实力绝对不会比自己要弱,赵允龙龙心想。

优哉游哉的赵允龙为自己倒酒浅饮慢酌,望着那手弹琵琶目送马车离开的柔弱女子,慢慢将杯子的酒喝完后,叹息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和朝廷里面的官员子女交往,他们所做的事情实在是令我恶心,连一个私生子都不如。”

身边的魁梧侍卫呵呵笑道:“小公爷向来风姿卓然,自然不是那些朝廷官员子女可以比得上的,但那个私生子以伞做剑,出伞瞬间气机逼人,绝非等闲之辈,没想到沈三千大人居然还藏了那么一个私生子。”

赵允龙将些许残酒倒了下去,脑海里总是出现那白色头发的背影,他自己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是知道沈太岁被贬到古和城当总督的事情。

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了,他居然让自己的私生子居然来落阳了,如此举动所为何意?

在他走神期间,贴身侍卫说道:“小公爷似乎对他的很感兴趣,要不要属下派人请他到国公府上,让他和小公爷长谈一番?”

赵允龙摇头道:“我请他喝酒都不乐意来,跟别说长谈了,以后看缘分再说吧,落阳也就那么大点地,总会有机会遇见的。”

一想起他出剑瞬间的磅礴气势,这位年纪才二十有一的小公爷脸上浮现出欣赏的意味,甚至有将他收入自己门下的想法,只是这人眼神冷傲,绝非是那种肯对陌生人低头的人。

赵允龙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悦耳琵琶声,忽然对侍卫说道:“一会走的时候跟酒店老板说一声,让他给将那女孩安定在酒楼这里,她弹的琵琶很好听,声脆音美,虽有悲意但不卑不亢,我下次来喝酒的时候,希望能看见她过得好好的,否则本公子的仗义出手的大良心等于被狗叼走了。”

“懂了。”魁梧汉子点了点头。

帝王将相也好,布衣走卒也罢,一生所求,不过是生时喝酒求畅快,死时倒酒愿清宁。

这位从小就喜欢以侠客自诩的小公爷,暂时还不知道,这位愿为苦命少女仗义出手的白发少年,就是妃子关的屠龙者。

龙雀见龙

,称侠道义,擦肩而过,两两相安。

只是暂时。

——

临近夜晚,细雪渐大。

楚瞬召刚吃完晚饭,独自在满地霜雪的院子里起舞弄剑,以西临剑神双剑流的玄妙剑势,糅杂这几年所学的剑术剑招,轻轻吐息间,无形剑气从窍穴中涌出。

手中的两把剑上剑气交相辉映,剑气压势将剑气藏在剑身中,随时可出剑攻击对手,亦可为压剑增添重势。

一旦与对手对敌之时,两把剑上的剑气就如同翻滚的蛟龙萦绕滚动,不管是对手的剑也好,对手的身躯也好,都能被剑气绞杀成渣,一旦连至大成便能杀敌于瞬息间。

当年西临剑神挑战庆安龙仙的时候,两人在落阳城的城头上生死剑斗,西临剑神双剑齐出剑气冲天,各色剑气交汇混杂将庆安龙仙的立足之地接连搅碎,逼着她用出“龙化”的血脉之力,但双剑流的剑势被西临剑神用到最后,庆安龙仙还是不敌关长夜的手中的剑最终落败,当时的关长剑凭借双手剑抵达剑道巅峰,不得不说这是天下王朝剑术史上的一个奇迹。

后人难以模仿他的剑术,相比之下还是青莲剑宗和青莲剑速流和灵剑宗的圆明御剑术比较靠谱,能够通过苦练慢慢掌握,西临剑神的双剑流常人太难掌握了,而且美感不足不适合用作剑术比拼,出剑之时像是要至对方于死地般的霸道之剑,超越了普通人的手腕扭转角度和体能极限,也就只有楚瞬召这种能凭借日出之血加快体内窍穴运转的人才能完美继承。

楚瞬召双剑起势,剑锋切雪,一时间满院风雪一刻不停歇。

练武练剑都是讲究一个水滴石穿的磨砺心境,楚瞬召很小决定要学剑的时候,跑去皇宫的铁荆楼里看过不少武典,任他记忆如神硬生生记下了里面的招式,但耍出来的时候也就是三脚猫功夫。

后来楚瞬召倒是想明白了,若是看也能看出剑术宗师的话,那号称有过目不忘本领的左慈老师,早就变成以武证道的大宗师了,还需要和自己每天在课堂上大眼瞪小眼的吗?

最后之剑便死皮赖脸找李长渊学剑,老老实实就学一招瞬击,后来跟西临剑神学剑时的一日千里都是那个时候积攒下去的底子。

沈花语和沈初夏姐妹俩还在聊着今天遇到的那个琵琶少女,以及那和楚瞬召同样仗义的小公爷,经过院子的时候,恰好看见楚瞬召在练剑。

白发少年浮空中挥剑回斩,剑锋画出饱满圆润的圆弧,竖劈而下间,剑弧如同一轮高升的明月。

剑气卷起千层白雪,仿佛少年身下的白雪逆袭而上,场面磅礴壮阔。

风雪渐乱迷人眼,但头顶带着一顶雪狐皮帽的沈花语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那风雪中的白发少年,一时间竟然分不出飞雪和白发间的区别。

少年们向往青衫仗剑的江湖风光,少女们何不是向往那风姿卓然的仗剑侠客,侠客剑最杀美人心,此时两位少女的粉色幻想仿佛变成了现实。

楚瞬召剑气压势的瞬间,白发逆流而上,面容恰好笼罩在风雪月光中,在沈初夏看来弟弟本就英俊耐看的脸庞,此时愈发显得仙气逼人。

沈初夏呢喃道:“他真美啊……”

比起没有见识过楚瞬召真容的沈初夏,沈花语双手抱胸,望着那道在风雪中纵横前行的身影,笑笑道:“这才是能保护我的男人嘛。”

姐妹俩好奇地数了一下他出剑的次数,一套剑法下来总共用了四十八剑,剑法来回重复很快出剑次数便没有了意义,半空中的剑气残影极具视觉冲击力,看得两姐妹一阵入神,

忽然院中风雪骤然停息,楚瞬召手中的承影和纯钧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亮曲线,交错插在沈花语姐妹的面前。

重新回到地面楚瞬召刚好落在两姐妹的身前,将地上的两把剑拔出来,眯眼看着她们,沈花语有些委屈道:“刚才去你的院子找你,你不在……”

楚瞬召知道这丫头就喜欢整天腻着他,也不多说什么,两把长剑在他手中转出漂亮的剑圈,缓缓回复体内气机呼吸吐纳。

沈初夏只觉得剑光切面比雪更冷,和楚瞬召说话次数远没有沈花语多的她,看见楚瞬召的眉心出现了一处淡淡的猩红,感觉他身边像是有微风在流动,但又让她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寒气都被他体内的气机驱散了,呆着他身边暖极了。

楚瞬召将两把剑都插回身后剑鞘之中后,对着惊奇的两姐妹笑道:“这又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不是你们来了的话,我可以一个时辰不回地面,就凭借剑气浮空练剑。”

沈花语闷闷不乐道:“那我们走了,不打扰哥哥你练剑了。”

楚瞬召轻轻笑道:“我又没对你下逐客令,那么着急走干什么,更何况这里是你家。我练剑练了那么一个多时辰了,你们来我就休息一下呗,武道修炼如逆水行舟苦海无涯,有时也得将船停在岸边休息一下才划得快,现在不妨告诉你这剑气压制的诀窍,以你的根骨虽然很难练成想我现在的实力。先别急着对我翻白眼,学会话自保肯定是没用问题的

,这剑气压制别看只有一招,实际上可以一剑定胜负,将全身的气机力量集中在剑锋上,瞬间压倒对手,说不定还能让你乱拳打死老师傅,要知道这一剑可是西临剑神的独门剑招,曾经对我说过此剑一出仙人认输。来来来,我先演示一遍给你看,要知道你出剑的重心在什么地方,知道如何从五脏六腑中调用气机汇聚手腕直达剑锋……”

面对楚瞬召的絮絮叨叨,沈花语刚开始听得很认真,等他说得长了之后沈花语就听着困了。

她练剑最后能如何不重要,关键是他可以陪着自己一起练,这就足够了。

沈花语两只手拉着他的袖子,刻意转移话题道:“今天在酒楼里面被欺负的那个女孩,你就忍心让她从马车上离开回到酒楼让人继续欺负?”

楚瞬召说道:“不忍心,我给了她选择,她自己选了。”

沈花语听着他这无所谓的语气,有些不开心道:“选择?选择回去让人继续欺负她吗?这种举手之劳对我们沈家而言轻而易举,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女孩,你为救她连洪金城都敢踩在地上,为何最后却不对她施以怜悯呢?”

楚瞬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愈发觉得沈花语不可理喻,沈花语眼圈忽然一红,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楚瞬召伸手弹去她肩膀上的雪花,轻声说道:“你觉得我将她带回来这里她就一定开心吗?你问问你你们府上的下人有谁在你们庄园里是真正开心的,若是你今晚不那么质问我,我还不懂她今天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想要赚的每一分钱都踏踏实实,过得自由死得自由,我若强留她她必然会留下,但如果我这样做的话,和今天那些用银子砸他的人有何区别,连选择的自由都不给她,汝之蜜糖吾之毒药,你眼中的荣华富贵未必比得上她想要的踏实自在,以沈小姐的聪慧,还听不懂我的话吗?”

沈花语还真是听不懂,红着眼睛声音微大道:“那孩子还小不懂事,万一她再被人欺负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楚瞬召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反问道:“我们都是小孩子,你觉得你就很懂事吗?沈花语,在我看来你和洪金城他们区别并不大,只以为家世背景强硬便可以随心所欲,在外面被人欺负吃了亏,为了一点面子就发狠地要带着一群恶奴杀回去,明明没有经历过包含风霜的日子却坚持用睥睨的眼神看待生活,世家子弟们个个都觉得心系天下,想要成就一番丰功伟业,但你们登高望远的时候何曾看过脚下的百姓,无论你们做什么样的事情,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谁会记得她们

的死活?不要觉得你们今天是无辜的,你今天帮我买丝绸料子用的每一分钱上都沾着她们的血,什么王侯将相,什么才子才女,大家都是人,就你们会写诗对吗?就你们能马上作战封王拜侯吗?当你们去鄙视别人生活的时候,要知道不是谁都有你们那么优越的生活条件,沈花语,我现在对你说的这些话没有人会跟你说,顺便把我自己也骂进去了,即便如此我也想你好好听听什么是真实,从某种意义上看,那女孩比我们几人活得要真实,所以拒绝了我们得到挽留就是为了保留这份真实,那女孩一点都不傻。”

沈花语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颤声说道:“我在你的眼中就那么差劲吗?”

楚瞬召摇了摇头,他不奢望自己这番话她能理解,正如自己亲眼所见般,世家子弟小姐都是有那么一些小性子,不过两人现在虽然同住屋檐下,但终究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瞬召几句话怎么可能改变她的性子,希望她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就是了。

楚瞬召轻声道:“我说了,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刚才那番话不仅是骂你也是在骂我自己。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们的起点和她是没法比的,因为你投了个好胎是落阳沈家的小姐,而我投也个好胎是大胤王朝的——”

楚瞬召忽然刹住话头,伸手拍了拍沈花语的肩膀,笑笑道:“说到王侯贵族,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沈花语擦了擦眼泪,茫然抬头。

楚瞬召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小公爷赵允龙和你们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看他今天对你们姐妹很热情啊,总感觉他的仗义出手是秀给你们看,他是不是喜欢你或者是你姐?”

沈花语立刻和他撇清关系道:“他应该是想追六姐,我和他太不熟,你问六姐吧。”

沈初夏脸不知道是给冻的还是羞的,伸手往妹妹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羞怒道:“瞎说什么呢?我和他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小公爷他……他……”

“你看六姐说话语气都结巴了,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有鬼,六姐,要不要妹妹当一次红娘为你们牵桥搭线啊?”沈花语谈到有意思的话头顿时破涕为笑,伸手搂着沈初夏的腰肢,眼睛眯成细缝般,好奇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可知道姐姐你的痒痒肉在哪里,别比我用杀手锏!”

沈初夏拍了拍妹妹作怪的爪子,抚胸平息片刻后,解释道:“爹爹以前是带我去过国公府几次,我和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姑姑,据说国公是入赘到皇室所

以小公爷才跟着母亲姓赵,至于真相如何我就不好猜了。不过他小时候倒是挺可爱的,经常以侠之名行侠之事,在冬天的时候还会在国公府外给城里的穷苦百姓施粥施钱,很早就有了仁名,不光是城里的百姓很喜欢他,连太皇太后很喜欢他这个外孙子。我这几年在落阳里没怎么见过他,后来才知道他去了御龙者军团当龙骑兵,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他。”

楚瞬召笑笑说道:“听你那么一说,他也算是颗阴沟里蹦出来的棉花球,我还以为赵氏皇族的人都很残暴无礼,现在看来也是有好人存在的,他今天说了一句话,我很喜欢。”

“哪句话?”

“倘若天下事起不平无人抚,我赵允龙自当御龙提剑问苍天!”楚瞬召学着赵允龙的语气抱拳朗声道,两姐妹听了之后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楚瞬召笑了笑道:“侠气这种东西是很好的,现在看来并非只会出现在江湖草莽身上,比起那些鼻孔朝天不把人当成人看的世家子弟立刻高下立判,他们除了在出娘胎的时候用了点气力以外,来人间的一趟几乎就是坐享其成了,真正能有决心超越父辈的人又有多少,少点和他们交往省得他们把你们姐妹俩带坏,不过那位小公爷的确是有那么些意思。”

“其实比起对六姐的中意,我倒是觉得小公爷对你比较感兴趣,他今天可是主动留你喝酒,你怎么不去?”沈花语觉得楚瞬召口上说欣赏小公爷,但眼神中还是有些抗拒,就很想知道他对赵氏皇族的看法。

“我的确挺欣赏他,但不代表我就要和他混在一起,毕竟他是赵氏皇族的人,和他们牵扯越多越不安全,这番话也是说给你们听的,王侯们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相信我的话。”

向来谦卑守礼的沈初夏伸手忽然捂着楚瞬召的嘴巴,又惊又恼道:“弟弟,你说这些话疯了不成?”

楚瞬召倒是没有怎样慌乱紧张,只觉得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就贴在自己身上,美妙身段感受起来暖暖的,少女的清香更是扑面而来,别看这落阳很里风气开放,随意议论皇族成员的行为无论身份大小都是要被处以烙舌之刑的,但现在楚瞬召脑袋里可没那么多想法,心思都放在沈初夏那慌乱的秋水双眼上。

沈初夏刚想说他两句,顿时浑身一颤,呆若木鸡般看在楚瞬召的脸。

这位在她看来风姿翩然的私生子弟弟,此时却伸出舌头添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让她的浑身像是触电般一时间不知所措。

楚瞬召眨了眨眼睛,紫瞳清亮澄澈,很是无辜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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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一家三口

沈初夏慌乱地放下手掌,微羞道:“或许弟弟说的话是对的,可他们毕竟是这座城市的主人,这座城市乃至整个王朝都是被像爹爹一样的上位者掌握,有些事情不可做,有些话不可说,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

楚瞬召笑笑道:“谨记姐姐教诲,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小公爷虽然好,但姐姐嫁给他未必会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黯,用她们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就像她嫁给我一样……”

沈初夏刚被他那么一说脸更红了,被他舔过的掌心此时像是发烫般,再也无法保持静气道:“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剪了你的舌头!”

楚瞬召立刻眯眼笑笑道:“弟弟的舌头可是很有用的,姐姐要不要……”见沈初夏举起手掌又想发作,楚瞬召连忙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那个洪金城是怎么回事?家里的官很大?”

沈花语抢着回答道:“洪金城他爹是国子祭酒,掌领国子学和太学,在落阳城里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大官,以前在朝廷的时候,连爹爹都要给他半分面子,不过他自己不学无术,据说他现在的官职是走后门走来的,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小公爷杀了……怕是会闹出很大的事情。”

楚瞬召耸了耸肩膀,反正人是小公爷杀的,他只是踩了那王八蛋一脚,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他和沈花语两姐妹聊了一会天,便回到院子早早睡了,今天在酒楼发生的事情,到了第二天才传遍整座落阳城。

等到天亮的时候,国公府门前可是热闹一片,赵允龙一大早就被神色焦虑的丫鬟叫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着睡服走了出去,被一阵刺耳的哭声弄得睡意全无。

他睁眼就看见一副大大的棺材就放在自家门前,国公府门前哭声一片,许多披麻穿白的女子跪地长哭,路过的人还以为国公府出了丧事,立刻加快脚步从门前路过,生怕染上了晦气。

此时距离除夕也就三天的时间,国公府内外本是一片迎春迎新的欢喜景象,这下子可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像是他们家死了人似的,让他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虎视眈眈的家丁护卫们手持刀剑不许他们踏入国公府一步,但来哭丧的人都是国子祭酒的家人,他们不敢伤害他们也是完全没辙,只能守住大门不让他们进来。

赵允龙向来都是喜欢挑大的马蜂窝捅,城里的世家子谁没吃过他的亏,第一次让人背着棺材找上门来,这件事传出去还让他怎么在落阳城里混?

他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凶恶姿态,咆哮道:“谁让你们来国公府闹事的,要哭丧回家哭去!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国子祭酒知道儿子惨死的消息后,两眼一黑便倒在地上直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这率领家众前来闹事的自然就是国子祭酒的夫人,现在她终于见到残害自家儿子的罪魁祸首后,披头散发指着他尖声道:“就是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了我儿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若不死!天理难容!”

“操,我们大庆才不跟你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套!谁让你儿子先做恶人被小爷撞见的,我杀了便是杀了,有本事就去告到皇帝面前,看我表哥他鸟不鸟你!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赵允龙在那悍妇面前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府上家丁们见到小公爷终于出来发话,抬起刀剑往棺材上砍。

一阵木片飞溅到国子祭酒的夫人脸上,她见自己儿子的棺材被人如此糟蹋,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白一翻便昏死了过去。气得国子祭酒的家奴们更是搀扶着夫人有话说不出,他们知道国公府的人不是好惹的,但没想到这小公爷竟是如此蛮不讲理。

“一大早的吵什么?”

此时此刻,一位风韵动人的妇人跺着脚般地从内屋里出来,看见那些堆在自家门口哭丧的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这是……唱戏啊?”

妇人想也不想地将目光扭到儿子的脸上,咬牙切齿的望着儿子那张一年比一年更加英俊潇洒的脸庞,恼怒道:“这些人都是你这小混蛋惹来的吧,大过年的还让不让娘亲好过了?你在外头又闯什么祸了?!”

“行侠仗义。”赵允龙给了她一个很官方的答案。

“打人了?”

“杀人了。”

妇人惊声道:“你大过年的跑出去杀人?!你还让不让我们好过了,赵允龙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给我过来!”

她原本惺忪的双眼此时像是含着刀子,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从他口中问清楚来龙去脉后,忍不住皱眉道:“这事情有些不对吧?沈家人先惹的事情,怎么会最后让你来承担责任?”

赵允龙有些为难道:“回娘亲的话,那洪金城行事之恶劣实在是让人不堪入目,儿子最后没忍住让他脸上踩了一脚,他的脑袋就……裂开了。”

妇人立刻吓了一跳,见儿子一副安静沉稳的样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他们大庆皇族行事骄傲跋扈自古以来都是出了名的,但毕竟

人言可畏,而且还是在除夕前要了人家儿子的命,若是普通的人家倒也送些钱银也就处理了,可这死小子居然踩爆了国子祭酒家公子的脑袋,这件事可大可小。现在国子祭酒的家人还在门外跪着,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为儿子撇清罪名。

她侄女赵皇后烧了宰相府一家都能安然无恙,难不成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带去刑部那里挨鞭子,现在不护崽什么时候护崽?

“请国公夫人为我家公子伸冤,大家都看见是小公爷杀了他!”

妇人对着那些跪地不起的苦主们冷笑道:“你们说我儿子杀了你们家公子,可谁知道你们家公子是不是被沈家的人先杀了,我儿子最后不过是补了一脚而已,你们这些事情都没查清楚就敢来国公府放肆?是不把皇家的人放在眼里吗?要知道诬陷皇室成员的罪名,绝非是你们这个小小的洪家承担得起,还不快滚!”

“大家都看见了,我家公子当时还有口气,是小公爷最后一脚方才要了他的命。”洪家的家丁小心翼翼回答道。

妇人的双眼骤化赤金,一股浑然天成的龙威从她身上释放出来,吓得洪家的人一阵魂飞魄散。

妇人柳眉倒竖,声如龙吼道:“谁看看见我儿子杀人了?!让他亲自来我面前与对质,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在除夕前找来可以和我们当面对质的人,若是找不来的的话,我就告你们一个诬陷皇家的罪名,让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挂在衙门前!在落阳城从此灰飞烟灭!”

赵允龙暗暗为娘亲竖起了拇指,心想您这哪里是为他们伸张正义,简直就就是要将国子祭酒家的人搞死啊。

妇人见国子祭酒家的人已经被吓懵了,再度提高了声音,“还不快滚!”

洪家的人立刻扛起棺材鸟兽散,连有些看热闹的民众也是吓得四散逃开。

国公府门前落满白纱,本来很是喜庆的大门现在变得像是刚办完一场丧事似的。

国公家向来以夫人为尊,然后就是小公爷,最后才轮到国公,这国公爷在外人看来德高望重,从头到脚充满名士雅量,一回到家中便上怕老婆下怕儿子,和朝廷其他官员比起来真是憋屈的很,哪怕官位比他低得多的官员无论在外头如何挨骂受气,回到家中还是一副爷们样,老婆捶背揉肩小妾暖床,国公爷倒好,纳妾肯定是没戏了,家里这头母龙一瞪他便抖三抖,若是他真的那么做的话,第三条腿恐怕就得被她砍下来拎去喂儿子的龙了。

赵允龙的明辨是非随他的父亲,霸道威武随他的娘亲。

妇人眼中的赤金缓缓消去,弯腰随手捡了根棍子,对着赵允龙的屁股就是一顿抽:“臭小子!一大早就给娘惹那么大的祸事!杀城里那些膏粱子弟算什么本事,你要是那么厉害的话,就把那胤国皇帝和胤国世子给杀了!省得每次入宫你姨妈就对我唠叨这件事,娘喊你一声祖宗都行!”

赵允龙连忙求饶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爹这不还在睡觉嘛,小声点——”

披头散发的妇人果真是像一头生气的母龙,望着一向做事潇洒风流的儿子,怒极反笑道:“娘真是瞎了眼才让你爹得逞,娘年轻的时候整个南陆的王侯都在追你娘亲,你爹年轻也就是诗写得好一点,也不知道被你爹哪句情诗诓骗了,这才鬼迷心窍对他点头。”

赵允龙对他娘亲脾气果真是好得一塌糊涂,连忙赔笑道:“娘亲看上我爹眼光好,要不然哪里来的我。”

妇人用力捏着他的耳朵,哼哼道:“小祖宗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你看看你表哥都当皇帝了,你非要去当什么龙骑兵,骑龙哪有当大官当皇帝来得威风?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娘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赶紧过完年去城里娘亲帮你瞅瞅谁家的女孩好,干脆让你从御龙者军团退役回家娶妻生子算了,整天在天上骑着龙飞,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的话,你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头人,你对得起娘那么多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晓得晓得了,娘你别生气,这鱼尾纹又出来了,娶妻的事情好谈,这退役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赵允龙面对娘亲的絮絮叨叨,只觉得像是菩萨跟妖怪念经似的,让他听着头都大了。

妇人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发作,大概也只有自己会那么对儿子唠叨,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长得又帅家世又好,这落阳城里多少闺阁少女对他心心念念的妇人都懒得数也数不过来,可他偏偏脑子发热迷糊要去当什么龙骑兵,这一当就是当了四年,现在都过二十了还是光棍一个,要他早点退役回家死活不肯,这不是耽误自己娶妻生子吗?说要帮他选一个门当户对的,这熊孩子偏偏要自己挑,挑到现在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愁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不过城里那些千金小姐们她不是没打听过,可都不怎么瞧得上,觉得她们压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前些年听说儿子和沈家的某个小姐有几次交往,估摸着儿子或许是对她动心了,早点知道当初就厚着脸皮让给儿子上门提亲。

自己的丈夫和沈三千是多年的好友,两家成为一家人仔细一想也是件不错的

事情,如果不是沈三千被先皇贬到古和城当总督,导致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说不定她现在都可以抱孙子了。

她本就是先皇的亲妹妹,美貌在落阳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嫁为人妻的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太平安稳,可自从生了赵允龙之后,整天就是担心儿子吃不饱睡不饱,让儿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也担心风大将他刮倒,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国公爷看不下去的时候总会说她两句她慈母多败儿,她转眼就给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将腰弯到地上说娘子说得在理,儿子就是得富养才能成材。

丈夫平日那副见了谁都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越看也烦,想到自己儿子如果也是像他这孬种样的话,让她有朝一日躺在棺材里都难阖上眼睛。

直到现在,一个身材发福眼圈微黑的中年男子才小心翼翼从内屋走出来,低眉顺眼地走到妇人身边,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望着门前那一塌糊涂的白纱和木棍,声音哆嗦道:“这……这……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皇帝派人来抄咱们家了?”

“呸!抄家也轮不到咱们的份上,我自从嫁给你那么多年,你算一算除了朝廷里那份可有可无的俸禄之外,你给咱家弄了多少银子回来,朝廷官员给你送一份礼也不敢收,整天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样!老娘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小声点,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多不体面。”国公对妻子唯唯连声道。

“体面?刚才人家的棺材都抬到咱家门前了,刚才你怎么不出来瞧瞧有多不体面,要不是靠老娘一张嘴把他们唬走,你现在还躲在屋里面不敢出来了,嫁给你没享着福,尽让我受这些窝囊气!”

“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昨天捅了个多大的篓子出来,我懒得说你们父子俩,还不快点过来伺候着!”

妇人一声令下,丫鬟们低着头纷纷聚到她身边,像一群跟着老母鸡的小鸡般。

很快国公府的中门后只剩下国公和赵允龙这对父子在晨风中,两人视线慢慢交汇在一起。

国公爷叹了口气,觉得妇人的唠叨就像这寒风般在他耳边驱之不散,他倒是没有觉得妻子的话有多难听,反而他很习惯这种在她眼前低头垂眉的感觉,也喜欢去过这样早上去朝廷上朝,下午回家逗猫养狗,晚上听妻子唠叨儿子今天怎样怎样的生活,毕竟天下不少妇人都是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怼天怼地怼空气,反倒是自己的儿子不想在朝廷里当个文官,偏偏要去龙岛那边当什么龙骑兵,真是愁坏了他这个老子。



这个家他说话不算,上怕老婆凶下怕儿子瞪,心思都不会展露给外人看,就怕哪一天让皇帝抓住他的把柄将他贬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就像他的朋友沈三千一样,到时候可把这娘俩可坑死了。

妇人回去补了个回笼觉,父子二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喝着茶。

国公爷从儿子口中得知昨天的情况后,望着这打小就不像自己做事沉稳老实的儿子,忽然心生怒气,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搁,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你就算是打断他的手脚也好,一脚将人踩死了这算怎么回事,你让爹以后怎么在朝廷里见人?”

赵允龙不以为然道:“表姐不肯嫁人用龙焰烧了宰相府,不也能在落阳里抬头做人嘛。”

国公爷皱眉道:“别提你表姐那个疯子,也不许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什么时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

赵允龙指出道:“我是龙,他们也是龙,除了同胞之外,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国公爷冷哼道:“你要是真那么想的话,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赵允龙啃了一口包子道:“爹,你当时没有看见那女孩多可怜,我决不能容忍像洪金城这样作恶多端的王八蛋继续活在人间,有些人用仁义道德是没法说服的,只能用拳头和刀剑跟他说话,直到他永远闭上嘴为止。”

国公爷气笑道:“你这小子还教训起你老子来了?爹从小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太仰赖你手中的暴力,也不要以后我们身后有飞龙站着便能一生平安,整个大庆王朝的权力支柱就是飞龙,但现在龙种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这柱子也开始摇摇欲裂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飞龙从人间消失了,大庆王朝的立国之本不在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只是不肯说出来,或者说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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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新年新气象

哼,爹看你现在是越来越飘了,这飞龙靠得住还行,若是靠不住的话呢?妃子关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龙无獒大都统派去的龙骑兵全部都被胤国人杀了,除了他之外一个都没有回来,连你表弟赵武也跟着他们客死他乡了,幸亏那场战役你没跟着去,要不然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在这里和爹吃包子?你若是没了的话,你娘还不得哭出血来了?”

提起妃子关之战的惨败,赵允龙英俊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阴冷,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那胤国世子,为死在妃子关上的弟兄们报仇!”

国公爷知道自己儿子也是倔强性子,好在祖宗保佑没有让他去参加那场战役,于是没有继续说妃子关的事情,而是问道:“沈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先打的人,后来怎么让你给踩死了?”

赵允龙微微一愣,说道:“沈家最近来了个白色头发的年轻人,岁数应该和我差不多,名字叫唐煌,是沈伯伯的儿子,样子挺帅气的,爹想不想见一见?”

国公爷双眼微睁,正打算送入口中的包子忽然从筷子上落下,大声道:“你说什么?老沈居然有一个私生子,我靠,这死狐狸居然还偷偷摸摸将他儿子送去落阳也不跟我说一声,亏他不在落阳的时候我还替他照顾他家那一窝女人,还把不把我当成兄弟了?”

“爹你别喊那么大声,若是让娘亲听见你这番话,还以为您和沈伯伯家的夫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赵允龙轻轻瞪了父亲一眼,幸好他母亲现在回房间睡觉了,万一让她听见误会了的话,这大过年的国公府又要拆天了,不过仔细想想,沈伯伯让他的私生子来落阳城究竟干嘛,难不成是要他接手沈家的家业?

“听你那么说,这小子和你的脾气倒是挺像的,少年行侠仗义本就风骨极正,哪像你出手没轻没重的,这点你要跟这唐……唐什么?”

“唐煌。”

国公爷皱眉道:“唐煌啊……干嘛不叫沈煌,难不成这个私生子也是跟你一样随你娘亲姓?虽然他的出身不好,但不妨碍他日后接过沈家的产业,毕竟沈狐狸只有他一个儿子。这孩子一个外人来到落阳难免许多规矩不懂,你平日要多点跟他交往,就像我和你沈伯一样,做个知心朋友也是不错的。”

赵允龙微微一怔,搁下手中的筷子,“知道了,不过说到跟母亲姓,明明你是和娘亲之间是明媒正娶的,为何我也要跟娘亲姓,平日你对娘亲又是那么一副软弱性子,搞到外人都以为爹你是入赘到母亲家族那边的,我应该跟你姓陈不是吗?”

“你说这个啊。”国公爷轻轻笑了,“你要知道这里可是落阳城,是大庆王朝的领土,爹之所以让你随你娘亲姓,在这片土地上有哪个姓氏比得上赵这个姓安全稳当,这个姓可是可以保你一生平安的,无论你姓陈也好,姓赵也好,不都是爹的儿子吗?”

落阳城里的人皆知国公爷惧内,但在赵允龙看来父亲的精明是潜藏在他的软弱之下,王公贵族们不愁衣食住行,他们唯一忧愁的事情便是如何在这条权力大河上逆水行舟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国公爷语重心长道:“这人啊,还是得怂点好,别总想着替别人出头给自己惹上麻烦,爹娘只能护你一时而非一世,要知道平安二字写起来容易,但活起来却很难。”

赵允龙轻声道:“晓得了。”

“说到沈家,沈狐狸家里好像还有两个女儿没有出嫁,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赵允龙大概是受不了他娘敢提娶亲这一茬,他爹又给他提了一遍,漂亮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道:“爹,咱家门口还没贴春联呢,娘亲昨晚就跟我唠叨这件事了。”

国公爷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恍然大悟道:“那快点吩咐下人去熬浆糊拿红纸金墨,省的你娘亲一会又唠叨了,让爹秀一手雕花小篆给你看看!”

“爹其实我……”

国公爷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因身体发福肥胖,走起路来跟螃蟹似的,赵允龙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瞧你这国公爷的出息样子,难怪别人都说你惧内。”

国公爷乐呵呵道:“你这小公爷以后有出息就行了。”

赵允龙双手互叠托着下巴,望着院子里的落雪,没有作声。

新年新气象。

——

今年的除夕对楚瞬召而言,算是很新颖的一年,以一个崭新的身份在别人家过年,作为沈太岁的私生子。

沈太岁在除夕前寄了一封家书回来落阳,大抵内容是他今年在古和城那边有重要事情处理没法回家过年了,让大夫人她们好好在城里过年,不需要担心他什么,其中还有一封信是要大夫人亲自交给楚瞬召的,上面写着很重要的内容。

楚瞬召从大夫人手中接过那封信的时候,脸色晦暗难明,像是做贼般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就着桌子上的火光读着信,沈太岁的字句言简意赅,感情却激昂澎湃。

他得知沈太岁的前往黑夷城的船队已经在除夕前准备好了,等到正月一过,他便会带着嬴栎阳前往黑夷城购买黑水军,作为天启之君的他需要召集南陆所有的影月教

教徒,用作对抗赵氏皇族的一份中坚力量。

等他们带着军队返回古和城的时候,他们将拥有自己的一支军队,一支可以面对大庆皇族的军队。

战争的阴影触手尚未波及这片土地,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之中,但对于楚瞬召而言,这个除夕就有点遭罪了。

因为大夫人说了,今年沈太岁没法回来过年但自己回来了,所有沈家庄园里面所有的春联都要由他来书写,上面的内容不许有重复否则不吉利,甚至包括门上要贴的福字,都怪沈花语在大夫人面前对自己一顿吹,说他不仅剑术好,写诗写文也是极好的,大夫人便将写春联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了。

阖府上下总共要写两百多张春联,楚瞬召也找不到任何拒绝大夫人的理由,他这些天在庄园这里白吃白住了那么多天,总该做点事情回报人家,便硬着头皮去写了。

楚瞬召坐在小板凳上对着地面上的红纸笔走龙蛇,沈花语给楚瞬召磨墨倒是磨得很开心,还不忘给他裁剪红纸。

这两百张春联可是写了楚瞬召整整一个早上,沈初夏将楚瞬召写好的春联摊在一旁晾干后,便吩咐下人拿去贴了。

楚瞬召写出来的字可谓金钩笔划,上面的内容大多都是他现场编出来的,以前在皇宫过春节的时候没少跟姐姐写春联,上面内容也不需要太多讲究,有福有财便足以,尤其沈家这种经商世家对求财的寓意更是热衷喜爱了。

沈初夏蹲在地上眉眼弯弯望着楚瞬召写字,似乎觉得今年过年有个弟弟陪着她们写春联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性子清冷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嘴角微翘,满脸幸福之意。

楚瞬召最后写到手腕酸痛便把笔递给她让她写几张,写出来的内容也十分讨喜,沈花语自告奋勇要写一副,写出来的字就跟爬虫似的,连沈初夏这个亲姐姐看了都想摇头,她还非得要贴到楚瞬召院子的门前,楚瞬召也没计较什么字的好坏,只觉得新年讨个彩头便是,若是因此伤了这丫头的心可就没意思了。

楚瞬召让她们找来梯子和浆糊来张贴春联,沈花语觉得自己虽然字写得不好,可至少也要帮楚瞬召贴正春联才行,死活要站在梯子上踮起脚尖去贴,楚瞬召指点她的时候,结果有一脚没踩稳,整个人从梯子上掉了下来,脑袋栽进装浆糊的木桶里面,吓得沈初夏一阵花容失色。

楚瞬召将她扶起来到时候这丫头脑袋顶着一团白乎乎的浆糊,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赶紧让沈初夏带她去洗澡,面得一会给冻感冒了。

楚瞬召拿起梯子和浆糊桶,望着两姐妹离去的方向无奈道:“你们倒是记得把梯子拿走啊。”

小时候,楚熏写的春联字迹端正,楚鹰仰的字迹也算得上是金钩笔划,唯独楚瞬召写得最用心,但字还是很招自己嫌弃,可偏偏这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字,不曾想姐姐非得要将这几幅字拿走,贴在自己的院门前,说是讨个喜庆而已不必计较字的好坏,至于他们兄妹三人贴春联的时候,哥哥总喜欢让自己骑在他肩膀上让他去贴春联,甚至喜欢让他脱掉鞋子踩在他肩膀上去贴横幅,楚熏站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般,指使得兄弟俩满头大汗的,直到左右两边春联整齐到不超过半片指甲的距离时,楚熏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也就只有过年这样特殊的时候,他们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们才会短暂忘记宫里的繁琐礼仪,脸上洋溢着真正属于孩子般的幸福笑容。

过去的记忆,现在对他而言像是梦一样。

即便庄园里那仿佛放不到尽头的鞭炮,时刻在提醒他,如今的一切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实。

今晚的沈家庄园,虽然没有沈三千在这里,但依旧不影响喜庆热闹的氛围。

还是像过去的规矩般,沈三千不在便是大夫人坐在主人席上,楚瞬召和沈花语沈初夏这些小辈都坐在一起,沈三千的六个妻子们包括那两个成为寡妇的女儿们这些嫡系成员,包括有些楚瞬召喊不出名字但和沈三千有血缘关系的分家成员也坐在这里。

他们的手指上带满金灿灿的戒指,有人看起来就像是含饴弄孙的老人,有人看起来就像是和自己一样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但他们的眼神时不时扫向自己,带着审视亦是厌恶的目光。

楚瞬召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无疑像是一场灾难,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希望沈三千快点死去,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分争沈家的核心产业。

如今楚瞬召这位沈三千“名义上”的私生子此时就坐在他们之间,怎能不让他们心怀恨意?

看似喜庆欢乐的年夜饭,对某些人而言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这就是家主的私生子啊?”很明显有人已经知道了楚瞬召的身份,如今的他在沈家中已经不是无名之人了。

“样子一点都不像家主啊,头发居然是白色的?”

“眼睛还是紫色的,简直就跟妖怪一样。”

“居然不来我们这些长辈敬酒,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楚瞬召低头吃饭不言不语,至于沈花语也是懒得管这些碎嘴的亲戚们,一个劲地往楚瞬召的碗里夹

菜,嘱咐他多吃点。

大夫人一如既往的摆出镇静端庄的姿态,笑容淡然地看着这一家子的人,从来都不觉得沈三千不在身边,这年就没法过了。

其实当她打算将楚瞬召安排在沈家这顿年夜饭的餐桌上时,就猜到会引发不小的轰动,四周都是一旁窃窃私语声,能坐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是和沈家商业有关的大人物。

有句话说人不可貌相,但有句话还说相由心生,大夫人虽然是上了年纪,但心里却敞亮着眼睛也补下,这里坐着的每个人都是带着面具一肚子脏心眼子的货色,一窝的狼子野心恨不得沈三千早死早超生。

虽然是私生子,但毕竟是家主的亲生骨肉,只要唐煌坐在这里一天,哪怕老沈有哪一天真的倒了,他们也不会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要这个孩子还立在这里,就没人敢越过雷池半步。

餐桌上的酒水是金亭岛上出产的五粮液,入口绵甜,酒香四溢。

沈花语叽叽喳喳跟他说个不停,让楚瞬召很难好好吃饭,吃了个半饱就开始喝酒了。

楚瞬召一边喝着酒,一边跟沈花语姐妹们说着北域那边的故事,反正大人们的商业交谈他们这些小辈也插不上嘴,到时候再说两句客套话,意思意思就够了。

“好了,又到了我们家族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很高兴见到诸位相聚在这里,家主事务繁忙没法赶回落阳过年实属遗憾,今年还是由我这个女流之辈给诸位敬酒过年,我先敬诸位一杯。”

大夫人举起手中酒樽一饮而尽,满脸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诸位家族成员也纷纷举杯对大夫人表示敬意。

大夫人审视了在座的年轻男女一番,笑容淡然道:“我们沈家今年来了个新的晚辈,不如在吃饭前诸位先自我介绍一番,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楚瞬召搁下了手中的酒杯,望着大堂里面的所有和他岁数相仿的年轻人,不言不语。

年轻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坐姿开始端正了起来,显然不想和这位他们眼中的私生子打招呼。

大夫人皱了皱眉,说道:“沈继,听你父亲说你现在在朝廷里面当黄门郎,之后还想举荐你到礼部担任职官对吧?你要给家族的年轻人带个好头啊。”

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我的名字叫沈继,继承的继,家父是司务厅司务沈溏,我今年二十一岁,目前在朝中担任黄门侍郎,很高兴能在除夕见到诸位亲人,祝各位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沈继前两年中了举人,现在在朝廷里面当黄门侍郎,写出来的诗可是让朝廷里面的学士都赞不绝口,有人说你以后说不定会做到礼部尚书这个职位,那我在这里祝你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大夫人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示意他上前领取,让周围的年轻人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个红包的分量可不轻,如果大夫人认为沈继有担任朝廷重官的潜力的话,家族说不定会用钱银为他开路,让他顺利得到想要的朝廷职位。

大庆明面上的掌权者是赵氏皇族,可他们站的地方太高了,那些灯下黑的事情他们眯着眼睛也看不见。

朝廷里面的党派数量数不胜数,而这些党派中有不少数人都是依附沈氏家族,他们才是真正的暗面皇族。

这场年夜饭实际上也是一次竞争活动,家族中的大人们会审视家族成员带来的年轻人们,当中最优秀的人,或许会被委以重任,派去商行担任管事,或者进入朝廷担任文官。

有了沈继开了个头,年轻人们都纷纷踊跃起身来自我介绍,渴求在大夫人面前证明自己。

红包只是个小礼物而已,最重要是得到家族长辈们的认可,有了家族长辈们的推荐,他们可以在朝廷亦是商会中畅通无阻,得到许多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职位。

楚瞬召看着那些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们一个个站起来自我介绍,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以妃子关屠龙者的身份归来胤国,像个真正的国家英雄,真是恍若隔世。

这些岁数和他相仿的年轻人们站起来一个个自我介绍,都是说自己如今的身份,父亲的职位,和以后想要做的事情。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他们说出来的职位随随便便都能吓坏大庆的百姓,可他们当中有些人却在互相比较谦虚,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值一提。

他们当中有些人在朝廷里担任撰写文书的职位,有的人已经当了金吾卫,甚至有人年纪轻轻就入了军部体系,未来按照这个步伐去走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进入御龙者军团,他们当中不乏日后会成为国家重臣的大人物。

有些普通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就被他们握在手中,像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般。

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炙热,他们都是绝好的戏子,看起来真像是和睦的一家子,就像每个家庭里的年夜饭局般。

“轮到你自我介绍了,大夫人要给你大红包呢。”沈花语用手肘碰了他的肩膀一下。

第五百零九章 筷子

楚瞬召这才从走神中反应过来,他面对着这一大群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们缓缓起身,紫色的瞳孔从白发中暴露出来,紫光仿佛穿越了大堂上的餐桌,直达每个人的眼中,让他们心生寒意。

“我的名字叫唐煌,我是个私生子。”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们身上的寒意慢慢消失,口中笑声却开始出现了。

年轻人们桀骜的眼神再度凝聚在楚瞬召的身上,嘴角微翘,认为他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大夫人倒是没有想到楚瞬召会如此直接地介绍他的身世来历,看来即便入了沈家之后,这孩子还是记得自己的过去,没有觉得自己如今是鲤鱼越龙门一飞冲天,这等自我认知的阔达心性,让她很是欣赏。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因为全世界都会记得。

“如他所说般,他是老沈的私生子,但也是我们沈家的一员,无论如何也好,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们可以和谐相处,唐煌刚来落阳人生地不熟,你们要多点帮助他。”

大夫人拍着他宽厚结实的后背,含笑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位家族成员,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们,沈家主家也是有了一根新的顶梁柱,即便家主日后真的发生不测了,有唐煌在他们仍不倒架。

“大侄子现在应该还没有职位或者工作吧?”楚瞬召听见了某位沈家长辈的声音,那人眯眼笑笑道:“你的兄弟姐妹们大部分都官居一职,或者在商行里混得风生水起,毕竟是家主的儿子,怎么可以没一份差事呢?若是闲在家里的话,要不跟我去锦衣卫混吧,听人说你的剑术很了得,若是你有心为大庆朝廷出一份气力,叔叔可以为你写一份举荐信,你看如此?”

说话的家族长辈名为沈庆,担任指挥佥事,眼中长得獐头鼠目的,胡须倒是和沈三千很相似。

楚瞬召微微一愣,这人居然想让自己去担任锦衣卫的官职,即便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已经没有流露出任何野心和想法。

大夫人淡笑道:“怎么样?唐煌,既然你暂时对经商不感兴趣,要不要跟你三叔去当锦衣卫,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写信告诉老爷你的想法。”

“父亲要我来落阳城,具体要我去做什么我尚不清楚,至于锦衣卫的事情我还是要问过父亲的意见,先谢过三叔的好意了。”

楚瞬召口舌轻快地婉拒了他的好意,此时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一个私生子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会用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可锦衣卫这份职位,你可没资

格去做!”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楚瞬召望着那个出声嘲讽他的年轻人,岁数应该和他差不多大,身材却比他魁梧些许,眼神何其锋利逼人,一把绣春刀佩在他的腰间,这是他身为锦衣卫的象征。

大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这位是沈驹,现在在大庆锦衣卫里担任百户,他从小没有走经商算计的路子,而是和你一样练武强身,唐煌。”

“你这样的人可没资格担任锦衣卫,我们都是从血路中摸爬打滚的人,锦衣卫里面可不需要废物。”那人的语气无比骄傲,将腰间的绣春刀往桌上一搁,“我很好奇你剑术了得到什么样的地方,能接下我一刀吗?”

男子握着绣春刀昂起头来,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我们锦衣卫的人,向来都是刀不离身以刀作枕,只有死去的时候才能松开手里的刀柄,这就是我们的信条!”

“大庆锦衣卫的……信条么?”楚瞬召轻声道。

“要不你们两个今晚比试一番吧,反正饭也吃得差不多,点到为止即可,给今晚的年夜饭增添些娱乐的气氛。”有人乐呵呵地提议道:“我们沈家富可敌国举世皆知,文才中庸,武道更是无名,好不容易从金子堆里蹦了两个刀剑功夫厉害的后生出来,为何不让他们两位比试一下他们在刀剑上的修为呢?”

“我自然是没问题的。”沈驹刷地一声,抽出雪亮的绣春刀,刀声颤动之声犹如龙鸣,“不知道唐煌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还是滚到角落里去当个废物呢,我听说国子祭酒家的公子之死也和你有关,让小公爷替你背了黑锅,看来你也是个懦弱胆怯的小人啊。”

“沈驹,这可是年夜饭,要打你一个人滚出去打,别坏了新年的气氛!”沈花语喝了几杯五粮液后,双手撑在桌面上对着沈驹放声骂道。

“男人说话娘们滚一边去,唐煌,你认为这个建议如何?”沈驹的目光愈发炙热的起来,手中的绣春刀被体内的气机包裹,快速颤动间隐约颤出刀影。

楚瞬召心里一凛间忽然明白了,很明显他们都不太喜欢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私生子,于是便打算在年夜饭局上折辱自己,大人们的怨气自然是没法施加在这些后辈身上的,于是现在有个愣头青冲了出来,替他们敲打自己一番。

“唐煌,你想不想和他比试一场?”大夫人笑了笑,那语气像是不容置疑,又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去下。

楚瞬召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的长辈一遍,最终目光落在那手持绣春刀的沈驹身上,笑盈

盈道:“今晚阖家团圆,喜庆时刻不宜用刀剑取乐,还是免了吧。”

沈驹忽然笑出声来,称得上是捧腹大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私生子会如此胆小。

沈花语气得忍不住要用糕点往他脸上砸去,被沈初夏连忙拦下了。

大堂里的沈家成员们都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退缩了,只是比试不比高低,宁可现在低头认输也不想接受沈驹的挑战?

但楚瞬召下一句话让沈驹笑不出生来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你和我的实力不在同一个阶级,若今晚我不慎让你血溅台前的话,会让这里很多人都下不了台的。”

沈驹的笑容缓缓凝聚在脸上,抬头盯着楚瞬召,说道:“野种,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我未来可是要指挥千百大庆锦衣卫的男人,如果你认为你可以让我死在这里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仅仅是杀了你一人的话,实在是让我没什么兴趣。”楚瞬召握紧拳头,嘴角微翘,“你自以为在血路里摸爬打滚过,而我可是从深渊里走出来的人,和我打的话……你还真不够格!”

“野种,拿你的武器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场。”沈驹怒火中烧地看着楚瞬召,一个私生子也敢对他这样说话,今晚他要亲眼看到他的血洒在自己面前。

紧张的气氛一度在场内蔓延,楚瞬召的嘴角拉出一丝冷笑,即便他现在失去了体内的王息,用剑术对付沈驹也是绰绰有余,他可是西临剑神的唯一传人。

此时,一位沈家的长辈出面当了和事佬,大概是觉得沈家晚辈们在年夜饭的时候对彼此互相展露敌意,若是传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有人在年夜饭上大打出手的话,对沈家的声誉也是不利的,必须让他们团结一致,将彼此当成是亲人来看待才行。

他板着脸声道:“你们两个给我住手,在年夜饭上打打闹闹像什么话,沈驹你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堂弟?”

这位中年男人斥训沈驹收回手中的绣春刀,然后拉着沈驹的袖子到楚瞬召的面前。

沈驹低着头不肯说话,大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人,想看看这位小叔子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将楚瞬召和沈驹晾在一旁的同时,让下人去厨房里拿了用餐的筷子过来,然后递给他们一人一根筷子,让他们掰断。

楚瞬召和沈驹很轻松的掰断了一根银筷子,就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男人从背后拿出了一捆的银筷子,对着他们语重心长道:“你们掰断一根筷子

很轻松,但你们谁能掰断这一捆的筷子呢?”

大夫人被小叔子的举动给逗乐,原来他是在告诉他们那个古老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他们沈家里流传很多年了,每一位后辈都听得耳朵长茧了,沈家产业虽然庞大壮实,若家族成员们的力气不往一处使的话,这艘大船便会水面上瓦解崩溃,没人可以掰断一捆的筷子,家族成员必要要同心一致方能战胜困难。

就在沈驹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这捆筷子的时候,楚瞬召忽然抽出沈驹腰间的绣春刀,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一劈,数不清的银筷子从他双手间散落一地。

“于我而言,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困难,无论有没有人帮助我,我都得学着去解决这些困难,就像掰断您手中这捆筷子一样。”楚瞬召将绣春刀抛给面如死灰的沈驹,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

“我知道你们在场很多人不喜欢我,可如果你们想我消失的话,也可以像我掰断这捆筷子一样,将我掰断!”

男人嘴唇发青,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大夫人眯眼审视着楚瞬召,喃喃自语道:“好一个自己砍断一捆筷子,无论有没有人帮助你。老爷,你之所以让他来落阳见我们,可不就是想着让他来踹窝子吗?”

沈驹低头紧紧握着绣春刀,看着地面上的筷子,声音淡薄但却透着一股子狠辣的意味,道:“你今天说的话,我沈驹会牢牢记在心里面的,锦衣卫随时恭候你的到来,最好不要被我们逮到你。”

大夫人迅速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吵的,唐煌,你和花语她们出去放鞭炮玩吧,锦衣卫的事情先搁在一旁以后再说,这个红包给你。”

白发少年畅通无阻地来到大夫人面前,接过红包拱手拜谢,说道祝大夫人越来越年轻,脸上一辈子不长皱纹,乐得大夫人一阵眉开眼笑。

离开气氛古怪的年夜饭局后,楚瞬召和沈花语沈初夏几个人到院子里放烟花,还有许多十三四岁的丫鬟也在跟着他们玩,沈花语将烟花摆在地上排成一条长线,用线香去点燃焰火,闪亮亮的烟火霎时间在众人的头顶炸开,巨响瞬间贯彻落阳城的天空。

楚瞬召曲颈仰望间,一朵朵的焰火贯彻整片夜空,烟火绽放出来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中,然后像流星般消逝在天际线下,他觉得这个年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的,虽然身边没有血脉亲人的陪伴,可他并不觉得孤独。

楚瞬召眼眸中的倒映着整片夜空,焰火在他的眼眸中散开游走,凛冬的寒气汇

聚成露凝于他的睫上,那丝丝游移在他鼻翼的浅淡白气随着泪水消逝在寒气中。

沈花语双手合十在烟花带来的光芒下默默许愿,希望姐姐明年可以找到心仪的男子嫁出去,若是明年再嫁不出去就要变成老姑娘了,希望娘亲青春永驻,一辈子漂漂亮亮的,希望他们家财源滚滚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希望自己和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好好地在落阳城里过一辈子。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楚瞬召能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无论他的过去发生了多么不堪的事情都好,都希望他能好好。

显然,这些愿望她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许在心里面,就怕说出来不灵验了。

正月初一的时候,沈家庄园里的人都前去祠堂祭祖了,沈三千不在的情况下,大夫人是当之无愧上第一柱香的人,之后便是沈三千的几个兄弟包括家族中的妯娌,然后轮到他的那些夫人们,最后才轮到沈花语沈初夏这两位尚未出嫁的家族女眷,很是讲究资历排辈。

楚瞬召头上顶着私生子这个身份,按理来说是不该将他带到祠堂这种地方上香的,但大夫人坚持要他来一趟,说是让家族的祖宗们见一见这位孙子。

楚瞬召举起手中的香线,弯腰将香线插在炉子前,神色虔诚得让身后的女人满意。

大夫人就站在他身后,此时祠堂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人。

大夫人神色婉约道:“现在当着祖宗的面,有什么真正需要的东西就开口说,只要是情理之中的东西,我都会给你的,毕竟你是沈家的人。”

楚瞬召摇头道:“有个安身之地就够了,没什么需要的。”

她忽然问道:“听说国子祭酒家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楚瞬召平静笑道:“是,我这样做会不会对沈家的名声造成损失?”

大夫人摇头道:“无所谓了,反正有人帮你背了黑锅,算你这次运气好。朝廷的事情是一锅乱粥,听大娘的话,最好不要将这只脚伸进去,你爹曾经在朝廷里面称得上第二皇帝,你看他现在的下场如何,被老皇帝卸磨杀驴贬到古和城里去了,每个十几二十年的手腕底蕴,你很难在朝廷里面站得住脚跟。不过皇帝就是这样,无论是谁坐在哪个位置上,都要头上悬着宝剑上朝的,就算是再忠心的臣子,也担心他们会造反,不过话说回来,老爷要你来落阳到底是想做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告诉我。”

“可以不说吗?”楚瞬召苦笑道。

大夫人云淡风轻道:“我这些天观察过你很多次,我相信你的手

腕不比老爷年轻的时候差,连花语这匹小野马也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况且你的实力绝非同龄人可以比拟,但我不喜欢这种被人隐瞒的感觉,所以我想和你摊开心扉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楚瞬召一头雾水道。

大夫人忽然踏前一步靠近了他,往日里柔和平静的目光此时如一把逼向楚瞬召的长刀,让他既无法后退一步也无法回避。

那一刻,楚瞬召简直要将心肝提到嗓子眼了,头脑一阵空白。

他从未被一个女人如此逼迫着,尤其此时她双眼间寒气外露,像是凶狠的母豹般。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觉得这种女人会杀死自己,就像是赵皇后来杀自己那次出现的眼神。

可事实上,她的确是将一把匕首抵在楚瞬召胸口上,一字一顿道:“当着祖宗的面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是老沈的亲生儿子吗?如果你敢有半分假话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杀死你。”

他的真实身份……目前只有沈花语和吕倜他们知道,沈三千在自己离开古和城前,千叮咛万叮嘱他前千万不要告诉自己家人他的真实身份,或许会给他们的计划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可现在让人家逼问到他的面前,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再次逼问道:“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吗?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

楚瞬召看见这位素面朝天的妇人,岁月的变化在她脸上是如此明显,但他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美丽,只觉得胸口慢慢感受到匕首带来的疼痛。

在沈三千被贬到古和城当总督后,沈家一时间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唯有她挺身而出,接过了沈家商行的重担,是沈家商行百年以来第一位女性的大东家。

尽管她经常自称自己不过一阶女流之辈,不过她那刚柔并济和手段的确将商行的一切管理得整齐有序,没人任何人敢在她手下越过雷池半步,迅速成为沈家的中流砥柱,被落阳城里的商人们称赞其每逢商行大事唯有大夫人最为静气,行事手段不输任何英雄豪杰。

“大夫人希望我是吗?”楚瞬召没有再用大娘这个称呼,语气平静地看着妇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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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风起风落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好奇老爷这种即骄傲又狡猾的男人怎么会忽然说多了一个私生子出来,于是我特地派人去查过你的来历身世,但却一无所获,很明显你不是南陆这边的人,对嘛?”

从楚瞬召来到沈家庄园便一直保持着静气姿态的张颜,此时就像是一只露出锋利爪牙的白毛母猫,直直地盯着脸色剧变的楚瞬召,继续说道:“老爷忽然将你送来落阳城,只交代了你是他的私生子,要我们尽一切可能保护好你,甚至还要我们将你立为家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跟我解释,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楚瞬召面对脸上由晴转阴的大夫人,沉声道:“大夫人,我确实是瞒了您一些事情,但为了您和庄园子弟的安全着想,您也别刨根问底地去查,现在还不是我告诉您真相的时候,而真相暴露出来的结果,恐怕是您所难以承担的。”

“你是在威胁我?”大夫人冷笑道。

“我绝非恐吓您,可既然您猜出了什么,那我只是想在这里向您许一个承诺。”楚瞬召将双手放在身后,任由她剑匕首尖锐的部分指向自己的心脏。

“承诺什么?”楚瞬召的剑术之强她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沈三千派他来落阳城干什么,她在这里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在这种不明不白地情况下,居然让她立这个自称是他私生子的孩子为沈家的家主,只是让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即便自己刀剑相对间,他依旧没有摆出任何抵抗的姿态,她也收回了匕首。

楚瞬召郑重承诺道:“沈三千的确和我达成了一个协议,会全力支持我做成某种事情,我承诺您若是这件事成了的话,沈氏家族会世代永存,你们的商行将会成为南陆,乃至天下第一大商,只需要给我十年,或许更短的时间便够了。”

大夫人冷笑道:“你是想将我们家族变成你的手中剑?”

“是的,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是某个人的手中剑,而这一次,我要做自己的持剑人!”

楚瞬召的双眼燃起幽冷中的紫火,死死盯着大夫人,不给她任何一丝思考的机会,“一个家族想要长久永盛,每一代必须要有个可以肩负家族重担的年轻人,沈三千他自己也承认他老了,即便我不说,大夫人您也明白,一旦他不在了,你们家族一定会变成一块任人宰割肥肉,至于我欠沈三千一份天大的人情,我答应过他在他来找我之前,我都会替他看好你们这一家子,无论南北之战何时爆发,只有有我在你们家一天,你们就绝对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和威胁,所以一会等我出去了之

后,我还会恭恭敬敬地喊您一声大娘。”

或许是楚瞬召的威逼姿态吓了她一番,也许是他话中的莫大自信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但他这样的目光还是吓了她一跳,让她的脚跟磕到什么,下意识向后倒去,后背却被他的手掌托住,让她站稳了身子。

她面对这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他眼神中那若有似无的忧郁很能让激发女人的母性心理,说白了就是容易让女人对自己犯贱,让她的眼神下意识柔和下去,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老实说,我希望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妇人对她莞尔一笑,如今她几乎是露不出这样的笑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副刻薄阴冷的脸庞,让人忘记了她曾经也是颠倒落阳城世家子的倾城女子。

“沈三千这个人好大喜功,从老皇帝将他贬到古和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在他的眼里没有亲情只有权力,我们这些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传宗接代的东西,而我们每个人更是让他失望了。所以他去古和城的时候,没有将我们当中任何一人带在身边,连这个家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每年过年都不回来一次,或许是担心把命留在落阳这里,现在告诉我们他有了一个儿子,要我们去照顾你,是不是很可笑?唐煌,你真的不怕自己被他利用了吗?”她不温不火地问道。

楚瞬召承认道:“我现在一无所有,能被他利用是我为数不多的选择。”

大夫人不知道是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这个家族,“是啊,像你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难得有一场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如今老爷年岁已高,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怕他真的倒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散了,老爷既然让你来落阳,我们也不好意思为难你,再就是希望你的到来能给那些对我们家虎视眈眈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所以无论你是不是他亲生的,我都会顺水推舟将你推上台面。你和花语他们在龙鹤楼里闹腾的事情落阳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说实话我挺欣赏你这种挺身而出的行为,虽然在许多人看来很冲动幼稚,不过这城里幼稚的少年可不止你一个,背后没点背景就敢在城里行侠仗义的侠客,早就被人杀死抛入秦淮河里,你现在是沈家的人,做事情要有分寸。”

楚瞬召平静道:“我明白的。”

“以后你要做什么事情要多想,切记绝对不能跨越雷池半步,尤其不要招惹赵氏皇族那些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套在他们身上不管用,他们是龙,想吃什么就

吃什么,棋错一招的话,我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保不下你,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家族,你懂了吗?”

楚瞬召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对大夫人拱手一拜,说道:“唐煌谨记大夫人的教诲。”

大夫人强调道:“是大娘,千万别喊错了。”

“是,大娘。”

“这把匕首送给你,昨晚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就当是补偿了。”

大夫人轻轻将匕首抛过去,楚瞬召接过后谢过妇人,便转身离开。

“唐煌!”大夫人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楚瞬召在门口站住了,微微低头时白发遮盖住他的脸庞,却没有转过身来。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你的真名。”大夫人说,“在此之前,我还会把你当成是他的儿子,或许他也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儿子。”

楚瞬召没缓步离开,留下妇人面对着诸多灵牌,负手而立。

初二的时候,一大堆朝廷里的官员上来庄园拜年,礼物是送了一堆又一堆。

初三,初四,初五的时候,沈花语闲来无事,便缠着楚瞬召说想继续学剑。

楚瞬召便试着将西临剑神的剑术套路,用最简单精妙的方式展现在沈花语面前。

沈花语挑来选去,选了一招最能唬人的御剑起飞,楚瞬召也不奢望她在剑道上能走多远,所以他在雪地上画了一遍御剑起飞的运气事项后,便让沈花语自己学着去了。

这三天,沈花语御剑起飞还很困难,但已经能掌握剑气的流转,从体内那些所谓的窍穴汇聚出体,却不会肆意乱走伤人,在楚瞬召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初八的时候,楚瞬召和沈初夏两姐妹在落阳城里游玩,期间又遇见了小公爷赵允龙,宴请楚瞬召到他们府游玩上。

这国公府的占地面积可不比沈家庄园小,在落阳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带里,府邸中居然有一片结着冰的湖泊,不得不让他惊叹小公爷家的财力强盛。

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细雪落湖满眼蓝白,沈花语姐妹小心翼翼地踩在冰面上,赵允龙领着他们三人往湖心的水阁走去,楚瞬召只觉得不远处这座被封冻在湖心的水阁有一种出尘离世的孤独感。

今日的小公爷穿着一件黑色的裘毛绸衫,暗金色的发冠配上那英俊非凡的面容,尤其瞳孔中渗出的些许金黄,竟给自己一种古雅安宁的感觉,仿佛世无双的贵公子般。

侍茶的女婢为四人

倒入温热的茶汤,沈初夏两姐妹坐在自己的左右手边,而自己的正对面就是小公爷赵允龙,楚瞬召捧着手中的杯子,不知道他邀请自己来这里所谓何意?

坐在他正对面的小公爷似乎沉浸在香茗的滋味中,一杯茶喝了好久都没有睁开眼睛,喉头滚动了几下,似乎能在这样的冬日中喝上一杯热茶,对他而言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楚瞬召倒是面带微笑看着这位小公爷,眼神平静,试图想从那张英俊清秀的脸庞中,看出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等他喝完杯中的茶汤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眼中的金黄一闪而逝,露出一丝礼貌客气的笑容。

在楚瞬召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眯眼观察着楚瞬召,心想这位沈伯伯的私生子胆子比自己还大,刚刚来落阳没多久就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来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给他背了半个黑锅,只能怪自己冲动了。

楚瞬召忽然开口就为那天在龙鹤楼的事情对小公爷表示感谢,赵允龙忽然笑了起来,道:“莫说是你,若是让我看见的他如此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民女,立刻就拔剑砍过去了,你只是做了我本来也会做的事情。”

赵允龙将指尖上的茶水往袖子上擦了擦,说道:“我们也算是“侠”路相逢,这里只有初夏和花语妹妹,喊小公爷多生份,叫我允龙就行了。”

楚瞬召呵呵笑了,觉得这位小公爷既然邀请他来国公府中,自然是有目的的,可没想到国公爷也想见他。

赵允龙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每逢深冬这流心湖便会封冻结冰,我很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冰面下的游鱼,你看如何?”

小公爷似乎很想知道楚瞬召对这座水阁的想法,楚瞬召苦笑着打量这处水阁,发现这座水阁无论是构造还是氛围都很符合天圆地方的原理,墙上还挂着一副墨龙图,放眼望去果真能看见冰面下的游鱼,小公爷指着冰面下的鱼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了一番楚瞬召没有听懂的话。

赵允龙忽然幽幽道:“我觉得有些人的一生都像这湖里的鱼,这片冰盖就像是他们头顶的天,有些鱼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游上了水面,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无怨无悔地回到湖下继续生存,可有的鱼却寒冬时节想看一眼湖面上的风景,却被这片冰层所遮挡住,冰盖上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换完气便回到水下,也不知道来年春天等冰盖解冻的时候,它们还有没有机会浮上水面,亦是死在了湖底的黑暗中,被其他的鱼吃掉,或者已经遗忘了那个想要浮出水面看一眼湖上风

景的想法。我娘亲告诉我,鱼是一种记不清东西的生物,你觉得呢。”

楚瞬召觉得这小公爷的想法真是晦涩难懂,下意识却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天上仙人们,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透着云层看着他们,正如他们看着冰面下的游鱼。

小公爷似乎还在期待楚瞬召的回答,沈花语的回答却抢先出现在楚瞬召之前。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说的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文雅,想说什么就说呗。”沈花语趴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又出现了。

赵允龙呵呵笑了,对楚瞬召说道:“看见没有,不要以为女子都是些很无趣的人,像花语妹妹这样不输须眉的女侠也是的,我们父辈交好,你我二人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称兄道弟。”

楚瞬召再次谢过,回以温和的笑容,对他抱拳行礼道:“不知小公爷今日邀我们入府,所为何意?”

赵允龙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不光是我想见你,你是沈伯伯唯一的儿子,所以我爹也想见见你,他们两人是朝廷上的好朋友,所以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一会带你去见见他。”

楚瞬召微微一愣,看着小公爷那微金的瞳孔,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今他在落阳城里虽有照应,但过多解除赵氏皇族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微笑着说道:“我还想问一问,国公爷除了见我之外,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吧?”

“为了和胤国之间的战争。”赵允龙此时显得十分坦诚,微笑说道:“你知道吗?等过完年后,六位诸侯王便会来到落阳城共同商议北伐战争的事项,对我们庆国而言,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沈家掌管大庆盐铁道,为了战争需要的军备资源有一部分都是来自于你沈家商业,我相信沈伯伯在这个紧要关头要你来落阳城,一定是要你接过家族产业的时候,而你又是沈伯伯唯一的儿子,如果你能展现出和沈伯伯年轻时一样的能力,我父亲或许会支持你掌管沈家商行的产业,有了国公府的支持,没人敢拿你私生子的身份说事。”

楚瞬召顿时吓了一跳,望了沈花语和沈初夏一眼,发现两人都在看着小公爷。

这沈初夏可是大夫人的心腹,你在她面前挑明了话要我博上位,你说我是答应你还是不答应你呢?

赵允龙似乎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不太合适,有些尴尬笑道:“这也是我猜的,老实说,唐煌,你的剑术不错,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些啰嗦的空话,你现在名分不定,无权无力,若

是想要在落阳城里站稳脚跟,终究是要一份力量,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或许等六位诸侯王抵达落阳后,你便有不一样的想法了。”

楚瞬召眉头紧缩,心想自己还真是一块流油的肥肉,嬴栎阳和沈太岁他们想要帮自己建立军队皇帝,让他在南陆的土地上再次掀起大秦的旗帜,而吕倜和橘宗螳则希望他成为引领天下万民战胜远古异神的天启之君。

如今连赵氏皇族的成员都在拉拢自己,还真有点满湖皆船两脚不知从何踏的感觉,让他盯着杯子里的残茶,不停思考着。

那次踩洪金城救小琴女的事情,让他结识了这位小公爷,无意间让他有个认识拉拢自己的机会,因为想要在落阳城站稳身子,他必须有更多的人帮助他。

沈太岁告诉过自己,六位诸侯王未必想帮小皇帝去打胤国铁骑,他们这次来落阳,说不定是来造反的!

他自己也需要同伴,因为他最终一定会站在赵氏皇族的对立面,原因很简单,赵皇后曾经想杀死他,即便他现在不是胤国世子了,可赵氏皇族的人已然会想他死。

如今他就在这一片暗流涌动中的落阳城里,他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死在龙炎下的雏鹰。

自己真的可以龙雀吞龙吗?

而且他来落阳还有不与人道知的一点,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为了拯救一个替他挡下天罚的女人。

落阳,关乎他的崛起,关乎陨落,要么在战争的风口上成就他,要么彻底毁灭他。

但杀不死他的东西,只会让他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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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困兽之斗

赵允龙已经将他内心的想法告知出来,自然不好继续出言相询,微笑道:“这件事也别太急,一会等你见到我爹之后,再和他谈谈吧,一会就在这里吃饭吧。”

楚瞬召微微苦笑,心想赵氏皇族的人对他而言,现在每一个都是大麻烦,这下是想避开也避开不了。

餐桌上,都是些新年时节的精巧饭菜,沈花语姐妹倒是吃得很开心,若是不谈朝廷里的事情,将心情放开,四人随便聊聊落阳城里的奇闻怪事,聊聊前朝英雄人物倒是很开心,楚瞬召和这位小公爷相谈甚欢间,倒也可以谈得上一见如故。

赵允龙比自己更加向往江湖英雄人物,而且他的御龙之剑就是从庆安龙仙的手中学来,与楚瞬召这位西临剑神的关门徒弟倒是聊起剑术之道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聊着聊着聊到父辈身上,赵允龙说自己的父亲年轻时曾受过沈太岁的帮助,还不忘一提沈太岁当年在秦淮河上的花舫上,夜御十女后被家仆扶着他下船的辉煌事迹。

沈初夏听着这些男人之间的对话,脸红了一大半,反倒是沈花语眼睛亮亮的,很喜欢听父亲过去的事情。乐呵呵地望着他们两人。

当赵允龙问起楚瞬召他以前的事情后,楚瞬召谎称他是来自蜀越,母亲已经去世了,其他事情便没有多说了。

餐桌上这酒容易喝多了憋急,楚瞬召在国公府下人的带领下上了个茅厕。

当他绑好腰带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接过下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觉得这国公府还真是大啊,后花园里种着许多自己不曾见过的植物,枝条上泛着一层白霜,即便是在深冬之中,依旧透着一股子生机。

楚瞬召问国公府的下人,能不能带他去这里面逛一逛,他们都知道这位是小公爷邀请回来的客人,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楚瞬召说自己认得回去的路,想自己一个人在里面走一走,便让下人离开了。

他在后花园里随便走着,发现这南陆的花草还真是与众不同,有些在深冬时节依旧是五颜六色,在北域那边称得上是奇花异草了,便有些好奇地继续走下去,觉得身边都是些绿意很是舒服,大可一路走下去,将脑海中的一切纷乱抛在身后。

“你是谁?”

楚瞬召转头一望,“咦”地一声喊了出来。

一位身穿玄袍的男人正看着自己,肥胖的身材和沈太岁如出一辙,四目相对间,楚瞬召微微感到诧异。

楚瞬召心里一惊,心想居然让一个人静悄悄地接近自己也不知道,若是他是楚骁华派来找自己的杀手,那他可就死定了,似乎这些天在沈家度过的日子里,让他对外界环境的警觉性变弱。

楚瞬召看着这人眼圈微黑,面容颇有虚弱之态之态,两鬓尤为霜白,手里正拿着一把剪刀,上面沾着点绿的碎叶,想必他刚才是在修剪花圃。

楚瞬召后退一步,对他拱手一礼道:“在下唐煌,是小公爷请来府上的客人,觉得这片后花园的花种极美,便一路看了下去,没打扰您吧?”

那人听见唐煌这两个字后,眼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精光,好奇问道:“你叫唐煌,就是老沈那个儿子?”

楚瞬召听他直呼自己的假名,楞道:“您听说过我?”

那人不由大笑道:“允龙跟我提过你,你们两个是在龙鹤楼认识的吧?”

听见对方直呼赵允龙的名字,楚瞬召隐约猜出对方的身份,回答愈发恭敬道:“正是,洪金城这件事的责任在我身上,却让小公爷替我背了黑锅,实在让我很过意不去。”

那人点了点头,和声道:“这孩子从小就受到他表姐庆安龙仙的影响,总觉得天下不平事能以一剑平,年轻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尽量和平解决不要打打杀杀的,这话我经常他说,可他总听不进去,希望你能私下劝劝他。”

楚瞬召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好说话,愣了楞后,这才回过神来,连说一定一定。

那人又说道:“你来落阳也该有一段时间了吧,觉得这里如何,沈家里面有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个私生子欺负你?”

楚瞬召平静道:“没有,沈家的夫人们都对我挺好的,身边还有姐姐妹妹陪着我,如今还认识了小公爷这位朋友,落阳虽大,但不孤独。”

“朋友啊,允龙这小子很少会见他邀谁到府上做客,能交个朋友也是好的。不过落阳城里人心难测,即便你不害人依旧有人会害你,连仁义道德都可以按斤两卖的地方,友情这种东西也只能局限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等你和他长大一点后就会明白,人生中最需要提防的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在你身边的朋友,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你真正的软肋在何处。”

楚瞬召没想到这位大人会如此语重心长告诉他这些道理,只见他微笑着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郑重说道:“落阳城的繁华举世无双,这片大湖里自然是鱼龙混杂,想做到不被杂鱼吃掉的话,最

重要的还是学会和巨龙做朋友,如果你日后真的能接过老沈的担子,并且能做到与皇室交好,适度交权不要学你父亲那权势熏天的一套,想来日也能在落阳里过得比较安稳才是。”

楚瞬召一直都在伪装成自己是沈三千的私生子,脸上依旧一片平静,回答道:“唐煌谨记国公爷的教诲。”

“哈哈!你猜到啦。”国公爷畅快一笑。

此时便是赵允龙的父亲,大庆王朝的国公爷。

“我以前还经常笑话老沈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这下可被打脸了。”国公爷见到楚瞬召似乎舒心得很,“以前我和你爹经常去花舫喝酒,很多年前便称兄道弟了,你喊我世伯便是。”

楚瞬召柔声回答道:“是,世伯。”

国公爷带着楚瞬召走出花院,期间不断打量着楚瞬召的脸庞,露出不解的笑容道:“一点都不像他啊,年轻时也就裤兜里比我多些银子,这姑娘才流水似地贴去他身上,没想到也能生出那么英俊的儿子,还好随你娘亲,若是像他那条老狐狸的话可就难看了。”

楚瞬召听着国公爷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国公爷一边说一边笑,似乎觉得十分快意,没想到沈三千这条老狐狸在外面偷偷养了个私生子,这下子他们家可热闹了,想来沈家的女人也不会太为难这孩子,估计也就是敲打他一番,若是他真要接过沈家大业的担子,今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两人正在花园里慢慢走着,楚瞬召忽然听见一阵鸦鸣,黑色的阴影从他头顶掠过。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此时越来越多的乌鸦扑打着漆黑的翅膀落在高墙上,这些乌鸦每一只都像是猎鹰一样大,张大的鸦嘴中隐约能看见锋利的尖牙。

他似乎见过这种乌鸦,在什么地方见过几次,它们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血味。

“——呱!!!”

乌鸦们的口中发出尖锐沙哑的鸦鸣,身处花园中的两人像是被鸦群们包围了一样。

“这……这……这,这大过年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乌鸦飞来这里?”

国公爷浑身颤抖了起来,一把抓住楚瞬召的袖子,眼神惊慌地看着将从天而降的鸦群。

楚瞬召眉头紧缩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即刻锐利如箭。

这是大胤鸦齐卫的猎鸦,这个朝廷中最为臭名昭著的机构最喜欢用猎鸦围杀潜逃的烦人,没有人可以从他们手中逃脱!

楚骁华果然没打算放过他,无论他逃到什么地方,过去的阴影总能追上来。

“快往花园里面跑!”

楚瞬召喊了一声,用力推了国公爷一把,大袖翻卷如盾挡住那根射向国公爷胸膛的箭头,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根箭是从何射来,但他敏锐的感官,加上不断从天而降的鸦群,那就说明鸦齐卫的刺客就在这附近,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从他挡住飞箭的那一刹那,楚瞬召便听见了细微的咔嚓声,这是连射重弩扣动扳机的声音,即刻间呼啸挟风,箭头狠狠地射中了两人身边的梧桐树,数不清的木屑溅在国公爷的身上,疼得他是一阵哎呦。

楚瞬召心有余悸地望着那颗从两边断裂开的梧桐树,这就是胤国弓弩技术的巅峰,这种改良过的连射重弩射出的箭夭可断合抱之木,若是形成箭雨的话,连大胤铁骑的冲锋难以抵挡。

梧桐树重重倒地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楚瞬召今日出行游玩没有佩剑,眼下只有大夫人赠送他的匕首。

就算他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从鸦齐卫的手中跑掉,恐怕身边这位臃肿如猪的国公爷立刻就会被他们开膛破肚,到时候算账还是会算到他的头上。

鸦群们骤然出击,楚瞬召却是毫不慌乱,猛地拔出匕首在鸦群中划出银亮的长弧,一瞬间竟将围上来的猎鸦都杀死,但是猎鸦出击的速度太快,楚瞬召总有刀锋莫及之处。

只听见一声尖叫后,国公爷被几只猎鸦狠狠咬咬住袖子,踉跄地倒在地上。

楚瞬召咬着牙扑了过去,用匕首杀死那几只围攻国公爷的猎鸦,鲜血和黑羽在他眼前骤然升起,只是这鸦群的围攻太过猛烈,国公爷被这阵忽如其来的袭击吓软了腿脚动弹不得,而他只能抓住国公爷的后领口,将他一步步往花园的出口拖去。

此时此刻,围攻他的鸦群们骤然散开,楚瞬召刚抬头,便看见了一群脸带鸦嘴面罩的黑衣人们。

大胤鸦齐卫,临安城里行走的黑无常,胤国朝廷上没有任何一名官员愿意被他们纠缠上,因为他们的下场往往只有死亡。

楚瞬召目测大约有五六人围住了他,皆是身穿黑衣带鸦嘴面罩的人,手中的链刀泛着漆黑的光,显然上面涂着足以昏迷猎物的毒药。

楚瞬召心里十分清楚,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那肯定是想自己活捉回

去给楚骁华。

又是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楚瞬召将国公爷往树丛中推去后,身子一侧,让那把链刀从自己的脖子处擦过,紧接着用匕首斩断了那根射向国公爷的黑箭。

楚瞬召忽然发现,他们看起来即像是来活捉自己的,又像是来刺杀国公爷的,好在他手中还有武器,不至于落到手无寸铁的地步。

鸦齐卫们发出的进攻无论是速度还是势头,都在他丧失王息保有气机依旧能抵抗的承担下,所以楚瞬召仅仅凭着一把匕首,也能一次又一次地夺过迅猛如风的链刀攻击。

匕首擦着刀锋溅出明亮的火花,国公爷面对眼前这一幕简直吓呆了,觉得自己的小命随时都会被这些刺客夺走一样。

楚瞬召像是游鱼般与鸦齐卫们缠斗了起来,尽可能不要让对方的武器擦伤自己,但始终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裹着斗篷的魁梧汉子手中握的不是链刀,而是板斧,对着楚瞬召径直劈去。

楚瞬召的眼前像是被一道白光划过,难免心头一紧,刚想着避开板斧的砍击,只是没想到这些鸦齐卫们再度涌现而上,自己变成被链刀困住的斗兽!

便在此时,楚瞬召手中握着的匕首骤然升起三尺剑气,他再度拥有了一把长剑,猛然斩向汉子的板斧。

只听见咔嚓一声,汉子的板斧被他的剑气劈成两半,摧枯拉朽地剑气往他的身上直扑而去。

楚瞬召心头一喜,剑气压势而上,想着一剑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只见那汉子有条不紊地举起手臂,任由赤色剑气将他的袖管撕裂开来,一步不退。

一阵哐当声过后,剑气划过了他的臂甲上,却没有将他的手臂砍下来,只留下一道白痕。

楚瞬召的后背唬人传来一阵刺痛,剑气在大汉的手臂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剑旋,便准备借势从中突围,又是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楚瞬召就知道已经不妙了,脚步硬生生止住,整个人向后仰去,险而又险地避开那些从身后袭来的链刀,但刀锋还是刺破了他的胸口。在他胸膛上划出两道交错的血痕。

楚瞬召借着这后仰的刹那,朝着身后划出巨大的剑圈,鸦齐卫的刺客们反应神速,脚尖一点便准备退开那道逼到身前的剑气。

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进攻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体内的气机迅速冲体而出,赤色剑气瞬间仿佛又长了三尺,一阵咆哮的龙吟从他手中传出,完美的一剑红龙再度从他手中用出。

鸦齐卫们迅速撤去,其中一位速度稍慢被剑气波及,整个人被剑气腰斩,身躯化作两半重重倒在地上,划出一抹惨烈的血色。

楚瞬召面对这种袭击已经很冷静了,曾经作为胤国世子的他,被人暗杀偷袭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中也有西临剑神的剑术教导。

此时楚骁华的派来的人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如果他被他们活捉回去胤国的话,那他跟栎阳许下的诺言将会变成阳光下的泡沫,变成毫无意义的东西了。

楚瞬召的脚尖在大汉的胸膛上一点,眨眼间便朝着那些分散而去的鸦齐卫们奔袭而去,汉子被这股脚力一震后退时,地上的雪花纷纷升起。

楚瞬召咬牙一气呵成用出了刀滚雷,身形骤然夹杂滚滚风雷,剑气咆哮了起来,准备要给这些鸦齐卫们致命的一击。

但他听见了低低的笑声,像是女人的声音。

无数的铁链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比轻柔地绕着楚瞬召的身体,最后像是触手般捆紧他的四肢。

楚瞬召体内中的麻药恰好发作,让他不受控制般松开手中的匕首,整个人如落蜘蛛巢中的爬虫般,让他无法动弹。

楚瞬召被铁链牢牢捆住,此时像个受困的野兽般,口中发出可怕的咆哮,紫瞳不经意间泛起血色,想要唤醒他体内的日出之血冲破锁链的缠绕。

但他之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宽大的斗篷穿在她的身上依旧能看出她窈窕别致的身材,那人带着鸦嘴面具,是个女人。

“这是鸦齐卫的链阵……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大吼。

“这个世界上,没有鸦齐卫找不到的人,世子殿下。”女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喊出了他过去的身份,素白的五指攀上他的脸庞,指甲黑得跟墨水一样。

虽然您头发的颜色变了,甚至用生根面皮掩盖住原本的容貌,但我们还是凭借您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了您的下落,其中还得多亏您这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紫瞳,您看,大海捞针其实并不难。”

楚瞬召现在跑不掉,也很难想过去那样与之战斗,他的四肢都被铁链捆住,手中的匕首也被女人取下丢到一旁,“那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女人冷笑道:“比起我们要拿你怎么办,我们更想知道世子殿下您来南陆究竟是为了什么,楚骁华也想知道。”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速之客

楚瞬召浑身的骨骼嘎啦作响,像一只想要挣脱锁链的雏鹰,对着女人狂吼道:“关他屁事!”

便在此时,一直在他体内沉寂下去,似乎完全消失的王息,此时像是被楚骁华这三个字刺激到了,再也无法保持沉睡,爆发出极其强烈的怨恨!

一股漆黑的气机沿着他的心脏喷溅而出,顺着他体内的窍穴猛然灌注到他的四肢中,锁链在王息的摧毁下寸寸崩裂,令黑衣女子猝不及防。

在那个瞬间中,楚瞬召感觉过去的自己又回来了,他再度拥有了那君临天下的力量。

“轰”的一声巨响,两人的面前涌现出无数道漆黑的王息气机,将女子脸上带着的鸦嘴面罩撕得粉碎,露出一张楚瞬召似曾相识的女子面孔。

女子青丝跃动之时,她的嘴唇红如鲜血。

楚瞬召像是挣脱锁链的狂龙般,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扑杀而去,五指成爪击向女人的脸庞。

女子的身躯在他面前一闪而逝,他击中的却是女子身后那位魁梧汉子的胸膛,汉子狠狠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鸦嘴面具随即落地,楚瞬召的五指很明显钉在他的胸膛上,如一根根蠕动的跗骨之蛆。

楚瞬召咆哮一声,五指猛然收拢折断了他的肋骨,但谁也没想到汉子的生命力如此强大,被楚瞬召如此重创后,反而双手死死抓住楚瞬召的手臂,摆出蜉蝣撼大树的姿态,任凭胸膛上鲜血横流,饶是一步不退。

楚瞬召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那卡在他胸膛上的拳头直线而去,整条手臂狠狠的穿透了大汉的胸膛,直接被他用拳头击穿了胸膛。

然后他楚瞬召一拔,胸膛上出现了一个透着光的血洞,血水稀里哗啦地喷到了他的身上,因为自己那一拳连他的心脏都击碎了,汉子身体里的鲜血争先恐后喷了出来,将楚瞬召变成了一个血人。

直到这一刻,楚瞬召出现了一种巨大的脱力感,只见那血人似汉子向后倒去,像棵重重倒地的巨木,身边溅起一阵雪尘。

楚瞬召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女人恰好站在汉子头顶边,轻轻蹲下身子,抚摸了他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庞,低声喃喃道:“你以身死换我一命,这条命我下辈子再还给你,安息吧……”

直到汉子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楚瞬召很是惊骇地喘着大气,捂着胸膛一步步后退,看着那个脸色苍白如雪的女子,拾起汉子的鸦嘴面罩戴在脸上。

雪花落在汉子的身躯上,很久都没有消散。

楚瞬召死死盯着那个重新带好面具的女子,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为了她挡下自己的进攻,最后毫不犹豫地去死了。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春风吹又生的时代,不是每一个人的奋不顾身都会被世人记住。

两具尸体躺在花园的雪地中,那个女人歪着脑袋审视了楚瞬召一眼,两人相隔不过十步的距离,楚瞬召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跑,或者拾起地上的匕首杀上去,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还会见面的。”女人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鸦群们骤然冲向楚瞬召,他一抬头便看见无数双渴血的眼睛,它们也在看着自己,或者地上那两具尸体。

下一刻,他便被这团涌动的黑云所吞没,在无数尖锐的鸦鸣中,楚瞬召努力地抬起头,视野中却是一片黑暗,他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当他努力去听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自从他离开胤国后,很多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当他感到绝望和难过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看着他,喊他的名字。

很快围绕他的鸦群便消失了,连鸦齐卫的人也不见了,王府的下人们焦急的赶入花园,看见了两具白骨森然的尸体和一袭血衣的楚瞬召。

他的发冠被乌鸦撕烂,此时白发垂脸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怕,他转身对藏在竹林里的国公爷说道:“世伯,您可以出来了,现在安全了。”

国公爷的手臂和大腿被乌鸦啄了几下,现在疼得他是满脸苍白,哆嗦着从竹林里探出头来,一挪到步子身上的伤口又忍不住疼了起来,直到见到两具变成白骨的尸体,声音颤然道:“这……这……这刺客被你杀了?”

“算是吧。”半响过后,楚瞬召承认道。

楚瞬召这时才发现乌鸦们虽然包围了自己,但是却没有伤害他半分半毫,幸好脸上的生根面具依旧是完好无恙,只是这麻药的劲头上来了,四肢酸软无比,有些颓然地坐在雪地中。

他忽然看见那个被自己王息撕烂的鸦嘴面具,颤抖地伸出手来将其抓住,缓缓握在手心里。

国公府在大年初八遭遇刺客偷袭的事情,俨然成为了新年中最为骇人悚然的消息。

落阳城光是落阳城中的禁军便超过十万,尤其是国公爷这样的皇亲国戚,府邸前随时都有锦衣卫巡逻镇守,但这来历不明的刺客居然

摸进了国公府中,在大过年的时候想刺杀国公爷,这很明显便已经踩到了大庆皇族的底线。

不得不说鸦齐卫的毁尸灭迹的手段委实一流,两位被楚瞬召杀死的鸦齐卫连尸体都被猎鸦啃食殆尽,锦衣卫们也没法从白骨中找到任何和刺杀者有关的身份,有人指出这些刺杀国公爷的刺客们,和先前那批进入庆国境内横扫驿站和码头的黑衣杀手们是同一批人。

很快锦衣卫又行动了起来,从现场找到的鸦嘴面具,与之前目击者看见的黑衣杀手作对比,证明了他们就是同一批人,但目前还是不知道这些黑衣杀手们从何而来目的为何,数量究竟有多少,现在落阳城里又多了一桩悬疑案件,新年过后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很快有人又说,这批神秘的刺客是从胤国来的,全部都是铁皇楚骁华派出的间谍杀手,专门用来斩首大庆朝廷的大臣们,这次是国公府被这群刺客入侵,不知道下一次会轮到谁的头上。

落阳城里的人皆是议论纷纷,觉得铁皇楚骁华居然会派出杀手刺杀一位与胤国毫无恩怨瓜葛的国公,这实在是很难去解释的事情,而且也不像是楚骁华的作风。

无论是哪种猜测对大庆朝廷造成的影响依旧是十分巨大,甚至会波及到赵氏皇族们召集诸侯商议北伐的事项,而救下国公爷的楚瞬召也被这次舆论推到风口浪尖,名声一时间传遍整座皇城。

落阳城里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刚来沈家的私生子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面对刺客的围攻不仅没有拔腿就跑,而且还救下了国公爷,实力之强不容小觑,这下赵氏皇族可是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根据锦衣卫的刑查院得出的线索,这次暗杀国公爷的刺客的确是来自胤国,或许里面还有会安插在落阳城里的间谍,我怀疑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只是顺便解决一个国公而已。”

吕倜看着手臂缠着绷带的楚瞬召,语气平静道:“幸好你这次的身份没有被暴露出去,否则我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但那些刺客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下落,你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觉得他们就会那么算了。”

“他们是鸦齐卫的人。”楚瞬召心房微凛,轻声道:“鸦齐卫和你们锦衣卫一样,也是皇帝专用的情报机构,可惜我对这个组织的了解不多,没想到他们居然可以大海捞针到落阳城里来,看来楚骁华真的不肯放过我。”

“他们现在还在落阳城里,有多少人我们不知道,锦衣卫的人已经在挨家挨户找了,向来很快就会——”

楚瞬召声音冷淡道:“他们找不到的,鸦齐卫的人最会隐蔽自身行动了,还是算了吧。”

吕倜皱眉道:“你觉得这件事就那么算了?”

“你想我怎么做?大摇大摆踏出沈家庄园,等他们将我活捉回去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都是胤国人,而你曾经是胤国的世子,能不能和他们去进行交涉,或者谈判。”

“谈判?”

吕倜说道:“你应该也清楚,胤国想要战胜小皇帝,你我也想战胜他们,我们在南陆只有一部分的力量,那就是影月教的教众们,虽然这股力量远不如赵氏皇族的龙骑兵强大,但里面也有很多奇人异士,实力强大的人……可仅仅凭你,我,大宗主,即便沈大人和圣女他们会前往黑夷城购买军队和舰队,凭借我们的力量想要对付大庆皇族依旧是杯水车薪。”

楚瞬召皱眉道:“你想我去收服他们,他们可是楚骁华派来的人,是我的敌人。”

他顿了顿神,说道:“也是你的故人,这是我对你的建议,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会派人去保护你和他们交涉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我会考虑你的话的。”

吕倜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门被人轻轻叩响了,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说道:“少爷,小公爷来见您了,说是探望您的伤势。”

楚瞬召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赵氏皇族的人,可门却被一把推开了,赵允龙毫不见外地走进来了,刚好见到坐在一旁的吕倜,他没想到这房里还有其他人。

吕倜立刻站起身来,对小公爷赵允龙拱手行礼道:“户部侍郎吕倜,拜见小公爷。”

“户部侍郎吕倜,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赵允龙只觉得他很熟悉,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吕倜淡然笑道:“家父是上一任礼部尚书吕佻冉,小公爷还是孩子的时候,下臣在皇宫夜宴上见过您,只是您不记得下臣了。”

赵允龙微笑道:“被你那么一提起,我就有点印象了。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尚书大人是个公认的好人,连我爹在我面前都是那么说他的。”

吕倜淡淡道:“是啊,好人总是活不久的,小公爷若是没什么事情,下官便告辞了。”

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吕倜便离开了。

等门被关上后,赵允龙一屁股坐到楚瞬召床边,一把搂着他的肩膀,低吼道:“事情查出来了,那些该死的刺客就是胤国派来的,居然敢将刀子用到我爹的头上,总有一天我要骑着飞龙烧死他们的骑兵,狗屁大胤铁骑甲天下。”

楚瞬召虽然恨楚骁华,但骨子里还是胤国人,听见小公爷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侮辱胤国的骑兵,脸上出现了大大的不乐意,皱眉道:“胤国的军队可是在妃子关上战胜过龙骑兵,小公爷应该听过铁修罗军团的厉害吧,大庆龙骑不再是你们王朝的定海之针了,你们应该对胤国铁骑感到畏惧才是。”

赵允龙听着楚瞬召的话,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而是苦笑着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你从刺客手中救了我爹的命,我们一家都很感谢你,我爹让我转告你,以后你唐煌若是在落阳城里被谁欺负了,只要让人带句话到国公府,国公府绝对会给你撑腰,这个人情我们可得还很久。”

楚瞬召顿时如鲠在喉,忍不住叹气道:“说实话,我们之间真的不该来往太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自从我来到落阳城后,每次出事前后都会见到你,你是大庆的小公爷,我只是个沈家的私生子,我们地位高低有别,实在不适合见太多的面。”

赵允龙听了之后,开怀大笑道:“我交朋友从来不在乎地位高低,私生子又如何,我爹从小就告诉我英雄多自屠狗辈,连我们的祖先龙王赵公明一开始也是个养龙的厨子,连皇帝成名之前都是籍籍无名的小辈,所以不需要太介意自己的身份,你要化阻力为动力,用实力来武装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就没人敢那你的身份出来说事,因为他们只会记得你的强大。”

楚瞬召听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忽然有些自责道:“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得怪我,我怀疑这些刺客就是跟着你我进入国公府的,我在路上居然没有发现,再就是我们家护卫玩忽职守,让刺客溜进国公府也毫不知情,我爹本想亲自来庄园这边探望你,可他的腿脚受了伤,如今在府上静养不方便前来。”

“谢小公爷关心了,难得你们还记得我,对了,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知无不答。”

“你娘是如今庆皇的姑姑对吧,那庆安龙仙赵曦算是你的……”

楚瞬召话还未说完,小公爷便眉飞色舞了起来,“哦!你也喜欢庆安龙仙,她可是我的表姐,我从小到大最仰慕的人就是她了,我的剑术也是跟她学的,我表姐还告诉过我,世间能破她御龙之剑的人,只有西临剑神的霸道之剑,他们两个曾经是伴侣,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没办法在一起,听说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女儿,和你一样也是私生子……怎么?你想见她吗?”

楚瞬召失笑道:“有机会再说吧,说起她的女儿,我倒是想起她了。”

“她是谁?”

“没什么。”

楚瞬召一笑掩过心中的想法,不知道现在关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她和自己在蜀越分别的时候,说想要去大庆寻找她的母亲,还想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剑客,像她的父母一样。

看来父母太过强大优秀,对孩子而言始终是一座压在心头上的大山,很多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赵允龙刚刚离开没多久,楚瞬召便打算上床歇息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位陌生的访客。

这次的来者穿了一件青绿色锦绣服,腰配绣春刀,看他的打扮应该是锦衣卫的人,专门来调查国公府刺杀案件的事情,这次的刺杀案牵扯到皇亲国戚事情可大可小,将落阳城里的当地居民排除后,剩下重点检查的就是楚瞬召这样的外来人口,每个人都值得被怀疑。

楚瞬召观察着这位来自锦衣卫的官员,锦衣卫这个机构分成明暗两卫所,暗卫所的人皆是宫中的太监,平日里极少出宫,大部分的时间替皇帝太后审视宫中大小事务外。

眼前这位嘴上有须的很明显就是明卫所的人,唇比刀薄,眉如剑锋,眉眼让楚瞬召下意识想起自己的父亲楚骁华,只是眼角多了些许阴柔罢了。

楚瞬召淡淡道:“我今天见了许多客人,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明天再说。”

自己一说完后,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但瞳孔中的炙热却依旧不散,不像是锦衣卫问话时该有的神色。

这样的目光让楚瞬召充满不解,问道:“小公爷刚才已经见过我了,说是确定刺客是来自胤国的,你究竟想问我什么呢?”

这位官员紧紧盯着楚瞬召的眼睛,这样的目光让楚瞬召心头一动,自己的确是救了国公爷,但有些事情问他也没有用。

他不过是名义上沈家的私生子,断然是不会和那些刺客有什么牵连的……即便知道他们是来自胤国的鸦齐卫,自己只能装作不知道,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全盘托出,但他下一句话宛如一声冬雷劈入楚瞬召耳中。

“您……不就是从胤国来的吗?”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朝会

楚瞬召脸色剧变,下意识伸手去摸床边的剑,但这位官员的手却更快,一把的抓住楚瞬召的手臂,将脸庞凑到楚瞬召耳边,轻声道:“下官袁缘,直属锦衣卫明卫所千户,拜见天启之君。”

楚瞬召心里一惊,没有想到橘宗螳那么快将自己抵达落阳的身份告诉给影月教的教众,也没有想到这位锦衣卫的千户官员居然也是影月教的教众,这个教派究竟有多少人混迹在朝廷之中,心中难免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楚瞬召好奇问道:“是大将军让你来见我的?”

他解释道:“是的,因为我的职位是锦衣卫的千户,也是负责追查这次国公府刺杀案的锦衣卫,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在这样的夜晚来见您,以公事的名义,有几个消息我们想带给少君。”

楚瞬召盯着他们的眼睛道:“你们……是不是查出他们的下落了?”

袁缘沉声回答道:“暂时还没有,我们只得到了两具变成白骨的尸体,任何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都断了,但我们可以肯定他们就在落阳城里,都是冲着您来的。”

楚瞬召叹息道:“是啊,他们想将我带回胤国去,想必大宗主已经告诉你们我为何会从胤国来到落阳,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楚瞬召变了唐煌,胤国世子变成了沈家的私生子,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现在也不敢随便离开庄园这里,担心他们又找上我,”

袁缘说道:“我们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少君。”

楚瞬召听后笑道:“我刚开始觉得你的到来就是个坏消息。”

“这个消息真的不好笑,尤其对我们如今的处境。”袁缘说道:“胤皇皇帝楚骁华的部分军队已经抵达蜀越天南道,试图偷袭有南陆第一大关称的断北关,少君你也知道,想要从北域抵达南陆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乘船渡过日出之海,要么离开蜀越天南道后,绕过断龙山和北齐山抵达断北关,这是西境抵达南陆的必经之地,北域的军队已经开始准备部署了。”

“他居然……那么快?”楚瞬召慢慢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了起来。

“幸好断龙关的守城大将叶攰早有预料,断北关中也有八千驻守的苍龙骑兵,虽然没法与胤国铁骑与之一战,但他们也没有出城迎战,而是在城墙上用箭雨逼退了前来突袭的轻骑,暂时守住了断龙关,如果这道关隘被他们打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楚瞬召沉声道:“没想到他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军队安排到天南道那边,何况澹台宁静只是个孩子,没有太多判断是非的能力,况且胤国铁骑在蜀越一战有恩于澹台皇室,她只能任凭楚骁华将大胤铁骑调入蜀越境内……”

“我们也是刚刚得到这个情报,想必这个消息很快便会在南陆掀起轩然大波,楚骁华人虽远在胤国,但已经在布置战线,现在小皇帝打算让诸侯前来落阳面君勤王对抗胤国铁骑,留给他们和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北域的军队很快便会大规模南下,胤国的铁骑,金帐国的骑兵,樽国的狼兵,还有蜀越的枪兵,或许还有西临的军队,战火最终会烧到南陆的内腹之地,如果庆国没有足够的军队和他们开战的话。”

楚瞬召沉默了起来,眉头紧缩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六国诸侯们什么时候来落阳?”

“他们会在祭龙节抵达落阳面君,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楚瞬召低声说道:“胤国铁骑之所以举世无双,很大程度上仰赖于他们的铠甲装备,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可以为三十万骑兵军队满甲上阵,并且他们穿着这种坚不可摧的铠甲依旧可以千里奔袭,这也是为何我可以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连续战胜燕莽和蜀越王朝,因为胤国铁骑身上穿着的铠甲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包括那横空出世的铁修罗军团,铁修罗这种铠甲属于过去……和未来,如果楚骁华真的可以攻下断龙关的话,最迟也就半年他便可以将大胤铁骑的铁蹄推到落阳城下。”

楚瞬召的语气愈发低沉,心头更是沉重一片,问道:“沈三千他要我去落阳等他的消息,不知他究竟何时从黑夷城里带着军队回来,买来的佣兵军队真的可以战胜全副武装的胤国铁骑吗?”

吕倜眼神黯然下去道:“我们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少君,沈三千大人和圣女渡海前往黑夷城购买军队的途中遇上了海难风暴,去往黑夷城的购买军队的舰船几乎全覆没在汪洋中,只有少量的船只摆脱风暴返回古和城,消息是郭长弓从古和城寄来给我们的,圣女和沈三千大人生死未卜,或许他们已经……”

“这不可能?!”

楚瞬召仿佛听见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笑话,他不相信那个狡猾如狐心怀野望的沈三千随随便便就死在

大海中,也不相信实力之强高出天外的嬴栎阳说死就死了。

发白如霜的少年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道:“我不相信嬴栎阳会死在大海中,她说会带着千军万马陪我回去胤国,要我亲手为她在南陆扬起大秦的旗帜。我相信她的话,也相信沈三千的决断,如今我们已经踏进这场诸王间的混战,而我们也不得不踏进去,现在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去为他们拖延时间。”

袁缘望着他的脸庞,这位他们教义中会带领天下黎民对抗远古异神的天启之君,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决意,心头一热道:“少君,如今沈大人和圣女他们生死不知,而您才来落阳没多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力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影月教很多人都藏在这座城里面,等着少君振臂一呼带领他们冲入皇宫杀死迫害他们亲人的赵氏皇族。”

“他们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保证,那眼下国公府刺杀案的事情该怎么办?”

袁缘说道:“既然这些刺客都是来自胤国的,若是少君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辞去锦衣卫的职位,随时保护在少君身边。”

楚瞬召苦笑道:“还是算了吧,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待还是要做些什么,鸦齐卫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总不能让你跟着我白白送死,你还是留在锦衣卫里,多个眼线多个帮助也好。”

前路上充满了危险,他明白,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他也是,既然命运已经让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了,他相信命运也会让他去战胜这个王朝,让嬴栎阳带着军队宣布大秦再度从人间崛起,让他再度穿上那件大秦龙袍直面楚骁华。

他要终结每次他在梦中都会看见花幽月惨死在他面前的画面,这份血仇必须要用鲜血才能清洗干净。

希望他最后能死得其所才是,死在北域的土地上,死在离胤国更北的地方。

楚瞬召凝视着桌面上的烛火,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做点什么了,望着这位为他接连带来坏消息的锦衣卫千户,问道:“你们锦衣卫现在还缺人吗?”

——

六国诸侯王进入落阳城面君,无疑成为了落阳城中最大的事情,国公府的刺杀案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自从八十年前的北伐之战后,六国诸侯不曾在同一时进入落阳面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唐王李兆翼率先进入落阳城,浙汉王朱高饕尾随其后,之后便是离庭女帝慕容山雨,南佛王郑冕和东隋王杨瑜还有大越王周礼,这六尊大神在先后抵达落阳城后,弄得礼部官员是一阵焦头烂额,生怕稍有怠慢惹得诸位诸侯王不悦,这脑袋可就咔嚓一声掉了。

诸侯王所带领的护卫骑兵入城之时,场面轰动前所未有,城内贵族百姓皆是翘首以盼,希望能亲眼看见六位诸侯王的身影,毕竟诸侯王的地位仅次于庆皇,除了南佛国的君王外,其余五位诸侯王手中皆握有数十万雄兵,尤其是唐国和浙汉的骑兵,即便是面对号称甲天下的胤国铁骑,也是毫不逊色。

不过六位诸侯王来到落阳城之后,都是坐在轿子中没有露面,唯有那南佛国的国君郑冕坐莲入城,这位年纪距离三十而立仅有一线之差的白衣国君,面容英俊地不似凡间男子,嘴角总是挂着笑容,城中信佛者在亲眼见到之后,被他身上那坐地成佛的缥缈佛息深深折服感动,皆是当街虔诚跪拜。

更有性子活泼的豆蔻少女和大家闺秀对着南佛国君大声尖叫,恨不得现在便以身相许,至于黑衣僧人姚长陵依旧是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如影随形地跟随在国君身后,犹如一头随时会睁眼怒目的黑虎,郑冕入城那场面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

其他几位诸侯王去了皇宫后一直没有现身,城中的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见的,毕竟双方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差,诸侯王们和他们带来的皇子才不会出现在市井小巷之中。

虽然诸侯王们不曾出现在百姓眼中,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对他们的好奇,更重要的是,诸侯王们的到来便是一种信号,告诉所有人南陆诸国和北域开战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

大庆隆庆二年初春,今日的朝会,是开春以来最为鼎盛的一场朝会,除了六位诸侯王以外,整个大庆王朝的栋梁官员按品秩爵位高低划分披上了朝服,趁着天色微亮的时候早起沐浴焚香,离开家门后跟随着朝廷官员的大流慢慢涌至皇宫前。

大庆王朝的骨干栋梁都汇聚在皇宫大门外,最先进入朝门的位高官员们手持玉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山雨欲来的神色,大多闭气凝神,不乏窃窃私语,偶尔神游千里。

朝臣想要在朝廷这座大染缸里面左右逢源,除了手中这件玉牌要拿稳之外,还需要佩戴一刀一剑一针,笑里藏刀的刀,口蜜腹剑的剑,绵里藏针的针。

锦衣卫们时刻在朝堂外巡逻,在六王面君这样的紧要关头,若是此时闯入一位武功之强高出天外的人间强者,拿着武器冲入朝堂中刺王杀驾,将皇帝和诸侯王们的脑袋全部砍掉,南陆诸国根本就不需要北域军队的入侵,自己就如同一盘散沙般汇入江河,一去不复返了。

今日的锦衣卫中多了一位身穿苍青色锦绣服的白发年轻人,腰配绣春刀在朝堂外来回巡逻,目光时不时还望朝堂里面撇去,被顶头上司袁缘特地嘱咐要带好这位白发少年的高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将眼睛收好不该看的地方不要乱看,少年低头浅浅一笑,静默无语。

当时高材就奇了怪了,向来做事谨慎的上司这次居然破格将这位毫无资历的少年插到锦衣卫的队伍中,难不成他是落阳城里某位豪门子弟,如果只是谋求官职的话,大可将他送入金吾卫的队伍巡逻皇城,干嘛要来锦衣卫干这份吃力不讨好又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高材想着想着愈发纳闷,虽然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们是一伙的,但要杀人的时候往往轮不到他,平日里也是一副老好人的性子,觉得这孩子还是敲打不够,还需要他提点一番,便不动声色走了过去,刻意压低声音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哥,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王朝中的六位诸侯王都会出现在朝廷上,你可千万别丢了我们锦衣卫的礼数,你看见没有,这台阶上面可是站着许多礼部官员和掌印太监,说不定那大魔头雨入田也在其中,若是让他看见你的眼睛东张西望的话,一会还不将你的皮也拔了,干我们锦衣卫这一行要多听多看少说话,可不是让你这个时候乱看……”

男人絮絮叨叨地掏心窝子讲給楚瞬召听,或许也就是这话多的性格,他在锦衣卫混了快十年也只是个小百户。

楚瞬召抬眉瞥了他一眼,嘴角微翘,这男人还是那副喋喋不休的话唠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身后有背景,可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上司,你别嫌我话多这都是为了你好,且不说咱们锦衣卫,就说隔壁家的金吾卫了,前些年就有一位世家子弟去了金吾卫当差,那跋扈性子可是要上天了,见到谁也不守规矩,在城里喝酒吵扰到隔壁的二公主殿下,结果当天就被摘了脑袋,连他爹的官帽子也被摘了。平日里不惹皇室的人也就没谁跟咱过不去,毕竟都是帮皇室办事的,今天又是那么重要的一场朝会,千万别犯了朝中大忌,这可是……”

楚瞬召虽然有些烦了,但依旧是云淡风轻笑问道:“大人说我找死对吗?”

男人尴尬一笑,摆手道:“您一来锦衣卫就能当个千户,我觉得您才是大人,我只是个跑腿的,跑了十几年了还是个小百户。”

发白如雪第一次站在大庆皇宫的楚瞬召举目望去,只觉得这座太和殿蔚为壮观,比胤国朝廷的金銮殿还要大上一半不止。

高材觉得这白发少年总给他一种心不在焉但又时刻警惕什么的感觉,这闭嘴不跟他谈宫里的道理,就担心他不小心犯错最后殃及他这条池鱼,若是说多的话自己也觉得自己烦了,不过闭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发现这小子已经和自己拉开了几十歩的距离,似乎还想踏上那白玉雕砌而成的台阶。

高材连忙苦着脸凑到他身边,说道:“我喊您一声大人总可以了吧,这上面不归我们管,劝您老老实实在这里当值便是了,若是觉得当锦衣卫实在无聊的话,您大可等朝会结束后去卫所辞去职位,我就劝您千万别冒冒失失地走上去,皇宫里面的规矩多如牛毛,这拔毛一根可就砍头一个,您背后有靠山撑着,我背后可是有一家老小呢,真要犯了什么事情害到我身上,您让我上哪哭去?”

腰间悬挂着一把绣春刀的楚瞬召轻声笑道:“我是第一次来落阳城,也是第一次来大庆皇宫,宫里的规矩我的确是不太懂,多谢大人多加提点。至于当锦衣卫一事是家族建议,不瞒您说我就是沈家那个私生子,沈三千是我父亲,况且国公府刺杀案是我救了你们的国公爷,我若是真坏了规矩的话,想必上面的大人们也会卖我父亲和国公爷一个面子,不会太为难我这个新人,他们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的话,怎谈得上泱泱大国呢?”

高材一听这小子居然就是救了国公爷的人,最让他瞠目结舌的还是他父亲的身份,那位权势熏天一人之下的沈太岁,有这份家底和实力这会居然站在他身边和他穿着一样的锦衣,连忙对他竖起拇指道:“算我孤陋寡闻没认出您来,别的不说,就凭您救了国公爷一命的份上,我觉得连皇帝来了都得给您一个面子,您救的可是他的姑丈啊。”

楚瞬召双手负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第五百一十四章 放个屁

文武百官和皇帝早已在朝殿上候着,皇城正门缓缓大开,剩余的王侯公卿们鱼贯而入,构成了气势磅礴的的一幕。

唐王李兆翼和世子李裴并肩而行,身边是铁甲铮铮的大唐甲士,风姿不逊胤国甲士半分。

臃肿如猪的浙汉王朱高饕和世子朱翟靠右而行,世子佩刀上朝,惹得台阶上的文武百官一阵不快,但也无人敢出言呵斥。

离庭女帝慕容山雨和世子慕容暖雨也出现了,母女二人皆是身穿红袍,英姿飒爽气概不输天下须眉。

南佛王郑冕身着白袍赤足前行,黑衣僧人姚长陵跟随在他身后。

更有战战兢兢的东隋王杨瑜和东瑜世子。

父子二人皆穿紫袍的大越王周礼和世子周宪身边并未扈从陪伴,仿佛孤立无援。

这和大越国在南陆诸国中的地位如出一辙,但这并不影响世子周宪面君的心情,除了脸上的笑容诡异了些许。

“这就是六位诸侯王和世子们吗?”楚瞬召低声问高材道。

“是,除了郑冕尚未娶亲膝下未有子女,其余的诸侯王带来的都是他们国家的世子。”

六位诸侯王开始拾阶而上登高入殿,连同他们带来的世子也是轻步入殿,很快朝堂大门重重关上,这下子楚瞬召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大殿中央那座龙骨王座上,一袭金黄龙袍的庆皇赵问天就坐在上面,摆出万人之上的仪态面对着六位诸侯王,眼神玩味得无以复加,身边的大内掌印太监雨入田随之朗声道:“今日朝会,诸位诸侯王们无需下跪,见君免礼。”

唐王李兆翼站在距离庆皇最近距离的位置,只需要抬头便能看见皇帝的双腿,但他依旧是垂目低敛,没有看那万人之上的皇帝一眼,他最疼爱的两个女儿代表他们唐国前往落阳为新君登基后献上贺礼的时候,先后受到王座上这王八蛋的玷污,听说他就是在这张椅子上要了郡主的身子,两位受尽屈辱的郡主回到长安城后不言不语,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般,终日以泪洗脸,招人非议不说,他这位当爹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要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唐王李兆翼,参见陛下。”沉浑有力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般。

站在唐王左手边的浙汉王朱高饕,先皇在世的时候是诸侯王中最得他信任的人,过去每逢他入落阳面圣,先皇都会和他称兄道弟般坐在宫门下喝酒,手中掌握着号称南陆第一轻兵的魁虎铁骑,也算是弥补了庆国在陆地军队上的骑兵短板,赵氏皇

族手握龙骑自然也能高枕无忧。

庆皇微微点点头,目光落在了浙汉王的身上,对方满脸堆笑地抬起头来,宛如一头人畜无害的肥猪,随后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浙汉王朱高饕,跪见皇帝陛下!”

这一跪让朝中的勋贵王侯们都倒吸一口凉气,也让几位一同前来的诸侯王们面露惊色,除了离庭女帝依旧面无表情,朝廷上老一辈的官员都知道这位浙汉王是如何被先皇所器重,这股忠心耿耿的劲头今日算是彻底领教了,赵问天见他对自己行如此大礼,马上眉开眼笑,恨不得离开从王座上离开搀扶这位忠诚的诸侯王起身。

“爱卿请起,来人,给浙汉王赐座。”

在朝廷上被皇帝赐座,此等殊荣可谓是罕见至极。

“离庭女帝慕容山雨,谢主隆恩。”

身着红袍的高大女子是六位诸侯王中唯一的一个异类,也是离庭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帝,天下王朝历史上的女皇帝下场都太不好,面首干政祸害国政者比比皆是,可慕容山雨却是一位足智多谋而且铁腕十足的女子国君。

她曾经是离庭的王妃,离庭国君在位的时候,企图发动叛变变将离庭从南陆诸国中独立出来的想法,被某位安插在离庭的庆皇眼线用密信告之远在落阳的庆皇,怒不可遏的庆皇即刻率领御龙者军队抵达离庭的都城,用龙炎活活烧死了她的丈夫,当时作为离庭王妃慕容山雨站出来和愤怒的庆皇达成协议,恳求他饶过无辜的离庭百姓,而她将会作为的牵线傀儡统治离庭疆土,镇压作乱叛军。但在她登基后离庭政治动荡不安,她面临着方方面面的挑战,朝廷中的所有人都各怀鬼胎而且目的不纯,其他取代她的统治。

她在位期间以铁血手腕镇压叛军,以怀柔手段处理国,因治国有方功绩显赫,其才干与名气也闻名天下诸国,成为了离庭百姓心中的一代名主,先皇赵怀龙在叛乱被镇压后,册封她为“离庭女帝”慕容山雨所获此荣,可谓登峰造极于其他诸侯王。

“南佛王郑冕,参见陛下,阿弥陀佛。”

赤足上朝的白衣国君郑冕双手合十还礼皇帝,郑冕除了是南佛的国君外,自身也是一流的佛学大师,自幼被寄养在鸡鸣寺中修习佛法,黑衣僧人姚长陵即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恩师,姚长陵年轻的时候曾持钵游历南陆诸国,致力将无缘大慈通体大悲得佛道精粹传遍南陆,希望天下诸国能如同南佛般将以立佛道为国学。

此次陪同国君入落阳面君,若非是南陆诸侯们共赴落阳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特殊

且新君德行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实在不放心郑冕一人前往落阳,换做平时的时候,姚长陵的日常都是吃斋念佛颂金刚经。

“东隋王杨瑜,参见陛下。”

“大越王周礼,参见陛下。”

六位面君可不跪的诸侯王们,他们的不跪不只是在今日的朝会上,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他们依旧享有这份待遇,若是这场战争胜利之后,日后继承他们位子的世子们,依旧保有这份显赫的权力。

比起其余几位诸侯王们,浙汉王朱高饕倒是舒舒服服躺在皇帝御赐的椅子上,整个朝廷上跪着的人密密麻麻,站着的人有几个,坐着的人只有他和王椅上那位,或许这张椅子会一直留在朝廷这里,这可比起面君不跪的分量更重。

朱高饕倒是坦然接受了这张椅子,左顾右看审视着几位诸侯王,发现那位器宇轩昂的白衣国君郑冕,额头上还刻着个“卍”字,果真是引人注目,不过南佛国向来没有军队,这次邀请他落阳无非是凑个人齐罢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位身着红袍的离庭女帝,离庭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子们居然甘心一个女人骑在他们脑袋上呼风唤雨,恐怕这娘们还是有些手腕了,不过离庭那次叛乱终究是写下了史书上,上一任离庭国君死在龙炎下的事实无法更改,有人也不愿遗忘,她这次带着世子乖乖进入落阳面君的举动,让朱高饕琢磨出一些过于忌讳的意味来。

庆皇十分满意地从王椅上站起来,随之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龙骨王座上的庆皇眼神明亮,嘴角微翘。

今日六王面君过后,整个大庆王朝必将会迎来一阵狂风暴雨,也是他们和北域宣战的前兆,一次性召集六位诸侯王面君勤王,足以让楚骁华彻底懵掉了。

今日朝事,庆皇仅仅只是见一见几位诸侯王,并未讨论应该如何布置防线,抵御北域大军南下。

但在文武百官看来,今日能站在这里见到六国诸侯与皇帝陛下见面相安,皇帝陛下神采飞扬的样子,这场战争的胜利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皇帝最终轻轻搁下一句“今晚宫中赐宴,无事退朝。”的话,便转身离去了。

几位诸侯王带着他们的世子各自散开,东隋和南佛两国向来交好,信佛的东隋王见到郑冕后如见真佛,一国君主对其躬身一拜,让郑面顿时有些愣神,黑衣僧人轻轻咳嗽一声后,郑冕双手合十还了一礼,还不忘“阿弥陀佛”一声。

浙汉王对信佛一事向来无感,对于东隋王杨瑜这位性格醇弱的国君更是提不起半分好感,世子朱翟紧跟其后不忘察言观色,他们早就得知国公府刺杀案的事情,而且这批刺客至今还未被抓出来,危险随时可能降临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而他是唯一可以在危险发生时保护浙汉王的人。

朱高饕身形肥胖动作缓慢,几乎是最后离开朝廷的那批人,身后是那张空荡荡的龙骨王座,上面布满龙骨尖刺,像是一条巨龙的尸骸躺在大殿末端。

在此之前,两位红袍穿身的妇女和少女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那张椅子上,离庭女帝的眼神仿佛神游千里,而离庭世子的目光就没有那么懂得掩盖了。

或许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害死她父亲的仇家那么接近,少女眼中的愤恨是很难藏住的,像是一把被她藏在袖子里的剑,随时都会被她拔出来杀人。

朱高饕心里也清楚,母女二人这次来落阳并不是只是面君勤王的,而是来看一眼她们的仇人。

先皇派出御龙者军团前往离庭的都城焚烧离庭皇宫后,烧死企图叛乱造反的离庭国君,本就是是一种杀鸡儆猴的行为,让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诸侯王们好好看看造反者的下场,至于让慕容山雨从王妃变成国君就是给了离庭一巴掌,之后再赏他们一颗糖,要么乖乖将这颗糖吞下去,要么就是更加可怕的棍棒伺候,像是对付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般。

至于后来赋予慕容山雨“离庭女帝”的称号除了肯定她的治国功绩以外,无非是恶心一下离庭的百姓们。

离庭千年历史从未有君王驾崩之后,女子登基称帝的事情,赵怀龙这种行为就是让离庭的百姓们看看,即便是离庭的国君也是赵氏皇族手中的牵线傀儡,既能彻底压制那群桀骜不驯的离庭汉子,也算是给他们慕容家族一个台阶走下去,否则杀光了他们离庭皇族的人,到时候离庭起兵大乱,吃亏的还是他们赵家的人,权力一事向来讲究攻心之术。

朱高饕伸手按在世子朱翟的肩膀上,望着大殿之外轻声笑道:“儿啊,虽然爹以前告诉过你天下女子如贱草,野火不尽春风生,但这天底下终究还是有些女子野火难除寒霜难杀,她们手中挥出的刀剑和男人一样致命,或许更加致命,千万不要小看她们了。”

“比如那离庭女帝?”

世子朱翟何等心思聪敏,目光落在两道那并肩而行的红袍身影上,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微微撇头望向朱翟,女子青丝回转间,眼神明亮如刀。

朱高饕抚摸着油光水滑的

下巴,笑眯眯道:“看来慕容山雨的女儿也是头小狮子呢,翟儿,有没有将这头小狮子骑回家的决心啊?”

“杀了岂不更有趣?”

朱翟的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比起好色暴虐的浙汉王,浙汉世子似乎只继承了暴虐残忍,每逢带着魁虎铁骑和大唐玄骑交战后,他会和骑兵们亲自清理战场上的尸体,用唐人的脑袋堆成一座座京观大尸塔,浑身浴血的朱翟都会坐在京观下弹刀高歌,笑容快意似血手人屠。

父子二人走出大门后,离庭女帝和她的女儿早已消失在人流中,但很明显看到有人在等着自己,在他身后是刀矛森森的唐国甲士,有些朝臣刻意避开这两位诸侯王,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大胤铁骑甲天下的名号早已坐实了,北域没有一支陆地军队可以与之匹敌,剩下最能和大胤铁骑叫板的自然就是唐国的玄甲骑兵,后楚的铁浮屠,浙汉的魁熊铁骑,离庭的红虎陆兵,那一支军队不是狼虎之师?

正是因为他们从未和大胤铁骑对抗过,对所谓甲天下的名号自然是不服气,对彼此之间更是不屑一顾。

要说交锋最多的自然就是唐国和浙汉,南陆六国最为富庶的便是唐国,大庆国库里四分之一的钱粮赋税来自唐国,这对唐国而言一点都不伤筋动骨,唐国出产的丝绸锦缎闻名天下,唯有蜀越的蜀锻可以与之论高低,连庆皇身上的龙袍料子都是从唐国上贡而来的,庆国朝廷上的官员不惜重金购买来自唐国的丝绸,否则与赴宴喝酒不穿一件来自唐国的丝绸袍子,感觉都要低同僚一个脑袋。

大庆祥宁皇帝曾经修筑了一条贯穿整个南陆诸国的大运河,每天往南陆诸国运送布匹的商船络绎不绝,因为唐国丝绸实在是太让人眼红,每逢商船运出唐国边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铤而走险的水匪劫掠商船,来自浙汉的水匪尤为众多,将丝绸抢完也就算了,连商船以及船上的人都不放过,用铁钩勾着商船甲板一路拖回浙汉,唐王对此行为是深恶痛绝,多次发出国书要浙汉王扫荡境内水匪。

朱高饕还是那副幕后主使吃干抹净的无赖性子,乐呵呵地将唐王送来的国书赐给下人擦屁股,所以两国边境时有战事兴起,唐国和浙汉关系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被唐国甲士围拥的李兆翼在六王面君后,特地留下等待朱高饕和他当面对质,一点都不唐突。

面对全员满甲的唐国甲士,不带一兵一卒前来面君的朱高饕还是那副弥勒佛般的灿烂笑容,脸色阴沉的朱翟手按刀柄,刀锋出鞘半分就想着站到

父亲面前,被朱高饕轻声叫住,说道:“翟儿,不许无礼。”

李兆翼见到世子朱翟后,语气格外和熙道:“这位就是让我唐国骑兵闻风丧胆的杀神朱翟吗?今日一见果然是英武非凡,既然你父亲和我一样同为国君,你称呼我一声叔叔便是。”

朱翟收敛脸上的桀骜神色,语气恭敬道:“小侄朱翟见过叔叔。”

站在唐王身边的世子李裴投桃报李对浙汉王深深作揖,浙汉王哈哈大笑道:“唐王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听闻侄儿你可以七步成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文笔在长安城里可称第一,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不像我我儿子只会舞刀弄剑,两人一比真是输了一大截啊。”

白玉般的唐国世子再深深一拜,朱翟听着父亲的“贬低”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目光落在了唐王身后的某位甲士身上,罕见笑道:“我虽然不能七步成诗,但可以一步杀人,冷将军是了解我的,对吧?”

唐国第一名将冷凝锋没有朱翟脸上那一笑泯恩仇般的神色,脸庞僵硬地无以复加,一点要和朱翟套近乎的意思的没有,缓缓握紧枪杆,将心中那股杀意给压抑下去。

每逢唐国和浙汉的战事一起,这小子必然会身先士卒,最后也是杀人最多。

冷凝锋手下许多弟兄都是被这疯狗般的浙汉世子给杀了,这混小子好几次落在自己手中后,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浙汉军队送来赎金后将他带走,若是一刀杀了他的话势必会引起唐国和浙汉之间的全面战争,唐**士们都认为朱翟当个在家混吃等死的世子便万事皆休,偏要带兵打仗弄得他们头疼不已。

唐王和浙汉王两人并肩走在皇宫里,身边再无一人跟随。

李兆翼双手负后,朱高饕身材肥胖手只能放在身前,轻声笑道:“你和我都老了,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之间的那些陈年纠纷,就当是一个屁给放了吧,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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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王对王

李兆翼难得话语粗鄙道:“放屁!且不说你浙汉水匪多次骚扰我国商船,最难以让我容忍的是你手下的士兵屡次进犯我边境扰我子民,让我不得不数次出兵驱逐他们,劳民伤财不说,我唐国将士的脑袋还被你们摆成京观放在边境上,浙汉王觉得这狗屁之举是说通就通的了吗?”

朱高饕一笑置之,淡然道:“狗屁不通便狗屁不通吧,反正现在你唐国现在也打不残我们,浙汉也吞不下你们,我朱高饕能耐也就这样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位让我儿子当国君,你们唐国现在还有几年好日子过,到时候就说不准了。不过现在北域军队也差不多要大举南下,等他们打赢了庆国就轮到你唐国了,你可以和离庭女帝试着联手,要是你们挡不住北域军队的进攻,就等着胤国铁骑将你们的国土踏裂吧。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小皇帝让我出兵我愿意出,要是到时候我们南陆的军队被他们全部打残,我肯定会第一个投降,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重要,你李兆翼正人君子了那么多年,到时候肯定愿意以死殉国,即对得起你的身份,说不定也能青史留名。”

李兆翼神色晦暗不清,没有接他的话。

朱高饕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我当然可以活下去,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东西,那点东西的名字叫尊严,可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我们很多年前就失去了。”

“许多年前唐国,浙汉,离庭统治南陆这片土地,当时唐国可不叫唐国而叫大唐,而我的祖先是大汉高祖刘邦,曾经坐拥天下全盛之力,地位仅次于大秦始皇,但大汉王朝极盛四百年后慢慢走向衰落,大汉变成了南陆的浙汉,但依旧是一个独立的王朝不必听命于任何人,但龙王赵公明和那那些该死的龙骑改变了这一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浙汉王朝,只有赵家的浙汉。“

“龙王赵公明以飞龙征服南陆,大庆龙骑的恐惧实力令天下胆寒,压了我们祖辈整整一千年。如今一股新的力量崛起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去当赵家的狗,替他们看门咬人吗?”他的声音仿佛步步逼近般。

朱高饕说中了李兆翼的心事,没有一个王朝的君王喜欢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更何况这个人还凌驾于自己之上,让他手中握着的权力变成了一个笑话。

北域军队不久便会南下,这种关键时候他们若是内讧的话,最后谁也没好果子吃,对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艰难的选择。

朱高饕自嘲道:“龙骑对人间军队的压制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的祖辈等了那么多年,无论他们是韬光养晦也好,坐视不管也好,哪怕是做狗也得摆出忠心耿耿的样子,我们作为子孙也该做这样一条狗不是吗?”

向来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李兆翼停下了脚步,说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朱高饕冷笑道:“你应该问我想做些什么,小皇帝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从我们手中得到军队,毕竟他是皇帝我们是诸侯。可惜啊,如今大势不在赵家身上,许多在他眼中看来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后可由不得他了。”

李兆翼缓缓捏着腰间冰凉的玉佩,声音平静道:“慎言,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朱高饕嘴角微翘,大步向前走去。

不久之后,李裴找到了双手撑在雕龙扶手上心神不宁的父亲,他身边早就没有了浙汉王的身影,李裴忍不住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李兆翼没有说话,李裴心思灵犀,似乎猜到了父亲闷闷不乐的原因,开口笑道:“父亲给不会是想家了吧,落阳城是很大很繁华,可在我看来终究不及长安城的一半啊。”

中年男人眉头微松,听见自己孩子的话后,嘴角抿得更紧了。

“父亲是在想军国大事吗?能说出来让儿子听听,看看能不能帮爹爹解忧。”

“算不上什么军国大事,不过可能是一件好事。”片刻,李兆翼笑笑道。

“嗯?”李裴略感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带你来落阳,你的两个姐姐……嗯,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次来落阳,我就已经做好了自己没能活着回长安的准备,甚至你也有可能遇上意外。”

李兆翼的话轻得像是一阵风,待到他说完“你也有可能遇上意外”这句话的时候,李裴握紧拳头,这位白玉般的公子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抬起头看着远方道:“父亲,我一点都不怕他们。”

“不怕指的是赵氏皇族的人,还是楚氏皇族的人?他们手中都握着绝对的战争暴力。”李兆翼摸了摸李裴的脑袋,声音里倒是没有多少介怀,“如果有一天你也能像你伯伯一样成为大唐玄骑的一员,父亲也会放你去的,可惜我们或许等不到你马上杀敌那天了,真正的战争就要来了,你还没准备好。”

说起马上杀敌,少年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但李兆翼下半句话却让他眼色黯然了下去,李兆翼端详了他的神情片刻,才说道:“你有这样的脾气个性是好事,可不要拿自己和那个浙汉世子去比,我儿子虽然不像他一样能上阵杀敌,但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贤明的国主,成为一个能对得起家人对得起百姓的男人

,这是你要背负一生的责任,哪怕没法策马沙场也无所谓,男人的价值并非体现在刀剑上,而是体现在这里。”

男人的手指点在了少年的额头上,李裴没有说话,但拳头不知不觉间却放开了。

“你要学会承担现实看清危机,最后去挽救这一切,我们最大的敌人并非在遥遥北方,而是在彼此之间,不要觉得这不可思议,对于一国君主而言,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朋友,每个人都是敌人。找出谁是带着面具的朋友,将你的敌人变成真正的朋友,便意味着你治理国事的本领更强了,如果找不到谁敌谁友,就说明你处在巨大的危险中。”李兆翼搂着他的肩膀道,“等到有一天,你能将身边的敌人和朋友全部看清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

“而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来自北域的胤国军队,就在这座皇宫里面。”

李裴被震惊无以复加,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伸手按在少年脑袋上,“相信父亲的眼光,所以父亲才会对他的举动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在他刚才跟我说的那番话后,我就确定了在这场战争中,他不会把我们当成敌人。”

李裴一头雾水地看着父亲。

李兆翼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一天变成了唐国的国君,之后就很难说了。”

李裴脱口而出道:“那我们得快点将他斩草除根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李兆翼笑笑道:“刚刚才和你说了要学会将看见的敌人变成真正的朋友,哪怕这个真正是暂时的也好,我和他都老了,已经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一切皆有可能,而我只求做一个让无愧唐国百姓的国君,稍微让你们这几个后辈挂念的长辈,父亲的路已经快走到头了。”

李兆翼郑重道:“不要向任何人流露出你的敌意,至少在这座城里面,这里是大庆王朝的国都,但不是我们的国都。”

李裴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个人是谁?”

“你自己慢慢琢磨便是,父亲只能告诉你要多看多想,尤其是多想,任何事情都一样。”

男人笑着抚摸少年的脑袋,那一刻他不像是唐国的国君,更像是望子成龙的父亲。

李裴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男人笑问道:“不如我们出宫喝点酒吧?”

片刻后,唐国国君搂着世子的肩膀大步离去,宫外是灯火煌煌的盛丽风景,霓裳美人举衣高歌,肤白如雪。

路上,少年的拳头缓缓握紧,很快又松开,趴在酒桌上打起了呼噜。

男人眼神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垂拱而治这个词形容我李兆翼这辈子是再恰当不过了,但在我看来这个词和一事无成没有任何区别,希望你能比我多走一步,别忘了要多想,任何事情都要要多想。”

“希望这份力量能护你周全,至少能让你死在我之后,最后死得更加波澜壮阔,让世人记住你李裴才是。”

脸上带着半分醉意的李兆翼左看右看,确认这附近的酒客们皆是呢喃醉倒后,不动声色地将手贴在李裴的脑袋上,声音犹如铜钟大吕般,说道:“人间之神,少昊之君,浩大无俦,伏魔降神!”

——

六王入落阳三日之后,新年刚过揭下来的大红灯笼此时又高高挂起了,落阳城里尽是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

一切事情都在顺利进行中,六位诸侯王来到落阳见了皇帝之后,也算是为这场御北之战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庆国上下皆大欢喜,觉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是触手可及。

如今朝廷上下的官员们都看见了诸侯王们的真容,连王公贵族们也不例外,曾经在庆国官场上叱咤风云的沈三千似乎被所有人都忘了,打仗需要耗费国库中数量巨额的银子。

古和城乃是南北商人汇聚之处,虽然自由贸易但需缴纳上贡的赋税数目惊人,在赵氏皇族看来就是一只不断下金蛋的母鸡,钱银取之不竭。

虽然沈三千被遗忘了,但这并不妨碍皇室对沈氏家族的重视,毕竟大庆的盐铁贸易向来是由沈家商行去管理的,家族财力更是一柱擎天,这次皇宫设宴款待诸侯王的日子里,也邀请了沈家的大夫人以便修补他们和沈家之间的关系,同时借着国难当前的名义,试图从沈家手中敲诈出更多的银子来添置军备。

楚瞬召作在国公府刺杀案的时候救下国公爷,并且还是沈三千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被大夫人带着他去宫中赴宴。

他这次入宫他不光是为了赴宴,也是他计划去找皇宫找地图的最好时刻,错过了就是错过嬴栎阳的性命了。

楚瞬召之所以愿意去当锦衣卫,因为他发现只要带着锦衣卫的腰牌便能在落阳城任何一个角落里自由进入,连皇宫也毫不例外,在袁缘的刻意调动下,楚瞬召比起其他锦衣卫有更多进入皇宫当值时间,也让他慢慢摸清楚这座宫城里的千门万户,为今晚的行动细心准备着。

和过去的身份不一样,当他以胤国世子的

身份大步走在大胤皇宫里面的时候,每个人见到他的人都会面带微笑恭敬一拜,或者面露惊色长跪不起。

在这几天的巡视中,他以一个崭新的身份行走在大庆皇宫里,有人高高在上地从他面前经过,有人偶尔将目光瞥到他的身上,眼神里的不可一世清晰可见,像是将他当成狗来看。

楚瞬召在这几天出入皇宫的体验中,极为深切地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大庆王朝看似鼎盛强大,实际上却是八方漏水。

果真如沈太岁和吕倜所说般,这个王朝这就是一面腐朽不堪的高墙,剥去大庆龙骑金光闪闪的铠甲后,只需有一双手轻轻一推,整个王朝便会轰然倒塌,废墟中渗出恶臭的黑水和污垢。

楚瞬召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他这是要去龙口里拔牙,棋错一招便会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楚瞬召的眼神慢慢凝重了起来。

他取出一把匕首缓缓地在自己手心处抹过,将鲜血滴在横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承影和纯钧。

两把用天外陨铁锻造而成的陨神钢剑,此时如牛饮水,将鲜血一滴不剩地渗入其中。

此时剑身仿佛被重新锻造了一般,隐约间能流淌着赤红的光芒。

用天外陨铁锻造而成的刀剑效果各不相同,比起其他刀剑平日里需用鸊鹈膏用做保养,以血喂剑是最能最快让这两把剑认主归神的路子。

总之,用这两把剑斩杀越是强大的对手,剑锋上渗入的鲜血越是能让武器产生脱胎换骨的效果。

现在楚瞬召的实力已经慢慢回到之前的巅峰状态,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还是体内王息的飘忽不定,自从上次遇见鸦齐卫后出现了过,到现在还是无法主动释放王息,所以,自己必须在嬴栎阳得到军队见他之前,最起码他的王息必须已经回来才行。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像个君王般与赵氏皇族之间有一战之力。

楚瞬召用绸布擦去手心的血迹,将匕首小心翼翼藏在靴子中,抬头望着窗外的时候,已然夕阳西下,落阳的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线中,黑夜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盖在落阳城上,依旧没能盖去城中的灯火煌煌。

楚瞬召垂眉低头,一个漆黑的皮箱在床下露出半个箱角,里面装着他的过去。

发如白霜的少年此时拳头缓缓握紧道:“赵皇后,总有一天我会再次穿上那件龙袍,与你一决高下。”

——

皇宫宴席的地点就安排在龙寿殿内,文臣武将们从殿门外鱼贯而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走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都是些端着餐盘的柔美宫女,乐师和琴姬操着丝竹管弦,高唱歌谣。

琴姬们目光飘忽不定,发现坐在大殿中某些官员向自己投来不一样的目光时,很快会回以更加妩媚的眼神,被烛光照耀的脸庞显得更加红润动人。

大殿中文臣名将云集于此,里面坐着许多人都是楚瞬召不曾见过的各部官员和王侯公卿们,六位诸侯王有自己的特殊席位,带有他们国家象征的旗帜立在他们席位前。

楚瞬召虽然有锦衣卫的身份,但现在他是代表沈家出席在龙寿殿这里,大夫人是沈家商行的行长,在落阳城里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按照他们的身份可以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就走坐,距离诸侯王们席位还有好一段距离,但身边都是些朝廷里的高官,就连吕倜也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但他却没有给自己投来任何的目光,装成像是陌生人一样。

楚瞬召听着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对他评头论足般,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大夫人轻轻说道:“不要太紧张,宫中赐宴的事情经常会有,以前我和老爷经常都会入宫。”

楚瞬召微羞一笑,掩饰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排场,也是第一次见皇帝陛下,若是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请大夫人多多指教。”

大夫人眼神玩味道:“唐煌,在我面前就不用演得那么像了吧,我看你在庄园和花语她们吃饭的时候,举止比那个野丫头不知道得体含蓄多少,这可不像是久居乡野的孩子能长时间装出来的举动。”

楚瞬召尴尬一笑,大夫人也不管他,微笑着说道:“你从刺客手中救下国公爷的事情是朝野震动,皇室的人欠你一个恩情,况且有沈家做你的背景无人敢对你如何,但要小心宰相那边的人。”

楚瞬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坐在距离诸侯王最靠近的酒席上,而在他身边坐着的人,身穿红黑长袍,年纪看去不过四十出头,如雪般的长发垂腰微翘。

楚瞬召微微皱眉道:“原来宰相就在那边,那这个头发和我一样白的男人是谁?”

“国师董钦平,实力之强高深莫测,在罗天大醮曾经重创过龙虎山的老天师,平日里和宰相向来是狼狈为奸,两人都是出自太后门下的人,”大夫人细细解释道。

楚瞬召震惊道:“他曾经重创过龙虎山的老天师?”

第五百一十六章 殿前拔刀

楚瞬召想起那位脚踩雷河的龙虎山天师张玄德,能教出如何厉害弟子的人物居然被这位国师重创过,看来能坐在这大殿内的人物绝非善类,不知不觉间感到董钦平身上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意。

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坐在一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对这场宴席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楚瞬召觉得这董钦平眉如雪剑般细长柔软,嘴角微翘之时,董钦平却将目光瞥了过来。

这道目光像是一道劈入心房的雷霆让楚瞬召悚然,也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将脸庞刻意挪开。

国师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注意到楚瞬召这一边,大夫人不动声色地举起茶杯,淡青色的长袖遮住了楚瞬召的脸庞,也隔绝了那些骚扰般的目光。

在座不少官员都知道国子祭酒家的公子虽然是被小公爷杀死的,但事情是沈家私生子引起的,国子祭酒洪浩顾是国师董钦平的同门师兄,恐怕这位道术大师绝对不会给楚瞬召任何好脸色看,即便他后来却救了被刺客围杀的国公爷,在落阳城中一举成名。

楚瞬召从刺客手中救下国公爷的事情,将自己是沈三千“私生子”的身份传遍落阳,也通过这件事缓解了沈家和朝廷之间的紧张关系,毕竟他们皇室卸磨杀驴有愧沈家在先,所以无论是太后党还是拥王党都不会向楚瞬召释放恶意,宰相曹徽龙轻轻咳了一声,稍微缓解了大殿上的紧张气氛。

此时此刻,琴瑟之声忽然大作,鲜红蟒袍的太监忽然高声道:“陛下驾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殿之上,

此时大庆王朝的皇帝和太后从侧边缓缓走出,母子二人皆是笑脸温和,坐在大殿的最上方。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除了诸侯王外,大殿里的群臣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方才那丝紧张的气氛,全被淹没在山呼皇帝太后万岁的呼声中。

楚瞬召这是第一次看见大庆皇帝和太后,皇帝是赵皇后的亲生弟弟,隔远一看两人的样子长得还真像,生得高大英挺,瞳孔无一例外流淌着金黄的辉光,不过他不喜欢皇帝那副嘴唇上噘,仿佛对所有人保持轻蔑鄙夷的神态。

然后长公主赵曦也出现了,位置就在皇帝和太后下两个台阶上,她正如传闻中那么美丽,但没有如宫中女眷般盘起头发,青丝有如瀑布般流泻直下,他发觉自己几乎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抽离。这才是人间剑仙应有的风范,他如此暗想。

他总算是见到这位让西临剑神朝思暮想的庆安龙仙,若是此时西临剑神也能在这里看见她还多好,尤其是他们的女儿关雎,自从妃子关一别后,他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她下落的消息。

她分别时告诉自己要去庆国找她的母亲,可现在自己居然比她更先看见她的母亲,人生真是充满讽刺。

不知为何没有见到赵皇后,自己头发变白脸上又带着一张生根面皮,就算真的让她见到了,也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吧,楚瞬召不安地想着。

“众爱卿免礼平身,今儿是宫里晚宴请各位诸侯王们吃饭,大家都随便点。”

皇帝赵问天摆出一副贤明君王的气度,礼乐声又起,然后礼部的大臣们出列宣扬皇室对各诸侯国这些年的忠心耿耿表示感谢,希望各诸侯国之间能放下芥蒂彼此交好,日后共同商仪如何对付来自北域的蛮子军队,最后又是一副例常的歌功颂德,诸侯王们脸上表情各异,看不出彼此间的喜怒。

楚瞬召观察了一番权力的位置分配,皇帝和太后还有长公主坐在大殿之上,在他们身下坐着的都是六位诸侯王和他们带来的扈从们,朝廷上的高官只能落在诸侯王们的位置后开始用膳,楚瞬召他们坐着的位置恰好就在大殿中心,他和大夫人两人代表的是整个沈家。

忽然,楚瞬召的左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当他扭头望去的时候,发现小公爷一家也在大殿中间,赵允龙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似乎很想起身来到自己身边,或许是在宴席上同龄人都喜欢和同龄人坐在一起,当他起身的时候却被母亲不动声色的拽住他的衣角,小公爷撇了撇嘴,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父母的身边。

楚瞬召忽然间有点想笑,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爷居然怕父母啊,他发现那位皇姑岁数还很年轻,至少比太后看着要年轻,即便嫁为人妇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子源自皇室的华贵气息。

皇姑对自己露出一丝清媚的笑容,微微颔首算是感谢他救下了自己的丈夫,这些天国公府可没少往沈家庄园送来礼物。

大夫人告诉自己,这位皇姑以前可是蛇蝎美人般的人物,朝廷上许多上了年纪的官员曾经都被她玩弄在鼓掌中,但自从嫁给国公后便收敛许多,自己是没机会看见她年轻时倾国倾人城的风采了。

晚宴算是正式开始了,丝竹琴声高奏而起,期间有舞姬们长袖起舞,诸侯王们接连上去给太后和皇帝敬酒,大殿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气氛,袅袅婷婷的宫女地分散在大殿的每个位置上,脸上挂着妩媚温和的笑容。

每当有宫女来倒酒的时候,楚瞬召觉得那位年轻的皇帝整天对着这些酥胸半裸的宫女们,居然现在还没有皇后陪在他身边,莫非他也想学楚骁华孤家寡人那一套,这事情果真是有点奇怪。

坐在最高处的太后黄渔微微点头,似乎对面前的场景颇为满意,最后目光落在了楚瞬召的身上,嘴角微翘。

楚瞬召喝酒之余,眼帘微抬,发现太后居然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里便开始发毛了。

太后微微侧头,在皇帝耳边轻声说道:“儿啊,看见那个头发雪白的孩子吗,就是他从刺客手中救了你姑丈一命,没想到沈三千居然有个私生子,这男人真是偷吃也不会抹嘴。”

皇帝母子间的谈话倒是很直接,皇帝眼神玩味道:“朕早就听说过他了,他现在好像在朝廷里当锦衣卫。朕最近在皇宫里见过他好几次,这小子见到朕居然头也不回就走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傲气得很,不过这样的人去当锦衣卫是不是屈才了些?”

太后微微一笑道:“沈三千的私生子忽然来了落阳,感觉这老狐狸是决心捧他上位,现在要他去皇宫里磨炼磨炼,我倒是很好奇这个私生子为何一来落阳便如鱼得水,没多久就进了锦衣卫做事,还是沈家主家唯一的子嗣,前途不可限量啊。”

皇帝叹息道:“朕本想请沈伯伯回落阳助朕一臂之力,可惜他拒绝了朕的要求,看来还是很介意我们将他贬出古和城事情,不过他这个私生子模样倒是挺英俊,连朕的表弟都对他青眼有加,人缘倒是不错的。”

太后感觉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不像是过去般黑着脸不愿意出席这些宴会,忍不住赞扬道:“儿子现在是真的长大了,知道察人之法的重要性了,先皇若是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向来懂得在母亲面前收敛暴虐性子的赵问天一笑置之。

楚瞬召发现那对高高在上的母子轻轻说话的同时,目光不曾从自己身上挪去过,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缘故,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大夫人见他面露醉红不禁皱眉,压低声音说道:“小子,你那死鬼父亲这几年都没有回过落阳城,偏偏将你这孩子送回来让我们看管,你可千万别学他年轻时贪杯好色的性子,一会你醉倒在皇宫里,你让我一个妇人怎么扛着你走?”

楚瞬召心里一直发着毛,大夫人的话没听进去,这酒还是在一直喝着,将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避开了皇帝母子投来的目光。

忽然间,听见一阵锁链抖动的声音,抬头刹那只见刀光炸现,浙汉世子朱翟竟在这大殿上抽出刀来,这人好大的胆子!

朱翟握刀对皇后和太后行了一礼后,竟以刀起舞,刀光如同雪花般骤起大殿之中,呼啸成风带来的气势将御台上的烛火纷纷压低一头。

如此威压十足的刀法让某些上了年纪的高官心跳加速脸色苍白,但皇帝对这称得上无礼的举动竟然没有半分生气,还忍不住鼓掌助兴。

楚瞬召倒吸一口凉气后,扭头问大夫人道:“这个人是谁?居然可以坐在离皇帝那么近的位置,而是还在大殿上拔刀,皇帝也不生气?”

大夫人耐心解释道:“你刚才没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站起来的吗?他是浙汉王朱高饕的儿子,浙汉世子朱翟,在皇宫宴席抽刀的事情可大可小,但皇帝和太后还是要卖浙汉王这个面子的。”

楚瞬召微微眯眼,审视那在皇帝面前舞刀弄剑的年轻人,故作震惊道:“原来是浙汉王的世子,听说诸侯王能面君佩剑不跪,但不代表世子们也拥有这样的权力,他是不是太桀骜了点?”

朱翟的耳朵何其灵敏,一手飞天拔刀技以气撑体,整个人如狩猎之鹰般飘然落到楚瞬召的座台前,反手将长刀插在桌子上,颇有深意的目光落在楚瞬召的脸上。

刹那间大殿内是惊骇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楚瞬召和朱翟的身上。

皇帝的眼神愈发玩味了起来,浙汉王嘴角微翘,臃肿如猪的身躯往后仰去,并不打算管这件事情。

大夫人并未像普通女子般惊慌大叫,不动声色地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缓缓推倒朱翟的面前。

楚瞬召笑了笑,将面前的酒杯举起来,伸手对朱翟比了个请,然后一饮而尽。

朱翟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似乎在笑也似乎没笑,犹豫了片刻后,将刀从桌子上拔起收回刀鞘中,将杯子举了起来。

正当楚瞬召以为他要喝那杯酒的时候,朱翟却将酒杯里的酒从他头上倒下去,辛辣的酒水漫过他的白发,刺痛了他的眼睛,一直从他的下巴流下,渗入他的衣襟之中。

朱翟满脸醉意,咧嘴笑道:“该怎么称呼?”

楚瞬召轻轻一抚袖,将脸上的酒水全部擦去,轻声道:“在下唐煌,见过世子殿下。”

楚瞬召从未想过过去被人称呼世子殿下的他,居然也会有称呼别人世子殿下的时候。

“皇帝陛下喜欢我的刀舞,说不定也喜欢看见你鲜血冲出脖子的样子。”朱翟毫不掩饰眼神中的狂热,舌尖不受控制般舔着牙齿,雪亮的刀锋抵在楚瞬召脖子处,只要楚瞬召一说话,喉咙便会被刀锋割开。

此时大殿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杀神般的浙汉世子居然对沈家的私生子拔刀了,这下连丝竹乐声也停止了,皇帝陛下觉得这场面有意思极了,一点要斥责朱翟的意思都没有,

就像顺势而为地看下去。

方才还是热热闹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了,倒是太后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场面,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朱翟,这位是沈太岁大人的儿子,跟他交个朋友吧。”

太后的话在皇宫里在某种程度上比圣旨更管用,朱翟收回长刀后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安静地有些奇怪,将楚瞬召酒桌上的酒壶抓起后给自己灌了半壶酒。

朱翟一手举起刀鞘,一手举起酒壶,颇具洒脱快意地转了一圈,然后搂着楚瞬召的肩膀,高声道:“臣刚才喝多了……望皇帝陛下和太后赎罪……唐煌是吧,刚才你敬我一杯酒,现在我敬你一杯!”

楚瞬召心想这朱翟还真是会演戏,太后一开口不管他是真有杀意还是假有杀意,现在都对自己装成好朋友般。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见那浙汉世子醉醺醺的站了起来,忽然啪嗒一声摔到地上,立刻有两个宫女前来搀扶着他,为他送上醒酒汤。

太后笑了,宰相那边的人也笑了,大家都笑了,但楚瞬召没有笑,却记住了他们的笑声。

皇帝也没有笑,反而有些闷闷不乐地样子,只听见他淡淡道:“唐煌,朕听说入侵国公府的刺客被你一人解决了,想来你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反正现在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总看女人跳舞没多大意思,不如你和朱翟两人殿前比武一番,若是你赢了的话,朕重重有赏。”

皇帝此话一出,大殿中一片哗然,太后猛然扭头望着皇帝的脸,困惑又震惊道:“陛下?!”

皇帝神采奕奕道:“母后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

众官员竖起耳朵细细听着,脑海中却思考出别的味道来,看来皇帝陛下是想顺势而为,借沈家私生子的手打压一番浙汉世子的锐气,顺便让群臣们看看,曾经在朝廷上权势熏天的沈三千的私生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是一个他出头的大好机会,若是白白浪费的话,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在落阳出头了。

看似是比武,其实是在向各位诸侯王展示庆国的肌肉,在场的群臣们都不是傻瓜,自然是知道皇帝的用意。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也看出了儿子的想法,无论沈家的私生子是否被浙汉世子冒犯,一个私生子既然被邀请到皇宫里参加晚宴,不光是有恩于他们皇室,总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实力,否则他连在这里坐下的资格都不会有。

“唐煌,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皇帝笑了笑,像是在提建议,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般。

楚瞬召心里一直在骂娘,早知道刚才就用上茅厕的借口开溜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找到去往蜃龙之境的地图了,也不会让大家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陷入一种画地为牢的局面了。

那些在他看来只会混吃等死的群臣们都能猜出皇帝的想法,楚瞬召当然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赢了重重有赏,要是输了的话,就是等于损了皇帝的面子,到时候还会连累大夫人一家,而且小皇帝似乎很想看自己出丑,被浙汉世子教训一番。

楚瞬召拱手起身,扫视了一圈大殿的众人,开口说道:“皇帝陛下,臣武艺不佳且手无寸铁,还是算了吧。”

大殿只是又出现了刚才那一阵笑声,没人会相信楚瞬召武艺不精的话,楚瞬召以伞作剑挑断洪金城好几个扈从手筋,凭借一把匕首将刺杀国公爷的刺客赶跑的事情,早已传遍整座落阳城。

他最近还当上了朝廷里的锦衣卫,经商世家里难得出现一个武艺高强之辈,居然在朝廷上摆出一副怯懦退缩的样子。

“这就对了,这不是你该出头的时机,是他们想折辱你的时候,不要踏进他们的陷阱了。”大夫人用唇语说告诉他。

这个时候浙汉的世子又借醉意推开宫女,醉醺醺地来到楚瞬召面前。猛然爆发出狂笑道:“你敢抗旨吗?还是说你害怕了,宁可躲在这个老女人的身后,也不肯拿武器与我一较高下?”

楚瞬召刚才被他泼了一脸酒,心中早有芥蒂,现在他直接放言讥讽大夫人,现在正是他反击的时候,“世子殿下,你不担心吗?”

朱翟困惑地皱紧眉头,“我担心什么?”

看来酒已经让你的脑子变得神志不清了,楚瞬召凑近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就不担心今晚会以一个醉鬼的身份死去吗?”

既然事情无法摆脱,倒不如顺势而为,将错就错。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浙汉世子脸上的醉意一闪而逝,继而占据他脸庞的是无法压抑的暴怒。

大殿上的皇帝猛然大笑了起来,指着楚瞬召满意道:“好,你好,你很好,朕很欣赏你!”

皇姑看出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望着皇帝开腔说道:“陛下,若是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坏了气氛就不好了。”

国公爷也附和道:“是啊,大家喝喝酒听听曲,在宴席上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群臣们议论纷纷,场面气氛立刻变坏了,太后的脸迅速阴沉了下去。

皇帝当然不会让如此有意思的时刻马上消失,指着大殿内的群臣高声道:“打!朕说让他们两个打就打,你们哪个不怕死的想抗旨!”

第五百一十七章 超拔

群臣们心头一凛,却没人敢站出来违抗皇帝的命令,骨鲠名臣这种存在是不会出现在庆国的朝廷上,如果真的有的话,在龙王赵公明那个时代就已经死绝了。

此时此刻,沉默地可怕的大殿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啪啪!

啪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响亮,楚瞬召用肩膀撞开浙汉世子后,一边鼓掌一边走向皇帝,笑容带着令人胆寒的狂傲。

那双一直被他潜藏在白发下的紫瞳,此时骤然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暗紫幽深。

楚瞬召的声音充满寂寒道:“打,为什么不打,君要臣打臣不得不打,纵使为陛下血溅殿前,臣也在所不辞!”

小皇帝很是高兴大手一挥,高声道:“朕很欣赏你,来人,赐御酒!”

立刻有太监从侧面捧来一坛裹着金布的酒坛,送到楚瞬召面前。

“谢陛下!”楚瞬召一把扯开金布,举坛高饮如龙吸水,晶莹的酒液顺着他的衣襟洒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一坛御酒全部喝完。

白发少年踉跄地转了一个圈,将酒坛砸到了浙汉世子的脚下,踩着碎片走到他的面前,满嘴酒气道:“现在我们俩都喝醉了,完全公平公正,不存在我趁你神志不清之时占你便宜。”

“你是才是最这大殿里最桀骜的那位吧,唐煌。”

朱翟面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酒味,眼中的醉意愈发浓烈,忽然翻转手腕,森冷的刀光再次出现在楚瞬召脸庞上。

这是一把尝过千人鲜血的名刀,刀背处渗出一片惊心动魄的黑色,刀锋却亮如雪尘,在朱翟的手中鸣颤作响。

“我没有佩剑赴宴的权力,谁能借我两把剑?”楚瞬召环顾大殿上的人们。

此话一出,群臣们都低下脑袋,他这话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丢面子嘛,就算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佩剑入宫啊。

离庭女帝反倒神采奕奕地望着喝酒不止的女儿,刻意压低声音道:“闺女,快点把你的武器借给他,这小子我看他不简单,你应该和他结纳一下,说不定有机会和他来一段良缘。”

面对总想找机会将自己嫁出去的母亲,慕容暖雨皱着好看的眉头道:“娘,我们家的女人都是用拖刀的,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慕容女帝完全没有女帝架子般,嘿嘿笑道:“娘亲只是顺口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今晚倒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慕容暖雨白了母亲一眼,轻轻握着母亲的手掌,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拖刀借给他,看他那小身板也不知道扛得起吗?

“你也用双手剑吗?那本宫的剑暂时借给你了。”

自从踏入大殿以来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长公主赵曦,不见任何犹豫,将腰间的两把佩剑抽出后,轻轻抛射出去。

赤色和金色两股剑气缭绕三尺剑锋,如同蛟龙出水般朝着那发白如霜的少年冲去。

赵曦脸色古井无波道:“能用双手剑的剑客在南陆极为罕见,希望你的剑术不要让本宫失望了。”

“我的剑术不会让您失望的,长公主殿下。”楚瞬召坦然接住了这两把纤细长剑,剑气满大殿。

“在南陆剑客看来难以驾驭的双剑流,在他的手里是天下无敌,神佛难挡。”

赵曦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听得见的话,眯起眼睛往大殿外望去。

许多年前,有个小游侠,他从北域来,带着两把剑,有位小公主,她离皇宫去,穿着大红衣。

楚瞬召双手持剑转动一圈,修长古剑如一轮在他手中升起的冷月,凄冷的剑光让人难以直视。

他盯着朱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沈家,唐煌,请赐教。”

楚瞬召刚说完这句话,只见朱翟已经按耐不住刀鞘中的杀气踏前一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强烈的气机涟漪荡漾而来,将楚瞬召的白发吹起的刹那,所有人都很清楚看见楚瞬召眼中出现了同样的杀意。

两股剧烈的杀气在大殿中互相倾压,明明此时大殿无风,案桌上的烛火却因为两人身上的气机之力摇晃倾倒。

大殿内灯光晦暗难明,朱翟这踏前一步,身上竟然出现了一层类似气机壁垒的流萤,隐约间竟然有了刀法宗师的气概。

唐王李兆翼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清楚楚瞬召的实力,但他知道朱翟的可怕之处,他不光是冠着浙汉世子的头衔,也是魁熊铁骑中的少将军,冷凝锋曾告诉过他浙汉世子战力极其恐怖,曾经千刀破甲杀穿了整整五百人的玄甲重骑阵,最后力竭马下被他生擒,可谓是真正的少年杀神!

但事已至此,恐怕今晚这位白发少年,不付出几两血的代价也是走不出这里的。

小皇帝似乎很欣赏沈家私生子的举动,同时眼中也出现了对血溅大殿的期待,大袖一挥,用嘉许的语气说道:“唐煌,朱翟,放开手脚打便是,让朕好好看看大庆儿郎的真正实力,无论谁胜谁败,朕皆有重赏。”

太后有些紧张地看了儿子一眼,但小皇帝实在是对这场比武太期待了,没有在意太后的目光,太后轻轻咳嗽一声,加多了一句话:“点到为止,你们两个当中谁先四肢着地者为输家。”

楚瞬召没有将皇帝母子二人的话听进去,只见他双手持剑摆出进攻的状态,双目紧闭缓缓后退,与朱

翟拉出一段距离,慢慢收敛锋芒毕露的气机威压。

在场的人们似乎只注意到他手中的两把剑,长公主殿下的两把剑,在他手中反复鸣颤,如出海前的狂龙。

这一边,长公主赵曦望着楚瞬召摆出的起手式,眼睛微睁,手掌慢慢握成拳头置于胸口。

朱翟望着那双手持剑直腰而立的对手,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缓缓运转体内的气机之力,将其尽数灌入刀身之中,直到自己和手中的长刀人刀合一为止,气机顺着刀鞘进入刀身,传出一阵令人心颤的摩擦钢铁之声。

楚瞬召双手持剑犹如鸟翼,将脑中全部的杂念抛开,身躯朝前倾去。

出身高贵但生来比草莽布衣有更加旺盛杀意的朱翟自从来了落阳城后,那被他反复压下的嗜杀之念这些天都要将他折磨疯了,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老子这些天想杀人都想疯了,好在有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白发鬼敢当着皇帝的面和我打,今天我朱翟势必让你人头落地,最后就算是皇帝挡要老子杀你,老子就将皇帝砍了!

体内气机疯狂暴涨的朱翟仿佛走火入魔般,这些天被他压抑下去的杀意在一瞬间冲上脑海,发冠瞬间粉碎,漫头黑丝在狂风中乱舞,如狂蛇起舞,如人间阎王,还有一股王者意气从他心底浮现。

有如此杀念养育出来的刀意,若是不一刀将他斩杀于殿前,怎对得起自己手中传承百年尝过千百人血的名刀“卷仇刃”

刀光如惊雷般在他手中绽放!

刹那间,距离在两位少年之间消失了,在刚才的立足之地留下一道深深的足印!

下一刻,朱翟出现在楚瞬召的前方,单手握刀,双眼泛红,极长的刀弧带着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这来自浙汉的神速拔刀术在朱翟手中完美展现出来,只见他右臂倒举,原本不足三尺的刀身,此时炸现的刀光却长达一丈!

那如圆月般的刀光就出现在两人之间,朱翟以这种充满杀气的方式进攻楚瞬召,不给自己留任何一丝后手,若是楚瞬召没法在如此近的距离挡下他这一刀,他的身躯会在下一瞬分成两半。

殿内的群臣大惊,似乎那可怕的画面马上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楚瞬召也没想到浙汉世子的出手无疑于平地起惊雷,但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心里便迅速形成了对敌之技。

臭名昭著的朱翟刀锋高提,如攀至山峰之境,恰恰劈在了楚瞬召的剑尖上,可刀锋依旧是难以撼动他的根基,刀剑相擦分毫难颤,一抹而过。

两人脚下的御砖被气机震得四溅飞裂,尖锐声音席卷大殿,距离楚瞬召和朱翟最近的那些大臣们被飞石击打得十分狼狈。

小皇帝倒是不断拍掌叫好,有长公主赵曦替他和太后拂袖遮挡飞石,就算是将大殿掀翻也祸及不到他的身上。

楚瞬召踏前一步,手中双剑以同一方向压荡而下,和朱翟的来势恰好截然相反。

一剑去杀意,一剑御刀气。

没有用任何剑招,双手剑挥出狂风暴雨般的剑气。

金铁轰鸣声响彻大殿。

朱翟的刀尖依旧是没有逆改方向,力破千钧试图压断剑气,距离楚瞬召的身躯只有五尺的距离。

刹那间风卷云涌,一道赤色剑气轰然从楚瞬召手中出现,如同那条终于冲破束缚的狂龙。试图横身在双剑和长刀之间。

御龙之剑,一剑红龙。

红龙剑气如汪洋大江倾入大殿,星河灿烂莫过于此。

直到这一刻,赵曦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死死地盯着那被红龙剑气衬托地愈发如天人下凡的白发少年。

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失态的长公主,不言不语。

浙汉世子握紧刀柄,一步不退迎上那条咆哮红龙。

楚瞬召松开其中一把修长古剑,任由剑气带着长剑消失在自己面前,千钧剑气脱手而出。

是龙的,终将君临咆哮。

虚无缥缈的红龙剑气终于找到了载体,剑气滚古剑撞在了刀锋上,铿锵大响。

刹那间,所有人都有一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之后听觉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某些距离楚瞬召和朱翟过近的臣子在看见那条愤怒咆哮的红龙后,立刻捂着耳朵撞开宫女,惊慌失措地冲出大殿,其中一些被气机创伤身躯的官员,还未跑出大殿边瘫倒在地,七窍流血。

皇室御卫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举起精铁圆盾,在面对那道如狂蟒落地的赤色剑气时依旧感觉自己是蜉蝣撼大树,直到长公主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时,赤色剑气方才从她脚下消退而去。

小皇帝振臂高挥,此时全然没有君王气度像个喜看打斗的孩子般,表示道:“唐煌你真是太棒了,这就对了!龙!我们都是龙!朕要看你的剑气穿透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身着鲜红蟒袍的白发太监从天而降,不轻不重落在了太后的身边,直腰而立。

太后缓缓伸手抓住他袖子,望着他那两缕垂到胸前的白发时,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轻轻呼出一口气。

宫中三万太监之首,大内巨宦,雨入田。

论实力,大殿之内只有国师董钦平在他之上,入宫三十年不知手撕了多少入宫刺王杀驾的刺

客,包括许多勾引先皇暗怀龙种的下贱宫女,是太后座下最忠诚的一条老狗,也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楚瞬召抛出一剑后,漫长的白发在剑气中飞舞,身形位于红龙剑气缠绕的中心,连同血雨腥风如影随形,一气一剑刺向朱翟。

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停止了般,决斗的两人是唯一可以行动的人物,

朱翟立刻脸色剧变,卷刃仇在他手中以肉眼难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卷起璀璨刀华,连连后撤的同时,各种刁钻刀法在他手中轮番出现,在红龙剑气中出现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辉,他平生从未见人可以动用如此大范围的剑气侵袭,这个白发鬼体内的窍穴究竟涵藏了多少气机底蕴,可以让他像是纨绔子弟豪掷千金般动用气机之力。

朱翟快速挥刀在红龙剑气抵达前释放出一股气流,将那柄被剑气藏在其中的修长古剑吸到自己的面前,在借助旋转带来的离心力,踏前一步硬生生挡开那毒辣诛心的飞剑,赤色剑气便迎面而来,将他身上的衣裳划破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朱翟脸色极为狰狞地握紧长刀,以极快的速度将剩余剑气引流而上,剑气贯穿了大殿的屋顶,月光照入烛火半熄的大殿,照在他愤怒的脸庞上,以刀御敌他不曾败给任何一个同龄人,现在他岂会输给这个早生华发的私生子?!

剑气刚去剑光尾随而来,楚瞬召双手持剑杀到了他的面前,白发在月光中起舞飞扬,在他的眼底深处,一个紫色的深渊在缓缓绽放。

朱翟此生从未见过这样可恶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仿佛御剑而来,那速度远超他的想象,没有站稳的朱翟只来得及横刀格挡。

只听见哐当一声,被楚瞬召一剑击飞的朱翟后仰过后重重落地,又是一阵四散飞石。

但总归是让他站稳了身子,手掌虎口却是鲜血淋漓,朱翟舔了一口掌心的鲜血,怒极反笑道:“难怪连皇帝都说你很好,你果真是很好!再来!”

好好的一场皇宫晚宴变成了两人间的修罗场,让大殿中不少臣子瞠目结舌,只见一道流光在大殿中回传,浙汉世子收刀回鞘,不顾右掌的鲜血淋漓握紧刀柄,右腿朝前一步,左腿后踏一步,弯下身子闭上了眼睛,将一切的精神汇聚在双目之中。

他的刀术老师临死前将最后一招“天皆碎”教给了他,死去的缘故也是因为他学会了这招通神之刀后没能将刀势收住,最终将那位脸色肃穆的老人劈成两半,连同老人手中握着的刀也一同粉碎,从此他迷上了这种腰斩身躯的快感。

此时仿佛回到了老人死去前的瞬间,他觉得手中的刀变得很重,连空气的流动都像是浆糊般粘稠。

那么,就让当初那个瞬间再次重现吧!

于是就这样,他猛然跃起抽出长刀,长刀在他手中形成了诡异的曲线,挥出了银河般绚丽的刀光,无数种刀法在他的手心中呈现出来,带着万鬼哭嚎般的尖啸,像是暴雨前的闷雷,笔直地砍向大殿中央的楚瞬召!

一直在等待这个瞬间的楚瞬召观刀抛剑,任由长刀劈向自己的头顶,嘴角微翘。

在场的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被人从头劈到脚底的可怜场面。

这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国师董钦平等人摇了摇头,这沈家私生子如此托大的同时,饶是让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感到惊艳。

一声极为刺耳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然后,随着一声碎石之声响起,群臣满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朱翟在楚瞬召身前震飞了出去,一刀双剑在半空中飞跃出致命的流光,重重地插在了楚瞬召的身前的御台上。

众人以为楚瞬召体内的气机之力竟然强到直接将朱翟震飞出去的时候,不由得心生大骇,仅仅凭借气机便能挡下浙汉世子的天皆碎,恐怕在这大殿之内只有国师和长公主可以做到,而现在做到这一切的人……居然是沈家的私生子。

赵曦算是看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浙汉世子一刀劈下的同时,楚瞬召没有举剑格挡,而是将手中的两把剑高高抛起!

长公主惊异于楚瞬召的胆大妄为,也惋惜浙汉世子的目光狭隘,浙汉世子这充满杀气和毁灭之意的刀击,最后竟然是硬生生劈中了自己的剑尖!

那一瞬间,楚瞬召御气抛剑,当浙汉世子的刀劈中剑尖的瞬间,剑柄刚好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要知道龙寿殿的御砖下的支承基础中有一层黄金,相当于浙汉世子拼尽全力挥出的刀势,通过长剑冲撞到黄金地基上,如泥牛入海般转瞬即逝。

自己递给沈家私生子的两把剑岂是凡品,剑身中涵藏的隐秘气机被浙汉世子的刀劲激发,一时间剑身鸣颤犹如狂龙咆哮,让他狠狠地感受了一番何为剑气滚身躯的窒息之感,恐怕这种感觉带来的心理阴影,会让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直到那一刻,楚瞬召终于撕去了隐忍的外衣,大袖飞舞有若江河倾荡。

他探出手来来抓住浙汉世子的手臂,气机衰竭的朱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任凭楚瞬召带着他的身躯踏风而去。

白发少年猛然转身将朱翟摔倒自己的身前,摔出了一个大坑!

浙汉世子躺在大坑中奄奄一息,口鼻流血。

一片屏风倾倒在地上,尘埃飞扬,白发起舞。

这位一来落阳便鲤鱼化龙的沈家私生子,此时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超拔风姿。

第五百一十八章 回马枪

楚瞬召望着坑中动弹不得的浙汉世子,拔出插入御砖中的长刀,将刀锋抵在浙汉世子的脖子上,望着御台上的小皇帝咧嘴笑道:“陛下,是我赢了吗?”

浙汉王眼见自己的儿子下场如此凄惨骤然暴怒,却碍于皇帝的威严不见任何动作,唐王难得见浙汉王吃瘪倒是笑容轻松,隔远敬了楚瞬召一杯酒。

小皇帝平生是如此认真凝望一个人,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高声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你以后得多点入宫让朕领教领教,来人,赐唐公子御酒一坛!”

唐公子?!

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竟然如此称呼沈家的私生子。实在是不合礼数啊,群臣心想。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在宴席上上被皇帝连续赐予两次御酒,而且是两坛!

楚瞬召望着大殿群臣脸上的神色,拱手一笑后,再次将太监呈来的那坛御酒高高举起一饮而尽,何等大风流。

这才有太监前来扶起浙汉世子将他带下去治疗,朱翟猛然打了个激灵,口里嚷嚷着自己还没输,要和楚瞬召继续决一死战,结果让人从侧殿带了下去。

当楚瞬召喝完酒后,满脸醉意地望着殿内众人,不小心一松手,酒坛哐啦在地上摔成碎片,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才从他的脸上转移到地面上,发现自己脚下的地砖早已寸寸崩裂。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过来,浙汉世子那几乎让天地黯然失色一刀竟然硬生生劈入地面,难怪沈家私生子现在毫发无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醉眼迷离的楚瞬召拔起双剑,姿势东倒西歪地走向长公主赵曦。

他面对着这位从小便如雷贯耳庆安龙仙,轻轻打了个酒嗝道:“我小时候就很想看看……嗯,庆安龙仙到底长什么样,今天总算是看见了……你怎么不穿红衣啊?”

大殿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楚瞬召这句话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这小子居然敢如此调戏长公主殿下,怕不是在龙口里拔牙?!

赵曦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望着楚瞬召道:“你想看本宫穿红衣吗?”

楚瞬召似醉非醉,脑海中出现了以前的某些回忆,说道:“我记得有个女子……她也是穿着一身红衣,我很想很想她。”

赵曦又笑道:“你想念的那个人……应该很漂亮吧。”

楚瞬召怔怔出神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她死了……死在雪地里,我当时抱着她。”

赵曦轻轻叹息,原来也是个

痴心人啊。

楚瞬召像是真醉了,对着她笑容温柔道:“我小时候梦见过屁股后面长龙尾巴的庆安龙仙,还好你没有。”

赵曦听后一愣,忽然想生出抽剑砍在这小子身上的感觉,只见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您当年愿意为了她杀到落阳城下。”

说完最后一句话,楚瞬召在庆安龙仙的脚下醉倒了,视线好像越过了皇宫,越过了落阳城的城墙,望着一袭青衫。

双手持剑,天下无敌。

兵临城下。

——

今晚的皇宫宴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沈家私生子和浙汉世子殿前比武,私生子借剑庆安龙仙,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毫发无损的击败了浙汉世子,场面惊心动魄。

这个夜晚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光是大庆朝廷上的臣子,还是六国的诸侯王们,这个私生子的惊艳表现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等他们回去礼部官员为他们专程安排的诸王府中,都和自己的心腹谈论着今天晚宴上的一切,所有话都绕不开那个沈家私生子今天在龙寿殿上的表现。

楚瞬召双手持剑用赤色剑气翻滚大殿中廊的场面极具视觉冲击力,得胜后将皇帝赐给他的御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更显风流,有好事之人给认为他实乃剑仙下凡醉人间,故而给他取了个醉剑仙的称号。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瞬召在龙寿殿上用出的那一剑无疑是庆安龙仙的成名之剑一剑红龙,像他这样一位与庆安龙仙非亲非故的人为何会一剑红龙,至今还是群臣心中的未解之谜。

一剑红龙轻剑术而重气机堪称剑气之巅峰,连至大成境界,滔滔剑气如决堤洪水般般奔涌前进,摧毁沿途的一切障碍物,用来对付浙汉世子这种重术轻气的对手再好不过了,就算他再唯快不破也很难找到施展功夫的地方,抢攻之招来不及近身释放就被剑气拖慢动作。

庆安龙仙持剑走江湖的时候,比起西临剑神融汇百家剑术复转霸道剑的路数,她则是截然相反不练剑术重练气机,长剑藏鞘极少出剑,出剑之时必然剑气冲天穹,简直如同沉睡已久的古龙苏醒之际,满腔怒火吐出那第一口的龙炎,让人防不胜防。

剑招虽强,但庆安龙仙的一剑红龙实在是难以临摹,光是那决堤洪水般的剑气就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剑客尚未出招便耗尽体内气机,想要练就一剑红龙所需要的体内气机实在是惊人,在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屠龙之术,绝非常人可以驾

驭。

但这个私生子居然当着庆安龙仙的面用了出来,并且还用得如此完美无缺,只怕这庆安龙仙本人也很郁闷才是。

不管如何,大家都觉得沈三千的私生子绝非像他年轻那样的纨绔子弟,那只老狐狸究竟是何德何能生出这个翩然如剑仙的儿子,这下子没人敢私下说当沈太岁两脚一伸后,沈家便会面临大厦将倾的局面,这位名为唐煌的年轻人可谓是一战成名

楚瞬召被太监们一路抬了出宫,而且醉得有些不省人事,除了身边跟着大夫人以外,身后更是跟着许多看他像是剑仙般的仰慕者。

皇帝陛下临走前说了,要他们特地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沈家,这小子替陛下挣回了面子,现在可是皇帝心头的红人,而且还会庆安龙仙的剑术,日后说不好当个皇室的客卿什么的,到时可就是一飞冲天了。

当他醉着被下人回到沈家庄园中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皇宫里面今晚发生了什么,但从大夫人欣慰佩服的脸色来看,应该是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下人们将少爷从马车上背下,亲自送他回房间中休息。

得知楚瞬召回来的沈初夏连忙给弟弟端来醒酒汤,刚刚睡着被府中热闹气氛吵醒的沈花语揉着眼睛来到楚瞬召的房间,看见姐姐拧着毛巾打算往楚瞬召脸上擦去的时候,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从姐姐手里抢过毛巾,说让她来照顾唐煌便是,不顾姐姐的不解的目光将她推出房间。

“喂!醒醒,刚才差点露陷了你知不知道!”

沈花语在锁好房门后,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楚瞬召的生根面皮揭下来,露出那张英俊漂亮的脸蛋,望着她小心肝一阵乱跳,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沾着他的嘴唇脸颊。

此时楚瞬召猛然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道:“水……我好渴。”

沈花语见他醒来了,连忙给他端来清水和醒酒汤,楚瞬召像先前喝酒般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缓缓运转体内气机消去体内的醉意,直到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他用力刮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这该死的浙汉世子,下次别让我在落阳城看见他,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坏了我的计划。”

沈花语被楚瞬召这一举动吓坏了,不等楚瞬召向她解释什么,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从腰带中摸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的都是他这些天记载的皇宫地形和宫殿位置,沉声问道:“花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花语俏脸雪白道:“刚过戌时,哥哥你要干什么?”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脸上的面皮

被她弄了下来了,又重新将面皮戴上了,笑笑道:“花语,你真是在私下也把我当成你的哥哥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们两人露陷……我现在要回去皇宫一趟,你今晚就待在房间这里,无论谁来了你都要说我在休息在,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直到我回来之前。”

“你要去皇宫里面干什么?”沈花语的脸越来越白,汗珠从她脸上滑下,愈发显得她模样可人。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去找一样东西,如果不是今晚弄出这茬的话,我现在已经得到了那件东西了。”

沈花语听了后忍不住叫出声来,还好楚瞬召伸手捂着她的嘴巴,要不然整个庄园的人都听见了。

她又惊又慌道:“你要去皇宫里面找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擅闯皇宫可是要杀头的。”

楚瞬召胸有成竹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按规矩我可以随意出入皇宫里除皇室成员住所外每个角落,况且今晚本就是我巡逻皇宫的时候,因为禁物要被大夫人带去皇宫赴宴,所以有人替了我的班,但我现在还是可以入宫的。”

在橘宗螳给自己找来了皇宫里的地图后,他这些天没事总借着锦衣卫的身份在皇宫里面瞎转悠,就是想熟悉皇宫里面的道路,同时将那些可能存放地图的宫房全部摸清一遍,先将计划拟定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沈花语忽然生气了,一把抓住楚瞬召的手臂道:“不行!你到底和父亲还有吕倜他们在策划什么事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我……我要告诉大夫人了。”

楚瞬召叹了口气,知道沈花语是担心自己和沈家人的安全,解释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人知道的,”他如是安慰着沈花语。

沈花语一抹脸上的泪水,问道:“你那么晚了跑去皇宫想干什么?”

楚瞬召说道:“还记得之前你在古和城里看见的那个漂亮姐姐吗?我要去皇宫里面拿一副地图,只有得到那副地图我才能去救她,否则她很快就会死在天罚之下,这也是我来落阳的目的之一,懂吗?”

沈花语很想尖叫出声,但又捂着嘴巴,恢复了平静低声道:“我记得那个女人……你非得去冒这样的险吗?”

楚瞬召很是认真道:“这件事我担心对你不好所以没告诉你,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你是我在落阳城里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是我的妹妹啊。”

最后那句话让沈花语放下了心结,有些艰难的笑了笑,但依旧是忧心忡忡,她知道楚瞬召想要做的事情,她

既不懂也劝不动,除了为他祈祷平安之外,很多事情都只能看着他去做。

楚瞬召望着她脸上的担忧,伸手抚去她额前的发丝,说道:“我这一路上遇上了太多常人难以承担的事情,有你们陪在我们身边其实让我减少了许多痛苦,但我不希望这种不属于你们的压力压在你们身上,这对我而言也是另一种痛苦,即便知道你也帮不了我什么,除了为我担心之外,可我还是要去做。”

沈花语略带担忧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哥哥要做的事情……我懂了,但你必须在子夜前回来,如果有人要来的话,我会尽量帮你隐瞒去向的。”

“你要是我的亲妹妹就好的,我一直很想要个妹妹。”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脑袋,确认了要带的匕首和吊钩还在身上,点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在我回来前,你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懂了吗?”

沈花语眯起那双好看的杏花眼,答非所问道:“哥哥,我和那个女人谁跟漂亮?”

“当然是你更漂亮啦。”

“嗯,是因为她不在哥哥才那么说嘛?”

“真聪明,别瞪我啊,你本来就很漂亮啊。”

楚瞬召的面容被掩盖在面罩中,快速移动的时候只留下一点青色的淡光,即便被人正眼看见,以他的移动速度或许只会被当成幻觉之类的,尽量避开宫中的高手即可。

落阳城本来是没有宵禁的,但自从国公府刺杀案后,现在街道上的巡逻变得极为认真严格,尤其现在六位诸侯王都在落阳的时候,巡城司的人根本出不得一丝差错,所以楚瞬召不能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只能飞檐走壁般在楼顶檐角飞奔而去,迅速消失在沈家庄园中。

他移动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太后的居住的长乐宫,平时这个地方只有太监和宫女可以出入,现在这附近倒没有多少人巡逻。

此时太后尚未回宫,应该是和皇帝待在一起,楚瞬召小心翼翼地顺着宫檐攀下,尽量半蹲着身体不发出一丝声音,借着四周树木的掩护往前方走去。

太后居住的长乐宫中目前灯光晦暗,整座宫殿是用檀木建造而成,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四周都被水池所围绕,颇具禅意。

只是里面有多少太监侍卫在守着他暂时不知道,但他一切不敢大意,好在他体内窍穴潜藏的气机磅礴浑厚,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是悬空而立,像一只夜行灵猫般般迅速越过通往永乐宫的流水小桥,极其灵巧地进入了一处浅绿的树丛中,此时刚好有巡逻的宫女经过树丛,手中的宫灯将那

双潜藏在草丛中的紫瞳衬得如名贵宝石。

楚瞬召压抑着呼吸,直到宫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后,他才长呼出一口浊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出现在他心房中,像每个偷偷摸摸去见自己心仪女子的男人般,这种充满危险的举动让他感到提心吊胆的同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感。

好不容易过了小桥,楚瞬召发现入宫的大门有两位看不清面容的太监在候着,他们的腰边都配着哨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他们便会迅速将哨箭射向天空,很快这座寝宫便会被数不清的金吾卫和太监侍卫包围住,到时候可就插翅难逃了。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便是绕到太后寝宫后面,翻过这面光滑无比的红墙,若是他像过去一样能随意使用王息的话,只需轻轻一跃便能越过高墙,若是动用气机攀墙只怕会招人警觉,现在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出发前带来的匕首刚好派上用场了,他如同幽魂般从桥头掠到一处被树木掩盖着的墙边,将匕首轻轻刺入宫墙中用暗劲挖去一小块墙石,留出来的位置恰好够他踩上去,他一边镇定心神挖着墙石,然后一寸一寸地往宫墙的尽头爬去,希望通往蜃龙之境的地图就藏在太后的寝宫中。

现在楚瞬召整个人像是前行的壁虎般,手法迅速地凿出凹陷,虽然移动缓慢但非常平稳地前进,确保自己绝不会摔下来,他虽然没有修习过身法这种武艺,但日出之血赋予他比常人更快的移动速度和敏锐感知,任何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的眼睛,想要避开普通的宫女和太监侍卫轻而易举。

好不容易翻过宫墙,他动作极轻地从墙上滑下来,轻轻地踩在内宫的草坪上,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

此时他又听见一阵鸦鸣,当他抬起看着那群在夜空中掠过的鸦群时,心里冒出一丝不安的情绪,同时又有些兴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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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龙渊

他这些天在吕倜的帮助下排除了可能藏有地图的地方,小皇帝的寝宫里来来往往都是流水般的艳女妃子,太后不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心性未定的小皇帝保管,那应该就是在太后的寝宫中了。

就在楚瞬召打算行窃地图的同时,大内巨宦雨入田正搀扶着太后回寝宫,太后今天的心情还算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皇帝今晚的心情很好,尤其浙汉世子居然被沈家私生子毫发无伤击败后,难得看了一出好戏的皇帝陛下今晚心情大好,谁说他们除了御龙者军团外,落阳城里的年轻后辈个个都是武弱之人,也算是给他们掰回一场面子。

皇帝陛下随便叫来的一个年轻人都能击败号称杀神的浙汉世子,无疑是给各位诸侯王们来了一次巨大震慑,最后就太后也忍不住乐了,但不知为何这个私生子居然有如此高强的剑术,连长公主的成名之剑都用了出来,这件事委实有点奇怪。

太后和雨入田认识的时候可比她认识先皇要早得多,现在雨入田当了宫中太监首领,黄渔当了母仪庆国的太后,反正雨入田从一开始都是黄渔的人,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宫女走到嫔妃的位置,从嫔妃变成皇后,最后成为了当今的大庆太后,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护着她的安全,任何人的命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雨入田动作轻柔地扶着太后的手臂,现在她的儿子已经变成了庆国的皇帝,这一代大庆宫中女子的权力之争显然是她赢了,这其中有不少功劳出自雨入田的身上。

太后很高兴地和他谈论着今晚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这位大太监心想沈三千的私生子居然有如此了得的剑术,极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就算他是私生子也好,但也是他们庆国本土的人,居然能让浙汉的世子吃亏一次,难怪皇帝和太后今天心情不错,也算是给诸侯王们来了个下马威。

太后笑道:“你说沈三千这个私生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居然连赵曦的剑术都用出来了,真是让哀家大开眼界。”

雨入田的老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说道:“一剑惊诸侯,朝中大臣能有这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后代,自然是我朝幸事。”

太后摇头道:“唉,哀家当初都想把沈三千唤回朝廷辅佐新君,可惜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说起私生子哀家倒是记起赵曦好像也有个私生女,你说那女孩现在还活着吗?”

雨入田抿唇摇了摇头,总忍不住四周张望而去,总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长乐宫的很大,现在刚刚过二月初八,正是融雪冻骨的时候,路过

的宫女都穿着加棉的衣裳,即便在这样苦寒的夜晚也只能巡逻不敢偷懒,太监侍卫们缩着肩膀小心巡逻,生怕惊扰了太后休息。

楚瞬召刚刚从墙外爬进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太后回宫休息,不得不藏在假山中避开回宫的太后,还好楚瞬召衣裳和假山的颜色算得上是一致,在夜色的遮掩下,如果不是仔细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有何区别。

此时他距离太后不过十步的距离,而太后身边又有大魔头雨化田的存在,他强行镇定心神,目送着太后回去走入寝宫,方才松了一口气。

发如白霜的少年看着雨入田陪着太后.进去没多久便离开了,很快太后寝房亮起的灯光也熄灭了,想必这老女人应该是上床休息了,然后他沉默地挪动脚步往寝房的方向走去。

楚瞬召一边观察地形,穿花走草,如同灵猫般迅速,如同幽灵般无形,最后摸到了窗台前,审视了四周一番,将身上沾着的叶屑拍去,轻轻推开窗户,像猿猴般攀进守卫森严的长乐宫中。

夜已经很深了,太后应该睡着了。

楚瞬召在用气息感知了一番周边的环境,在确认这里面并没有任何实力可以与他比拟的高手外,才在黑暗中慢慢前行,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也是十分安全的环境,守卫太后安全的太监侍卫似乎都在寝宫之外,这里只有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老女人外加几个当值的宫女,要知道宫中的顶尖高手们都守在皇帝的寝宫以防有人行刺。

太后即便是皇帝之母但不是王朝的定海之针,刺杀这个一个女人除了会引起朝廷慌乱和皇帝的愤怒外,并不能影响什么大局,似乎也没人想到有人会在夜晚闯入太后的寝宫了。

虽然太后手中的权力的确没法与皇帝相比较,但她手中却掌握着这赵氏皇族最大的秘密之一,而现在楚瞬召知道了其中一个秘密。

楚瞬召在极为昏暗的灯光中站直了身子,抬眼便看见那张尊贵无比的凤床,那位大庆王朝最有权力的妇人就睡在上面,反正他手中已经杀过一个皇后,再杀一个太后又如何,他在心里面忍不住了自嘲自己一番。

他现在无暇去想杀了太后会对这个王朝产生的可怕影响,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地图,只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楚瞬召翻箱捣柜了好一会,除了各种亮瞎他眼睛的名贵珠宝和胭脂外,都没能找到任何和地图有关的东西。

他悄悄地靠近了太后的床,审视了一番盖着华贵锦被的妇人,在想这老太婆会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床板

下,于是毫不犹豫地探出手来抚摸床板。

便在此时,太后忽然翻了个身子,脸庞刚好正对着楚瞬召的眼睛,嘴里念念叨叨了些什么,立刻将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撞在了床头的案台上,心想这下子死定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奇怪的是连被他撞到的案台上的花瓶也没有掉在地上。

当他站稳身子后,望着那四平八稳的花瓶时,心中生出一丝怪异,手掌轻轻贴在花瓶上感受着什么。

在他确认了这个花瓶是推不倒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抓住花瓶的顶部,轻轻用力扭动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他人得知的秘密,有些秘密被箱子里,有些秘密被藏在心里,而有些秘密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只需要扭转一下花瓶,就能被看见。

随着楚瞬召缓缓扭动花瓶,一阵咯吱咔啦的响声在寝房中响了起来,让他震惊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寝房里某处墙壁居然是一扇可以移动的巨门,此时正在往上移动,里面焕发出淡淡的荧光,将原本昏暗的寝房照亮了一半。

楚瞬召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望着熟睡的太后,还有这扇被他忽然打开的密门,沉默了片刻后,大步踏了进去。

他前脚刚踏进去,墙壁便自动落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听天由命了。

楚瞬召发现摸黑靠着墙壁前进,发现自己脚下是成排的台阶,但他却只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便硬着头皮走了下去,他不清楚黑暗最终会引领他到什么地方,正如他不清楚脚下这条路最终会走到何处一样,当他刚来落阳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他梦见落阳城烧了起来,曾经被他一剑斩杀的飞龙在梦中高耸入云,口中吞吐的龙炎仿佛可以刺穿天穹,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变成了焦炭。他行走在落阳城的街道中,在无尽的道路上行走穿梭,雪白的飞灰从他的肩膀上擦过,直到一场倾盆血雨的到来,将他的身躯完全淹没。

有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楚骁华的声音无处不在,像是在讥讽他当下的处境,又像是在哀求他回去胤国,直到这把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深的黑暗之中,往往只剩下他一个人。

直到他终于来到一处巨大的石室,这处地方让他想起曾经去过的大秦皇帝陵,墙壁上镶嵌着许多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石室内的事物逐渐明了。

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这种曾经死在他手中的生物口中的长牙投下极长的阴影,

仿佛火焰随时都会从它们口中吐出。

龙骨,数不清的龙骨堆积在石室这里,包括堆积如山的金沙和珠宝,财富数目之多让楚瞬召难以想象,用金山银海来形容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代赵氏皇族的的成员对黄金向来有一种病态的痴迷,大庆皇宫里好几座宫殿都是用黄金建筑而成,甚至连皇帝的龙床都是一整块巨大的黄金雕刻而成,再铺上华贵的锦被,号称非金不恋,非金不卧,恨不得汇天下黄金于眼底之下,没想到在太后的寝宫下居然有成千上万的黄金堆积着。

楚瞬召将目光从黄金上挪开,凝视那些随意摆放的龙骨头颅,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走入石室之中,这四周都是巨龙的头骨,楚瞬召好奇地摸了摸其中一个,发现龙骨的触感和生铁无异,又冰又硬,至于龙口中的牙齿随便拔一颗下来都可以当匕首使用。

“死了的龙不值得恐惧。”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不知为何,楚瞬召依旧觉得它们存在目光这种东西,或许是和夜明珠的光线透过头颅空洞的眼窝有关,在这个宽敞高大的石室,楚瞬召试图在金子堆里行走了起来,不小心碰散了一座巨大的金沙小山,然后一个更加巨大的龙骨头颅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龙骨头颅远比他之前看见的那个要大得多,光是牙齿就有他整个人那么高,就他的衣服被龙牙划破了,然后他越过那排像是如剑如脊般的漆黑尖牙,继续朝着石室的深处走去,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像是温水漫过鼻腔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楚瞬召现在手中唯一的武器便是那把大夫人送给他的匕首,迅速掏出来握在手中,方便危险来临前以最快的速度发起进攻。

他慢慢踩着金沙和龙骨前进,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入了一个光明的空间,夜明珠的光芒愈发明亮,照亮了这地下的宏伟建筑。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后藏私房钱的密室,这简直就是个宏大的广场,他脚下踩着平整的金砖,每一块金砖上都刻着繁密绚丽的符文,朝着四面八方的延伸而去,每一次用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片金砖地的时候,都觉得脚下仿佛震荡着金色的波浪。

金砖地面上的符文看似错综复杂,实则井然有序,就是让人看不懂这些符号象征着什么东西?

要给如此巨大的广场提供光源,光是夜明珠根本就不够,所以广场中间立着许多大如水缸的灯台,将这座以黄金为地砖的广场照亮,楚瞬召听说用龙身上提取出来的龙油,只需往硫磺

里面混入一点点便可以将一间屋子炸毁,若是用作灯油的话,可以燃烧几百年。

广场四周则矗立着高大的雕像,他们手中倒握着巨大的长剑,脸庞则被一张白布所遮掩,淡金色的长绳绑过它们的脸庞用来固定这些写满符咒的白布,它们似乎在低头俯视进入这里的人,带着居高临下的煌煌威严,如同守卫君王的武士。

在这些雕像背后是一面宽大的壁画,仿佛横跨了整座地下广场,类似的壁画他在大秦皇陵里也见过,但是这幅壁画上只有鲜红和金黄两种颜色,红色的雷电从天穹中落下,可怖的飞龙口中吐出极长的龙炎,每一条上面都骑着全身覆甲的骑士,身下是燃烧的城市,他们在和彼此作战,一个身覆红甲,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被一位从龙头上越起的女子用刀剑斩中颈脖,喷溅出红宝石般的鲜血,将死的脸庞在悲伤地微笑,数不清的飞龙从天空坠落,冒烟的龙血如夕阳一般耀眼。

龙与火,大庆皇族的荣耀和悲哀。

这幅画上面记载的无疑就是赵氏皇族的万龙陨落之战,龙血从空中泼下的画面,简直是画师用鲜血直接泼上去般,楚瞬召曾经经历过妃子关之战,也用太阿剑亲手斩杀过飞龙,但妃子关那几十条飞龙死去的场面,远不如这幅壁画上记载的画面来得震撼惊人,简直是要用龙血将落阳城每一寸土地都淹没!

这是一副美到让人哀伤的作品,绝世的火焰,绝世的死亡,绝世的悲哀,用黄金和龙血铭刻在这面墙壁上,让每个目睹这幅壁画的人生出只许跪拜,不许高谈的想法。

前方的道路愈发复杂,他穿过了这个巨大的广场,路上还经过了好几扇的金门,而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大庆皇宫地下深不可测,让他想起了临安皇宫地下的钢铁广场,想起那些悬挂在支架上的钢铁巨人。

楚瞬召越往深处走便觉得道路越是开阔明朗,身边的通道几乎和陆地上的官道般,眼前是雪花般的白光。

他踩着脚下的金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将匕首举在到自己面前,缓缓催动身上的气机,匕首在气机的浸透下延展成三尺剑锋,赤色剑气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楚瞬召选择最宽的那条道路前进,走到尽头的时候,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雾气。

他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啃食撕咬的声音,这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心生呕意,壮着胆子走了进去,里面传来的气息如同黄泉炼狱。

“这是……水声?”

楚瞬召环顾四周不禁皱起眉毛

,这的确是水某种东西搅动的声音,他的听力一向很敏锐,但这里是地下,水声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他听见了水被搅动的声音,甚至还闻见了血味,说明这里这里不止他一个活口存在。

血腥味离他越来越近了,这股血味里面还藏着熏香的气息,连同那水流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期间他还听见了什么东西滑入水中的噗通声,但刚开始听见的撕咬声却消失了。

他强行镇定心神,但脚底却不知何时出现了粘稠的感觉,像是踩着鲜血前行般,或者本来就是鲜血,但现在他必须将端正视线前进,任何走神的行为都可能给他带来惊天的杀机。

当他踏进最深处的石室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堆积如山的尸骨,不是龙的尸骨而是人的尸骨,或许有几十具,或许有一百多具。

楚瞬召他不清楚尸体的数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些尸体刚刚死去不久,惨白的骨头连着血肉,地上都是猩红的斑点,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带着脚链,生前的身份应该是囚犯。

楚瞬召在尸体面前缓缓蹲下,在思考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杀死了这些人呢,他们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可怕,即便是用斧头也砍不出来这样的伤口,某种比斧刃更宽的兵器直接从他们的脖子处下手,切开他们颈部让鲜血在一瞬间冲出体内,但应该也是整齐平滑的创口,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像被野狼啃食过一样。

血肉粘着骨渣子,尸体大部分地方沾着晶莹的液体而非鲜血,除非真的有什么野兽在这附近徘徊。

“太后是在下面养了狼还是老虎,总不可能塞一条龙在这里吧?”

楚瞬召强忍着血肉的腥臭,觉得这些人一定是死在某种大型动物的爪牙下,他很难相信有什么武器能对人造成这样的创伤,连内脏都被捣烂了。

楚瞬召将视线从尸体上转移开后,抬头便发现了石室的中央居然有一处巨大的水池,水池泛着清亮的光芒,而在水池的中央则摆放这一座宽长的黄金台,上面放着一个木盒子。

当他踩着那条通往黄金台的长道,打算一探究竟的时候,奇怪的声音却从他背后出现了,这次不光是水被搅动的声音,像是钢铁摩擦皮革的声音,但刺耳得厉害,然后是水流成线落入水中的声音,恐惧像是冰冷的利爪抓住了他的心脏

这水池下似乎有许多游动的东西,现在它们都从水面上浮了起来,一颗颗铁青色的脑袋从水池下浮起,它们睁开了赤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没有尖叫,或许是忘记了尖叫,以为自己来到了黄泉深渊。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赵皇后的野望

这种怪物他曾经在妃子关之战的时候见过,现在它们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肌肉饱满强壮如战场上的魁梧猛将,身上每一寸鳞片都淌着水,手掌类似鱼鳍,爪子锋利如刃,瞳孔里面的金色光芒仿佛夜空中升起的长明灯,这种半人半龙的可怕怪物,居然被圈养在大庆皇宫的地底下?!

看来和胤国的铁修罗军团一样,大庆王朝一样有他们的秘密武器,或者说见不得光的秘密。

面对这些可怕的怪物楚瞬召动弹不得,看来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的进餐时间,试想当他抵达这里之前,有人将这些囚犯们带到这豢养怪物的地方,而那些手无寸铁的囚犯们只能沦为怪物的口粮,被他们的利爪硬生生的撕裂身躯,挖出他们的内战大快朵颐,这是何等残忍的场面。

而现在,他就身处怪物的包围圈中,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手中的匕首。

它们的脸庞泛青如铁,就像有人将一张烧红的青铜面罩烙在他们原本的脸上。

他们有人的面孔和龙的犄角,金色的眼睛像是忽闪忽灭的烛火,不断审视着这位打算通往黄金台的白色少年,不知为何并没有扑杀上去的冲动。

这是怪物他们的容貌不一,身上的遍布铁青色的鳞片,暗青色的爪子比匕首还长,尖锐的牙齿突破下唇,随着他们每次呼吸,那双赤金色的眼睛都忽明忽暗,暗淡下去的颜色有点像普通人眼睛的黑色和栗色,或许它们眼睛的颜色本就是这样,而楚瞬召的到来,让这些潜藏在水底下的生物纷纷浮出水面,围绕着楚瞬召飞快地游动,似乎并不介意吃饱喝足之后,在来点餐后点心。

楚瞬召心里又惊又慌,不敢任何轻举妄动,其中一只怪物双手撑着长道站了起来,让它的下半身在楚瞬召眼中一目了然,它居然拥有女性的身体,甚至还有女人一样的长发,它或者她有一具窈窕别致的身躯,若是不提那张布满鳞片的丑陋面容,仅仅只看身体的轮廓,或许会让普通男人们心乱神迷。

这个怪物慢慢爬到楚瞬召面前,他发现这个半人半龙的怪物漂亮的地方只是腰部到胸部的距离,它的下半身遍布嶙峋的骨刺,从膝盖的部位开始反弯过来,锋利巨大的双足可以轻而易举踩碎战马的头颅,这样的怪物应该只能出现在噩梦之中,或者被斩妖除魔的天师们追杀。

怪物们的模样是如此的狰狞可怕,比黄泉里爬出来的妖魔有过之无不及,或许它们就是身处黄泉之中,黄泉就是他现在的立足之地。

怪物伸出舌头来舔楚瞬召的脸庞,这时候楚瞬召看见了她嘴角居然有一颗

鲜明的美人痣,他们鼻息相闻间,若是忽视她脸上那些一张一合的青色鳞片,她或许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那条湿润的长舌从荆棘般的口腔中伸出后,楚瞬召才发现这只怪物的模样是何等骇人,只要它愿意,随时可以用这张血盆大口咬掉他的脑袋,但它却没有那么做,直到楚瞬召的脸上布满晶莹的唾液后,怪物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吼叫,一步步地退回水池。

不知为何,楚瞬召觉得她的眼中居然出现了敬畏的情绪。

这一幕即惊悚又致命,没有把楚瞬召当成食物的怪物们开始慢慢潜入水池底下,在幽蓝色的光芒中漂浮起舞,口中发出着嘶哑的叫声,像是千百妖魔在黄泉中发出对人间的咒怨。

楚瞬召抬手抹去脸上的口水后,发现自己的内服几乎被汗水浸透,刚才那一幕简直就是他生而为人最大的噩梦。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黄金台上的盒子,在确认了上面没有任何机关后,将手中的匕首从盒子缝隙中插入,轻轻挑开落满浮尘的盒子。

就在盒子开启的时候,出现了明亮的光芒,只见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卷卷轴,光芒是从卷轴上散发出来的,仿佛一片升起的光幕。

楚瞬召取出卷轴将其展开,扫视一眼,发现这不过是庆国的地图,只不过有一条血红的长线从落阳城这样延伸而去,直到血线凝聚在一片异常鲜红的位置。

“那里就是蜃龙之境吗?”

楚瞬召喃喃一声,发现想要抵达蜃龙之境,必须穿过亢龙关和落凤洲,而且这个地方距离蜀越的天南道很近,说不上远但极其危险,尤其吕倜告诉他现在胤国已经着手在蜀越驻扎军队。

楚瞬召微微皱眉,连忙取出朱笔和画纸将地图临摹了起来,这水池中的怪物时不时会浮上水面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在水下忽隐忽现,让他心神紧张,好在笔法也算得上一丝不苟。

当他终于临摹完地图后,便将卷轴放回木盒子里,自始至终,这些怪物都没有攻击过他,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开这里。

如果刚才那个房间称得上是恐怖,接下来这些阶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楚瞬召的眼睛即便适应了黑暗后,除了身边墙壁的灰色痕迹外,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但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这层阶梯是往上走去,那么他现在应该在慢慢通往地面之上,而非从一个深渊走向另一个深渊。

他的手指抚过墙壁粗糙的表面,贴着墙壁慢慢行走,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后,一股冷气忽然吹到他的脸上,白发在

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

楚瞬召听见了有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像是细微的交谈声,还感受到宫灯摇曳的光芒。

直到现在他忽然碰到了坚硬的石壁后,发现自己站在一口黑井的深处,冷风从井口灌入,隐约能看见细微的星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黄泉深处爬出来的魂灵。

他攀着井壁上的大石头慢慢爬了出来后,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小院里,这里似乎是什么人居住的地方?

楚瞬召今晚可谓是名利双收,最后还得到了蜃龙之境的具体地图,如果不想身份暴露的话,现在应该马上离开皇宫回到沈家庄园,告诉吕倜和橘宗螳他得到了蜃龙之境的地图,然后着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不知为何他始终听见了一些声音,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明显不止他一个人,而且这个地方是一座宫殿,他所处的院子刚好是宫殿的中央之地,莫非是某些皇宫里的大人物住在这里?

楚瞬召穿花走草靠近了院子,这附近似乎并没有宫女或者太监当值,那么大的宫殿居然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委实有点奇怪了。

小院里灯光莹然,里面有人在谈话,他们的身形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楚瞬召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得绕过廊柱,力求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六个诸侯王都来落阳城了,现在北域那边的军队也开始部署,最迟不过一年这场战争就会爆发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太快了,楚骁华太快了,我们还没准备好,现在开战只会将我们逼到绝境之地,得想办法拖一拖。”这是一把柔弱可亲的声音,想必声音的主人是个姿态婉约的美人。

“我可以操纵很多东西,甚至看见即将到来的未来,但控制时间这不在我的能力范畴之内,这是神的权力。”另一人呵呵笑道,伴随着落子的声音。

“我觉得先生的能力不输于神明,甚至在神之上。”

楚瞬召自己不该再次冒险去窥听别人的谈论,无论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他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直觉,驱使他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当他贴在院子的纸窗时,不敢大胆地用手指戳穿纸窗的行为,这必然会留下马脚,而是眯着眼睛从窗缝中望了进去,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他的眼中,楚瞬召顿时屏住了呼吸。

赵皇后盘腿坐在一张棋台前,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她上次去大秦皇陵杀自己时的红衣,薄如蝉翼的红衣将她的身体曲线完美的

衬托出来,眼角装点着淡淡的红妆,柔若无骨的手指捻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唯一可以和白子颜色比拟的便是那双修长乳白的长腿,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男人会拒绝她的魅力。

她是大庆皇帝的姐姐,美色对她而言不过是获得权力的另一个途径,楚瞬召知道这婉约美人体内潜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光是那双**的诱人玉足,随时都能变成骨刺嶙峋的巨爪,轻而易举踩碎战马的头颅。

以楚瞬召眼力可以清楚看见赵皇后的身影,但和赵皇后谈话的人却在视线死角,只听见那人轻轻笑了,“这天下没有白白得来的午餐,动用神的权力自然也要付出代价,楚骁华是身怀天下极大气运之人,想要战胜他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十分巨大的。”

赵皇后嫣然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声音略带幽怨道:“代价不怕大,我不也独自涉险去了西临杀楚瞬召吗?连本宫这样的弱女子也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些诸侯王们有什么资格死死抓住自己手中的兵不交给我们,本宫要大庆的旗帜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将北域王朝全部踩在脚下,先生可得帮我。”

“公主殿下别急,虽然这一切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更长的时间,诸侯王们虽然来了,但他们的军队还留在老窝里,你也清楚这些各怀鬼胎的男人们,他们当中有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效忠的。”

赵皇后淡淡道:“这已经不是两人之间的对弈游戏了,现在整个天下都卷入了这场战争中,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楚骁华正在囤积兵力,蜀越那个小女帝简直就像他的女儿或者玩物般被他摆弄在鼓掌中,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处女,即漂亮又听话,任由胤国的军队进入蜀越,一国皇帝沦为了他人手中的牵线傀儡,看来胤国铁骑出征蜀越带来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楚骁华每一步都是为南下的战争做准备,天知道他下一步究竟想干什么?现在让我坐立难安的还有那个尚未死去的楚瞬召,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理由离开胤国的,楚骁华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现在的情况倒也感谢楚瞬召好好搅了他老子一局。若是楚骁华在一年之内对我们发动战争,那么北域的其他王朝也会牵扯进来,你让我别急,我却要你加快行动。”

那人悠悠道:“公主殿下莫急,现在皇帝身边最大的危机不是楚骁华,而是这些来到落阳的诸侯王们,大庆龙骑威望不复过去,想要战胜北域的军队唯有召集诸侯王手中的兵力,至于和他们谈判的事情,这就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了。”

赵皇后微笑

平静道:“我好不容易说动皇帝将诸侯王们全部召集来落阳,唯一如此,我们才能对抗楚骁华,但我们并不需要这些无用的君王,我们只需要他们手中的兵力,先生答应我可以替我除掉胤国世子,现在胤国世子虽然“不在”了,但他这个人还活着,这件事先生的收尾可不怎么好,他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我们还尚未得知。所以……先生,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既然已经消失了一个胤国世子,本宫也要让这些诸侯们全部消失,让我们的人接手他们的领土和军队,最后战胜楚骁华他们,真真正正的一统天下!”

“只要我能为您做的,我都会去做。”那人轻声道,“但我还需要一些人,三十个龙蛋。”

“要那么多?”赵皇后震惊了,“牢狱里的囚犯随便您要,但三十颗龙蛋很难拿到手,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情了……”

“或许……皇帝陛下有这个权力?”

提起赵问天,赵皇后的语气明显冰冷了下去,淡淡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他是什么皇帝陛下,他从小就喜欢乱搞宫里的女人,连这样的人都能坐上龙椅,只能说他是投了个好胎,连楚瞬召都比他更像皇帝,他顶多只能算是继承者,除了当个延续王朝血脉的种*马外百无一用。”

“看来作为姐姐的您不太喜欢这个弟弟。”

赵皇后懒洋洋说道:“如果他的能力只是体现在和女人上床,对于整个大庆王朝而言,放条狗在龙椅上都比他有用,至于我为何不喜欢他,这就和先生无关了,龙蛋的事情本宫会想办法的。”

赵皇后赌上自己的性命,千里迢迢从南陆来北域杀他,原来是想拖缓楚骁华的战争进程,因为南陆现在根本没有可以对付铁修罗军队的终极兵器,所以她需要时间。

楚瞬召贴在纸窗上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自己的心底慢慢凉了下去,他望着那位巧笑嫣然的红衣公主,双眼渐渐泛红,原来对他施展阴谋的人不止是楚骁华,连许多未曾谋面的人都想他死。

直到现在,楚瞬召终于知道她为何要自己死。

如果不是嬴栎阳在自己身边,只怕他已经死在赵皇后的力量下,更让楚瞬召感到胆寒的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还想对付皇帝和诸侯们,原来六位诸侯王入落阳的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是她一手操纵了小皇帝。

作为一个女子,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从吕倜的口中得知,小皇帝沉迷酒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经常不理朝政,甚至私下让贴身宫女替他批阅奏折

,小皇帝有如此心性,也难怪赵皇后敢一步步做出架空皇权的事情。

楚瞬召望着那嘴角微翘的婉约美人,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上有美到令他恶心的女子。

直到现在,楚瞬召算是弄清楚这件阴谋的真实面目,赵皇后虽然没有杀死自己,但误打误撞让他们两人进入的大秦皇陵将嬴栎阳解救出来,后来的一切阴差阳错让他被迫站在了楚骁华的对立面,让他无可奈何离开了胤国,在自己风头正盛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将楚骁华的策划全部打乱,同时还可以借助此时获得小皇帝的仰赖,现在又召集诸侯们前来落阳面君,实际上是为了他们手中的军队。

他不知道赵皇后接下来还有什么可怕的预谋,甚至和她谈论这些事情的人究竟是谁,地下那些半龙半人的怪物一定和她有关,而赵皇后想要用来对付胤国的东西可不光是诸侯们的军队,一定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会浮出水面。

这个疯女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设么?

楚瞬召握紧了腰间藏着的匕首,双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算离开之后再想对付赵皇后他们的办法,现在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他不知道沈花语还能替自己瞒多久?

他动作极轻地离开了赵皇后所处的院子,打算从攀上高墙飞檐走壁离开皇帝,却发现有一个身材纤细的宫女提着灯从不远处缓缓走来。

楚瞬召脸色一惊,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廊柱上,恰好那个地方投下了一片阴影,他身上穿着的黑衣完美与夜色融为一体。

宫女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自己,手中提着的宫灯让她的面容清晰了起来,她有一张很漂亮的鹅蛋脸和明亮的眼瞳,应该是生活充满期待的女子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吧。

楚瞬召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希望这位宫女不会发现自己。

直到她在距离自己不足十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宫灯,像是在确定什么。

一盏宫灯,相隔在两人之间。

楚瞬召悄悄拔出了手中的匕首,只见她蹲下身子想要重新捡起宫灯,让他轻轻松了口气,忽然她的气息凝重了起来,连同地上放着的那盏宫灯的火苗徒然升起。

刹那间,宫女扬腿一提将宫灯往廊柱的方向踢去,宫灯瞬间变成一团飞舞的流火,照亮了楚瞬召那双潜藏在面罩下的紫瞳!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公公

那团火焰在半空中被一分为二,匕首在楚瞬召手中跃动着。

楚瞬召迅速地对她发起了攻击,用那把匕首刺穿了宫女的手臂,此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泛黑的小刀,想必上面涂满了致命的毒药。

她果然不是普通女子,被匕首洞穿了小臂依旧一声不吭,另一只手如灵动的毒蛇,迅速捏住露出楚瞬召的喉咙,就想着捏碎他的喉骨。

楚瞬召双目一寒,体内磅礴的气机瞬间汇聚在他的掌心之中,瞬间往宫女的胸膛拍去。

宫女脸色剧惊,或许是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有这样的实力,为了自保撤去了遏住楚瞬召的左手,硬生生接了楚瞬召一掌。

咔嚓一声,手腕顷刻骨折,这种剧烈的痛处让她脑袋一片空白,感觉整条手臂都要被那一掌撕裂了。

宫女知道自己的实力无法和楚瞬召比拟,将自己体内的气机都汇聚在喉咙处,就想以高昂之音呼唤同伴抓拿贼人。

忽然间,她的嘴唇像是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撕裂了,然后那东西直接插入了自己喉咙中,血花四溅。

就在刚才她打算高声呼唤同伴的时候,楚瞬召的右手接住了从她手中掉落的短刀,没有拔出那把还插在她手臂的匕首,而是将将短刀送入她的口中,刹那间见血封喉!

宫女极其不甘地看着唇边的刀柄,连遗言都没有说出,便死去了。

她的尸体倒在自己的怀里,溅了他一身的鲜血。

楚瞬召从未想着要杀她,但这些年来的生死磨炼让他产生一种应对危险的直觉,如此一来皇宫里的人也必然会知道有人夜闯皇宫,现在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最后连累的人可不止是自己了。

他迅速放下宫女的尸体,就想着身形一掠跃上高墙,但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声,杀机骤然出现。

当楚瞬召猛然回首时,看见一袭红影就像螳螂捕蝉的黄雀在后般远袭而来,狂暴迅猛得让他措手不及。

大庆第一权宦雨入田,擅长探息破穴,传言只要被他一爪插入胸口,饶是钢铁之躯也要寸寸崩裂。

楚瞬召低吼了一声,体内的气机骤然灌注到自己肘部,身形翻转说不出的写意风流,手肘恰好和雨入田的手掌相碰,两股极其强大的气机之力彼此对冲,像是一道在皇宫里骤然出现的惊雷。

雨入田碰去楚瞬召的手肘后,双手猛然前绞将楚瞬召的手臂抓住,就想将楚瞬召的双臂硬生生扯下来,曾经在妃子关上一剑屠龙的楚瞬召身形后仰,脚尖在这位大庆皇宫中人鬼

皆憎的大宦官的胸前一点,让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宫墙。

依稀看见这大宦官双手负后压在墙面上,身形一弹回到了高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大惊的楚瞬召,两缕从耳边伸出的白发在夜风中飘扬起舞。

身上那袭鲜红蟒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下的阎王般,雨入田望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嘴角缓缓下压。

“你刚才杀死的那位宫女跟了我快五年了,她本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想出宫嫁人了,我连彩礼都给她准备好了,可惜了……”这位臭名昭著的大权宦眼里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伤感,望着那具在躺在宫道上的女子尸体,尖锐的手指轻轻一弹。

一颗金豆子裹夹着雨入田体内的强大气机,破空声瞬间响起,连同官道上的落叶都被劲风声震起,直接射向楚瞬召的脑袋,这怕下一刻他的脑袋就会被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匕首在楚瞬召面前跳闪着,将这颗足以摧断巨木的金豆子一刀两断,瞬间射入官道之中,溅起一阵飞沙走石。

高墙上,雨大宦官看着这位遍体黑衣的神秘人,眉毛微皱,对方全身上下都裹藏在漆黑中,连同他的面容头发也藏在面具下,无法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那么晚了还来皇宫,难不成是迷路了?”雨入田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嘴角微翘步步逼近,看上去颇像一只捕鼠红猫,尤其他的爪子已经从袍子里伸了出来。

楚瞬召没有说话,微眯着眼睛以免瞳色将他的身份暴露出来,握着手中的匕首一步步地后退。

“哑巴了?还是害怕?这里是大庆皇宫,是龙的领地,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好大的胆子啊。”发白如雪的雨大公公慢慢接近了他,狭长的嘴角此时似乎连着耳根,更加显得他面目可憎。

他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但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在转瞬即逝间被他杀死,看来他的实力之强难以估量,或许因为今晚宫中有晚宴,所以宫里大部分卫兵都被调去龙寿殿前当值,这才给他可乘之机。

尽管他不愿意说任何一句话,但等他死了之后,自己会亲手将他的每一寸皮肤剥下来,根据他多年的经验看来,被剥去皮肤的人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雨入田如同在地面上滑行的魑魅魍魉,瞬间来到楚瞬召面前,漆黑如墨的五爪便往楚瞬召的胸膛插去。

楚瞬召手中匕首提尖而上,直刺雨入田的手掌,就在电光火石间发起突袭,更重要的是被他压抑在匕首上的气机此时骤然释放

,如流星扫空,几乎是以命换命般的举动。

但雨入田岂是愚蠢之人,枭然一笑后,藏在袖子里的左手骤然伸出,伸出两指夹住了匕首后整个人翻滚而起,如同一只倒立的蝙蝠般。

原本该插入楚瞬召胸口的右爪骤然收拢成拳,抬肘而至,气机雄浑,扫向楚瞬召的后脑勺。

楚瞬召松开了匕首,后撤一步,身形轻挪,三尺剑气从他手中升腾而起,斜立于后背,恰好地将雨入田的狠辣肘击格挡住,巧妙至极的御敌之术。

“负剑?”雨入田的声音愈发尖刻了起来,这是让他无法想到的变局,但楚瞬召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三尺剑气如大风摧山般,径直扫向雨入田的身躯,就要将他拦腰斩断。

在关长夜一人独骚南陆江湖,剑术最为巅峰的时代里,他曾在落阳城里放言一剑斩断天下英雄躯,一剑杀折婉约美人心。

作为学生的他岂能辜负老师的名声,输给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老阉货?

这条太后座下最忠诚的老狗仿佛丧心病般,五指成爪迎上了那道赤色剑气,笑容癫狂。

但剑气终究不是剑身,碰上了雨入田可碎生钢的黑爪,如大雪遇阳。

楚瞬召后背受了他重重一击,猛然向前掠去,口中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呐喊,直到撞碎一堵宫墙方才停止翻滚,姿势极惨。

在极短的时间里,楚瞬召感觉到后背就像是撕裂了一样,无比痛楚,触目惊心的血液从身后滴到地上。

雨入田彻寒大笑道:“本公公要将你的皮亲手剥下来,铺在落阳城人流最多的地方,让你死后被人日夜践踏。”

楚瞬召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吞了下去,艰难拾起地上的匕首,正对着雨入田的立足之地。

王息沉寂让他他的巅峰状态早就不在了,而且今晚又和浙汉世子打了一场,体内的气机之力已经耗去大半。

雨入田似乎并不着急杀他,轻声笑道:“老实交代你来皇宫是干什么?莫非先前刺杀国公爷的那伙刺客是你的同伴,你们都是胤国皇帝派来刺杀我朝官员的?”

楚瞬召依旧沉默不语,匕首始终指着雨入田的脸庞。

雨入田的脸色逐渐平静下去,说道:“既然你继续装哑巴,本公公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牙齿和指甲被一颗颗拔下,让你感受生而为人的最大痛苦。”

他缓缓平举起双臂,背后生出丝丝缕缕的墨色长绳,突破了那袭鲜红蟒袍,如群蟒渡江般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恐惧。

这种诡异

的秘法让楚瞬召感觉到窒息般的压迫感,在他的立足之地外皆是黑鞭肆虐,如一尊夜行皇宫的黄泉妖魔般。

这位权宦一生杀人无数,武学境界无人知晓,那背生黑鞭的秘术据说是从南蛮巫毒演变而来,三朝君王在位期间,有多少想要刺王杀驾的刺客都无声无息被他处理掉,没人能私下威胁和收买这条赵家的忠犬,他对赵氏皇族的愚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虽然雨入田在朝臣口中名声很差,但他对皇宫的呵护之情是真实的,宫内的女子很敬重这位雨大公公,因为当他出现在你身边时,只要你没犯欺君逆反的大错,那就是你最安全的时候。

他曾放言宫外男子皆视他为阉人走狗,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宫内女子若敬他为家中长辈,他愿护她们一生安宁平安。

有他一人立于宫廊之中,饶是西临剑神再临皇宫也让他一步入不得。

雨入田撇见那位躺在地上早已冰冷的女子尸体,那双狭长如狐的眼睛,顿时涌现巨大恨意,身后黑鞭猛然出击,铺天盖地碾压而去。

就在楚瞬召即将出手的时候,只见一道道明亮的银光从天而降,狠狠的搅碎了那道漆黑巨鞭,让他心生恍惚。

“你现在的样子真狼狈啊,居然让一个太监骑到你身上去了,世子殿下。”

链条回荡的声音在耳边肆虐开来。

这些搅碎黑鞭的链刀弹射回去,落在一双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中,在他们的身后汹涌而至的鸦群盘旋在他们头上,肩膀上的印记青光一闪。

楚瞬召一愣,显然没想到鸦齐卫居然出现在皇宫这里,不过以他们的本事,过天下皇宫的确如过自家过廊,来去自如。。

“你们来这里……是杀我吗?”楚瞬召半跪在地上,声音艰难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来带您回家的,如果您愿意的话。”为首女子轻启檀口道。

雨大公公身体像冰一样寒冷,他看见有许多从天而降的黑色身影,他们松开乌鸦的双足落在宫墙上。

大庆皇宫从未被如此多的乌鸦入侵过,有人则是落在自己身边将他团团围住,脸上带着鸦嘴面具,和刺杀国公爷那群刺客的特征如出一辙,至少有一百多个,而且他们的数目还在增加,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兵变!

他们的手中,是链刀的寒光,自己的脸映照在上面。

——

宫中遇袭!

这件事瞒不了所有人,很多人在清晨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幸除了死了一个宫女之外,并无其他人

受伤,雨大公公一人出手擒拿刺客,亲手将留下了几十位刺客的性命,但似乎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在宫里某座不起眼的房间里养伤,宫女们私下为这位平日里护她们安全的雨大公公烧香祈福,反倒是朝臣们恨不得这老狗一命呜呼。

雨入田的伤势并无外界传言那么重,反而有点精神不佳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直到禁卫统领应勇来探望他,方才睁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

“查出来了吗?”

禁卫统领应勇开门见山道:“回公公的话,他们和先前入侵国公府那群刺客是同一批,其中男女皆有,我们怀疑他们当中不只是胤国人,甚至还有西临王朝那边的人,其中一位女刺客虽然身份不明,但她的脚踝戴着一圈三银珠红绳,据我们所知只有西临王朝的女子刚出生时,他们的父母才会在她们脚踝上戴这种红绳。”

雨大公公冷冷道:“你个蠢货,西临早就被胤国亡了,西临人就是胤国人,他们都是胤国皇帝派来刺杀我朝官员的人,我昨晚刚开始追杀的那位刺客被他的同伴救走了,付出几十条人命的代价只为了救他一人,看来他的身份不简单啊,我早该出手杀了他的。”

“那人是谁?”应勇心里一惊,以雨大公公的实力天下刺客一旦入宫当死则死,绝不会出现任何漏网之鱼。

“不知道,但从身形和动作来看是个男人,我无论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雨入田低低笑了,活像一头掉毛老猫,“这人的实力很不简单,动作狠辣迅猛,没有任何一丝拖泥带水,这次是他低估了我的出手,若是下次再让我们打一场,我未必有几乎偷袭到他,最终还是被人救走了……他很厉害。”

连雨公公都说很厉害的人,那他一定是很危险的人,而他现在就藏在落阳城里面,事情还没有解决。

应勇身为宫中禁卫统领,居然在六王赴宴的夜晚让那么多的刺客都溜进来皇宫,这明显是自己的失责之处,好在只是死了一个宫女,而不是皇帝陛下或者太后,否则自己的脑袋说不定很快就要高高挂起了。

“公公一开始追踪的那位刺客,可曾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雨入田冷冷地从袖子中摸出一把匕首,握着刀锋递给了应勇,说道:“刺客留下了这把东西。”

应勇接过了匕首,细细翻看了一番,说道:“匕首的尾端是用龙骨制造的,而且上面有兵匠的印记,我认识这个兵匠。公公你也知道龙骨的管制有多么严格,这样的武器根本不会出现在胤国人的手中,而且他们也没必要使用龙骨匕首,

这把匕首的主人一定不是胤国人。敢问公公刚开始遇见的那位刺客是带着什么样的面具?”

雨入田轻声说道:“只是很普通的黑色人脸面具,统领大人想说什么?”

应勇轻轻放下这把凶器,说道:“种种线索看来,刚开始公公遇见的那个刺客应该和后来的那批不是同一伙的,先前刺杀国公爷那伙刺客脸上无一例外戴着鸦嘴面具,和这批刺客的确是同一伙的,但公公刚开始遇见的那个刺客并非他们的同伴,而是他们要找的人。”

雨入田点点头道:“是啊,本公公刚开始碰见的那位刺客的实力强悍,这手生剑气的招数可不是常人能有,夜袭皇宫只带一把匕首防身,看起来不像是杀人,而是来找什么东西,如果他不是胤国的刺客,难道他是落阳城里的人,落阳城里面有胤国派来刺探情报的谍子?”

应勇微微皱眉道:“间谍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们才会出动那么多人来救他一个,他到底又没有在宫里得到什么情报,这件事可大可小。”

“刚好选在诸侯王们入宫赴宴的时候下手,你要排查那天晚上进入皇宫的每个人,我觉得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刺客就在他们当中,对了,皇帝陛下怎么说?”

应勇摇了摇头道:“皇帝陛下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今早去禀报的时候,后宫的太监说陛下昨晚太累现在还在歇息。我一会带人亲自去找兵匠问清楚他到底将匕首卖给谁了,现在最重要是弄清楚匕首主人的下落,包括对方究竟为什么冒如此大的风险入宫。”

雨入田细长的指甲轻轻绕着雪白发梢,腔声淡柔若女子道:“你去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告诉太后的。”

应勇离去后,雨入田松开柔长发梢,感慨道:“开年不顺啊。”

此时还算得上晴朗的天空,忽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春雷,很快大雨倾盆,满城雨雾。

向来不喜下雨天的雨入田皱眉道:“该死的贼老天。”

雨入田还记得自己被净身为太监的那个早晨,也是像现在这样下着轰隆大雨,有个暂时对女子心术一窍不通的温婉少女蹲在他身边给他擦眼泪,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告诉他,我们要做皇宫里的人上人,要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快三十年过去,他们两人都变成了皇宫里的人上人,但要幸福一事不知何时已经忘了。

雨入田听着滚滚雷声,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

不管幸福与否,他要为她包括她的子孙守住这个在他心底早就腐朽不堪的王朝

,只是为了她而已。

虽无男儿身,亦有男儿情,愿守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抚摸着腰间那枚许多年前,女子第一次领了宫里的俸禄便花了三十两银子给他买的双鱼玉佩,嘴角含笑。

这位手腕极其血腥冷酷的红衣太监,此时面容温柔,在太师椅上轻轻摇晃了起来,口中唱着一首不知名的乡下小曲。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姜棠

楚瞬召满脸苍白地趴在床上,背后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床下放着一个银盘,里面浸泡着一件染血的黑衣。

雨入田那一爪硬生生在他后背上扎了五个血洞,好在日出之血的体质赋予他超越常人的恢复能力,沈花语给自己敷完药便去睡觉了,楚瞬召也不想让这个“干妹妹”为他心惊胆战的,但这大宦官的手段真是极其狠辣,感觉身体真是被他的气机冲荡了一番,所幸受伤的位置是后背而不是胸腹,也要过个三五天才能好。

他回想红衣太监的背生黑鞭的可怕场景,简直就像是黄泉炼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自己差点就栽在这老太监的手上,让他不禁想起朱子微手缠红丝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现在看来这个老太监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便是他过去的巅峰状态对付他恐怕也会十分吃力,或许用上太阿剑能勉强将他斩杀。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嘴上涂着鲜艳胭脂的冷艳女子正站在窗边,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地望着朦胧雨幕,宛如一树风吹不折雨打不散的海棠。

楚瞬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位即是瘟神也是救星的女子居然还没有离开,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该怎么称呼?”

女子声音阴柔道:“姜棠,我一般不会随便告诉别人我的真名,他们都称呼我“胭脂””

“姜糖?我喜欢吃姜糖。”楚瞬召很高兴自己现在还有自娱自乐的心情。

她强调道:“姜棠,海棠的棠,鸦齐卫六卫的卫长。”

楚瞬召当然知道鸦齐卫,也听说过那位代号为“枭”的鸦齐卫处长,让朝廷百官光是听到他名字便浑身颤抖的范宁疆,没想到楚骁华还真派人去南陆找他,而且还是出动了鸦齐卫的人,看来皇帝老子对自己的出逃怨念很深啊,打算将他五花大绑抓回去审判。

在许多人看来,鸦齐卫的卫所简直就是临安城这座繁华城市里的黄泉地狱,任何被请到鸦齐卫里面喝茶的官员往往都没有机会再走出来,因为这个组织是专门针对朝廷官员的,他们是楚骁华手下最忠诚的猎鸦,也是这位铁血君王在临安城里洒下的一片阴影,此刻这片阴影横跨了整个北域降临到他的头上。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在你离开胤国没多久,本该成为世子妃的樽国公主也消失在皇宫里,除此之外,你关心的那些人都很好……至少他们没有身处危险之中。”姜棠猜出了他想要问自己的问题。

楚瞬召心里一惊,叶微微居然离开了皇宫,但已经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情,

而她知道自己想问的事情是什么。

“我暂时不回去,你也别逼我,这里是落阳,我不想和你起任何争执,这会让我们被赵氏皇族的人一网打尽。”楚瞬召说道,“虽然你们已经因为我死了不少人,但我不想你们继续送死。”

姜棠淡淡道:“楚骁华让我好好劝你回去,路上我想了很多劝你回家的话,但最后觉得还是让你自己做选择,换做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回家的,因为我是西临人,我的家在很多年前就没了。”

“西临的事情我很抱歉……”

姜堂冰雕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何抱歉之后的话都没有意义,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你的下落,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我们再回去,我不逼你。”

楚瞬召微微一笑,和她说话的感觉很舒服,虽然现在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些混乱,但昨晚是她在鸦群的掩护下带着自己离开皇宫,女子青丝跃动群鸦飞舞,两人头顶上是巨大的圆月。

楚瞬召问道:“你的同伴呢?”

姜棠说道:“他们会找到安置自己的地方,这个不用世子殿下你担心,楚骁华只让我一人和你交涉。”

楚瞬召叹息道:“我已经不是世子殿下,也不是过去的楚瞬召了。”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看起来还不错。”姜棠打量了一番他的居住环境。

楚瞬召有些尴尬道:“是啊,我在南陆这边找到了新的盟友,现在我暂时以他私生子的身份住在他家中,新的名字叫唐煌。”

“宁可当别人的私生子也不愿回去胤国当你的世子,若是楚骁华知道你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半死,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一直躲在南陆这边和你的父亲怄气不肯回家,就算你要躲也拜托你不要躲到落阳城里,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庆王朝的心脏,现在六位诸侯王都在落阳,他们打算商讨对付胤国的战争,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计划,但不是为了楚骁华,是为了我自己。”

姜棠的声音冰冷得无以复加道:“所以你才那么愚蠢地接触赵氏皇族的人,甚至为了救他们杀了我的同伴吗?”

楚瞬召艰难地翻了个身,坐在床上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你们当时就不该出现的,至于我和赵氏皇族的人也没什么好谈的,我接近他们只是为了得到我要的东西,就算我离开了胤国我也不会投靠他们,我不像楚骁华,我有自己的底线。”

“我已经将目的告知于你,就算你暂时不跟我们回去,我们也不

会因为你的举报陷入困境之中,这是你可以摆脱我们的最好办法,但我们却不会将你的身份暴露出来。”

“你觉得我会对你们不利?”

姜棠转过身子面对着他,冷漠道:“换做是别人的话,我们或许冒点小险最就五花大绑将他带走,但你是世子殿下楚瞬召,是铁皇楚骁华最看重的儿子,曾经征服过燕莽和蜀越的人,这个世界上没谁可以凌驾于你的身上,我们相信你的举动是有意义的,至少不会害死你自己。”

楚瞬召摇头苦笑道:“没想到我的名气那么大,不过你说错了一句话,是楚骁华最失望的儿子。”

姜棠解释道:“我们有关于你的详细记载,对于你的生活习惯和性格我认真的做了分析,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是不愿意被人逼迫的,或许是有点盛气凌人,不过对于一个征服过两个王朝的孩子而言,你的性子还算得上收敛,所以顺水推舟对我们大家都好。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楚骁华的耐心也是,一旦他强迫我们带你回去,我们不会和你打任何招呼,所以无论你想在南陆做什么,请快点。”

楚瞬召头一次见说话如此坦白的女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摇头笑笑。

他是第二次见这个女人了,无论他如何反抗都好,她都没有对他下杀手,大概是想表现出自己的诚心,却不想自己最后却被她救了。

“昨晚我和我的手下救了你的命,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殿下。”女子细长的手指绕着一缕青丝,垂眉低目地看着他。

“你想问我什么?”楚瞬召警觉地看了她一眼。

姜棠脸色平静问道:“那个和你一起叛逃出国的女人呢?她抛弃你了?”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楚瞬召说。

“那先好好听着吧。”姜棠似乎猜到他会这样解释,道:“因为你的愚蠢举动,现在害得整个大胤王朝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先是樽国宣布和胤国解盟,然后世子妃消失在临安城里,这都不是最坏的事情,你的舅舅,年轻气盛的金帐国大君主铁木尊.瀚达加尔苏掌握着北域以北的土地,但如今却面临举国饥荒的危机,根本无暇因为你的事情责难楚骁华。至于西临那边,不得不说我们的女帝对你真是一往情深,虽然西临受到胤国的遏制无法大规模组建军队,但有人亲眼看见无数的御剑甲士在西临的上空穿云而过,数目之多何止上万,宛如群蝗过境,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因为你的事情对楚骁华发起复仇,或者为了她的兄长和父亲,总之现在北域的未来蒙昧不清,

作为一个曾经的西临人我很乐意看见大胤王朝如今的处境。”

楚瞬召沉默了下去。

“胤国的盟友在西境剩下蜀越了,那个小女孩在你和楚骁华的帮助下成功登上了蜀越的王座,然而后楚开始蠢蠢欲动,有蚕食蜀越的想法,楚骁华料到了后楚的不安分,所以现在已经派兵前往蜀越天南道建立战线,即为了南下的战争做准备,同时也是为了征服后楚,我知道的事情就那么多了,该你告诉我你来南陆的真正目的。”

“北域那边的事情我明白了。”楚瞬召点了点头,“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庆皇已经召集六国诸侯商议如何对付胤国的事情,实际上六位诸侯不全是效忠庆皇,他们当中某些人很可能有造反的想法,皇室这边同样也不信任诸侯们,只是为了他们手中的军队,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庆国的公主赵皇后……”

姜棠插问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但为何会知道幕后主使就是庆国公主?”

“我在南陆这边并非孤立无援。”楚瞬召没有说吕倜和影月教的事情,“庆国的龙骑被铁修罗军团狠狠克制了一番,那么赵氏皇族的人必然要集合南陆所有的力量,但是我相信,小皇帝无论手中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永远不可能在楚瞬召面前占据优势。”

“所以你来南陆是想刺探大庆王朝的军情实力,你的目标和楚骁华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希望毁灭这个王朝,看来你并不是众人口中说的胤国叛徒,只是个和父亲怄气的傻孩子。”

楚瞬召不知为何她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撇了撇嘴道:“他和他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就算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和解的,至于你不过是楚骁华手中的棋子,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当棋子就要有被抛弃的觉悟,像你这样心甘情愿为他飘洋过海执行命令还死磕到底的人,我还真是佩服,你忘了你的故国是被他亲手毁灭的吗?”

楚瞬召故意讽刺了她一番,或许是想激起她对楚骁华的仇恨,但姜棠还是一副冰冷如霜的神情,继续为楚瞬召出主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何必以身涉险做这样的事情,要知道刺探情报是鸦齐卫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依照楚骁华的意思,奴家会协助你完成一些你觉得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楚瞬召看着姜棠的眼睛,轻声说道:“楚骁华的意思?这不会又是你的欲擒故纵吧,想博得我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引我入瓮吧?”

姜棠语气真诚道:“都有,毕竟我们鸦齐卫的人都想回去北域,前提是要将你带回家,否则我们

无家可归。”

楚瞬召说道:“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产生负罪感吗?你们是楚骁华派来抓我回去或者监视我的人,我才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姜棠平静道:“我们很在乎你的死活。”

楚瞬召一时语塞,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自私了,姜棠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寒冷,“不要做出任何让自己送命的事情,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请你相信我们。”

楚瞬召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冷笑道:“收起你这套说辞,我没法信任一个两次见面,两次都是带人来抓我的人,信任这种东西需要时间累积,你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为你哀悼哪怕一刻,因为你是楚骁华的人。”

姜棠淡然地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既然如此,那我必须说清楚一件事,我们虽然听命于楚骁华,但他终究是毁灭了我们故土的人,是不仅仅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而我是个西临人,鸦齐卫全部都是西临人,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

楚瞬召狐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姜棠慢慢靠近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想和楚骁华为敌的话,你根本就不该赌气出国,至于另起炉灶的时间你根本没有,你应该一开始就去找他最想对付的敌人,如果奴家是你的话。”

楚瞬召摇头道:“你的想法真是疯狂,你知不知道赵氏皇族的人都想我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们只是想胤国世子楚瞬召去死,可你现在已经不是楚瞬召了,而是名动全城的私生子唐煌。”姜棠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他脑门上,“你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好感,为何不试着从他们手中得到更多东西呢?”

楚瞬召忍不住叹气道:“赵家的人都是疯子,疯子的心思是很难试探的。”

“疯子往往都是很偏执的人,同时又是很想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人。”两人之间仿佛鼻息相闻,姜棠身上那淡淡的体香始终缭绕在楚瞬召的鼻底,女子吐息如兰道:“偏执又想证明自己的人,是需要同伴的。”

楚瞬召看了她一眼,真的很不理解这位婉约美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拥有如今阴沉决绝的心性。

极长的沉默后,楚瞬召看着她的脸庞说道:“如果不把我现在的处境告诉楚骁华,我可以相信你。”

姜棠说道:“这里是异国他乡,有什么比故人更值得你信任的呢?”

楚瞬召慢慢松了口气,姜棠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他肩膀上,替他缓解疲劳,声音柔

柔道:“你放心吧,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但我必须要告诉楚骁华我找到了你的下落,我会告诉他你现在很安全,处于我们的保护中,只是你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暂时不想回去胤国,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我的同伴好,否则他觉得我们鸦齐卫是办事不利,会派更加可怕的人物来南陆找你,到时候就未必愿意和你谈条件了。”

像她这种冷酷如冰的女人,温柔起来的样子很容易勾起男人的魂,仿佛冰山融化,暖水冲涌。

楚瞬召刻意忽略她对自己施展的美人计,轻声道:“可以,但你要答应再我一个条件,任何从胤国送到你手中的信条,你都必须让我过目一遍,别想跟我玩双重间谍这一套,若是让我发现你背叛我的话……”

“世子殿下会亲手杀了我吗?”她伸手触摸楚瞬召的脸庞,楚瞬召没有躲闪,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淬出冰冷的紫芒。

姜棠深深看了这位比她小了八岁的少年,也不做出女子情长的姿态,垂眉柔声道:“既然殿下暂时不愿意做出决断,那么奴家就静静等着世子殿下的安排,我除了杀人之外,还会做很多的事情,暖床也可以。”

楚瞬召失笑道:“你想多了。”

姜棠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虽然如今胤国包括西临是他的,但终究会落在你的手中,有人在暗中帮你。”

楚瞬召一笑置之,没有应答。

姜棠说完该说的话后,便从窗户离开了,留下望着墙壁出神的楚瞬召。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见龙仙

后来的几天,皇帝还在和诸侯王们商议如何调遣军队的事宜,姜棠来到楚瞬召的房间,将她手中掌握各国情报告诉了楚瞬召,渐渐两人之间也不遮掩什么,如今鸦齐卫潜藏在落阳城中,自己手中又多了一支可以随时调动的刺客军队。

当楚瞬召提出要见一见鸦齐卫其他卫长时,却被姜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认为这些事情根本没必要做,如果他真的需要其他人帮助的话,自己会联络他们的,她不能这种让同伴种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在姜棠看来,楚瞬召想要得到情报的方法有很多,最愚蠢便是以身涉险,不懂得如何借刀杀人,楚瞬召有过领兵打仗的经历,但谍子一事的确不如姜棠。

姜棠建议自己可以想办法接触一下庆国皇帝,楚瞬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想要成为小皇帝的“朋友”手中必须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恰好他手中就有这样一件东西。

楚瞬召笑了笑,笑容里面有些安慰。

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真是太疯狂了,楚骁华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会气得吐血。

他从怀里摸出沈三千送给他的鼻烟,好好吸了一口,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眼前的视野慢慢变得迷糊,他好像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中,里面有他想见的人。

三月初到,落阳城中的寒气慢慢消散殆尽,一场柔柔弱弱的春雨随之而来。

楚瞬召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雨水叮咙落在窗边,落在院子泥壤里那些刚历寒冬便要出土的嫩芽上,嘴角不免带笑,只是这样的笑容里带着些苦涩,苦涩中有他对故人的思念,过去的点点滴滴仿佛在眼底汇聚成光斑,那些充满幸福的画面,流光逐影,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离开胤国的这些日子里,他梦见最多的人不是那位心思深沉的胤国皇帝,也不是那位孤苦无依的樽国公主,更不是为救他一命背负天罚的大秦公主。

而是那位往往会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宫里趣事的云袍女子,自己枕着她象牙般圆润的膝盖,迷迷糊糊说等他以后当了皇帝,一定会让她当皇妃。

当然,一定会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后来,他虽然还没当上皇帝,但却要成亲了,和他坐在轿子里的女子,却不是她。

她在哪呢?

在人海人潮中望着自己。

楚瞬召缓缓握紧窗台的落叶,嘴唇微颤。

他的心里生来就有个缺口,但她的一颦一笑添补了那个

缺口,让他感到温暖平安。

“我不在胤国的时候,你还好吗?”

如果不好的话,你应该会怨恨我这个抛弃你和肚里孩子的人。

楚瞬召双目湿润。

但他还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子不仅没有怨恨他,而是满怀希望的等他回来,她会一直等下去的,直到她躺进土里前,她都会一直等。

妾当弦绝而不悔,离人未归终不怨。

十日之后,姜棠手里握着一封信,脸色白如新雪。

“这封信是从胤国来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密信了,是跟你有关的。”

楚瞬召坐在窗边读着信,姜棠也在看着信上的内容。

“殿下要回复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姜棠问。

一滴泪水滴在纸张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楚瞬召慢慢握紧拳头,将揉成一团的信递给姜棠。

“不必了,把这封信烧了吧。”

上面只有四个字。

母女平安。

——

楚瞬召神游无觉的走在落阳城的街道上,任凭雨水冲洗他的脸庞,无论身体如何冰冷,但内心依旧是火热的。

他居然有孩子了,这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在他心头无法散去,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无法亲手抱一抱那个孩子,哪怕是看一眼都好。

楚瞬召告诉自己,这个孩子一定也希望自己回去胤国,他们母子俩都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这个对不起他们太多的父亲。

可他不能回去。

此时他看着大庆落阳城的街道,天空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没有秋雨的冷人心扉和夏雨的忽如其来,不妨碍街道上行驶的马车。

高耸入云的城墙,年轻男女撑着油纸伞并肩前行,脚下的水洼一次次被行人踩碎,他们的欢声笑语……眼前这一切的事物,都让他无比想念那个女子。

似乎那些云袍女子的容颜都带着她的气息,她们的微笑,她们的眼睛,她们的声音,到处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写着母子平安。

胤皇终究还是做了一件让他心安的事情,但这其中的意味也不言而喻,这条信息对他而言即高兴又悲伤。

高兴自己和苏念妤的孩子终于平安出生,两人都安然无恙,孩子也不会像自己这样从小失去母亲的关爱,悲伤于自己居然没法亲手抱一抱这个孩子,没法陪着苏念妤度过这痛苦的过程,他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不得不说胤皇在攻心一术上颇有手段,他想让自己召放下内心的愤怒回来胤国,只有这样他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楚瞬召在落阳城里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街上的人流与他擦肩而过,下一刻他就身处在陌生的小巷中,身边的酒馆里有汉子高歌喝酒,有一群孩子拿着风筝从他身边跑过,然后他就跟着那群孩子来到一处空旷的寺庙前。

细雨早停,现在已经是太阳西斜时,楚瞬召坐在落阳城北边某座破旧寺庙的台阶上,寺庙前有一大片空地,那些孩子们就在此处放风筝。

这一路走来,他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孩子的模样,想到孩子母亲等着自己回去的落寞身影,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动心。

他想静静神,但却感觉自己的心里那把火一直在燃烧,反复折磨着自己,让他心烦意乱。

花幽月为了送自己离开惨死在胤皇的箭雨下,如果他回去认错的话,那她岂不是白死了?

还有嬴栎阳,自己需要千军万马,她就为自己去弄来千军万马,他岂能辜负她对自己的心意。

西临王才是这个影月教等待千年的天启之君,是自己亲手杀了他,这份责任也随之落到自己肩膀上,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回去,很自私,回去了,更自私。

他会回去的,他终究是要回去的,带着他的千军万马回去,与那个男人再次决一死战,替花幽月报仇。

背后日头西下,远处的光线渐渐昏暗了起来,孩子们也在爹娘的叫声中陆续回家,只剩下楚瞬召坐在寺庙前,对着那片空地怔怔出神。

他忽然笑了起来,在寺庙前笑得很大声,笑声传得极远,身后的破旧佛像依旧是不怒不嗔威严相。

世界的悲欢从不相通。

楚瞬召四肢摊开躺在寺庙的台阶上放声大笑,直到夜色将自己掩盖住,对有些人而言,嘲笑游戏本事总比认输要有意思得多,但这对自己的要走的路根本没有一丝帮助,但会让他现在的心情自在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路已经走了不少,那就要一直走到底,无论这条路是错的也好还是对的也好,路上的风景都是他在胤国不曾看见的,正确的事情永远是极少数的人在做,他也相信他们是正确的。

就像嬴栎阳当初对他说的一样,希望一千年后的天下,到时候无论有没有她这个人,阳光都能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

他要不仅要在实力上打败楚骁华,也要在时间上打败他,既然要做的话,就要做得潇

洒些。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

皇宫和国公府都遭到刺客入侵的事情绝不可能就那么算了,皇城戒备和金吾卫的人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依旧是没能找出任何和这些刺客有关的蛛丝马迹,真正的嫌疑人楚瞬召还躲在沈家庄园里。

自从他上次殿前比武战胜浙汉世子后名声大震,最近总有些江湖剑客跑来沈家庄园说要挑战他,家丁赶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想光明正大的出去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如今他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名动京华,再也没有人敢腹诽这位沈家私生子,而且沈家的势力强大自不用多说,何况他不仅救了在刺客手中救了国公爷,还在皇宫晚宴上毫发无损地击败浙汉世子,用出来的还是庆安龙仙的剑招。

他现在的职位是锦衣卫,但金吾卫和宫中统领的人已经派人去沈家庄园,希望能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队伍中,也有要和沈家交好的目的,而小公爷赵允龙三天两头跑来沈家庄园找他聊天,从他的口中得知连庆安龙仙也想见一见自己。

楚瞬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暂时将见庆安龙仙的事情推辞掉,要知道他可是得到了去往蜃龙之境的地图,里面充满各种超乎想象的事物,甚至不乏可以战胜铁修罗军团的人间兵器,除了嬴栎阳和沈三千的军队舰队外,必须要比楚骁华魔高一丈才能打穿通往回家的战场。

其次便是他看见了大庆皇宫地下那些不可见人的秘密,无论那些怪物是从何而来,这件事必然和赵皇后有关系,他不清楚这些怪物的数量有多少,几百或者几千?

这样怪物若是从地底下全部冲出来的话,能屠杀整座落阳城的百姓,将这座城变成一座血城。

大庆皇宫的地下就是个人造的蚁窝,而他进入的地方只是其中一个洞穴,里面藏着太多黑暗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他恰好看见了,任何知道这些秘密的庆国人,他们都会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不会与外人道也,一旦他们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都会被赵氏皇族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楚瞬召不是庆国的人,一个秘密便等于一个把柄,若是想战胜这个疯子般的赵皇后,他的想法必须比赵皇后更加疯狂。

如姜棠告诉他一样,想要战胜楚骁华的话,就必须成为他敌人的朋友,所以他要冒一个险。

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这将会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就在三月惊蛰的这天早上,楚瞬召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起床练剑,参悟西临剑神

传授他的剑招,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庄园下人来到楚瞬召身边,轻声道:“少爷,有人要见你,是长公主殿下的人。”

楚瞬召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位庆安龙仙大人还真是坚持,其实从他进入落阳后,就想着去亲眼看看庆安龙仙,甚至打算主动去找她,但没想到庆安龙仙对自己的关注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重一点,或许是和他那天晚上用出的一剑红龙有关。

下人领着一位宫妆女子来到楚瞬召的院门前,这位女子面覆半甲,身着素白宫裙,虽说有些徐娘半老,但整个人的气质也是端庄典雅,从她左半边脸来看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倾城美人,不知为何右边的脸颊带着铁罩。

这位宫裙女子的真实姓名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只知道她姓胡,据说庆安龙仙去龙虎山上观雪时,曾在雪地里捡到被霜雪冻僵身子的女孩,然后身边就多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婢女,她这些年一直陪在庆安龙仙的身边不曾嫁人,早些年的时候,还在皇帝寿宴上替先皇挡过刺客的袭击,但半张面容却被刺客的剑气毁去,连人称八爪蛛的雨入田都要卖这个女子半分面子,在皇宫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人物。

胡氏进入院子中,先是不留痕迹般打量了楚瞬召一番,双腿并拢屈膝,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奉长公主殿下之命,特地邀请唐公子前往龙宫别院,还望唐公子即刻动身前往,切勿长公主殿下久等。”

楚瞬召有些受宠若惊,思量片刻后,询问道:“现在去?”

胡氏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眼前这位白发少年就是名动落阳的沈家私生子,在皇帝宴席上用出了庆安龙仙的剑招击败浙汉世子,请楚瞬召登上了马车,两人并肩而坐,期间没有任何交谈。

她作为长公主殿下的心腹,自然是能猜出长公主私下邀请他的想法,但若是让长公主的丈夫龙无獒知道,或许会心生芥蒂,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在常人看来未免有些奇怪,她可是知道很多赵曦和龙无獒之间许多旁人难以知晓的私事。

在她来之前,长公主殿下告诉她这位沈家私生子不仅会他的一剑红龙,而且双手出剑的姿态颇像西临剑神,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渊源关系,这番话难免让她心思复杂,她还记得当年西临剑神一人双剑迎战龙王九将的姿态,可谓是剑术通神,两人之间甚至有一个私生女,可如今两人去向不知,这位满头白发的少年,真的和西临剑神之间有什么关系?

胡氏不觉得他能和西临剑神相提并论,长公主殿下的剑术天赋何其惊艳,曾经一人双剑横扫了整个南陆的剑道宗门,而西临

剑神是曾经战胜过她的男人。

两人当年在落阳城上空那场剑斗,横跨长空的剑气连天幕都被撕开了,落阳城西北城墙外上都是两人留下的剑痕,就算他能战胜浙汉世子,和西临剑神之间的差距足有一片汪洋大海。

楚瞬召也没有和这位面如寒霜的女子搭话,靠着车厢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期间他又梦见了苏念妤和她的孩子。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位于东城郊外的龙宫别院,楚瞬召刚掀开车帘跳下来,却发现眼前的连绵建筑格局大气,却不缺精巧秀气,即便是从小居住皇宫的楚瞬召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至于沈家庄园和龙宫别院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胡氏领着楚瞬召一路穿廊过道,龙宫别院依山傍水,院内有一片晶莹如境的大湖,湖边建有赏湖高亭,给人一种冷清寂寥的感觉。

期间路过几个姿色上等的丫鬟,都是气质端庄娴静的女子,不动声色地从楚瞬召身边经过。

楚瞬召都保持着镇定的淡然姿态,胡氏喊住了那几个丫鬟,让他们去准备蓑衣给楚瞬召和自己,然后带着他单独走上了湖边小舟,小舟慢慢驶向湖心小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庆安龙仙应该算得上他的师娘,今日应该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或许是自己的双手剑势和一剑红龙,让庆安龙仙看出了某些端迹,这才邀请自己前往龙宫别院见第二次面。

她和西临剑神当年发生的事情楚瞬召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为何那么多年过去了,连阻止两人在一起的老皇帝也死了,西临剑神还是不愿意从西临来庆国见她一面。

小舟轻轻在湖面上滑行,发白如雪的楚瞬召登舟而立,湖风吹发,紫瞳璀璨,如一尊站立船头的天上仙人。

孤舟横行,背负双剑。

胡氏领着楚瞬召走入了湖心小院,终于见到等候多时的长公主殿下,对着她躬身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红衣女子点头过后,对着楚瞬召笑问道:“唐公子?”

这是楚瞬召第二次观察庆安龙仙的容貌,上次两人虽然也站得很近,但因为自己处于大醉状态中,后面的记忆多少有些模模糊糊。

这是一张很美的脸庞,第一次让楚瞬召产生词穷的感觉,光那张绝美容颜上的金色瞳孔,远比自己的紫瞳要来得高傲内敛,略显威严但不显冷漠,饱满鲜艳的红唇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给她的脸蛋增添了一丝难以琢磨的妩媚,在楚瞬召见过的女子中,只有嬴栎阳才有这样的气质神韵,让人一见如恋终身。

历史是什么,是一个车轮,众生就是被车轮反复碾压的尘土。

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组成了这个车轮的轮辐,美人就是镶嵌在轮辐上的珠宝。

眼前这位美人无疑就是当今历史车轮上最为璀璨的珠宝之一,在她面前谁敢言天下女子贱如草?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世界的牢笼

出乎楚瞬召意料的是,这院子里除了庆安龙仙以外,还有一男一女也在此处,分别是赵允龙和赵皇后,庆安龙仙作为龙宫别院的主人,自然是坐在他们两人之间。

今日的庆安龙仙难得换上一袭红衣,即便是年过三十的妇人却依旧是国色天香,难怪当年师傅一眼就喜欢上他,除了身上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皇家气息和端庄典雅,大有遇事静气的女子做派,当真是风华绝代的天下美人,也让他愈发自肺腑地感到敬畏。

反而喜穿红衣的赵皇后今日却换上了一件白袍,比起赵允龙的玄黑深袍和庆安龙仙的红衣,她在三人之中最为显眼,身上那股子傲视天下枭雄的女子气态让楚瞬召很难忽视,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一样有让天下男子为之倾迷的容颜,她眼中却有一股让人打心眼感到害怕的阴沉气息,这份气息下藏着几分审视,像是凝视凡人的古龙般。

相比神态阴沉的赵皇后,庆安龙仙无论是神态还是气韵都慈祥如长辈,看楚瞬召的目光很是柔和婉约,大有从容淡定的做派。

两姐妹就容貌而言并不相似,但神韵气态却各有千秋,楚瞬召愣愣地看着这对姐妹,心头不知为何涌现出复杂感慨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只误入龙穴的飞鹰,现在被三条巨龙团团围住,被三双眼睛一点点地审视着,其中一条母龙的眼中藏着很深的审视,像是打量食物般的目光。

赵皇后不断打量着楚瞬召,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深沉意味,在她来之前,赵曦跟她说这个年轻人用出的起手剑势,很像西临剑神当年的剑招,她依稀记得还是自己五六岁的时候,那个被称为剑神的男人一人双剑击败她的皇姐,城墙之上皆有他留下的剑痕,在她看来当年可真是无双风采,只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居然会和那位从小被她仰慕的男人有所牵连?

赵皇后觉得他并不能和当年的西临剑神相提并论,横贯在两人之间的鸿沟足有天地之宽,那可是被成为剑神的男人,岂是随便一个弱冠少年就能比肩甚至超越的。

楚瞬召镇定心神,对着庆安龙仙三人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庆安龙仙。”

赵允龙嘴角微翘,赵皇后神色不清,赵曦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道:“一大早就让唐公子来龙宫别院这里,辛苦了,请坐吧。”

楚瞬召也算是见过不少皇帝英雄的人,即便是面对这些王族女子也不拘谨,也不坐下,而是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龙仙大人今日邀我来此所为何意?”

赵曦无奈笑道:“有时被人喊太多长公主殿下,都忘了自己曾经是谁了。这次邀请你来龙宫别院,其实是想问你剑道,这不让我妹妹和表弟也来,你们这些落阳城的年轻人平日里可以多点交流来往,千万别因为身份的问题弄得彼此间死气沉沉的,公主的头衔只是个虚名罢了。”

楚瞬召微羞道:“龙仙大人就不怕对牛弹琴吗?”

庆安龙仙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轻声道:“且不说你一个与我未曾谋面的人为何会一剑红龙,我赵曦就算是多年不曾出剑,也知道西临剑神的霸道双剑流有多么难学,在世人看来简直就是屠龙之术,可偏偏出现在你的手中。”

楚瞬召在听见西临剑神这四个字后,脸色依旧平静,反而一直缄默不语的赵皇后忽然开口道:“你叫唐煌是吧?”

“是,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她缓缓道:“你的眼睛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连眼神都很像。”

赵皇后站了起来,轻移莲步慢慢走到楚瞬召面前,审视的目光不曾从他脸色移开过,直到庆安龙仙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妹,你这样就有点不太礼貌了,唐公子是我们的客人。”

赵皇后最后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终究是没让她看出什么异端,殊不知楚瞬召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不得不说脸上的生根面具还真是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给我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难不成是我多虑了?”赵皇后那极好看的眉毛扭结了起来,低声喃喃道。

“表姐是不是动心,唐煌可是我的好朋友,要不要我帮你做一回牵线月老。”口无遮拦的小公爷赵允龙笑望着赵皇后,结果被她赏了一个爆栗。

“唐煌,你可曾用过早饭,若是没有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吧。”庆安龙仙的唇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话音刚落,便有婉约侍女捧来银盘供他们净手,楚瞬召刚擦干净手掌后,小公爷神出鬼没般出现在自己身后,搂着他的的肩膀,笑嘻嘻道:“瞧瞧我们的唐公子还真是一尊难请的大佛,这下子总算是把你喊来了,你知道吗,你那天晚上打赢浙汉世子后,那小疯子气得快发疯了,好几次想冲去沈府找你再战都让人给拦了下去。”

“有这样的事情?”楚瞬召想起那个疯狗般的浙汉世子,心里还是一阵后怕。

“不知道你的一剑红龙是从哪里学来的,居然还用得那么好,你现在的

名气可大了,连我两位表姐都想见见你,对吧,二表姐。”小公爷扭头望着那从小就不喜欢和他说话的赵皇后,她如同过去般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好像下一刻就会从腰间拔出剑来。

她的确是很想见见这位名动皇城的沈家私生子,但见过之后更多的是不安,尤其那双紫色的眼睛简直跟楚瞬召一样可恶,直到她用气机查探了他的体内一番,发现并没有感知到王息的存在,这才松了口气,在确认是自己多虑后,心情依旧很难平复下去。

四人坐在一张靠湖的圆桌旁,桌面上皆是琳琅满目的美食。最后有两位婢女捧来了一条刚刚出炉的黄唇鱼,这种鱼与黄金等价,除了肥美诱人的鱼肉外,真正值钱的地方是它的鱼鳔,可以制成花最上等鱼胶,婢女用光滑如镜的长刀往鱼腹上切了两刀,鲜美诱人的汤汁便溢满整个餐盘。

赵曦指着这条黄唇鱼笑道:“这条黄唇鱼是龙宫别院里面自养的,虽然比不了浙汉那边,但味道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来尝尝。”

食不言寝不语在这四位王族之人身上体现得很好,楚瞬召吃饱喝足后,目光悄悄落在对面的赵皇后脸上,对方倒是细嚼慢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画师作画般赏心悦目。

赵曦用一碗茶水漱口后,淡然道:“好了,饭也吃了人也看了,你们两个可以离开了,我有几个问题要私下问他。”

很显然赵皇后平日里敬重的人只有庆安龙仙和太后,所以她在长姐面前也不曾习惯掩饰脸上的神情,脸上立马露出不悦的神情,搁下筷子说道:“皇姐,他是个外人,我不放心……”

赵曦不咸不淡地瞥了妹妹一眼,加重语气道:“小妹。”

赵皇后像是被呛了一下,冷冰冰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起身就走,赵允龙也跟着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己做个鬼脸。

楚瞬召心里暗暗偷笑,看来赵皇后这条天不怕地不怕的母龙居然怕庆安龙仙,真是一物还有一物降。

赵曦搁下筷子,对他笑道:“唐煌,我看得出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沈三千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比他生六七个女儿要有福气得多,你的实力放在现在的南陆江湖中,也是很少见的存在。”

“龙仙大人和家父很熟?”楚瞬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算不上很熟,但我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他曾经送过我一个很漂亮的玉镯子,不知被我放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可惜了。”赵曦往后靠在椅背上,轻声笑道:“我还算是投了个好胎,做了万人之上的公主,你虽然是众人口中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是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吗?出身这种东西没法改变,唯一可以改变的只是你自己,等你到我这把岁数,很多事情不想懂也懂了。”

楚瞬召摇头笑道:“龙仙大人这番话实在是自谦了。”

赵曦的双眼柔柔地眯了起来,不惊人死不休般直接问道:“你倒是说说为何你和西临剑神是什么关系,想好再跟我说,要是骗我的话你今天就走不出这里了。”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赵曦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很柔和,但这份柔和下藏着很深的审视,就像是正房主母第一次看见自家老爷的私生子,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孩子的存在。

“他是我师傅,跟我提过您。”楚瞬召也没想着要瞒她,直接回答了。

庆安龙仙笑容顿时有些苦涩:“他是你师傅,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你和他关系不薄,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收学生,看来他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过得要好,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您知道我是个私生子,师傅他曾经收留了我一段时间,说我是罕见的剑术天才要传授我剑术,那几年的时间我都在跟师傅练剑,后来才从我们母亲口中知道我爹原来就是沈三千,于是我找到了我父亲,现在就来落阳了。”楚瞬召发现自己现在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庆安龙仙听着连连点头。

“你师傅的女儿……她过得还好吗?”

“您是说关雎?”

提起自己的私生女,这位庆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忍不住眼圈泛红,声音微颤道:“我女儿她……过得还好吗?”

“关雎很好,我以为她已经找到您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瞬召解释道:“现在西临复国了,师傅想要回去西临,可关雎说想去游历天下修习剑道,然后来庆国找您,而我要去古和城找我父亲沈三千,我们三人就这样分开了。”

“原来如此……”庆安龙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愈发对这个年轻人感到兴趣,问道:“那你师傅教你的双剑流,你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楚瞬召微羞的挠了挠头道:“您那天晚上不是看见了吗?”

“唐煌,我一句你可能会生气的话,从出身来看你的运气不太好,你

是一个连律法都不保护的私生子,原本有个大权在握的父亲却把你给忘了许多年,直到你遇到了关长夜让他收你为徒,从这点来看你又是幸运的,能被剑断江湖的西临剑神一眼相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大造化。”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赵曦便抓起身边的两把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咱们还是用剑说话吧,我和你师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楚瞬心想这个庆安龙仙看似柔美温和,实际上性子风风火火说一不二,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两人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相爱,未尝没有她性格这方面的原因。

赵允龙和赵皇后从龙宫别院离开后,赵皇后对这位被落阳城众多少女爱慕的表弟不理不睬,对于表姐的心思,赵允龙一直都猜不透她究竟想要什么。

自从她在大婚之日用龙焰烧死宰相一家后,一时间就从被众人爱慕的公主殿下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翰林院和国子监万人上书先皇要求处死赵皇后,以平息民众的怒火,被爱女如命的先皇直接无视,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只能将她驱逐出落阳城,并且为她建立了一座临海的宫殿,没有自己的允许她不得踏入落阳城半步。

但她还是回来了。

在她得知先皇死讯后,擅自从红檀宫乘龙而来,身披缟素,头带白冠,在众目睽睽之下拾阶而上,大步踏入先皇的灵堂为他上了三支香后便扬长而去,一如她当初为了对抗先皇为她安排的婚事乘龙将整座宰相府烧成灰烬。

在他看来,赵皇后从小就是个被宠坏的女孩,自己的皇帝舅舅对她真是宠溺至极,听说她五岁时候坐在皇帝的膝盖上问皇帝舅舅,太清池里面的鲤鱼有多少条,皇帝便命人将皇宫里的鲤鱼全部捞上来,让人数给她看。

虽然两人之间血浓于水,但这血里面似乎含着冰渣子,小时候他每次想亲近赵皇后的时候,都会被她的眼神冻上自己一番,让自己从她身边滚开。

赵允龙偷偷瞥了一眼那被包裹在红裙下的素白长腿,虽然自己在落阳城的少女眼中是风度卓然的贵公子,没错出门游玩都会碰上喊着要嫁给他的少女,但容貌和赵皇后比起来就像是乡下的放牛郎般高下立判。

她有一张令天下女子感到自惭形秽的绝美容貌,一双宛如羊脂美玉般只适合适合轻轻拂过男儿鬓角的手,像她这样的女人,无论是哪个男人拥有她,都该感到三生有幸。

赵允龙眼神迷离地看着这道让他一辈子都看不懂的纤细身影,没有寻常男子看她的深深欲望,只有一丝难以遮掩的哀伤。

“从小到大,你和赵问天都是最幸福的孩子。”赵皇后忽然说了这句没来由的话。

赵皇后暗藏嘲意道:“自从夺门之变后,这座城里真正可以姓赵的皇族男丁,只剩下你和赵问天,这个姓氏给你带来了很多男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如果你不是姓赵的话,你觉得这座城里有谁会多看你一眼吗?有谁会愿意当你的朋友吗?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失去过后撕心裂肺的感觉?”

赵允龙静默无语,摇了摇头。

面对表弟的不作声,赵皇后挑了挑眉,问道:“你似乎和这个私生子很熟,你的交友标准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低了?”

赵允龙解释道:“我们是在龙鹤楼认识的,他救了一个被人欺辱的琴女,然后我就和他做朋友了,而且他是沈伯伯的儿子。”

“仅此而已?”赵皇后怀疑地看着他。

“表姐你不喜欢他?”赵允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赵皇后平静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陌生人,更何况我讨厌他的眼睛。”

赵允龙笑了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让他留在我们身边帮我们的忙,或者加入御龙者军队,我们不是要和北域那边开战吗?”

赵皇后轻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还是比小时候聪明不少,但我真的不喜欢他的眼睛,他看我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被蝎子蛰了一下。”

“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啊。”赵允龙打趣道。

赵皇后破天荒地伸出手捏了捏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庞,笑道:“还会和我讲道理了,长得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其实还是个小屁孩,有没有喜欢上落阳城里哪家的姑娘,表姐去替你说媒。”

赵允龙没有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庞说道:“表姐,在我看来落阳城对你而言就是一个牢笼,你在里面真的活得开心吗?”

“你错了,不光是这座城,连这个世界都是一个牢笼。”

赵皇后松开了手指后,露出倾城动人的笑容,说了一句让赵允龙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而我会亲自打破这个牢笼,不,是我们。”

——

第五把二十五章 一剑双龙

青龙壁高五千尺,剑锋紫气冲云斗。

楚瞬召抬头望着这面杂草丛生的破旧城墙,墙面上好像被无数道天雷劈打过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支离破碎。

当年的西临剑神便是和庆安龙仙在这面城墙下决战,两人剑气波及之处形成深深的沟壑,整面城墙残破不堪,唯独剑痕残留之处还是光滑如初。

赵曦望着城墙上的斑驳剑痕,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我和你师傅便是在这里决斗的,想必你也听说过那场城下之战吧?”

楚瞬召打量这面城墙上的剑气长痕,每一道剑痕都能让他想象出两人当年决战时的磅礴场面,即便快二十年过去了,剑痕的霸道凌厉依旧是让他心生敬畏,可见当年关长夜是如何的剑术通神。

关长夜能被冠以剑神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一个人,两把剑,将天下剑宗压得抬不起头来,将一潭死水般的江湖搅出个天翻地覆。

此后这二十年南陆江湖的惊艳剑客如雨后春笋拔节出,都想从他手中夺得剑神之名,唯独北域因为胤国铁骑的崛起,金帐国之战,西临之战,燕莽之战,毁灭了两个王朝,将其中一个王朝打得心服口服。

连绵不绝的战火毁了不仅北域的江湖,连剑神的故国也被铁骑给踏平。

从此西临剑神的名声也渐渐从南陆剑客的口中消失,只有老一辈的剑客还对这位才出江湖便震荡江湖的少年剑神保持莫大敬畏。

楚瞬召伸出手来抚摸城墙上的剑痕,感受其中的霸道浑厚之意,只见他以莫大的敬畏单膝下跪,将手放在胸口上,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赵曦忽然有些感慨,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没人可以避开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传承这种东西。

赵曦走向满眼斑驳的城墙下,将手放在楚瞬召肩膀上,声音平静道:“我和他一样都是练双手剑的,这种剑法在我们南陆剑客眼中不受待见,无论是以神速剑统治南陆江湖多年的青莲剑宗也好,以玄妙飞剑百里之外取人头颅的灵剑宗也好,还是以血腥残忍走诡异剑道的杀人剑众,终究是被我们两人联手杀穿了整个南陆江湖,打得他们心服口服,这和你师傅的霸道剑意有很大关系,以力压势天下难出敌手,越是人多势众,越是将他逼到绝境之地,剑势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越是所向披靡,在我见过诸多英雄豪杰中,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虽千万人吾往矣。”

楚瞬召问道:“那龙仙大人您的御龙之剑和师傅的霸道之剑有何不同?”

赵曦自嘲笑道:“你还知道御龙之剑啊,看来你师傅没少跟你说我的事情,这些年我在想他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看来是多虑。”

“师傅他很爱您,关雎也是。”

听了他的话后,赵曦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楚瞬召忽然问道:“那我能喊您师娘吗?”

赵曦犹豫了一下,自嘲笑道:“不能,至少在公开场合中不能,因为我已经嫁给了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龙无獒,其中的缘由我想你师傅已经告诉过你了,如果你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什么女孩,一定要将她的手紧紧抓住,很可能就松那么一下,她就永远离你而去了,就像我和他一样。”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只见赵曦一步步后撤,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她和西临剑神背负双剑不一样,庆安龙仙的两把剑都是悬挂在腰边的,赵曦缓缓道:“庆安龙仙赵曦,今日问剑沈家唐煌,请多指教。”

这一袭红衣周身出现阵阵气机涟漪,金红色的剑气从她背后升腾而起,宛如那红龙升天吞仙人,气势逼人。

在她脚底下,剑气喷涌如潮水涛涛,美不胜收。

楚瞬召双手负后,握着承影和纯钧的剑柄,向前跨出一步。

“请多指教,庆安龙仙。”

不等楚瞬召抽出双剑,只听见一阵青砖破碎的声音,赵曦如扑袭而来的母龙,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影,整个人便来到楚瞬召的面前,并没有拔出其中一把剑,而是用剑鞘毫不留情劈向楚瞬召的脑门。

楚瞬召微微一惊,身后双剑终于出鞘,双手握剑,纵横剑气以四面八方之势荡漾出赤色剑气,如剪刀裁纸般交叠而去,赤色剑气挥向面前的赵曦。赵曦脚尖在楚瞬召的剑尖上轻轻一点,身体后仰而去,女子身段仿佛一轮猩红半月,右手拍地,身形回旋,手中的剑鞘也随着旋转起来,两人身边剑气荡漾不止,楚瞬召松开右手的承影,长剑脱手而出的一瞬间,剑尖刚好指向地面,他再次伸手握着剑柄,往地下用力插去,剑鞘和长剑剑气相冲,两人如同身处一团血色雾气之间,隐约有龙鸣之声传出。

楚瞬召在来之前就猜到庆安龙仙要和他比一次剑,出于她对关长夜的怀念也好,对自己实力的试探也好,像庆安龙仙这样出身高贵女子,绝不是用权力和金钱便能让她折服,还是要用力量和她说话,才能让她心服口服。

自己可是关长夜亲手指导出来的学生,怎么在她面前随便认输?

楚瞬召倒握剑柄,明亮如镜荡漾如波的剑身没入青石板中,在电光火石头之间挡住了庆安龙仙的剑柄。

剑气相冲间,两人身前涌现出一阵剧烈的气机涟漪。

剑鞘被挡下的赵曦顿时欺身而上,不曾有过想要后退的想法,剑鞘在她手中走出千百虚影,楚瞬召不知道眼前哪一道才是实体,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影子,连庆安龙仙的身形都被笼罩其中,勉强后退几步后,赵曦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将右手的剑鞘推压出去,雪白剑鞘重重地击中了楚瞬召的胸膛,修长古剑上的铭文灿烂如满天星斗。

重重挨了她一击的楚瞬召接连后退,虽然这一下不算伤势,但让他的心思有些浮躁了起来,为了将剑势压回去,楚瞬召起舞弄剑气,赤色剑气再次冲撞在城墙上,留下一道道新的剑气沟壑。

庆安龙仙见他如此表现,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关长夜一手教出来的,不过比起关长夜年轻的时候差了不少,但总算是碰见一颗让她也感到惊艳的剑苗子。

楚瞬召稳住心神后,双手持剑,整个人好像从天而降的龙卷风般旋转了起来,剑气从他身上骤然激射而出,瞬息变成一道密密麻麻的剑网,朝着赵曦的立足之地铺天盖地压势而去。

赵曦眼前微微一亮,这一招并不像是西临剑神会用的剑招,反而有点像青莲剑宗才会用的剑招,每一道剑气薄如鸟翼锋如刀芒,如群蝗过境般让人防不胜防,看来关长夜的学生并非像他一样只会蛮横直撞不死不休的剑蛮子。

楚瞬召这一招若是碰上数量于他百倍的人海围攻,自然是有如神助,来去自如,让那些试图围攻他的人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但碰上赵曦这位以御龙之剑杀穿南陆江湖的顶尖剑士,每一道剑气都在她身前转瞬即逝,如同雪花遇阳。

赵曦面若桃花,淡然笑道:“你还有什么剑招都一并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的。”

楚瞬召咬着牙没有说话,将喷涌而出的剑气收压回转,手中的承影在赤色剑气的衬托下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是这面湖是用鲜血填充而成,随着一声咆哮如龙的吼声,赤色剑气骤转深黑,剑气仿佛变成了一条怒目圆睁的黑龙,剑尖所指的方向,沿着城墙欺压而去,声势浩大如狂蟒渡江。

整面城墙都在这道剑气威压下颤抖不止,青苔碎石如雨落。

一剑黑龙。

赵曦的红裙在剑气狂风中飘荡不止,她抬头眯眼望着那条几乎要逼到眼前的黑龙,自言自语道:“你师傅当年在面城墙下说了一句话,三尺青锋寒江湖,脚踏蛰龙醉高歌,让我记了很多年。”

赵曦手中的剑变红了,剑身上笼罩着耀眼的烈光,准确来说是燃烧了起来,呈现出巨龙愤怒的样子。

赤红长剑在庆安龙仙的手中旋转不止,在楚瞬召眼中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光晕,剑身上骤然绽放出两条金色剑罡,如同两条盘旋缠绕的古龙升天而起,剑气涟漪顷刻间撕开脚下的青石板,剑气再度以龙的姿态傲然出现,被楚瞬召用过的一剑红龙以更加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赵曦的手中,但气势却是楚瞬召的百倍之高。

楚瞬召用出一剑红龙的时候,剑气昂然激荡如潮水过陆,凭借体内磅礴的气机肆意用气,像是纨绔子弟一掷千金,而赵曦用这一剑的时候却是极尽压势,她释放出的是真龙,宛如君临天下的皇帝把千百甲士揉成坚不可摧的军队。

一剑如何两红龙?

楚瞬召眼见自己的黑龙被两条升腾而起的红龙撞碎吞噬,根本没有受到半分阻拦,粗如合抱之木的黑龙剑气便寸寸崩裂,顿时脸色剧变,知道自己根本没法硬抗这道剑气,刚想后撤而起,可惜赵曦的红龙剑气何等坚如磐石,摧枯拉朽般压在城墙上,城墙被剑气压出两道光滑如镜的剑痕,飞石迸射如倾盆大雨。

下一刻,楚瞬召的身形便被这两条红龙包裹其中,在半空中狼狈翻滚,痛苦恍惚间似乎懂了什么。

看来这位大庆长公主不管是剑术剑罡还是剑气都是天下一流,看似只用一剑实际上一剑之前已过千剑。

两条红龙在半空中交互缠绕,她对剑气的控制精妙得无以复加,才能成就了这双龙戏珠般的磅礴风景。

这两道红龙剑气中只有剑意没杀意,否则他现在就变成了一团浮在半空中的血肉了。

直到这一刻,半面城墙轰然坍塌。

不等楚瞬召多想,红衣势如破竹般踏空而来,居高临下地将剑锋搁在自己额头前,歪着脑袋,青丝如瀑落左肩。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拔出另一把剑。

赵曦猛然收剑,肆虐当空的剑气渐渐消散,任由悬浮半空的楚瞬召重重落在地上,开诚布公道:“御龙之剑是我自创的剑意,以王息立剑意,以龙息入剑气,你那天晚上用出的一剑红龙就是御龙之剑的精髓所在,当年我和你师傅那场决战,若是一开始我双息结合压他剑意,我有九成的胜算可以战胜他,可惜被那一成的自大给害了自己,霸道之剑越战越勇,战到最后神佛难挡,这才是你师傅剑意之强所在。但我发现你的剑意和你师傅很不同,走的是博揽众长取其精华的复杂路数,我能在你身上看出你师傅的影子,也能看出青莲剑宗的快剑势,包括我的御龙之剑,还有王道剑的剑意也有一点,感觉你好像什么剑都会一点,若是让我来教你的话,或许你现在会强上不少,至少比赵皇后和赵允龙强多了。”

狼狈不堪的楚瞬召打肿脸充胖子,微羞道:“技多不压身嘛。”

赵曦直接了当道:“错,对于练剑之人而言,最向往莫过于天下不平事能以一剑平,万剑尽出不如一剑终,练好一剑就够了,不过为何你会有王道剑的剑意存在,老实告诉我。”

“师娘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赵曦郑重道:“今天我们二人的谈话,我绝不会告知另外一个人,以庆安龙仙的名义发誓。”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苦涩道:“我母亲她身上有澹台皇族的血统。”

赵曦感慨道:“澹台皇族……难怪你的头发是白色的,然后呢?”

楚瞬召轻声道:“我曾经觉醒过王息,但现在我的王息沉寂入眠,估计这辈子是很难将其唤醒了,”

赵曦听后顿时脸色剧变,忍不住叹息道:“真是可惜啊,你本来有成王的资质。”

楚瞬召洒脱笑道:我现在只是个私生子,有师傅传授我的剑术珠玉在前,以后就能专心练好他的剑术,有舍才有得。”

“以后就不是了,我庆安龙仙赵曦,今日愿收沈家唐煌为徒。”

庆安龙仙这句话无疑给楚瞬召来了一记惊天落雷。

楚瞬召目瞪口呆。

庆安龙仙赵曦,不是大庆长公主赵曦,这其中的分量完全不一样。

赵曦淡然笑道:“你师傅没教好你的东西,我教你,在我看来,你无论是资质还是根骨都不比你师傅年轻的时候差,甚至用天赋极佳来形容你也不为过,所以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惊艳南陆江湖,此次与你问剑,无非是想看看你的资质如何,果然不负我所望,听说你现在在当锦衣卫,干脆明天去递辞呈算了,就说长公主收你为徒弟,没人敢为难你的,我觉得当个小小的锦衣卫太委屈你的身份和实力,即便是做龙骑兵也绰绰有余。”

楚瞬召讪讪一笑,平静道:“我回去考考虑吧,这对我来说太意外了。”

赵曦点了点头,忽然笑道:“你可知道再过一些时日祭龙节就要到了,除了举国庆典以外,大庆王朝十年一度的武道大举也会在这段日子举行,南陆各路势力都会来落阳城,各个门派的顶尖剑客都想将毕生所学剑术尽数卖于帝王家,战到最后的一人会得到武壮元的称号,江湖剑客能不能鲤鱼跃龙门,就得看这场武道大举,而且我们也要和北域那边开战,必须将实力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人给筛选出来,让他们为国征战。”

楚瞬召轻声问道:“您是想我也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举?”

赵曦平静点头道:“我想让落阳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他的弟子是如何将所有人打败的。”

楚瞬召有些无奈道:“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赵曦脸脸色依旧平静,说道:“是我让他和我女儿失望了,回去好好考虑这两件事情吧,我三天后等你答复。”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赵曦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看了一眼斑驳不堪的城墙。

“关长夜,你收了个好弟子啊,你现在又在哪呢?”

庆安龙仙将另一柄不曾出鞘的长剑抽出,对着城墙轻轻一挥,整面城墙一分为二。

她不去看这面城墙在剑气中颤抖崩裂的雄壮场景,只是坐在碎石堆中,心里有些感慨。

当年城墙下的两人曾经死战相斗,曾经行走江湖,曾经共患难不分离,曾经结为夫妻,说着相濡以沫的话。

如果当初她能留在西临陪他,说不定两人之间还会有一个儿子,也许有两人联手抵御胤国铁骑,西临根本就不会亡国,也许他们一家人如今还能漫步在大红城的街道上,一起谈笑风生,一起柴米油盐慢慢老去,想想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如果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她松开剑柄,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陈旧木梳,眼神迷离地望着北方,轻轻梳着如瀑般的青丝,像个等待心上人归乡的女子般泪流满面。

无奈缘浅,何奈情深。

第五百二十六章 豪横

在楚瞬召回去沈家庄园的路上,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脑袋里慢慢梳理最近积攒的人情脉络。

自从他误打误撞从鸦齐卫的手中救了赵允龙的父亲,还在殿前比武的时候当着小皇帝和太后的面击败了浙汉世子,现在又和庆安龙仙结下缘分,她得知自己是西临剑神的弟子后,居然还想收自己为徒,当真让他感觉自己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他的手腕虽然比不得楚骁华的铁腕强硬,但从楚骁华这些年的战争经历他学到了一件事情,能让登山者心生疲惫的不是面前的巍峨大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

西临的亡国除了大胤铁骑的强势崛起外,更让人无法遗忘的是那个铸就了成千上万把陨神钢剑的西临王,是他那难以控制的疯狂给了楚骁华攻陷西临的机会。

小皇帝赵问天未尝不是这样一个存在,不过他的背后有一个垂帘太后扶着,还有一个将他当成牵线傀儡的公主姐姐看着,加上几千龙骑兵和六个诸侯国的诸侯在他身边站着,即便是面对楚骁华他也会不会感到害怕,甚至愚蠢地认为自己可以战胜他。

所以他没法看清楚眼皮底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连沈三千这位古和城大都统和橘宗螳这位影月教大宗主和胤国世子搭上线都不知道,其中一位曾经是户部尚书且富可敌国,而另一位是手握十万重兵的武阳大将军,但他眼中只有龙王九将和御龙者军队,除了龙以外他什么都不懂。

楚瞬召要以这两人为立足点,分化出两条贯穿南陆的长线,嬴栎阳和沈三千在一起算是其中一条线,他们负责渡过东海抵达黑夷城购买军队和舰队,橘宗螳和吕倜这条线有些复杂,至今他还见过的影月教成员并不多,除了那个锦衣卫里的袁缘,其余的成员都分散在南陆各地,若是将他们集聚起来的话会是一份强大的力量,而且赵氏皇族对影月教的屠杀举动让他不敢轻易动用这份力量。

至于小公爷赵允龙俨然已经将他视作推心置腹的朋友,楚瞬召对他谈不上利用,但也唯恐牵扯太深导致画蛇添足,虽然他的父亲是国公爷,但他可是姓赵的,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自己的敌人,两人或许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到时候他的朋友未必是唐煌,但敌人一定是楚瞬召。

至于庆安龙仙赵曦,楚瞬召之所以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敌人,是因为她和西临剑神之间的感情,还有就是她愿意收自己为徒弟的情分,甚至劝他去参加武道大举,从她的眼中楚瞬召能感到来自长辈的关怀,可惜关雎现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除了这些愿意帮助

他的人以外,他的敌人依旧在对他虎视眈眈,抛开楚骁华不说,赵皇后首先是希望自己死去的人,两人都知道太多关于彼此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你死我活。

此时沈家庄园大门前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楚瞬召心里一凛,挤开围观的人群,发现庄园大门前皆是金吾卫打扮的人,手持绣刀气势昂扬。却被金吾卫们拦下,其中一人怒喝道:“竖子大胆,锦衣卫查案。”

楚瞬召从怀里取出锦衣卫的腰牌,递到他们面前,道:“我是锦衣卫的一员,而且这里还是我的家,到底是谁派你们来这里查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众金吾卫们都没有应声,沈家庄园的大门人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英武非凡的披甲男子,身后的猩红披风显得他气势十足,望着楚瞬召说道:“你就是那个唐煌,沈家的少爷对吗?”

楚瞬召疑惑道:“你是?”

男人沉声道:“在下禁卫统领应勇,奉命前来调查刺客的藏身之地,既然是锦衣卫的一员,就请你好好配合我们。”

楚瞬召一愣,脸色愈发凝重了起来,心想他们怎么会查到沈家庄园这里来的,莫非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禁卫统领,恐怕今天的事情就很难善终了。

应勇深深地看了楚瞬召一眼,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沈家的少爷,那就跟我们进来吧,犯人我们已经抓到了,顺便让你见最后一面?”

楚瞬召听着愈发纳闷,直到跟着他们去往庄园内院后,见到手腕被镣铐捆着的大夫人,差点没忍住将背后的剑抽出来砍死这帮王八蛋,

阖府上下的子弟都跪在地上,在楚瞬召来之前,即便手腕被扣着的大夫人依旧是脸色平静,但眼圈微红,然后看见楚瞬召后,却低着头不希望自己以现在的模样与他对视。

面对头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颓败神色的大夫人,楚瞬召对着应勇咬牙切齿道:“你们告诉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怎么会是刺客?”

应勇面不改色地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几乎要将刀锋递到楚瞬召面前,说道:“皇宫晚宴那天有几十个刺客入侵的皇宫,在现场我们发现了这把龙骨匕首,上面有兵匠留下的记号,龙骨兵器的管制都是很严格的,等我们找到找到兵匠后,他给了一份购买兵器的名录给我们,我们发现购买这把匕首的人就是沈家的大夫人,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瞬召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巴掌,那天晚上他被姜棠救走后,居然把匕首的事情给落在皇宫

了,因为自己的百密一疏现在可坑惨大夫人了。

楚瞬召收敛了内心情绪后,替她辩解道:“可一个妇人怎么会是刺客,这或许是有人借刀杀人,或许凶手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你们却将一个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抓走了,应统领,这很可笑。”

应勇毫不留情道:“是她亲口承认了这把匕首是她的,这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她带走了,真相与否等我们查过便知,带走!”

跪在地上的沈花语也抬头望着楚瞬召,她是唯一知道楚瞬召在那天晚上去过皇宫的人,但大夫人并不知道,但匕首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不过却出于女性的敏感直觉,她替楚瞬召扛下了这件事情。

虎落平阳的男人可以重新拥有一切,若是连担当的都失去的话,那才叫一无所有。

楚瞬召也不说些什么,一个个望了过去,将这些面带讥笑的脸庞记在脑海里。

“我虽然是个私生子,但现在被你们押着的女人我得喊她一声大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将她带走。”

应勇踏前一步站在楚瞬召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既没有戏谑也没有愤怒,将手按在刀柄上沉声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愿意让我们带走她了?”

“你想动手是不是?”楚瞬召眯起眼睛,一只手握着身后的剑柄。

应勇怒喝道:“不要忘了,你也是锦衣卫的一员,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楚瞬召说道:“我现在身上没有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刚才有人劝我辞去锦衣卫的职务,我当时还婉拒来着,如果你要逼我的话,我可就得好好考虑她的话,到时候指挥使大人就会找大人你谈话,信否?”

应勇破天荒笑出声来,在落阳城这样的地方想要引发全场震动,他也知道何其艰难,但他的确是听说这个私生子名动殿堂击败浙汉世子的事情,也知道他出手从刺客手中救下国公爷的事情,初来落阳便名动落阳,如此惊世骇俗的经历,说他一遇风云便化龙也不为过,据说朝廷里有人为了从锦衣卫里拉拢他都和指挥使大人吵破了喉咙,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离开从锦衣卫辞职的话,那老头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即便如此,总比被雨大公公盯上自己要安全得多,应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屑道:“小子,你赢得了浙汉世子,可未必赢得了我,大家都是帮皇帝办事的,别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我给你一个保证,等我们将她审讯完后,保证亲自将她送回这里,毕竟沈家夫人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们不会对她乱来的。”

楚瞬召毫

不犹豫拒绝道:“我刚来落阳才几个月,认识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除了这庄园里的人以外,小公爷赵允龙算一个,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我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不过我们也算是喝过几次酒去过几次皇宫的君子之交,今天我被庆安龙仙邀请到龙宫别院,被她问了我几剑后,想要收我当徒弟,当然我现在还在考虑。”

何其语不惊人死不休。

想要和小公爷赵允龙认识并不难,但何曾有人听说过风华绝代的长公主殿下邀请过哪个年轻人去龙宫别院喝茶,就算是认识了长公主殿下,被她收为徒弟可是天底下头一遭,楚瞬召这一句句话已经将在场所有人吓坏了,接下来他做出的举动比称之为狂妄也不为过。

楚瞬召嗖地一声抽出背后的承影,将面前这群只会勾心斗角豪掷千金的庄园妇人们吓了一大跳,个个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瞬召,生怕这个私生子的越轨举动会祸害他们沈家。

楚瞬召将剑锋搁在地上,转身走向扣押大夫人的金吾卫们,剑锋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心颤的碎声,手腕一抖砍断了束缚大夫人双手的链扣,链扣落地发出哐当一声。

面对那双可怕的紫瞳,几位金吾卫忙不迭撤退了几步,饶是没有拔出手中的刀来。

他难道疯了不成,居然敢砍断束缚犯人的链扣,这分明是在和皇室对抗。

楚瞬召将剑插到大夫人身边,沉声道:“我不姓沈,算账远不如我父亲沈三千,但这笔账我会好好就记住的,浙汉世子是怎么输给我的,你们这里应该没多少人看见,在我拔出第二把剑之后,你们就能知道了。”

楚瞬召向他们每个人都传达了一个想法,这里就是他的家族,谁敢擅自闯进来,他就宰了谁,无论这个人的身后站着何等势力。

这一幕让在场的金吾卫和锦衣卫们都头疼了起来,今天发生了太多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当他们的得知要搜查沈家庄园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咯噔,毕竟沈家势力庞大绝非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得罪得起,最后查出的匕首的主人居然是沈家的大夫人,这让他们更加感到意外了,连应勇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她押走,最后这个私生子就回来了,还和统领大人针锋相对了一番,将底牌先掀出来给他们看。

楚瞬召抽出长剑,冷笑道:“反正我就站在她身边,你们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碰她一下,我就宰了谁,沈家有债必还,有仇必报。”

他比沈三千更加睚眦必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言的霸气,将阖府上下的子弟给彻底吓傻,让一众的

金吾卫们噤若寒蝉,心有灵犀的大夫人抬头瞥了一眼发白如霜的楚瞬召,心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应勇冷笑道:“少爷真是好大的口气,让在下大开眼界了。”

紧接着他抚摸腰间的鳞庆刀的刀柄,声音平淡道:“我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也知道你在落阳城里的惊艳表现,沈三千我们的确是惹不起也不敢惹,但他早已被贬出古和城,老虎不在此山中,这院子里的女人加上你一个私生子又能耐我们如何?”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道:“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全部离开,要不然今晚你们的脑袋都得摆在这里。”

应勇脸上的神情无比轻蔑,继而冷笑道:“就凭你区区一个私生子,等我将你拿下后,以蔑视皇权的罪名亲自将你送去诏狱,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如此豪横!”

倒握剑柄的楚瞬召默不作声,缓缓拔出这柄插入地面的陨神钢剑,剑锋摩擦石板的声音令人无比心悸。

如同野兽磨牙。

应勇能当上大庆皇宫的禁卫统领,实力之强不必多言,缓缓抽出腰间这柄曾经在锻造时被加入过量龙血的鳞庆刀,这把刀被上一任大庆禁卫统领所持有,如今传到了他的手中,与庆安龙仙的“龙华”和“神鸣”出自同一个锻炉,曾经是大庆皇宫武库的珍藏之一,刀身色泽犹如龙鳞反光,兵峰相碰之时铿锵如龙鸣,厮杀过于剧烈的时候甚至会泛红变热,削铁如泥轻而易举。

应勇轻喝一声大踏步拔地而起,毫不留情地挥出手中的刀,如同手持天雷劈向楚瞬召般,刀身泛起阵阵炎光,令四周天地黯然失色。

面对沈家私生子这样境界不明的对手,哪怕保守如禁卫统领的应勇,也不得不用出最强的一刀,就是希望能一招将他击溃,但收敛了刀气中的杀意,如果这小子刚才是没诳自己的话,那自己这一刀可就将长公主殿下的弟子给杀了,到时候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城都是未知数,到时候整个沈家包括国公府的人都不会放过自己,沈三千的怒火会追随自己道天涯海角的,但也不能在这私生子面前丢了皇室的颜面。

应勇在十年前的武道大举中险些跻身前五十,可惜被“鬼刀”杨青华一刀击败,无缘前五十的名号,后来这十年间逆水行舟依旧是武道不显,难以往前再踏一步,只能却将过去的招式锻炼得无比踏实,这一刀几乎将二十年的功力都劈出来了,加上鳞庆刀的龙血气机加成,衬托得他如同如同一尊火神降世劈天般。

可惜应勇没有想到的时候,楚瞬召非得没有躲开,反而

侧身而上,连同背后那柄长剑也跟着出鞘,双剑交叉横于胸前,任凭鳞庆刀劈在剑身上,刀剑相撞间气机涟漪荡漾而去,白发吹拂如天上仙人。

应勇微微皱眉,手中的刀光更加猛烈如潮,整个人浮空而立,右手死死握着刀柄,只听见两人身边如闷雷滚滚,不绝于耳。

多年的对敌经验让应勇没有任何撤气的打算,体内的气机骤然暴涨,手中的鳞庆刀发出铿锵如龙鸣的响声,当刀身即将压倒楚瞬召脖子上就能击溃他的气机壁垒后,

他忽然听见身后出现了一阵高亢的龙鸣,杀机骤然降临在他身后,胜负一线的取舍间,终究还是让他松开了手中的鳞庆刀就想后撤一步,可还是晚了。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红龙剑气刹那间如影随行般跟着他,应勇忽然整个人被一股庞大的气机洪流所包裹,手中刀如风中烛般随时都会脱手而出。

这一刻他不得不回转刀势将其刹住,疯狂挥舞鳞华刀斩断红龙剑气。

这楚瞬召只是逼他转身的障眼法而已。

下一刻,楚瞬召就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手握双剑横劈而来。

应勇果断地转身挥刀狠狠劈在楚瞬召的剑上,力道之大让剑脱手而出,被他藏在袖子里的左拳已经伸出,应勇的胸膛像是挨了攻城锤般,整个人倒飞而去。

这楚瞬召只是逼他转身的障眼法而已。

这道尾随而来的红龙剑气才是定音之锤。

先前那道被应勇刀气斩碎的剑气衍生出另一道剑气,以摧枯拉朽的劲头直掠而来,结结实实撞在他的后背上。

生平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灭顶之灾。

这一刻,应勇心里皆是惊骇,这个不把自己和赵家皇室放在眼里的年轻人何时用出那么多道剑气?

翻天覆地的气机风波让几颗种在内院的名贵树木摇晃不止。

阖府上下的子弟包括那些被应勇叫来搜家的锦衣卫们都无法相信看见的一幕。

只见应勇从半空中重重落在地上,激起灰尘无数,手中的鳞华刀落了楚瞬召的手中。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堂堂禁卫统领居然在他手中走不过几剑?

楚瞬召将体内翻天覆地的气机压抑平息后,狠狠将口中的鲜血吐到身下,把鳞华刀的刀锋压在应勇的胸口上低骂道:“这就是庆安龙仙用来对付我的那剑,叫一剑双龙,总算是让老子用出来了,就问你现在谁比谁豪横?!”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御龙之剑

“唐煌。”

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女子容貌倾国倾城,气势却不怒自威,金吾卫和锦衣卫们纷纷下跪,在她面前无人可比她一人高。

本想夺刀反击的应勇脸上的愤怒稍纵即逝,脸上更多地是惊恐和敬畏,一个鲤鱼打挺过后,立刻对着长公主殿下抱拳下跪,声音惶恐道:“禁卫统领应勇,参见过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瞬召没想到赵曦居然会来沈家庄园这里,将手中的鳞华刀插在地上,随之躬身,语气恭敬,但换了一个很特殊的称呼道:“弟子唐煌拜见师傅。”

赵曦嘴角微翘,曾经对关长夜的愧疚不知不觉浮上心头,瞥了应勇一眼道:“你和他这是怎么回事?”

应勇四肢贴地,恨不得将面埋入地中才显得足够卑微,颤声道:“回长公主的话,小人奉雨公公的命令前来沈府抓拿犯人,这个私生……不,沈家少爷反复阻拦我们抓拿犯人,小人迫不得已才……”

赵曦的声音不咸不淡道:“奉雨公公的命令抓犯人?怎么抓到沈家这里来了,那现在犯人现在抓到了吗?”

“回长公主殿下,皇宫晚宴那天晚上有大量刺客入侵皇宫,我们在现在发现了这把龙骨匕首,查证过后得知这把匕首的主人是沈家的大夫人,所以就……”应勇双手呈上那把龙骨匕首。

赵曦接过匕首翻看了一番,转身望着那位姿色并不婉约的妇人,轻声询问道:“这把匕首是你的?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面?”

大夫人声音平静道:“回长公主殿下,民妇的确是这把匕首的主人,匕首一直都是贴身带着,那天去参加皇宫赴宴的时候曾经拿过出来切肉,不曾想到唐煌这孩子与人殿前比武后大醉不醒,民妇只顾着将他送回家却忘记带走匕首,本想就这样算了,不料统领大人今日率人闯入我家庄园,拿出这把被民妇遗落在皇宫的匕首,一口咬定民妇就是入侵皇宫的刺客,还想带走阖府上下的人,请长公主殿下为我们伸冤。”

楚瞬召心想她不愧是沈三千的贤内助,这编故事的能力可是出神入化的,即为自己摆脱了嫌疑,还嫁祸给其他不认识的人,这女人的心思不简单啊。

赵曦眉头微皱,目光撇向应勇道:“她解释完了,现在该你了应勇,你倒是告诉我一个妇人如何做那翻墙入宫的刺客?”

应勇一时语塞,脑门上急出细细的汗珠:“这……这……还得等我们带她前去查证方能知晓。”

“唐煌,你怎么看?”赵曦目光越过人群落向那发白如雪的少年。

楚瞬召耸了耸肩,摆手道:“很明显刺客是那天参加晚宴的其中一人,顺走我家大娘的匕首打算借刀杀人,最后故意把武器落下了打算栽赃我们家的人,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你们就想带人走,不仅给我们沈家的名声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还把我家大娘的手给扣上,只能用办事不力来形容您们,而这笔账我们沈家会记住很久的,应勇大人。”

应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私生子还真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沈家少爷,用沈家家主般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得罪得起这个私生子,可得罪不起整个沈家。

赵曦平淡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你们办事不力抓错人了,打来打去伤了和气也无济于事,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应大人,给沈夫人磕个头当赔罪,然后就滚回去皇宫吧。”

应勇的脸此时黑得跟吃了屎一样,不言不语走到大夫人面前,以极大的不情愿双膝跪地,向她叩了个头当作赔罪,便带着一众前来搜家的侍卫离开了。

楚瞬召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走到大夫人面前,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本该告诉你这件事的。”

妇人抿起嘴唇,动作轻柔拍了他的头顶,柔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楚瞬召摇头一笑,转身走向眼神玩味的长公主殿下,笑嘻嘻:“弟子唐煌谢过师傅的仗义出手,不知师傅今日忽然前来,有何指教?”。

赵曦伸出白玉似的手指,点在楚瞬召肩膀上,笑道:“应勇可是雨公公的人,你可不许随便和他们起冲突,如果事情闹大了,就算是我也很难保你。”

楚瞬召觉得自己肩膀有些酥软,望着她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连自己的脸也红了,忽然想起那个喜穿白衣眉如远山的关雎,母女两人的容貌是如此相似。

赵曦嘴角不经意间微微翘起,心想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比朝廷里那些狼狈为奸满肚子算计的朝臣们讨喜得多,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楚瞬召他跟着自己来。

两人来到沈家庄园的小湖边,赵曦从怀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剑谱,递给楚瞬召道:“刚才你走得太快了,我忘记将御龙之剑的剑谱给你,上面的剑招都是我亲自为你描写,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等你练好七八分后演练一遍给我看,到时候再帮你查漏补缺,算你的拜师礼了。”

楚瞬召双手接过剑谱,轻声道:“有劳师娘费心了。”

赵曦抚起一缕青丝平淡道:“在外头喊长公主殿下或者师傅都随便你,私下才能喊师娘,御龙之剑和霸道之剑一样都是剑走偏锋的路子,霸道之剑讲究锻炼体魄,御龙之剑讲究锻穴练脉,在此之前有个大前提必须将体内的窍穴需开启到五成以上,并且在修炼的过程中要忍受龙气反噬的痛苦,轻则忍受剐肉挫骨之痛,重则意识消散下场如活死人般,就是赵允龙从小跟我学御龙之剑,到目前为止也迈不过最后一步,连至大成境界,周身龙气缠身,体肤硬如龙鳞。”

楚瞬召低头看着手中的剑谱,不言不语。

当初他去西临练霸道之剑的时间并不长,但关长夜给自己喂剑喂到他想死的心都有,用剑气反复击打他的身躯,美曰其名锻炼体魄,将毕生所学剑招让他死记硬背后,也没有教他如何去用,说是等他以后长大一点,或许面临绝境之地的时候,这些剑招就会派上用场了,最后也勉强算是出师。

赵曦仿佛看出了小徒弟的心思,摇头笑道:“你回去先看一遍,哪里不懂就来龙宫别院找我,没什么特殊情况我不会去龙渊那边,最近刚好有时间指导你剑术。”

楚瞬召郑重点头过后,忽然问道:“龙渊是什么地方?”

赵曦笑着解释道“龙渊是一座有落阳城那么大的岛屿,位于龙口湾的出口处,是我们豢养巨龙和培训龙骑兵的地方,日后有时间我会带你去看看,顺便让你体验一下骑龙的感觉。”

“实不相瞒我其实会御剑。”

赵曦有些惊奇嗯了一声,说道:“看来他教你的东西还挺多的,不过御剑和骑龙可是两种感觉,等你坐在龙背上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不容易送走庆安龙仙之后,沈花语便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双手负背,身躯前倾,盯得楚瞬召心里有些发冷。

“老实交代,你那天去皇宫究竟干什么了,害得皇宫派了那么多人来庄园这里,还把大娘的手给扣上了,别逼本女侠对你用刑。”沈花语伸出她的白骨爪,就想着挠楚瞬召的腰间。

楚瞬召平静道:“拿了一份地图而已,不小心碰上了雨入田最后丢了大夫人送我的匕首,这才让他们抓住了马脚,幸好长公主来了一趟,否则今天就麻烦。”

“那位可是禁卫统领应勇,得罪他就等于得罪那位雨公公,你是真的不怕啊。”

“怕什么,都是些在我手中走不过几招的杂鱼,不过雨入田的功夫是真的厉害。”

“哎哎哎,你和庆安龙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喊她师傅啊?”

“她想让我当她徒弟,还亲自来送我一份剑谱,想拒绝也不好拒绝。”

“啧啧啧,我看你和她关系不像师徒,感觉要比师徒亲密点,你们是不是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我都是乱猜的,不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

楚瞬召独自回到自己的院落中,翻看那本庆安龙仙赠给他的剑谱,这可是世间仅此的一份御龙之剑的剑谱,若是庆安龙仙送自己剑谱的事情传出去的话,说不定会引起多少人的贪欲,到时候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潜入庄园这里偷剑谱,可就算是偷到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秘籍剑谱上的招数不是谁都能练好的,甚至能不能看得懂上面的剑招都是一个问题,就算是看懂了,光是练习御龙之剑前体内的窍穴必须开启至五成之上这一点,就能堵死这天下九成以上的剑客,最后往往之后被当成绝世秘籍卖给某些剑宗,等待某些出类拔萃的后辈去修炼。

想要凭借一本剑谱就能在天下练出名堂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江湖剑客一般都是走散修的路数,剑招大多繁杂无用,像关长夜这样百年难遇的少年剑神才可能独创剑招,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用青竹截杀过山虎,霸道剑气天生而来,根本不需要去学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招,一往无前走下去就能缔造江湖传说,若不是西临亡国和赵曦的离去让他的心境画地为牢,他的境界岂止人间剑神那么简单,御剑过天门如过自家门廊,一剑斩仙人如手撕素纸,甚至会在百年之后被人当成剑武神来供奉也不足为奇。

关长夜更是为此,楚瞬召作为他的弟子练剑根骨不比他差,仅仅是弱冠未到便征服过燕莽和蜀越,而且以一人之身占据四国气运,资质潜力比起那位年轻时同样是凤毛麟角的禁卫统领强太多了,所以楚瞬召可以被赵曦一眼看中收为弟子,而应勇只能灰溜溜回去皇宫复命。

楚瞬召翻开剑谱,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剑势起手,上面的注释足以让寻常剑客一看就心烦意乱,他却看了两个多时辰。

御龙之剑中的御龙二字,可不是平白无故的诳语。

“御”来自王道之意。

“龙”来自龙血威压。

赵曦一开始就用南陆剑客不看好的双手剑,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杀穿了整个南陆江湖,所到之处红衣飘扬剑气风发,同辈之人尽是低头垂眉,不敢直视这位天之骄女的双眼,除了那位和她同样用双手剑的关长夜。

赵曦当年无敌于南陆同辈之人,并不是靠惊为天人的剑术天赋,也不是靠大庆武库里的珍藏秘籍,而是靠着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力量,王息之意和龙血之怒。

赵曦刚入江湖没多久便觉醒了王息,王道剑举世无双难寻敌手,当她真真正正掌握了王息之后,惊奇地发现体内的龙息与王息相互融合,在她练剑时形成一种新的剑意。

剑一潜龙勿用,剑二见龙在田,剑三终日乾乾,剑四或跃在渊、剑五飞龙在天,剑六亢龙有悔,剑终一剑现红龙。

当年庆安龙仙将王息和龙息融会贯通后修成此剑后,就直接去挑战了号称南陆第一剑的独孤长魂,气盛至极让南陆豪杰望其项背,试问天下女子谁不羡这红衣红颜腰悬双剑的身影。

当年庆安龙仙在大雪地对上独孤长魂的时候,独孤长魂讥讽其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其中有畏惧赵曦公主身份的成分,便在一开始没有用出最强的杀手剑。赵曦面对紧接而来的长魂夺命剑,甚至不惜动用龙化之力逆转体魄,冒着重伤的危险接连挡下十八剑后,最后六剑再没有给独孤长魂任何起剑的机会,御龙之剑出手无敌,直接斩杀以夺命剑称霸南陆江湖二十年的独孤长魂。

一剑之威纵使那天人下凡也会被当场斩杀,独孤长魂的身躯在赵曦的高热剑气下灰飞烟灭,伴随着飞雪随风而逝,可见御龙之剑威力之强,简直是释放出一条真正的狂龙吞吐龙焰。

但御龙之剑总归是是屠龙之术,想要练成根骨气势机缘缺一不可,如关长夜霸道之剑一样都是世人难以掌握的剑招,正是因为这种会当凌绝顶的剑意,最终两人方能睥睨世间武夫剑客。

楚瞬召的一剑红龙虽有剑气但无龙威,想要练就成庆安龙仙的境界何谈容易,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本剑谱。

晨曦初升,终于将剑谱剑招全部记完的楚瞬召仿佛大梦初醒,然后将剑谱丢入床下火盆,望着剑谱燃烧升起的火焰,喃喃自语道:“斯须六剑真龙出,一鸣万古凡剑空,好一个御龙之剑!”

——

晚餐过后,特地和楚瞬召共进晚餐的大夫人亲自为他煮茶,将茶汤推到他的面前,方才问道:“唐煌,你最近有空吗?”

楚瞬召微微一愣。说道:“大娘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去做的?”

大夫人轻轻点头,说道:“我打算过两天,将沈家商行的产业过渡到你的手中。”

茶杯忽然在楚瞬召唇边刹柱,他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全部?”

大夫人加重了语气道:“是的,全部,差不多就是我现在坐着的位置。”

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算太早但也不算晚,我现在已经老了,老爷这辈子或许真的要等两脚一伸才有机会回来落阳城,这个家族最终还是要靠着你撑起来,当初老爷写信回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好好照顾你但不一定会让你接过这份担子,你这几个月来落阳之后的表现,和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让我坚定了将产业交到你手中的想法。”

“你的剑术是很厉害,但只有像你父亲当年那样一手握财一手握权,才能保护阖府上下的子弟,不需要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便能让他们自行散去,你懂大娘的意思吗?”大夫人用一种哄孩子的慈爱语气告诉他。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后,轻轻点头道:“既然大娘开了口,具体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会辜负大娘的一番好意。”

“好孩子。”笑容在大夫人的脸上绽放出来,“虽然商行的事务繁多什么都离不开银子,但钱银终究是身外之物,至于黄金只不过是特殊的金属,钱财换来的权力才是根本,我让你接手商行的事情不是说为了让你赚多少钱,况且以沈家的家业也不缺那点钱财,而是让你试着去结识一些大人物,成为像你父亲一样手腕通天的大人物。”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这个不需要大娘担心,大娘让我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否则就辜负了大娘的信任。”

大夫人眼神一柔,心里悄悄叹息一声,“我会让初夏手把手教你商行里的事情,以你的聪明脑瓜想必不用太久就能完全掌握,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早点回房间歇息吧。”

楚瞬召站起身,对着她毕恭毕敬道:“大娘晚安。”

轻描淡写地来了,轻描淡写地离开。

当他离开后,妇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低头看着茶汤中的脸庞,不言不语。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头醒目的白发垂在身后,紫色的眼睛让她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沈三千年轻时的一点样子,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她终究没有说破这个事实。

虽然她敢肯定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他的性格竟然和年轻时的沈三千如出一辙,果敢狠厉到自负的地步,于是她尝试着去接纳这位陌生的少年。

如今想来,沈三千让他以私生子的名义来落阳,并非是想弥补自己膝下无子的遗憾,而是想利用他达成某些目的,利用他来对付那些曾经将自己驱逐出落阳的敌人。

以沈三千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从他离开落阳那一刻,自己就清楚他一定不会罢休。

夫妻二人这些年的相处,虽然不能说是含情脉脉,倒也相敬如宾,各司其职。

说来也可笑,自己做了他一辈子的枕边人,连他的真正想法都不曾知道过,也不敢去问。

对于她这样一个豪门大族里的妇人而言,两个女儿远嫁信阳,她早就没有任何牵挂了,所谓的地位权势对她而言没有太多吸引力,而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因为责任二字。

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作为一个女人的责任,即便这份责任让她身心疲倦,甚至劳累不堪。

而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的责任有了意义,无论他是不是沈三千的血脉都好,只要他能接过自己的担子,好让她歇一歇都好,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开始担心了起来。

孩子,无论你背着我们在做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火中取栗?

这火一旦烧起来,烧死的人可不光是你自己啊。

妇人放下茶杯,靠着宽椅,闭上了眼睛,呢喃道:“无奈皆是负心人啊。”

第五百二十八章 父债女还

胤皇将手中的御笔搁下,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温和道:“今天怎么那么得闲,有空来看朕?”

距离楚瞬召离开胤国快过去大半年了,至今还未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苏念妤虽然没能生下一个皇孙,但也算是平安无事。

胤皇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看孩子,楚熏便亲自来御书房一趟,顺便将苏念妤的心意转告他,顺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南陆那边的事情。

胤皇不知道是不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蹊跷,脸色微变道:“南陆那边的事情朕只有安排,暂时不需要你去操心什么,你照顾好那苏姑娘就好了,第一次当娘的女人,刚开始总是有点害怕,尤其孩子的爹不在她身边……”

说到这里,胤皇顿了顿神,说道:“朕最近一直很忙,没什么时间去看那孩子,大名就暂时不起,起个小名叫着先,明天你把孩子抱到御书房让朕看一看。”

胤皇现在说话的语气格外地温和,但楚熏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惧意,自从楚瞬召和他决裂后,向来在宫里跋扈娇蛮的楚熏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恐怖。

关于世子殿下和皇帝陛下之间发生的冲突之战,整个北域乃至南陆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这件事也瞒不了所有人,只是原本前途大好光明的世子殿下如今却生死不明,让胤国上下的百姓均有深深感叹。

楚瞬召在胤国的口碑是有目共睹的,在经历了燕莽和蜀越的战争后,本该是胤国百姓心中的少年英雄,经过此事之后名声只能是一落千丈,有人骂他欺君弑父,有人骂他谋反叛国,毕竟堂堂正正去刺王杀驾的事情,可不是谁都敢做的。

这短短的半年内,楚瞬召的名声在北域王朝再度传遍,但诸国之间都保持着沉默。

楚熏本来还想问一问楚瞬召的事情,但仔细想后,也就没问了。

第二天她和苏念妤就将那小丫头抱到御书房这里,胤皇罕见地在两人面前摆出长辈该有的慈祥姿态,眉开眼笑地抱过那孩子时连手都在颤抖。

女婴那紫色的眼睛望着他咕噜地转动了几圈后,胤皇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父皇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楚熏心想,会不会这个孩子眉目,让他想起了楚瞬召的痕迹。

苏念妤生下来的这个女儿不怕生,任由谁去抱她也不哭,只有刚睡醒或者饿的似乎才会哭上几声,这双紫色的眼睛像极了楚瞬召的眼睛,只是颜色淡上了些许。

小丫头睁着紫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胤皇,口里呀呀呀地喊着,当场就把胤皇给乐坏了,抱着这孩子逗了起来,弄得她呵呵呵直笑。

关于这孩子的身世,胤皇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也隐瞒不了,因为这丫头的眼睛就已经告诉所有人她的父亲是谁,不过很快就有流言出现,说世子妃并非离奇消失,而是投井死在了皇宫里面,不仅是因为世子殿下在大婚之日婚庆抛弃了她,还在成婚前背着她把侧妃的肚子搞大。

不管如何,这个孩子的确是世子殿下的,公主的身份已经是没跑了,因为苏念妤在楚瞬召成婚前,就已经是他名义上的侧妃了。

有了这个孩子的出现,宫里面的气氛活跃了不少,却因为世子殿下的消失让有些人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孩子再大的哭声和笑声,都只能给这座皇宫增添些许诡异,但总归是一件喜事,就连离宫许久的姑姑也因为孩子的出生头一次回来了,抱着这个孩子和楚熏坐在软塌上轻轻说起话来,她们之间虽然不是母女,但关系向来十分融洽。

至于那沉浸在楚瞬召离去悲伤中的李念渊,也抱着这个丫头,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

楚熏看在眼里,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心里即暖和又酸楚。

在临安城叛乱的事情后,楚熏离开了朝廷再度掌握了蔷薇司的权力,所有人的手下见到公主的时候都躬身相迎,神色敬畏,在楚熏这两年担任监国的时间来向整个胤国证明了自己的手腕,连朝廷百官都深深为其手段所震慑得心服口服,甚至有人私下将她说成是胤国的女皇帝。

楚熏走入那间点着烛火的房间,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后,唤来了蔷薇司的纪几位主干们,稍微问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后,便让陈豹恩留下,问了他一些事情。

陈豹恩摇了摇头道:“世子殿下的下落还没有消息,至于宋以象那伙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但是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世子殿下的消息,说句可能会得罪您的话,或许世子已经不在了。”

楚熏听了之后眉头微皱,心里极为难受,他没有壮烈牺牲在燕莽和蜀越的战场上,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死在胤国之外,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死,最近又收到一些风声,据说胤皇派出了鸦齐卫去往南陆寻找楚瞬召的下落,既然自己的手下没法找到他,或许他们会有楚瞬召下落的消息。

念想之此,楚熏立刻起身离开了这里,前往了鸦巢。

鸦巢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恐怖,楚熏踩着脚下的青青绿草,终于见到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独腿老人后,深深一礼:“见过先生。”

公主殿下的一礼,整个胤国有多少人受得起。

大胤皇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楚熏才学惊艳,却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教她这些东西

眼前此人是她的授业恩师,学问渊博庞杂,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知,无论是正统儒道文章还是野史杂文都涉猎颇深,曾经多次教导她堪舆形势,纵横兵论以及破局棋术,让她自幼便有不同于其他皇宫女子的深远见长,所以皇宫中人对她的评价毁誉参半,唯独没有人敢说公主殿下是女流之辈,就是有这样一位明珠般的老师站在她身后。他为她见解讲解王道和霸道,从君体建亲到求贤审官,从纳谏去谗到戒盈崇俭,苍老的声音里仿佛有特殊的力量,每一次教育都让她无从抗拒,在认识他之前,楚熏从未想到有人的学识能渊博到这种境界。

这位来自西临的老师,在她心里的地位仅次于神明。

楚熏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不远处的一幕,不由得愣住了。

院内有碑成群。

在一片种着鲜花绿草的土坡上,立着一块块黑色的石碑,其中大多数都是无字碑,还有几十个工人石匠正在树着碑,削石砌碑之声极为响亮,远远看去倒像是一片碑林。

这些墓碑很小,刚刚好来到人的膝盖,比起希望有人记住,倒不如说是为了遗忘立下的。

老人听见楚熏的声音后,转动轮椅面对着她,脸上的笑容像是菊花般绽放开来,像是过去般直接称呼她的名字:“熏熏,好久不见,怎么忽然想来看老师了。”

大概是察觉到公主殿下的到来,连那些修建碑林的工匠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这附近只剩下楚熏和这位老人。

楚熏静静地看着范宁疆的双眼,轻声问道:“我想知道,老师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范宁疆神色不变,微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我要做的事情。”

楚熏声音苦涩道:“我只想知道我弟弟究竟在哪里?”

范宁疆用茶水润了润喉咙,答非所问道:“鸦齐卫里几乎都是西临人,熏熏你是知道的。”

楚熏听着老人的话,觉得里面似乎藏着别的意思,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范宁疆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鸦齐卫是你父皇建立的,专门用来对付你们朝廷的贪腐官员,不用寄人篱下,也不用雨中流浪,还能杀杀胤国人,想必他们心里还是快活的。”

胤国铁骑在西临做过的暴行,楚熏也是知道的,纵使他当着自己堂堂大胤公主的面前说出来,她也不会有半句反驳。

“他们当中有些的亲人朋友被铁骑活活踏死,母亲姐妹被骑兵俘虏奸杀,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灰烬。”范宁疆揉了揉轮椅的把手,说道:“他们对胤国的恨意超乎你们的想象,所以我尽量安排多一些任务让他们去做,这样他们能活得轻松一点。”

楚熏喉头一动,隐约猜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

“而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去南陆寻找你弟弟,这个任务的凶险程度难以估量,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所以我事先给他们立下一片碑林,万一哪天人没回来,但魂也会回来这里的。”

“会有人记住他们吗?”楚熏轻声问道。

老人平静道:“我们西临自己记住就行了。”

楚熏只觉得悲从中来,无助和悲伤占据了她的心房,少女双膝一软跪在了老人面前,泫然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师。”

她跪在老人脚下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纤细的身子颤抖不止,就连胤皇也不曾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力的姿态。

范宁疆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来安慰她,说道:“宽仁,是维持一个王朝稳定最好的办法,家族亦是如此,你父皇心中不曾存在宽仁这种情绪,无论是对西临也好,对自己的孩子亦是如此,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存在,他就要赶尽杀绝,绝不留情。”

“你父皇的宽容是给那些威胁不到他的人看,因为这个天下威胁不到他的人太多了,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仁慈的君王。”范宁疆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我们真的找到了你弟弟,他一样会亲手杀死他,绝不会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熏心里狠狠打了个寒战,老人说出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想过的可能性,神色一时间呆滞在脸上,连同身体也僵硬了起来。

“您是说……他不会容忍我弟弟继续活下去,就是因为他和大秦气运扯上关系吗?”楚熏现在终于想明白父皇之前告诉过她的话,嘴唇颤抖,霍然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道:“他杀了我弟弟……谁会当他的继承人?”

“你哥哥楚鹰仰或许会成为很好的将军,唯独不适合当皇帝,这一点你父皇已经想到,所以开始他才会立你弟弟当世子。”范宁疆眼帘低垂道:“至于你弟弟则和大秦气运纠缠不清,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基业最后给人当了嫁衣,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我?这不可能,我当不了,这不是我该做的的事情,我不想做……”楚熏又惊又恐地看着他。

范宁疆皱着眉头,说道:“当不了,你以为苏长燕她就想做吗?你以为蜀越那个小女孩就想做吗?这还不是被你父皇逼得她们走投无路了,就算鸦齐卫将你弟弟五花大绑回来胤国,你父皇手中的剑最锋利,杀他不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么软禁他一辈子让他变成废物,无论结果如何,胤国皇帝的位置也与他无缘了。”

楚熏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以为父皇已经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想到他还是如此睚眦必报。

“你怕他吗?”范宁疆忽然问道。

“我怕……但我更怕我弟弟死了,怕他连抱一抱小雪儿的机会都没有,怕小雪儿一辈子都见不到她爹爹。”楚熏泪流不止,范宁疆伸手抵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与自己对视,说道:“怕什么,你父皇他已经老了,而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你不应该怕他,如果你怕他的话,世子殿下一辈子都无法回来胤国了。”

楚熏泣不成声道:“我该怎么做,老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弟弟才能回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范宁疆看着嚎啕痛哭的少女,将手伸入怀里,缓缓抽出一份密信,递到她的面前。

楚熏呆呆地看着那封信,轻轻摸了一下像是烫手般缩回,然后缓缓伸手,始终是没有接过那封密信,任由泪水滴在上面。

过了许久,她才拆开那封密信,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副画,

画中的白发少年撑着伞走在街道上,他的眼睛是紫色的,只是脸色晦暗不清,身边跟着两位少女。

“不得不说世子殿下的生存能力实属一流,根据我手下递回来的密信,他现在身处大庆落阳城中,不知为何与掌管大庆盐铁业的沈氏家族牵上了关系,有这个家族庇护这他,他现在很安全,只是不知道他去落阳城的目的是什么,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他不会死在南陆的。”范宁疆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看着你大哭,老师的心也很难过,希望这封信给你些安慰。”

“谢谢老师!”

楚熏重重给他磕了几个头,范宁疆审视着她,说道:“至于你弟弟在南陆的下落你父皇已经知道了,目前他还没有命令鸦齐卫将他五花大绑回来胤国接受审判,或许是别有用意,但他的身世终究是掌握在你父亲手中,现如今庆国对他而言反而比胤国安全得多,你懂老师的意思吗?”

“只要老师能让我弟弟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楚熏的想法脱口而出。

范宁疆笑了笑,笑得悲凉且疲倦,说道:“想要你弟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你亲自去坐上那张椅子,让你父皇他彻底失去处死你弟弟的权力,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回来这个王朝。”

“成为……大胤女帝。”楚熏茫然地看着他,老人的话像是给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老人摸着早已摩挲得光滑的轮椅把手,平静道:“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兄弟相残,父子厮杀也是常有的事情,楚骁华结盟金帐国和蜀越,灭我西临,征伐燕莽,扶植蜀越,看似势不可挡,可人力终究有穷时,胤军元气大伤疲军征伐,北域王朝被他弄得千疮百孔,即便成功威慑到南陆的王朝,但毕竟南陆境内江湖高手众多,还有成千上万的飞龙,各种我们所不了解的军备力量,一旦这些力量被投放到战场,绝非一个楚骁华可以应付得来,南北对峙的局面已有千年,虽有小战但也算是稳当,但南北之战一旦全面爆发,天下将会出现真正的分崩之世,数百万无辜的人们会死在铁蹄和龙焰之下,这都是你父皇的征服欲在作祟,你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不要让西临的惨痛遭遇发生在其他王朝身上。”

楚熏凝视着老人的脸庞,对他的话深有所感。

老人语气诚恳道:“要记住眼泪并不是你惟一的武器,也绝对不要将眼泪当成武器去用,因为这根本就救不了世子殿下,想要保护他不被你父皇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掌握最大的权力,让这个王朝没有人敢忤逆你的想法,老师相信你当了女帝后,相比楚骁华在位的这些年,这个天下死去的人会少很多很多。”

楚熏喃喃道:“这可是谋反的大罪……我不知道……我怎么可以?”

“但胤国欠下的这笔债,总该有个人去还。”

楚熏推着老人进入那片尚未建好的碑林,站在其中一块墓碑的阴影下,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平静道:“我愿意去还这笔债,只要能救我弟弟的命,老师教我,我该怎么做?”

“再等等,等你父皇率军离开临安城后,老师自有安排,能让你坐上那张椅子。”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嘴角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

楚熏看着那片碑林,许久过后,对着墓碑郑重作揖,沉声道:“好,苍天在上,我楚熏愿父债女还,即便背负谋反大罪也好,只为了让这片天下少死一些人,最后让我弟弟可以活着回来跟孩子团聚,身死骨裂仍不惧!”

老人笑道:“好。”

第五百二十九章 拍卖会

城内秦淮水,平平自落潮。

落阳城里的秦淮河名动天下,河上的花舫让落阳城里的每个男人心生向往,让外来旅人如归家乡般深感温暖。

曾经有研究经世济民的翰林院学士说过这样一个推测,大意是落阳城里至少有三成的人口需要依靠勾栏业养活,如果皇帝陛下忽然发疯铲除要城里的全部妓院,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落阳城的街头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娼妓,很快她们的尸体就会浮在秦淮河上,任凭鱼虾啃食,所以落阳城里的勾栏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朝廷的赋税压力,娼妓们每张开一次腿,就给这个王朝的寿命“添油加灯”一回。

因为对外来商人而言,如果落阳城里连一间青楼画舫都没有,他们宁可去乡野酒馆里睡渔姑也不会来这里,商业贸易的状况自然一落千丈。

落阳城里的风月场所和其他王朝都城相比极为顶尖豪华,类似紫金楼和莲足宛这类楼层极高,占地极广,装修豪华程度不逊皇宫的青楼,往往背后都是有权贵在出钱投资维持运转,青楼里往往会有杂役婢女和高级乐师,外加看门打手等数百人,楼内的女子皆是绝色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对无一不晓,能进入这些场所的人无不是大富即贵,富商朝臣们尤爱私下包养名妓,在长时间内付给她足够的“接客钱”期间不许接待其他客人,待到他们对她身体不感兴趣的时候,契约才算是解除。

比较次等但数目众多的是秦淮河上的画舫,女子相貌程度差不了多少,甚至许多惊艳美人也是出自花舫,比起一家独大的名贵青楼,她们大多数不愿被老鸨剥夺她们的皮肉钱,在秦淮河上抱团取暖自立门户,她们当中不乏有单亲母亲和寡妇,每到晚上的时候,便将半大的孩子在留在家中,来到秦淮河上撑船接客,待到天明之时回去继续扮演母亲或者清贫寡妇的角色。

最差的也是最不入流那种潜藏着市井小巷中,世家子弟是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各种花柳性病多半就是从其中传出,只有那些赚辛苦钱的汉子才会去,连门也是半掩着,只需轻轻一推门就能看见袒胸露乳的女人。

说来也讽刺,龙王赵公明曾经用数以万计的龙骑兵征服了整个南陆,巨龙一度也被认为是大庆王朝的主心骨,如今他的王朝居然需要娼妓张开.双腿来供养,否则以诸侯们上贡的税银根本无法维持庆国日常运转,如果没有勾栏业这份重要的经济贡税,皇帝陛下或许连朝臣们的俸禄都发放不起。

一座极为庞大且华丽的画舫靠近岸边后,在沈三千离开落阳城后凭借刚柔并济的手腕成功撑起沈家商行的大夫人走了上去,在她身后跟着的是身着一袭清雅脱俗的白袍的楚瞬召,沈初夏作为她的“小幕僚”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将这位女商的神采气势完美地衬托出来。

年轻时的沈三千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秦淮河上画舫渡过,后来和崔雪岩建立华南商会后,也喜欢将商人同僚约到画舫上谈生意,吃着从秦淮河里刚刚打捞上来的新鲜鱼虾,伴随着婉约琴女手中传出的琵琶弦声,往往会让他们产生身处梦境之中的感觉,如君王般坐拥天下最美的女人,手里握着最锋利的刀剑。

楚瞬召他们登上的这座画舫简直就是一座楼船,仅仅是甲板上就能坐下近百号人,甲板上也都放着清一色的八仙桌,如同阵列般摆放有序,桌上的菜色皆是请了落阳城里最出色的厨子们前来烹饪,山肴海错,凤髓龙肝应有尽有,排场极大。

沈三千在自己离开古和城前要楚瞬召成为华南商会的掌舵人,或者将崔家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之中,他们想要在这场乱世之战中站稳脚跟,不仅要牢牢掌握着华南商会的权力,让他们拒绝放债给赵家皇室以外,还必须从他们手中挖出三千万两银子,相当于庆国每年从诸侯们手中获取的全部贡税,除了用作购买更多的军队船舰外,还能有大量的后余钱银来拉拢诸侯们。

最后剩下的钱,自然是落入了沈家的钱囊。

这次的拍卖大会上注定会让楚瞬召见识到那些潜藏在深水之下的大人物,这次前来参见的人物除了唐王李兆翼,浙汉王朱高饕,离庭女帝慕容山雨包括他们的世子都会出席,场面之盛大几乎囊括了整个落阳城里大半个富商权贵,甚至是南陆最有权力的几个人物都聚集在这艘行驶在这座行驶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中。

楚瞬召他们刚踏上画舫,一个身着襦裙的曲裾的柔美女子接过大夫人手里的请柬,在请柬的边缘撕了一个角,便恭敬地递回给大夫人,当他们三人在画舫上行走的时候,那些依附于沈家商行的富商们便很热情地凑到他们身边,像是以他们三人为圆心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但也有身份低微的人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对于船上大部分的客人而言,沈大夫人的身份无需多言,这位可是在沈三千被贬出落阳城后撑起沈家大梁的女子,娘家那边也有朝廷背景,与那些花枝招展的交际花相比,她才是是真正的落阳名媛,但让众多富商们关心的是她身后那位不言不语的白发少年。

这位清秀俊逸的沈家私生子不是一次出现在落阳城里,在皇宫晚宴上战胜浙汉世子的事情在早就在落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传闻他有一双和胤国世子一样的紫色眼睛,风姿卓然如谪剑仙,剑术之强连宫内禁卫统领应勇在他面前都走不过几剑,甚至有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庆安龙仙收他为徒的事情,是长公主殿下的闭门弟子,惹得城内年轻俊杰一阵酸溜溜的羡慕,私下猜测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由于赵曦有未婚生子的恶例在前,不乏有人恶意怀疑这位私生子的真正母亲其实是长公主殿下,父亲是曾经权倾朝廷的沈三千,而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则用秘术改变了,沈三千将他送来落阳城是想让他子承父业后篡夺赵家的江山。

虽然猜测出来的东西很扯淡,楚瞬召想要战胜赵问天,最后推翻赵家皇室的想法是真的,这位发白如霜的少年的公开身份是沈三千养在外头多年的私生子,目前居住在沈家庄园中,也没见他去过几次商行,但用剑厉害是真的的,所以没人敢随便轻视这位刚来落阳便名动落阳的沈家私生子,或者沈家大少爷。

正如大夫人每一次参加商行会议般拥有都是腰挺得笔直,这一点和沈三千拥有喜欢搓手躬腰满脸笑意不同,因为沈三千的过去成就让他到任何地方都会受到人们的敬畏尊重,但大夫人她终究是个女子,在惨烈如战场般的商场上,女人只要流露出一点软弱姿态便会被狡猾如狐的男人们抓住她的心理,将她一步步逼到利益的角落里,所以她必须以全副武装的姿态与商人们展开搏杀对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她身边站在一位比沈三千更加年轻聪明,更加睚眦必报的小沈三千,虽然他和沈三千的样子不太像就是,而这位被沈家商行众多下属商人喊一声大少爷的少年没有和任何人主动问好,只是在用那双瑰丽的紫瞳轻描淡写地审视他们,让他们脊背彻凉的同时,下意识往身后挪了两步,觉得这双紫色的眼睛真是可恶,仿佛能看穿他们的内心似的。

大夫人私下教了不少关于商场上为人处世的道理给楚瞬召,说是金玉良言也不为过,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任何人都可以放弃,该拿的银两全都拿走不要矫情推辞,不该拿的银两一文钱都不能碰,一旦开了恶例想要弥补就不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虽然大夫人同意楚瞬召和庆安龙仙学剑,但万分嘱咐楚瞬召不要和皇宫里面朝臣走太近,毕竟这座城里想他死去的人远比想要他活着的人要多,楚瞬召也急着在南陆的上空撒下一片可以束缚巨龙的大网,在这片大网编织好之前他还是得安分守己待在沈家庄园,静静等待崛起时机的到来。

虽然沈家商行的富商们不喜欢这个私生子,而大夫人有意无意将他推倒台上前,他们不得不满脸堆笑地喊他一声少爷,说着奉承这位名动落阳的沈家私生子的话,楚瞬召能听出他们话中的虚情假意,对此不置可否。

楚瞬召从一开始和嬴栎阳像丧家犬般离开大胤王朝,如今却能在落阳后站稳脚跟还是得依靠沈三千这座大靠山,再就是他本身剑术过人,来落阳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名声鹊起,成为落阳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人之一。

一个年轻轻轻的私生子忽然被父亲送回来落阳本家,不仅剑术惊人而且家族财力庞大,沈家的家业不出意外还是会落到他的手中,不免让那些在落阳城里寒窗苦读入朝为官最后拼搏了一辈子才换了豆腐块那么大点栖身之地的朝廷官员们喟叹不止,可谓一遇风云便化龙,前提是他必须是一条金鳞。

与众人一番应酬寒暄后,楚瞬召的肩膀也不知道被他们拍打了多少次,他们争着喊着自己大少爷就是大侄子,抢着说当年他沈三千是多么多么要好的关系,让自己以后千万别忘了提携他们,那獐头鼠目的嘴脸和一身的铜臭味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直到三人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时,大夫人轻轻开口道:“觉得他们很讨厌是吗?”

楚瞬召摇头感慨道:“谈不上喜欢而已,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只能做表面朋友,不能深交。”

大夫人指出道:“别看不起他们,他们当中很多人富起来之前都是乡野村夫,甚至有人字都认不全,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的,都是有关过刀头舔血的经历,做过抛尸入河的事情,心机手腕不是一般得重。但我们未尝也不是这样,只是我们一开始的条件比他们好上许多,换做是你我去做他们的话,未必能有他们现在的地位,多点跟他们打交道,你会学到很多东西的。”

楚瞬召沉默片刻后,郑重点头,询问道:“我们今天来这个做什么?”

“初夏你今天早上没跟他说吗?”

大夫人转头问这位从上船以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温婉少女,沈初夏的脸微微一红,有些无辜地摇了摇头。

楚瞬召在一旁使劲地向她眨眼睛,示意她千万别把早上的事情告诉大夫人,自打楚瞬召搬进沈家庄园以来,沈花语每天早上养成了起床后去悄悄跑去楚瞬召寝房厮混的不良习气,还不忘帮他洗脸后贴上生根面皮。

楚瞬召也渐渐接受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干妹妹”的热心,觉得有那么一个妹妹还真不错。

今早却让沈初夏推开房门时,撞见衣衫不整的妹妹躺在私生子弟弟的床上,楚瞬召当时还缩在被子里一阵眼神惺忪,任由那两条象牙色的修长大腿肆意地搭自己的身上,当时吓得沈初夏满脸通红险些叫出声来,之后在沈花语的威逼利诱下不许她告诉大夫人这件事,否则她以后都不和她说话了,这一吓可把大夫人给她的嘱托吓忘了。

妇人望着这两个孩子的古怪举动,嘴角轻撇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一场拍卖大会,你们的父亲年轻时特别喜欢来这种地方,在我看来老爷当年只是有点附庸风雅罢了,不过喜欢来拍卖会看女人倒是真的。”

楚瞬召很是好奇道:“拍卖大会?拍卖什么东西?”

大夫人耐心解释道:“这种地方还能拍卖什么,名画字帖,文玩古物,名剑兵锋,甚至是各大门派的金丹灵药都能买到,而且不乏在市面上禁止售卖的东西,先前听说有人买了一具完整的龙骨打算拿回家去摆着,谁知刚拍下来没多久就让锦衣卫抄家了,连龙骨都被他们没收带走,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因为庆国很看重龙骨这种东西,想要大规模购置龙骨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上次我送你的龙骨匕首才在他们的允许范围内,所以拍卖大会的东西往往都是来路不明,所以拍卖之前他们不会告诉我们今天要拍卖什么东西,只有等到场才知道。”

楚瞬召点头如捣蒜道:“懂了,我们今天是来找宝贝的。”

“比起找宝贝,我更想你去认识一些人。”

此时此刻,面前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身后。

楚瞬召随之转头,只见一位身着黄紫道袍的俊逸公子出现了,腰间悬着一把贴着符纸的桃木符剑,带着一顶云纹逍遥冠,冠帽上的两条彩带随之飘扬,整个人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道士身上的黄紫道袍让楚瞬召想起那位悬挂雷河的大天师张玄德,眼神不由得阴沉下去,大夫人说道:“没想到龙虎山也派人来了,或许这次真的会出现什么宝贝也说不准。”

在年轻道士的身后,跟着一位扎着双马尾的漂亮少女,少女一身纯白道袍,双手负后,手持银丝拂尘,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目光像是好奇宝宝般四处打量,时不时咧嘴傻笑,没有那种道门中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

这这句话就刻在龙虎山的山门旁的石碑上。

眼前这两人很明显称不上道高德重,但也有那么几分逍遥自在的境意,年轻道士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对身边的的其他人都像是视而不见般,唯独将目光落在楚瞬召身上的时候,细眯的双眼忽然间睁开,这时候楚瞬召看见他的眼神是何等清澈如泉,仿佛将他的心里洗得一片发白。

与此同时,楚瞬召下意识地想往身后拔剑,这是身体不经意间出现的反应,顿时如临大敌,连血液仿佛在此时沸腾起来。

“师兄!师兄!你看那只狮子好像一条小狗啊。”白袍少女一把搂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指着角落里摆放的那只憨态可掬的红玉狮子,可谓是栩栩如生。

俊俏的年轻道士没有理会少女的调皮,而是走到这位发白如雪的少年面前,对着他礼节性地鞠了一躬,说道:“在下龙虎山道士张怀柔,敢问公子尊名。”

楚瞬召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白袍少女的脑袋从道年轻道士的肩膀上探了出来,笑盈盈地望着楚瞬召,柳叶般的眼眸眯成直线般说道:“喂,我叫张长生,就住在龙虎山上,你叫什么名字,有空来找我们玩啊。”

眼前这个少女的气质很是透彻空灵,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露出一排比白玉更白的牙齿,眼中皆是好奇之色。

面前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和师兄差不多大,这头发为什么全白了?这是张长生心中唯一想想法。

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楚瞬召的眼睛,居然是紫色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愣是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全然不顾张怀柔的低咳。

楚瞬召笑笑道:“我叫唐煌,以前见过你们龙虎山的道士,觉得他们真像神仙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

少女的眼珠子转了转。吃吃笑道:“他们才不像神仙呢,李掌教天天喜欢睡懒觉,三师伯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放屁,还有我爹他——”

“师妹,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有你最爱吃的枇杷梨子,都是不要钱的。”张怀柔伸手为捂着她的嘴巴,生怕她再口无遮拦下去,这龙虎山的家丑都被她一个人扬出去了。

“有好吃的?那走吧走吧,记得啊,我叫张长生,下次来龙虎山就报我的名号,本姑娘亲自带你游玩龙虎山。”

少女背着手蹦蹦跳跳离开了,年轻道士转头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仿佛看出了些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沉声道:“唐公子若肯亲自上一趟龙虎山,龙虎山定恭候大驾。”

楚瞬召笑着点头,没有开声应答。

第五百三十章 紫落

在大庆王朝地位首屈一指的龙虎山居然也有人参加今天的拍卖大会,或许接下来还会碰上什么大人物,如此看来这艘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楚瞬召心想。

楚瞬召忽然问道:“大娘,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怎么了?”大夫人觉得楚瞬召的脸色一直有点怪怪的。

“像龙虎山和武当山这些大宗门派,他们的派出的道士斩妖除魔也好,行走江湖也好,现在又来参加拍卖大会,不都是需要银子的吗?天天躲山上修仙,他们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大夫人毫不耐烦解释道:“不出我所料的话,他们应该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卖东西的,无论是像龙虎山和武当山这种传承千年的顶尖宗门也好,还是那些不入流的帮派也好,他们手中都有常人难以得到的秘法丹药,这些东西是很吸引世家权贵们,像是花语和初夏小时候偶有伤寒发烧,都是用道丹门的清凉散口几天过后,便药到病除了,这些丹药的价钱轻则几贯铜钱,多则几千两银子,甚至有些是皇室御用想买都买不来,像龙虎山这样的大宗门,炼出的金丹灵药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只是他们龙虎山收入的冰山一角,他们偶尔还会下山为有乔迁之喜的人家手画符纸,贴在新房的隐秘角落里既可以驱散阴气,也可以夜防小鬼,一次的收费甚至比四品官员的俸禄还多,更何况王朝每年都会给他们一大笔的供奉钱,所以这些道士们才能过得逍遥自在,天天修仙不愁吃喝。”

楚瞬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莫说是龙虎山道士们,连沈家阖府丫鬟奴仆就有几百人,沈花语说她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有几千两银子,从小居住在大胤皇宫的楚瞬召对钱的概念向来不是很清楚。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皇有一次拿出一块碎金和一枚铜钱要他从两个之中选一个喜欢,他当时傻傻选了铜钱不选金子,因为他觉得铜钱上有花纹而金子没有,而楚鹰仰将两个都拿走了,还得意洋洋冲着自己笑,让父皇哭笑不得。

后来慢慢长大了点,也懂得一块金子的价值是成千上万的铜钱难以比拟,但无论是大胤王朝也好,沈氏家族也好,他们必然有些暴利至极的盈利项目在背后支撑着,所以他们这些王侯贵室才能在百姓面前摆出豪掷千金的做派,若是没有强大背景在身后做支撑,光是一日三餐就让他们头疼不已,又有谁能岁月静好幸福平安?

皇帝不仅要自己吃饱饭还要让百姓吃饱饭才能君临天下,道士们也要兜售丹药替百姓斩妖除魔赚钱才能保持仙风道骨,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谁不是先吃饱饭才有力气高声阔谈的?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也不需要它万能,我们只需要它能做到它做到的,剩下它做不到的事情就交给人去做,否则要人有什么用?

“龙虎山定然会恭候大驾啊。”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僵硬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将杀机收敛下去。

先前和龙虎山大天师打了一架,嬴栎阳还因为他被龙虎山仙人贴了天劫符,要是龙虎山来的人他都想亲手杀死,但这如今这龙虎山还是尽量避开,等嬴栎阳回到他身边后,两人再上山报那雷河之仇。

楚瞬召跟着大夫人在船舱的过道内行走,惊奇地发现这艘画舫的内部空间比他在岸边时看到的要大得多,名媛们的体香在这里若有似无般飘离,无论这艘船上的装饰如今富丽奢华,都无法掩盖这种浓重的脂粉味道,即便是个盲人来到这里也能猜出是片藏污纳垢的腌臜之地。

这座画舫总共有五层,有一条极长的旋转台阶链接画舫各层,每一层里面都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几十张用锦绣包裹着的桌凳摆放在这里,可谓是盛丽无比。

落阳城的名媛和商人们在这里闲谈聊天,姿态柔美的婢女们推着四轮餐车来回走动,各种精致的点心瓜果都可以随意拿来吃,还有各种隐秘的房间提供客人们和画舫上的婢女行鱼水之欢,这些房间前都会用镶金嵌玉的屏风来遮掩。

楚瞬召被空气中的脂粉香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三人拾阶而上往画舫的最高处走去,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后,眼前却豁然开朗了起来,下面几层的装潢根本无法这里无法相比,这里的装潢极尽奢华,华丽之气扑面而来,眼神恍惚间像是看着金山银山堆积于此,四面八方的墙壁上贴满金箔,上面还有用各种用暗红色笔墨写就的行书。

最让楚瞬召叹为观止的是,船顶上悬挂在一条栩栩如生的水晶飞龙,就是这条飞龙为船室提供了绝大部分的亮光,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的晶体凿就出来,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羊毛长毯,雪白的羊毛中隐约可见碎金的光芒,镶满黄金珠玉的桌面上摆放着各种美酒佳肴,甚至有许多楚瞬召喊不出名字的南陆水果,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楚瞬召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被邀请来这里的宾客从他身边经过,他们似乎都认识大夫人,和她简单地寒暄了起来,这里的位置大概有几百个,皆是座无虚席。

最靠近拍卖台的位置皆是四人一席的圆桌,这里是在场最有分量的人才能入座,李兆翼,朱高饕,慕容山雨,杨瑜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是最靠近拍卖台的大人物。

楚瞬召他们几人也有资格入座,其中还包括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或者地位仅次于大夫人的商场人物。

在大夫人和沈初夏入座后,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坐在这张能彰显身份显赫的位置上。

不知缘分还是巧合,楚瞬召一抬头便正好看着浙汉世子朱翟,朱翟也有所察觉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两人的目光偏偏在这一刻对视上了,仿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红眼的人只是朱翟罢了,浙汉王朱高饕轻轻扫视了自己一眼,嘴角象征性地微翘。

楚瞬召并未因为这对权柄显赫父子投来的目光感到惶恐不安,更多是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不知为何,他望着那肥胖如猪的浙汉王总想起那位被他亲手宰掉的后楚东京王。

离庭女帝和她的女儿就隔着浙汉王一张桌子,两位诸侯王之间没有任何攀谈,据说离庭女帝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在离庭王死去后,本是离庭王妃的她变成了离庭的执政王妃,最后一步步成为了如今的离庭女帝,这一路上双手染过的鲜血何止千两。

虽然她自称是一介女流,但展现出来的权力手腕不亚于离庭历代诸侯王,甚至有人将她形容成南陆的楚骁华,数万离庭武士对她忠心耿耿。

慕容山雨在成为女帝的路上杀了不少人,离庭尚武文风浅弱,到了她这一代却彻底改观了过来,对接连给她上书改事的年轻学子格外宽容,最出名的一件事情还是一位年老儒士跪坐在她面前,用毫笔将离庭巨细需改之事写在摊开的卷轴上,因为内容繁多一直到夜幕降临时也不曾写完,但离庭女帝却亲手为他持灯照明,女子胸襟可见一斑。

那位被人誉为美鬓公的唐王,年轻时更是以一手风格豪放的诗句名动南陆,在上一代唐王去世后风格大改,被丧父情绪感染的他诗文造诣达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常常一笔便能写完一首诗,能让人咀嚼片刻后便悲痛地难以自拔,被唐国诗人誉为“狼毫大锥笔,可绝天下诗。”

至于那位头顶全秃甚至带着些许黑斑的大越王周礼容貌与李兆翼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甚至可以用獐头鼠目来形容,放眼这几位诸侯王,无论是唐王也好,浙汉王也好,岁数应该都和楚骁华差不多大,他们都是天下王朝中身怀王息之人,凡是身怀王息之人,就占据了这天下一部分的气运,每当他死去时必然有一颗赤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楚瞬召这下算是和朱翟结下梁子了。

虽然楚瞬召还在走神中,许多人的视线已经汇聚到他这边的桌子上,除了他那头格外引人注目的白发外,凡是这些天在落阳城里呆着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这位名动全场的沈家私生子,而且庆安龙仙收他为徒弟的事情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长公主殿下给外青睐的他,自然在这里受到最多的好奇目光。

“沈狐狸的私生子就是他对吗?”一位位置靠后的茶商望着那头极为突兀的白发,询问身边的铜商同僚,但右手边酒商同僚却抢着回答:“这野种的名字叫唐煌,应该是随他娘姓,在过年前忽然来到落阳城,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他有一个私生子,现在变成了沈三千指定的继承人,这才来落阳没多久名声就弄得满城皆知,连庆安龙仙都收他做徒弟,看见沈三千的大老婆没有,现在都已经要和他平起平坐,日后这沈家的不都得落到这小子的手中。”

“那位沈家大夫人吗?!这个老女人居然甘心让一个私生子上位,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变故啊。”铜商也忍不住感慨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沈三千在古和城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已经时日无多,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这才急急忙忙地将这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送来落阳扶他上位,你看那私生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是不是他的种还真不好说。”酒商刻意压得声音道。

茶商思索了片刻后,不免感慨道:“如果真是你如你猜测这般,沈三千将一个有手腕实力的年轻人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对于年过五十还膝下无子的他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沈家家业居然要落到外人手中,真是可惜了。”

围绕着楚瞬召的来历,他们的讨论开始剧烈了起来,将那些年轻时和沈三千交往过的名媛小姐一一说出,猜测究竟哪一位是这个私生子的亲生母亲,沈三千年轻时是何等纨绔人物,那些风流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无论是他是不是沈三千的亲生儿子都好,但他展现出来的实力用惊采绝艳来形容也不为过,士农工商里面这个士可包括剑士,凡是用剑高手无论到身边地方都是受人尊敬。

最后他们望着楚瞬召的目光渐渐从放肆变成了忌惮,毕竟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以剑术名动整个落阳城的人,兴许只有不远处这位白发少年才能做到。

“总之是个难缠的孩子,就算沈三千很快归天,但有他站在站在沈大夫人的身边,我们一时间也难以撼动沈家的根基,只能和他交好了。”

“管他是不是亲生的,沈三千这次算是找了一条忠犬回家看门,还是一条会咬死人的狗。”

“那今天沈大夫人带他来这里,算是出门遛狗了,哈哈哈。”

以楚瞬召的听力自然是听得见这些闲言碎语,但依旧面不改色,目光落在大夫人的脸上,或许她也听见了。

“山虎不需要在乎野鸡的啼叫,要么熟视无睹,要么默默杀死就行了。”大夫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口里冒了这样一句话。

楚瞬召微微一怔,慢慢咀嚼大夫人这句话。

就算是暂时当众人眼中的沈家家狗也好,楚瞬召也是幸运的,他并非没有任何盟友,这个家族所蕴含的巨大财富简直无可估量,日后必然会成为自己嬴栎阳崛起的巨大助力。

野鸡的啼叫终究会消失在野兽们的耳中或者口中,饥渴已久的野兽们准备开始大快朵颐了,而他们的餐盘就在眼前。

——

四周的灯光似乎暗淡了下去,美艳婢女们取出银铃轻轻摇晃,在座的贵宾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低落了下去。

一袭曼妙模糊的身影穿过淡金色的帘幕走了出来,男人们的声音开始骚乱起来,像是发情前的野兽般,楚瞬召眨了眨眼睛,似乎有很了不得的人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着清脆脚步声的终止,一袭紫衣盈盈地从出现在圆台中央,犹如叮咚春雨的停歇,绝美女子面对这些带着垂涎的目光,轻轻一挑眉,眉色淡如远月。

楚瞬召虽然面不改色,但目光还是被那裸露在紫裙下的修长大腿给吸引住,走下往上慢慢欣赏,最后才看见那妖艳柔美的脸庞,让他刹那间产生错愕,这女人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就像赵家皇室成员的眼睛般。

落阳城的女子喜穿大红大金的锦缎衣裳,唯独极少人穿着紫衣出门,除了寡妇紫鳏夫蓝这等说法外,紫色衣裙对女子容貌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女子姿色稍弱可能就被身上的紫衣喧宾夺主,但这种情况很明显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紫衣女子身着做工精致的瑰丽紫裙,裙摆真到女子大腿根部便布料全无,那双诱人修长的大腿看得人心里火热,一条红色的袖带将她的腰肢完美的勾勒出来,浑身上下透着妖娆妩媚的气息,不知是否错觉,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万花筒般旋转,与她注视间,连魂灵都要被她的眼神勾走般。

她莲步轻移,素净修长的手中握着一个小金锤,步伐优雅地围绕圆台行走了起来,让拍卖场上某些男人心急火燎,恨不得现在扑上圆台将她按到在地,听着她的倾诉婉转泻去一身欲*火。

不知是否她的刻意为之,围绕着圆台不紧不慢地走动了起来,对着在场某些熟客热情地打起招呼,认识她的人在这里似乎有很多,不断有人喊着她的名字,紫什么的,楚瞬召听不太清楚。

“她是谁啊,好像很多人都认识她。”

楚瞬召没有直接去问大夫人这个问题,而是问坐在他身旁的沈初夏,沈初夏压低声音说道:“她的名字叫紫落,姓什么没人知道,平时会去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只有拍卖大会举行的时候她才会出现,有人说她是先皇帝赵怀龙的私生女,是遗落在落阳城里的流浪公主,因为她眼睛的颜色是金色的,但事实真实与否没人知道,不过她的身后背景庞大是真的,曾经有个喝醉酒的富商想轻薄她,第二天尸体就被人抛入秦淮河中,连怎么死的都没人查出来,或许是没人敢查。”

楚瞬召一怔,觉得这女子的面容的确和赵皇后有两分相似,尤其那嘴唇则像庆安龙仙,轻轻一翘间风情万种。

相比赵皇后那双冷酷彻寒的金瞳,她的眼瞳犹如一汪柔软的金水,任意扫视间能将男人内心潜藏着欲*火撩起,恐怕在场许多人已经忍不住将手按在自己的腹部,甚至会在这场拍卖大会结束后,立刻去找这艘花舫上的妖娆女子狠狠**一番,方才心满意足提起裤子下船。

楚瞬召被她的眼神吸引,很快她也注意到这位发色瞳色格外特别的少年,围绕圆台行走的脚步慢慢停了下去。

两人四目对视间,像是在孤独的丛林里碰见同类般,女子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难以置信。

对于许多人而言,楚瞬召的紫瞳的确有些特殊,她的目光所落之地也将所有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发现她看着的人居然是那位沈家私生子时,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对他的嫉妒。

第五百三十一章 请出价

她对着楚瞬召抿嘴一笑,然后对在场的贵宾们行了一个十分优雅的福礼,清纯透亮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宛如黄莺夜鸣:“各位贵宾好,又是妾来为各位贵宾主持这场拍卖大会,让妾深感荣幸,在座诸位富可敌国一刻可值千金,不耽误诸位时间,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龙泉窑露胎三神像,这件古物可是由寻龙商会所赞助的探宝队前往晋东古迹时发现的,晋东王朝在制瓷方面可谓是登峰造极,先前在拍卖会上有一件玄龟浮彩座像也是出自晋东王朝匠人之手,当时拍出了八十万两银子的价格,相信这样的价格对在座诸位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紫落的美目扫视全场,充满诱惑的红唇一张一合道:“现在起拍价五万两,请出价!”

“八万两”

“十万两!”

“就凭你们几个想跟老子抢,今天老子豁出去了,十三万两!”

这是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起拍价很快就从十八万两变成四十五万两,楚瞬召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望着那些喊价喊得面红耳赤的男人,心想这些目不识丁的商人们真是舍得花钱,就为了抢那么一个破瓷瓶随随便便将几十万银子甩出去,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博台上的美人一笑,如果她真的是沈初夏口中的那个流浪公主,那她也不可能看得上这些浅水王八,她可是身怀龙血之人。

期间大夫人也喊了几次价格,但似乎只是为了将价格抬高而已,她将一件青花秋葵纹小碗的价格抬到三十万两银子后,便冲着沈初夏说了些什么,逗得她呵呵直笑,少女和妇人脸上的笑容是真的,楚瞬召看得出她们玩得很开心。

这些小物件只是用来引人开胃的小菜,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后面,很多竞拍者已经在摩拳擦掌,等好物件出来的时候立刻准备大杀四方,但站在拍卖方这边的角度来看,拍卖物件的底价在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因此他们是不亏的,而参与拍卖的人除了需要衡量自己的经济实力,还需要确定心理价位,同时观察和思考对方的心理价位,最终出价的时候的价格不太高也符合心理预期。

可这些关于拍卖的心理技巧在这位笑容倾城的美人面前不攻自破,每当有拍卖者出价胶着或者难以提价的时候,她便会对做出嘟唇幽怨的女子姿态,道行较浅的富商便丢了魂似地为她喊高价格,直到价格最终符合她的心思所想,方才举起那柄小金锤,轻轻一敲后抬眉浅笑,倾国倾人城。

楚瞬召觉得这场拍卖会到现在为止有些无聊,还不如去龙宫别院找庆安龙仙学剑比较有意思,若是关雎也在就好了。

“十三万两一次!”

“十三两第二次,诸位贵宾谁还有兴趣,抓紧时机出价,没有了吗?”紫落俏皮地眨着眼睛,一颦一笑如狐精化人般妖艳。

“十三万两成交!恭喜这位先生获得这座达摩金刚金丝楠雕!”紫落重重地将锤子砸下,那位用超过这座达摩金刚金丝楠原本价值十倍以上价格买下的富商站起身来,满面红光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

“接下来要拍卖的一件东西是一件兵器。”紫落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这是一柄新锻的符剑,出自万白剑池,妾身想万白剑池这四个字就已经可以说明这把剑的品质,符剑是用极具延展性的珊瑚白金锻造而成,轻如鸟羽,坚如磐石。”

“剑体本身自带气机铭文,挥斩之时可以让剑士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斩击,而且将自身气机灌入其中还能将原本只有三尺的剑锋延展置一丈有余。

“一剑之威可开山断江,有了这把剑,想要在接下来的武道大举上夺魁并非难事,现在起拍价为五十万两白银,请起价!”

一把剑卖一五十两白银,让在座许多人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但这可是万白剑池的手笔啊。

万白剑池可是在南陆和青莲剑宗齐名的剑术宗门,锻剑之学源远流长,是南陆少有不以剑术以锻剑闻名江湖的剑宗,宗门之人擅长剑气与锻剑,剑气练剑之法一枝独秀,曾经锻造出来的符剑“煌神”与历代庆皇的佩剑“渊龙”齐名,可惜铸剑造诣始终拥有锻造陨神钢剑技术的西临铸剑谷压低一头,直到西临亡国之战中,铸剑谷被胤国铁骑付之一炬后,万白剑池才慢慢崛起变成现在的一剑难求,可见其剑的珍贵程度。

万白剑池锻造出来的符剑即便是连楚瞬召都没有见过,但居然可以通过灌注气机延展剑身长度,似乎只有自己体内那把神兵太阿剑可以做到。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大夫人也难免面露惊色,符剑城里随处可见,龙虎山道士经常悬挂桃木符剑下山帮人避邪斩妖,但此符剑非彼符剑,万白剑池的符剑形制要复杂得多,剑身两面皆是紫金法篆,这些篆文都是铸剑师经过千锤百炼砸进去的,每落锤一次便要动用气机画一道篆文,练一把符剑往往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更有甚者用两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将符剑从铸剑炉中取出,价值自然连城。

有白衣侍从背着剑盒从台下走上,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缓缓打开剑盒,神符剑静静地躺在剑盒中,剑身上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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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符文灿烂如漫天星斗,全长三尺四寸,剑锋处宛如刀锋般轻轻翘起,而且这柄剑的护手呈现十字结构,护手两边像是有宝石镶嵌其中,宝石还会轻微闪烁,宛如人的呼吸般。

这把剑是活的,这是这柄符剑给楚瞬召的第一感受,他能看见道剑身中潜藏的浓郁气机如浮云蒸汽般蔓延而出,像个小漩涡般围绕着剑身盘旋转动,看来这万白剑池出产的符剑绝非凡品。

大夫人轻声询问道:“唐煌,听说你现在和庆安龙仙学剑,这可是我们沈家三生修来的福气,那么你想要这把剑吗?”

楚瞬召轻轻一怔,说道:“这可是五十万两白银起价啊,那么多钱您怎么”

“初夏,你有没有告诉过他我们沈家商行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

大夫人扭头望着那同样呆滞看剑的少女,沈初夏回过神来,对着楚瞬召耳语道:“沈家商行一月的总利润大概是三百万两白银,除去下人们的工钱能剩下二百万两左右,其中还不包括各处地产每月收入的收入,而家族财库里面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超过了八千万两白银,毕竟我们家族的历史也有近千年了。”

楚瞬召瞠目结舌,八千万两白银,这可是大胤王朝一年的总赋税!

几十万大胤铁骑就靠着这些银子横扫北域王朝,这个家族居然私下藏着那么多的钱,难怪沈三千信誓旦旦保证可以用钱打赢这场战争,原来这老狐狸真的没有骗自己。

那么你想要这把剑吗?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楚瞬召听出大夫人对他的重视,不曾想到这个妇人居然那么照顾自己,连他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以前在大胤皇宫的时候,除了那个被他喊作柳姨的女人外,还有一个乳娘从小就照顾他,这位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无名女子将他当成亲生孩子来照顾,无论他爬到什么地方都在背后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生怕他跌着摔着伤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乳娘也有两个女儿,自从被礼仪房将她选入宫中当自己的乳娘,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孩子一眼。

关于那个女人的容貌他已经很模糊了,但有一幕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窝在她怀里,吃着她剥着给自己的橘子,乳娘连橘丝都拨的干干净净,生怕小皇子吃坏肚子,他吃着乳娘喂给自己的橘瓣,忽然奶声奶气地说要是她是自己的娘亲该多好啊。

乳娘微微一怔,笑着反问他,我怎么就不是你娘亲了?

大夫人察觉到他的茫然神情,只见他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下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沈花语倒是会意地取出手帕递给他,楚瞬召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忽然很想……她,很想我娘亲。”

大夫人与沈初夏对视一眼后,她开起玩笑道:“小唐煌,你可一点都不像老爷年轻时的样子,沈家的男人从来不会因为钱的事情流泪,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喜欢就买的吧,别觉得是你欠我们的。”

楚瞬召强颜欢笑道:“不用了,虽然我对这把符剑很感兴趣,但我已经有两把剑了,两把剑都是用天外陨铁打造而成的陨神钢剑,有此珠玉在前,没有必要买这把对我来说意义不大的符剑了,还是大娘你买点喜欢的东西给自己吧。”

“大夫人轻轻颔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既然这个孩子不需要,她也没必要勉强作态给他买下,她做人做事向来都是点到为止。

观赏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果不其然这把符剑被人竞相喊价,很快就突破了一百万两的价钱。

“一百五十万。”李兆翼开口道,同时冲着自己的儿子笑道:“李裴,父君以前虽然跟你说过立身以立学为本,是希望你能通过读书认识世界,其实心里也希望你也能像大唐剑皇那样一剑守国门,身死社稷气犹存的男人,这把剑无论多贵父君都会给你买下,算是你的成人礼。”

李裴点头过后,目光炙热地望着那柄符剑。

唐国的前身是大唐王朝,虽然惨败在龙王赵公明的龙骑下沦为诸侯国,但一国之底蕴绝非在场富商能够比拟,而且唐国也是南陆六国中最为富裕的一个诸侯国,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对李兆翼的财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唐王一报价后,在场所有人皆是噤若寒蝉,没人敢站出来喊价。

台上的妖娆女子脸上笑出花来了,手中挥舞地小金锤转悠了几下后,连数都没报就直接敲下。

最终,这把出自万白剑池的符剑被唐王以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价格买走了。

其实楚瞬召心里也很想要这把符剑,但更多是抱着研究的目的,毕竟他接触过的刀剑也很多,唯独没有见过这种剑性特殊的符剑,但他还是不想再欠大夫人一个人情,至于自己已经有两把价值比这把符剑更高一级的陨神钢剑,实在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买下这把符剑,充其量看个热闹就算了。

至于离庭女帝母女刚开始就买了几件物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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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对唐王出手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给李裴买下符剑的大手笔,离庭女帝总归是有点惊叹,而慕容暖雨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钱多了不起啊。”

离庭女帝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道:“女儿,你看那李裴的长相可是一表人才,而且唐国那么有钱,不如你嫁过去给他们当王妃,总比和你公孙叔叔的几个儿子成天鬼混喝酒要好,如何?”

慕容暖雨轻轻瞪了母亲一眼,说道:“天下没有男人配得上我,除非他能打败我。”

“也是,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连那把剑提不提得起都不好说,说不定要浪费一把好剑了,人家唐国有钱任性,哪像你娘只是个抠砖缝的,武士们军装得破了自己缝,经常听他们在叫苦连天。”离庭女帝自嘲道。

“娘,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爹爹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离庭女帝喟叹道:“或许吧,但我的女儿不一定要继承这个位置,能一日三餐,朝看晨曦,暮望夕阳,这样的生活就在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看来就已经很好了,娘希望你能做个相夫教子的幸福女子,而不是像我一样被迫握着刀剑权柄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将符剑拍卖出去的紫衣女子似乎很高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眯成月牙般,微笑道:“接下来的一件藏品是今天的最后一件珍品,妾甚至有可能整个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件,妾身相信诸位一定会感兴趣的,也是今天的压轴之物”

许多人一听顿时来劲了,兴致勃勃地盯着圆台上的紫衣女子。

“压轴之物”是什么东西?”楚瞬召问大夫人。

“顾名思义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大夫人掏出手帕擦了擦他嘴角的果汁,柔声道:“拍卖大会为了给贵宾们助兴,最后一件物品往往会拍卖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未必历史悠久或者价值千金,但一定会让人们感兴趣,而且起价一般会很低很低,但不乏会出现珍贵精品的机会,我曾经听说有人在拍卖大会买了一张龙符皇帝时代的行书贴,上面盖着的章是“书仙”贺平之的弟子,这份行书贴他当时只用了六十两银子买下,拿回家后便挂在墙上,后来有一位书法名家去他家喝茶的时候,指出这副书帖是贺平之的真迹。”

“还有这样的事情?”

“总所周知贺平之的真迹能流传到现在的很少,而那位书法家刚刚也收藏的一副真迹,与买来的这副反复对比后,确认这副行书贴的确是贺平之的真迹,因为“金钩拖尾法”只有贺平之一人能写出来,无论后人如何临摹都难以一模一样,谁会想到学生将自己的章盖在老师的画上。”

楚瞬召笑笑道:“那他岂不是赚大了,看来这压轴之物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谈话之余,一个盖着红布的长方形条状物被白衣侍从用红木推车缓缓推上圆台,看起来像个盒子似的,紫落袅袅婷婷地走向红木推车,微笑着地扫视全场后,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只见她单手一撑,坐在了那个盒子上,身体微微后倾,然后另一只手撩起紫裙,顿时出现了一抹令男人疯狂着迷的润滑曲线,两条雪白修长的玉腿交叉收拢,抿着那饱满如蔷薇的红唇,对着全场贵宾媚笑。

除了那件贴身的紫裙,身上可就是空无一物了。

红颜祸水这个词,用来形容她这样的女人再恰当不过了。

这样的举动让当下某些男人口干舌躁,恨不得马上立刻拍卖会这里,找一个美艳女婢狠狠鞭挞一番。

“狐狸精。”慕容暖雨望着那展露万种风情的妖艳女子,直接不满地哼出声来。

这是拍卖大会的常用手段,和那些行走江湖的骗子骗人买狗皮膏药前表演一番吞剑吐火差不多,经常会请来一些柔美女子表演一些让男人血脉喷张的事情,而紫落对魅惑男人一事早就熟能生巧了。

曾经在一次拍卖大会上,紫落亲手抱着一尊半人高的玉观音从从水池中一跃而出,犹如天鹅出般水颇具视觉冲击力,那一幕几乎可以称得上赤身裸体,狐妖般诱人的线条展露无疑,露出招牌式的媚笑扫视全场,将宾客们的情绪一瞬间点燃了,而那尊被她抱着出水的玉观音也拍出了八十万两的高价,至于那位买下玉观音的富商可谓是夜拥玉人想美人,羡慕死落阳城里的浪荡子了。

“这是一件很特殊的东西,或许用武器来形容它比较合适,妾身以拍卖行的名声担保,在整个天下王朝诸位绝对找不出第二件像这样的东西,因为这件物品的来历过于特殊,经过我们拍卖行的慎重考虑,决定不定价钱,大家可以随意加价,而这这件物品拍卖得来的银两,我们将会全部捐赠给朝廷的军士们,为他们的军备添砖加瓦。”

紫落在贵宾们炙热的目光中提起紫裙盈盈跳下,年轻绝美的脸庞在烛光下美艳如花,她将手指抵在红唇上,笑容魅人心神,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男人都难以保持静气的话。

“买下这件东西的贵宾,还会获得与妾身共处一夜的机会,机会难得,请出价!”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金钱猛兽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紫落极少会私下款待客人,但享受过这份待遇的男人都会说宛如身处天上人间,身边坐着天下最美的女人,听着她弹奏的琵琶丝竹,俯瞰楼阁下灯光煌煌的落阳城,一夜仿佛享尽人间一生繁华。

虽说是共度一夜,但若是以为能和她鱼水之欢是绝不可能的,紫落款待客人的房间外站着一排铁甲狰然的军士,若是客人有任何轻薄的举动,下一刻他的鲜血便会洒满整片房间,不得不让人猜疑她的背景,但正是因为这种危险与美艳共存的感觉,才让绝大多数的男人感到吸引。

这句话明显让在场的贵宾们都激动了起来,紫落对自己展现出来的魅力很满意,嫩如春葱般的五指轻轻压在红布上,声音带着巨大的诱惑道:“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如同越王八剑般的神秘武器!”

随着红布缓缓掀起,楚瞬召如遭雷劈,呆呆地看着那个放在圆台中央的盒子,仿佛看着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乌金色的盒子静静地躺在圆台中央,盒身呈现出令人惊叹的美感,如同望着一条陷入沉睡的巨龙。

天启剑盒!

他曾经在苏长青的帮助下将剑盒偷出皇宫,带着这个剑盒去黑牢救苏念妤,后来连剑盒就被遗失在临安城里,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楚瞬召顿时懵了,这件被他们楚氏皇族封存在皇宫武库中的天启剑盒,本质上就是越王七剑的重锻版,实在没有料到居然会出现在落阳拍卖场这里,恰好让他这个大胤世子看见,只能说是天大的缘分了。

那骚娘们刚才居然一屁股坐在天启剑盒上,还摆出如此风骚的动作,若是让楚骁华知道他们楚氏皇族的传家宝被一个女人如此对待,脸上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简直就是让一个娼妓披上皇袍在王座上摆出君临天下的模样般可笑。

“唐煌,你怎么了?”大夫人察觉到楚瞬召神情的怪异。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脸上的神色,但心理的彻寒依旧挥之不去。

这件东西的价值绝非刚才那把符剑可以比拟,当时他尚未觉醒王息,剑术也是半吊子的水平,但他拔出了天启剑盒里面的几把剑后,犹如神明附体般大杀四方,差点连自己的哥哥都宰了,后来他因为受伤过重楚骁华急着将自己送回皇宫,也没用管剑盒的事情,后来想起这件事派人再回去找的时候,剑盒仿佛凭空消失了般,为此楚骁华还狠狠骂了自己一顿,最后只能作罢。

楚瞬召倒是觉得丢了就丢了呗,反正大胤武库里的兵器堆积如山,也不缺这个所谓的天启剑盒,而且自己对这个剑盒的阴影也是很重的,当他抽出里面的剑握在手中时,总觉得能听见人在自己耳边低语,让他去屠戮众生。

如今这件东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像一个跟在他身后的鬼魂,带着他的一切过去出现在他面前,各种那么远都能感受到那东西在注视自己。

紫落将手放在剑盒的平面上,很快她找到了开启剑盒的暗纽,轻轻一按后,盒子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封存刀剑的暗锁悄然解开,随着苍青色的光芒流淌过后,剑盒居然自动打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忍不住发出轻轻的赞叹。

除了楚瞬召和紫落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套武器,一声声惊叹不约而同从他们口中出现。

五把兵制不同的长剑耸立在圆台中央,带着令人震撼的美感,每一把剑上的剑纹形态不一,如火云,如流水,如霜花,如雷刃,如冰晶,剑锋在烛光下呈现出令人削铁如泥的感觉。

当年他的祖先得到越王八剑后因为八剑早已认主而无法持有,否则便会被剑身涵藏的剑气反噬自身,百般无奈下只好将这把八剑融化后重新锻造成五把新剑,这才抹灭了越王八剑的剑魂,但剑魂磨灭前却生出巨大的怨恨。当新剑出炉的瞬间第一个杀死的人便是铸剑者,后来他的祖先凭借王息才将剑魂给强行镇压下去,还造出这个剑盒来压制这五把新剑的杀戮之气,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碰过这个剑盒,就这样一直锁在皇宫武库里,直到他的鲁莽冲动才让这个剑盒在临安城里重现。

如今剑盒居然出现在落阳城里,让这座满是奢华富丽的拍卖场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兵器库,五把古剑浑身散发出暴戾杀戮之气,像是一堆钢铁荆棘般汇聚一处,切玉断金如削土木,充满危险又致命的美感。

“这把古剑形制美丽,剑头镂空,剑身左右各有三道凹痕,最大特点拥有杀敌之时鲜血聚在一处的剑刃。”

“比较长的这把轻灵飘逸,剑刃美观如飞鸟之翼,剑身细长度接近五尺,剑柄尾端亦有利刃。”

“这把剑的剑柄深黑,剑身雪白,外宽内窄,剑刃反曲,有点类似杀手才会用的剑。”

“至于这把剑则有大汉王朝时代常见的正直剑身,唯独剑尖呈圆尖状,攻时无孔不入,守时密不透风。”

“最大的这把与其说它是剑,我觉得战斧这个词语更适合它,剑制只能用怪异来形容。”

大致介绍完这批剑后,紫落的诱人声音又开始响起,音调也比刚才更加轻快诱惑,说道:“诸位都看见了,绝美的锻造工艺,剑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切开普通士兵的铁甲,锋利程度比起陨神钢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众所周知,长公主殿下的两把剑就是陨神钢剑,对于剑客而已,谁不想拥有一把陨神钢剑,毕竟哪怕是我们拍卖行也不曾拍卖过几把陨神钢剑,无论是哪个剑士,拥有了一把陨神钢剑无疑是如虎添翼。”

“可毕竟不是真正的陨神钢剑,这些剑的制式我在南陆前所未闻,胤国那蛮子地方能产出什么好刀剑?”置疑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紫落巧笑嫣然道:“您这样说倒也没错,除了锋利之外我们也不知道这把刀剑有何妙处,每当我们想拔出其中一把剑的时候,都感觉被剑柄刺了一下,应该是只有剑术高手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剑,所以我们不定价格,总之买回去的话至少能当成观赏品,妾身觉得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要了,三文钱!”有人大笑着喊价道。

“老郭你也太抠了,我出一贯铜钱!”马上有人跟价了。

“哈哈哈,我出一两银子!”

“那我就三两!”他们开玩笑般地较劲道。

紫落轻轻哼了一声,一手叉腰扫视在场的贵宾们,这个姿势将她的妖娆身材完美展现出来,娇哼道:“各位贵宾都是日进千金的大人物人,这笔银子可是要捐给朝廷的军士的,能不能出手大方那么一点点呢?”

“可以,若是紫小姐能像之前那次抱着玉观音一样,亲手抱着这盒剑从水池里跳起来,或许我们的兴趣会比较大一点,就算是花一百万两银子也要买下回家,抱在怀里日日把玩啊!”

某位富有酒商的这句话引发了一阵哄堂大笑。

紫落一双桃花眼瞳笑眯起了月牙儿,没有任何生气不满,这就是她的聪慧所在了,娇声道:“画舫上有很多比妾身还漂亮的琴姬歌女,不知道贵宾您喜欢谁,若是能花大价钱买下这个剑盒的话,妾身亲自为您选一个,让您带她回家日日把玩,如何?”

“我对这艘船上的其他女人没什么兴趣,知不知道紫小姐私下有没有空来我的酒庄一坐?”酒商揉捏着怀里的娇柔女子,炙热的目光却落在紫落的胸脯上,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的窈窕身材。

“妾身吗?”她一时间笑得花枝招展,妩媚众生相,“像妾身这样的女人都是丫鬟命,哪有资格陪您喝酒。”

“可我听说紫小姐可是公主身,若是能和一位公主共饮一杯美酒,倒也不枉此生了。”酒商似乎有些喝醉了,爽朗大笑道。

紫落妩媚一笑道:“无中生有的说法罢了,若是贵宾您有兴趣的话,等这场拍卖会结束后,妾身亲自请你去甲板上听妾身弹琴吧。”

“紫小姐真是狡猾呢,这样的好机会还是留给别人算了。”酒商听出了她的话中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若是他真的恬不知耻跑去听她弹琴,恐怕明天他的尸体就会浮在秦淮河上了。

紫落扫视了一番场下的客人,声音有些疲惫道:“诸位贵宾,若是大家对这套剑不感兴趣的话,那妾身只好提前结束这场拍卖大会了,现在妾身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

“我要,十万两银子!”

这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彻整个拍卖场,同时将全场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除了这个极为惊人的出价外,那道瘦削的身影也让所有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连那位眼高于顶的紫落有些发懵了。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件用处不明的东西有人出十万两的银子去拍下,能拍到一万两她都心花怒放了,但这道声音清晰地告诉她这件事是真的。

他的手中举起猩红色的铜牌,两缕从发鬓垂下的白发轻轻飘扬,那双暴露在所有人眼中的瑰丽紫瞳,里面仿佛蕴含着风暴,眉目如刀,身姿挺拔如剑。

不知为何,面对那双紫色眼睛的时候,紫落心里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仿佛在孤独的丛林里遇见同类般。

“这位贵宾出十万两银子,还没有人出价钱比他更高,第一次!”

紫落有些兴奋地挥舞这柄黄金小锤,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好好给这位年少掷千金的年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夫人有些错愕地看着身边举起牌子的白发少年,刚才她愿意出钱帮他买下那柄符剑他不肯要,现在居然举牌花十万两银子买下这套看似毫无用处的刀剑,他究竟是钟情这套武器,还是贪恋台上女子的妖娆身段?

“他娘的,这小子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没想到藏得那么深!”

“干他干他,岂能被一个私生子压了我们的气势,这把老子豁出去了,我出十五万两!”很快有人跟价了。

“十八万两!”楚瞬召再次举牌,顺便眼神冷酷地瞪了那个出价的商人一眼,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再说若是你继续出价的话,我一会就将你亲手宰了。

这个天启剑盒是属于他们楚氏皇族的,虽然他和楚骁华翻脸了,但不代表他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个剑盒落入他人之手,今日无论花多少钱他都要拍下这个剑盒。

“二十万两!”事出异常必有鬼,能被庆安龙仙收为徒弟的人绝不可能是一掷千金的傻子,那个剑盒的价值绝对不止区区十万银,立刻有人跟价。

“二十五两!”楚瞬召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喊价,声音一次比一次要大,似乎想让全部人知道这个剑盒对他很重要。

“二十五万两,二十五万两一次!”紫落很高兴地挥舞小金锤,这孩子居然把气氛给调动了起来了,客人们每次出价都是以万两加价钱,无论这剑盒最后会不会让他买下来,她都会邀请他去湖院听一次曲。

“我出三十六万两!”又有人跟着举牌。

“五十万!”楚瞬召宛如盛怒中的猛虎,以更加惊人的声音吼了回去,吓得那富商手中的牌子也掉了,这次连两都省了。

“等等,唐煌,你太激动了,你没看出来他们在哄抬价格吗,这是参加拍卖会的人常常会玩的手段。”五十万两银子对沈家的财富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大夫人的声音依旧平淡道:“你是想要那个剑盒吗?先不要着急,让他们起价先,等最后每没人喊价再轮到你喊。”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胸膛里的热气吞吐出来,他决不能让这件东西落入其他人手中,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本殿下出一百万两!”就连自从踏进这个拍卖场不曾说过一句话的朱翟直接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叫价,让紫落也有些置疑他的叫价。

“朱翟,你一个用刀的跑来凑什么热闹!”楚瞬召忍不住冲着朱翟叫嚷道,谁知对方只是嘴角一翘,嗤笑道:“谁让你这个野种得罪了本世子,就算花一百万两买来垫桌子,本世子也不便宜你这个野种,除非你求我让给你啊。”

楚瞬召气得脸都绿了,谁知道朱翟猛然抽出古刀,指着台上的紫落,眉毛一挑道:“一百三十万两,再加三十万两!”

“可是,他并没有和你竞价啊,世子殿下。”连紫落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眨着眼睛谨慎求问道。

朱翟眼神毒辣道:“男人做事娘们少管,反正本世子就是不让他得逞,一百三十万两!”

朱翟的疯狂举动让全场贵宾一阵哗然后皆是窃窃私语,浙汉王倒是没有说些什么,笑容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那个白发少年互相较劲。

“本王出一百五十万两。”众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唐王李兆翼也举起牌子了。

“寡人出一百八十万两!”这是离庭女帝的声音。

“娘,咱没带那么多钱来啊!”慕容暖雨也懵了。

“看他们吵吵闹闹挺好玩的,反正他们还会继续喊价的,看着吧。”离庭女帝笑得合不拢嘴。

从剑盒出现到现在时间还未过去一炷香,但价格已经喊到了两百万两银子,两百万两银子对于这艘船外的落阳百姓而言简直就是一百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能十辈子不愁吃喝,买来堆积如山的白面米粉,将其倒入秦淮河中能染白整条河!

画舫内外都是同样的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两百万两银子!”朱翟继续喊价,连同体内气机也骤然暴涨。

“二百一十万两。”忽然有个脸上披着黑纱的人也跟着举牌了,这艘船上的人果真是深藏不露啊。

“二百一十万两,有人出价二百一十万两了。”台上的紫落激动得满脸通红,看来拍卖行今天要狠狠赚上一笔了,这个剑盒他们收够的时候也就花了八百两不到的银子,就算是白送出去他们也不在乎,但现在他们居然喊价喊到了两百一十万两银子。

楚瞬召胸膛里憋着一口无处释放的气,抬头看了大夫人一眼,但她只是轻声道:“继续,你是沈家的人,做的事情就该像沈家人一样。”

“可现在已经是两百万两,我真的很想要那个剑盒。”

“两百万就两百万,就当我们沈家商行今天放假罢了。”大夫人说道:“两百万两是很多,但沈家的名声更贵,若是让人知道你再比武上赢了浙汉世子,在花钱上输给了他会怎么想?纨绔花钱的事情上,我们沈家的人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两百三十万两!”既然大夫人已经应许了,楚瞬召也豁出去了。

“三百万两!”朱翟继续轻描淡写地喊价道。

与其说这里是拍卖场,倒不如说是战场更加合适,所有人仿佛都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硝烟味,耳边仿佛传来战火燃烧辎重装备的噼里啪啦声,成千上万的黄金洪流在他们身边冲涌而过,数十万银两抛出不过眨眼睛的时间。

能坐在这里高声喊价的人都是是人中龙凤,喊价到了最后,价格只是一个无用的数字,他们比拼的是彼此间的气势,以尊严为押码,以金钱为刀剑!

第五百三十三章 饕鬄

现在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朱翟身上,沈家富可敌国又如何,朱翟才是真正可以继承一个国家王位的男人,持掌整个浙汉的财富,沈家私生子再剑术惊艳也无法挽回这一切,任何喊价都是在为朱翟最后的胜利锦上添花。

楚瞬召感觉自己的指甲都要陷入手掌中,心里有把声音告诉他不如就算了吧,他既然已经离开胤国了,干嘛还要和胤国的东西有所纠缠呢,倒不如省下这几百万两银子,为他们的复兴大秦事业储备钱银算了,若是真的要和赵家开战的话,几百万的银子未必不能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可他不甘心这个剑盒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啊……当他第一次拔出这剑盒里的武器时,苏念妤还靠在他身后,像个一只无家可归的母鹿,楚瞬召脑袋里如走马观花般。

“三百万两一次,浙汉的世子殿下——”

“现在是五百万两了,本世子看你拿什么跟我比,野种。”朱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带着巨大的嘲讽。

他不甘地望着那眼神狂热的浙汉世子,曾几何时他也是像他这样的人,无所顾虑,想做就做,耳边都是赞扬和掌声。

如今他只能听见低低的笑声,笑声里有人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他忽然觉得心脏抽紧了起来,但很不甘心,大夫人真的对自己很好啊,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喝止他的举动,承认他是沈三千的儿子,虽然他和沈三千真正的关系是盟友而非父子,但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真的好啊,他还和沈三千联合在一起骗她们一家人,让他的心里很是纠结。

在他还是万人之上的胤国世子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如此迫切得到一样东西的欲望,即便这件东西他曾经触手可得。

“如果这野种再敢跟价的话,下一次我的出价就是一千万两了。”朱翟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饶是让浙汉王也有点被吓到了,但还是没有做出制止儿子的举动。

拍卖城里的贵宾们彼此间交头接耳,对着楚瞬召指指点点,各种窃窃私语。

“听说他还是庆安龙仙的徒弟,庆安龙仙有这样的徒弟真是丢脸。”

“买不起就滚吧,省得在这里丢脸。”

“滚吧,滚吧,滚回古和城找沈狐狸说你在落阳城让人欺负了,问你老子要点钱再来吧。”

他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脸,却读懂了他们的笑声。

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的笑声变成哭声,望着他们的尸体慢慢燃烧,包括这座城也一样。

“谁说我买不起的!”楚瞬召抬起头来,眼中紫芒更盛,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全场一时间寂静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唐煌,做老爷他曾经会做的事情,若是他此时也在的话,一定会希望你那么做,毕竟你是他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家人。”大夫人的话里仿佛带着某种勇气,“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很多东西也会被你放弃掉的。”

楚瞬召如遭雷劈,眼前仿佛出现了楚骁华的身影,皇袍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

“雄鹰不必在乎蝼蚁们的嘲讽,只要你飞得足够高的话,你能看见的是将会是整个天下,要记得你是谁,因为全世界都会记得。”

是啊,那个男人虽然残酷,但他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实的,和这残酷的现实一样真实,因为他见过比现实更加残酷的残酷,就算是百万天人下凡也无法让那个男人下跪,他只会默默抽出自己的剑。

直到这一刻前,他从未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影响是那么大,即便他恨他。

楚瞬召望着台上的紫衣女子,下一刻,她的身影仿佛变成了赵皇后,她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如果我是过去的楚瞬召,是楚骁华的儿子,我会用骑兵的铁蹄将你们每个人都踏成肉泥。”楚瞬召用没有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但我现在只是唐煌,是沈三千的私生子,那就用沈三千的方式来对付你们。”

他颤抖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间,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

但他要抽出的东西不是剑,而是一张金卡。

“一千万两!”他举起了这张卡牌,像是君王举起他的王旗,旗帜所到之处皆是他的领土。

全场哗然。

今天的拍卖大会还能更疯一点吗?

这个私生子的举动还能更疯狂一点吗?

不愧是沈家的男人,这一掷千金的姿态和沈三千年轻时如出一辙。

自拍卖大会举行那么多年以来,还不曾有人直接跳价五百万两,今天是头一遭。

紫落手中的金锤子忽然掉了,她呆呆地看在那个举起金卡的白发少年,身姿挺拔如剑,宛如虎啸龙吟般喊出那四个字。

一千万两!

楚瞬召大口喘气的同时,目光落在了浙汉世子的身上,嘴角微翘。

眼见朱翟急红了眼,还想继续喊价,却被浙汉王一把捂着嘴巴,让他的两千万两消失在肥大的手掌中,一个字都不许跳出来!

两千万两银子,能买下三分之一的顺天城了!

这个小败家子自从来到落阳后,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让这私生子坑光了,浙汉王恨恨地想着。

拍卖场里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掌声像是海潮般包围了他。

紫落刚想拾起锤子一锤定音的时候,有白衣侍快步走上圆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让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快步走下圆台,来到楚瞬召身边,重重对他鞠了一躬道:“非常抱歉,我们刚刚接到老板的通知,不能将份剑盒拍卖给公子,由于公子是第一次参加拍卖大会,信用度还不够,而且您也没有交保证金,所以不接受超过十万两以上的交易,更何况这张金卡的持有人应该不是公子吧,您只能算是借用人,也不接受您使用这张金卡做交易,但真金白银可以,但您要在四个时辰内剑一千万两送到这里,否则交易就当作废,这是拍卖大会的很多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楚瞬召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后背流下冷汗道:“四个时辰我怎么给你弄一千万两银子来……这张卡是我大娘的,为什么我不能用。”

紫落似乎也很不好意思,不断道歉道:“真的很抱歉,但规矩就是规矩,这件事关乎我们拍卖行的名声。”

“那这个剑盒的归属……”

“归属人是浙汉的世子殿下,他在参加拍卖大会之前就已经缴纳了五十万两的保证金,现在拍卖的价格刚好是他保证金的十倍,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不能把剑盒拍卖给您。”

楚瞬召低下了头,死死握着那张金卡,任由这位绝美女子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一句抱歉的话,他都没有去看她哪怕一眼,好像受到天大委屈的孩子。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了好一段时间,不知道谁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整个大堂里的笑声起伏不断。

但也有许多人没有笑,包括那位用五百万两银子拍下剑盒的浙汉世子也没有笑,很明显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这个私生子耍了?

“那么有请世子殿下来上来领取这个剑盒,后续的交易事项会有人跟您处理的。”

朱翟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圆台,期间目光死死地盯着楚瞬召。

“紫落拍卖师,我有件事想和你私下谈谈。”楚瞬召没有在意朱翟那想从自己身上钻出一个洞来的目光,抬头望着紫落。

紫落对他点头微笑,虽然他没能拍下这个剑盒,但他的勇气和果敢委实震惊了自己一番。

拍卖行对于前来参加拍卖大会贵宾都会做背景调查,而沈家私生子曾经在皇宫晚宴上凭借高超的剑术打败浙汉世子,还在刺客的围攻中救下过国公爷,现在还被庆安龙仙收他为徒弟,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公子请讲。”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任何将这剑盒里面的剑拔出来的人都会剑魂反噬而死,除了我。”

此话一出,众人都震惊了。

朱翟更是猛然转身,快步来到楚瞬召面前,指着他的脸庞厉声道:“你这野种,难不成还敢咒本世子死不成。”

紫落眉头一皱,说道:“这不可能,我们拍卖大会前每一样物品都会经过严格的审查,物品从未出过任何问题,公子此话何意?”

楚瞬召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但你们拿来拍卖前也不曾有人将里面任何一把剑都拔出来对吧?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声誉好,若是浙汉世子将剑拔出来后,被剑魂反噬而死,恐怕这个责任不是你们任何人可以担当得起,如果你不信我——”

楚瞬召话还没说完,朱翟将紫落直接从他面前推开,一字一句逼问道:“别背着本世子偷偷耳语什么,你刚才说拔剑人会死是怎么回事,老实给本世子交代!”

楚瞬召撇了撇嘴,面对那近在咫尺的愤怒脸庞,没有任何惶恐,说道:“跟你解释也解释不清,但这些古剑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大可拔一把剑出来牢牢握着在手中,自然会得到答案的。”

“你!”

“我不想对你用激将法,你被剑魂反噬而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让我惹上麻烦,听我一句劝,将剑盒转让给我,而我也救了你一命,何乐而不为呢?世子殿下。”

楚瞬召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称呼别人世子殿下的时候,语气满是不在乎般,甚至带着几分玩味。

“你救我一命?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本世子偏不信你的鬼话!”朱翟仿佛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一把推开楚瞬召,大步走向圆台上的剑盒。

在场贵宾皆是议论纷纷,紫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求助般望着楚瞬召。

朱翟挽起袖子露出生铁般的小臂,缓缓将手伸向最大的那柄古剑,楚瞬召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朱翟,念着你我曾经交过手的份上,我奉劝你不要去拔出来,要不然你真的会死!会死!”

朱翟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甚至无视了浙汉王的让他滚回来的眼神,目光重新落在剑盒上。

面对这五把形制怪异的古剑,他的心中罕见地生出一丝敬畏,猛然伸手握着苍青色的剑柄。

楚瞬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他这下子完了。

朱翟的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手牢牢握在剑柄上,可这时候他手臂的颜色开始变了,血管开始膨胀了起来,像是无数条血蛇在他手臂上蔓延般,脸上也出现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楚瞬召不知道他究竟感受到了什么,感觉他拔剑时的痛苦,比自己当初拔出来的时候要强烈得多。

朱翟浑身都在颤抖,剑柄生出的尖刺在吸食他身上的血液,正如它“饕鬄”的名字般,血丝沿着剑柄传输到剑身上,缓缓地消失在剑身中。

直到一滴鲜血落在地面上。

朱翟怒吼仿佛从胸膛里直冲而出,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剑喝饱了血,他拔出了那把巨剑,像是握着一轮太阳。

炽烈的光芒让本就昏暗的拍卖场一点即亮,每个人面对那把剑的时候都感觉在直视太阳。

朱翟脸上的痛苦一闪而逝,神色变得无比愉悦,像是挣脱了枷锁的囚徒。

“我拔出来了……这股力量……是属于我的了!”朱翟欣喜若狂地扫视大堂中的每个人,让他们恨不得拔腿就跑。

然后他做了个极为大胆的举动,从圆台上一跃而起直劈,饕鬄在半空中划出火河般的痕迹。

震耳欲聋的金铁碰撞声响彻全场,楚瞬召后滑了一步,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他也不敢相信朱翟真的拔出了其中一把剑,只见他双手举剑,对着自己的脖子横斩而去!

楚瞬召的双剑格挡住了剑锋带来的力量,但身躯却被直推了出去,最终落在了圆台之上。

朱翟回转以剑锋立地,勉强支撑住身体,脚下上好的羊毛锦毯被撕裂出巨大的创口,他披头散发,双目泛红地盯着圆台上的白发少年。

“你总是想嬴我,而不知道为什么要嬴。”楚瞬召的声音无比轻蔑,“所以你一直都会输。”

“翟儿!翟儿!”朱高饕想冲上去抓住儿子的手臂,朱翟被楚瞬召的话给刺激到了,刚想持剑前冲,忽然身躯一颤,双膝猛然跪地。

“救命……救命啊……我的手!”朱翟的口中发出低低的哀嚎,似乎想松开剑柄,但手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剑柄上挪开哪怕半寸。

楚瞬召茫然地看着他,发现他这把剑在疯狂地吸收他手臂上的鲜血。

楚瞬召忽然想起楚骁华告诉过自己,剑盒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镇压剑里的怨魂,剑魂既可以增强剑主的力量,也会吸取剑主的血液,宛如渴血的猛兽般。

这批剑是给他们楚氏皇族专门打造出来的专属兵器,每一把剑上都下了血魂咒,若是让其他人拔出来用的话,剑会疯狂吸收他人体内的血液,直到他变成骷髅为止。

拍卖大会此时陷入一片混乱中,许多人面对这妖魔降临的场景恨不得拔腿就跑。

此时掌握浙汉数万民众杀生大权的朱高饕也只能像个普通的父亲般对着陷入困局的儿子嘶吼,却因为剑魂释放出来的气机狂风无法靠近他半步。

楚瞬召怔怔地看了一会,松开双剑一跃而起,犹如白鸟般越过朱翟的头顶,落在他面前。

“救我啊……我不要死啊……不要!”朱翟的声音依旧可怖,两行血泪从他脸上滑落。脸庞看起来无比诡异。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猛然伸出手折断了朱翟的右臂,沿着朱翟血红的手臂滑向剑柄同时,一把将朱翟推了出去。

刹那间,剑柄上传来极为可怕的炽热,像是要把他的身躯点燃,他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并非是一把剑,而是一条愤怒的狂龙。

头顶的发冠不知何时粉碎了,他的满头白发肆意飘拂,如同祸乱人间的白龙出水瞬间,神色骇人。

他的咆哮和剑魂带来的气机狂风在封闭的拍卖场内四处传播,无数珍贵的装饰被剑气撕裂,连同那座价值连城的水晶龙雕也被吹断绳索,重重落在过道中央变成一地碎片,大部分贵宾无法阻挡这这样的气机狂风,更有甚者直接被震昏过去。

慕容暖雨护在自己母亲的身前,饶是一步不退地盯着高举重剑的白发白衣人,仿佛看着君临天下的皇帝。

李兆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呢喃道:“这是……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他到底是谁……”

不可思议的是,这件可怕的兵器居然被他完全压制,没用丝毫要挣扎的余地,静静地被他掌握在手中,楚瞬召举着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地,满脸泪水。

“唐煌!唐煌!”大夫人和沈初夏冲了上前扶起了他。

“头……我的头好疼……好疼!”楚瞬召像是大梦初醒,在她们的慌张中勉强站稳身子,一步步走向圆台的剑盒,将这把剑重新插了回去。

心有余悸的众人像是看着怪物般看着他,只见他摆弄了剑盒一番,那五把暴露在外的古剑重新纳入剑盒之中,像是它刚刚被人带上来时的样子般。

楚瞬召双手按在剑盒上,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看它,这块巨大的金属剑盒坚如磐石,上面却带着一丝暖意。

他的呼吸依旧是有些急促,甚至带着些许不安,剑盒里的古剑只是暂时沉睡了下去,那些凶魂并未散去。

他第一次大杀四方,便是靠着天启剑盒里的力量。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夺门之变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你,算是老朋友了……”楚瞬召的手指在剑盒身上轻轻拂过。

“父亲!”朱翟捂着被楚瞬召折断的手臂,死盯着抚摸剑盒的白发少年,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朱高饕低头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楚瞬召,摇头道:“都是一些孩子啊……”

“立刻让人皇宫找御医来,说世子的手臂折了。”朱高饕对着扈从下令后,转身对着楚瞬召喝问道:“沈家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唐煌,我现在是唐煌,沈家的唐煌。”

“唐煌……很好!名中有煌,命中有皇,这名字真好!”朱高饕大笑过后,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你可比赵问天像皇帝多了,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当上皇帝。”

楚瞬召目送浙汉王带着朱翟离开后,紧张的心情才渐渐放松下去。

紫落走到楚瞬召身边,低声问道:“这个剑盒里面的剑真的有问题?”

“绝非一般人可以掌握的,当然我就没问题。”楚瞬召难得恬不知耻一次。

“为何你会知道剑盒有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紫落冷静询问道。

楚瞬召淡淡道:“每个人都有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秘密,我相信紫小姐身上也有很多秘密,我之所以出手控制这把剑,除了希望得到剑盒以外,也想你们的信誉受到损害,言尽于此,义到为止。紫小姐可以继续拍卖剑盒了,我出价一千万。”

紫落眉头一紧,内心很是纠结。

虽然他不愿告诉自己为何朱翟被古剑的力量反噬而他不会,但他的出手无疑是拯救了拍卖场的名誉,算是他们欠他一个人情了。

紫落没有再犹豫,对着面面相觑的宾客们深深一拜,说道:“拍卖大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惊扰了众贵宾,稍后拍卖行会为诸位送上一点赔礼,至于剑盒的归属,妾身现在需要和上面请示,请各位贵宾稍等片刻。”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去了,剑盒里的剑居然会杀死持有者,这是拍卖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们若是真的将浙汉世子给害死了,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在楚瞬召成功救下浙汉世子并且彻底压制住古剑后,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变相说服了她。

现在她要去找拍卖行的幕后老板。

赵家龙室的成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到了赵怀龙这一代,能被冠以龙种之名的人也就十来个,其中大部分都死在了他的手中,除去三位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分别是如今就藩镇守国境的琅琊王赵巍,兰陵王赵癸,还有萧王爷赵衍。

除了那两位老死不相往来的藩王爷,萧王爷是唯一以亲王身份留在落阳不去就藩的人。

当年正值春秋鼎盛的老皇帝赵白吞服治疗伤寒的丹药后,次日清晨忽然驾崩,大庆皇宫一夜间出现了群龙无首的混乱地位,紧接着皇后被人吊死中正门前,浑身插满匕首,太子赵元一时间陷入丧父丧母无能为力的被动局面,不仅没有在保王党等一系忠诚朝臣的强烈建议下隐瞒皇帝驾崩的死讯,即刻登基称帝,而是终日以泪洗脸郁郁寡欢。

殊不知在短短三日之内,原本该在太子赵元登基后便就藩信阳的赵怀龙,不知为何取得了御龙者军团和军部的强烈支持,对其余赵家龙种展开一系列的暗杀,数百位赵家成员包括那些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他一夜间杀死,尸体被他堆在乾阳宫里的一个小屋子里,洒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直到赵怀龙找到了披头散发的太子赵元,将剑抵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交出遗诏,性格懦弱温纯的赵元没有一丝反抗便交出了遗诏,随后也被他一剑杀了。

最后赵怀龙就拿着那份沾着龙血的遗诏,让他的党羽敲响龙钟后,在文武百官面前拿着那份写着太子登基的遗诏,宣读出来的名字却是赵怀龙登基,当着整个大庆王朝的面睁眼说瞎话,“名正言顺”地坐上了那张龙骨王座,这场夺门之变才算是彻底结束。

除了他母亲郑贵妃和三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以外,整个皇宫里面宗亲成员消失得一干二净,南陆百姓对于赵怀龙的残暴举动不敢有一句多言,因为巨龙还会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自古以来有藩王靖难称帝的例子不少,但皇子在皇帝驾崩后杀了太子登基称帝的事情,也只有赵怀龙干得出来。

至于为何赵怀龙会造反的原因,这几十年来落阳权贵们都在私下讨论过无数遍,有人说本该成为皇太子的是有能力有手腕的长子赵怀龙,而皇后给老皇帝吹耳旁风,才立了性格懦弱的赵元当太子。

还有人说在赵怀龙小时候不小心推倒了太子,被皇后扇了他几巴掌,老皇帝得知后却无动于衷,被赵怀龙怀恨在心,否则为什么要在造反前以如此可怕的方式杀死皇后。

甚至有人说和赵怀龙私下和太子妃秋叶离两情相悦,因为赵怀龙杀死赵元登基称帝后,娶了秋叶离当皇后,她也是庆安龙仙赵曦的生母。

而这些秘密的真实与否,也只有被人称为“潜海之龙”的萧王爷才知道。

“大人,拍卖场又出事了。”

紫落来到画舫的甲板上,这位风姿卓然的中年男子就站在画舫的栏杆前,眺望着落阳城外的夕阳西下。

在拍卖场的男人眼中,紫落是倾倒世人的绝世美人,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的美貌仿佛就是衬托蔷薇的绿叶。

这个男人是天下美人榜有史以来第一位以男子身份跻身入三甲的人,任何美人在他面前站着的时候,美人的名号只会属于他。

赵家龙室成员的容貌大多绝美不似凡人,那双世代继承的漂亮金瞳能迷倒天下大部分的女子。日落的余晖将男人的瞳孔照耀出熔金般的色泽。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拢了手中写着“潜龙勿用”的骨扇,长发披肩犹如瀑布,面对着秦淮河的河水若有所思。

他轻声道:“你看这秦淮河像不像一条围绕尸体的巨蛇,脂粉,美酒,佳人,权力的味道浓郁地像鲜血一样,吸引着每个来这座城的外乡人。”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如果此时皇宫里上了年纪的老臣看见他,一定会极为吃惊地睁大眼睛,以为看见了曾经的上一代的太后娘娘。

萧王爷站在夕阳下微微一笑,明明是年过五十的男人了,但无人能否认他的柔美,金瞳在夕阳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一点都不像个五十衰而靠子助的男人,反而像个清水般的少年。

男人们在他面前感到自惭形秽,连美人都难免感觉自己是庸脂俗粉。

萧王爷轻轻叹了口气道:“又是那小子对吗?”

紫落将刚才拍卖场发生的转述给他听。

萧王爷听了之后,笑容如花般绽放,说道:“本王喜欢这个孩子,一千万两银子买一个来路不明的剑盒,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沈家的人才有了,既然他帮我们处理了那么大的麻烦,这个剑盒就送给他吧,就当送他一个人情了,本王跟你去见见他吧,能让我那心高气傲的侄女收他为徒,应该是个不错的剑苗子。”

紫落对萧王爷的话心领神会,问道:“我刚才看见了,这个剑盒可不是凡品,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真的要白送他吗?”

萧王爷说道:“其实还是我们占便宜了,若是浙汉世子被剑盒害死的话,这其中的利弊关系想必你这小脑瓜也能想清楚,这次算是间接和沈家交好,你也知道的,现在北域那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赵问天这孩子做的事情经常让我感到不安,用暴君这个词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他和赵皇后丫头一样从小都被我哥哥惯坏了,一旦北域那边进军南下,我庆国将是直接面对他们的攻势。天下所有的战争都是金钱的战争,到时候还都不需要问这些商人借钱打仗吗?沈家应该算是我庆国最有钱的家族之一,而且这个孩子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了,没想到沈三千居然有那么一个剑术高强的私生子,如此人才怎能不为我大庆所用,都怪我那小肚鸡肠的哥哥将沈三千贬出落阳,沈三千已经是没法交好了,那就交好他唯一的儿子,等他变成沈家的家主后,也会对皇室的人亲近的,走吧,活动活动本王这把老骨头也好。”

紫落噗嗤一笑,打趣道:“大人您可一点都不老,走在大街上说您是个美少年都有人信。”

萧王爷吃吃笑道:“嗯,身怀龙血最大的好处除了不会生病外,容貌不老也是一大好处,等你到了我这把岁数时,你一样会像现在那么漂亮,落阳城里还有很多小公子抢着想见你一面,到时候你的丈夫说不定会气坏的。”

紫落抚了抚鬓角的青丝,垂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五十岁,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呗。”

萧王爷沉声道:“放心吧,只要本王一天活着,太后她就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的……否则,本王不介意亲手摘了她的脑袋,就像她对你娘亲做的事情一样。”

楚瞬召将剑盒从圆台上背下,似乎已经视其为囊中之物,现在就等着拍卖师和她幕后的人来给他一个交代了。

那些尚未离去的人依旧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大夫人和沈初夏子在观赏剑盒上的纹路质感,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千万两就买了这样一个东西。

他慢慢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顿时喜上眉梢,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去参加拍卖行,原来豪掷千金的快感比攻城夺地还要强烈,简直像是喝了一壶烧刀子般畅快。

“唐公子。”有人在他背后说话,声音充满威严。

楚瞬召轻轻转身,发现有两个陌生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尤其那位年轻的少女,瞳孔冰冷,眼中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身后站着一众魁梧强壮的红袍男子。

楚瞬召下意识将手放在剑柄上,心想这几个人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可自己明明没见过他们啊,而且这少女的凌厉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仇人般,随时都会从腰间拔出佩剑般。

“敢问姑娘芳名。”楚瞬召眯眼笑笑,摆出男子搭讪女子那一套。

少女似乎不为所动,冷冷哼了一声。

离庭女帝踏前一步,用赞许的语气说道:“唐公子的剑术和气概很不错啊,要知道,一千万两对于我离庭而言,差不多是小半年的赋税了,能养活成千上万的离庭百姓。”

楚瞬召站起身来对她拱手一拜,说道:“女帝陛下言重了。”

离庭女帝后退一步,将手搭在慕容暖雨的肩膀上,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唐公子,你觉得我这女儿怎么样?”

慕容暖雨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狠狠瞪了母亲一眼。

楚瞬召也有些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慕容女帝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哈哈大笑道:“你举起金卡喊价的样子就像是皇帝举起战旗一样,大庆有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死不倒架,或许有一天……你真的会举起属于你自己的战旗,正如你的名字一样。”

两人与楚瞬召擦肩而过离开了这里,期间楚瞬召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来自慕容暖雨的青丝上。

“离庭啊……”楚瞬召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然后楚瞬召看见身边的贵宾们都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同一个方向拱手一拜,他也跟着转过身去,看见了紫落身边站着的玄袍男子,和她的眼睛一样都是金色的,宛如盛放在双目中的金色蔷薇。

这里的富商权贵们都是在落阳城有一定的资历,自然也是知道萧王爷究竟谁,此时能如此近距离的看见萧王爷,他们也有些傻眼了。

大夫人对来者重重施了一福,说道:“见过萧王爷。”

“张颜,你也在啊。”萧王爷望着她抬手示意道:“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不必多礼,你父亲张正居曾经是我的老师,师恩如山,你也算我半个妹妹,怎么就见外了?”

大夫人躬身行礼,有些惊讶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萧王爷微笑道:“这艘画舫是我的,拍卖行也是我的,我来看看有什么奇怪的。”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楚瞬召身上,咧嘴笑道::“就是这小子吧,这一掷千金的性子果然随沈三千,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听说了,谢谢你救了我妹妹的丈夫,当时若不是你在场的话,我妹妹她还不得哭死。”

楚瞬召疑惑道:“妹妹?您是?”

大夫人连忙介绍道:“唐煌,萧王爷是皇帝陛下的亲叔叔,你上次国公府救下的国公爷就是他的妹夫,快喊萧王爷好。”

“萧王爷好,要不我们坐下好好谈谈这剑盒的事情。”楚瞬召摆出请的手势。

萧王爷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件拍卖品的事情本王也知道了,为了感谢你的出手提醒挽救了拍卖行的声誉,本王决定将这个剑盒送给你,你直接带走吧。”

楚瞬召顿时吃了一惊,这人居然直接让自己带走剑盒,这下子就省了一千万两,而且是萧王爷送给自己,这份人情礼物可就送得大了,楚瞬召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好。

萧王爷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一笑道:“紫落刚才告诉我了,剑盒里面的剑,寻常人根本无法掌握,但你却将能掌握它的力量,所谓宝剑配英雄,这件武器应该是比较适合你。反正今天这件事传出去后,我想就算下次再拿这个剑盒出来拍卖,也应该不会有人敢买了,倒不如赠送给有需要的人,念在我和张颜的交情上,剑盒就算是送给你了。”

楚瞬召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萧王爷,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拱手一拜道:“谢谢王爷。”

萧王爷说道:“你虽然不是在庆国出生,但你父亲毕竟是庆国人,既然你回来了那自然我大庆王朝的子民,居然还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侄女将你收为徒弟,想必你的实力也是不错的,既然如此皇室的大门随时都会为你敞开,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助的话,去皇宫里面找一个叫宋捻的老太监,说你认识萧王爷他就会带你来找本王,或者找紫落也可以。”

这个男人给自己的印象才像是有君王风度的人,嘴角那从容不迫的笑意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楚骁华,有种每逢大事必有静气的感觉,让人没由来对他赶到敬佩。

“唐煌弟弟,还记得妾身刚才说过的话吗?”

紫落对他妩媚的笑着,犹如一只深山老林里修炼多年的小狐狸精,楚瞬召忽略她的美人计,笑笑道:“紫小姐今天说了好多句话,不知道指的是哪一句?”

紫落也不说话,不停地眨着那双桃花眼,不经意间百转柔情,两人间的气氛开始有些旖旎了。

拍卖大会结束之后,萧王爷带着她回到了甲板上,此时这艘画舫上的船客纷纷下船,如仔细看的话,两人都能看见背着青铜剑盒的少年,白发极为醒目的垂在他后背上。

萧王爷淡然一笑,轻声道:“我们这次算是主动和沈家交好了,希望这个孩子以后不要让我们失望,紫落,平日里多点和他交往,或许能将他拉到我们这一边来。”

“晓得了。”这位绝世美人脸上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

第五百三十五章 龙血体魄

萧王爷望着这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像是对待孩子般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并非白白送他礼物,这一千万两银子他迟早得吐出来,武道大举和祭龙节即将到来,况且再过一段时间南北之战就会爆发,这次六位诸侯王来到落阳面君就是最明显的征兆,朝廷必然会向南陆富商们筹募钱粮,沈家到时候哪有推脱犹豫的道理。”

紫落噗哧一笑,“大人原来藏着那么多的小心眼。”

萧王爷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我们的龙骑足以威慑胤国人的话,朝廷何必如此低三下四请诸侯王们来面君勤王,根据我们的安插在胤国的“针”递回来的情报,楚骁华的铁修罗军团更新换代的速度到令人瞠目结舌,甚至出现了更楼阁一样高的钢铁骑兵,如果我们再不团结起来对付他们,恐怕两年之内,楚骁华便会举兵南下,而我们却没有太多可以对付他的底牌。”

提起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两人之间的气氛慢慢冷了下去。

“比起过去万龙升天的时代,如今的龙真是太少了也太弱了,庆国一旦失去了龙这唯一的一根支柱,根本就不需要楚骁华的到来,诸侯们会从我们最忠诚的仆人变成最可怕的敌人,而赵问天根本不具备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届时南陆首先会陷入内战之中。”

萧王爷自嘲道:“龙,我们家族的过去的荣耀,如今却成了我们的悲哀,如果我们真的要和北域那边开战,想要打赢这场持久的战争,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这场占据了庆国大部分财富的商人们,对了,今天的受益怎么样了?”

紫落说道:“今日受益还不错,保守估计我们能赚七百万两银子,若非大人您的执意赠送他剑盒,我们能多赚一千万两。”

萧王爷呵呵笑道:“我喜欢那孩子的眼睛,里面藏着很深很深的悲伤和愤怒,但却不轻易被人察觉,连两位诸侯王都对他刮目相看,这样的人才能在权力的经纬线上站稳脚跟。虽然他还年轻,但实力有了,只要格局气魄跟了上来,日后定然能成为第二个沈三千,甚至比沈三千更进一步。”

紫落迷迷糊糊道:“更进一步?”

萧王爷望着夜色下的秦淮河,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成为大庆王朝第七个诸侯王,坐上一张只属于他的王椅。”

龙宫别院中,温暖细碎的阳光透着纸窗洒入房间,一汪淡淡的金光静静地躺在红木地板上,宛如融化的黄金般荡人心神。

发白如霜的赤裸少年浸泡在梨木圆桶中,发丝飘拂不定,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以他为圆心,围绕着他缓缓转动,气蒸云梦泽,满脸地陶醉自然。

圆桶中的液体并非清水或者药液,而是猩红如炭的龙血,随着少年的呼吸微微摇晃,时而深黑如墨,时而鲜红如梅,桶底还有数不清的名贵药材浸泡着

赵曦为了让楚瞬召顺利练成真正的御龙之剑,不知从何处弄来这一大盆的龙血,每隔一端的时间便让楚瞬召浸泡一次,为了让他的身体适应龙血气机的力量。

楚瞬召他的胸膛在浴桶边微微起伏着,龙血散发出猩红的蒸汽,将他的白发也一同染红。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的体表呈现出晶莹圆润的通透景象,体内的气机迅速流转,宛如汛期河流般,心之所向,气之所趋,最后渗入自己的窍穴之中。

龙气入穴,楚瞬召的胸口上居然长出了温润如玉的龙鳞。

曾经关长夜和自己说过,有个庆国公主也是像庆安龙仙一样南去北游,最终留在了金帐国的土地上,嫁给了金帐国的君主,成为北域草原的大阏氏,而自己是楼欢公主的亲生儿子,追根溯源他身上一样也有龙王赵公明的血脉。

现在他浸泡在这桶龙血之中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半点不似,还很温暖舒服,像是身处母亲的怀抱之中,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楚瞬召沉神凝气,贪婪地吸收着龙血里面的浓郁气机,猩红的血液渐渐变得明白,身上每一个毛孔贪婪地吸收血液里的气机,进入到他体内后形成小股的涌流,冲洗着他的经脉,温润着窍穴。

天下王朝无奇不有,剑士武夫锻炼体魄何其重要,若是不得其法,一步即错便步步都错,穷极一生也难以大道登天,更别说顶尖宗门里面的练气道士,像是龙虎山既有高师传承又有地宝金丹,加上大部分人的资质都能称得上出类拔萃,即便是靠着时间磨炼最后也能成为真正为民伏魔斩妖的龙虎山道士。

小富靠勤,大富靠命,但想要再凤毛麟角中再脱颖而出,根骨机缘缺一不可,最为关键的还是那废寝忘食般的刻苦执拗。

楚瞬召刻苦一般,但命格真的很好,在名师指导的路子上老天爷一点都没有亏待过他。

此时在他的无休止索取下,宛如身处血雾之中,最后连他的面容都在血雾中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桶中的龙血渐渐变得乳白。

龙血自古以来都是炼丹士心中的无上秘宝,许多炼丹士做梦都想得到一瓶子的龙血,他们在炼丹过程中往炼丹炉里滴入一滴龙血能活化丹药的特性,令丹药的药性更快地在吞服者身上得到体现,甚至能让丹药产生新的特性,但龙血也是致命的毒药,常人只需喝下拇指盖大小的龙血,龙血会迅速腐烂他体内的肾脏,甚至令人浑身上下长出坚硬的龙鳞,死状极为惨烈可怖。

赵曦说想要完全掌握御龙之剑,龙血体质是必不可少,因为只有这样挥斩出的一剑红龙才具备高温高热的特性,焚河摧城不过如此。

赵曦在权衡利弊后,决定让楚瞬召暂时放弃剑术上的繁杂练习,究其根本用浸泡龙血的方式来改变他的体质,这种办法和脱胎换骨一样,刚开始承受的痛苦不亚于断骨接脉,当年她让赵允龙浸入龙血池中强化体质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次他是光着屁股哭喊着冲出院子,哭哭啼啼喊着打死也不要练御龙之剑了,赵家龙室的成员亦是如此,真正能练成御龙之剑的外人又有几个能坚持得住。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在浸泡龙血转转化气机的过程中,这个孩子没法经受住龙血毒性带来的剧痛,万一走火入魔的话,要么变成遍体龙鳞的尸体,要么会摆出半人半龙的疯子,过去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所以她让楚瞬召浸泡龙血前都会让他喝下一小瓶抵御龙毒的药液,缓解龙血对他身体带来的毒性。

当年龙王赵公明也是用这种浸泡龙血的办法来强化体质,不仅让他以凡人之躯掌握龙息之力,还获得了与龙沟通驯服巨龙的能力,比起佛门的无上金刚身,全镇道派的性命双修身,还是灵剑宗的剑灵体,天下王朝没有任何一种体质像龙血体魄般剑走偏锋到极致,最终让赵公明建立了御龙者军团,用数万龙骑兵征服了南陆的每一寸土地,建立了大庆王朝。

龙血体魄能让血液像是奔涌的江河般在血管里流转,和布尔赤金皇族的日出之血体质有些类似,都是让身体仿佛用尽全力般流转气机,但相比日出之血的高热体质,龙血体质能让人如同巨龙般生出坚如磐石的龙鳞,从内到外脱胎换骨。

龙血体魄如今还是赵家皇室最高的秘密之一,能让后辈获得超乎常人的迅猛体质,有一位大庆皇帝曾经在密卷中写下关于修炼龙血之体的心得,每一位身怀龙血的后代身体里都藏着一条睡龙,只要你愿意唤醒睡龙,那么你就能获得得到真正的龙之力。

这是必死之步,一旦踏进去相当于将自己变成一辆燃烧的战车,火焰熄灭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没有白白得来的力量,龙血体魄是建立在折损寿元之上的强大,稍有不慎便会暴毙而亡,所以历代赵家龙室的成员不太愿意修炼龙血体魄,他们只需要掌握御龙者军团便能龙临南陆,不出意外他们能过个七八十年后老死在床榻上,总比贸然修炼龙血体魄害死自己。

富人惜命,穷人惜钱,像他们这样的皇族看来用千金万两去换取一日光阴也是值得的。

赵曦再三说明了修炼御龙之剑的利害关系,即便这是一条十分危险的偏锋捷径,但楚瞬召还是愿意冒险修炼,这让她也感到很欣慰。

楚瞬召现在的意识即迷离又虚幻,随着龙血里面的气机之力慢慢汇入他的体中,开始在窍穴中扎根盘旋。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鲜明了起来,腹部以上几块鲜明的肌肉逐渐绷紧,像是沟壑分明的土地,仔细看上去似乎长出了细密的鳞片,此时在一张一合纳入气机,连那双紫瞳也呈现出些许金黄。

从刚开始的刺痛灼热随着龙血气机的纳入,慢慢变得温暖舒服,楚瞬召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慢慢从酥麻变成刻骨之痛,直到他感觉骨头里像是有虫子在吸食自己的骨髓,这种感觉简直难以言语,一声声地咆哮从他口中传出。

此等痛苦饶是楚瞬召也难以承受,双手十指死死插入木桶边缘,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指痕,此时他的五指边缘生出鳞片,指甲碎裂继而生出尖锐的指甲,五指鲜血淋漓。

楚瞬召可以在一面清晰的铜镜上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面容何等狰狞骇人,体内仿佛有一道道赤金色的脉络沿着全身行走,清洗窍穴积淤塑骨填髓,整个过程周而复始般,直到他的身体渐渐接受这股气机之力为止,龙血之体方才筑基小成。

楚瞬召一拳砸在身边的石墙上,口中发出龙吟般的惨烈咆哮。

剧烈的痛苦再度笼罩而来,令他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揉碎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连绵不绝,即便是黑牢里最残酷的刑罚比他现在感受到的痛苦也要轻松得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死死咬着牙齿支撑着,体内的日出之血也为他不断提供吞噬痛苦的支持,直到身体适应龙血气机为止,那将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中的极限。

楚瞬召竭力从木桶中站起身来,整个人如狂怒的野兽般嘶吼咆哮,努力将他身体里的痛苦通过咆哮宣泄出来。

赵曦告诉过他,天下王朝各种息流在龙息面前都不值一提,唯有王息可以与龙息平分秋色,人体对龙血气机有很强的排斥性,龙息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人体里各种气机,就像是全副武装的骑兵横扫陆兵般轻松,正因为这种压倒性的力量,让人体里面各种气机展现出极强的反抗性。

尤其像他这样和赵家龙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想要练成龙血之体简直是难如登天,这份力量既有可能会毁灭他,但他一旦坚持下去,最终必然会成就他。

赵曦不知道自己身上多少也有一点真龙血统,所以接受龙血的痛苦比起寻常人强行修炼时还是弱上些许,当年那位以凡人之躯接受龙血的赵公明都能完全承受龙血带来的痛苦,自己没有道理会放弃退缩。

楚瞬召知道自己会承受极为剧烈的痛苦,但真正尝试的时候,痛苦的程度还是远超他的想象,他还要稳定自己的心神决不能让自己走火入魔。

一旦自己心神失守就像是忽然失去翅膀的飞鸟,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重返天空,最终让他坠入黄泉深渊中,绝对变成赵曦口中那种半人半龙的怪物,绝对是比死还要惨烈的活法。

楚瞬召他并不怕死,怕的是死的毫无意义,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有太多的人想要去见,他不要死在落阳城这里,他要死在胤国,或者死在离胤国更北的地方,死之前他还想帮嬴栎阳扬起大秦的旗帜,还想看看苏念妤为他生下的女儿,最后再见一次楚骁华,亲口问他一个为什么。

对于楚瞬召而言,他有太多要活下去的理由了,他不仅要活下去,他还要过得幸福,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幸福这个词啊,说出来很轻,做起来很难,提起来很重,放下来很痛。

当时在燕莽皇宫时,花幽月依偎在他身边时,没来由说这样一句话,自己当时不懂这句话中的意思,直到她被箭雨穿透身躯的那一回眸惨笑时,他才懂这句她永远都不希望自己懂的话。

他当然要活着,而且还要幸福,带着她的份一起活下去,幸福着。

这一刻,楚瞬召眼中皆是哀悼落寞追忆,然后他平举自己的手臂到嘴前,毫不犹豫咬在上面,顷刻间鲜血四溅。

来自身体外更加剧烈的痛感暂时抑制住了身体里的剧痛。

然后五指成爪,朝着自己的胸膛狠狠撕去,直到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四溢,血液顺着他的腹部蜿蜒流淌,宛如渗入松根的雨水。

不知过了多久,楚瞬召的身体猛然绷紧,然后彻底松弛了过去,整个人昏死在木桶之中。

龙宫别院的亭子里,不在穿上一袭红衣的赵曦坐在凉亭里,用一把陈旧木梳梳着自己的青丝。

阳光温暖,人间四月芳菲尽。

在阳光的照耀下,陈旧的木梳看起来像是崭新的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

赵曦低头凝视着这把紫檀木梳,当年关长夜就是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花光身上所有的银子给她了一把紫檀木梳,说她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梳头发自然是要最上等的檀木梳子才配得上她。

龙无獒曾经也很爱她,两人成婚的这些年来,他送给自己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数不胜数,但她一次都没有往身上戴过,但这把紫檀木梳却一直被她带在身上,睡觉也不离身。

关长夜当年愿意拿出全身上下的银子买一把她喜欢的檀木梳子,像个顶天立地值得依靠的男人。

龙无獒却因为她不愿意穿他送给自己的绫罗衣裳对她大发雷霆,像个咬牙切齿求而不得的孩子。

关长夜愿意用全部银子送自己一把梳子,而龙无獒用冰山一角的财富买给自己珠宝绫罗,这两件看似一样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哪怕有人只付出一点点,往往都是锦上添花的温暖。

因为彼此不爱,无论对方付出多少,大概都是雪上加霜的错误。

但这两个人都很像,都以为喜欢上了她,就是一辈子了。

连自己都有些替他们心疼。

赵曦将梳子轻轻塞入自己怀中,贴近自己心口的位置,轻声道:“我们两人分开,最苦即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的女儿,我没有对不起大庆,你也没有对不起西临,唯独对不起我们的女儿,你说她现在在哪呢?如果我们两人有一天会相遇,我又该怎么和她说?”

忽然间,一声声龙吼般的咆哮传入耳中,仿佛要撕裂天上的流云。

赵曦脸色一变,从凉亭快步走向内室,见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夫妻

楚瞬召以极为夸张的姿势瘫倒在地上,整个房间的地面都是龙血,连木桶都被他撕成一堆碎木,让赵曦险些以为自己走入了锦衣卫的诏狱。

赵曦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去试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时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此时他的心脏却像战鼓一样擂动,胸膛和手臂上已经长出了龙鳞,而身上的伤口自动愈合,龙血之体的特性在他身上得了明显的体现,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了这股力量,身体里的龙血在慢慢帮他治愈伤口。

他的浑身上下可以称得上血肉模糊,但还有一口气存在,让她那颗悬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赵曦伸出手来擦拭他的脸庞,直到露出那张熟悉清秀的脸庞,只是双目空洞,神色却难得的平静下去,睡着的他看起来比醒来的时候更像一个孩子。

赵曦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怜惜,自己的女儿年纪应该和也他一般大吧,两个可怜的孩子都是私生子,从小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明明这不是他们的错啊,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他们这些大人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到这里,她难免有些黯然神伤,全然不顾他身上的血污,轻轻摇晃着他,轻声道:“唐煌醒醒!醒醒!”

楚瞬召没有回答,瞳孔里时紫时金,像是画师将紫色和金色的颜料滴入他的眼中。

过了许久后,楚瞬召终于恢复了意识,只见赵曦低头看着自己,泪流满面。

楚瞬召声音沙哑道:“师娘?”

赵曦抬手擦了擦泪水,勉强笑容道:“你的身体总算是接受龙血气机,也算是筑体小成了。”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被碾碎了再重组一番般,真是疼死他了。

赵曦揉了揉他的满头白发,笑容温柔道:“很疼是吧,疼过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师娘,我还光着身子呢。”楚瞬召猛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穿衣裳,无奈浑身乏力想遮羞也遮不了。

“师娘怕什么,你不就是个孩子嘛,当年你师傅像你那么大的年纪,也会扒光衣裳在长灵江游泳,哟,你的身子骨比他强壮多了。”赵曦打量了他两眼,嘴角微微上勾,不着痕迹地挪开眼神。

赵曦重新给他找了装满水的木桶后将他抱了进去,坐在一旁用木勺舀水浇在他后背上,望着那些青色的鳞片缓缓剥离,重新露出古铜色的后背。

楚瞬召身上还有许多血肉模糊的伤口,两人间没有半分旖旎之感,更多的是沉默。

楚瞬召忽然问道:“师娘,你当初为什么不留在师傅身边,而要回来庆国跟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成婚,西临和庆国相隔万里,以你和师傅的实力就算是浪迹天涯也好,没人敢伤害你们,为什么呢?”

“你师傅倒是把我们过去的故事都告诉你了。”赵曦笑笑。

“为什么呢,师娘,你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师傅和关雎,你就那么爱那个龙无獒啊,师傅的腿就是他伤的吧?”楚瞬一转头,直视她的眼睛。

赵曦忽然愣了一下,默默地看着他,眼里出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苦楚。

面对这样的眼神,楚瞬召也跟着愣了一下,感觉看着一个很熟悉的人,瑰丽的金瞳像是愁云惨雾飘过,让他想起了花幽月的眼睛。

楚瞬召觉得自己这句有些说重了,一下子说中了赵曦的心事,但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心里面总是憋着股气,即便她真的对自己很好。

赵曦忽然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楚瞬召嘴巴微张,眼神有些茫然。

她促狭追问道:“如果当年你是你师傅的话,你是选择任由我离开,还是强硬地将我留在身边?”

楚瞬召趴在木桶边缘,低头盯着她裙摆下露出的鞋尖,轻声道:“师傅当年也打不过你,他亲口承认的。”

赵曦听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面对着她一本正经道:“师娘,如果我是师傅的话,就算打不过你,我也会将你留下,不惜一切代价。”

赵曦有些不解了,“为什么呢?”

楚瞬召很认真道:“就算打不赢你也留不下你,还是会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想你留在我身边,做不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赵曦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眯眼笑道:“唐煌啊,你可你比师傅聪明多了。他呀,胆子大的时候,落阳城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拦得住他,高立城墙如立山巅之上,胆子小的时候,连我们两人的房间都不敢进去,在房门前直哆嗦呢。”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解释道:“有时候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宁可最后成为彼此间的陌生人,也不要让你的世界伤害到他,虽然两人无法身处同一个世界,但比起活在同一个世界中的担惊受怕,能相隔一方的想念彼此,要幸运得多。”

楚瞬召听着她的话怔怔出神,瞳孔里干干净净的,像是有清水在里面流淌。

“真累啊。”

许久过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心累而已,你是你师傅唯一的徒弟,若是你在这里被人欺负我不管你的话,你师傅他会怪我的。”赵曦迅速地收敛了悲伤的神色,故作轻松愉悦道。“只有在这里,我才是你的师娘,不是什么庆安龙仙,更不是大庆的长公主殿下,我们是一家人啊,家人之间就要互相帮助。”

“你就那么相信我,就不怕我说很多话都是骗你的?”楚瞬召心里一空,抬头看着她。

“是啊是啊,庆国这里我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相信了,堂堂长公主说起来也很丢脸……”赵曦轻声道,“但人还是得相信一些东西,哪怕暂时是假的也好,有那个暂时足够了,就能坚持下去了。”

还没等楚瞬召说话,赵曦抱起他的脏衣服走了出去,“你的衣服暂时放在这里,有丫鬟会给你洗的,我帮你拿一套新的过来。”

楚瞬召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远离了自己,靠着木桶慢慢放松了起来,直到房间里的血味被逐渐散去,他忽然闻到一丝很淡的檀香味,香香暖暖的,闻着闻着有点想睡觉了。

外面落花不断,虽无流莺低鸣,偶有薜萝挂墙,房间里还有她留下的发香。

他忽然有些明白师傅当年会为什么喜欢上她了。

——

赵曦刚离开内室没多久,发现院子里的仆人都跪在地上,一位身材魁梧臂长如猿的男人靠在长廊上,望着院子里那树艳红如火的海棠,默然无语。

恰如女子身着红衣。

赵曦似乎没有猜到龙无獒会来这里,但还是没有丝毫意外,声音清冷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只是来见见你,不行吗?”龙无獒神色平静,轻声道。

“你们先下去,把这套衣服拿去洗,照着上面的尺码,拿一套新的过来。”赵曦扭头吩咐仆人,将那件染满鲜血的玄跑递给她们的同时,龙无獒的目光也落在那件袍子上,眼角不受抑制地跳动了一下。

“好了,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朝廷那边,还是御龙者军团的事情,我现在刚好有空,说吧。”赵曦双手抱臂,转头望向那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件衣服是谁的?”

“什么?”

“我问你那件衣服是谁的?”龙无獒语气平淡,但藏着袖子中的拳头早已青筋暴起,那张棱角分明脸庞逐渐被狰狞侵占,目光逐渐从她身上移开,重新回到那棵海棠树,“我已经对你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喜欢一个人过,没问题,我偶尔可以来看看你就可以了,但有些事情我忍不了,你也不该做。”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和你吵架。”赵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他在哪里,我要亲手宰了他!”龙无獒额头青筋爆起,大步朝着她走来,打算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

“龙无獒你给我站住!”赵曦喝道。

龙无獒背对着她,身上的怒戾之气随着沉默愈发强烈。

赵曦寒声道:“这是我的和我徒弟的私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敢插手的话,我们连夫妻都没得做。我说到做到!”

“这就是你背着我私底做的事情,没想到庆安龙仙也会空虚寂寞,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龙无獒望着这位本该和他相敬如宾到到的名义上的妻子,如今只剩下相敬如冰,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退步宽容,给她远超过落阳城其他妇人的自由,但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他到底做得不好了?

赵曦摇头道:“你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和我闹,但在外人面前,我们还得继续装成相亲相爱的夫妻,就算是演给他们看也好,但总是这样演,也有会累的时候,你不累吗?”

龙无獒摇了摇头,他们两人永远没有共同话题,她喜欢江湖里面一切闹腾喧嚣的趣事,而他觉得那些江湖武夫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丧家犬,都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们似乎连一日夫妻都没有做过,哪怕是同床共枕也不曾有过,她宁可躺在皇宫的屋顶上与漫天星辰为伍,也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日久生情是真的生不出来,日久生恨也说不上有,只是不想见到他……仅此而已。

龙无獒故作硬气道:“你要收人做弟子为什么不和我说,我是你丈夫,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赵曦笑了笑,别人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好歹也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而他们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只是互相折磨彼此又不肯松手罢了。

赵曦微笑道:“刚开始本想让你见见他,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因为你只关心龙骑兵的事情,现在看来是对的。”

“你为什么要收他为徒,这些年我都不曾看出你有收人做徒弟的想法,现在为什么偏偏是他?”龙无獒语气阴沉道。

“你这些年看出我什么了?”赵曦直视他的眼睛,反问道。

“你要我怎么样做你才满意,我可以去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赵曦暗藏讽意道:“别改了,太苦了,何必呢?弄得自己现在还得低三下四,你可是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这座城里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子私下爱慕你,我很多年前都默许你去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必要吊死在我这颗树上。”

“你玩我呢?”龙无獒大声怒道,大步走到她的面前,逼问道:“咱俩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你这不是玩我吗?”

“现在你觉得委屈了,不乐意了,当初没人逼着你娶我啊。”赵曦淡淡地笑着,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龙无獒猛然举起手掌,赵曦将那张犹如羊脂美玉般的脸颊侧向他,神情冷漠道:“想扇就扇吧,扇下去的话,我对你的愧疚也少了那么点。”

龙无獒举起手掌后似乎有些后悔了,眼神里即委屈又愤怒,轻轻放下手掌,握紧成拳。

“我一直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当时还是个孩子,我也是。”

“那么多年了,我都怀揣着这一份感觉,希望我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哪怕迟一点也无所谓,你是不是曾经也爱过我,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也好。”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赵曦笑道。

龙无獒默然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现在看来,你不仅没有爱过我,有时我觉得你甚至很想杀我,到底是什么让你压抑住这股杀意?”

赵曦不假思索道:“我们的婚姻。”

龙无獒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笑声仿佛从他内心深处笑出,好像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样的笑声即病态又可怜,像是将他们夫妻之间最后一件遮羞布撕开,从此之后再无感情顾虑。

赵曦在他面前不曾笑过几次,但这一次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掉了。

自从两人成婚以来,这是他们笑得最畅快的一次。

——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天本无愁因雨落泪。

豆粒大小的雨滴细密急促地打在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雨声激烈声重成雾,白茫茫的水雾笼罩在屋檐之间,雨水遇伴形成细小的水流直落而下,瓦檐被雨水冲洗得发亮,期间偶有断续不曾停歇,雨势之强十年罕见。

这一年,夏来极早,四月中旬雷雨交加已有半月,使得各地江河水面接连暴涨,庆国各处洪灾不断,数百村庄良田冲损被淹,连同唐国,浙汉也遭遇了洪灾的袭击,南陆各州更是洪水四溢,各地灾民多如群蝗,而且数目还在持续增多。

因为洪灾的缘故,百年不改的祭龙节推迟至六月中旬,连十年一届的武道大会也一同推迟,庆皇在朝会上大发雷霆问责六部大小官员几十余人,处死了工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一时间朝野动荡不安,但这场雨也召某种程度上也拖缓了南北之战的爆发,据说北域那边的洪灾更为可怕,光是燕莽一地灾民数量已破百万,如群蝗过境般往北而去,导致楚骁华不得不抽出手来赈灾安民,对于尚未准备好与北域开战的南陆诸王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落阳城内,雨大如豆。

楚瞬召靠在廊柱上,望着廊外的磅礴雨景,怔怔出神。

从小到大他都很喜欢观雪观雨,望着雪花或者雨滴从空中落下的同时,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放下了,至于雨后出晴的感觉就更好了,天悬彩虹的场面,可谓是如梦似幻般触手可及。

沈家庄园已有千年历史,占地规模在落阳城的豪门大宅里首屈一指,清泉茂林,重重景观,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在这座庄园里。

如今这座诺大的宅邸里连个正经老爷都没有,只剩下楚瞬召这个冒牌的少爷,包括一屋子的夫人小姐,如今的处境让楚瞬召有些感慨,过去何曾想到自己也会有寄人篱下的一天。

以前楚骁华总爱和他说天下大势,久分久离如何如何,会不会有一天大胤王朝也会消失在天下的版图上,让一个完全崭新的王朝取代他们楚氏皇族的地位,从小听多了胤国朝野对南陆糜烂风俗的厌恶,自从他来了落阳才发现原来落阳城和临安城也是一样的,而且比临安城更加繁华似盛世之地,江湖高手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很难想象当年大庆王朝全盛时期数万条飞龙掠过落阳城上空的壮丽景象。

虽然庆国境内的飞龙只剩下三千多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庆王朝是继大秦王朝之后独占南陆全部江山的王朝,能压制六国诸侯那么多年不敢起兵造反,实力底蕴自然是非同寻常。

穿着花裙子的小丫鬟从长廊的那头跑到楚瞬召身边,捂着胸膛气喘吁吁地,“少爷,有个女人要见你。”

他转过身望着这鼻尖渗汗的豆蔻少女,笑问道:“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少女红着脸,轻声回答:“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嘴上的胭脂可红了,她说认识少爷。”

楚瞬召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大摇大摆前来见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请她进来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揉一揉

没过多久,侍女就领了一位黑衣女子来见他,一见到楚瞬召后,姜棠没有过多的寒暄,掏出一封信,轻声道:“胤国那边来的信。”

楚瞬召左往右看了一番,确认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后,淡淡问道:“给我的?”

姜棠说道:“不,是给我的,只是我答应过你,凡是从胤国那边寄来的信,我都会让你知道。”

楚瞬召眼神有些诧异,依旧面不改色道:“信上面说了什么东西?”

姜棠将信封上的内容讲了个大概,楚瞬召听了之后,摇了摇头道:“楚骁华不光想让你们带我回去,还想让您们在落阳城里建立谍网组织,他还真是一步三算,打算将你们的价值利用到极致啊。”

姜堂轻声说道:“利用的事情已经用是多年了,至于建立谍网组织的事情,我自然要征求一下世子殿下的意见,顺便问您几个问题,尤其现在落阳的政局形式如何,我们看你和落阳权贵们走得挺近的。”

楚瞬召错愕道:“你们跟踪我?”

“或许用保护这个词比较好。”

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落阳朝廷官员虽多,大致而言有三个党派,拥王党和太后党……拥王党的臣子大多数年轻官员,怀着一腔热血打算在朝廷里干出一番功绩,太后党的成员多是些德高望重的老派官员,他们之间互相平衡……而且还有个公主党,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大庆的二公主赵皇后,可能有谋反称帝的心。”

姜棠问道:“为何你如此确定公主就有谋反称帝的心?”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而且亲眼所见所听,做不得假。”楚瞬召揉了揉头发,没有告诉他那天偷地图的所见所闻,也没有说影月教的事情,继续说道:“赵皇后不仅想要当女皇帝,燕莽之战和蜀越之战中都有她的影子出现,只是我们当时没人察觉到罢了……一旦南北之战爆发,赵皇后必然会将她的底牌翻出来,姜卫长,你看我们两个,能不能从这件事中能不能互得好处呢?”

姜棠眉毛“你想要什么好处?”

楚瞬召直接狮子大开口,说道:“把鸦齐卫的权力交到我的手中,布置谍网的事情,我来给你们想办法。”

姜棠毫不犹豫摇了摇头,说道:“根据我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庆国的实力向来不弱,但是……比起楚骁华手中掌握的力量,他们是绝对占据不到优势的。”

楚瞬召凝视她的眼睛,固执道:“这只是你的所见所闻罢了,我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庆国不仅能和楚骁华有一战之力,甚至许多你们不曾见过的可怕力量就藏在这座城里,就在我们的脚下。”

姜棠不太明白楚瞬召的结论是从何而来,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瞬召依然没有过多解释,静静说道:“你只被楚骁华在手中玩弄的棋子,我曾经也是,所以我看清楚真相后从他身边逃了出来,而我之所以不杀你的最大原因,就是可怜你曾经和现在的遭遇,像你这样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现在还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人,我是真不懂你了。”

楚瞬召忍不住讽刺了她一番,但姜棠还是面不改色,继续计划道:“把鸦齐卫给你的事情免谈,不过布置谍网的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毕竟身在龙穴之中,任何内讧都会导致我全军覆没在这里,这也是我愿意和您好好谈的原因。”

“好好谈,我同意你的说法,姜卫长。”楚瞬召觉得和她说话真的很舒服,看着她说道:“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去查一查。”

姜棠平静道:“世子殿下很看得起我。”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个简单的人物。”楚瞬召顿了顿神,平静道:“如果你有一心帮助我的意愿,比起在落阳城建立谍网如此麻烦的事情。我们有机会直接颠覆这个王朝,就像是抽掉这座高楼底下的一块砖,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会自行坍塌了。”

楚瞬召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转过身去给她思考的时间。

姜棠思考片刻后,直接了当问道:“这件事和建立谍网有何关系?看来世子殿下真是很喜欢这个家族的人,当真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员了。”

“我并非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如果你想我们都能快点回去胤国的话。”然后他顿了顿神,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大庆皇族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包括楚骁华也是,我们都需要彼此。”

姜棠没有多说什么,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暂时。”

楚瞬召点头道:“给我好好查出来,不过不要动他一根毫毛,但要将全部事情的明细给我查清楚,保证我们能够足够的证据,将他们全部踢出局去,换你们来取代他们的位置,如此以来谍网的雏形也就出现了,剩下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事情。”

“明白,看来世子殿下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我当然没有忘记,正如你们西临每个人一样。”

楚瞬召顿时松了口气,想转过身来跟她说句好话,却发现女子身影已然消失,像是她从未来过一般。

——

天女居,秦淮河旁最奢华的酒楼,这里只招待达官权贵,寻常百姓连门槛都踏不进去。

这是一座纯木大楼,一进去就是喧嚣热闹的红木大厅,雕花的绯木门两边站着弱不胜衣的女人,媚眼如丝地迎接宾客,每个女子身上的衣裳各有千秋,有的是落阳城女子钟爱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有的是唐国常见的烟云蝴蝶裙,还有的是仿效皇室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每一件衣裳都轻薄如羽,但无论风格如何,下半身无一例外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女人们竭尽全力摆出袅娜多姿的身材,只为了将能让贵客一进来就看中自己。

天女居前后都会佩刀男人行走游荡,时不时将手按在刀柄上,他们只是负责巡逻赌场,无论这里的客人和女子们行何等糜烂风月之事他们都不在乎,像是游魂般在这里穿梭行走,可一旦有人闹事的话,他们就会变成凶猛的野兽。

宾客们都知道天女居有皇室背景,背后的大老板就是被成为“潜龙”的萧王爷,只要你有足够的钱银,可以要求这里的女子做任何的事情,但如果在女子不同于的情况下强迫她委身于自己,结果没准第二天尸体就浮在秦淮河上。

这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客人的**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前提是遵守这里的规则,因为萧王爷的过度庇护,一度导致天女居里的年轻女孩眼界谈吐也都傲气,身为风月女子出外游玩踏春的时候,连落阳城里的小家碧玉见到她们也要也要自惭形秽。

这间酒楼就像是一朵在盛放在龙爪之下的妖艳蔷薇,肆意吸取男人的血盛开落阳城的中心,只要萧王爷一日不死,这朵蔷薇则永不凋零。

楚瞬召进入这间酒楼后,抬眼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有不少人坐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美酒的浓郁气息,身材高挑的女孩殷勤地建议宾客尝一尝今日送来的美酒,俨然一副欢乐笑谈的美好气氛。

楚瞬召惊讶地发现,这里还有好几个熟人,不仅有那位在拍卖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离庭郡主慕容暖雨,还有那位唐国世子李裴也在。

此时此刻,两人都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慕容暖雨挥了挥手,开怀大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来来来,过来陪我们两个喝一杯,今晚本郡主来请客!”

楚瞬召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了,离庭郡主,今晚有别的人邀请我来,下次吧。”

离庭女帝的掌上明珠慕容暖雨此时和唐国世子坐在一块,英气绝伦的脸上噙着许些柔和的笑意,身上那件比寻常女子爱穿的红裙更加暗淡的红袍,突显出女子曼妙的线条,代表离庭的黑狮头绣在她的身后,气质与寻常女子相比可谓是截然不同。

“唐公子,听说你现在在和庆安龙仙学剑,什么时候我们切磋一把,本郡主的拖刀可不是朱翟那种三脚猫的水平。”

慕容暖雨不曾因为楚瞬召的拒绝而放弃,搁下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按在李裴的身边,殷勤热络道:“我娘非得让我多点和这闷葫芦来往,说什么等他以后当了唐王,有利于我们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这小白脸酒都喝不了几杯,怎么和我们离庭的汉子们友好往来,还好你来了!”

听着慕容暖雨“直言不纬”李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拍案大笑道:“说出来唐公子可能不信,在下看见你觉得一见如故,唐公子若是和在下成为了朋友,日后可得多多指教。”

楚瞬召接过慕容暖雨递来的酒,无奈笑道道:“世子殿下的朋友是不是太随便了,见到谁都觉得一见如故?”

慕容暖雨抿嘴一笑,李裴笑得很开心,或许是有些喝醉了,笑道:“你也知道我和她的姓名家世,不过为了礼貌,我还是要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唐国世子李裴,她是离庭郡主慕容暖雨,因为面君勤王的缘故来到落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唐国,落阳城里的世家子弟们想和我交朋友,但我又看不上,若是像唐公子你这样剑术通神还好说,我爹说剑术好的人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可惜我身子骨差练不了剑,和这只母老虎相差了十万八万里,哎呀,你掐我干什么,好像我说错了似的!”

“幸会。”楚瞬召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后,慕容暖雨很不见外地搂着他们两人的肩膀,说道:“来来来,今晚我们三人不醉不休。”

楚瞬召无奈道:“不用了,我真的别人邀请来的,你们不喜欢和城里的世家子弟交往,可以找其他两个世子陪你们喝酒。”

提起其他三位世子,慕容暖雨撇了撇嘴道:“本郡主才没那么脸皮求他们来,据说那个朱翟打算等手臂好了后找你报仇,你可得小心点。”

楚瞬召哑然失笑道:“不会吧,他输了两次还不罢休。”

一道女声从三人身后传来,“唐公子,紫小姐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楚瞬召转头看着这位白衣侍从,对他李裴两人歉意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下次再约个时间出来喝酒。”

待到楚瞬召离开后,慕容暖雨收起笑容,问道:“李裴,你就不好奇这小子的底细吗?”

醉眼惺忪的李裴摇头道:“不就是沈家的私生子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父君说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慕容暖雨皱眉道:“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这家伙看起来才二十左右的岁数,不仅当着皇帝的面打赢了朱翟,还被庆安龙仙收为弟子,连本郡主都想把他拉拢到离庭的阵营。”

李裴醉笑道:“沈家比你们离庭一国还有钱,你靠什么拉拢?美色?”

慕容暖雨踢了李裴一脚,撇嘴道:“无聊。”

李裴举起酒杯,醉眼惺忪道:“小二,倒酒!”

然后一梦入江湖。

楚瞬召在掌班的引领下,沿着一条不显于外人的隐蔽楼梯前往顶楼,为他带路的那位掌班将他送到最高处便转身离开。

他隐约能看见屏风后有一张锦绣软榻,袅袅琴声从其中传出,空气中弥漫着颇为缥缈的香气,这间最为顶级的房间铺着红木地板,窗户微敞透入一丝的月光,屏风后的人影且弹且唱。

今天的紫落穿着一件绣着桃花和流云的乳白素裙,脸上只上了淡妆,单就服饰而言,与天女居里的妖娆女子有些格格不入。

女子眉若远山,金瞳之中顾盼流转,艳红朱唇如点睛之笔,不经意间自有万种风情,那双纤纤素手按在身前的古琴上,尾指轻轻勾住一缕琴弦,对着楚瞬召浅浅一笑。

楚瞬召一怔坐在了紫落的面前,紫落也不经意地靠近了他些许,似乎要和他拉近距离。

他望着女子美丽的容颜半晌没有说话,自从他来到落阳以来,就从妖艳二字来说,没有一个女子比得上紫落。

楚瞬召温和笑道:“找我有什么事情?紫小姐。”

紫落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笑颜如花说道:“不如先听妾身弹一首曲子,可否?”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邀请,自从楚瞬召进来后,她就先给自己弹了一首曲,他沉默地看着她,桌上有一杯酒。

楚瞬钟爱浅饮慢听,优哉游哉。

“是《秋离》吧,我曾经听过这首曲子,很好听,但很哀伤。”曲终那一刻,楚瞬召做出了评价。

“没想到公子还听过这首冷门的曲子,看来公子对琴艺研究颇深啊。”紫落微笑道。

“不,只是我喜欢的女人弹过这首曲子,刚好被我记了下来。”

“哦?公子喜欢的女人,公子觉得妾身漂亮还是她漂亮?”

“你比她漂亮,不过我很想她。”

“有多想?”

“紫小姐为何对我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拜托,你现在可是落阳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公子哥,还是沈家的家主,城里不知有多少女人都想打听你的事情,就想抱上你这颗摇钱树过下半辈子,毕竟妾身当拍卖师这些年,也是头一次见有人出一千万两银子买一件来路不明的东西,”

楚瞬召缓缓摇头道:“我算哪门子的沈家家主,对商贾之道可谓是一窍不通,沈家家主这句话在我面前开开玩笑可以,在外头可别乱说。”

紫落笑了笑,正色道:“公子如此自欺欺人可就没意思了,您还是沈三千大人唯一的儿子,这沈家家主的位置日后不给你还能给谁,而且你背后还有沈家大夫人张颜支持着,她才是真正女子大枭级别的人物,有这样的靠山不知道比我们这些劳心费神的小人物厉害多少。”

“自欺欺人的是紫小姐吧,敢情你这双眼睛在落阳城里没有多少个女人会有,所以我一直在想你和赵氏皇族之间是什么关系?”

紫落今年也就二十三岁,或许是年纪不大的缘故,妩媚之中保留着些许少女的天真烂漫,撅起红唇道:“你猜?”

楚瞬召直接问道:“赵皇后和你是什么关系?”

紫落没有说话,柔美金瞳眨个不停,就是没有回答楚瞬召的问题。

两人对视了许久后,紫落轻声道:“萧王爷要我提醒你,如今落阳城中势力错综复杂,要你小心行事切勿当出头之鸟,妾身是在这坛染缸里摸爬打滚出来的人,也算是勉强熟悉情况,公子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妾身,天女居算妾身半个住所,公子若是想来找妾身的话,一般都能找到。”

楚瞬召轻声说了个好。

紫落觉得这个少年真是神秘,看她的眼神偶尔会呆滞那么一下,但永远看不出他眼底的**,而且有种可怕的光在这双紫瞳里闪动,一时间竟有些失神,默不作声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大雨忽如其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窗台上,紫落听着叮咚的雨水,心想今晚天女居的生意应该会很好吧,这场大雨让客人们都回不了家,只能留在这里过夜。

粗如黄豆的雨滴从天而落,打在窗台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噼啪声响,远处的天边似乎弥漫着一层水雾。

“今晚的雨真冷,阴气也重。”紫落望着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天黑黑,要下雨。”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是母亲以前经常对她说的,她们两人住的屋子里面没有炉,而她又很怕冷,尤其不喜欢冬天和下雨,每次天寒地冻的时候,母亲就将她抱在怀里,编一些能逗她开心的童谣,她觉得听着听着,寒冷离开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富贵人家的孩子早懂事,人们都会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

贫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人们都会说他不过是多吃一些苦头罢了。

她应该算是帝王家吧,小时候吃过的苦头不比穷人家的孩子少。

两人隔着一座琴,默默地听着雨声,天地间一片沙沙声。

紫落眨着柔美的眼睛,笑问道:“唐公子今天愿意来见我妾身,究竟是为了应付妾身的邀请,还是别有所图?”

“紫小姐邀请我来这里听琴,我听完就走了,哪有什么所图?”楚瞬召轻笑道:“不过你这琴声倒是极好的,虽然些许顿挫停滞,不过脆爆一项对于琴家想要练好应该极其艰难吧?传闻琴痴周萍萍为了将脆爆练到登峰造极,甚至不惜自毁双眼。至于我喜欢的那位女子尤其擅长琵琶,我弹琴天赋不好,但听她弹得多了,也能略懂一二,兴许还能跟紫小姐说些粗浅见解。”

紫落捂着丰满欲坠的胸口,故作心疼道:“哎,唐公子你一口一个我喜欢的人,让妾身听着心里很是难受啊。”

红颜祸水啊。

楚瞬召当场就目不转睛了,紫落凑近他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要不,公子帮妾身揉一揉,可好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皇妃和真龙

这句被她轻轻说出口的话,落在楚瞬召耳中无疑是平地落雷。

楚瞬召见她双手撑在桌面上靠近自己的时候,可谓是衣裙绷紧,胸前半斤有裂衣欲出的感觉,一条若隐若现的雪白深沟绝对能让天下绝大部分的英雄心甘情愿埋死在里面。

这时楚瞬召才觉得这个女人的身材真是自己前所未见的好,紫落那粉扑扑的脸蛋那叫一个鲜艳欲滴,尤其见到楚瞬召盯着自己的胸口看,更是一副心花怒放的妩媚模样,噗嗤一笑后,那两团**有意无意地蹭向楚瞬召的手臂,娇声道:“好看吗?好看就看个够,想不想摸**?”

楚瞬召还是那么一副正襟危坐正人君子般的模样,心想老子又不是第一次看这玩意,气定神闲道:“紫小姐究竟是说心疼还是胸疼,怎么这会又让我摸那玩意了?”

紫落愣了一下,妩媚大笑道:“唐公子不乐意?”

楚瞬召一脸平静道:“我的手有点小了。”

紫落呸了一声,娇声笑骂道:“公子莫不是那玩意不行吧?”

楚瞬召嘴角微翘道:“相当了得。”

紫落的笑声再度穿窗而出,惊动栖息在屋檐下的燕子,随着一阵呼呼啦啦的振翅声燕子扑翅飞舞,在夜空下多了不少小个黑点,待到扑翅声停息后,房间里只剩下笑而不语的两人,还有晚风吹过帘幔的轻微声响。

说荤话无疑是莫是让男女关系升温最好的过程,紫落愿意邀请楚瞬召来这里,一是为了曾经许下的诺言,还有一部分是对这位一掷千金的年轻人颇有好感,且不提他背后的身上,光是这份谈吐得体的气质就比那些入了楼之就想脱裤子找女人的粗野客人不知道顺眼多少,像她这样的女人看男人的本事何其炉火纯青,见他没有一上来就摸手摸脚的想法,跟她聊天收敛含蓄既有真诚也有保留,应该是给她或者她背后的萧王爷一个面子才来这里,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产生了自我怀疑的想法,是不是自己今晚没有认真打扮梳妆,让他对自己提不起精神来着?

“这次你来落阳城,是为了继承你父亲的家业吗?”许久过后,紫落用很低的声音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楚瞬召笑道:“我本无继承产业的想法,但现在家族主母让我去接沈三千的位置,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是沈三千的私生子,我既不精通商业又不名正言顺,只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耍了一手好剑,就让我家主母生出这样的想法,但仅仅只是继承还不够,也行等商行手下服我这个人,之后就能在落阳城里彻底站稳脚跟了。



“现在有些事情让我感到很麻烦,就是商行手下有不少挪用.公款,甚至私下和朝廷官员勾结在一起。”楚瞬召轻叹道:“我刚来落阳没多久人生地不熟,尤其对于朝堂的事情更是陌生,各大朝派的实力错综复杂,我对这些人也无从下手,对于朝堂里面的主要势力的话,紫小姐可以为我详细解答吗?”

“如果公子今晚想来听妾身弹琴的话,妾身愿意奉陪到底,但如果是问这些事情的话,恐怕妾身回答不了你。”紫落轻抚琴弦道。

楚瞬召忽然大笑道:“我是把紫小姐当成朋友才问这些,难道紫小姐没有把我当成朋友来看吗?”

“妾身毕竟是女流之辈,议论朝政本就不合适,而且妾身只是略有耳闻,公子愿意听吗?”

楚瞬召正襟危坐了起来,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笑道:“求之不得。”

紫落把玩着酒杯,整理思绪沉吟道:“在先皇驾崩之后,朝中的势力就分为三党,其中之一就是拥护皇室的帝王党派,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前朝老臣,年过五十继续为朝廷出力,直到告老为止,其次就是太后那一党的人,我们私下也叫太后党,太后作为外戚在先皇死后招揽党羽,其中不乏手握重权的臣子,几乎都是太后监视朝堂的眼线。最后一个就是保龙党,人数并不多,你应该知道夺门之变吧,先皇赵逼死了当时的太子从他手里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元党就是前朝效忠太子臣民的后代,不乏各种年轻俊杰。”

“太后党和拥王党我知道,拥王党历代王朝都会存在,至于太后党则是太后在暗中操.弄朝堂的举动,你刚才说的那个元党,我却闻所未闻。”

“这也是萧王爷一次喝醉酒后无意跟我说的,他还说现在的长公主殿下,亲生父亲应该不是先皇,而是死在先皇手下的太子,因为在他娶了太子妃秋叶离当皇后后,七个月后就生下了长公主殿下……”紫落顿了顿神,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算不清的陈年老账就不说了,反正现在的元党看似忠诚皇室,实际上只是为了争取朝政地位,如今的朝堂中凡是三十岁以下的官员有一半都是元党的人,身居职位不是兵部就是军中。”

“这不对劲啊,他们那么多人挤在兵部和军队中,但又在皇帝座下流露出忠诚意图,日后多半会有造反起兵的念头,他们有头吗?”

“大将军橘宗螳就是他们的领袖,所以太后很不喜欢他,甚至希望将他调去边疆驻守,生怕触怒元党,最后这件事就一直不了了之。”

楚瞬召心领神会

,没有继续追问,时间过去了很久,她才忽然问道:“那你呢?你是那个党派的?”

紫落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撅起朱唇道:“妾身哪有哪个党派的,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被萧王爷好心收养这才活到现在。”

楚瞬召毫不见外道:“别打马虎眼,快说快说。”

紫落见他如此直接,又靠近了他些许,直接搂着他的手臂,娇问道:“公子真想知道?”

楚瞬召目不转睛盯着她道:“真想。”

说罢,她伸出丁香如玉的小舌,轻轻舔了舔楚瞬召的脸庞,问道:“那么你呢?你到底是谁……你身上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气息。”

面对着这近在咫尺女子的体香,**,和案桌上插着的那颗春桃的清香。

楚瞬召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胆量,直接搂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咬着她的嘴唇,犹如饿狼嘶哑猎物般让她神志朦胧,任由他对自己肆意妄为。

面对这位发白如霜的少年的胆大妄为,藏在阴影里的佩刀武士手臂上早已炸出了青筋,但紫落没有说出安全词,他们就不能贸然出现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只能任由他欺负这位平日里连他们见到都要躬身的妖艳女子,不知道这一幕若是让萧王爷知道,他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两人长时间沉默着,他然后放开了他,紫落整理好衣裙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差一点就要死了。”

“就凭藏着屏风后那些男人?恐怕会死的是他们吧。”楚瞬召低声说,“你似乎很累,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你真的想知道妾身是谁吗?”

楚瞬召抱着她,闭上眼睛轻声道:“对你们赵家皇室的人,我都很好奇。”

“橘宗螳的亲妹妹是我母亲,你说我是谁?”

楚瞬召如遭雷劈般看着她。

她闭上眼睛,呢喃道:“我的真名为赵皇妃,赵皇后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本该是大庆王朝的三公主,是落阳城里每个人见到我都该喊一声公主殿下的女人,但无奈黄渔是后我母亲是妃,自从我出生以来,她没有一天不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自从我母亲死后,我就被萧王爷从皇宫带走,是连离开皇宫时连亲生父亲都没有来送一次的女人,现在,我成了萧王爷的得力助手,十七年来,我没有离开过他身边一次,但他总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失去了萧王爷的庇护,到时候黄渔一定会派人来杀死我,到时候我又能依靠谁?靠那位自从我出生以来就不曾见过几面的大伯吗?”

楚瞬召松开了她的手腕,陷入了沉思中。

赵皇后,赵皇妃,前者的母亲是皇后,后者的母亲是皇妃。

一字之差,命运之路截然相反。

有些女子如同无根浮萍般活着时才最动人,若是成了庭院里的需要人日夜照料才能活下去的丰腴春兰,就没有了那股子不屈不挠的灵气。

她笑问道:“知道我本该是是赵家龙室的公主,怕了?”

楚瞬召眯着眼睛道:“怕什么,你会变成一条龙吃了我吗?”

她双手托着腮帮,垂眉问道:“妾身敢变,公子敢看吗?”

楚瞬召难得股豪情壮志道:“有何不敢?”

“真不怕妾身吃了你?”紫落舔了舔温润的猩红嘴唇,楚瞬召笑道:“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紫落轻轻一笑,声音婉约道:“大风起,大风落。”

藏在屏风后的佩刀武士自行隐去,这一层楼阁只剩下他们两人。

紫落金色的瞳孔中逐渐出现森冷的金光,在两人谈话之间,青色的鳞片从她的脖子下刺出,像是妖魔从她的身体苏醒,渐渐占据了这具羊脂美玉。

楚瞬召眼神玩味地望着艳丽如蔷薇的女人,案几上的春桃滚落在地,身前烛火被她身上的气势逐渐压倒,房间灯光晦暗不明。

女子以白鹤举羽的姿势站立了起来,云霞般的白袍碎裂四散,浑身的鳞片相交开合,她口中发出像是女子分娩般的哀嚎,神情愉悦得仿佛抵达了极乐之地,令无数男人垂涎的雪白长腿如同两颗藤树死死搅紧……再搅紧。

此时已经不能用“紫落”来称呼她,楚瞬召再次见到这种名为“龙化”的能力,每一次目睹都让他叹为观止。

她的白袍被骨刺和鳞片撕裂,修长素白的手臂上出现了细小的鳞片,像是一头充满诱惑的美女蛇,眼中的赤金正在熊熊燃烧。

“妾身见过公子。”她深情款款地对他作了一福。

“你真美啊。”楚瞬召忍不住赞叹。

她是真龙,是庆国三公主赵皇妃。

与此同时,天女居的主人萧王爷坐在一艘距离天女居很近的画舫上,双手捏着一把纸扇,若有所思地望着波澜曼妙的秦淮河水。

他身边站着一白一黑两位女子,皆是姿色出众的女子人物,也是陪在直接身边时间最长的女子。

天女居的客人们开始对女子们动手动脚,目光蠢蠢欲动般落在她们的胸口上,紧接着双手不安分地往他们的腰

肢挪去,整个大堂里充斥着男人们的酒味和女人们的脂粉香。

“真想一刀宰那些狗男人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黑衣女子在萧王爷身后低声道。

“他们都是王朝的栋梁,也是会给我们下金蛋的鹅,只是偶尔需要放松一下而已。”萧王爷吃吃笑道,这种清爽俊朗的笑容常常让女子们如沐春风。

白衣女子忽然轻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萧王爷微微一怔,也没有生气而是出乎意料之外地回答道:“当然喜欢,若是讨厌女人的话,何必开那么多家青楼让你们有安居之地。”

白衣女子酸溜溜不依不饶道:“除了小落以外,我们都没有见过大人亲近过任何一位女子,即便是楼里最美的花魁也没能入大人的眼呐。”

萧王爷笑道:“小落她是本王的骨肉亲人,本王答应过她母亲会照顾好她,至于你们这些女子的话,看似对本王恭敬温顺实际上心思多得很,比后宫里面的女子还要会争权夺势,至于你们私下做过的事情,只要不闹出人命,本王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你们也帮本王赚了不少银子,就当我们是互相利用吧,这样的关系何谈感情和亲近呢?”

白衣女子似笑非笑道:“利用吗?若是能被大人一直利用到老死的话也值了,不过王爷长得那么美,居然不曾对任何女子动心过,王爷不觉得对女人很残酷吗?”

萧王爷笑呵呵道:“天下就是残酷的,每个人都是吃人和被吃的关系,而天女居实际上就是个小天下,这里的女子靠贩卖皮肉维持生,来这里的男人大多都是权贵高官,他们人前读书论道讲礼讲德,自称是读书人,而他们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无非是从百姓们的口袋里来的,变成俸禄落在他们的口袋里,现在这些钱银被塞进娼妓们的口袋里,他们羞耻过吗?不曾也不需要羞耻。他们的权力笼罩在那些可怜女子的身上,那些位卑权弱者,在她们身上得到欢愉,最后还是从她们骨子里吸走一部分的血,这是一个残酷的循环。”

两位女子相视一笑,对萧王爷的说法不置可否,黑衣女子轻声道:“烟火人间,这天下哪有表里如一的男人,哪有不爱钱银的女人,就算是小落这样被王爷保护得很好的女孩,未来又能如何保持秉性不变?”

萧王爷说道:“小落不需要保持什么秉性,她和本王一样都是龙,我们只需要做自己就行了。”

紫落望着落水成帘的景象,轻声道:“下那么大雨,就不要回去吧。”

楚瞬召笑着歉

意道:“我要是在外面过夜的话,会让我家里人多想的,尤其我妹妹,接下来几天准没好脸色给我瞧。”

紫落脱口而出道:不嫌这里脏的话,妾身安排干净的地方给公子休息。”

楚瞬召摇了摇头,撑开了黑伞,说道:“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一天有人想杀你,而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她笑问道:“刚才看过了真正的我,你真想保护我,而不是随便花言巧语?”

“骗你是小狗。”楚瞬召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她的个头比楚瞬召高那么一点,伏下脸庞,吐气如兰道:“想要真正保护妾身的话,只有一个办法,杀了太后黄渔,抢走皇帝手中的权力,亲自坐上那张椅子,成为南陆真正的皇帝,你能做到吗?”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她便疲惫地摇了摇头道:“哦,公子看妾身都说了些什么,就算他们再不喜欢妾身,我们身上都是流着一样的血。唐煌,好好跟我的长姐学剑,顺便妾身我向她问好,说我这个妹妹很想念她。”

楚瞬召转过头,没有看她的脸:“我会的,再见。”

“公子再见。”她深深地对楚瞬召作了一福,楚瞬召出神地看着外面雨流如注。

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闯入了他的视野中,这是一匹猛然刹住的彪悍黑马,黑马背部的热汗在暴雨中显而易见。

马背上是一个冷峻魁梧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皮铠,腰间佩着一把剑锋如斧的长剑。

雨水将他浑身淋得势,兜帽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将猛虎般凶戾的目光定在楚瞬召和紫落的脸上,脸庞上顿时杀气骤现。

他猛然抽紧马缰,身下黑马高立嘶吼间,没有任何征兆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带起那尖锐的破风声,狠狠地对着楚瞬召的立足之地直劈过去!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九章 无题

楚瞬召心里一凛,后撤回避,任由这道摧枯拉朽的剑气在他脚下爆裂开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他,心有余悸地望着地板上那条极深的剑痕,抬头的片刻正好对上了那满脸脸凶戾的的皮衣少年,对方微金的眸子中,骤现阴冷杀意。

这道忽如其来的剑气将周围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当天女居里的权贵们看见那身着皮铠的青年后,忍不住对楚瞬召投来幸灾乐祸的视线,彼此间窃窃私语了起来,显然是认出了这位敢在天女居前拔剑的年轻人。

“哦,他们居然打起来了?”慕容暖雨放下手中的酒杯,踢了一脚醉倒在桌上的李裴。

“那是……龙浮生?他从龙渊回来了?!”

天女居中不乏世家子弟出没,所以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满脸凶色的年轻人,脸色一惊恨不得离开这里,面对被他的凶势波及。

“龙浮生是吧,我记得他当初对曾经对紫落示爱过,被她拒绝后还不死心,到处扬言谁敢和紫落站在一块就宰了谁,看来沈家的公子这下可就倒霉了。”

落阳龙氏是大庆王朝中仅次于赵家皇室的一等家族,而这位敢在天女居前拔剑的年轻人就是落阳公卿贵族中的俊才龙浮生,那位曾经发动万龙陨落之战的龙玄策就是他的祖先,父亲曾经是是龙王九将的大都统龙天痕,在十年前被西临剑神在落阳城外亲手斩杀,如今龙王九将大都统龙无獒的亲侄子,他的舅舅就是当今内阁首辅曹徽龙,与当今龙王九将中的曹龙平是表兄弟关系,可以说他一出生就决定了以后的路途绝不会平凡,甚至与帝王家相差无几。

龙浮生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自幼习武天赋过人,在十岁那年,其他和他一样的权贵子女还在为在落阳城里努力读书为了日后能平步青云,他已经去了龙渊准备当一名龙骑兵,看着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用打龙鞭驯服一条怒目圆睁的巨龙,如何将鞭子送到自己手里,如何亲自去驯龙,如何最后骑着飞龙翱翔于天际,他日后会成为龙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龙王九将大都统,如此强大的出身加上出类拔萃的实力,无不令落阳城里的待在春闺中的少女对她遐想万千,可他唯独恋上了紫落这位众人口中的先皇私生女。

“以龙浮生的暴虐性子,恐怕今晚沈家的公子就要吃大亏了,这几天他一直都在龙渊里驯龙历练,或许下一代的御龙者军团大都统就是他了。”

“算那个私生子倒霉吧,敢去摘紫小姐这朵妖花,自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不过也好,总算是有人站出来

挫挫他的锐气。”

“这里是天女居,不知道萧王爷在不在这里,若是在的话不会让他如此放肆,若是不在的话,恐怕这个私生子今晚就得流几两血才能走出去了。”

众人交头接耳间,目光投向那引起骚乱的地方。

楚瞬召甩了甩手掌,将手心那股麻木感驱散后,死死盯着这位一言不发抽剑伤他的皮铠男子,质问道:“你找死吗?”

刚才那一剑若是自己反应差了半点的话,恐怕就要被他当场劈开了,虽然落阳城里提倡比武竞技,但对上这种莫名其妙抽剑杀了你的人,连楚瞬召的心里难免涌现出杀意。

龙浮生从头到脚打量了紫落一番,全然不顾那张充斥着愤怒的俏脸,最后翻身下马,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盛气凌人道:“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少和这些杂种来往,跟我走!”

“你疯了吗……我说了不喜欢你,为什么老是要纠缠我!”紫落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没想到他还没忘记自己,每次见到她都要死死纠缠,甚至好几次将她的客人打伤打残。

佩刀小厮想将他和紫落隔开,龙浮生的脸色颇为狰狞道:“哪里来的小子?滚!”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地往小厮的胸口推去,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声响清脆地响了起来,小厮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地倒在客人们的脚下,生死不知。

“杀……杀人啦!”有人惊呼。

趁着龙浮生出手的间隙,紫落终于挣脱了他的手腕,连忙来到楚瞬召面前,急切询问道:“你没事吧?”

“他是谁?”楚瞬召盯着那二话不说出手杀人的疯子。

紫落苦笑道:“龙浮生,落阳龙家的人,他叔叔是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龙无獒,他纠缠我已经很久了,前些年活生生打死了几个和我有过接触的客人,所以除了拍卖会,我一般很少出来抛头露面,就是想躲开他。”

“龙无獒的……侄子啊。”楚瞬召声音里出现了刻骨的杀意,紫落听出他是动怒了,虽然他背后有沈家的帮助,自古以来财不与官斗,龙浮生可算半个帝王家的人,若是他们真打起来的话,恐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紫落刚想开口劝他罢休,谁知龙浮生便靠近过来,那是一张笑容狰狞的年轻脸庞,脸上的杀意毫不掩饰,厉声道:“敢靠近我的女人,今天不废你两根胳膊,别想走出这里。”

龙浮生那双微金的眸子盯着楚瞬召,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他拖动着手中的剑大步踏去,周身有金色龙息暴涌而

出,仿佛君王的威严气机般。

周围那些围观的权贵宾客们也是受到波及,纷纷狼狈退后,甚至有人双膝跪地,既无法离开也无法逼退,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息,最终扑向楚瞬召的立足之地。

楚瞬召在这股气机面前站稳了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释放出体内的气机,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闪电般接触在了一起,像是海面上两股海潮互相倾压般,楚瞬召面沉如水,在这股龙息之力下饶是一步不退。

“谁家的杂虫,敢在本郡主喝酒的时候来闹事?”慕容暖雨眼睛微眯,踏前一步,雄浑肆虐的气机从她体内汹涌而出,仿佛一面高出天外的浪潮扑向龙浮生,最后将他的气息全部吞噬,大堂里的压迫感一瞬间也消散了。

“浮生。”

一把声音从神色愤怒的龙浮生身后传来,龙浮生转头刹那,看见萧王爷向他走来,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压下心中的愤怒,敬声道:“浮生拜见王爷。”

对于萧王爷的到来,四周宾客也是随着拜礼,萧王爷先是看了那具小厮的尸体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龙浮生的脸上,稍微加重语气道:“浮生,没想到你在龙渊呆了几年,那蛮不讲理的性格还是依然存在,自立世以来只为了保护大庆民众,你这龙骑兵是怎么当的?”

面对萧王爷的质问,龙浮生微微躬身,语气恭敬道:“王爷消消气,侄子只是想约小落去喝杯茶,没有想在这里捣乱的意思,至于刚刚不小心杀了的那个小厮,侄子会让人送来几个新人来,算是给王爷的赔礼。”

萧王爷和龙浮生算得上是亲戚,即便龙浮生再嚣张也好,在萧王爷面前仍是不敢放肆,立刻便故作恭敬。

萧王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道:“念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王最后一次给你机会,以后不要再纠缠紫落,本王不希望她被你这种人伤害到,你虽然姓龙,可我赵家才是落阳城里的真龙,你还算不上,也不配!”

萧王这番如此直接的话。龙浮生脸色微变,当下心生畏惧,讪讪笑道:“王爷的话,小侄当铭记在心。”

萧王爷不轻不重哼了一声,瞟了一眼站在紫落身边的楚瞬召,一字一句道:“再给你提个醒,不要去找唐公子的麻烦,他是沈家的少爷,也是也是紫落的朋友,到时候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本王定饶不了你,就算是龙无獒,他也保不了你,懂吗?”

龙浮生死死盯着楚瞬召,半响过后,轻轻叹气道:“紫落,我们什么关系,没必要因为他弄得那么僵吧。”

紫落冷笑道

:“紫落乃一介风尘女,哪怕高攀龙公子您,希望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请回吧。”

听了紫落的话之后,龙浮生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在萧王爷和诸多宾客的注视下,默默转身离去。

在踏出大门前,他轻轻撇过头用唇语对楚瞬召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听得见的话。

“等死吧。”

萧王爷目送着龙浮生离去后,转过身面对着诸多客人,语气轻松道:“只是年轻人的胡闹而已,惊扰了诸位贵宾了,天女居稍后给诸位上一壶龙泉香,就算是赔礼了。”

听见萧王爷的话后,围观的宾客们也很识趣地搂着身边的女子散开,继续喝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楚瞬召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那不断打量自己的紫落轻声笑道:“我没事了,这点剑气还不足以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倒是你没被吓着吧?”

紫落咬紧嘴唇摇了摇头,楚瞬召转身来到慕容暖雨面前,微笑着感谢道:“谢离庭郡主为我出手一次”

“你欠本郡主一个人情,以后可得还的。”慕容暖雨扬起柳眉,英气活现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醉梦初醒的李裴伸了个懒腰,睁眼就看见了楚瞬召,乐笑道:“唐公子,你还没走啊?”

“现在要走了,下次再陪你们喝酒。”楚瞬召接过天女居侍女递来的伞,转头对紫落笑道:“我没事儿,反倒是你照顾好你自己,走啦。”

紫落望着这张极为认真的面孔,鼻尖有点发酸,淡淡的温暖在心房里面蔓延来开,修长的睫毛眨了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楚瞬召顿时有些诧异,觉得紫落现在的眼神比起刚才多了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是让他有些难从她的脸上移走了。

“你没事吧?”楚瞬召疑惑的问道。

“妾身好着呢。”紫落俏皮笑笑,像是一只深山修行多年的小狐狸精。

“那我走了。”楚瞬召举起伞,往那依笙歌鼎沸的大堂看了一眼,心想这些人还真能折腾,便转过了身子。

“公子等等!”紫落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楚瞬召转过身来,紫落走上前端详了他一会,忽然伸手帮他整理刚才被龙浮生弄乱的头发,楚瞬召愣了愣,顺从地侧着脑袋迁就她。

紫落的手就像是一把灵巧的梳子,重新帮他弄好头发,上下打量着他,笑道:“这样看起来帅气多了,这才像是沈家的公子,比什么龙家赵家的子弟帅气多了。



楚瞬召笑问道:“紫落,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紫落的眼睛转悠了一圈,眼睛就像是眯起的月牙儿,笑道:“因为公子和妾身一样也是外人口中的私生子啊,像我们这些出身卑微的人对彼此要有同理心,就像抱团取暖一样。”

楚瞬召一怔,轻轻点了点头,“我懂了,再见。”

紫落目送着楚瞬召消失在雨幕下,靠在门边很久都没有回去,那张妩媚的面孔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动人,默默地望着雨落成帘的夜景,略微有些失神。

“回去吧,他已经走了很远了。”萧王爷的声音,忽然在她的后背响起,笑眯眯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哦……”紫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萧王爷笑呵呵过后,颇有深意道:“你好像对那孩子有点意思?”

“王爷此话何意?”连紫落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绯红,萧王爷像是对待孩子般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觉得还可以的话,不妨可以和他试一试哦?”

紫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我对唐煌可没有王爷想的那种感情,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好朋友罢了。”

萧王爷意味深长道:“你知道吗?我们家族是没有太多可以自己选择爱人的权力,既然你已经不选择姓赵,为何不直面自己的内心一次,若是错过的话,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若是你娘亲能看见你幸福的话,她在天上也能安心的。”

“我后悔过的事情有很多,但这一件不在其中。”紫落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神色晦暗不清。

“随你吧……”萧王爷也不继续劝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紫落的眼中出现了一抹让人心碎的哀伤,众人只知道似笑非笑的她妩媚动人,却不知泫然欲泣而不泣的她,更加倾国倾城。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赤金色的双眼中悄悄出现了什么,宛如燃起的金色火焰。

“王爷,别开玩笑了,太后一天不死,我娘亲便一天不可能安心,我也永远不可能幸福。“

“我没有长姐赵曦那种惊为天人的剑术天赋,但以我的能力给落阳城‘火上加油’一次不是什么难事。”

“这种事情赵皇后敢做,我也敢!”

紫落的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眼神中火焰越来越旺盛,仿佛看着这座城处于熊熊烈火燃烧中。

——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雨大雨渐渐停息。

楚瞬召将姜棠送来

的一份份信放入火盆中,看着信封慢慢烧成灰烬,眉头紧缩。

过了好一会,有婢女前来敲楚瞬召的门,轻声禀报道:“少爷,孙掌柜求见。”

楚瞬召轻轻笑了,目光仍是望着窗外的雨景,说道:“他老人家倒是腿脚麻利,一大早赶过来见我,既然是孙掌柜亲自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

下人躬身退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来到他面前,男人如所有中年男人般眉眼柔和,眼神中还透露着那么些许灵滑的精光,背部也因为常年经商见客过多躬身而驼,但楚瞬召知道这位男人在沈家商行资历深厚,在大夫人手下掌管着沈家商行最重要的生意之一,不敢对男人有丝毫不敬。

这位中年男人看见楚瞬召后,略微有些失神,很快将这点惊讶给掩饰过去,对着他抱拳施礼道:“孙间溪见过少爷。”

天下王朝自古以来,盐铁一事都是朝廷税收利器,朝廷对盐铁专卖实行征税或专卖制度,可以给王朝经济带来更多的收益,北域王朝盐湖稀少,大部分食盐都是靠着南陆进口,王朝一般是不容许私人垄断食盐贸易,因为就意味着分裂与危险。

沈家之所以能富可敌国成为商人中的巨头,都是依靠家族业下盐池矿场中数目众多,其中盐渠总商和朝廷的关系最为密切,比如来见楚瞬召的这位大掌柜,落阳朝廷便赋予了他一个从三品的盐运使,这样的官职不可谓不大,甚至可以影响庆国经济走向,带着这样的身份进入皇宫,即便是人称八爪蛛的雨入田也要对他毕恭毕敬。

楚瞬召重现打量了一番这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开门见山道:“今日请孙掌柜来庄园,一来是想见见孙掌柜,二来是询问一些关于商行的事情,想来最近商行的生意也不错吧,有孙掌柜这精明强干的人管理商行事务。”

孙掌柜笑着应道:“老爷和夫人信任咱们让咱出力管事,自然是要财源滚滚,不知道少爷想问什么事情?”

楚瞬召伸手示意男人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的性子,直接问道:“不和你开玩笑了,直接讲真实的情况给我?”

这位的掌柜自从得知大夫人打算将商行的权力过渡到这位手中时,便早早做好了换主子的准备,他心里当然明白,老爷的私生子刚来落阳,身边没什么谈得上亲信的人,日后沈家商行的终究会变成他的囊中之物,如果他想要掌握商行情况的话,一定会从商行老人中寻找亲信,而自己现在被他叫来了,如此近水楼台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起商行的事情,孙掌柜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楚瞬召不断点头,听着对方把商行如今的情况逐渐讲明,商行成员的职司,各业管理下的务业,大小巨细无一不缺。

“为什么这些年商行赚的银子自从沈三千离开后,就一年比一年少,用亏损来形容也不为过吧?孙掌柜能告诉详细情况吗?”

楚瞬召直接问出了一个让对面孙掌柜脸色剧变的问题。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 大路朝天

孙掌柜心里微惊,但很快用笑容将脸上的神色掩盖过去,斟酌言语说道:“这倒不能用亏损来形容,少爷有所不知,这些年朝廷收取的商税比起前些年多了不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楚瞬召摇头道:“朝廷不会平白无故调高赋税,我看庆国这些年光是商贸这一块的情况就挺不错的,水涨船高收得多赚得自然也多,但商行每一年赚的钱都比上一年要少,而且是从沈三千被贬去古和城那年后,就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孙掌柜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孙掌柜没有去反驳他的话,垂眉顺眼道:“商行的利润之所以连年减少,一方面是朝廷要收的赋税越来越多,包括朝廷官员在内,他们也要分一杯羹,其次就是这几年的各国的经销渠道出现了问题,尤其是浙汉的水匪太过猖獗,凡是运往浙汉的盐铁就不知道让他们劫走了多少,而且这件事浙汉王一直不管,亏损只能让我们自己吞。再就是自从老爷走后,商行里面有人报上来的数目太过混乱,其中也被他们拿走一点,不敢说有太多,十两银子至少有一两三是入了自家人的口袋,不过这件事大夫人心里是知道的,不过没有去查而已……就担心让有些人心生不满……少爷您也知道老爷不在,大夫人对付不来那么多人。”

话虽如此,但楚瞬召对他这样的回答还是有些失望,心想既然姜棠送来的证据确凿,你们这些小老鼠总是跑不掉的。

孙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最后就是……沈家家族成员每年的花费费用都是商行买单,老爷在的时候,每年的收入和支出也算得上平衡,但自从老爷走了之后,沈氏子弟花起钱来是越来越大手大脚,加上前面的几点,就算商行再能挣钱,也很难补上这些缺口。”

楚瞬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位孙掌管柜说的话倒也没有错,且不说别的的地方,光是沈家庄园一个月各位夫人小姐的支出,加上给下人们的月钱和各项维护就足足需要一百万两银子,这里面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夫人小姐,每天都过着名媛般纸醉金迷的生活,这些钱还不都是需要从商行里面拿。

“朝廷要调高赋税这个要给,运送盐铁路上碰到水匪被抢了货物,这个问题想必也是一直存在了,但就因为我父亲不在,他们就可以明目张胆去拿银子,这和偷有什么区别?”楚瞬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孙掌柜无奈一笑,刚想说些什么,楚瞬召便抢着说道:“我如今是沈家的大少爷,大夫人将一切的权力交到我的手中。”

孙掌柜恭敬地点了点头,说道:“少爷想要说什么?”

楚瞬召淡淡道:“我知道我的能力在你们看来或许不够,是个不懂商贾之道的毛头小儿,但我终究是你们的主子,我可以像养狗一样护着你们,只要你们听话,赏多你们一根骨头我并不在乎,但我也可以像驱逐老鼠一样,将那些不听话的人驱逐出去,而现在……”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背伏下身子,盯着孙掌柜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告诉我……谁该被驱逐出去!”

孙掌柜不敢直视他那双过于渗人的眼睛,轻声道:“商行货物的出产都是要经过主事们的审批……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楚瞬召眯起眼睛道:“所以他们就敢随便伸手了?”

孙掌柜苦笑着应道,“主事们的地位在商行里有些特殊,而且他们当中有些人和朝廷的官员也有关系,平日里也送些银子给他们,或许是靠着朝廷的背景……拿起钱来就有些有恃无恐了。”

楚瞬召的嘴角缓缓下压,这个表情难免让他吓了一跳,他心想少爷毕竟刚刚上位,不懂得里面的利害关系,若是一口气将那些主事们全部得罪光了,之后损失的钱银可是难以估计,而且这样的事情暴露出去,对他们商行的声誉也有很大的影响。

孙掌柜双手一揖道:“少爷三思,这件事该以怀柔之心应对,切勿操之过急。”

楚瞬召摇头道:“你知道吗?这两天我都在看账本,我发现有一个很大的漏洞,把商行里面很多的财富吞掉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孙掌柜苦着脸道:“这件事不好处理啊,少爷若是得罪了那些主事们,恐怕到时候查没有查明白……最后还是要少爷担上这责任,少爷听我一劝……”

楚瞬召抬手阻止了对方的劝话,笑着说道:“管理败坏,乌烟瘴气……我可以那么形容你们吗?”

孙掌柜顿时语塞,再次一揖道:“少爷,这件事真的急不得,若是少爷如此雷厉风行去处理他们,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楚瞬召沉默片刻,挥手道:“既然大夫人将权力交到我的手中,那这件事我自然查个水落石出,谢谢您抽时间来见我。”

他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孙掌柜只能长长叹息一声,起身辞礼,道:“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恕我多嘴一句,魏靖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善茬,既然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背后必然有人在做他们的靠山。”

楚瞬召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恕不远送,告辞。”

——

过了几天后,大夫人将楚瞬召叫到面前,轻声吩咐道:“唐煌,明天在青峰居有一个商行的聚会,很多老板和主事们都会到场,为了锻炼你的处事能力,我就不去了,你和初夏一起去。”

楚瞬召放下手中的账本,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弧度。

大夫人没有在意他脸上的古怪笑容,接着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身衣服,样式是我们沈家专用的金蟾浮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楚瞬召笑笑道:“既然是大娘为我挑的,那自然是极好看的。”

大夫人轻轻搁下茶盏,有两个身子正值抽条年纪的侍女捧着一整套衣袍过来,发冠,长袍,金带,黑靴,玉饰样样齐全。

大夫人让侍女抖开袍子,楚瞬召会意地站起身来,让她们展开比对着。

这是一件黑面金底的长袍,袍口衣领处绣着金丝蟾纹,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感觉。

所谓人靠衣装佛要金装,无论是那个朝代,锦衣高冠的贵族公子比起那些邋邋遢遢的江湖汉子更能吸引少女的目光,在大多数少女看来衣袍领口处垫起的金片可比剑客腰间的长剑靠谱多了。

当他换上这件大夫人为他亲自选好的锦衣长袍时,站在落地铜镜前左右摇摆时,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身着鹰袍,身后站着千军万马的胤国世子,对着铜镜前的自己自嘲笑道:“谁说虎落平阳一定会被犬欺?”

大夫人嘴角微翘,审视着铜镜里的他,轻声道:“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穿这样的袍子,后来年纪大了人也胖了,就渐渐没有穿了,不过用他的话来说穿上这件衣裳活像一只癞蛤蟆,我觉得你穿着还挺好看的,比老爷以前帅气多了,小柔,喊初夏和花语两个丫头出来看看。”

当刚刚睡醒的沈花语揉着眼睛被沈初夏牵出来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身穿蟾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楚瞬召,灵气充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捂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沈初夏倒是贴心地上前一步,替他整理好领口,笑着说他穿这件衣裳的样子就和爹爹以前时一样。

三个沈家年轻人离开后,躺在檀木大椅上喝茶的大夫人忍不住感慨道:“若是不看这孩子的正面,只看背影的话简直和老爷年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当年老爷去我家提亲的时候,我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他,当时我爹虽然不喜欢他那副臭有钱的德行,但我娘可是笑得睁不开眼,说我嫁过来沈家这辈子都不会吃亏,当他妻子的这些年,虽然生活上的苦没有吃过,但感情上的苦可累人多了,这也是我娘没有猜到的事情,有种男人就是这样,生来就得让天下人对他刮目相看,随便找个地方一坐下,那个气场就已经出来了,呵呵,那年轻的小姑娘就跟见火的飞蛾般扑上来,被火烧死毫不在乎,不过我不希望唐煌变成这种男人。”

自从她嫁入沈家便一直陪着她的侍女,从当年的小姐一直称呼到她为夫人的侍女,如今也变成了一个老婆子,她就坐在夫人身边望着那几个在院子里闹腾的年轻人,此时却用回了当年的称呼,笑道:“小姐当年和姑爷的那场婚庆可是轰动了整个落阳城,连皇帝陛下都题了“百年好合”四个字给小姐,虽然当年总有人说姑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我一眼就觉得小姐您是嫁对人了,虽然这些年姑爷找了很多女人来伤小姐的心,但姑爷最在乎的女人还是小姐您,只不过姑爷从来都不说而已,您看这白发小子穿上姑爷以前那件衣裳时,除了头发眼睛不像以外,简直就和姑爷当年的样子一模一样,而且这孩子和初夏花语也亲,准是亲生的没错。”

大夫人喝完杯中茶,笑了笑道:“是挺像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连我也被吓了一跳,当时一时半会还懵着,不过是不是亲生的还真不好说,既然老爷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那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也只能顺从他的心意去做的,我年轻的时候挺想要一个男孩的,可惜生了两个女儿之后老爷便整天不着家了,那么多年过去,总算是有个男孩来我们家,当然要对他好,人再坏也不能欺负听话的孩子。”

“老爷过年若是能回来一趟就好了。”

老婆子忽然叹了口气,人老了无非就是希望看见子孙满堂的场面,如今的沈家大房子大金子要什么有什么,唯独没有半点烟火人气,多得是夫人丫鬟之间勾心斗角的阴暗城府,现在这位名叫唐煌的孩子来到沈家后,难得让这个豪门大族里面多些欢声笑语。

“老爷或许这辈子都回不来落阳了,但我感觉他会回来最后一次。”大夫人忽然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

老婆子纠结道:“那小姐得等他多久啊。”

“在我入土之前,我都会一直等……如果他死在我之前,那我就不用等了,我会下去陪他。”

——

沈家商行业下有四大业坊,都是大庆王朝境内最厉害的吸金产业,而且商行内部本身的甜头诱惑太多,任何刚刚进入沈家商行办事的新人,很快就会沉溺被这坛庞大诱人的蜜罐中,没有人愿意这坛蜜罐被人打破,哪怕如今大夫人决定要将权力逐渐过渡到楚瞬召的手上,这些在负责商行业坊的主事们也不害怕这位“太子爷”的到来,心想只要讨好了沈三千的私生子,想必他不会做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举动。

盐,铁,粮,色,这只是四大业坊的一个比较粗略的事务说法,与其相关的产业触手数不胜数,整个王朝的商业赋税有超过四成是来自沈家商行的,无论是哪一个时代,沈家商行依旧是庆国境内最大的商业赋税来源,也正是因为有这种铁饭碗般的强大背景继承,所以沈家商行旗下的商人都羡煞旁人,与“吃皇粮”的朝臣在本质上区别不大,而且绝不会像其他商人一样一开始就过着筚路蓝缕的日子,各种强大的红利保障相叠,让主事们成为庆国境内最特殊也是最富有的一群商人,身上带着一股近乎傲慢的的优越感。

分销商人和处于最底部的工匠劳工们一年赚的钱不过是主事们的零头,凭借商行主事的身份他们在在落阳城各大妓院青楼酒楼中来去自如,享受各种各样的权贵待遇,不得不说这就是沈家富可敌国带来的管理手段,不看任何人的出身血统,不说空话画大饼,想要更好的待遇薪资,想住更好的宅邸房子玩更漂亮的歌姬女人,那就得拿出拼命地劲头为商行赚钱,用实在的欲望驱动下属为商行卖命永远是最管用的手段,但这种管理手段带来的后果也是步步埋雷。

如果说如今执掌主权的大夫人是一个王朝的女帝,那么主事们在沈家商行里的地位和朝廷的文官武将一样,他们表面上对女帝毕恭毕敬,实际上剥削工人私下暗吃回扣,将这些并不属于他们的钱财置办产业,给朝廷官员们疏通关系以谋求更多的好处,放火杀人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就算是被愤怒胆大的工人们告到衙门里也无济于事,一下就被狼狈为奸的官员打发了他们回去,如果他们敢继续闹下去的话,面对他们的往往就会是牢狱之灾,总之年年都有工人闹事,但这些工人很快就会被逐个击破,有的人是领了一笔封口费糊弄下来,或者无声无息消失在落阳城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官场,以钱为剑,以权为盾,手无寸铁者必死无疑。

青峰居是落阳城大小圈子中公认的一流酒楼,里面只有四个包间,分别以风林火山排序命名,风格分别是,酌金馔玉,贝阙珠宫,碧瓦朱甍,错彩镂金,可谓是别有洞天极致奢华,必须要提前预定半月才能占到位置,比起落阳城里几家大酒楼每日的人来人往,青峰居就像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冷傲花魁,越是不近人情,就越是勾起富商权贵们好奇心,在落阳城里有没有在青峰居里喝过一次茶,俨然变成了衡量权力地位的一个尺度。

在落阳城去过一次青峰居比入宫见一次皇帝更加值得人们津津乐道,不过这一切对于楚瞬召而言意义不大,他带着沈初夏刚下马车,就看见这座极为扎眼挺拔的高大酒楼,整座建筑的外层像是镶满了金箔玉片,虽然包间数目不多,但占地面积却颇为宽大,门前有两座极为扎眼的金龙座雕。

自从经历了妃子关之战后,楚瞬召对龙这种生物口头上虽然说着不怕,但内心还是有些挥之不散的可怕感觉,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走入青峰居的大门。

青峰居内金色灯笼成排高挂,墙体上贴满金箔,隐约还能看出浮雕的纹路,专门迎合赵家龙室对黄金的喜爱,可谓是将黄金当成建筑材料方面运用到了极致,脚下是深厚厚重的桃木地板,古典且荣贵。

走在长廊上的楚瞬召穿过一道道红黑大柱,不知不觉四周的光线昏暗了下去,像是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宛如他过去的人生般,前半生是钟鸣鼎食的皇子生活,而现在一下子处于四方皆暗的局面中。

他现在来落阳城的沈家,本意上是在等待嬴栎阳和沈三千的军队,觉得用两年的时间摸懂落阳城里的底细,在南北之战爆发之前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最后率领那些愿意跟随在他旗下的盟友,像是吕倜和橘宗螳他们,还有那素未谋面的众多影月教教众们,他们也在期待自己能带着他们走入阳光之中。

最后他希望的结果就是战胜赵家龙室,带着自己的军队堂堂正正地战胜楚骁华,以君王的名义风风光光地回去胤国。

这一次,即便他身后没有成千上万的铁骑做他的背景,他也要挺直身板面对一切的敌人。

人生路漫漫,总有些路是要低着头走的,走着走着指不定抬头一看的时候,就能看到天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要说法

接待楚瞬召和沈初夏的两位侍从像条哈巴狗一样满脸笑容,一见到身着柳绿白裙气态不俗的沈初夏,路上忙不迭地说出各种阿谀奉承的话,能在青峰居哪怕是当看门狗的人哪一个不是耳听六路目观八方的人精。

沈初夏的身份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只知道自从沈三千被逐出落阳后,能力斐然的她便一进入商行就被当成重点对象培养,在自家人眼中看来温柔可亲的沈初夏,一到外面比起许多年龄资历远超过她的商行主事们更具杀伐果决的气息,短短几年在落阳城里如慧星般崛起,因为深居简出的性格原因,远不如那位在各路权贵中如鱼得水的先帝私生女紫落来得家喻户晓。

至于沈初夏身边这位身着金丝蟾袍的年轻男子。

他是?

两位侍从不断猜测他的身份,很快这个答案在他们脑海之中蹦了出来,宛如一记劈到身上的落雷。

白发,紫瞳。

最近被被落阳城各路人物不断谈起的惊艳人物,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徒弟,沈三千的私生子,一个刚来落阳还没有半年就让所有人记住的名字。

唐煌,名中有皇。

虽然是对外称呼是包间,但这里却能摆下将近百桌的宴席,四四方方的红木大桌,宛如骑兵队列般整齐有序,几十位主事包括四位大行长在内就坐,都是落阳商界里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此时最重要的那位人物还未到,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块聊天谈笑,说起来真的只是一些闲话,比如谁家谁家的女儿刚满十八,打算在嫁个知书达理的如意郎君,但有些人的谈话内容就有点骇人听闻了,比如有个主事挠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说家妻年老色衰,最近的房内生活都没什么动力了,某位手下掌管几间青楼的主事就大手一挥,送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处女给自己的同僚。

更有甚者说家中的儿子想去户部谋个闲职,免得总是在家游手好闲,当中某位和户部官员称得上是朋友的主事就会推荐他去户部做事,凭借商人和朝臣之间裙带关系,那个不学无术的孩子很快就能穿上朝服平步青云,这个职位或许是许多寒门学子奋斗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因为某位主事的一言九鼎。

圈子与圈子之间自然而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在他们的闲聊之中,各种财富资源被随手分配,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不曾感受过生活的苦楚,即便人到中年还是一副少年得意的模样,谈话间大有指点江山纵横的意思,比起内阁成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一位白头金袍男子走入了他们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喧闹嘈杂的包间顿时安静了下去。

在场有些主事的年轻时也是跟着沈三千风花雪月过,自然是认得楚瞬召身上这件袍子,难免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仿佛看见过去的沈三千般。

楚瞬召望着这些商行主事下属们,轻轻挥动右手道:“坐吧,先吃饭。”

“谢少爷赐座。”众主事拱手过后整理衣裳,看着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和身边站着的那位他们已经很熟悉的素裙女子,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去。

楚瞬召眯着眼睛审视着这些主事们,在场大多数人看似对自己恭敬,实际上那眼神中更多是对自己的不屑,有种遇事静气的神态。

他扫视几遍后,一下就找到了自己要杀鸡儆猴的几个对象,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一看就是平日里捞了沈家不少油水吃出来的。

楚瞬召淡淡一笑,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先是说了大夫人让他今天来见他们的目的,然后就招呼了他们坐下开吃。

很快有侍女端来银盆以供他们净手,片刻之后餐桌上已经是琳琅满目的菜肴,掌勺师傅都是落阳城里顶尖的大厨,曾多次在皇宫蜿蜒的时候去过落阳皇宫烹饪菜肴。

今天的菜式也有些意思,都是一些楚瞬召没有见过的菜品,主菜是一种名为佛跳墙的汤羹,里面都是些鲍鱼海参、牦牛皮胶,花菇瑶柱等各类名贵食材汇聚到一起,加入高汤和老酒文火煨制而成,其次还有膏满肉厚的肥蟹和鲜嫩芦笋,算不上奢侈但也绝非普通,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过这四周却是极致奢华但又不缺诗情画意的场景,加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午餐,很容易让人胃口大开。

楚瞬召在胤国的时候没有吃过螃蟹这种东西,对着那六跪二螯的雌蟹不知该如何下手,沈初夏倒是没有动筷,用蟹八件有条不紊替楚瞬召撬开蟹壳,这一幕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了,给楚瞬召的感觉就像琴姬奏乐般,但也让许多偷偷审视楚瞬召的主事们心里冷笑,觉得这个他连个螃蟹都不会吃,果真是沈三千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难登大雅之堂。

这次的群商宴会几乎囊括了整个沈家商行里的头面人物,在场的哪个惹不是狡猾如狐,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这位声名鹊起的沈家大少爷身上。

这位名为唐煌的私生子在拍卖会上出一千万两银子买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剑盒的事情早就家喻户晓了,年纪轻轻就要执掌沈家产业,其次他还是庆安龙仙唯一的弟子,日后的成就必然难以猜测,

他现在穿着沈三千以前的金蟾长袍要做他们所有人的主子,这让在场许多老一辈的商人忍不住感慨,这些姓沈的混蛋真是一代比一代有钱,哪怕这小混蛋不姓沈也好,这一掷千金的个性像极了沈三千,准是亲生的没错了。

寒暄吃饭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到了要杀鸡儆猴的时候来了。

楚瞬召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夹菜吃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场内气氛渐渐归于平静,待到全场安静得连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的时候,他才开腔道:“想必在座诸位都知道我是谁,没错,就是我这样一个嘴上没毛的孩子继承了沈家的家业,别看我这样一副样子,我以前还没遇见沈三千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我这次来见诸位主事,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在座众人和身边坐着的同僚对视了一眼,听他那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就知道大少爷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讲,对他现在的发话充满好奇,想听听这个孩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在座所有人起身垂手道:“请少爷发话。”

楚瞬召笑笑道:“我最近看了一下我们家族这两年的账本,发现商行在诸位大人的管理下,竟然毫无呆账坏账,也没有任何出格不法之事,实在是让我佩服不已。”

众商人连忙摆手,说应该的应该的。

楚瞬召既没有喝下杯中酒也没有放下酒杯,而是笑着说道:“我现在有一个新的疑问,商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么好,还是……你们将一些事情一层层地瞒了上去,又将一些事情一层层的压了下去,就算劳工们告到衙门那里,最终还是斗不嬴你们这些人。”

各大行的的主事商人们皆是心头一凛,满眼的匪夷所思,这两年因为薪资削减的情况,四大行的工人们的确时不时会闹几次事,但这件事连大夫人都不在乎,没料到这小子居然会拿这件事出来噎他们。”

楚瞬召平静地审视他们,“我知道这件事,很出乎你们的意料吗?”

有个小主事壮着胆子站起身来,对着楚瞬召拱手赔笑道:“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少爷有所不知,行商之事如逆水行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偶尔有几次放出去的账没有来得及收回,工钱迟发了点罢了,工人们有些不满便聚众闹事,之后我们已经为他们做出了该有的补偿,少爷不必多虑……这种事情多得是,少爷日后就会慢慢理解的了。”

楚瞬召轻轻晃动杯中酒,笑着说道:“诸位主事,喊你们一声主事还真把自己当成爷了,说白了你们和他们区别不大,只不过是替沈家管理工人的工人,既然你和他们都是工人……从工人的牙缝里抠肉出来,谁还愿意听你们的话,闹事又有什么奇怪,最后损害的还是我们沈家的名声。”

听着他这番话,众人难免面露尴尬神色,但也不敢当众反驳他的话,连连称对,拍着胸膛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发生。

唯一没有这样做的几个人,垂下视线望着桌上的吃剩一半的菜肴,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楚瞬召摇头叹息道:“你们的保证总太迟太没用,没有用的话以后少说。”

包间内顿时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数召摆手道:“不过这件事我知道已经是没法处理的了,毕竟东西已经被你们吃了,总不能让你们拉出去再让被人吃下去吧?以后别这样做了,这种事情对大家都不好,懂吗?”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还没擦去脑门上的汗,被他下一句话吓了一跳。

楚瞬召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将杯中酒缓缓倒在地上,笑着说道:“这杯酒,是给你们在座某些人,就当提前上酒了。”

众人的瞳孔顿时缩成针尖般,不知道他此举此话究竟何意?

这些主事们心里清楚,因为沈家商行的利润实在是暴利,而且四大行的工人薪资是整个落阳城里工人最高的,人数更是多达六万人,就其中还不包括各种负责后勤的人,除去他们自身的薪资外,从工人的工钱和商品的回扣中伸手已经变成了他们吞吃油水的最大捷径,而且这种事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就算沈三千在的时候,对这样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不成这个孩子,真的要玩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套?

楚瞬召仿佛没有感觉在场的汹涌目光一时间汇聚到他身上,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可我们沈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出来来,每一笔钱上面都有我们的心血,所以我还是斗胆问在座诸位一句,你们明明已经拿了工人那么多钱,为何每年还是有四百万两银子无端端消失了,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这笔钱到底去哪了?”

此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大袖一挥站起身来,面对着楚瞬召一字一字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哦?您是?”楚瞬召很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楚瞬召他当然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今天自己用来杀鸡儆猴的一只鸡,魏靖,四大行大行长之一,专门管理沈家商行铜铁业一块,如今名声大振的落阳巨商之一,年轻时也是白手起家的工人,在沈三千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看似沉默寡言不近人情,比沈三千更加老谋深算,行事诡谲到剑走偏锋的地步,身上总是会带着不少金豆子,遇到讨喜的下人就赏几颗,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杀人。

当年有替一手沈三千狙击掉异军突起的隆庆商行的华丽举动,否则如今盐铁这一块的份额必然要分一半给隆庆商行,在这三十年间,俨然成为了一棵支撑沈家商行的参天巨木。

“在下魏靖,少爷刚刚上台掌权,或许不清楚商行如今的情况,但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我们或许有拖欠工人的薪资,但资金回流缓慢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每一笔账我们都是准确记录账本上,大夫人都亲自过目过,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一笔钱财缺口,少爷口中这四百万两银子消失的事情,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楚瞬召眯眼笑笑道:“敢问大人的身份是?”

有人连忙站起身介绍道:“魏大人是甲行的大主事,专门管理盐铁这一块。”

楚瞬召盯了魏靖好一会,忽然开口道:“你觉得我是无中生有对吗?”

魏靖冷笑道:“少爷要拿出证据来说话,否则也不好服众啊,要知道就算你父亲沈三千也不敢当场质问我们,张口就来空口无凭的话语,就和野狗的乱吠一样令人生厌。”

在场所有人的脑袋仿佛轰的一声炸开了,心想魏大人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今天这话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当面质问大少爷。

楚瞬召双眼一眯,眼睛眯成好看的直线,轻声说道:“一条家狗也敢将尿撒到主人脚下,不得不说也算是本事,就怕狗改不了吃屎,一开口就满嘴喷粪,自己还没恶心到,将一屋子的人都臭到了。”

那位甲行的行长顿时愣住了,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骂回去,而且还骂得如此难听,冷哼了一声后,死死盯着这位早生华发的少年。

“若不是今天有事要审你,现在本少爷就要关门打狗了,现在闭嘴坐好,听我说。”

“你这个野种!”魏靖顿时怒喝道,自从成为了大主事后,他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咬牙切齿道:“喊你一声少爷是给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包间众人顿时不知所措,恨不得现在离开这个风波之地,场内的气氛简直可以杀人,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沈初夏都压低声音道:“弟弟,给他们留点面子吧,他们都是家族的功臣,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功臣?我看是奸臣吧?”楚瞬召冷笑道:“我今儿来就是撕开他们的面子,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其余三行的行长此时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在商行里地位尊崇哦,从未有人敢如此出言侮辱过他们,此时再也无法保持静气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位对着楚瞬召扬袖不屑道:“既然在少爷看来我们的地位是如此低贱,想必也不愿意跟我们待在一块,那恕我们告辞吧,少爷今天说出的话,我等定会原话转告给大夫人!”

楚瞬召用食指轻轻敲打桌面,望着这几位站起身来行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然后收敛而去。

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气机威压,令在场所有的商人主事们感到莫大的窒息,场内安静地只能听清楚他敲打桌面的声音。

在场的商人们也见过不少江湖高手,但这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强悍的气机威压,像是有人一点一滴地将看不见地压力释放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切身感受到何为金钱无法弥补的差距,当中已经有人出现了呼吸急促的情况,这种几乎要将他们压垮的压力,或许只能下跪才能舒服一点。

沈初夏忽然拉了楚瞬召的袖子一下,商人们才摆脱了这股无形的压力,重重呼出一口气,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

“唐煌!”

几位行长没想到他既然敢对他们下手,才知道对方根本要和他们交好,甚至比树威还要过分,而是想将他们逼到角落里。

甲行的行长语气变得凶狠了起来,“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也有办法让你在落阳城里待不下去,大不了玉石俱焚就是!”

楚瞬召的脸上重新出现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想问我要说法对吗?好,我就给在座诸位一个说法,将他给我带进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打草惊龙

包间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三名锦衣卫押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说不出的狼狈,双手被麻绳牢牢捆住,似乎已经被人关押了很久

几位锦衣卫将他带到楚瞬召的身边,躬身抱拳道:“大人,我们已经将人带来了。”

楚瞬召轻轻点头,撇了一眼那狼狈不堪的锦衣男子,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他是谁吧?”

不等众人发话,那人在楚瞬召脚下死死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魏靖顿时面如死灰,死死盯着楚瞬召,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的——”

“你的人?”楚瞬召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不光要动你的人,我还要当着你们的面宰了他,用他的血告诉你们有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

魏靖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楚瞬召刚刚说完,其中一位锦衣卫就已经抽出了绣春刀,另外两位锦衣卫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用力按到在地上,楚瞬召轻轻点头。

见此情形,包间内的商人们一片哗然,连沈初夏也被楚瞬召的举动吓到,惊慌喊道:“弟弟,使不得啊!”

魏靖终于回过神来明白楚瞬召的举动,吓得他连忙后退几步,浑身颤抖不止。

楚瞬召笑道:“李广,听说你的刀很快,有多快?”

锦衣卫男子说道:“快到让大人看不见。”

楚瞬召狐疑道:“真的吗?”

被锦衣卫押倒在地的男人顿时吓得肝胆欲裂,对着魏靖嘶哑大叫道:“大人救我了……那些银子都是你要的……我可一分都没拿……都给你了啊!!!”

“闭嘴!”魏靖双眼欲裂般对他咆哮,那人带着哭腔拼命挣扎,楚瞬召饶有兴趣地抬起手,“先等等,他好像有什么要说——”

话还没说完,刷的一阵刀光过后,连同哭声被一刀斩断。

鲜血噗地喷到魏靖的脚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包间内爆发无数声尖叫,众人都被这极为血腥的一幕给震惊了,前脚刚抬出一步身体马上僵住,饶是一步也迈不出去,因为那双紫色的眼睛在注视他们每个人,宛如洪荒时代的猛兽注视般令人心颤。

“你杀人了!”有人像是看着怪物看对他惊恐大喊。

楚瞬召看了看这些满目惊恐的商人一眼,低头望着那具无头尸体,平静道:“是啊,你们这些商人总是能准确地把握形势,我杀他自然有杀他的理由……以及权力。”

桌上面的菜还热着,若有似无的蒸汽缓缓飘起,鲜血的味道逐渐盖过在浓郁的菜香中,在每个人的鼻底徘徊着,与刚才其乐融融吃饭的场面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商人们畏惧地向后退去,脸上的惊恐久久不散,甚至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匕首,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至于距离楚瞬召最近的那些主事们,面如死灰地望着那具无头尸体。相比之下,还是那张偶尔露出温柔笑容的脸庞更加可怕,他们的肩膀不断颤抖,饶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但就算迈了出去,他们又能迈去哪里呢?

那个白色头发的妖魔还在看着他们,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笑容,他们面面相觑,却不敢相信这个私生子,真的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了,面对这样的可怕场面,他的脸上饶是一点惧色也没有。

“你……你怎么能乱杀人呢,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人!”一位性格醇弱的商人终于被吓坏了,指着楚瞬召的脸哭喊道。

楚瞬召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丢在桌上,轻声道:“你们家要的狗若是胡乱咬人,你们会不会将狗乱棍打死,或者驱逐出去,应该会吧,我只是做了一件你们也会做的事情,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何必将他杀死?”有人厉声指责道。

楚瞬召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忘记我在朝廷的职位了?锦衣卫办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这个私生子并不只有大夫人在他们身后做背景,他本事就挂着一个锦衣卫的职位,更是没有想到他今天来这里吃饭,便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砍了一个犯错的下人,这件事若是传到大夫人耳中,该怎么办?

沈初夏颤着声音,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这下全完了……大娘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的。”

在沈初夏看来,沈家商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财,而是这些可以维持商行稳定的这些主事们,自从她父亲被贬出落阳后,主事们每年偷偷拿走几百万两银子的事情她和大夫人也知道,至于为何大夫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担心万一动刀子割掉这颗毒瘤会害得整个家族大出血,谁知道铲除这些行长主事们,他们家族会发生什么可怕

的事情?

要知道培养一个行长主事所需要的钱银何止百万,如果你继续杀下去,将他们全部杀完的话,谁来帮沈家做事情?

楚瞬召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沈初夏,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害怕,随之朗声道:“都给我听好了。”

“李广,念!”楚瞬召示意身边的锦衣卫拿出卷宗,手下会意地展开卷宗朗读了起来,“经锦衣卫查明,沈家商行甲大行盐运掌柜苏宣,庆国通州琅琊州等地方,均有当铺钱店,查计资本不下十余万,家内所藏珍宝,内黄金手串,竟有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龙金,小小掌柜何得如此丰饶产业,钱财来源不明,其罪一,以苏宣为主首合众抢夺唐国商人丝绸千匹,引发巷战,杀伤八命,尸骨无存……”

众人听着他所罗列出来的罪状,只觉得脑袋一嗡,他们当中某些人和这些事情多少有些牵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有些本就和这些事情毫无牵连的正直商人,听着那被朗读出来的无数条罪名,对欺男霸女的行为尤为厌恶,便渐渐放下对楚瞬召的成见,只觉得他杀得好,这种人该死!

“所以我就杀了。”楚瞬召忽然打断了手下的念罪,说道:“所以萧宣这种吃白饭不干活还想吃肉喝汤的混账,既然大夫人让我管事,那我定要斩掉这颗毒瘤,你们说,我做错了吗?”

整个包间寂静无声,楚瞬召环顾四周后,紧接着说道:“魏行长手下的一个算账管财的小掌柜,居然挪用了将近二十万两的银子,无端端不见了那么多银子,在座诸位会有人不知道?那既然知道了,为何还由着他去这样做?一个小小的掌柜就有如此大的胃口干如此夸张的事情,让我不敢想想那些职位比他还大的主事们,究竟还有多少人是这样做的,每年有多少本来不属于你们的银子,最后悄悄被你们拿走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魏靖身上,说道:“魏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魏靖强压恐惧,冷笑道:“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楚瞬召走到魏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无巨细,凡是涉及商行的事情,就算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更何况苍蝇老虎必须一起打,抓老虎是头等大事急不得,得挖陷阱将老虎慢慢诱出来,慢慢来,但像你手下这样的贪腐苍蝇,一巴掌拍死就算了,凡事都要分一个先后顺序,您觉得呢?”

魏靖眼中的怨恨之意愈发明显了起来,因为被杀了的苏宣是他的手下,楚瞬召这样的做法无疑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或者是正式向他们这些行长主事宣战,但以及他的权力,就算再厌恶楚瞬召的杀伐狠辣,也不敢出言反驳他半句,因为他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

有人开始斟酌话语道:“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在青峰居这样的地方当众杀人,应该交由衙门处置,少爷如此做法,恐怕会寒了大家的心……”

楚瞬召没有再给诸位商人施加压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我即是你们的主子,也是锦衣卫的镇抚使,苏宣欺男霸女,挪*公款,杀人越货,哪一样不是该死的大罪,杀了便是杀了。如果我连他这样的人都不敢动,凭什么能让你们服我?况且在座诸位都是签了生死状的人,身家性命都是我们沈家的……犯了大错,怎么就杀不得了?”

众人感到一股深深地寒冽自心房升起,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件事,这下他可是抓住了他们所有人的把柄了。

生死状就是为了防止那些了解沈家商业秘密的商人开基立业所签下的一道契约,以免用他们手中掌握的秘密情报对付沈家商行,而且生死状也是一道商行阶层的分水岭,也只有签署了生死状的人才有资格去接触那些核心的秘密。

凡是和沈家签署了生死状的商人,终身不得脱离沈家商行,违者必杀无疑,做出逆反大罪如出卖商业秘密的人,其中包括挪用*公款等多种情况的商人,一经发现人人得以杀之,不需承担任何律法责任。

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生死状的事情,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心思缜密,而他身为沈家的少爷,当然有处决权。

光是依靠这一点,他就能亲自斩杀这里大部分的商人,而且不需要承担任何律法责任。

但他似乎没有打算这样做的想法,今日一杀只是为了杀鸡儆猴树立威严,留给他们在场所有人一个威严印象。

恩威并施刚柔并济,何其的狠辣手腕,不愧是沈家的人,有人心想。

“我不是来清扫你们的,相反我是来向诸位要一个承诺,否则诸位的脑袋全都滚到地上了。”楚瞬召眯起眼睛笑道。

众人一听暗自松了口气,他们都不是什么光脚不穿鞋的人物,就怕这小子像条疯狗一样追着他们咬。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继续像过去一样管理你们本该负责的商铺产业,但出入收纳的每一笔大到黄金小到铜钱,都必须给我一笔一账地记在账本上,再让我知道你

们做假账或者伸手拿钱的话,我保证殃及的不光是你们自己,甚至还有你们的家人。”

楚瞬召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这个动作楚骁华在御书房的时候做过无数次,让他每次目睹的时候都感到一种莫大的威压感,而现在却让他自然而然地做了出来。

甚至还有你们的家人。

这最后的一句话,让他们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可怕的画面,谁能忍受自己的家人像萧宣一样被人杀死,脸上不断抽搐,饶是说不出半句反驳他的话来。

“就凭你们过去做过的事情,我随时可以将你们杀了不负任何责任,死了你们这些人的话,沈家商行肯定会乱套了,这是你我也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其实你们心里也清楚,我欠沈三千和大夫人一个恩情,出于这份恩情,我不会对你们这些人下狠手,新人新气象,之前你们犯下的事情我都可以一笔勾销不作数,因为双赢总比两败俱伤来得实惠,等出了这扇门后,你们还是沈家商行的好主事好商人,希望以后也是如此。”

楚瞬召望着魏靖,面无表情道:“至于你,虽然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但我暂时不打算对你动手,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写一份新的账本,告诉我这每年四百万两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所以不要以为是我心软你才能活下去,恰恰只是因为你还有用罢了。”

“这些烂摊子就交给你们了,诸位慢吃,别浪费了这些好菜美酒。”

“遵命,大人。”属下们齐声应道,便开始他们的收尸工作。

楚瞬召背对着羞辱难当的商人们,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我没有收到账本的话,后果自负。”

神色复杂的众人终是缓缓点头,对他恭敬地拱了一礼。

杀气转瞬即逝,楚瞬召说完这句话便带着沈初夏离开了。

直到现在,众人才抬起头望着这个不知轻重的白发男子双手推开大门的一瞬间,外面洒进来的阳光,恰好将他的身形照耀得宛如帝王。

这私生子的手段狠辣,但恰到好处,也就是这点抓捏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去,诸位商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中的惊恐仍旧不去,落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但相比那些茶余饭后谈论他的落阳百姓,决不如这些切身实际感受他可怕的商人们的痛苦来得直接。

如今他们终于看明白的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冷笑,杀鸡儆猴,他到底杀的还是自家的鸡,只是少爷您如何剑术通天,对于商行里的事务还是如盲人过河般,如今将他们这些人都得罪了一遍,日后别想他们给你好好办事,这件事传到了大夫人的耳中,看你怎么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

不再选择和楚瞬召并肩而走的沈初夏一时间满脸唏嘘,抬头凝视着这张白发遮掩下的清秀脸庞,静默无语。

“六姐,你觉得我今天是做错了吗?”楚瞬召笑道。

沈初夏看着他的眼睛,想起先前那杀伐狠辣的一幕摇了摇头,鼓起勇气轻声道:“你想杀了魏靖?”

楚瞬召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想杀,只不过杀老虎和杀苍蝇不一样,杀老虎得慢慢来,急不得。”

“弟弟还是过于讲究温和手段了。”

与没心没肺的沈花语不同,沈初夏自幼便沉浸商贾之道,很小就懂得整治商行属下要懂得心狠手辣,楚瞬召刚才的杀鸡儆猴还是过于保守了,要么杯酒释兵权给他们一笔养老的财产让他们离开现在的位置,要么全部都宰了,心中不服,甚至会因为怨恨搞一些灯下黑的小动作,这才是最麻烦的。

楚瞬召平静道:“以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宰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但这样做的后果你也知道的,对于沈家而言只会是一场浩劫,就算我们能平息这场浩劫,让新的人去接替他们的位置,但很快他们又会走他们的老路,新的苏宣和魏靖又会出现,继续偷咱家的银子,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沈初夏心里微动,似乎明白了弟弟的做法,就算如今杀了魏靖和那几位乱事的行长,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人很可能是朝廷里面的某个上位者,或者是赵氏皇族的人,皇室的人想将沈家商行变成皇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恐怕到时候他们又会扶植新的傀儡,对沈家商行进行更加可怕的报复。

楚瞬召笑着说道:“所以我在乎的人不是魏靖,而是魏靖身后的大人物,我就是要将他们逼到死角里,逼到他们无路可走才好。”

沈初夏深吸了口气,神情有些疲倦,“弟弟就不怕这样会打草惊蛇?”

“魏靖是那堆杂草没错,但我要惊出来的东西绝非是蛇,说不定是龙。”

楚瞬召将脑袋歪向沈初夏那边,鬓角边的一缕白发垂到女孩脸上,弄得她鼻尖痒痒的,柔柔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以命佑命

沈初夏轻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精致的鼻子,嘟囔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给他们来那么一出,魏靖这个男人手段心机都很重,在爹爹没有被皇帝贬出落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背地里和朝廷的人再搞小动作,甚至给爹爹带来老皇帝的建议,希望将沈家商行变成直达天听既富且贵的皇商,从此世代效忠于皇室中人,爹爹当时拒绝了他的建议,也就是这件事变成了爹爹被老皇帝贬出落阳的最大原因,不出我所料的话,爹爹的被贬是魏靖间接造成的,而这一手即摆脱了爹爹对他的控制,又拉近了和皇室间的关系,没准他现在已经变成了皇室的人而非我们沈家的人。商行没了爹爹坐镇,即便是大娘的话语权也不如他强。你今天这样羞辱他,迟早会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有人总说爹爹是狡猾的狐狸,但在我看来魏靖才是那条最危险的毒蛇,要么不出手,否则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姐姐觉得魏靖有可能会对我们出手?”楚瞬召皱了皱眉。

沈初夏轻声道:“他不会罢休的。”

面前的白发男子,让她一开始曾好奇过,到后来的试探过,观察过,佩服过,到现在的不懂了,即便他穿着过去和自己父亲年轻时穿的金丝蟾袍,但在她心目中他还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没了娘亲的可怜孩子。

沈初夏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他们,有我和大娘给你想办法,我们一切对付他们。”

楚瞬瞬召笑得很开心,“六姐,你这个‘我们’说得我好暖心啊,不过对付魏靖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如果我能替咱家铲除这颗大毒瘤,那就说明我值得你和大娘信赖,落阳城里能伤我的人不多,六姐你要相信我。”

沈初夏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觉得他的世界仿佛离自己很远,每当她想要亲近他的时候,往往是无从下手。

楚瞬召沉声道:“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要进行清扫细分,将能留下的人都留下……不仅仅是针对魏靖,还要看看魏靖背后站着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我要对他们动刀子的话,想必他们也会跳出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要做好风云变化的准备,对于这些威胁到我们的人,我都会一一清除!”

“任何人威胁到我们……人?”

楚瞬召坚定道:“任何人,沈三千不在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你们一家子。”

“任何人……如果是皇帝呢?”沈初夏咬着嘴唇,低着脑袋。

“皇帝也不怕他。”楚瞬召无比自信道。

沈初夏忽然走不动了,颤抖着蹲下了身子,将脸埋在臂弯中。

楚瞬召随之蹲了下去,抬手按在她的脑袋上,温柔道:“害怕了?还是哭了?”

沈初夏倔强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弟弟……你好像变了。”

“我或许变了,但我不会死在这里,就算是阎王爷想要我的命,我也会从他手里……抢回来!”楚瞬召的声音无比轻柔,仿佛带着滚滚风雷。

“你发誓。”她像个孩子一样鼓起嘴巴嘟囔道。

“我发誓。”楚瞬召竖起两根手指郑重起誓,语气郑重。

“我不信,除非你把这个戴上。”

沈初夏没有在意楚瞬召的错愕眼神,郑重地从脖子上解下一件护身符,不容楚瞬召拒绝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她第二次解下这件护身符。

第一次,是母亲将死之前,让自己从她脖子上解下来,然后亲手给她打了个活结。

这一次,是她亲手解下来,戴在楚瞬召脖子上,红绳打了个死结。

活结以活佑,死结唯死解。

以命佑命。

——

魏靖来青峰居前心情本来不错,还未和这个要当他主子的私生子谈上几句话,结果就被他来了个无异于是晴天落雷的下马威,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手段也是从沈三千手中学来的?

这私生子样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老子,但那副阴冷杀伐的狠辣气息像极了年轻时的沈三千,还有一丝捉摸不清的枭寒王气,沈三千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找来这样一个私生子,难不成还真要给他们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游戏,今天宰了他的其中一个手下,说不定明天就会把刀横在他脑袋上。

魏靖带着一肚子的不爽钻入马车灰溜溜离开了青峰居,他当然不是什么趾高气昂的蠢人,一开始他先给这个私生子来个下马威,无非是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自己的作态,即便骂他是野狗过分点,但没想到会引来如此气势的威严反扑。

他不觉得这个私生子会就此罢休饶过自己,让他在三天内将钱银的去向告诉他,这不是要逼着他用刀砍自己的脑袋吗?

魏靖本想代表诸位商人好好敲打他一番,最后会有和事佬出来跳出来唱红脸,最后再顺水推舟将他拉到自己这一边,好完成他再多年前就想对沈家商行进行的改革,将沈家商行变成皇商般的存在,世世代代供养赵家皇室,而他也能因此得益世代封爵,说是皆大欢喜也不为过,

即便这小子不肯和自己谈,只要沈三千不回落阳城,他早晚也能将沈家的产业慢慢过渡到自己手中,一个不懂商贾运营的小子怎么斗得过自己,结果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人抓到青峰居当着所有商人的面宰了,还给他们提醒生死状的事情,这不明摆着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吗?这个愣头青懂不懂何为众怒难犯?

魏靖带着满肚子的糟糕情绪,就连今晚想去含花楼听曲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马车在官道上急速地打了个转,他现在要去皇宫见一个人。

当大夫人知道楚瞬召今日的所作所为后,将那一两千金的上好“霜片”泡出的香茗一口喷到地上,再也难以保持冷静姿态。

此时她看着那和沈初夏回来便一声不吭的楚瞬召像是见了鬼似的,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当众残杀手下商人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静姿态。

今天事情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让她到现在还在平息心态。

楚瞬召倒是不觉得捅了什么大篓子,将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咬碎后,含着甜美的汁水吞了下去,连一颗籽都没有吐出来,活像一头吃人不吐骨的北域雪狼。

大夫人终究是没有沉住气,抬手往楚瞬召的脑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还想拍第二下的时候,被楚瞬召轻轻躲开,对她咧嘴一笑,两人之间有点顽皮晚辈和慈祥长辈相处的姿态了。

大夫人收回手掌,语调略微恼怒道:“你居然敢在青峰居当众杀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看来你这个人还是比较适合用剑而非用脑去解决问题”

楚瞬召摇头笑道:“虽然是突然了点,不过今后他们做事会收敛许多了,大娘莫要怪罪我的手段,都是为了沈家着想。”

大夫人撇嘴道:“为沈家着想,你是在为自己着想吧,这无赖脾气倒是和老爷年轻时很想,但老爷绝不会像你那么傻当众杀人,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楚瞬召直言道:“作为主子,我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眼皮下搞小动作,因为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愚蠢和贪婪,唯独不能接受他们的背叛,愚者可饶,逆者必杀,这是我做事的原则。”

他现在说话的语气活脱一个翻版的楚骁华,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出来。

惊魂不定的大夫人喝了一口茶后,镇定心神后说道:“那你打算还要杀几个商人,不妨和我说说。”

楚瞬召往嘴里再丢了一颗葡萄,便嚼边说道:“他们若是乖乖的话,我一个都不会杀,但我猜他们不会就此罢休,所以我接下来还会再杀一些人。”

“若是老爷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就不怕他生气吗?”

楚瞬召摇头笑,笑意里多了些许真诚,道:“若是沈三千知道我回来落阳接替他的位置后,被那些他所厌恶的小人欺负不敢还手的话,恐怕骂的人只会是我,杀了萧宣又如何,我必须要为咱家铲除这些搬财小鬼,咱家每年不见几百万银子的事情,大娘您不会不知道吧?”

大夫人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说他在商贾一事方面什么都不懂是低估了他,觉得他会乖乖按自己的步伐走下去则是高估了他,从这个孩子的眼中她很少能感到故作掩饰的情绪,更多是亮如明镜的可怕想法。

楚瞬召把玩着那颗晶莹葡萄,道:“既然知道的话,为何不动手除掉他们呢?留着萧宣和魏靖这些小人有什么好的,大娘告诉我?”

她难得在楚瞬召和沈初夏面前扬起一个笑容,自嘲笑道:“留着他们的确不好,可惜我一个妇人提不起刀也拿不起剑,除了能在他们面前处处忍让外,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楚瞬召神色郑重道:“以后就不用忍了,大娘安心享福就是,有我和和初夏在,这个家乱不了。”

大夫人轻轻点头,无论是挪用.公款还是拖欠工钱的等大小琐碎事情,包括魏靖私下做的那些灯下黑的事情她也知晓,魏靖这个人向来心思阴沉,以前有沈三千在压着他,加上他在沈家商行已经拼杀很多年,也算是沈家商行的半个顶梁柱,所以她可以忍他做过的很多坏事,沈三千能忍他到哪一步她也能忍到他到哪一步,甚至不介意给他一份登堂入室的本钱,希望他能好好辅佐这个孩子,就像他以前辅佐沈三千一样。

但这孩子的表现着实让她大吃一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第一天就敢拿魏靖这个硬骨头开刀,但没有借刀除掉魏靖,看来他还是心馋魏靖手中掌握的秘密,所以自己担心的事情,不是魏靖接下来会做的举动,而是这个孩子想要借沈家这条通天梯去做的事情。

恐怕他要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比魏靖要强大千百倍,就怕他的惊艳表现会将那些深水潜龙引出来,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大夫人低头凝视着楚瞬召吃过的那盘葡萄,不由得为这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

沈初夏时不时抬头打量这个在她们面前愈发成熟稳重的白发少年,前两次他都是看着别处地方,当她第三次抬头的时候便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眼中那让她猝不及防的温和笑意让她满脸通红,一丝羞意像是鱼儿吐出的泡泡般从心里慢慢浮起,这种笑意愈发灿烂的同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放肆,让她恍惚间想起那个非他不嫁的青衫读书郎,她偷偷供他读书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堂堂正正地挺起

身板去她家提亲,但他却将自己的钱骗得一干二净后离开了落阳城,连一封信都没有留给每日以泪洗脸但她,但她还是想他,想起他给自己写情诗时的温柔笑容,当这样的笑容浮现在她脑中时,她不自禁地心一软,就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

她给了他足以下半辈子安居乐业的钱,妹妹说他骗了自己占她便宜,但他给了她一份年少时无疾而终但酸酸甜甜的青涩爱情,她觉得这件事中是自己占了他便宜,如果她没有和他相遇那么一次,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有些爱只适合放在心里细水长流慢慢去爱,就像一块躺在清澈小溪中的翠绿宝玉,随着时间水流的缓慢冲洗,这份爱只会显得愈发出尘珍贵,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搁在心里甜入心扉。

如今她再看这位俊逸出尘的白发男子,又忍不住将那块宝玉拿出来翻看一遍,说起来也挺可悲的,这座庄园里面的女人有数不清的胭脂水粉宝玉项链,却没有一个能陪在她们身边相濡以沫的男人,这或许也是她们对自己这个私生子弟弟好的原因,一个家里只有有个能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的男子,无论多么大的困难,很多在旁人看来是寻常女子难以渡过的劳累,就显得不那么累了。

怎么让他活下去?

现在的情况让沈初夏也很头痛,今天这件事过后,会让沈家商行的内乱一触即发,但这个傻弟弟明知举目皆敌的情况下,还有一而再地逼迫魏靖那些人,这让她感到很委屈,也不是她想要看见的局面,而且大娘明明可以出手帮一帮他们缓解现在的困境,但她老人家却没有这样做的想法,似乎想考验自己弟弟的应对能力,看看他究竟能不能解决这件麻烦事?

她对镜梳头,木梳在如瀑般的青丝间来回摩挲,如风吹柳叶,望着铜镜中那张称不上绝美但也是姿色佼佼的脸庞,嘴角微翘。

这一刻,她的眼神略显迷离,大胆放肆地往嘴唇抹上一层鲜红胭脂,仿佛一条刚出潭水的妩媚蛇妖。

她出身在落阳城的富商贵族中,许多年纪比她小姿色远不如她的女子都嫁为人妇,柴米油盐也好,大富大贵也好,但她都不羡慕那样的生活,觉得自己一辈子不嫁人也无所谓,只要能每天看见温柔的弟弟和闹腾的妹妹就很好了。

不知道唐煌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她脸一红,做贼似得抹去嘴上的胭脂,对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

这是楚瞬召一次见抽烟的姜棠,在此之外他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娘们,他发现这个杀人如麻的女子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尖尖锐得仿佛可以当成匕首使用,这是一个气质桀骜不逊男子的女人,带着一种寻常女人身上难以看见的极端自信。

她点燃了烟袋对着夜幕深深吸了一口,血脂般的红唇中吐出袅袅白烟。

女子眼神迷离间透着妖娆,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说道:“以私生子身份寄人篱下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有个私生女在胤国那边?”

楚瞬召没有回答她的话,两人之白色的烟雾挥之不散,仿佛一层帘幕隔开他们两人。

“你用烟枪抽过烟没有?南陆的烟草和北域的不一样,透着一丝淡淡香甜气味,没有那股子辣入喉咙的烟劲,你要不要尝一尝?”姜棠也不觉得自说自话很无聊,问了楚瞬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你真的打算不当楚骁华的儿子了,所以跑来南陆这里随便认了个人当爹?”

姜棠这个人话不多,但每个问题都会让他感到一刀见血的憋屈,不得不说烟枪这种在许多人看来是乡野村夫才抽的玩意,从姜棠口中硬是抽出了一种谪仙人下凡般的迷离美感。

楚瞬召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姜棠递来的烟枪,被姜棠含过的地方还带着一丝鲜红胭脂,他犹豫着要不要擦一擦塞入口中,然后姜棠向他投来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干脆咬着尾端直接吸了起来,活脱那些豪掷千金的富商老板,然后被烟雾狠狠呛了自己一番,姜棠干脆眼不见为净,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楚瞬召吐出一口浓烟后,望着这位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色中的妖娆女子,他曾听过姜棠提起过自己的不凡身世,在西临亡国前,她是西临四大世家中的姜家子女,比起以剑术闻名于北域的关家和赫连家,姜家世代念儒信佛,她的祖先姜太愈是北域儒家学问的执牛耳者,有“儒章大公”和“百代文宗”之名,著有《莲花先生集》和适合孩童启蒙《荷花集》数十卷等,连自己小小时候启蒙都是读这几本书。

西临历代帝王对姜家敬畏有加,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书香贵族,可惜在胤国铁骑的疯狂入侵下,这座经历了姜家十几代人一手筑起的儒文宝塔轰然坍塌,姜家子弟几乎死在了铁骑的马蹄下,连同那数万卷被他们一手写就的儒典也化为飞灰,唯一几本被带回胤国的姜太愈真迹据说被放在了临安城翰林院的藏书阁里。

所以楚瞬召觉得这个女人的过去真是可怜,这双本来适合用来握笔的柔美素手,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握着染血的匕首,如果父皇不曾对西临发动战争,她哪里需要经历家国灭亡的命运,或许早就嫁为人妻红袖添香了。

胤国欠西临的债,除了楚瞬召,没有一个人觉得应该去还,因为不值得。

第五百四十四章 更多

楚瞬召抽着抽着烟枪,觉得抽不进去了,一直没理睬他的姜棠丛生嘴角微翘起,好看的红唇抿出残阳般的柔滑色泽。

楚瞬召没有出声问她借火,也没有自己电弧,就那么叼着一根烟枪傻傻地吸着。

姜棠终究是磨不过他的好耐心,转身来到他面前,用匕首般的指甲在烟袋前打了个响指,一道由气机组成的火焰突然升起,帮他点燃了烟草。

楚瞬召这才重重地吸了一口,审视着那张冰冷之中却透着一丝暖意的脸庞,说道:“你觉得我的样子像他吗?”

然后他缓缓揭开那张生根面皮,露出原本的真容,脸色有些苍白。

姜棠这才意识到楚瞬召除去那双迷人瑰丽的紫瞳,眉眼轮廓几乎和楚骁华一摸一样,尤其这刀锋般的薄唇简直是一脉相承,如果让楚瞬召穿上那件大胤皇袍站在他面前,她几乎会以为楚骁华就站在她的面前,眼里含着刀剑般的光芒。

比起不拘言笑的铁血父亲,楚瞬召总是嘴角带笑,像是一汪浅浅的清水般,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感,父子二人的气质天差地别,但两人做过的事情却是大同小异,北域皆有王朝陨灭在他们的手中。

“你小时候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女孩?”姜棠没由来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姐姐还给我穿过她的裙子,抱着我说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楚瞬召缓缓吐出一口白烟,烟雾愈发显得他的面容晦涩不清。

“你现在给你们家留了个女儿,想必也能弥补你给他们造成过的创伤。”

“孩子叫什么名字?”

姜棠说道:“这个不太清楚……应该是太小还没有给她取大名,有个小名叫小雪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你的想法传达回去。”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小雪儿啊……这名字真衬她母亲的样子啊。”

楚瞬召叹了口气道,面对姜棠的时候他格外放松,不需要像面对沈家的人需要他去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有句话叫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以你过去的成就和身份在这里当别人家的私生子不觉得太憋屈了吗?”

“如果要我再选择一遍的话,我宁可做个普通百姓家的儿女,没有心机难测沉浸权力的父亲,但有一个为我缝衣做饭的母亲,可我没有选择的机会,生在帝王家,身为君王刃,这就是过去的我。”楚瞬召摇了摇头,“所以我想打破这个宿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一次,但最后伤害了很多人,终究还是后悔二字。”

姜棠默然无言。

楚瞬召轻声道:“姜卫长,你今晚特意来找我做什么?”

“那些主事们打算联手除掉你,你现在很危险。”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正好我也要除掉他们。”

姜棠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听说你和一个叫龙浮生的人发生了争斗?”

楚瞬召摩挲着烟枪,轻淡道:“算是吧。”

姜棠直截了当道:“我们也可以帮你除掉他。”

楚瞬召苦笑道:“这件事你们就别瞎掺和了。”

姜棠眯起眼,说道:“我们来南陆可不光是要将你带回去,还有很多人也要杀,其中也包括这个龙浮生。”

楚瞬召笑道,“你们鸦齐卫现在可是锦衣卫头号通缉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打草惊蛇,最后可就得不偿失。”

姜棠忍不住讥讽道:“堂堂铁皇楚骁华的儿子,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你也别学人离家出走了。”

楚瞬召面不改色道:“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姜卫长不要用对我用这种拙劣的激将法,这没有任何意义。”

姜棠眯眼望着这位有着醒目白发的男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用药将他迷晕,直接打包送回胤国算了。

楚瞬召指着远处城墙上的斑驳剑痕,微笑说道:“你知道吗?你们西临剑神关长夜在二十年前曾经来过这里,与大庆长公主赵曦在城墙上决一死战,这场战斗从这面城墙的顶部一直延续西南女墙那边,墙面上都是他们两人剑气轨迹流下的痕迹,你作为一个西临人,现在能看见你们的剑神当年叱咤天下时留下的痕迹,也不枉来一次落阳了。”

姜棠没用接他的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是看见城墙上有数不清的剑气痕迹,如名家用笔般金钩铁划,斑驳处如狂蟒渡江,平滑处如瀑布直落。可谓是以人之力造就鬼斧神工般的惊艳景象,每个来到落阳的剑客看见城墙上如星河灿烂的剑气痕迹时,止步远望久久不舍离去。

“西临剑神又如何,当年西临亡国的时候,他在哪里?”姜棠轻轻叹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楚瞬召嘴角下压,忽然对她说道:“谍网的事情你可以继续做,但也别太勉强,千万不要泄露身份,要不然你也别神出鬼没地来找我了,干脆留在我身边,我们互相照应也好。”

姜棠扭头看着他的脸,冰冷的瞳孔中,充斥着对他或者对整个胤国的怒意。

楚瞬召望着这位西临女子的绝美面

孔,似乎想猜出她内心的想法究竟是如何,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我想你也明白现在的状况,你们只能信任我,因为你们在庆国除了我以外不认识任何人,你的人生,至少现在在我看来,还是握在楚骁华的手中……不如你就直接带着鸦齐卫的人反了吧,我在南陆这边的盟友不光是沈家,加入我们这边。”

“加入你这边?”姜棠冷笑着看着他,“楚骁华手中几乎掌握整个北域的兵力,如今的他不光是胤国的皇帝,说他是北域之王也不为过,至于你,你有什么能让我动心的东西?”

楚瞬召自嘲道:“我对楚骁华这个人很了解,既然你和你的同伴都是他用来寻找我下落的棋子,而我曾经也是他手中的棋子,为何我们不试着合作呢?

“合作杀了楚骁华?”姜棠挑眉道,“我没听错吧,你是楚骁华的亲生儿子,而我们是西临王朝的丧家犬,我们之间只有深仇大恨,没有任何的合作理由,我早该用药将你迷倒直接绑回北域才是。”

“不,首先是宰了赵皇后和赵问天这两个人,至于楚骁华也是不值得信任的人,他或许对我有很深的感情,但从那件事中我已经看出了他的真实面目,他为了斩断我身上的大秦气运,在我的婚庆上派人去杀我的朋友,最后连我也想杀死。如今的我对他而言已经失去意义,是个可以被牺牲掉的东西,至于他让你们抓我回去胤国也只是为了审判我的罪行,你们在他眼中也是可以被牺牲的,所有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只是有些人被摆在棋盘上,有些人被还在棋罐中,而我的老师花幽月被他当成弃子杀死了,那一刻,我很想杀死他,但我失败了。”

“也只有你们这些帝王家的孩子才会有弑父的想法,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

“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正义,为了替我那可怜的老师求个公道,我不能让她像个笑话一样被世人取笑,她应该像个英雄一样被所有人铭记。”

楚瞬召握紧拳头,刀锋般的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我和他不一样,他能眼睁睁看着爱自己的女人死在城楼下也无动于衷,而我每次做噩梦都会想起她惨死的容貌,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所以我要帮她洗清这份耻辱,哪怕用楚骁华的血!”

此时那双瑰丽如宝石的紫瞳仿佛升腾而起的鬼火,倔傲如火的气机威压从他身体里迸发而出,将屋内的烛火一瞬间吹熄。

楚瞬召扬起刀锋般的眉毛,一字一句道:“你们恨楚骁华,我也一样,如今你们在落阳城无家可归,像个幽魂般四处躲避锦衣卫的追杀,你没有任何可

以称之为盟友的人,除了我。”

“和你合作,那我们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们替你除掉楚骁华的话,你就是胤国的皇帝了,对于我们这些西临的丧家犬,你也能给我们什么?”

姜棠故作平静望着这张近在咫尺却威严如君王般的脸庞,这张几乎和楚骁华一样的脸庞,让她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恨意,尤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楚骁华时他的薄情冷傲,恨从心头起,冷笑道:“我比你还大几岁,所以不可能比你傻,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赌气离家的孩子,可怜我们连家都回不了。”

“姜棠,我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楚瞬召像头刚刚捕食完的嗜血雪豹般踏前两步,直呼其名将她逼到墙壁上,姜棠顿时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自己占据心理优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大胆举动,而她的退缩刚好给激发了楚瞬召逆反心理,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尤其对还是处女的她而言,被一堵冰墙封锁的内心此时被楚瞬召身上那股炽热的气息摧毁融化,让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楚瞬召的右手动作粗矿地捏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入一处**之地,楚瞬召这个大胆举动让她脑袋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烫了起来,既不敢推开他的身体,也不敢大声呼喊,像是被一把极为锋利的刀锋抵住脖子,脸庞不自禁地流露出微红的色泽。

楚瞬召压着她那窈窕诱人的纤长身躯,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楚骁华能给你的,我自然也能给,甚至会给你更多,看你敢不敢要而已。”

这句话,让此时两人间本就暖味的氛围,更是乱上加乱。

她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倔强地将脑袋从他脸上移开,尤其楚瞬召眼中出现了那一抹像是曾经楚骁华看她一样的戏谑,如此一来,让她对他本就时似恨非恨的感觉,更加刻骨铭心。

如果不是为了范宁疆交给她的任务,她一定会抽刀刺入他的胸口,任凭他的鲜血溅到自己的脸上方才畅快,顺便砍断他那现在顶着自己腰肢的第三条腿。

她这辈子不曾受到如此大的侮辱,即便西临亡国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大的屈辱。

“问你一句,你那么听楚骁华的话,是不是和他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是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楚瞬召难得无耻起来道。

“我们西临的女人才不是你们胤国那些人尽可夫的婊子。”姜棠大怒道,即便愤怒如她,身上那股子妩媚气息还是难以散去。

“人们总说

西临女子重情义,你是那种女人吗?”

楚瞬召眼神凉薄到极点,任由她的泪水沿着精致的脸庞流到脖子上,坚强如姜棠此时的面对这样的羞辱也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连那些被她埋藏在心中的惨痛记忆也一同浮上脑海,她痛恨楚骁华的残忍手段毁灭了她的国家,痛恨自己的一生都被这些姓楚的人给毁了,此时浑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的她仿佛一朵被楚瞬召捏在手中的黑色蔷薇,随时都可以被他摘下。

“我觉得你和她一样都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你们的命不好,碰上我和我父皇这样的男人。”

楚瞬召轻轻的一句话止住了她的泪水和满脸的仇恨,一缕红血沿着她的唇边缓缓流下,然后被他抬手擦去,动作像是抹去花瓣上的一颗露珠般轻柔,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摘下路边的黄花,轻轻插入自己发间的那双手。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松开了满脸仇怨的姜棠,露出羞涩的笑容道:“我刚才的意思是,楚骁华现在老了,我还年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姜棠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丰满的胸脯仍旧是起伏不断,吸了一口被楚瞬召搁在一旁尚未熄灭的烟枪,吐出白烟稍微冷静了心神后,才说道:“回家之后呢,我能有什么好处?”

楚瞬召看着终于恢复平静的姜棠,笑道:“目前我手中的资源有限,而且很多我暂时不敢乱用,你要是有信心的话,做我背后的女人,跟我走同一条路,我会想办法让你和你的同伴不再担惊受怕,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你们西临任何人,楚骁华欠你们西临的债,我会一笔一笔地还给你们。我现在是举目皆敌,但总有一天,我的所到之处,必然会万旗环绕!”

任由他说得再豪情壮志,但姜棠还是给他泼了盆冷水。

姜棠摇头冷笑道:“我想要我的家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我想要西临变成过去的西临,我更想要你们楚氏皇族在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你能答应我吗?”

楚瞬召一时无语,想起了花幽月也曾经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更何况你说的那个花幽月曾经杀了我西临成千上万的人,就凭这一点,我不愿意。”

“我杀不了你父亲,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楚瞬召算是彻底没辙了,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决定留在我的身边,那我们不如暂时分道扬镳,可好?”

姜棠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连说了三个好字,冷笑道:“随便你

,可别死在落阳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拉上兜帽遮住微红的脸,留下他独自站在窗边的阴影下,置身在黑暗的静谧中。

楚瞬召面对她这大恶至极的话,微笑道:“我已经死了一次,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

极乐楼是落阳城最好的青楼之一,魏靖此时就在最顶层的那间包间里,身上盖着一张凌乱不堪的柔金色蚕丝大条褥,身边躺着一具羊脂美玉般的美好躯体,慵懒且妩媚。

桌面上茶香浓郁不散,窗户被雨风吹开,抬头就能能看见满天晶莹的雨水几乎垂直的下落,天地之间仿佛只能听见倾盆大雨声,又仿佛雨风中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

身边躺着的这位女子是丰腴女子是魏靖养在极乐楼的一只金丝雀,从**到现在都是被他一人玩弄,之所以没有将她带回家中只是为了维护他那在家人下属面前不拘言笑的刻板形象,楼里的老鸨娼妓们也知道魏大人的身份权力,绝不会安排这位女子出去接待客人,像魏靖这种眼里容不下半点啥沙子的男人,喝茶只喝仅次于贡品的落阳大红袍,喝酒只喝剑洲老窖,甚至是吃食方面也颇有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他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宁可不食绝不随便,即便玩女人也是玩年轻漂亮身材苗条的处子。

对于她们而言,这个男人不仅出手阔绰,关键是相貌英俊醇雅,相比大腹便便身体枯槁的老头权贵,魏大人就像一坛极少开封的陈年老酒般,无论是豆蔻少女还是虎狼熟女能沉醉其中,最杀女子痴情心的同时,还能让她们赚到令同行眼红的钱银,怎能不让这些青楼女子心心念想。

现在正在被他鞭挞的这位女子就是在极乐楼里刚刚被老鸨买来没多久的年轻瘦马,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段都称得上一流,魏靖最喜欢她的就是那份少经人事的稚嫩感觉,而起她的容貌和赵皇后看上去有四五分相似,这才是最能让魏靖雄风大起的一点,每次完事都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松了几斤,仿佛那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此时就被他压在身下。

待到两人完事之后,他便会享受着她的柔情按摩,顺便欣赏她触目皆白的柔软身段,这样的美人只有上位者才能拥有,和那些满手老茧的粗腰妇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此时她浑身更是泛起一种**过后的柔美殷红,这种视觉感受很能撩动男人的心。

他暂时对她那曼妙身段失去了兴趣,恢复常态道:“你这身子不错,我还能再玩几年,但终究是和她有些差别,不过将就着也可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辉煌之志

不见得他会这样做,这小子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剑术超凡连我皇姐也对他颇为青睐,连我也听说了他那天在晚宴上的壮举,也算是给我的弟弟赚了个大面子。”

赵皇后笑笑道,“这件事没有你想象地那么严重,现在的沈家商行已经不是过去沈三千执掌时的沈家商行,表面上看似无风无波,但实际上,一旦沈三千去世,我们就能顺水推舟将商行纳入在皇室的监管下,变成名副其实的皇商。”

魏靖思量片刻,紧接着说道:“可这小子桀骜得很,但十分听张颜那个老女人的话,恐怕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赵皇后说道:“桀骜的男人多了去,一般这种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反正他现在是我皇姐的徒弟,也算是我们赵家半个人,那我们就给点甜头他尝一尝,你觉得怎么样?”

魏靖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有件事我也想告诉您,这小子和龙浮生因为紫落……也就是您那个私生子妹妹的事情在天女居大打出手,对此您没有任何想法吗?”

“这件事本宫自然知道。”赵皇后柔柔一笑,“不用想这件事肯定和我那亲爱的叔叔有关系,他想利用紫落那贱人拉拢沈家私生子。”

“萧王爷为什么要拉拢他?”魏靖不禁皱眉道。

“这是一笔算不清的陈年旧账了。”赵皇后脸色晦暗道,“紫落的母亲……那个贱女人不仅勾引了我的父皇,还偷偷生下紫落这个不该有的贱种,萧王爷对那女人一往情深……直到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他还一直庇护着那个小贱种,甚至不惜和我们家决裂。”

“萧王爷有造反的心?”魏靖顿时吃了一惊。

赵皇后微笑道:“他是个不好控制的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有太多不该有的想法,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个闲散王爷,不代表他和以前有所不同,而且他对于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南北之战没用任何的帮助,但如果他和沈家联手的话,再加上兰陵王那个老混蛋的话,不排除他会不会去推翻陛下的政权,我们赵家发生过多少次靖难和内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削藩解决不了的事情了……而我绝对不能允许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赵皇后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语调中的深寒仿佛一根根刺入魏靖心中的冰针,让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虽然赵皇后的叙述是如此,但魏靖心里知道当年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如今之所以有这位被所有人称为落阳第一美人的紫落小姐,源于当年先皇赵怀龙在萧王府的一次酒后乱性,睡了萧王爷的贴身侍女,这位名为橘彩的可怜女子不仅是紫落的母亲,也是武阳大将军橘宗螳的私生女妹妹,是他安插在萧王爷身边的一位眼线,两人如久生情,可最后她却失身给了皇帝赵怀龙,最后这件事也成了一根插在萧王爷心头的刺。

萧王爷在百般无奈下才将那女子送入皇宫,但当橘彩生下皇女之后,为了坐稳皇后位置的黄渔自然是不会容忍这对母女的存在,最后那可怜女子不得不带着女儿离开了皇宫,但她不能带着女儿去找橘宗螳,因为她知道太后不会放过她的,一旦追杀过来或许会连累其他影月教成员,只能去寻求萧王爷的庇护,最后在他的安排下为她们找到了一处庇所,这才逃过了黄渔的死死纠缠。

几年之后,终于贵为皇后的黄渔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对母女的下落,派出雨入田等几十位刺客去暗杀她们,待到遍体鳞伤的死士将这消息带给萧王爷的时候,他以狂龙冲江的姿态带着数百龙卫前去救人,但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当萧王爷带着龙卫抵达小院的伺候,那可怜女子的头颅被雨入田握手中,另一只手掐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身边还有数十个浑身颤抖不止,不知该握紧刀剑还是该下跪的太监刺客们。

那一天,萧王爷终于撕去了平日里温和可亲的姿态,宛如一尊陷入癫狂人龙难分的怪物,亲自掐着雨入田的脖子将他从那座莲花小院一路拖到落阳城中正门前,拖裂了数百丈的青石官道,让整个落阳城的百姓陷入恐慌之中。

至今还有人记得,萧王爷宛如魔神降临般的可怕姿态站在皇宫大门前,被人称为大魔头的雨入田就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脚下。

面对身边无数的铁甲长枪,他只是缓缓握紧身边哭泣女孩的手,带着她大步踏入了皇宫那一刻,卫兵身上的铁甲尽碎,刀剑尽飞,无人敢拦。

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的赵怀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扇了皇后一巴掌,皇后哭了好久,萧王爷沉默更久,诺大的殿堂内回荡着一个女孩的哭声。

后来萧王爷和皇帝达成协议,便带着这女孩离开了皇宫,临走前还指着皇帝发了毒誓,要是谁敢伤害这个女孩,他就会杀了谁

,以萧王爷的恐怕实力和一诺千金的性格,自然是谁敢动手他就杀谁。

那一日,流浪公主赵皇妃死了,萧王爷身边多了一个叫紫落的女孩。

无论怎么看,太后一家如今和萧王爷同处一座城但却老死不相见,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萧王爷当年的退让,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就不一定是赵问天了。

魏靖拍着马屁道:“公主殿下心思缜密,让小人佩服不已。”

赵皇后掩唇轻轻笑道:“若是本宫日后被人坑蒙拐骗了,都是你们这些马屁精捧杀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像是千百花苞在同一时间盛放般,美如天仙下凡间,饶是魏靖这些花丛老手也不由得看呆了。

“萧王爷要做的事情我们暂时先不管,现在要做的是,将这个名为唐煌的私生子拉到我们船上。”

半响过后,赵皇后轻启红唇道,“而且先前皇宫晚宴那天晚上,禁卫统领告诉我宫里面入了刺客,而起太后的房间似乎被人动过,雨入田从刺客的身上找到一把匕首,最终让应勇一路追查到沈家,虽然没有找到真正的刺客,但我感觉这件事或许和这个唐煌有关。”

说罢,她又挥了挥手掌,自嘲道:“或许是我多虑了,我有我的计划,我相信唐煌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说起来,大家都是为了能更好地在庆国立足罢了,将我的意思转告给这小子,要么上我们的船,要么就成为秦淮河上的一具浮尸,希望他不要落得比他父亲更惨的下场了。”

提起沈三千,魏靖沉默片刻之后,缓缓握紧拳头道:“沈驹愚不可及,一心只想独揽大权,却不知道将沈家商行交给朝廷后,会给这个王朝带来多少好处,为什么就不能低半个头做人呢?要知道公主殿下的做法,才能整个南陆带来福泽,我等愿追随公主殿下的身后,做您的手中刀,马前卒。”

赵皇后摇了摇头,暗藏嘲讽道:“魏大人,有些事情您不懂,沈驹虽然是权势熏天的老狐狸,但也是一代枭雄巨擘人物,这样的男人若是随便说两句就让他低头的话,那他也不配让我父皇担惊受怕那么多年,现在我们只需要对付他的私生子,想必会容易得多。”

“小人知道。”魏靖被她的这一番话吓得满头是汗,即便她脸上的微笑愈发浓郁,但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还是让魏靖不敢抬头。

“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皇姐也很喜欢喜欢唐煌这颗蓬勃向上的小树,连我表弟也是,希望这颗小树不要夭折在我手中,否则我的亲人们会心疼的,至于本宫……毫不在乎!”

这位在天下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庆国公主,此时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冷酷的火焰,“本宫决不能让任何人毁了我的计划,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能让后人知道赵皇后这个人曾经在历史长河里存在过,光彩过,耀眼过,我绝不要沦为澹台宁素这种可有可无迟早被人遗忘的女皇帝,既可怜又可悲。”

女子身上升起了莫大的威严,那双如同经过仙人之手描绘而成的绝美金瞳里,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烧,宛如俯瞰人间的神明般令人敬畏。

“本宫宁要辉煌的战争,也不要平庸的和平,再给本宫一些的时间,南陆,北域,西境,东海,乃至整个天下王朝,都会匍匐在本宫的脚下!”

魏靖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只能颤抖着不敢多言,心想您怎么能做皇帝呢?

但她话里的语气却是那么地自信,让他不得不下意识地相信她的话。

“我就喜欢哥哥你笑的样子,眼睛里面好像有好多星星。”

沈花语将头搁在楚瞬召的大腿上,吃着姐姐喂过来的葡萄吃吃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要掌管商行就要和姐姐好好学做事,光会用剑可以不行,还有学会和魏靖那些小人打太极拳,要是他敢阴你的话,本小姐第一个踹爆他的裤裆!让他再也祸害不了女子。”

“花语,女孩子家家怎么说话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沈初夏忍不住说了她一句。

“别光着说我,姐姐你都快二十也不嫁人,当心那天大娘大手一挥把你嫁给李员外那个麻脸儿子,你怕不怕。”

姐妹俩看似互相刺着对方,实际上也是关心彼此,楚瞬召翻看着账本,听着姐妹俩的一问一答,心头温暖时不时应答几句。

沈家商行这两年来的盈收情况他大致也了解了,不得不说这家族里的搬财小鬼真是多,每年赚的钱也是堆积如山用都用不完,总算是懂左慈老师以前说的那句朱门酒肉臭是什么意思了。

“朱门里的酒肉未必是臭的,冻死在路边也不一定是穷人。”楚召看似打趣地蹦了这样一句话,

沈花语心想你这一句啊不是废话嘛,自从你来了我们家后吃这一方面何曾亏待过你,好酒好肉伺候你,没见谁家的私生子有你这样的待遇。

站在顶楼的大夫人向他们投来何等唏嘘感慨的目光,自从嫁入沈家以来她见过的虚情假意与虚与委蛇数不胜数,何曾见过这样家族后辈其乐融融相处画面,唐煌这年轻人坐在一张岁数比她都要大的太师椅上看账本,沈花语挤在他身边吱吱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有沈初夏这孩子在他们削梨子剥葡萄吃,妇人笑脸温柔地望着弹沈花语脑门的楚瞬召,虽然不知道现在将家业过渡到他手上是不是正确的,但他们家族必须要有一根主心骨才行,她是真心想培养这个孩子,即便知道他不是沈三千的亲生儿子,她不想在沈三千死后,沈家的家业被豺狼们瓜分殆尽,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培养成才,也算没有愧对沈三千对她的嘱咐。

“六姐,你说你怎么那么小,我的怎么那么大呢?”口无遮拦的沈花语双手放在胸前,托起那两团发育过度的丰盈暖玉,把性子收敛的沈初夏挑逗得满脸羞红,嘟囔道:“你吃得多。”

这丫头也不管不顾,媚眼如丝地望向楚瞬召,娇声道:“哥哥,你说我和初夏,谁更漂亮啊。”

忍俊不禁的楚瞬召将账本往她脑袋上一拍,捧腹道:“你最漂亮,行了吧?”

“如果我和初夏不小心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她不依不饶地缠着楚瞬召,全然不管沈初夏的幽怨眼神,楚瞬召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救初夏啊。”

“为什么啊?!”沈花语像一只炸毛的小母猫般蹦了起来,楚瞬召指着她那起伏不止的胸脯,笑容温柔道:“因为你比较大,就算掉进水里面也能浮起来嘛,初夏,你说是不是啊。”

沈初夏一脸深以为然,沈花语一副被石头砸到脚的可怜模样,这副泫然欲泣的娇柔模样,若是让落阳城里的公子看见了还不得丢了魂似的。

那位常年身着青衫的老者走到大夫人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投望而下,饶是不拘言笑的他也忍不住嘴角翘起,古板稳重的脸庞骤然神采奕奕。

大夫人抬起头,望着这位府邸心腹,笑问道:“老孟,知道为何老爷要将他送来当这个家主吗?”

这位年轻时号称落阳拳斗无敌的老人听妇人的语气有些奇怪,便斟酌着语气说道:“毕竟他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而且他的能力也显明他能胜任家主的身份,想来是希望他继承家族产业。”

大夫人摇头道:“可他并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是老爷用来对朝廷发动复仇的一个替身,或者说是棋子。”

孟石头如遭雷劈,脸色的神情何其震惊疑惑。

大夫人苦笑道:“你忘了老爷如今的下场吗?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老皇帝卸磨杀驴,不明不白地被贬出落阳,名声尽毁,除了郭庆弓以外,其余亲信都被流放到边境军囚或者关押在刑部大牢中,就差没有被没收家产,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老人脸色苍白,喃喃道:“以老爷和老皇帝以前的交情……何必沦为如今的下场。”

大夫人轻声道:“当然不必,他们两人年轻时算得上很好的朋友,自从赵怀龙登基以来,老爷便以而立之年跻身朝堂担任户部侍郎,直到老皇帝驾崩前几年,他都做了快三十年的户部尚书,也正是因为老爷的才干,这些年商人的地位才不断攀升,甚至有望打破士农工商的阶级,福泽门生商人遍天下,但朝廷里得罪的人也是数不胜数,若是老皇帝有心铲除老爷的话,我们沈家如今的下场绝对要比现在凄惨得多,也是念在他们的友谊才将他贬出落阳,而非杀死。”

“老皇帝为何要对老爷下如此狠手?”孟石头问出了这个心里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大夫人摆了摆手道:“老皇帝的心思可谓是路人皆知,不是一天两天想要沈家商行变成皇商,从此归入皇室的管理治下,也让他这位位极人权的老朋友能善始善终,可老爷哪能答应将祖宗的基业拱手相让?”

说到这里,妇人自嘲笑道:“沈三千年轻时不是很喜欢说一句话,说天下没什么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只要有钱甚至能让一国皇后张开.双腿求他去当皇帝,殊不知这句话也变成老皇帝的心头刺。老皇帝担心自己死了以后,沈三千眼中就再也没人能和他平起平坐了,万一哪天他说想要买一张王椅坐一坐,大庆王朝里面有多少人是愿意卖这张椅子给他,龙骑兵举世无双无须畏惧任何军队,唯独战胜不了金钱组成的军队。”

“金钱是当下和平的基础,随时可能会成为未来战争的本钱,没有钱财攻不破的城池,征服不了的土地,更何况得到一张小小的椅子?”

第五百四十六章 拳重如山

孟石头目光落在楚瞬召身上,小心翼翼道:“那老爷将他送来落阳城……”

大夫人指着楚瞬召,一字一句道:“既然老皇帝不仁,那老爷必然不义,至于老爷让这小子来落阳做什么,我没有过问半句,不过这孩子也是个难得的赤诚之人,或许他对我们隐瞒了过去的身份,但我们家对他有恩,那他就绝不会陷我们于不义之中。我相信他,正如我相信老爷一样,比起守护在我身边,我更希望你能多点照看这孩子。”

孟石头郑重点头,哪怕以拳证道多年无需畏惧各色人物的他,在这位清瘦妇人面前仍旧是过去的敬畏模样,目光再次落在那有着醒目发色的孩子身上,无论他和三千之间有何协议,居然敢胆大到冒充他的私生子来到这个家族,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之地,难免有些佩服这个孩子的自信,如今还在落阳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一个人,绝不是什么傻子。

一个不到二十岁就能得到庆安龙仙青睐的人,对于年少时常年累月勤劳练拳方才得到这一席之地的老人而言,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老孟,在想什么呢?没见你那么直勾勾盯着人看过。”大夫人忍不住打趣道。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想这孩子的事情有些出神了,歉意一笑道:“落阳城里的八家拳馆,里面有五间的师傅都是我的门生,另外三位都败在我的拳下,只要我老孟一天在落阳城里活着,老爷的前车之鉴,绝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大夫人感慨动容道:“那我就放心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沈花语一个顶三个,好不容易从她魔爪中逃出来的楚瞬召来到院门外的鱼池旁,碰上了刚刚从大夫人身边离开的孟石头,这位沉默的白须老者上次在沈家祠堂见过一次,身上这件破旧青衫仿佛和沈家富丽画面极为格格不入,即便是跋扈横行的沈三千在庄园里见到这位老者,也得毕恭毕敬地抱拳拱礼。

老人瞥了自己一眼,挥了挥手自己示意跟他过去,楚瞬召面对这位自从见面以来说话不过三次的老人,有些尴尬但也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过去。

对于这位白须老人的身份楚瞬召不是没有打听过,毕竟落阳城里在不动用气机的情况下能一拳砸裂磐石的人恐怕只有眼前老人,若是全力一拳的话岂不是能撼山动江,当庄园里的侍卫聊起老人在城里的传奇的时候皆是眉飞色舞,只知道老人姓孟,平日里极少离开庄园,但阖府上下的人都很少在庄园里看见过他,也就只有胆大包天的沈花语说自己以前拔过老人的胡

子,算是她平生以来最厉害的一场战绩,各种耳濡目染的说法,让楚瞬召不得不敬畏面前的青衫老者。

西临剑神也是喜欢穿青衫,敢情那些深藏不露的男人都喜欢穿青衣,楚瞬召歪着脑袋暗暗地想着。

“站好了!”老人忽然大吼一声,将走神的楚瞬召吓了一跳,身边水池的各色鲤鱼更是四散而逃。

“您老找我有什么事情?”楚瞬召小心翼翼问道,老人也没继续说话,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若有所思地看着鱼池里散而又拢的鲤鱼。

楚瞬召挠了挠头,轻声问道:“听花语她们说您是拳法宗师,能一拳开山那种?”

老人双手负后,盯着血红鲤鱼,略微感慨道:“七丫头说话从来都是说好不说坏,人老了哪还有以前那种一拳开山的撼劲,现在可差远了。”

楚瞬召仍旧是小心翼翼问道:“差多远?”

“得两拳。”

老人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楚瞬召面前晃了晃,仿佛在说一件举手投足的小事般。

楚瞬召一听差点没喷出血来,现在的他从算是知道这位老人是何等藏龙卧虎了,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和关长夜跟自己吹嘘他可以一剑断江时如出一辙。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能做到这些常人难以完成的可怕壮举,这位平日里神龙不见首的老人今天忽然把他喊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楚瞬召对察言观色也算是炉火纯青,语气恭敬道:“那您把我喊过来,是想……”

“想学几拳吗?”青衫老者冷不丁道,甚至没有将视线挪到楚瞬召的身上.

楚瞬召傻眼道:“学拳?”

孟石头将手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揉捏了一番,“嗯,我知道你小子用剑很厉害,但我看你体魄不错,应该可以学上几拳,不乐意?”

“乐意乐意。”楚瞬召不断点头,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力量当然不会拒绝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前这位号称可以一拳撼山的老人强到什么地步楚瞬召看不出来,但这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宛如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这老头绝对是个武道高人,甚至不比庆安龙仙弱,只是为人比较低调名声不显罢了,从他手中取其精华练几拳肯定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毕竟技多不压身。

老人缓缓握紧拳头道:“我的拳法刚猛无铸,威力无穷,只有生死没有输赢,只有威力没有意境,一拳过后可令山石碎裂、瀑布断流,将练至炉火纯青之时,可百步之外隔空杀人,而老夫的全力一拳即便是巨龙碰上也得当场死去!”

“您也杀过巨龙。”楚瞬召狐疑道。

老人坦然道:“没有,但我曾经一拳打死过一条江蛟,既然都是可以腾云驾雾的畜生,我想它们之间也差不离。”

楚瞬召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老人继续说道:“我的拳法名为八伤,一练八伤,受者皆亡,几次的练习或许难以让你掌握这套拳法的精髓所在,不过念在大夫人刚刚嘱咐我将你视为家主看待,所以我今天就让你看一次锤杀巨龙的拳法,这是极伤之拳,拳法中的皇帝之拳。”

楚瞬召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望着老人双膝下压,以自己的脚跟为轴缓缓转动,右脚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这里就是拳心。”

只见老人摆出一个气势岿巍的拳势起手,体内气机骤然暴涨,周身呈现出云雾缭绕的姿态,宛如蛟龙游走。

老人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宛如江河崩腾般在血液里迅速流转,最终抵达双拳之上,双拳此刻宛如锻红之钢,令人望而生畏。

“一剑之威,在于剑锋,一拳之伤,始于内骨。”老人缓缓道。

楚瞬召后退了一步后,忽然不敢动了,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老人的拳意直攀而上,将体内的那口浊气缓缓吐出后,猛然一跺脚。

此时不但楚瞬召的立足之地被重重撼动,水池里的锦鲤接连越出水面,仿佛整座沈家庄园都处于地震之中,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尘土飞扬。

楚瞬召的后背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即战栗又激动,如同过去看着西临剑神出剑般令他激动,甚至出现了一种模糊的感觉,眼前的老人的拳法若是对上西临剑神的剑术,依然能平分秋色不落下风。

一拳直出,狂风骤起。

宛如一尊远古六臂神佛捶打高出天外的大鼓,令天地处于极大的震动之中,众生唯有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老人的每次出拳,脚下的裂缝便扩大几寸。

楚瞬召从未见过这样的拳法,空气中仿佛出现了转瞬即逝的荡漾,拳气令大地轰隆,令尘土飞扬。

即便来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雨,老人的一拳之威也能让落雨倒回天幕之上,绝无半滴落入人间之中。

老人并非杂乱无章地出拳,每一次出拳过后,他的身形都会膨胀一分,从他的拳法之中楚瞬召感受不到半点意境,但拳气里面蕴含的威力,一定如老人所言般可以拳杀蛟龙。

此时飞扬的尘土已经悬浮半空,没有任何一片回到大地

上,场面惊艳如行走云端之上。

老人身边已经形成一层金色的拳罡,拳风滚滚宛如风雷齐般,远处凉亭建筑皆是摇摇欲坠般,屋顶上数千瓦片噼里啪啦地层层大响,随时都会在老人的拳劲下寸寸崩裂般。

八伤之拳,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一拳以叠一拳之威,像是巨龙在吐出火焰前必须要忍受龙炎灼舌的可怕痛苦,只要出拳之人能内承八伤拳罡带来的剧烈疼痛,拳力以叠累加而成的最终一拳,令山脉撼平,令江河断流,绝非镜花水月,其威力之强大可见一斑。

拳罡带来的怦然大震间,老人头顶的云海皆是剧烈摇晃,阳光直洒而下,衬托得他愈发愈发像一尊远古神明。

然后他忽然动了,直直朝着楚瞬召的立足之地出拳,浩浩荡荡如骑兵冲锋,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势不可挡。

拳力之强可撼天际,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那一拳的轨迹。

这一拳虽然和自己几十年前全盛时期拳杀蛟龙的一拳相比弱了三分,但拳头在距离楚瞬召面庞不足半寸的距离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直伸云端,

磅礴如龙的拳风扶摇直上,连同楚瞬召的白发飘摇直上,紫瞳里的光彩骤然明亮起来。

楚瞬召默默抬头望着拳头所指的方向,拳罡如升天之龙,使得这片原本云雾厚重的天空,如大雪遇阳,转瞬即逝。

落阳天空,云霄皆散。

金光滚滚,直垂而下。

“自从老夫五岁练拳以来,这一拳,有五十三年的功夫,敢问人间武夫有谁能挡老夫一拳!”

老人的语气何其桀骜,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位举目望天的白发少年,只听见他喃喃道:“这是天罚之拳啊,何止能垂杀巨龙,即便对上天上仙人也能让他们当场陨灭。”

“拳杀仙人?哈哈哈,这可是谬赞了,老夫可当不起。”

老人收起拳头咧嘴一笑,即便一拳破开云霄的他还是一副语气谦虚的姿态。。

“您当不当得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接不下。”

曾经用太阿剑屠杀过天上仙人的楚瞬召对着老人竖起大大的拇指。

拍马屁的话谁不喜欢听,楚瞬召这番溜须拍马很对老人的胃口,露出一个慈祥长辈看待晚辈的和蔼笑容,感慨道:“我当年跟着小姐第一次来到这个家族看见沈三千的时候,我一直纳闷小姐当年为何要嫁给这样满是铜臭味的商人,后来和他喝了几次酒后,印象改观了不少,当时我就从他身上看到了巨大的野心,即便从政为官

的他也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不知道伤了小姐多少次心,忍得我没锤死他都是小姐拦着,,如果说说他想要的东西是家财万贯也就算了,但他甚至想要比家财万贯更进一步的东西,他这个人说他锋芒毕露也好野心勃勃也好,不曾想到连老皇帝也对他感到恐惧,落得如今的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只是以小姐的性子是不能看着这个家族陷入落败之中,别说是他,连我也会愧疚到死,如今小姐将那么大的家业交到你的手中,你能不能做好?”

楚瞬召点了点头,咧嘴笑道:“谢谢孟老的指点,我改天一定和您学拳。”

改天一定学拳,这句话若是让城里的拳师听见恐怕会忍不住会口吐老血。

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老人,年轻时可是敢单枪匹马闯入青莲剑宗与剑宗宗主李白莲对决死战,最后有一拳折断名剑“蓬蒿”的惊天壮举,如今还被剑宗弟子津津乐道。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若有所思地望着眼下的鱼池,忽然抬起眼眉,示意楚瞬召往假山那边看起。

楚瞬召会意地挪动身形,宛如鬼影般出现在竖着耳朵偷听的沈花语的身后,一把揪起她的后领口。

被楚瞬召抓了个正着的她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打着哈哈说刚才天上打了个好大的雷,脸上的笑容单纯无邪,宛如一只被人在深山老林里被人抓住的小狐狸精。

“孟爷爷!”沈花语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就想拔他的胡子。

老人吓了一跳,身形一动竟然在原地消失了,让她扑了个空。

楚瞬召带着嘀嘀咕咕满怀不乐意的沈花语离开鱼池,沈花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兴奋追问道:“喂喂喂,你是怎么让孟爷爷和你搭上话的,我刚才偷听到他让你跟他学拳,你这个人真是什么狗屎运都让你踩了,敢情你是街上卖的大猪肉人人都爱是不是?”

“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敢偷听我们说话。”

楚瞬召往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她俏皮地捂着脑袋,吐出粉嫩的雀舌,笑笑道:“以前孟爷爷也让我跟他学拳,我嫌早起累练了几招就没去了,要是能学成的话,我一个人就能打一百个你信不信?”

“嗯?你的体质有那么好,我怎么看不出来?”

在他看来老人能用出那破云之拳的前提是他的体魄强度一定能硬抗这一拳,练拳和练剑可不同,想要出拳伤人的前提是能承受那自损八百的力度。

至于沈花语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练拳的人,自己轻轻揍她一拳会哭上好久

吧。

“体质好?难道凭本姑娘这倾国倾城的相貌还不够吗?”她搂着楚瞬召的手臂,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

“你是不是对倾国倾城有什么误解,吃猪肉吃傻了吧你。”楚瞬召一脸无奈地望着这丫头。

这句话终于将沈花语气到了,她低哼了一声,眼里竟然出现了眼泪,这副咬紧红唇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楚瞬召有些不知所措。

她哭哼道:“我是傻,睁着眼睛说瞎话,帮你骗所有人说你是爹爹的私生子,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你就是那个庆国人人恨不得诛杀的胤国世子……爹爹就是因为要帮你才……”

楚瞬召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微笑道:“是啊,如今我的沈家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若是我惹你不高兴的话,想我去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不想你死,我只是想你陪陪我。”

沈花语愈发搂紧他的手臂,楚瞬召顿窘,只见她目光毫无压力地看着自己,少女身上的体香无处不在,闻着闻着很容易睡过去,头顶的绿叶透着阳光变成无数片美丽的光斑落在两人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道:“自从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我是越来越看重信任二字,所以你愿意在所有人面前喊我哥哥,我很珍惜你这份感情,但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看赵允龙就不错,你不考虑考虑?”

沈花语抿着嘴巴微笑,用力摇头道:“不要,况且我觉得他喜欢的是姐姐。”

说罢她又将脑袋靠了过来,像是说出内心的秘密般耳语道:“除非能找到一个像你对我那么好的男人,否则我谁也不嫁。”

楚瞬召觉得女孩子还是比较容易感情用事,家国大义在她们眼中似乎并没有儿女情长来得重要,就像那位迷恋楚骁华的蜀越女帝一样。

薄情的男人总是容易让痴情的女子为他犯贱,九死一生纵然不悔。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回来

“六姐将你那天的事情告诉我了,现在爹爹不在帮不了我们,你打算怎么办?”沈花语轻声问道。

楚瞬召伸手摘下一片青嫩纤细的绿叶,插在她的发鬓间,笑笑道:“沈家商行这块在外人看来肥得流油的猪肉,实际上里面塞满了吞油的坏虫,每一年都有一大笔银子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光是盐铁业这一块就不见了两百八十万两,如今这件事已经被我揭露出来,当务之急就是查出这笔银子的下落……这笔银子的确是魏靖那些人拿走的,可钱似乎并没有进入他们的口袋中,而是被他们给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人物……只要我能铲除他们这些坏虫,就能将沈家如今连年亏损的情况扭转过来,另外就是你父亲那边,不知道他前往黑夷城为我购置的军队,能为这场战争起到多大的作用。”

虽然如今人人都说沈三千死在了海难之中,但楚瞬召坚定他和嬴栎阳没有死,他们答应自己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沈花语沉默片刻后,说道:“就算爹爹还活着,就算你能打败魏靖他们,但如果他们背后的势力跟你鱼死网破怎么办?我担心你的安全胜过担心我自己,死了一个沈花语无所谓,现在你才是沈家的主心骨,你要是不在的话,我们家就彻底完了,我觉得这件事你可以暂缓几年,让他们拿点又如何,几百万两银子我们家还是不缺的。”

楚瞬召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对自己鬼迷心窍到这样的地步,哑然失笑道:“几年之后战争就要爆发了,一旦南北之战爆发,这片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独善其身,只怕到时候落阳城会大乱,各路群雄都会举旗而起,包括如今这些身处落阳城中的诸侯王们。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活到下一个十年,但我希望你和初夏可以一直活着,至少在我离开南陆之前,我能保证你们沈家的安全。”

沈花语听着他的口气,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造反没什么区别,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我呢?你离开南陆时,会把我带上吗?”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很认真道:“不会,因为那时的南陆对于你而言,远比北域要安全得多。”

沈花语将脸贴在他手臂上,轻声道:“其实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对不对?”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觉得这样解释有些敷衍了,勉强笑道:“我以前也比你好不了多少,然后我遇上了一个女人,她……”

沈花语抢着问道:“很漂亮?”

楚瞬召点头过后,又是很久一阵时间才开口,轻轻道:“很漂亮,但她的出身很不好,留在我身边

让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答应过她我要娶她的,可我最后还是食言了,我答应过她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做到……”

沈花语轻轻叹息一声,将手搭在他脑袋上安慰着,然后,他满脸笑意地指着自己的胸脯,吃吃笑道:“还有,她的胸脯比你大很多,天冷的时候枕着睡觉可舒服了。”

沈花语忽然生出想要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感觉。

楚瞬召却扭头而望北,露出了一个沈花语不曾见过的温暖笑容,仿佛看见了那云袍女子横琴而坐,指间琴声叮咚,院内积雪融化,发出簌簌的声音。

沈花语的目光有些黯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嘴角微微翘起。

男女二人无言相处之间,不会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尴尬,那么就是遇对人了。

“当初为什么要将我留下?”

“男人留下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可我想听你告诉我理由。”

“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一件东西,你喜欢这个理由吗?”

“喜欢,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都喜欢,从你愿意来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你以后留在我身边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但你以后会像你父皇一样成为一飞冲天的雄鹰,要了我一个出身不干不净的女人,就不怕我成为你的污点吗?”

“你今天问了我好多问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其实当时心里有句话,楚瞬召一直没有告诉她。

我不怕你成为我的污点,只是怕你因为我而死,变成我心里的一道永远都好不了的伤疤。

妤姐,等我回来。

——

如今的大胤王朝,随着楚瞬召的在婚宴上叛逃出国,无视胤皇的怒火带着嬴栎阳从皇宫一路杀出临安城,从此在北域这边销声匿迹,对于如今鼎盛至极的大胤王朝而言无疑是一场重创,这场看似只是父子二人之间的战争,让大胤王朝接连得罪了两个盟友国和一个诸侯国,间接带来的各种经济名誉损失可谓惨重。

至于金帐国在铁木真这位年轻大君主的统治下,让许多性格桀骜不驯的部族想要鸠占鹊巢,导致金帐国草原各部战火掀起,好在胤皇再次派出铁骑前往草原镇压叛乱部落。

最让胤国朝廷头疼的是,洪灾导致许多燕莽流民在饱受战火后继续失去家园,宛如群蝗过境被往北而去,好不容易打下了燕莽这块千年难占的领土,如今却被洪灾造成的流民弄得他们很

是焦头烂额,对于前年赢了燕莽之战和妃子关之战的大胤王朝而言,去年发生的一系列灾事可谓是让百姓们过得惶恐不安。

自从临安城里发生的那场血腥出逃之后,不光是世子殿下连世子妃消失在临安城里,流言蜚语在百姓口中层出不穷,有人说世子妃因为世子殿下在婚庆上为了去救一个来自西临的神秘女人抛弃了他,悲痛欲绝投井自杀,也有人说世子妃逃回了樽国,或者被樽国那边的人带走了,更有甚者说世子妃被胤皇当成世子殿下留下来的一个污点赐她毒酒,最后死在了皇宫里面,因为有人三更半夜在皇宫巡逻敲更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长着狼头的嫁衣女鬼在皇宫里徘徊不散,说那就是世子妃的鬼魂,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

皇宫里面有一座新缮不久的院落,院子里面绿荫成林,很奇怪的是,在这座院落外居然有全副武装的甲士日夜巡逻,甚至是胤皇的御书房外也不曾有那么多的士兵在同一时刻来回巡逻,让宫里的太监宫女纷纷猜测里面住着的人是何等尊贵身份。

此时此刻,被外界传言已经被胤皇软禁的大皇子楚鹰仰就坐在院内喝着酒,除了他并肩坐在台阶上的丰腴女子,院子里只剩下风吹绿树带来的清凉幽幽。

曾经在云剑河之战单杀燕莽大将的少年英雄,此时却是一副胡子拉喳的样子,有意无意地和身边女子说着南陆那边的状况,如今的胤国虽然忙于安置灾民和镇压金帐国那边的内乱,但已经有超过十万的大胤铁骑前后抵达蜀越,为即将到来的南北之战建立全面战线,除了先前那场突袭断龙关的轻骑兵给南陆那边稍微提了个醒外,其余前往蜀越的兵马却是杳无音讯,更别说那些号称可以团灭龙骑兵的铁修罗军团,而且他还打听到那一支号称暗夜杀手的鸦齐卫全部赴南而去,原因不明。

楚鹰仰不相信胤皇楚骁华派这样一支专门负责搜集情报杀手机构去南陆仅仅是为了部署,要么就是收集南陆那边的军事情报,要么就是想去南陆寻找楚瞬召的下落。

无论皇帝老子想要做什么,都会让楚鹰仰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无论南北之战何时爆发,他都只能被软禁在皇宫里面当一个所有人眼中的笑话或者悲剧,难免会有一种面对风雨欲来但又无能为力的郁闷感。

皇帝老子希望他活下去,哪怕像个笑话一样活着也好,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了,这种身为局外人的感觉,迟早让他积郁成疾。

现在又多了一个亲孙女,这皇宫里面总算是有了一件喜事。

生下皇孙的那名女子,

现在就坐在楚鹰仰的身边。

苏念妤轻声道:“大皇子殿下,小召先前率领胤国铁骑打赢了蜀越的战争,如今看来是正确的事情,可以直接部署兵力到蜀越,有了整个蜀越当胤国的坚实后盾,无论是辎重援兵还是各方面的部署都能方便实现,而胤皇陛下想要和庆国开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能不能打赢这场战争,归根结底就看南北兵力孰强孰弱了。”

楚鹰仰喝下一杯酒,平心静气道:“父皇真是铁了心要打这场战争,大胤铁骑甲天下举世无双,关键在于能不能出动铁修罗军团清扫那支龙骑军队,没有了来自天空的武装威胁,骑兵就能在南陆开阔的平原上驰骋砍杀势不可挡,在我看来,经历了蜀越和燕莽之战后,大胤铁骑中的最强的骑兵风鹰铁骑几乎全部客死他乡,能不能在南北之战爆发前,训练出三万可以随时上马厮杀的风鹰铁骑,只要三万就够了,再加上那几十万全副武装的轻骑重骑,一旦龙骑兵军团全军覆没,这场战争庆国就已经输了,至于那藏在庆国背后的几个诸侯国所拥有的全部兵力,不过是在为庆国的惨败拖延时间罢了。”

提起那几个诸侯国,苏念妤难免忧心忡忡道:“以一国之力去战七个国家的兵力啊?”

楚鹰仰淡淡道:“庆国除去龙骑兵以外,陆地骑兵力量可以忽略不计,加上南佛国没有任何军队武装力量,实际上是五个而已。”

“这是南陆的军队。”

他伸出了右手五指,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

“这是我们的军队。”

然后他举起了左手拳头,在苏念妤面前晃了晃。

随后他用力地将拳头打在手掌上,掌心一片泛红,拳头却毫发无损。

苏念妤仿佛熟视无睹,喃喃道:“这样做值得吗?”

楚鹰仰没有出声,只是将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其实很多战争谈不上值得不值得,不过是一群男人想喝酒却没钱的时候喝了另外一个男人给他们一杯酒,之后这杯酒的代价就要用他们的命去还了。

楚鹰仰忽然问道:“小丫头她……醒了没有,抱出来让我瞧一瞧?”

苏念妤歉意一笑道:“这孩子喜欢早上睡觉,一到晚上的时候可精神,经常三更半夜都将我吵醒,如此来回几次,都要弄到天亮了才哄睡,要不大皇子殿下晚点过来看孩子?”

楚鹰仰低叹道:“我们家欠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小召能顺利回来胤国,我一定要那小子正式迎娶你过

我们家的门,父皇要是敢拦着都没用,谁敢骂你出身不好我就掌谁的嘴。”

苏念妤感慨道:“都是一家人,没有谁欠谁的,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楚鹰仰也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人活一世读万卷书行千里路,最后所求不过是平安二字碎银几两。”

他笑笑道:“走啦,晚点我再来看看这小丫头,模样生得真俊俏,眼睛像极了小召。”

苏念妤眼帘低垂道:“公主殿下说要是我能生个男孩就好了,其实我也那么觉得。”

楚鹰仰打着哈哈道:“楚熏这人说话有时不太厚道,对男子做事无情,对女子说话更是刻薄,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生个女儿多好,等她长大一点可以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生个小崽子长大了就得翻墙出宫,指不定那天就要跟着那些江湖剑客偷鸡摸狗……”

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说道:“哪有大伯这样说自己侄子的。”

楚鹰仰从怀里摸出一个亲手制作的拨浪鼓,轻轻放在石桌上,便转身离去。

苏念妤目送他离开后,拿起那个小拨浪鼓,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她蹲在一个小巧摇篮前,轻轻簸动拨浪鼓,那桃子脸的小婴儿忽然睁开紫色的眼睛,咿咿呀呀地伸手想要去抓拨浪鼓。

女子笑脸此时温柔祥和,任何人间美人的笑在这样充满母性温柔的笑容面前,都难以争辉半分。

“爹爹。”她指着拨浪鼓上的一道人影,细声细气道。

“娘亲。”然后她指向自己,语气轻柔仿佛春雨的润物细无声。

教孩子喊爹娘这件在许多父母看来很快就会厌烦的事情,楚瞬召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能对身前婴孩说上一百遍,一千遍,直到他回来为止,百万遍以过。

——

极乐楼是落阳城最好的青楼之一,魏靖此时就在最顶层的那间包间里,身上盖着一张凌乱不堪的柔金色蚕丝大条褥,身边躺着一具羊脂美玉般的美好躯体,慵懒且妩媚。

桌面上茶香浓郁不散,窗户被雨风吹开,抬头就能能看见满天晶莹的雨水几乎垂直的下落,天地之间仿佛只能听见倾盆大雨声,又仿佛雨风中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

身边躺着的这位女子是丰腴女子是魏靖养在极乐楼的一只金丝雀,从**到现在都是被他一人在玩弄,之所以没有将她带回家中只是为了保护他那在家人下属面前不拘言笑的刻板形象,楼里的老鸨包括娼妓们也知道魏大人的身份权力,绝不会安排

这位女子出去随便接待客人,吃喝方面比贵族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魏靖这种眼里容不下半点啥沙子的男人,喝茶只喝仅次于贡品的落阳大红袍,喝酒只喝剑洲老窖,甚至是吃食方面也颇有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他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宁可不食绝不随便,即便玩女人也是玩年轻漂亮身材苗条的处子,对于她们而言,这个男人不仅出手阔绰,关键是相貌英俊醇雅,相比大腹便便身体枯槁的老头权贵,魏大人就像一坛极少开封的陈年老酒般,无论是豆蔻少女还是虎狼熟女能沉醉其中,最杀女子痴情心的同时,还能让她们赚到令同行眼红的钱银,怎能不让这些青楼女子心心念想。

现在正在被他鞭挞的这位女子就是在极乐楼里刚刚被老鸨买来没多久的年轻瘦马,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段都称得上一流,魏靖最喜欢她的就是那份未经人事的稚嫩感觉,而起她的容貌和那位庆国公主赵皇后看上去有四五分相似,这才是最能让魏靖雄风大起的一点,尤其是她的近乎**的求饶中,魏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松了几斤,仿佛那万人之上的赵皇后就被他压在身下。

待到两人完事之后,他便会享受着她的柔情按摩,顺便欣赏她触目皆白的柔软身段,这样的美人只有上位者才能拥有,与那些满手老茧的粗腰妇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女子。

此时她浑身更是泛起一种**过后的柔美殷红,这种视觉感受很能撩动男人的色心,让人欲罢不能。

魏靖暂时对她那曼妙身段失去了兴趣,恢复常态道:“你这身子不错,我还能再玩几年,但终究是和她有些差别,不过将就着也可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事变

女子按摩着魏靖的肩膀,用鼻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她很高兴自己的身体能让他暂时得到放松,在她看来魏靖对她的**更像是索取,也仅仅是为了索取。

心满意足的女人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宛如一条刚刚出水的妩媚白蛇,媚眼如丝,任由魏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离抚摸,“如果大人喜欢的话,奴家可以让人缝制一件大红凤袍,披在身上任由大人弄玩,奴家可以装得很像。”

“还是算了吧,私制凤袍和龙袍可是死罪一条,我可不想因为这样的蠢事把命送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手掌慢慢塞入她的丰腴之中揉捏着。

一番鱼水之欢过后,他披上外袍望着窗外雨滴如豆大的淋淋大雨,此时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样子,看起来才像是那位沈家商行二把手,年轻女子枕在他肩膀上,陪他看着窗外的雨景。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婊子的情义都体现在床上,至少在这张小床上,她愿意将情义暂时托付在他身上,这才符合婊子的人物形象,毕竟她不想失去这位每次离开前都会往她胸间塞一把银票的男人。

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不想像母亲一样一辈子柴米油盐酱醋茶,进入极乐居对她而言就是一场豪赌,所幸她被这位一掷千金岁数几乎是她两倍的男人看上,丢了日后能嫁为人妻的本钱,但换来的却是那些妇人一辈子都穿不上的丝绸狐裘,反正她觉得大部分女人无论嫁人不嫁人,这辈子到头来还是会后悔的,为何不及时行乐呢?

她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傻子,知道魏靖只是喜欢她的年轻活力,她也没傻到将这位男人当成真命天子来看待,尽可能地往他腰兜里拿钱罢了。

她见他出神的望着雨景,觉得男人的眉眼间出现了一团缭绕不清的疑云惨雾,心思聪慧的她也不言不语,像一只小猫一样伏在他的胸膛,用柔滑如的指尖往他的胸膛上画着圈。

魏靖握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小时候没钱放牛的时候,羡慕那些有钱人钱多得都花不完,甚至还觉得他们吃饭都是用金勺子,后来当了商人有钱之后,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有钱人不过是王侯贵族们养的一条狗,他们看都不想看我们这些商人一眼,就想用那虚无缥缈的权力来换我们手中的银子,可就算是当狗也得当出一份恭顺的模样,否则在他们眼皮底下连连一席之地都不会有。”

说罢,他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是羡慕沈三千啊,老皇帝是因为畏惧他才将贬出落阳,至于我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身边的这位女子瞪大眼睛,

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大人,奴家跟您说个小道消息,是关于沈三千大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青楼里的女子谁不知道沈三千大人年轻时在秦淮河上夜御十女的壮举,而且他为人慷慨对青楼女子更是愿意解囊相助,甚至有人将他形容成大庆王朝的二皇帝。

甚至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皇宫里面的女子都是庆皇的后宫,皇宫之外的女子都是他沈三千的后宫,权势之大难以衡量,虽然不能和皇帝平起平坐,但想要灭了大庆王朝里面的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女子谈起他的眼神自然是充满敬畏。

“那家伙的小道消息是最多的,说来听听也好。”

“这两天落阳城里都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沈三千大人死在了海难之中,如今古和城的大总督已经不是沈三千大人,而是他的手下郭庆弓。”女人神秘兮兮道。

“沈三千死了?”魏靖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魏靖才不会相信沈三千在这个关节眼死了,海难?他不守在古和城当他的大总督无端端出海干什么,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东西随便派人去买就是了,犯的着像那些海商一样渡海运货吗?

关于沈三千死了的小道消息这两年时常会有,但每次这些流言都会被沈三千遣人送去家族庄园的各种来自北域西境的奇珍异宝的事情一攻便破。

魏靖不相信沈三千会死在大海中,就算要死也是死在金山银海中或者绝美的女人的肚皮上,让整个大庆王朝知道他沈三千在这个世界上玩够了乐够了,到天上去做神仙了,那时候他才会相信这个男人死了。

女子娇滴滴道:“给奴家出去买茶叶的丫鬟她还说,路过沈家庄园的时候,看见门前挂着许多白灯笼,反正肯定是有人死了才会挂白灯笼,大人您说呢?”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魏靖了闷痕一声,往她的雪白柔臀重重拍打了一下,弄得女子一阵娇嗔,满眼妩媚地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的进犯。

魏靖抱着她翻个身,想着要继续提枪的时候,她刚才说过的话仿佛给自己开了一扇天窗,极为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海难?这件事是真的吗?看着我的眼睛说。”

“奴家哪敢在大人面前撒谎啊,千真万确的事情,若是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沈家庄园瞧一瞧。”

魏靖想了想,不顾那一柱擎天像是被人抓奸似地穿上袍子,还不忘从钱囊里掏出五张银票拍在她的软臀上。

女子心领神会自然也不撒娇求欢,轻

声问道:“大人可是要去沈家庄园?”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件凤袍让人去缝一件,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就给我穿那件袍子,只要这件事成了,就是连皇帝也得卖我三分面子!”

魏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阴森如择人而噬的饿狼,低哮道:“沈三千,你真的以为将你的私生子送来落阳就能万事大吉吗?!你死得真好啊,死在这个我刚想动手的关节眼!接下来我要将你的那些婊子小妾和女儿全部送去陪你,让你沈家变成从商界神话变成一个天大笑话!”

——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沈三千遭遇海难的消息还是传回落阳城了,满城哗然。

“我要去古和城找我爹,你陪我一块去!”沈花语扯下白帽往地上用力一摔,就想着夺门而去。

头一回披麻戴孝楚瞬召强忍着对她破口大骂的冲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祖宗拉了回来,好声好气道:“去什么去?!无论沈三千有没有死在海难中,你作为女儿都要为他守灵七天不得离开落阳半步,你要是去了的话岂不是闹笑话了,到时候大夫人和你娘能给你好脸色看,你和我虽然都是王侯贵族,但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是上过战场的人,你一个大小姐晒个太阳淋个雨一不小心就要生病,若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得让贼抢了你的钱银,到时候你怎么回来?”

“呜呜……他们都说我爹爹死了,我不信!我不信!爹爹怎么会死在海难之中,一定是古和城那边有人造谣,我要去古和城找爹爹……你要是不和我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沈花语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对着楚瞬召愤怒大叫。

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臂,既没有将她拖回院子也没用松手,没好气道:“你疯了吗?你现在离开落阳城,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沈家大乱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让想要你死吗?你是沈三千的女儿!他过去在落阳城里得罪了多少权贵你不是不知道,无论沈三千有没有死在海难中,你现在去找他就是死路一条,还没等你去到古和城你就会变成一具浮在河面上的尸体,这还是最好的一种下场,若是你被人虏走了像奴隶一样被人卖到青楼妓馆中,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到落阳城见你母亲了,这也是你父亲绝不想看到的结果。”

沈花语红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白发少年,哭声沙哑道:“爹爹是因为你的事情才会死的,你为什么要来南陆找他,你和那个欺负我的漂亮女人肯定对我们家没安好心,我恨你,你走!你走!是你害死了爹爹,我不要见到

你!你滚!”

楚瞬召叹了口气,他很早就知道沈三千遭遇海难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说给沈花语或者其他人,是因为他相信这件事就是个无稽之谈,嬴栎阳和沈三千前往黑夷城的船队或许遇上了海上风暴,但以嬴栎阳的实力是绝对不会让沈三千葬身大海之中。

如今真相如何,楚瞬召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了落阳城。

他或许可以不相信,但终究人言可畏,而且这件事是由沈三千的亲信亲口承认,就算郭庆弓不说,沈三千在古和城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终究会有人看出异端。

这时候,楚瞬召体会到这个男人对自己事业的郑重承诺,果真如他许诺般他会给自己找一支军队,但他不愿相信这个精明算计的男人会放弃他们的事业死在东海之中,落得个万劫不复的悲惨下场。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出手挽救这个随时都会面临崩溃的家族,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儿子,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

沈花语死死盯着楚瞬召,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看他的眼睛,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胤国世子,他们究竟是何时搭上线的,难不成自己的父亲一直都在做叛国者?

如今父亲死在大海之中莫非就是上天对他的报应,那她是不是应该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将楚瞬召检举给官府的人?

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很快就被她给抹杀了,因为现在他的身份是自己的哥哥,是他们家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自己的父亲不在了,整个家族的担子都会压在他的身上,一旦他完了,整个沈家也就完了,而且会以叛国的罪名诛灭九族。

沈花语流着眼泪,哽咽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说道:“花语,对于你父亲去世的事情,我是不信的,但你娘亲和大夫人她们都信了,还有整个落阳城的人也信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处理好你父亲的后事,哪怕是演戏给所有人看都好,至于我会在你父亲回来找我之前,替他照顾你们家族的所有人,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沈花语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一把抱着他说道:“我的哥哥,必须要比我爹更厉害。”

楚瞬召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眉头的疑云渐渐浓厚了起来。

这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偏偏要在他决定对魏靖他们动手的时候,沈三千遭遇海难的消息才传回落阳城,恐怕这些人已经得知了消息,决定开始有所行动了。

不行,他必须抢在他们对自己动手之前,先对他们动手!

“大少爷,六小姐!”

一道惶恐不安的声音像是落雷般,在自己身边炸开来。

楚瞬召松开沈花语扭头一看,那位经常服侍在大夫人身边的老婆子,任凭裤脚沾满雨水,脸色无比惶恐地闯了进来。

楚瞬召摆出他身为沈家少爷的风度,轻声问道:“吴姨,什么事情那么慌张?”

“少爷不好了,商行的那些行长们,刚才将大夫人还有其余几位手中握着商行股份的夫人都请走了!”老妇人喘着大气道。

楚瞬召猛然一愣,看着面前满脸是雨的妇人,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坏消息震住了心神。

魏靖那伙人居然那么快就下手了,下手的对象居然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妇人们,让他感到无比愤怒。

这算是沈家商行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行长敢做出如此越轨行为,事情的起因还是自己三天前发出的命令,勒令魏靖将那笔每年无故消失银子的下落交代给自己。

这件事或许大夫人也心知肚明,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青峰居和他们撕破脸皮,将他们逼到角落里,却没料到沈三千遭遇海难的消息传回了落阳,这无疑是给怒火中烧的行长们再添了一把火。

这把火将他们心里面的对沈三千的畏惧彻底烧没了,所以他们就敢直接对沈三千的遗孀们下手,目的就是为了她们手中的股权和商行会长的位置!

楚瞬召失神了片刻后,慢慢低下了脑袋,嘴角微微翘起。

魏靖这条家狗还真敢做出咬自家人的举动,他也真敢啊,真不怕死啊。

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啊,因为这点钱权而死,不觉得可惜吗?

“哥哥,怎么办,魏靖在这个时候将大娘他们请走一定没安好心。”

沈花语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满脸焦灼神色,恨不得现在拿剑去将魏靖那些王八蛋砍成人棍。

至于老婆子也是听说了楚瞬召那天的冲动行为,如此得罪商行行长岂不是砸自家的饭碗,这下可好,将石头砸到自家的脚上了。

行长们联合起来想要夺取商行的权力,凭借大夫人是难以抵抗那些手腕精明的行长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惹出来的,就算你是老爷的孩子……若是老爷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出乎她们所有人的预料,他并不打算妥协,而是选择对抗。

楚瞬召缓缓抬头,脸上的笑容用狰狞来形容也不为

过,紫瞳里炸出一丝狂热的光芒,露出一口极好的白牙,狞声道:“他们也真敢做啊……如此也好,让我彻底没有了饶他们一命的想法,等我去找他们,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

没有哪句话比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形容沈家如今的处境更为恰当。

魏靖踏入青锋居扫视一圈后,没有如过去般的弯腰作揖,而是带着轻佻的笑容问道:“诸位夫人,好久不见,老爷遭遇海难的事情我们得知后也很伤心,诸位夫人勿伤心过度了,对身体不好。”

坐在大夫人身边被魏靖张口便触犯逆鳞的高氏勃然大怒,将手中那千金难买的粉瓷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再也无法保持静气,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力度,恨声道:“少在这里装好人,你魏靖什么狼子野心当我们这些妇人眼睛是瞎的吗?你当年不过是个放牛的死穷鬼,是老爷一手提携你上来才有如今的地位,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想来欺辱我们这些遗孀,当初你跟老爷提出将商行变成皇商的时候,我们就该让老爷将你逐出家门!”

魏靖神色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道:“高夫人消消气,这女人年纪越大就越要学会遇事静气,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动怒,况且老爷如今尸骨无踪,哪有尸骨未寒这个说法,大夫人您说是不是啊?”

“你!”高氏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可恶的男人,恨不得现在将他揉碎生吞。

大夫人张颜的脸色不改,但内心却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如今面对魏靖的她已经不能再像过去沈三千活着时有底气,即便知道魏靖私下有不干不净的小动作时,她依旧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这个男人妥协,况且自己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差,出身书香贵族的她很是敬佩那些白手起家的男人,却低估了这种男人鱼越龙门后的恶蛟野心。

他们的一生都在用权力和金钱弥补童年时受到的创伤,现在沈三千死了,他们终于抬起过去一直在她们眼前弯下的脊梁,狠狠撕下那张奴才般的面孔,准备对她们大开杀戒了。

几位主事嘴角微翘地盯着这几位还称得上是风韵犹存的女子,魏靖拉来一张椅子,在她们几人面前重重坐下,开门见山道:“我请诸位来这里的原因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既然诸位夫人愿意来,想必也是愿意和我谈一谈。我可以当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毕竟除了那个野种外,谁也不希望看见流血事件的发生,那我就直接说了。我和我背后的大人可以不动沈家在大庆王朝境内的产业,甚至你们沈家的财产我也可以一分不要,而我只需要你们交出手中的股份,让我去当沈家商行的会长,总比让那个少不更事的野种上位,更能弹压现在的局面。”

魏靖此言一出,大夫人脸色剧变,满院处于死一般的沉默中。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睚眦必报

士农工商的阶级在南陆并不明显,笑贫不笑娼的生活理念深入人心,由此衍生出各种实力雄厚的商人。

南陆有一条从庆国横贯纵横诸国的大运河,不同于北域商人想要跨国行商,就需要用驴马骆驼来驮运货物,或者远渡重洋来到古和城进行贸易。

因为水路交通极其便利,光是剑洲就有几十座座著名商业城镇,每一座城市各有自己所擅长的贸易。

南陆商人背景大抵分为三种,第一种的散商基本都是些手工业者,贩卖各种五花八门的日用所需品,他们背着一个青竹商箱穿街走巷地兜售商品。

商品的来源都是些私营的小作坊,庆国朝廷为了保持商业活力没有禁止这些商人的出没,但想从他们手中缴纳赋税也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

因为他们可以随时不干,是最为自由的一种商人,同时利润也是最低的。

第二种商人不同于沈家商会的独立私营,数百个商行组成商业联盟,组成一个名为华南商会,从而把握南陆经济命脉,华南商会比起沈家商行的财力更强,是超越富可敌国意义的财富。

像是唐国或者离庭有时陷入财政困难都会问华南商会借钱,故而华南商会的船商可以随意停靠在南陆各处港口,因为有水师傍身和各种权贵背景,隶属华南商会等一众船商,实力强大不容旁人插手半分。

第三种就是沈家商行在落阳以外各地的行商,比起组织松散的华南商会,作为唯一可以进行盐铁贸易的商行,沈家商行的纪律性和商业利润明显更大,历代庆皇都想要完全掌握沈家商行的财富,将其变成名副其实的供奉朝廷的皇商,但都没有谈拢彼此间的协议。

因此沈家商行和朝廷形成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商行给朝廷缴纳税赋,皇室放权给商行进行贸易,以此达到双方的利益最大化,毋庸置疑,落阳城就是沈家商行的总部地盘。

沈家商行是以入股方式把分散的,属于不同人所有的生产力量集中起来进行统一使用,商行合理经营,自负盈亏,按股分红的一种经济组织形式。

其中股份构成成分复杂,既有各大落阳世家,也有朝廷权贵,最大的份额还是集中在沈三千的手中,而他在离开落阳之前将股份权给了自己的结发妻张颜,算是弥补她前半生跟因为自己吃的苦。

如果他在古和城遭遇不测的话,她凭借这些股份换来的巨大财富也能让自己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家商行会长的头衔,可是一个介于皇帝和一品官员之间的头衔,所能掌

握的银钱甚至比国库里的银子还多,涉及了庆国大到权贵小到商人乃至几十万人的日常生计。

商行会长每天需要处理的文件事情不比皇帝批阅的奏折要少,每次落笔都是往财富的天平上轻轻一按,随时都能福泽万民,但也很容易陷入举目皆敌的局面。

但现在,魏靖狮子大张口地要大夫人交出沈家会长的位置。

自从她两天前得知沈三千的死讯后,作为整个沈家唯一没哭的女人,她极为低调地处理了沈三千的后事,简单地向落阳城各路权贵百姓发布了讣告,这灵堂还没建好,她的几个姐妹甚至有想要迁出庄园改嫁的迹象,她们还那么年轻宁可死也不要给沈三千当寡妇,甚至连她们孩子们也对她一副冷漠模样,简直就是天塌般的可怕场面,好在还有沈初夏和唐煌陪着她,才不至于被这些事情压垮她的肩膀。

魏靖尖声锐气道:“大夫人,如果你能将商行会长的位置交到我的手中,我保证落阳城里没有人敢动你们沈家人,而你们也将过着和过去一样美满幸福的生活,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你?”此时大夫人终于抬起脸庞,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门外望了一眼。

魏靖信誓旦旦道:“大夫人,我的能力您还不相信吗?商行会长的位置让我来做,我向您保证在我的带领下,沈家商行会变成南陆第一商行,即便是华南商会也难以与我们争辉。”

大夫人脸色平静道:“我沈家商行本就是南陆第一商行,商行历史有千年之久,事务涉及方方面面,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南陆这片土地上,你觉得你真的能接下商行的担子吗?”

魏靖语气平静道:“沈三千死了,现在必须有人站出来接过这个担子,而我在他被贬出落阳后,所做的事情与会长无异,在我看来已经是万事俱备,商行之内敢问有谁比我更适合去做这件事?”

大夫人说道:“的确,连老爷也在我面前承认商贾精算一事无人能出你左右,但如果你现在不那么心急火燎地来找我讨要权力,那么我会在处理完老爷后事后,考虑赋予你商行会长的代理权力,可你现在狮子大张口就要我交出股份,将商行会长的实权给你,未免有些愚蠢了,这件事不仅会让我们家陷入水深火热中,让我死了也没脸去见沈家的祖宗。”

魏靖冷笑道:“代理权力?张颜,我就打开天窗和你说亮话吧,若是我只是愿意甘心当你们沈家的一条狗,我何必亲自将你请来这里当面谈,我现在跟你们实话实话,这商行会长的位置我坐定了,就算沈三千再活过来也

阻止不了我!”

其中一位沈家夫人啐了他一口道:“没想到老爷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商行会长的位置岂是你这种趁火打劫的小人配做的,红口白牙就想空手套白狼,你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精了,把我们沈家地位置于何地?!”

魏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说道:“别以为你们的手都干干净净的,大家都是沈家里作奸犯科的小人,为何将我一人说的那么难听,如果沈三千年轻时不是落阳城里一掷千金的头号世家子,你们几个有谁会真心愿意嫁给他当妻子,不都是想要他的钱吗?只要你们将股份和会长的位置给我,我保证你们的享受的生活待遇跟皇后太后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想养小白脸我也不管你们,我只要会长的位置。”

大夫人冷冷道:“魏靖你的意思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魏靖点头道:“你要那么说也可以,如果没有我和身后这几位行长的帮助,你们沈家商行又能正常维持多久?凭借我们的力量想要推翻你们商会未必能成,但往你们身上泼一盆脏水让商行的名誉从此身败名裂绰绰有余。”

“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让我去当商行的会长,将沈家商行变成庆国的皇商,皆是皇室会赋予我们更多的权力,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支持,沈家的商队便有出入整个南陆乃至天下的权力,无论是后楚的巨木,还是蜀越的锦缎,或者是北域的铠甲名剑,都能经由我们商行的手来到南陆的土地上,若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沈家商行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大夫人眯起眼睛,不断点头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好,好,好,你终于亲口说出你的想法,或者皇室的想法,你回去告诉赵家那些人,既然他们不仁在先,那么我们也不怕跟他们鱼死网破,若是他们敢再伸手从沈家商行里拿银子,我会下令封锁南陆所有和沈家有关联的商铺,彻底瘫痪南陆的经济线网,看看他们没了我们沈家商行还能坚持多久!”

魏靖厉声道:“如今正是南陆和北域爆发全面战争的前夕,你敢这样做的话,就不怕被皇室抄家灭族吗?”

随着魏靖这句话,气氛骤然剑拔弩张了起来。

双方地没有说话,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魏靖接过了手下递来的烟枪,对着面前的沉默许久的妇人吐出浓重的烟圈,说道:“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我小时候在放牛被牛氓咬得浑身是斑的时候,你在落阳城里穿着最好的衣服吃着最精致的饭食,躺在红木地板上大哭大闹的时候,全家的长辈都会

来哄你,你从来没有因为生存而担心过,这样的你,能想象一个孩子为了帮病重母亲买一剂草药在大雨天上山采野菜,最后采来的野菜被雨水泡烂没人来买赚不到钱买腰,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痛苦吗?这才几十年过去,那个采野菜的孩子此时坐在了你的对面,而你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沦为了寡妇,生活真是处处充满讽刺,想让人大笑却又笑不出声来,对吧,沈家大寡妇。”

脸色发青的大夫人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商行里很多人说沈三千留了那么多的寡妇和女儿下来,大家轮流玩一遍岂不美哉,他们之所以会说这种蠢话,无非是以前得仰着脑袋看你们,能把你们这些过去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女人压在身下,或许会有种畸形的快感,但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老色衰的货色,如今想来沈三千那么喜欢和娼妓上床,也是情有可原的。”

魏靖用一种打量娼妓的目光审视着这几位因为愤怒浑身颤抖的妇人,神情轻蔑地无以复加。

“你是在挑战我们的底线吗?还是在挑战整个沈家的底线?”

大夫人死死盯着这位靠着阴沉心机在沈家商行如鱼得水的中年男人,从小饱读诗书的她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这些在阴沟里走出来的男人的所思所想。

权力?

财富?

女人?

哪一样东西不是他魏靖唾手可得的,沈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才会在沈三千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要求自己交出会长的位置,就是因为他那副捉摸不清的心机,沈三千才会和他闹掰否则也轮不到她这位夫人当会长,如今让她受到这份天大的屈辱。

魏靖快活露齿道:“茶只要是热的不会太难喝,女人只要是年轻的也不会太难看,可有的男人就是喜欢喝凉茶,我看不上你们几个老货,不代表我的那些手下不喜欢,万一到时候你们被他们压在身下,让我免费看一场活春宫也是不错的,不知道沈三千在天上能不能看见?”

“你是疯了不成?!”

大夫人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杯往他的脸上砸去,她再好的养气修养也受不起这样的放肆言语,虽然现在她有两位姐妹是动了离家改嫁的念头,但现在沈家还没有散架,沈三千将唐煌送来沈家不就是希望他能撑起这个家族吗?

如果这个男人敢对他们动手,这孩子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会做出超乎她想象的疯狂举动。

直到这一刻,这位出身落阳张

家的妇人悲哀地发现自己唯一的依靠居然是一个私生子,自从她嫁给沈三千后便极少和娘家人交往,而且他们家的人不是书法大家就是翰林院学士,最鄙视满手黄白之物的重利商人,顿时忍不住黯然神伤。

但她还是将即将落下的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做出任何流泪的姿势,这会显得她很可笑。

难不成,沈家真的逃不开这次劫难了?

魏靖笑容可掬道:“张颜,你现在除了能把商行交到我的手里以外别无而路,沈三千死了留了你们一家的孤女寡妇,对了,还有那个如今商行里人见人恨的私生子,你想靠那个私生子斗嬴我背后的势力,就不怕他死在落阳吗?如果不敢的话,就乖乖交出股权让我去当这个会长,我还能留你们家一条活路,哪怕像条狗一样活着,也比死了要强——”

大门被一把推开,像是被人用脚踹开似的,将正在和大夫人谈判的魏靖吓了一跳。

身着缟素的少年就站在大门外,双手持剑,宛如一尊前来大开杀戒的白发魔头,身后站着一众手持刀剑的沈家家奴。

“你好大的狗胆啊,魏大人……”

楚瞬召被雨水浸湿的脸庞格外狰狞,他虽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商行内部的各种心机纠纷,但从那份不薄不厚的账本上他能了解如今的大部分情况,那些见不得光的**,各种各样的灯下黑,商行各部的争纷格局,被他事无巨细记在了心中。

如今沈三千的死讯传回落阳,沈家商行难免会出现了一副大厦将倾的局面,各种鼓噪哗变和罢工失控的情况都会发生。

现在大夫人被他们请来青峰居,楚瞬召就算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些行长主事们是铁了心要逼宫夺权,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楚瞬召头一回看见大夫人露出这般泫然欲泣的颓败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满室骇然的行长们大步朝着魏靖走去。

啪!

楚瞬召一剑面拍在了魏靖的脸上,剑锋直接割开他的脸皮,狞笑道:“好你一条家狗,真的敢把尿撒在自家主人脚上,用手扇你都嫌脏,本少爷赏你一剑!”

他这一剑瞬间传达了一个讯息,沈三千就算真的死了,沈家还有他站在这里,谁敢碰他的家人,他就敢砍死谁。

魏靖没有擦去脸上的渗出的鲜血,嘶声道:“看来你这个野种真的是在落阳城里混得太好了,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和谁对抗,只要他们轻轻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你压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这野种是很能打,但你不要忘了你的

身份,你只是一个人人得以杀之的私生子,就算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你这个野种,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律法追究!”

楚瞬召缓缓扭动剑柄,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冷笑道:“我大概猜到你背后的人是谁了,可你别忘了,庆安龙仙是我师傅,小公爷赵允龙是我朋友,这座城里不光你一人可以拿那群姓赵的出来压人,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我是吧?可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当少爷赏你这条家狗一根骨头!”

姓赵的,听着这三个字众人心里不免惶恐,敢称呼赵家皇室的人为姓赵的,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你觉得你能活着继承沈三千的家业?”魏靖强忍着剧痛,倒吸凉气道。

楚瞬召语气何其桀骜道:“我敢来落阳城,自然是料到会有一群碍事的挑梁小丑出现,你尽管对我动手,再不动手的话,你们就没机会了。”

魏靖仍不死心道:“只能是不死不休?”

“错,是你死,我活!”

楚瞬召收剑入鞘,对着那些家奴下令道:“送几位夫人回府,别让她们淋雨受寒了,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是,少爷!”

这位沈三千的私生子在皇宫晚宴上当着群臣诸侯的面战胜了浙汉世子,还把宫中禁卫应勇像是打狗一样打到墙上,哪怕沈三千死了,只要他还活着,难不成沈家这次真能起死回生?

大夫人如释重负地看了楚瞬召的背影一眼,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心想要是他是沈三千的亲生二字该多好,但又好在他不是沈三千的亲生儿子。

此时楚瞬召的身上似乎出现了一股楚骁华一直希望他能出现的锋芒气概,但这股气机威压被他压制地恰到好处,宛如一把多年封鞘的古剑,看似人畜无害,但随时可以出剑杀人锋芒依旧。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魏靖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庞,宛如怒火中烧的君王俯视乱臣贼子,骄傲得让人难以直视。

他们像是林中的两只野兽对视般,暂时谁也没有露出爪牙杀死对方的念头,只是暂时而已。

楚瞬召转身就走,再没有看这个令他恶心的男人一眼。

魏靖在他身后嘶声笑道:“唐煌啊唐煌……你会为了你的骄傲付出代价……如今沈三千已经死了,而你则是举目皆敌……你的命我要定,就算是神佛下凡也救不了你!”

曾经杀过无数仙人的楚瞬召露出睚眦必报的神态,冷笑道:“你能把请他们请来,那我就把他们也一并杀了……杀神仙对于我而言,比杀一条狗要简单得多!”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我需要你

这小子真的是那么说的?”

一位被人称狗叔的商行行长魏靖说听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他想要将我们铲除出去,真是好大的口气,看来张颜那老婊子真是将沈家大权都交到他手里,已经开始由着他乱来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当然带着,姐姐给我的护符我哪敢不带。”

沈初夏轻轻嗯了一声,忽然问道:“我上次给你的护符你还带在上吗?”

楚瞬召信誓旦旦道:“当然啦,我还去过蜀越的竹林,走过燕莽的菊田,泡过西临的温泉,还有胤国的雪景,胤国冬天时的雪真的很大,雪花像是鹅毛一样哗啦啦从天上落下,相比之下,落阳城的冬天连小雪人都很难堆起来,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胤国看看。”

她又怯生生问道:“你去过北域吗?”

楚瞬召吃吃笑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死在落阳城,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其实我很想带着你和花语去看看北域风光,希望我们以后能有这样的机会。”

她宁可自己的弟弟平庸一点,在她看来只有平淡幸福的生活才是生活,宁可要平庸的和平也不要辉煌的斗争,可惜自己的想法始终无法影响到他。

那个第一次见到她是还带着腼腆笑容的少年仿佛一瞬间消失,现在的他越来越像自己那个手段城府皆有的亲生父亲,手握权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那些威胁到他们的人全部横扫干净,连自己也越来越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

待自己的泪水被他擦干之后,过去陪他和自己妹妹嬉闹时的温柔笑脸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是肃穆凝重的眼神。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一个风水轮流转的过程,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不管这颗果子是甜是苦,都要一股脑吃下去,最过惊喜莫过于此,最过无奈也是如此。

现在沈家处于困境之中,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劝他向魏靖低头,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

沈初夏自己劝不了这位执拗的私生子弟弟,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痛苦,自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就知道他绝不是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出于女子的敏感直觉,她相信他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她除了帮他看账本和教他些许商贾知识以外一无是处。

楚瞬召亲切地半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回了屋子中,然后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谁说你只有我的,大娘和花语会陪着你的。”

沈初夏哽咽道:“你不要去好不好……爹爹不在了,我只有你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这里雨大,我们进屋说话好不好?”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楚瞬召脸上却是一片坚硬,嘴角甚至拉出了锋利的线条。

他欠这个家族的人真是太多了,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是她们这些人让他这位背井离乡的胤国世子再度感到家一般温暖。

楚瞬召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愧疚,沈三千是因为帮助自己和嬴栎阳才死在海难中,现在沈家因为自己和魏靖的争斗处于水深火中。

“你还真是沈三千的亲闺女啊,什么事都想到用钱来解决,但有些事钱权是解决不了的,要用拳头去解决。”

这位很多年前失去母亲,父亲又经常不着家的少女,不得不用那懵懂眼神去接触那些充满人心险恶的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少女在大染缸似的豪门中还能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明净的瞳孔像是洗去尘埃的琉璃般澄澄发亮,甚至可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庞。

沈初夏哽咽道:“我不怕自己受伤……我怕你受伤,我听说魏靖他们找了好多人要对付你……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魏靖他们?你不要去好不好,要不然我们也雇佣城里的高手陪你去……我们家很有钱,就算是买一支军队下来对抗他们我也不在乎拿点钱……但你不要一个人去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楚瞬召垂下脑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就算沈三千真的死在了海难中,这里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不知出于何种对她的感,楚瞬召丢掉了雨伞,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沈初夏将脸庞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哭了起来,少女纤细瘦弱的肩膀在不断颤抖,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般。

雨水比刚才大了点,伞边水落成帘,两人的世界仿佛在此刻定格,伞内的世界是那么祥和平静,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流泪少女,她哭声驱散了他心里的那点狠,像是一点一滴落入焦土的雨,润物细无声。

楚瞬召如遭雷劈,有什么被他一直积压在心房的东西,顿时冲上脑海之中,雨中这位浑湿漉漉的少女,上出现了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让他仿佛间明白了了为何要离开胤国来到落阳这里。

大雨似乎小了一点,沈初夏抽了抽精致的鼻子,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轻声哽咽道:“我担心你……就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早上……晚上你不要去好不好……我害怕啊,好害怕啊。”

他走了回去,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温柔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哭了?”

神让他心头一痛。

她拳头紧握放在口上,任由指甲陷入中也毫不在乎,这样充满纠结的眼

楚瞬召发现少女没有跟过来,当他转过那那一刻,恍惚间看见少女抬起脸庞,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

他半揽她的肩膀想让她跟着自己回去,却发现沈初夏一步不挪,像是一尊被冰封在雨水中的雕像。

女人心海底针,无论沈初夏心里纠结什么,楚瞬召即猜不出来也没时间去猜。

“回去陪大娘和花语吧,我没事的。”

楚瞬召不想和她解释今晚晚上他要做的事,尤其不想沈初夏为他担心,有些事就是发生了,她想要阻止也阻止不来。

楚瞬召苦笑道:“至于我的话,不会很安全,但应该不会死,等明天早上我就会回来了。”

“那你呢……”沈初夏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后背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晕。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轻轻这位自从他来到沈家以来一直给他帮助的柔弱女子的后背,安慰道:“别害怕,晚上你就在庄园这里陪着娘和花语他们哪里都不要出去,有孟爷爷在庄园这里,你们会很安全的。”

沈初夏颤声道:“晚上出去……去哪?”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嗯,虽然是个挂职,但该去皇宫的时候还是得去,晚上我还得出去,回来换一衣服而已。”

她轻轻嗯了一声,轻声道:“弟弟……你回来啦?”

楚瞬召将伞倾向她的头顶上,任由雨水淋在自己的后背上,伸手抚起她被雨水浸湿的一缕青丝,柔声问道:“怎么了?大雨天不待在屋里傻傻地站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忽然间,她听见一阵由远而来的熟悉脚步声,让她抬起头望着那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脸庞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了。

她很伤心地垂下脑袋,那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垂在脸前,仿佛等待战死夫君归乡的嫁衣女鬼似的,连同那把油纸伞也随着她的颤抖摇晃了起来,最终掉在了雨泊中。

她忽然想起这句忘了从何处听来的唱曲,忍不住泫然泣。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请宾客,眼见高楼塌了。

自从沈三千遭遇海难的消息传回落阳后,如今沈家商行可谓是乱成一团,大娘一天到晚在灵堂面对着自己父亲的遗像唉声叹息,连那些自己往里敬为长辈的夫人也出现想要离开沈家的想法,自己的妹妹更是从从过去的跳脱子变得沉默寡言了,对于她这样一个豪门大族里的柔弱女子而言,简直就是天塌下来的可怕场面。

沈家庄园大门前,沈初夏握着那把油纸伞,在门前来来回回地徘徊,任由雨水淋湿她的绣花鞋也毫不在乎,还是时不时抬头看着天色,估计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

楚瞬召轻轻一笑,大步朝前走去。

“我等你,等我当着紫落的面杀了你。”

龙浮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很轻很轻,只有楚瞬召能听出他话里的滔天杀意。

面对龙浮生的质问,楚瞬召显得十分光明磊落,说道:“紫落最后和谁在一起我不在乎也不关心,因为她对我而言只算是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但一想到她嫁给你这样的人渣我便恶心,如果有一天紫落因为你的反复纠缠向我求助的话,我一定会出手对付你的,男欢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惜你对她的,不算在其内。”

龙浮生的脸色骤然沉,拳头间发出哐啦哐啦的响声,“看来唐公子是想和我抢紫落了,你一个私生子也配和她站在一起?”

楚瞬召承认道:“我是不懂也不想懂,但我迟早也会还你一剑的,会比你给我的那一剑更加狠厉,足以斩断你对紫落的念想。”

龙浮生讥讽道:“自古以来龙赵两家血浓于水,我们上都带着龙王赵公明的血脉,这份血统的高贵不是你们这些低的蝼蚁可以理解的。”

楚瞬召淡淡道:“看来你们叔侄俩也可怜的,你们喜欢的女子都不喜欢你们,有些东西不是死死抓住手里就能拥有的,如果一松手就没了的的话,那有什么意思?”

“我婶婶愿意授你剑术和我这样的小辈无关,但我婶婶毕竟是庆国的长公主,地位高贵不该你这样活在过去活在沟里的私生子可以靠近的,若是让我知道你对我婶婶有越礼之举,我决不饶不了你!”

“是因为我是庆安龙仙的徒弟?”

龙浮生犹豫了一下,冷笑道:“我不会愚蠢到和那些拿不起剑的货色赌这样的赌局,但我希望你死在内斗之中,因为我叔叔不喜欢你,我也对你没多大好感。”

楚瞬召说道:“是吗?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关心我的生死,那龙少爷是赌我死还是赌我活着。”

龙浮生皮笑不笑道:”“我听说你父亲上发生的事了,但我不是来跟你落井下石了,只是来提醒你一句,落阳城里的一些世家公子私下开了个赌局,他们赌你会死在商行的内斗之中,你知道这件事吗?”

楚瞬召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还有什么事吗?”

龙浮生一笑置之,面对这个初次交集便大打出手的白头男子,笑道:“其他事我可以不在乎,但紫落是我的心上人,先前我们闹了点矛盾,前天晚上看见她和你站在一起,一时间没有忍住心里的火气。后来一想的确是我冲动了,这不特地来和你道个歉。”

楚瞬召不喜欢他拍自己肩膀的动作,一脸不以为然道:“无妨,反正龙少爷也没有伤到我,算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龙浮生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暴怒神色,伸手拍着楚瞬召的肩膀,淡笑道:“之前我在天女居突然对你出手,不见怪吧?”

某些从他们边插肩而过的朝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自然是看得出两人之间并不像称呼上那般亲近,反倒是有些互相较劲的意思。

楚瞬召平淡道:“见过龙公子,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龙浮生这次没有带着那把半人高的大剑,手里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笑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唐公子。”

楚瞬召的嘴角微勾,云淡风轻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袭大红龙衣的龙浮生,以一种单枪匹马的姿势靠近了他,众人如临大敌纷纷避开,以免被这个疯子祸及池鱼。

大朝会很快就结束了,楚瞬召这次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到,但见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今的大朝会,上朝的官员要比平时多得多,以楚瞬召的官员品秩依然不足以入面君,但他还是要跟着人流往皇宫里面进去,就往他们边那么一站,上就有一种极为冷的味道传了出来,或许和那头极为醒目的白发有关,让从他边走过的大臣们感到不寒而栗。

楚瞬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不悦,依旧平静地浅笑着,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些在他上扫视的目光。

无数的目光和议论都汇聚在这位有着醒目白发的锦衣卫镇抚使大人,其中有酸溜溜的羡慕,还有无中生有的谩骂。

楚瞬召摇了摇头,看来他和龙浮生在天女居前的事成为了今群臣们八卦自己的重心,打了个哈欠后便走了进去。

当他来到皇宫外的时候,宫门外三两成群的大臣们彼此交谈,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上,也算得上是闹非凡了。

镇抚使算得上是从四品的官员,平里只需要上上朝就可以,不需要像其他同僚为了搜查犯人终奔波在大街小巷之中。

原本他在赵曦的建议下,打算辞去锦衣卫的职位去龙宫别院和她专心学剑,但当他和指挥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被他断然拒绝,在各种权衡利弊下,指挥使将他晋升为锦衣卫的镇抚使,宁可给他一个挂名的头衔,也不想锦衣卫损失他这样的剑术人才。

清晨时分,楚瞬召换上了锦衣卫的衣服去皇宫上朝。

当下的落阳城,雨气横生,让这潭本就不清澈的水变得愈发浑浊。

——

众人想了想,然后重重点头。

魏靖沉默片刻,露出狰狞的神色道:“死秽狼歧众最近不是来落阳城了吗?我们每人各出二十万两银子雇佣他们,让他们去宰了这小子,这件事便一劳永逸了。”

一提起赵皇后和他们之间的约定,圆桌旁的几位主事脸上都现出了不安的神色。

有人叹息道:“当初就不该与虎谋皮,如今真是骑虎难下了。”

脸上多了两道伤疤的魏靖忽然打断他的话,寒声道:“赵皇后的意思是若是这野种肯和我们妥协,那我们就留他一命,否则就让我们除掉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必再惊绕赵皇后,否则会让她觉得我们办事不力,到时候直接将我们换下去,根本就不需要那野种动手,我们就死定了。”

“或者我们应该去求助二公主下,让她跟这小子谈一谈,或许可以避免开战。”其中一位主事说道。

红衣主事看着几位同僚,皱眉道:“他的实力和手腕比我们想象得要厉害得多,诸位也知道了现在的他在落阳城中名声大振,我看他刚开始似乎并不在意商行事,交往的人都是小公爷或者长公主下这样的厉害人物,或许和皇室之间有上关系了。”

“不用多想,这野种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恐怕手里已经捏着我们的把柄。”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位红衣主事摇头苦笑道:“现在的形式对我们十分不利,这小子又得到了张颜的支持,若是他想要铲除我们的话,恐怕我们只能任他处置。”

另外一位着蓝袍的主事,将孙掌柜递给他的密信丢在桌面上,随即冷笑道:“孙老狗早就将那野种的意思告诉我们,看来他很早已经下定决心将我们铲除出局,现在沈三千的死刚好能给我们造势,这下子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铲除他了。”

有人愣了一下,自嘲笑道:“这小子有野心,不愧是沈三千的种。”

“那就好,答应我活着回来,我们家还需要你……我需要你。”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脸上的红晕更浓,眼里雾蒙蒙地一片,宛如雨后的桃花园林,雨水叮咚落。

第五百五十章 雨夜的街道,杀人的剑

楚瞬召和沈初夏换去那件湿漉漉的衣衫后,便让她找来同样黯然神伤的沈花语,三兄妹围坐在一起吃了个午饭。

期间楚瞬召喝了很多很多酒,这南陆的美酒喝着甜丝丝的,但喝多的一样会上头,不知不觉眉头的猩红印记缓缓显现,眉眼之间尽是凄然彷徨,最后醉倒在酒桌上,仿佛一醉解千愁。

在他醉倒后,两姐妹就近将他送到沈花语的房间里,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少女床上暖香飘然,闻着闻着很舒服,期间还做了个好长的梦。

这一次他在没有梦到那惨死在箭雨下的花幽月,也没有看见那海面上成千上万扬起黑旗的大船,直到他醒来之后,天色早已昏暗。

一觉过后神清气爽的他离开了沈花语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从床底拖出了一个青铜剑盒。

床底下还有一个青铜书箱和一个装着大秦龙袍和玉带的木箱子,这些东西被他放在了床底的更深处,像是将过去的自己暂时遗忘般。

最后他只背起了这个青铜剑盒,腰间悬着两把长剑,撑起一把黑色的纸伞,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大步跨出了沈家庄园的大门。

整座落阳城处于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中,雨滴如黄豆直垂而下落地便碎,空气透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这股味道会一直持续到被浓重的血味掩盖前。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天本无愁因雨落泪。

这场淅沥的大雨,绝不是老天爷因为他而下,而是为了那些即将死在他手中的敌人哀悼,因为今夜将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在他的剑下。

他曾经带着嬴栎阳像丧家犬一样从临安城逃跑,他来到落阳城后告诉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他驱逐出去。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要么死在南陆的土地上,要么他登上南陆的王座,带着千军万马对抗楚骁华,为花幽月的惨死复仇。

他要给那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公道,有些悔恨是要有鲜血洗清的,用他的血,或者楚骁华的血。

他或许会死在这条路上,那些要成为他敌人的人们都很强大,但他不认为自己会打不赢他们,因为那些愿意帮助他的人也很强大,现在他要去战胜那些伤害他们的人。

他要成为比他们所有人更强大的人,今天这场血战,纵使单枪匹马,他也相信自己能战胜他们。

虽千万人,吾往矣。

背负剑盒的白发男子带着狰狞的笑意行走在风雨之中,右手撑起漆黑的大伞,腰间的双剑随着他的前

进一颠一晃,宛如一头北地雪山中单枪匹马就敢搏杀黑瞎子的冰原狼。

——

秦淮河下游处是落阳西城的贫民区,这里的建筑低矮破烂不堪,各种腐臭气味从街头飘到巷尾,坑蒙拐骗的闲人和小摊走夫穿行而过,一到入夜各种场景的娇声更是响彻街道,环境自然是恶劣至极。

最近因为连续降雨的缘故,导致城区内行人稀少,偶尔能看见两条流浪狗趴在屋檐下躲雨,一股肃杀的凉意侵占了整个街道,除了能听见雨打青石的声音外,其他声音都难以听见。

因为临近武道大举的缘故,落阳城里多了不少来去如风的江湖剑客,行走江湖空有剑术没有银子也是不行的事情,而这些剑客中不乏穷凶极恶之人。

他们不敢对城里有高手跟随的权贵下手,就专门挑那些没有什么大靠山的势弱商人,甚至一些结伴而行的剑侣也难逃恶手。

一时间里落阳后里随处可见无头尸体,让城里面的百姓心惊胆战,但又无能为力对付这些剑匪。

这条街道的名为秀水街,一个很婉约自然的的名字。

今晚过后,这条街道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和雨冲难洗的血水或许会改变人们对这条街道的印象。

漫天乳白的雨雾之中,许多手持刀剑的黑衣行者选择了蛰伏在在那些雨势稍弱的小巷中,当下魏靖已经和沈家撕破了脸面,既然大夫人决心要让楚瞬召当上沈家家主,那么这些被他暗埋在落阳城里的死士棋子也尽数推上战局。

这些死士不乏当年为他狙击隆庆商行的得力助手,因为各种原因只能生活贫民区的大街小巷之中,见光则死不得现身,现在他们按照魏靖的指示有条不紊地进行潜藏着。

无名死士三百余人,商行中对他忠心耿耿的工人七百百余人,其中不乏剑术武艺精通之人。

还有临时找来的各种亡命之徒两百余人,专门用他们的性命来消耗楚瞬召的体力,死不足惜。

最后他还花高价请来了让江湖剑客们闻风丧胆的死秽狼歧众,只为了杀死楚瞬召一人!

魏靖将一切的底牌力量全部推出水面,不成功便成仁。

那位名为狗叔的行长站在魏靖的身后撑着一把黑伞,不安地问道:“有必要发动那么多人去对付那个野种吗?你还找来死秽狼歧众的人,要知道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可是被朝廷悬赏通缉了,要是我们触犯律法怎么办?”

魏靖冷哼一声,说道:“律法,你我触犯的律法已经够你我的家人死上千百回了,所

谓的律法不过是他赵家龙室的家法,若是这次我们能除掉那个私生子后从张颜手中得到商行,彻底将商行变成皇商的话,你还担心皇帝不嘉奖我们的壮举吗?”

狗叔不再说话,脸色依旧惨白。

魏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我都是一个小村庄里面打拼出来的兄弟,既然我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那么就绝对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今晚过后要么封侯拜相,要么死在刑部大牢中,像我们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想要从王侯手中得到权力的话,光是努力拼命可不够,还得把脑袋伸到屠刀下去博那一线生机,要幺出人头地,要幺死了也罢。”

魏靖自言自语道:“我承认沈三千是待我们不薄,但这个野种却将我们逼到角落里,我们再不动手的话,就要被他出手除掉了,既然如此倒不如鱼死网破算了,沈家商行决不能落入那个私生子的手中,仅仅是因为一份血统就像得到这样别人努力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世界上有许多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件事不应该算在其中。”

狗叔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始终凝视着秀水街的尽头,说道:“你说那个野种会带多少人来?”

魏靖神色凝重道:“不知道,恐怕带来的人不会比我们少,而且沈家庄园里还要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拳师,光是想要杀死他付出的代价,绝不会比杀了这个杂种的代价要小,今晚我们也是凶多吉少。”

黄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打在伞面上发出一阵阵的噼啪声音,最后如帘直落,在地上溅起一层浅色的水雾。

满街大雨,四周寒意更是彻骨几分。

在这天地一线般的白茫景象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切开雨幕的黑伞。

伞下有一道不那么和谐的鲜明身影。

街道四周处于一片死寂之中,这一幕让这些几位撑起黑伞的行长主事们和他们身后那近千的死士和亡命之徒感到震惊。

眼前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数千手持刀剑的恶奴,要知道沈三千年轻时最喜欢携带恶奴出门喝酒,一言不合就号令恶奴出手揍人,此时他身上穿着的袍子和沈三千穿过的那件金蟾锦袍如出一辙。

这把黑伞并不大,若是让其他人撑着它行走在风雨中,难免会落得半身浸湿的下场,此时雨水却无法沾染他身上的袍子半分,仿佛有些畏惧般四散而开。

楚瞬召从沈家庄园走来秀水街这里的距离不是很远,但给他的感觉是从上往下走去,正如这里的百姓努力向上攀爬的姿态般。

他脸上的笑意

让人悚然,风雨相随,一夫当关般站在道路的尽头。

大雨天是个杀人的好天气,满鼻子都是雨水的清爽气息,杀人过后找个地方将尸体随便一埋,再让大雨冲洗泥土几个时辰后,连血水都会被雨水冲刷地一干二净,像是这个人根本没有来过世间一样。

魏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野种居然那么狂妄,说一个人来就一个人来,但心里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放松。

此刻他才明白,他或许真的是有资格当沈家家主的男人,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在极为可怕的沉默中,他们发现此时道路的尽头只有这个背负剑盒腰配双剑的举伞男子,在他身后没有一人出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幕。

长时间的沉默后,魏靖确定这里只有楚瞬召一人后,隐藏在街巷中的死士们狂徒们便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各种长剑缓缓抽出刀鞘的磨擦声,伴随着脚底踩踏水池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眼见数百位黑衣持剑的持剑者从巷中缓缓走出,形成包围之势。

楚瞬召顷刻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所包围,心中丝毫没有担心,反而对魏靖们做出的选择有些惊奇。

他们宁可找人杀了自己,也不愿意和自己好好谈一谈,看来他们私下真的背着整个沈家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啊。

就在楚瞬召神游之际,便看见那几位主事也跟着走了出来,死死地盯着自己。

相比先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的他们就像是披上狼皮的羔羊,忍不住对自己张牙舞爪一番。

将近一千的落阳城人物出现在这条算不上宽敞但也绝非狭窄的街道上,就是为了杀死这位沈三千的私生子,然而面对这样的场面,楚瞬召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那位站在黑伞下的魏靖,轻声道:“魏大人,算了吧。”

算了吧……

楚瞬召轻飘飘的一句话,忽然让街道上这近千人感到傻眼,眼下是他被他们包围了,就算是插上翅膀你也跑不出去,此时此刻,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要他们投降。

魏靖恨恨地盯着那个举着黑伞的白发男子,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是那么地自然,仿佛他才是胜券在握的人。

不过他也是勇敢,勇敢到自己有些舍不得杀死这孩子了,他若是肯愿意和自己妥协该多好,让他去当沈家商行的行长,无论是他是以武立世还是纨绔如过去的沈三千,沈家只会更加强大,可惜他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今夜过后他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消失在落阳城中。

其中一位主事恶狠狠道:“少爷,真不是我们刻意针对你,是你真的做得太过分了,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勿犯众怒,你刚刚从大夫人手中接过商行的权力,就想查我们的老底,还想将我们全部清扫出去。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你背后有大夫人站着,我们几个背后也有人!”

楚瞬召微笑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是谁,为何沈家每年有四百万两银子无缘无故消失了,这笔钱究竟去哪里了?”

那人见他如此轻视自己,忍不住怒喝道:“今夜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脱身,看看有谁可以救得了你!”

楚瞬召嘴角微翘道:“你们也不用猜我如何脱身,不过今日过后,你们别想着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在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看似任何人都会死在他们的人海战术中,然而他们心里清楚,能被庆安龙仙看上的弟子,不用手中的武器洞穿他的心脏前,他们都不敢说这场战斗他们胜利了。

楚瞬召轻声道:“魏大人以为人多就有用了吗?成群的绵羊无法猎杀狮子,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魏靖看着楚瞬召冷冷道:“是啊,我们在你眼里就是随时可杀的绵羊,你们这些贵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你应该清楚何为莫犯众怒,我们敬你的父亲是沈三千也愿意敬你几分,然而你一上位就想逼断我们的后路,即便是沈三千死了以后,你依旧以为你是凌驾与我们之上的存在,那就别怪我们对付你了。”

楚瞬召忽然展露笑颜道:“我纠正一下刚才的说法,你们不是绵羊,绵羊可比你们忠诚多了,你们只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见光则死。”

魏靖见他如此羞辱轻视自己,顿时脸色剧变,指着他的脸,怒喝道:“好,好,好,既然你觉得自己实力如此了得,今晚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活下去!”

楚瞬召望着魏靖康的怒容,轻轻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们有想过杀了我的后果吗?”

“你不就是沈三千的野种吗?”那位叫狗叔的行长指着他嚷嚷道。

楚瞬召说道:“我是庆安龙仙唯一的弟子,也是小公爷赵允龙的唯一朋友,萧王爷让我私下喊他叔叔,如果被他们这些人知道,你们现在和我在秀水街发生战斗的话,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这句话让秀水街的狂徒们开始有些骚乱了,魏靖脸色微寒,平静道:“等我们将沈家商行变成皇商之后,皇帝陛下会感谢我们的。”

楚瞬召随即摇头道:“他或许

会感谢你们,不过另外的三个人或许就不会那么觉得了,今夜过后,你们全部人都会死在这里,日后的世界变化如何……都和你们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了!”

魏靖的脸庞再次抽搐起来,一把夺过狗叔的雨伞,狠狠地摔在雨泊之中,任由大雨浸湿他那千金难买的上等锦袍,咆哮道:“沈家商行是我们的,以后落阳城的世界也是我们的……只要杀了你这个多余的野种……一切都是我们的。”

“沈家商行永远都是沈家人的,而我并不是沈三千的儿子……是他的盟友。”

此语一出,风雨骤散。

在他来到落阳城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位蛰伏在落阳城外的沈家私生子,是沈三千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妙棋。

沈三千从小将他养在落阳城外,让剑术高人传授他高超剑术,如今一入落阳便化龙,不仅战胜了浙汉世子朱翟,而且刚刚上位就对那些主事们展开残酷的清洗,手腕狠厉不输年轻时的沈三千。

此时此刻,魏靖连同身后那些主事们全都惊呆了,被他的话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瞬召望着他们皆是震惊的神色,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眼神里有些阴寒。

“好了,关于我和沈三千的关系就说那么多了,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的秘密。”

楚瞬召丢下那把黑伞,解下身后的剑盒,露出一个迷死少女不偿命的笑容,

“你们让我想起很多人和事,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你们当中某些人的脸庞……其实和他们很像。”

楚瞬召将天启剑盒立在地上,缓缓扭动剑盒上的暗扣,从剑盒中拔出了“青龙”和“白虎”

青龙是正直剑身,白虎则是长度将近五尺的古剑,显然用这两把武器来对付人海人潮更加合适,宛如一架杀人风车在人潮之中轮舞厮杀。

就在他握着剑柄的那一刻,他那被雨水淋湿的白发冲天而上,落在他身上的雨水仿佛一个爆裂的泡泡般从他身边震散而去,形成一阵朦胧的白雾。

他的眼睛里面不再是纯粹的紫色,像是乌云中骤然闪现的紫雷,暗紫幽深。

只有楚瞬召知道,他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磨炼后,内心中的自我非但没有抛弃那个童年时的自我,现在反而和他达成了某种和解,那个曾经被他埋葬的小男孩此时又回来了,渐渐和现在手握可怕力量的自己合二为一。

笑容狰狞的他体内气机骤然暴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上苏醒般,落在身上的雨水随即被蒸发成雾,皮肤红

得像是刚拿出炉子的煤炭。

魏靖他们只能看见白雾之中的阴冷紫瞳,传入耳中是剑锋拖拉青石板的刺耳声音,宛如面对步步紧逼的狂徒。

接下来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悚然。

雨雾之中骤现极长剑气,伴随着野兽般的咆哮。

楚瞬召开始加速奔跑,一人双剑破开雨雾,以神人甩钢鞭的姿势横扫而去。

剑气所及,身躯尽断。

雨雾归天!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新的传说

落阳城上空,漆黑厚重的雨云翻滚不止,远远看去像是千百条黑龙在厮杀纠缠,不死不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晦暗的灵堂中,神色憔悴的妇人凝视着灵牌上的亡夫姓名,静默无言。

在沈三千这三个字显得有些昏暗不清。

这块灵牌是沈三千在离开落阳前亲手刻下的,当时自己还骂他晦气来着,他却打着哈哈说要是回不来落阳了,就直接用这块牌子当灵牌,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

当她第一次遇见这位名为沈三千的世家公子时,觉得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就像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情话。

但这位一掷千金好色如命的夫君只是将落阳城当成他的后宫,并没有三千宠爱于她一身,至于这座庄园与其说是他的家,还不如说是他的冷宫,而自己就是那位被他打入冷宫的皇后。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上位后出乎她意料的激进手段,父亲曾经是朝廷宰相的她不至于落得如今的狼狈境地。

沈三千找来的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他的血脉,但两人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般的桀骜,藐视一切规则的年少轻狂,让她不得不把他当成他的儿子来看待,有时心想这究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狂妄?

她将那杯残酒缓缓洒在地上,呢喃道:“夫君,我已经听你的话尽力去照顾这位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也尽力去接过你的留给他的担子,我们都尽力了……要怪就怪你留了魏靖这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给我们,他为了对付这些侮辱我和姐妹们的王八蛋,今夜把身家性命都押上,若是你天上有灵的话,就保佑这个孩子吧。”

灵堂之外响起一阵轰隆炸雷,将原本昏暗的灵堂照得一片雪白,仿佛要是撕开这片昏暗的天幕,撕开妇人痛苦不堪的心。

想来他已经离开庄园了,行走在如此大雨之中,像是一个需要独自承担错误的可怜孩子,而他们这些大人却没法帮他一把。

他果真要单枪匹马去对付魏靖那些恶狼们,这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可怕局面,像是演义故事里面去劫法场的少年英雄,不知道说他愚蠢还是骄傲,或者两者具备,否则也不可能让那位眼高于顶的长公主殿下收他为徒。

希望他能从她身上学到对付魏靖他们的本事吧,大夫人心想。

许久之后,一个身材魁梧臂长如猿的老者站在大夫人的身后,双手负后,沉默不语。

孟石头往杯子里倒了些许冷酒,对着灵牌重重一敬,酒水如线直洒而下,随着朗声道:“下人孟石头敬老爷一杯!”

大夫人脸色不改,面对老人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声音清冷道:“老孟,在你看来这个孩子能有几分把握活着回来。”

向来遇事冷静的孟石头,沉声道:“看看魏靖那条小狗找了多少人对付他,若是百人众的话,生存对他而言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若是千人众的话,恐怕就生死对半,若是还有许多高手出现的话,恐怕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陪着那孩子一起去,孤胆英雄和死人的区别不过一线之差,我命令你快去找他。”

孟石头依旧无动于衷,摇头道:“我的确是有跟少爷一块去的意思,但他却让我留下来看好小姐你们,说魏靖想要对付的人不光是他,还有小姐你们。既然他是小姐您亲自承认的家主,那我自然是听从家主的命令在先,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不看天意只看本事,打铁还需自身硬,既然他敢一个人去对付他们,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手段,小姐无需担心。”

大夫人重重叹息一声,说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亲生血脉,但是他给我们留下的一线生机,而我也将他视为沈家的细微,若是夭折在魏靖的手中,要我死后如何和老爷交代。”

孟石头冷哼一声道:“我早就说了魏靖是真小人伪君子,当初就该找个机会一拳捶死他,如今还蹬鼻子上脸了,小姐你明知道魏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当那孩子决定要对他出手的时候,你就该在背后推他一把,否则沈家也不会沦为现在的局面了。”

大夫人摇头道:“梯子上是他自己搭上去的,能不能走下来就看他自己了,我能帮他一次但帮不了他一辈子,既然他想要做沈家的家主,铲除魏靖这块硬骨头自然是他的责任!他若是熬不过这一次的话,我也认命交出股权,大不了带着初夏那两个孩子离开落阳,也比活在这里遭人白眼受人侮辱要好得多。”

孟石头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根骨绝佳,不知道老爷从哪里找回来的这人,我还未听说南陆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天赋之人,想必西境也不会有的,只能是来自北域的。”

大夫人神情几度变化后,声音古怪道:“北域?可他亲口说他母亲是蜀越皇族的后人,你看他的头发是白色的。”

如今是沈家庄园最为德高望重的孟石头沉声道:“小姐有所不知,其实澹台皇族的头色是银色而非纯白,老夫曾经去蜀越游历时亲眼见过蜀越皇帝一次,此事做

不得假。”

孟石头指出道:“至于少年白发的情况有很多种,像他这头纯净如雪的白发绝非是劳累过度出现的,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那就是气机尽数归零的情况下,承受了巨大痛苦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发色,也被成为殇痛之发。”

听闻此言,大夫人脸色骤然凝重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承受过这样的痛苦,那你说他会是北域哪里的人?”

“燕莽男子大多身材矮小,他不是燕莽的人,樽国男子普遍手毛旺盛,看他也没有这个特征,至于金帐国就更没可能了,少爷的面容如此清秀英俊,至于西临亡国归胤……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西临的人,不出所料就是胤国人了。”曾经游历过天下王朝的老人娓娓分析道。

大夫人大吃一惊道:“胤国?不会吧,那可是我们的庆国的最大敌人,他身为胤国人为何要跑来落阳这里?”

“不知道,得问老爷或者亲自问他了,他是老爷亲自选中的人,自然是有老爷的道理。”老人的目光落在那件斑驳不清的灵牌上。

大夫人思量了片刻,说道:“就算他是胤国人也罢,既然老爷承认了他,那么他就算是沈家未来的家主,若是能化险为夷的话,那就是天不绝我沈家,若是天要亡我沈家……”

“小姐,有件事我忘了告诉您,我之前给他摸过一次骨,结果吓我一跳。”

大夫人好奇问道:“摸骨,你给他摸出个什么来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解释道:“身无异骨,难成贵相,九骨丰隆耸直者为贵相之人,若是九骨皆全的话,则是大富大贵之相的最高境界——帝王之相。拥有这种骨相的人有极其强大的意志,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又不甘心被人施舍给他,只愿意自己伸手去拿,在这种内心力量的趋势下,他能战胜一切挡在他面前的敌人……那孩子,绝非池中凡物,而是陆地蛟龙!”

“帝王之相?”张颜震惊地无以复加。

“他不光有帝王之相,还有君王意志。”老人轻声道,“像他这样的人要么死在路上,否则路被他走到尽头,他就会是君临一国的皇帝陛下。”

——

落阳城里几乎所有商人都知道魏靖是沈家商行的二把手,也知道他手中握着一批撼不畏死的死士狂徒,这些狂徒大多出身卑贱,无父无母无家之人,甚至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的,平日除了靠着魏靖手中给予的银子外,无论他们去到什么地方都无人接纳。

然而他们许多人不会安于现状,因为那些他们的前辈,最早跟着魏靖在魏靖手下的那批死士如今不是安享富贵就是横死街头。

魏靖或许心狠手辣,但他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手下,只要有人敢为他去拼命,那么他给予的回报绝对会超乎他们的想象,如今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

杀了这个单枪匹马的白发少年,整个沈家商行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们这些丧家犬也能找到一处安心生活的地方,再也不会被人当成废物般侮辱唾骂。

一时间在尊严和贪欲带来的双重刺激下,这批被热血冲昏头脑的狂徒咆哮着发起进攻,随后被楚瞬召挥出的剑气截断身躯,到了死那一刻还没有松开手中的刀。

魏靖见此情景睁大眼睛,咆哮嘶吼道:“别怕,誰敢冲上去乱刀砍死他,赏你们十万两银子!”

楚瞬召手中的“青龙”带着呼啸成风的剑气切开雨雾,在雨雾中留下一道道璀璨无比的气机涟漪,远远望去宛如看着一位书法名家握着两把狼豪大椎笔在墙面上肆意狂草。

一个个手握刀剑的黑影扑杀而上,里面不乏用命换钱的亡命之徒,还有许多连雨水也难以冲醒他们脑袋的鲁莽汉子。

他们凭借巨大的人数优势带来的悍勇气息,数百位刀剑狂徒举起刀剑,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很快他们的鲜血变成了沾染在剑锋上的一抹红色,最后变成了千百条纷飞在雨中的血线,场面何其可怕。

楚瞬召反手血振挥洒鲜血,像是泼出一阵鲜红的春雨,他微微失神环顾四周,更多手持刀剑的黑影从箱子里走出,宛如百鬼夜行般的可怕画面。

楚瞬召已经无暇区分是人是鬼,任何想要靠近他身边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挥起长剑,将其斩杀。

此时他体内的日出之血被完全激发,没有过去时那种痛苦且失控的感觉,曾经那只被他锁在心里的野兽现在被他亲手解开锁链。

野兽非但没有失控,还和他并肩作战了起来,他带着这股与生俱来的力量,剑气再次切散聚而又拢的雨幕。

狮子不用担心绵羊的围攻,因为绵羊吃草,狮子吃肉。

楚瞬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每踏出一步般斩出一剑,霸天一剑!

他手中握着的“青龙”和“白虎”算得上是北域炼剑工艺上的一个奇迹,剑制普通并无特殊之处,剑身隐约能看

见铭文细痕宛如流动的水银般肆意游走。

当他用那把“白虎”切中敌人身躯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直上手腕,剑尖处释放出一股极寒气机,那人还没倒飞出去的时候,胸膛就已经结满冰霜。

至于青龙的剑身长度居然在剑气包裹中强行延伸出去,从原本的五尺剑锋延展到接近一丈的惊人长度,苍青色的剑气笼罩着剑身,剑锋上的刃口盘旋交错。

楚瞬召每次挥舞这把剑的时候都会砍飞数十个手持刀剑的死士,剑身之长如龙抬头。

不得不说这种纯粹的屠杀不比同等实力下的单挑剑斗,每一次出剑都是剑身切过人体的恶心感觉,完全没有那种金铁碰撞的激爽快感。

楚瞬召连许多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对方就沦为他剑气下的一团模糊血肉,要么就是极为凄惨地倒飞而去。

极少有能硬抗他一剑之威的对手,一剑过后不是兵器尽断就是手断骨折,再也无法对他发起进攻。

他们这里的某些人听说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这位被庆安龙仙收为弟子的白发少年,他们刚开始以为他出剑的瞬间或许会出现很强烈的剑气冲袭,让人防不胜防。

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楚瞬召此时仿佛化身为一轮骑兵难挡的杀戮风车,每次出剑都会有几十人死在他的剑下,借着武神的手挥出的可怕剑击,一剑过后穿云裂石,断江截流。

楚瞬召大袖飞舞出剑杀人的瞬间,剑气冲雨幕,尽显狂放潇洒姿态,令人肝胆俱裂。

剑气像是从袖子里冲出的大江大河,冲破淅沥雨雾滚然激发,有人被他的剑气截断身躯,有人倒飞而去,有人仓皇逃窜,惨叫悲嚎之声不绝于耳。

魏靖呆呆地看着那个在大雨中嚣张杀人的白发少年,那些被他一分为二的忠心手下,身边尸体堆积如山,呢喃道:“你真的不是沈三千的儿子……他不会有那么厉害的儿子。”

此时楚瞬召已经完全杀红眼了,看似强大得神佛难挡,实际上也在拼那一口气,就像是一辆陷入燃烧中的马车。

如今此时有人能直接突破他那摧枯拉朽般的剑势的话,或者潜行到他身后对他发动突袭的话,恐怕受到的伤害会被直接挨那一下来得厉害。

在王息尽失实力十不余五的情况下,楚瞬召很难像过去一样掀起可怕的气机浪潮击溃这些狂徒们,只能通过反复出剑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剑圆之中,面对被人潮一拥而上。

霸道之剑虽然凌厉凶狠,但明显很消耗用剑者的精神体力,空腹感已经持续很久,尾随而来的是失力恍神感,楚瞬召只能通过反复咬着自己的舌尖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至于那几位站在他身后的主事们,早已吓得脸色苍白,饶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他们今天终于知道沈三千送来落阳城的神来之棋此时有多厉害,如果让他们再选择一遍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位杀神般的沈家私生子身边,绝不会再惹麻烦。

他们平日里在沈家商行里当人也好当狗也好他们都过得很滋润,现在沈三千死了他们当然会生出占山为王的想法,自认为可以解决这位被沈三千送来落阳的麻烦。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望着楚瞬召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发现现实的残酷远超他们的想象。

狮子就是狮子,绵羊就是绵羊,绵羊吃再多的草也不可能战胜狮子,差距从一开始就拉开了。

眼看看对方随时会杀穿手下狂徒们的包围圈来到他们身前,然后一剑砍下他们的脑袋,魏靖身后的主事行长们难免身躯颤抖,脚后跟已经不知道往后挪了多少次。

这些平日里在落阳城一掷千金挥斥风流主事们,身体开始不断颤抖,无法压抑地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

魏靖面对着那异常血腥的画面,手下们的哀嚎不曾在他耳边停歇过,脸色苍白得无以复加,像个疯子般质问道:“唐煌……唐煌……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西临剑神的霸道之剑?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当年关长夜和赵曦在城墙上的那场战斗中,数万落阳城百姓就在城墙下举目高望,其中就有魏靖的存在。

当时还在沈家商行当小掌柜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那纵横勾连的剑气撕开一道道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唯恐错过半个细节,即便嗜财如命的他心里面也有个仗剑走江湖的梦想。

此时魏靖盯着楚瞬召双剑杀人的身影,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像是被一刀隔断.

当年西临剑神之中蕴含的霸道气概被他深深铭记在记忆中,就如同此时这个浑身鲜血的白发男子般。

旧的传说不会因为时间的缘故被人遗忘,因为新的传说会提醒那些曾经见证过传说的人,传说不曾离开过,真正离开的只是那些没有成为传说的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与狼共舞

同一座城。

有的地方腥风血雨。

有的地方茶香暖暖。

赵曦今夜去萧王府见了萧王爷一次,说来倒也挺丢脸,诺大的落阳城里连一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没有,想要找人倾诉的时候只能来找她的亲叔叔喝茶。

龙宫别院只能算是她歇息放松的地方罢了,至于那龙府对她来说更是去都不想去的地方,因为龙无獒就住在那里。

每次回到那个在外人看来算是她家的地方,府内无人可比她一人高,皆是一副弯腰垂眉的晦气样,倒不如来这位......

《天启王座》第五百五十二章与狼共舞

天启王座

第五百五十三章 杀人剑阵

赤冥提剑指着楚瞬召,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杀!”

顷刻间四周响起破风声响,赤冥身边的同伴们几乎是并列而出,宛如一群扑杀的饿狼般,对楚瞬召形成前后左右四面包抄之势。

楚瞬召没有退缩哪怕半步,右手承影正握,左手纯钧反握。

刹那间,剑转芳华。

只见一道赤色剑气咆哮而出,剑鸣刹那间响彻整个街道,赤色剑气犹如一条在他身边流转的红龙,出现的瞬间便要择人噬之。

剑气流转一闪而逝,楚瞬召仍旧是原地......

《天启王座》第五百五十三章杀人剑阵

天启王座

第五百五十四章 抛砖引玉

既然害怕眼前之物,那就闭上眼睛,再睁开看一次,或许就不怕了,花幽月的教诲仿佛又出现在耳边。

楚瞬召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聆听世间万物,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死秽狼歧众的喘息声,还有雨风掠过剑锋发出嘶啦声,就像是饿狼扑杀前的磨牙声。

他现在就被群狼围攻了,死秽狼歧众是所有江湖帮派中杀人最多的,这些行走江湖多年的饿狼绝不会给猎物任何活命的机会,只会狠狠扑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如果他还能动用王息的话,这些豺狼只能匍匐在他的脚下,被他的君王威压压得难以起身,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中的剑。

楚瞬召觉得每一滴落在身上的雨水都很重,他的头隐隐地作痛了起来,手中的剑也越发地沉重。

他不能死在这里,有人等着他回去,有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群狼气息吐尽,下一刻死秽狼歧众每个人都猛然踏地,身形仿佛变成了一道虚影,一道看不见的剑网瞬间笼罩住楚瞬召,杀气凝聚在剑锋上。

所谓的出世杀人剑,必须要有踏出一步决不撤剑的觉悟。对于行走江湖的死剑士而言,就算没有战斗的天赋,也要有赴死的意识,才能驾驭住这狠厉至极的剑法,杀人之时就要预见自己被对手杀死的画面,出剑的瞬间仿佛直赴黄泉!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猛然踏出一步,剑身走过曲折的路线,曲径婉约如美人柳眉。

方才的佁然不动其实是他在蓄养剑意,待到剑身难以承受他所灌入的剑气时瞬间释放而出,便有了这剑气如江潮的巍然大景。

一剑双龙!

四面八方的死秽蛇歧众们仿佛变成了一团虚幻的影子,影子中有剑锋直递而出。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杀意剑气,群狼对着他扑杀了过来,带着带着尖利的咆哮。

剑气冲云霄。

贫民区上空的雨幕在这一刻骤然停滞,随后被这股猛烈至极的剑气反推而上,黑雨云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洞。

皎洁的月色直洒而下,一根被剑气摧毁的木柱倒在街道之中,金铁碰撞之声转瞬即逝。

除了赤冥以外,死秽蛇歧众的剑士们双膝一跪,重重倒在了雨泊之中,全身上下皆是斑驳可怖的剑痕,一时间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楚瞬召则松开手中的剑,身上那件贴身软甲寸寸碎裂。

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也倒在了地上,被血水浸染的白发泛出渗人的猩红,目光空洞地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

许久过后,去而又返的主事们看见了让他们喜出望外的一幕。

“总算是死了……你这个野种总算是死了。”归来的主事们指着他哈哈大笑,如同抓耳挠腮的小人般。

楚瞬召嘴唇微颤,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浑身处于彻寒之中。

赤冥捂着胸口的伤口,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位宰了他全部手下的白发少年,神色何其悲愤欲绝。

他举起了手中的断剑,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然后,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伴随着锐利的鸦鸣。

当他下意识感觉到危险下想转过身来的时候,黑影用手中的链刀重重击中了他的后背,鲜血像是怒放的蔷薇般升起,

赤冥终究是刀头舔血过来的人物,后背骤然传来的痛苦让他没有选择转身,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向楚瞬召的胸口。

就在距离楚瞬召胸口还有半寸的距离,剑锋骤然停滞住,任由他如何使用力气,都难以刺入他的胸膛半寸。

因为那个瞬间,他的手已经被切断了。

赤冥又痛又惊地往身后倒去,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几步后才无力地倒在地上。

那袭黑影厌恶地抹去溅到她身上的鲜血,瞥了楚瞬召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你不需要我们帮助的下场,跟丧家犬一样可怜。”

“我本来就是丧家犬……我们都是。”楚瞬召一边咳出鲜血牵强笑着,觉得面前这张冷漠刻薄的脸庞很是亲切。

楚瞬召还想说些什么,黑影忽然将他扯了起来,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混账东西,你知道我们为了找你死了多少人吗?!”

楚瞬召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死死盯着楚瞬召的眼睛,轻声道:“别犯傻了,你以为我们真想来救你吗?你要是死了的话,我们全部人都得和你一块陪葬,你好好看看他们,他们的家都被胤国铁骑踏得支离破碎,但我们还是要来救你这个混蛋!因为他们家人都在胤国等着他们回去,落阳城里只有我们是真心不想你死在这里……所以,别死了!”

“看好他!”

姜棠将楚瞬召推给其中一位属下,趁着属下接住楚瞬召的瞬间,姜棠欺身前进发动了进攻。

剩下的死秽狼歧众们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跃而起,手中的链刀中带着光华闪动。

姜棠在空中如黑鸦展翅般,露出白玉般的修长手臂,手中握着比纸还薄的漆黑刀刃,致命的毒药涂在刀锋上。

楚瞬召疲惫用手掌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看见姜棠发动进攻的这一幕,原本有些晦暗的紫瞳里出现了一抹亮光。

他早就看出姜棠的实力不俗,虽然体内的气机不见有多么磅礴,也没有作出各种巍峨大观的气机进攻,借着体内气机的迅猛流转,将自身的行动速度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姜棠的出刀时而沉稳如磐石落地,时而迅猛如江河汛潮,出手简洁利索始终保持着一个原则。

能用一刀解决的事情,绝不会用第二刀!

片刻过后,赤冥低头看着自己的脖子,一朵妖艳的血花从脖子处冲出,站在身后的黑衣女子手中转出漂亮的刀花,刀尖微微下垂时,几滴血珠缓缓坠落在血泊中。

他用最后的力气对剩余的死秽狼歧众狰狞嘶吼道:“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给我宰了他们!”

说完他重重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斑逐渐变大。

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瞬间被逆转了,

剩余的狼众们脸上浮现出巨大的狰狞,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开始提剑急速前冲。

姜棠露出了一个极为残忍的笑容,无数黑影朝着她的立足之地而来,她极其快速地而迎上了那些围攻自己的狼众们。

鸦齐卫的手中拿着特制的链刀,可以避免短兵相交,不过三五下的功夫,就挑破了几个狼众的手腕。

链刀相绕带起一蓬大大血花,绕身而过割下好大一颗脑袋,下手极其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再强悍的狼群在那道鬼魅般的刀影面前都不值一提,不断有狼众被他们砍下脑袋,断臂重重落在雨泊之中,惨叫声充斥着巨大的绝望。

姜棠在雨水中不断地挥刀前进,任由脚下尸骨堆积成山,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就像是女子画眉般自然温润,令人难以抵抗也无法抵抗,只能任由她手中的刀切下自己的脑袋。

她每次挥动链刀在楚瞬召看来无疑是下了一场腥风血雨,链刀挥动蕴含的力量足以将人分成两半,这是在没有她没有动用半分气机的情况下,用链刀轻而易举地将人杀死。

那些杀到姜棠面前的狼众们,顿时被她手中的可怖链刀惊骇地无话可说,也无处可躲。

楚瞬召望着几十,或者上百的鸦齐卫不断进入这片修罗战场,就像是看着一群猎鸦俯冲而下,崩溃绝望的狼群变成它们的口中血肉、

有人惨嚎飞起亦是被他们杀死,或者倒在血水中呻吟哀嚎,他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无比瑰丽的紫瞳里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这些被沈家庇护多年的主事情们,满目惊骇地望着那些在雨中屠戮狼众的鸦者们,仿佛看见了群魔乱舞的景象。

他们手中的链刀轻松地就能将这些让江湖剑客为之胆寒的狼众杀死,狼众们被这些带着乌鸦面具的人连带剑斩成两段,浓稠鲜血冲天而起。

主事们的心房迅速被恐惧占据了,藏在袖子里面的手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他们宁可这辈子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平日里他们依附在沈家商行这棵大树下活得很好。

如果不是这个忽如其来的私生子想要铲除他们,他们也未必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直到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们才发现原来现实是那么地残酷。

方才他们还在心里嘲笑魏靖的最后退缩,现在他们却要比他早走一步了。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后,几位行长开始狂奔疾走,恨不得再生出两条腿来。

此时此刻,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都别动!”

跑得最快的那位主事想要停住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胸膛传来了疼痛,刚开始感觉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但很快这股疼痛开始放大了起来,一条鲜明的血痕从胸膛蔓延而去。

他的后背出现了一串闪亮的血珠子,身体突然僵硬了,四肢齐刷刷断掉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团鲜明的血肉,恶心至极。

直到现在,他们才看清楚了同伴的尸体上方出现了一些极其纤细的长线,像是蜘蛛织下的密密麻麻的的网般。

这些银线细微得难以察觉,却足以将人体切开,数不清的血珠子挂在长网上,让他们不敢向前挪动哪怕一步。

剩下的几位行长像是陷入蛛网中的猎物般,感觉面前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过之必死。

狼众退无可退,很快喊杀声渐渐停歇了下去。

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交手中,这群令南陆江湖胆寒的狼众们,连同首领在内全部倒毙于此。

笑声从他们背后传来,带着令他们胆颤的寒冷。

他们僵硬地转过身来,看见浑身浴血的楚瞬召,双手握双剑,纯白发梢上尚有血珠滴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神中的阴冷也越来越沉。

在他身后站着一众的鸦者们,而他们只能看见这张笑容狰狞的脸庞。

他们知道自己要死了,这个私生子身上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太多他们看不见的底牌。

“带乌鸦面具的刺客?!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为你卖命……”有人拼劲力气对楚瞬召大喊。

楚瞬召摇头道:“他们不是在为我卖命,他们是在为自己卖命,千里迢迢从胤国来落阳城找我,希望能将我带回胤国去。”

“带回胤国?你到底是谁?!”

“你们不是看见我的眼睛了吗?”

“你……你是……你是那个人……为什么……沈三千要和你……”那位名为狗叔的行长大骇道。

楚瞬召轻声道:“死人没必要知道这样的秘密,动手吧,姜卫长。”

姜棠抬手的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梳理头发,他们身后那面蛛网之墙骤然推进。

下一刻,几位行长们的身体骤然分裂,变成一堆令人作呕的血肉。

楚瞬召不想给失败者任何说遗言的机会,也不想听他们的遗言,转过身来面对姜棠和她带来的鸦齐卫一揖到底。

姜棠面对那长揖不起的白发少年,对身后收起链刀的鸦齐卫们使了个眼神。

他们拍了拍袍子上的血水,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鸦巢四卫林见,参见世子殿下。”

随后有人紧随下跪,抱拳沉声道:“鸦巢三卫卫长白未,参见世子殿下!”

“鸦巢二卫张雨亭,参见世子殿下。”

“……参见世子殿下!”

“……参见世子殿下!”

当楚瞬召站直身子的时候,鸦齐卫的人已经消失了,像是一阵刮走的飓风般,身边只剩下这位手握染血链刀好几次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西临女子。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对她的越礼,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水,悻悻道:“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吧,以后有机会会还你的。”

姜棠缓缓将刀收回身后,语调淡然道:“我当年刺杀楚骁华他饶了我两次,现在我总共救过你两次,现在算是和你们楚家两清了。”

楚瞬召凝视着这张冷漠如霜的动人面孔,再次感受到西临女子对情义的重视,轻轻嗯了一声道:“嗯,你和我父皇两清了,现在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姜棠刚想说些什么,楚瞬召忽然口吐鲜血,踉跄着就想向后倒去。

姜棠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扶稳,皱眉道:“你在我面前摆什么高人姿势,觉得很累就躺下和我说话,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楚瞬召抬起手臂,抹去脸庞上的血污,笑容古怪起来道:“那你坐啊。”

姜棠刚开始没有听出这个说法有何不妥,当楚瞬召背起那丢落在血泊中的剑盒时,她才明白这句话的龌龊意思,还没来得及发飙,楚瞬召忽然说道:“如果你还能继续打的话,陪我去杀一个人。”

姜棠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被剑气清空的雨云缺口很快被雨云填满,但雨势比先前小了不少,只有零星几滴落在两人的身上。

楚瞬召背着天启剑盒,将承影和纯钧挂在腰边,像个赤裸上身的贩剑汉子般走在街道上。

他的面容逐渐平静下去,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体内的气机也快要被消耗殆尽,但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姜棠如影随形般跟在他的身后,脸上难免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疲倦神色。

他们两人慢慢离开了秀水街,两人的组合十分奇怪,就像是一只姿态优雅的母鸦守护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少鹰。

两人之间本该有国仇大恨,但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极为默契地护在对方身边,像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一样。

与此同时,沈家商行里发生了一场轩然大波,魏靖和狗叔他们挪用.公款开设的青楼当铺和赌场此时被沈家家奴们砸成一片废墟,包括那些千金难换的红木家具被当成废柴一样砸碎,满地都是被散乱的银票和银两,没有任何人敢去捡起哪怕一颗。

掌柜管事捂着受伤的手臂和躺在地上嚎啕大叫,面对这些手持刀剑的家奴们,他们再也不敢用任何过激的言语去辱骂他们。

大局已定,从今以后他们只能继续去当沈家的狗,如果他们愿意让自己当下去的话,

几百位沈家家奴包括那些愿意追随大夫人的掌柜管事们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如今的凄惨下场,大夫人就站在他们的最前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向她求饶的叛徒手下。

出乎楚瞬召的意料,她没有像昨天一样留在灵堂里悼唁沈三千,而是带着一众家奴将魏靖这些年在落阳城里布下的产业全部毁掉。

妇人脸色平静地看不出喜怒,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却紧握成拳不断颤抖。

因为她知道楚瞬召单枪匹马赢下了这场商行内战,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但还是很担心他的情况和下落,因为他根本没有带任何人去面对魏靖,而是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保护她。

即便风雨慢慢停息下去,但另一场更大的风波却在此时掀起,凡是魏靖控制下的产业全部被沈家家奴砸得稀烂,连同他的府邸门前也被许多手持棍棒的汉子围住。

他们全然不顾那些家属女眷的跪地求饶,直接将红木大门砸穿后,彻底控制住他的家人,然后从里面搬出一箱箱装满金银票子的木箱。

曾经赌楚瞬召会死在商行内战中的人们,没有想到这位一入落阳便化龙的传奇男子,以一己之力干翻了全部想要针对他的手下。

至于沈家大夫人带着趁着叛徒势力被调去对付楚瞬召的时候,让忠心自己的手下乘机控制住魏靖全部的产业。

只要楚瞬召明天能回去沈家庄园,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沈家家主,沈家商行的一切将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魏家宅邸大门外,有个身着青衫脚踩麻鞋的老人坐在门口台阶上,以他为圆心四周都是手持棍棒躺地不起的魏家家奴,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其中还有几团模糊不清的血肉,隐约能看出曾经是个人。

当年把青莲剑宗的宗主李乾符的佩剑蓬蒿一拳打断,顺带连脚也被踢折的男人就是他。

孟石头,一个看起来很低调的名字。

老人望着剑气高升的方向,轻轻笑道:“沈三千啊沈三千,你总算是做了一件让小姐安心的事情,如此抛砖引玉,你好大的野心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运去英雄不自由

子夜将至,就在魏靖即将登上那条逃出落阳的私船时,后领口被人一把拉住,然后被人狠狠将他甩回码头上。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恐惧噩梦的人物。

浑身浴血的楚瞬召,还有一位他不曾见过的冷艳女子。

发白如雪的男子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阴冷狰狞。

女子那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魏靖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楚瞬召微笑不语步步逼近,剑锋拖拉地面的......

《天启王座》第五百五十五章运去英雄不自由

天启王座

第五百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夜深人静时,明月当空。

当朝首辅的曹徽龙的书房里仍旧是灯火通明,书房内两座等人高的青铜大灯烛火正旺,将这座本就磅礴大气的房间照耀得亮如白昼。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手里拿捏烟枪的来客,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而言烟草很能让他们感觉放松,趁着抽烟的时候也可以聊一聊最近落阳城里发生的事情,和未来即将出现的局势变化。

上了年纪的曹徽龙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位在龙王九将里担任其中龙将。

曹徽龙他向来不喜欢插手龙种那边的事情,对待儿子也是一副自生自灭的冷淡态度,家族中唯一能和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了,刻板得不近人情。

大庆王朝给予各级官员的俸禄堪称天下王朝之最,光是三品官员每月俸银就有三千两,衣食住行全部由朝廷报销,像曹徽龙这样的内阁成员,家中庄园田户有几千亩,根本不需要贪污半分银子,仅仅凭借各地产业家族每年收入就能有几百万两银子,算起来他们曹家也算是半个王族了。

魏靖死了。

两位位高权重的老人此时谈着的话题始终绕不开这四个字。

消息终究是无法封锁,闹出了那么大动静就算是想封锁也封不住,尤其他们身为局中人很快就得知这条骇人消息。

此时他们两人再无过去交谈指点江山的云淡风轻,房间里只剩下近乎窒息的凝重。

许久之后,曹徽龙将那本《谋国》翻了一页,缓缓开口道:“我们都低估了沈三千的私生子,谁能想到他真的把魏靖给除掉了,这小子你本事你也是亲眼见过的,恐怕是你亲自出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皇室这些年的努力也算是付之东流,看来把沈家商行变成皇商的举动,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董钦平的嗓音阴柔,轻轻叹息道:“沈三千和赵怀龙都死了,至于我们两个也老了,世界终究是要交到年轻人的手里,而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对付那些蛮子军队,让庆国在这股乱世的洪流中谋得一条生路,不至于像西临和燕莽一样成为胤国铁骑的马下亡魂。”

“你对龙骑军队就那么没信心?”

“我对任何弱小的东西都没有信心,想想看,这场战争将会席卷整个天下王朝,数百万人都会卷入其中,而我们唯一可以用来跟诸侯王们担保的东西就是战胜后,一切来自北域的财宝女人和土地,可若是我们输了这场战争呢?没有辉煌的胜利,没有活着的尊严,我们祖辈所建立的一切都会化为飞灰,从此天下王朝版图上不再有大庆王朝这块土地。”

董钦平一针见血道:“曹首辅,你认为如今的龙骑军队还是像过去一样战无不胜吗?”

曹徽龙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争的风险。

战无不胜这个词根本就不该有,但那些愚蠢的百姓们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这四个字,相信龙骑仍像是过去一样强大,直到这四个字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打破。

就像是绝世的女人,总会被另一个比她更美更年轻的女人取代本来属于他的地位,对于王朝而言那一天就是毁灭日。

房间内陷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中。

这两位在庆国官场上叱咤风雨的两位同龄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被安逸和浮华磨去了。

至于沈三千的被老皇帝贬出落阳后,他们对庆国朝廷的掌握愈发沉稳,而心中的顾虑也越来越多,甚至可以称为胆小如鼠了。

曹徽龙曾经是叱咤朝廷的的雄狮,但老去的雄狮只能用不再出战的方式来保住尊严。

正因为如此,这位内阁首辅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奏皇帝准备对北域的战争。

有妃子关之战的惨败在前,所有人都相信龙骑不再对胤国产生任何威胁,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诸侯王们的军队。

“你是内阁首辅,除了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你更了解国库的情况,我们每年向六位诸侯国征收赋税,可累加到现在,我们国库里面的银子不过是两千万两黄金,这笔银子能不能坚持到这场战争的一半都是未知数,这是为什么呢?”

曹徽龙深深看了董钦平一眼,对方低下脑袋,不知该如何回答。

董钦平轻声道:“先不谈战争的事情,那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我们当年拉拢不了沈三千,现在似乎也拉拢不了他儿子,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固执,平日里都是一副来者不拒百无禁忌的模样,可一旦触及到核心利益,他就像是被触犯地盘的老虎般,否则赵怀龙也不会看他不顺眼将他贬出落阳。”

曹徽龙合上了那本书,轻轻丢在书桌上,叹气道:“可是现在庆国没钱去打这场战争,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些手握万民财富的商行,一旦战争爆发我们也需要向这些商行借钱购置军备,这是一笔巨大的费用,以现在国库里的银子根本没法支撑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但是我们可以向沈家商行和华南商行借钱,如果沈家那孩子与朝廷交好,大概也会很乐意借这笔钱给朝廷吧?”

“我担心他会查出来一些东西,然后对皇室的人发动复仇,沈家的男人都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啊。”董钦平的语气里满是忧虑,“他那双眼睛……真是令人可怕啊。”

“是啊,我很担心这个孩子接下来的一些举动……他那双眼睛里,有着腥风血雨啊。”

董钦平沉声道:“我当然知道那孩子并非善茬,毕竟他是长公主殿下的徒弟,也是如今的沈家继承人,手里掌握的实力和财力太大了,就好比让一个孩子握着一把出鞘之刃般令人不安,所以我很担心他会做出一些有损王朝利益的事情,有些事情长公主看不出也不想看,至于陛下更是懒得去做,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要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曹徽龙将手搁在那本《谋国》上,语气平淡道:“那你不妨跟我说说,你想怎么做?”

“先别急,这件事还是得等武举结束后再办,就不知道二公主殿下肯不肯用下半辈子赌这一回了。”

——

八十年前那场北伐之战失败后,赵家龙室便收敛了北伐的野心,之后整个大庆王朝风调雨顺,进入盛世年间。

从那以来,落阳城里的百姓安常守故,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波乱事,也就只有当年赵怀龙那场夺门之变称得上一大血案,但杀的都是赵家龙室的人,并未波及到百姓安危。

另一桩就是发生在这两天这事,被人称为血水街案。

这场由沈家商行掀起的内斗中,有近千人死在秀水街上,其中还包括最臭名昭著的江湖剑匪死秽狼歧众。

楚瞬召算是间接替官府处理了这些棘手的剑匪们,但因为死亡人数太多影响恶劣,消息被锦衣卫封锁得很死,但还是被百姓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民众忍不住对那位上位夺权顺便还出手除掉死秽狼歧众的沈家私生子拍手称快,甚至将他视为少年英雄般的人物。

在那个雨夜之中,沈家商行的二把手魏靖包括那些追随他的主事们都被他除掉,沈家商行对外宣称是因病暴毙,连朝廷也认可了这种说法。

因为和魏靖有所牵连的官员数不胜数,一旦这些事情暴露出来,朝廷上可就得有一半的人要丢掉官帽子,宁可不言不语默默接受了魏靖死亡的事实,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个人。

在这场商行内乱结束后,唐煌这个名字才正式登堂入室进入权贵们的心中,包括那些为了参加武道大举来到落阳的江湖剑客们。

光是以一人之力除掉死秽狼歧众这样的壮举,就足以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剑宗剑士们正视这个名字。

他们很想知道他的剑术究竟是从何人身上学来的,于是这几天许多江湖剑客前来沈家庄园大门前,嚷嚷着要和他比试一场,几乎要将他们的门槛都踏破了。

楚瞬召站在高阁的栏杆旁,俯瞰着这座名为落阳的都城,白发微风中飘扬起伏,落日散发出那最后一丝余晖,给他的发边镶上一缕淡淡的金光,衬得他恍若神人般。

现在的他无论是谁从他身边经过,都会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至于唐煌这个名字已经彻底抹除了落阳百姓对那曾经横空出世的胤国世子的印象。

既然胤国曾经有过一个少年英雄,那么他们庆国也该拥有一个足以震慑住楚骁华的存在。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在许多人看来,如今唐煌于落阳城正如鱼过龙门化蛟龙般的存在,名声大振必将扶摇之上。

如果说刚刚来落阳的楚瞬召,只是为了自保当沈家的檐下人,那么经过那天晚上,楚瞬召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主心骨,落阳城里真正的权贵之人。

因为他赢了这场内战,以魏靖的死亡和他成为沈家家主暂时落下帷幕。

楚瞬召对他们心中的想法并不知晓,脸上再也没有那股当初离开胤国时的凶狠阴酸劲,更像是那个小时候那个蹲在鲤鱼池边喂鱼的小男孩脸上经常会露出的满足笑容,所以说安定感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吾心安处即吾乡这句话是真的。

一只飞鹰从他头顶掠过,留下一串串嘹亮的鹰鸣,仿佛要飞向太阳落下的地方,随即猛然俯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小白,你在胤国那边有个兄弟叫黑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帮我喂它,或者说它已经离开了大胤皇宫,就像我一样。”

楚瞬召抚摸这这只稀罕珍奇,熬了他足足三天三夜才熬好“八足龙”的羽毛。

猎鹰抬起脑袋,鹰嘴蹭了蹭主人的脸庞,像是在问他讨要肉脯吃。

“你说苏念妤在胤国会不会很恨我,她给我生了个女儿,而我连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没能抱她一次,还有叶微微,或许她才是最恨我的那个吧,我为了去救嬴栎阳抛弃了她,可我真的很想娶她的,但我还是做出了选择……他也一样。”

楚瞬召望着夕阳,眼睛泛红,仿佛一只睚眦必报的雪豹般,被藏在心底的恨意骤然显现,呢喃道:“下一次见到你,我再也不会灰溜溜地逃跑了,我会用箭雨将你淹没,就像你曾经对花幽月做过事情一样!”

大风起兮,有鹰飞翔。

风止将息,真龙坠地。

——

就在秀水街血案平息后的一个七天,大夫人在沈家庄园召开家宴,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加上楚瞬召还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孟石头,连那些暗中守护他的姜棠也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庄园自从沈三千的死讯传回落阳后,很久都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这次魏靖喊来死秽狼歧众可谓是给他找了一个合理掩饰姜棠身份的借口,他对外宣称姜棠是死秽狼歧众的成员,为了报答他的不杀之恩自愿成为他身边的死士,另外还有许多潜藏在落阳城中的鸦齐卫们,楚瞬召也以类似的借口为他们伪造身假身份,将他们以一个合理的身份安置在落阳后,再展开他们来到落阳计划中的谍网行动。

他们彼此间里应外合,行动称得上天衣无缝。

既然是这次是家宴,沈初夏和沈花语还有几位夫人都亲自下厨,沈花语虽然娇蛮但厨艺精湛,沈初夏也是擅长烹饪美食,导致诺大的餐桌上到时候上只有楚瞬召和那位孟老人两个男人,还有那位站在楚瞬召身后,似乎并没有打算参加这场家宴,任何都看起来酷酷高冷的姜棠,可谓是阴盛阳衰到了极点。

楚瞬召从来不信奉君子远庖厨这样的说法,以前和苏长燕还有石榴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和她们一起做点小点心吃,当他也想去厨房帮帮她们切个葱炒个菜的时候,沈花语用一种见鬼似的眼神将他推了出去。

无奈之下,楚瞬召只能回到鱼池,蹲在那位正在垂钓的老人身边。

楚瞬召自始至终都在观察老人地神情变化,等到老人的鱼线猛然抽动了一下,钓起一条肥硕红鲤的时候,才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意。

对于这位可拳杀蛟龙的宗师级人物,楚瞬召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忌惮,反而更多的是亲近。

直到老人并未将红鲤钓上岸,而是重新甩入池中,再次抛竿甩钩后,才轻声道:“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其实我是很提防你的,不明白沈三千为什么把你送来落阳城,现在看来,你可比他靠谱多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肃容道:“谢谢您在我不在庄园的时候,保护好大娘和花语她们。”

孟石头摇了摇头道:“保护她们是我的本分,沈三千这个人交友广泛,手下也是多如过江之鲫,愿意为他办事赚钱的人很多,但忠心的人却寥寥无几,他在落阳城的时候还好能镇住那些怀着一肚子脏心眼子的白眼狼,可现在他不在了,这些贼子们就联合在一切想要夺权,除了我以外,没几个人能站在小姐夫人面前像个男女一样一步不退,但我只能保住她们的命,商贾运营之事老夫一窍不通,所以最后吃亏的还是她们这些可怜女人,不过好在老爷把你送来落阳出头顶替他的位置,既然是你赢了魏靖,即便老夫日后不在也无需担心了。少爷是沈家的人,也是即将接过接任家主位置的人,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好,这就和老夫无关了。”

楚瞬召笑了笑,“沈三千和大夫人我有恩,花语和初夏也把我当成亲人,只要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出十分气力去做,需要我去承担的事情自然也轮不到她们帮我去扛,男人嘛,无论如何,总会有那么一点想要保护女人的心思。”

“你这话说的提气,老夫喜欢。”老人微笑道:“那么老夫接下来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愿意……为了这个家忘了你过去,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族……你的一切吗?”

楚瞬召微微一怔,皱着眉头想了很久。

他不明白老人为何要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于任何处于他现在位置的人而言都是十分复杂,复杂到让脑海里出现了走马观花般的记忆。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起了胤国的一切,曾经和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手下,想起那些将他视为生命般看待的可怜女子,认真严肃道:“付出生命可以……但忘了一切……绝对不行!”

老人对他这样的回答极为欣赏,因为他明白经过思考后的回答比不经大脑的冲动回答更值得信任。

“从今天起,你就是沈家的人了,无论你的过去如何也好,老夫相信你是个值得我们信任的人。”

“您信任我?”楚瞬召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头一回见你的时候只有三分信任,现在至少有七分了。”

老人抬头微笑道:“再说只要我一天活着,你这小子若是敢做了什么对不起夫人小姐的亏心事,老夫当年既然能拳杀蛟龙,不敢说一定能宰了你,但我把你锤个半死总不至于太难。”

楚瞬召苦笑道:“算您狠。”

孟石头摇头道:“老了,除了这身武艺外老夫也没啥能帮沈家的本事了,不过既然少爷剑术如此超凡,有空可以来鱼池这里找老夫,老夫这里有些拳法心得感悟,对少爷的剑道也会有所补益,否则带进土里就可惜了,像少爷这样的人能伸能缩,一掌权就敢拿魏靖这块硬骨头开刀,日后前程不可估量,以后这个家族就拜托你了。”

楚瞬召起身对他郑重施了一礼,肃容道:“谢孟伯指点。”

老人会心一笑。

第五百五十七章 侠客行

家宴自然绝不会搞什么钟鸣鼎食的大排场,但不妨一张大圆桌上摆满各种山珍海味的菜色,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吃饭。

自从沈三千死讯传来落阳后,这是沈家庄园第一次有那么热闹场景。

大夫人肯定是这座中最为唏嘘感慨的人物,有句话叫世事无常,只有亲身体会过一些事情之后,才能明白跌宕起伏的深刻感觉。

沈家从半个月前的大起大落,到现在的一家子人能热热闹闹地坐在这里吃饭聊天,其中的辛酸无言又能跟谁述说呢?

楚瞬召还是笑容灿烂且毫无城府地和沈初夏拌着嘴,沈初夏这不断往楚瞬召碗里吃饭,若非他那头格外醒目的白发,所有人都会把他们三人当成真正的兄妹,

大夫人的其他姐妹此时也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脸上的愧疚依旧难以消散,仿佛先前提出要离开庄园的人并不是她们。

她虽然不知道留下她们是明智还是糊涂的选择,但好歹她们姐妹一场也不忍心看着她们漂泊在外,加上现在有楚瞬召这根主心骨,魏靖死后的产业都悉数回到她们的手中,商行再也不会出现像过去一样的巨大漏账,也算是一切都回到沈三千离开落阳前的正道上。

至于坐在楚瞬召左手边的冷艳女人,让大夫人不免心神忌惮,尤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杀气,绝非寻常女子身上能有,还有那些被楚瞬召调入商行的无名之人用样让她不敢小觑。

她担心破坏她和楚瞬召两人之间的信任,也就没有派人去调查那些人的下落,反正他们怎么看都像是亡命之徒,若非与楚瞬召之间有裙带关系,她是绝不会让这些浑身杀气的家伙进入商行。

他们跟魏靖这样肯忍能玩阴地人不同,魏靖若非被楚瞬召逼到无路可走,绝不会跟他们撕破面皮。

至于这些来路不明的狂徒们,只要楚瞬召一声令下,他们什么人都敢去杀,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幸好自己一开始没有刁难过这个孩子,现在她总算是体会到那种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的感觉。

大夫人笑意盈盈得举起酒杯,直接了当道:“今天是我们沈家的家宴,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说,就是从今天起,以后沈家大小事务都交给唐煌做主,我这个老婆子正好也退下来享清福了。”

在座所有人都也料到楚瞬召迟早会接过家主位置的事情,但脸上的震惊还是难以掩盖。

他们现在跟楚瞬召其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跟他作对实际上就是跟整个沈家作对,再然后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即便像高氏这样从他进来沈家以后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的女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板着脸,尤其她听大夫人说要他搬进沈三千过去的书房住的时候,也只能无奈一笑,笑容里更多的是对他接过家族担子的感激。

听闻此言,楚瞬召没有如何喜出望外,只有嘴角那恰到好处的平静微笑。

大夫人说道:“以后你就住老爷以前的那个院子,一会我让下人替你收拾一下房间,把你的东西都送到老爷以前的书房里。”

楚瞬召忍不住道:“大娘,让我住那里,会不会有些逾越了吧?”

大夫人摇头道:“不知道花语她们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个院子里面有一口锁龙井,传说里面镇压着一具神龙,偶尔会传出牛鸣的声音,井水有陈香味,和皇宫里面那口扶龙井相互对应,处于占北朝南之位。”

“大娘的意思是?”

“如今你是沈家的家主,自然也该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不需要你做像老爷年轻时那样日进斗金的富商大枭,我要以锁龙井里的龙气养一身王气,做一个让外人看见你便心生敬畏的英雄豪杰,即便是赵家皇室的人都不敢触犯我们家族的底线!”

楚瞬召只能苦笑着答应下来。

大夫人面带笑意,接着说道:唐煌,在落阳里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姑娘,让我们这几个老婆子气给你说媒去。”

楚瞬召有些发怔,沈花语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他立刻心领神会,笑道:“我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这件事可以缓一缓,平日里有姐姐妹妹陪着我,日子过得挺自在的。”

平时里性格温柔的沈初夏听了她的话后脸庞羞红,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孙夫人像是看出了女儿三人之间的小动作,忍俊不禁道:“花语,别总是缠着你哥搞小动作,耽误了他娶妻生子,小心我先把你先嫁出去。”

“呜呜,娘亲不要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可怜孩子了。”

沈花语这妮子也不管不顾,一把抱住楚瞬召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惹得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

“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何赖在这里不跟我们走了,虽然在落阳这里比在胤国危险得多,但至少你是自由的。”

姜棠用只有楚瞬召听得见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瞬召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满脸笑意道:“知我者,姜棠也。”

“但他们终究不是你的亲人,说不定要承担身为你亲人的代价。”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瞬召一愣。

姜棠没有解释什么,喝下楚瞬召倒给她的那杯酒,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

唐国,青莲剑宗。

最近剑宗里面的小师叔有点不太高兴,因为六师兄和七师姐下山了,剑宗里面能陪他说话的人也没几个了。

作为青莲剑宗年轻一辈实力最强的两人,七师姐临走前还特地嘱咐他要好好休修炼剑法,切勿偷懒摸鱼,反正七师姐性子木讷,讲出来的道理说来说去也就是那样,偏偏自己还很喜欢听,连那些师傅师伯也也说不过她,不过小师叔还是很舍不得六师兄离开剑宗,也舍不得性子跳脱的六师兄离开。

师傅跟他说了,两位师兄师姐下山是要代表他们青楼剑宗去落阳参加武道大举,若是他们两人当中一人可以夺魁的话,前途可就是不可限量了。

听师傅师伯们的语气,好像这次的武道大举十分重要,非去不可才行。

他们还跟自己说,若是十年后自己的剑术也有六师兄那么厉害,他们青莲剑宗就派人他去参加下一届的武道大举。

但他还是很不高兴,躺在那块宗门后山的大青石上,枕着那柄六师兄亲自为他打“柳白”,神色郁闷地往额头贴了一片树叶。

一位青衫剑客由东南而来,腰间悬着一把纤细长剑,背着一把裹着白布的剑,口里叼着根从河畔拔起的草根,麻鞋上都沾满了泥巴,轻轻哼着一曲被他从小唱到大的烧饼歌。

此人一边高歌拍掌助兴一番,可谓是百无聊赖,半点都看不出他就是被誉为当代青莲剑宗扛鼎之人的李独樽。

李独樽和师妹李遥遥辞别了师兄师傅后,便下山一路往北而走,出唐国跨浙汉入庆国,两人去参加那十年一度的武道大举。

“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鬓边丝,红云飞了半边天,伸手摸姐脑前边……”

唱过烧饼歌后,李独樽哼着一首路过唐国某间青楼时听来的小曲。

尽管他用剑如神被誉为剑宗百年扛鼎人才,却平日里喜欢唱歌胜过练剑。

这位读过无上剑典,修过高超剑术的李独樽没有觉得这首青楼小调如何不堪,倒是有些皮.条客拉客时的嬉笑潇洒。

身后那位和李独樽一样身穿青衫的少女,眉目间仿佛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容貌更是出尘如仙。

李独樽面对这位师妹时可谓是百无禁忌,乐呵呵道:“先前我们在那家青楼下榻的时候,那个心肠很好的姐姐教会了我唱这首歌,我觉得那姐姐人好身世也可怜,便把兜里的银钱给了她,忘了给我们留点坐船去落阳的钱,想着路上帮人杀杀马匪赚些路费,没想到这庆国的治安真是好得一塌糊涂,连个抢钱的小偷都没有,只能委屈师妹你和我走去落阳了。”

因为师兄路痴找不到酒楼,平生第一次住了青楼的李遥遥生出一阵嗔怒,恼道:“师兄,我们是代表青莲剑宗去参加武道大举的,你能不能摆出点剑宗弟子的气概,再唱下去剑宗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李独樽嬉皮笑脸道:“师妹啊,我在前面丢脸皮,你后面捡脸皮,咱们可是天和地设的一对啊。”

李遥遥面无表情,腰间飞出十二把飞剑,直指李独樽的脑门。

李独樽连忙求饶道:“怕了怕了,从小到大都是对我板着这张脸,也就会欺负我这个师兄,肯定是上辈子的冤家。”

李遥遥收回飞剑,冷哼一声,说道:“你比我小。”

“那又怎样,我还是你师兄,师妹,喊一声师兄来听听!”

青衫女子又开始修闭口禅。

李独樽也不回头,自顾自说道:“听师傅说,二十年前的青莲剑宗被一位来自北域的剑客踢馆,此人就是被世人誉为西临剑神的关长夜,你说若是我们回到二十年前,碰上这样的对手,我们可以战胜他吗?”

即便没有得到回答,李独樽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当年西临剑神以南陆剑客从不擅长的双手剑,迎战我们的师伯李魁斗最后战胜了他,还有后来和庆安龙仙的那场城上之战,也算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妙手,其实在我看来双手剑大开大合破绽太多,也就是关长夜这样的剑术怪物才能驾驭得住,若是让其他人来用,碰上了唯快不破的青莲剑术,下场也是难逃一死,师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身后背着一把裹布长剑的青衫剑客依旧是没有应答,依旧在碎碎念道:“说起来我只比你小了六个月,但我却比你早入剑宗六个月,我还记得你被师傅带上山的那个早晨,我当时可高兴我有一个师妹了,手里攒着一把小木剑给你当见面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现在想起来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其实你比我勤奋不少,而我纯粹是靠着剑胚之体才能登堂入室,若是你也有我这样的资质的话,说不定师傅那柄“太白”的主人就是你了,我说这个也不是在和你炫耀什么,只是很怀念我们小时候骑牛练剑的时候。我当时傻啊,送你一个小丫头木剑干什么,应该送那块我娘亲临死前给我的玉佩,但她跟我说这块玉要送给媳妇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你,所以就没送了……”

听着李独樽的心里话,李遥遥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清风拂面间马尾青丝肆意飘散。

正经了没有一炷香时间的李独樽,转身对着她嬉皮笑脸道:“师妹,你知道为啥师兄们都喜欢看你剑舞吗?”

李遥遥一本正经回答道:“不知道,但感觉你们的眼神怪怪的,下次再也不舞剑给你们看了。”

“不知道就好,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李独樽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胸前那波澜风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她身披轻纱剑舞翩然的姿态,胸前风景也随之荡漾起伏。

难怪八师弟说看她一次剑舞折寿十年也乐意,还一边戳着馒头问自己六师姐的胸和馒头比哪个比较软。

他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老子能天天摸的话,还用得着在这里陪你这倒霉孩子吃馒头吗?

其实在很早之前,青莲剑宗上下就将李独樽和李遥遥视为天生一对。

两人都是青梅竹马的剑宗弟子,年纪更是相差无几,而且青莲剑宗几百年来都是同门弟子互相通婚,剑山上很多孩子的父母彼此间都是师兄弟关系,像李遥遥和李独樽这样被师傅从山下带来算得上是十分罕见,也难怪被同门师兄姐妹调侃他们是金童玉女了。

这样美好的调侃让这两位当事人心中早已波澜不惊,至于他们的师傅对此也是顺其自然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绝不会像某些不入流的剑宗笃信红颜乱剑心的说法。

修剑一途往往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而男女感情对剑道修行并无损害,更多的情况下会受益良多。

至于李遥遥在青莲剑宗里面就喜欢和李独樽斗嘴,除此之外就是练剑练剑教别的师弟师妹练剑,或者去厨房烙几块烧饼师兄姐妹们吃,

李独樽的烧饼歌也就是那么来的,吃着她做的烧饼唱着自己编的歌,听说她家以前就是做烧饼的,她刚会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学着去做烧饼了,反正他吃过山下的烧饼也没有李遥遥做的那么好吃,后来这十几年也不曾吃烦过。

别的剑客临死前都会想喝上一口酒,而李独樽或许是想吃上一块她做的烧饼。

那句死时有酒有笑意,到了他这里就该变成有烧饼才能笑了。

在他看来做烧饼的李遥遥不知为何比练剑时的她,样子总是好看那么一点点。

“师妹,以后师兄我若是不慎被某位很厉害的剑客宰了,清明节就不要在我坟前祭酒了,弄几块烧饼搁着,然后披上红纱剑舞一番,那滋味别提有多爽了。”

李遥遥几声呸呸呸后,皱眉道:“晦气,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怎么想战胜武道大举上的对手吗?哪有给死人剑舞的,你看得着吗?”

两人之间的对话愈发不像话了,全然不像是剑宗弟子之间会谈的的剑术心得,说那些一剑斩断天下英雄躯的豪言壮语,反而像那些老夫老妻一样拉扯家常,说一些和武道大举不沾边的话。

“嘿嘿,被师妹你这样一说,还是活着看你剑舞比较有斗志,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多不划算,说好了,这次武道大举我若是夺魁的话,师妹你就得披一件红纱给师兄我剑舞一番,胭脂也得涂一点,别太多就是了,你知道我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还有就是……”

“美得你!”

李遥遥抬手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李独樽嘿嘿一笑,揽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同时抛出手中长剑。

两位剑侣在那片占地万亩的樱林的上空御剑而去,风吹樱瓣,片片高飞。

天下剑术,唯快不破。

这是青莲剑宗老祖宗刻在巨碑上的铁则,论最快的剑,天下再也没有比青莲剑宗剑客手中用出的剑更快。

李独樽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感慨道:“我们俩是天生一对的神仙眷侣,听说西临剑神和庆安龙仙曾经也是一对眷侣,但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被那些庙堂家族的阴谋被迫分开,这次武道大举的头魁,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争来,然后告诉整个南陆江湖乃至天下,你李遥遥的男人,也是不输当年的西临剑神。”

听着心上人的心里话,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李瑶瑶微微一笑,倾城不输当年那位庆安龙仙。

男儿将进酒,千里不留行。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天下宗门

金禅寺乃是天下寺庙之首,最近寺庙内那位被视为当代佛门兴起的希望所在的蝉心僧人李北禅消失在,寺庙那座由竹子搭建而成的居所中。

有寺内不少沙弥声称,在李北禅消失的那个晚上,耳边尽是蝉鸣嗡咽声,四周竹林前后摆动时格外气势骇人,只有磅礴气机能带来的才引来这般剧烈异象。

李北禅所去所向无人知晓,众人只见一道金虹掠北而去,居所之内紫竹开花,比起当年龙莲僧人梦中圆寂的场面更加壮观恢弘。

在庆国与浙汉相相连边境,同样有一片占地百亩的竹林,若有人在空中居高临下望去,青竹连天,波涛汹涌,在竹海的中央之处一栋完全由竹子搭建起的居所,几乎与周围的竹林融为一体。

此时有一位年轻男子从竹楼中走出,不紧不慢地将那件破旧袈裟穿上。

晚风骤起,将他的袈裟吹得呼呼作响,几棵立在他身边的孤单竹子同时也摇摇晃晃。

风波渐起吹竹林,数不清的竹叶发出沙沙声音,或者说只有漫无边际的风吹竹叶呜咽声,仿佛整座竹林都在低低私语。

袈裟僧人走出竹楼后,拉开拳架,身上的袈裟随风起伏,打了一套一百零八式的普罗伏魔拳。

南陆江湖传言这是佛门大法中最厉害的拳势,此拳练至大成境界,剑气飞剑难以破其护体真罡,配上佛门独有的法相天地,千面神佛拔地而起场面壮观恢弘,做出镇压姿态可击败南陆武道十甲以外之人。

僧人拳势呼呼破风,不久后,僧人身后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衣手持净瓶的婀娜女子,像是一滴乳白滴入这片夜幕下的竹林中,给这片暗淡的竹林一抹亮丽之色。

白衫女子肌肤胜雪,青丝如瀑,眉心红点如相思豆。

她捧着银白净瓶在僧人身后停下脚步,李北禅收起拳架,深深看了女子一眼后,转身就走。

女子急了,嗓音略显恼怒道:“大师……你要去哪里?”

僧人宛如未闻,双手合十继续向前缓行,女子稍稍拔高了嗓音,恼道:“秃驴,我再和你你说话呢!”

袈裟僧人终于停下脚步,合十语气恭敬道:“回女施主的话,小僧要去往落阳。”

婀娜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愈发加快脚步靠近他道:“正好我也要去落阳参加武道大举,我们一块去如何?”

李北禅微微皱眉,略有犹豫之意,不知该不该和这位引人注目的美丽女子结伴同行。

“这不好,女施主还是一个人走吧,路上小心点就是了。”

女子被僧人这句话顶得不轻,用纤细如葱的手指着和尚,高耸胸口不断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北禅转过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女子忽然笑了,打趣道:“算了,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见识,反正我们一块走就是了,咱们都是吃斋念佛的人,在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是吗?”

僧人忍不住苦笑一声,“女施主何苦纠缠贫僧不放?”

女子轻声道:“我不小心落入马匪的圈套时,是你出手救了我,才让我免遭他们的玷污。”

李北禅摇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女施主不必挂怀,就此别过可好?”

女子骤然大怒,死死地盯着这个脑袋不灵光的秃驴,让李北禅再次想要迈步继续前行,却迟迟没有迈动脚步。

两人就这么伫立在晚风中。

过了许久,李北禅幽幽开口道:“罢了,就由小僧就护送女施主前往落阳,就当成全女施主的一桩心愿吧。”

白衣女子乐开花,眼神清亮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和尚都是老好人,那我们可得抓紧脚步了,要不然就错过这一届的武道大举了。”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低头道:“小僧此行去落阳不为斗武只为报答千年之恩,为我佛攒下无量功德,善哉善哉。”

女子觉得他这番话有些荒诞,但也没有刨根问底追问下去。

当初这位将她从马匪手中救下自称要往落阳而去的袈裟僧人,坐地成佛立地也佛,相貌很是出尘俊逸,让她对他说过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女子名为吕南卿,额心天生一点红痣,自幼拜入观音宗门下。

南陆四大教宗中,龙虎山的影响力首屈一指无人敢言,排在后面的自然是千年老二武当山,观音宗在南陆四大教宗的地位略逊语金蝉寺,算是垫底的那一个。

即便如此,观音宗还是有傲视江湖大小剑宗门派的底蕴,吕南卿更是被宗主有意培养为陆地观音的高徒,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这位陪她前行的李北禅实力同样也是不容小觑,乃是当今佛门佛头金光僧人的大弟子,被赞誉为有望以佛证道成就金光罗汉位。

一佛一观音,足立人间中。

北去南归。

——

武当山乃是天下道教圣地,以凡人上山仙人下山的绝代风景闻名于世,山上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以武当太和宫为中心,其余七十二锋以此宫呈现环绕风景状。

这座千古名山古往今来被无数成仙求道者仰慕追捧,希望上山看那武当弟子练拳开架拳气冲天的景象,听那“仙乐忽从天外传,仙乐飘飘处处闻”的梵音仙乐,山上的传奇人物数不胜数。

在大庆王朝崛起之前,武当一直都是力压龙虎,脚踩金禅,是整个天下王朝道教中心,直到龙王赵公明统一了整个南陆王朝后,龙虎山才开始崛起逐渐压低武当一头。

但武当山并无要和龙虎山争权夺势的想法,千年以来都是规规矩矩该练拳练拳,该练丹练丹,偶尔下山斩妖除魔入宫面圣,武当门人都都过着清心寡欲的清贫日子,修炼的道法也是最为晦涩最为耗时,让武当山颇有神隐于世的出尘气象。

“给我起来,你这懒鬼!”

一声怒喝响彻整座武当山,惊得黄鹤齐飞,云雾皆散。

一位身着道袍,相貌平平,发冠上还插着一根白玉簪子的年轻道士,揉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看面前怒气冲冲的师兄一眼。

他打了个稽首,满脸春风道:“三师兄别生气啊,师祖说了练功要顺其自然,该睡就睡该吃就吃,我辈修道无非修心,我辈修心无非顺道。”

“我在武当山上那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性子散漫的弟子,武当将盛,盛在重云,师傅真是睡昏头了才会说这样没来由的谶语!”

中年道士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不休,看着徒弟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就来气。

武当小师叔名为白重楼,成为道士的时间也就五六年,父亲是楠洲当地的一位富商。

白重楼从小就过着家财万贯的日子,白重楼当年以科试算术第一的成绩金榜题名,本来是有机会去翰林院当学士,日后说不定也能入仕朝廷,过着平步青云的日子,偏偏被武道山祖师爷陆蓄下山相中,带上武当山修习无上天道。

天道是什么?天道就是一切计算的汇聚中心,算福祸算气运算天门都属于天道的一种。

从他上山以来,那本被诸多武当弟子认为晦涩难懂的《切玉录》,被他花了不过一年的时间便读懂读完。

这本书被看作炼丹术的起源之册,涵盖了关于炼丹术的一切要领,弄懂炼丹术的原理后的白重楼,没有跟着武当炼丹大家赵当离修习筑炉炼丹的事情,而是沉迷算卦测运,走了一条与其他武当道士截然不同的孤清道路。

“小师叔,掌门喊你去真武大殿。”赶来报信的小道士在两人身后喊了一声。

“好咧,就来就来。”

这位小师叔的脾气果真是好得一塌糊涂,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

年轻男子眼见三师兄又想着对他抬腿一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而去。

“唉,师傅怎么收了这样一个倒霉玩意来武当山?”中年道人不禁扶额道。

如今武当山最著名的不是以一人独活三甲子的炼丹大家赵当离,也不是那位以拳法超群的盲公徐风瓶,而是这位算是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小师叔白重楼。

对于山下香客而言,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算卦小神仙,尤以帮人测算婚缘扬名武当,山下的小娘子小嫂子每逢上山见到这位武当小师叔,都会诚心诚意让他给自己算一卦八字婚缘。

对于女香客的慕名而来白重楼都是笑脸相迎,摸着她们的丰腴小手可以念念叨叨一早上,有一次还被人家的丈夫瞧见他摸着自家娘子的小手念叨许久还不扯手,气得他头顶冒烟,忍不住提着棍子追了他半座武当山。

对于帮人算命测运的事情,白重楼向来乐此不疲,他的师傅白庆对徒弟经常算卦赚钱还占人便宜的行为感到恼火。

反倒几位祖师爷也不曾责骂半句,对他也算是宠爱有加,认为武当崛起,必靠重楼。

白重楼在见掌教之前还不忘换上那件崭新尊贵的武当斩妖袍,麻履白袜,带上那柄师傅亲自给他打的紫檀符剑,名为断莲慧剑,寓意斩断尘世烦恼根。

传闻武当祖师爷龙鹤大真人在断龙江前斩恶蛟时也是穿这样的衣裳,当时祖师爷为寻恶蛟踪迹,剑开江河露出一片干地水,江水在他的左右作了墙壁,最后这才找到让他恶蛟巢穴,将其一剑斩杀为民除害。

在这之后武当再无惊艳堂皇气象,在外人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

年轻道士慢慢走上在那座云雾缭绕的台阶上,他还记得第一次自己被祖师爷带上武当山时,出身豪门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何为仙气满人间。

这山上的道士们不论功名不论钱财,无论是烧火做饭盖房扫雪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练拳舞剑通卦算奇门这些让普通人一脸迷惘的修习通仙事,他们都能勤勤恳恳地去做,力求做到最好绝不偷懒,这让就是从小一副怠懒性子的他感觉格格不入。

前一天要和三师兄吕莲练习太极拳法,明天就要听四师姐讲戒律命学,刚开始不知动了多少次下山念头,可无论耽误了修炼功课,还是忘记砍柴烧水,几位祖师爷都不曾骂过自己半句。

直到他有一次和三师兄吵起来了,他壮着胆子跑去找师傅问他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师傅反问他为什么要下山,他没说和师兄吵架了,但师傅却猜出来了,笑着和他说,重楼啊,让你那么一个年轻小伙陪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在山上练拳说法的确是委屈你了,等学完那套太极拳再下山也不迟啊。

后来他练成了那套太极拳后,便头也不回地下山了,然后看见山下牌坊上写就的武当山三个字,又默默上山了。

直到师傅离世后,他才变成了武当的小师叔。

师傅临死前还握着他的手说他日后必见大秦,大秦必兴武当。

大秦降临之日便是他下山之时,让他默默记着这一点。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下山的事情,一直记着师傅的告诉他的遗言。

不知不觉来到山顶的真武大殿,年轻道士推开紧闭的大门,轻声笑道:“大师兄,你找我?”

曾经是武当大弟子如今是武当掌教的鹿旭,坐在软垫上,望着香烟缭绕的真武神像,哈哈笑道:“小重楼来啦,来来来,大师兄有件事要和你说,你知道武道大举即将在落阳举行吗?”

“武道大举?”

鹿旭哈哈大笑,神采奕奕道:“龙虎山的老天师寄鹤信来告诉我,说这次武道大举整个南陆的少年豪杰都会去,问我武当山有没有人来参加,我觉得让你去就不错。”

蹲在真武神像左手边的武当小师叔揉了揉脸庞,苦笑道:“大师兄,武道大举就是比武嘛,我打架好像不太行,要不然让二师兄去,他用剑厉害。”

向来笑脸待人的鹿旭却忽然收起笑容,严肃道:“师傅当年临死前说过,你三十岁之前必须要下武当山,你现在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了,再不下山可就晚了。”

他嬉皮笑脸道:“这不是还有两年嘛。”

鹿旭感慨道:“重楼啊,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当年师傅把你带上武当山,并非只是让你当个练拳炼丹的武当道士,如今武当山的风景你也看见了,虽然大家日子过得清贫自在饿,但香火远不如那龙虎山旺盛,这次你去落阳参加武道大举,也算是给我们武当一个再次扬名的机会。要知道这人啊,其实就是行走的树,从一个旧地方扎根到另一个新地方,非但百无一害反而大有裨益,但扎根的时间久了,想要再次把根拔出来总是不愿意的,你之前一直说想要下山,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鹿旭指出道:“这次武道大举的胜者,可以得到那份寄存在龙虎山上的奇门大箓,它和封存在大庆皇宫中的十方俱灭一样都是远古神兵,比起其他毁天灭地的神兵,奇门大箓的效果可以谈得上匪夷所思,而我武当道法都是来源于奇门大箓,若你能将其带回武当补全其他道法的话,恐怕武当当兴兴在重楼这句谶言,并非是师傅他老人家口中的空话。”

白重楼思考许久后,沉声道:“那我考虑考虑吧。”

次日清晨,白重楼院子的大门紧紧关着,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就起来给云鹤们喂玉米花生,今日却出奇地不见人影。

“小师叔,三师伯喊你去吃早餐,说要是你再不去吃的话,这馒头包子可就一点不剩了!”

“小师叔,你在吗?”

“小师叔?”

前来喊他起床的武当弟子,站在院子门前喊了许久,却没有得到白重楼的回答,让他心生一丝不安。

当他推开那扇虚掩的大门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平日里最呵护云鹤的白重楼,此时身边躺着却一只断头云鹤,染血白羽遍地都是。

七窍流血的他称得上面目狰狞,以鹤头为笔趴在地上画着无数符咒,仿佛在计算什么东西。

最后他选取算心那抹最为浓郁的鲜血,抬起鲜血淋漓的食指,往眉心拉出一道划痕。

“原来如此……我懂了……大秦……战争……终于要来了吗?”

“你替我去跟掌教说,我现在就下山去落阳!”

这位指开天眼的武当小师叔,用前所未有的嘶哑声音说道。

——

酷暑已到,落阳城里蝉鸣不断,天气一天比一天要热。

瓦蓝澄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流动,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秦淮河里的水热得烫手,四周的空气使人喘不过气来,画舫上的女子身披轻纱地在船头招揽客人,称得上是袒胸露乳了,如此香艳的场面更显落阳城里的炎热。

一位浑身裹在雪白兜袍中的年轻女子孤身一人走在落阳城的街道上,她的脸上戴着一件无脸面具,腰间悬着两把素装的长剑,女子身材修长窈窕,想必面具下的容貌也是动人绝美。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踏着遍地的绿叶,腰间双剑一悬一晃,给这片繁华盛丽的地带增添一股江湖气息。

“这位姑娘,看你骨骼惊奇腰悬双剑,相比也是剑术高手吧?”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连同他的同伴围过来,“我们是龙门帮,专门管理这一方的治安秩序,若是姑娘需要下脚的地方可以来我们龙门帮,管一日三餐还有住宿,每个月还有工钱发放。”

“我是来参加武道大举的。”白衣女子举目望着那座在夜幕下依旧灯火煌煌的皇宫,眼神迷离,“顺便来见一见我那位当年看着我父亲陷入死局,却在一旁袖手旁观的亲生母亲,如果她愿意见我的话。”

龙门帮的人没有阻拦她离开,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真是女侠风范啊。

十年过去了,这位名为关雎的女子再一次来到落阳城,带着她的剑来。

眉如远山的女子走过繁华的街道,来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前,手按剑柄。

她忽然笑了。

笑容里透着恨不得杀光这座皇宫里面所有姓赵之人的酷寒。

第五百五十九章 胴月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楚瞬召现在成为了落阳世家子口中人人传唱的典范,再加上沈家商行内部以讹传讹的推波助澜,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名动落阳。

这位沈家新主子的身上没有如纨绔子弟的跋扈气质,反而有一种王侯贵族般的威严气势人,让人深感敬畏。

这份气势强大到让商行内部那些曾经支持魏靖的主事掌柜们都只能在他面前一脸谄笑,愈发坐实了他就是沈家商行新主子的身份

虽然如今楚瞬召初掌权柄,但距离沈三千告诉自己要占据华南商会一半的江山,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如今他连华南商会的影子还没见到,想要通过金钱的力量扭转这场战争的胜负还是太难了。

现在的他顶多只是个众人难服的沈家家主,尾随而来的还有武道大举这件举国盛事。

听说这次武道大举选拔出来的武道人才是要从军对抗即将到来的北域军队,一旦庆国打赢了这场战争,这些被选拔出来的武道高手人人都会封侯拜相,甚至成为成为一地之主,导致这次参举的规模会前所未有地盛大。

楚瞬召在一张躺椅上醒来时,发现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落阳下了快大半个月的雨,如今已经到了五月时节,处处可听蛙鸣声。

夜幕上挂着一轮皎洁明月,再无乌云遮蔽。

算起来自己离开胤国已经快一年了,不知道胤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哥哥姐姐苏念妤他们还好吗?

楚瞬召稍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身旁的姜棠脸上,开口问道:“什么时辰?”

姜棠就坐在他旁的矮塌上,翻开鸦齐卫送来的谍报,轻声应答道:“快子夜了。”

楚瞬召定了定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手翻了翻案桌上的账本,扭头笑眯眯问道:“这几天那些主事们怎么样了?”

姜棠瞥了眼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楚瞬召,轻声道:“自从你杀了那个什么魏靖后,他们显然老实很多,很多想要携款逃跑的人,都被我们的人默默处决了,现在更是动都不敢动,想来真的怕了你了。”

“杀鸡儆猴的行为已经够了,现在我需要这些主事们各司其职好好干活,至于我们该专心对付我们接下来的敌人了。”

“也不知道这个家族算不算前交拒虎后交迎狼,看来落阳对你而言并非险地而是福地,既然那么快就在落阳站稳脚跟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坐一坐大庆皇帝的龙椅了?”姜棠笑容玩味地看着他。

“我才不会当白眼狼。”

楚瞬召的笑容真诚且澄澈,不愧是从小在帝王家张大的孩子,知道该什么时候扮猪吃老虎,知道该什么时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落阳城里有多少人会想到他有一个地位近乎北域之王的父亲,在楚骁华的耳濡目染下,楚瞬召硬刀杀人软刀磨人的本事逐渐臻于巅峰,说话语气也原来越像那个万人之上的胤国皇帝。

“况且现在说这些话太早了,坐大庆皇帝的龙椅,我连屁-股下这张椅子都不敢说坐稳了,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的帮助,姜棠姐姐。”

楚瞬召笑望这位一脸不以为然的冷艳女人,要知道像姜棠这种双手沾血的杀伐女子,几乎不太可能用讲道理的方式来说服她们的内心想法,反而用做事来说话比较实在。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姜棠似乎很喜欢他给自己的这杆称呼,莞尔一笑。

楚瞬召自嘲的笑了笑:“说来你或许不信,但我并不想要谁的王椅……只是想守住这片脆弱的天下。

“守住天下?还真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梦想,居然还能从世子殿下您口中听见,真是难得。”

楚瞬召没有在乎姜棠的嘲讽,慢慢陷入沉思中,问道:“那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

姜棠毫不犹豫道:“我想回家。”

楚瞬召皱眉道:“可你知道,现在你我都回不了家,除非我们打赢这场战争。”

姜棠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楚瞬召继续说道:“我会尝试着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力,然后用这些权力来做一些有利于我们的事情,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包括你。”

楚瞬召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极低道:“你想回家的心情我明白,所以我很想和你好好配合起来……因为我也一样,但我必须有尊严地活着回去,而不是灰溜溜地回去和楚骁华认错。”

姜棠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在这里呆太久,低头行礼便离开了。

自从除掉魏靖手握沈家大权后的这段时间,楚瞬召并没有闲着,大部分时间都在翻越各大主事递上来的账本卷宗。

如今有了魏靖的前车之鉴后,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没人再敢跟他正面硬碰硬,说不定会用一些绵里藏针的阴损手段对付他,不但防不胜防,而且也不易让他抓住把柄。

用剑杀人,楚瞬召自认为还能算得上精通二字,若要是说到经营产业,他可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但既然他要下定决心整顿沈家商行各大产业,让自己更好的在落阳城乃至在未来的战争中站稳脚跟,那么这些被损害了自身利益的主事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更让他感到担心的还是与自己站在了对立面的赵皇后,这个疯女人接下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对付自己,她绝非那种善罢甘休的女人。

至于底下的这些主事们,如今他们是不敢像魏靖那样去跟自己造反了,不过这些老狐狸浸淫商道多年,深谙商场上的各种规矩尺度,若是他们再次联合对付自己,自己总不能再像对待魏靖那么对待他们,不动声色让沈家商行损失一大笔银子的举动他们还是做得出来的,即便自己后来知道是他们干的,难不成要将他们全部砍了吗?

说起来管理商行和楚骁华管理朝廷一样,既要避免被架空权力,又要懂得软硬兼施,时机分寸火候手段缺一不可。

而且自己这次除掉魏靖就已经扯出赵皇后这条大母龙,这些主事掌柜们多少和朝廷的人有所牵连。

若是真的要大刀阔斧地去进行整顿,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把其他朝廷官员给得罪了,那就可就麻烦了。

楚瞬召知道,不光是赵皇后,这座城里还有许多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他们还在观察自己,一旦自己壮大到足以威胁他们的存在,他们必然会对自己出手了,到时候自己陷入的危机可未必会比魏靖之事要小了。

他思索了片刻后,从众多账本中翻开了自己从魏靖府邸找来的一份卷宗。

楚瞬召望着上面那些被朱笔描红的名字若有所思,最好将手指搁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嘴角微翘。

——

胴月楼。

当年在落阳城里还是纨绔弟子的沈三千心血来潮成立了这家青楼,并且亲自挥毫写就胴月楼这三个字。

光是这三个字一就让落阳城里的浪荡子浮想联翩,究竟是那女子胴-体如皎洁白月,还是残月弯弯如娇躯后仰。

当时这间青楼沈三千可是砸下重本去培养花魁和琴妓,据说连先皇赵怀龙也光临过这里,一时间成为城里城里风头最旺的青楼,导致落阳城里的权贵都想要进去一窥花魁风采。

可作为青楼创始人的沈三千不久后入仕为官,之后还得忙碌商行各大事情,很快就把这间心血来潮的游戏之作忘到脑后了。

失去了大金主支持的胴月楼早已没有当年艳压落阳的风头,但终究是在寸土寸金的落阳城中活了下来,历经周折之后,最终成为沈家商行的一处分支产业。

如今大夫人将沈家商行的权力交给自己,其中胴月楼也在其中,若是单纯地从魏靖那份卷宗上来看,胴月楼的收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相信这间青楼的收入越多,那么里面藏着的猫腻也就越多,于是楚瞬召打算从这里切入。

说来也巧,楚瞬召今日刚想拜访这位青楼掌柜,结果沈初夏告诉自己,今天胴月居有一场赏花会。

赏花,这赏的是什么花?

自然就是那艳压群芳的花魁。

先皇赵怀龙曾经在胴月居带回过一位花魁回皇宫当妃子,由此赏花会名声大噪,就算经过了几十年的浮沉,能来参加赏花会的人非富即贵,甚至还有江湖高手参与其中,论规模虽然比不得上当年的千凤会,但也算是一场不小的盛会了。

话说庆国除了龙骑举世闻名之外,勾栏业这一块也是令其他王朝望尘莫及,一开始权贵豪门对于娼妓之人确实是忌讳的,尤其是那些双手不沾黄白之物的儒士雅士更是觉得钟情淫乐之人简直就是自污身份。

可这些年下来,落阳的青楼越来越多,相比那些性子刻板的世家贵妇,权贵们还是更喜欢那些漂亮年轻懂得**的青楼女子,即便表面上需要遮掩一下,但心里哪有把去青楼当成丢脸的事情,事后说不定还会和同僚炫耀自己那那位柔美女子共度良宵。

所以与其说叫赏花会倒不如叫摘花会,选出来的花魁价高者得,而起当场付款领人回家。

楚瞬召和沈初夏下了马车后,身处这片落阳城青楼最多的地域,各色青楼给人一种拾级而上的感觉,层层叠叠的檐脚给人一种重岩叠嶂般的感觉。

胴月楼的楼层高达七层,也算是众多青楼中比较拔尖显眼的存在,最高处有一大块用纯银铸造出来的残月雕像,细看之下竟是一具女子极乐后仰的胴-体,胴月楼的名号也就来源于此。

此时刚刚入夜,街道上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不断有身材妖娆的女子在路边揽客。

若是两位青楼女子碰上了曾经是侍奉过的一位男子,说不定会为了将他拉上自己的楼子大打出手,

楚瞬召与那些散发着脂粉香的女人擦肩而过,耳边都是她们吃吃吃的笑声,此时不乏有刚刚睡醒出来揽客的女子,对楚瞬召反复抛着媚眼,更有甚者直接荤话来勾搭这位相貌清秀的公子哥。

若非沈初夏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用冷冰冰的眼睛将她们逼走,恐怕她们就得挥着粉扇纱巾拥上来,让楚瞬召冷汗直流的同时,觉得这间青楼就是一家大染缸,渐渐会将男人的志气消磨在在里面。

眼前这幅光景让他有些无奈的同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青楼的时候,当时苏念妤还是一个想要刺王杀驾的女刺客,因为刺杀过程落下贴身纱巾被他顺藤摸瓜找到了,当时自己去临安城里的青楼找她时也是这般景象,只不过当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皇子殿下。

而现在的他,究竟是叛国出逃的胤国世子?还是那一朝一夕的大秦皇帝?又或者是现在这位初掌权柄的沈家家主?

无论如何,以后的他总有一个身份被世人铭记。

胴月居所处的地段在这条街道的尽头,加上楼层极高可谓是鹤立鸡群,尤其今日还是半年一度的赏花会,比起过去喧闹异常的景象更是热闹,楼层之上皆有青丝垂肩的女子从窗户探出脑袋,挥舞着手绢大声揽客。

楚瞬召顺着人流走进了胴月居,一进去大门后,就看见几十个身着白衫的年轻男人按刀前进,来回巡视过往宾客。

当他和沈初夏经过的时候,他们并未猜出他就是沈家家主的身份,只是投来审视的目光,楚瞬召看得出这些年轻人的身手都相当不错。虎口处都带着厚厚的刀茧。

在他们抵达之前,胴月居的湖院里已经开了几十桌筵席,各色权贵公子仿佛玉山将颓,席地而坐举杯高饮之人比比皆是。

满座衣冠如雪,长袖翩翩,案桌烛光溢满湖院。

楚瞬召并未穿那件代表沈家家主身份的金纹蟾袍,而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白衣,便主动询问沈初夏道:“如今掌管胴月楼的掌柜名为田清儿,不知姐姐是否熟悉她?”

沈初夏回答道:“知道,这个女人这些年来都在致力经营胴月居,在勾栏业这块名声极大,不过在很多年前丈夫就去世了,膝下有个女儿,而且她这些年还和大鸿胪卿有着过密的交往,所以落阳城里几家大青楼的老板都要卖她几个面子,应该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的确,一个寡妇能在销金窝里摸爬打滚那么多年还屹立不倒,的确不会是什么普通女子。”楚瞬召微微一笑,说道:“想要拿下这样一个女人,可不是送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便在此时,两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自己身边走过,迎面便走来一位袅袅娜娜的妇人,这两位男子竟让胴月居的大掌柜亲自迎接。

妇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因为保养极好的缘故,一张鹅蛋脸看起来如二十来岁的柔美女子,身材略显丰腴,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这笑容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对那些初入青楼的雏儿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严格来说胴月楼是她从亡夫手中接过的产业,而她对赚钱一事实在是没有太大兴趣,至于她的寡妇身份让她进一步树敌人退一步迎豺狼,干脆就不争不抢一心一意经营好这间胴月楼,赚来的大部分钱财都花在打点关系的份上,只留一点当女儿的嫁妆。

胴月楼在落阳城里经营二十多年仍旧屹立不倒,这个女人功不可没。

田掌柜似乎没有认出楚瞬召和沈花语的身份,目光都落在那两位让她如此恭敬的男人身上,没想到今日的赏花会让这两位大人物出现,实在是让她有些始料不及。

来者分别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子叶钧鉴和大鸿胪卿,这两个人并肩而行,就是连半个庆国官场的人看见都要在他们面前低头。

田掌柜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和他们打着招呼,凡是来胴月居的客人都知道要和田掌柜打好关系,或许她会有特别的款待。

况且这个女人的容貌是那么曼妙动人,有幸看过田掌柜跳舞的男人都说宛如仙女下凡舞人间,让你永远无法讨厌她的笑容,渐渐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今天会有很多刚长成的女孩会在水阁上跳舞,若是有哪个合您心意,记得告诉妾身,妾身帮您把她换下来,免得被其他男人看上带走了。”田掌柜在大鸿胪卿耳边轻声道。

大鸿胪卿肥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捏住了田掌柜那柔滑的手掌,道:“我对小女孩的兴趣一向不大,不知道田掌柜今晚有没有空来鸿胪寺坐一坐?”

田掌柜妩媚笑道:“妾身?都是老太婆了,而且今天的赏花会说不定要忙到后半夜了,如果到时候大人还没离开的话,妾身亲自给您跳上一支舞如何?”

“一言为定。”

大鸿胪卿很开心地松开她的手,和妇人擦身而过的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忘在她的身后揉玩一把。

自始至终,妇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

“这女人很能忍啊。”楚瞬召抚摸着下巴,眯眼打量那位不断上前跟客人打招呼的丰腴女子。

第五百六十章 赏花

楚瞬召随着前来参加赏花会的人流一直穿行其中,柳暗花明处便是水阁。

这座水阁面积极为广阔,许多袅袅婷婷的侍女就站在过道边迎接宾客,真正被客人用来赏玩的美人就在水阁中央搭建的圆台上,手里捧着许多玉器和字画等雅物,一颦一笑间带着万种风情。

田掌柜望着宾客们逐渐在水阁上坐下,不知为何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心境,今日却有些心思微乱,或许是受到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年轻家主的影响。

听说就是他将掌管盐铁行坊的魏靖给除掉了,从沈家主母手中接过了沈家大权,这番壮举让这位在风月场中浮沉十几年的寡妇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凭着这份特别敏锐的女子直觉,她感觉今日或许会发生什么大事

今日能来到这里参加赏花会的人物,未必个个都是出身高贵的士族子弟,但必然都是家财万贯之人,身居官职更是丢一砖头就能砸倒一大片,比如吏部尚书家的叶公子也在这里,满脸笑意地和大鸿胪卿交谈起来。

落阳叶家行事低调远不如沈家来得名声响亮,在落阳已经扎根近千年,除了赵家和龙家这对王族家族以外,庆国领土上仅次于沈家的豪门大族,广受皇恩荣宠不衰,家族成员多是遍布庆国各地高位,威慑庆国数地。

叶钧鉴是叶家本家的嫡长孙,这份滔天身世甚至能让他和落阳年轻一代的龙浮生和赵允龙平起平坐。

锦绣妆成的少女们穿着粉色的长袍,袍子上绣着着桃枝和云雾,脸上敷着淡淡的胭脂白,竖起如宫女般的高鬓,乌发间点缀着玉色的花瓣,**的玉足踩在红木地板上翩然起舞,手中折扇时张时合。

她们就像是自己第一次看见的苏念妤,也是这般倾国倾城的姿态,宛如是青涩褪后刚刚成熟的果子。

今天她们当中一人或许会成为新的花魁,收获宾客们赞美和无数的花枝,甚至会有嫁入豪门的机会。

其中大部分人的第一次会给在场的某些客人,给胴月居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今日过后,无论她们未来的命运如何,不过是从孩子变成了女人。

宾客们陆续到齐后,赏花会便开始了。

这次赏花会的女子的品相也相当不俗,任谁都是一等一的俏娘子大美人,不光是气质还是体态言谈都让人无可挑剔,那潜藏在粉袍下的诱人长腿更是若隐若现,柔软长腿配上这双勾玉赤足自有千般妙处。

前来点评的客卿可谓是将女子身段分析得无可挑剔,连那男女间生米煮成熟饭的晦涩事情也无可不说,听得沈初夏一脸羞红,楚瞬召倒是深以为然,听到有意思的点评忍不住开怀一笑。

没过多久,水阁中央的不少女子都被宾客们出价挑走了,毕竟美人如书法名帖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也不想来一次赏花会最后却空手而归,还不得让人笑话囊中羞涩。

水阁间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赏花会鉴赏花魁的方式很有意思,待到客卿点评完后,诸位客人都可以为心仪女子买红票,然后将所有票数汇集在一起,票数最多的女子就是这一届的花魁,而出票最多的人也能得到花魁的青睐。

这方面就很考验这些女子平日积累下来的人气,也很考验客人们的心理博弈,若是最后出钱少了,那心仪女子就要被人带走,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若是出钱多了,倒也要花上不少冤枉钱。

刚开始客人们只是买一两张红票过过手瘾,最后动辄就买几十张,气氛就这样被调动起来。

有位富商直接甩出一卷银票在托盘上,立刻就有数不清红票堆在那幸运女子的脚下,女子立刻向那位富商投来妩媚的笑容。

“是不是谁出价高,就能把她们带回家?”楚瞬召小声问沈初夏。

“一般是来说是的,但花魁也有拒绝的权利,不过这种情况很罕见。”少女轻声道。

大鸿胪卿抚摸着圆润肥厚的下巴,望着那些对客人盈盈下拜的温婉女子,转头对叶钧鉴笑道:“最近落阳城里的风波太多,难得有这一场赏花会放松心情,到了我这把年纪的男人想要保持活力,还得靠这些小丫头啊,叶公子有没有兴趣?”

叶钧鉴点头笑道:“兴趣当然有的,她们真的是很好的女孩……不过我已经娶妻,房中还有几位美人,能不能带其中一位回去都不重要的。”

大鸿胪卿笑了笑,道:“男人从年轻走到年老,路上碰见的女人何止千百,虽然大多都是浮光掠影的过客,但也会碰见几次意外之喜,有时是碰见一个女人,有时会遇到一件宝物,但这都是权力赋予男人的奖励,只有得到这些奖励的时候,男人的心里的斗志才会愈发旺盛,像叶公子这样身世显赫又胆识过人的男子,若是不经常给自己准备一些惊喜的话,又如何在路上激昂斗志,振奋前进呢?”

叶钧鉴笑了起来:“大人您这话真有意思?”

男人一旦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永远都避不开权力和女人这两个话题,因为他们内心永远向往的两种东西,前者是后者的依附,后者是前者的衍生。

没有这这两样东西的男人就像是失去利爪的公狼,狼群里面不会有它的地位。

“田掌柜,来一下!”

大鸿胪卿挥了挥手,妇人快步来到他身边,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大鸿胪卿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位窈窕女子说道:“叶公子不习惯在外面过夜,帮他挑那个女孩下来,让他带回去暖被窝,田掌柜随便出价便是,只求和姑娘尽欢,第二天准把姑娘完好无损送回胴月居。”

田掌柜的脸上即刻露出淡淡的笑意,缓步走到某位水阁中央一位红票较多的女子身边,不顾客人们古怪的眼神强行将她拉了下去,细声细气道:“柔柔,娘亲跟你说个事。”

“娘亲,你对我最好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胴月居的女子都是直呼她为娘亲,但她心里面已经猜出了是什么事情,因为她刚才看见田掌柜去大鸿胪卿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将她拉了下来。

“你猜猜大鸿胪卿身边坐着的年轻公子是谁吗?他是落阳叶家的公子,身世显赫人又长得不错,柔柔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晚你去陪叶公子一晚,之后娘亲会想办法让叶公子把你留在他身边,到时候你就是叶家的夫人了,总比在胴月居这里勾引男人兜里的银子来得轻松,还有很多下人会伺候你,而你只需要将叶公子伺候好就行了。”

女子缓缓低下头,久久地不作答。

“柔柔,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大鸿胪卿才是胴月居的大东家,托他的庇护我们这里才能平平安安,我们不能得罪他,否则你的其他姐妹要吃苦头的。”

田掌柜柔声道:“叶公子的可是父亲在朝廷做大官,若是你能进入叶家哪怕当个小妾也好,想必叶公子是不会辜负你的情谊,你今年也有二十碎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为何不考虑一下叶公子呢?”

女子还是不说话,肩膀却颤抖了起来。

“柔柔!”

田掌柜也生气了,很快语气又软了下去,苦着脸道:“你看我也养了你那么多年,而且胴月居有多少地方是要用钱的,光靠你们卖身弹琴能赚多少钱?这女人啊,还是得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得……”

楚瞬召听着妇人话里的意思,心里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恶心,但还是忍着没有发作。

“娘亲,我不去不行吗?”少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一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

田掌柜面对忽然倔强起来的少女正要发作,大鸿胪卿不耐烦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田掌柜,还没谈拢吗?可别让我们等久了。”

“大人就算想要摘一个果子下来吃,也得等果子熟了才行,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粉袍少女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径直走到大鸿胪卿的面前,初生牛犊不怕虎般俯视这位满脸油光的胖子。

“本姑娘不乐意走就是不乐意,不管你们多有钱,难不成你们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抢走?”

大鸿胪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反倒是叶钧鉴上下打量她的身段,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她乳白的胸口上,“这果子熟不熟,还得等本公子尝过才知道。”

少女咬牙切齿地望着这两位无耻的男人,叶钧鉴像是打量一件精美花瓶般打量着她,忍不住点头道:“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带点刺的女子,若是一开始就百依百顺反倒让本公子不喜,可你要明白,女人贪财男人恋色,这是人性决定的,遵循我们的人性去做想做事,不是很好吗?”

叶钧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露出了她白皙的肩头。

女子刚要惊呼,他就已经粗暴伸手捏住了她的腰肢,像是一只擒住母鹿的饿狼。

他与大鸿胪卿对视一眼,两人的笑容即猥琐又嚣张。

这番举动让田掌柜也生气了,急声道:“大人,叶公子,你们怎么能在这里欺负女人呢?”

原本热闹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众人听说叶家公子的身手不错,不过极少见他出手,如果说他们在场有些人是落阳城里的地头蛇,那么叶钧鉴就是强龙里面的强龙,即便是他们碰上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小娼妓。

即便怀里的少女不情不愿,但好歹也气焰全无,任由他抚摸把玩。

叶钧鉴的目光落在那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身上,讥声道:“你就是田掌柜是吧?那位丈夫因欠下赌债被人分尸在秦淮河上的寡妇?久仰久仰。”

田掌柜没有因为他的话脸色剧变,继续换上微笑的面具,“叶公子这番话可是说过了,我是个寡妇不假,但当不起公子一句久仰。”

叶钧鉴似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而是扭头望着笑个不停的大鸿胪卿,说道:“李大人就是喜欢这种女人吗?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娼妓,大人也不找个年轻漂亮的?”

大鸿胪卿揉了揉几乎秃头的脑袋,笑眯眯道:“田掌柜的好,若是叶公子尝过一次,就懂了。”

面对众多宾客的指指点点,妇人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手下的女孩呢?

“我要是你们两个的爹,当年就该把你们弄到墙上去,不该生你们这两个畜生出来。”

一把极不和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放肆,哪里来那么多嘴的刁民,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份吗?”

一位随从瞥了眼衣衫泛白的楚瞬召,忍不住大喝,而作为他主人的叶钧鉴也在不动声色地把玩美人,大鸿胪卿的眼神倒是玩味了起来。

“不知道,但你们一定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过什么。”

然后楚瞬召扭头望向田掌柜,笑眯眯道:“难道如今在落阳城里行走,都得在脑门上刻三个字“我是狗”,恨不得让所有人知晓你的身份吗?”

平心而论,即便脸上戴着一张生根面具的楚瞬召,相貌也算得上是英俊,虽然身上那件纯白朴素的袍子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

如今经历了各种风浪后他的气态愈发沉稳,加上那双格外耀眼瞩目的紫瞳,竟然让田掌柜猛然一颤,恨不得以莫大敬畏跪在这位年轻家主的面前。

这一刻,妇人心里终于明白,老主子或许忘记了胴月居的存在,但这位年轻家主并没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

气急败坏的随从怒道:“你敢骂我家公子是狗,你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我管你是什么身份,老子今天一并砍了。”

侍从说罢便抽出那把银晃晃的长刀,众宾客更是心里一惊,至于田掌柜更是无动于衷。

若非今日有大鸿胪卿在这里,只是普通的客人敢如此对待她手下的女孩,她能让他从此再也不敢踏入胴月居半步。

楚瞬召更是没有如何动作,脸上浮现楚一丝狰狞笑意,大笑道:“砍我可以啊,我站在这里让你砍,你要是砍死我的话,咱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若是砍不死的话,你就得死了,如何?”

这位跟随叶钧鉴多年的侍从本就是胆大包天的人物,背后又有自家公子做依仗,咧嘴狞笑道:“站着不动是吧,那你豪气,一会被我剁成肉沫后,看你的能不能继续硬气!”

他咆哮一声,眼神带着近乎癫狂的炙色,举起手中的刀就往楚瞬召的立足之地冲去。

沈初夏站在楚瞬召身后,面对一个举刀冲向自己的疯子侍从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口里还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惊天大响,一道黑影从自己脑袋上飞过,一路飞驰离开水阁,像是孩子弹打水池的石片般。

那个黑影在水面上一路倒弹而去,水花四溅,最后带着一声惨叫重重落入水中,水面上冒起了一阵红烟。

那位自始至终连剑都没有拔出来的沈家家主,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就连叶钧鉴也没有看清楚这位毫无气焰的年轻人是如此出手,直接就将他的侍从击飞出去。

他满目惊骇本能地想要去拔腰间的剑,被楚瞬召轻轻一撇后,感觉自己的背上出现了一阵重如山峦的压力,死死握着剑柄愣是没有把剑拔出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意外,所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楚瞬召微微抬脚,瞬间来到叶钧鉴和大鸿胪卿的面前,让他们两人如临大敌。

楚瞬召平淡道:“别拔了,拔了你也伤不到我,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紫瞳,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名动落阳的沈家私生子,如今的沈家家主。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今日来赏花会可真是开眼了。

在场所有人的地位都比不上他们两人,但哪个不是人精,对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非但没有害怕,倒有些心思各异的意思,一时间窃窃私语,生怕错过这场世家权贵间的对峙。

楚瞬召将那柄沾血的长刀丢在叶钧鉴脚下,居高临下道:“刚才有一只疯狗想咬我,被我出手宰了,以叶公子的气度,应该不会生气吧。”

叶钧鉴到底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也不看那柄长刀,而是搂着怀里的女孩,直视楚瞬召的眼睛,淡然道:“已死之人何必追究,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让沈家主大动肝火。”

楚瞬召眼角难以抑制地跳动了一下。

大鸿胪卿忽然装模作样地拍着额头,歉笑道:“早闻沈家主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

有了大鸿胪卿跳出来当和事佬,楚瞬召也顺着他的台阶走了下去,微笑道:“还未请教身份?”

“下官李表箓见过沈家主,今日相遇,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大鸿胪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站起来,对他重重一礼。

楚瞬召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望向叶钧鉴。

在这股目光地威逼下,叶钧鉴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手,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发男子。

怀中女子立即嘤咛一声,逃回田掌柜的身边,低着头不敢见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半个好人

田掌柜望着那位年轻家主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便在此时,一位侍从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附耳轻声几句,妇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鸿胪卿拱手微笑道:“今日一事若是得罪了沈家主,还望沈家主多多包涵。”

楚瞬召没有去理会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握住叶钧鉴椅子边的把手。

此举落在一众宾客眼中,果真是有居高临下的威严,那些见惯各色男人的青楼女子眼中,更是倍感好奇仰慕。

楚瞬召瞥见他腰间的宝剑,轻声道:......

《天启王座》第五百六十一章半个好人

天启王座

第五百六十二章 登堂入室

田掌柜捂嘴娇笑,花枝乱颤,这般姿态恐怕连那些与她认识多年的客人也不曾见过。

楚瞬召也露出柔和的笑意,轻声道:“我知道你以前很难,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不让你们过得那么难,希望你能相信我。”

等到楚瞬召离开后,田掌柜独自一人坐在水阁里怔怔出神,大笑过后必感大悲这句话是一点不假。

或许是这位兴许是这位横空出世的家主太过出人意料,倒是让这位在落阳城里扎根多年的田掌柜有些猝不及防,心里却有股喜意在涌动,像是找到了值得依靠的人。

楚瞬召留下的茶水早已凉透,妇人将他那盏一口未喝的茶水一饮而尽,没有留下半点茶汤。

那位被楚瞬召塞了银票的柔美女子走到她身边,低着头将那张银票送到田掌柜的眼前,喏喏道:“娘亲,这张银票给你,算是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田掌柜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家主给你的,那就收好吧,就当是给你以后出嫁的嫁妆。”

女子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道:“娘亲,柔儿不想嫁人……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田掌柜嗯了一声,忽然问道:“柔柔,你觉得家主此人如何?”

女子愣了一下,擦去泪水斟酌言辞道:“家主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日后一定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

田掌柜也感慨道:“是啊,家主和老家主一样都是可以做大事的男人,既有宠辱不惊的心境,也有规矩法度的心思,还有杀伐果敢的决断,自身的实力底蕴也不浅,想来老家主就是看中他这些优点,才会让他来落阳继承这份家业。既然他已经给了我们一条退路,我们何必像魏靖一样跟他不死不休,一点好处也逃不掉反而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倒不如重新依附沈家这棵巨木。”

谁能想到这个刚刚来落阳不到一年的年轻人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手腕,从一个身份令人不齿的私生子变成让万人仰慕的沈家家主。

田掌柜搁下茶盏,喃喃低语道:“一点都不像沈三千年轻的时候,但比沈三千年轻的时候要好得多……既然你有庇护我们的这份心,那我们重新认你为主又如何。

——

在落阳城里许多年轻俊杰看来,楚瞬召的横空出世实在是让他们大吃一惊,这位沈三千的私生子行事杀伐果决,一脚踏朝廷结识权贵,一脚财商行铲除异己,尤其是在秀水街血案中顺便把祸害南陆江湖多年的死秽狼歧众也除掉后,更是让许多人对他生出巨大忌惮。

不少人觉得他表面上和熙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实际上手段狠辣实力高强,如今落阳城里能彻底镇压住他的人,或许只有赵家龙室了。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是一点不错,曾经的沈三千手握钱权之力亲手打造东海海路,让各种来自东海的山珍海味和奇珍异物畅通无阻地来到南陆的土地上,为此在东海上不知道掀起多少场腥风血战,让那些统治东海多年的海盗们葬身大海之中,连海王们的脑袋都被他悬在船帆上用作示威。

所以沈三千还有个东海霸王的称号,福泽庆国万民的同时也让老皇帝对他又爱又恨,这些事情都可以看出沈三千绝非只是个好色贪财之人,否则他又怎么会被民众们成为称为“权贵中的权贵”,让老皇帝经常因为他的举动畏惧得寝食难安,一旦沈三千生出造反的心,这就是一场即便有龙骑兵参战也很难打赢的战争。

楚瞬召继承了楚骁华的铁腕手段的同时,也从沈三千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继承。

嬴栎阳希望自己能当个真正的英雄,但楚瞬召知道英雄两字比侠客和君王还要重。

他现在或许还配不上这个字眼,但以后他会做到的。

七月初到,夏意来袭。

落阳城里的天气是越来越热,随之升温的还有沈家庄园里面的气氛。

有田掌柜开了个头后,越来越多曾经忠诚魏靖的主事们开始像楚瞬召这边倒戈。

各大主事们原本就谈不上忠诚紧密只能说是互赢互利的想法开始分崩瓦解,越来越多的墙头草开始一股脑地倒向楚瞬召这一边,使得楚瞬召在战胜魏靖成功夺权后声势变得愈发鼎盛壮大。

先前那些不愿亲自上门见他的掌柜和主事们纷纷上门拜礼祝贺,一时间沈家庄园里可谓是人来人往,来者皆是鲜衣亮丽之人。

如今沈家庄园内再无沈三千死讯传回后那副阴冷酸寒气,就连吊唁的白纱全部被换成大红灯笼,从早到晚尽是灯火煌煌般的场面,貌美如花的侍女穿梭如云,尽显权贵豪阀的世家风范。

今日庄园里的宴席虽然没有如皇宫宴席般奏乐助兴,但也算得上是钟鼎鸣食。

数十位在落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行主事们都围桌而坐,期间少了一些旧面孔,多了一些新面孔。

年纪不大的新家主楚瞬召稳居高位,左手边是“女幕僚”沈初夏,右手边则是“贴身侍卫”姜棠。

现在的姜棠不再穿那件黑得发暗的紧身服,而是穿上一件湖蓝色的襦裙,在满堂烛火的衬托下,很是高冷明艳。

在场宾客们的目光都是落在楚瞬召左手边那位端庄典雅的少女身上,沈初夏可是沈三千的亲生女儿,是真真正正的豪门闺秀。

她这几年跟在沈家主母身后策谋算账,有她在的话,大夫人相当于有两个脑子在思考。

直到现在沈家主母退位后,沈初夏却出现在沈家家主的身边,渐渐有了沈家大管事的样子。

酒宴气氛渐起,轻松且随意,沈初夏时不时跟楚瞬召附耳几句,惹得他呵呵一笑。

这番举动某些老一辈的主事掌柜看来,两人的样子可像极了年轻时的沈三千和张颜。

豪门大族百无禁忌,赵家龙室历代不知道有多少近亲通婚的例子,他们两人之间男未娶女未嫁,若是有点什么不伦关系也不足为奇。

楚瞬召审视着这些或许仰慕或许敬畏的眼神,他们的所思所想他自然是有所察觉。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只在乎他们的做法,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日后自然会知道。

等到案桌上的红烛几近燃尽之时,楚瞬召举起酒杯从桌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大堂的中央,举杯高声道:“感谢诸位前来赴宴,今日唐煌在此敬大家一杯,祝沈家商行日后财源广进,黄金千万。”

主事掌柜们一同起身,双手举杯道:“敬家主。”

楚瞬召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后,望着所有在举杯高饮的人,随之朗声道:“在座诸位都知道最近商行内发生的动荡,家父新亡,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魏靖这等小人勾结朝廷官员,联合手下党羽想要夺我家族产业。如今和他的拥戴者被我等亲手处决,这件事情给商行造成了极其不好影响,唐煌只希望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座诸位虽不姓沈,但都是沈家商行的自家人,希望今日出了这扇门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至于唐煌剑术略通商事不才,不敢大权独揽,便希望由精通商事的沈初夏担任商行会长,若诸位没有异议的话,从今天开始,与我六姐掌管商行一等事宜。”

沈初夏起身双手互叠,对诸位主事婉婉作揖,满脸笑意道:“小女子不才,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楚瞬召这番举动无疑是给诸位主事来了一招惊天落雷,在别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田掌管已经是郑重起身回礼,声音婉约道:“属下见过会长大人。”

既然已经有人带头请礼,其他人也不得不起身拜礼,“拜见会长大人。”

沈家商行主售盐铁,其次便是勾栏和粮业,如今沈家商行的权力汇聚在他手上已经是必然之事。

他接下来还要准备武道大举等一系列的事情,自然不能像沈三千年轻时那样亲自掌管商行事情,所以他必然要将手中权力分出去。

于是他决定让沈初夏来当商行会长主管盐铁一事,勾栏业这部分则交给田掌柜去处理,剩下还有大大小小的数十个职位从长计议,毕竟现在值得他信任的人还不是很多。

姜棠带来的鸦齐卫倒是顺利在落阳落脚,经过一番改头换面后,成为了沈家商行某些铺子里的掌柜或者下人,潜伏在落阳着手建立他们的密探系统。

寻找楚瞬召这个头号任务已经结束了,收集谍报才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如今他们离胤国太远,每一次传递鸦信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接下来天下大势的走向,北域和南陆之间的战争,说到底还是靠着数十万乃至百万的军队冲锋厮杀。

而这群寄生在在落阳的鸦齐卫,能亲手多送出一份抵达胤国的情报,或许就可以改变日后的战局,最终影响到整个未来整个天下的格局。”

夜已经很深了,宾客尽欢而散,各位管事们陆续离去。

沈初夏这位新任会长亲自送他们离开,楚瞬召则是陪着那位叫田清儿的管事在庄园里散步。

两人行走红木铺成的长廊上,妇人再没有如过去面对陌生男子般眼神警惕,故意落后楚瞬召半个肩膀,眼神里更多的是恭敬。

女人跟男人的关系永远都是猫抓老鼠,至于少女面对男子就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老鼠,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一旦见到某只路过的野猫永远是好奇胜过警惕,不小心被吃得一干二净之后就哭得撕心裂肺,撩拨不成又心有不甘。

田掌柜这样的女人早已不是那只傻傻的小老鼠,这些年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在他们打算对自己欲擒故纵的时候,她早就跑没影子了。

可就算再警惕男子威胁的女人,终究是个会悲伤流泪的可怜女子,偶尔还是会对男人怀有希望。

所以她才会相信这位年轻家主,觉得年轻男人虽然做事冲动,但他们心里的底线还未被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模糊,最后决定相信他一次,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失望才好。

楚瞬召双手插袖,边走边笑道:“我这个人说点鼓励的空话还是可以,这段时间劳烦田掌柜为我打点人际关系,如果没有田掌柜帮忙,他们未必会那么快上我们的贼船,劳烦田掌柜了。”

妇人摇了摇头,轻声道:“家主这番话可折煞妾身了。”

楚瞬召咧嘴一笑道:“如今我们关上门也算是自家人了,彼此间坦诚相见就是,何必说这些空话。我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小人,更不是见不得女子平安的坏人,只是想自家过得平安的同时能锦上添花一番就是了。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田掌柜只要尽心尽力为商行做事,该有的一分不缺,我保证那些想欺负你的男人再也再出现。”

妇人朝着他深深一福,颤声道:“妾身谢过家主。”

楚瞬召一笑置之。

忠诚和情谊这两种东西都需要岁月长河沉淀出来的,楚瞬召绝对不相信三言两语就随便定下的忠心,用情分换来的忠诚远不如用真金白银换来的来到牢固。

两人沿着长廊继续走下去,田掌柜见他不说话,也不敢贸然开口聊天。

直到两人来到廊道尽头,楚瞬召望向那座泛着青光的假山,轻声道:“我接下来就没空管商行的事情了,只能当个挂牌的沈家家主,我六姐虽然从小跟着主母办事,但如今当了会长未必能让那些主事们心服口服,还是需要田掌柜多多指点帮帮她,我会很感谢你的。”

心里感叹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田掌柜连忙道:“不敢让家主说谢,这是妾身该做的。”

楚瞬召呵呵笑了,对方端详了他一会,忽然伸手帮他整理头发和领口。

楚瞬召愣了一下,被她那么一弄顿时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妇人帮他弄好发冠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越看越顺眼,一点都没有老家主年轻时的纨绔公子样,忍不住打趣道:“家主还没娶妻吧,妾身有件事想和家主……”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就有些后悔了,结果楚瞬召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句话,让她险些笑出眼泪来。

楚瞬召一本正经道:“田掌柜忽然要老牛吃嫩草有点不合适吧,要不我们改天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谈。”

妇人呸呸几声,笑道:“家主误会了,妾身有个女儿刚刚十六,出落得可谓是亭亭玉立,若是家主有意的话,不妨让她来伺候家主,做个贴身侍女也好。”

楚瞬召仰起头,答非所问道:“田掌柜,别总是守着那间青楼去陪那些心里根本不喜欢的男人,有空找个合适的男人再嫁了就是,女儿的人生是人生,你自己的人生也是人生啊,谁该在背后说你坏话,我就……”

“杀了他?就像杀了魏靖那样。”少妇眨着一双秋水长瞳,目不转睛道。

楚瞬召笑道:“哪能啊,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不过田掌柜可以亲手揍他们,我保证他们不敢还手,”

少妇笑得花枝乱颤,连楚瞬召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笑着笑着却忽然哭出声来,一只手抓住楚瞬召的袖子,在上面流下了很多眼泪,就是不肯松手。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

沈家商行的内乱风波早就传遍落阳了,所以落阳城里的世家子弟难免对这位夺权上位的沈家年轻人感到十分好奇,甚至有胆大的人,更是跑到沈家庄园的大门前候着,想着能不能碰到这位名动落阳的年轻人。

他们远远就看见那守卫森严的沈家大门,才知道这个私生子并非和他们一样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权贵子弟,而是真真正正内外金玉的少年豪杰。

面对沈家守卫们的眼神,这是绣花枕头般的世家子弟哪敢贸然拜访,只能悻悻离去。

除了一个人外,让这些守卫生出只敢低头不敢抬头的想法,楚瞬召也不能再避之不见。

“我说唐煌,没想到如今连我见你一面都要亲自上门请,看来你现在真的是成为落阳城的大人物了。”

楚瞬召一走出大门,就看见小公爷赵允龙骑在一匹纯白大马上,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他连忙拱手拜礼道:“见过小公爷,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的头绪还未整理清楚,哪里想到小公爷会见我?”

赵允龙挥了挥手中的马鞭,笑道:“我今天可是让下人请了你几次,结果都被你府前的侍卫撵跑了,只好自己亲自来了。”

楚瞬召心里一惊,紫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云,问道:“小公爷找我有什么事?”

赵允龙微笑说道:“有人让我来请你去皇宫。”

“谁?”

楚瞬召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谁,但还是下意识问道。

赵允龙说道:“我表姐她想见你。”

楚瞬召无奈摇头,心想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想躲也躲不开。

没想到她居然让小公爷来请自己去皇宫,看来是算准了他会躲她。

常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虽然魏靖还称不上是赵皇后的逆鳞,也也是那个女人的底线之一,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东宫

楚瞬召和赵允龙双骑并行在官道上,让许久不骑马的他开始有些不太习惯。

路人纷纷认出这两位风姿卓然的年轻人的身份时,都忍不住驻足围观了起来,就连迎面而来的马车也要退避而去。

两人骑行在落阳城内,楚瞬召望着城里的盛丽风光,这些天紧绷着的心也放松了下去。

到目前为止,落阳城居然让他生出一丝安定感,天边仿佛镶嵌着淡淡金光,尤其是沿着那座皇宫前进,红色的宫墙在他身上投下清凉的阴影。

楚瞬召抬头看着座高高的宫墙,有全身披甲的侍卫在巡逻,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得意,无论是他还是鸦齐卫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这座皇宫,庆国也没有北域百姓传唱得那么厉害嘛。

心情虽然轻松了下去,但脑子里却浮现却是赵皇后的面容,那股不怒自威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极美,但惬意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对她生出一丝好感,尤其她千里迢迢去西临杀自己的行为真是疯狂无比,只为了让胤国世子这个存在存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做到这一切了。

所谓接下来无论这个女人跟他说什么交易条件的东西,他都要和她打一套圆滑的太极拳,只是纯粹的见个面罢了。

楚瞬召挥了挥马鞭,问身边的赵允龙道:“二公主殿下为何要见我?”

赵允龙笑着答道:“我猜应该是和你最近做过的一些事有关吧,也可能是上次见面,她没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被我大表姐给撵走了,恰好我昨日入宫碰见她,她就让我明天带你去见她,我岂敢不从啊。”

听闻此言,楚瞬召只是嘴角下压,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允龙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知道这位朋友的脾气如何,表面看似温和好说话,实际上执拗固执得很,经常会做出一些超乎常人想象的事情。

赵允龙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愣住,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和她的气质很像。”

楚瞬召睁大眼睛,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赵允龙玩笑道:“因为你们都是那些喜欢压着嘴角想事情的人,像是别人欠你们几百万两不还似的。”

楚瞬召心里泛起一阵恶寒,赶紧翘起嘴角,哭笑不得道:“不会吧。”

或许赵允龙说得对,赵皇后在某些方面和自己真的很像,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吧。

楚瞬召摇了摇头,沿着皇宫的方向急速策马将赵允龙甩在身后,任由清风抚面发丝飘拂,难得出现了纵马快意的感觉。

直到他看见一座座在水面上前行的画舫时,才缓缓放慢了速度,眯着眼睛望着一座座艳丽至极的画舫,其中一座破落颓凉的舫船靠在岸边,让他不没来由想起那位自嘲自己是流浪公主的紫落。

自从上次在天女居跟她分别后,后来这段日子倒是没什么机会遇见她,本来自己和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忽然还被那个死缠烂打的龙浮生威胁了他一番,导致这座城里视自己为敌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的嘴角又下意识缓缓下压,果真如赵允龙所说的那样,自己想事情的时候,嘴角就是喜欢压着,跟那个令他不喜的赵皇后一样。

直到身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勒马悬停声,赵允龙很快也跟了上来,他们两人同时望着水面上的画舫,感受着这份艳丽风华下的平静风景。

静了一会后,赵允龙才笑道:“对了,你和紫落还有龙浮生的事情连我听说了,没想到你和她居然也搭上线了,往她身上砸了不少银子才换来这样的机会吧?”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我和她只是一面之缘,算不上什么熟悉关系、”

“怎么?”赵允龙瞥了他一眼,吃吃笑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说这种话是把我当成傻子吗?你知道落阳城里有多少头猪想要拱她这棵白菜吗?那龙浮生就是其中一只猪,如今你的身份是沈家家主,身份早就不如以前了,你如果真的对她有意思的话,我支持你干翻那龙浮生,反正我看他也不顺眼。”

楚瞬召苦笑道:“你想多,我对她哪有这些心思。”

“紫落,其实是先皇的女儿,是我本该称呼她一声公主殿下的人。”赵允龙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宫中秘事,所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她跟我说了,萧王爷是她的亲叔叔。”楚瞬召轻声道:“既然有萧王爷的庇护,想必紫落的安危也不必你我来担心。”

“你要知道,太后一直想除掉她,二公主殿下和陛下也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皇室的一个污点,因为她是先皇的私生子,就像你是沈伯伯的私生子一样。”赵允龙之所以说这些话,似乎是想跟他明白一些事情。

楚瞬召微笑道:“既然你都说我是你的朋友,那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反正现在离皇宫还有一小段路,我们再说说话也好。”

两人继续朝着前面前进着,偶尔会有拿着风车的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脸上的快乐可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赵允龙扭头望着那些大笑奔跑的孩子,大概是想起了以前某些事情,轻声说道:“你现在接过了沈家商行的大权,成为了沈家家主,之后无论是朝廷还是皇室都会需要你,我想你自己也猜到这一点。”

楚瞬召只是微笑,继续听着对方说话。

“作为朋友,我要跟你说,在许多人看来你之所以能成为沈家家主,除去你自身实力外,还有沈伯伯离世的原因,我虽然不知道为何沈伯伯要将你送到落阳城里,但我知道你现在的局面是举目皆敌,因为沈伯伯以前得罪太多人了,朝廷里面想要你死的人远比想要你活着的多,所以你不能信任朝廷那边的人。”

赵允龙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沈伯伯和我父亲是好友,而你我也该是朋友,所以我要提醒你,朝廷和皇室其实是分开的,如果今天二公主殿下要你选择一边的话,我希望你能选择皇室这边。”

风还在吹,那艘蒙尘的画舫晃荡不止。

楚瞬召停了下来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微笑回答道:“允龙,我给你一个建议,一个年轻人不要给随便给另外一个年轻人建议,因为承担这份建议带来的后果的人不会是你,而是我。”

“你说话不像沈伯伯,倒像是我爹。”赵允龙似乎并不生气,微笑着说道:“庆国子民但支持皇室总是没有错的,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人这辈子总得站队,远离群众之人和野兽无异。”

楚瞬召摇了摇头,指出道:“连我也听说了你们庆国几十年前的那场夺门之变,曾经的庆皇是如何登上王位的,想必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吧。”

提起那场渗着腥风血雨的夺门之变,赵允龙的眼睛渐渐渗着寒意,如春阳般和熙的笑容也逐渐被阴沉所替代。

他故作淡然道:“过去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不去说,但不站队的选择,你觉得真的会有好结果吗?你看看你父亲沈三千就知道了,虽然他别贬出落阳的理由众说纷纭,但我想还是和先皇不和有关,帝王家最是无情啊。”

说到这里,赵允龙叹了口气,说道:“我赵允龙是谁?我娘是大庆公主,我爹是国公爷,从小到大那些跑来巴结我的都是些没脸没皮的世家子弟,我看着就生厌,跟别提跟他们当朋友了,但唐煌……你是我真正愿意视之为朋友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沈伯伯的结局。”

楚瞬召听了之后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面庞,难得笑得那么开心。

看来赵允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而非利益之交,他有些感动道:“可你不该劝我站在赵皇后那边,她是个很危险的女人,我想你也知道,别让她把你坑了。”

以他和赵允龙的交情,这番话未免有些直白。

听闻此言,赵允龙的目光越过了波光曼妙的秦淮河,望着那座仿佛高耸入云的皇宫,轻声道:“陛下之所以可以登上王位,是因为先皇只有他一个儿子,但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北域的军队,那位胤国皇帝不会让陛下如此安稳的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未来的情况或许比当年的夺门之变还要惨烈,以后那张椅子……未必是他坐。”

听着赵允龙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楚瞬召依旧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我选择她,而不是如今的皇帝陛下。”

“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原因。”赵允龙微笑说道:“……因为她比陛下更像先皇。”

楚瞬召眉头一挑,不知道如何反驳他这番话,只是看着这位小公爷脸上的温和笑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些事情是他根本不能避开的,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去躲,否则也不会跟着他来这里。

赵皇后,那位庆国老皇帝是对她有多大的宠爱,才会给她取这种名字。

要知道女子蛇吞象起来是很可怕,而赵皇后的志向,绝非是甘心当一个皇后,甚至要比皇后更进一步。

因为先皇赵怀龙生了两个不让须眉的女儿,致使庆国女子的地位甚至比之前朝还有所提高,不乏手握权势的豪阀女子,学着长公主赵曦般佩剑远游。

至于二公主殿下赵皇后,不得不说妹妹的名字比姐姐的可得霸气得多,她的霸气不仅是体现在名字上,十六岁时不愿嫁给宰相的儿子,便在大婚只之夜指使飞龙在落阳城里吞吐龙炎,将宰相府烧得一干二净。

如今她是皇帝陛下的得力幕僚,皇宫里随时都可以垂帘听政的存在,还是太后的掌上明珠。

至于对楚瞬召而言,赵皇后才是这座皇宫里面最可怕的女人,且不说她在自己背后策划了一系列的阴谋,推波助澜般让胤国世子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其次皇宫底下的那些怪物的存在也和她有莫大关系,她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对付的人,而非赵问天。

——

东宫里面透着些许阴寒的气息,大白天敞开宫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进来似的。

楚瞬召一路上能看见盛放娇艳的鲜花,深红的宫幔轻轻起舞,给他的感觉是这里没什么人会住,约莫是感受到这东宫里气氛的清冷,寒意渐上心房,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轻柔的丝竹声透过宫幔传来,直到他穿过重重宫幔后,看见了一张绣金的软塌。

有位**双脚的绝美女子倚靠在软垫上,深黑秀发蓬乱而美丽,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妩媚风情。

那双交叉在软塌上的修长**,足以让世上男子都心生向往,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金色的眼睛中映出闪烁的辉光。

这是楚瞬召第一次看见流露出万种风情的赵皇后,让他瞠目结舌间,心房却下意识抽紧。

他知道面前的女人并非柔若无骨的娇柔女子,而是危险致命的毒蛇美人。

赵皇后看了楚瞬召一眼,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些许猜疑,很快这样的目光便被她的笑容掩盖过去,轻启红唇道:“唐煌,近来可好?”

大庆王朝的二公主赵皇后,何曾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呼唤过另一位与她只见过两面的男子,而且这位男子不久前杀了她安插在沈家商行的心腹。

“二公主殿下要臣前来,有何贵干?”

楚瞬召简单拱手一礼,既没有低头也没有下跪,全然不像魏靖看见她时那副恨不得舔她脚丫子的奴才样,但这份桀骜里面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警惕。

赵皇后对他的反应也是一愣,连那几位带他前来的宫女也不免勃然变色,还没等她们如何呵斥,赵皇后便呵呵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忘了,我们可是在龙宫别院见过面的,而且你也是我姐姐的徒弟,算是我们家半个亲人,何必如此见外?”

“主臣有别,二公主殿下此言让臣惶恐,岂敢以公主亲人自居。”

楚瞬召脸上神情满是惶恐不敢,但惶恐之中更多是对她的谦卑尊敬,没有太多的亲近意思。

赵皇后对他的主动示好被他不冷不热地挡了回来,双方的之前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紧张甚至是剑拔弩张。

赵皇后静静地看着这位眼睛颜色和胤国世子如此相似的沈家私生子,虽然魏靖的死亡让她怒不可遏,但想起自己姐姐对他的重视,愈发确认他在姐姐心中地位的极其重要,所以她才愿意跟他好好谈谈。

她挥手斥退了送他前来侍女们,轻声道:“你随便坐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本宫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女人,这一点本宫希望你知道。”

楚瞬召放眼望去,发现这里没用一张椅子,像是她刻意安排好一样,便毫无顾虑地坐在木地板上,问道:“二公主殿下要臣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先前在赵曦那里见过你一次,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话,现在在落阳的日子如何?”

赵皇后挥手让婢女递茶汤给他,一边对他柔柔笑着。

“落阳城挺好的,这里的人对我也好,日子过得挺舒服的。”楚瞬召云淡风轻道。

“是吗?”

赵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手锤了锤后背,“不止为何你来了之后,我的肩膀有点酸痛,帮我捏一下可好?”

楚瞬召意识到她似乎换了自称,身体微微后倾,婉转拒绝道:“二公主殿下,恐怕这不太妥吧?”

赵皇后一手托着腮帮,噗嗤地笑出声来,说道:“你是我姐姐的唯一的弟子,也算是我们赵家半个家人,我都不担心遭人非议,你害怕什么?”

楚瞬召听着半个家人之四个字,嘴角不免泛起一丝冷笑,脸上依旧平静道:“二公主有命,下官岂敢不从。”

婢女会意地递来银盘,待到他清洗完双手后,站到了赵皇后的身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穿过她那如瀑似的黑发,轻轻将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平静且缓慢地捏了起来。

“嗯,还不错……你是学过按摩之类的手法吗?”赵皇后靠在矮榻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口问道。

“小时候姐姐总喜欢让我帮她按摩肩膀,这按摩的法子也算得上是无师自通。”

楚瞬召在她那光滑的肌肤上缓慢捏着,目光尽量平视,以免低头看见那波澜风景让她以为自己在冒犯她,到时候给戴一个亵渎公主的罪名,可就在劫难逃了。

“你还有一个姐姐?”

“现在不在我身边了……”

“哦,我懂了……不过你这手法还不错。”赵皇后闭上眼睛,难得享受着这种放松的感觉。

楚瞬召的手指却不知不觉落在了她的颈脖处,若是他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杀死这个曾经想杀死他的女人。

“魏靖和我之间的那点事情,我想唐公子你已经查出来了。”

赵皇后的声音依然温柔可亲,但话语里面却透着一股无法消散的寒意。

楚瞬召的眉头微皱,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杀死魏靖的事情,现在装作不知道也无法蒙混过关,便说道:“是啊,家贼难防,但既然查出来了自然是要按照家法处置,不知道公主殿下有什么想和说的,不妨一并说了吧。”

赵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花枝乱颤的,绝美动人倾国倾城。

“你不仅剑术超群得本宫皇姐赏识,还能一手掌握沈家财权,将那些威胁到你的人全部铲除,这样的手腕本宫还是很欣赏的,只不过将本宫的人全部杀了,这件事未免让本宫有点生气了。”

“那二公主殿下想我怎么做?”

“不管你怎么说,魏靖曾经有求于我,而我也给过他帮助,那他就是我的人……”赵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把本宫的人给杀了,现在是不是该给个交代,本宫本宫生起气来的样子可是很可怕的。”

无论是言语间的剑拔弩张还是心理上的抗衡考验,庆国女子对于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总是有种天然的优势,这和庆国受六国供养势大无双颇有关联,而赵皇后的心机手腕都是这方面最为优秀的女子之一,但同样和在帝王家看惯权谋之术的楚瞬召面前,这样的威胁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楚瞬召摇了摇头,说道:“魏靖是沈家的人,他很多年前就已经和老家主签了契约,我现在是沈家的新家主,我处理自家不听话的人,为何公主殿下要过问这件事呢?”

“其实啊……本宫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赵皇后体内气机骤然暴涨,让楚瞬召再一次体会到了何为龙血威压的恐怖,而她脸上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可敬的自由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出现的融洽气氛,随着赵皇后这句话彻底封冻了。

楚瞬召的笑容停滞在脸上,连手指也不经意僵硬了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指新爱这柔软如棉的颈脖。

自己的做法明显已经触犯到这个女人手中的利益,赵皇后既然可以千里迢迢去西临杀他,在她自己的地盘对他动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她的确可以杀自己,但不会疯到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里面杀死自己,相当于昭告整个天下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足够的理智和适当的疯狂,这才符合她这位女阴谋家的行事风格。

他的手掌依旧是轻柔的按摩着他的肩膀,只是稍微用力了一点,满脸微笑道:“二公主殿下杀了我,能改变什么吗?”

赵皇后收敛了释放出来的气势,没有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自说自话道:“我知道你不仅铲除魏靖他们,还将你的人偷偷换进去的事情,但魏靖他们终究是拿了我不少好处,这笔账是你们沈家欠我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手里头拿到的资源我任由你处置,而你们沈家私下的的那些黑料我也不递给锦衣卫和刑部,相对应的你做我的盟友,我们互谋好处。”

“二公主殿下是在威胁我?”楚瞬召语气轻松道。

赵皇后瞥了楚瞬召一眼,冷声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现在刚接过家业就雷厉风行地清除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人,想法的确是不错,但你要知道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利益不均,而且你还触犯到了本宫的利益,也就是皇室成员的利益。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本宫不会就此罢休的,如果你不答应当本宫的盟友,我有的是办法将你逼到绝路,毕竟死在本宫手中的男人又不止你一个,本宫会让你鱼死网破的机会都不会有。”

楚瞬召摇头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被女人。”

赵皇后笑容玩味,说道:“怎么,如果本宫要对付你的话,你觉得有谁能保住你,沈家大夫人?还是我姐姐?又或者是你那个终身不得返回落阳的便宜老爹?”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赵皇后笑而不语,嘴上胭脂红得惊心动魄。

楚瞬召被她的笑容弄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劲头也大了起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娇哼从她的口中传出,足以让天下大部分男子听了后心神荡漾。

此时东宫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楚瞬召松开了手掌,伏下身子望着她的脸庞,笑道:“不知殿下觉得舒服点了吗?”

“挺舒服的。”赵皇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贴身的红裙将她的身上每个重要部位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咬着红唇望着他的脸庞,笑笑道:“想不到你除了除了剑术好,居然还会按摩这门子手法,没什么事情做的时候,不妨多来点皇宫陪我,我下次带你去红檀宫那里玩啊,你骑过龙没有?”

楚瞬召站直了身子,没有多言一句,也不敢说些什么,面对赵皇后这样的女人,沉默永远比说话管用。

“本宫是个对权力**很强烈的女人,也很需要权力当本宫的护身符,这也是本宫之所以能躺在这里和你聊天的原因,本宫过去做过的那些事情,若是让别的女人去做的话,她们早就死了几百遍了。”

说完这句话,赵皇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所以即便本宫很讨厌魏靖他们,但本宫也不得不和他们合作,本宫是在利用他们获得钱财不假,但本宫背后为大庆王朝做的事情,你们根本就不懂。”

楚瞬召静默无言。

赵皇后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女人的直觉告诉本宫你是个很危险的人,所以本宫不敢动你,就怕惹怒了你又没能除掉你,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本宫,男人睚眦必报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你的运气很好能有沈三千这样的父亲,虽然他不曾对你有养育之恩,但好歹将你送来了落阳,有沈家当你的背景,落阳城里没人敢随便动你一根毫毛,至于沈家有恩于我们赵家这一点我还是记得的,所以本宫就想和你谈谈合作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当本宫背后的盟友,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

赵皇后的语调轻轻柔柔的,伸出手来按在楚瞬召的胸口上,百转柔情,呢喃道:“所以你从我手中拿回去的东西,你之后要一件一件地还给我,以后我得到的东西,你也会拥有一部分,唐煌,对我好一点,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本宫的建议,你觉得如何?”赵皇后重新用回了本宫的自称。

“殿下当初也是那么和魏靖建议的吗?”

她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还想打第二下的时候,手腕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捏着。

楚瞬召冷冷道:“二公主殿下,随便打人是不对的,千万不要在自家地盘上丢了仪态。”

“去你的仪态。”赵皇后狠狠啐道,“少给我摆出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你是万人唾弃的私生子,我是万人之上的公主,我愿意放低姿态和你谈话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知道落阳城里有多少男人愿意当本宫的马前卒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本宫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让你宁可和本宫对抗也不愿和我合作?”

楚瞬召还是在修闭口禅,赵皇后软硬兼施也找不到可乘之机,让她感觉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

她面对那张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时,胤国世子的脸庞再度浮现在她脑海中,他们两个的眼睛真的好像啊,就连身上的味道和声音都很相似,仿佛现在就是他站在自己面前,唯独脸庞不一。

赵皇后沉默了片刻,缩回被他握住的手腕,随后又伸向他的泛红的脸庞,“唐煌,你听我说……”

楚瞬召侧过脸庞,避开了她的轻抚,不咸不淡:“二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皇后摇了摇头,语气诚挚且认真道:“这次事情过后,整个南陆都会知道你不再是被沈三千藏在落阳外私生子,而是左手掌权右手掌财的沈家家主,还是我皇姐庆安龙仙的唯一弟子,无论是武道还是官道,整个大庆王朝必然有你唐煌的一席之地。”

赵皇后更加坚定地看着他道:“要知道,本宫这些年除了他以外,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男子……即便是本宫的表弟赵允龙和龙浮生,他们加起来也不如你的一半。最关键的是,你已经进入了这场权力的争斗,要么当赢家,要么当输家,没有中间地带供你选择,你必须选择站在最为强大的那一方,也就是我这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呢?”

“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们,或者说支持我……等我们战胜来自北域的军队后,我可以让你任选北域富庶一地自立为王,本宫承诺的东西决不食言。”

楚瞬召沉默了很长时间,朝着赵皇后展颜一笑,清秀俊逸,这样的笑容很能杀女子心。

他挥臂指向头顶之上,轻声说道:“公主殿下可能不太了解我,我不是那种愿意往自己脖子上待狗链子的人,无论这根链子有多么坚固,终究是一条链子,如果非要我选择支持一个人的话,那我会支持我自己,当一只搏击长空的飞鹰。”

赵皇后蹙眉指出道:“鹰无法战胜巨龙,只会被巨龙的活活吞噬。”

楚瞬召笑道:“那我就以鹰吞龙,在龙吞我前先把龙吞下去。”

赵皇后气得脸一阵发青,低喝道:“那你是坚持要和我赵家龙室作对,坚持要和本宫作对?!难道你能在南陆抱上比我赵家更粗的大腿?”

“有根很粗的大腿来抱虽然很有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是一时的,相比之下,我宁可与风雨搏斗,也不愿意活在巨龙的庇护下。”

赵皇后顿时语塞,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恨声道:“蜉蝣撼大树的举动是很愚蠢的。”

楚瞬召点头承认道:“虽然可笑不自量,但也可敬。”

赵皇后摇头道:“如何可敬?”

楚瞬召仿佛给她那封闭自我的心灵开了一扇窗户,“选择的可敬。”

随着他的这句话出现后,极为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延续了许久。

赵皇后轻轻叹了一声,眼神里有怨恨,有惋惜,更多是不解,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赵皇后收回了手掌,嘴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下次见到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时给我带句话,她总是不来皇宫看望太后和陛下,让我们对她很失望。”

楚瞬召的肩膀忽然僵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

赵皇后笑眯眯看着他,不怀好意道:“你和她之间那点事,本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了,你觉得本宫和她相比,谁更漂亮呢?”

………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间接肯定,楚瞬召头也不回离开了东宫,但后背却有些湿了,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一些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皇后的样子,犹如神明降临,眼瞳里燃烧着焚世的火焰。

当时的她是何其疯狂,也是何其简单对付,而他却没能将她杀死。

如今的她是何其柔弱动人,但脸上的笑意越温柔,证明她手中握着的力量就有多强大……越难平静……越难对付。

直到楚瞬召离开东宫后,赵皇后的心腹宫女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公主殿下,要不要派龙侍去解决他?”

“让他再得意一阵子吧,不过他这手法还真是不错。”

赵皇后揉了揉不再酸痛的肩膀,青丝垂肩,这样的画面可谓是诱人至极,“这孩子真是出人意外,难怪我皇姐会看上他,隐忍又狠辣。本来呢,我这个无人敢娶的老姑娘还缺一个驸马爷,现在看来他也没有这个心思,既然如此只能当敌人了。”

如今赵皇后当然没有想要杀他的心,但看见楚瞬召如此防备自己,不给自己半点机会和破绽,往日一直凌驾于男人之上的赵皇后,此时难免有了要和他争斗的心。

赵皇后唇角泛起一丝吊诡的微笑,呢喃道:“你的眼睛真像他啊……可惜你也不是他,一个紫瞳曾经输给了本宫,那必然也会有第二个。”

——

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有句话叫树大招风,楚瞬召算是把这两句话都占了,在落阳城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现在来赵皇后都想要来拉拢他,让他感到深深不安的同时,居然还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想法,真是奇诡。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为了要听赵皇后说这些他根本不会听的废话,足足浪费了他快一天的时间,可他偏偏又不能拒绝小公爷的邀请。

现在他和赵皇后两人红口白牙把话说清楚,该是敌人就是敌人,该是朋友就是朋友,就算她对自己下暗招,自己也能有所防备。

皇宫顶上的月光似乎一种实质的在在,月光照拂所至,宫墙下的阴影如同被船桨扰乱过的水波一般四向荡漾。

楚瞬召在皇宫里面慢慢前进着,有手托银盘的宫女与他擦身而过,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不敢驻足观看,谁也没有想到那么晚了还有一个发白如霜的公子哥在皇宫里面锦衣夜行,很能吸引这些深宫女子的目光。

楚瞬召抬头看着那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大殿,仿佛自己身处大胤皇宫一样,楚骁华现在在干什么,批红标注还是在调遣军队?亦是跟自己一样望着夜空默默发呆。

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下的战争做准备,他把鸦齐卫送到自己的身边,似乎并无将自己强行带走的想法,只是想通过他们得到自己的确切下落,这会不会又是他谋划的下一步?

即便身在南陆,面对那个男人他终究是有深深的怨恨和难以言喻的敬畏,自己如此叛逃出国丢下一个大烂摊子给他,可他还是派人来南陆帮助自己,正如姜棠三番两次救下自己,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终究是一颗有感情,哪怕是棋子也好也是有感情的。

但他们终究是回不到过去那种关系,只能当不死不休的敌人,因为他当着自己的面杀死了花幽月。

他不是不想以德报怨,但何以报德呢?

他压着嘴角慢慢走在皇宫的迷蒙的夜色中,当他下意识想起自己是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熏风暖阁之中,脚下皆是流动的云雾异彩,连远处的景色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仿佛下着细雪。

“没想到世子殿下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光辉四射,令人敬佩啊。”

暖阁中央坐着一个白衣长袖的中年男子,身影是那么萧索寂寞地坐在茶台边,眼神仿佛没有任何焦点般。

世子殿下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入他的心中,当他下意识想要去拔那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却发现自己的双足无法迈开步子,仿佛有千钧之力镇压在他身上般,令自己动弹不得。

男人身上释放出的气息如潮水那样扑面而来,楚瞬召缓慢地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平稳,后背上那宛如崇山峻岭般的压迫力依旧无法消散。

他忽然听见男人声音惋惜道:“如果是一年前的您,恐怕我现在就被您的君王威严压得说不出话来了吧,真是可惜啊,世子殿下。”

他的话让楚瞬召浑身战栗,他脸上带着一张可以掩盖原来容貌的生根面皮,连头发也变成雪白了,就连赵皇后都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但这个男人直接喊出了他过去的称号,似乎连自己王息沉寂的事情都知道。

他本以为直接的身份除了沈三千吕倜橘宗螳这些人以外,是不可能有人知道了,曾经的妃子关屠龙者在南陆百姓眼中应该是死了才对。

原来仍旧有人记得他,记得那个曾经给赵家龙室和楚骁华带来深深恐惧的年轻人。

“要不要来喝一杯。”男人用仅有的一只手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这时楚瞬召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是残缺的,但他眼神里并没有那种残缺者常有的愤世积郁感,眼神清亮如弱冠少年。

楚瞬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同时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这里仅有他们两人时,缓慢地迈动步子走入了暖阁中。

这里地下铺着一层竹席,还能闻到馥郁的花香,暖阁正中有一张小桌,桌上是一壶正在煮着的热茶,墙壁上挂着一副看不清模样的侍女图,楚顺召站在这座温暖的阁子里,稍微来了点精神。

男人的眼里并无敌意和警惕,拍了拍席子示意他坐下,用仅有的那只手为他倒茶,笑道:“好久不见,跟二公主殿下谈了那么长的时间,想必你也渴了,来,喝杯热茶。”

楚瞬召坐到他对面,搁在铜台上煮的茶壶升起白烟般的茶雾,桌上的瓷杯流动着明亮的光芒,为他倒茶的男人相貌并不英俊,消瘦的脸颊深陷下去,眉毛倒是如剑般飞扬而起,但唇上的两缕胡须为他的脸庞增添了些许温和,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他给楚瞬召倒了一杯茶,笑道:“这种名为‘雪羽’的茶很难保存,在胤国那边的权贵想喝的话可要花上大价钱才能买来一两,不知世子殿下有没有喝过。”

楚瞬召冷冷地看着他,将那口热茶一口饮尽后,面不改色道:“你到底是誰,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

男人淡淡道:“先不说我是谁,世子殿下知道自己是谁吗?是铁皇楚骁华的小儿子,还是巨商沈三千的私生子,这两个身份,你更喜欢哪一个?”

“你!”楚瞬召眉头一挑,眼中骤然多了几分凶意,“你为何会知道这一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叫葛平,我也是胤国人,但很久之前就离开胤国了,现在效忠庆国皇室。”

葛平倒是出人意料地平静,楚瞬召顿时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许久之后,楚瞬召声音苦涩道。

“那您又为什么要那么做?”葛平反问道。

楚瞬中无话可说了,两个在楚骁华眼中都是叛国者的存在,此时却出现在落阳城中,喝着同一壶茶,真是讽刺。

“我想您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跟铁皇对抗吧?离开胤国来到庆国这里,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和你的生父赌气对抗,还是想另谋一番大业,或许两者都有。”

“在我看来身处低谷中的百姓或许有一天能跻身如权贵之中,但权贵们若是去到低谷之中,或许他们连一天都很难活下去,但世子殿下您不仅活了下去,还成功上位掌权成为这座城里的权贵之一。”

“我也不想和我父皇对抗,可他逼得我无路可走。”楚瞬召说道。

“无路可走?”葛平抚须大笑,“世子殿下乃是通天大材,何须担忧无路可走,路就在脚下,殿下走着走着就有道了。

听闻此言,楚瞬召更多只是默然。

第五百六十五章 坐地论君王

葛平忽然问道:“世子殿下觉得什么样的皇帝,才称得上真正的君王?”

楚瞬召沉默片刻,说道:“千古之帝,天下独尊。”

“大秦始皇?”葛平拍掌大笑道:“大秦始皇横扫天下各国,当真一世英豪,不过大秦铁骑横扫天下举世无双,却因为烽火戏诸侯的举动惹怒诸侯们,最终无法避开二世而亡的结局,真是遗憾啊。”

楚瞬召承认道:“是很遗憾,但也很值得敬佩。”

葛平笑容玩味道:“既然如此,殿下觉得令父与大秦始皇相比,是胜过还是不如?”

楚瞬召听到他谈起自己的父亲,眼神骤然炸出一道寒芒,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楚骁华绝非不如大秦始皇……但我只是感觉他差了一点什么。”

葛平给楚瞬召倒了一杯热茶,将茶杯托在掌心中,神色严肃道:“煮茶需柴,每个人的一生都像是一块燃烧的木头,而这块薪柴能烧多久取决于木柴的质量,有的人是上好良木,烧出来的味道恰如上好檀香,而有的人则是粗枝烂木,到死了那一刻只能烧出一堆烂渣,根本不值一提,而某些立志要烧出檀香的人,终究是心比天高,最后也只能面对功亏一篑的下场。

“大秦始皇和你父亲都是千年难遇的上好良木,可惜大秦始皇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他不仅把自己烧过头了,还把整个王朝也点燃了,后人再谈起大秦王朝,最后只能以一句亡秦必楚来盖棺定论,真是可惜啊。”

“至于你父皇则是在走他的老路,迟早会有燃烧乏力的一天,正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必溢的道理,即便是仙人也逃不过。”

“按照你的意思,是要全能全知,善始善终的皇帝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君王?”楚瞬召皱眉道:“天下没有永远不死的君王,也不会有永远存在的王朝,这根本就是个悖论。”

“非也。”葛平将茶壶重新放在铜台上,解释道:“这王朝的生命就像是这壶茶水,铜台下烧的木柴越猛烈,王朝的寿命也就越短,最后还是难逃人死灯灭般的下场。大秦始皇帝虽然在操纵权术这方面不如你父皇,但终究是千古一帝雄才大略,他多次在险境中奋起反击,越战越勇,最后把自己的性命烧尽,又如何给王朝添热续命?”

楚瞬召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壶正在烹煮的茶汤上。

“想要茶水不断保持温热,只有不断添加木柴,只要能保持薪柴不断,这壶茶就能一直热着,甚至永不凉歇。”

楚瞬召缓缓道:“若是这样的话,怕是要损耗很多的木柴……而且连茶汤也会被烧干。”

“大秦始皇既然要一统天下,伏尸百万又算得了什么,包括你父皇也是在做一样的事情,无论这个过程能不能成功,这些木柴般的生灵一样会被消耗掉,以生灵生火火中燃命,命中夺胜,所以他们才能扛住重重天道屹立不倒!无论是百年还是千年,每当人们提起他们的名字时,都会带着莫大的敬畏!”

男人的声音宛如铜钟大吕般,楚瞬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强烈的气势压住了呼吸,猛然一抬头,目光灼热道:“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

“君王之道,就是诛尽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用他们尸体上升起的残焰,点燃属于自己的盛世王朝。”葛平低喝道。

楚瞬召先是悚然一惊,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了。

“你曾经率领大胤铁骑毁灭燕莽安息城,攻下蜀越黎京城,那么为什么这座城不能成为你的囊中之物呢?”葛平的声音几乎是在质问般,“还是说你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勇气和骄傲,变成了一只画地为牢的困兽?”

楚瞬召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眼神里隐约带着一股怒意。

为何他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简直就是一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幽魂,让自己防不胜防。

楚瞬召沉声道:“葛先生这样的话,无论对错,对我而言都算是很新颖的说法,现在我想问葛先生一个问题。”

葛平笑笑道:“知无不答。”

楚瞬召问道:“葛先生对我说了那么多话,也知道我的来历身世,如果不是为了将我的人头献给庆皇的话,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葛平神秘一笑道:“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就想你曾经对燕莽做过的一样,继承我赋予你的力量,去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没有完全没有龙的时代。”

楚瞬召嘴角下压,眼神开始警惕了起来,苦涩道:“先生既然知道我那么多事情,想必也知道我体内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吧?”

葛平垂眉低头,由衷感慨道:“日出之血,王息,太阿剑,包括四国王朝的气运压身……世子殿下不愧是天选之人啊,是神选中迎来天下百姓走出乱世的神选之人,真真正正的天下君王。”

楚瞬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跟我说这些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世子殿下觉得现在的落阳如何?”葛平又问道。

“落阳?”楚瞬召愣了一下,回想起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直言道:“琼楼玉宇,诸侯云集,南陆帝都。”

“就由我的所见所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各种刽子手和强奸犯就会出现行动,他们专门猎杀那些喝醉酒倒在路边的世家子,或者跳去画舫上掳走那些迎来送往的船妓们,等他们的欲望得到满足后,便会杀死他们抛尸入河,官府根本就不管这些事情,至于朝廷官员各建党派祸国乱政,踩着百姓的尸骨玩着权力的游戏,每天这座城里的底层人醒来后,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的早上,或许这天晚上他们的尸体就被抛入秦淮河中。”葛平缓缓说道:“这里的琼楼玉宇都挂满了尸骨,是恐惧之城,诸恶云集之地,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将会是百鬼夜行的场面,鬼魂们期待着新的鬼魂加入他们的队伍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瞬召问道。

葛平伸出右手的食指,遥遥指着头顶的夜幕,说道:“在这片黑暗之下,这座由巨龙骸骨组成的宫殿镇压着这一切的罪恶,坐在这宫殿里那张王座上的那位男人,百姓们管他叫皇帝陛下,其实皇帝陛下是谁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机会看见,他手里握着多大的权力奉行什么样的政权不重要,而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更加无关紧要了,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将他视为自己头顶上的神明,有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就有了律法,能让人们记住他们的身份,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这样才有一个充满不公但是平衡的时代。”

“如果一旦他从高处跌落,那么不管他是怎么摔下来的,究竟是为民还是为己也无关重要了,一个浑身沾满尘埃的皇帝,人人得以诛杀,谁最后亲手杀了他,谁就能接过他的权力登上王座。”葛平语锋一转道。

“无论是何等身份的人,只要他杀了旧的皇帝,他就会成为新的皇帝,百姓们就能信服他的权力?”楚瞬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再被他带偏。

“权力本无真主,谁把它握得最紧,谁就是它的主人,现在看看你的身边,是不是感觉身处权力的修罗场中。”

楚瞬召猛然转头,望着四周皆是堆积如山的尸骨,让他脸色剧变。

曼妙的月光落在缓缓流动的血水上,猩红的血水正在朝他逼近,尸骨们以各种亲密的姿势拥抱在一起,从腹部的裂口中露出的肠子上沾满蛆虫,让楚瞬召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我不相信你的话,也不相信楚骁华的话,如今的我……不会再轻易相信陌生人。”楚瞬召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作为天启之君的你,觉得你能带领影月教的教众战胜这个王朝吗?你了解赵家龙室手中握着的力量吗?如今你们所见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而且南陆那些类似龙虎山和武当山的大宗门派都在支持皇室,所以无论他们打着什么样的口号来进行起义,在皇室眼里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们只能活着阴沟里等待你的到来,如今你来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堂堂正正地来见你,是不是?”

楚瞬召想起吕倜和橘宗螳对他说过的话,顿时如鲠在喉,觉得寒意在心底慢慢升起。

“这些人只是在本能地抗拒皇室,抵抗朝廷抵抗这个王朝的一切,而他们也不明白为何要抵抗,更加不明白为何要胜利,而他们只是在抵抗这场没有希望的战争,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越多,那些活下来的人心里积郁的仇恨也就越多,这股仇恨会把原本善良的人变得懦弱,把冷酷的人变得疯狂,而这场斗争将会持续下去,越来越多的人会死在这场战争中,他们身躯所化作的薪火将会演变成更大的战火。”

葛平顿了顿神,问道“你还记得你经历的那场燕莽之战吗?”

楚瞬召沉默不语,葛平抬头与他对视,抬臂伸手一拂。

刹那间楚瞬召觉得自己仿佛神游千里,在各种走马观花的幻觉中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该珍惜什么,寻找什么。

然后他重新看见那座正在燃烧的安息城,那头暮气沉沉的白发在火风中飞扬起舞,每根发丝的边缘都镶嵌着金边。

这很像是一场梦境,但远比梦境来得真实,就像是嬴栎阳让他经历过的逍遥神游般,在这个梦境中各种恐怖之物如影随形。

“世子殿下,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燕莽安息城外,是你第一次夺得功勋的地方。”葛平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即便他就在自己身边站着。

他经过了在风暴谷中咆哮厮杀的铁骑群,东皇钟释放的光焰在夜空中划过明亮的痕迹,泼洒而去宛如写意的墨迹,最终落入了安息城中。

他看见了花幽月跪坐在战场上,箭雨覆盖了她全身上下每一个他可以触碰的部位。

他看见了蒙羽将军被燕莽人的火炮击中了身躯,浑身铁甲尽碎,正处从马背上后倒的那一瞬。

这片幻觉虽不合理但又极其真实,仿佛将一切他不希望看见的悲伤都凝聚在这片幻觉中。

这里没有一个移动的活人,只有他在默默前进着,仿佛一个远游而至的鬼魂。

他走入了安息城中,那些被烈火燃烧的百姓们化作拥抱在一起的焦炭,楚瞬召亲手杀了他们当中某些人,却无法将他们彻底杀死。

因为他们还活在自己的记忆中,睁大着眼睛,拖动着燃烧的身躯缓缓向他走来。

“这里和曾经被胤国铁骑攻下的大红城一样……都是地狱。”葛平在他身边轻声道。

楚瞬召被眼前的一幕和葛平的话吓得肝胆俱裂,仿佛撇开幽魂般使劲奔跑,可这一跑让这些原本僵死在战场上的幽魂们也跟着奔跑。

在这一重又一重的幻觉中,身后燃烧的士兵在追赶他,手里挥舞着染血的燕尾刀。

他们咆哮着追逐在楚瞬召身后,楚瞬召此时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王息,没有楚骁华给他的铁骑,在战场上他就是个无能为力的年轻人,

恐惧像是重重阴影跟随在他身后,他必须奔跑,否则他就会被那些士兵杀死,在燃烧的过道中,他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长门,燃烧的燕莽士兵离他越来越近。

楚瞬召在幻觉里跑得精疲力尽,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消散在这个幻觉中,就在那把燃烧的燕刀即将插入他后背中,他忽然跨过最后一道长门。

他最后闯入了那座燃烧的大殿,燃烧士兵不甘地嘶吼着,但他们终究不敢踏入这里半步,因为大殿的尽头放着一张金色的王座,王座上坐着燕莽的皇后。

楚瞬召又惊又恐地看着王座上的女人,他又回来这里了,回到这个让他永远不想回来的地方。

就是在这座大殿里,他亲手杀死了燕莽皇后,因为在他抵达之外燕莽皇帝就已经喝下毒酒了,所以他只能杀了她。

君王死社稷,皇后殉江山。

楚瞬召望着那张蔷薇般娇艳的面容,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心里更多的是悲伤。

女人的双眼是焦炭般的空洞,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这里虽然是幻觉,但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里是你经历过的一场灭国之战,在这里,你亲手杀死了一个还怀着孩子的女人……因为她是燕莽的皇后,只有杀了她这场战争才能结束,燕莽的气运会转移到你身上,那古老尊贵的权力自然也落入你的手中。”

葛平呵呵地笑出声来,“这个女人很美是不是,美到你舍不得任何人拥有她,但你又无法占有她,所以你只能选择杀了她。”

“你是在挑衅我吗?”楚瞬召不知何时拔出了那把插在燕莽皇后腹部的匕首,刀锋已经割开了葛平脖子的皮肤。

“您现在杀了我的话,就等于继承了我的力量,希望我的余烬能点燃您心中那团烈火。”葛平还在笑。

沉默继续了片刻,匕首从他手中掉落,楚瞬召抬头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寝宫,看起来好像哭了。

葛平轻声道:“真正身怀君王意志的人,对这片天下的看法是与众不同的,殿下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争,亲眼看着两军交战,那些披着战甲的年轻人们在战场上冲锋厮杀,用自己的命来堆嬴这场战争,后面的人会继续冲杀而上,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战斗,身边的尸体堆积如山,直到尸堆里的鲜血积到小腿处他们才能把战线往前面推进几十歩的距离,但很快又会被敌人投入的士兵把战线重新推回去,如此来回反复。战争很多时候拼的不是战斗力,而是生命力。”

“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不会有太多战斗的本领,所以他们只能用赴死的意识来打赢这场战争,是不是很像一个巨大的火炉,用他们的生命之火烧死任何一个人敌人,而你就是那个添柴者。”

楚瞬召说不出话来。

“但只要善用了这把火焰,你就能成就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功业,如果你不相信任何的人的话,那就相信你自己吧。”

葛平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如果你想要当大秦始皇一样的皇帝,想要拯救万民于水火中,是不是要战胜大庆皇宫里那位皇帝,战胜你那远在北域的父皇?天下只需要一个皇帝就足够了,现在看看你的过去,再想想你的未来,你知道你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吗?”

“可我失去了我的王息,现在的力量只能达到过去的一半,甚至还更少。”

葛平笑笑道:“但你依旧是胤国世子,依旧是那个毁灭燕莽征服蜀越的年轻人,跟落阳城里面这位坐在王座上亵玩女子的庆国皇帝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你依旧有再次觉醒王息的可能。”

这个男人今天跟他说的这些话似乎在暗示他某种机会,他当然想重新掌握权力战胜庆国皇帝,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带着千军万马面对楚骁华。

楚瞬召微微一怔,“你有办法?”

“这次的武道大举就是殿下的机会,那件寄存在龙虎山多年的神兵——奇门大箓,将会作为这次武道大举的得胜者的奖励,只要有了奇门大箓就能手写天宪,其他道士术士需要准备几个时辰才能画好的符箓,殿下只要轻轻抬手就能释放出,这天下气机将会任你调动使用,唤醒王息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唤醒王息。”楚瞬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气。

“我知道殿下心里在警惕我,但作为我的诚意,只要殿下能全力以赴赢下那场武道大举得到奇门大箓,我自然会有办法帮殿下重新唤醒王息。”

“可我觉得你在利用我,利用我去达成什么事情。”

葛平轻轻叹息道:“殿下就是太固执了,且不提利用谁与谁,有个人我想让殿下见一见,或许殿下见过后就会改主意了。”

葛平再度拂袖,两人重新回到了那座暖阁之中。

他忽然拍了拍手道:“元年,出来见见你的好朋友,别总是藏在阴影里打量他,他又不会伤害你。”

楚瞬召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看见燕莽皇后的震惊中难以自拔,但下一刻出现在走出阴影的那道身影,却让他忽然傻眼了,仿佛看见了故人的鬼魂。

是那个脸上涂着脂粉的美少年……他曾经在戏台上饰演死在君王怀里的贵妃……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万种风情。

赫连元年!

第五百六十六章 盟老

直到这一刻楚瞬召都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反正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幻觉,只是本能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不敢松手和眨眼,生怕下一刻这个人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小年,是我啊……”楚瞬召声音沙哑道。

“你?”赫连元年那双早已不如往日明亮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仿佛里面出现了一朵小小的火花。

“是我。”楚瞬召回答,赫连元年的声音比过去阴沉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历经沧桑般的嘶哑。

那一刻楚瞬召觉得曾经那个翩然如花的少年已经死了,面前这个人不过是赫连元年的借尸还魂。

“我记得你哥哥杀了我姐姐,而你就在一旁看着。”赫连元年并没有见到多年好友时的激动,脸庞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楚瞬召沉默了下去,继而连手都松开了。

他在心里面一直觉得赫连元年不曾死去,也想过若是以后两人真的有机会重逢该是怎么样的画面,是大笑着拥抱在一起,还是大哭过后听对方诉说这些年的不易,又或者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同一壶酒,一起平安喜乐。

而现在他只能以沉默面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是他哥哥亲手杀了赫连清儿,想着把苏长青也一同杀死,而他就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胤国世子,而赫连元年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赫连元年,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赫连元年忽然笑了起来,这种狂笑楚瞬召不曾在他身上见到过,整个暖阁都在他的笑声中颤动,让楚瞬召不知道他是真心想要嘲笑如今的自己还是虚张声势的大笑,就像是亲手杀死怨恨多年的仇人后,那种肆无忌惮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听见的狂笑,笑声里面有那么多的怨恨,那么多的咒毒。

其实赫连元年和楚瞬召一样,自从燕莽一别后也想再度与他重逢,但是那种想亲手将刀剑插入他心脏中的重逢,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怨恨此时变成难以自制的狂笑,最后极为狰狞地表现在他的脸庞上,无法控制,无法停止。

赫连元年的语气充满嘲讽道:“你也会有当丧家犬的一天啊,瞬哥儿,”

“你对我的朋友到底做了什么?”楚瞬召转身对着葛平低喝,宛如怒发冲冠的狮子般。

葛平指出道:“世子殿下刚才没听见吗?是您的兄长亲手杀死了他的姐姐,而你却在袖手旁观,这份仇恨是你带给他的,并非在下。”

楚瞬召觉得心里面似乎被撕开一个大洞,里面流出酸楚的水。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是神也改变不了,我们都要将目光放在未来,殿下想要战胜赵氏皇族的人,带着南陆的军队对抗殿下的父亲,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而我也会支持殿下做这件事情,殿下需要权力和力量达成这样的目标,胤国那边不是还有家人在等着殿下回去吗?就像是阿妤,他们都希望你能安全地活着回去,但你要学会面对,一个男人长大了就要学会面对未来的目标,信任那些帮助你的人,如果你总是带着怀疑的目光去看待一切,又怎么面对未来呢?”

葛平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谆谆教导道,“无论你父皇还是大秦始皇,你未来的功绩会远比他们要伟大,我能看见你君临天下那一刻,连你那位去世多年的母亲也在天上看着你。”

“用你的力量横扫这座城里想要打败你的人,我们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葛平最后说道,带着赫连元年慢慢消失在暖阁里,天地之间重化清明。

夜幕下的皇宫中,白发年轻人抬了抬手,擦去那满脸的泪水,拳头缓缓握紧。

——

武道大举即将到来,落阳城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人人,他们都代表了大庆王朝里的顶尖势力,都在此时等待这场能让他们鲤鱼跃龙门的盛大比试。

这次比试选出来的武道人才,将会作为对抗北域军队的主力队伍,甚至或许会改变整个大庆王朝的势力格局,直到这场战争彻底结束后,他们当中某些人甚至会获得封王拜将的资格,真真正正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比起六大诸侯王的权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兄,我可真是服了皇室那伙人,平时跑来龙虎山对我们指手画脚也就算了,这次还要我们给出三百名弟子作为南北之战的先遣军队,与那些北蛮子们不死不休,简直就是把龙虎山当成他们的军部来差使。”

一位身着黄紫道袍的中年道士不断对张玄德不断抱怨,养气功夫极好的天师大人一笑置之,说道:“师弟算了,这件事本就是国难当头,胤国铁骑甲天下的名声你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他们还掌握了可以战胜龙骑军队的力量,皇室有这样的反应举动也是在所难免,我龙虎山岂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铁蛮子攻入南陆而无动于衷?”

“师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次的武道大举之所以是咱们龙虎山主办,就是他们不愿意出钱出银在落阳城里置办场地,皇室真是抠门到家了,而且咱们师傅还乐呵呵的接受了,这两天可忙死我了。”

“我龙虎山是庆国首屈一指的宗门,做这些事情本就是应该……”

中年道士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为了准备这次的战争,庆国皇室可谓是倾尽一国之力,把六位诸侯王都喊来落阳议事了,恐怕真的是要不死不休了。”

张玄德摇头道:“一切随缘吧,南陆的未来何去何从就要看这群年轻人了。”

武道大举即将举行前,龙虎山再无过去安详平静的仙境场景,有太多的香客上龙虎山拜佛点香,甚至不乏各种江湖剑客武道高手,就是希望在这场武道大举上能夺个好名头,神情虔诚地在那尊龙虎大帝雕像的香台添油加香,就连张玄德这些辈分较高的中年道士也得暂时放弃深居简出的修道日子,忙于应酬从朝廷前往龙虎山的权贵官员。

那些辈分稍低的道士还要去搭建一座由千百符箓绘制而成的武道大台,这段日子再也没有时间去静心修道,不过好在他们当中某些人也习惯了刻苦修炼的日子。

相比过分低调的武当山,龙虎山这些年可谓是日渐鼎盛,龙虎山道士连续担任了庆国许多年的羽衣卿相,至于武当山也就只有铲除异教的时候他们才会全军出动。

平时大部分的武当道士都是过着隐世出尘的日子,特别不喜欢和朝廷权斗搅合在一起,但龙虎山和武当山作为南陆顶尖宗门,总得有一个宗门出来承担如封禅大典和罗天大醮等祭神仪式,这也是为何这次武道大举虽然是以武证道,但却不选择在武当山举行的主要原因。

如今龙虎山可谓是人声鼎沸,导致山上的道士多少也有点趾高气昂的感觉,但张玄德还是那副平淡醇雅的性子,除了每日应酬那些达官权贵们,更多的时候就是跟那些小道童们传授作业,一丝不苟得给他们念金光神咒,相比拜见龙虎大帝香客们更喜欢去看小道士们修炼金光咒的场面,可谓是气机蒸腾,金光璀璨。

后来有德高望重的老人跟围观的百姓们说,如此围观道童的修炼过程是在不妥,会耽误了天师大人的授业过程,张玄德反倒亲自出面劝慰香客们,说修炼并无耽误一说,更多的是缘起之时便能水到渠成,甚至不介意他们临摹金光咒的修炼过程,所以这位天师大人在庆国百姓口里风评极好,甚至有人提议他日后可以接任董钦平的位置,成为大庆王朝当之无愧的国师大人。

对于这些说法,张玄德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任何想要去朝廷任职的想法。

在张玄德看来,与其修道修仙修长生,还不如修身修心修大凡。

龙虎大观外,陪伴张玄德前来的七师弟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在大观外肃穆而立,不动声色地念起金光神咒。

一道极为耀眼的金光自他体内绽放而出,宛如风吹芦苇荡般荡漾而去,金雾蒸腾的画面何其仙气逼人。

张玄德走入了那间悬有历代龙虎山祖师爷挂像的大观堂,边走边望着这面挂满历代龙虎山祖师爷的挂像墙,即便是他这般清心寡欲的半仙人,面对这些大多证道成仙的祖师爷们依旧是眼神敬畏。

要知道龙虎山能屹立千年不到,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些得道成仙的龙虎山祖师爷们们汇入龙虎山的天地气运,大庆王朝的历史不过一千五百年,而龙虎山在大秦王朝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若非当年大秦铁骑马踏龙虎,大秦始皇亲手斩断山下龙脉将其汇入天地之中,导致龙虎气数受到影响,这里的气运极有可能形成一道直抵天门的气运柱,说不定如今的龙虎山就是真真正正的人人皆仙,成为一座身处人间的“小天庭。”

想起那不曾被他斩断的大秦气运,张玄德心中难免出现些许阴霾,那胤国世子和大秦公主何其绝代双骄,在他的雷河镇压下依旧屹立不倒。

如今他们两人双双消失在世人眼中,但大秦气运依旧没有消失反而依附在胤国气运柱上,这下子真的是大树底下乘凉无忧无虑,至于大秦气运日后变数如何,已经不是他张玄德可以去管的了。

这位天师大人心神不定,大观堂的正中央是一张有将近千年历史的桃木大桌,上面贴满了符箓和龙虎浮纹。

这里一共坐了六个人,其中坐在距离张玄德最近位置的是两个垂垂老矣的男人,让人无法猜测他们的年纪。

其中一位身上的白麻长袍看起来像是寿衣一样,感觉他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僵般,另外一位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串,一副沉默肃穆的模样,还有一位是满面胡须的中年汉子,出现在这座云雾缥缈的龙山大观堂,有点不修边幅的感觉,还有一位是身材矮小的老妪,耳垂下钉着两个大金圈,满脸的老人斑看起来像半个将死之人般,最后几位和张玄德年龄相仿的人,在看见张玄德走进来后,纷纷起身道:“见过天师大人。”

“恕贫道来迟,诸位不必多礼,坐吧坐吧。”张玄德在主位上落座后,打量了一眼这些某些可以被他称之为前辈的人。

自从龙王赵公明率领龙骑征服南陆建立大庆王朝后,南陆进入了长达千年的和平时代,各地的宗门道派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不乏有各种天赋异禀可以以一敌百的人间怪物,一旦这些武夫有造反作乱的念头,大庆王朝会出现是血流成河的悲惨境地,即便是出动军队也难以镇压。

于是庆国朝廷为了让南陆武夫无法以力犯禁,建立了一个名为道盟的势力组织来威慑这些江湖武夫,以龙虎山为主盟进行管理,平时是不会过多介入南陆百姓的生活。

譬如千年之前赵家龙室掀起的万龙陨落之战中,道盟成员也是选择了袖手旁观,不会参与皇室诸侯间的战争纠纷,只有在南陆江湖掀起战争的时候道盟成员出手威慑,凡是加入道门的成员无疑于多了一张护身符,但同时也给自己的手捆上了一条链子。

南陆江湖一切甚至是武道大举这样的事情也是由道盟来决定的,需要他们通过会谈来商量某些方面的事情。

而在这座龙虎大观里面坐着的人,都是道盟里面势力最为强大的领头人物,他们也被称尊称为“盟老”

九盟老的年龄相差甚大,势力和实力也均不相等,只有老一辈成员死亡或者心甘情愿退出后,道盟才会选出新的接班人,而盟老的实力皆是南陆武夫之巅峰。

“大家很久没有这样聚在龙虎山见面了,我记得上一次是三十年前在这里策划对影月教的战争,当时老天师还很年轻。”

“是啊,你我两人最后联手杀了影月教的大宗主,没想到你还活着。”

“老夫应该还能活几个年头吧,不过我的几个孙子都老死了,对于我们这样的老不死而言,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老死了,而自己还活着更无奈的事情呢?”

“不过周渔抚那个老神棍居然死了,看来我借他的那本《青牛地藏经》是没必要还了,他那些孙子还在找他这本经书藏在什么地方,听说连他的坟都刨开了都没找到,没猜到在老夫这里吧,哈哈哈!”

虽然是在人间活了几个甲子的老人,但说起话来还是眉飞色舞的样子,没有迟暮老人的死气。

此时能坐在这张桌上的老人都曾经都是南陆江湖里的顶尖之人,比如那位满脸老人斑的老妪来自神云阁,人称“仙子”在南陆江湖中辈分极高,能一念开天门凭口唤仙人,性格豪爽不输须眉。

有好事者说老天师年轻时曾经对她一见钟情,私下都要称呼她一声“神仙姐姐”

当然也不一定是武力滔天之人才能坐在这里,再比如那位麻衣老人就是公输家族的领导人,凡是钻研南陆机关道的人都要发自肺腑得喊他一声老祖宗。

传言他将霸道机关道演绎到巅峰至极,其精通程度甚至已经接近大秦王朝那位鲁大师,对墨家机关道所提倡的“非攻”不屑一顾,毕生专研杀伤力更大的战争兵器,甚至希望打造出能取代龙骑军队的傀儡神兵。

对于这些曾经在南陆江湖叱咤风云的老人而言,南陆本就没有太多的事情能让他们感到不安,除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南北之战。

在那个名为楚骁华的男人手里,大庆龙骑的威慑人间的力量被他瞬间击溃,庆国占南望北龙盘虎踞的情况急转直下,龙骑军队被重创,所有的威慑变得不值一提。

这次的龙虎山会谈,让他们再度聚集在这里,共同商议武道大举的细节以及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恶劣局势。

“武道大举的具体细节不都商议好了吗?天师大人把我们喊来龙虎山这里,还有什么想要说的的吗?也不知道这次武道大举,谁能获得武状元的名头,很期待年轻人们的表现啊。”九位盟老中,其中一位含笑道。

“龙浮生身怀龙赵两家气运,天赋异禀,当属落阳年轻后辈第一人,这份头衔必然是属于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望着那位笑容淡然的老人,这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楠木靠椅里,皮肤出人意外地苍白,那双惨白的手紧紧握着扶手把柄,仔细一看手指表面竟然布满鳞片般的纹路。

老人依旧魁梧的身体甚至凸显出肌肉的轮廓,一如当年那位风姿卓然的御龙者军团大都统般。

“龙老。”

黄木大桌旁几位资历较浅的盟老对他起身拜礼,之前这位老人一直坐在被阴影遮挡的位置中,没有人记得作为庆国权贵的他也是盟老中的一员。

事实上这位名为龙战天的老人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集会了,自从他卸任御龙者军团大都统的职位后,拒绝了先皇留在朝廷担任国老的这个职位,更多时候都是待在龙庄别菀里养老喝酒,即便是龙无獒这位亲生儿子也极少见到这位父亲的身影。

当年他担任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负责拦截那些来自东海抢劫庆国商船的海盗,用龙炎摧毁他们的船舰,冷酷地望着那些燃烧的尸体坠入海中,这是御龙者军队的高傲态度。

如今这份高傲却被那来自胤国的铁骑军队彻底击溃,让这位本该含饴弄孙的老人怒火中烧的同时,无奈自己年事已高无法再像过去一样骑龙征战。

看着一位英雄的迟暮,宛如看着美人白发般令人心感悲凉。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正的敌人

这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者,让孙子龙浮生暂时搁置御龙者军团的训练,回来落阳城参加武道大举,最后能顺利夺得武状元的头衔。

他希望这份头衔和头衔背后带来的机缘能成就他,让他就此横空出世,宛如那位被称为屠龙者的胤国世子。

那位来自全魂门的须眉老人嗤笑道:“龙战天,听你这口气,似乎是觉得你孙子已经预定了武状元的头衔?”

龙战天撇了他一眼,淡淡道:“龙盘山巅,风栖梧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南陆有几个年轻人的实力能和我孙子平分秋色?”

“龙?你们这龙就快被胤国人给杀光了,你孙子现在莫不是该待在龙湾吗?怎么现在灰溜溜地跑回落阳了,莫不是给让那位胤国世子的屠龙壮举给吓破胆子了?”须眉老人冷笑出声,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寒意。

龙战天看都不看他一眼道:“荀慈,别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龙浮生不过是杀了你那个没卵用的侄孙,多大点事让你耿耿于怀到现在,感觉不服气的话,让你孙子去跟我孙子打一场,老夫决不干涉。”

须眉老人气急败坏道:“你那位好孙子嗜杀如命,只因为和我侄孙一言不合就出手杀他,还把他的脑袋悬在酒馆门前,庆国还有王法吗?”

“你若是有意见的话,尽管去和陛下诉说就是……只不过,你觉得陛下会为了你的侄孙,转而迁怒他的表弟吗?”

须眉老人双手猛然撑在大桌上,体内气机骤然暴涨,眼中的杀意迅速涌现。

然而龙战天只是面带嘲讽,眼中金黄更盛,仿佛形成金色的风暴,龙血气机沸腾呼啸,声威大振。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与他们同桌而坐的几位盟老们都被两人的表现惊骇到了,显然不太理解为何他们要把私人恩怨放在这里的场合进行,纷纷纷纷出声劝他们和解。。

张玄德倒是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龙老,荀老,我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议论,能不能暂时放下彼此间的恩怨,算是卖贫道一个面子吧。”

既然盟主已经开口劝和了,两位老人也不好倚老卖老继续争斗,冷哼一声后,收敛了释放出体的气机。

张玄德把一封白色的书信轻轻从怀里取出,推到座台的中央,环视着诸位盟老,轻声道:“我的九师弟张品竹前几天寄鹤信回来龙虎山,带来了一件令我十分担忧的消息,曾经被我们打压倒地不敢抬头的影月教,最近有了活动的痕迹,他们在私下在进行多次频繁迁移,或许是冲着这次武举来的。”

麻衣老人一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出现的,但是没想到会现在出现。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这是影月教内部流传第一句信条,但到了外人口中意思却被扭转过来,让他们变成了人人口中恨不得亲手诛杀的阴沟老鼠。

影月教的教徒是南陆宗门最多的,一直以来不曾愿意跟道盟低头归顺入盟,就像是家族中最为叛逆不训的孩子。

他们不信神佛不信仙人,唯独相信一个名为天启之君的缥缈存在,而且在他们的教训中,这位天启之君会掀起斩龙之战,亲手杀死天下最后一条龙。

于是多年前的庆国皇帝便颁布了诏书,将影月教定义为邪门宗派,人人得以诛杀,最后把他们推上了和整个南陆对抗的境地。

最后影月教也不可避免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主张和庆国开战策反他们的政权,另一派则是相对保守,坚持等待那位会拯救苍生的天启之君降临。

于是主战派的人难免会走向邪念嗜杀的道路,这无疑会成为赵家皇室的心病,乃至龙虎山和武当山曾多次派出道士去围剿他们,结果他们宛如蟑螂般百捏不死,总能在潜伏多年后起死回生。

在三十年前,道盟决定以清洗邪教的名义将整个影月教连根拔起,直接派出最精锐的道盟战士,最终发动了一场清洗之战。

那是南陆江湖上最为惨烈的宗门战争,持续了长达一年的时间,光是道盟这边的死伤者就接近一万,至于影月教更是不计其数了。

他们为了各自的立场举起武器互相厮杀,鲜血将无数条街道都染红了,被寻找出来的影月教成员的家眷们连坐处死,整个南陆仿佛处于一阵血色浓雾之中,处处可见修罗地狱。

直到他们亲手杀死了影月教大宗主,将他的尸体悬挂在闹市之中用火点燃后,这场战场才算是彻底落幕。

在这之后,影月教一度沉寂了下去,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身影,就像是彻底灭绝般,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阴沟老鼠已经彻底灭绝后,如今张玄德亲口告诉这些他们,老鼠们回来了!

在座的盟老们难免是感到了尴尬,显然当年那场战争所有人都是倾尽全力了,这听起来像是一场筹划已久的阴谋。

如今南陆百姓都相信影月教的人已经全部消失,这条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恐怕会令道盟蒙羞,尤其是在南北之战即将到来的节骨眼,千万不能让民众们产生内忧外患的情绪。

“他们回来了,正是三十年前的他们。”张玄德轻声道。

那场黑色的战争又要爆发了,各大宗门又要和他们不死不休,盟老们与身边的人缓缓对视,谁都无法掩饰眼中的不安。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有人脸色苍白地问道。

张玄德摇头道:“不知道,但他们如今频繁地进行活动,现在又是武道大举即将举行的时候,或许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

“把他们找出来,彻底粉碎他们的阴谋,没人能在龙的地盘上作乱!”龙战天低喝道,声音仿佛两把钢剑在反复摩擦。

公孙络缓缓道:“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武道大举一旦举行,南陆最优秀的年轻人都会出现在落阳城里,道盟的力量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只要他们敢来落阳,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开战机会!”

“影月教那些反贼最终回来落阳?”名为曹硕的粗野汉子大惊失色,“这里可是落阳城,是整个南陆防御最森严的地方,龙骑军队随时可以调动前来,他们怎么敢?”

“落阳城是天下第一大城,也是南陆气运的汇聚中心,我们的皇帝陛下就在这座城里,影月教的余孽怎么会不想趁着武道大举在落阳城里兴风作浪,甚至做出刺王杀驾的举动。”有人说。

“他们这是要造反!”龙战天气急败坏道。

“我们要再次对影月教发动战争,将他们彻底斩草除根,把潜藏在幕后指挥他们的人彻底挖出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处死他!”

公孙络双手拍在桌面上,直视着诸位盟老,声音仿佛铜钟大响,“影月教在三十年前就该死了,道盟容不下这些作乱王朝的余孽,应该将他们再次连根拔起!”

所有人都在望向张玄德,张玄德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一幅幅的龙虎山祖师爷挂相,食指在不断地叩打桌面,龙虎大观里面回荡着清澈的敲击声。

“诸位盟老,要知道诸侯王们还在落阳城里,若是我们现在发动战争的话,会死很多人的……”张玄德指出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来自北域胤国的军队,还会死更多的人……但在此之外,我们要彻底将这些内忧彻底扫除。”龙战天沉声道。“如果他们敢在武道大举出现,那我们必然要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便在此时,龙虎大观的门被人推开,一股极为浓郁的酒味飘了进来,令众人眉头微皱,很快眼神震惊。

此时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破烂道袍的老人,发鬓拂乱,手中还握着一柄比他本人岁数还要老的拂尘,腰间的桃木符剑随着他的前进一摇一晃。

他跟这个充满肃穆意味的地方格格不入,但他就那么直截了当地闯进来了,就像是是走入自家廊房。

盟老们惊讶地望着彼此,此时他们紧绷的心弦忽然放松了下去,因为龙虎山的老天师终于出现了。

想必他们刚才的谈话他也听见了,但老天师还是那么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想来也是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于是他们每个人都站起身来,对着老天师拱手拜礼。

“师傅!”张玄德更是以莫大的敬畏面对这位不修边幅的老人。

他虽然是龙虎山的现任大天师,但老天师至今还活着并没有证道成仙,随时可为天上仙人,却不愿飞升成仙。

用老天师的话来讲就是不羡仙人不羡天,愿作俗人恋凡间。

“你们几个还活着啊,看来我们都成了年轻人口中的老不死了。”

老天师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无论他如此口无遮拦,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做出不礼的举动,因为他是老天师。

龙虎山第四十八代天师张神启,道号神通,几乎是南陆实力最强的存在,每个人都要表示敬意的老天师。

“还是有几个死了,不过能爬的都爬来龙虎山这里了。”龙战天说,“既然老天师来了,那就不妨给我们讲一讲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吧?怎么样才能把影月教的余孽全找出来,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天师的眼神里有些疲惫,望着龙战天,轻声道:“老道听说北边随时都要和南陆开战,但如果我们现在要对影月教发动战争的话,需要多少位道盟道士?”

“保守估计要一万位,因为三十年前那场清洗之战,就有八千六百七十三名道盟战士在这场战争中死去。”龙战天说道。

“调动这一万人来落阳城,需要多长时间?”老天师扫视整张桌子上的人,目光落在了张玄德身上。

张玄德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龙战天忽然会要求道盟调来落阳的道盟战士有那么多,他这几年才继任老天师成为道盟的盟主,龙虎山上能随时出战的道士也仅有一千三百位,甚至不如当年那场清洗之战死去的一半之多。

“玄德?”老天师又问了,那语气就像是父亲和儿子说话一样。

张玄德回过神来,连忙道:“师傅,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时间,而是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当年我们那场与影月教的战争死了将近一万人,都是那些老一辈的道盟战士,新一代的道盟战士没有直面过影月教的人,而且再过十天就是武道大举了,现在才发出鹤信把他们调来落阳会不会太晚了?

或者我们可以雇佣那些江湖武夫们,让他们代替一部分的道盟战士,武夫们应该会很踊跃才是。”

“但我们的人手还不足够,诸位盟老不会介意让让门下子弟参加这场战争吗?即便如过去般九死一生。”

诸位盟老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对能再次铲除影月教的余孽,他们显得十分兴奋乃至有些摩拳擦掌的感觉。

作为盟老中的一员,门下子弟乃至家主成员有义务参与这场战争,而且他们当中某些人也巴不得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找点事做。

老天师看出他们的炙热眼神,不等他们向自己表露忠诚,又问道:“那么,我们这次会像过去召集道盟战士,然后再次向影月教宣战,最后彻底将他们铲除。这一次,我们绝不会留下一个影月教的活口,对吗?”

“道盟必胜,横扫诸恶!”

诸位盟纷纷起身宣誓忠心,唯有张玄德没有起身,他凝视着那位面带微笑的慈祥老人,像是冲动晚辈中唯一一个还能保持冷静思考的人。

“但如果我们这次输了呢?”

老天师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此时他们还在喊着必胜的口号,盟老们对影月教战争的期待刚刚涌上心头,结果就被老天师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却没有人敢出声质疑什么。

因为战争必有一方会输,但那么多年来道盟和影月教的战争中,道盟不曾落过一次下风,哪一次不是影月教被他们杀得丢兵卸甲。

他们或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会输这种话,居然从老天师的口中说出,让他们哑口无言。

老天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说道:“贫道指的输不是我们会被影月教打败,而是与影月教交战过后,整个南陆道盟必然会元气大伤,最后被北域军队摧枯拉朽地攻入南陆,而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屠杀南陆百姓,无能为力去面对这一切,最后面临全境沦陷的惨败,诸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盟老们心里狠狠打了个寒战,忽然沉默了下去。

是的,比起影月教更大的威胁,是那支来自北域难以战胜的钢铁军团!

在妃子关之战中,那无数来自胤国的钢铁神兵从天而降屠杀巨龙的壮举,让不少南陆百姓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庆皇知道后更是龙颜大怒,在朝廷上差点没气昏头。

“老龙,你曾经担任过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想必龙骑兵的情况你比我们在座诸位更清楚,世人皆知龙骑军队举世无双,根据古籍上的记载,落阳城上曾经出现过数万飞龙扶摇直上的风景,据说当时连一片阳光都无法照下来,可到了今天,天下的飞龙除去那些占江为王的蛟龙外,为何只剩下几千条,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天师扭头询问龙战天,对方握紧拳头,咬牙不语。

“诸位,老道想你们完全没有认识到如今的情况,甚至还没有看见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老天师拾起那份放在桌面上的信封,亲自读了一遍后,信封居然在他手中燃烧了起来,众人默默地看着老天师指缝中扬起的飞灰,心思各异。

“老道这些年一直在想,影月教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让我们屡次对他们重拳出击,难道这不是因为他们信奉的教义中有一位斩龙之君的存在,就让皇室对他们赶尽杀绝,要知道他们不仅是你们口中的影月教余孽,也是我们的骨肉同胞,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这些想法触犯了皇室贵族们的底线,所以他们就有罪,我们就要铲除他们,那我们道盟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只是为了帮皇室杀人吗?”

“诸善奉行,诸恶莫作,影月教的人好像都会说这句话吧?”老天师轻声道。

众人沉默了,没想到这句话会由老天师的口中亲自说出,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极大的讽刺。

“老龙,有个词叫轻战必败,还有个词叫盛极必衰,若是有朝一日那个斩龙之人真的出现了,对于你们而言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天道不可违也没有必要去违逆,因为天道只会养人不会害人,而我们现在三言两语就判人生死。这是杀手才会做的事情。”

老天师走到龙战天的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一针见血道:“我们现在真正的敌人,不是影月教,也不是北域军队,其实是自己人啊。”

第五百六十八章 奇门大箓

“玄德,辛苦你了。”

老天师转身背对着脸色发青的龙战天,对张玄德柔声道:“师傅知道你也尽力去做这些事情了,也看出你十分为难要不要去进行这样一场不义之战,我也是像你这样内心煎熬,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诸位盟老,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曾经风光鼎盛不输大秦王朝的大庆王朝,如今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呢?”

此话一出,无人回答,龙虎大观中一片死寂。

“看来我们过去对他们的清洗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应了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老话,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老天师的语气明显是在质问,但依旧平静。

“因为他们是我们眼里的老鼠,无论是用火烧还是用刀砍,没人能彻底消灭老鼠。”那位被称为“仙子”的老妪一针见血地指出。

老天师说道:“或许说他们曾经是良民,是我们的追杀把他们逼成了老鼠,为了生存迫不得已与我们对抗,对吗?”

张玄德恍然大悟道:“不是我们的追杀,而是皇室的追杀,是赵家皇室针对他们,让他们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道盟本就和影月教无冤无仇,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你们两师徒是修仙修疯了不成?!”龙战天在震惊中怒斥,“是庆国的御龙者军团保护南陆居民不受外敌入侵,这些该死的邪教居然信奉一个斩龙之人,你们说这种话简直就是对这个王朝的蔑视!”

“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龙王赵公明先是在南陆放了一把大火,杀了不计其数的南陆居民才建立了大庆王朝,这种建立在毁灭上的保护何谈感恩?”那位来自全魂门的须眉老人,直接嘲讽道。

老天师抬手制止了龙战天的恼羞成怒,示意他平静下来,说道:“现在不是去计较过去历史对错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影月教也是南陆的居民,也是我们的同胞之一,老夫到现在都后悔当年批准你们去进行那场清洗之战,现在是我们弥补错误的时候了,所以老夫提议等这次武道大举结束后,道盟向皇帝要一份赦免影月教教徒的诏书,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说不定能成为道盟的得力盟友。”

龙战天哑口无言,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要知道当年那场清洗之战,杀人最多的可是这位龙虎山老天师啊。

“至于他们信奉的那个斩龙之人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见过这位斩龙之人,老夫觉得他就像是小孩子信奉的土地公公一样,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去为难那些活生生的影月教教徒,这十分愚蠢,我们已经蠢了很多年,不能再继续蠢下去了。”

老天师疲惫地坐在其中一张空椅子上,所有盟老垂手而立,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天师。

“贫道是个修道的人,而且也不再是道盟的盟主,这些事情本不该由我对你们指手画脚的,但我们的王朝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老夫听着你们的讨论,实在是觉得痛心疾首。”

所有人的沉默了,龙虎大观内回荡着老天师的一声声叹息。

“这是多么可悲的境地啊,我们看不到敌人,也找不到朋友,难得你们真的要等北域军队攻入南陆的时候……百姓们面临战火惊恐无助的时候……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吗?”

老天师缓缓站起身来,常年细眯的眼睛中闪过一道细密的金光,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磅礴气机,能让海水皆立般的可怕力量,让他们动弹不得。

“人间之神,九天之君,时来运转,天地同力!”

众人只见老天师缓缓抬起手臂,身处气机狂风带来的风暴眼中,道袍飘摇鼓荡如灌满了狂风,宛如一朵盛放至极的黄紫菊花,

他的指尖在空中反复勾画,金色涟漪如星光汇聚,身后骤然出现了几丈高的咒语符箓。

符箓字形缥缈,飘忽不定,环绕着老天师旋转了起来,光彩夺目,令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这就是……奇门大箓吗?”

众人呆呆地望着被无数金光符箓环绕的老天师,他们当中不乏有人专门研究符箓之道,可借助阵法杀人御敌,但绘制符箓的时间短则一炷香长则达几个时辰甚至两三天,但在奇门大箓天地同力的加持下,持有者能够明悟天地元气规律变化,做到真真正正的撒豆成兵。

这份奇门大箓并非龙虎山一开始就持有,而是来自武当山的传世神兵,在许多年前,武当山与龙虎山出现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两山分别以奇门大箓和紫金莲池作为赌注,最后武当山却败给了龙虎山。

在这之后,龙虎山多了一件举世瞩目的神兵,作为传世之宝一直寄存在天师的手里,世代相传直到现在。

奇门大箓的能力并非只体现在天地同力,在其阵法领域内,持有者甚至可以随意决定万物的生克之理,相比那些用燃烧生命为代价,提升身体机能储存气机的奇门术士,奇门大箓的持有者根本不用担心寿命缩短的问题,生命可以也越来越长,甚至不死。

“这次的武道大举,头魁除了武状元的头衔外,贫道再送一个附加奖励,就是这奇门大箓!”

老天师收敛了释放出体的气机符箓,神色疲惫地望着盟老们,说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需要给年轻人们一点鼓励,不能把好处全都揽在自己怀里,老夫不愿成仙,生而为人死而为鬼,至于力量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迟早要还给老天爷的。玄德,这奇门大箓本该是传给你的,现在老夫打算把这奇门大箓献出来,作为武道大举头魁的奖励,你可有意见?”

张玄德摇了摇头,沉声道:“弟子尊重师傅的举动,绝无任何意见。”

麻衣老人神色担忧道:“老天师,您真的要这样做,这恐怕会引起……”

“你们还不明白吗?现在已经是天将倾倒的局面,区区一个影月教就让你们产生了战争的想法,日后怎么面对那号称战无不胜的胤国军队?”

“至于影月教,无论他们这次聚集想要干什么,我们道盟就给他们这个兴风作浪的机会,只要他们没有出手伤人,老夫都不希望你们对他们继续下手,想杀他们的时候,多想想你们的家人,生而为人存活不易,还望诸位手下留情了。”

老天师对他们深深一礼,说道:“世人都觉得影月教的人穷凶极恶,但在老夫看来,真正的极恶之人都在我们的彼此身边,或许是老夫,又或许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我们当年那场清洗之战杀了他们那么多的人,手上沾着的鲜血是要带到坟墓里去。老夫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也不愿留给后代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这次的武道大举,老夫要给年轻人一点希望,一点力量!”

当老人重新站直身子的时候,双手平举,大袖垂下,声音犹如万钟齐响般。

“去告诉整个南陆天下,谁能夺得这场武道大举的头魁,老道就送他这份真真正正的神之力!”

——

如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楚瞬召闭目养神地浸泡在庆安龙仙为他准备好的龙血浴桶中,意识仿佛渐渐与肉体分离。

在这间寂静的空间中四处飘离,明明他是逼着眼睛的,但四周的环境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经过了朦胧的意识折射后的某种变化,在他的脑海里继续重现。

睡与死无异,闭眼就睡,睁眼就醒,是假死;睡后不起,是真死。

现在楚瞬召处于半真半假的虚幻状态中,既没有睁眼就醒的力量,也没有一睡不醒的想法,而他要做的事情不是醒来,而是继续冥想吸收龙血里的气机之力,所以他任由意识往看不见的远方飘去,直到桶内的龙血变得乳白,魂灵如雪落般缓缓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赵曦用龙血给自己洗髓伐骨的做法,与当年龙王赵公明以凡人之躯吸纳龙血气机类似,不过他因为身怀日出之血的缘故,所知所感比常人更加敏感,经受的痛觉也更加剧烈,好几次让他痛昏在浴桶中,但有时吸纳过程又很温润舒服,像是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般。

修行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只要能运转周天凝气出体之人都已经是跨入修行一门,但如果想继续登堂入室的话,就要涉及开发窍穴与经脉运转之间的改造作用,洗髓伐骨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练气者的修炼过程与建造房屋无异,但这间房屋却更加复杂,也更加细微,如果说练气者体内的一缕气机就是一块泥砖,那么想要让这间房屋更加庞大直到坚不可摧的地步,就需要不断往窍穴之中“添砖加瓦”

筑基那是比较粗略“奠定地基”的一步,但这个过程十分重要,练气者最终能走到何种境界往往取决于这个一步。

等到“地基”被奠定好以后,自然就要顺着经脉运转气机,开始学习如何运转周天,逐渐开发体内的窍穴吸纳天地气机,这个过程被练气者称为“抛砖引玉。”

楚瞬召的情况跟天下其他修行者有些不同,他几乎不需要如何“抛砖引玉”,本身就是一块接近完美的宝玉,只需要稍加雕琢就能令天下绝大部分的修行者对他是望尘难及。

因为他有一位身怀君王气息的老爹和一位体内流淌古神血液的娘亲,还有一位令天下英豪在他面前只敢低头不敢抬头的剑神师傅,甚至可以说他的起点就已经是别人的终点,让人不得不感慨投胎真他娘是一份技术活。

可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倒像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农般,期盼着努力过后得到的那一份收成。

即便是玉石雕刻而成的房子也依然是房子,当他试图进入这座房子的时候,意识就变成了一缕浮魂,像是孤魂野鬼般行走在这里面。

他在这间只有他一人的巨大宅邸中缓步前进,每走一步的过程十分漫长,直至他忘记身边时间的流逝。

清风吹过他的白发,由白玉铸造而成的宅邸极为透彻,干净得有些刺眼了,甚至光线可以在宅邸间四处穿透。

四周没有任何称得上污秽的杂质,一切都是那么地纯净,纯净到让西临剑神甚至是庆安龙仙这些人间强者都感到羡慕。

因为他的体魄可以同时容纳数十种不同的气机之力,甚至不会产生任何排斥,就像是一杯加了糖的水,无论外界的温度有多高,糖块依旧不会融化。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杯水漏了出来。

好在他碰见了赵曦,这位被他私下喊一声师娘的女人,用龙血为他洗髓伐骨,让他体内增添一份新的气机之力的同时,慢慢修补好了那些破碎漏气的窍穴。

至于能不能练成龙血之体,就要看他能不能抗过最后那万热灌身的一步了。

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府邸中,他的视野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光斑,明明头顶无月无星,各色光线却不请自来形成各种奇怪的光斑,里面充斥的气息是那么地熟悉,但又让他感觉到深深的陌生。

这座宅邸称得上雕梁画栋,有精致的檐角,如同飞鸟之翅,有平滑光洁的琉璃地面,色泽如玉,唯独没有一件摆设,整座宅邸里面的死气挥之不散,地板上隐隐出现树根般前行的脉路,那是他体内的经脉?

这一缕魂灵在他身体里不断前进着,直到他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眼前的画面也不断变得清晰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各种残垣断壁,原本千鲤同存的广阔鱼池此时如一潭死水,再无半点生机可言,各种疮痍景象让他心生悲凉之感。

这是他的身体深处,还是他的过去记忆,楚瞬召也分不出来了,只觉得那些眼前的一幕让他很是悲伤,那些死在水池里的鱼儿,那些断裂的廊柱,各种凌厉的剑痕出现在红墙上,仿佛让他回到了和楚骁华决裂的那一天。

他望着四周的环境,直到视野面前逐渐变成一片光晕……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他感到一丝热意轻飘飘地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火山喷发后飘落的飞灰,当这些飞灰与他意识所解除的那一刻,尽数变成汹涌澎湃的气机,现在他的身体被龙血浸泡了那么多次,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彻底练成龙血之体。

根据赵曦告诉自己的王朝秘辛,凡是庆国境内的御龙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喝下一杯掺着龙血的酒,用来增强自己的体魄,而龙血的毒性仅次于鹤顶红,体内气机稍弱者只要喝上拇指盖那么多的龙血就会暴毙而亡。

至于那些经常服用龙血酒的龙骑兵,龙血对他们反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酒徒对于美酒的狂热,即便这个过程比起自己浸泡龙血带来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们越是能忍受这份痛苦,龙血气机就越是能融入窍穴之中,与飞龙的共鸣程度也就越挈合,仅仅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常年服用龙血的后遗症也是可怕的,对于那些退伍之后孩子服用龙血酒的老兵,龙化的特征在他们身上是那么地明显。他们会渐渐失去说话的能力,眼睛会变得蜡黄,后背长满鳞片,最严重的情况是陷入疯狂,让人已经分不出他们究竟是人还是龙了。

所以赵曦并不打算用服用龙血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让楚瞬召修炼龙血之体,转而用浸泡龙血这种奢侈至极的方式,就是担心他会对龙血上瘾导致后遗症的出现。

她是亲眼看过那些对龙血上瘾的骑兵们,那一刻他们简直就是妖魔附体。

头顶上仿佛出现了一条裂缝,炽热的光线照入了这个意识汪洋中,就像是一颗燃烧的陨石,落入了遍地寒冰的冰原中。

本该遇寒则灭的火光,却以烈火燎原的姿势席卷而去,开始在这片冰原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声音,光芒所到之处,不过一个瞬间,炽焰高燃直射天穹,仿佛要将这片天空烧穿。

楚瞬召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火光冲天,魂灵微微一颤,四周有着无形的威压汇聚而来。

没想到他现在还能感觉到恐惧,若是此时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恐怕已经是满脸苍白了。

这座晶莹剔透的玉石宅邸在高燃下,居然融化成岩浆般的液体,带着格外明亮的光芒,朝着自己的立足之地碾压而来。

液体里面带着难以想象的高燃,所到之处,连那些断壁残垣也变成了真正的岩浆,纷纷燃烧了起来,炙热着四面八方。

整座宅邸开始燃烧,坍塌的那一瞬间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楚瞬召眼睁睁地看着熔浆吞没自己,无法言喻的剧痛从体内爆发出来,魂灵被烧成了虚无,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咆哮。

第五百六十九章 龙仙与长公主

他咆哮着从深梦中醒来,四肢被手腕般粗的铁链牢牢捆住,耳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鼓声,那是他的心跳……就像是战鼓狂擂般。

楚瞬召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热,胸膛的青筋暴起至颈部,眼睛的颜色变成了紫金色,紧接着,犬齿突破下唇,口中发出类似狂龙咆哮般的声音,尖锐的鳞片刺破体表,密密麻麻看上去极为恐怖。

他的心跳在极快地擂动着,血液的流转速度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度,体表的龙血被他释放出来的温度蒸发,密室内都是一片浓郁的血雾。

楚瞬召下意识想要做出挣脱的反应,想要释放出他体内的高燃,然而他感觉自己仿佛吞入了一团火焰,这团烈火在他的身体里肆虐乱跑,将他每个窍穴.里储蓄的气机都点燃了。

这种类似走火入魔的困境,比起楚瞬召之前浸泡龙血时带来的痛苦还要强烈十倍!

他曾经被楚骁华那王道一箭射穿的位置,此时渗出了腥浓的鲜血,情况危险得无以复加。

楚瞬召强忍着龙血气机带来的剧痛,几乎要将满嘴牙齿都咬碎了,这种痛苦他何时经历过?

能不能成功修炼好龙血体魄就看这“浴火重生”的一步了,因为他要赢下这场武道大举,得到那份所谓的奇门大箓,才有重新点燃王息机会,他需要那份君王力量带给他的意志,横扫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还有一个被他潜藏在心里的理由,他的师傅关长夜曾经以霸道之剑冠绝南陆江湖,却输在了龙王九将的围攻中,从江湖神话变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从此之后一蹶不振,直到遇见他后,才重新握起那两把剑。

他不甘心师傅的名声被人如此糟践,所以他要用霸道之剑横扫这次武道大举上的对手,告诉他们每个人一个被遗忘多年的真相,西临剑神的剑术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为此他需要力量,能帮他横扫一切敌人的力量!

楚瞬召发丝拂乱,脸色越来越红润,周身骤然笼罩在蒸腾的水雾中,咆哮声显得极为痛苦。

在眉头极度拧紧的状态下,他脸上那件生根面皮再也无法抵御这样的高燃,啪地一声从脸上炸裂开来,像是从他脸上落下的片片花瓣。

在浴桶的水面上,他终于看清楚此时自己的真实容貌,简直就是妖魔附身般的狰狞,惨白的骨刺从他颧骨两侧突出,这张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庞,皮肤表面的鳞片呈现出熔金般的色泽,绝非曾经龙无獒龙化时的铁青色!

在手臂暴突的青筋里,血液疯狂地冲洗他那些积淤的窍穴,坚硬如石的背肌隆起,直到皮肤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直接崩裂开来!

巨大的震力将整个木桶粉碎,连同那些捆着他手臂的铁链也随之断裂,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蔷薇怒发的花田,鲜血像是鲜花般从他身上绽放而开,离开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连同他的血管也炸裂开来,血液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地上,仿佛点点冬梅,那么地血腥,那么地美丽。

楚瞬召被体内气机狠狠反噬了自己一番,直到整个胸膛再也无法承载这种压力,随之炸裂而开,甚至能看见惨然的肋骨。

最后他再也无法保持定力,整个人倒在地上狠狠的抽搐,场面惨不忍睹,双目空洞地望着密室的屋顶。

密室之外,赵曦握紧拳头听着他那极为可怕的咆哮,心里更是一阵绞痛。

一丝殷红的鲜血从她唇角留下,在雪白的下巴上显得格外刺眼,这种听起来的痛苦,甚至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楚瞬召并不是赵家龙室的后代,想要修炼龙血体魄所付出的代价和当年龙王赵公明用龙血沐浴身体无异,简直就是碎骨抽筋般的可怕疼痛,不知道他是怎么扛到现在的。

这一声声咆哮将她拉回了那个悲壮且辉煌的时代,她的祖先赵公明为了得到龙血里的力量,一次次地沐浴龙血痛饮龙血,身边堆满血迹斑斑的飞龙残骸。

她当年修炼龙血体魄感受的痛苦绝对没有这种语言难以形容的剧痛来得剧烈,落阳城里只知道他剑术超凡名动京华,却不知道他此时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究竟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赵曦忽然后悔跟楚瞬召说那番话,不该因为他是关长夜的弟子就让他去参加武道大举的,他是沈三千的唯一儿子,也是如今的沈家家主,若是他因为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沈三千的遗孀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好不容易因为他的到来,让他们和沈家的紧张关系有所缓解,若是他今天死在这里的话,她赵曦就要变成两家罪人了。

想到这里,赵曦难免有些黯然神伤,看来她和关长夜终究是有缘无分,西临剑神的传说不会再有人传承下去了。

待到咆哮声渐渐消失后,赵曦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密室的大门,只见到密室中央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面对如此场景,赵曦更是一步都不敢踏入其中,眼见楚瞬召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的都是血污,甚至还能让她看见惨白的骨骼暴露在蒸汽中。

此时她已经分辨不出那些是龙血,那些是他的血。

片刻之后,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去,嘴巴微张,心想这样都能活下去?

龙血此时在缓缓修补他的身体,破裂的伤口在痉挛中愈合,地上的每一滴鲜血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皮肤在微红的光芒下重新变得光滑了起来,就像是新生婴儿的肌肤般娇嫩,至于修复断裂的骨骼则需要更长的时间,但他终究是挺过来了。

当龙血开始修复他身体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他的龙血体魄已经大成了,而且他的龙血体魄似乎和自己的区别很大,修复外伤的速度逐渐快到让她感觉匪夷所思。

本该垂死的他,此时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再是纯粹的紫色了,眼瞳深处出现了一点金光,像是缓缓旋转的金色蔷薇,隐藏着君王般高贵的傲慢。

他的容貌与之前发生了很大变化,看上去颇为英俊,狭长的眼睛略显阴柔,像是一位坠入凡间人魔仙难以分辨的谪仙人,让她这样眼界颇高的女子看着也难免心跳加速。

真是不可思议,沈三千的儿子居然跟沈三千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身上没有一点精明算计长袖善舞的感觉,性格是那么得正直高傲。

即便是众人口中的私生子,也不曾因为这个身份而怯懦过,眼神里居然带着皇族子弟俯瞰凡尘般的冷漠高傲,仿佛生来就是端坐高位之人,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过去的经历。

他的脸色虽然苍白无比,但终究是活过来了。

赵曦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在确认他终于活下来后,才尴尬地发现他还赤身裸体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替他取来干净的袍子和毛巾。

楚瞬召很想向她释放内心中的喜悦,但却因为身体上那股浓浓的疲惫,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疲惫,但内心的喜悦却是真的,眼中的兴奋更是难以遮掩,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熬过来了。

他先探查体内气机运转,发现情况有好有快,至于修成龙血体魄一事则是大幸事,而他体内本就有日出之血,两种血脉之力日后会不会发生冲突还是未知数。

而且体内的龙血气机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感觉,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条沉睡的巨龙,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想法。

赵曦那狭长的金眸轻轻的眯了一下,眼中流转着中异样的光采,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西临剑神的唯一弟子,居然真你扛过来了。”然后继续说道:“你现在太虚弱了,等你恢复过来,我便传授你御龙之剑的奥义剑,先休息东西吧?”

赵曦将他带到一间偏房,让楚瞬召趴在床上,然后取来一瓶膏药,倒了些漆黑如墨的膏药在楚瞬召的后背上。

当她的指尖触摸到楚瞬召的皮肤时,楚瞬召口中发出一阵龇牙咧嘴的声音,赵曦脸色古怪道:“死不了,刚才那么疼都挺过来,要是真觉得疼就咬着被子忍一忍。”

楚瞬召心里憋屈,本想再叫两声心里一想还是作罢,就算是自己的师傅也被这位女人管得服服帖帖,心想真他娘是一物降一物,现在轮到他的头上了。

赵曦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当她看见楚瞬召除了新伤还有许多以前的伤痕时,有些伤痕像是刀疤,还有的像是箭痕,心想这孩子年纪轻轻,身上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伤痕,不敢想象他过去的经历是怎么样的。

楚瞬召扭头望着这张年岁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的绝美脸庞,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若是让外人知道此时的长公主殿下和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尤其是让那个龙无獒知道,恐怕他就要拿刀来砍自己了。

他刻意转移尴尬气氛,问道:“师娘,你若是想师傅的话可以去西临找他,御剑去西临应该很快吧。”

赵曦手上的动作不停,凝视着这位眼睛深处出现金黄蔷薇的年轻男子,柔声道:“找他干嘛?他都不来找我,我去找他干嘛,做女子有必要做的那么丢份吗?”

楚瞬召默不作声。

赵曦涂满药液的手一直没有落下去,甚至犹豫了一下还收了回去,轻声道:“在你师傅被我父皇逐出庆国后,我曾经立下誓言,只要他在我父皇死后敢来落阳见我,我就直接跟他走,谁拦着我都没用,也拦不住我。”

楚瞬召有些赌气地哼了一声,赵曦拍了拍他的脑袋,轻轻道:“你这脾气倒是像极了他,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当赵曦为他涂好药液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道:“就在这里睡一晚了,你家那边我已经托人去告诉他们了,不必担心。”

楚瞬召轻轻嗯了一声,卸下所有防备沉沉睡去。

赵曦对他而言即是师母也是师傅,两人自己可谓是是心有灵犀,其实说白了自己和魏靖之间发生的恩怨,关于自己在秀水街上的血腥举动,赵曦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还出面帮自己压下那些弹劾他的言官,对他算得上大恩大助了,如今还帮助他修成龙血体魄,对他说是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了。

第二天醒来后,赵曦倒是很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桌子的早饭,很自然地夹了一块软脂到他的盘子里。

楚瞬召狼吞虎咽许久,也没有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只顾着夹菜吃饭,还不忘问道:“这饭菜是师娘亲手做的?”

赵曦坦然自若道:“不是说我做的,你就不吃吗?”

楚瞬召嘿嘿一笑道:“若是师娘亲手做的话,我定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

“师娘做饭很难吃,你师傅没跟你说过?”赵曦笑道:“你这孩子油嘴滑舌起来倒也不讨厌,喜欢吃就多点来龙宫别院这里,就算不来练剑,陪师娘说说话也好。”

楚瞬召左顾右看,压低声音道:“师娘,咱们来往过多终究不好,大都统大人好几次见着我都黑着脸……”

赵曦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神里面多了几分怒意,直接打断楚瞬召的话,声音微高道:“别管他,若是他敢欺负你就告诉师娘,师娘出手帮你教训他,他那个侄子对你也是不厚道,一家子都是这幅德行……”

楚瞬召欲言又止,赵曦柔声劝慰道:“我们老一辈的事情你就被多想了,反正你以后被谁欺负受了什么委屈,就来跟师娘说,师娘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楚瞬召听了后倍感喜悦,开玩笑道:“若是皇帝要欺负我,师娘帮不帮?”

赵曦顿时语塞,往这个说话没轻重的孩子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秀水街那件事你知道有多少人弹劾你吗?不都是我冒着引火上身的危险,跟陛下说驳回这些提谏,否则你现在就待在刑部的大牢里了。”

楚瞬召嚼着青菜歉意一笑,当真是在她面前毫无顾虑忐忑,就像是顽皮晚辈背对慈祥长辈般。

赵曦虽然瞪着他,但内心深处反而与他的“不见外”感到舒心自在,自从她和关长夜分别的这些年,何曾跟谁说话如此轻松过。

不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亲近,绝对不会那么随意自在。

她是长公主殿下,也是庆安龙仙,但骨子里还是个女人,有哪个女人喜欢饱受孤独寂寞的滋味?

不过正是因为楚瞬召的毫不见外,让这座冷清清的龙宫别院多少些许活气,赵曦难得心情大好,开玩笑道:“小唐煌,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菜吗?下次来我做一顿给你吃,不过我好多年不做菜了,也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反正到时候我做给你吃,你可得把盘子给我舔干净了。”

此时若是让关长夜看见这一幕,恐怕就要为徒弟接下来的悲惨命运感到担忧了,赵曦的剑术令天下女子剑客望尘莫及,但论做饭的手艺,可是给他留下很深的阴影,用他的话来说,赵曦简直是用御龙之剑在做饭,哪怕是最简单的一盘豆角炒蛋都能让她烧成黑炭,许多年前祸害完关长夜后,后来祸害关雎,现在又想着祸害楚瞬召。

赵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楚瞬召吃完桌上的菜,心里忽然有些感慨,若是关长夜和女儿现在也能坐在这里该多好,哪怕吃一次团圆饭也好啊想,现在只能陪着他的徒弟一起吃饭,安静无言。

楚瞬召见她怔怔出神,凝视着这张和赵皇后有五六分相似的绝美容貌,搁下了筷子。

他每次来龙宫别院练习御龙之剑的时候,赵曦都会在他旁边看着他练,比起关长夜的嘲笑多过指点,赵曦极少说话,更多的时候都是静静地看着他在练,说他的剑术造诣并不比当年的关长夜要差,不过他练剑走的路子太散了,甚至把刀法当成剑法来用,要他记住招不在多极精足矣,听得自己频频点头。

赵曦说她当年一只手就能打十个关长夜,他还不敢还手,至于当年那场城下之战之所以输给他,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大意轻敌,不曾想到霸道之剑战到最后越战越勇。

她还告诉自己不要以为关长夜的剑术就是天下第一,霸道之剑后手无敌,若是被对方一开始抢攻压制得住,就很难找到反杀机会了,所以要他练御龙之剑,用御龙之剑打先手强攻,后招复转霸道剑,这样以来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没有外人口中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倒像个极好相处的长辈,一边喝酒一边说起过去和关长夜行走江湖的陈年旧事时,称得上眉飞色舞,甚至笑得花枝乱颠,连龙无獒也不曾见过妻子这样的一面。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楚瞬召才会觉得,那位曾经被他姐姐当成偶像来仰慕的庆安龙仙,才真真正正的活了过来,而不是活在故事上的一段文字,说书人口中模糊难辨的形象,极为鲜明地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她已经是三十七八的年纪了,她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留给了江湖,留下一段名为庆安龙仙的传说,女子一生中还能有多少个十年被人记住?

赵曦伸手抚了抚青丝,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是羡慕那些百姓人家的日子啊……”

楚瞬召觉得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张绝美至极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失落,心想她其实也很可怜。

第五百七十章 秋千

赵曦从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的凄美动人的一面,她对这个王朝仅存的那点希望,在关长夜和她的女儿被先皇逐出落阳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也许她不生在帝王家中,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这时候的她也能过着那令她向往的,随时随地朝看晨曦暮望星辰的日子。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大庆长公主,软弱这词从来不属于她。

赵曦察觉到楚瞬召的古怪目光后,迅速收敛了那点失落情绪,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要看就去看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师娘都是老太婆了,有什么好看的?”

楚瞬召玩笑道:“那师娘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老太婆了,难怪师傅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赵曦呵呵直笑,伸手捏住了楚瞬召的下巴,左看右看,眼神玩味道:“小唐煌,你若是早生几十年让我在江湖上碰见的话,或许就没你师傅什么事情了?”

楚瞬召面对她这百无禁忌的话,只能尴尬地避开她的眼神,不知所言。

赵曦双手捏住这张英俊无比但棱角分明的脸庞,左右拉扯,笑道:“一旦都不像沈三千啊,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楚瞬召嘿嘿一笑,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伸手摸了鼻子一把,如临大敌般看着赵曦。

他猛地拍开了赵曦的手后,用袖子遮住脸庞,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脸上的生根面皮居然不见了!

赵曦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觉得他莫名其妙地惊慌起来,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道:“唐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到了,一会我让宫里的御医帮你看看……”

楚瞬召的声音又惊又恐道:“不……不……我不要御医,师娘……镜子……我要镜子……”

赵曦很是茫然地将随身携带的小铜镜递给他,楚瞬召拿过镜子后,望着铜镜里那张脸庞,顿时被惊到了。

铜镜上映着的这张脸庞和他的真实容貌相去甚远,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原先容貌的特征还能看得见,但若是让楚骁华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赵曦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笑笑道:“没想到龙血体魄改变了不只是你的身体,还有容貌,看样子落阳城里的人们要重新认识你了。”

楚瞬召有些欲哭无泪道:“师娘,你怎么不早说啊,这脸……”

赵曦玩笑道:“也不难看啊,笑一个来看看?”

楚瞬召有些郁闷得吐出一口气,转念一想似乎也是好事,如此一来他就没必要每天换洗面皮,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看见这张面皮下的脸,便重新坐了下去,若有所思地看着铜镜里的脸庞,一声不吭。

赵曦见他忽然不说话了,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转而问道:“唐煌,你跟师娘透个底,你觉得紫落她怎样?”

楚瞬不知所措地放下铜镜,不知道赵曦问他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而且她也知道紫落应该算是赵曦的私生子妹妹,这番问话倒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我和紫落不过是见了几次面,你们为什么总觉得我和她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见过几次面不是什么问题,听萧王爷说紫落对你有好感,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喜不喜欢她?”赵曦用娘家人般的语气问道。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好感肯定是有的,毕竟以紫落的相貌极少有男人可以拒绝他,否则我也不会被龙浮生缠上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她的身世。不过喜欢也是分很多种,有多喜欢又是另一回事,况且情剑伤人的滋味不好受,想来这个道理她也明白,所以我们只能当个互相欣赏的朋友,绝无师娘你所想的那种可能性。”

赵曦轻轻叹息了一声,叹息中里不知是失落还是失望,“你和紫落都是可怜人,是我们赵家对不起你们,如果你对她有意的话,我想我能说服萧王爷让她把紫落嫁给你,如此一来太后那边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可惜了。”

面对此话,楚瞬召默然不语,眼神里仿佛神游千里。

赵曦忽然说道:“你知道吗?这次的武道大举,龙虎山的老天师打算献出奇门大箓作为头魁的奖励。”

楚瞬召微微一怔,然后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若是能赢下所有人的话,就能得到奇门大箓,是这样吗?”

赵曦眯眼问道:“你是为了让霸道之剑重新在南陆扬名,还是因为奇门大箓才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举?”

赵曦只是怀着疑问的目的试探了一下,没想到楚瞬召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承认道:“老实说,我是因为得知了奇门大箓的事情,才打算参加武道大举的。不过我并非贪恋这件神兵的力量,是曾经我的王息因为一次可怕的创伤沉寂了下去,但之前出现过一次,所以我坚信我体内的王息没有消失,而我需要奇门大箓帮助我唤醒体内的王息。”

“用神兵来唤醒王息?!”饶是赵曦也不免感觉震惊,声音带着几分恼怒道:“你这孩子是疯了吗?你还知道奇门大箓是一件神兵,神兵的力量无比可怕,稍有不慎就是玩火自焚的举动,你是从哪里听来用神兵觉醒王息的想法?”

面对赵曦这番严厉的质问,楚瞬召面不改色道:“请师娘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至于如何用它来觉醒王息我自有办法,只是希望师娘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至于让霸道之剑在南陆重新扬名一事,我定然会做到!”

赵曦默然良久,笑容有些苦涩,说道:“你这是在火中取栗啊,真的考虑好要参加这次武道大举了吗?”

楚瞬召眼神锋利如针,一字一顿道:“当然,只要我能拿回属于我的栗子,无论这火烧得有多猛烈,我都会把手伸进去紧紧握着!”

听着他的豪言壮语,赵曦脸色稍霉,说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师娘也不好劝你什么……武道大举是天大的机缘,你一定要把握住,至于你家那边的事情可以稍微放一放,反正沈家也有那么多钱……别变成像你父亲那样的老财迷了,对你修剑一路不好。”

略微顿神后,赵曦神色凝重道:“我赵曦看中你,不仅是因为你是关长夜的学生,更重要的是你别的能力,虽然收你为徒弟让我承担了一些压力,但事在人为,但我不在乎那些话有多难听,只在乎你今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不做出背叛大庆的事情,大庆绝不会像辜负你父亲那样辜负你,这是我以长公主殿下这个身份许下的诺言,你明白我的话吗?”

楚瞬召拱手一揖,没有正面回答道:“离开龙宫别院这里的路我已经很熟了,就不劳烦师娘了,弟子先行告退了。”

“好吧。”赵曦也不起身送他,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才发出一声很长的叹息。

龙宫别院空气清新,院内种有许多棵梧桐树,时常迎来百鸟挂枝,还有一片很大的水塘,水塘边种着一颗盘虬奇怪的古树,树叶无声无息地落在水面上,化作无数泛绿的小舟在水面上荡漾前行,绿意叠着一层又一层,楚瞬召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望着这片水塘愣愣出神。

“那颗古树叫盘龙松,小时候父皇经常带我来龙宫别院这里避暑,还帮我做了个小秋千,当时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那棵树下荡秋千,可惜那架秋千最后被赵问天弄坏了,在我看来任何父皇给我的好东西都会被他弄坏,所以我很讨厌他。”

楚瞬召转过身,一抹鲜红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红裙下是一双绣着桃花的金丝绣鞋,当他自下而上移动视线的时候,最后对上了一双赤金澄澈的眼睛。

他面对那位敢直呼当今皇帝姓名的女子,没有太多心理上的压力,微笑道:“二公主殿下,有事?”

赵皇后的容貌在阳光绿叶的衬托下愈发美丽,似笑非笑道:“你的样子……还有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楚瞬召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她的话里听出的嘲讽的意味,但还是平静道:“二公主殿下若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长公主殿下,若是二公主殿下没什么事情的话,臣有事要走了。”

“唐煌,你到底瞒着本宫多少事情?”

“应该还有不少吧。”楚瞬召微笑道:“若二公主殿下有意要听的话,可以改天再谈。”

赵皇后眉毛一挑,强行咽下那句想要质问他的话,嘲讽道:“啧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我那尊贵的长姐居然把龙血体魄的修炼方法也告知你了,更让本宫感到惊奇的是,你居然真的练成了。按你们两个现在的发展速度,是不是过段日子本宫就要喊你姐夫了?”

楚瞬召忍不住失笑,轻轻摇头道:“二公主殿下,这番话可不能乱讲,长公主殿下可是王侯贵胄,而且已经嫁人多年了,二公主殿下位高权重,自然可以说话百无禁忌,还望为下臣的名声着想。”

赵曦眼神玩味道:“事在人为,有人跟我说你来龙宫别院这边见我长姐,说是来跟她学剑,不过好几次都是换了衣裳再走……不过我想也是,赵曦和我姐夫的感情向来不和,成婚多年听说连同房都没几次,她都到了这般岁数,若不再放开点,可不就浪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本钱吗?”

楚瞬召抿起嘴唇,冷冷道:“二公主殿下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就告辞了。”

赵皇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自幼在深宫长大的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何其老练,哪里听不出楚瞬召的话中有话,若是在换成另外一个男人敢用这种随意轻蔑的语调跟她说话,那下场可是极惨的,惨到让他怀疑自己为何要生而为人。

此时有路过的侍女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或许是被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感染,纷纷跪倒在地一声不吭。

赵皇后靠近楚瞬召,微笑道:“说到有空,什么时候和本宫去红檀宫坐一坐,顺便让你见见本宫养的龙,你应该还没见过龙吧?”

老子何止见过龙,还亲手杀过龙,楚瞬召知道这位二公主殿下所谓的邀请不过是在试探撩拨他,淡淡一笑道:“二公主殿下应该清楚我成为沈家家主后会很忙,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空做这些闲事。”

赵皇后撇了撇嘴,眉毛微颦道:“你杀了本宫的人,还敢说没时间,当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赵皇后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刻意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坏笑道:“你知道吗?现在落阳城里人人都说你给龙无獒戴绿帽子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能把我姐骗上床了,我就认你这个姐夫,而且还是心服口服的那种。”

楚瞬召一笑置之,强忍住想拍她脑袋的想法,赵皇后继续挑衅道:“怎么,你是害怕龙无獒,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殿下,不要对我用这种下劣的激将法。”楚瞬召瞥了她一眼道:“长公主殿下她很不容易,殿下你这个当妹妹的不该说这种落井下石的风凉话。”

赵皇后不屑道:“真不知道我姐是看上你什么了,宁可让人在戳脊梁骨也要收你为徒,没想到帮你练成了龙血体魄,在本宫看来与其说她把你当成小白脸来养,还不如说把你当成了儿子来疼。”

楚瞬召轻声道:“戳她脊梁骨的人,不正是殿下您吗?”

赵皇后微笑着摇头道:“很抱歉上次跟你说那样的话了,本宫低估了你的真正潜力,也低估了你对自尊的重视,但如果你能答应和本宫联手的话,本宫可以开出一个让你无法拒绝的价格。”

言至于此,赵皇后想伸出手来抚摸那张令天下绝大部分女子都能感到心动的脸庞。

楚瞬召没有躲闪,任由那只温凉如玉的手触摸自己的脸颊,望着她那绝美至极的脸庞,面不改色道:“对于天下男子而言,的确没几个人能拒绝殿下的美貌,但殿下应该知道,我不站队。”

赵皇后收回了手,脸色阴沉说道:“你是真坚定还是假坚定?即便你现在是沈家的家主,也别太不识抬举,沈家商行几万人都是你的手下,朝廷盐铁漕运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你们沈家做,而你父亲就是跟先皇作对才被他贬出落阳,难不成你也想重蹈他的覆辙?”

楚瞬召长叹一声道:“我上次已经跟殿下说的很清楚了,我谁家的狗也不当,殿下何必死缠烂打?”

赵皇后强行压下心中的恼意,说道:“本宫没想让你当狗,而是让你去当龙!哪怕是象征性地跟皇室低头,作为皇室忠诚的盟友支持我们要做的每一件事,只要你没有反意,本宫让你当个跟沈三千一样的暗面皇帝又如何?”

这句话说到现在,面前的白发男子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直接与她擦身而过。

赵皇后恨恨地转过身去,阴声道:“唐煌,你给本宫站住!看来你真是在落阳城里混得太好,跟沈三千一样不知道何为对皇室的敬畏,但本宫必须提醒你,但我是我们赵家成就了你们沈家,只要我们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把你压入永无翻身可能的地狱,你真的打算跟本宫为敌吗?!”

楚瞬召缓缓停下脚步,表情平静如常,微笑说道:“这不是自然之事吗?”

赵皇后死死盯着白发年轻人的背影,森冷道:“本宫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你拼命跟我姐学剑练成龙血体魄,还报名参加武道大举,是因为冲着那份奇门大箓去的吧?”

楚瞬召缓缓转身,皱眉盯着那位处于盛怒中的红衣女子。

“神兵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你这种人能掌握的,就算你真的赢下这次武道大举的头魁,得到这份奇门大箓又如何?那些垂涎神兵力量的各派高手们,都会将你视为啃之可得长生的千年蟠桃,皆是你将会是真真正正的举目皆敌……除非你能站在皇室这边,有我们可以保你!”

楚瞬召凝视着她片刻,继续往离开的方向走去,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三番两次被拒绝的赵皇后望着那头在阳光下极为醒目的白发,怔怔出神。

唐煌,命中有皇,日后未必不能成为皇帝?

这句话是出自浙汉王的口,之后传遍了落阳城,让她得知后不屑一顾的同时,不知为何有些胆战心惊。

难不成会一语成谶?

树叶仍在无声无息地落着,水塘四周一片安静,赵皇后望着那棵青葱依旧的盘龙松,眼神迷离。

曾几何时,有个红衣小女孩在那颗树下荡着秋千,袍子上绣着九条金龙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推着秋千。

女孩看不见男人的脸,但知道自己无论荡得有多高,男人的手都会牢牢地接住自己。

“父皇……”

她闭目喃喃,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身边站着了一位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唯独没有身着红衣,让她心头一惊。

赵曦双手负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沉默片刻后说道:“武道大举就要开始了,龙家那边想让龙浮生去参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赵皇后看着长姐的侧脸,轻声说道:“我可没有半点兴趣,至于龙虎山想要献出那份奇门大箓,不过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武道人才进入道盟,老天师的心眼还真多。”

赵曦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赞许的态度,反而嘴角微翘,带着些许嘲弄意味,说道:“小妹,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刚才你和唐煌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皇后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慌乱,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刚才的话。

第五百七十二章 恶之花

失去一切的周庚像个幽灵般在落阳城里游荡了整整一年,直到一位身穿黑袍容貌不清的女人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碰见了跪在路边乞讨的他。

女人听他讲完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还有一把匕首给他,让他去城里的赌场赌钱,只要他能给自己赌来一万两银子,那么他就可以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若是他把这一千两银子也输掉了,那么就用这把匕首终结自己的性命,两人就当从未见过面。

万念俱灰的周庚颤抖着接过了匕首和银票,带着这两样东西走入了赌场,他是个厌恶赌博的人,但现在他抓住了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去点燃心里那仅有的希望。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女人临走前告诉他赢来这一万两后想要去找自己的话,就去北城区白龙街的九条巷里,找一个穿黑衣的秃头男人,跟他说玩这句话,秃头男人就会带他来找自己。

现在他来了,带着满满的一大袋黄金来,他要女人为他实现一个愿望!

这句话像是烙印般刻在自己脑海里,他的脑海里各种幻觉频发,儿子吊死在房梁上那摇摇晃晃的身影,一把把投入茶场的火炬将那些被他细心栽培茶树烧成灰烬时的冲天大火,还有妻子临死前咳出的那最后一口血……各种可怕的场景汇聚在她脑海里,恐惧绝望像是变成了一只活在他心里的妖魔,令他的面孔狰狞眼神绝望,掺杂这渴望复仇快感,像个濒死求生死不松手的病人。

周庚死死抱着怀里的那袋黄金,呆呆地看着头顶上落下的光线,脸庞上时而冲冠眦裂,时而喜极抽泣,愤怒悲喜的神情交织在一起。

撑船者发现了他的异样,淡淡道:“就快到,别掉进水里了,否则没人能把你捞上来,我虽然不知道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但今晚是你实现心愿的时候,开心点。”

“帮我实现愿望的人……究竟是谁?”周庚打了个寒战。

撑船者神秘一笑道:“能替凡人实现愿望的东西,要么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否则就是月色下漫步的妖魔了。”

月色下漫步的妖魔,周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离这些人越来越近了,或许对现在的年轻人而言未必知道这些月色下漫步的妖魔,但自己是知道的,那些可以朝廷刻意压下去的往事……影月……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就连强大如道盟也在这些亡命之徒的疯狂反扑下颤抖。

对于如今的庆国而言,“影月”依旧是一个充满禁忌的字眼,这个教宗千年以来在南理默默扎根,不推崇儒佛道三教,认为人性本恶,“恶”中包含了各种贪欲憎恨等情绪,所以需要善良正直这种情绪去引导“恶”的一面,推行均衡理念以维护人性平衡为己任的宗派团体。

宗派的信徒们仿佛行走在光明和黑暗两个世界中,自古以来协调南陆各地的冲突,必要的时候会以强制力介入,但龙王赵公明崛起后,历代庆皇便疯狂打压这些对庆国统治造成威胁的教徒,影月教的教徒们被迫离流离失所,即便如此他们也可以在皇室和道盟的重压下生存下去。

三十年前那场清洗之战机会毁了这个教宗,从此之后,再没有人看见这些在脖子上缠着黑幡的人出现在大街小巷中,他们仿佛全部消失了,朝廷皇室竭尽全力地抹黑这个教宗的成员,导致百姓们普遍认为女性教徒们都是至淫的妖女,以男人的精血为食,男性教徒们都是可怕的妖魔,眼里闪烁着相似火焰般的光芒,普通人一旦直视他们的眼睛就会被烧成灰烬。

撑船者提醒道:“一会我会给你一个面具戴上,但你无论看见什么,千万不要叫出声来,会有人接待像你这样的人,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接待你的那些女人,不要沉沦在她们给你的微笑中,除非你已经下定决心死在这里面。”

周庚抱紧怀里的金子,仰望着头顶上的青铜井盖,透着缝隙落下的光斑在他头顶上快速地飞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沟中寻求复仇的希望,但无论这个男人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他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到里面。

虽然他这样做一旦被锦衣卫的人知道,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但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惨祸朝廷不会去管,也这些披着黑袍的人愿意帮助自己,所以他选择相信他们。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周庚不安地朝着四处张望,水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游动,忽然感觉周围开始起风了,风中有丝竹管乐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一切的声音都变了,甚至也闻不到那股恶臭无比的味道。

船杆搅动湖水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直到耳边一切的异动消失后,周庚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点光芒。

周庚喃喃道:“前面有光……”

撑船者轻轻一笑,愈发卖力地划动船杆,望着光线出现的方向,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说道:“只有体会举目皆暗的痛苦,才能懂得光明的来之不易,快点把面具戴上吧,不要让人认出你来。”

周庚听他的话带上了面具,在这条充满各种肮脏黑暗的地下埔墁中,墙壁上逐渐出现了成排的火炬,给人一种随着火炬排列方向前进就能抵达目的地的感觉。

随着船只的前行,墙壁上的火炬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船只在水面上前行,载满和他一样带着面具的人,从他们的服饰来看都是落阳城里的权贵之人,往他前进的方向离开。

“他们都是和你一样想要达成愿望的人。”撑船者转头望着他,微笑道:“我们到了。”

“门!我看见门了!”周庚惊呼。

的确,在这条充满各种恶臭的埔墁中出现了一扇青铜巨门,守望者在看见他们的船只后,缓缓打开了这扇青铜巨门。

此时原本顺水而行的他们,到了这扇门前出现了逆流而上的感觉,船只随着冲涌而出的河水随之上升,那些聚集在青铜大门前的污物被清流冲开。

当他们进入这扇青铜大门后,明显能看出水面清澈了许多,隐约能看见各种游鱼在聚在船头,这里面的空气何等清新,河道的两侧没有令人作呕的老鼠跑来跑去,甚至让周庚闻到了些许女人的脂粉香,让他完全呆住了。

直到撑船者停在青石台前,现在他的面前有出现一扇陷入青石壁中的雕花小门。

周庚扛着那袋金子走到了那扇门前,扭头望着撑船者一眼,对方对他鼓励一笑,说道:“你能帮你实现愿望的人就在里面,记住不要沉沦在她们的微笑中,记住你是来干什么的,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忠告了。”

周庚目送撑船者就撑着小船离开后,用那双颤抖泛黄的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他这一生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仿佛从黄泉深处来到了极乐之土。

客人们手里推拉牌九的哗哗声仿佛把他的思绪填满,一根根黑箭投入箭壶中,衣着暴露的美人摇晃着蛊里的骰子,脸上带着面具的客人们围着她们大呼小叫……各种呼卢喝雉声令人血脉喷张,无数的白银黄金被堆在赌桌上,转瞬即逝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这里的女人衣着单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轻纱,客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她们诱人的胸脯,相成映趣的两点让他们口干舌燥。

对客人们毫不掩饰的目光,她们非但没有厌恶或者羞涩的感觉,眼神妩媚得无以复加,摆出一个个诱人胆大的动作。

周庚呆呆地看着这里面的一幕幕,那么多的诱惑,那么多的美好,让人想起那些只有在梦里才有可能出现的画面,就像是那些夏日的午后,金色的阳光透着纸窗照到他的脸庞上,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此时他的眼睛被这些华丽奢美和诱人风情所点亮。

猩红色的帘幕无风自动,在他眼前形成各种曼妙的形状,时而像飞奔的母鹿,时而像是流动的浮云,帘幕下玉台洒满了各色花瓣,躺在玉台上的美人个个漂亮得都能去皇宫当选妃子,手里捧着漆金的琵琶,一双双纤细的手抚动琴弦,这种靡靡之音只能让现场气氛变得热闹。

偶尔玩累的客人想要和她们当场淫乐,她们都会欣然答应,在这里仿佛一切的欲望都被得到允许,一切的权力都被无限放大,再无不可为之事。

周庚被这超越世俗常理的极致奢华给震撼住了,死死抱着怀里的黄金,甚至下意识产生要离开这里想想法,但里面的一切是那么地温暖,少女的肌肤是那么的诱人,泛着牛乳般的光泽。

一道道妩媚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射到他的身上,身体一次和他的意识产生背离的举动,让他一步步地踏入其中,每一步都走得摇摇缓缓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般。

直到一具温香暖玉般的躯体贴住他的手臂,周庚缓缓抬头,对上了那张明媚如花的脸庞。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她无疑有一双灵气充盈的眸子,一颦一笑透着万种风情,比周庚过去所见过的任何美人还要美,甚至给他一种真实到近乎虚幻的感觉,仿佛她脸庞被一层朦胧的光所笼罩,笑容温暖得简直能把人融化。

这位美如天仙的女子名为橘红,她轻轻挽住周庚的手臂,柔声道:“没想到您真的来了,还记得我吗?”

周庚想起这把声音来了,当时就是这把声音的主人给了他那张银票和一把匕首,这两样东西仿佛有魔力般,他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赌博,然后带着这两样东西进入了赌场。

平生从未赌博过几次的他当时仿佛时来天地皆同力,但对于他而言也是一场极为惨烈的赌博,简直是要将他的脑髓都榨干,最后横扫了整张赌桌,让那些与他对赌的客人输到口吐鲜血。

他得到的银两远超一万两白银,全部被他换成了金子,最后见到了这位施舍他银票和匕首的女子。

周庚认出她以后,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脚下,眼神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洒在那袋装满黄金的牛皮袋上,双手高举向神明献祭贡品的愚民般。

橘红会意地跪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诉说完自己的要求后,莞尔一笑道:“您的运气真的很好呢,这愿望这很简单,请稍等片刻,人我们马上给您送来。”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让周庚感到不信任,他又将牛皮袋抱回怀里,颤声道:“你们真的可以做到……他父亲可是四品文官……你们不会是在欺骗我吧?”

“信任可是很重要的东西,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龙王后裔,只有我们这些阴沟老鼠愿意帮助你,为何不对我们多加信任呢?”橘红微微一笑,转身就走,只留下周庚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橘红人离开之后,有人带着他穿过赌场一步步地往更深的地方走去,周庚从未想过落阳城居然会有那么深的地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他只能听见细微的风声。

在这条触目皆黑的道路上,他感觉自己在一步步走向黄泉,最后那人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让他在里面静静等待。

与其说这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一个处刑室,屋顶上悬挂着几根锁链,铁链上还有尚未干涸的鲜血。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周庚觉得一身的疲惫忽然涌上脑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等被人拍醒来后,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两个人。

两男一女都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头上套着黑布袋子,身上还有挣扎过的痕迹,口中发出低低的哭声,应该是口中被人塞上了麻布。

“您的愿望我们已经为您达成了,请确认一下我们是否抓错人了。”橘红在他耳边吐息如兰,“之前我给你的匕首你还带在身上吧?”

“我带了……一直带着。”

周庚的声音无比嘶哑,原本瘦弱的身体此时像是充满力量般,快步走向男人一把扯下脑袋,认出他就是那个烧毁自己茶场的商铺老板。

在对方极为惊恐的目光中,周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送入他的喉咙,鲜血一直冲到了他的头顶上,喘着气道:“就是他……就是他烧了我们家的茶场。”

“还有他,不得不说抓着家伙花了我们不少心思,他的父亲可是堂堂的四品大官,为了避免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把他父亲也杀了,想必这也是您希望的一幕吧,算是一个小礼物。”女人的语气是那么地轻描淡写,仿佛说着一件很小的事情。

周庚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扯下男人的头罩,凝视着这个坑死自己儿子的世家子。

对方的眼神是那么地惊恐,甚至称得上泪流满面,但这并不影响周庚想要杀他的心,将那柄染血的匕首也送入了他脑袋中。

他脸上的神情从未如此狰狞过,也从未如此轻松过。

“至于这个女人,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将她带来,因为不值得。”橘红指着那个蜷缩在椅子上颤抖的女人,说道:“但是您坚持要把她送来,想必是有很多东西想要问她。”

“当然,如果您想要留下她的话,我们自然是尊重您的决定,这里有最好的房间和最好的服务,您想要在这里住多久都行,久到您忘记头顶上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橘红仰望着头顶的锁链,将那把插入世家子口中的匕首拔了出来,重新塞回周庚的手中,在他耳边轻声道:“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周庚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凶狠,呆呆地望着这个腹部隆起的女人,这个曾经说要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最后跟那位害死自己儿子的世家子离开的女人,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狰狞至极,委屈的眼泪却止不住涌出。

直到铁门被橘红轻轻关上,这里又只剩下他和曾经心爱的女人,手里紧握着的匕首不断颤抖,刚刚抬起指向女人的腹部,却又因为她那哀求悲凉的目光放下。

“爱能生恨,亦能毁恨,既然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疼痛都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为何不试着去毁灭这份痛苦呢?”

橘红扭头望着漆黑通道尽头的房间,对着同伴轻声笑笑,“你看那个可怜的男人啊,他终于踏出这一步了,那颗被他埋在心里的种子,在权力的灌注下终于开出了花朵?”

同伴不解道:“什么花?”

“只是个比喻罢了,就是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点藏着不愿别人看见的欲望,愤怒,哀伤,那些被他们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当他们还是个需要在别人面前屈膝的奴隶时,这些东西会被他们藏得很深不愿人看见,一旦他们掌握了权力,没人敢笑话自己的欲望时,就会从心里开出盛丽至极的罪恶之花,美不胜收啊。”

橘红的笑容好似一丛锦簇蔷薇,那抹异常猩红的嘴唇微微翘起。

同伴摇头道:“不太懂你的话。”

“其实我也不懂。”橘红笑笑道:“不过老爹小时候经常对我说这些话,所以我就记下来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无法忘记的传说

出乎朝廷和皇室的预料,当年被道盟倾尽所有力量去剿灭的影月教,最后依旧有火种存活了下来,这些火种分散在南陆各地,而影月教的总部就在落阳城的地底下,如今变成了一座潜藏在下水道中的奢华赌场,吸引了不少权贵世家子前来赌博。

只要客人能付得起钱他们就能满足他们一切的愿望,任何在普通百姓们看来匪夷所思的愿望都可以实现,无论是像周庚一样让亲手杀死那些害死他儿子的仇人,还是看上了城里哪家的世家小姐却求而不得,更有甚者提出了返老还童的愿望,结果真的有人替他实现了这个愿望,进入赌场前和离开赌场后的他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任何匪夷所思的愿望在这里都能帮助他们实现。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也没人知道是谁帮助他们在地下建立起这样一个庞大的赌场,安安稳稳地在落阳城地底下生活了近三十年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也有许多落阳权贵经常出入这个赌场,为了避免认出彼此的身份,他们会戴上特定的面具,相比地面上的赌场他们当中某些人更喜欢来这片被污水和秽.物环绕的地域。

因为在这里他们的欲望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只要他们在这里赢的钱足够多,这里的工作人员就能替他们实现任何肮脏背德的愿望,在这里律法变成了随意践踏的东西,谁手里握着的钱银最多谁就能实现更大的欲望。

其实这间赌场也可以算是影月教薪火传承的一种方式,在经历了清洗之战的重创后,影月教的成员人人添砖加瓦,拉拢各方势力,甚至和沈三千结为暗中盟友,最后才有了如今错综盘杂的景象,就像是一朵盛放在城下深处的彼岸花,永不凋零,无所畏惧。

这些被皇室和道盟视作阴沟老鼠的人,果真是活在阴沟之中,就活在在他们的脚下。

当老鼠们有朝一日冲出阴沟的时候,将会是数以万计的数目席卷这座城市!

橘红在处理完周庚的事情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踏行黑暗之中,最后-进入了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

此时房间中央盘坐着一道模糊身影,在晦暗的烛火下,老人容貌模糊看不真切。

橘红望着那道身影,微微躬身行礼,缓缓说道:“属下此番前来惊扰老祖,是奉了大宗主和其他教宗的谕令。”

两鬓斑白的老人只是闭目不语,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袍,隐约能从敞开的衣襟中看见一道极为可怕的伤口,像是过去曾经有人直接将他的胸膛刨开般。

橘红跪坐在老人身边,低眉顺眼道:“大宗主他们发来手谕,说是落阳城里即将举行武道大举,天启之君打算参加这场武道大举,或许是冲着奇门大箓去的。”

听闻此言,冥想中的老人睁开了眼睛,眼眸在烛火中微微发亮,干枯的手掌卷起一缕白丝,嘶哑道:“他是要得到那份力量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的,毕竟没有人能拒绝神兵的诱惑,最近道盟所有的盟老都聚集在龙虎山开会,自从上次的战争后,道盟的盟老们再没有如此兴师动众地聚集在一起,可惜我们安插在龙虎山眼线没有得到关于这次会议的情报,但这背后必然是极大的动作,应该是和这次武道大举有关,要不要我们再派人去调查以下?”

老人轻描淡写道:“不需要了,老夫知道龙虎山那些人想干什么,我们这次召集各地教徒来落阳必然会引起道盟的注意,他们想要对我们发动战争了。因为龙骑军队输给了胤国人,老夫想无论是皇室还是道盟都无法保持静气了吧,想要在南北之战爆发前铲除我们的存在,免得我们在背后捅他们刀子,我太了解他们的想法了。”

“老祖,要不要橘红去跟大宗主说,把那天启之君带来这里让老祖见一见,他都已经来落阳大半年了,教徒们都很想私下见他一面,而不是远远地望着那位沈家家主。”

“沈家家主?”

橘红点头道:“是的,原本天启之君是被圣女带来南陆的,并且他和沈三千达成了协议,沈三千愿意出钱为他购置军队对抗胤国,他才愿意参与到我们的事业中,听说沈三千死在了海难之中,恐怕连圣女也难逃此劫,故而由天启之君代掌沈家。”

“暂时不必惊扰他了,就让他在这座城里顺其自然地长点见识,等其余教宗和他们手下的教徒来落阳后,老夫自由安排决定,回去跟你的父亲说,前面路老夫已经为他铺好了,接下来他们能否在这座城里掀起腥风血雨,带着影月教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取代赵家皇帝坐上那张龙椅,就看这位天启之君的造化了。”

橘红毫不犹豫点头道:“老祖登高望远,属下定然会将老祖的意思转告给父亲,协助天启之君得到那份奇门大箓。”

紧接着,老人似乎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垂地的雪白长发骤然悬浮而起,连同思绪也就越发混乱起来,不断喃喃自语。

“奇门大箓啊……我记起来了,那么多年我还记得当年那一幕,苏广和萧冥被张天玄手中这件神兵的力量直接轰杀,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两位教宗临死前不甘的表情,多么可怕的力量啊。”

“为了替他们两人报仇,我亲手杀了张天玄最爱的弟子,杀了我们影月教的人,不让他们龙虎山点代价怎么能行。”

“对了,我还记得围剿我们那些宗派成员的名字……武当山黄当离,金蝉寺苏荆东,还有观音宗那个不穿鞋的女人,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当年那场战争好像是赵鼎发动的,由张天玄率领的道盟成员对我们进行围剿,我记得赵鼎好像死了,现在是何年何月了,如今的庆皇又是谁?”

“不去管了,无论是谁都好,反正都是最后一个喽。”

自顾自念叨许久的老人叹息一声,一抹淡淡的烛光落在他的左脸上,最后挥了挥手道:“去吧,协助天启之君做成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他是我们唯一推翻赵家王朝的希望,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了!”

“是,老祖!”

美艳如花的女孩摆出了一个古老的敬礼,淡如远山的眉毛此时飞扬如剑。

——

今天因为洪灾的缘故导致武道大举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七月中旬才选定在龙虎山上举行,除了三年一届的文试以外,这十年一次的武道大举无疑更加重要,而且这些选拔出来的武道人才并非只是像过去般单纯给他们封个头衔,而是要将他们送上对抗北域军队的战场。

一旦他们大庆王朝能赢下这场南北之战,这些参与南北战事的武道高手必然会封王拜候,这次的南北之战可以说是继八十年前那场北伐战役后,第二次南北两地的交锋之战,能否天下一统就看这场战争了,所以这次参加武道大举的得胜者无疑会成为最为瞩目的存在。

清晨时分,龙虎山下的牌坊前聚集成千上万的百姓,因为这次上山的人数太多,朝廷甚至出动了锦衣卫来维持秩序,而且因为影月教教徒在城里出没的事情,弄得这些号称通缉天下的锦衣卫们心生惶然,极为认真地检查这些上山去看武道大举的百姓,生怕放了一条任何漏网之鱼上山。

这些聚拢在山下的百姓大部分观赏武道大举的城里百姓,也有很多人是上山卖水果瓜子,还有各种糕点脆饼,打算在这次武道大举中狠狠赚上一次,

也只有在武道大举那座万人道场中叫卖,一个烧饼才有可能卖十两一个,至于卖水的人更是能让他们赚到盆满钵满,这只是冰山一角的画面,一旦武道大举开始的时候,这该是多么热闹喧嚣的场面。

至于这次参加武道大举的参举者当然不会在山下牌坊上山,在龙虎山后有一条直通天师府的山道,各方权贵不紧不慢地沿着这条山道上山,身边尽是随从的仆人和侍女。

作为在落阳城中土生土长的百姓们是不可能不知道有这条山道存在,但这条山道下有全员铁甲的金吾卫在守卫着,无论是凡是偷偷走后山上山的百姓还是摊贩,敢硬闯金吾卫设下的防线上山,都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此时有一位天上仙人俯瞰整座龙虎山,定能从正门牌坊看见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算不清有多少人上山。

龙虎山在整个天下王朝都是极有名气的,不仅因为它所处的地利,更因为龙虎山本就代表着天下宗门最为顶尖的势力,也是道盟的总部,若是道盟的力量联合在一起,可不比那些诸侯王手里握着的军队要弱。

这次武道大举选择在龙虎山上举行,恐怕这个天下王城都很难找到如此盛大的活动,这里即将成为整个南陆的的焦点所在。

灵剑派的人可谓是早早就在山下候着,人人都是一袭白衣神情平淡,全然看不出他们对这次武道大举的兴趣。

这些擅长飞剑取人头的白衣男女们,清爽的晨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袖,风姿翩然,仿佛一群自天而来的谪仙人。

与他们相互映称的还有一对来自青莲剑宗的男女,两人皆是身着青衫,男子除了腰间的佩剑外,后背背着一把被白布缠绕无非看剑真容的长剑。

女子容貌青丽青丝如瀑,胸前那两团丰腴可谓是低头不见脚,随着她一步步上山还会轻轻颠簸起来,特别吸引上山人的眼球。

这对神仙眷侣似的男女边走边笑,毫无紧张可言,仿佛胜券在握般。

像是观音宗和金蝉寺不世出的也派来门下弟子上山观战,此时龙虎山上宗派之多难以计数,不仅是江湖门派会参加武道大举。

此时一位穿着大红金纹龙衣的年轻人举目望去,就算强大如他,在面对这些各方骄子的时候,心里也难免感到些许压力。

龙浮生这次被家族老祖举荐来参加武道大举,自然是希望他能得到头魁的名号,承担起兴盛家门的责任,更重要是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这份神兵中那号称可以时来运转天地同力的力量,或许可以将龙骑兵从衰落的边缘拉回来,让龙种们回到赵公明时代时的强大,

至于这些上山参加武道大举的各大宗门子弟,背后门派几乎都归在道盟的管理之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也是同门子弟。

年轻男女们不紧不慢地走上龙虎山,偶尔还会搭讪调笑几句,一起欣赏龙虎山上的风景,并无太多剑拔弩张的气氛。

武道大举向来以十甲为荣,那些各大宗门内被看好的出彩弟子都会被门内长老举荐参加武道大举,还有朝廷兵部那些武功高强的少年将尉也会前来参加。

在这个年轻一代独领风骚的武举上,楚瞬召就得让赵曦为他举荐才能参加,能让庆安龙仙举荐去参加武道大举的人,自然是会广受一番瞩目,甚至被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能跻身入十甲。

当然,所有人最关心的是,究竟谁能取得头魁的名号,得到那份奇门大箓。

楚瞬召今天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青衫长袖,腰缠玉金腰带,可谓是风姿卓然,神采奕奕,。

“这李就是龙虎山啊?”

楚瞬召望着天师府后那云雾缭绕的景色,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感叹,临安城的太安山跟这里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莲花池旁三五成群扎堆的宗派人士,人气极为鼎沸,这里可是天下江湖公认的洞天福地,也是修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风水宝地。

现在所有上山的武道高手,都忍不住在莲花池这里盘腿养息,说不定还有机会一举突破他们的武道顶瓶,瀑布旁的练拳者更是数不胜数,山上气象何其磅礴。

“这座莲花池里面的蕴含的气机之力真是惊人啊。”

楚瞬召望着那片被人挤破脑袋也想靠近的莲花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不免连连赞叹。

这座看似用来装饰的莲花池恐怕是一道御敌秘阵,一旦有人入侵龙虎山的时候,便会展露出其峥嵘力量。

这龙虎山能在南陆宗门屹立在这么多年,底蕴倒是极为不弱,让他觉得自己真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

楚瞬召这次上山没有携带一个侍从,因为吕倜递信给他说有人会接应自己,作为他的清道夫将那些拦在他面前的难缠对手全部扫除掉,帮助他得到那份奇门大箓。

有吕倜那边派来的帮助,楚瞬召只觉得这次武道大举有人来为自己保驾护航,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

奇门大箓这件神兵,能让持有者时来运转天地同力,这不正是自己最向往的力量,而且他还需要靠这件神兵来觉醒王息,如果那个神秘人没有欺骗自己的话。

既然他向往这份力量的话,那么当这份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又怎么能不去把握住呢?

这次的武道大举,就是他回到过去巅峰的关键一步。

这一路上山走来,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女子对他抛媚眼,对于练成龙血体魄后相貌的改变,楚瞬召其实还是很满意的。

最为庆国颇为著名的洞天福地,若是站在龙虎山最好处的大仙人顶俯瞰下去,能用一个拇指遮住大庆皇宫,至于前后两条登山大道,宛如两条攀山长龙般,巍然卧于龙虎山上,与大庆皇宫的中枢大道遥遥相对。

凡是这次上山无论是结伴观看的香客,还是要参加武道大举的江湖武夫想着去给那尊龙虎大帝上几柱香,那座供奉龙虎大帝的高庙前可谓是人头攒动,还有卖水卖瓜子的说书人高声讲述龙虎山上的奇观轶事,说当年龙虎山下出了一条爬出了一条为祸山下百姓的恶蛟,被那祖师爷大战几百回合将其斩杀在剑下,又说当年龙王赵公明第一次来龙虎山时,带来一支人数过万的龙骑军团,声势浩大将每一寸照向龙虎山的阳光都遮挡住。后来长公主殿下上龙虎山时,在老天师面前用了御龙剑法击败了数位龙虎山道士,更是一剑截断了飞流直下的瀑布,被老天师亲口封赞她为“庆安龙仙”

无论这些故事是真是假,总之那些上山观战的民众们听得津津有味,尤其长公主殿下更是令天下女子为之憧憬仰慕的存在,更是希望能亲眼看见她年少时一剑截瀑的仙子风姿。

提起庆安龙仙就一定会接着说到西临剑神,相比赵曦这位整个大庆王朝没人敢说她坏话的人,楚瞬召听见关于关长夜传言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关长夜这个北蛮子虽然是绝世剑神,但在他成为剑神之前以杀人练剑,出剑必杀人,轻则杀人灭口,重则灭门屠镇,绝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至于他为何从北域的西临来到南陆,有人说他是因为杀了一整座城的人,被西临皇帝出动军队前去剿杀,这才不得不离开故国来到南陆,最后遇上了长公主殿下与她一见钟情,拐骗对方私奔跟他回北域生下一女,所以先皇才会那么痛恨他,乃至最后派出了龙王九将在落阳城下围杀他,最后断他一臂一腿,从此西临剑神这个人便在江湖销声匿迹了。

这些传言想象力之丰富,足以让听任何不清事实的人拍案叫绝,甚至让赵曦和关长夜这两位当事人一头雾水,让楚瞬召听着也只能摇头苦笑。

他不急不慢地在四处走着,听这个关于师傅师母两人年轻时的传言,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啊,感觉师傅你还陪在我身边一样,他们都没有忘记你,没有人会忘记传说。

第五百七十四章 橘红

此时距离抵达天师府还有一段路程,楚瞬召看见附近有一座凉亭,在凉亭四周,有人出售线香红烛,还有脸上贴着狗皮膏药的道士替人算命测运,甚至还有人就地叫卖糖葫芦,香炒瓜子,糖炒栗子,各种小吃一应俱全。

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香味勾起了楚瞬召肚子里的馋虫,当他想去买一根糖葫芦尝尝的时候,身后却出现了一股极为陌生的气息,偷偷摸摸地靠近了他。

随后他的双眼被一双充满香味的冰凉小手遮住了,柔媚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楚瞬召的双肩猛然一颤,感觉身后女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修长大腿直接挂在直接腰前,稍微沉默后,语气平静道:“我见过的女人太多,猜不出来,给点提示好不好?”

“少君,奴家想煞你了。”女子声音如泣如诉般,带着一丝少女的甜美婉转。

“少君……你是吕倜派来的?”楚瞬召忽然想起这个古老的称呼,只有吕倜和橘宗螳这样称呼过他。

“猜对了,香你一下。”她用力地往楚瞬召脸上亲了一下,或许是亲得太用力,反而没有那种旖旎意味。

当楚瞬召转过身去打算目睹她真容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身前仿佛立着一棵盛秋时节的红枫。

这是一位穿着火红长裙的女孩,衣裙上绣着金色的蝴蝶,衬托得胸前白雪愈发惹眼,满头青丝肆意披肩,长相很是妩媚动人,笑得的时候两颊上还会有梨涡,整个人就像被烈焰包裹般。

红衣,又是一个红衣,

此时此景,让他想起那个为他舍命挡红丝的朱子微,还有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叶微微。

此时此景何思人,红衣依旧胜红衣。

眼前的红衣女子应该比自己大上四五岁,但脸上依旧带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双手负背歪着脑袋看着他,如瀑般的青丝在脸颊垂下,眼睛眯成一双小月牙。

红衣女子的热情笑容让楚瞬召有点吃惊,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少君知道奴家是谁吗?”女子毫不见外地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凉亭后面一处人迹罕至的竹林里。

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的眼里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心想这对年轻男女真是不知羞,敢在龙虎山这等风水宝地谈情说爱,不过两人可真是郎才女貌的天生一对啊。

“你是吕倜派来帮我的,可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楚瞬召打量着站在竹子旁依旧艳丽动人的她。

女子撅起嘴巴,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端详他的脸道:“少君,你就是天启之君啊,我们影月教教义中会率领天下万民抵御远古异神的君王,长得还不赖嘛,再亲一个。”

楚瞬召侧脸躲开那让寻常男子难以抗拒的胭脂红唇,有些尴尬道:“你到底是谁,是吕倜让你来帮我的吗?还是橘宗螳?”

“是大宗主派我来帮你的,他是我爹,我叫橘红。”女子指着自己眯眼笑笑道。

楚瞬召惊讶道:“真的啊?橘宗螳是你爹?他不是说他这些年为了影月教的生存奔波忙碌,没空娶妻吗?”

“这是当然,不过我是我爹的私生女,除了吕倜这些影月教中人外,没多少人知道橘大将军在落阳城里还有那么一个女儿,少君想知道影月教过去的事情吗?如果想听的话,奴家一件件告诉少君。”

橘红拉着楚瞬召的手臂,声音甜得令人发腻,“我爹他没空娶妻不代表没空跟女人上床嘛,若是少君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弄一个孩子出来养着玩,少君那么英俊,我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

楚瞬召笑容玩味道:“等我下次见到橘宗螳,一定会将你这番话原封不动告诉他老人家。”

“~~少君,我错了,奴家虽然是私生女,但爹他从小就对我很严厉的,如果让爹知道我跟少君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骂死奴家的。”橘红顺势搂着他的脖子,胸前那抹雪白不断蹭向他的脸蛋。

面对如此热情如火的陌生女子,楚瞬召哭笑不得道:“你爹让你来做我的清道夫对吗?”

提到正事,橘红终于收敛了玩笑姿态,松开楚瞬召的脖子后退一步,半跪在他面前,右手按胸,郑重行礼道:“影月教虚守橘红,参见天启之君。”

楚瞬召望着眼前神色虔诚的女子,对于自己天启之君的身份还是难以接受,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无疑是让他彻底站到赵家王朝的对立面上。

就他目前的状态而言,无论是胤国世子还是天启之君,任何一个身份的泄露都会让自己处于举目皆敌的禁地,到时候害死的人可不光是自己,还有像沈初夏两姐妹这样无辜的女子。

楚瞬召缓缓摇头道:“想必橘宗螳他们已经将我的过去告诉你了,既然你知道我曾经是胤国世子,那么天启之君这个身份对我而言,还是游戏难以接受的。”

橘红笑了笑道:“少君,你这般自欺欺人可就没意思了,影月教的人等了你那么多年,终于把你盼来人间了。自从我记事以来,爹就说你一定会来找我们的,说你是天下最奇伟的男子,奴家就一直听着听着你的传说,一直等着你来,一直等……”

楚瞬召摇头道:“私下可以叫少君,现在来龙虎山上就叫我唐煌吧,这也是吕倜帮我起的假名,免得别人对我们心生怀疑。”

橘红呵呵笑个不停,或许是因为二十出头不曾嫁为人妇女的缘故,身上还带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

她挽着楚瞬召的胳膊,柔柔道:“尊卑有别,就算是假名也不能随便乱喊,要不奴家喊公子吧,公子觉得如何?”

这具羊脂美玉般的躯体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贴了上来,用那低头不见脚的胸脯磨蹭自己的手臂,若是没点定力的男子恐怕还真把持不住。

楚瞬召面对这热情如火的红衣女子,无可奈何道:“就喊公子就公子吧,那我就叫你橘姑娘,不介意吧。”

橘红笑得花枝乱颤道:“喊娘子也不介意。”

“……”

橘红仍旧是搂着楚瞬召的手臂,像个爱睡懒觉的孩子在冬天抱着被子般,问道:“公子为何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是想要得到这件神兵的力量吗?”

楚瞬召点头道:“我需要用这件神兵觉醒我的王息,之后再做打算。”

橘红轻声道:“公子想要得到这件神兵的话,恐怕会困难重重,如今南陆各方势力都派去门下最强的年轻人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举,而我从小就热衷武艺,算是熟悉对这些错综复杂的门派,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有几个门派的势力最值得公子去注意,首先就是每届必入十甲的青莲剑宗,门下弟子剑术最强,其次就是庆国本地的强龙御龙者军团,龙骑兵并非只会骑龙作战,一样不乏身怀绝学之人,然后就是武当山,金禅寺甚至还有观音宗这三大门派的弟子,另外还有全真教,凌霄宗,这些宗门也想要踏武道大举这淌浑水。”

楚瞬召不由得感慨道:“这次果真是一副鱼龙混杂的景象啊。”

橘红大胆地伸出手揉着他的眉心,手指肚轻微摩擦那道浅浅的红印,柔声道:“前不久听说沈大人遭遇海难,至今仍旧没有回来,后来听说沈家商行陷入了内乱中,公子挺身而出铲除了异党之人,近千人都死在了公子的手下,既然公子有这样的实力,恐怕这次也会被许多人针对,所以爹和老祖打算让我来协助公子,替公子铲除那些愚蠢到敢挑战公子的杂鱼,公子前期保留实力坐山观虎斗,后面的狠角色可得公子自己出马了,可好?”

楚瞬召点了点头,说道:“橘姑娘……”

“喊娘子,不然奴家不跟公子说话了。”她用力地搂着他的脑袋,恨不得将他的脸埋入这团丰腴之中。

楚瞬召拍打着她的手臂,苦笑道:“你是要把我闷死在里面了……松手,我们好好说话……小红。”

“喊小红也可以,不过公子你可是我们的天启之君,在橘红眼里是最重要的人,庆国皇帝在公子面前就是个屁,况且爹他要我寸步不离地保护公子。”

“那也别这样保护……我们才第一次见面,男女授受不亲,矜持点好不好?”

从小生着一对精致睫毛的橘红,耳边带着一对残月状的耳环,晃动的时候耳环发出铃铃铃的声音。

她凑近楚瞬召的耳边,吃吃笑道:“其实影月教里好多女子都想见你,传说中的天启之君嘛,每个人都对你很好奇,当中有些人跟我一样漂亮,公子想不想体会一下大被同眠的感觉?”

橘红的脸庞雪白柔软,气息更是芬芳曼妙,带着仿佛让人坠入云海般的温暖触感。

真是红颜祸水啊。

楚瞬召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嫩红脸庞,心中更是一阵燥热,若不是这里是龙虎山上,现在就想将她就地正法了。

这一刻,巨大的钟声自天而来,响彻了整座龙虎山,或许连落阳城里的百姓都能清晰听见。

四周林鸟阵阵齐飞,树影晃荡不止,所有人都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要去天师府抽签了!”

橘红牵着楚瞬召的手在竹林间撒欢般跑了起来,脚下踩着一双青色的绣鞋,鞋尖上的可爱绒球一晃一晃,恰似那女子情动心跳砰砰。

——

楚瞬召被橘红路牵着手沿着山道而行,最终来到那座气势巍峨的龙虎山天师府前。

整座天师府规模宏大,雄伟壮观,廊柱上有着栩栩如生龙凤盘雕,宛如王府式样的建筑,这附近豫樟成林,古木参天,仙家气势何等磅礴。

此时天师府前已经有人不少人在扎堆抽签了,黑压压地一片聚在赞教厅前,恐怕今年的竞争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各大宗门里的高徒,今日却是铺天盖地般壮观聚集在龙虎山上。

若是此时有仙人随便在天上丢下一块转头,都能砸到各方之中凤毛麟角之人,这般状况的场面,恐怕以后都很难看见了。

今年青莲剑宗直接派了两位高徒来参加,同样灵剑派也派出了最有潜质实力的弟子,至于在落阳方面,最为一手掌握御龙者军团的龙氏家族也派出骄傲如龙浮生,决定让这位让家族成员寄予厚望的男子参加武道大举得到那份奇门大箓,即便静气如武当山这样深山门派也派人来参加这次的武道大举,恐怕真的是因为老天师赠出的奇门大箓起了很大的吸引力,各方势力都想要得到头魁的称号,得到这份奇门大箓,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

在许多人看来,这一届最有希望得到榜首之名的人有四个,分别是是青莲剑宗的李独樽,龙虎山张玄德的高徒张怀柔,武当山小师叔白重楼,还有那位来自落阳龙家的龙浮生。

南陆各大赌坊纷纷在这几人身上定下了赔率,至于那些什么全真教和金蝉寺还有观音宗的人,则被认为有希望进入十甲。

而那位最近名动落阳的沈家家主,却没有人太多人知道他也要来参加这次的武举,讨论起他的名字的时候,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敬畏感慨。

要知道今年的武道大举上可谓是强者云集,在奇门大箓这件神兵的吸引下,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届,凡是参加这次武道大举的人,无论是输赢名次,日后绝对有无数关于这次武举的的谈资,同时山上山下也有着全副武装的军队驻扎在龙虎山这里维持着秩序。

武道大举可是聚集了整个南陆的年轻强者,一旦发生了什么骚乱的话,落阳城随时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中,因此大庆皇室对此可是极为小心的。

橘红指着那些黑压压的人群笑道:“公子别太担心了,这次的武举看看似人海人潮,实际上大多数人不过是靠背后势力的举荐才有机会参加这次的武举,真正能打的人并不多,而奴家的任务就是要帮你清理这些沽名钓誉的杂碎。”

楚瞬召面不改色道:“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橘红眨了眨灵气沛然的眼睛,笑笑道:“公子,你要知道你身上肩负着的责任,总是挂念着世间的权力,又怎么能当好天下万民的救世主呢?”

楚瞬召自嘲一笑道:“我才不是什么救世主不救世主的,只不过是想这个天下少死一些人,自己能早点回家见亲人罢了。”

橘红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仿佛一个修行多年从妖成人的小狐狸精。

然后楚瞬召继续说道:“能当个顶天立地肩挑责任的男人,才是最困难的。”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去,耳边只剩下风吹梧桐树叶沙沙响的声音。

“公子。”

“嗯?”

“奴家觉得公子说这样话的样子特别帅气,特别像个男人。”

“真的吗?我现在特别像个男人了?”

楚瞬召顿时乐了,他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女人说他像个孩子,头一回被人夸他像个男人的他,内心由衷地感到开心。

橘红眯眼笑笑道:“走吧,我的大男人,咱们去取签吧。”

“嗯。”

此时此刻,聚在赞教厅前抽签的人群响起议论之声,期间还夹杂着一声声赞叹,其中有人认出了那白发如雪的男子的身份。

那位抬头挺胸背着一个裹着黑布的书箱,腰间悬着两把长剑的男子,就是那位在落阳掀起风雨的沈家家主唐煌?

这位男子的容貌是如此惊艳英俊,让某些抽签的年轻女子看得眼都直了,至于他身边的那位红衣女子则是摆出了伴侣般的姿态,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视这些抽签的年轻男女,眼神中仿佛没有把他们任何一人视为真正的对手。

按照庆安龙仙提前告诉自己的那些章程,武道大举分成四轮进行,每一轮进行将会筛下不少人,而且越是坚持到最后的人,所面对的敌人就会越强,最终能战胜所有人的人,就是武举的榜首。

武道大举的头魁……真真正正的万众瞩目。

楚瞬召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只是觉得这些目光特别刺背,然后往那木箱里面摸出了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写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

已朱雀。

就在楚瞬召望着这三个字一头雾水的时候,橘红凑过来解释道:“武举历来都是以天干地支为入场顺序,至于后面的朱雀嘛,意思就是跟公子拿到相同动物的人会跟公子对决,最后只能有一个人入选下一轮的选拔,奴家抽到的是甲玄武,所以一开始可帮不了公子了,公子可得小心了。”

楚瞬召干笑一声道:“哈!没事,若是我连第一轮都过不了的话,也没资格拿到那份奇门大箓了。”

“奇门大箓啊,没想到公子也对这份神兵感兴趣,真是和小道有缘啊。”

楚瞬召回望而去,看见了一位身穿蓝袍的年轻道士,身后背着一把裹着布条不愿示众的长剑,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第五百七十五章 龙虎见龙

蓝衣道士眯着眼睛打量自己,似乎看见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玩意,打了个稽首道:“在下武当山白重楼,怎么称呼公子?”

楚瞬召此人眉目柔和,想必也是个性情温和之人,便笑道:“我叫唐煌,白道长,我可当不得你如此大礼啊。”

“唐煌?我懂了……嘿嘿,唐煌,唐煌。”

白重楼望着楚瞬召一直笑个不停,当他转头看见站在楚瞬召身边的橘红时,语气略显拘谨道:“姑娘怎么称呼?”

“橘红。”面对这位来自武当山的小道士,橘红的语气冷漠无比,甚至不愿去瞧他一眼。

白重楼的脾气果真是好得一塌糊涂,看着楚瞬召的目光有些向往又有些畏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唐公子这次来武道大举,只是想要得到奇门大箓这件神兵吗?”

又一次被他提到奇门大箓,楚瞬召微微挑眉,说道:“白道长此行来龙虎山参加武举,难不成还有别的目的?”

白重楼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小道这次来武道大举受师命所托来参见武道大举,的确是为了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这种事情,唐公子与小道也是心知肚明的。”

橘红毫不掩盖话中的嘲意道:“好一个上清下廉的武当山啊,即便是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也逃不出面对强大力量的诱惑。”

白重楼摇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小道这次来龙虎山参加武道大举,并非是想要通过得到奇门大箓拔高武当山在王朝宗门的地位,除了祖师爷的命令外,是奉天命前来见一个人。因为祖师爷曾经说过修道修平常,大道通天凡,小道此生修行所举,只是为了天下黎明安生渡太平。”

楚瞬召问道:“那白道长见到了吗?”

白重楼凝视着楚瞬召的眼睛,摇头道:“见到了,可那人不愿见小道,所以小道只能慢慢等了。”

楚瞬召安慰道:“没关系,若是白道长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看看这龙虎山的风景,也算大家一起熟悉一下周边场地吧?”

“好。”白重楼望着楚瞬召转身的背影,嘴角绽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

“这次的武道大举举行地点是在万法宗坛那边,场地之大足以容纳上万人观看这次的武举。”

三人一起行走在山道上,白重楼笑着跟楚瞬召介绍道:“小道其实比唐公子早上龙虎山山几天,我听山上的道士说,这次参加武举的人不少于一千人,简直就是那么多年来武道大举参加人数最多的一届了。”

“一千多人?!”

楚瞬召不免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就意味着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就得成为着一千人中的最强者,要知道能杀进前一百的都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这些人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吧?

楚瞬召跟白重楼边走边说,很快就抵达了那万法宗坛,当他举目望去,庞大惊人的气机结界笼罩了整座万法宗坛,云端上有肉眼可见的紫电流动,令他咂舌连连。

白重楼解释道:“这座由雷法构建而成的气机结界,是为了防止比武者伤到观赏者而设立,只有老天师能亲手打破。”

也只有龙虎山这等气机充沛的洞天福地才能维持雷池结界的运转,练成了龙血体魄的楚瞬召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空气中的气机乱流,红色的火,紫色的雷,白色的天,黑色的地。

他甚至还能看见那道纯白的大庆王朝气运住,以撑天之相在皇宫之上举起一方天地,气势磅礴。

想要建造这种级别的气机结界,恐怕需要数百位精通符箓之人才能设立,这龙虎山的底蕴实力倒是极为的不弱。

楚瞬召三人顺着人流进入了万法宗坛,在这里有诸多胸前画着龙纹的铁甲护卫在守候着,看来为了这次武道大举能顺利进行,大庆朝廷调来了许多士兵在此镇守。

“来者何人?”

就在楚瞬召打算进去的时候,一位身材魁梧的护卫走了出来,声音浑重道:“诸位可是参加这次武举的人,若是需要进入万法宗坛,需要登记身份,劳烦诸位报上名来。”

橘红柳眉轻挑,撇嘴道:“龙虎山这破地方规矩真多,落阳橘家,橘红。”

护卫听到她的名字后,顿时肩膀一颤,脸上的笑容热情了起来,说道:“原来是橘将军家的小姐,属下失礼了,请进请进~”

“在下武当白重楼。”白重楼对护卫们拱手一拜,橘红并不喜欢这位来自武当山的年轻道士,懒得等他直接拉着楚瞬召的手进去,不了两人却被两把交叉的长枪拦下了。

“又怎么了?”橘红眼神一寒,怒声道。

护卫对着橘红恭敬拱手,说道:“橘小姐的朋友也要自报名号,这是龙虎山定下规矩,乱不得。”

此时此刻,三人身后站着的人们开始将目光锁定在这三人身上,眼神何其玩味,甚至有不少人在抱怨。

楚瞬召感觉自己就像是耍猴般被人看着,倒也面不改色道:“沈家,唐煌。”

“哦,你就是那位长公主殿下的徒弟啊,在下倒是没有认出来,没想到沈家也有人来参加这次武举,最近不用做生意吗?”护卫的言语间似乎带着一抹淡淡的戏谑。

然而楚瞬召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没有说些什么,当他放下手掌的时候,那双瑰丽的紫瞳顿时变成了金色。

汹涌磅礴的龙威瞬击涌入守卫的眼神之中,令他不自觉地想要后仰回避,觉得那种眼神仿佛来自巨龙的瞳孔,令他的肝胆俱裂。

楚瞬召扫视那些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参赛者,顿时迎来无数声哗然。

传说只有修成龙血体魄的人才能拥有黄金般的瞳孔,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不仅将御龙之剑传授给他,居然帮他修炼成龙血体魄了。

楚瞬召极为满意地垂下眼帘,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望向自己的那些目光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望着那浑身颤抖的护卫,轻声笑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与那侍卫擦身而过,带着橘红和白重楼直接走入了万法宗坛,背影宛如君王般高大瞩目。

三人拾级而上,然后终于看见那极为宽阔的万法宗坛,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参加武举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扎堆聊天。

楚瞬召望着那皇宫广场般的万法宗坛,口中不知道发出了多少声赞叹,地上密密麻麻的符箓刻痕仿佛蕴含生命力般,随着阳光地照耀一而再地晃动起伏,给人一种活物般的感觉。

这座用来举行武举的万法宗坛,从天空俯瞰时是椭圆形的,观众的看台形成三圈不同高度的环形券廊,越是靠近椭圆比武场的观众席就越是豪华奢侈,想必这些位置都是给权贵或者道盟高层们准备的。

楚瞬召扫视这座万法宗坛,成千上万的黄石座位整齐有些逐排升起,总共有五层,层与层之间有将近两丈的高度差,用来方便贩卖水果瓜子的小贩和巡逻的守卫经过,层与层之间安全措施很严密,楚瞬召一眼望去,觉得这座宗坛就像是百眼的宫殿般华丽。

白重楼抬头看了眼天色,指着那些扎堆的参赛者们,笑道:“我们下去走走吧,反正明天第一批上场的人不是我,咱们就看人好戏就行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认识认识这些对手或许对你有好处。”

“公子看见那几位穿灰袍子的男人吗?他们都是来自茅山的子弟,据说他们用纸符施咒之后能够驱鬼降魔,令人心生敬畏。”

“那两位穿青衫的男女是来自青莲剑宗,以一手千里快剑术独破天下武功,不出意外的话,十甲里面必有他们当中一人的名额。”

“那个大光头应该是金蝉寺的人,没想到观音宗也派人来了,这两大宗门教出来的高徒擅长法相天地,到时候的场面会十分壮观才是。”

“送出奇门大箓是老天师一人的主意,但龙虎山是不会让这件神兵被人随便夺走,想要在这次武举中脱颖而出,最大的障碍还是龙虎山派来参加武举的那位高徒,还有朝廷兵部那些少年校尉,比起武艺未必会输给那些正统门派的人。”

“火云宗,凌霄派……反正公子记住刚才跟你说过的那些人,都是很棘手的人物,要多加小心才是。”

“白道长,我怎么觉得你很想我嬴下这次武道大举啊,为我解说了那么多的东西,万一我们在在场上对上的话,你让我很难对你下狠手啊。”楚瞬召大笑着揽着他的肩膀。

白重楼呵呵笑了,说道:“输赢并不重要,志在参与嘛。”

楚瞬召摇头道:“白道长倒是好脾性,可惜我不能像你这样活着,我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件神兵。”

白重楼双手插袖,望向天空,道:“有些东西,越是努力争取十分,便越是容易失去十分。”

楚瞬召略微顿神,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话。

只见白重楼忽然指向坐在观众席上的一排人,说道:“那位就是龙虎山的老天师,这位可就是真真正正的人间仙人,听说他随时都可以踏出那一步,直接证道成仙入天门。在整个南陆的宗门中,老天师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就连皇帝见了老天师也要低头几分,要知道三十年前,在道盟对抗影月教的那场战役中,就是这位老天师亲自发布了屠魔令啊。”

影月教这三个充满禁忌色彩的字眼被他轻描淡写般说了出来,令橘红的眼角难以遏制地跳动了一下,强忍着那涌上心头的杀意,拳头缓缓握紧。

像是感觉到橘红释放出的杀意,白重楼没有继续提那些陈年旧事,刻意转移话题说道:“唐公子不妨跟我去见见老天师吧,这可是在南陆极具分量的人物,或许等到这次武举结束后,就再也没机会见着了。”

“橘红,你去不……”

“不去了,我去帮公子订道房,一会再过来找公子。”橘红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背对着楚瞬召和白重楼转身就走。

白重楼搭着楚瞬召的肩膀,望着那袭艳丽红衣渐渐消失在人潮中,啧啧道:“美人恩重啊……可惜小道相貌平平,从小就没有女人缘,若是武当山人人都有唐公子一半英俊的话,还当个屁的道士,直接去江湖当采花大盗算了。”

楚瞬召无奈笑道:“你这番话让你的师傅师兄听见,岂不是让他们气到吐血。”

白重楼倒是极为坦白道:“众生皆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牵线傀儡,所以才有我们这些窃天之人的出现。至于小道测运算命的本事远不如师傅和祖师爷,既算不出天机如何,也测不准天道所想,但小道知道天下许多不可为之事,皆是无力可为,许多可为之事,未必愿意有所作为。”

楚瞬召默然无言。

白重楼带着楚瞬召一步步走向那身着破旧道袍的老人,楚瞬召望的目光不免有些诧异,觉得他比起那位身姿翩然如天上仙人的大天师张玄德根本就不是一个门派出来的人,更无法想象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就是当年给予影月教一记重创的人。

恐怕这位老人,才应该是他真正的敌人吧。

“武当白重楼,拜见老天师。”

听见了白重楼的话后,这位闭眼歇息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位对他郑重施礼的蓝衣道士身上,如树皮般干枯皱裂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笑意。

“武当啊……没想到牛鼻子还真派人来龙虎山了,也不枉老夫亲自给他写鹤信,你师爷他身体还好吗?”

老天师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白重楼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楚瞬召的身上,原本睁开的眼睛又细密了起来。

楚瞬召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躬身行礼,对着老天师恭声道:“在下唐煌,拜见老天师。”

“唐煌啊……真是个好名字,小小年纪就来参加武道大举,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呵呵……真是老咯。”老天师抚摸着如霜般的细长胡子,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沉心聆听的力量。

面对这位在大庆王朝地位仅次于皇帝的老人,楚瞬召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后背却难以控制地渗出汗水。

老天师凝视着楚瞬召的脸庞,颇具深意的目光不曾在他脸上移开过。

面对这样的目光,楚瞬召心中难免一凛,莫非这位半仙似的老人看出什么?

就在楚瞬召胡思乱想心生不安的时候,老天师呵呵一笑,居然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让楚瞬召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虽然很惊讶,但只要你不闹出什么大乱子,老头我自然不会像我那小肚鸡肠的徒弟般多管闲事,放开手脚去做吧。”

这番让楚瞬召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也让他松了口气,他转头望着白重楼,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懂老天师的话。

“这龙虎山的风景可是极佳,两位不妨四处走走,老道年纪大了,这才没说几句话就困得想睡觉了,去吧去吧。”

老天师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空气中,空气中一声似有若无的鼻鼾声。

辞别了老天师后,楚瞬召试探性地问道:“你在武当山都是练什么武功的?”

白重楼一脸真诚道:“小道自打小上山以来,都是跟师傅练太极拳,跟五师叔学算命,还有走剑术,炼丹术……感觉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学不精。”

楚瞬召一脸不信道:“你诳我啊,什么都学不精武当山还派你来参加武道大举?”

白重楼很是无辜,望着天空,轻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看出这小道士内心有鬼的楚瞬召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到处看看就想能不能找到橘红,此时一片阴影刮过他的头顶,楚瞬召微微抬头,看见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当这片阴影出现的时候,万法宗坛的所有人皆是有所察觉,将一道道惊奇的目光望向天空。

当云雾破开之时,所有人才极为惊奇地发现,制造这片阴影的东西,居然是一条张牙舞爪,遍体红鳞的飞龙。

身长二十丈的飞龙带着滚滚风雷之声,赫然出现在龙虎山上,对着所有人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当这条飞龙盘旋在万法宗坛的上空时,众人的目光凝聚在飞龙的头顶上,一袭红衣缓缓起身,冷艳绝美的脸庞在阳光的衬托下恍若神人,身上还带着源自皇室贵族的威严气息,令少人为之折服在她的裙下。

龙头之上,红衣女子用居高临下般的目光扫过下方的万法宗坛,最终目光锁定在那发白如霜的男子身上,微微皱眉。

“原来是皇室那边的人到了,这排场可真大啊。”白重楼望着那出现在龙头上绝美女子,口中发出一声声赞叹。

第五百七十六章 汇聚

楚瞬召同样举目仰望,凝视着那位青丝飘飘的红衣女子,他能从赵皇后的目光中读懂一些东西,或者是一部分的轻佻不屑。

“哟,唐煌,没想到你来得挺早的。”

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龙头上传来,只见赵皇后身后出现了一位身穿龙鳞铠甲的年轻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跃而下,宛如一颗坠向地面的红色流星,落地瞬间激起风尘无数。

楚瞬召看着那在烟尘中直腰而起的龙铠男子,他的瞳孔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令自己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讶之色,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见到赵皇后和赵允龙,难不成他们也是参举者的一员?

赵皇后命令飞龙盘旋落地后,踩着龙鳞慢慢走到万法宗坛的地面上,她并没有梳起发鬓,任由三千青丝垂腰轻舞,那双仿佛黄金般温润透着的眼睛和倾倒世间男子的绝美容貌,令在场的女子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小公爷你怎么来了?”楚瞬召对着赵允龙拱手一礼,他虽然和他很熟,但礼节这点是万万不能少的。

赵允龙倒是极为随意地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打着哈哈道:“哈哈,别担心,我这次来龙虎山并非是参加武举,本来我也想参加一回的,可惜我娘死活不肯我去报名,否则就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所以只能作罢。恰好朝廷那边给任务下来要我和其他御龙者军团的兄弟巡视龙虎山,听长公主说你要来参加这次武举,顺便来给你捧个场。”

“唐煌,连本宫都来给你捧场了,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啊。”赵皇后对他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臣定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楚瞬召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自从上次龙宫别院一别和后,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见殿下。”

“总是在皇宫里面呆着也无聊,出来走走也好啊,喏,这就是本宫的龙,名叫月舞。”赵皇后倒是笑得仿佛两人之间不曾存在过间隙争吵般,伸出纤细的指尖指向那条红色的飞龙。

飞龙也会意地将头凑过来,那双大如头颅般的金瞳一眨一眨,警惕地打量着这四周围观过来的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月舞,乖,不要叫……乖。”赵皇后伸出手来抚摸铁甲般的龙面,仿佛抚摸着心爱男人的鬓角般。

飞龙金色的眼睛如同猫眼般收缩,见此情景,楚瞬召微微一楞,觉得这条龙就像是赵皇后养的一只猫。

龙头缓缓靠近了楚瞬召,面对着这条庞然大物的凝视,令楚瞬召的双腿感觉灌满了铅般难以动弹,之前在妃子关之战中面对的就是这种怪物,每一根龙鬓就像是钢针般矗立,可以轻而易举扑杀任何陆地生物。

眼见这条龙伸出了舌头,用舌尖舔了舔楚瞬召的脸庞,警惕的眼神慢慢放松了,脑袋缩回到赵皇后的身边,像是靠近主人的猫儿般。

楚瞬召顿时松了口气,赵皇后指着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月舞它在熟悉你的气味,她喜欢你。”

赵皇后那霎那间的欢声大笑。让周围的男子尤其是赵允龙也大为震惊,即便是他平日里也不曾看见表姐如此笑过。

赵皇后收起了笑声,眼睛眯成月牙般,望着楚瞬召道:“希望这次武道大举唐公子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到时候本宫亲自在红檀宫为唐公子设宴,还望唐公子不要拒绝。”

这娘们还真是时时刻刻想要拉拢自己,可惜老子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吃你这套,楚瞬召含笑着点了点头。

赵皇后见他点头微笑,这才满意地重新骑上飞龙,原本她并不打算放过这个三番两次对她不敬的年轻人,当她去找葛平让他想办法帮她解决这个楚瞬召这个麻烦时,他像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来意般,劝她放下姿态跟他结交,并且说他日后会成为他们抵御北域军队的强大助力,这样的人才千万不能放过。

若非是赵曦的警告,还有葛平对他给予的高度评价,她也不会放下公主姿态来巴结他,传出去丢死人了。

“允龙,给我找个地方安置月舞,一会咱们去龙虎大殿上香,我在这里等你。”赵皇后吩咐一声后,美目扫视着这片围观他们的人群,不少人因为畏惧她公主的身份或者她身边的这条龙,并不敢靠得太近。

直到赵允龙骑着那条龙离开后,楚瞬召望着那条逐渐消失在云端的飞龙,倒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下龙虎山上可真的称得上卧虎藏龙了。”

楚瞬召和赵允龙她们见过面后,便和白重楼在前面的贵宾台上坐了下来,不知是否有意还是无意,赵皇后不动声色地坐在自己右手边,坐姿倒是极为端正,身上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诱人体香,像是温水般钻入他的鼻子。

即便有此等美人坐在身边,楚瞬召还是目不斜视地望着下方的万法宗坛,此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参举者进入万法宗坛这里,各方门派派来的参举者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让楚瞬召也难免对这场武道产生一些期待。

这次武道大举的规模可不小,恐怕此时龙虎山上已经汇聚了整个南陆最强的战力,若是此时楚骁华的铁修罗军团从天而降,在这片地方上大开杀戒,最后率领铁骑踏平龙虎山的话,恐怕这场南北之战再也没有打的必要了。

赵皇后不动声色望着楚瞬召侧脸,笑笑说道:“看来不仅允龙很喜欢见你,连本宫的龙都对你有好感,更别提那把你当成亲生儿子来养的赵曦,本宫感觉你在一点点夺走本宫身边的人的好感。”

楚瞬召点了点头,目光还是落在万法宗坛上,并不否认:“殿下这是在称赞我?”

赵皇后红唇微翘,承认道:“算是吧,所以本宫对你还是怀有很大的期望,毕竟本宫不希望这份奇门大箓落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宗门里。”

“赵皇后,如果你有什么坏心思,我希望你收起来。”楚瞬召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敌意。

“行啊,唐煌,真是有我姐撑腰就腰杆硬了,打算什么时候当本宫的姐夫?咱俩也好亲上加亲。”

“长公主殿下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本宫总有一天要亲手杀死你。”

“这会也行,反正场地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我绝对奉陪到底,殿下怎么还不动手?殿下总不能过分到要我抽剑搁在脖子上,然后殿下亲手一抹吧,这样被殿下杀死,我也死得太霸气了。”

赵皇后顿时乐了,针锋相对道:“再说多几句,万一本宫被你哄高兴了,或许就不想杀你了,顺便亲手拔了你下面那玩意,让你去皇宫当个宦官。”

楚瞬召没有再和她继续斗嘴了,因为这女疯子的手真的放在了他大腿上,纤细柔滑的指尖不断在他腿上游离抚摸,一双金瞳眯成月牙般细细长长。

谁能想象这两位年前男女,一位是庆国的公主,一位是胤国的世子。

白重楼听见两人的对话,觉得一句都无法理解,更谈不上搭话了。

然后他就看见了万法宗坛的大门涌入了一支由金银钢铁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万法宗坛,由皇室引以为傲的金吾卫和御林军,还有朝廷重臣们组成。

清爽的夏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金色旗帜,上面绣了象征赵家龙室的升天飞龙。

这条无比尊贵的队伍中许多楚瞬召熟悉的面孔,那位走在队伍最前列,由两位魁梧龙卫随侍左右的人,就是庆国的皇帝陛下,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副嘴唇上噘对所有人保持轻蔑鄙夷的神态。似乎很不愿意来到万法宗坛这里。

萧王爷也陪在皇帝的身边,还有曹徽龙和董钦平这两位朝廷重臣,还看见了赵曦和龙无獒,包括他们身后率领的八位龙将,令万法宗坛内的参举者们纷纷下跪向这条队伍致礼。

更吸引眼球的就是那位跟在萧王爷身边的紫裙女子,女子脸颊虽有着薄纱遮掩,薄纱下若隐若现的绝美脸庞,让人忍不住揭下面如,目睹那令天下绝大部分女子自惭形秽的容貌。

很快由老天师带领的龙虎山道士们,来到这条队伍面前接待皇帝陛下和他带来的臣民们,彼此拜礼打着招呼。

眼尖的楚瞬召扫视了这条队伍一眼,甚至还看见了身穿大红龙衣的龙浮生,紧紧跟在龙无獒的身后,还是那副高傲模样。

趁着权贵高层们闲聊打招呼的间隙,紫裙女子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队伍,悄悄来到楚瞬召身边,将白重楼挤到一边去,毫不见外地搂着他的一条手臂,笑容绝美道:“小唐煌,没想到你躲在了这里,这次可一定要拿到头魁啊,妾身这辈子就靠你了。”

面对紫落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楚瞬召有些不理解了。

紫落看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坏笑道:“妾身可是把全部嫁妆都押在你身上了,如果你这次拿不到头魁的话,那妾身就赖你身边一辈子了。”

这次武举举行前,萧王爷在天女局特地开了个赌局,面对赌榜诸多身后背景强大的宗门高徒,紫落却毫不犹豫将这些年攒下的嫁妆押在了楚瞬召身上,这番举动也是让萧王爷哭笑不得。

她认为楚瞬召能得到榜首的称号,虽然没有太多理由,但她认为可以,他就是可以。

“我家公子拿榜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的橘红不知何时来到楚瞬召身后,一把抱住了他,顺便将糖葫芦往他的口里喂去。

至于坐在楚瞬召身边的赵皇后,看见忽然有两位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美人凑到了楚瞬召身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醋意。

她自然是知道紫落的身份,对她装作不认识自己的举动及即说不上生气也绝非喜闻乐见,眼中不免闪过一抹诧异。

她心想看来葛先生说的没错,这个唐煌的确是个潜力不菲的主,否则萧王爷是不会任由紫落跟他来往说笑。

两位美人的娇笑声引来了不少目光,无数人的好奇心简直是要在此时爆炸开来,越来越多的目光也落在了坐在贵宾席的几人身上,连赵曦也向他投来玩味的笑容。

有橘红在他身后压着让他想跑也跑不掉,那鼻底不散的阵阵香风,以及那越来也多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只让他觉得如芒刺,只能摇头苦笑,忍受着她们彼此的互相较劲攀比。

“无聊——”赵皇后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率先起身离开。

楚瞬召目送着她离开后,望着那两张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忽然想起一事,几乎让他脱口而出道:“橘红,紫落,我记得你们跟我说过……”

“嘘,唐公子,这些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出来可就不好了。”

紫落伸出一根柔滑如玉的指尖抵在楚瞬召唇边,两女相视一笑,楚瞬召也心有灵犀地笑了,没想到她们两人居然是亲戚,这倒是极为有缘了。

忽然间,他感觉有一道极为刺身的目光传来,举目望去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龙无獒身边的龙浮生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宛如巨龙的凝视般,龙威汹涌而来滔滔不绝。

脸色淡漠的龙浮生发现楚瞬召投来的目光后,更是没有收敛任何眼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用唇语说道:“野种,你再得意一阵子吧,我要让你的血洒满这片场地,在紫落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楚瞬召淡淡一笑,像是极为大胆地将紫落搂进怀里,用挑衅般的眼神看着怒火中烧的龙浮生,嘴唇微动。

“我等你……”

龙浮生深吸一口气,难以压抑内心的愤怒,令他面露狰狞了起来,眼神中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恨不得现在上去掐死那染指紫落的王八蛋。

察觉到侄子愤怒的龙无獒,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如果在这场大举上碰见他的话,直接杀了他,你婶婶那边有我担着。”

龙无獒忍够了最近赵曦和他之间的风言风语,无论妻子是真的想传授他剑术还是对他有私情,他都不能容忍两人的关系继续下去。

他一个长辈不好对他下手,所以他要借龙浮生的手,宰了这个白毛混蛋。

如果他本事不够够强的话,那么脚下这片万法宗坛,将会变成他的一人的火葬场!

所谓的睡龙之怒,自然是以火焚敌,所向披靡。

——

次日清晨。

当一声声清脆的钟鸣声在龙虎山响起之时,武道大举也在万众瞩目之下拉开了序幕。

在无数声沸腾般的欢呼声中,九百五十位骑着飞龙的骑兵在万法宗坛的上空急速掠过,象征那九五之尊的无上皇权,万法宗坛中,几千名年轻男女站立在这片面积极大的比武场上,晨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盛夏清晨的耀眼光芒给他们的身体渡上金边,直到大庆皇帝赵问天在所有数万目光的注视下走上了中央的武台,点燃了那道武火。

虽然繁琐复杂的礼数能带来庄重肃穆的感觉,但赵问天从小到大都是极为讨厌繁文缛节的,所以他在点燃了武火后,捧着内阁首辅事先为他写好的祷文,大意就是自己登基后的成就阐述以及鼓励这次参武者取得好成绩的话语。

当他最后将那份祷文抛入武火中时,这位年轻皇帝便带着一众大臣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与此同时,燃烧着祷文武火愈发热烈冲天,所有人都望着那盆燃烧的武火,火焰倒映在所有人的瞳孔中,熊熊燃烧。

皇帝和一众大臣离开之后,道盟盟主张玄德和一众盟老们缓步来到宗坛中央的那道武火旁,目光扫过观众席上成千上万的人。

在皇帝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将敬畏的目光,投向这一位位在南陆拥有至高地位的盟老。

在场任何一名盟老在外都是震慑一方的人物,此时身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锋芒,令人由衷感到敬佩。

“以大庆王朝道盟盟主的名义正式宣布,第八十一届武道大举,正式开始!”

万法宗坛上空的雷法结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千龙齐吼共吐龙炎的盛丽景象,观众席上欢呼声无数,沸腾至极。

——

大庆皇宫里,白衣广袖的男人正背着双手远望龙虎山,他选择的地方很高,从这里看下去整座落阳城尽收眼底,除了那座山顶于云海之上的龙虎山。

顺着这座占北朝南的山脉往北望去,就是庆国的门户断龙关,再远的地方上就是天南道,然后就是蜀越的边境,然后就是燕莽,再然后就是胤国,最后是北域广阔浩瀚的草原、

男人的目光仿佛直跨万里之远,最后落在那片常年被白雪覆盖的极北之地,那里有他想要释放出来的东西。

在他的身后,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腰悬双剑,一如既往地陪在老师的身后,任由大风吹面长发飞舞,脸上看不出喜怒。

葛平笑笑道:“这次武道大举结束后,赵家王朝改换门户指日可待,胤国打算联合金帐国樽国,还有西临这些盟友国的军队挥师南下,如今乱世之战已经被彻底开启,北域那边的军队随时都会马踏南陆,若是联合西境的蜀越,将西境变成一条坚不可摧的钢铁战线,不出半年就能打穿庆国占据落阳城,一旦赵家皇室被打败的话,其余那些诸侯王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楚骁华占城为王,难保不会联合在一起,又或者臣服在他的面前,大庆失龙,天下共逐,赵家的时代就快结束了,只需要我们轻轻一推。”

听着葛平的“指点江山”的豪情壮语,赫连元年显然有些怒气,问道:“推倒大庆王朝之后呢?眼睁睁看着那个该死的胤国皇帝成为全天下的皇帝吗?那我们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只是为了让他去祸害更多想要好好过日子的百姓?!”

“元年,老师和你都是被神选中的人,即便是皇帝,也不足以抗衡神的意志。”葛平冷冷道:“这天下的皇帝太多了,我们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作为神统御人间的代言者。”

葛平遥遥指着那座汇聚了南陆英豪少杰的龙虎山,声音无比高亢,仿佛吟唱般,“而楚瞬召,就是被神选中的君王。”

赫连元年不解。

“楚瞬召以为天下一切的权力都是需要通过战争来争取的,但实际上……皇宫里那张历代庆皇坐过的椅子,就是神特地为他准备的王椅。”

第五百七十七章 第一场

武道大举的比赛环节十分简单,让两位参举这进行对决,最后谁能站在场上,谁就是最后的武状元。

这次参举者总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一人,第一轮比赛下来,将会剩下三百四十人左右,剩下的这几百人将会分配成双双对决,在木箱里随机抽取对决者的名字,然后剩下的一百七十人会进入一片名为春秋之地的地域进行一场大混战,能离开这片神秘地域的人则有资格参加第四轮的决赛,直到最后榜名出现为止。

武举不会给任何人失败的机会,每一轮比赛都很重要,在场大部分人的目标并非得到头魁,而是能有资格参加第四轮的决赛,这样以一来他们也是虽败犹荣之人一样会受到各方势力的尊敬。

第一轮的对决尤为重要,只要能通过第一轮,他们就有机会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只要赢了这两盘,他们就能在大混战中浑水摸鱼,大几率有能混入大决赛的机会,各方骄子在这片比武场任由他们厮杀对决,生死自负,往往会演变出极为血腥的一幕,

因为这次参举人数众多,所以分为了四个场地在同时进行,楚瞬召看的那个场地是龙虎山张怀柔对上三位分别是来自九莲教,逐鹿派,天蚕宗的高徒。

这一幕也算是给楚瞬召长见识了,这片万法宗坛就是一个符箓大阵,可以承受参举者的各种无差别的气机力量,即便是张怀柔手中劈下的雷法落在比武场中,汹涌澎湃的雷电气机也会如泥牛入海般转瞬即逝,并不会造成场地的损坏,为了增加武道大举的刺激性和节奏性,参武者一旦上场决斗不得中断,要么认输要么死亡才能分出胜负。

楚瞬召想起临安城也有过类似的比武大会,场上四人无疑是张怀柔的实力最为强大,被他雷电反复逼退的三人达成了共识,选择联手围攻张怀柔,场面一度触目惊心了起来。

很快,张怀柔手中的雷电宛如狂蟒般穿透了三人的身躯,三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口吐鲜血倒退而去。

直到这一刻,楚瞬召才明白武道大举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切磋比试,而是充满了纯粹暴力的血腥竞技。

楚瞬召扭头望着脸色苍白的紫落,打算安慰一下啊她,紫落游戏忐忑地跟他说道:“在武道大举中,被格外关注的选手会变成另三人联手淘汰的对象,唐公子要小心了。”

此时的紫落在他面前不再是那个在拍卖场上长袖善舞的美人拍卖师,一旦她愿意在某个男子面前卸下权力财富铸造成的盔甲,就难免流露出女子的娇柔弱态。

楚瞬召笑道:“别担心,要知道这次武举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了,第一轮比试就好比淘金的筛子,用来过滤那些烂泥粗石,真正的比试都是留在后面那几轮。想要跟狮子打架,怎么都得是老虎黑熊,很遗憾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山鸡和土狗,两三年的猫脚功夫跑到这里想要耀武扬威,也乖乖只能挨别人的打了,至于我呢,为了紫落姐姐的嫁妆着想,我怎么都要拿下这次武举的头魁!”

紫落如释重负,心里却难免出现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在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内,龙虎山高徒张怀柔面前就已经倒下了三个人,其中一位浑身焦黑地躺在地上,另外两位则是奄奄一息地看着他,浑身鲜血淋漓,身体上时不时有残电涌过的痕迹。

这一轮比试彻底结束,三人被山上道士抬出场外送去医治。

张怀柔对那些对他高声欢呼的观众拱手一礼后,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望着那一袭白衣的张怀柔,楚瞬召心里难免闪过一丝惊讶,心想龙虎山教出来的弟子的气质果然与众不同。

这人应该就是自己上次在拍卖会上碰到的小天师,当时他还振振有词地跟自己说,若是他愿意上来龙虎山一趟的话,龙虎山必然大驾光临,总感觉这话里有话,希望到时候不要碰上他就对了。

“龙虎山……原来真的这么强。”楚瞬召望着那袭离去的白衣感慨道。

没过多长时间,如今连橘红也比试完了,这位如丰腴红鲤般的女子仿佛只是进去逛了逛,并没有跟人动手打架,身上更是看不出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便来到楚瞬召身边坐下,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至于跟她对决的那几位对手自然是输了,直挺挺地被抬了出去。

楚瞬召惊讶道:“橘红,你那么快就搞定了,对手很弱吗?”

橘红扬起精致的鼻尖,笑笑道:“没什么挑战性,连热身都算不上就解决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一场对决比一场对决结束的更快,不乏有各种以一挑三的强者出现。

楚瞬召望着那些得胜之人,神情渐趋凝重,在他看来这些参举者手段众多,并且大多数人的实力也不弱,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武举有些棘手了。

橘红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奴家偷偷告诉你,要和公子对决的人都是来自隗云宗的人,奴家刚刚去帮公子打听了一下这三个人,虽然我知道公子很强,但这三个人或许会给公子造成很大的麻烦,据说隗云宗擅长联手组合的气机进攻,攻气不攻体,一旦挨上他们一下就会浑身酸软无力,所以公子一定要盯住他们发力的那一刻。虽然他们无法战胜公子,但想要将公子逼出场外却是轻而易举,公子小心了。”

楚瞬召心想,那现在我的处境很不妙啊,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把了。

科举文试都需要思考书写,但武举只需要用拳头来说话,胜负向来只在数招之间,哪怕双方的境界实力相当接近,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即可分出胜负。

前来抬人的道士来了一波又一波,观众们的欢呼声,比武场上发出的惨叫声,道士们前来“抬尸”的脚步声。

就在这些声音里,第一轮对决正在快地进行,很快就有几百人被人抬了出去,多少心有不甘嗷嗷大叫,为了参加这次的武举,那些被人抬出去的人有人可是准备了好几年的时间,但无奈实力的差距绝非是努力或者年龄可以弥补,胜负自然是难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位参举者被对手逼到边缘不慎打滑,整个人滚到了场外,当他脸色苍白地想要冲上去再战的时候,被几位快步走出的龙虎山道士押住手臂,饶是不许他再上台半步。

这位参举者愤怒大声道:“这不公平,我能打赢他的,放我回去!”

站在高处的判官神情冷漠道:“先前就已经将武举规则说得清清楚楚,场上无力再战者与离场者为输家,你难道没有听明白吗?”

“这不公平,我明明可以打赢他的,只是不小心打滑了,出场又如何,我能继续爬起来打赢他就行了,武举不是为了筛选最强的武道人才吗?哪有这样的规则的?”他指向那位在场中沉默不语的对手愈发愤怒道。

判官的神情依旧淡然,说道:“这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有绝对的规则。若是你在战场上对上那些势不可挡的北域铁骑,你一个不小心打滑了,结果就被他们的铁蹄踩成肉泥了,你觉得这是一句不公平可以挽回的局面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那些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都是实力最强,运气最好,最为狡诈的人。”

此话一出,观众们的持续不断的欢呼声显然低沉了下去,虽然不赞同这种言论,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位离场者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有不甘地离开了万法宗坛。

“请已朱雀的参举者迅速入场!”判官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楚瞬召怔了怔才回过神来,橘红嘱咐道:“公子,不要给他们任何进攻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瞬间击倒他们,”

楚瞬召嗯了一声,对橘红和紫落说道:“那我去了。”

紫落揉了揉他的眉心,轻声道:“公子哪有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换一个。”

“走啦。”楚瞬召拍了拍她的手掌,“等我解决完他们后,带你们去吃泸溪鱼。”

就在楚瞬召站起身的时候,殊不知对面坐着的五六个人物的谈话焦点,已经从这次武举转移到他的身上,赫然有李裴,慕容暖雨,还有东隋世子杨韬,那手臂刚好没多久的朱翟,包括那位大越王世子周宪,都是大庆王朝权势最为显赫的诸侯王们的子女。

慕容暖雨使劲瞪大眼睛,望着那位只能看见耀眼白发却无法看清楚容貌年轻人,说道:“李裴,你看看他是不是那个唐煌,那头白发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一定就是他了。”

“诶,没想到他也来参加武举了。”李裴使劲得看去,倒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印象中的那个唐煌是他见过最风姿卓然的男子,巨富沈三千的私生子,听说沈三千遭遇海难后,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身份卑微的私生子,而是真真正正的沈家家主,更何况上次在拍卖场碰见的绝美女子,就坐在他离开的那个位置上。

“你们真的看到那个混蛋了?”被浙汉王喊去跟其余几位世子交好的朱翟,将信将疑地顺着慕容暖雨指着的方向看去、

当他看见那折断他手臂的白发男子时,顿时气得牙痒痒,想起接连在他手中吃瘪,最后只能赌气地握着刀柄。

“紫落,我和李裴两次都见到了这个女人,听说她是先皇的私生女。”

慕容暖雨的目光很快就不在那个折断了朱翟手臂的唐煌身上,反而对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先皇私生女更感兴趣,女人天生都会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怀有敌意。

李裴抚摸着下巴承认道:“私生子配私生女,倒也是绝配啊,若是两人能成一对的话,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朱翟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个唐煌还真是不简单,我这个人擅长收集情报,这个叫紫落的女人可是先皇的私生女,名气之大都传到我们浙汉那边了,更别提落阳有多少世家子弟做梦都想要见她一眼,这个白发鬼好大的面子。”

慕容暖雨笑容玩味道:“朱翟,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我听说你父王可是有一座号称泡着三千美人的肉林酒池,好大的手笔啊,就不怕被美色掏空了身子?”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浙汉女子的好啊。”朱翟难得话多了起来,“南陆女子各有千秋,像是李裴那边的唐国女子,盛行红妆但过于丰腴,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胖妞,对于浙汉男子而言很难赏心悦目起来啊,李裴,你也别光着瞪我,别以为看着你唐国女子就以为看完了全天下的美人,有机会去浙汉看一看,本世子带着你看看何为千百美人举衣如鹤肤白如雪的人间美景,就怕你到时候看花了眼,赖在浙汉舍不得回唐国了。”

李裴笑骂道:“朱翟,你真是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要吹捧你浙汉女子,也别贬低我们唐国的女人好不好。”

朱翟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说道:“你要是不服气的话,这落阳城里的青楼也有来自唐国和浙汉的女人,是驴是马咱们牵出来来溜一溜。”

慕容暖雨怒道:“你们两个臭男人还继续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小心我一脚把你们两个踢下去。”

或许是李裴和朱翟这两位少年说话有些百无禁忌,也暂时忘记唐国和浙汉曾经的旧怨,两人心有灵犀地练上了闭口蝉。

“你们看,他要下去打了。”东隋世子杨韬忽然说道。

此时一个发白如霜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一副谈不上威严但也绝非温和的笑容,双手负后大步走上了比武台,他穿着一件青衫手上没有带着任何武器,这下子几位诸侯王的世子们总算是看清楚他的脸,的确是那个在拍卖场上出尽风头的年轻人。

楚瞬召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般,让朱翟恨不得现在带着刀跳下去再和他决一死战,李裴和慕容暖雨四目相对,眼神复杂。

李裴想起他曾经在拍卖场那次的惊人举动,当朱翟握着那把连自己都难以驯服的凶剑时,这家伙一把折断了朱翟的手臂,从他手中接过那把凶剑,当着所有人的面驯服了那件兵器。

当时他的扛着那把剑走上拍卖台时的背影对李裴是而言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心中难免百感交集,其中敬畏和敬佩占了很大一部分,他跟那目中无人的朱翟不一样,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能看出这个白发年轻人绝非池中凡物。

慕容暖雨更是瞪大眼睛,这个白发男子一次次带给她难以预料的惊喜,头一次见他是在皇宫晚宴上战胜朱翟,第二次是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这次还把先皇的私生女骗到手了,堂而皇之地从她身边站起来,让慕容暖雨觉得一旦抛去那私生子的不齿身份,这位俊美阴柔的白发年轻人完全满足每个少女对男子的任何幻想,气质实力着实强大。

“他娘的,这王八蛋居然连武器都不带?”朱翟望着两手空空的他,难得爆了一句粗口。

“反正是又有一场好戏看了。”李裴笑笑道。

朱翟的目中无人是家族身份赋予他的性格,李裴的韬光养晦同样也是特例,像他们这些王侯后代,注定要面临落地即死的危险和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普通百姓踏踏实实地前进总有出头日,但他们不会,因为他们得到懂得用权力巩固如今的地位,慢慢等着有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紫落有些紧张地望着走向场内的楚瞬召,紧握的拳头渗出汗水,让她不知不觉将所有的心思都汇聚到他身上。

妩媚动人的脸庞上,眼神中异彩闪烁,这个男子还真是一次次让她大开眼界啊。

“少君不愧是少君,难怪父亲和老祖会如此推崇他……”橘红玉手托着香腮,望着那两手空空承受着无数喝彩的白发男子喃喃道。

显然,他这次根本没打算带武器去,究竟是十拿九稳,还是目中无人。

楚瞬召站在那片地面泛青的比武台上,抬头望着被围成一道圆的观众,以及那片被万法宗坛圈出来的碧蓝天空,忽然觉得这里有点像牢笼。

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三名对手,他们仿佛达成协议般摆出围杀般的阵形,对于曾经被千军万马围攻过的他,他全然没有慌乱的眼神,反而在想着龙虎山上除了泸溪鱼,还有什么好吃的?

他回过神来,望着对面的三人,对他们揖手行礼。

“大哥,你们知道这白头小子的来头吗?”

“看不出他是哪个宗门的,应该走的是不为人知的野路子,居然连武器都不带,太他娘狂妄了。”

“不过咱们也算是达成了共识,联手解决这个碍眼的王八蛋,再分出胜负可好。”

“就那么定了!”三人恶狠狠地盯着那手无兵锋的楚瞬召,决心要围攻他。

第五百七十八章 放屁

“喂,那边的白发小子,不管你背后是什么宗门势力,咱们哥仨都不怕你,居然连武器都不带,那就休怪我们欺负你了。”其中一位魁梧汉子摆出拳架恶狠狠道。

“带武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瞬召用一只手捂着脸庞,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声狂笑,让观众席上的众人们有些发懵,心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笑什么?!”有人脸上微微抽搐道,忍不住怒喝反问道。

“就凭你们三个打算以少胜多的小人,也配我使用武器来对付你们?”楚瞬召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讽刺意味。

此话一出,万法宗坛内一片安静,就连站在高处的判官沉默了很长时间,嘴角微抽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观众席上的民众们面面相觑,弄不清他此语何意,自从楚瞬召踏入这片比武场来,他像是看着天空发了好久的呆,都不带正眼去看他的对手,然后就说了一句这样狂妄无比的话语,实在是让他们难以理解他接下来的做法。

至于那几位对手则是气得火冒三丈,觉得楚瞬找是在刻意羞辱他们,心中怒火大作,恨不得现在就干翻这小子。

其中一位对手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大骂道:“你居然敢骂我们是小人!你算什么东西?”

楚瞬召双手平摊,哈哈大笑,讽刺道:“你们何止是小人,还是一无是处的蝼蚁!蝼蚁与蝼蚁之间只能抱团取暖才能生存下去,真正的值得敬佩我的武者是不会用群殴这种懦弱的方式来面对他的敌人!没想到啊,让我唐煌居然碰上了你们这样的懦夫,何其可悲的对决啊。”

楚瞬召指着他们三人,一字一句道:“你们的懦弱,你们的无能,让我连出手的心思都不再有,对于你们这样的蝼蚁,拔剑相对是侮辱了我的兵器,甚至用拳头打你们我都嫌恶心。”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苍白地看着彼此的脸,更让他们感到刺背的是观众席上传来的议论声,仿佛他们真的成了楚瞬召话里的小人懦夫。

楚瞬召的声音愈发高亢,极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真正应该当我对手的人不是你们,应该是大庆王朝的最强者,即便是惨败在他们手下,也是一种虽败犹荣,而不是面对你们这样的懦夫!”

“我选择放弃这场武举,你们不配当我的对手。”

楚瞬召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万法宗坛内几万人感到傻眼,也到无比荒谬。

此时万众瞩目的武道大举,在武举的历史上从未有人会选择打都不打就投降离开,这对武者的精神是一种亵渎,而楚瞬召此时此刻居然当着几万人的面,选择了投降。

观众席上的几位世子更是傻眼,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个白毛混蛋到底想干嘛,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说出来的理由是那么地堂堂正正,就像是一面插在阳光下的旗帜,让任何心生邪念之人难以直视他的光芒。

说来他的故事也是精彩,这才来落阳半年多的时间,就从受万人唾弃的私生子摇身一变称为了沈家家主,还成为的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徒弟,还和先皇的私生女紫落纠缠不清,从雨中流浪的生涯跨入权贵的行列中,不得不让人羡慕得牙痒痒。

所谓风水轮流转,大概说的就是他的风水吧,如此荒谬的故事就切切实实发生在他身上,再做多一件荒谬的事情又如何呢?

楚瞬召掏了掏耳朵,深深他们几个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似乎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等等!”有人仿佛用尽了全力在他背后大喊道。

楚瞬召止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过身来,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那人声音苦涩道:“你说得对,我是懦夫,我不配来这里比武,谢谢你骂醒了我……请给我一次挑战你的机会,让我重新获得身为武者的尊严。”

楚瞬召全然不屑道:“尊严?尊严这种东西是张口就来的吗?是需要用实力来证明的。”

那人苦苦哀求道:“那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们的挑战?求你了,我们不要当懦夫。”

楚瞬召摇了摇头,然后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猛然转过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膝而坐,像一头盘踞山巅的猛虎般,怒目圆睁。

他……他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坐下了,一点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随着他这个动作,万法总坛内变得更加安静,贵宾席上的权贵盟老们没有说话,眼睛微微睁大,神色开始变得凝重。

显然没人能相信那位盘腿坐在比武场中央的白发男子,就是那位名动落阳的沈家私生子,至于那些见过他殿前比武的人,更是不明白他为何不干脆利落得解决这几位对手,明明这三位跳梁小丑的实力根本就无法跟他相提并论才是。

可他,偏偏就当了一次小丑,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想要挑战我的人,必须是你们三人中的最强者!”

楚瞬召宛如怒发冲冠的狮子般咆哮,“当着我的面去证明你们自己,让我知道你们谁才配得上与我一战,否则我绝不起身!”

“能与我决一死战的人,究竟是你,还是你,还是他!”

“是我!我才是最强的!”

“是我!!!!”

“我才是最强的!”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仰天咆哮,随即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喊杀声冲天而起,各种破风拳声更是不绝于耳,场面一时间变得精彩了起来。

这场对战就这样奇葩的开始了。

然而一开始就极其奇葩。

在楚瞬召一番游说之下,原本结为盟友的三人立刻反目成仇,只为了向楚瞬召证明他们谁才是最强的人,让数万观众顿时傻眼了。

观众席上的橘红笑得花枝乱颠,连紫落也被楚瞬召的话逗笑了,亏自己还那抹担心他,没见到他居然给他们来了那么一出戏,手不沾血地解决了这场斗争。

到时候他要对付的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对手,绝不会陷入被人围攻的境地,这个唐煌果然是一肚子坏水啊。

对手拳风带着狂暴涌动的气机涟漪,狠狠砸在同门师兄弟的脸上,声音铿锵如雷,一拳挥出绝不后悔,仿佛心里面燃烧着一团烈火

若是此时让他们的师傅看见这一幕,恐怕要被他们三人的举动气到吐血。

而楚瞬召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全场沸腾了起来。

很快有两人倒地不起,唯一站着的那人气喘吁吁,望着久坐不起的楚瞬召,颤声道:“我是最强的了,现在的我可以挑战你了吗?”

楚瞬召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竹泊。”

“很好,李竹泊,你已经赢得了我的尊重,你才是这次比试的得胜者,并非是我这样一个连武器都拿不起的人。离开吧,我的朋友,让我目送着你的背影离开吧,去接受属于你的胜利。”楚瞬召的声音仿佛吟诵长诗般动听,李竹泊热泪盈眶地看着他、

此时的他觉得胜负已经不重要了,能在这次武举上碰见这样的对手,就已经是他的极大荣誉了,让他重新赢得身为武者的尊严。

李竹泊平举双臂,泪流满面地朝着万法宗坛的大门走去。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太阳将要落下,晚风吹在在他的身上,即清凉又舒爽,泪眼模糊间,给那些目睹着他胜利的观众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眼前的场景像梦一样美丽,他此生从未感受过这般顶天立地的感觉。

然后他的后背狠狠挨了一击,整个人像一颗流石般倒飞而去,重重地砸向数十丈外的石墙上。

一时间尘埃飞扬,狂风大作。

李竹泊带着那身为强者的尊严,整个人陷入了墙壁之中,奄奄一息,遍体鳞伤。

楚瞬召放下了腿,对着李竹泊飞去的方向抱拳一礼,笑出一口小白牙。

眼前这一幕让许多观众产生了要吐血的冲动。

谁也想不到,刚才还在大肆宣扬武者尊严的楚瞬召,此时居然一脚踹向对手的后背,用偷袭的方式来让他离开场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

在场那么多的参举者中,只有楚瞬召是经历过大型战争的,他内心明白在战斗中,无耻不应该成为可耻的自卑心理,而是变成一把藏在袖里不已见人的匕首,一旦露出这把匕首就得保持绝对的精准致命。

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刀锋逼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你是选择往他脸上吐一口口水迷惑他的视线乘机反杀,还是任由那把逼到自己脖子上的兵锋割下你的脑袋。

想必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虽然无耻,但有用。

这样的楚瞬召,即无耻又可怕,令那些权贵们感到深深的胆寒,不愧是沈三千的私生子啊。

“他真是一次次让本郡主大开眼界啊。”慕容暖雨毫不掩饰眼中对他的仰慕。

“这家伙难不成是想要扮猪吃老虎,刻意隐藏实力才那么做?”李裴哈哈大笑道。

“这个人真的是很有意思。”杨韬也承认道。

“本世子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现在居然想到用这种邪门歪道来获得胜利,我就等看他什么别人踩在脚下打回圆形。”朱翟满脸不屑道。

“朱翟,不就是输他一两次嘛,你一个大男人有必要那么小肚鸡肠嘛,若是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不下去跟他打?”慕容暖雨眼神玩味道。

朱翟笑容奸诈道:“慕容暖雨,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李裴和杨韬对视一笑。

恼羞成怒的慕容暖雨将那颗吃剩的桃子砸了过去,怒骂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以后等本郡主当了女帝后就亲自率军铲平你浙汉!”

朱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目光望向那片尘埃飞舞之地,嘴角微微翘起。

那被陷在石壁中的对手吐出一口鲜血,望着那站在场中央的楚瞬召,怒火中烧,厉声喝斥道:“……你无耻!武者的尊严呢?这就是……”

楚瞬召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骂回去道:“武者的尊严就是个不值钱的屁,憋着很臭放出来很响,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说辞罢了,这种骗傻子的话你也信,你爹妈是怎么放心让你来龙虎山的?”

“我……我要宰了你……你……”

楚瞬召翻了个大白眼,接了下来道:“放屁!”

不等他挣扎着从石壁中爬出来,好几位龙虎山道士连忙跑到那片墙壁上,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从中拉出来送去医治。

“我他娘的瞎了狗眼了,你这什么玩意!”

“滚出去,滚出龙虎山,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哈哈哈,我靠!牛逼啊,你小子可以啊。”

在各种人声鼎沸中,判官指着楚瞬召,嘴唇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或许什么都不该说。

那一脚将对手踹出去的白发年轻人双手叉腰,望着判官大言不惭道:“两个倒下了,一个被我踢飞了出去,只剩下我还站在场内……您瞪着我干嘛?您刚刚不是说了,狡诈也是一种比武手段,既然如此还不快点判输赢,我还等着和别人去吃饭呢。”

判官听了楚瞬召的话,脸色黑得就像是不仅吃了口屎还嚼了几口,最后还得咽下去一样。

他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恨不得这白发小子现在就滚出去,好让自己眼不看为净。

楚瞬召满脸笑容对他行了一礼,朝着万法宗坛的大门外走去。

一时间叫骂声不绝于耳,在场大多数观众觉得楚瞬召这般举动可谓是有辱武举,叫嚣着要把他逐出龙虎山。

更多的人是眼神复杂,视线随着他而移动,看着他从石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到离开这里。

刚才那一幕,简直让这位心如止水的判官无言以对,心想这小子明明有实力战胜这三人,为何要用这种令被他人遣责的手段赢得胜利。

他一上场时释放出来的气势并非无故放夭,体内没有如此磅礴的气机力量作为基础,如何能释放出这般可怕如修罗般的气息。

看着离开楚瞬召万法宗螳的李裴和慕容暖雨们对于他的胜利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毕竟他们都是见识过他剑术的人,打赢那三个无名之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赢得胜利,委实让他们大吃一惊,还有他刚才释放出来的气势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沉睡中的巨龙忽然睁开眼睛般。

是的,除去刚才闹剧般的一幕幕,楚瞬召刚开始释放出来的气息便引发了无数猜测和议论,此时还在观众席上坐着的参举者,好一部分都是今天对战的获胜者,一想到自己之后或许会碰上他这样的对手,望向楚瞬召的目光便有些警惕了、

剩下还未参举的人则不禁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不是那三个人,否则不仅第一轮就输给他,还要被他当着数万人的面羞辱自己是懦夫,最后则变成了蠢材,这下在江湖里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诸侯王的世子们,道盟盟主张玄德,还有道盟的其他盟老们,代表御龙者军团前来的的龙无獒以及龙浮生,包括那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赵皇后,还有许多留山观战的朝廷前辈们,都将目光放在那位潇洒离去的白发男子身上。

直到他离开之后,下意识望向长公主殿下,心想她此时的心情应该非常糟糕才是,居然教出了这样毫无底线的弟子、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赵曦的脸上没有什么愤怒神色,甚至看起来有点想笑,显然是默许了徒弟的行为般。

无论是城内的参举者还是观众席上的权贵们,都被楚瞬召的表现给惊呆了,他们十分不理解,他明明可以用拳头解决这三位对手,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胜利?

“在他看来武道大举不过是一个极为廉价的场合,实在没必要拿尊严这种东西来卖弄,所以与其说他是在打击那三个人的尊严,倒不如说他在蔑视整座龙虎山上的参举者。”

作为龙虎山的大天师即道盟盟主的张玄德,望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楚瞬召,声音淡然道。

在他看来,这个白发少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那他的眼中的神采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般,紫金色的眼睛算得上是非常罕见,他曾经在大秦皇陵上见到的胤国世子的眼睛就是紫色的。

他心想是不是该找个方便的时候,去见一见这位来历不明的白发男子,他身上的气机之力错综繁杂,隐约能感觉到镇国气象的存在,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

楚瞬召今天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表现,各种气愤填膺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喊话龙虎山将他逐下山去,如此蔑视武者尊严的人没资格参加武道大举,直到判官那冷漠的声音镇压住在场所有人的喧嚣。

“已朱雀,唐煌胜!”

第五百七十九章 揽雀手

“奴家算是服公子您了,能用凭借一张嘴巴打赢一轮比试,武举举行了那么多年,公子你可是第一人了。”橘红双手环着楚瞬召的脖子,在他身前笑呵呵地赞叹道。

“咳,谁能料到他们三人都是同一个宗门出身的,想也不用想他们肯定会来围攻我了。”楚瞬召无奈摆手道。

至于紫落则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里更多是佩服,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橘红想心想少君果然不是普通人,看来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隐藏实力的一种手段。

在万法宗坛里数万个观举者中,不乏许多懂得见招拆招的眼尖人物,通过复杂分析得到每个参举者真正的实力和手段,从而看出他们的武法轨迹动作,如此一来就能找出克制他们的办法,甚至是看出他们的弱点,然后将这些信息售于某些渴望战胜他们的参举者,以谋取高额钱银。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庆安龙仙的徒弟就是这个白发年轻人,所以他的期望被推到了很高的一个位置,在他们看来他的表现应该更加惊艳才对,甚至从庆安龙仙手中学会某些摧城焚河的大杀招,这些场面都会成为如何克制他的重要信息。

在这样的心理预期下,楚瞬召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赢下了这次武举,即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无论这次比试的观感如何,众人的想法如何,总之自己算是成功赢下了第一轮的比试了,楚瞬召脸上难得露出开心的笑容。

接下来可是一对一的挑战了,至少他要战胜这位对手,他才有机会进入那片神秘的春秋之地。

这种比试就像是战场推进般,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是想推进一百步的战线,往往需要用成百上千条人命对碾压对手,战到最后想要胜利也越是困难。

“走吧。”

楚瞬召带着他们三人走在山道上,打算下山找一处客栈好好吃个饭,顺便聊一聊接下来的对策。

不过就在此时,楚瞬召发现紫落的脚步不知为何慢了下来,原本布满笑容的脸庞也骤然变冷,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之色。

楚瞬召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另外一批人从别的方向走来。

这些横行霸道在龙虎山上的人身穿龙鳞铠甲,腰配蛮金大刀,簇拥着一位身着大红龙衣的男子,笑容阴冷如择人而噬的凶狼般。

至于他身边的那位女子,也是相当吸引眼球,即便身着龙鳞铠甲也难以掩饰那完美的身材曲线,眼神冰冷地盯着躲在楚瞬召身后的紫裙女子。

真是冤家路窄,刚才带着他们和那么多的参举者擦肩而过,没想到偏偏在这里碰见龙浮生

紫落不去理会龙浮生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眼神,鼓起勇气,寒声道:“龙浮生,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龙浮生面带笑容,轻轻拍打腰间大剑,摇头道:“紫落,咱们怎么也算得上一家人,你又何必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楚瞬召,白重楼,橘红,加上一个身怀龙血的紫落,对上龙浮生包括他身后那些身经百战的龙骑兵们,双方要是在这里打上一场的话,很难说谁会占到优势。

楚瞬召看似没有带任何武器来参加武道大举,实际上他将那条从大秦皇陵带出来的玉带戴在身上了,毕竟如果楚瞬召能将随时动用武器的话,那天晚上就轮不到在天女居前被龙浮生摆自己一道了。

现如今不仅是两把佩剑,包括风神铠甲和天启剑盒都被楚瞬召搁在玉带的气府中,有了这些兵器加上橘红的话,楚瞬召对上他也是有了底气。

楚瞬召面不改色道:“有事?”

龙浮生带着三分玩味七分不屑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看来沈三千不死的话你这个野种也上不了位,那么快就当上了沈家家主,现在又跑来龙虎山参加武举,看来你的野心很大啊。”

“我不爱做大尾巴狼。”

楚瞬召的笑容坦然且真诚,作为一个年轻的阴谋家,谁能料到他就是那位在妃子关之战中横空出世的胤国世子,从小受到楚骁华权谋之术熏陶的他,到现在为止终于明白扮猪吃老虎的好处,能用唾沫淹死对手绝不赤膊上阵杀敌,能躺着干活绝不坐着做事。

他虽然暂时还没有那个枭雄父亲的胸襟,但起码也不能算作稚嫩,比起这位擅长以力服人的龙浮生自然能看见更远的路,也更能在落阳城这淌浑水中生存下去。

“但你是一条危险的毒蛇,没有人比我更能看得出你是什么样的人,毒蛇只有在看见猎物的时候露出毒牙。”

龙浮生冷笑道:“我是想跟你说,除了今天那三个被你用三寸不烂之舌打败的傻瓜外,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样的人拿下榜首之名,事先提醒你一句,武道大举上杀人是不用偿命的,想要杀你的人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所以我也可以杀了任何人,包括你。”

楚瞬召不顾脸色骤变的龙浮生,直截了当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里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哪怕他的对手再强大,他也要将其彻底击败。

楚瞬召知道对于视自己为眼中钉的龙浮生而言,是无法用讲道理这种方式来让他跟自己握手言和,倒不如直接撕破脸皮,以免让他认为是自己软弱。

龙浮生眼神玩味,身边的龙骑兵们形成围杀之势,宛如看着落入掌心的猎物般,说道:“那不妨现在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杀我。”

一位龙甲骑兵踏步抽刀,刹那间刀光乍现,动作之迅猛让楚瞬召有些猝不及防,也来不及从玉带中抽拿兵器。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龙浮生敢在山道上对他动手,只能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两位女子。

橘红那桃花般的眸子微眯,那把被她时刻展开油纸伞啪的一声合拢扇面,伞尖宛如剑锋般锋利。

撑开是伞,合拢是剑。

下一刻,橘红欺身上前站在了楚瞬召面前,一道隐隐约约如细线般的剑气自下而上挥斩而出。

只听见铿锵一声过后,龙甲骑兵手中的大刀被她的剑气弹开。

橘红攻势不减手腕一转,伞锋劈在刀背上将其一分为二!

橘家刀.断剑式。

金刀断裂瞬间荡起一圈气机涟漪,手握断刀的侍卫眼神一凛,就想抽出腰间短刀御敌。

不料橘红并没有收剑的打算,脚步不停手中伞剑所指以一往无前之势继续前行。

剑气肆意游动,呼啸成劲风。

龙甲骑兵仓促间估计是拔不出这把短刀,结果就给橘红欺身前进,挨了她一招。

伞尖虽然没能穿透他的喉咙,但也刺穿了他的龙鳞铠甲,让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踉跄后退半跪在地,挣扎着站不起来。

“这次还得让女人护着你,真是可怜。”龙浮生并未在意受伤的手下,而是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他猛地抽出大剑,雄浑狂暴的气机之力其体内爆发出来,影身边出现一道道暗红色的气流,像是蛇一样在围绕着他流窜。

他的额头生出锋利的骨刺,连火光都感到不如的金色瞳光爆射不止,脚下的青砖此时也迅速灼热泛红。

仅仅是一个呼吸间,龙浮生便大踏步来到了楚瞬召的面前,双手举剑就劈下去,就连脚下的青砖,也留下他的深深的足迹。

面对如此劲风凌冽的劈斩,楚瞬召没有不敢怠慢,一把推开紫落后,竟是与那把大剑擦身而过。

一剑劈空后,龙浮生依旧是不急不缓乘胜追击,他带来的那位女伴则是对橘红发起了进攻。

眼下他只需要专心对付好楚瞬召,大剑挥起灼热的剑风,将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的楚瞬召逼得极为的狼狈。

龙浮生根本就没有给自己伸手摸向玉带气府的机会,闪避过程中可谓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砍中身躯。

挥舞大剑的他低头狞笑道:“既然你那么想死,我现在就当着紫落的面宰了你,就凭你这个野种也配染指皇室的血脉?”

就在他想继续挥剑的一瞬间,楚瞬召眼里出现了同样的森寒金光。

他脚跟一扭拉开拳架,不再选择后退,而是朝着龙附生的胸膛迅猛出肘。

八伤拳.叩拜连击!

楚瞬召施展出八伤拳中拳速最为迅猛的一招,手臂骤然出现近日光般的色泽,似乎变得极为坚硬的同时,也带有极为可破的杀伤力,以肘部挫败敌人的进攻,并且连续出拳直到对方倒下为止。

在短短一瞬间里,楚瞬召的右肘仿佛变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剑,朝着龙浮生的胸膛重重打去。

面对如此一命换一命般的攻击,龙附生也是在此时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还会拳法,反手扭转大剑左手抵着剑面,只听见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彻而起,两人脚下的青砖山道直接是龟裂开来。

楚瞬召没有停滞进攻,继续叩拜击打,让他的袖口也气机撕裂炸开,龙浮生面对这样迅猛的攻势,连连后退。

龙浮生盯着那在自己面前反复出拳的楚瞬召,脸色变得极为阴沉,眼神中更是杀意涌动:“很好,你已经成功的唤醒了睡龙之怒,现在轮到你该死了。”

雄浑热烈的龙息宛如犹如一条条金色的洪流,从龙浮生的后背翻滚而出,隐约间还能听见龙吟咆哮声,释放着极为霸道的睡龙之怒。

显然他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现在要对他下真正的死手!

他猛然踏前用那只布满鳞片的手掌,抓住楚瞬召的手臂,目光俯视下来,居高临下道:“紫落,看见他现在有多么狼狈了吗?等我杀了他以后,想来你也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了,除了我!”

“不要!”

紫落捂着嘴巴尖叫着,龙浮生摇了摇头,额头猛地撞到了楚瞬召的脑袋上。

那一刹那让楚瞬召出现了片刻的眩晕,后退几步的同时,龙浮生的手掌携带着极为强悍的力量,朝着楚瞬召的脑袋狠狠打去。

面对那声威如龙的一拳,楚瞬召也来不及做任何挥避,那双紫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握紧成拳,朝着他的下巴递拳而出。

就在两人要被彼此的拳头击中的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像是骤然落下的龙卷般,将两人的拳势尽数分化成两股气机洪流,洪流所到之处将这附近的地面尽数撕裂。

待到烟雾消退之时,楚瞬召有些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白重楼左臂平屈胸前,左手掌心向下与右手成抱球状,同时身体重心再移至左腿上,右脚收至左脚内侧,脚尖点地眼看左手,宛如捋住麻雀的尾巴般。

武当.揽雀手。

在白重楼身边,苍青色的气机涟漪宛如龙卷般收转。

龙浮生认出来者身份后,脸色阴沉道:“你是武当的人?!这里是龙虎山,为何要多管闲事?”

白重楼站稳身体后,对龙浮生拱手一礼,说道:“小道自下山以来,虽然很多时候虽不清楚事因何起,却清楚自己该如何作为,还望公子收敛杀心。”

龙浮生眼神阴沉地看着他,骤然气机暴涨洪流翻滚,宛如一头盛怒中的巨龙般。

整个山道上,所有人都在望着这边的剑拔弩张,各种窃窃私语进而传来。

“这就是那个龙浮生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化啊,真正百闻不如一见啊。”

“那个紫色裙子的美人是谁,她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还有那个撑伞的女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呢?”

“这个人就是武当山的道士吗?没想到武当山的人那么厉害啊。”

“你刚才看见那招武当云手没有?那气势可不是照葫芦画瓢能弄得出来。”

“这白色头发的男子不就是今天那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吗?”

“是他是他,好像是叫唐煌……”

“唐煌?我记得了,他就是长公主殿下的徒弟,那位殿前拔剑战胜浙汉世子,被长公主殿下收为弟子的人,就叫唐煌。”

“既然是长公主殿下的徒弟,怎么和龙浮生起争执了?”

“好像是为了抢那个紫色裙子的美人,说起来她真漂亮啊……”

各种猜测八卦在楚瞬召耳边悄悄响起,许多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幕,就在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会继续打下去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龙浮生,唐煌,你们在干什么?”

不怒自威的赵曦在两人身边轻轻喊出声,就连御龙者军团大都统龙无獒也站在他身边,目光游离不定,还有几位龙将也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死死盯着几位跟龙浮生耀武扬威的龙甲骑兵,吓得对方当即下跪。

本想直接截杀楚瞬召的龙浮生见到自己的叔叔婶婶,笑着慢慢收敛了体内气机,对着赵曦语气恭敬道:“侄儿见过婶婶。”

赵曦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容貌和龙无獒有几分相似,但比起龙无獒的粗犷气质,这孩子自幼便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邪气,让她总是亲近不起来。

她声音冰冷道:“你可以喊本宫婶婶,但本宫未必会认你这个侄子,好自为之吧。”

龙无獒脸色铁青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最终还是忍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怪她帮外不帮亲的话,她连自己看不上,又怎么会把龙浮生放在眼里,给身后的龙骑兵们使了个眼神,让他们送那几位受伤的龙骑兵前去医治。

龙浮生听见赵曦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熙,与刚才那个一言不合出手杀人的狰狞男子判若两人,没有任何的言语,带着他的女伴大步朝着楚瞬召走去,最后跟他擦肩而过。

就在跟楚瞬召身边路过的时候,他的眼睛望着日向西沉的天空,有些失落道:“你不会有机会活着下山的,以真龙的名义发誓。”

楚瞬召低着头脸上没有因为因为龙浮生的话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拳头缓缓握紧了。

养气不俗的紫落见了萧王爷后也是一副低头看不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移步到他身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行了,就这样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还有比试呢。”

出于此时的身份和立场,赵曦和萧王爷没有和唐煌搭话,只是带着自家的亲眷转身离开。

赵曦扭头对楚瞬召致歉一笑,目光里更多是对他的鼓励。

“我们去吃饭吧。”楚瞬召望着这堆渐行渐远的皇室中人平静道。

橘红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有奴家在那个混蛋奈何不了公子,就等奴家替公子将他收拾掉吧。”

楚瞬召笑了笑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希望是自己亲手打败他。”

橘红沉默了一下,眯眼笑笑说道:“是打败他还是杀了他?”

楚瞬召缓缓道:“都想,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白重楼无奈道:“两位能暂时不提杀人的事情吗?”

“白道长,你也比试完了?”楚瞬召这才想起这位武当道士,满脸笑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谢谢你出手救我,今晚这顿饭就让我请你吧,算是感谢你了。”

“嗯,一个个都那么拼命,刚刚比试完出来就看你和那人打起来了,也算是来得及时。”

楚瞬召笑道:“忘了恭喜白道长晋级第二轮。”

白重楼笑着点了点头。

楚瞬召关切问道:“对手强不强?白道长你没伤着吧?”

白重楼耸了耸肩道:“不知道强不强,反正都没有看见他们出招,就被我一剑就逼出场外了。”

楚瞬召顿时无语。

第五百八十章 关曦

这位来自武当山的年轻道士虽然相貌平平,但实力的确是不能小觑,诺大的武当山就派他一人来参举,他手中自然是掌握着寻常人难以超越的力量。

“你出手救了我家公子,算我橘红欠你一个人情吧,武当山的牛鼻子道士。”橘红恢复之前见到白重楼时的作风,冷哼了一声。

白重楼憨笑点头。

三人边走便说,沿着山道旁的一条狭窄小道走出后,转眼间眼前视线便霍然开朗了。

这眼前出现了一片片简陋的木质屋棚,类似落阳城郊那些放养鸡鸭的农户所搭建的住所类似,而食物飘香的气息就从这些简陋的屋棚里飘出。

这片山地是龙虎山专门为上山参举者临时搭建的住所,还请了山下的客栈老板掌柜包括厨子们上山招待参举者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于龙浮生这等身份的参举者,就算是上了龙虎山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吃喝住宿,下榻在由山上道士专门安排的豪华道馆,美酒美食一应俱全,哪里会来这种烟火气极旺的地方。

楚瞬召这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肚子里的馋虫被食物的香气一勾,心想去他娘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就带着橘红和白重楼走入其中。

这里有许多参举者和上山观赛的民众喝酒聊天,高声讨论着今天的赛事如何,大抵有指点江山般的豪杰做派。

不知道为什么,楚瞬召总觉得这种充满人气的地方比起待在大胤皇宫里更让他感到舒服自在,或许他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孩子,看上去乖得很,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总想别人多点关注他,后来成为那万众瞩目的世子殿下后,他又开始怀念小时候跟苏长燕在鲤鱼池旁喂鱼的日子。

两人头顶上的绿叶绿得仿佛能滴下来般,清风过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没人会来破坏他的小世界,一切都那么平静祥和,安然喜乐。

说起来真可笑,他曾经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每个人见到他都会充满敬畏地喊一声世子殿下,就像是看着那位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般。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权力,他怀念的那片落满光斑的鲤鱼池以及那位蹲在池边陪自己喂鱼的少女。

橘红望着那些划拳喝酒的男人们,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喧嚣啊。”

“是很喧嚣,但也很真实。”

现在对于楚瞬召而言,最过真实的东西莫过于那被端到餐桌上的一大锅白米饭,还有一碟清蒸鲫鱼外加一盘烧牛肉和最为普通的水灼青菜。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力量权柄,此时这些在寻常人家一日三餐中经常出现的食物,对他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饭菜的滋味很好,楚瞬召狼吞虎咽被他用筷子拨弄几下便吃完一碗,橘红细嚼慢咽满脸笑意地看着楚瞬召,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倒像是看着自己的意中人般,时不时拿木箸喂他吃烧牛肉时,坐在他们四周的参举者们这种羡慕逐渐变成了妒忌。

白重楼倒是吃了两口小菜,就没怎么动筷子了,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白道长,打了一天那么累了,你多少也吃一点。”楚瞬召见白重楼停箸不吃,便以为他有心事,也跟着搁下了筷子。

白重楼说道:“神满不思睡,气满不思食。”

楚瞬召没有在意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笑着问道:“你们武当山的人真的练功练到一辈子不吃饭?”

白重楼摇头道:“师傅曾经跟小道说过修道修平常,何谓平常,便是不犯七伤之罪,其中一伤便是不泄天机自损道行,若是犯了此戒,即便天赋异禀也难以大道朝天,更没有证道成仙的机会,不过小道不奢望位列仙班,这次下山来参加武举,除了收师命所托得到那件奇门大箓以外,更希望来见一个人,看看那个人是否值得天下人为之托付。武道大举结束后,相比返回武当,小道更希望像祖师爷李广全般隐姓埋名行走江湖,抚平天下难人事,抚平一难积一德。”

楚瞬召笑问道:“你到底要来龙虎山见谁,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

白重楼摇头歉意道:“天机不可泄露,重楼可见那人,那人亦会见重楼。”

楚瞬召转念一想,问道:“天机?莫非涉及气运?”

白重楼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楚瞬召默不作声。

白重楼不懂如何暖场,继续说道:“唐公子想知道奇门大箓是一件什么样的神兵吗?”

楚瞬召与橘红对视一眼后,神色凝重道:“白道长能为我解惑吗?”

“唐公子知道什么是天道吗?”

“天道?”

“抛弃各路门派对天道的晦涩解释,将其简化来看,天道姑且可以解释成成天地的运动变化规律。气象本原,气机本体,自然规律,原理境界等等,指运作永恒一切的道,即万物的规则,万物的道理,一切事物皆有一定的规则,这就是天道。”

“但天道也是有漏洞的,不仅是奇门法术,天下一切超拔的武技也好,各种奇门以外的术法之变也好,都是在利用天道的漏洞,以凡人之躯窃天地之力,而这种方法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无论是他们窥探到的天理还是窃取得来的力量,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容易引起天之怒,证道成仙的九重天雷也就是那么来的,至于那些修习奇门之法的术士寿命也不会太长,因为他们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成为了窃天之贼,凡人不喜欢窃贼,天道也是如此。”

楚瞬召抓住了重点,忽然问道:“天道是个活物?”

白重楼解释道:“天道没有生死的概念,是超越时间空间、运动和因果等经验范畴,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不可思议的一种绝对存在,而奇门之法中的易经八卦,天文地理,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等要素,就是建立在天道的正常运行的轨迹上,我们这些凡人能预知到一些事情的发展轨迹,因为所有的事物究其根本必有同一道理,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火能焚木,这是天道赋予火的规则……或者说权力,但能赋予出去的东西,自然也能收回,或者说改变。”

楚瞬召神色凝重道:“白道长您的意思是……”

白重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奇门大箓可以让持有者彻底打破,甚至是改变这些规则的力量,在持有者设下的奇门之局中,无论是空间的改变还是时间的流逝,乃至四盘相克,都能动用这件神兵的力量去改变,连君王气象和天地气运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处于同一场游戏中的不变规则,而奇门大箓可以改变这种规则,实现真真正正的天地同力!”

楚瞬召和橘红对视一眼,彼此间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

难怪那个叫葛平的神秘人告诉他,只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就可以帮他觉醒体内的王息,让他再度回到曾经的巅峰状态。

天地同力……这四个字彻底模糊了凡人与神明的界限,让每个前往龙虎山的参举者都渴望这份力量,与这份力量相比,武状元的头衔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要得到奇门大箓的人,必须要在这近千人中脱颖而出才行,楚瞬召自信以自己的实力能杀入前十甲,就算有橘红的帮助,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至少就要在武举中杀入决赛,那么他就要一直赢下去,一场也不能输。

除去那视自己为敌人的龙浮生,他的对手也可能是面前这位对出手救过他的武当道士,一想到两人之间或许会有一战,楚瞬召心里面难免有有些压力,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重新唤醒他体内的王息。

张怀柔,李独樽,龙浮生,甚至是这位对他特别友好的白重楼,这些南陆优秀的年轻一辈,他们都怀着各自的目的,或者说背后的期望站着比武场上,这些人都将会是他潜在的强敌,相信他们也是那么想自己的。

在龙虎山上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武道大举的第二轮比试即将到来,第一场比试可以将那些前来浑水摸鱼的人全部剔除出去,剩下这三百多号人的实力都很强,但气氛与之前的四人战的比试气氛相比,也显得更加紧张压抑。

第二次比试的规则与第一次基本相同,也是通过抽签的形式来进行,签条上会写着对手的名字,赢下这一轮的参举者就有资格进入那片春秋之地再进行一次大选拔,之后第四轮的决赛对战中,一样会进行同样的抽签,至于参举者会匹配什么样的对手,完全就是交给老天爷来安排了。

在武举比试开始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抽签,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抽签抽到的对手比对战本身更加关键,天下武技之间也是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若是在在同等实力的情况下,一位拳师抽到与一位剑客对决,就算是再坚韧的肉体也很难抗住剑锋的砍击,除非是力量差距特别大的情况下,拳师才有机会一招致胜剑客,况且能抽到一个相对弱的对手,就等于能直接通过这一轮。

楚瞬召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张纸条,展开之后看了一眼,缓缓念道:“齐玄滨?这人什么来头?”

“齐玄滨,你居然抽到了齐玄滨!”有人探头过来惊呼道,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楚瞬召一脸疑惑道:“这个人是谁,很大来头吗?”

在场没有人想要对上龙浮生或者张怀柔这些人,更没有人想要对上这位名为齐玄滨的巫觋师。

有人凑过来解释道:“巫觋师齐玄滨啊,这个人厉害啊,他家祖传的遣灵秘法能从死物的身体里抽去魂灵,强行令其服从并为己所用,并能同时在身上请多位魂灵,专门攻击对手的魂灵。跟他对决的那几个人至今还未醒来如活死人般,或许还需要等几天才能等魂灵归体,这种气机秘法让人防不胜防啊。”

听闻此言,楚瞬召面不改色,心情却变得有些糟糕,低声喃喃道:“魂灵进攻?这让我怎么跟他打啊?”

这下可好了,无论是他的剑术也好体术也好,注定在他身上是占不到什么优势的,或许只有符箓师或者奇门术士才能与之一战,看来经历了昨天不战而胜之后,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啊。

“你看见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没有,他就是齐玄滨。”

楚瞬召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位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的男子,袖子很大足以遮住他的手掌,像是乌鸦的翅膀般。

这位名为齐玄滨的男子很瘦弱,但绝对不弱小,眼神中有些玩世不恭般的冷淡。

楚瞬召看他的同时,他也将目光投过来,用唇语说道:“你不可能胜过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平静,甚至到了淡然的地步,但楚瞬召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橘红看着楚瞬召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觉得少君其实是个不需要女人过多唠叨的男人,他能一个人把很多事情做好,甚至剑走偏锋到无人知晓的地步,连她也看不出这位发白如雪的男子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极为强大的力量……又或许是空无一物。

最后,她问了一个问题:“少君,需要我帮忙除掉他吗?”

楚瞬召想了想,对橘红说道:“不需要,让我堂堂正正跟他打上一场便是了。”

“可是那人很危险,公子也不熟悉他的能力,要不然……”

楚瞬召笑了笑,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比我的安危,我可是更担心你的安全啊,你可是橘将军的女儿。”

“可我只是个不值钱的私生女。”橘红红着脸蛋,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楚瞬召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女子,我是男人,男人保护女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有你这样的说法。”

橘红咬着红唇低着脑袋,盯着楚瞬召的靴尖,心思极乱,头顶手掌传来的温度很舒服。

便在此时,白重楼也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唐公子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那边好像有人开盘下赌,小道看见唐公子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上面,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楚瞬召与橘红对视了一眼,跟着白重楼走了过去,发现万法宗坛前立了一块大大的木牌,上面用小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是一位身着白色的大褂的女孩,站在木牌下被一大群手举银票的人团团围住,像个小财迷般叫喊道:“买定离手,假一赔十啊啊,押你自己嬴也可以!”

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话语气却像是混迹赌场的老赌棍似的,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高高举起,“我再问一次,还有没有人要买?”

“我买张怀柔!”

“我买……”

黑压压的人群围着她,少女手中掂着一个个沉重的钱囊,站在那赌榜下眉开眼笑地起来。

“全部押在公孙青鲤身上!”有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挤了过来举着票子大喊道。

少女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银票迅速数了一把,然后给他一块写着公孙青鲤名字的木牌,顺带白眼道:“你这傻子还真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买那个妖女你就输定了!”

“你们在干什么?”

楚瞬召挤过人群,望着那位扎着双马尾的道袍少女,对方认出他后,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笑道:“唐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拍卖场见过的。”

“是你,你叫……”

楚瞬召记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望着她身后那片写满参举者名字的木板,其中许多名字被她用红笔划掉了,剩下那些没有被划掉的名字后面,写着这些名字的赔率。

少女明眸一亮,洋洋得意道:“我叫张长生,我爹可是龙虎山大天师张玄德,你应该昨天见过他了。”

楚瞬召若有所思道:“哦,张玄德是你父亲啊,真没想到啊。”

有个当龙虎山大天师的父亲在她背后撑腰,难怪她胆子大到敢在万法宗坛前开赌场。

楚瞬召从下往上看去,当他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免眼神一滞,苦笑道:“一赔五百,你们是有多不看好我啊。”

张长生毫不见外地搂着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道:“哼,谁让你是武道大举有史以来第一个凭嘴巴战胜对手的人,我自然得把你的赔率调高点,万一赔本怎么办?喂,你给我透个底,你的真实水平到底有多强,好让我抄他们的底,到时候分你一点钱。”

楚瞬召没有在意她的精灵搞怪,望着木牌最上面的那几个名字,喃喃不止。

“李独樽,一赔七。”

“龙浮生,一赔五……”

“张怀柔,一赔三。”

“关曦……一赔一?!”

楚瞬召惊讶道:“这个叫关曦的人是谁,这人的赔率怎么那么低?”

张长生呵呵一笑道:“哦,你说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反正是个用双剑的女子,脸上还带着面具,没有任何背景势力,不过她是这次武举最大的黑马啊。”

第五百八十一章 极致剑速

这次武举的激烈程度超乎所有人想象,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冲出一两匹让所有人为之震惊的黑马。

没有人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很强,强到第一轮的四人对决中她中用了一剑就逼飞了与她对决的三位对手,第二轮的单人赛中,更是她的对手直接弃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比武场,生怕那女子的剑落在他身上。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的原则,龙虎山不得不安排另外一位愿意与之对抗的参举者跟她对决。

所有人真的很好奇她到底强到什么程度,这次一对一单挑总该能看出来了吧。

女子身材纤细修长,肩膀上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脸上还戴着遮住面容的无脸面具。

众人只能看见两双英气逼人的眼睛,腰间悬挂着两把剑。

她望着那来自紫电剑宗的男子,说道:“你向出剑,我再出剑,若是我先拔剑的话,你完全没有胜利的机会了。”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没有刻意的盛气凌人或者居高临下,却自然带着一股威严气势,仿佛胜券在握般。

“狂妄自大的女人!”那位对手脸色剧变,迅速平复心中怒气,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

他动作极为缓慢,但长剑出鞘的声音却带着电流的涌动声,白衣女子依旧是无动于衷,眼睛望着天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身份不明的白衣女子剑术的确通神,若是让她再继续成长下去的话,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庆安龙仙。

男子欺身突击,不见他如何挥剑,一道淡紫色的剑气带着惊人的弧度,便以横跨全场的碾压气势,落下白衣女子的立足之地。

这是来自紫电剑宗的特有拔剑术,宛如飞渡横江般刹那芳华,在雷电气机的加持下,这种拔剑术速度绝对是一流的,其剑法还带着偏重反击的特点,标准的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白衣女子并没有感到如何惊讶,也没有想要回避撤退的想法,直接抽出其中一把剑,同样都是快速拔剑,这道凌厉至极的紫色剑气撞到她剑上的时候,如细雪遇阳般转瞬即逝,挡住了对手的凌厉一剑。

对手起手一剑受阻,却没有停止出剑的劲头,而是直接借势出剑,打定了主意要以势压人,不给这狂妄女子任何出剑的机会,双手握剑当空劈下!

但骄傲自大这个词从来不属于这个白衣女子,她从西境来到南陆各地游历历经大小百余战,数次情况下都是死里逃生,以一人之力敌百人千人更是家常便饭。面对任何危险的情况早已懂得如何避其锋芒,即便是让那位剑神父亲跟她继续较量,也无法一招制胜自己。

只见她继续抽剑,身形宛如风车般旋转滚剑,周身剑气勃发,从侧面连续几剑劈在对手的剑身上,借助反弹之势瞬间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真真正正的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行为。

对手一剑落空极为恼火,心想这娘们果然有些门道,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凤毛麟角,可惜碰上他这样的对手,就算是再快的速度也避不开他的紫电拔剑术。

于是他不再保留任何实力,毫无征兆地暴起出剑,周身在一瞬间剑气勃发,剑身裹挟着似乎要满溢出来的紫电剑气,直逼白衣女子的身躯,想着直接将她一分为二。

可惜白衣女子的拔剑速度何其之快,两柄剑器相交,城内观众都听见了一阵刺耳的铮鸣声,剑气四溢满全场。

对手双手握剑,想着将剑锋逼到白衣女子的脸庞上,切开她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看见她面具底下的真容究竟如何,狞声道:“下一剑,你就会死在所有人面前。”

白女女子手中的长剑微微轻颤,面罩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下一刻,白衣女子抽出腰间悬着的第二把剑,如同一抹长虹掠云般,直刺对手的胸膛。

对手心神一颤,没敢去干那一命换一命的疯狂举动,而是侧身躲过。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那一刹那,白衣女子右手的长剑再度暴起一阵耀眼夺目的剑光璀璨,横切而去。

对手措不及防之下,胸前被这道雪白剑光划出一道血花四溢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袭上脑海。

双方擦身而过,白衣女子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左右手皆有一剑,宛如比翼之鸟。

白衣女子轻声道:“认输吧,刚才那一剑我本可以杀你,但这并不是我来参加武举的目的。”

对手矗剑而立,低头看着胸前的鲜血淋漓,脸庞不免狰狞了起来,低喝道:“很好,你很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剑法,敢问师出何门?”

白衣女子笑道:“天下皆师,不过你的剑法我感觉没必要学几手,因为太慢了。”

对手顿时勃然大怒,没想到这白衣娘们竟敢嘲笑他的剑法太慢,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不顾胸口上的剧烈疼痛,猛然踏步出剑,手中长剑挥出一大片如泼水般的紫色剑气,宛如狂蟒渡江般席卷而去。

天下剑意错综驳杂,像是西临剑神的霸道剑和庆安龙仙的御龙剑,都是源于自身顿悟有感得来的一种剑意,根骨平平之人难以修成,只能修炼站剑式和走剑式,但各种气机之力的糅杂混合,练至巅峰之境完全不比西临剑神的霸道剑要差。

对手的紫电拔剑术就是实实在在的走剑式,密密麻麻的雷电剑气泼洒而出,细蛇般的电弧沿着比武场的每一寸延伸而去,符箓青石铺就的地面此时变得如同蛛网般。

对手一瞬间释放了体内全部的雷电气机,此时这片比武场与雷云的中心无异,顷刻间他借助流转不止的剑气杀死场上的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以外。

白衣女子沉心静气,双手各握一剑朝地平挥,硬生生踩出一道半寸足迹,整个人如同雨燕般飞腾了起来。

如果说对手的紫色剑气是狂风暴雨,那么白衣女子此时就变成了一只搏击风雨的雨燕,大有在暴风雨中悍勇搏击的姿态,身边雪白剑气四散纷飞,在地面上留下数十道斑驳交错的深刻痕迹。

剑势如同长虹贯日碾压而去,裹挟着父亲传授的霸道剑意,加上那那无与伦比的绝速,朝着对手的立足之地直挥而去

“这剑真快啊。”

观众席上的楚瞬召忍不住赞叹一声,眼见那白衣女子突破了剑速的极限,眨眼间落到了对手面前,雪白剑气凛然出击,招招都是直攻对手要害。

这番举动让这位紫电剑宗的高徒冷笑不止,心想这女子真是狂妄不止,居然想着要自己比试剑速,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只见他手中长剑上剑气骤然暴涨,炽烈的电光从他眼中喷射出来,排山倒海般的剑气继而化虚为实,仿佛变得如同实质般。

剑气是一种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的气机溅射,大多数的情况下宛如雾气般不受控制,而此时这位来自苍雷剑宗的高徒手中的剑气完全由虚化实,宛如水寒成冰般,电光在他的剑身上穿梭闪动,像是无数的电蛇疯狂地扭动着。

观众席上的所有人战栗地注视着他,觉得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气机威压瞬如此可怕,仿佛雷电之中走出的天上仙人般。

面对那位岿然不动的白衣女子,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团无名火,心想老天爷待自己何其不公,自己四岁练剑到如今已经兢兢业业练剑二十余载,而这个岁数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居然轻而易举地伤到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决定要最后一剑解决这个女子,他从小被师傅寄予重望,有望成为下一任苍雷剑宗的宗主,在剑术一途自然是造诣深厚,既然他打心眼要来这次武举,就算拿不到头魁,那么至少也要拿到十甲的头衔才行。

那人高举长剑,在大笑中手中的剑气一涨再涨,仿佛吸纳了滚滚雷云中的天雷般,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白衣女子的眼神显然凝重了起来,摆出进攻的姿态,一剑在身前一剑在身后,任由凛冽剑气扑面而来,衣衫猎猎大响。

随着对手的一声咆哮,一道明亮至极的剑光以决然之势劈而来,极长的剑气跨过全场落到自己面前。

白衣女子剑心通明,不仅没有眨眼,就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分。

她手中双剑分别掠出一道璀璨剑芒,随之狂舞而起。

剑转芳华挟着无比磅礴的雪白剑气,她的身形再度化为叠影,以超越音障般的速度朝着自己的对手袭去。

龙虎山是一片极其罕见的洞天福地,这里的天地气机浑厚惊人,伴随着两人的迅猛起剑,天空之中异象横生。

霸道神速剑.飞渡横江!

白衣女子这一剑直穿透了铺天盖地袭来的雷电剑气,在空气中划出的弧线美妙如美人柳眉。

对手从未见过那么快的剑,这一剑仿佛刺穿了他过去的光阴,寂寞得让人落泪。

在许多同样是剑术高手的观众看来,这剑法简直就是羚羊挂角般的神来之剑,真真正正称得上是神速的出剑。

白衣女子这一剑直接倾泻.出暴雨般的剑光,雪白披风被剑气撕得粉碎,空气中还残留着剑光的影子。

这一剑最终点在了对手的剑身上,磅礴剑气瞬间炸裂开来,宛如连起的几道雷声。

局势瞬间逆转,随着长剑落地声音响起,对手踉跄而退,鲜血淋漓倒在地上。

此时的他虽然谈不上将死,但绝无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骇然表情,眼里满是恐惧。

这是面对绝对强大后的深深绝望。

极致剑速!

乌云骤散,阳光重临,密密麻麻的电痕贯彻整座比武场,从天空俯瞰下来像是蜘蛛的巢穴般。

白衣女子收剑入鞘,静静地望着天空,仿佛刚才那极致一剑对她而言不过举手投足般简单,英气自显,无比霸气。

“这个女子的出剑也太夸张了吧。”

站在楚瞬召身边的橘红,望着比武场内这幅画面,心想少君这下子可麻烦了,就算是自己对上她的话,恐怕也难逃惨败的下场,刚刚那一幕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夸张。

那个白衣女子的剑法并不精妙灵巧但是很快,快到让人匪夷所思,像是一出手就刮起一场狂风暴雨般,用绝对强大的实力直接碾压对手,近乎无敌般的出剑法。

方才那一幕也让观战的大人物们震撼至极到了极点,心想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果真是这次武举最大的一匹黑马,或许在庆国的年轻一代中,只有龙浮生或者张怀柔这些人的实力可以跟她平分秋色。

若是论剑的话,恐怕就得让那位来自青莲剑宗的李独樽才有资格跟她打上一场了。

第二轮的比试正式开始,无数场好戏接连上场。

“走吧,橘红,跟我去找刚才那个女子。”

“公子是想……”橘红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轻声道:“那女子的实力很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恐怕很难得逞,要不奴家去帮公子探出那女子的居房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再动手?”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别一天到晚就想着要杀人,我是要去见她,她是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这次轮到橘红惊讶了。

“是啊,真是天大的缘分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她。”

楚瞬召望着那离开万法宗坛的女子,脸上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

这位身段修长的白衣女子在比试过后,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小酒馆里,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后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英气勃发的脸蛋,将那些偷看她的人视若无物。

她喝着山下泉水酿造出来的落阳魂,叫了半斤熟牛肉细嚼慢咽,她的吃法不如寻常人家女子吃饭般含蓄拘谨,喝酒都是用碗仰颈大口喝下,带着一股别有风味的江湖风情,桌面上还搁着两把散发着淡淡剑辉的长剑,让不少想要前来搭讪的男人知难而退。

越是敢独自佩剑出行的女子,身世背景就越是不好惹,这是当年庆安龙仙走江湖的时候,给不少江湖人士留下的惨痛教训,不知道多少贪恋她美色或者想要去抢她身上财物的剑贼,被她收拾的那下场叫一个惨不忍睹啊。

这位身世不明的白衣女子,同样如同庆安龙仙般配着两把剑,眉毛淡如远山,肤白如玉,容貌居然跟她有那么点相似,眉眼间的倨傲清高,更是让人产生可远观而不可靠近的想法。

这酒馆里许多上山观举的富家女子见到她后,难免心起嫉妒,然后就是羡慕她的英气容貌,若是自己有她一半好看就算折寿十年也是心甘情愿的。

便在此时,有一行人朝着她走来,女子眼眸深处顿时掠过一抹寒意。

她搁下酒杯,下意识将手放在剑柄上,任由自己的桌子被这行人围住。

“你们几位有事?”她不咸不淡的道。

“还记得我们吗?”

其中一位女子迈开长腿,毫无顾及坐在她身边,那双水灵的眼眸,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将手搁在她的剑鞘上,轻声笑道:“你就是那位路过阳春城行侠仗义的白衣女侠吗?”

“是我,所以呢?”女子微微挑眉,心里猜出个大概了。

妩媚女子轻轻笑了,说道:“我的名字叫樊溪,阳春城鱼龙帮的帮主是我父亲……至于那位死在你手中的金刀男子,他便是我的弟弟,你还记得他吗?”

“不值得记得。”

面对如此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白衣女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语气更是平静。

樊溪瞧她如此冷漠淡然的态度,下意识愣了愣,随即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怒意。

樊溪身后跟来的那群男子,对她的漠然态度极为不满,怒斥道:“你这娘们好生狂妄,杀了我们的弟兄,居然还是这种态度。”

樊溪倒是没有如何生气,只是打量着这张英气动人的脸庞,轻声道:“我那弟弟因为强暴民妇被你路过杀了,也算是咎由自取,所以我这次来找你,不是是来跟你寻仇的,而是有别的事情相求。”

白女女子闻言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放在剑柄上的手。

樊溪盯着她的脸庞,微笑道:“刚才你的比试我们都看见了,只要你能加入我们鱼龙帮,这笔恩怨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那些针对你的悬赏追杀我们也可以撤销,平息我们之间的恩怨,如何?”

不过很快,她那张满脸笑意的脸庞,顿时因为对方话语而变得有些僵硬了。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语气平淡道:“你们鱼龙帮在阳春城里做的那些龌蹉事,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说,我相信没有一个身怀正义的剑客在见到这些腌臜事后会袖手旁观的,你也不必在这里长袖善舞,所以我杀了他们便是杀了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们想要招揽我,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也不屑跟你们这些阴影同行。”

“至于你们针对我的那些悬赏追杀,对我而言无非就是几只烦人的苍蝇,你们可以继续派人追杀我,甚至可以亲自和我打,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那就不是我的责任。”

她扣指敲打剑鞘,望着樊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想跟继续我玩的话,我会随时奉陪到底。”

最后这一句话,显然已经带着一丝寒意,让围观她的人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寒颤。

樊曦脸色剧变,极为擅长玩弄男人的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有被其他女人驳斥的时候,此时的脸色可谓是青白交替,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没有想到自己那么低三下四地求她,她居然毫不给自己一点面子。

苍蝇?她居然敢骂他们是一群纠缠她的苍蝇?

此时白衣女子身边的那些目光更加充满敌意,樊溪脸色阴沉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跟我们和谈了?”

这里是龙虎山,此时正值武道大举的期间,山上有不少巡视的道士和金吾卫,若是在这里乱打起来的话,谁都讨不了便宜,所以樊溪并不想随便动手,只希望她能识趣一点。

白衣女子冷笑道:“用剑来谈?”

第五百八十二章 马尾

众人纷纷怒视着她,更有甚者缓缓抽出腰间的武器,一时间剑锋摩擦剑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周喝酒的民众们避之不及,唯恐这场争斗波及到自己身上。

“给我杀了她。”樊溪面无表情下令道。

当中某位抽出心爱长刀的男子握刀轻抖,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将刀锋抵在白衣女子的剑鞘上,嘿嘿笑道:“这真是一把好剑,想不想看看哥哥裤裆里面那把剑?保证比你这把要好。”

白衣女子咧嘴笑了笑,说道:“什么破剑,本女侠一剑砍了!”

对方嘴角抽搐,显然没料到她居然会接了自己的话,气急败坏的他正打算给她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身边同伴只见他忽然松开手中的剑柄,两颗眼珠子顿时盈满血丝,仿佛被人死死遏住脖子般。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从进来这个客栈为止就一言不发的青衫男子,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不过是将手掌刺入他的后背中,再刺入半寸的话,恐怕他的脊椎就要被彻底刺穿了。

“那么多人去欺负一个女子,说出去就不怕打了自家长辈的脸庞?”

一道在白衣女子听来极为熟悉的戏谑笑声,此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当那持刀男子重重倒在地上后,一袭青衫缓缓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楚瞬召接过橘红递来的手帕伸手擦了擦手掌,刚才他本来可以直接杀了那位持刀男子,为了避免将这件事闹去,他便收住了手劲,否则现在他脚下的人就是尸体一具了。

“你究竟是是何人,为何要多管闲事?”樊溪望着那笑眯眯的白发混蛋,又惊又恐道。

“我叫唐煌,你们或许不认得我,但你们鱼龙帮的帮主,应该认识沈三千吧?”

这位白发男子有着一张异常阴柔俊美的脸庞,更有一双让天下绝大部分女子心生妒忌的紫金色瞳,嘴角含着一缕笑意望着这些鱼龙帮的帮众们。

樊溪在听见这句话后,猛然咬紧下唇,一缕红血沿着雪白的下巴落下,仍旧不敢在那男子面前抬手去擦。

面对这位发白如霜的男子,她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施了一福,恭敬道:“鱼龙帮樊溪拜见家主大人。”

这番话让许多随她前来的帮众楞在当场,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打死都不敢那位刚刚上位的年轻家主吃饱了撑着来参加武道大举。

鱼龙帮本就是江湖帮派,帮众们凭借着强大的人脉和操船技术,过去在南北运河上没少干横行霸道劫掠商船的事情,后来被沈三千派出的铁甲船队打得元气大伤,最后鱼龙帮招安入沈家商行,成为商行旗下商船队伍中的一员,这些年打着商行的旗号广开财路,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在许多鱼龙帮的帮众看来,沈三千对这个鱼龙帮不仅有饶命之举,更有扶持之恩啊。

当这位鱼龙帮大小姐见到这位年轻家主站在她面前时,顿时心死如灰,手脚冰凉地看着他,只能在他面前摆出敬畏的姿态,只希望年轻家主忘记刚才看见的事情。

眼前这位男子是沈三千唯一的儿子,如今名义上的沈家家主,令她敬畏得两手抱拳屏气凝神,仍是没有没有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楚瞬召轻轻笑道:“别一口一个家主大人,樊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替我给帮主大人带一句话,说沈三千虽然现在不在了,但沈家依旧和过去一样强大,只要他能好好做事,没谁会跟他过不去。

樊溪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位笑容温暖的白发公子哥,好不容易追上龙虎山的他们,本想将这个白衣女侠招到鱼龙帮旗下,可结果哪里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打算跟他们上同一条船。

如今人没带回去,反而还见到了新任家主被他震慑了自己一番,看来这龙虎山上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楚瞬召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身将目光落在那位神情古怪的白衣女子身上,神色惊喜道:“真的是你,你也来龙虎山了?”

“谢谢公子的出手相助,但公子应该是认错人了吧?”白衣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抓起双剑,起身重新戴上面具离开。

就在她即将跨出酒馆大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几个对她而言无疑是平地起惊雷的字眼。

“关雎……好久不见。”

白衣女子猛然转身,死死盯着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孔,身体僵硬,仿佛思绪都在这一刻停滞下来般。

过了许久后,她才将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用试探性的语气艰难吐出。

“楚瞬……”

她话还没说完,楚瞬召突然上去捂着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语道:“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说。”

对于楚瞬召这般柔和的话语,关雎也是有些愣神,再确认了面前男子的声音如同过去那个少年般后,她的思绪更是混乱。

那张英气绝美的面庞上露出喜哀参半的神情,嘴里甚至发出几道呜咽声音,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直到她再度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时,才认出面前的男子就是那个让她朝思夜想的他。

楚瞬召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后退了一步,仔细地看着她。

她还是喜欢穿白色的衣衫,皮肤似乎黑了一点,但不多,而且自己现在好像比她还高了。

关键的脸有些红了,那双锋利如剑的柳眉还是像过去那样好看,楚瞬召甚至可以从她清澈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脸。

真好啊,能在这里碰见她。

楚瞬召,关雎,还有橘红三人来到龙虎山后的一片竹林中,橘红心有灵犀地站在竹林外把风,不让外面的人打扰到竹林里谈话的两人。

楚瞬召望着坐在竹排上的关雎,没有什么事情比在异国他乡看见故人更加让人高兴的,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即气氛便有些尴尬下来。

关雎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尴尬,不过也是没有说话,修长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剑鞘,眼睑低垂。

为何他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落阳城中?

为何又会来到龙虎山上?

他不是应该在胤国好好当他的三皇子吗?

他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楚瞬召,每一个问题刚刚涌上喉咙,便被苦水般的思绪重新咽了下去。

“你怎么会来落阳这里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楚瞬召坐在她面前,打破了沉默。

“我来参加武举,顺便想来见见我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是来参加武举的……不过,这故事说来话长啊。”楚瞬召轻轻叹了口气,往事如同走马观花般涌上他的脑海。

“你瘦了很多……还高了一点,不过样子更好看。”关雎将手从剑鞘上移开,贴在楚瞬召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着。

楚瞬召对上她那双清丽透彻的眼睛时,不知为何猛然就呜咽了起来,像个与自家姐姐分别多年后重新相见的弟弟般。

关雎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仰起脑袋默默流泪,仿佛将这两年里受到的苦楚都哭了出来。

楚瞬召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对那在鼻底缭绕不断的女子体香,突然间变得有些拘束了起来,迟疑了片刻,才问道:“关雎,你怎么来龙虎山这里参加武举了?”

楚瞬召自从和她在蜀越分别之后,从此再无交集,不曾想到在这里又一次遇见她了,不得不说真是缘分了。

关雎松开楚瞬召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和你分别之后,去了南陆许多地方,唐国和浙汉我都去了……算是一次远游天下吧,就像是我爹娘一样。”

楚瞬召目光游离,柔声询问道:“你这两年还好吧?”

“要是不好的话怎么会来龙虎山呢?”关雎嫣然一笑,抚摸着他的白发,轻声道:“倒是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一五一十告诉我吗?”

“这件事有点长,得从我去西临开始说起……”

“你去西临了?!”

楚瞬召点了点头,心神恍惚了片刻,才说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西临如今复国了,长燕她当了女帝,至于你爹他很好,还把霸道之剑的奥义传授给我了……”

这是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也是一个听起来不太真实的故事。

可故事就真真正正地发生在他身上,他坐下的这些选择,硬生生从楚骁华为他安排好的光辉道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最终跟嬴栎阳来到南陆这片土地。

他从去西临见苏长燕开始讲,讲述他的所见所闻,如何被西临叛军们包围,最终坚持到关长夜的到来,讲自从他得到那把太阿剑后,那附身在太阿剑中的大秦公主魂灵指引他一步步走入大秦皇陵,最终将她从深不见底的皇陵解救出来。

讲他继承了大秦气运后将大秦公主带回胤国的事情,讲他要和叶微微成婚的事情,然后楚骁华为了斩断这股大秦气运,最终在自己的婚宴上背着他围杀大秦公主的疯狂举动,讲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当然,他讲了这份选择最后害死了花幽月,还有许多许多本不该死去的人。

他讲了自己跟嬴栎阳离开胤国的故事,后来还遇到了南陆巨富沈三千的故事,讲他如何跟他结盟,一步步继承沈家产业困难和危险。

最后,他也讲了自己为何要来武道大举的目的,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来重新唤醒他那沉寂下去的王息。

他从午后见讲道日落,从日落讲到星挂夜空,竹林里静悄悄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那在竹林外一直守着的橘红。

关雎听着他的故事哭哭笑笑,最后一直都在哭。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了之后,楚瞬召身上发生了那么多凶险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九死一生的境地,她都不在他身边。

她觉得面前的男子很陌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那个第一次见面笑容温暖没有任何王侯架子的大胤三皇子?那个跟自己父亲学剑在皇宫的夕阳下汗水飞扬的赤膊少年?那个初次披上铁甲就敢指挥千万铁骑冲锋陷阵的年轻英雄?那个任由澹台宁静骑在他肩膀上陪小女孩一块吃糖葫芦的暖心哥哥?那个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如鱼得水却把自己当成好朋友的半个流氓?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对楚瞬召的了解是那么地单薄肤浅,他只愿意给自己关心的人看一个面,一个很小很小的面。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大胤的世子,而是变成了南陆巨富的私生子,变成了落阳城里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忽然想起父亲跟她提过,自己能和他做朋友是最好的,若是做伴侣的话根本不合适的,若是自己一心陷在他身上的话,或许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可那个痴心的女儿听得进父亲的嘱咐,她还是喜欢他啊,走过那么多的山山水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男子,最让她挂念的还是他——因为他是楚瞬召啊。

楚瞬召眼圈微红,仰着脑袋望着夜空,泪流不止。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往事,此时如同井喷般涌上脑海,最终化作悲伤的狂潮吞噬了自己。

二十弱冠的年纪,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男子,他会干什么?

要么就已经娶妻生子,在外干活辛劳一天回家,陪着自己的孩子打打陀螺,看着妻子煮饭时的背影什么的。

可他没有,因为他是楚瞬召,是楚骁华最器重的儿子,所以注定了他的路会比寻常人要离奇要艰辛。

从他接过楚骁华给他的那把龙雀剑开始,他就肩负着所有人的期盼,有朝一日能龙雀吞龙。

传说龙雀是凤凰中最凶猛的一种,它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飞,片刻也没有停息,所以当它停止挥动翅膀的时候,就是死期将至。

现在,他挥着这对翅膀飞过了间隔北域和南陆的大海,眼前的征程每一步都带着荆棘和陷阱。

他一次都不能输,因为输就意味着死!

他要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活着回家!

关雎地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上。声音哽咽道:“楚瞬召,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楚瞬召没有擦去泪水,用力地抱着她的身子,尽量将声音平稳下来道:“我一直都在……关雎,见到你真是高兴啊。”

关雎却答非所问道:“这两年,我都不太敢想爹爹和你。”

楚瞬召笑了笑,觉得可以倾诉一场大哭后心情好了许多,就觉得两人自己那么抱着有些尴尬,便松开手道:“我见到你娘了……”

关雎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道:“我也见到了,就在武举开场的时候,她跟龙无獒站在一起……我不敢去认她。”

关雎之所以没有以真实姓名参加武举,是因为她的身份是长公主殿下的私生女,当年父辈之间的事情不管对错究竟是在哪一方,但自己的父亲当年的确是被龙王九将废了武功。

她之所以这次参加武举,除了想要见到母亲之外,更想要以关长夜之女的身份扬名南陆,洗刷父亲在这座城中留下的耻辱,但对于母亲,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始终不敢相认。

听闻此言,楚瞬召心里出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感觉,她想要见自己的母亲一点错的没有,错就错在了她母亲是大庆长公主,比起关长夜,她才是伤得最重的那个。

她这些年随着父亲在各地漂泊,她虽然是两位江湖传说共同生下的孩子,但也是个女孩子,从小一样怕黑爱哭,吃尽了苦头才变成如今的自己。

半响过后,楚瞬召郑重承诺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和你母亲见面,她现在可变成了我的师傅,而且我把你和师傅的事情也告诉她了,她也很想见到你们父女俩,但现在不是你们见面的最后时机,再等一等,最好等到这次武举结束之后。”

“我不会连累你吧?”关雎凝视着这张无论看多少遍都看不厌的英俊面孔,语气担忧道。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哪里的话,现在的我好歹也是见到大庆皇帝腿不抖的人了,而且我在落阳城也有许多靠谱的朋友,你相信我,我还是以前的楚瞬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没有变。”

“嗯..……”

关雎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相信你还是以前的你。”

楚瞬召凝视她的脸庞,忽然俯下身去,一缕白发垂到她的脸上。

关雎脸颊羞红,抬手羞怒道:“楚瞬召,你还是那么不老实!”

脸上没有传来她想象中的温暖触感,反倒是自己的头发被他轻轻捧着,摆弄着。

楚瞬召连忙轻声道:“小声点,让外面的人听见还以为咱俩在这偷情。”

这话弄得关雎比他还紧张,闭上眼睛看都不敢看他,身子绷得紧紧的。

等到她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脑后垂下了一缕马尾。

此时,那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双手叉腰,满脸笑意地打量着她,说道:“我就说你有哪里看着不太对劲,这下顺眼多了,就像是咱们在蜀越分开时那样,真好看啊。”

她摸着脑后垂下的那缕马尾,看着那个满脸温柔笑意的楚瞬召。

忽然间,她觉得以后能死在他怀里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第五百八十三章 绣布

崔紫婉将银针在绣布上饶了几个圈,然后就把针拔出来,就绣成了一副还不错的鸳鸯戏水图,或许是她觉得还不错,但若是让那位浑身铜臭味的老爹看到,说不定又得嘲笑她绣的东西当抹布都嫌难看。

她绣出来的东西怎么就难看了,再难开也是她亲手绣出来的,手中一这块绣布用了她足足二两金线,一两银线,外加那些足玉的小珠片,随手一丢都能砸死人的那种。

那个总是被她笑话连拉出来的粪便都是金子的男人是她父亲,而她叫崔紫桉,是巨富崔雪岩的独生女。

作为华南商会会长的千金。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若是放在南陆其他地方的女子,儿子说不定都会打酱油了,而她还是那个从十三岁开始还待在闺字阁中的紫裙女子,身上这件紫色衣裙一穿就是八年,愣是没有机会披红戴冠,因为她身上的羽毛太过璀璨夺目,就连那些世家子弟都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但她不想嫁人,虽然是巨富崔雪岩唯一的女儿,但她的确对接下来的人生安排不太满意,因为在许多人看来她的人生几乎就已经定居,她要么作为家族政治联姻的对象嫁给朝中某个大臣的儿子,又或者嫁给某个诸侯王的世子成为一国王妃、

当然有崔雪岩在她背后撑腰,无论如何她在夫家的地位都是最高的,但她总有一天会生下孩子然后慢慢变得鸡皮鹤发,她的夫君会行使他作为丈夫该有的权力找几个妻妾或者暖房丫鬟什么的的,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或许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外人面前跟她逢场作戏扮演相爱相亲的夫妻,晚上留她一人继续独守空房……

如果这样的日子真的降临到她的头上,她定会一把火将夫君的家给烧了,就像那个敢在大婚之夜烧了宰相府的赵皇后一样。

虽然父亲急着把自己给嫁出去,但她还是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加上她还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叫公孙长雪,两人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姐妹,虽然没有歃血结拜,但彼此之间的友谊也是经得起考验,经常会弄一些有趣古怪的小玩意给她玩,有她陪着自己玩一辈子,嫁不嫁人也无所谓啦。

“老爷来探望小姐了,请小姐好好收拾一下。”有侍女拎着裙子跑了进来,吓了她一跳险些还扎到了手指。

崔紫婉将那件绣布甩到桌上,没好气道:“来了就来,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人都要被你们吓没了!”

“小姐赎罪,奴婢该死!”侍女脸色铁青地跪在她的脚下,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斥退了这些不懂事的侍女们。

还没等她喘口气,巨富崔雪岩就直接闯进了女儿的闺房,一屁股地坐在了凳子上,还不忘给自己倒一杯茶润润喉咙。

对于父亲这大大咧咧的举动,崔紫桉心里有些嫌弃,但也没有像过去那样跳着脚让爹爹滚出她的房间,因为她知道父亲那么晚来找她,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看见向来笑脸待她的父亲今夜却板着一张脸,吐了吐舌头,走过去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爹,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惹你生气了,婉儿替你去好好教训他。”

崔雪岩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瞥了一眼女儿丢在桌上的绣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崔紫婉知道父亲又忍不住要数落自己,便使出了杀手锏挠了他的痒痒肉,崔雪岩无奈道你呀你呀,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老来得女的他向来极为宠溺这个女儿,二来女儿的聪明伶俐让他和他的朋友们也是大开眼界,从小才思绮丽,擅长剑术,尤爱收集兵器,能三剑破一甲。

一般来说女子修剑者中,不乏也有各种天赋极高之人,能跟同龄男子剑士比拼时不落下风已经是天大的本事。

崔紫婉可三剑破甲穿膛过,擅长对付那些全副武装的甲士,就连那位精通面相的半圣周蒙都说她命格极好,日后不是当王妃就是当贵妃的命。

崔紫婉不想当什么王妃皇后,她想要当像庆安龙仙一样的绝世女子,最不济也要当个女子将军。

崔雪岩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举目望天,即便年过五十的他仍旧是玉树临风的姿态,私下不知道被多少妇人爱慕,向来洁身自好的父亲在自己的母亲死后也没有找个另外一个女人当妻子,这些年也一直被同辈好友们嘲笑,说宠女儿这一点你崔雪岩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平日里除了处理商会事宜外,私下的更喜欢乘船游江,跟那位兰陵道的藩王大人也称得上是至交好友,少不了几次同行渡江,清樽斗酒写诗百篇。

虽然他跟兰陵王的关系很好,甚至还想把女儿嫁给世子赵龙驹,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子殿下在整个兰陵道可是名声极好的,虽然世袭罔替的权力被先皇被剥夺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日后有机会继承兰陵王的位置,因为他手里可是积攒了不少军功,有着“战龙”的美称。

可是婚书递出去后,被这位世子殿下亲自上门退了回来,委婉地表示自己是自己暂时没有娶亲的想法,崔小姐如此绝世美人何必在他这棵树上吊死,还是另寻良人为上上之策。

虽然是亲自上门退婚,但兰陵世子也是极为低调地来做,不想让崔家这边难堪,可被崔紫婉得知后,直接从闺房提着剑冲了出来,一脚踩在矮凳上用剑指着兰陵世子破口大骂,吓得崔雪岩脸色惨白险些要给女儿跪下了,一旁的下人不断给世子殿下道歉。

当时赵龙驹看不出有半点生气,任由崔紫婉怒骂自己也不还口,只顾着笑着喝茶,还不忘问她要不要坐下来跟他一块喝茶。

或许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崔紫婉骂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便住口了,冷冷地瞥了赵龙驹一眼,反手一剑砍碎了赵龙驹手里捏着的婚书,冷冷抛下一句话。

“要解开我衣裙的男子,必须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客,就像是那个传说中的西临剑神,一剑递出之后,哪怕是皇帝在他面前也得感觉苍天在上!”

连皇帝都看不上的女子,真不知道天下哪家的公子敢娶她回家了。

“有件事想跟你说……”

“父亲又是看上哪家的公子吗?”崔紫婉一转刚才的撒娇语气,冷笑道:“自从上次我骂了赵龙驹那混小子后,整个兰陵道已经没人敢提娶我这件事了,还是说父亲打算把我嫁去别的地方,万一到时候我讨夫家不喜被人休掉的话,父亲还会不会让我回家。”

“你看你看,我还没说完,这就跟为父急眼了,你是我女儿,想回家我能不能让你回家吗?”

崔雪岩将手搭在女儿肩膀上,好声哄着道:“无论你以后的丈夫是谁,只要你一封信写回来说他欺负你,爹立刻带着护卫军把那小王八蛋狠狠揍上三天三夜。”

“切,女儿被休掉跑回家父亲还开门迎接,传出去也不怕外人说我们崔家没家教。”崔紫婉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心里却像是喝了蜜一样甜,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崔紫婉这个名字总是让人以为她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女子,实际上作为南陆女子而言她的身材极高,这点遗传了父亲的高大挺拔,寻常男子只能跟她平视,或者被她的目光逼着抬不起头来。

她每次出门必穿鸟羽纹的束腰长裙,紫金红三种颜色华贵无比,及腰的长发盘起,露出白玉般的颈脖,整座卧龙城里没有一位女子比她更加艳丽绝美,在她面前只能感到自惭形秽,以往崔雪岩带着女儿出去参加宴席的时候,可谓是出尽风头,谈起女儿必将哈哈大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一个那么好的女儿。

崔紫婉揉了揉父亲的肩膀,笑笑道:“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那么晚来找女儿,爹你到底要干嘛?”

“你听说了吗?你沈伯伯他死了。”崔雪岩的语气忽然冷了下去,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伤感道。

崔紫婉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喃喃道:“怎么会,像沈伯伯这样的人。”

崔雪岩沉声道:“沈三千那老狐狸死在了海难中,消息是他的亲信郭庆弓传回来的,沈家已经替他办好了后事,做不得假。”

“那沈家商行……”

“沈家商行已经彻底变天了,现在的沈家家主是一个叫唐煌的年轻人,据说是沈三千那老狐狸的私生子,年纪应该比你小一点,为父就在想……”

还没等他说完,崔紫婉恶狠狠道:“这坨屎我不吃,老爹你是怎么想得出来的,居然让我去嫁给一个私生子?”

“唉,你听爹跟你说,你现在已经二十出头了,你娘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给你爹我了,以你现在的情况,这婚嫁之事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万一让你拖个二十四五岁还不出嫁的话,到时候该有多少人笑话你爹我啊。”崔雪岩的话听起来很是忧心忡忡,“当初想让那世子殿下娶你,可人家不乐意,之后你还把人家给骂跑了,你知道后来有多少人在戳父亲的脊梁骨吗?”

“戳脊梁骨什么的爹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是因为想把我嫁入兰陵王府没成,心里有刺吧?”崔紫婉冷哼一声道。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爹是在为你的下半辈子着想。”

阅尽商场沧桑的华南商会会长扭头望着女儿闺房角落那尊四脚紫铜炉,四五缕袅袅香烟从炉子里飘摇升起,香味异常玄妙耐闻,察觉到香味变淡了崔紫婉马上去身子去添置香料,无形中挤压出一条柔美弧线,让人怦然心动。

崔雪岩在她背后幽幽道:“天下没有不会灭亡的王朝,越是庞大的王朝极越能将隐患压在百姓看不见的地方,当这些隐患越积越多的时候,王朝就像一只失血流脓的野兽,迟早会倒地不起。”

崔雪岩在讨论这些天下兴旺事的时候一改慈父面容,全身涌现出凌厉的气势,好比端坐高位的君王般,每一步都决定这王朝兴衰的走向,可事实上他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大庆王朝是一条盘踞在南陆的巨龙,但龙也是终究是凡间的生物,总有一天也会死去,龙死去的过程,没有任何人能撑得住它,而它会压死不计其数活在它身躯下的生灵,包括我们。”

崔紫婉何等聪明,点了点头道:“那么说,大庆王朝是要面临亡国之战了,这跟你把我嫁给沈伯伯的私生子有什么关系?”

“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若是放在赵家皇室身上的话,该是伴龙了吧?婉儿,你知道像你你沈伯伯这样的雄伟男子,最后为何被驱逐出落阳城?”

崔紫婉淡淡道:“功高震主。”

崔雪岩又继续问道:“那你又知道兰陵世子为何被剥夺了世袭罔替的权力吗?”

崔紫婉思索了片刻,说道:“是因为王爷的缘故吧,还是和那个传言有关,有人说赵龙驹是龙王赵公明的转世,日后必然会成为君王般的存在。”

崔雪岩感慨道:“沈三千一手打开了东海的海路商道,如何不功高震主?兰陵王手握十几万边境精兵,为何他儿子会失去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力?无它,就是一个惧字!想要让在君王眼皮下过好日子,就得懂得当万年老二,明知道我比你厉害,可就是说出来也不承认,这一点沈三千没能做好,所以他就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出局了。至于兰陵王跟先皇有血缘关系,因此哪怕先皇不在了,就连当今的陛下也不敢动他手里的军队,先皇在临死前不让赵龙驹继承他父亲的权力,就是担心有朝一日因为利益冲突,让这手握十几万强兵的兰陵王世子引发内战,这种事情在赵家王朝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不是他们贪婪权力,只是想要保住尊严。”

崔紫婉小心翼翼道:“爹……按照你的说法,那么赵龙驹他……日后真的会造反?”

崔雪岩笑道:“先皇如此卸磨杀驴,血脉之亲再亲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情分这种东西早就没有了喽,之所以让王爷去当这个兰陵王,先皇就是看中了他古板守拙这一点,宁可为国死社稷,也不愿为后代子孙争取什么。所以至今还有不少人说早年被派去边境锤炼的王爷,若是在那场夺门之变后,他直接率领旗下军队直攻落阳的话,说不定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就是他,或者是赵龙驹。这话为父觉得也不假,可惜在他看来旗下的军队是用来抵御外敌的,而非向自家人挥刀的,这点格局就不如先皇了,所以他只能被困在兰陵道这里画地为牢几十年,连儿子也被他坑了一把。”

“现在北域的那些蛮子军队随时都可能南下,以后南陆大势如何,谁都看得出来也猜得到,只不过这具龙尸真的砸下来的话,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局面了,只有咱们这些商人,早就被古人把性子说死了,就是一个见利忘义啊。”

崔紫婉笑笑道:“不是还有个词叫利不亏义吗?古人说话也真是喜欢扇自己的脸。”

崔雪岩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开怀大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朝廷里面那些所谓的贵族朝臣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曾经太平盛世,大庆王朝金块珠玉取之不尽,他们无论怎么捣乱贪污都好,这个王朝也乱不了,但如今国难临头,那些在皇帝面前喊着肝脑涂地自称赤胆忠心的臣子,我看到时候全都会跑了,龙王赵公明建立起来的这个千年盛世,如今却要葬送在一群无胆的鼠辈手中了,真是可惜了。”

崔紫婉承认道:“最是无情读书人,最是无耻也是读书人。”

崔雪岩收敛了笑容,望着窗外的星辰点点,轻声感慨道:“如今乱世已到,百姓们会造反,各种野心家和乱世君王会横空出世,这样千年难遇的机会为何我们要错过呢?”

崔紫婉惊呼失声道:“爹!你是想要……”

“沈三千有个私生子我并不奇怪,他不仅在沈三千死讯传回落阳后除掉了魏靖那块硬骨头,居然连庆安龙仙这等女子都收他为徒弟,这可就有意思了。所以婉儿我打算派人去给沈家递婚书,然后把你嫁到沈家去。我和你沈伯伯当年开玩笑说要是彼此间有了儿子女儿的话,一定会让他们两个做夫妻,这下算是承诺的机会到了。”

崔紫婉冷笑道:“就为了你们彼此间的一个玩笑般的承诺,就要把我嫁给那个私生子,父亲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婉儿,你已经长大了,也应该想清楚自己以后该当什么样的女人。”

崔雪岩将手搭在她的脑袋上,眼神迷离,轻轻抚摸着:“我的女儿,那么像她的娘亲,怎么就当不了皇后了?”

崔紫婉满脸震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当她看见父亲发鬓的灰白时,骤然发现这个从小到大都愿意给他当马骑的男人,现在好像真的老了,所以才能那么急迫地为自己的下半生着想吧。

当皇后……那个私生子怎么就有机会当皇帝了?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握紧拳头,倔强道:“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崔雪岩双手抄袖,望着窗外道:“那你日后一定会后悔了,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很看好那个孩子,既然他是沈三千的儿子,那么华南商会有一半也该是他的,他也必然会问我讨要。”

“听说他这次也要参加武道大举,好像这次的武举是在龙虎山上举行的,既然如此,这件婚事就等武道大举结束后,我再和沈家的主母谈一谈。“

“可是爹爹——”崔紫婉急眼了。

崔雪岩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婉儿,你已经长大了,别在穿这种小女孩的衣服了,穿你母亲那样的衣服嫁过去沈家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妻子,日后也会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崔紫婉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如果他死了呢?死在这场武举中呢?”

崔雪岩转过身来,扬了扬手,说道:“如果他死了的话,就证明我看错人了,以后我再也不提你嫁人的事情,但如果他活下来并且能顺利夺下榜名的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嫁过去沈家,答应吗?”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崔雪岩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崔紫婉一人站在阴影中,握紧拳头。

许久之后,她擦了擦两颊的泪水,“小绿!”

“小姐,我在呢。”贴身侍女连忙走来,掏出手帕递给自家小姐擦眼泪。

崔紫婉并没有接过她的手帕,而是冷冷道:“给我拿纸笔过来。”

“纸笔?小姐你要干什么?”

“我要写一份信给我的好闺蜜公孙长雪,要她去龙虎山帮我杀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很疲倦,压力就像是铺天盖地的海潮般将她吞没,想要大声哭吼出来,可她却已经过了大声哭泣的年纪,只能咬牙切齿。

她眼前仿佛闪过了那个私生子的形象,就像是小时候看见大腹便便的沈三千一样……一想到嫁给这样的男人,她就想杀人,是啊,她太想杀人了!

——

第五百八十四章 请龙神

武道大举进行于此,好戏逐渐上演,总有那么几位黑马跑到赛场的前端,吸引了观众席上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在关雎以那惊天一剑击败了苍雷剑宗的高徒后,紧接着就是龙浮生跟凌霄宗弟子王胜的战斗,这场战斗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就连楚瞬召也也不例外。

他甚至比其他人更关注龙浮生的实力,除去白重楼和张怀柔之外,可能对他造成巨大危险的人就只剩下龙浮生一人了。

比武场上身影再起,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便听到了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声音,这些声音不是砖石碎裂造成的撞裂声,带着某种更加迅猛的意味,应该是气机冲荡四方空气的声音。

气机激荡宛如火山爆发震荡全场,某些坐得距离比武场比较近民众,脸色骤变苍白,捂着耳朵生怕耳膜被这撼天动地的声音震裂。

在观众席上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道杀意磅礴的赤色身影,犹如狂风暴雨般地逼近他的对手,仰天长啸。

龙浮生是御龙者军团中最为优秀的一位年轻骑兵,父亲又是上一任的御龙者军团大都统,相比李独樽和张怀柔这些门派高徒更加容易受到民众们的关注。

许多人都知道龙骑兵之所以能御龙天下最大的秘密在于他们修行的龙血体魄,以凡人之躯掌握龙血之力,甚至能抵达一种名为龙化的惊人状态。

此时听着那些龙吟般的咆哮声,观众席上的人们感到很是惊讶,比武场上的龙浮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将那位凌霄宗派来的高徒逼得脚步连连,仅仅凭借拳头就能打出如此磅礴有力的气机进攻,他体内的气机究竟是何其浑厚?

龙吟咆哮声愈发浑厚凄厉,万法宗坛上空的浮云变化出各种形状,时而如嶙峋高山,时而如云龙翻滚,期间场上的一声声咆哮更是杀意至极,溅放而出的气机涟漪扰得那些云朵始终无法保持原来的形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扰乱的天空,又像是狂风过山岗的虎啸龙吟。

观众席上一开始的欢呼逐渐被死寂压过,许多参举者这看见可怕的画面和声音立刻被震撼得脸色苍白,他们无法相信那位跟龙浮生对战的凌霄宗弟子此时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若是此时在场上的是他们,面对那位手臂遍布红色鳞片,用拳头刮起凄厉风啸的可怕对手,他们除了认输投降外,还能做些什么。

楚瞬召脸色的神情也愈发凝重,当时在天女居的时候,龙浮生曾经对自己出过手,但是当时他只用剑气来对付自己,并没有展现出今天这般狂怒如龙的状态。

他很明白自己的龙血体魄刚刚修成,就算有日出之血作为力量支撑,一对一肉搏他未必能战胜龙浮生,龙浮生在体术上的水平非常出色。

赵允龙告诉过自己龙浮生曾经在很小的时候不小心落入龙井,并且惊醒了两条睡龙,然而他最终坚持到大人们带着打龙鞭下井救他。

显然龙浮生在幼年时,就已经展现出极强的战斗技巧,想要对付他的话,光凭剑术是完全不够的。

这个对自己满怀恶意的男子究竟强了什么地步?

时间过得很快,咆哮声很快就从民众们的耳中消失了,随之传来的是苦苦哀求声。

龙浮生赢了。

他的半张脸庞呈现出龙化的特征,眼睛之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如能剥夺人的精神般,令对手肝胆俱裂。

那位凌霄宗的弟子被那双铁铸般的手捏住了脖子,颈骨随时都会在这股力量下开,浑身抽搐地望着苍白的天空,

随着这双手缓缓收紧,他的意识开始混乱,目光渐渐模糊,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就是来自那双眼睛的炙热温度。

龙浮生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地看着对手的脸庞,就像是一个孩子看着踩死脚下的虫子般冷漠。

人们这才看见,龙浮生握着他脖子的手臂上,明显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道血痕中渗出的血水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下来。

鲜血的颜色很黑温度也很高,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白色的斑点,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人们有些吃惊地看着龙浮生,但他的身姿依然挺拔,不理四周传来的议论声。

龙浮生抬起眼睛扫视这片围观他的民众,眼底深处流淌着熔岩般的光,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恐惧的举动。

一声宛如炸雷般的咆哮从那位凌霄中弟子口中传出,光从他的眼睛里面照了出来,好像他的脑袋里面点了一盏灯般,口里吐出流星般的火流,可以想象龙浮生将多少龙焰灌入了他的身体。

“停下!龙浮生你停下!”判官大叫道。

武道大举上从未出现过对手已经认输之后,还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情况,还是当着数万人的面用一种接近处决的方式杀死他,简直是就是玷污了龙虎山这片洞天福地。

龙浮生面对微笑地看着对手的脸庞,那只手不曾因为判官的怒斥而松开。

对手的四肢逐渐变得像烧焦的树枝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截截灰化,然后断落,化作飞灰。

片刻之后,龙浮生高高举起那个烧红的头盖骨,对手的身躯仿佛随风而去般,比武场上白灰茫茫。

想着龙浮生的下手居然如此狠毒,关雎目光带寒,死死地盯着那位神色何其快意的红衣男子。

当年就是他父亲亲自率领的龙王九将来围杀自己和父亲,这笔血债她还记得。

橘红望着那个烧红的头盖骨,摇头道:“技不如人,怪不得人。”

最后,判官望着那些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雪白飞灰,强压着呕吐的欲望,宣布道:“龙浮生对王胜,龙浮生胜!”

比武场上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喝彩,连议论的声音都不曾有。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对战将会变得越来越激烈,场面也会越来越血腥残酷。

在这种极为激烈与恐惧的氛围中,会筛选出一百七十人进入第三轮的对决,大决赛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龙浮生抓着那个烧红的头盖骨,眼中的赤金慢慢散去后,眼睛无比平静,像是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很多次般。

他转头望着观众席上的楚瞬召,用力捏碎了手中的头盖骨,仿佛捏碎的是楚瞬召的头盖骨一样。

“唐煌,下一个被我烧红的头盖骨,将会是你的。”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下山,我要当着所有人包括紫落的面杀了你,而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面对龙浮生的威胁,楚瞬召没有害怕,但有点惊讶。

因为对方是个怪物,他也是个怪物,怪物才不会畏惧另一个怪物的嘲讽。

随着此话一出,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萧王爷终收敛了笑意,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逐渐变得寒冷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位大放厥词的红衣男子。

紫落眼帘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橘红柳眉微挑,骤生怒意。

白重楼一头雾水,转头看了楚瞬召一眼。

楚瞬召依旧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

因为楚瞬召第一盘的不战而胜让许多参举者对他极为不爽,现在有人跳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威胁他,不少人脸上自然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龙浮生可算得上半个皇室的人,自然是无所忌惮想杀谁就杀谁,而且不需要担心任何后果,只是不知道这件让长公主殿下知道了会怎样,龙浮生点名要杀的那个人可是她的弟子。

“自家人打自家人,这模样可真难看啊,也只有我们家族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不过还是很期待呢。”赵皇后全然不顾赵曦冰封般的面容,轻笑着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赵曦听了后便起身离开了贵宾席,去向不知。

随着长公主殿下的离开,陪同这两位公主殿下观举的臣子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赵皇后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位有着醒目发色的青衫男子,呵呵地笑了。

“唐煌啊唐煌,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龙浮生,这下我倒要你要怎么跟他斗。”

龙浮生已经表明了他的决意,无论是谁去劝说,都无法改变他要做的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武举还得继续进行,没想到龙浮生离开之后,下一个要上场的人就是楚瞬召,自然而然受到的最大关注,而且他的对手是那位名为齐玄滨的巫觋师。

关雎拍了拍楚瞬召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好好打这一场,龙浮生我帮你对付他就是了。”

橘红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也会帮公子的。”

楚瞬召轻声道:“谢谢你们,但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在我离开胤国的这段时间里,其实我只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握紧手中的剑。”

如今的他王息沉寂,实力相比过去十不足一,可举目皆敌的情况一点都没改变过。

要么就跟敌人认输,或者握紧手里的武器去尝试获得一场场看似不可能嬴的胜利。

后者是向死而生,前者是必死之局。

所以楚瞬召只能选择后者。

虽然橘红和关雎想要帮助自己,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楚瞬召执拗地不想要两位女子为他出生入死,哪怕他的对手瞬那位和他一样同样习得龙血体魄的龙浮生,他也一样不会认输。

他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神色平静,一步步走向比武台。

观众们都看着这位发色如迟暮老人般的年轻男子,神色各异。

他们当中有太多人好奇他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希望能通过这场比试来看看他究竟是在扮猪吃老虎还是他本来就是一只猪。

楚瞬召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坐在萧王爷身边的紫裙女子,她马上举起拳头挥了挥,像是在对他说加油。

他心想能当着她的面战胜龙浮生也是件好事,至少龙浮生以后也没脸骚扰她了,至于她对自己的感情如何,那就不是他在乎的事情了。

有权有势的男人想做任何女子的心上人都很容易,两人在一起白头偕老才难。

在之前那场四人战中,楚瞬召用耍嘴皮子的方式战胜了四位对手,所以很多人无法准确地判断出他的真正水准。

而这一次,他的对手是那位巫觋师齐玄滨。

这位名为齐玄滨的巫觋师,拥有操纵魂灵以及封断对手气脉的能力,让人防不胜防。

“王爷,没想到你也来捧唐煌的场,真是足够给他面子啊。”身穿龙铠威风凛凛的赵允龙一屁股坐在萧王爷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刚

出炉没多久的烧春饼。

“你小子那么有空来看他比试?”萧王爷瞥了一眼身边的侄子。

赵允龙咬下一口烧春饼,忙不迭道:“我还以为唐煌没什么人气呢,没想到那么多人来看他比试。”

萧王爷笑道:“怎么会,这小子现在可是变成了一匹加速前进的黑马,很多人都关注他呢。”

赵允龙望着那站在场中的白发男子,幸灾乐祸道:“我倒是听说他靠耍嘴皮子赢了第一场,现在很多人都期待齐玄滨能好好教训他一番,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请齐玄滨速速入场,齐玄滨!”

判官叫了许多遍参举者的名字,可迟迟不见他上来跟楚瞬召对决。

“怎么回事,这大半天了,这齐玄滨怎么还不来?”

“是啊,是啊,不会害怕逃跑了吧?”

“哈,害怕这白毛小子?!若是现在是老子能上场的话,第一个跳下去修理这不要脸的混蛋!”

楚瞬召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姜棠送给他的烟枪,当着数万人的面将烟枪点燃,慢慢地抽了起来,颇有官员下乡巡视民众的轻松姿态,让人看见他这嚣张姿态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回到昨天晚上……

楚瞬召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吵醒,刚刚睁眼看见的时候,就看见一位浑身黑衣的女子站在他床边,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一把捂着他的嘴巴,轻声道:“少君是奴家,小声点不要吵醒其他人了,跟奴家去个地方。”

“你要吓死我啊,有什么事情刚刚睡觉前说不就好了吗?用得着那么晚鬼鬼祟祟地跑来见我吗?”楚瞬召忍不住劈头盖脸地说了她几句,“那么晚了,你要我去什么地方?”

橘红侧着脑袋,眯眼细声道:“跟奴家去就行了,奴家给少君准备了一个惊喜。”

楚瞬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多问立刻穿衣跟着她去走出道房。

龙虎山上,一轮圆月清寂而冷傲地低悬在夜幕最深处,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山上到处都有蝉鸣声。

“橘红,你那么晚了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两人身影在山林中飞快如梭,楚瞬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忍不住问道:“橘红,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橘红声音严肃道:“那天听牛鼻子道士说那个叫齐玄滨的巫觋师所使用的手段很诡异,我认为少君有可能会被他阴一把……”

楚瞬召在她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山林,最终抵达一片荒凉的平地,两人落地的瞬间,惊得四周林鸟起飞,叫声不断。

“我们到了……”橘红指着不远处树下蠕动着的那个人影,楚瞬召走了过去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一个被四肢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男子躺在树根下,口里被一件麻布塞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身上还有多处伤痕,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战斗般。

橘红的声音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点小骄傲道:“奴家之前说过,这次陪少君参加武举就是要做少君的清道夫,将那些可能威胁到少君夺到奇门大箓的人都一一铲除!”

“一会我们将他弄死后在这里挖个坑将他埋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会有一场小雨,等雨停了后就能将血味冲得一干二净,就算锦衣卫带猎犬上山找他,猎犬也闻不到他的气味,干干净净地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人间一样……”

橘红抬头看了眼天色,有条不紊地说起她的杀人计划。

楚瞬召脸色微变,忍不住呵斥道:“橘红,你好歹也是橘将军的女儿,怎么可以做这种杀人埋尸的事情?这里可是龙虎山,你当这上山的道士都是傻子吗?万一他们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你我可就麻烦了!”

橘红满脸无所谓道:“没事,咱们死不承认就是了。”

楚瞬召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黑衣美人,然后蹲到那位名为齐玄滨的巫觋师面前,将他嘴里的麻布摘了出来,歉意道:“不好意思,齐兄你别和我这位朋友一般见识,我们好好谈谈……”

齐玄滨叫嚷不停道:“谈个屁,我跟这个疯婆子没完!我操.你们算什么玩意,居然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有本事现在就松绑,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单挑一次!”

橘红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撇嘴道:“早知道刚才就把你给宰了,省得现在吵来吵去的,像只烦人的苍蝇。”

“你就是那个唐煌吧?!来,我们现在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让你看看我巫觋师齐玄滨的厉害!”

楚瞬召无奈道:“我说,齐兄……”

当时橘红说要来龙虎山帮他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且不说橘红能为他提供什么样的帮助,能有个人陪陪他也是蛮不错的。

可今夜橘红的举动委实是吓了他一跳,没想到她居然将那位齐玄滨直接五花大绑到自己面前。

楚瞬召并不打算对齐玄滨做什么,他可以接受堂堂正正的决斗,但杀人埋尸这种举动他是不会也不屑去做的,打算就那么放了他算了,大不了给他赔罪一番就是。

齐玄滨死死盯着他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心中有神,口含天宪,小的齐氏第九代子弟齐玄滨,请龙大人现身呐!”

便在此时,一道道黑色瘴气从楚瞬召眼前闪过,宛如一片忽如其来的鸦群,在空中排列成阵,带着汹涌的杀机。

第五百八十五章 再胜

只见那齐玄滨挣脱了麻绳的束缚后,一抖袍袖,袖口大张,双手在自己身前结成反天印一诀。

橘红惊呼道:“少君小心!”

满林风雷滚。

此时此刻,他身后竟然出现了无数道黑色虚影,刮起凄厉呼啸的狂风,宛如百鬼哭嚎般凄厉可怖。

楚瞬召脸色苍白的望着面前的一幕,只见那漆黑魂魄遮天蔽日般,阴气犹如实质层层叠加愈发硬密,像是出现了一条活物般身形再升高,最终凝结成一条漆黑巨蛟,对着楚瞬召和橘红发出一声怒吼!

......

《天启王座》第五百八十五章再胜

天启王座

第五百八十六章 八方雷池

第二轮比试继续进行,比武场拳风剑光满天飞,气机冲荡不停。

在接下来的对决中,橘红很轻松地战胜了自己的对手,和楚瞬召一样也是取得了第三轮的的比赛资格,算是尽到她这位清道夫的职责。

比武场上争纷再起,一位相貌俊逸的年轻男子走上了比武台,手里提着一把剑,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加上那件大袖飘摇的青衫,当真是谪剑仙下凡般的潇洒风范。

两人在比武台上相隔十余丈,任由微风吹过他们的衣袖,只是在静静对视。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先前龙浮生焚烧对手留下的炭灰被他们踩在脚下。

“青莲剑宗的李独樽。”白痕打破沉默,直视着那位放荡不羁的青衫男子说道:“我听说过你,你很危险。”

这位来自灵剑派的弟子名为白痕,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白衣,神色冷漠,就像是那些陪他前来参举的师兄妹一样,给人的感觉他们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他们的容貌并不相识,但只要是灵剑派的弟子,只需看上一眼,便会给人一种师出同门的奇怪感觉。

李独樽没有接话,因为他口里还叼着一根蒹葭,显然他不想因为和对手说上那么一句话,而吐掉这根蒹葭。

白痕平静道:“世间相传,青莲剑宗的大河之剑为剑速之巅峰,我想看一看你的剑有多快。”

李独樽仍旧是没有说话,平静地调整前体内的气机运转,嘴角微微翘起。

白痕面无表情道:“如今北域军队随时可能南下,天之将倾,无人能挡,所以南陆江湖宗门需要团结一致,才能抵挡住这些来自北方的敌人。而我作为灵剑派的子弟,随时都愿意挺身而出,与朝廷将士们共赴北战,至于你……将会作为我的下一块磨剑石,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李独樽的眼睛慢慢睁大,表情也变得有趣了起来,甚至有点想笑。

白痕仍旧是神情冷漠,对他这样的表情只是眉毛微挑,居高临下道:“放心,我会让你有尊严地输在我手中,现在抽出你的剑,随时准备迎接你的失败吧。”

李独樽仍旧是叼着那棵蒹葭没有说话,还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反正就是没有抽剑。

李独樽的无动于衷让对手的场上发言显得很可笑,就像是对牛弹琴般令对方感觉到一丝羞辱的情绪。

白痕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此时像是结了一层霜般,厉声道:“你现在要是再不拔剑的话,我保证你再也没有拔剑的机会了。”

随着他一声厉喝,体内的气机骤然暴涨,在他身边形成清晰可见的气机涟漪。

李独樽静静地看着他,不再继续掏耳朵,缓缓垂下手掌,落在腰间剑柄处。

最终,他还是没有抽出剑来。

李独樽将那只掏过耳朵的手缓缓抬起,神色桀骜地给他的对手竖了个中指。

青莲剑宗弟子的桀骜狂妄果真跟一脉相承,李独樽居然当着数万人的面给对手竖了个中指!

观众席上,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白痕眼中流露出刀剑般的寒气。

白痕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双眉紧紧地扭结在一起,深深地吸了口气。

白痕体内气机骤然暴涨,用来束缚长发的发冠骤然粉碎,黑发飞舞大袖鼓荡,有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如同狂风过山岗般呼啸吹过,将李独樽的青衫吹得哗啦作响。

下一刻,白痕抽出那把名为“青乌”的古朴长剑,朝天一指。

嗡的一声剑鸣后。

古剑剑身骤然爆发出璀璨剑光,天空中出现了无数道剑影,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万法宗坛的上空。

剑影层层叠加,遮天蔽日,如山雨欲来般。

李独樽望着那如狂风暴雨来的剑雨,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胜券在握般的笑容,将手搭在剑柄上。

千百剑影随念而动,剑尖尽指李独樽的立足之地。

白痕沉声道:“李独樽,我白痕今天便要代表灵剑宗问剑于你,请接剑!”

这一日,数万观众云集的万法宗坛中,所有人都看见了难以忘记的一幕。

无数剑影从天而降,呈漏斗状般直射李独樽的立足之地,携带着滚滚风雷,宛如一场剑雨落人间。

直到这一刻,李独樽才拔出腰间剑,口中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

关雎和楚瞬召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人手中里拿着一串鲜艳如血的糖葫芦,上面洒满了诱人的芝麻。

关雎望着那遮天蔽日般袭来的剑雨,咬了一口糖葫芦,眯眼笑笑道:“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招六莲歌吗?就是出自青莲剑宗的剑招,即好看又实用,哎哎,你觉得他们两人打起来的胜算,谁比较大一点。”

楚瞬召伸手抹去关雎唇边的芝麻粒,轻声道:“相比他们两人的胜算比较大,我更关心自己若是碰上这两人能不能将他们战胜,青莲剑宗号称南陆第一剑宗,一手快剑术杀遍南陆无敌手,若是没几分本事也不配得到这些称号,至于这灵剑派的御剑术,倒有点类似无上剑宗的御剑路子,明显剑意更加纯粹,剑气波及范围也惊人地庞大,先看看吧。”

关雎摇头道:“如果就剑意而论,灵剑派的弟子的确更胜一筹,若是论剑道修为的话,恐怕就是这位青莲剑宗弟子比较强了,这青莲剑宗的大河之剑连我爹都学不来,至于灵剑派的人过度追求至臻剑意,很容易南辕北辙,真正能打的人就剩下那么几位,这些年过百岁的老剑仙不是在闭关修炼剑意,就是处于一种半冥想的逍遥状态,受到师长的影响灵剑派的弟子极少下山远游,所以这次也算是兴师动众了。”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糖气,脸色看似平静,实际上心中已经掀起万丈波澜。

他曾经听关长夜说过南陆各大宗门的恩恩怨怨,曾经的灵剑宗也算南陆第一大剑宗,但当年青莲剑宗的老祖李太白剑道大成后,携剑亲自踢馆灵剑宗。

李太白以一人之力将整个灵剑宗的名剑仙兵全部斩断,灵剑宗弟子尸骨堆积如山,导致如今被青莲剑宗力压一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两家剑宗恩怨延续到今日这场武道之争,不知会是谁胜谁负?

关雎望着场中剑斗的两人,忍不住感慨道:“这招十字斩用得真漂亮啊。”

李独樽终于抽剑了,长剑出鞘的过程如美人画眉般赏心悦目,出手就是一招莲心十字斩。

剑锋在空气中跳出一道十字剑痕,令剑影激起的气机涟漪瞬间向四周扩散,剑雨毫不停息地射向李独樽,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李独樽洒脱一笑,顺着剑势欺身突进,在半空中留下一阵阵青色剑气残留的轨迹,剑尖旋转着直破剑雨。

他硬生生将这团气机剑雨给掀回去,剑气化作铺天盖地般的气机浪潮涌向白痕,身形回旋一脚踏地,竟然硬生生从那符箓石台上踩出一个坑来,溅起尘埃无数,至于手中长剑更是被他弹压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宛如豪杰弯弓射大雕般,身形再度弹回半空之中,对着白痕挥斩出一道凌厉剑气。

白痕面无表情,照样劈出海浪般的雪白剑气,一鼓作气劈碎了李独樽掀起的气机洪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剑气满天飞,宛如战场流箭般激射四方,在两人相隔数十丈的比武场,骤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剑气长痕。

这一幕看得楚瞬召有些目瞪口呆,但凡他现在还能使用王息,也不至于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没想到这两位剑仙似的人物打起来时,剑气破空的威力既然是如此恐怖惊人,幸好跟赵曦练了御龙之剑,恐怕这两位狠人根本不会让他的霸道之剑有起手剑势的机会,自己就被他们的剑气大卸八块了。

李独樽仍旧是一剑刺去,剑身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剑尖恰好刺中白痕的剑身,火花耀眼,剑气逼人。

这招将进酒是唯一将突刺做到速度极致的剑招,青莲剑宗的第一代宗主李太白曾饮酒豪言,他的将进酒快到可以速杀仙人。

李独樽这一剑逼退白痕数十丈后,身形宛如枭鸟捕猎般翩然飞起,对手差点就被这一剑逼出场外。

险些被一剑逼出场外的白痕,心有余悸望着这位终于出剑的青衫剑士,说道:“好一招将进酒,果真有长虹贯日般的气势,可惜速度还是慢了点。”

李独樽一脸冷笑,心想你居然敢在本少侠面前谈论剑速,要知道你的祖师爷当年就是被李太白用这招斩断了手臂,看来你是想尝尝他的下场了。

此时李独樽手中的长剑上剑气骤然暴涨,所有人都能看见一道璀璨青芒绽现在剑尖上,宛如水寒成冰。

这次李独樽以一种横扫千军的姿态挥舞三尺剑锋,两人手中的剑再度抨击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铿锵声。

楚瞬召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那位难以捕抓身形的青衫剑士,惊讶地连连点头。

关雎撇了一眼这位总爱扮猪吃老虎的“男性朋友”,摇了摇头,对于同样剑术通神的自己,对于白痕施展出来的剑法自然不会感到太震撼,若是让自己上场对付那位灵剑派的子弟,或许现在她就能战胜他了。

现在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还是李独樽的表现,能将剑速修炼到这种境界,不愧是青莲剑宗派来的高徒。

关雎的眼睛微眯,清丽明亮的眼神变得锋利如剑。

观众席上不少人,心里默默选出了这场比试的决胜者,直到白痕再度剑举长空,他们的想法立刻被改变了。

半空之中,云雾再度翻腾翻滚,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变化出无数种形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云雾中夭矫穿行。

“好像……一把剑啊!”楚瞬召吞下那颗糖山楂,喃喃道。

下一刻,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雪白云柱如同倾斜直下的江河般重重砸下,仿佛撑起了这一方天地。

万法宗坛里数万人见此情景震撼得无话可说,难免倒吸一口凉气,最后竟是鸦雀无声。

灵剑宗是如今位列道盟前五的剑术宗派之一,剑法讲究求真求善,以剑入道万物皆可剑,修炼灵剑术的剑士似乎和仙法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系,能用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超凡剑法,常人难以临摹修炼,这云中之剑就是其中之一。

极长云剑,巍然矗立,剑气逼人。

在着道气势雄浑的的云中之剑前,李独樽的身形宛如蝼蚁般渺小。

场内的观众无法想象李独樽在面对这一剑时感受到的气机压迫,这种近乎窒息般的恐惧,令不少柔弱女子两眼一翻昏倒了过去,权贵们都担心这一剑直接插下来,会不会连同自己也要遭受灭顶之灾。

白痕居高临下道:“当年李太白斩断了我祖师爷白屹的手臂,今日我白痕还你一剑,请接剑!”

他身后的云剑心念而动,轰然坠下。

宛如雪山大崩浪潮翻滚。

楚瞬召呆呆地望着那把插向李独樽的云中长剑,呢喃道:“真是剑仙打架啊。”

面对这岿巍直下的可怕巨剑,李独樽仍旧是没有吐出口里的蒹葭,手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身形扶摇而起,青衫肆意飘摇。

刹那之间以过百剑,观众们只见李独樽手中剑气如吐信青蛇般狂舞盘旋,一鼓作气切碎了这把“华而不实”的巨大云剑,雪白剑气并没有消散而去,瞬息间再变成千百把剑影,形成一道玄妙轨迹疯狂追杀李独樽。

令观众们感到叹为观止的是,这千百把雪白飞剑饶是没有伤到李独樽分毫,他仍旧是仍是轻描淡写的一剑而去,摧枯拉朽般击碎了这接连而至的雪白飞剑群,挥剑速度快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

李独樽击碎雪白云剑后,眨眼间便来到了白痕的面前,瞬间刺剑三十六下,剑剑骇人,青色剑气裹杂下的三尺青峰变成了将近五尺之长,观众们仿佛看见李独樽手中长剑仿佛变成了一杆翠绿长竹,再就是白痕手中的那把“青乌”对上李独樽的“莲池”时一弯再弯,仿佛难以承受李独樽放看不见尽头的迅猛出剑,双剑抨击发出一阵不合常理的金铁碰撞之声。

青莲剑宗以极致剑速举世无双,这位被剑宗派来参加武举的青衫年轻人,无疑在剑速造诣上有着傲视群雄的惊人造诣,剑气剑意剑道都成为了他修炼剑速的垫脚石,只以神速刹那剑法见长,笃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对上这位宛如剑仙般的灵剑派弟子仍旧不惧,带着无与伦比的出剑速度,顺势刺向白痕的胸口,让白痕不得不一退再退。

李独樽口里叼着的那根蒹葭在迅猛剑气下一晃再晃,以极致速度跟白痕贴身而斗,各种剑锋眼花缭乱,半空之中皆是这两位剑仙般的年轻人带来的剑气余韵,两人硬生生打出了一番天地异象。

剑气迸发,气贯天穹。

看到这幕画面的很多人,无论是楚瞬召还是关雎,或是贵宾席上的权贵们都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无论是李独樽也好,还是白痕也罢,两人都是南陆年轻一辈的剑道天才,手中每挥出的一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精妙风景,哪怕是能记住一招半式也好,对于某些人而言都是受益无穷的记忆。

楚瞬召忍不住感慨道:“这两人的剑法完全看不出破绽啊!”

关雎指着场内厮杀的两人,说道:“这次武举前十必有李独樽的一席之地,若是我碰上他的话,死战而战的话才有机会战胜他,若是让你碰上的话……有戏吗?”

楚瞬召只顾着擦汗,口里挤出呵呵两个字。

白痕从未像今天那么愤怒过,那张常年冷漠的脸庞被狰狞扭曲了,口中发出一声声地咆哮。

随着一道青色剑光在自己身前闪过,一朵艳丽的血花绽放在他肩膀上,让他吃痛一声。

李独樽反手血振,像是从剑锋处洒出一片鲜红花瓣,叼着那根蒹葭冷笑道:“太慢了,你的剑太慢了,看来你是没法给你的祖师爷报仇了。”

便在此时,李独樽身上的青衫再也难以承受迅猛剑气的摧残,砰地一声炸裂开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年轻人的后背上纹着一朵九叶青莲图,渗出皮肤的汗水仿佛变成了莲瓣上的点点露珠,给人产生一种这朵莲花是长在李独樽后背上的错觉。

随着李独樽缓缓扭转手臂,这朵青莲像是活物般扭动了起来,苍青色的莲瓣缓缓舒展,朱砂点缀出来的莲心,像是一滴滴随时都会从他后背上流下的血珠,让人无法从他后背上移开眼睛,极具视觉冲击力。

青莲剑宗的弟子身上皆纹着青莲图,大多是四叶或者六叶,而李独樽这副九叶青莲图,据说只有青莲剑宗宗主的后背能纹,这背后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赤裸上身的李独樽朗声大笑道:“我青莲剑宗才是天下第一剑宗,在我们一剑过后,管你是仙人还是凡人,要么低头,要么断头!”

白痕眼神何其愤恨,你李独樽真是好大一个架子,区区青莲剑宗也想挑战仙人的力量,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仙法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

白痕再度高举手中剑,一袭白衣广袖长袍猎猎作响,露出狰狞的笑意。

便在此时,一道黄电闪过天穹,再度云聚云涌,浓黑如墨的雷云压着天空,闪电过后又从天上传来一阵雷声,就像仙人擂鼓般洪亮有力,一道道黄色闪电如巨龙般在白痕的身后飞腾跃动。

白痕的手中剑不断有黄色闪电涌动,一时间粗如廊柱的黄电天雷在半空中四散激射,还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一声声惊雷迅疾地天际中深处直射而出,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响。

天空无处不在的黄色闪电已然和乌云融为一体,遮天蔽日地散发出狰狞的气势,场面一度骇人无比。

随着白痕高举手中长剑的举动,又一道锯齿形的金黄电光在他头顶上如利剑般直插而下,黄色闪电的前端并没有隐没在浓黑的云层中,而是变成恐怖闪灼的电芒重重打在比武场中,闪电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迸裂出无数的火星。

至于在万法宗坛外不知道有多少树木被雷电击中,在树干上留下碗口大小的木洞,要么就直接在这化作一树火花,雷声响彻天际,便是遮住耳朵也徒劳无用。

李独樽瞥了一眼骤然间惊雷阵阵的天空,然后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的对手,持剑而立,嘴角微翘。

“白痕,现在不是你动怒的时候,你中了他的剑的时候就已经输了!”随他前来的师兄在观众席上对他大喊。

“我们灵剑派已经输给你们一次了,决不能再输第二次了,为了打败你,无论多么违背常理的力量,我都能驾驭,现在……就让你见见这招八方雷池!”

愤怒的情绪充斥在白痕的心中,黑云之中有无数道黄雷闪过乱挥,狂猛暴唳占据天空的每个角落,似乎要毁灭这个世界般,令观众席上不少民众心生逃出这里的想法。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大河之剑

这招八方雷池已经是是灵剑派宗最为顶尖的剑法之一只有宗主本人或者宗主的传人有资格修炼,故而威力极强,势不可挡,甚至可以用来囚杀仙人。

李独樽逼得白痕使用这招剑法,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赢了白痕,在他看来对方与其说是想要战胜他,倒不如说想要跟他一块玉石俱焚,以保住灵剑派最后的尊严。

沉寂的云层再度吐出一片耀眼到惨烈的电光,此时的黑云像是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一层层漫过天穹越聚越厚,至于天空中的狂风呼啸犹如地狱一般,闪电每一根都有廊柱般大小,劈在寻常人身上能将他直接化作一抹飞灰。

单手持剑的李独樽仿佛在等待天谴降临,仍旧是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李独樽看见那位和他同样来自青莲剑宗的女子,她就坐在观众席上凝视着他,嘴唇瓮动,脸色苍白。

出剑之人,一旦犹豫便会败北,这是师傅跟他说过的话。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这就是我李独樽的剑道。

粗如廊柱的闪电像黄色的利剑,挥舞在黑压压的天空中,周边氤氲着朦朦的白雾,给周围惨烈至极的气氛增添了一种不知名的抑郁感。

白雾中的白痕死死盯着那位赤裸上身举目望雷的剑宗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异常剧烈的厌恶,嘶声道:“你去死!”

一剑挥下。

八道粗如合抱之木的天雷破开云海滚滚直下,变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雷网盖向李独樽,雷声像爆炸般轰隆隆地响起,震得场内观众震得入耳朵发麻。

天诛地灭,八方雷池。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李独樽手中的“莲心”挥出一道极为饱满的剑圈,剑弧泛青发亮,看起来就像是一轮满月,但青色的剑气从剑圆的边缘散逸出来,而他就站在这轮剑圆的中央。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目睹着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就像是看着蜉蝣试图去推动大树。

剑圆缓缓旋转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卷动雷网,掀起一阵雷电风暴,一瞬间改变了整座龙虎山上的风速流向,树叶和碎石都被狂风卷起,围绕着这团雷电风暴旋转。

所有人都死死拽着椅子的把手,唯恐这场天灾祸及自己的头上,锯齿形的电光不时地冲撞黑云,令人畏惧丛生。

而在这团雷电风暴的底部下,一朵藏青色的莲花缓缓舒展花瓣,身处莲花中央的李独樽剑势凛然,在闪电的照射下,周身放射出耀眼的剑芒。

“这……他真的挡下这八道天雷了。”这一刻楚瞬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幕

曾经的他也亲手扛过天雷,但那是在他有王息的前提下才敢去做的事情,而现在李独樽在做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仅仅凭借快速出剑产生的剑气挡下了这一道道飞流直下的滚滚天雷。

他的剑气让天雷改变了原先的轨道,如一条细长的黄蛇在他面前舞动,又好似透明的湖面上掀起的一道道涟漪,雷电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李独樽的出剑速度的确很快,剑气轨迹也很直,每一次出剑都带着一声嗡鸣,宛如美人弹琴

按不少人的猜想,他一定会在这条天雷之下粉身碎骨,连同他手中的剑一同被毁灭。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被他剑气划过的空间内,出现了一条若有似无的通道,仿佛那朵青色莲花中的根脉,此时正在蓬勃壮大。

在李独樽的气机牵引下,剑圈猛然收缩,将这些天雷拉到这些通道中,在通道中前进的天雷并没有爆裂开来,在天雷跟剑圈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清楚一层边界,噼里啪啦的黄色雷电和淡青色的剑气在边界上缓缓游动,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全场的观众们都沸腾了,如何能用剑气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透明的过道?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剑气轨迹在即将消散的时候,以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角度改变了方向,牵引着八道天雷盘旋前进。

敢问人间有哪种剑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青色剑气冲天而去,仿佛让江河之水皆立般,连同那一道道天雷也被剑气引导而上,最终直上天穹。

要知道剑士出剑后的剑气轨迹都是直来直去,想要做到在最后一刻改变剑气的走向,如同覆水收杯般困难,但天下的确天下存在一种剑法,能在剑气游走的最后一瞬改变剑气的走向。

“大河之剑!”

楚瞬召耳边响起关雎的惊呼声,她呆呆地看着李独樽的剑气将天雷再度引上天穹,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全场观众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青莲剑宗的剑法,居然有这样的通天之能。

这一道道足以断江焚山的天雷,竟然被李独樽用剑气干脆利落地引回天空中,让让原本被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黄色,仿佛被一张黄盈盈的雷网笼罩住。

李独樽快速出剑,酣畅淋漓,大笑道:“都说大河之水天上来,我李独樽今日就要将这雷池之水重新引回天上去,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用!”

就算死也好,好歹也要拉着他一块去黄泉!

这个疯狂念头在白痕的闪过,他全然不顾被天雷劈死的危险,高举长剑将那天雷吸引到自己的剑身上,剑身电光璀璨迸射,如一轮冉冉升起的耀眼灼日!

在白痕的身后,震耳欲聋的惊雷沉闷地劈下,又似一条猛烈抽甩的藤鞭将天空便撕裂出一条条光痕,好似一头巨兽咧开着血盆大口,正欲吞噬万物。

李独樽一脚踏地扶摇直上,整个人化作一颗青色的彗星,最后一剑递出!

秘传.剑歌行。

“去死!给我去死!”白痕面目狰狞将那把天雷之剑直挥而下,仿佛要切开眼底的世界般。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手臂被一剑斩断了。

当白痕还未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时,巨大雷剑失去气机牵引后瞬间坍塌了,以白痕为中心卷起数百尺的雷电狂潮,随后猛地收缩,仿佛日出东方。

观众席上的众人有一个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耳边响起一连串沉闷雷声,待他们的视野重新清晰后,整座万法宗坛上空的云海被搅得稀巴烂,宛如破絮纷飞。

随着一道轰鸣的破空之声,观众们视线上移,看到了一个落向地面的小白点。

观众席上的民众们眼睁睁看着一把剑重重地插在比武台上,然后那个小白点才落到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震动。

万法宗坛内一片死寂,许多民众包括参举者嘴巴张大,久久没说话。

尘埃散尽后,白痕七窍流血,断去一臂,骨头更是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从他四肢着地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龙虎山的道士们连忙扛着担架冲入比武场,打算准备将他送去医房抢救。

白痕此生剑道算是被自己的今天的惊天举动挥霍完了,就算他这次能活下来,恐怕也只能当一个无法修剑的废人了,如果这样的话他宁可去死。

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天空,神色痛苦得无以复加,眼神里的愤怒像是野火般燃烧,泪水大颗地从他眼底涌出。

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给他?

不明白他的剑怎么会那么快,快到像是可以斩断时光般,区区雷剑又怎么可以斩得中他?

如果他当初没有下山的话,他现在还是灵剑派里最为优秀的年轻人,而不是这个躺在这里动弹不得的废人,连站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凝视插在自己眼前的那把青乌,很想再度握着它,但他却无法这样做,只能死死盯着它,像个求而不得的废人。

直到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握着他的爱剑,颤巍巍地将它从地面上拔了出来,然后高高举起。

那是李独樽的手。

“真是一把好剑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收下了。”

李独樽瞥了一眼浑身浴血的白痕,露出嘲讽的笑意道:“所以说下一次出剑,就别那么慢了。”

最后他带着这把青乌,朝着所有观战的人行礼后,大步离去。

上台前,他只带来一把剑。

下台后,他带走了两把剑。

至于那位陪他一起来参举的青衫女子,看着李独樽安然无恙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独樽是个很话唠的人,但他不喜欢跟那些不熟悉的人废话,况且他更喜欢用剑来跟陌生人说话,也喜欢用剑让对方闭嘴,甚至永远说不了话。

这次他没有带走对手的命,而是带走了他的剑。

一剑换一命,值了。

万法宗坛内,观众们在他身后爆发出一声声欢呼,更有大胆女子叫喊着要嫁给他,场面再度沸腾了起来。

李独樽是转过身来,笑出一口小白牙,单手捋过头发,随之朗声道:“喊那么大声干嘛?你们都是来抢第二的吗?!”

龙浮生看着李独樽的身影嘴角下压,眼神冷漠得无以复加,从现在开始他又多了一根眼中钉。

关雎若有所思,对于李独樽表现出来的剑法水准有不少困惑。

楚瞬召的视线久久无法从李独樽身上移开,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好年轻的剑仙啊。

——

在李独樽和白痕的比试结束后,武举的第二轮算是正式结束了,剩下的一百七十人里面有像龙浮生,李独樽,张怀柔这样凤毛麟角的年轻强者,也有不少不显山露水的新面孔,比如那位来自武当山为人格外低调的白重楼,还有那位赔率最高除了楚瞬召以外没有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关雎。

其中最让人感到意外的,还是楚瞬召。

到现在为止,不曾在参举者面前展露任何武力的他还没被淘汰下山,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超乎常人的想象,显得格外神奇。

“这不对吧,他怎么还没有被淘汰,这家伙凭什么留下?”

武举入选第三轮的名单被贴在天师府外,这份名单也被张长生抄录的一份,将其贴在赌榜的旁边。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暖黄的光线落在那份贴在红墙上的名单上,也落在那些围着赌榜声音嘈杂的民众身上。

这几百人不约而同指着榜单上的一个名字,情绪显得异常愤怒,口里都在说着同样的一件事情,这件事就是楚瞬召再一次战胜了齐玄滨,跟第一场一样不战而胜。

现在这几百人无疑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绪,纯粹是因为楚瞬召那惊人的赔率让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输光了钱,十分不解为何齐玄滨连打都不打就直接弃权?

因为楚瞬召第一场靠耍嘴皮子赢得比试,让这里不少民众对他产生了一种模糊的认知,觉得他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人相信他能继续赢下去。

但张长生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将楚瞬召的赔率调的很高,没来由地相信他会战胜齐玄滨,结果他真的赢了,还是跟第一盘一样的不战而胜,最后让她狠狠赚了一大笔钱,笑得合不拢嘴了。

然后她被路过的张玄德看见她在这里摆摊开赌,吓得她就想着脚底抹油逃跑,结果还是父亲被抓住狠狠地收拾了一番。

欲哭无泪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派人将她的赌档收走,赚来的这笔银子全部老爹充公为香油钱,用来修缮龙虎山下的牌坊。

沈家庄园中,在那座安静的后花园里。

沈家大夫人搁下手中茶盏,听到下人向她禀报的消息后,原本微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唐煌那小子居然嬴了两盘进入了武举的第三轮?”

刚从龙虎山回来的下人低声禀报,说道:“千真万确,榜单已经贴在了天师府前,上面的确有少爷的名字。”

大夫人她被下人的话震惊得无话可说,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子废了那么大功夫铲除魏靖夺回了商行的全部权力,这商行会长的位置还没坐几天,结果他又跑去参加武道大举了。

作为沈三千名义上的私生子,现在的他真的是狠狠打了南陆所有年轻武者的脸面,谁能想到向来以财力闻名南陆诸国的沈家商行居然也能出武道人才。

她低头看着那杯还在散发热气的香茗,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第一次在这里看见楚瞬召的情景。

他对自己说话很客气也很有礼貌,但眼神却是躲避的,像个在自己面前刻意收起爪牙的小野兽。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无法想象那个发色如迟暮老人的孩子,居然跑去参加武举,而且还赢了第二轮的比试,看来奇迹总是出现在他的身上,仿佛身后站着一位仙人庇佑般。

按照这样的步伐走下去,那他岂不是又进入十甲的可能,甚至更进一步?

大夫人忽然说道:“派人去告诉商行旗下的赌场管事们,让他们将少爷的赔率调到一赔一百。”

这位贴身下属忽然愣住了,声音充满不解道:“要是少爷他继续赢下去的话……我们可得赔很多钱出去啊,这举动可不划算啊”

大夫人望着暮色下的落阳城,语调淡然道:“钱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赔出去的钱最终还是会回到沈家商行的钱囊,所以我完全不在乎赔损多少。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让那些押他输的人都输得一干二净,押他嬴的那些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告诉落阳城里每个人何为沈家有子,怀珠嵌玉。”

贴身下属连连称是。

——

龙虎山的仙人顶上,有一位腰悬双剑的绝美妇人登高望顶,头顶有一颗无比明亮的星辰。

星辰悬北,璀璨夺目。

胡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子身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殿下,唐煌他又赢了。”

赵曦此时在用那把紫檀木梳梳头,梳齿正在滑动青丝,发出动听的沙沙声。

听见这句话后,她手指微停,于是那把梳子也停留在她的发海间,让人看不出梳子和青丝间的区别。

她呆滞了片刻,回过神后,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关长夜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本宫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怎么就不能赢了?”

这小子终究是有些出息的,也算是没有枉费她这些日子的教诲,赵曦的心里顿时有些欣慰。

二十年前,她穿着一身红衣带着两把剑离开了那座冷冰冰的皇宫,选择踏入充满烟火气的江湖,一去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她认识了关长夜,携手和他踏遍了天下各国,最后两人还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在西临长住的时候,那些夜深人静的夜晚,关长夜会坐在床边给她梳头。

梳子轻轻划过她的发丝,她痴痴地看着心爱男子的脸庞。

她望着那颗北辰之星微笑道:“他真的很像很像你,一样的绝世风华,一样的自信骄傲……”

下一刻,她的笑容突然敛去,声音变得极其冷酷,道:“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威胁他,谁敢杀他,我就杀谁!”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我是你的剑

龙虎山的龙门客栈,在其中一层酒楼之中。

楚瞬召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橘红和关雎没有陪在他身边,大概是看出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轮的最后一场比试是白重楼对战那位来自金钟门的唐力,白重楼只用那四两拨千斤的武当云手就结束了战斗,打得那位号称坚不可摧的唐力毫无还手之力,比起李独樽对战白痕那场惊天动地的剑斗,这次比试显得平平无奇。

即便如此,楚瞬召没来由得觉得这位武当小道长的实力并不比那位李独樽要差,若是让自己碰上他的话一样会打得十分棘手。

第二轮的单人战结束后,明天就要开启第三轮的比试,届时他们这些熬过前两轮的参举者都会进入一片叫春秋之地的蜃境中,在这片充满危险且亦真亦假的地方中生存下去,最后冲出这片蜃境的人将会进入最后一轮的比试中,现在倒是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楚瞬召一人独酌,这些天紧绷下来的心境,此时也是缓缓地放松了下去。

他这次上龙虎山说到底也是为了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能碰到关雎实在是意外之喜,还有一个不随便与人道之的理由,就是希望能在这份比武场上再展现一次霸道之剑的威严强势,让所有人再度记得那个曾经在南陆叱咤的青衫剑神,不希望自己的师傅被江湖简简单单地忘记掉。

“若是我现在有王息的话,碰上那个龙浮生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所以现在我的胜算依然不大。”楚瞬召的眼神闪烁不止,若是凭借剑术的话恐怕难以战胜那个半人半龙的怪物,若是动用楚骁华给他的风神铠甲的话,应该可以斗上一场,只是不知道当着数万人的面动用这份武装力量的话,是否会给他惹上不该惹的麻烦,目前还不由而知。

楚瞬召的思绪不止,手指反复叩打桌面,喃喃道:“看来,这次在那片春秋之地,龙浮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我,得想个办法对付他才是。”

就在楚瞬召沉思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在他面前坐下,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风。

他刚抬起头来,便看见黑衣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饮酒,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涟漪。

见到此人上山找他,楚瞬召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这次上龙虎山参加武举前,给了你不少本钱和权力,现在你在城里建立谍网组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实用的信息可以告诉我?还有让你去调查那个龙浮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姜棠微微颦眉,说道:“你跟你那老爹一个脾性,指挥人办事干活都是理直气壮的,以你的实力区区的一个龙浮生值得你那么关心吗?”

楚瞬召给她倒了一杯酒,平静道:“龙浮生是那么多参举者中最想杀我的人,因为他觉得我抢了他的女人,可实际上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爱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没了王息,光凭一手剑术的话很难打不赢他,我不怕他光明磊落跟我好好比上一场,就怕他不管不顾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咬,我到时候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上次也是心大,当着他的面搂了那个女人,现在一想倒是有些后悔了,这下他能把我挫骨扬灰绝不会给我留个全尸,我想知道他的弱点到底在哪?”

姜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指尖搭在杯沿上,轻声道:“换个意思来理解你的话,你是想知道龙种们的弱点吗?”

楚瞬召眼睛微睁道:“你有办法可以打败这些身怀龙血的后裔?”

姜棠默不作声,凝视着这张阴柔俊俏的面庞,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楚瞬召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

姜棠还是没有喝下那杯酒,轻声问道:“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楚瞬召托着腮帮,眼帘微垂道:“没有,你都没有对我失望过,我怎么会反过来对你失望呢?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姜棠笑容玩味,问道:“让我猜猜,你这次来参加武举除了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是不是还想替关长夜在南陆重新扬名,不愿他被江湖随便忘记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何又要跑去跟那位长公主殿下学剑呢?”

楚瞬召笑了笑,竖起大拇指道:“知我者,姜棠也。”

姜棠瞥了一眼两手空空没带兵器的楚瞬召,好奇问道:“如果我帮不了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可以把活人烧成飞灰的龙浮生?”

楚瞬召有些汗颜,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悻悻道:“硬打?应该可以嬴吧……”

姜棠瞪了他一眼,“死鸭子嘴硬,我这次上山找你,自然是帮你弄了能对付他们的武器。”

姜棠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酒桌上,打开盒子后里面躺着一把精致小巧,通体黝黑的暗弩,还有一些泛着银光的小箭头,约莫有二十来根。

楚瞬召看着这把暗器,傻眼道:“你没搞错吧,大姐……你打算让我用这个小玩意去射龙浮生,这些暗器不会对他有用的,那家伙随时都可以龙化,普通的暗箭射不穿他的龙鳞。”

“没错,所以我要用水银箭。”姜棠缓缓道:“根据谍网反馈给我的信息,我得到了一个关于对付飞龙骑兵情报的重要情报,你父皇想要战胜飞龙骑兵的话,最重要的是战胜他们座下的飞龙,而水银能剧烈腐蚀飞龙的龙鳞,让龙鳞变得像牛皮一样松软,甚至让飞龙陷入一种中毒的状态,使它们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下去。这批水银箭弩是我和让三卫的人特地为你打造的,箭头射出的瞬间能喷出一股水银蒸汽,不出意外的话,用来对付龙浮生这样的龙王后裔应该也是可以的,能不能毒死他我不敢保证,至少能让他的实力大大减弱,接下来若是将这个情报送回胤国的话,或许能成为奠定这场南北之战胜负的关键。”

听闻此言,楚瞬召望着那些泛着银色光芒的小箭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想要伸手去抚摸这把箭弩,忽然想起现在他也是身怀龙血之人,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若是不小心让他碰一下中了水银毒,在这节骨眼可就麻烦了。

姜棠平静解释道:“这把暗弩可以绑在手臂上使用,发射出箭的扳机就在你的手心位置,射箭的方式是将中指和无名指屈下来,快速双击扳机,之所以这样设计是防止你握拳时触发暗箭,射出的距离能接近三丈,至于准不准那就看你个人了。”

楚瞬召眼神一亮,兴奋得像个看见糖果的孩子般。

姜棠补充道:“我还给你带了几样偏门暗器,比如这把可以弹射出十余丈的攀山爪,还有这把淬毒的匕首,都在这里了,你觉得哪件有用就带上吧。”

楚瞬召闻言大喜,拿起那个设计巧妙的的铁爪,连连点头道:“这才像是给我办事的人嘛,跟着我混比跟我爹混有前途多了不是吗?咱们现在也算得上在龙窝里站得稳脚跟的人了,我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的人,都不会亏待你们,更不会亏待你。”

姜棠摇头道:“你现在说这种话,我心里面是不信的,以后别卸磨杀驴我就很感谢你了。”

结果这句话刚出口,姜棠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见楚瞬召听见这句话后,眼睛便从她脸上移开,望着窗外那被云雾缭绕的七十二峰,夜色下的黑云像是海潮般漫过龙虎山的山峰,他收起了刚才的悠闲姿态端坐在酒桌边,侧脸如磐石般坚硬。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磨炼后,这个大男孩终于成熟了起来,在他心里面已经出现了某种信念,宛如出炉的长刀般耀眼夺目。

姜棠忽然意识到这个男子或许会成为未来的君王,总有一日他会万旗缠绕呼风唤雨,无数人争先前后为他赴死,无数人不计任何代价也想要杀死他,除了那位千里之外的胤国皇帝,如果说有谁让姜棠心甘情愿地去侍奉他,那就是面前这位楚瞬召。

如今他以一个名为唐煌的假身份成为了沈家的家主,在落阳城里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变成焦点的中心,也有不少人将他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走在落阳城里应该有几十个家奴跟随护卫,但楚瞬召却没有找任何人担任他的护卫,而是选择相信了她,想象她带来的鸦齐卫会无处不在地保护他的安全,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没任何妥协的目的。

在融入沈家的这段时间里,姜棠不止一次听到家族里的下人说他大权独揽任人唯亲,其实姜棠也明白,这是楚瞬召的性格缘故,他对一切都保持怀疑,不信任那些没有跟他交心而谈的人,原本他是要继承那个有着数十万铁骑的庞大王朝,却因为一次叛逆的决定失去了这份继承权,就这样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重新打拼,姜棠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楚瞬召也没跟她说过,所以觉得他很苦。

很苦,不是苦涩也不是痛苦,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苦字,所以显得很苦。

楚瞬召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恍惚间好像回到临安城的时候,台上的赫连元年跟他姐姐唱曲的场景,怔怔出神。

“胤国那边有来信吗?”楚瞬召问。

“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会交到你手中,不会藏着不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样啊……”楚瞬召下巴搁在双臂上,侧着脑袋望着夜幕的星点。

“你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事……可以跟我说,说什么都可以。”

姜棠看着他这幅模样,没来由地感到心酸,将手轻轻搁在他的手臂上,忽然间觉得他很可怜,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

“我能跟你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个毁灭你家国的男人的儿子,你本该恨我才是,怎么反过来想要安慰我,你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啊。”

姜棠的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善良……上一个说她善良的人究竟是谁,是那个被胤国铁骑踩成肉泥的父亲,还是那个被士兵奸杀的母亲,现在又从他口里吐出这两个字眼,像是两根长针扎着她的心。

楚瞬召察觉到她脸上的异色,反过来安慰她道:“其实我没事的,就是有点郁闷而已,第一次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虽然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可就是固执地想走下去。”

姜棠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刻从他脸上移开过。

楚瞬召咧嘴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被我这帅气迷人的模样迷倒了,我可不嫌弃女子年纪大,长得漂亮又暖心就行了。”

姜棠冷笑道:“小女子真是倍感荣幸。”

楚瞬召瞥了一眼她那波澜风景,笑道:“你不小了,算起来你也快有二十七八了吧,要是楚骁华当年不打西临的话,这会你的孩子都有我那么高了吧,或许还要矮上一点。”

姜棠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一脚踩在他鞋背上,觉得还不解恨,便把两只脚都踩上去了。

楚瞬召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喃喃自语道:“楚骁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来率军来南陆,难不成是在联合其他王朝,打算一鼓作气凿穿整个南陆王朝?”

姜棠冷淡道:“你们会害死很多人的。”

楚瞬召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啊,会害死很多人,但那又如何呢?可你知道没有人能挡住楚骁华的征伐,他是铁了心要成为全天下的皇帝,你们这些西临的亡国奴对他恨之入骨,而他不过是做了一件每个人在他位置上都会做的事情,改朝换代要改的不光是王朝的名号,更是要换掉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的脊梁,至于那些宁可带着全家一块去死也不愿低头的遗民,你让楚骁华拿什么去宽恕他们,他们不死谁死?”

姜棠声音愤恨道:“谁不想活着?谁又想要去死?不都是被你们逼得没办法了,最后连尊严都没有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楚瞬召笑道:“小时候我读史书,看见书上记载大秦始皇在大破燕国后,命令士兵埋杀那三万燕囚时,我只觉得他是个残忍的人,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这件事,就觉得他很仁慈。”

姜棠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嘴巴微张。

楚瞬召幽幽道:“君王心中仁慈能保护一切,也能毁灭一切,当你觉得那些亡国奴很可怜想要保护他们的时候,这种仁慈对你的国民来说就是残忍,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吃不饱,谁来养活这些失去家国的孤魂野鬼,而你的国民会因为你的仁慈饿死不少人,这片天下本就是如此,成王败寇,只有胜利的人才能握着史书的笔杆,去开创一个个太平盛世,直到盛世的结束,乱世再起。或许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所以……也会那么美丽。”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除非有个人能登上顶端,在此之前,哪怕是神也会血流不止。”

“难怪楚骁华会那么器重你这个儿子,他知道自己老了,而你就是他期待登上顶端的那个人。”

“这种器重其实也有些虚伪,就像是把我当成他的手中剑,或许他会把我插在那张椅子上,但面对生死威逼该折断我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

楚瞬召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姜棠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爬上后背,她不畏惧身边这位愿意跟她交心而谈的白发年轻人,而是畏惧那位曾经当着数万西临百姓的面仍面不改色烧死他们君王的男人。

原来他也会老的,是不是接下来还会死?

是不是只有他死了,那些被他旗下铁骑踏死的冤魂才能真正的瞑目?

“如果想我离开的话,我现在就下山,不妨碍你休息了。”

“听完我揭露出来的真相,想不想骂我卑鄙无耻什么的,感觉有个女人骂骂自己也不错……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听着楚瞬召的解释,姜棠既没有惊讶更没有愤怒,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淡淡道:“没觉得你残忍,倒是觉得你可怜,楚骁华把你当成手中剑,你也把我当成你的剑好了,折断了我也不怨你,反正大家都是丧家犬,能互相珍惜就好了,我走了,你保重。”

楚瞬召忽然问道:“如果我们两人能一块回去胤国的话,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金帐国的草原风光,我去过蜀越,亲眼见过那片占地万亩的竹林,却始终对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面没什么概念,希望有生之年能看一次,那里也是我母亲的故乡,能看见这些的话,想必心情也能变好不少。”

他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像是身无分文的男子给心爱的女子许诺香车宝马一样不切实际,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姜棠刚刚说“楚骁华把你当成手中剑,你也把我当成你的剑好了,折断了我也不怨你”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弦像是被这个女人轻轻扣动了,让他下意识把她当成自己亲人来看。

姜棠说道:“好,我会记着的。”

楚瞬召的手掌托在腮帮上,嘴角翘起,笑出一口小白牙。

这娘们居然也会脸红啊,还是在他没有碰她的情况下。

待到姜棠离开后,关雎和橘红坐在她刚刚离开的位置上。

关雎似乎不满道:“小召,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你不会又沾花惹草了吧?”

楚瞬召笑道:“来送装备的。”

他将拿起酒杯,跟姜棠留下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将这杯冷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橘红和关雎默默守着他,直到白昼降临。

第五百八十九章 春秋之地

武道大举第二轮的比赛就此结束,来看比赛的民众已经知道这次武举的具体情况,剩下这一百七十人将会进入春秋之地进行一场大混战,最后冲出春秋之地的那些人将会晋级最后一轮的比试,而龙虎山也会根据他们在春秋之地中的表现来划分他们的排名,而武状元就是选出这三十人里的最强者,此时甚至可以想象,最后那场比试该有多么精彩热闹。

一百七十位年轻男女走在龙虎山的山道上,道路两旁是为他们加油打气的民众们,晨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晨曦为给他们的身形镀上一成金光,每个人的身形都挺拔如剑,身边礼乐声不断。

李独樽在第二轮比试中可谓是大放光彩,很受民众们的仰慕喜欢,毕竟是来自青莲剑宗的高徒,这可是南陆第一的剑派宗门啊。

至于楚瞬召因为两次的不战而胜加上对武道尊严的鄙夷,现在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叫嚣着让他滚出龙虎山。

楚瞬召倒是装作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享受着这是他一人独有的待遇。

橘红撑起那把伞剑,替楚瞬召遮挡太阳,像极了随身跟随的女子伴侣。

关雎还是带上那件用来掩饰身份的面具,她除了在客栈吃饭时以外,很少会将这张面具摘下,明显是不想某些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这一左一右的画面,让那些跟在楚瞬召身后的参举者们,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甚至说有些嫉妒。

被这两位身材婀娜的美人如此陪着进入春秋之地,他到底是来参加武举的还是来春游的?很多人这般想着。

橘红是橘宗螳派来帮他扫清障碍的清道夫,她不在乎最后能得到的名次,只要她能多战胜一个对手,那么楚瞬召的压力就会少一点,所以她完全不担心对手有多强,哪怕是碰上那些她难以战胜的对手,她也会竭尽全力消耗对方的实力,让楚瞬召对上他们的时候,才能有机会战胜他们。

很快他们穿过了那片灌木林道,来到一片巨大的石壁前,听大天师张玄德讲述第三轮的规矩和进入春秋之地后的注意事项。

听着张玄德的讲解,楚瞬召这才知道过去的武举是没有大混战这种项目的,因为这次老天师执意要献出那份通天箓,所以导致参举人数暴涨,不得不破例开启龙虎山上的春秋之地,来设置这样一个环节来筛选出这一百七十人中的佼佼者,至于进入春秋之地以后生死自负,若是觉得难以前进的话可以喊出那句大梦春秋的安全词,之后就能顺利离开春秋之地,但同时也意味着被淘汰了。“

楚瞬召举目望去,只觉得这片石壁的上空有雾气笼罩,这些雪白如乳的雾气,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隐约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声龙吟般的声音,叫声令人心悸。

面前这座那片云雾缥动的高大石壁,令在场不少参举者流露出凝重甚至是退缩神色,楚瞬召有些不明白,为何龙虎山上会有这样一片称为春秋之地的存在,把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带到这片石壁面前又是为什么,难道这片石壁后面就是春秋之地?

张玄德解释道:“这片石壁后面就是春秋之地,这也是我们龙虎山最大的秘密之一,在春秋时代曾经有位仙人羽落在这片石壁下,他体魄和鲜血渗入石壁在里面形成了一片地域,这里面地域宽广且有许多平常难以看见的生灵和植物,被我的祖师爷称为春秋之地,不仅你们即将进入的地方,也是我们龙虎山道士日常修炼的地方,因为春秋之地里有仙人威严,所以你们的气机之力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所以很考验你们的体魄力量,包括心智的坚韧。”

“我们会时刻监视你们在春秋之地里的情况,按照武举生死自负的规矩,我们并不会插手你们在里面的情况,但为了部分想要活着的人着想,所以我们设置了一个安全词,只要你们喊出“大梦春秋”这四个字,就能立刻从春秋之地中离开,同时也象征着被淘汰了,祝你们都能得到想要的名次。”

“嘿嘿,这龙虎山的天师也挺会吹牛的,居然编了一个那么精彩的故事来形容这片蜃境。”白重楼眯眼笑笑,望着一脸不解的楚瞬召,说道:“唐公子是否听说过海市蜃楼这种现象?”

楚瞬召一脸茫然不解。

白重楼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蜃龙是传说中的神兽,这种生物比起那北冥之鲲都要罕见,而且它们不会活在大海汪洋,而是和北冥之鲲一样遨游天际之间,相传它呼出的一口气就能幻化成琼楼高宇,史书上那些被记载到的蜃楼现都是来自蜃龙的呼吸,现在能被观察到的蜃楼现象已经不多了,或许它们已经灭绝了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大天师刚才说有仙人羽落于此,在我猜来应该是一条濒死的蜃龙落在此处,而这条蜃龙的骨架鲜血形成了这片永不消散的重楼蜃境,实际上是一片气机构建而成的结界,没有施术者的允许是无法进入这片蜃境,同样进去的人没有允许也无法离开。”

说到这里,白重楼顿了顿,说到:“这里面……其实是世界之外的世界了。”

楚瞬召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世界之外的……世界?”

白重楼望向高耸入云的石壁,说道:“这片春秋之地里面的空间规律,时间流动,甚至可能出现的东西……都无法用寻常的思维去衡量,到时你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因为气机力量会被削弱,所以体魄一定要足够强才能离开这片春秋之地。”

“如果说考验体魄的话……我想我应该没有问题。”

“唉?那几位就是道盟的盟老们吗?”楚瞬召踮起脚尖,看见有九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石壁之下。

“是啊,加上张玄德大天师这位盟主,道盟的盟老们都在这里了。”白重楼说道。

“道盟的盟老啊。”楚瞬召感叹了一声,心想这南陆的强者不仅多,他们还组建成了一个联盟,看来楚骁华想要赢下这场战争,没那么容易啊。

“公子看见那位身着红袍的老人吗?他曾经是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那位龙浮生的爷爷……曾经动用龙骑剿灭我们影月教的敌人,就连整个道盟都是我们的敌人……”橘红凑到楚瞬召耳边吐息如兰,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龙浮生的爷爷……”楚瞬召眼睛微眯,凝视着那位豪迈大笑的老者。

就在他凝视龙战天的时候,忽然浑身战栗,一股看不见的危险气息铺天盖地般袭来,让他防不胜防。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居然看见了龙浮生的身影。

此时他居然跃到自己到头顶上握握紧拳头,然后朝着自己的立足之地狠挥拳,势必要砸碎他的脑袋。

他的拳头上仿佛裹着一层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去。

“龙浮生,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忍让,你不要太过分了。”楚瞬召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当场咆哮出声。

就连他身边的关雎也看不下去了,就想要拔剑挥斩。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难以形容的威压从天而降,宛如巨龙的咆哮般,瞬间压制住他们几人的气势,居然是来自那位穿红衣的盟老龙战天。

不过这道气势只是压制住关雎和橘红的进攻,并没有打算控制住龙浮生的进攻,而那一拳好不讲理地来到了楚顺召的面前,就连站在楚瞬召附近的参举者们都感觉到了拳头上的威猛气势。

他们没有想到,龙浮生居然毫不讲理的发起进攻,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杀了楚瞬召。

拳头上的红光映照在楚瞬召的脸上,面对这股威压至极的拳势,楚瞬召下意识眼瞳收缩,不过在这样的时候,楚瞬召并没有惊慌后退,而是冷静地伸出了手。

轰的一声。

众人的视线里只剩下汹涌红光,飞散肆溢的气机涟漪竟然震得有些人连脚步站不稳了,险些要从山道上滚落下去。

待众人的视线重新清楚后,只见楚瞬召刚才站着的地方烟尘弥漫。

对于龙浮生这样的行为,不少人都是摇头皱眉,心想着龙赵两家的人还真是不把律法当成律法,就算那个唐煌再惹人讨厌,你大可进入春秋之地后再对付他,现在动手算是怎么回事?

“这一拳直接打在他的身上,恐怕会将他直接打死吧?”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待到烟尘渐渐散去,无数双视线盯着那里,然后他们的脸色剧变。

楚瞬召一手掐住龙浮生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拳头,眼神中愤怒几乎要喷泉而出,低头狞声道:“如果你不是姓龙的话,凭什么掌握这份力量?”

他脚下的青石板直接碎裂开来,有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下。

楚瞬召用力一甩,直接将这龙浮生甩向那片石壁,一字一句发问道:“你就算姓龙又如何?我一样敢当着所有人的杀了你,信否?”

如果刚才不是他反应过来,刚才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恐怕他的脑袋就直接飞了出去。

“公子,你还好吧?”橘红连忙跑到他的身边,查探他手臂上的伤势,确定他安然无恙后,死死盯着落地的龙浮生。

龙浮生咧嘴一笑,眼神轻蔑地无以复加,仿佛他刚才做的事情,不过是在踩死一只蚂蚁。

关雎俏脸冰冷踏出一步,周身气机暴涨,这是她上龙虎山以来第一次动了杀心,雪白剑气如雨聚,随时都可以将龙浮生埋葬在她的剑气之下。

“别……别杀他。”

楚瞬召将满是鲜血的手掌搭在关雎的肩膀上,死死盯着龙浮生,沉声道:“让我来杀他!”

“你们在干什么?”

张玄德挤过人群,目光扫视楚瞬召一行人,目光最后落在率先出手的龙浮生身上,厉声呵斥道:“你们进去春秋之地后想怎么打都可以,现在给我停手,这里是龙虎山,由不得你们随便撒野。”

“那我可以杀了他吗?”

楚瞬召的抬头直视这位曾经降下雷河对付他的龙虎山天师,这次上山他尽量地避开与这位天师大人的接触,可现在他却没法回避,只能抬头直视。

张玄德在他的眼神直视下有些失神,甚至感觉自己被蝎子蛰了一下般,感觉这样的目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声音缓和下来道:“随你,但你杀了他所造成的后果,龙虎山是不会负责。”

“你说到做到才好。”楚瞬召接过橘红递来的手帕,缓缓擦去手臂上的鲜血,冷冷扫视了龙浮生一眼。

龙浮生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当成威胁,同样是盯着楚瞬召,显然惊讶他在最后那一瞬不仅挡下了他拳头,还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刚才他本来可以杀了自己,但自己的爷爷不动声色地释放了一股龙威,这才压下这小子的力量,同样让他感到很意外。

龙浮生朝着楚瞬召做了个刀割脖子的手势后,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低头笑了笑,笑意里面透着浓烈的杀气。

看来他果真是自己手中那条咬着自己不肯放的疯狗,寻找一切自己放松的时机,然后打算一击毙命。

关雎盯着龙浮生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这次在春秋之地里碰见他的话,我会断他一臂一腿,就像他们曾经对我父亲做过那样,之后你如何残杀他,我不去理会。”

楚瞬召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关雎会说出血腥味那么重的话来,显然她对这些龙子龙孙也是怀着滔天怒意。

剑拔弩张的氛围开始消散,不少人顿时松了口气,但有些人只是失望了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挡下了龙浮生的进攻。

“这小子不是绣花枕头啊,恐怕实力还很强啊,刚才那一拳我很轻松可以躲开,但徒手肯定接不下。”口里叼着一根青草的李独樽,望着楚瞬召眯眼笑笑道。

李遥遥微微颦眉道:“他会有其他人去对付,你该关心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白衣女子。”

“那个叫关曦的女子?”

“对,我有预感她会成为你最大的敌手,别掉以轻心了,师兄。”

“哈哈,又想吃师妹你做的烙饼了,我若是能夺下武状元的头衔,你回去做一百张给我吃好么?”

“你要是能夺下榜名的话,我天天做给你吃都可以。”

“你这话我可记着了,为了能吃上师妹你做的烙饼,师兄我可得拼了老命去打。”

按照今年武举的规矩,只有前三十个走出这片春秋之地的参举者,才有资格参加最后一论的对战的比赛,而且在春秋之地中,每个人都是对手,每个人都是朋友,无论谁都可以联合在一起对付其他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筛选出那些优秀的年轻武者,其中包括那些陷入众人围攻仍旧能脱颖各出的人,这些人才是大庆王朝想要的优秀武道人才。

十位盟老站在这面石壁前,将他们的手掌按在石壁上,周身气机骤然暴涨,宛如一道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的气住般,狠狠地打在这片石壁上。

气机符箓缓缓浮现在山壁上,最后像是树皮般缓缓剥落,化作一片光华在空气中流荡。

十位盟老每一位在外都是震慑一方的人物,此时仍旧是没有放松体内的气机释放,释放出来的气势令诸多参举者噤若寒蝉,这样磅礴的气机之力,绝非他们可以随便掌握。

楚瞬召喃喃道:“这就是盟老们的实力吗?”

在无数参举者的注视下,这片山壁好像投入石头的水面般形成涟漪,山壁上像有一层奇异的光幕如潮水般慢慢退去,看上去雾气更浓郁了,实际上这片雾气逐渐形成了一扇巨门。

盟老们仍旧在全力催气,楚瞬召的目光透过这层雾气,隐约能看见那片名为春秋之地的存在。

“第三轮比试开始,请入门!”张玄德望着那片通往春秋之地的雾气巨门,声音平静道。

众人听闻此言,只见他们的身形被气机包裹了起来,宛如一颗颗彗星般,直接冲入这片雾气光华之中,唯恐慢人一步。

“我们也去吧,无论里面会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小心,大家一块活着出来。”楚瞬召望着他的同伴轻声道。

橘红和关雎还有白重楼也点了点头。

四人几乎是同样时刻跃向这片雾门,就在楚瞬召即将越过这扇门的时候,他低头看见了张玄德的脸庞。

这一刻,张玄德也刚好看着他,嘴唇瓮动,好像说了一句话。

“你是……他吗?”

在白雾中坠落的楚瞬召感觉彻寒无比,就像是落入冰川之中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也无法看见橘红她们的身影,只能任由着身体一直往下落去,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头昏脑涨,耳边仿佛传来了某个人的呼喊声,又像是他逐渐离开这个世界,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他任由这种感觉将他带去那片春秋之地,如大梦春秋一场般。

直到他再度感觉到温暖的气息。

然后他重重坠到地上,此时也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了让他惊奇的一幕。

头顶上是淡青色的天空,浮云流动的形状仿佛游龙般迅速,四周笼罩着奇异的光芒,变化成不同的色彩,最终落在他的脸庞上。

“这里……就是春秋之地吗?”

楚瞬召双膝跪地,望着这片宏大天地,喃喃自语道。

第五百九十章 跳崖

楚瞬召抬头看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宛如他初次觉醒王息时带来的遍天极光般,空中的流云带着浅浅的光带,与龙虎山上的天空截然不同。

无数的光线在天空中里折射漫动,随着浮云的流动渐渐相聚成了耀眼的光点,四周都透着一股温暖气息,给他一种时间缓慢流动的感觉,令人在此处枯坐十年都不觉得寂寞。

“这片春秋之地真是玄妙至极啊。”

楚瞬召忍不住感叹一声,眼前的这方天地还真是极为辽阔,感觉看起来有一洲之大,说不定这片天地里还藏着另外一片天地。

“不知道橘红她们去哪里了,看样子接下来的这一段路要自己去走了。”

楚瞬召举目望去,这附近空无一人,而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只能抓紧时间前进,希望路上能碰见其他参举者。

对于关雎和橘红还有白重楼他并不担心,关雎剑术之强足以应对任何在路上碰见的参举者,橘红的生存手段和刀法也是极好的,至于白重楼既然来自武当山,想必他也有独门的自保手段,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屈指可数。

眼下,还是先考虑保住自己小命毕竟好。

楚瞬召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眼前是一片苍青翠绿的巨木林,或许还得离开这片树林才能找到离开春秋之地的具体半分,便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掠而去。

此时此刻,楚瞬召的内心被一种古怪的情绪所控制。

这里四周长着参天的巨树,树干上覆满灰色的苔藓,纹路却如龙蛇般扭曲,他脚下的小径渐渐变成一道隆起的窄脊,右侧是昏暗滞塞且布满水藻的湖泊。

湍急的水流在丛林般繁密的灌木间蜿蜒流淌,闪烁着柔和的暗绿色光芒,宛如一条环绕深林的巨蛇。

这一切的环境显得十分突兀,还有一些黝黑佝偻的矮树就很令人厌恶,加上春秋之地中的光线有点古怪,四周一切又如此平静,让楚瞬召在前进的过程中偶尔会走神。

在那些高高的草丛里栖息着成群结队的不知名昆虫,被某种动物爬过的草丛形成了一条通道,无论楚瞬召如何前进,四周的时间也仿佛停滞下来,如同蚕茧一般将他捆住。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地从这片森林里面离开,因为他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其他不知名的生物对他造成威胁,总之在这里呆的越久,他就越不安全,也越容易出局。

路在脚下其实并不复杂,无论能不能走到终点,路上经历的风景永远是充满乐趣和挑战,所以人是始终要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保持一丝希望,像是黑暗中的灯塔般,无论路有多黑灯塔有多远,只要一直走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一抬头,就能摸到灯塔了。

当你攀上这座灯塔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黑暗历程,只需要摊开手掌就能遮住。

“不知道关雎她们在什么地方?”

楚瞬召觉得这片春秋之地太过辽阔,导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关雎她们,希望她们一切都好吧。

就在楚瞬召快速前进的时候,视线忽然落在某样东西身上,让他静悄悄地停住了脚步。

眼前这条长长的东西挂在树枝上,像是一袭乳白色的轻纱,不过颜色却是透明的。

他凑了过去仔细看了看,伸手摸了一把,发现这件东西有点黏黏的,似乎布满了鳞片般的纹路。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令他僵硬地转过脑袋,脸色骤变。

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条腹部洁白如雪的吐信巨蟒,瞪大那铜锣般的眼睛看着自己,手臂般的蛇信子在他口中一窜一窜的。

“原来这些东西……是蛇蜕。”楚瞬召望着那夭矫升起的巨兽喃喃道。

没想到这片树林里面居然有蛇,因为这些树木太高大了,所以这些巨蛇也能盘踞在枝干上,所以楚瞬召穿行树林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当巨蛇们伏下身子的时候,他的耳边都被这种沙沙沙的声音给填满。

现在拔剑能不能杀死这些巨蟒,楚瞬召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腿有点被吓软了。

他神色紧张地看着这些巨蟒,但它们似乎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巨大的身躯缠绕着树干碾压而下,就像是石碾推压谷粒般,在树皮上磨出浅浅的痕迹。

楚瞬召眼前几乎所有的巨树都都在摇晃,绿叶如雪落头顶,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沙沙声。

这些巨蟒似乎没有把他当成食物的打算,其中一条低下大如水缸的脑袋,蹭了蹭楚瞬召的脸庞。

楚瞬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在人间。

这里到底是一片什么样的独特天地?

巨蟒的身后忽然吹来一阵风,风里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息,隐约还能听见龙吟般的吼声。

靠近他的那条巨蟒猛然扭头,嘶哑地低吼了起来,长达二十余丈的身躯撑起巨大头顶,收缩的红瞳里流露出强烈的敌意。

楚瞬召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心想有什么东西在逼近他们,带着炙热的火光,宛如一道在半空中流动的火云。

一团火光从天而降,狠狠地打在其中一条巨蟒的身上,这团火焰威力之强直接击穿了巨蟒的身躯,令大泼大泼的蛇血从天而降,巨蟒嘶吼的声音仿佛能震裂天穹。

狂风卷着满林的落叶,所有的巨蟒都在火光中扭动,落叶纷飞,宛如暴雪来袭。

楚瞬召举目望去,脸上再次骤变,因为他看见一个被火云包裹的熟人,赫然是那龙浮生。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跟橘红还关雎她们都失踪了,那么多的参举者都没碰上,唯独遇到了这个龙浮生。

龙浮生猛然坠地,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算作是一个人了,他的手臂覆盖着苍青色的鳞片,五指涨大如龙爪,面部有骨刺突出,眼神像是一汪融化的金水。

这一幕让楚瞬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同样是掌握龙血体魄的人,可现在让自己使用一次龙化的能力是完全做不到的,这个龙浮生居然可以随心所欲使用这种强化体魄的能力,简直就是人类中的异类!

就在楚瞬召看见龙浮生的时候,龙浮生也正好有所察觉,当场就愣了愣。

他居高临下望着瘫坐在地的楚瞬召,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宛如雷鸣般响亮。

两人身边尽是穿行而过的巨蟒,墨绿色的树叶宛如暴雪般落在两人之间。

龙浮生终究是不笑了,盯着楚瞬召,一字一句道:“好啊,唐煌,我一进来春秋之地就想着去什么地方找你,没想到现在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你了,真是天助我也。”

“你想现在动手?”楚瞬召微微挑眉。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龙浮生死死盯着楚瞬召,宛如看见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我婶婶将龙血体魄的修炼方法传授给你又如何,我才是真龙,而你不过是杂种,是不纯的东西!”

“这里除了我们两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的出现了,这次我倒要看看谁能保你?”

楚瞬召显然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龙浮生,心想自己这趟还是有点倒霉。

他下意识想起姜棠送给他的水银暗器,说是可以专门对付龙浮生这样的龙血后裔,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楚瞬召举目望去,随之朗声道:“龙浮生,你既然那么厉害以真龙自诩,那么敢站在我面前让我射一箭吗?”

龙浮生笑声愈发狂妄,摊开双手道:“有何不敢,反正你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让你先出手又如何?”

楚瞬召不动声色地将暗器戴在手腕上,望着那笑容嚣张的龙浮生,心想你就继续笑吧,一会等你龙鳞被水银腐烂掉的时候,你就只能趴在我面前哭了。

“尝尝我这为你特地准备的水银箭吧!”

楚瞬召翻转手腕,将食指和中指用力翻压在掌心中,仿佛看见了下一刻龙浮生身中水银箭后浑身腐烂,滚地嚎叫的模样。

但下一刻,楚瞬召只听见了轻轻地咔嚓声,水银箭并没有射中龙浮生的胸膛。

龙浮生那狂妄的笑容也滞住了,嘴角微微抽动,心想他又找耍什么把戏。

万籁俱寂,四周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楚瞬召也傻眼了,这才想起姜棠似乎没有帮他将水银箭装进去,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虽然有些尴尬,但眼下只能先跑了。

楚瞬召毫不犹豫地扭头疾跑,恨不得再生出两条腿来,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你还想跑?”

龙浮生看见扭头跑路的楚瞬召,楞了一下后,狰狞的笑容迅速布满整张脸庞。

他五指一弯,龙鳞遍布的手掌仿佛被一团火包裹住般,怒喝一声,身形暴掠而去。

此时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辆正在燃烧的战车,雄浑的赤红气机仿佛自其体内爆发出来,就连他身边的树木都开始泛红燃烧,群蟒避之不及。

他的身形爆射而出,瞬息间就追上了楚瞬召,朝着楚瞬召的后背直拍下,若让他这一掌拍在寻常人身上的话,恐怕会直接被他拍成一团肉泥。

楚瞬召察觉到后背袭来的汹涌杀机,不敢有丝毫怠慢,使出了那招关长夜传授给他的侧跑。

他以脚腕发力朝着树干狂掠而去,途径的地面像是被蛇群游掠而过般,让龙浮生的手掌擦着身体掠去。

“无用之举。”

龙浮生依然是面无表情由掌变拳,狠狠地砸在草地上,草地上像是出现了无数道红痕,有烈火从缝隙中直喷而出,迅速封死了楚瞬召的进路。

龙浮生自幼体魄过人,修习的拳法没有半点花俏可言,都是实打实地杀人拳法。

至于楚瞬召由于王息沉寂,实力早就十不余一,比起纯粹的肉体较量,他终究是不如这位四岁练拳七岁杀狼的龙浮生。

一道道在他身前升起的气机巨焰,洞穿了那些在他们头顶上掠过的巨蟒,蛇血尸块落下的场面,显得恐怖无比。

楚瞬召不再选择继续逃跑,而是从秦皇玉带里面抽出两把大秦古剑,双剑交-合合合,朝天一举,顶住了龙无獒的拳势。

便在此时,龙无獒腾出左手抽出那把赤红大剑,毫无停滞地朝着楚瞬召的脑袋直劈而去,空气中留下极热的剑影。

出乎龙浮生的意料,楚瞬召的身形以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扭动而去,再看不见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仿佛一道虚影般,硬生生避开他的劈斩。

还是应了关长夜那句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老话,可要是在江湖外挨师傅的刀多了,自然也就不容易挨别人的刀了。

龙浮生一剑没有劈中他后,继续乘胜追击,动作强悍地挥出几剑,每一剑都能挥斩出极长的高燃剑气,直接将一颗比水缸还要粗大的巨木拦腰斩断,巨木倒下的过程又砸死了两条巨蟒。

在追杀楚瞬召的过程中,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的猎人般,明明可以一招必杀,却想着把猎物逼到角落里,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然而,楚瞬召对于龙无獒的死缠烂打,既气恼又无奈。

他跟紫落之间真是一点男女之恋都没有,可这疯子就是认为他染指了紫落,非要至他于死地不可。

看来无论是紫落还是赵皇后,这赵家的女人都是绝美的毒花,让不少男子为了得到她们的青睐不惜陷入疯狂中,早知道就不碰紫落这朵妖花了,还嫌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够糟吗?

面对龙浮生的疯狂追杀,楚瞬召可谓是险象环生,险些都被龙浮生正面打中。

就在这时,楚瞬召猛地踏地转身挥剑,避开了龙浮生那狠厉至极的挥斩,就想要砍下龙浮生的脑袋,可龙浮生手腕一翻,三剑相碰发出响亮的精铁碰撞之音。

楚瞬召刚才那转身一剑过后,不知为何竟然气机倒冲的情况,眼前竟然一片发黑。

此时龙浮生的大剑就要砍中他的肩膀了,就像直接将他一分为二,笑容极其狰狞。

楚瞬召在手腕一转,竟然松开了手中的两把剑,让龙浮生的大剑朝着直接的肩膀掠去,然后左手恰好握着其中一把剑柄,在这一瞬间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横扫而去,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另一只拳头正要击中自己的腹部。

楚瞬召心里知道,对上龙浮生这样势均力敌的疯子,要有以命换命的举动才有可能战胜他,赌得就是看谁不怕死!

震天动地的一声。

两股极为迅猛的气机冲撞在一起,凡是两人身边的草木皆为碎末,后成飞灰。

楚瞬召被他的拳头狠狠打出了树林,在半空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后便重重落地,恰好身边就是飞流之下的银白瀑布。

那一剑将龙浮生的衣袍撕出一道长痕,他胸前的细鳞一张一合,手臂的肌肉如磐石般凸出,浓烈如火的力量在他血液里奔腾涌动。

凡是修炼龙血体魄的人就如同修炼奇门法则的窃天之人,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体魄秘法,能以身体的极限去催动体内气机的流转,让人不知何为疲倦何为疼痛,难免陷入疯狂之中。

在龙浮生的身边能看见一层深红近黑的气机流转涌动,像是无数扭动的狂蛇般,每一根火蛇边缘都带着炽烈的光线,在他脚下的泥板早就被烧成熔浆,龙浮生整个人如同站在燃烧的火河中。

这就是龙血体魄真正的力量吗?已经让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人还是龙,或者两者之间。

龙血体魄大成之人,身体素质已经十分接近纯种之龙,长出龙尾只是一念之间。

难怪当时他为了掌握御龙之剑想要跟赵曦修炼龙血体魄到时候,赵曦都让他回去反复思考再告诉她答案,修炼这种力量到代价绝非常人可以想象,根本就是在常人到体魄里面豢养一条睡龙。

等到睡龙苏醒到时候,将会撕裂身体咆哮出世,届时无人能挡。

龙浮生的胸膛灼热一片,闪亮的纹路沿着他的脖子上升至他的喉咙,这泼雪似的龙炎,如夺命阎王般终于来了!

此时自己命悬一线,身后就是千尺瀑布,再也没有逃避的可能,所以楚瞬召狠狠咬牙,做了有生以来最为冒险的一件事情,也是跟龙浮生做的完全一样的事情。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连串的爆音从楚瞬召的嘴里吐出,剧烈的火光在他喉咙深处出现。

龙焰!

在修炼好龙血体魄后,楚瞬召自然而然地获得了类似龙种般的能力,而且能模仿龙种吞吐龙炎。

两道火线碰撞在一起,四周的空气在这一瞬间由内而外被逼退,场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龙炎带来的冲击波掀飞了楚瞬召,让他一个翻身便跃过了龙浮生的头顶,朝着他的后背挥出一剑。

龙浮生瞬间吃痛,奋力朝着后方出拳。

这一拳直接打在楚瞬召的腹部,让他深感痛楚,整个人被这股拳力击飞了出去,落入那道银白瀑布中。

身形在飞流中转瞬即逝,生死难料。

——

龙浮生神情震惊,没想到初次练成龙血体魄的他,居然也能像自己一样使用龙焰,要知道他当初体魄大成后,可是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稳定地使用龙焰的力量,这小子凭什么一下子就能用出?

与此同时,龙浮生的几个同伴也降落在他身边,刚才楚瞬召和龙浮生那场激烈的打斗让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来到了龙浮生的身边。

此时瀑布奔腾水雾浓郁,龙浮生最后看见楚瞬召的身影消失在这道瀑布中,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了。

许久之后,他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坠在地面上的声音,这里瀑崖高不可测,恐怕在这里丢第一座铜钟下去,铜钟落到地上也会摔成铜片了。

“应该死了吧?”那位名为叶真的世家子说道。

龙浮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除非要我亲自看着他死,或者让我亲手杀了他……又或者被他杀了我,否则我决不罢休。”

“就算没死也会重伤,他无法离开这片春秋之地的,我们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龙浮生深深看了瀑布一眼,心里的凛然依旧无法消散,但现在只能默认同伴的判断。

他面无表情道:“走吧,路上无论碰到谁,我们见一个杀一个,决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第五百九十一章 王见佛

楚瞬召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只觉得自己泡在温暖的水流中,柔软的手掌搭在自己脑门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且是去探查体内气机流转迹象,在确定他从瀑布滚下来后没有断肢缺脚后,他下一刻便感觉胸膛如火烧,虽然没有伤及肺腑,但总觉得自己喝下一杯烈酒般喉咙火热,这龙炎竟是以气机体内气机为燃料,虽然他体内的气机不曾被燃烧殆尽,但总终究让他感到这股力量的难以控制,以后还得谨慎使用才是。

楚瞬召满鼻子都是少女体香的芬芳,下意识呼入这股气息,香甜且迷人,令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松了几斤般。

不对,他明明从瀑布上坠落下来,这里怎么会有少女的体香,难不成掉入了美女蛇的巢穴?

他继续调整体内的气机运转,保证自己的力量随时可以一招制敌的情况上,才缓缓睁开眼睛,结果映入眼帘地是一张惊艳动人的美丽面孔。

这位眉心一点如红豆的绝美女子只能用人间尤物来形容她,一双灵气沛然的眼睛凝视着他的脸庞,让他下意识睁大眼睛,心想从瀑布里掉下来睁眼就能看见美女,心里忽然有些窃喜。

眼前这位肤白如雪的白衣女子察觉到楚瞬召醒来后,如瀑般的青丝垂在他的肩膀上,那低头不见脚的丰腴胸口摇摇缓缓,仿佛泰山压顶般撑裂衣襟,楚瞬召心想这种反转也太惊人了吧,他刚才还在被龙浮生追杀险些就要死了,现在就碰见了一位身段丰腴姿色动人的女子,就不让他有个思考的过渡期?

“你醒啦……和尚,他醒了,快过来看看。”眉心有红点的白衣女子惊奇地叫出声来。

和尚?

楚瞬召被她这一叫有些懵了,在她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稳了身子,结果就看见了一位身披破旧袈裟的年轻和尚,坐在一团篝火前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得无以复加。

楚瞬召死死盯着这位离他不过十步之外的年轻佛徒,下意识握着拳头,衣袍下的肌肉鼓起如磐石。

因为身处春秋之地,几乎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即便此人看着眉清目秀,楚瞬召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年轻僧人回过神来,对楚瞬召双手合十,柔声道:“在下李北禅,路过这片瀑布的时候恰好见到公子从天而降,便选择出手救下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哉善哉。”

楚瞬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汹涌杀机,合十还礼道:“在下唐煌,谢过大师出手相助。”

年轻僧侣的袈裟随处可见细密的针脚,但袈裟不显任何邋遢迹象,他的右手拿捏着一串星月菩提,望火念经的样子显得十分神圣虔诚。

楚瞬召向来对僧人无感,从这一点上就能看见楚骁华的影子。

这位胤国皇帝说过,如果天上真的有那么一个救世佛祖在俯瞰人间,那么人间根本就不该有战争祸乱,可既然这位神明无法在人间展现他的神力,百姓们何必去花时间去信仰他,还不如想办法解决今天的一日三餐。

因为受到楚骁华的言行影响,导致现如今的胤国百姓几乎不信佛祖,这片王朝除了儒道之教以外,佛门烟火可谓是冷淡至极,没有太多佛徒愿意来到胤国传教布道,他们都认为既然胤国的君王对佛门不敬,也没必要来这种地方对牛弹琴了。

李北禅用棍子撩了撩将熄的篝火,微笑道:“今日与在瀑布下救下公子,想必我们之间或许有缘,这片春秋之地一时半会我们是走不出去的,晚上我们还得在这瀑布下休息一宿,明日再动身寻找离开这里的路,若是公子不嫌小僧呱噪,小僧倒是希望今晚能和公子说几句佛法,可否。”

楚瞬召揉了揉脑袋,问道:“先不说佛法的事情,你和她究竟是什么人?”

“小僧来自南佛的金禅寺,至于她叫吕南卿,来自大越南海的观音宗,想必公子也有所听闻,公子可以相信我们。”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南佛金禅寺的高僧,还请大师赐教几句。”

李北颤摇头笑道:“高僧远远称不上,赐教也算不上,只能是布道几句,佛法这种东西能听进去多少随缘就行,不必强求。”

楚瞬召盯着这位被篝火镶了一层金光的年轻僧人,楚骁华虽然说佛道无用不过是囚禁思想的一种信仰,但修佛者的法相天地和金刚之身可是实打实的强大力量,传闻那镇压人间的法相天地可令邪魔妖物消退,令幽冥万鬼跪拜,跟那王息之力不相上下,至于那得道高僧的人肉更是可以食之得长生,死后还能烧出不止价值连城的舍利子。

楚瞬召对于这些传闻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法相天地他倒是在蜀越战场见过几次,算是内心执念的一种具象化的力量,不是谁都能使用这种力量,可眼前这位眉目慈和的僧人,说不定就能带来这种毁天灭地般的窒息感,令人防不胜防。

楚瞬召盘膝而坐,至于那位名为吕南卿的白衣女子坐在李北禅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庞,像是看见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许久之后,她忽然说道:“公子的眼睛真漂亮啊,像宝石一样特别,没见过这样的瞳色。”

楚瞬召哭笑不得,说道:“这双眼睛是我母亲给我的。”

“那她一定是个大美人吧,公子真是幸运啊。”

吕南卿双手合十像是拍了一掌,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楚瞬召对这位来自观音宗的年轻女子顿生好感,她手捧银瓶盘腿而坐的模样,在火光的衬托下,像极了观世音娘娘。

李北禅将那串菩提子重新戴在手腕上,凝视着楚瞬召的脸庞,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惊奇,实在是惊奇……公子以王道为筑基,以霸道为剑意,储仙气于天眼,血液为江养真龙之力,还有几种小道闻所未闻的力量,公子天赋之强实属千年罕见之人,善哉善哉。”

几乎被李北禅一眼看出全部秘密的楚瞬召脸色剧变,体内气机不受抑制般荡漾而出,压弯了那道明晃晃的篝火。

李北禅伸出手指虚空一点,将楚瞬召荡溢出来的气机全部引回他的身体里,见此情形谁还敢说覆水难收。

楚瞬召被这神奇手法震惊到的同时,强定心神道:“大师既然已经看穿我是谁了,不妨继续说下去。”

李北禅双手合十,语气虔诚道:“公子不必紧张,小道想问的是,公子究竟在过去看到了什么?”

“大师此问何解?”楚瞬召平静应道。

李北禅静静地看着楚瞬召,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道既然从南佛来到落阳,自然不是为了争夺那一武之高,而是想看看公子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我是谁?”

楚瞬召用一种近乎反问的语气来询问李北禅,或者在询问自己。

“这个问题太宽广无解,就算是佛祖也无法解答这样的问题,所以公子不妨用另外一个问题来问自己。”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北禅的语气仿佛吟诵佛经般动听,却带着滚滚风雷,将楚瞬召的心房劈得一片雪白。

楚瞬召想了许久之后,喃喃道:“怎么说呢?自从我来了落阳之后就有点慌了。”

“慌什么?公子可是身怀天下极大气运之人,所到之处必将光辉四射。”

“因为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楚瞬召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了握拳头,说道:“普通人做事,就是看见地上有一块挡路石头,就会踢走这块石头,但如果那是一块宝石,那他就会毫不犹豫捡起来,放在兜里死死握着,不然一不留神,这块宝石就会被人抢走,低头谨慎唯唯诺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至于那些权贵君王们,他们生来遍地都是宝石,做事情自然是肆无忌惮,踩着脚下的宝石俯瞰众生,还希望他们的后代也踩着这些宝石上,跟他们一样高高在上,否则会死不瞑目。”

“像我这样的人,只需要在看似正确的事情上做正确的选择,就能过得很幸福了,但我却在错误的事情上做出了看似错误的选择……其实我很幸运,因为更多人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有。”

李北禅看着他说道:“公子不是普通人,但也不全站在权贵们那一边,公子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才会来落阳这里,因为这是公子相信内心做出来的决定,这个决定很坚定。”

李北禅问道:“但在这个决定里,公子究竟能看到什么,究竟能得到什么?”

楚瞬召握了握拳头,又看着自己的掌心道:“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只能说那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吧……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某种东西,不是谁强塞给我的东西,而是被我从一开始就握着手里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很多人希望我舍弃掉,去握着他们赋予我的东西。”

“可我不愿意,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东西,如果我真的舍弃,或者遗忘的话……”

“——这件东西就真的没有了。”

楚瞬召不知道李北禅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如果嬴栎阳说的东西是正确的话,那么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和她作对,那么他也会站在她那边。

三人围着篝火沉默不语了很长时间,连那团原本炙热明亮的篝火,也因为李北禅不曾添柴,而变得有些光亮晦暗了。

直到李北禅往火堆里塞了一把柴,方才继续说道:“小道愈发相信公子就是小道要见的人。”

楚瞬召的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怒气,沉声道:“你明明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作为金禅寺的高徒弟子,你为何不将这条讯息告诉你们的信徒,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如果说南佛国的百姓,或者其他的僧人,哪怕是南佛君王郑冕,在面对这位被誉为佛道大望的李北禅,也必然双手合十恭敬执礼甚恭,根本不敢楚瞬召这样放声呵斥。

李北禅并未动怒,而是平静说道:“小道来自然有来的道理,公子此举有因,最后必然也有果,小道虽然与公子的因无关,但这果必然有小道的一份。”

楚瞬召收敛了锋芒神色,语气缓和,问道:“如果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该如何?”

李北禅点了点头,正色道:“公子大道朝天而行,本就是正确的,此大道每走一步路,就得用力一分,看似错误荒谬,实际上问心无愧,再以小道之浅见,世人稀里糊涂地活完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何要活,握着石头也好,握着宝石也好,大多不肯松手,恨不得将这块石头堵在心里,公子看这团火可好?”

李北禅将一颗颗石头投入火堆,火焰时而昏暗,时而明亮。

等到火堆散发出来的光芒变得昏暗时,平静道:“公子,世人为人立世,都是像是面前这团火,火要空心才能越烧越旺,火中如果是实心,就会冷火秋烟,最终火苗就会熄灭。但如果将火堆里的石头拿出,添加维持火焰所需的木柴,火焰始终明亮不灭。”

“没人知道路的终点会是如此,但路却总是一片黑暗,只有让心中的火焰保持常亮,才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李北禅挑出火堆里的石子,笑笑道:“至于公子要走的路,现在算是走到一半吧,路好好走就是了,哪怕摔倒也要爬起来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是公子与生俱来握着手里的使命啊。”

楚瞬召低头不语,忽然瞥见吕南卿早就没有了刚才那观世音娘娘般的绝代风姿,听着他们两人的唠叨,抱着膝盖睡得鼻鼾微响。

至于那个被她当成宝贝般的银瓶则塞在胸口里,随着她的呼吸一晃一晃,随时都会挤满滚出般。

“南卿……”李北禅轻轻唤了她一声。

吕南卿顿时醒转过来,那净水银瓶被她腰杆一挺便弹了出来,滚到了楚瞬召的脚下。

此时场面一度尴尬了起来。

楚瞬召啼笑皆非,捻起那个带着柔香体温的银瓶还给满脸羞红的吕南卿,望向李北禅的眼神却柔和下来,说道:“高僧不愧是高僧,只言片语就解了我心中的疑惑,比起那些只会高谈阔论的儒生,说话简直要顺耳太多了。”

李北禅连连摇头道:“此次来落阳参举,目的就是为了见上公子一面,之所以先前没有主动寻找公子,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这次进入春秋之地,正好能让我与公子见上一面,这片地域是完全封闭的,龙虎山的道士们虽然能知晓我们的具体范围和生死状态,唯独无法知道我们交谈的内容,所以我们之间的对话是完全封闭的,哪怕是神佛也无法听到。”

听闻此言,楚瞬召直接了当道:“那你对末世之战有什么认识?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我。”

李北禅微微一愣,说道:“末世之战,在佛门典籍里我们称之为末法时代,到那个时候人间的一切都会被毁灭,佛祖就是参与了过去那场战争的神明之一。在经历了那场战争后,佛祖知道异神们必然会重临人间,他苦思冥想希望能想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在这个过程中写下了一卷又一卷的佛经。”

楚瞬召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办法,可以彻底埋葬远古异神的办法?”

李北禅摇了摇头道:“没有,佛祖在历经了无数年的思考后,依旧没有找到可以消灭异端神明的办法,后来他参悟出来这就是天地轮回的因果,恰如生死兴衰。所以佛祖在圆寂登天之前,在南陆寻得净土后便一力起佛国,于佛国之中修起一寺庙,将毕生写下的佛经寄存与寺庙之中,令后辈优秀佛门子弟可入门参悟,这座寺庙便是金蝉寺。”

李北禅解释道:“佛祖命令佛门子弟不参与乱世之战,不理会王朝更迭,一代又一代地以金蝉寺为精神庇所,是希望佛门子弟能熬到这场末世之战的降临,帮助末世中的人类在这股灭世洪流中幸存下来,凭借着坚强的实力和隐忍的意志,战胜这些从极北之境苏醒降临的异神们。”

“那佛祖有没有说异神们什么时候苏醒?”

李北禅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缓缓道:“异神们不是主动醒来的,是有人刻意唤醒他们的。”

“你说什么?”楚瞬召如遭雷劈般看着他,忽然想起西临王和嬴栎阳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他都没有太在意。

现在类似的说法又从李北禅口中说出,心里出现了一种类似三人成虎的感觉。

楚瞬召双手按在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道:“那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将这个人找出来,只要我们能杀了他的话,说不定就能救下很多人了。”

李北禅缓缓摇头道:“众生皆苦。当以慈航普渡,岂能以自相残杀来独善其身?”

被李北禅看出内心想法的楚瞬召哑然失笑,渐渐松开了他的肩膀,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五百九十二章 值得

李北禅感慨道:“其实在小僧看来,哪怕有一天人间佛门香火惨淡,佛经落灰无人翻,不再有人去寺庙上香念佛,甚至其实也无妨。只要人人不丢佛心,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到时这佛门香火不再被人当成神明般供在佛龛里,而是烧在人的心里,长盛不灭。”

楚瞬召起身拱手一礼,声音恭敬道:“楚瞬召谨记大师真言。”

“当年大秦铁骑兵临金蝉寺外,大秦始皇并未将金禅寺付之一炬,而是与祖师爷在真佛大门下坐而论道,为佛门子弟在那场天下之战中保存了一缕香火,才有如今南佛八十万僧人的盛世之相。”

“既然公子同样身怀大秦气运,那今日李北禅就一恩还一恩,因果了因果。”

袈裟僧人双手合十,佛声轻颂。

只见李北禅的身下,骤然出现一座散发七彩佛光的莲花底座。

佛光穿云而下,笼罩了瀑布下的三人,衬得三人恍若神人般。

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坐地成佛,低声喃喃道:“我生行世间时,立足之地皆是佛国,我死落黄泉时,埋骨之处皆生莲花。”

李北禅随之抬头,高吟朗声道:“金禅蜕凡壳。”

莲花瀑布奔腾直下,亦如银瓶倾倒般水汽奔涌。

丝丝缕缕的气机从李北禅身体经脉里游走涌出,气机涟漪腾空弥漫开来,继而开始壮大,宛如细流汇江般,一举扑向楚瞬召的身体。

这一刻,楚瞬召觉得自己仿佛和李北禅体内的气机连接在一起,由上到下周身舒畅,气机运转再无半分凝滞之感。

咔嚓一声,楚瞬召耳边响起了一丝极微的蝉壳破裂声。

这位被来自金蝉寺的年轻僧人,初次出世便要去世,自幼出身贫寒,五岁时被同样信佛的父母送去金禅寺当沙弥,除了早晚听佛念经外,便是在佛堂外值守扫地敲钟,如此年复一年读书念经,房间灯光昏暗,他便去跪在佛像前借光读书,后来被路过公认现世活佛的金光僧人徐瓶靖一眼相中,收他为闭门弟子亲自传授金刚大佛经,之后道行可谓是扶摇直上入青天,被金蝉寺寄予厚望,有望成为当世陆地真佛。

时至今日,念佛二十余载,一朝明悟。

身体里那只被他孵养育了将近二十年的金蝉,终于要羽化而飞。

楚瞬召静静地看着李北禅额头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天眼处出现了两片泛金的囊状蝉翅,整个人宛如羽化飞升般熠熠生辉,恍若神人。

袈裟激荡鼓飘,千百朵莲花以这三人为中心接连绽放,三人宛如身处一片莲花海洋般,好一副巍峨大千气象。

那只处于李北禅额头上的金禅慢慢展露身形,蝉翅慢慢撑起,宛如将翔之鹰般。

李北禅看着自己额头上的金蝉,身形被一股金黄气机包裹住,明知自己即将死去,但嘴角却挂着一缕笑意。

最终他体内的全部气机连同这只振翅而飞的金蝉,一起轰向楚瞬召。

楚瞬召整个人被这股金气缠绕的磅礴气机轰入瀑布之中,觉得自己身体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千斤之石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这股气机力量的束缚,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隐约间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自己的脑袋中,过去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接连涌来,没来由让他想起亲手刺入西临王胸膛那一剑,没来由让他想起那君临大秦皇陵亡魂的嬴栎阳,没来由地想起手握太阿剑杀仙人的酣畅淋漓……

吕南卿被眼前的一幕完全震惊了,眼见楚瞬召被数道金黄气机从水面托起,像是身处烈火燃烧中的祭坛般,身后瀑布冲击水雾遍天。

那只金蝉,几乎就是李北禅此生的所有修为了,却这样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位初次见面的白发男子。

李北禅双手合十,沉声垂眉道:“小僧临死之前赠公子一言,公子他日定能以雷剑斩魔龙。”

直到此刻,一阵清风拂过李北禅的身躯。

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如尘埃般消散在这片春秋之地中。

最终只剩下一件染着金黄血液的袈裟。

李北禅。

生却悲惨,死不悲凉。

雪白瀑布之下。

浸染了佛气的楚瞬召身飘忽形不定,遍体玄黄,气势磅礴。

现在他体内的气机状态已经逼近曾经的巅峰。

——

在大庆皇宫中,有一座傍靠竹林的婆娑寺,太后每个月会来这座寺庙上香,给后代子孙祈福。

此时寺庙之内烛光晦暗,有两位男子望佛静默,双手合十。

年轻男子相貌俊逸,一袭白衣,眉目有红痕,宛如那唐国女子盛行的红额妆般,可谓是英气逼人。

黑衣僧人相貌肃穆,手掌间的佛珠轮转不曾停息过,就在此时,那串价值连城的菩提珠砰然断裂,八十一颗念珠砸落在寺庙铺就的青砖地面上,声音刺耳尖锐。

黑衣僧人不去理会那忽然断裂的佛珠,脸色骤转苍白,猛然捂着自己的胸膛,这才没有在佛祖面前吐出那口即将喷出的鲜血。

究竟是谁干的?

究竟是谁夺去了这份的大造化?

夺去了被他们金蝉寺寄予厚望能成为陆地真佛的李北禅的性命?

还是说,这份力量是他心甘情愿奉献出去的,否则以他的实力,有谁能在春秋之地中杀死他?

如今距离那大金刚境界只有一线之差的姚长陵惊魂不定。

地位在南佛万人之上的南佛国君郑冕连忙扶着姚长陵的肩膀,扶他坐在那个蒲团上,声音关切道:“国师,你怎么了?”

姚广陵摆了摆手,跪在地上重新捡起那些念珠,嘴角渗血。

永远在这位德高望重的国师面前如同孩童般的郑冕,知晓姚长陵的脾气,没有出手相助,跪在他身边合十祈福。

片刻之后,姚广陵捧着一手念珠,抬头望着那座真佛大像,呢喃道:“值得吗?”

——

春秋之地的占地面积极大,哪怕对于那些修炼过移动身法的参举者而言,想要走出这片春秋之地也绝非容易的事情,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最关键是能利用气机探查离开的道路,但比起在这片缥缈无踪的春秋之地寻找离开的道路,杀戮对于某些人而言不为是一种简单利索的离开方式,能极大程度地减少跟自己竞争的对手。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超过四十个参举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在这片春秋之地中。

甚至有的人前想要喊出那句大梦春秋离开这里,也被对手蛮横地杀死,不留他任何离开这里的机会。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域内,残酷还是一如既往地真实。

在瀑布下醒来的楚瞬召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身来,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晚那瀑布生莲花的岿巍大观,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结果又看见那位来自观音宗的绝色女子。

对方心有灵犀地为他捧来一杯装在竹筒里面的凉水,楚瞬召仰头将凉水喝光,才觉得头稍微没有那么疼,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倒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不知为何,楚瞬召觉得此时体内的气机流转圆润,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疏通自己的脉络,让他感觉自己有着无穷力气般,下意识想要运转体内的气机,想起了关长夜那句养剑封鞘的话,便下意识压抑住这股冲动,心里没来由出现了一丝失落。

他朝着吕南卿招了招手,吕南卿捧着手里的银瓶,跪坐在他身边,神色却有些晦暗,看起来泫然欲泣的样子。

刚才她那番善举让楚瞬召有些感慨,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青丝垂肩好似陆地观音的年轻女子,不过她虽然年轻到底不缺仙人气,身上一袭白袍搭上那肤白如雪的凝脂肌肤,外加那条黑如墨汁的长发,若非眉心那点醒目红痔,大白天走在街上恐怕会让路人以为见鬼了。

楚瞬召先前没有看见她和李北禅的比试,不知道她的底细如何,但见她生得眉目柔和,想必来武道大举只是未来见识见识天下武者,而非真正要来争夺那一武之强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打算和她携手寻找离开春秋之地的办法,便问道:“你叫吕什么来着,睡了一觉又忘了。”

她轻声答道:“吕南卿。”

“大师他……怎么不见了?”

吕南卿说道:“他走了,把一身气机全都给了公子,只剩下这件袈裟。”

她指着那件被她叠得整齐反正的袈裟,楚瞬召皱了皱眉头,心里有太多的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急着离开,学那李北禅般盘膝合十呼吸吐纳。

他感觉体内的气机愈发充沛且明朗澄澈,静下心来调整体息,竟然能听见内心深处出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蝉鸣,便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是一种什么力量啊。”

同样了解佛道力量的吕南卿小心翼翼道:“佛门大金刚之力,公子可不能滥用这种力量去杀生。”

楚瞬召问道:“佛门大金刚之力?这种力量有什么特别?”

“金刚不坏。”吕南卿之说了这样一个词,并未过多解释。

楚瞬召自嘲道:“那么珍贵的东西,给我是不是浪费了?”

吕南卿摇头道:“和尚是个好人,我们在去落阳城的路上碰到一个饥饿将死的老人,他还割肉放血去喂他,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楚瞬召听了之后,跪在那件袈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吕南卿低头看着手中银瓶,面无表情,说不上悲喜。

楚瞬召站起身来,对她伸出一只手掌,说道:“大师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他问我能不能坚持走下去,我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不会辜负他给予我的这份力量,现在咱们也该动手离开这里了,你看可好?”

白衣观音女子双手合十,低声道:“我这次来落阳参加武举并无太多斗勇之心,只是奉师命入世看人间,普渡众生超度恶鬼,为我佛攒下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楚瞬召觉得她的话也有些荒诞不经,也没有出声反驳,毕竟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使命来到人间。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楚瞬召隐约间感觉到天空中传来了异样的波动,发现此时的天空中,仿佛佛光璀璨般。

而在光芒的中心隐约出现了一座极为庞大的石榜,像是海市蜃楼般的壮观奇迹。

“这是什么东西?!”

散落在春秋之地各处的参举者们在这一时刻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样,浮现在这片青空中的石榜仿佛高出天外,上面隐约能看见一行文字。

“进入巫南山,碑上有名者,方可晋级大决赛。”

众人望着这行文字纷纷不解,心想这巫南山究竟在什么地方,这样应该也算是春秋之地外的判官们给他们设下的提示,要他们找到一处名为巫南山的地方才能离开这片鬼地方。

楚瞬召不解地望着碑上的文字,思索片刻后,才缓缓道:“巫南山……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面找一座山对吧,只是这座山在这么地方?”

吕南卿点了点头,承认道:“昨晚我在这里候着公子的时候,曾经通过内景探查这片春秋之地里的气机流转,发现有一道极为微弱的气机残留,无论这里面的时间如何变化,这道残流始终没有消失,我想这就是外面的人给我们设下的线索,只要跟着这道指引去走就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路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进入这座巫南山,就有机会在榜上留名了,才有资格晋级下一轮的比试。”

楚瞬召望着这座海市蜃楼般的巨大石碑眼神炽热,有了吕南卿的帮助,说不定他很快就能离开这片充满诡异色彩的地方,眼下两人要快点赶路了,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人。

“希望能在路上碰见关雎他们,顺便把那该死的龙浮生解决才好。”楚瞬召喃喃自语时,眼中已有狠辣之色浮现。

于是,几乎所有的参举者都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巫南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

春秋之地外,诸位盟老在通过一面千眼神境观察春秋之地里面的情况。

张玄德望着那些在春秋之地里奋勇前进的参举者,他们当中有些人陷入了自相残杀的死局中,根本就没有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参加这次的武举。

随着进入春秋之地的人数一再减少,很快就能筛选出参加最后一轮的比试的人选,然而那些落选的人之中,有多少人是能活着离开这片春秋之地的,张玄德不知道也不敢去猜,因为他猜不赢人心,猜不嬴人对贪婪力量的渴望。

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弟子张怀柔能顺利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哪怕无法晋级下一轮也好,作为师傅的他宁可自己的徒弟是个活着的弱者也不想他去当那些死了的强者。

死亡过于绝对,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希望。

“我孙儿一定能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将那些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全部扫除!”龙战天看着那位在春秋之地一胜再胜的红衣年轻人,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满意之色。

张玄德面无表情道:“或许吧,我听说那个唐煌和龙老的孙子有不共盖天之仇,我很好奇他们两人若是碰上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龙战天冷笑道:“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能进入春秋之地又如何,只怕他根本没有离开这里的能力,无奈之下只能破罐子破摔进去硬闯,像个鼠辈般东躲西藏,殊不知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石壁前再度安静了下来,因为这些十位盟老中有好几位都觉得楚瞬召肯定就是如龙战天所说般,根本没有战斗的本领,但又因为运气的缘故跻身进了第三轮的比试,无奈之下只好进入了春秋之地,想着再次凭借运气闯出路来,所以他们都不相信他能行。

“要不,咱们看看这唐煌现在在干吗?”

张玄德伸手浮动千眼之镜,镜面像是水流涟漪般模糊不清了片刻,然后他们便看见了楚瞬召的身影。

此时的他在巨木林中快速地移动着,身边还跟着一位肤白如雪的白衣女子。

两人身形移动迅速,不曾有过半点停息,胸有成竹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快速前进,足以证明他对现在的情况非常自信。

这几位盟老们都盯着这位在春秋之地中快速移动的白发年轻人,

而龙战天眼神中更多的是对他的不屑,张玄德依旧是沉默不语,甚至有些嘴角带笑的感觉。

公孙老人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能活到现在,而且他似乎找到了离开这里的办法,因为他的路是对的。”

虽然盟老们没有这些进入春秋之地的参举者类似地图的东西,但他们却在这里里设下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机指引,只要能静下心来探查这道微弱的气机,就能找到离开春秋之地的终点。

张玄德说道:“这个叫唐煌的年轻人绝非是绣花枕头,他体内的气机之强悍浑厚,在座诸位谁能猜到?”

“强不强我说不准,不过相貌英俊倒是真的,说不定他靠着哄骗那观音宗的小姑娘,让她带着带他一块走吧。”有人开玩笑道。

“不,那观音宗的吕南卿一开始是跟着金蝉寺的李北禅一块走的,现在那李北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叫唐煌的年轻人,诸位不觉得很奇怪吗?”白发老妪指出道。

龙战天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杀了李北禅?”

白发老妪说道:“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我不会随便下定论,但若是那李北禅真的死了的话,金禅寺的人不会就此罢休的,尤其那黑衣僧人还在落阳。”

张玄德说道:“如果他能顺利离开春秋之地的话,把他召来见一见如何?”

盟老们纷纷点头,若是这小子真的有什么真材实料的话,把他拉拢到道盟这边百益而无一害,为了大庆王朝。

张玄德眼睛微眯,喃喃道:“小子,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我好好看看,你和他究竟相差多少……还是说,你就是他。”

第五百九十三章 芦苇飘血

楚瞬召和吕南卿好不容易走出那片巨木林海,迎面袭来的是一阵清凉的微风,让快速移动了身形疲惫的两人精神微振。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到关雎和橘红他们,楚瞬召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他们的情况。

就在两人刚才在巨木林里穿梭的时候,他见到至少有六七个参举者的尸体被悬挂在树枝上,要么就是七零八碎地躺在草地上,死状极其惨烈。

心性慈悲的吕南卿跪坐在他们的尸体旁,为他们的超度亡魂,楚瞬召也没有催促她的举动,哪里想到这些参举者中果真是不乏心狠手辣之人,这是一场武道比试而非两国战争,如此痛下杀手实在是没必要。

两人接下来的境况会越来越危险,能不能成功离开这片春秋之地,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身后的林海波涛声不绝,想起了李北禅的袈裟被他埋在了那片瀑布下的时候,楚瞬召下意识沉默了一会。

自从他离开胤国后经历的一系列事情,证明了他并非没有楚骁华就是个束手束脚的废物,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这句话可是一点不假。

在任何的强大力量面前,所谓的尊严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的他还不是需要尊严的时候,他需要力量,能让他对抗楚骁华的力量,能让他回家的力量。

他来落阳不仅是为了等待嬴栎阳和她的军队,更想像赵家龙室的人证明,他拥有这份力量。

但他的力量还不够,想要彻底掀翻这座王朝,所需要付出的努力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还要做。

楚瞬召和吕南卿走出巨木林海后,便来到一条平如明镜的青江前,这附近有大簇大片的深红芦苇,青色的天光洒在芦苇堆中,这些的鲜红如血的芦苇丛达到腰间的高度,随着微风轻抚宛如红潮般缓缓涌动。

春秋之地里面的植物和动物和外面的不太一样,这里的水是青色的,芦苇却是雪白的,若是让那些文人墨客来到这里,很容易让他们生出各种感慨,写下一首首流芳千古的名诗。

但对于楚瞬召和吕南卿而言,这里的景色有些诡异,尤其是那风吹芦苇飘红雪般的画面,让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仿佛空气也变得湿冷了起来。

两人站在芦苇荡的高处眺望而去,青江稳定地微微起伏,宛如少女身上的绸缎般优美,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虚淡至极的影子。

春秋之地中,白天时的颜色大部分的时候是青色的,偶能看见其他颜色的出现,连光线也是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像是身处晨晚之间般。

当他回望刚才那片巨木林的时候,飘飘袅袅的雾气掩盖住这片林海,连离他最近的那颗巨木也只有枝条露出雾气外,给他一种近乎真实但又有些虚幻的感觉。

这片春秋之地里面的一切让他感到无比奇妙,但这份奇妙之中隐藏着某种危险,但让他却想不明白危险究竟在何处。

吕南卿脱下那双雪绒鞋,拎着鞋子赤足走入了这片芦苇荡,肤白如雪的她宛如一滴滴入鲜血中的牛乳般鲜明,齐腰高的芦苇在她身边拂过,这些深红色的芦苇枝条都很纤细,在微风中如波浪般轻轻摇摆。

不知是否楚瞬召所站位置的缘故,这片齐腰高的深红色芦苇荡宛如平原般一望无垠,那条青中映红的江河如死水般沉寂,许久能看见一阵涟漪在水面上浮动,应该是水底下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楚瞬召依稀记得关长夜跟自己说过,南陆许多强大的宗门在选择山门的时候,都会让人探气望脉,遵循风水规则布置阵法,建造出一片人工打造的洞天福地以蓄养天地气机,变成门派弟子的修炼之地。

这样的地方,对于他们这些上山的参举者们而言自然足够震撼,而对于龙虎山弟子而言,不过是经常会来修炼的地方罢了。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这里有一片宽约宽约数十丈的青色大江,按照正常的思维,他们应该是要直接渡过这片芦苇荡,然后过江继续走下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过江呢?

楚瞬召望着这条如死水般波澜不起的青色长江,听着身后风吹芦苇的呜咽声,看来龙虎山选择这片春秋之地作为第三轮的比试内容并非随意的选择。在这片陌生环境中能最大承担地考验参举者的气机感知和体魄能力,就像是养育蛊虫般将数百只蛊虫洒入蛊盆中,最终活下来的那只必然是最强大也是毒性最强的,这就是武举存在的意义,选拔最强之人。

吕南卿静静地走到江畔的一块岩石边,面对着这条泛青的大江,望着那些在微风中摇晃不止的鲜红芦苇,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瞬召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过去吗?”

“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吕南卿将那双雪绒鞋递给他之后,双手捧着银瓶。穿过了鲜红如血的芦苇荡来到了江边,只见她抬起那只微翘如月般的玉足,轻轻点在了江面上。

玉趾刚刚接触水面的时候,便凝结出一层极薄的冰面,然后迅速朝着吕南卿的前方扩散而去。

“释寒凝水,这就是你们观音宗的秘法吗?”楚瞬召忍不住赞叹道。

吕南卿慢慢地朝着江面的对岸走去,脚下顿起涟漪,水面上生出一道薄薄的冰屑,身前身后仿佛生出白莲朵朵,衬得肤白如雪的她更是绝美得不似凡人。

眼前本该是极美的画面,却看得楚瞬召都要将心肝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沉下江中,到时候让他怎么捞她上来也是个问题,眼下她这番举动可算得上如履薄冰了。

在没有任何神兵法器的帮助下,她竟能通过简单地释放气机,就让江面冰封,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走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影子出现在半空中,这道影子非常直也非常淡,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最终掠过了江面,直落那踏水成冰的吕南卿。

小心!”楚瞬召惊呼出声。

吕南卿顿时有所反应,在冰面上猛地一踩,整个人身形宛如倒仰明月般迅速离开了江面。

然而在她离开的瞬间,青色江河骤然炸开了一道水雾,仿佛江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阵飓风般,显得异常地诡异可怕。

水虽柔软但不代表软绵无力,无数颗水滴在那瞬间以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无匹锋芒,朝着芦苇荡的四周扩散而去。

这一刻,无论是是这些鲜红的芦苇还是岸边的大石,瞬间被这些水滴击中,芦苇变成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红色的暴雨,哗哗啦啦地朝着四处散落,连大石上也出现了许多指甲般大小的坑洞,仿佛一切的东西都被这些剑气扬起的水珠切碎般。

楚瞬召欺身一进,骤然飘至半空接住身形不稳的吕南卿,重重地落在江边,回望剑气袭来的方向。

红絮暴雨最终停息,芦苇荡中有一袭紫衣傲然站立,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紫衣男子手中扛着一把泛紫的长剑,眼睛竟然是渗人的猩红,嘴角微微翘起。

他笑眯眯地看着楚瞬召,随之询问道:“你就是那个唐煌,龙浮生点名要我杀的人?”

“你是谁?”

楚瞬召话音刚落,紫衣男子身边两侧芦苇骤然顷倒,紫色剑气溢满他的周身之间,愈发衬得他神仙出尘。

除了这位单手扛剑的紫衣男子外之外,还有其余几人也出现在他身后,其中有手持玉箫腰缠红带的窈窕女子,还有浑身覆满青色铁甲的壮汉,还有一个手握双枪的年轻武士,人人居高临下,气机骤然暴涨涌动,从此可以看出这些这些参举者们的实力不俗。

紫衣男子用手中的紫剑随手抖出一个剑花,环视一圈后笑道:“我姓唐,外加一个水深火热的深,你我也同样姓唐,咱俩五百年前可算是一家了,不过今天我得借你的头颅一用,否则龙浮生之后就会找我的麻烦,我可不想被这个疯子纠缠我一辈子,对付你我觉得比对付龙浮生简单多了,你觉得呢?”

楚瞬召面无表情放下吕南卿,没有半分想要开口说话的想法。

唐深也不觉得尴尬,反手将这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按在剑柄上,笑眯眯道:“龙浮生还说,若是我能将你的脑袋带出去给他的话,他不仅许诺我们黄金万两,还愿意举荐我们去朝廷当官,与其在春秋之地继续涉险前进,倒不如在这里把你宰了,让我们带着你的脑袋出去领赏更实在,你觉得呢?”

楚瞬召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龙浮生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对付他,若是龙浮生每遇见一个参举者就跟他许诺黄金千两让他去杀自己,恐怕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将会是举目皆敌啊。

楚瞬召抛了个眼神给吕南卿,示意她躲到一边去,他不想因为他和龙浮生那点破事连累她。

他缓缓地从玉带气符中取出承影和纯钧,平静道:“我不觉得你会从他手里得到任何好处,不过你这颗脑袋,我要定了。”

吕南卿踏前一步,低声道:“公子,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手段莫测,还是让我坐下跟他们讲道理吧。”

楚瞬召瞥了一眼这位心境单纯如白纸般的观音宗弟子,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讲道理,讲道理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他也不必跟楚骁华决裂走到如今这一步了。

他从小是不坐垂堂的千金之子又如何,欲戴冠冕必承其重的压力同样映照在他身上。

他这一路披荆斩棘地从胤国来到南陆,一次次向死求生,而且现在他必须在嬴栎阳回来找他之前重新觉醒王息,再度加冕为王。

这位名为唐深的年轻人是一位出身在市井之中的江湖散客,早些年遇到一位在紫竹林下身受重伤的剑道高手,这位不知名的高手在临死前将一生气机转让给唐深,令他这个没有人家师门剑术传承的市井之徒脱胎换骨,一遇机缘便化龙,接过剑道高手手中的古朴长剑,从此踏入剑道一途。

比起楚瞬召这位两位师傅皆传奇的千金之子不同,他除去高手死前传承剑法之外,这些年机缘深厚不断拜师学艺,一身所学极为庞杂,见过数不胜数的秘诀功法,无论是剑法还是拳法,亦或者是某些宗门的秘法他都有所涉猎,正是因为修练过程过于散杂,境界始终不高,来参加武道大举本想是为了跻身三十强后便退出比试,拿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三十强头衔也够他耀武扬威一辈子了。

可偏偏在这里碰上了龙浮生,唐深与他交手之后,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小命他选择和龙浮生妥协,龙浮生知道楚瞬召若是不死的话,必然会过这道青江,他为了保险起见,便选择留唐深一命在这里截杀他,自己和同伴继续前行,心机手段可谓是深重。

“这里的芦苇颜色比血还红,真是个死人的好地方啊。”

话音刚落,唐深骤然间如移形换位般,在身后拉出一串极长的残影,手中的长剑破空而刺,直指楚瞬召的立足之地。

楚瞬召的身形几乎也在同时随之前进,宛如一片被狂风吹起的青叶般,带着几抹荡起的红絮与冷酷至极的杀意,袭向他的对手。

下一刻,他手中直刺而去的长剑就被弹飞,炸出一道金铁轰鸣之音,却看不见楚瞬召的影子。

唐深的瞳孔猛地收缩,身形骤然急刹,在猩红如血的芦苇荡中划出一道深深的泥土沟壑,转眼间就站在了楚瞬召原本所站的位置。

“这小子才没有像那些愚民所说,靠着耍嘴皮子才跻身第三轮。”唐深望着在芦苇荡中快速移动的那道身影,在他身后留下点点的气机涟漪,心有余悸道。

“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块。”

唐深手中长剑破空,一道道紫色剑气激荡而去,既有锋芒又带坚韧,宛如一朵绽放在芦苇荡中的巨大妖花般,浓浓的紫雾氤氲在唐深身边。

楚瞬召手持双剑身形飘忽不定,躲过一道道尾随而至的紫色剑气,看似来去无踪,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对唐深发动了攻击。

在闪避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些紫色的剑气所经之处芦苇骤变萎黑,宛如被浸染了毒瘴般。

唐深凝视这楚瞬召,脚掌一踏整个人欺身前进,无数道紫色剑气飘然齐动,瞬间变成了一大张铺天盖地般袭来的森然剑网,宛如一张捕鸟之网般盖向楚瞬召的头顶。

楚瞬召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双剑破空,大袖翻滚,一剑瞬击便撕碎了这道紫气剑网。

当这极具霸道意味的一剑落在唐深眼中的时候,他下意识眯着那双颇为秀气的丹凤眼,他之所以如此岿巍大观的动用剑气泼袭,就是想试探出楚瞬召的真正实力。

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楚瞬召从出剑到现在为止,体内的气机运转宛如快速摇晃的酒杯般,可偏偏不见酒液洒出杯沿半点,身边没有太多的气机波动可言,这是对气机操纵何其熟悉老练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仅是唐深感到惊讶,就连楚瞬召也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机被重新巩固了一番般,出剑收剑再也没有过去那种不受控制般的剑气飘溢感,看来李北禅一死对自己的气机馈赠可不是锦上添花的举动,而是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

他的眼神瞬间坚毅起来,下意识扬起一剑,脚下泥土翻滚如沸,芦苇尽碎。

楚瞬召凭借一剑之威掀起了一大片地皮,泥土眨眼间在空中变成一片铺天盖地的泥朝般,狠狠砸向唐深的立足之地。

其余那几位站在唐深身后的参举者们高高跃起,冲向那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的泥潮,以各自独门招式面无表情地破开了这片泥潮,轰然大响宛如一声冬雷。

半空中土泥四射,巨大块土落青江更是炸出了一片滔天巨浪,鲜红芦苇如暴雪飞扬。

楚瞬召对这几位参举者的联合出手无动于衷,继续递剑前进,笔直地刺向离他最近那位参举者的胸膛。

那位手掌裹着猩红铁套的对手,挥出一拳竟然抵住了他的剑尖,身形略带倾斜地坠去青江中。

楚瞬召面无表情,朝着他落去的地方用出一剑红龙,明亮如虹的赤色剑气咆哮而出。

红龙剑气穿透那位参举者身体的时候,令他变成了一节被点燃的爆竹,在江河之中一节一节地化作飞灰,惨叫声不绝于耳。

如今练就了龙血体魄的楚瞬召用出的一剑红龙带着龙炎般的高热特性,焚河摧城不过一剑之举。

此时他的瞳孔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口中难以抑制地发出低沉地吼音,宛如龙化的龙浮生般。

“你竟然也会传说中的一剑红龙!”

很明显唐深也被他所施展出来的剑法震惊了,他看见以楚瞬召的立足之地为中心,身后的青江骤绽放出一朵气势恢宏的巨大水花。

江中已不见那位被他一剑红龙击中身躯的对手身影。

楚瞬召在落在芦苇荡之前,抛出那把还带着炙热剑气的承影,如一道红芒般射向唐深的胸膛。

这一剑只是用来吸引所有人视线的障眼法,在那把剑被跑出去后,楚瞬召反手握剑屈膝而蹲,一剑挥出瞬杀便至。

整座芦苇荡被他的剑气一掀,血红芦苇翻飞如暴雪。

在这团红色暴雪之中,有一道极为鲜明的青色身影快速突击,显然是要将视线之内的敌人连番斩杀!

其余几位参举者的视线被这团骤然的芦苇暴雪一掩,连忙退去身形。

楚瞬召轻笑道:“现在怕了?刚才来围杀我的怎么不怕?怕也没有用了,已经晚了!”

楚瞬召不等待芦苇暴雪平息,身形极快地移动,然后出剑,每次靠近一位参举者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剑刺入对方的喉咙。

每一次刺击,芦苇荡中就有一条血流冲天而起,然后随风挥洒。

转瞬过后,就已经有八位参举者死在了他的剑下,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不曾有。

因为楚瞬召都是瞄准他们的喉咙挥斩,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喊出那句大梦春秋然后离开这里,只能埋骨在这片芦苇荡中,变成一具被人遗忘的尸骸。

楚瞬召还保持在出剑前那个姿态,最后站直身体,然后挥剑血振。

鲜血滴在了楚瞬召的脸上,像大雨像落雪,而他只是阴冷地笑着,仿佛无比欢愉。的

第五百九十四章 佛门金刚力

当芦苇荡的鲜红血雨停息之后,楚瞬召这才看见唐深的身影,刚才他抛出去的那把承影悬在他身前的莹然绿光之中,像是嵌入玉壁般纹丝不动。

在极短的瞬间内将对手迅速割喉,如此迅速的移动速度和霸道至极的剑法,即便是唐深曾经以快剑闻名南陆江湖的师傅也无法做到,但偏偏眼前的白发男子做到了,让唐深震撼之余,眼神中更多的却是惘然。

唐深从未想到楚瞬召能用出传说中只有庆安龙仙才会的一剑红龙,轻视之下让他吃个险些陨命的大亏,幸好他身上戴了一件在危急时刻能保他一命的长生玉。

现在这块玉石碎成了两半,连同那把剑也掉在了他的脚下。

现如今的他,在得到李北禅的气机馈赠后,体内某些不曾被被气机冲开过的窍穴也接连洞开,其中巨阙穴更是盈满气机,体内的气机数目比起之前早已壮大数倍,自从他王息沉寂后,这是第一次让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实力已经逼近曾经的巅峰。

他眉心不知不觉展露出一道鲜红印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成形,雪白仙气溢额头,玄妙异常。

楚瞬召感受着眉心中的仙意,没来由觉得十分情切,让他的心神激荡了起来,难以自抑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可是连仙人都杀过,哪怕会惧怕这些鼠辈。

他的手有些颤抖,连同剑也颤抖了起来,像是渴血的狂龙般。

正当楚瞬召恍惚失神的时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吕南卿喊道:“别走神,小心你的脚下!”

就在吕南卿大声警示的时候,楚瞬召身前的泥地骤然炸开,一位浑身铁甲的魁梧男子破土而出,手中那杆极长的铁十字枪便要以盈满姿态要挥舞而下。

吕南卿俏脸雪白,双手捂着嘴巴,仿佛看见了他接下来被那把十文字枪分尸的画面。

不知为何,本该横剑格挡或者闪避后撤的楚瞬召,竟然以左手为剑锋,做出了让持枪男子脸色剧变的神来一击。

以手为锋,霸天一剑。

吕南卿看着这位发色如迟暮老者般的年轻男子,他踏前轻喝一声,单手为剑直刺而出。

竟然硬生生地刺穿了对方的铁甲!

唐深看得目瞪口呆,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以手为剑穿铁甲?

楚瞬召抽回手掌,魁梧甲士双膝跪地,握着那杆铁十字枪,轰然倒在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盈满金光的手掌,嘴角微微翘起。

南卿,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佛门大金刚之力啊。

手刃穿铁甲,可不就是金刚不坏吗?

“凭什么……凭什么我会觉得他很弱,他难道不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耻之徒吗?”

唐深双膝一软,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他望着那位扛起十文字枪后对他咧嘴寒笑的白发男子,忽然发现自己混淆了一个概念。

无耻并不等于无能。

楚瞬召握着那把十文字枪飘然而至,反手钉在他的膝盖上,疼得唐深口中爆发出极其惨烈的咆哮,眼泪鼻涕弄得满脸都是。

就在楚瞬召打算直接杀死他的时候,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的手臂动弹不得。

当他回望而去的时候,发现那远处的吕南卿此时双手合十,一尊观音法相在她身后拔地而起,对楚瞬召做出镇压的姿态,气势逼人。

楚瞬召声音微寒道:“南卿,你这是干什么?”

“公子答应南卿,让他离开这里,不要杀他好么?”满头是汗的吕南卿正在竭力保持这座法相天地,声音艰难道。

“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杀人如麻者,死后是要堕到阿鼻地狱的……公子若是答应我不杀他,我现在就撤去法相镇压,亲自陪公子过这道青江。”

楚瞬召悄无声息松开那杆十文字枪,转过身望着吕南卿,静默无言。

直到现在,吕南卿才撤去法相镇压,双膝一软跪在芦苇荡中。

“记住,是她饶了你一命,不是我。”

楚瞬召瞥了一眼被十文枪钉住大腿的唐深,在他脚下拾起那把承影便转身离去。

面对那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的唐深,心里泛起一股剧烈厌恶,咆哮道:“去你娘的,给老子去死!”

随后他用力地抛出手中的长剑,长剑化作一道紫光直刺楚瞬召的后背。

楚瞬召头也不回地扬起一剑,双剑反弹火花四溅,将那把唐深抛来的长剑送了回去。

剑锋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鲜血冲天而起。

“既然你那么想见我娘亲,我不妨送你下去见她,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我娘亲的坏话。”楚瞬召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地语气喃喃道。

吕南卿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位两手沾血的白发男子,双手再度合十,颤声道:“菩萨罪过……罪……”

“这里是春秋之地,你说的话菩萨也不会听见的,我们走吧。”楚瞬召将两把长剑收回玉带气府中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道。

吕南卿只是红着眼睛,不肯说话,孤苦伶仃地跪坐在芦苇荡里,乳白无暇的袍子沾上了不少尘土。

难以想象这位被观音宗宗主视为掌上明珠的高贵少女,此时却一副失了神的样子跪在这里,泪眼汪汪地看着敌人

楚瞬召轻轻道:“不许哭,你再哭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陪他们,我自己想办法过青江。”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楚瞬召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结果换来地却是她的剧烈挣扎,口里不断喊着他是杀人魔头什么的话,什么和尚瞎了眼才把佛门气机给了他,总之都是哭哭啼啼地骂他。

楚瞬召抬手拍了她那乳白桃臀一把,她嘤咛一声,捂住眼睛哽咽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出去,外面的世界好可怕,跟师傅讲的根本就不一样,路上有人要欺负我和尚救了我……现在和尚死了,你也要欺负我……菩萨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的大魔头,你放我下来……别杀我。”

楚瞬召心里一抽紧,悄悄叹息,将她从肩膀上搁下,柔声道:“我不杀你,你刚才也看见了,是他先要杀我的,最后被我杀了他又怎么能怪我的呢?这个世界本就是可怕的,人饿起来是要吃人的,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子,或许本不该踏武举这趟浑水,但你应该听得出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吕南卿缩在齐腰高的芦苇荡中,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抬头看着楚瞬召,眼神复杂,眼角挂泪道:“武举武举……你们不是来比武的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的呢?”

楚瞬召轻声道:“所谓的比武,不过是用来掩饰杀人的一个字眼罢了,其实武术也好剑术也好,包括大师赋予我那佛门金刚不坏的体魄能力,无论你们自诩高洁无暇的宗门给这些力量掺杂了多少复杂的色彩,力量本质上就是用来杀人的。”

“也可以用来救人。”

听闻此言,楚瞬召自嘲道:“这是我的见解,或许跟你有些不同,但大多数情况下很管用。”

吕南卿摇了摇头,竟又有了哭泣趋势,被楚瞬召用力一瞪,硬生生把眼泪吓了回去。

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道:“咱们该走了,万一天黑的话,这里死了的几个人都变成了孤魂野鬼纠缠你,要你去超度他们,你怕不怕?”

吕南卿轻声道:“我不怕鬼,我怕你。”

楚瞬召的肩膀微颤了一下,手掌搁在她的脑袋上,抬头望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喃喃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知为何,吕南卿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淡淡的委屈。

忽然间,她变得安静下来,芦苇荡里跪坐了很长的时间,凝视着这张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年轻面孔,风吹芦苇红雪飞,渐渐有飞苇积攒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有些孤单,还有一点可怜。

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但也不能哭出声来的孩子。

——

春秋之地,某处地域之中。

“饶了我吧……我退出……我退出……”

某个被龙浮生捏住脖子的参举者,口中发出宛极其惨烈的嚎叫,身躯动弹不得。

在那双赤金色的龙瞳注视下,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几乎要被龙浮生给彻底摧毁,心神几近崩溃,就想喊出那句大梦春秋离开这个妖魔的手下。

龙浮生歪了歪脑袋,微微用力就捏断了他的脖子,任由对方从自己的手掌上滑落,神色没有波澜地望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喃喃道:“关曦……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认识那个唐煌?”

龙浮生没有理会那具倒在他脚步逐渐冰冷的尸体,眉头紧锁,就在不久前,他试图去猎杀这个在比武场上大放光彩的女子,但结果是他受了些轻伤,在对方那凌厉至极的剑法下,不得不让他退走。

这一场战斗,对于龙浮生而言,几乎是他这些年经历过作为激烈的战斗之一。

对方仅凭剑法就能打得他连连后退,而他却无法跟上他的速度,并且她挥斩出来的剑气威能极大,甚至能击穿他的龙鳞外甲,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除了那位剑术之强简直高出天外的龙仙婶婶,这是第二个让他感到莫大威胁的女子,无论他如此尝试发起进攻,都无法伤到她的身躯半分。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当他的龙炎擦过她的手臂的时候,仅仅只是烧掉了她的袖管,却没有伤到她的皮肤半寸。

真龙不怕火。

他脑袋里下意识出现了这句很小的时候父亲跟他说过的话,而且从那位关曦身上,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让他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

也正是因为这种气息,让龙浮生选择撤退,并不打算那么快杀死她。

“她的剑术很强,或许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用上。”向来狂妄自大的龙浮生,难得得靠在树干上思考了起来。

他感觉这个叫关曦的女子,或许会成为他最终夺魁的最大障碍,所以他必须在这片春秋之地中除掉她才行。

“若是在这里没法解决她的话,一对一单挑我的机会就更小了,或许动用秘法才有那么机会,可是之后的代价……真的我能承担得起吗?”

就在龙浮生自言自语的时候,一道道身影在他身后掠过,对危险感知向来极为敏锐的龙浮生,站直身体,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妨现身吧。”

龙浮生话音刚出,四周依然是一片安静,只剩下风吹过他耳边的声音。

他的眼睛猛然眯紧,迅速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树干上吐出一口龙焰。

轰的一声!

一树燃木轰然倒地,眼前的草垛被烧出一大片焦黑。

这团龙炎还在以摧枯拉朽的势力直射而去,不过就在即将击中远处那块巨石的时候,龙炎却在空气中转瞬即逝,像是有什么东西抵挡住了一样,直到一只被青铜笼罩的手掌映入他眼中。

在无处不在的灰烬尘埃味中,龙浮生忽然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麝香,于是他摆出进攻的姿态,想不懂有什么人能单手挡下他的龙炎,哪怕这个人是铜铸铁造般,也该在他的龙炎下化作一滩铁水。

但这个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挡下了他的龙炎,就那么站在飞灰火光之中,那件披在她肩膀上的青莲万字纹绫大氅随风飞扬,愈发衬得她英气动人。

“我们可以谈谈吗?”她的半边身子都被青铜机关所覆盖,显得她即妖艳又美丽。

“你是谁,为何要找上我。”龙浮生死死盯着这位黑裙女子,对方身上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股让他感到心悸的气息,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气息。

妩媚女子淡淡道:“公孙家,公孙长雪,知道我是谁吗?”

龙浮生眼瞳微缩,寒声道:“你是公孙家的人?你明明不是这次的参举者,为何会进入春秋之地?”

她似笑非笑道:“我叫公孙长雪,你说我爷爷是谁呢?”

龙浮生恍然大悟。

她叫公孙长雪,道盟盟老公孙络的亲孙女,霸道机关术的唯一传人。

传闻中公孙长雪的容貌极为漂亮,身材前凸后翘,肤白如雪但不乏细嫩,那双狭长的美目盈满灵气,这样的女子一看就是豪门大族族出身的千金,那极度自信的眼神能让寻常男子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此时她就站在龙浮生的对面,面对这条人形巨龙毫不畏惧,白玉般的手臂上被青铜骨骼笼罩住,在挡下那一击龙焰后,青铜手臂像是有着淡淡雾气萦绕,掌心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炭黑。

虽然龙浮生不曾见过这位在霸道机关界出了名的小妖女,对她的故事有所耳闻,相比于天下绝大部分的女子,她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过绚烂,就像是凤凰身上的羽毛般耀眼。

公孙长雪受教于稷下学宫,是稷下学宫历史上最耀眼的机关术天才之一,闻名大庆王朝的才女,师从公孙络,从他手中学得了霸道机关术的真传。

她以全甲的成绩从学宫顺利毕业后,成为了稷下学宫最年轻的女博士,专门传授机关术一学,胆识和谋略远超他人,在她从稷下学宫毕业之后,便进入了神机机造局。

她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将上司变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彻底垄断了王朝机造生产的权力,设计出各种惊才绝艳的机关产品。

其中最为惊艳的还是那尊可以自行移动的“木牛流马”,还有庆皇寝宫内那座可以自行弹唱丝竹之乐的“魔音百演”,这些东西全部均是出自于公孙长雪之手。

至于公孙老人对孙女的骄横独断非但没有任何不喜,每次谈起这些宝贝孙女的时候都是满脸笑意,恨不得跟所有人炫耀他有个那么厉害的孙女。

反正从公孙长雪懂事开始,身边的人都把她当成天才来看,单论机关术方面她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个同龄人,骄傲如凤凰般的她优秀到让几位同姓兄长不顾道德伦理地去爱慕她。

她今年才二十四岁,在霸道机关术这一方面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了,不仅靠着她的天赋和传承,跟她的美貌跟手腕也有很大关系。

她私下跟华南商会会长的女儿江紫婉互称闺蜜,这对姐妹靠着彼此间的优势互得好处,江紫婉为神机机造局提供源源不绝的资金帮助,而公孙长雪设计出来的机关产品经由华南商会打通了销路。

这两姐妹很快就在大庆王朝的名媛圈中打响了名声,王朝各路的世家子将她们当成仙女来爱慕拥护,人人都以能见她们一面为荣,仰慕她们的美貌和权力。

这位在世家子堆中如鱼得水的年轻美人,此时却出现在春秋之地中,就站在龙浮生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感到诧异。

这个世间只有三种人,男人和女人,还有那被割掉命根.子的太监,这三种人都会被权力所吸引,也会因为拥有权力而感到愉悦,所以公孙长雪的横空出世并不会让人感到太意外,像她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容忍身边有任何废物的男人,乃至周围围绕她的年轻男女都是王朝各个领域的出类拔萃之人,正如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龙浮生。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展翅凤凰般不可直视。

这只骄傲的凤凰也是聪明人,她来见龙浮生的目的跟龙浮生想要做的事情如出一辙。

她站在被龙焰灼热过后的草地上,凝视着面前这位对她流露敌意的年轻男子,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宰了那个唐煌,我背后有人也想,那个人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能在这次武举顺利弄死沈三千的私生子,那么我们将会不留余力地支持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业,让御龙者军团再度回到当年的辉煌什么的,你现在答应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若是拒绝的话,就当你没有见过我这个人,但在你死了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将唐煌也送去见你。”

第五百九十五章 观音

在龙浮生的眼中,再美的女人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而在公孙长雪的看来,比她弱的男人都不过是她脚下的哈巴狗,如今他们两个人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倒是有点针尖斗麦芒的姿态。

龙浮生眯眼道:“你在威胁我吗?”

他猛地一脚踏地,以他为中心磅礴龙息升腾而起,宛如一轮东升旭日般,连同他脚下的泥土都被烧融灼热。

“你打不赢我,不……是我们。”公孙长雪双手平举,身后猛然坠下了一道道巨神般的身影,让龙浮生脸色剧变。

它们在尘埃中直腰而起,这些青铜造物是那么地魁梧庄严,简直就像是黄泉里走出的阎罗大军,若是数以百万出现在战场上的话,足以征服整个天下王朝!

“雕虫小技!”

龙浮生咆哮了一声后便冲杀而上,身后带着滚滚磅礴的赤红龙息。

喊杀声一度在森林里出现,惊得林鸟齐飞,巨木摇晃不休。

片刻之后,龙浮生单膝跪倒在公孙长雪的面前,喘着大气望着那些逐渐逼近他的青铜傀儡,向来倨傲的眼神中难以抑制地出现了一丝恐惧,摆出了殊死一搏的姿态。

公孙长雪举起了玉臂,这些巨大但动作极为迅速的青铜傀儡们停止了前进,像是包围猎物的猎手般围住了龙浮生。

龙浮生擦去唇边的血迹,喘声道:“不得不承认,你的这些玩具的确很强……我猜那个要你杀唐煌的人应该是江紫婉吧,那混蛋是沈三千的私生子,如今的他继承了沈家商行的一切,至于江紫桉的父亲是华南商行的会长,日后的她必将会接过会长这个位置,因为华南商会是崔雪岩和沈三千一手建立的,而唐煌的出现会直接威胁到她日后的利益,所以她想要唐煌死,对吗?”

公孙长雪抬起那修长**,一脚踏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道:“到现在为止,你的思维还挺清晰的,不愧是被下一任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现在我们都有了共同的敌人,不妨一起合作如何?”

“合作?”龙浮生的眼睛微眯了起来。

公孙长雪讥笑道:“我一直都在跟着你,而你跟那关曦的那场战斗,我就在旁边看着,你的同伴都被她杀了,不是吗?”

龙浮生眉锋一挑,他当时可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看来这女人的隐蔽能力很强啊。

公孙长雪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淡淡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南陆居然会有那么强的女子剑客,简直就是第二个庆安龙仙般的存在,她应该让你感到很大的压力吧?”

龙浮生面无表情地咽回一口泛上口腔的鲜血。

“而且我注意到了,这个叫关曦的女子跟唐煌很熟,他们都是坐在一块看其他参举者比武的,所以他们两人一旦联合在一起,必然会选择针对你的。”公孙长雪淡淡道:“所以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片春秋之地中,将他们两人分开后逐一击破。”

龙浮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神还是那般警惕。

公孙长雪带着诱惑般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你也需要这份合作,如果答应的话,我可以替你除掉这两人,你应该很渴望那个武状元的头衔,对你而言也算是不小的功名,还有那份奇门大箓,那可是一件神兵啊。”

龙浮生沉默了片刻,公孙长雪的提议的确让他有些心动了,那个关曦实在是太强大了,而且两人已经交过手且撕破了脸,之后她必然会对自己发动疯狂的复仇,相比李独樽和张怀柔等人,她才是自己心头大患。

眼下跟这位偷偷进入春秋之地的孙女合作,若是不小心传出去的话,是否会找到其他武者的唾弃,不过龙浮生显然不在乎这些,巨龙不需要在乎绵羊的啼叫,这是父亲对他的教诲之一。

为了杀死唐煌从他手中夺回紫落,他将不惜一切手段。

龙浮生说道:“那个关曦很强,你我联手不见得能杀死她,你有什么把握可以战胜她?”

“我可是带了一支符甲军队进来春秋之地,加上你我的话,还够不够?”公孙长雪微微一笑,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身后出现了更多的符甲傀儡。

它们密密麻麻宛如彗星般坠在公孙长雪的身后,身躯骤然涌动着磅礴浑厚的气机之力,这些源自霸道机关术的符甲傀儡,每一个在战场上都能横扫百人众。

看来,这个公孙长雪也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在这片春秋之地中宰了唐煌,龙浮生心想。

龙无獒缓缓站直了身子,凝视着这位容貌堪称绝美的黑裙女子,缓缓道:“这下应该可以,咱们在这里干一片大的。”

“那咱们合作愉快?”她伸出了那只滑若柔夷般的玉手,轻轻对他抛了个媚眼。

“我对你的实力感兴趣,对你的人可没感觉。”龙浮生皱眉道:“不要对我用什么美人计,我不吃你这一套。”

“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咄咄逼人的大男人,本姑娘喜欢小鲜肉啦。”公孙长雪哈哈大笑道。

“小鲜肉?”龙浮生没听懂她口里的新词语。

公孙长雪呵呵一笑道:“反正不是指你这种男人,虽然你也很年轻,不过你的心已经老……总之咱们合作愉快。”

龙浮生隐约有些不悦,没有再跟她针锋相对。

“合作愉快。”

——

溪水泛青,并且喝起来有一种山泉水般的清冽甘甜,也不知道这春秋之地里面的玄妙地方还有多少。

楚瞬召在溪水边缓缓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发现那观音宗的小娘就在他喝水的上边泡脚,让他苦笑着吐出了那口水,呸呸了几声。

吕南卿一脸羞愤地瞪着他,继续将那双纤足泡入清凉的河中,不理会楚瞬召的古怪眼神。

楚瞬召撇了一眼她那纤细柔滑的足尖,当真是名.器一对,挠在寻常男人的心窝间可不得爽死,于是他半开玩笑道:“幸好这水里没有鱼,否则还不得让你的脚熏晕。”

她嘤咛一声后,匆忙将脚从水里拎出来,擦去水痕后狼狈地穿上鞋子。

楚瞬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开个玩笑,别紧张,怕我吃了你?”

她轻轻瞪了他一眼便站起身来,胸前那团丰腴因为生气摇晃不休,口中念起了清心解欲的《般若大念经》,捧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银瓶与他擦身而过。

楚瞬召笑笑不说话,扭头望着这条过于清澈的溪流,他忽然觉得他刚才说的那句幸好水里没鱼并非玩笑话,正常而言只要水质没有问题,总会出现一些鱼虾的存在。

但眼前这条从青江分流出来的小溪却不见任何水下鱼虾,仿佛水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楚瞬召只觉得有些奇怪罢了,沉默了一会之后,便跟在吕南卿的身后,沿着这条小溪前行。

吕南卿对气机的探查能力可比自己强上不少,据她所说想要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光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里面走可出不去,但道盟的盟老们却在这里留下了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机指引,只要静下心来感知这道指引,就能找到离开春秋之地的路了。

对于这位宛如观音娘娘般的白衣女子,楚瞬召没有坏到撩拨她的情丝,而是特地跟她请教了些许佛门道法。

果然是观音宗宗主一眼选中的高徒,就算是让她说佛门**也能从她口中娓娓道来,无论是实相忏悔,发露忏悔,还是礼三宝文,都被被她说得条理清晰。

哪怕楚瞬召这种从未接触过佛法的人都能听个六分懂,便笑言她日后真是当了陆地观音的话,说不定百年之后,便会被人当成玉观音天天在寺庙里祭拜,香火不断。

吕南卿也不善反驳,只是说了一句佛法皆通,举一反三罢了。

对于她的细心讲解,楚瞬召也投桃报李,特地为她摘来树上的野果充饥,这期间他不是没有碰见什么野兔子之类活物,可这小娘们一句不准杀生让他连吃口荤的机会都没有了,硬生生让他把逮来的兔子给放生了。

楚瞬召无奈心想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待在那些远离尘世的地方,喝山露吃仙果,做个一生无暇的善良菩萨比较合适。

楚瞬召在跟唐深一众人交手之后,掂量了一番李北禅赠与自己的气机之力,现在也算是回到了曾经巅峰时的一半,但这份佛门法门的力量楚瞬召还没有时间去探索磨炼,只能通过以战养战的方式来摸索弄懂了。

楚瞬召笑问道:“南卿,你见过观音菩萨吗?”

吕南卿不解道:“以前在宗门的时候每天都见,怎么了?”

楚瞬召神秘一笑道:“我的意思是真的观音菩萨,不是那些被人供在寺庙里的泥娃娃,是真真正正的天上仙人。”

听闻此言,她愈发抓紧手中的银瓶,颤叨道:“公子可不能说这种话,菩萨知道会怪罪的。”

楚瞬召缓缓道:“她不会怪罪的,天下每时每刻都要无数人在行极恶之事,菩萨纵使有千面万耳也怪罪不来,但如果菩萨是真的话,为何她不亲自出面救济人间,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人间发生那么多的苦难?南卿你懂佛法,你告诉我为何?”

吕南卿呆呆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瞬召坏笑道:“我来说说自己的见解吧,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救的,就好像存在好人就必然存在坏人,好人必然会得到拯救,而坏人无法得到拯救。”

“这就好比菩萨要救一个好人,如果他拒绝的话,菩萨就不能拯救,这违背了你们佛门经义中佛祖菩萨是无所不能的。那么既然是菩萨亲自拣选的拯救对象,那被拯救的对象不得救就是他自身的罪,不是菩萨不救他,而是他有罪就得去死,菩萨不愿让有罪的人继续活着,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就是菩萨给自己制定的规矩,所以菩萨很多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苦难发生,却无法出手拯救,因为她跳不出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吕南卿思索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不相信菩萨的人,怎么会相信菩萨的话?”

“你以后真的会成为陆地菩萨。”楚瞬召摸了摸吕南卿的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方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因为你很笨啊,只有笨蛋才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善举。”楚瞬召坏坏地笑着。

吕南卿强压想要将手中的银瓶摔到他脸上的想法,壮着胆子问出了她自从进入观音宗以来最为大胆的一个问题。

“那公子你说,菩萨存在的意义到底是要庇护世人,还是惩罚世人。”

楚瞬召冷冷道:“他们什么都不做……只会冷眼旁观,所以人只能靠自己。”

吕南卿的肩膀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然后她指出道:“我想公子的话或许是对的,只是这样说未免太过自负了。”

“太过自负的人,很多时候都会做蠢事呀。”她顿了顿神,说了这样一句话。

听闻此言,楚瞬召只是微微一笑,心想这片天下真正能成就功业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近乎极端的自负,楚骁华也是这样的。

“但我还是会在菩萨面前给公子祈福的,无论公子相不相信菩萨,我都相信公子啊。”

“是吗?”楚瞬召心里微动,点头道:“替我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祈福,你不会觉得丢份吗?”

吕南卿扭头灿烂一笑,青丝飞扬。

楚瞬召看着溪水边的白衣女子,嘴角微微翘起。

面如满月,目若青莲,低眉生慈,回眸肃穆,步步生莲,吐气若兰,可不就是观音娘娘吗?

——

春秋之地,某处地域。

腰悬双剑的女子蹲在一片波澜无惊的小溪前,捧起一汪清水低头喝了一口。

有人说她是自从庆安龙仙横空出世后最能以剑杀人的女子剑客,是真真正正在战场可一人挡千骑的可怕存在,恐怕也就只有那位来自青莲剑宗的李独樽能与她一战。

在这场武道大举中,前来参举的大庆年轻一辈谁的武力最强?

一开始有人说是那掌握了五雷正法和金光神咒的张怀柔,也有人说是那身怀龙血的龙王后裔龙浮生,直到她出场之后与几位对手连战了几场后,成了武举赌榜上当之无愧的赔率最低人,甚至超过了那位剑术超凡的李独樽,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众人对她夺魁的期望之高。

关雎喝过水后,仰起那雪白修长的颈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痕。

此时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有着刀光剑影般的光芒闪过,淡淡道:“看来上次就不该饶你一命,直接杀了你才是明智的选择。”

两人相隔二十来步。

关雎冷笑道:“我说认真的,凭你现在的实力,再给你配一支五十人的龙骑军团都未必能拦下我杀你。”

龙浮生没有如何举动,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和唐煌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帮助他?如果你现在答应我离开这片春秋之地,我大可不再继续纠缠你。”

“唐煌?”关雎这才想起楚瞬召跟她说过的假名字,淡淡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是生死之交,至于你威胁到他的安全,所以我要杀你,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龙浮生笑容玩味道:“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我依旧能感知到你体内有龙息的存在,你到底是谁,不妨让我来猜一猜?”

关雎平缓了一下呼吸,手轻轻按在剑柄上。

龙浮生没有急于如何举动,举目望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喃喃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来落阳,还记得那场城下之战吗?最后我赶到城墙上的时候,就是你父亲刚好砍下我父亲脑袋的时候,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提起过去的陈年旧仇,关雎讥讽道:“那是你父亲作茧自缚罢了,我和我父亲千里迢迢来找我母亲,却被你们龙王九将拦杀在落阳城外,而我母亲最后出现的时候,竟然砍断了我父亲的手臂,你又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龙浮生淡然道:“你我本该是同胞族人,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不知为何,我并不怨恨你父亲杀了我父亲,只是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在你和你父亲离开之后,我还得喊你的母亲一声婶婶,因为她为了保住你们父女的命,选择嫁给了我叔叔。”

关雎不再说话,体内气机骤然暴涨,腰间双剑鸣颤不止。

龙浮生还是没有半点像是要发起进攻的征兆,淡淡道:“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的西临剑神,当时老皇帝要他率领龙王九将去拦杀他入城的时候,我不想他去送死,结果他还是去了,因为为君身死是他身为臣子的责任,你父亲想要见到自己的爱人也没有错,错的是老皇帝的固执愚蠢,所以这一笔死账我选择记在了老皇帝头上。”

“这些年,我都在不断地变强,为了变强任何的代价我都可以支付,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无视,但唯独唐煌碰到了我的底线,他不该去招惹紫落的,所以我要杀他。可不巧的是,你居然跟我说唐煌跟你是过命之交,因为我要杀他,所以你就要杀我,为了一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宁可杀了你的同胞族人,所以我对你很失望。”

这时候,龙浮生抽出了那柄当时他父亲与西临剑神死战时用的龙铁大剑,剑锋指向关雎的立足之地。

他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一丝狰狞,缓缓道:“我知道你叫关雎,而非榜单上的那个关曦,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参加武道大举,可既然你是那个让我叔叔怨恨了十几年的私生女,我龙浮生今天便要让你死在这里,毕竟,你在十年前就该死了,跟你的父亲一块死在落阳城外!”

“之后,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出春秋之地,让你娘亲见你最后一次。”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龙浮生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在这一道道趋于森冷的声音中,滔天般的杀意汹涌而至。

“就凭你一人?你忘了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吗?还是说你想你曾经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你的身上?”

关雎缓缓抽出其中那把名为蒹葭的长剑,气机暴涨至巅峰境界,雪白剑气宛如狂风暴雪般在她身边散放开来,气势逼人。

“凭他一人当然不行,若是加上我们呢?”顷刻间,有一道极其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关雎猛然......

《天启王座》第五百九十六章不负如来不负卿

天启王座

第五百九十七章 咽不下

树林之上,龙浮生居高临下地扫视这片林海,决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眼瞳中仿佛要透出火焰般来。

在那件名为“天斗铠”的机关法器的协助下,公孙长雪无需借助任何气机之力就能飘在龙浮生身边,银色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像是鸟羽般轻盈光滑,每一片羽毛宛如剑锋般锋利。

这件机关法器曾经是公孙家族历史上最为失败的一件机关法器,险些让公孙家族遭遇灭顶之灾。

在龙骑军团历代衰落的情况下,有一任的庆国皇帝曾经突发奇想,希望公孙家族能设计出一种可以让士兵像飞龙般翱翔在天空中的机关法器,飞行时间要持久。制造成本要低廉,最好能让每一位士兵都能穿戴上,这样便能有助于缓解龙骑兵军团的压力。

当时公孙家族的族长联合神机机造局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设计出来,这种机关法器类似孩子穿着的小马甲,号称能一日飞行八千里,若是能给全部士兵配备上的话,对上那些只能骑马干瞪眼的北域军队,岂不是能征服整个天下王朝?从此再也不需要日渐衰弱且军备高昂的御龙者军团。

当时的大庆皇帝非常高兴,并且亲自为这件机关法器命名为“天斗铠”,然而就在他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亲自试飞的时候,百官们看着在天空仿佛御剑飞行般的皇帝陛下难免脸色苍白,不断劝阻皇帝见好就收快点下来。

可皇帝却觉得新奇有趣赖在空中不肯下来,结果飞了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就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咔嚓一声就摔断了两条腿。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出这件机关法器的缺点,就是根本无法长时间支持使用者飞行,要是用来武装士兵的话,恐怕还没飞到北域那边,他们就得全部掉日出之海中全军覆没了。

从阎王爷手中捡回一条命的皇帝龙颜大怒,险些要以弑君之罪灭了公孙家族的九族,后来有无数的朝臣站出来为公孙家族请罪,这次让他们免受灭门之灾。

从此之后这件“天斗铠”被遗弃在公孙家族的密房中,直到公孙长雪将它翻了出来,并且重新设计了一番,解决了无法长时间飞翔的问题,让她能随时随地腾云飞翔。

“唉,让她跑掉了,就连我的小宝贝们也被她弄烂了七八个,这笔账可要记在你的头上啊。”公孙长雪故作心疼道。

龙浮生皱了皱眉,面不改色道:“她的剑术实力的确很强,但我可看出她的弱点了,就是她体内的气机不仅谈不上浑厚,用单薄如纸来形容也不为过,并不能像我一样利用气机恢复伤势,现在但她受了不轻的伤,我们接着追,她走不远的。”

“杀人这种事情要么就不杀,要杀就杀绝,决不能给对方任何死灰复燃的能力,否则之后成为你我日后的威胁。”

公孙长雪笑了笑,认可道:“虽然不太喜欢你这强横独断的性格,但你的想法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有帮助,希望你能追杀那个唐煌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想法。”

“咱们既然要做,就要做绝。”

她伸出那支青铜义肢,想都没想地直接地挥洒出一片气机光幕,密集程度不亚于飞龙咆哮喷出的龙炎,像是暴雨般扑打在这片林海之中。

下一刻,烈焰狂风横扫了整片森林,像是赤红色的浪潮般汹涌翻滚,摧枯拉朽般毁灭沿途一切的障碍物。

龙浮生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刹那什么都看不见,待到视野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燎天般的大火。

“你……你居然把这片林海给烧了?”龙浮生震惊地看着这位黑裙女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居然在春秋之地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小时候我跟几个哥哥偷偷去过田里抓田鼠,他们用尽各种机关器具都没有引出田鼠,然后我在它们的窝上打了几个个洞,直接用“灌火龙”将火焰送进去,最后虽然一只都没抓着,因为是它们都被烧死了。”公孙长雪伸手撩了撩有些凌乱的青丝,笑笑道:“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正是要把田鼠们给烧死吗?”

大火烧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不计其数的林木坍塌倒地,化作一地焦木,藏在树林间的巨蟒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嚎叫,最后只能痛苦地倒在这片火海里,无法计数的生物死在公孙长雪释放出的光焰下,火光将半天青空染成血红。

龙浮生的瞳孔里倒映着血红火光,直到他眼神忽然顿了顿,望着树林尽头所在的方向,终究是让他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龙息气机,像关雎这样的龙血后裔身上才带有,只有身为同类的龙浮生能探查到。

“她就在那里!”龙浮生没有等待公孙长雪,身形毫不犹豫暴掠而去。

“男人太快可是会让女人失望的。”公孙长雪触唇笑了笑,随即也跟上了。

——

此时此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冲出那片燃烧着的树林,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此人正是关雎。

虽然火焰无法伤及她的身体,但那股忽如其来的热浪却熏昏了她的脑袋,让她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真是一脉相承的疯狂啊,幸好爹你当初没有把我留在落阳给娘亲,否则我就要跟这些疯子一块长大了。”关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扬起那道淡如远山般的眉宇,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腰间那道不易察觉的伤口此时又渗血了,但她却没有捂着伤口,而是选择握紧剑柄,咬紧牙关蓄养那一剑之怒。

一片不易察觉的阴影刮过她的头顶。

关雎想都不想直接拔剑,雪白剑气冲天而起,狠狠地跟这道极为狂暴的气机波动冲撞在一起。

轰得一声爆响后!

关雎被一道极为强烈的气机反荡而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抬头便看见那浑身散发炙热光芒的龙浮生,还有那位背后带着银色羽翼的黑裙女子。

那些数不清的青铜傀儡随之降落在她身边,一声声宛如雷鸣般的爆响不绝于耳,将她所有可以逃跑的方向团团围住。

“关雎,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还能念在你母亲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龙浮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关雎并未理会龙浮生的话,那一刻她周身的空间像是扭曲了般,随后不动声色地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在空气中留下一连串长剑入鞘声。

就在此时,离她最近的那几具青铜傀儡骤然裂开,仿佛一朵青色的蔷薇在半空中怒放,骤然爆出赤金色的液体,沿着关雎的脚下流去。

她的眼中同样升起赤金般的火焰,仿佛比龙浮生的眼神更加炽烈,更加逼人!

龙浮生和公孙长雪对视一眼后,都难以掩饰眼神中的震惊,纷纷暗想好快的剑速,居然让他们都看不见她出剑时的动作,愈发肯定了要杀死她的想法。

“你知道造一个这种青铜傀儡有多难吗?!居然被你那么随随便便给毁了,给老娘宰了她!”公孙长雪再也难以保持静气,指着关雎狠狠怒喝道。

这些青铜傀儡们迅速逼近关雎,关雎眼中的愤怒越发炽烈澎湃,愤怒点燃了她心中的龙息之力,令她的颈部生出雪白细密的鳞片,随时都可以变成一条盛怒至极的母龙。

她反手一剑粉碎了几个逼近她的青铜傀儡,赤金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抬头望着龙浮生,寒声道:“你以为我之前不杀你是因为你跑得快吗?只是我懒得追你罢了,因为我答应过他,要让他亲手杀了你。”

那一刻,龙浮生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仿佛就是那位让他心生敬畏的长公主殿下,只是对方换了一身白衣罢了,他强镇心神道:“你又以为你能跑得出去吗?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了,有什么遗言想要我转告给你的母亲,不妨说。”

关雎顺手撕下一缕袖子,将那头披肩青丝挽起后,用布带给头发打了死结,垂下一缕柔顺的高马尾。

“我不会将遗言转告给你这样的疯子,也不希望你这样的疯子靠近我娘亲,因为你实在是太过麻烦讨厌,所以我这次要特地破个例,替他在这里把你除掉!”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满足你,咱们都是龙王赵公明的后代,自相残杀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龙浮生毫不犹豫一掌轰出,狂暴至极的龙息滚滚直下,朝着关雎的立足之地狠狠砸去。

“我叫关雎,是西临剑神关长夜的女儿,我不姓赵!”

关雎望着那逼至眼前的迅猛龙息,跃过火光翻滚的树林,双剑划出凄冷的轨迹,劈向龙浮生的身躯。

就在这一刻,公孙长雪的口中发出嘲讽的笑声,身后的羽翼喷射出一道道银芒,朝着关雎的后背直射而去。

就在那些淬毒的银色羽毛即将落到关雎后背的时候,龙浮生和公孙长雪在一瞬间仿佛有些恍惚,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镇压了他们的心神般,龙浮生耳边传来了一道似曾听过的声音。

“乱时流!”

那一刹那,他们都停滞在自己的位置上,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凝固般,就连火焰都停止不燃。

就在龙浮生的气机轰击坠向地面后,硬生生撕出一道深达三尺的大坑,可眼前哪里还有那关雎的身影,她就像是凭空消失般令人惊奇。

龙浮生呆呆地望着四周的烈火,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没想到就要在他得逞的时候,关雎居然又消失了。

不对,不是她主动离开,是有人将她强行带走的。

那么会那么快,快到让他们看不清身影。

也不对,不是关雎很快,是他们慢了下来,有人让他们慢了下来!

龙浮生回想起刚才的瞬间,那种仿佛四肢都被冰冻住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简直就像是有人硬生生扼住时间的流动般。

他脸色极为难看地望着这片燃烧的林海,回想起刚才出现的那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片刻之后,他的咆哮宛如雷鸣般响彻这片火林。

“他娘的武当山道士,怎么又是你!”

——

“快放我下来!”关雎大吼,“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快点放我下来,你这样扛着我像什么样?”

白重楼在林间奔跑的速度不亚于林豹奔跑,将关雎扛在肩膀上,有些得意笑道:“我正在林子里找离开的路,然后这片树林就忽然烧了起来,吓得我赶紧跑啊,然后就看见你和那个龙浮生互相对峙,就顺手把你就救下了……”

“别跟我耍什么花招,你是怎么跟楚……不,那个唐煌认识的,我早就觉得你这个道士不对劲了!”关雎死死抓住白重楼的后背,在火风中大吼着说话,“别跟本姑娘遮遮掩掩的,你靠近唐煌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还有,先把我给放下来!我自己有腿不会走啊!”

“唉,师傅说山下的女人都是母老虎真是一点没有说错。”白重楼的声音有些委屈,“我一进春秋之地就跟你们分开了,一直在找离开这里的路,你以为我找你们几个人很容易啊,这片春秋之地真是大得超乎我的想象,路上碰到好几个不认识的人都想杀我,最后还是被我跑掉了,然后我一直都在赶路,刚进来这片树林没多久,这片林子就忽然烧了起来,谁知道是你跟那个龙浮生在打起来,师傅说打人不打脸放火不烧林,你们这样做真是吓死人了!我路过顺手救了你,你反而怀疑我人品有问题,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你打扰本姑娘干掉那讨厌鬼还有理?”关雎没好气道:“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的话,那龙浮生早就死在我剑下了,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要决心杀他的时候你把我带走了,你说你讨不讨厌!”

“唉……”

白重楼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在确定龙浮生他们已经追不上来的时候,猛然一刹止住了身形,这才将关雎放了下来,忍不住摆手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我是看在唐公子的份上才出手救你的,不过你的剑术真的很厉害,我当时也看了你的比试,光是剑术这一块,那么多参举者中恐怕只有那个李独樽的能跟你论之高低了,难怪龙浮生想要除掉你。”

关雎脸色铁青瞪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微微点头,说道:“虽然很突然,但还是谢谢你了。”

她的确能一个人解决龙浮生,但那个如影随形般跟在龙浮生身后的黑裙女子才是最麻烦的,她手中的那支傀儡军队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强大的火力攻击让她的移动空间进一步缩减,更多的时候只能被动防守,一旦她试图去杀龙浮生或者黑裙女子,这些没有任何意志的傀儡就会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青铜防线,让她像是面对一个坚不可摧的龟壳般无从下手。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白重楼出手救下自己,说不定真的是救了自己一命,是她有些自大了。

听着关雎的感谢,白重楼这才松了口气,笑笑道:“师傅说好人有好报。”

关雎也跟着笑了,说道:“这句话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遇见你,我又相信了。”

“你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身上正好带药了。”白重楼瞧见关雎腰间的伤口,就要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掏出药来,关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好气道:“把药给我就是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不会弄啊。”

白重楼哦了一声,就把药搁在了她的面前,转过身子走到那块大石头的后面靠着,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关雎见他跟楚瞬召接触过,两人之间的谈话也算得上轻松,但因为跟他不熟也没了解他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今她算是欠他一个人情。

关雎解开衣衫,泛着光泽般的白玉腹部上,有一道正在渗出鲜血的伤口,略显狰狞。

刚才跑路的时候不疼,现在看着伤口渗血的样子才觉得疼,让她倒吸了几口凉气。

她咬紧牙关往腹部倒了点清水清洗了一番伤口,这下才是最疼的,让她眼前发黑了一阵子,之后视野才慢慢恢复清晰。。

然后从白重楼递给她的药囊里掏出的药粉涂上去,刚开始的时候无异于在伤口上割一刀,但不得不说这些出自武当炼丹炉的名丹妙药真是神奇,之后伤口上像是覆了一层冰般凉凉的,很快伤口就不再出血了,然后她用干净的绷带按在伤口上,绕着自己的肚子一圈圈缠好,打了个死结后,这才不紧不慢地穿上了衣服。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端详了自己一番,看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自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罢了。

“在下武当白重楼,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似乎是意识到关雎换好绷带了,白重楼转头瞄了一眼,这才走出石头问道。

关雎说道:“我叫关雎,关曦是我用来骗他们的假名……你可以叫我关雎。”

白重楼干笑道:“关关雎鸠啊,就是六师姐最喜欢的那首诗,你爹取名可真随便。”

关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让他收起了笑声,那一刻白重楼只觉得她的眼神可以杀人。

“你是武当山的人对吧,怎么认识他的,就是你口中那个唐公子。”

“上山的时候碰见的,这是我第一次下武当来落阳,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朋友啦。”

关雎皱眉道:“他怎么会认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你认识吗?”

“好像是叫橘红,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晚上我们在道房那边住时他们都是待一块的……”白重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刹住话头。

关雎的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薄霜,嘟囔道:“这家伙的女人缘无论走到哪里就是好,连澹台宁静那个小丫头都喜欢他……”

“听关姑娘的话,似乎和唐公子很早就认识啊。”

关雎感慨道:“是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你口中的唐公子呢,身份可厉害得多了。”

“看得出来关姑娘也很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时说话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小道能听得出来。”

关雎沉默了一下,自嘲道:“喜欢归喜欢,爱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他不能做到像我爹爱我娘一样那么爱我,那我宁可不要他了。”

听闻此言,白重楼刻意转移话题道:“那龙浮生现在应该追不上我们的,关姑娘是打算去找唐公子,还是休息一晚上继续赶路?”

关雎点了点头,说道:“先休息一晚,然后我们去就去找龙浮生。”

“找他干嘛?”白重楼大吃了一惊。

关雎扬起那薄如刀锋般的眉毛,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杀意,恶狠狠道:“当然是去杀他啦,我可是西临剑神的女儿,向来都是我追人,岂有人追我?这口气我咽他娘不下!”

第五百九十八章 农夫和蛇

“我发誓……我没有见到过什么穿白衣的女子,也没有见到什么武当山的道士……你让我走……”龙浮生脸色阴沉地望着那位在他脚下求饶的参举者,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随着咔嚓一声,脚下的场面惨不忍睹。

“找不到她了?”公孙长雪望着龙浮生的脸庞,满脸无所谓道。

龙浮生抬起右腿,看都不看那具死在他脚下的尸体,沉声道:“我感知不到她的气息,应该是跑得很远了,那该死的武当山道士!”

龙他神色狰狞地往地面砸了一拳,眼前土地硬生生裂开,泛着熔岩般的光泽,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宣泄他心中的愤怒。

上一次是他鲁莽出手,才让那关雎反打了他一套,这次有公孙长雪帮助,本来是可以杀了她的,结果让那武当山道士跑出来搅了他一局,这次之后那关雎恐怕会对他有所防备,再也不会找到让他下手的机会了。

这下子可就真的夜长梦多了,这女子无疑会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公孙长雪淡淡道:“既然找不到她了,那这件事就摆在一边吧,先解决了那个唐煌吧,这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

龙浮生神色冷漠道:“那家伙一开始就被我打下瀑布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公孙长雪叉腰反问道:“你确定他死了,还是亲眼看着他摔成了肉酱?”

很显然公孙长雪完全不怕龙浮生,龙浮生也在她手里吃过亏,现在不断争执对双方也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龙浮生难得低声求人道。

公孙长雪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卷地图,得意道:“当然是去春秋之地的终点候着啊,如果唐煌没有死的话,他必然会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我们直接就去终点等着他不香吗?”

“你居然有地图?怎么不早说?”龙浮生震惊了。

公孙长雪撇嘴道:“我们公孙家的人做事向来都是未雨绸缪,哪有像你这样鲁莽自大不经思考的。”

龙浮生接过地图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嘲讽产生丝毫的怒意,说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做,咱们一起去终点等着,顺便把其他想要过终点的参举者都干掉!”

公孙长雪淡淡道:“这就对了嘛,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只要你杀了那个唐煌,你心爱的女子就会回到你身边,而我也完成了我闺蜜交代给我的任务,这次武举的最大奖励将会落到你的的手中,那份令天下所有人为之垂涎的奇门大箓……而你将会用这份力量建功立业,横扫所有挡在你面前的敌人,包括那个胤国的楚骁华!”

“楚骁华……”

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龙浮生狠狠打了个寒战,眼中有森然之意流淌浮现,更多的是畏惧。

这位可是被军部私下认为继大秦始皇后第二个有机会一统天下的男人啊。

——

一道青白色的身形在林间飞快地掠驰着,像是一颗在平地上飞驰而过的流星,赫然是那楚瞬召和吕南卿。

楚瞬召这一路都在背着吕南卿飞驰前行,对方不过百斤的身段搁在他后背上不仅没有造成任何行动的缓慢,反而能聚精会神探查气机指引,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告知楚瞬召去往终点道路,也算是男女分工干活不累。

这一路掠去,楚瞬召也在不断寻找任何跟关雎还有橘红她们有关的消息,但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是徒劳无获。

因为这片春秋之地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搁在天下王朝中,应该有半个洲的面积大小了。

这里的时间流动跟外面的不太一样,夜晚的时间应该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白天,这样算下来,自从楚瞬召进入春秋之地以来已经渡过了快半个月的夜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楚瞬召问道:“这样找真的是很难找到她们,南卿,我们距离春秋之地的终点大概还有多久的路?”

“具体距离我猜不到,但我感觉是越来越近了,越是靠近终点这股气机指引就越明显,继续顺着这里走下去就对了。”吕南卿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柔柔道。

楚瞬召吃吃笑道:“幸好你不是个胖妞,要不然背这一大段路可得累死我了。”

吕南卿嘟囔道:“我们观音宗的人平日里都是吃斋,也就过年的时候才会吃点糕点,才不会变胖呢。”

“闻得出来。”楚瞬召扭头嗅了嗅她那芬芳迷人的发香,吐息如兰这个词来形容她真是完美,她谈话吐息间都带着瓜果般清新芬芳的气息,整张脸庞都是素颜无痕,没有沾染任何脂粉腮红,若是略加打扮那真是倾国倾城了。

“公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用极低的声音在楚瞬召耳边说道,脸上红云飘荡不散。

楚瞬召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让她好多次闻着闻着就睡了过去,枕在他肩膀上睡得安甜无比,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见到他扭头冲着自己笑。

这样的笑容总能让她感到很温暖,吕南卿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跟他相处的这半个月,她的睡眠越来越香甜,笑得次数也尤为得多,尤其喜欢听他说那些各方风土人情还神怪异志,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真希望她也能跟着他去那些地方。

她告诉自己,自己来参加武道大举只是为了见识各方武者,秉承着不杀生不伤人的想法,但现在她心里又出现了新的想法了,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想法,当她趴在楚瞬召的后背上时,她便知道,原来自己只是想一直让他背着自己走,哪怕走不出这片春秋之地也好。

吕南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他。

楚瞬召忽然问道:“南卿,你召唤出来镇压我的那个法相天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告诉我诀窍啊?”

吕南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们观音宗一脉相承的秘法,无法通过口述来传授,古之圣人所以圣行天下,无不做到法天象地的境界,其中一个“圣”字便是法天象地的根本,所以法天象地者,行其圣也。”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能不能说得通俗一点?”

吕南卿解释道:“师傅告诉过我,神佛俯瞰人间,如同我们仰望星空,繁星千万各有光辉,大多数的星光暗淡不清,而法相天地能让其中某一颗星辰,在那一刹那间璀璨夺目,群仙低头可见之。”

楚瞬召恍然大悟,顿时想起先前在蜀越的时候,澹台女帝亲手召唤出来的那条百丈白蟒,之后竟然是滚滚不断的天雷缠身,所幸自己当时用王息替她挡下了天雷,按照这位观音宗弟子的阐述,当这颗星辰亮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竟会引来重重天雷,看来强行召唤法相天地这种类似于窃天之气般的举动,自然而然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楚瞬召问道:“那我可不可这样理解,所谓的证道飞升修长生,就是突破星辰之光的极限去演变成日月之辉。”

吕南卿将面埋在他肩膀上,柔柔道:“师傅又说了,证道修仙就是湖鱼上岸,不仅要忍受干旱之苦,也要学会直腰而立,所谓的神佛仙人,其实已经和人没有多大关系了……他们是新的东西,由人演变而来的东西……我没师傅说得那么明白,唐公子你能听懂就听懂吧,听不懂也没关系,师傅又说尽人事听天命,无须自埋苦海难以自拔。”

楚瞬召笑笑道:“你师傅说话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因为观音宗里没有太多人愿意跟我说话,而我又是师傅的闭门弟子,出身又不好,所以我平时除了跟师傅说话外,都是自己跟自己在说话的,师姐妹们都说我挺傻的,其实我自己也那么觉得。”她轻轻道:“反正大家平时也很忙,都要上香当值敲钟扫地,我就一个人陪自己说话咯……”

她或许是又开始犯困了,脸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呼吸缓慢且绵长。

楚瞬召扭头看着那乌黑发亮的青丝垂在自己肩膀上,少女的发香似乎弥漫在自己的鼻底下,闻着闻着让他也有点困了。

他的步伐缓慢了下来,心里面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再拍拍她的脑袋,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傻。

无论是出生在帝王之家还是百姓人家,这天底下的孩子是不是都是一样的,有人陪你玩的时候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快乐,没人陪你玩的觉得全世界都把你给抛弃了,开心和不开心都是那么简单,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夜晚,跪坐在床上仰望着诸天星辰,为某颗星辰的暗淡感到悲伤,忽然看见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连忙合十许愿,满脸笑意。

楚瞬召许诺道:“希望咱们都能离开这里,等下了龙虎山后,我就带你去落阳城里好好玩玩。”

“真的呀,那我要吃好吃的糕饼,还有酥油糕。”她笑得很开心,就像是那个在夜晚看见流星许愿孩子般。

楚瞬召心境祥和,嘴角带笑。

——

这片绵延不绝的山林中有着一层浓浓的白雾,使得两人难看清楚远处的风景,楚瞬召在大方向不乱的前提下,只能选择走那些开阔明朗的小路,生怕招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与此同时,楚瞬召也能看见某些参举者路过这片山林的身影,对方也看到了楚瞬召和吕南卿,像是在林间互相碰见的野兽般,只是警惕地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这样的冷漠让他即轻松又紧张,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没有拦下对方询问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不过从那个在山洞下的伤者口中他得知,龙浮生和某些人的确是在猎杀这些参举者,自己只不过是他最想要杀的那个人而已,希望关雎她们一切都能安好。

这片青翠的山林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地域般,山风凌冽,日冷夜暖,所以到了晚上这里的温度还是比较舒服的,甚至还让他找到了一片小溪,正好方便他们在此处休息一晚了。

吕南卿将那双晶莹如玉的双足泡入溪水中,美目微闭,享受至极。

按照她的说法,穿过这片山林就能抵达那座巫南山,但并非抵达了巫南山的人就能顺利晋级下一轮,还要在山顶的石碑上留下名字,方能以晋级的名义离开春秋之地,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抵达这座山,只能去做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楚瞬召坐在那块靠在小溪边的石头,望着清澈河水里的无鳞草鱼,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如何能得佛门大自在呢?”

这是他在继承李北禅送给他的那份气机之力后,楚瞬召心里忽然出现的一个问题,而且因为龙浮生对他的死死纠缠,让他心里骤然出现了一种想要掌握这份佛门之力的决心,便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这片天下绝大部分修行者都难以回答的问题,修行路漫漫尽是不自在,每个人见过的风景和承受的压力不一样,哪里能得到真正的大自在呢?

吕南卿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这种问题只能让自己去找答案。”

楚瞬召从大石头上扣下一块小石子,抛入水中后惊走了几条小鱼,思考片刻后,说道:“是不是……可以双修啊。”

吕南卿愣了一下,睫毛微颤,看着他很认真说道:“你不需要双修。”

楚瞬召笑了笑,说道:“是不配吧。”

吕南卿没有想到他会那么说,再解释道:“修道一途如禹舜治水,终究是堵不如疏,类似于仙人闭口,武者养意,总而言之都是逆流而上之举,以精气养体魄,至于何时疏通是有讲究的,至于公子如今体内气机境界至臻圆满,无需与女子欢好双修,蓄养意境便可,公子觉得呢?”

楚瞬召神色古怪道:“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一与女子欢好就会变弱?”

吕南卿嘴角抽搐了几下,脸庞终究是难以抑制得红了起来。

楚瞬召还没来得及调笑她几句,忽然听见一阵惨剧人寰的女子哭声,两人对视一眼,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发现一位跪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可怜女子,在她怀里有一位浑身鲜血的白袍年轻人,奄奄一息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

那女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位躺在她怀里的白袍年轻人的名字,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就心悸,她生怕他死在这里,让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龙虎山,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的名次,还把情郎也赔在这里。回到宗门后饱受耻笑欺凌,让她下半辈子怎么抬头做人呢?

楚瞬召和吕南卿对视一眼,他抬手扯了扯吕南卿的袖子,说道:“南卿,你听我说……”

吕南卿这次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是缓步走向那对年轻道侣,在两人面前合十拜礼,说道:“我能救他的。”

那可怜女子像是看见这位赤足白衣的吕南卿时,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扑在她身前嚎啕大哭,求她去救救自己的师兄。

吕南卿也不多做客套,跪坐在那因为痛苦倒在面容如恶鬼般狰狞的男子面前,取出腰间挂着的净水银瓶,捧在手心心中默默念念。

只见她周身出现了一道道云雾般的雪白气机,再次让楚瞬召看见何为气蒸云梦泽般的奇妙场景,气机如细小蛟龙般钻入银瓶中,原本空无一物的银瓶中缓缓出现了一汪绿水,晶莹透彻好似一汪翠玉,然后被她喂入那重伤男子的口中。

这一幕看到楚瞬召有些无语,但也理解她的举动,要知道人性实在是经不起太多的推敲,大多数人就是愿意去当那咬农夫的蛇,这对善良的农夫而言,不仅是一种残忍更是一种可悲。

楚瞬召见那濒死的男子喝过银瓶里的绿水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硬生生让吕南卿从阎王手里把他的命给抢回来,但对方身上的伤口还需要处理,否则即便现在救回一条命,接下来也会因为伤口发炎流脓导致各种后遗症的出现。

吕南卿在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后,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让他叹了口气便从怀里掏出那瓶千金难买的上好软膏,抛过去给那可怜女子。

对方满脸感激地接过,然后倒出浓稠如墨般的药水给情郎上药,在这个过程中,那个被他好心救治的男子看见楚瞬召后,眼睛一直细密打量着他,似乎在思索为何他要救助自己。

楚瞬召面不改色道:“别谢我,要谢就谢她,药膏算我送给你了,建议你们两位现在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好了,以你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走出终点,落井下石的事情我不屑干,就此别过吧。”

那位叫陈媃的佩剑女子点了点头,擦去眼角泪水,郑重感谢道:“我和师兄这就离开春秋之地,这份人情算是是我们白云剑宗欠公子的,日后有机会定然鼎力相还。”

听到自家师妹自报家门后,白袍男子的脸色剧变,随即脸色又平静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白袍男子在陈媃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露出一丝笑意,擦去脸上的血迹,淡淡笑道:“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在下定铭记一生。”

楚瞬召依旧没有露出笑容,淡淡道:“说了不是我救你,是我身边这位观音宗的小菩萨,想要还恩的话,就多给菩萨上几炷香便是,南卿咱们走了。”

陈媃依旧在躬身感谢,她和师兄两人皆出自南陆五大剑宗中的白云剑宗,自幼修剑的她极为看重情义,敢爱敢恨对于那些阴谋诡计向来厌恶,心思聪慧的她看出眼前两人并非恶人,此番举动让她格外感激,却没有能看出自家师兄的神情变化,也没能为他阻止接下来的**大劫。

楚瞬召蹲下身子让吕南卿继续趴在自己的后背上,还不忘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脚下的泥渍,这番举动落在陈媃眼中也就耐人寻味了,宠柳娇花般的男子风范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她觉得眼前这位神情冷漠的白发公子,能为女子做出这番暖心举动,比起那些好色贪婪还死要面子的男人顺眼许多。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震惊得无法言语,只见那对男女才刚抬脚打算走,接过就被一道道纯白至极的剑气如暴雨般击向他们的立足之地,眼前骤然滚滚沙尘,恐怕两人已经葬身在这片绵密至极的剑气下。

她猛然回望那浑身沾血的白袍男子,他这才将剑收回剑鞘中,脸上没有丝毫地不安。

白袍男子冷漠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他在这里碰见我吧。”

她捂着嘴巴瘫倒在地,满脸惊骇。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了自幼一块长大的师妹,他蹲在她的身边,将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按在她脑袋上,轻声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让师妹你打心眼看不起我,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在这次武举夺名,至少也要跻身进十甲才行,这才没有辜负师傅对我们的期望,若是我们就这样伤痕累累地回去剑宗,你觉得时候其他师兄妹会怎么看我们,这剑宗继承人的身份定然与我们无缘,所以我必须除掉那些碍事的家伙,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陈媃或许是有点吓傻了,猛然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也不去理会刚才那愿意出手相救他们的楚瞬召和吕南卿的死活。

白袍男子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眼神愈发狠厉了起来,嘴角拉出锋利的线条。

恩将仇报又如何,这里不是外面的江湖,除了这位从小陪他一块长大的师妹,没人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的欣喜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耳边就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让他神色剧烈变化,脸上只剩下了恐惧。

“南卿,看见没有,这样的人在江湖里面多得很,这次长记性了吧。”

只见尘埃散去,楚瞬召和吕南卿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手里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就挡下了白衣男子的全力一剑。

楚瞬召笑笑道:“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个能一直活着的好人更是难上加难。”

方才还是恩将仇报狠辣出剑的男子,勉强露出一个伪善至极的笑容,亡羊补牢道:“公子……这次是在下不对,不该对公子肆意出剑,我和师妹这就离开春秋之地,绝不会再纠缠公子半分。”

楚瞬召面无表情走了过来,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般,眼中中骤然出现了滔天般的杀意。

白袍男子自知不妙,就想大喊:“大梦——”

下一刻,他被楚瞬召的手死死扼住,鲜血从他口中直喷而出。

楚瞬召毫不犹豫捏碎了他的喉骨,然后像是脱去一件脏衣服般将他抛到陈媃的脚下。

他仍旧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般,站起身来一边吐着鲜血一边握紧手中的剑,想要跟楚瞬召殊死一搏。

陈媃扑倒师兄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对吕南卿求饶道:“我们错了……师兄他是一时糊涂才这样做的,你们饶了他这一回吧……我们现在就从你们眼前消失。”

吕南卿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低下脑袋,不去看这两位让她大失所望的男女一眼。

楚瞬召更多是无动于衷,连拿出武器的想法都没有,笑眯眯道:“来,我就站在这让你砍,看你能砍我多少下?”

这番羞辱至极的话让白袍男子无比愤怒,全然不顾颈脖撕裂带来的疼痛,嘶吼一声就要凌空掠来。

下一刻,他却动弹不得。

鲜血溅到了陈媃的脸上,恰如一行血泪。

他缓缓低头。

看见了一道锐利至极的黑刺冒出自己的胸膛。

非刀非剑,像是刺客才会使用的武器,又像是一把伞的尖端。

噗嗤!

鲜血像是一朵在自己胸膛骤然升起的妖花,让他不甘至极地朝前倒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当楚瞬召看到白袍男子身后的那道艳丽身影,随即一愣。

“橘红?”

第五百九十九章 救人先救己

一袭红衣的妩媚女子挥了挥那把染血的伞剑,宛如一只翩然红蝶般,直接扑入楚瞬召怀中,笑嘻嘻道:“公子,总算是让奴家碰见你了。”

楚瞬召面对这恨不得将自己揉入他身子的红衣女子,苦笑道:“橘红……松手……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她死不松手道:“唉,一个人走了好久的路,碰上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好不容易碰到公子,可不想那么快快松手。”

橘红腻声道:“呦,这白嫩嫩的小娘子是谁啊,怎么跟在我家公子的身边?”

楚瞬召气笑道:“她是观音宗的人,我在路上认识的同伴,快松手。”

橘红轻声笑道:“啧啧啧,不愧是我家公子,这不一会又勾搭上一个,路上尝过了?”

“你这样我要跟橘将军告状了。”楚瞬召哭笑不得,顺手拍在她的翘臀上,这才让她心甘情愿松了手。

她脸色绯红,又瞧向那具倒在草地上的尸体,皱眉道:“真是哪里都被不自量力的苍蝇,一把拍死便是,还敢骚扰我家公子!”

楚瞬召叹了口气,有些诧异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这就是奴家和公子之间的缘分啊。”她娇笑着将手肘搭在楚瞬召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的。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吕南卿的眉头轻轻皱着,心里有一股不高兴的情绪出现了,这位体态妖娆的红衣女子看起来跟他很熟,至少比她跟他熟多了,全然不顾她还在这里就打情骂俏的。

而且她刚才展现出来的举动可是让她大吃一惊,一刺就刺死了那个对他们恩将仇报的男人,实力不可小觑啊。

吕南卿微微颦眉,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忽如其来的女子,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她掩盖过去,双手合十走到那具尸体前,为他默默超度亡魂。

直到这一刻,陈媃才哭出声来,哭声何其撕心裂肺。

橘红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扰她跟楚瞬召之间的重逢,举起那把伞剑走向陈媃,就想着一剑刺死她。

楚瞬召却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道:“算了,橘红,让她活下去吧。”

橘红也是愣了愣,撇嘴道:“她活着也是遭罪,送她去见他怎么就不行了?”

楚瞬召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

橘红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公子的。”

楚瞬召忽然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关雎他们的消息?”

橘红摇头道:“没有,但我知道龙浮生在追杀她,很多人都被他杀了。”

楚瞬召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拳头缓缓握紧,恨不得此时砸入龙浮生的胸膛般。

橘红安慰道:“公子别担心了,以你那个朋友的实力,她一个人打十个龙浮生都不在话下,她的实力绝对是南陆年轻一辈中最强的,说不定龙浮生现在已经被她宰了,也算是替公子除掉一个麻烦了。”

听闻此言,楚瞬召这才放心了一点,以关雎的实力,龙浮生想要围杀她并非易事,说不定还会被她反杀,西临剑神的女儿岂是寻常女子。

楚瞬召点头道:“无论如何,我们一路往终点走去再顺便找她便是了,走啦,南卿。”

楚瞬召将手搭在吕南卿的脑门上,然后在那具尸体前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吕南卿犹豫了一下,然后顺从地趴在他后背上,就像是过去那样。

“哎哎哎,公子偏心啊,奴家也要公子背。”

“人家鞋子之前跑丢了,我这才背着她走,你瞎起什么哄啊。”

“奴家把鞋子给她穿就是了,奴家也要公子背……呜呜,公子偏心。”

“……”

陈媃恍恍惚惚地看着三人离去,就像是做梦一样。

直到他们三人消失在视线中时候,在这片春秋之地里经历了生死起伏的她,跪在那具尸体前,无声落泪。

三人行走在这片春秋之地中,恰如一梦春秋般。

橘红似乎还在跟楚瞬召赌气,跟在两人身后既不靠近又不远离,像个吃醋的小女子般。

至于趴在楚瞬召后背上的吕南卿,问了一个过去绝对不会出现在她口中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女人也杀了?”

楚瞬召沉默了片刻,无可奈何道:“我不杀她,只是让她知道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人生八苦,最苦不过生死之苦,有些女子能不杀就不杀,因为她们以后会当嫁人为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吕南卿点了点头,然后不说话了,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

“好了,你这次也该长记性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我就继续赶路了,你可是被我像个小姐一样背着你,我这手可酸死了。”楚瞬召又叹了口气道。

“我懂了。”吕南卿轻声道。

三人继续朝着正确的方向赶路,楚瞬召耳边只有风声刮过,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脖子湿湿的,像是温暖的水滴了进去。

楚瞬召叹气道:“你又怎么了?”

“他们……怎么会那么坏?”

吕南卿的声音有些哽咽,师傅告诉她要善待这个世界,她跟楚瞬召也是那么说,可现在这个世界一次次让她失望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坚持下去了。

楚瞬召轻声道:“他们不是坏……只是可怜,而你错就错在不该可怜他们,是你的怜爱让他们产生了犯错的想法。”

吕南卿被他这一句话击中了心扉,清亮眼眸暗淡了下去,颓然地趴在他的后背上,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瞬召扭过头,笑了笑道:“你的眼睛最好看了,不过哭起来就变丑了,我不喜欢女子在我身边哭得那么大声,让我感受是欺负了她们一样。”

吕南卿茫然抬头抹了一把脸,她不希望楚瞬召因为她生气,虽然楚瞬召在她面前生气过,他凶狠都是展露給那些想要伤害他们的人。

“答应我,不要因为今天这件事影响你的心境,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子,我希望你能一直善良下去。”

“我答应你。”吕南卿的声音轻轻的。

楚瞬召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将她往肩膀上送了送,继续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心里百感交集。

她是观音宗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法子,日后不仅有望继承观音宗宗主的位置,更有可能成为这一代的陆地观音。

她来下山来人间,便是想来看看这片人间看看,观其世间牛马众生音,凡夫俗子见她如见观音,便是大善。

但现在她的心境受到些许影响,有些不清自己究竟该去救什么人了。

她在楚瞬召后背上认真想了一整天,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

或许在她救人之前,她先要学会去救自己。

——

此时此刻,恐怕谁也不敢相信就在南陆这边举行十年一度的武举时刻,北域军队就已经在蜀越的边境上建立了一条横贯整个天南道的战线,战线之上皆是披甲持矛的骑兵,虎视眈眈地望着那座被称为大庆门户的断龙关。

为了准备这场南下战役,大胤铁骑可以说是倾巢而出,目前为止有十万铁骑驻扎在蜀越天南道,更有十三万兵马作为后备军驻扎在燕莽境内,声势浩大,难以掩盖。

这两年的时间内,大胤王朝将一切的精力都放在准备这场南下之战中,使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胤王朝有南下征伐的决心。

而现在经过了快两年的调遣准备后,战火似乎要一触即发了。

调遣这支军队出击驻扎的那个男人,此时正高坐王座之上,在他的身下,是那诸多大胤王朝的文臣武将,整个大殿之内弥漫着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氛。

为何会出现如此紧张的气氛,在于一道从金帐国传回来的急报,根据这封由金帐国大君主铁木尊亲笔写下的急报,如今金帐国境内内战四起,诸部混战冲突的局面愈发剧烈。

自从那北蛮帝国覆灭之后,大量的北蛮流民汇入金帐国草原,像是一群过境流蝗般烧杀掠夺,加剧了草原各部上的摩擦,急需胤国派遣铁骑前去镇压叛军。

楚骁华脸色阴沉得看着手中这封信,从他上殿以来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极为可怕的沉默弥漫在大殿上。

“陛下,既然金帐国内乱爆发,那作为盟友的我们,必须为他们提供援助。”宰相站出来沉声道。

“陛下,如今我们的大部分的军队已经调遣去燕莽或者蜀越,这个时候再把他们召回胤国,恐怕南下之举将会功亏一溃。”自蒙羽之后继任大将军之位的白云脸色凝重抱拳道。

除了王座上那位男人外,没有谁更比他明白这次南下的意义和危险,如今的他们几乎是一一国之力对抗整个大庆王朝,即便如今胤国的军事实力足以傲视天下王侯,但不见得能立刻赢下这场战局,至少要打好几年的拉锯战,现在又将骑兵调遣回去援助金帐国的话,恐怕这次的机遇将会彻底失去了。

如今是大胤王朝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时候,也是大庆王朝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能不能将整个胤国的版图拓展至整个天下,就看这一次了。

楚骁华扭头望着右手边那道帘幕,那里端坐着一位身躯端庄的年轻女子,正是那垂帘听政的楚熏。

或许是察觉到父皇的目光投来,楚熏心里只能轻轻叹息一声。

要是小召现在还在该多好啊。

“陛下,现在调兵回去实在是不妥,帮助金帐国对我们而言,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此时此刻,在白云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楚骁华将目光投向那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那身上有着一半金帐国血统的叶藏将军。

叶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苦涩无比,他何曾不希望胤国能派军去镇压金帐国的内乱,但他是胤国人,又被封为了军职仅次于白云的兵部尚书,说话做事必须要以胤国的利益为出发点。

叶藏很清楚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算他们的军队可以完美克制大庆龙骑,但大庆王朝背后还有六个诸侯王的支持,眼下金帐国内战不断,樽国因为世子的弃婚跟胤国决裂,西临那边的因为世子的消失强烈谴责楚骁华的行为,甚至摆出了玉石俱焚般的姿态,至于燕莽那边更是不服从铁骑们的镇压,揭竿而起的事情比比皆是,总之除了蜀越以外,北域这边再也没有王朝能援助胤国。

如今的大胤王朝,果真是举目皆敌的境地。

就算大庆王朝再不如过去那么强大,但烂船好歹也有三斤钉,光是那些诸侯王旗下的军队,就足以左右这场战局的胜负。

以一国之力对抗七国,除去那不参与战事的南佛,现在楚骁华要做的事情跟当年秦王扫**也差不了多少,或许还会更加艰难。

楚骁华折起那封书信,淡淡地看了两位将军一眼,说道:“诸位文臣希望朕调回军队,但武将们又希望朕继续调遣军队南下,你们说朕该听谁的?”

众位大臣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站起身来给胤皇的建议,除了那位端坐在帘幕后的华贵女子。

“在臣女看来,如今国战在前,我大胤铁骑岂能为了这种事情随便调遣军队回国,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派出去的军队就如同射出去的利箭,绝无回头的可能。”

“如今庆国羸弱,这是我们大胤王朝千年难遇的机会,应该一举击溃他们,庆国有龙骑又如何,我们有铁修罗军团!六国诸侯们的军队再多又如何,我们的铁骑可以将他们踏成肉泥!”

“臣女请陛下无视金帐国送来的援信,将精力一心放在南下之战中,如果金帐国因为得不到我们的援助导致灭亡,那么只能怪他们太过弱小,不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当楚熏话音落下时,整个大殿上的文臣武将都将视线投向那帘幕后的女子。

“哈哈哈哈!”

楚骁华起身大笑,刚才那应为这封援信带来的沉重感此时一扫而空,满面红光,极为畅快道:“不愧是朕的女儿,只要你能看出朕的心思,公主说得对,派出去的军队就像是射出去的利箭,绝无犹豫回头的可能!”

片刻之后,楚骁华眼神中难以抑制出现了一丝哀凉,喃喃道:“楚熏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啊……一切也就好了。”

“叶藏,白云,你们两位将军领朕命令,告诉那些驻扎在天南道那边的士兵们,我大胤王朝,就算是倾尽一国之力,三十万铁骑客死他乡,都要将鹰旗插遍南陆每一寸的土地!”

宰相忧心道:“可陛下啊,三十万铁骑倾巢而出,就算加上蜀越的兵力也是四十五万,南陆六国加起来的兵力可是超过了一百万,若是撇弃金帐国这边的帮助,我们该怎么跟南陆那边打啊?”

楚骁华笑容玩味道:“朕忘记告诉在座诸位,咱们的铁修罗军团已经扩编至十万人,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楚骁华轻声道:“诸位大臣可能不信,那些驾驭铁修罗的骑兵,依靠的其实不是体力,而是别的东西……像是**啊,愤怒这些情绪,所以我们只要能制造出一具铠甲,就能很轻易地选拔驾驭这些骑兵铠甲的年轻人。”

“朕派去庆国刺探军情的鸦齐卫,为朕送来了一条关于龙骑致命弱点的密报,只要大庆那边敢把龙骑全部推上战场,那么朕就有把握让他们全军覆灭!”

帝师左慈望着那位站王座台阶上满脸红光的男子,喃喃自语道:“这就意味着要打起来了吗?这实在是不妥啊,我们怎么跟金帐国那边交代啊。”

听闻此言,楚骁华袍袖一荡,说了这样一句话,“跟金帐国那边说,朕的小儿子……楼欢公主的亲儿子,此时就在庆国那边,这个理由行不行!”

群臣猛地抬头望着那红光满面的君王,被他的话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算是自从楚瞬召离开胤国后,满殿朝臣受过最大的鼓舞。

原来世子还活着,就躲在南陆那边,而且还是在庆国。

白云和叶藏再度抱拳,然后便一同离去。

此时离开大殿的时候,他们的步伐都沉稳了许多,显然是被这条从胤国口中说出来的消息给鼓舞了。

他们知道原来世子还活着,就在那庆国里面,那么有可能这条讯息就是他带给鸦齐卫的。

世子没有叛国,只是和陛下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才离家出走了。

现在他们要南下征战把世子带回去,这怎能不让他们感到鼓舞,看到了一丝战争胜利的曙光。

只要世子还活着,这场战争就有很大的机会取胜,就还有希望。

他们也说不出为什么,总之就是一种自从楚瞬召从蜀越回来后的发自内心出现的感觉。

楚骁华望着那两位离殿而去的将军,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殿外的天光,拳头缓缓握紧。

胤国的军队就要来了,到时候朕就不相信你能忍着不现身。

若是你在朕抵达之前死了的话,朕可就要怪罪整个南陆。

到时候那些死在胤国铁骑手中的人命,有一半都会算在你楚瞬召的头上。

……所以,别死了,被死在他乡,死在离父皇那么远的地方。

第六百章 值了

地面在飞速向她袭来,岩壁间生出的野草迅速消失在她眼前,满头青丝逆流而上。吕南轻的手掌紧紧抓住楚瞬召的肩膀,眼里没有太多的惊恐之色,她相信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总是正确的。

楚瞬召利用着姜棠给他送来的攀山爪,将铁爪固定在悬崖壁上,背着吕南卿一脚踢在岩壁上,然后迅速地离开了岩壁,任由自己的身躯坠入悬崖中,期间多次踏行崖壁缓行,这个过程可是吓得吕南卿脸色发白。

崖壁间生出的小野树随风而摆,树叶飘落如细雪,直到被拖成一道绿线为止。

楚瞬召的右手牢牢地握紧铁绳,另一只手搂着吕南卿的腰肢,即便佳人在怀,他也无暇感受那羊脂美玉般的柔滑感受,死死盯着迅速靠近自己的地面,以他的体质应该能扛住落地时带来的冲袭,但怀里的吕南卿应该就不会那么好受了。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地面还有七八丈的时候,吕南卿双手合十释放出一道至纯至净的气机,让两人的身体仿佛轻盈了几分般,下坠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

最终两人重重地落在了树林间的地面上,楚瞬召双膝微屈缓解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让他怀里的少女没有感觉到什么剧烈的冲击,只能嘤咛几声,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楚瞬召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抬头望着橘红的身影,她则是靠着那把暗藏剑刃的黑伞从悬崖上飘然直下,动作可比他们潇洒多了。

在如此迅猛的下坠过程中,这把黑伞竟然也没有半分变形崩烂的模样,让楚瞬召不禁有些好奇橘红这把黑伞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居然能那么结实。

橘红撑着那把黑伞飘然落地,朝着楚瞬召点了点头,收起了黑伞。

他们已经很接近春秋之地的终点了。

这里是一片浓郁的雾林,地面上积攒着不少松软的落叶,踩上去像是踩在一层厚厚的棉花上般,雾气浓郁至极就像是让人走入仙境般,隐约能看见树枝间那点星星点点般的绿意。

只是这片天空依旧是青蒙蒙的,连光线也是昏暗稀疏的,让人感觉这片林子里寒意更甚。

不知知否因为那天碰见的两位男女带来的欺骗,这下来的一段路下来,吕南卿显得沉默了许多,再也没有之前跟自己聊天般的欢声笑语,更多的时候在默默地思考什么。

刚才从悬崖上面来看,这片雾林其实并不大,但真正走入这片雾林的时候才发现,这里面竟像个迷宫般兜兜转转,让他们三人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走到雾林的尽头。

三人看似沉默而漫无目的行走,其实吕南卿一直在感受那道气机指引,就像是灯塔上的烛光般,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灯光的明亮。

这道灯光指引了他们三人穿过江河树林,泥地沼泽,崎岖山道,最终来到一片山门下。

“这上面……就是春秋之地的终点吗?”

楚瞬召在这片山门下抬起了头,望着眼前那座巍峨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高山,脸庞上露出震撼之色。

这座高山被淡淡的云雾所环绕,周身镶嵌着些许金光,仿佛有一轮太阳在高山后升起般,至于山巅之上更是有一道青光直坠而下,令人难以窥探山顶上的风光。

眼下在楚瞬召面前,有一片由青石铸就而成的高大石梯,石梯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般,但又过于规整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宛如一条盘踞在山顶时垂下身躯的青龙。

“看来想要抵达终点,就只能选择走这条道路了。”楚瞬召背着吕南卿,仰望着这条不知有多高的青石山道。

“这里面恐怕是危机四伏了。”橘红盯着这座被云雾缭绕的高山,仿佛看见了山上隐藏的危险般。

然而此刻,一道道周身裹着气机的身影,重重地落在了楚瞬召身后,跟他们一样望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巨山。

楚瞬召回望而去,这些抵达终点之山的参举者们约莫有二十来人,他们几乎是同一时刻来到这片山门前,望着这座巨山发出一声声惊呼哗然声,若是想要得到晋级下一轮的资格,就得攀上这座高山。

“这里就是终点吗?”

“没想到居然是一座山,现在究竟用多少人离开这里了。”

“名额一定不多了,这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在再待下去了。”

“你看见那几个人没有,他们也在看着我们,小心点……”

听着身后那无数道窃窃私语,楚瞬召与橘红对视一眼后,便背着吕南卿毫不犹豫地直冲山门之上。

“他跑了!快点追他们,不能让他们几个赶在我们之前抵达终点!”

这几十人愣了愣后,直追朝着山顶狂掠而出的楚瞬召三人。

一道道被气机包裹着的身影在山道上穷追不舍,楚瞬召背着吕南卿加快速度,想着一口气冲到终点离开这片春秋之地。

就在此时,吕南卿用力抓住楚瞬召的肩膀,望着石梯尽头所在的方向,讶然惊声道:“先别走,有东西在靠近我们!”

楚瞬召猛然刹住步伐,顺带把橘红的手腕给抓住了,他发现自己脚下的青砖似乎在震动着。

橘红望着石梯道路的尽头,喃喃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冲下来了,很多……而且很巨大。”

楚瞬召心里一凛,任由那些参举者从自己身边掠过,望着那石梯的尽头,似乎有一道钢铁般的洪流直冲而下。

“快跑啊!上面就是终点了!”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上面就是终点了,我们冲上去就能扬名立万了!”

“等一等!别跑,快点闪开!”楚瞬召却喊出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刚才第一个跑的人是他,现在让他们别跑的人是他,所以谁都不在乎他的话,一个劲地往山峰上跑去。

当大街上有一百个人忽然跑了的时候,剩下那一百人也会跟着跑,这是一种本能的想法,而现在这种本能就要害死他们了。

楚瞬召却一动不动,他本能地相信吕南卿的话,橘红也没有动,从小就混迹军营的她对危险向来足够敏感。

三人呆呆地看着道路的尽头,仿佛那里出现了一头头奔涌袭来的洪荒巨兽。

半息过后,一道灼热的火风从他们的头顶上直掠而过,仿佛一条夭矫冲天的红龙,赤红色的火光将那些冲在最前方的人影给吞没。

“趴下来!”楚瞬召神色凝重,低喝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位一开始触及火风的参举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嚎叫,根本来不及闪开或者抵挡,便在一瞬间里被这股火风给吞没了。

至于楚瞬召三人被这道气机冲击所推动,从山道上狠狠滚下,但是因为台阶很大的缘故,楚瞬召并没有直接滚下去,而是平坠在台阶之上,身躯也没有被头顶这道火风所波及。

前后不到十息的时候,那二十几个打算直接冲上山顶的参举者中,有十个人都在这坨火风中化为灰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的焦香,幸存下来的那些人被吓傻了,瘫倒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山道尽头骤起一团强烈的气机波动,里面夹杂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石阶震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此时楚瞬召等人终于看清,在那石阶的尽头,站立这七八具顶天立地般的漆黑傀儡,刚才那团火风就是他们肩膀上的铁管喷出的。

这一刻,楚瞬召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东西就是楚骁华的铁修罗骑兵,因为这两者实在是太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楚瞬召瞳孔微缩,声音充满震惊,显然被这怪物般的青铜傀儡给吓坏了。

楚瞬召望着这些在火焰中行走的青铜怪物们,让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神话书籍,魁梧的妖魔们行走在干裂大地上,每一步都会留下足以燎原的火焰,将一切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都摧毁。

眼下,神话变成了现实。

这些青铜怪物的体内竟然有如此磅礴的气机储蓄,刚才那扑面而来的火潮,威力应该可以比拟龙炎了吧。

那些冲在最前面被火风击中的参举者们,犹如被点燃的炮竹一般,转瞬即逝。

而幸存下来的人,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前进了。

好可怕的火焰,楚瞬召心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下一瞬间他脸色剧变,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身边,已经看不见吕南卿的身影了!

难不成她被这道火风从石阶上冲了下去?

楚瞬召神色慌乱地望着身后,发现她的身影真的消失了,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无疑会让他饱受自责。

他不想再让第三个女人为他而死了,这种悔恨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就在楚瞬召分神的时候,那些青铜傀儡则开始大开杀戒了,一个接一个地攻击那些参举者们。

石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将楚瞬召的身躯震得一晃一晃的,险些就要从石阶上摔下去。

“公子,不要走神!”

橘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在她抓住的那一瞬,楚瞬召眼神一变,喝声道:“小心!”

就在楚瞬召厉声警告的时候,只见石阶尽头冲出一位黑裙女子,以一种看似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掠而来,暗金色的铁爪直刺橘红的后背!

橘红这一刻才感觉到这份忽如其来的危险,但因为一只手抓住楚瞬召的手臂,恐怕闪避也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对方即将洞穿橘红的后背时,楚瞬召直接抱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橘红,极其狼狈地在石阶上翻滚直下,后背更是疼痛不堪。

那黑裙女子直接洞穿了那块青石台阶,碎石如雨落般溅打在楚瞬召的身上,这一击势大力钧,若是刚才直接打在橘红身上的话,恐怕两人都会一团模糊不清的肉泥。

楚瞬召后背疼痛,睁开眼睛后,看见被自己护在怀里好好的橘红,轻声安慰道:“没事吧你?”

橘红虽然无聊时总喜欢调戏楚瞬召,但面对刚才那样惊悚的时候,她倒像个手无寸铁的女孩般被吓得脸色发白,轻轻点头。

楚瞬召站起身来,连同橘红也将其扶起,眼神阴沉地望着那个容貌绝美,半边身子都被青铜骨骼所覆盖的女子,青

铜义枝上流淌着危险的寒光。

在楚瞬召见过的各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中,没有什么比面前女子看起来更像妖魔了。

她的半边身子被狰狞丑陋的青铜骨骼所覆盖,但容貌竟然长得那么妩媚动人,就像是将仙女和妖魔糅杂在一起的东西,面对着无处不在的屠杀惨叫,她仿佛根本没有将那些参举者的死活放在眼里,然而又一道火风从她身边吹掠而过,吹拂得满头青丝猎猎飞舞。

在她身后,那些青铜傀儡们冷血无情地屠杀那些参举者们,用那粗大的铁手抓住他们的头脚,然后用力一拉,场面一度血腥无比。

这女子就站在山道的尽头,平静地俯视着自己,像是看着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般。

这是随身带了一支军队进来的女人啊,楚瞬召不安地想着,站起身来面对她,“你是谁?究竟为何要攻击我们。”

听闻此言,黑裙女子呵呵地笑了,只是这份笑容里带着酷寒的杀意,让楚瞬召感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攀爬而上。

那女子缓缓举起铁爪,眼神充满不屑,红唇微启,居高临下发问道:“你就是那个沈三千的私生子吗?”

楚瞬召微微皱眉,说道:“那又如何,不知姑娘为何要攻击我?我与姑娘无冤无仇。”

“我叫公孙长雪,之所以告诉你这个名字,是因为你一会就要死了。”她微笑道:“我的一个好朋友让我来杀你,说若是你不死在春秋之地的话,她或许就要嫁给你当妻子,所以她拜托我上龙虎山把你干掉。”

楚瞬召听得一头雾水,满脸不解地看着这个女疯子。

公孙长雪这才慢慢打量他,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说道:“现在见了你,我倒是觉得她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或许她见了你就会后悔当初写那封信给我,若是你肯跪下来求我饶你一命的话,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杀你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和他开玩笑般,但楚瞬召还是能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一丝可怕的气息,她言语中暗藏的疯狂语气难以掩饰。

楚瞬召神情凝重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若是敢在春秋之地这里杀了我的话,只怕你背后的势力无论有多强大也保不住你。”

此时公孙长雪再也难以压抑内心的兴奋,将手轻轻放在胸口,笑容妩媚又真诚道:“能亲手断绝一个家族的最后血脉,我感到十分的荣幸,所以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感谢,我决定要亲手杀了你。

“就凭你也想杀我家公子?”橘红冷笑一声,显然对她刚才的举动十分恼火,也懒得跟她废话了,直掠而去发起进攻!

“无用之举。”公孙长雪见橘红直掠来,红唇微翘,身形不动,青铜义肢上浮现赤红色的铭文。

与此同时,一道光幕从铁爪中爆射而出,宛如红龙喷焰般,势不可挡。

橘红身形掠出却不脚踩青砖,宛如在空中一闪而过般,啪的一声伞面再次撑开,手中的黑伞顿时变成一面巨盾,居然挡下了这堪比龙炎般的气机烈火,让那公孙长雪也倍感惊讶。

然后橘红猛地一旋伞面,无数火丝飞溅如雨,接连朝着公孙长雪的立足之地落去。

这位公孙家族的掌上明珠不慌不忙,一尊青铜傀儡以护主之态直扑而来,替她挡下那这些足以将寻常青铜化作铁水的灼焰。

公孙长雪望着那举伞而立的红衣女子,目光却落在她手里那把黑伞,呢喃道:“居然用那么多黑金来做一把伞,真是败家子啊。”

这把黑伞的扇面光滑地像是琉璃,如此高温的火焰打在上面就像是浪潮扑打石壁般,自然而然地散射而去。

橘红在比武场能多次靠着家传的刀术破甲断剑,很大程度上仰赖这把伞剑,就算是锋利程度为天下第一的陨神钢剑,恐怕刺在这上面也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点,因为这把伞剑的伞面几乎是用黑金锻制而成的。

南陆有几种金属是北域那边所没有的,这种金属的强度硬度极为惊人,一两重量的价格可比拟千斤黄金,至橘红手中这把替她挡下火雨的黑伞,几乎能买下落阳城里的一条行商街!

“公子我来对付她,你去解决那些烦人的青铜傀儡!”

苦力活还得由男子来做,楚瞬召望着那些昂首挺胸的青铜傀儡,当仁不让地从玉带气府中抽出双剑,单独对上三具围攻他的傀儡。

大概是因为已经临近终点了,楚瞬召此时的斗争愈发昂然,在龙宫别院修成龙血体魄后,使他如今挥舞出来的剑气都带着可怖高温,外加御龙之剑的彻底领悟,让他收益颇丰。

他一剑递出红龙咆哮,赤色剑气一往无前直掠而去,带着无与伦比的的暴力,每一剑砍在傀儡身上时都会炸出一大串的火花。

楚瞬召仿佛挥舞着屠杀的利刃般,极其暴力地肢解这些青铜傀儡,任由那些赤金色的液体溅射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狰狞如恶鬼般,眉心的淡红痕迹愈发明显。

眼下就是春秋之地中的最后一战了,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再拼掉那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的龙浮生,这次春秋之旅也就值了。

第六百零一章 念生菩萨,念生罗刹

在他们楚家皇族的历史上,就没有躲在王椅上不敢冲锋陷阵的君王,尤其到了他们这一代,从胤皇楚骁华再到自己的哥哥楚鹰仰,再到自己这个亲手杀死燕莽皇后的少年征服者,谁不曾深陷死地死战而胜?

面对这如同海潮般冲袭而来的青铜傀儡们,楚瞬召拖剑前冲,一剑红龙势不可挡,仿佛化作一道暗红色的闪电般在傀儡丛中来回穿梭,根本无需理会它们喷射出的火焰是否会伤到自己。

楚瞬召就是要有这种举目皆敌我却无敌的心境,朝着那冲自己大踏步而来的青铜傀儡们挥杀而去,可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刺中其中一位傀儡的胸膛,就在它身上打算去抓自己的时候,踩着它的膝盖直杀而上,宛如猎豹弓身猎杀般,由腰及首在它身上划出一大片璀璨火花,每一剑都砍在了傀儡的腋下与颈脖部位,那里是他们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最后一剑顺着它的后背逆砍而下,瞬间肢解了这具臃肿的青铜小山。

楚瞬召用出了西临剑神所传授自己的霸王卸甲,在蜀越战场上,不知道有多少身着重甲的枪兵被自己这一剑卸甲剥骨,没想到对付这些青铜傀儡一样管用。

他之所以跟西临剑神学习那霸道之剑,便是钟情对付那一人可敌万军般的酣畅淋漓,什么御剑飞剑跟霸道之剑相比都弱爆了。

楚瞬召一跃而起,毫不停滞般直杀而去,一如那当年在落阳城下单挑九位龙将的关长夜,霸天一剑直刺而出,一样的雄浑霸道!

这道摧枯拉朽般的剑击地落在在青铜傀儡的胸口上,宛如切开一片白纸般轻松简单,不知名的液体溅射到他的脸上,让这些傀儡还没来得及发动进攻,结果就被他切开了身躯,变成了一堆滚落山道的破铜烂铁。

他一剑挥出决不后撤,继续冲杀一寸寸地截断它们的身躯,赤色的液体在他的身旁飞溅,化作一圈圈的红花,最后霸天一剑直取头颅!

一气呵成总共九九八十一剑,全部砍在那几具傀儡的身上。

三具傀儡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倒去,重重躺地。

楚瞬召圆滑收剑,剑气轨迹柔美至极,出剑瞬间却迅猛有力。

公孙长雪见此情形简直被气到脸庞发黑,这下可是赔本买卖了,她没想到这个唐煌真的不是绣花枕头,居然一个人将她那剩下的几个青铜傀儡都解决了。眼下因为她的大意,导致这些被她偷偷带进春秋之地的傀儡可能要全军覆没了,到时候爷爷一定会骂死她的。

这一刻,当她望着那手持双剑直腰而来的白发男子,潇洒中透着暴戾,唇角微微翘起。

他在笑。

——

“你在看什么地方?”橘红宛如一只翩然红蝶般落在公孙长雪的身前,美艳脸庞上露出狰狞神色。

橘红手中的伞剑再次合拢,四周的碎石落叶橘红的气机压势所吸引,尽数裹挟在这把伞剑上,形成一道巨大无比的龙卷刺向公孙长雪。

橘家刀.龙闪!

只见这一刺如摇曳的风龙扭动着扑杀般,摧枯拉朽地摧毁沿途一切障碍物,山道石阶寸寸崩裂,就连沿途的树木都在这道风压下噼里啪啦炸裂开来,木屑粉碎飞落如雨。

公孙长雪只能被动防御,任由这道风闪打在她的青铜义肢上,被这一招直接逼退二十余丈,重重地落在石阶尽头。

因为跟公孙长雪的距离太过接近,导致橘红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直到有个人撞在了她后背上,与她的背部相贴,让她感到了一丝温暖和安全。

半息之后,两人重重落在地上,只不过楚瞬召用后背为她抵抗了大部分的冲击,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当他们两人扶着彼此站稳身子的时候,只见那公孙长雪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再无先前那居高临下的态度,狼狈不堪,青铜义肢上出现了一道凹陷痕迹,一滴滴的鲜血顺着义肢滴落在石阶上。

她脸色铁青地盯着这两人,那丰腴胸口起伏不止,咬牙切齿低喝道:“你拆了我的傀儡,还差点弄坏了我的义手,本小姐今日一定让你死在这里。”

只见她那青铜义手上泛起一阵奇异光芒,然后从肘部弹出一把泛着银芒的巨枪,便是朝着楚瞬召的胸膛狠狠刺去。

橘红啪地一声撑开黑伞,替楚瞬召挡下了这毒蛇突击般迅速的枪击。

两人连退而下后,楚瞬召从黑伞的庇护下直掠而出,与公孙长雪缠斗了起来。

双方相击厮杀了几十次后,公孙长雪的脸色愈发凝重了起来,方才看见他以一人之力砍翻自己的三具青铜傀儡时,就知道面前的男子并不简单,至少没有崔紫婉跟她说的那么不堪,这家伙的剑术之强远超自己想象,甚至媲美那天他们追杀的那个女孩。

“哼,我就不信了,我公孙长雪连你这样一个私生子都宰不了!”

眼见在那杆投射而出的巨枪被他的剑斩断后,公孙长雪的脸色极为难看,青铜义手上啪地一声出现了成排的弹孔,仿佛一条张开嘴巴的怒龙般。

这根由她爷爷公孙络亲手为她打造的青铜义手,通过最为顶尖的霸道机关术制造而成,不仅是武器也是火炮,里面填充了经过特殊制法的黑.火药,只需要一小撮便可以炸毁房屋。

“试一试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春雷’”

青铜义肢骤然升起熊熊火焰,赤红气机沿着义手滚滚缠绕,像是离弦之箭般喷射出,火焰破开山道上的微寒空气,裹挟着极为可怕的气息扑向山道下的两人。

这片火雨一瞬间就汇聚成压倒性的致命火力,每一团火雨中暗藏着细小钢珠,在触及山道石阶的同时炸裂开来,如同千百把火刀挂过青石般,形成极其强大的杀伤力。

有几个避之不及的参举者被这团火雨扫射后,连气机真罡也这股力量被击穿溃碎,身躯更是一瞬间被公孙长雪打成了筛子,甚至来不及哀嚎,这团火雨在山道上骤放光明将四周都照得炽白一片,仿佛天上的太阳落到了人间。

这团忽如其来的火雨骤然灼亮,极为冷酷的照进了橘红明亮的眼瞳中,让她在一瞬间中什么都看不清了,踉跄着往后退去。

楚瞬召也没有料到这团火雨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效果,只觉得眼中一痛,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险些从山道上跌退下去。

以光蔽目,施火焚敌,这是很简单的手段,但是在战斗中会极为有效,无论境界多么强大的人,面对强光的那一瞬间都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对于战斗的缜密心思已经十分完美。

山道上的楚瞬召和橘红被这道强光刺得双眼灼痛,根本无法正视眼前的敌人,随时都会被这团极为高温的火雨击中身躯

面对这样的生死险境,楚瞬召做出了他最疯狂也是最具勇气的一个举动,他闭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逆着火雨冲杀,用出了关长夜传授他的那招侧跑。

在这种极限跑法的帮助下,他的身形刚好处于火雨落下的死角,此时没有任何一团火雨可以击中他的身躯,妙到毫巅般避开了沿途一切的障碍物,身形像是鬼魅般不可预测。

公孙长雪从未见过有人能在“春雷”的扫射下以这样的速度冲杀,更是让她无法瞄准他的身形,仿佛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了恐惧,身形快到火雨根本无法沾染他的身躯,一切的进攻到了他身边都变成了虚无。

楚瞬召身形爆掠而出,最终穿越了这团重重火雨,像是一道闪电般朝着山道尽头的公孙长雪怒砍而下!

咔嚓!

楚瞬召一剑砍断了她的青铜义肢,这条泛着炙热红光的手臂,在一瞬间翻飞滚出,公孙长雪踉跄而退,脸色剧变。

轰隆一声!

这根青铜义手在还没滚下山道的时候就爆炸了,难以形容的火风在山道上席卷开来,期间还能看见雷霆翻滚的痕迹,火花溅落点燃了四周的树林,连楚瞬召头顶的天空都那一刹那间被照亮。

公孙长雪瘫坐在楚瞬召的面前,狂暴的气机冲荡震得她体内气机翻滚激荡,让她难以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倒在地上,身上那件蓬松的黑裙此时紧紧贴着她那曼妙身躯,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那头随风飘摇的青丝此时颓然地黏在她的后背上,有几缕被汗水粘着她那雪白的脸庞上,更是透着一股楚楚可怜般的美感。

她显然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那么强大,先前对付那个白衣女子的时候,她的青铜傀儡就已经被她毁去不少了,现在在楚瞬召的攻势下更是所剩无几,只是没有想到两人居然如出一辙般强大。

楚瞬召手中长剑轻轻落下,指在了公孙长雪的眉心,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楚瞬召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了如此令人心神舒畅的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将手中的剑从她的眉心搁在她胸前的那条黑丝带上,只需要他轻轻一割,便能欣赏到更加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公孙长雪自然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狼狈,楚瞬召这个举动更是让她异常羞怒,她可不想光着身子离开春秋之地。

她仰起绝美的脸庞,眼神深寒般盯着面前的男子,语气带着些许疯狂道:“真是绝情的男子啊,一想到紫婉要嫁给你这样的男人,我就替她感到心疼。”

楚瞬召脸色一变,伏下身子抓住了她的领口,逼问道:“你说谁要嫁给我,给我把话给我说清楚?”

公孙长雪呵呵一笑,语锋一转道:“比起关心你的未来妻子是谁,不妨先关心谁出现在你的身后。”

听闻此言,楚瞬召猛地转身,结果就被一把泛着红光的大剑刺穿了他胸膛,让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楚瞬召松开手中的剑,狠狠地咳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贯穿自己胸膛的剑锋。

双手握着剑柄的红衣男子将他高高撑起,狞笑道:“惊喜吗?唐煌,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我吧?”

这身着红衣的男子,赫然就是那位在春秋之地等候多时的龙浮生。

龙浮生将这把剑推投了出去,带着楚瞬召的身躯贯入石阶中,仿佛将飞鸟钉死在地上的利箭。

在龙浮生的身后,橘红同样被他打到在地,奄奄一息地看着被贯穿入石阶中的楚瞬召,口中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眼下这一幕显然是公孙长雪想要看见的,她勉强站稳身子,望着那被钉入石阶中的楚瞬召,疯癫大笑道:“也不枉废了本小姐那么多的青铜傀儡,这下总算是没跟她做亏本生意了。”

楚瞬召双手颤抖,搭在这把大剑的剑锋上,喃喃无力道:“你居然偷袭我……你太无耻了。”

“想不到吧唐煌,我特地在终点这里赖着不走,就是为了等你出现,现在你来了,就该死了!”龙浮生一脚踩在剑柄上,居高临下道:“你现在被我彻底踩在脚下了,真想让紫落也看看这一幕。”

楚瞬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龙浮生……若是你在这里杀了我的话,只要你敢出去宣称你是杀死我的,不光是沈家……连整个北域都会跟你为敌的。”

“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大人物吗?你就是沈三千的私生子罢了。”龙浮生冷哼一声道:“至于你说北域那边,他们为何要因为你跟我复仇。”

“你不懂……你不懂我是谁,只要你敢杀了我,我保证你最后的死法会极惨的……楚骁华虽然看不起我这个不孝子……但他一定会为我复仇的,因为我死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

龙浮生听不懂这位濒死的白发男子最后话语,只是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寒冷,随即冷笑道:“这里是春秋之地,没人会知道是我杀了你的,就算被龙虎山的人看见了我现在做的一切,以我爷爷和叔叔他们的威望,你觉得这些臭道士们敢出卖我吗?”

“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的,这里你的埋骨之地!”

就在龙浮生打算一拳砸碎楚瞬召头颅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动弹不得,海潮般汹涌澎湃的压力出现在自己后背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镇压住自己。

当他扭头望去的时候,只见那**双足的白衣女子双手合十,眼角流血泪,朗声道:“庄严报身!”

吕南卿身前银瓶破碎,那一袭乳白如云的白衣飘荡不休,眉心红点更是焕发彩光,恰似观音自在落人间。

白衣观世音在她身后拔地而起,千手千眼,做镇压相。

古语有云陆地观音一瓶净水,五浊恶风,安得众生界具证圆通。

这算是吕南卿以点燃天命为代价使用出的隐秘手段,天下各大宗门里凤毛麟角,人人都是身怀气运之人,手中自有压箱底的本事。

这座观音法相在拔地而起后,七彩莲光向这座高山洒落,仿佛笼罩住这片春秋之地。

楚瞬召望了一眼那青丝飞扬的年轻女子,饶是他这位越战越勇又死战不死的胤国世子,此时心中也有一瞬间感到百感交集。

他自从接过那把龙雀剑以来,经历过多少次死战搏杀,恐怕掰开手指也算不清了,眼下这一刻或许是他遭遇过最糟糕的时刻,胸膛直接被刺穿一个大洞钉死在石阶上,仅凭着那一线之气吊着方才没有血流而死。

即便直接快死了,他仍觉得自己有愧有她,希望她现在快离开这里。

吕南卿双目流血泪,死死盯着龙浮生,双手合十道:“你要杀他,我便杀你,没有任何道理要跟你讲。”

龙浮生松开剑柄冷笑一声,全然不在乎头顶这惊心动魄的观音法相,在这比肩天威般的镇压下踏出一步,震得山道上的青石台阶不断有碎石剥落滚动。

吕南卿七窍流血,望着那扛着观音之威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龙浮生,观音法相摇晃不止,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事实上吕南卿要救下楚瞬召的决心之大,让她召出观音法相之后,竭尽全力地去镇压龙浮生,全然不顾后果。

但龙浮生就这样扛着这股镇压直腰而立,朝着那尊法相直掠而去,以一拳开江之力,毫不保留地锤杀那尊法相。

这一拳震得吕南卿肝胆俱裂,也给她增添了一份宁死不退的勇气。

她双目泛红,低喝一声,观音法相做双手合十相,

龙浮生恰好就在那巨掌之中,周身气机蓬勃暴涨,抵抗这来自神佛之相的威严镇压。

龙浮生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孩要为那个将死之人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她是真不要命了吗?

如此令体内经脉逆行以榨取气机之力,且算是她悍不畏死,之后的代价也必然是一生止境,甚至会沦为废人。

龙浮生当然不明白,吕南卿只有在和楚瞬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格外勇敢,勇敢得不像是过去的自己。

天下每个女子都幻想过自己的良人,就算是被观音宗誉为有望成为下一任陆地观音的她也不例外,无论是进入观音宗前还是进入后,她都受到了很多的欺负,被欺负的次数越多,她就越知道被欺负时的痛苦和无助,也就越愿意去帮助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因为这个天下实在是太黑暗了,所以她期望的良人身上应该带有太阳的光辉。

所以她真的很喜欢楚瞬召,除了那张她凝视着便能令心里小鹿乱撞的英俊面孔,最让她动心的原因还是他跟她说过的一番话。

这句话大意就是她总是愿意去当那救助雪地睡蛇的农夫,如果蛇在她怀里睡醒后想要咬她的话,那么他就帮她把那条蛇给杀死。

只要楚瞬召在的时候,无论周边的世界多么黑暗,这路上的人有多么坏,只要有他在的话,她总能感到格外放心。

在这个百鬼横行的世界里,她依旧能抬头挺胸向光而行,因为楚瞬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会驱散想要笼罩她的黑暗,就像是太阳一样。

现在她心中的太阳被人钉死在山道上,她无法想象失去他之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现在有人要夺走她的太阳,那么她就要把那个人给杀了,哪怕堕入魔道也毫不在乎。

一念是菩萨,又一念便是罗刹。

第六百零二章 青丝

吕南卿双手合十神色忿怒,身后法相亦是怒目圆睁,一掌挥下作镇压状。

她说龙浮生要杀楚瞬召,她就要杀他,便没有丝毫要手下留情的意思,更不在乎之后的她还有没有资格做那手不沾血的陆地观音。

龙浮生抬头望着那道即将镇压而下的巨大手掌,没想到这个纤细柔弱的年轻女子能召唤出那么巨大的一座观音法相,果然来龙虎山参加武举的人都是那些惊才绝艳之辈。这般架势若是在比武场上出现的话估计能吓破一大群参举者的胆子,看来她真的很想杀死自己。

此时原本光暗不明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黑云宛如沸腾壶水般翻滚不止,那些尚未落下的白电愈发璀璨粗壮,刹那便坠!

龙浮生缓缓举起右手,任由这道雷电劈打在掌心之中,碰撞刹那炸出无数雷电火花,依稀能看见他的护体真罡宛如一道赤红的边界般在他身边游走滚动,为他抵御雷电的侵袭。

神色依旧狰狞的他无论是家世显赫还是天赋卓越,身上都带着一种举目皆敌我却无敌的自负,任由雷电宛如天河倒水般,倾泻在自己的头颅和肩膀上。

不同于血统纯正却安居皇宫的赵家皇族,他们龙氏家族以龙血体魄称雄南陆,锤炼出来的龙血体魄大成后堪比那佛门金刚身,自然是雷火难侵刀枪不入,龙浮生自幼便被父亲带到龙湾那边修炼龙血体魄,无论是赤足踏剑还是卧炭而眠都被他熬了过来,有着如此超然的天赋和毅力的龙浮生,在大庆王朝的世家子中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否则也不会被寄予厚望能成为下一任的御龙者军队大都统。

龙浮生一掌便扯碎了那道天雷,缓缓灼热的龙焰在掌心上升腾舞动,望向那观音座下七窍流血的女子,露出嘲讽的笑意:“法相天地也就算了,连天雷都敢引来,你当着愿意为了这个死不足惜的混蛋放弃性命,还是说你打算直接在这里渡劫成仙?在我看来,无论你怎么做都是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这四个字宛如龙吼般被他喊出后,吕南卿身后那尊观音法相发出一阵如冰层碎裂般的声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法相上也迅速布满裂痕。

至于吕南卿更是七窍流血,血泪流淌满面。

龙浮生抬头望向天空,喃喃道:“我真不明白,为何你们一个接一个都愿意为了救他去死,看着他被我杀死就有那么难吗?”

他手中那团龙焰颜色愈发浓郁,仿佛将一只小太阳抓在手中般。

这一刻,吕南卿以前所未有的勇气举目望天,眉心红点骤然开裂,里面宛如藏着一颗金色的眼睛般。

神佛之目,天地共鸣。

刹那间,天上雷电旋转汇聚如龙卷,这道雷电若是直劈而下的话,恐怕可以撕开这座巫南山的山头,毁灭这山上的一切生灵。

吕南卿正要脱口说出那句”信受奉行“的时候。

接着龙浮生面无表情一拳击溃了她的观音法相,任由她像一只被利箭射中胸膛的白鸟般,直直地坠向山道,再没有去看她一眼。

云上天雷轰然崩裂,连同那座气势逼人的观音法相也跟着烟消云散,吕南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被大剑贯穿胸膛的楚瞬召脑袋颓然下垂,仿佛一只被人踩断脊梁的狗,连怒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刻又发生了,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另一个女人为了救他付出生命,而现在他也要死了,这一切都不值得。

龙浮生扭头望着那被他钉死在山道上的可怜身影,冷笑道:“看到没有,是你害死了她,不是我!不过你死在我龙浮生手中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唐煌应该在比试场上跟我打上一场,让我当着全部人的面将你杀死,现在想来,还是早点把你除掉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白发年轻人将手搭在剑身上,一言不发,神情悲怆。

龙浮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双臂衣衫破碎之后,显现出铁青色的锋利鳞片,眼中的赤金热烈更甚。

“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救你了,去死!”龙浮生咆哮一声用力踏地,就要朝着楚瞬召轰出一拳。

便在此时,一位年轻女子如白鸟般飞掠而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位蓝衫道士,足踏虚空。

白衣女子腰悬双剑,在这个又一次陷入必死之地的家伙前悬停降临,抽出其中一把剑,盯着那大惊失色的龙浮生。

然后她说道:“龙浮生……我来杀你了。”

——

当下这副朋友相逢的画面在龙浮生看来简直前所未有的可怕,惊骇色变的他跟关雎交手过,知道对方的根骨底细有多强,而且她还是西临剑神和庆安龙仙的女儿,光凭这份显赫盛世就能秒杀天下绝大部分的宗门高徒。

相比于那位出剑之气可比龙炎的龙仙婶婶,关雎体内的气机完全算不上浑厚,只是气机流转速度之快让他叹为观止,宛如江河汛期般流转飞快,若是让自己跟她单打独斗的话,根本无法从她手中占到丝毫便宜。

现在她来了,就在自己即将杀死那个混蛋的时候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次又无法将他杀死了?

白重楼跪坐在楚瞬召身边,迅速为他点了几个关键窍穴,这才止住那流失不止的鲜血,但恐怕这番举动也无法救回他的性命了。

关雎低头看了一眼被长剑洞穿胸膛的楚瞬召,眼底闪过一丝哀凉,颤声道:“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那么糟……”

楚瞬召咳出一口血,自嘲道:“你只管放开手脚宰了他,哪怕我死在这里,在我看来也算太亏,只是我还不想死……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了。”

关雎艰难地将视线从楚瞬召身上移开,双手握双剑。

一剑蒹葭,一剑雎鸠。

楚瞬召望着关雎的背影,想起了两人过去那些点点滴滴,燕莽和蜀越那两次国战,这个腰配双剑的少女都陪在自己身边,对他而言也算是多了一张保命符,更重要的是多了一个朋友,他记得关雎在蜀越竹林里双剑起舞,当时的她真是好看极了,不仅剑用得好看,而且人还漂亮,所以在楚瞬召心里想来,这个女子是他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的,将这样一只白羽飞鸟塞入大胤皇宫那冷冰冰的华贵笼子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残忍。

楚瞬召不是不知道关雎对他的心思,只是像他这样的男人,真的无法做到像关长夜爱赵曦那样爱关雎,所以他宁可对她放手,彼此间做个最亲密的朋友也好,这就是最好了。

面对关雎这般举动,龙浮生又惊又恐,低喝道:“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跟你的同胞血亲刀剑相对?”

“尽管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但你终究不是我的亲人,他才是,你不是!”关雎率先出手挥剑,啪地一声加速形成一道璀璨光华,宛如海上升明月般。

随着她的快速移动,脚下的碎石连同周边的树木一同扰动,成千上万的树叶在这道白影身边四散逃逸,在半空中呼啸旋转飞舞。

在她的离开之地,更是被这道劲风撕出道道长痕,痕迹光滑如镜。

龙浮生咆哮一声,朝着关雎的袭来方向挥出一拳,破开她的凌厉剑气。

关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仰身直掠而去,身躯撩向龙浮生腋下,借着急速突击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两道凌厉血痕。

这两把同样是陨神钢剑材质的长剑,即便对上手臂覆盖着厚厚龙鳞的龙浮生,在擦过的过程中,发出一道金铁相击的轰鸣声。

龙浮生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痕,难免眼角抽搐,显然没有想到这两把长剑居然锋利到这种程度,竟然一剑就破开了他的龙鳞护甲。

在那一剑之威下,他的气机真罡加上龙鳞护甲轻而易举地被她给撕裂了。

手握双剑的关雎倒掠而去后,反手回转一剑,以更快的速度扑向龙浮生。

对于这样密不透风的剑法进攻,龙浮生不敢贸然暴露出任何薄弱弱点,只能举起手臂抱头后撤,关雎先后挥出双剑,狠狠砍在龙浮生的手臂上,骤然间传来剧烈的气机涟漪,以两人为中心荡漾而去。

龙浮生双脚近乎下跪状,手臂上的气机真罡宛如千百血蟒缠绕盘踞般,鲜血一滴滴落在石阶上。

关雎以一种近乎得理不饶人般的剑势,一气呵成在地在龙浮生的手臂上砍了三十多剑,剑势反复叠加,愈发狂暴迅猛,看不出半点力竭收弱的迹象。

龙浮生在这样的霸道无双的进攻下不断滑退朝后,根本就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这一幕若是传出的话,恐怕就得那些御龙者军团的龙骑兵们吓得眼珠子就要掉了。

当年关长夜也是用这样霸道至极的剑法在落阳城下对付九位龙将,作为关长夜的女儿,关雎不仅完美地继承了父亲剑法中的霸道之气,更是融会贯通地加入青莲剑宗的神速剑意,在这一年多的江湖磨炼中,剑法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无论是剑意还是体魄都远超两年前的她,眼下这位整个御龙者军团寄予厚望能在这次武举夺魁的年轻人,在她的进攻下连反击的间隙都找不到,只能被动防御。

龙浮生只能被动防御,本以为在百剑过后她必然会出现气竭之态,可不知不觉已经被她逼到山顶上时,才猛然发觉她似乎已经在自己身上劈了近千剑,整个手臂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了,双剑交互出击,而且速度还在疯狂攀升,仿佛比起那李独樽的剑速还快,快到没有极致!快到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可他连她的容貌都看不清楚!

这一刻让龙浮生颇为苦恼,之前他明明有把握将她彻底击杀,可偏偏被那武当山道士将她就带走,现在他只有挨打地份了。

楚瞬召望着那剑气遍天的画面,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脑袋里闪过这些年经历过的画面,那座燃烧的燕莽皇宫,澹台女帝死在雪地里的场面,他对嬴栎阳许下的诺言,还有胤国,还有胤国的一切,临安城的琼楼玉宇,他手里揣着的糖葫芦……这些画面越来越模糊,也离他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弱。

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他死了其实没什么,只是辜负了那么多人对他的期望,所以他觉得很愧疚,但觉得自己现在躺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人在为他喝水,甜暖甜暖的水。

在喝下这些暖水后,他的意识才慢慢地清晰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武当山道士,而是满脸鲜血的吕南卿,她割开了手腕的脉搏,让自己喝下她伤口处的鲜血。

此时楚瞬召喝下的鲜血不再是寻常鲜血的猩红色,而是焕发着淡淡金光的温暖液体。

传说中只有抵达至臻境界的佛门中人,身上的血液才会由红变金,甚至死后能烧出象征佛陀之力的舍利子!

吕南卿正在努力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那一滴千金不换的金黄血液,她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脸庞仿佛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三千青丝自然垂落。

“南卿……你的头发。”

楚瞬召用尽全力发出那细不可闻的声音,那一路上让他爱不释手的柔软青丝,正在一缕缕地掉在他的脸上,仿佛落叶般轻柔,带着面前女子那独有的芬芳訫香。

“我来救公子了……我想救公子,这样没错吧。”

吕南卿每说一个字,就有一缕头发落在楚瞬召脸上,眼神怜爱道:“我的头发不要紧,以后还能长出来……但现在是不是变丑了。”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我没骗你!真的……”

濒死复生的楚瞬召将她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中,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他没有爱过面前这个女子,她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等到这次武举结束后,她就会回去观音宗继续当她的陆地观音,路上再做一些好事,而自己就要想办法怎么才能战胜这座城里权力最大的几个人,相比吕南卿像要普渡众生的远大愿望,他的野心是显得多么丑陋黑暗啊,但她还是不计余力地去救自己,这位白纸般的女子被楚瞬召一眼就看穿了,但楚瞬召对吕南卿而言或许是一本永远都读不懂的书,即便如此她还是耐着性子去了解他,唯一的结果就是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就像是那些一个个为他奋不顾身连死也愿意的女子,可楚瞬召不想她为自己做到这样的程度,他们之间的关系即暖味又紧张,像是初涉人间的仙子碰见一位浑身泥泞的罪人般。

自从楚瞬召离开胤国之后,从未哭得如此悲伤过。

白重楼望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男女,静默无言。

所谓的极乐净土终究是虚假的,真实世界永远是这般残酷,这般美丽。

——

一团白雪在龙浮生身边翻滚着。

关雎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挥出了多少剑了,双剑之间裹挟滚滚风雷,这已经不是靠着简单地挥剑就能做出的事情。

手中双剑泛起只有锻剑师经过千锤百炼后才会出现的泛金红光。

若是换成楚瞬召如此出剑的话,师出同门的一样可以挥出类似关雎剑法的招式,但是绝对做不成像关雎这般出剑迅敏致命的同时,还能连绵不绝地转换意气。

眼下龙浮生的护体真罡随时会在这狂风暴雨的挥斩下破碎,这简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但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她的眼神,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出剑后的深寒目光,看起来似曾相识。

这样的目光怎么会那么眼熟?让龙浮生在什么地方看过般,让他深感心寒。

他猛地惊觉,这是他婶婶看他叔叔时才会出现的冰封眼神,仿佛凝视仇人般的刺骨铭心,如今在她的私生女身上,他又一次感觉到这种可怕眼神。

这才是他最讨厌她的地方!

龙浮生一样有着后手之技,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现在使用,他本想留到武举的决赛时才使用的,而非现在他跟关雎的两人交战。

拼了!再不用的话,手臂或许就被被她的剑斩下来了!

龙浮生咆哮一声双臂大开,任由那两把长剑砍在他的胸膛上,在他身上仿佛有龙影出现,仰天长啸。

关雎被这忽如其来的龙威给震慑住了,气机回转被强行打断,结果便是经脉受创让她踉跄退去,根本不需要龙浮生的双拳出击,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刹那便被拉开。

赤色火焰猛然自龙浮生体内爆发出来,滚烫的温度铺天盖地般涌向关雎的立足之地,她那张清丽的脸庞上仍旧没丝毫恐惧,一缕红血沿着雪白的下巴流下,雎鸠以剑锋拄地,蒹葭正对着龙浮生的胸膛。

赤色的龙息气机在龙浮生的体内缓缓的升起,这些气机涟漪环绕在其周身,最终变成一条小小的赤色蛟龙,缠绕盘踞在龙浮生的手臂和胸前,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散发开来。

此时的龙浮生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龙化的特征在他身上是那么地明显,虬结的背肌和暴突的骨刺无不在告诉关雎,此时的他体内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原本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呈现出金红色的鳞片,仿佛君王皇袍上的华贵锦缎般。

只有那张被骨面包裹的脸庞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龙浮生仰天呼吸,口里发出震耳欲聋般的吼叫声。

关雎脸色凝重道:“没想到你也走了跟你父亲一样的老路,一条必死的路……”

至今她还清楚记得,当年围杀她父亲的九位龙将中,死在他手中的三位龙将当时也是如龙浮生这般可怖模样,变成一尊人龙难分的可怖怪物,完全失去控制般对她父亲大开杀戒,最后被她父亲亲手斩杀。

“这是无上的馈赠啊……像你这样的杂种只能污染了这份力量。”龙浮生低头被赤色气机缠绕的手臂,眼中爆射出赤金般的光芒,像是有人将一汪融化的金子倒进去般。

此时龙浮生体内的鲜血如沸水般滚烫流转,惨白的骨刺突破他的后背,一直蔓延到他的尾椎,已然要生出一条宛如铁鞭般的龙尾。

越是禁忌的力量所需要承担的代价就越是巨大,此时的他如此强大,根本不相信关雎还能再威胁到他。

更何况公孙长雪还在他的身边,虽然断去一臂,但还有各种奇诡手段可以使用。

然后,龙浮生要经历自从他生而为人以来,因为轻敌所带来的巨大惨败。

喝下吕南卿血液的楚瞬召,缓缓拔出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大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痊愈,然后直腰而立,精气神逐渐趋于人生中最为巅峰的时刻,眼神却冰冷得无以复加。

楚瞬召没有丝毫犹豫,抬起自己的右手,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对着龙浮生射出了姜棠特地为他送来的水银弩箭。

就像是凡人对神佛丢出的一块石头般。

这一箭射出的过程中没有凌厉破风声,也没有掀起波澜般的纵横狂风。

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沉默得就像是树叶上滴下来的水滴。

所以龙浮生根本没有想着去避开,连格挡的想法也不曾有,任由着这根弩箭射入他的胸膛。

最后这根弩箭插在龙浮生的胸膛上,深深卡在他的鳞片之间。

紧接着箭头炸开了,弥漫出一片银白色的水银蒸气,龙浮生的眼中的骄傲迅速被恐惧和震惊所取代。

龙鳞开始从他的胸膛上剥离,不知是否因为从皮肉中生出来的缘故,每一片龙鳞落下的过程中,都会牵扯下一小片皮肉。

而龙浮生的胸膛上有成千上百件的细密鳞片,此时变得苍白然后脱落,像是暴雨般朝着地面落去,留下一大片银白色的水银瘢疤,剧烈的疼痛在他的脑海里炸开。

他跪倒在这片水银浓雾中狂怒咆哮,胸膛的水银瘢疤愈发可怕,甚至变成一朵朵夸张血花,体内的龙息气机被水银迅速侵蚀扰乱,像是一片上好完整的锦缎被撕扯成絮。

他跪在地上大吐血水,艰难且惘然地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地刺骨疼痛,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前半生辛辛苦苦筑基而成的龙血体魄,此时仿佛忽遇千年洪水的繁华帝都,这由他一手一脚搭建出来的盛世繁华,最后在这片摧枯拉朽的洪水攻袭下,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就变成了烂木残渣,让他悔不当初。

他是龙家的继承人,更是被仍为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他的前半生都是金光灿烂的,几乎让所有身边的同龄人都变成了他身后影子,无法从他手中夺得半点光芒。

这次的武道大举,本该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他要夺下这次武状元的头衔,从老天师手中继承那份奇门大箓的力量,最后带着这份力量去横扫北域的军队,成为下一个龙王赵公明般的南陆传说。

就在现在,那个白发男子对他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让他的前半生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怎么不大笑?

第六百零三章 未死

公孙长雪掠至龙浮生的身边,探查他体内的气机运转情况,发现他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随着他吸入那些水银浓雾后,毒素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进入他的经脉之中,像是在他体内掀起一阵水银狂风般,狠狠地重创了他的窍穴,之后能不能活下来恐怕也是未知数了。

如今的她跟龙浮生可谓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两人的爷爷都是道盟的盟老,若是让龙家那边的人知道龙浮生的受伤跟自己有无法逃开关系,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狠狠地在掌心捏碎后,方才喂入龙浮生的口中。

随着药粉的入喉,龙浮生的胸前渗出的血水被奇迹般的止住,连那些渗入他皮肤中的水银斑点也被逼出体外,那些受创的经脉被这股药力所修补,如将死之人般的面孔逐渐出现了血色,像是硬生生将他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来般。

这颗药丸是公孙长雪年幼时跟爷爷去武当山上香时,送一只可以振翅而飞的青铜小鸟给一位骑着青牛的老道士,老道士一高兴就送了自己这颗药丸,说是有濒死回生之力,本想着在自己日后遇到大灾的时候才吞下,没想到现在用在了龙浮生的身上,让她倍感心疼。

龙浮生的眼中逐渐出现了眼神这种东西,虽然已经活过来,但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般,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这片青色的天空,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般,无论公孙长雪在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公孙长雪叹气道:“你太轻敌了……我也一样。”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骄傲如龙浮生,是绝对听不进去另外一个同龄人的建议,也绝对不会承认别人比他强。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输给了那个白发鬼,因为他的自大和傲慢,让他失去了一切的力量,过去的一切努力都随着这道水银箭变得烟消云散。

水银……他是怎么知道水银可以重创他们这些龙种的,究竟是谁告诉他自己有这个弱点的?

龙浮生惘然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水银斑点,就算公孙长雪喂给自己的那颗丹药能修补他体内受到的创伤,但他体内的气机仿佛奔流到海不复回般,让他再也感觉不到一星半点,像是个废人一样。

体内那浑厚磅礴的气机高山在这团水银浓雾下轰然坍塌,宛如飞絮般在体内四处飞散着,声如雷鸣。

龙浮生胸口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箭头还在这上面插着,他望着那箭尾的黑羽,眼中的赤金仿佛残烛般摇晃不止,记忆如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里闪过。

那些他亲身经历过的瞬间,父亲脑袋被西临剑神砍掉的瞬间,他跪倒在城墙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刻,他掌握龙血体魄后将对手烧成灰烬的画面,他骑着巨龙在龙湾的上空翱翔的时候,这些他人生中最哀伤,也是最光辉的瞬间,此时变成无数道破损的幻影在他的眼底一闪掠过。

为了变得更强,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这些人中有骄傲强大的战士,也有妩媚动人的女子,甚至是手无寸铁的孩童,因为这些人都在阻挡自己的前进的道路,所以他只能把他们杀了,停滞不前对于他而言,简直比死了还痛苦。

然而现在这份无能为力的痛苦骤然降临到他身上,这一切的到来是那么猝不及防,又是那么地刻骨铭心,让他过去做下的一切努力都变成了虚无。

对于龙浮生这位愿意将生命奉献给大庆王朝,一心想要变强证明自己是最强的龙骑兵而言,失去力量的他就如同再也无法高飞的巨龙,龙群里不会有他的地位。

公孙长雪凝视着他的脸庞,龙浮生眼神中的灰暗无不在告诉他,自己的力量包括全部意志都被那一箭给毁了,忍不住呵斥道:“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听闻此言,龙浮生艰难地笑了起来,每笑一声都会吐出一口血,在微弱的清风中,这样的笑声显得极为痛苦,然后眼神空洞道:“龙浮生已经死了……被他杀了。”

就算这次能保住一条命,对于这个愿意将生命奉献给大庆王朝,一心追求强大的年轻人而言,活着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像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般继续活着,倒不如现在就死去。

他艰难地吐出一口鲜血,望着那道接天连地的蓝色光柱,以及身后那片深渊,惘然失落道:“怎么会这样……本该是我杀了他……怎么会这样的……这不应该啊。”

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骄子泪流满面,轻声哽咽问道:“现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对不对?”

公孙长雪默然无声。

龙浮生凄然一笑站了起来,俯视着这片春秋之地,他忽然发现他的前半生何其幸运,然而就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神秘地带中,现实中的幸运再也没有降临在他的头上,给他带来的是足以毁掉他一生的痛苦打击。

楚瞬召被吕南卿彼此搀扶着,心里没有棒打落水狗的想法,因为他看见了龙浮生脸上的灰暗,就已经知道那水银箭对他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创伤,这就足够了。

如果把龙浮生的体魄形容成一个火药桶,那么自己刚才射出的那一箭对龙浮生而言,足以将他体内的龙息气机点燃摧毁。

龙浮生忽然大笑来起来,笑声很是疯狂但虚弱,在楚瞬召听来,他的笑声里含藏了太多的痛苦和无奈。

然后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盯着楚瞬召,一字一句道:“你还没有赢……至少我还没有死。”

他没有理会身边的公孙长雪,直接迈出一步。

身躯后仰,整个人坠入那道蓝色的光柱中,像是汇入大海中的一滴雨露。

那块伫立在悬崖上的金碑,此时上面又多了一个名字。

龙浮生。

公孙长雪沉默地看着这道光柱,始终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龙浮生离开这片春秋之地后,他的族人会怎么看待他,只知道这位实力可以傲视落阳年轻一辈的男子,此时已经没有了那份骄傲的资格,过去的他已经被那一箭给射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转过身来,静静地望向那被吕南卿搀扶的楚瞬召,眼神里多少一丝异样的光彩,呢喃道:“你把龙浮生给废了,等你出去之后龙家那边的人一定会把你给你废了,所以……”

她想要“抬起”左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青铜义肢已经被他砍掉了,连那些被她带入春秋之地的青铜傀儡们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具站在她身后,仿佛要保护深陷死地的女帝的骑士般。

她凝视着这位发白如雪的年轻男子陷入极为长久的沉默中,清风拂面,青丝渐掩其容,仿佛一尊僵硬的美人雕像般。

忽然间她笑了,像个看见什么有趣玩意的小女孩般,眨眼道:“只要你答应没在春秋之地见过我公孙长雪,我就把幕后指使的名字告诉你,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楚瞬召脸上毫无情绪般,轻轻点了点头。

公孙长雪说道:“是崔紫婉让我来杀你的,她跟我说因为你是沈三千的儿子,所以她父亲崔雪岩想把她许给你做妻子,她死活不答应便就让我上龙虎山杀你。”

她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你那个女侍从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了吧,我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当我知道你要进入春秋之地的时候,我便偷偷跟着你们也进来了,还从我爷爷手中偷来了春秋之地的地图,本想着在这里把你解决掉,可你的表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崔雪岩……崔紫婉,你说的是华南商会那对父女吗?”楚瞬召猛地醒悟过来,想起了沈三千跟他提过的这两个人。

公孙长雪面无表情道:“嗯,既然你也猜到了,那么之后这些破事你自己去处理吧,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包括你身边的这几位,不许跟外面的人说你们见过我,否则我就是把整个公孙家族拖下水,也要跟你玩命。”

话语戛然而止,她也随之跃向那道巨大光柱之中,悬崖上消失了一件随风而动的黑裙。

公孙长雪一离开,那些跟她有着气机牵连的青铜符甲也随之倒地,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就那么让他们走了?”关雎走到楚瞬召的身边,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因为我觉得这很值得。”楚瞬召抬头望着关雎,平静道:“让他活下去或许比让他死了,痛苦许多。”

关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些什么了,但脸上一抹浅浅的笑容浮现出来。

她很高兴楚瞬召没有死,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他依旧能化险为夷,“还不错,让你混上了山顶,看来老爹教你的剑法没白教。”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我虽然体内的王息没有了,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着悬崖旁边那道石榜,只见那上面出现了一道道名字,皆是离开这片春秋之地的人的姓名。

石榜上不断有光芒闪现,一道道泛着金光的古老文字在此显现。

“你们快看,我们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了。”橘红指着天空惊讶道。

其上有着光芒凝聚,古老的文字,再度开始闪现。

楚瞬召和吕南卿在同一时刻望去,在他们的凝视下,有好几个名字浮现在这上面。

橘红,吕南卿,白重楼,楚瞬召。

楚瞬召粗略地数了一下这上面的名字,到目前为止仅有二十个人,那跟他们同时进入春秋之地的一百五十人中,有超过一半的人死在了这里面,剩下的一半人因为迷路或者无力前进选择了退出。

橘红仰起那张精致俏脸,盯着石榜上的名字,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自相残杀的过程中,就我所闻就已经有五十多人了。”

楚瞬找眼神震惊,心想这片春秋之地对于大多数参举者而言,说是埋骨之地也不为过。

当初进入这片春秋之地差不多有两百人,如今能登上这片石榜的人,竟然只有二十人,结局真是令人倍感残酷无奈啊。

楚瞬召一边感慨,一边看着石榜上的名字,然后他眼神一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独樽。”

他缓缓念出声来,想起这位在比武场上表现惊艳的青衣男子,来自南陆第一剑宗的青莲剑宗。

“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路上寻找公子身影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力战十人,那是一场极为激烈的战斗,最终让这李独樽给赢了。”

楚瞬召眉头微皱,心想这李独樽果然能耐不小,想来若是让他对上那龙浮生的话,或许也有办法将他击败,现在他已经离开这片春秋之地了。

这上面的名字大多十分陌生,楚瞬召继续了下去,目光又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楚瞬召感慨道:“张怀柔……就是那位龙虎山大天师的徒弟吗?看来能离开这片春秋之地的人,都是这次武举中的实力强劲者啊,接下来的大决赛,或许就是他们最棘手了。”

他望着那道接天连地的粗大光柱,轻轻呼出一口血气,心想这趟春秋之行废了你龙浮生后,再跟张怀柔李独樽这些凤毛麟角们堂堂正正比上一场,只要得到这份奇门大箓后让他觉醒王息,来南陆这一趟也算就值了!

就这样,武举的第三轮就这样结束了。

楚瞬召进入了最后的大决赛,这一切都显得很荒唐,很不合理。

但就是发生了。

他不在乎。

楚骁华一样也不在乎,不在乎有多少人死在这场战争中。

——

在春秋之地里的世界中昼夜难分,因此这里面人很难感受到时到时间的流逝变化,更无法得知自从自己进入春秋之地后,外面的世界究竟变得怎么样了。

此时落阳城里正值正午,大街之上尽是车水马龙,那些商贩们在路边拼命地吆喝,道路两旁可谓是热闹到了极点,空气里弥漫着糖葫芦和刚出出炉的煎饼果子的香味。

城里的百姓时不时议论着这次武举的最新消息,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一千位参举者离开了龙虎山,作为这次武举的落选者黯然下山。

不少百姓们虽然无缘上山观看武举,但也能从这些落选者的口中得知那些比武场上令人惊醒动魄激的画面,热闹气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在这样的时候,城里的说书人更是添油加醋地去讲述武举上的场面,这份活计可是让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赚得盆满钵满,城里的茶铺或者客栈都会花重金请来这些身穿青衫手捧折扇的说书先生,仍由他们在宾客面前说得手舞足蹈,仿佛当时比试进行的时候,他们就在观众席上看着那些刀光剑影的画面,这下便变成了他们口中说书的内容,且不说真假虚实,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在距离大庆皇宫不远处的东南大街里,有一幢相对清雅的酒楼,来这里喝酒的人不少都是皇宫里的金吾卫。

这些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们身世显赫,自然不愿意挤到那些臭烘烘的乡间茶馆里听书,但当下最惹人注目的话题莫过于武道大举上发生的一切,所以这座酒楼也特地请来的落阳城里最好的那位说书人,并且派人轮流去龙虎山上观举,第一时间将最真实的消息带回这里。

说书老人喝过茶水后,用力一拍惊堂木,身边的两位貌美侍女边顺势弹起琵琶,清脆动听。

老人说道:”话说那龙虎山上龙盘虎踞,年轻少侠们一遇风云便化龙,施展各自本身对决厮杀,时而刀光剑影,时而拳气冲天,云中更有龙吟之音,那龙虎山高徒张怀柔手握天雷撕人间,一时间将那几位与他对战的少侠从台上击飞而去,观众席上鸦雀无声,谁曾看过,有人手握五重天雷,遍体金光,宛如神明附体!“

说到此时,这位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将那些若有所思的参举者们惊吓了一遍后,语锋一转道:”还有那青莲剑神李太白的徒孙李独樽,跟那灵剑宗的少侠白痕之间那场巅峰剑斗,可将观众席上的贵宾们都惊了一番,那场面用刀光剑影来形容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那白痕以云化剑,剑出雷法,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对付李独樽,那李独樽二话不说,剑光冲天,便将白痕用剑气引来的天雷反引上天,一掠而去,凌空斩下了对手的手臂,当真是少年出英豪,此景百年难得一见啊!“

酒馆里响起一片哗然声,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那说书人。

说书人用折扇轻轻拍打手臂,笑容满面道:”诸位无须怀疑,不仅有数万观众当场见证,还有王侯大臣们在场,老夫说的这些话做不得假,更令人惊奇的是,还有一位仅凭气势便不战而胜之人,顺利获得了参加第三轮比试的资格,这个人可不是剑宗门派里的高徒,而是咱们大庆王朝的“二皇帝”沈三千的私生子,如今的沈家家主啊!

此言一出,楼间议论声更甚,许多人都知道如今那位名动京城的沈家私生子,只是见过的人没几个,又开始有人想起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秀水街血案,据说就是他一人出马清扫全部商行叛徒,不由得好奇为何像他这等身份的人要参加武举。

说书人也不再卖关子,说起了他在比武场上的惊人表现,当他说他用游说的方式让几位对手对他放下戒心,让他们互相扭打起来,最后一脚将得胜那人踢出场外的时候,这些年轻酒客们立刻面面相觑,之后便是抱肚大笑,议论纷纷了起来,对于沈家私生子殿前挥剑的精彩故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很想亲自见一见这位剑道惊艳的年轻人,然后也马上催促说书人继续讲他的故事。

老人倒是不急不躁,在这愈发激烈的琵琶声中,笑容玩味,一字一字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完此话后,不少楼中酒客对说书人的卖关子很是不满,然后有几个人见此情形,便老实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丢到老人桌上的铜盆,能听到那么精彩的故事,这点钱可是一点都不心疼,很快不少人跟着随礼,躲在暗处打量说书人的酒楼老板对此很是满意,打定主意要让他在这里说到武举结束为止,保证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呀。

老人见此情形也很满意,便解释说那沈家私生子跟剩下那顺利晋级第三轮的参举者们一同进入了春秋之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局下山,所以很有可能有机会参加大决赛,请他们稍安勿躁,便说起了其他参举者的故事们,酒客们也专心听着,期待能从说书人口中再次听见他的故事。

此时却没有人注意到,在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位正在喝酒的年轻男子,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便离开了这座酒楼,期间还不忘带上笠帽,低头挤入街上人海之中。

因为他穿着一件格外低调的灰袍,像是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一滴汇入江河中的水滴。

第六百零四章 痴情如草

正当酒店茶馆里的说书人在给武举上的故事疯狂添油加醋时,一道惊雷般的消息从龙虎山上传来,这次闯出春秋之地晋级第四轮的人的名单已经公布出来了,就张贴在天师府门前。

于是城里各大酒楼茶馆的伙计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来跑上山抄录下来,然后为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做准备。

这次晋级第四轮大决赛的参举者可谓是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意外,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那位沈家私生子的名字居然也在名单之上!

看客们望着这份入选武举第四轮的榜单,口中议论纷纷,对着唐煌这两个大字更是指指点点,心中很是不解,觉得世代以经商闻名的沈家,为何会出现了一个武力如此高超的后辈?

第四轮的对决依旧是抽签来进行,但是跟二轮的不同,因为这次顺利离开春秋之地的人,总共只有不到二十人,所以最终名次也很容易被人估算出来。

里面那一半的人有十甲的称号是没跑了,只是看谁最终能顺利得到那份武状元的荣誉而已,但想要得到这份荣誉一定会遭遇强敌,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挺紧张的。

在入选第四轮的二十人中,来自观音宗的吕南卿因为无力再战选择了退出武举,而橘红也认为自己达到了父亲交代好保护楚瞬召的目的,也选择了退出了武举。

至于龙浮生则是身受重伤,或许已经无力再战了,所以许多看见这份名单的人不禁好奇那沈家私生子有没有空可能再进一步呢?

若是让一个商人的私生子拿下这次武举的第一,恐怕那客死他乡的沈三千在坟墓中也会笑醒,在楚瞬召成为所有人赞叹的对象后,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里面,就连那位对武举没有丝毫兴趣的太后娘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震惊异常。

至于那沈家主母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可以跻进第四轮,即便是她,其实也不看好楚瞬召可以继续获胜,只希望他能平安下山便是,这下算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了。

很快城里的赌坊开出了新的赔率,原本楚瞬召一赔一百甚至几百的赔率,此时却调整成了一赔十或者一赔五,那些赌楚瞬召回在第三轮出局的赌徒们这次可是连裤子都输掉了。

在龙虎山的天师府中,张玄德低头看着这份榜单上的姓名,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当他的名字落下那个唐煌身上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地下压。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商人的私生子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完全不合逻辑,也没有任何逻辑可循。

如果再那么让他赢下去的话,他真的很有可能会继承师傅手中那份奇门大箓,或许他就是冲着这份力量才来参举的。

作为龙虎山的大天师,他自然是不希望这这件神兵离开龙虎山的监管,在他看来除了张怀柔以外,谁都没资格继承这份奇门大箓,这是他张玄德唯一的私心。

张玄德合起那份榜单,慢慢走出了天师府的大门,屋檐上的琉璃青砖泛着夺目的光泽,倒映着自己的背影,那颗栽种在角落里的香樟树在这座法度森严的天师府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般,洋溢着模糊的绿光。

他就站在这棵香樟树的枝条下,抬头地看着头顶绿得发亮的树叶,沉默不语,缓缓出神。

张玄德听山下人说,如果一个人家生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的爹就会门前种一棵香樟树,等到女孩出嫁的时候就会把树砍掉做成箱子,作为女儿出嫁的陪嫁。

他背着手,盯着这颗在他这些年细心呵护下愈发清脆嫩绿的香樟树,却像个坐井观天的蛤蟆。

——

在龙虎山下的落阳城里,在那些寻常百姓无法踏足的水沟中,污水翻滚,秽.物弥漫,并且污水时不时会响起翻滚腾跃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大东西在水底下游动,显得异常阴森可怕。

吕倜在这条水沟里前进了很久,影月教大宗主橘宗螳与他并肩前进,两人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像是很熟悉这里的路似的。

吕倜轻声问道:“武道大举第三轮的结果似乎出来了,少君和小姐已经晋级下一轮的比试了,大宗主知道吗?”

橘宗螳拍了拍吕倜的肩膀,轻笑道:“对于我派橘红去帮少君这件事,那闺女还是比较上心了,不过接下来她可就帮不了,能不能得到那件神兵,就得看少君的能耐了,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吕倜问道:“宗主,什么时候让少君来见一见教徒们,他们都已经来到落阳。”

橘宗螳说道:“等他需要见的时候,自然能见到的,沈三千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圣女的实力真是强出天外,以一人之力杀穿了整个黑夷城的军队,连那群占据黑夷城的皇族也被她宰了,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控制了整个黑夷城,连同那些舰队们也归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们。”

“沈三千这个人也是鸡贼,特地让郭庆弓散播他遭到海难的消息,便是为了能让少君夺势,否则他家那些女人是不会轻易将权力交到他的手里,所幸少君也没有让人失望,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足够的资金对抗这个王朝。”吕倜眯眼笑笑说,“一旦圣女他们带着黑夷城的舰队归来,我们完全有实力在这座城里打一场十万人的战争,推翻赵家的统治。”

橘宗螳沉声道:“现在还是我们参战的时候,那位胤国皇帝已经在天南道那边布置战线,先等他们打上一场再说,无论这场战争谁胜谁输,双方都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将会是我们扬旗而起的最好时机。”

“那胤国皇帝,可是少君的亲生父亲啊,是不是我们只要赢了赵家皇室,实际上就是赢了整个天下了?”

“那就要看少君怎么选择了,这对父子之间,总有一人要做出牺牲才能成就另外一个人。”

他们两人穿过了最深处的黑暗后,在黑暗的尽头有一片极大的空间,在这片空间的中央,有一座由青石砌成的祭坛,看着便十分巨大。

在这座祭坛的四周,有将近一万人单膝跪地,望着祭坛上空那倒悬的黑色月亮,这里面的人有正值壮年的男子,也有须发斑白的老人,甚至还有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年,但他们的脖子上都无一例外围着一条黑幡,像是一片宁静且壮观的人海。

众人见到大宗主和吕倜的到来,会意地分开一条过道,便在此时,吕倜能看见那位站在祭坛上的老者,他静静地望着这一万多人,那双几乎被白翳侵占的双眼中,仿佛有着无限的怜悯和慈爱。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橘宗螳和吕倜身上的时候,方才举起手中的手杖,微笑着面对这些教徒们,随之朗声道:“诸善奉行!”

跪在这座祭坛前的一万多人站起身来,山呼高声道:“诸恶莫作!”

——

大人有大人的顾虑,少年也有少年的想法,楚瞬召不知道在这次武举中有多少人关注自己,但绝对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而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自己能不能夺下这次的榜名,得到那份奇门大箓来觉醒体内的王息。

在那之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神秘的男人,他许诺只要自己能夺下第一得到那份奇门大箓,他就有办法帮自己觉醒王息。

虽然不知道他的动机为何,但他就像个跟在自己身后的神秘幽魂般,将自己的每件往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落阳城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把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利剑般令他胆寒。

楚瞬召不清楚他为何要帮助自己,但他一定是想利用自己达成一件很大的阴谋,直觉告诉自己这件阴谋或许和这场南北之战有着很大的联系。

直到自己能顺利觉醒王息之后,哪怕胤国铁骑现在攻入落阳城对他而言都是小事,所以他很有耐心地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这次离开春秋之地的人总共有二十个,但真正有能力参加第四轮的人只有十二个,其余的八个都以各种不同原因退出了这次的武举,所以自己只要再赢三次,就有资格夺得这次武举的榜名,其中运气真的占了很大一部分啊。

楚瞬召的目光俯视而下,望着眼底的落阳城,心里有些感慨,要知道一年前的现在,他还是那风风光光的胤国世子,没想到转眼间就以一个沈三千私生子的身份定居落阳,就连那让他从小仰慕的庆安龙仙也变成了他的师娘,不由得让他感慨命运的奇诡多变。

不过,等自己真正夺得榜名下山的时候,应该也算得上是名震南陆了吧。

这也并非他自满骄傲,只是以他过去的实力,的确有资格让他傲视落阳的年轻一辈,而且经过龙血洗经伐骨的他,体魄早就比之前不知硬朗多少,而且还得到了李北禅的佛门馈赠,若是再让他得到那份奇门大箓的话,或许他将会一跃成为南陆年轻一辈的最强之人。

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找回过去自己罢了。

“哎,公子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楚瞬召回望而去,只见那夕阳将红裙女子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楚瞬召略感惊讶道:“你不是前两天下山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以楚瞬召对橘红的了解,前两天她才选择退出接下来的比试下山找橘宗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情况,现在她又忽然上山找自己,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她凑近了自己,轻声道:“父亲让我来找少君,说是影月教因为少君的降临发生了很大的分歧。”

楚瞬找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橘红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将少君的身世告诉教徒们后,不少人都不相

信少君就是天启之君,还有因为少君是北域的胤国人,更觉得少君难以信任,若非当时有几位教宗还有老祖在场镇压,恐怕他们已经打起来了……然后父亲就让我来找少君,还让我将两条消息告诉少君……”

楚瞬召见总喜欢调笑自己的橘红,此时却变得有些犹豫,他便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柔声道:“不急,慢慢说便是。”

橘红用只有他一人听得清的声音,声极低道:“沈三千并没有死在海难之中……他和圣女大人已经攻下了整座黑夷城,夺得那座城的统治权,包括城里百姓和军队的所有权,随时可以带着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回来援助少君……影月教的崛起之日近在眼前了。”

“最后一条便是……少君的亲生父亲,那位胤国皇帝已经布置好一条横贯整个天南道的钢铁战线,随时都会御驾亲征从胤国出发南下征伐,一旦他强行攻下断龙关,大庆失去了断龙关这个易守难攻的门户,届时整个南陆都会面临来自北域军队的屠杀。”

楚瞬召如遭雷劈般看着她,呢喃道:“我就知道他们没有死,像是赢栎阳这样的人才不会死在海难中,所以沈三千是故意放出海难的消息,为得便是引蛇出洞,让我在他离开之后能彻底掌握沈家,利用他给我的一切资源去达成目的。楚骁华的动作还真是快啊,我这才离开胤国没一年,他就已经把战线给布置好了,看来他真是铁了心要南下,难不成是因为知道我在落阳的缘故?”

楚瞬召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随口一句道出了楚骁华和沈三千的心思。

这对男女在黄昏中伫立良久,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到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影月教教徒只有寥寥几个人,倒不如等我结束完这场武举后,等见到他们在跟他们解释这一切。”

橘红说道:“奴家一切听公子安排。”

楚瞬召伸手揉了揉她的青丝,笑道:“听说我们在打败那龙浮生后,龙家那边的人一直想找我算账,这不我都躲在这里,免得在万法宗坛里碰见那些不该见的人,我现在可是举目皆敌了,你总是黏在我身边,不怕?”

橘红噗嗤得笑了一声,然后红唇微弯地看着他,媚笑道:“不爬,奴家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连死都不怕了,就怕死了被公子忘了,公子可是奴家最敬仰的人,连那龙浮生都栽在公子手上,对了,公子是怎么知道水银能伤到他?”

楚瞬召轻轻呼出一口气,望向山下风景,轻声道:“除了你爹之外,我还有一些靠得住的人帮我,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这个人命大得很。”

橘红妩媚笑道:“那奴家之前的提议少君还有没有兴趣?”

楚瞬召盯着那张完美无瑕的柔美俏脸,一头雾水道:“什么建议啊?”

橘红凑到他耳边腻声道:“咱们一块去滚床单呀。”

楚瞬召哭笑不得,正想教训一下这口无遮拦的妖女。

谁知她忽然仰起脑袋,那张绝美面孔上的妩媚之意一闪而逝,说道:“少君,你是我们影月教等待多年的希望,一百个橘红的命都不如你一个来得金贵,千万别干那些舍己为人的傻事。很多人都可以为少君而死,少君死了的话,他们就算付出得再多,最后都是白费了。”

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轻声笑笑道:“不许你死在我面前。”

她低下头,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咳咳咳……”两人的背后响起一阵轻轻咳嗽声,楚瞬召却如临大敌般转身望去,发现有几位身穿道袍的龙虎山道士看着他们两人。

其中一人语气生硬道:“是唐公子吗?有几位盟老想见您,让我们请您过去天师府那边一趟。”

橘红微微颦眉,正想抽出身后伞剑,楚瞬召制止了她的举动,轻声道:“可我不认识他们,不去行吗?”

那人沉声道:“不光是几位盟老,主要是那位南佛国师姚长陵想见您,不知公子是否认识李北禅这个人,这两人都是金蝉寺的僧人。”

楚瞬召眼神一凛,想起李北禅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然后看了橘红一眼,说道:“那我去吧,二位不妨带路吧。”

橘红执拗道:“我跟着公子一块去。”

楚瞬召摇头道:“不,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很快就来找你,咱们晚点去吃顿饭,我请客。”

橘红担忧道:“可是……”

楚瞬召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跟着两位道士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橘红将一只手伸入那丰腴胸口中,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离开。

许久之后,她自嘲笑道:“谁说天下女子贱如草,明明是过于痴情才如草贱啊。”

——

第六百零五章 算账

楚瞬召跟着那两位龙虎山道士走进了天师府,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请来参举者,就连白重楼和张怀柔这些人也在,还有一些他似成相识但又喊不出名字的参举者,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这次入选第四轮的人。

就算骄傲如他们,在端坐中央的几位盟老面前,皆是神色恭敬,脸上不曾有半点桀骜神色。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几位将行就木的老者,在南陆占据的话语权不输一方诸侯王。

当你实力强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人脉带来的力量远比你单枪匹马有用得多,若是能得到这些盟老们的欣赏,日后平步青云也是必然之事,毕竟道盟可是整个南陆最大的宗派联盟,里面汇聚着南陆最好的修炼资源和强者。

所以许多宗门的弟子在修炼大成后,就算进道盟当一个普通战士,也比在自家宗门里当一个传授武学的师傅有前途得多。

楚瞬召的目光落在那几位老者身上,其中一位是他所熟悉的张玄德,至于其他端坐在这里的老人们背后所代表的宗门在南陆也是大名鼎鼎的,分别是蜀山剑阁,天罡神宗,落凤仙宫以及全真龙门。

还有一位右臂是青铜义肢的老者则是公孙家族的长老,南陆神机机造局的局长,这次进入春秋之地追杀他的那个公孙长雪的爷爷公孙络。

至于那位被他视为掌上明珠般的公孙长雪低头站在他身后,楚瞬召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眼神瞬间警惕了起来。

失去了一只青铜义肢的公孙长雪空了一只袖子,恰巧侧身而立,身段婀娜,听闻脚步声后,那张柔美的鹅蛋脸缓缓抬起,一如坠入人间的仙女般,抬头对着楚瞬召柔柔一笑。

楚瞬召并没有给诸位盟老行礼,而是顾着深深看着她,这番举动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无礼之极的。

最后有一位身着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谈不上柔和,甚至还有些冰冷。

眼前这黑衣的秃头僧人,眼前这位无疑就是那位黑衣僧人姚长陵了,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冲着李北禅那件事来的,这下自己可惹上大麻烦了,楚瞬召收回目光后心想。

楚瞬召神色平静地在他们面前敬礼道:“唐煌拜见诸位盟老。”

首先起身的是那位公孙老人,他的右手同样是由青铜制而成的义肢,抬头望着楚瞬,召语气和蔼道:“你就是长雪跟老夫说的那个唐煌对吧,念在你对长雪手下留情的份上,你可以称呼老夫一声公孙先生。”

楚瞬召并没有在这里点破公孙长雪在春秋之地里对他做过的事情,而是投桃报李道:“唐煌见过公孙先生。”

或许是没想到这沈家私生子没有在爷爷面前告她一状,公孙长雪的眼帘微微垂下,食指轻轻捏住腰间的丝绸红带,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公孙老人毫不见外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欣慰道:“没想到世代经商的沈氏家族居然出了一个像你这样的武道天才,沈三千这个人虎父无犬子啊,这次特地请你来天师府这里,便是带这疯丫头给你道个歉,希望你原谅她曾经春秋之地里算计你的事情,这疯丫头从小不爱讲理,便是做错了也不肯改,这次特地押着她来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记恨她。”

公孙老人转头望着有些失神的孙女,向来无比宠溺孙女的他也知道她这次闯下了多大的祸,擅自闯入春秋之地,破坏武举比赛规则,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的话,恐怕会让他们公孙家族背上好长一阵子的骂名,最后还得让他拉下老脸求龙虎山这般的人不要将公孙长雪送去刑部那边处置。

公孙长雪回过神来对楚瞬召妩媚的笑容,然后对着她深深一礼,就差没有端茶倒水,也算是一笑抿恩仇了。

楚瞬召深深看了这想要置他于死敌的美艳娘们一眼,然后朝着公孙老人笑道:“我哪里受的公孙小姐一拜,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小子就先告辞……”

“等等——”

那位自从进入天师府这里便沉默寡言的姚长陵抬起头来,眼神阴沉地看着楚瞬召道:“贫道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就问你小子两件事,李北禅是不是你亲手杀死的?还有在他死后那佛门金蝉子是不是被你夺走了?这两个问题当中有一个你敢骗贫道的话,贫道便在此处将你当场轰杀,信否?”

还没等几位盟老开口说话,姚广陵便语不惊人死不休般说了这样一番话,让楚瞬召感觉一股寒意渐上心头。

此时在场的几位参举者望着楚瞬召的目光各有不同,甚至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出现,不过对于他们的议论,姚广陵看都不曾理会过,只是一直盯着楚瞬召,仿佛一头盘踞山巅的黑虎般。

“怀柔,你先送这几位少侠出去,这里有师傅在就行了。”张玄德淡淡道。

张怀柔会意地领着几位参举者离开,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回望了楚瞬召一眼,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天在拍卖行碰见的那个唐公子,此时就站在天师府这里,面对着自己是师傅和诸位盟老。

待到众人离开后,楚瞬召犹豫了一下,抬头望着那姚长陵,说道:“李北禅不是我杀死的,而方丈口中说的佛门金蝉子我更是闻所未闻,不明白方丈所说何意。”

姚广陵平淡道:“好,我且不追究李北禅不是你杀的,但他身上那份金蝉子之力的确是落在了你的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你能交出这份力量,我就不向你追究李北禅的事情。”

楚瞬召哭笑不得道:“方丈,这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我怎么交给您啊。”

姚广陵瞥了他一眼,加

重语气道:“有还是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一会我们就知道了,李炜——”

话音刚落,一位白衣僧人落到了楚瞬召的身后,额前莲印骤放佛光,一只手就想搭到楚瞬召的肩膀上,去探查他体内的气机状况。

楚瞬召头也不回地抓住背后僧人的手臂,猛地一个过肩摔就将他砸到姚广陵的面前,用力之大让整座天师府晃荡了一针,然而他这番举动让几位盟老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会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楚瞬召将膝盖压在白衣僧人的胸前,抓住他的一条手臂,死死盯着姚长陵,一字一字道:“你以为我是谁,想让我交出什么我就交出什么,且不说这话讲不讲理,问题是李北禅根本就没有给我什么金蝉子之力,简直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

姚长陵冷哼一声道:“贫道刚才说了,有还是没有贫道会自己确认,若是冤枉你的话,贫道自然会向你赔罪。

楚瞬召反问道:“我不认识你这个人,鬼知道你会不会在我身上动什么手脚,李北禅死的时候我的确在他身边,但我答应过他,不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方丈是在逼我违背他的遗愿吗?”

姚长陵还想说些什么,一位秃头老人笑着出来打圆场道:“行啦行啦,秃驴,你看你把这孩子逼成啥鸟样了,也不怕坏了道行。”

“你自己不也是一个秃驴。”那位来自落凤仙宫的老妇忍不住嘲讽道。

秃头老人哈哈大笑,跟楚瞬召解释道:“李北禅是这秃驴门下的弟子,无缘无故折损在春秋之地了,他心情自然是不爽的,你就让他验你一回,若是真如你说的那样,李北禅的死跟你毫无关系,并且他口中说的那份什么蝉子力跟你也无关,我以全真龙门的名声在这里发誓,在你下山之前,山上没人敢继续为难你这小子,这样行了吧。”

楚瞬召深深地看了这一群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张玄德身上,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再看他,而望着天师府大门上那块刻着“太上清明”的镜匾,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

“小子,贫道吃斋念佛多年,虽有杀戮之举,但也是为了佛门苍生着想,该杀的贫道一个都不会放,该活的贫道一个都不为难。”

姚广陵沉声道:“贫道这佛门通心法,不会影响到你体内的气机状态,但已经足够查明你是否在说谎,无论贫道的人从你身上感受到什么,只要跟金蝉子之力无关的东西,贫道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姚长陵的语气略显傲慢,但依旧是给足了楚瞬召面子,若是他还是不懂得放下姿态的话,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吃苦头。

事已至此,楚瞬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时松开了那白衣僧人的手臂。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跟这群老人精妥协的话,恐怕今天他是走不出这天师府了,便说道:“好,我接受你的测验。”

姚长陵点了点头,示意那门下弟子给楚瞬召验身,对方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将小心翼翼将手搭在他的脑门上,缓缓催动体内的气机。

楚瞬召身形骤放金光,仿佛一位站在日冕中的神佛般晃眼,毫不犹豫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第一,李北禅不是我杀的,虽然他死的时候我在他身边。”

“其次,他也没有透露什么金蝉子之力的消息给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金光消失,白衣僧人望向姚长陵,语气有些迷惘道:“方丈,他说的是在真的,莲心僧人的死跟他没有关系,而且弟子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到金蝉子之力。”

“怎么可能?!”

这下换姚长陵震惊了,想着亲自出马探查他体内的气机,却被楚瞬召轻轻一闪,躲开了他的手掌。

楚瞬召躬身一礼道:“既然结果已经水落石出了,那就劳烦各位盟老让在下离开了吧,告辞。”

“行啦行啦,麻烦你来见我们几个老骨头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秃头老人连连挥手道。

楚瞬召不顾那脸色铁青的黑衣僧人,转身就走。

然而就在他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张玄德冷不丁道:“且慢,本天师还有件事想要问你,你听说过太阿剑吗?”

听闻此言,楚瞬召顿觉后背一寒,饶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后背几乎让渗出的汗水弄湿了一大片。

难不成……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下可糟了。

张玄德又一次加重了语气,“本天师问你话呢,既然你不知道那所谓的佛门金蝉子,那你知道太阿剑吗?”

楚瞬召还是没有转过身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掌难以自抑地颤抖了起来。

张玄德仿佛看出了什么异样,继而询问道:“本天师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听说过太阿剑吗?就一个回答的问题,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

正当楚瞬召心神极乱的时候,天师府外传来一阵阵噪杂不一的脚步声,仿佛来了一支军队般。

下一刻,一位满头白发的健壮老人一手提剑,直接杀进了天师府。

龙战天盯着那和他一样头发雪白的楚瞬召,怒喝道:“就是你这小王八蛋用水银废了老夫的孙子吗?!这下来得好,给老夫拿命来!”

——

御龙者军团这些年的因为龙种衰弱的情况导致江河日下,难以崛起,像是龙虎山和青莲剑

宗这些江湖宗门则是如雨后春笋般节节出,无论龙骑军团的外壳是多么璀璨光辉,内部人员都知道如今的庆国龙骑是弱到什么程度,过去有人说是龙湾的风水出了问题,后来庆皇派去了许多擅长风水占卜的高人去龙湾一探究竟,符箓法器弄了不少,但就是没有丝毫起色。

曾经作为御龙者军团大都统的龙战天心里的愧疚何曾会少,于是他就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了龙浮生的身上,希望孙子日后能继任龙骑军队大都统的位置,重新带领这支军团回到过去的辉煌,可现在这一切都被这小子毁了,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当几位盟老看见龙战天单手持剑大步跨进天师府的时候,顿时脸色剧变,对于龙浮生在春秋之地中的遭遇他们是清楚的,据说是水银剧毒带来的重创,导致一身气机功夫被水银毒给废掉了,能不能参加接下来的第四轮比试还是未知数,但没想到是龙浮生是被这小子给废掉的。

龙战天的到来令现在的局势愈发剑拔弩张,就连这几位跟他平起平坐的盟老都显得有些静候着那个,比较眼下这位怒发冲冠的老人曾经是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当时龙骑兵军团还没有现在这般羸弱,旗下的龙骑可是烧毁了不计其数的东海盗船,手中更是战功显赫,就连皇帝见到他都得表示敬意。

张玄德目光落在龙战天的身上,眼睛微眯,仍旧是没有站起身来说些什么。

如今的龙战天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要用自己身体里喷出的炙热怒火淹没面前的白发男子,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御龙者军团的大都统,可他的威名还在,怒目杀人的想法随时会有,如今这份愤怒就要降临楚瞬召的头上。

接下来楚瞬召说的一番话,令天师府内的诸位盟老毕生难忘。

楚瞬召搓了搓手掌,看了一眼那看似未老能战的龙战天,轻声笑道:“老东西,别一口一个要我命,当初龙浮生也是这样跟我说话的,现在应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屎尿都要别人给他端着了吧?”

“至于你回去好生照料你那孙子颐养天年就好,让他别在滚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是念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才留他一命,好生养着或许还能活下去,再胡乱折腾下去的话,恐怕就得你这白发人给他上坟了。”

龙战天咬牙切齿,瞪圆那铜铃般的双眼,手臂更是青筋暴起,怒喝道:“汝等竖子岂敢再老夫面前胡言乱语,以为有赵曦那破鞋给你撑腰就没人能动你吗?信不信老夫现在一剑就杀了你!”

楚瞬召一笑置之,他一直在笑,笑容里面更多是无所畏惧,几位盟老面面相觑。

龙浮生凭借着显赫身世在落阳城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背后少不了这位老人的撑腰,虽然性格跋扈,但血统实力也摆在这里做不得假,从小到大都被视为日后必将像他父亲一样成为御龙者军团大都统的国之栋梁,可现在这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龙战天自然要和面前这嘴角带笑的白发男子不死不休了。

楚瞬召摆了摆手,满脸无所谓道:“我要是能随便让你一剑杀了的话,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但向我随便挥剑的代价,真的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龙战天气极反笑,怒喝道:“你个杂毛小子算老几?就是皇帝也要卖老夫一个面子,老夫倒要看看砍了你会老夫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楚瞬召眼睛微微睁大,眼神清澈泛亮,语气稍微惊讶道:“您老有那么厉害?”

龙战天怒发冲冠,低喝道:“老夫当年骑龙飞驰的时候,你老爹还在你祖宗的卵蛋里呢,砍你脑袋不过一剑的事情。”

就在楚瞬召即将要开口讽刺的时候,那大天师张玄德忽然开口说道:“唐煌,你若是肯入我道盟,至于你伤龙浮生这件事,我们来替你处理收尾。”

张玄德望向楚瞬召,语气缓和道:“龙虎山上的紫金莲池有回生塑身之力,治愈龙浮生的水银伤并非难事,只要你肯入我道盟,这件事我龙虎山替你扛下了。”

“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哪怕是龙虎山武当山这些千年宗门都是归于道盟之下,只要你肯进我道盟,道盟还能为你提供许多武道修炼上的帮助。”

张玄德用这种抛出橄榄枝般的方式来缓解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如果那唐煌聪明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其实张玄德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之所以他会这样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像他了,太像那个胤国世子了……像得让他感到害怕。

张玄德话音刚落的时候,龙战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低喝道:“盟主,你这算是什么意思,这小子废了我孙子,你还要将他招揽进道盟,这和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武举公平竞争,生死自负,我并不觉得他做得有何不对。”张玄德也不理会龙战天的愤怒,只是盯着楚瞬召,盯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睛。

天师府中一道道的目光,最后也是落在了楚瞬召身上。

楚瞬召面对着这诸多视线,抱拳望着那张玄德,笑道:“天师大人的厚爱唐煌心领了,不过既然我已经拜入长公主殿下的门下,就没有转居他人门下的想法,还请天师大人见谅。”

随着他的声音在天师府中传递开来,那龙战天的脸色变得更是阴寒暴怒,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般。

下一刻,这个虎不倒架的老人猛地踏出一步,手中的大剑上裹挟的炙热剑气更是铺天盖地般朝着楚瞬召袭去。

“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么休怪老夫无情,现在就和你好好算算你废了龙浮生这一笔账!”

第六百零六章 她在笑

随着龙战天的咆哮声响彻而去,一道凶悍无匹的剑气宛如火山喷发般横扫而来,让整座天师府都在这道汹涌澎湃的剑气下颤抖不止。

这一幕让几位盟老忍不住色变,龙战天的臭脾气他们是见识过的,这位年轻时在庆国以残暴冷酷的御龙者军团大都统,一旦陷入愤怒之中就算是他们这些盟老也不敢出手阻拦,可能也拦不住他。

楚瞬召低估了面前这位怒目圆睁的老人,没想到他真的敢在天师府这里对自己出手,而那股极其凶悍的龙威映射而来,在那一个瞬间之中压得他动弹不得,简直就是一条睡龙在他面前猛然睁开眼睛般,令他如见真龙。

他全身没有一块骨骼不是在颤抖,体内气机更是不受控制般溢体而出,形成一道道气机真罡来为楚瞬召抵御这种极为恐怖的威压,这股威压仿佛要将他彻底压碎般。

“龙老,你这是在做什么?!”一直对这些傲慢自大的皇族心生不满的张玄德,此时终于仍不住厉声呵斥了出来。

天师府内所有人都听见一阵炸雷般的轰鸣声,只见张玄德毫不犹豫地挥出一道阳雷,直接甩向龙战天挥出的剑气,一气呵成地粉碎了他的进攻。

两位道盟高层的力量对冲令天师府的上空出现了一道中空的风圈,百里之内云雾尽散。

面对那脸色铁青的白发老人,张玄德一改过去遇事静气的姿态,怒斥道:“龙战天,这里是天师府,你休要在这里倚老卖老随意杀人!”

龙战天看都不看张玄德一眼,只是剑锋指着楚瞬召,语气倨傲道:“你张玄德也配这般对老夫说话,你能坐上盟老的位置也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念在老天师的面子上才让你当的!若是你敢阻拦老夫杀他的话,老夫一千龙骑,把你这龙虎山当柴烧了!”

张玄德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脸色冰冷,说道:“龙老,我张玄德的确配不上这盟主的位置,但我也念在你和师傅之间的交情,不与您计较刚才说的话,你若是再羞辱龙虎山的话,我张玄德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你赶下山去!”

龙战天哈哈大笑,语气讥讽道:“你小子算是哪根葱,就算是老天师在这里老夫也敢杀他,这小子将老夫孙子给废了,若是老夫不亲自出面宰了他的话,岂不是让人看我们龙家笑话。”

张玄德锁紧眉头,心想这皇室的人行事果真是令人发指的跋扈霸道,指出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龙浮生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下场,除了技不如人外,跟他那嗜杀性格也有关系,春秋之地里面有多少参举者是死在了他的手中?难不成他们背后的师承宗门也像您这样跑来胡搅蛮缠吗?”

在座几位盟老静默不语,但他们表情显然也是认为这龙战天在无理取闹,他容得自己的孙子去滥杀其他参举者,就看不得自己的孙子被人给废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可言。

道盟中各方门派林立,龙战天担任御龙者大都统十多年,在他的那个时代里,龙骑兵的威望的确笼罩着整个南陆,而作为盟老之一的他无疑是龙盘云端般的存在,但性格刚烈易怒的他,这些年也是愈发不懂规矩,经常对身边同僚口出狂言,诸位盟老对他也是忍让多年,但如今的龙骑兵早已不如过去般强盛,胤国铁骑的强悍崛起更是打破了这种唯我独尊的僵局。

这次的武道大举和盟老会谈就是龙骑兵衰弱的最好证明,若是仅凭这支军队就能让北域军队不敢跨入南陆半步,那有何必要来求他们这些江湖宗门的帮助,但即便是如此,龙战天还是如过去般易怒跋扈,彻底惹怒了作为盟主的张玄德。

楚瞬召望着那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张玄德,默不作声,眼神复杂。

——

龙战天讥笑道:“哦,看来盟主大人是不想交人出来了,待老夫杀了这小子后,再去老天师面前当面骂你一顿,现在给老夫滚开!”

张玄德沉声道:“离开天师府,就现在!”

龙战天有天师府外一百多位龙卫撑腰,抬起手中大剑,猖狂怒喝道:“老夫就要杀了他,你又能耐老夫如何?”

张玄德眼神一寒,双臂各缠阴阳两雷,宛如一道黑白分明的电气锁链般,站在了楚瞬召的面前,饶是一步也不让龙战天踏过去。

“今天哪怕是佛祖下凡救你,老夫也一剑把佛祖杀了!”龙战天眼中杀意高涨,黄金龙瞳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听闻此言,楚瞬召也是脸色剧变,没想到这个老王八蛋真的可以那么不要脸,直接出手对付他这个小辈,真是不怕丢份。

张玄德寒声道:“现在滚出龙虎山,别逼本天师对你出手,如果你还想活多几年的话。“

龙战天仰天大笑,将剑扛在自己肩膀上,猖獗无比道:”你和这小子都死定了,谁敢拦老夫杀你们,都得死!“

下一刻,只见那龙战天宛如被攻城锤击中胸膛般,身形在半空中翻滚,直接撞开了天师府的大门倒飞了出去。

再下一刻,一道仿佛从天而来的金色手掌,直接镇压了龙战天,压得他的身形陷入地面之中,连同龙战天带来的数百龙卫也一同镇压。

忽然间,这片天地似乎是震动了一下。

楚瞬召举目望去,只见天师府外,出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以镇压姿态携带着恐怖的力量碾压龙战天,让他仿佛变成了神佛五指中的蝼蚁一般。

龙战天怒喝一声想要站起,紧接着巨掌又将挣扎不断的龙战天镇压下去。

饶是让他无法直腰而立,奄奄一息,口吐鲜血。

龙战天握紧剑柄微微抬头,眼神夹杂着许多情绪,愤怒,悔恨,不解。

还是一丝前所未有的敬畏。

只见那黑衣僧人飘然而出,身后法相何止高出天外,俯视着那龙战天,沉声道:“百丈慈悲!”

龙战天艰难道:“黑衣僧人你……为何要出手救他,老夫不曾记得得罪过你。”

“就凭你口出狂言侮辱佛祖,这一下,敢扇!”

巨掌再度镇压而下,众人只听见一阵骨骼断裂声,龙战天口中狂吐鲜血,下场极为狼狈。

几位盟老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刚才还是一副不可一世样子的龙战天,在这份佛门之力的镇压下,竟然被打得半死不活的。

白重楼和张怀柔等人也是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在他们身后几位来拜见盟老们的参举者也是脸色激动,望着那座焕发七彩光芒的巨大佛身,满脸敬畏之色。

佛门金身逐渐散去,黑衣僧人也不去看那躺在坑中的龙战天,瞥了眼那浑身是汗的楚瞬召,说道:“先前忽然把你喊来是贫道唐突了,佛门讲究随缘说法因果轮回,既然李北禅执意要这样做,贫道只能尊重他的意愿,告辞。”

“方丈等一等。”楚瞬召出声叫出了他。

姚广陵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楚瞬召从怀里掏出那件李北禅破旧袈裟,双手呈上,语气恭敬道:“这件袈裟是北禅大师留下的,我想对你们金蝉寺的意义应该很大,应该还给你们。”

随后那跟随在姚长陵身后的白衣僧人,双手接过袈裟放入怀中,合十道:“施主有好生之德,阿弥托佛。”

楚瞬召默然还礼,目送这黑衣僧人一路念着《金刚经》远去,怔怔出神。

——

“咳咳咳……这该死的佛门秃驴……总有一天老夫要把他们全部烧成灰烬!”

此时的龙战天浑身鲜血,衣衫破碎,容貌萎靡,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又惊又恐地望着那些倒地不起的龙卫们。

“唉,老龙,你这张嘴真是从来不讨人喜欢,这下连佛祖也看不过眼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天师,背着手走到龙战天的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师傅。”张玄德这才走出天师府,眼神恭敬地望着那位不修边幅的老者。

在几位龙卫的搀扶喜爱,龙战天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显然他今天做的事情,已经让他颜面尽失。

刚才尊惊天法相连老天师都引来了,这下龙战天可不敢随便跋扈嚣张了,如果惹怒了老天师的话,说不定他今天真的下不了山。

老天师才是南陆江湖公认的最强者,即便如今的名声已经慢慢被年轻人所淡忘,连名字都不曾有人记得,但他的威慑依旧存在。

“今天这件事,我们龙家记下了!”龙战天脸色阴沉地盯着那楚瞬召,双目血红几乎只剩下汹涌杀意。

显然眼前这位不曾对他出手的白发男子,已然成为了他的心头大恨。

撂下一句狠话后,龙战天也没脸跟老天师继续寒暄,戴着那些遍体凌伤的龙卫们,一步步走下山去。

楚瞬召望着那个前进艰难的老人,心里没有太多得胜的感觉,反而有点英雄迟暮般的伤感。

他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总是要把好好活着的人逼得生不如死,又会劝那些想死的人好好活着,弄得大家都是半死不活的。

张玄德瞥了一眼众人,淡淡道:“武举的第四轮将会在四天后.进行,莫要以为晋级第四轮就已经万事大吉,武状元只能是你们其中一人,若是因为轻敌被淘汰了,那可就怨不了谁了,诸位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到大天师的告诫,这些顺利晋级第四轮的参举者们不敢有所怠慢,纷纷恭敬答是。

“至于你唐煌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毕竟这件事对你而言有益无害。”张玄德深深看了楚瞬召一眼,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逆天之命,顺己之意,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这也是因果的一种?”

楚瞬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缓缓朝着山下走去,走得像个精疲力尽的旅客般。

白重楼望着楚瞬召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其实大天师说得也对,常静常矣,常清净矣,你何必要做那三人禾呢?”

——

夜晚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四周叶子纷飞四散,仿佛是一场斑斓的风雪,

楚瞬召独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时也能俯视整座落阳城,这座雄伟至极的皇城到了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沿着皇宫两侧的建筑光鲜亮丽,至于那些光点暗淡的地方则是贫民居住的地方,穷富贵贱泾渭分明。

距离龙王赵公明入主南陆称帝已经过去将近两千年了,这个建立在巨龙脊背上的王朝很伟大,大庆王朝巅峰时期有着比肩大秦王朝的辉煌,赵公明这位被后世称为龙王的男人与大秦始皇并肩而立。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盛世还是乱世,这个王朝一如既往地没有让老百姓们生活得更好,如今更是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

兴衰皆是百姓苦,百姓不苦天地亡,让百姓人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这句话本就是悖论。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看见那位白衣女子出现在身下台阶上,头顶带着一顶白色的笠帽,还是那副低头垂眉的菩萨姿态。

与上山前的吕南卿相比,现在的她只是失去了一头青丝和那象征她身份的净水银瓶,幸好没在春秋之地里丢了命,但没了头发的她看上去有些陌生……以及可怜。

楚瞬召看得出来她是特地等着自己,便慢慢朝着走去,耳边风声飒飒入耳,心境安宁如得大自在。

当楚瞬召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吕南卿才回过神来,没有抬头看着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要下山回去了,公子能送送我吗?”

楚瞬召点了点头走在前进,吕南卿稍微落后他半个肩膀,她看得出来楚瞬召有些心事,但也没有多嘴去问,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耳边传来脚下树叶被他们踩碎的声音。

“原来外面的天下是这个样子的啊。”许久之后吕南卿没来由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楚瞬召问道:“是啊,天下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做了好事别人不一定会感激你,你做了坏事也不一定会受到惩罚,你对这样的世界失望吗?”

“没有,我不失望的,我喜欢这样的天下的,很真实,因为不合理……所以显得很真实。”

吕南卿抬头望着头顶绚烂银河中的点点星辰,暗蓝色的天空在星辰的点缀下泛着彩虹般的光泽,很快这片天空又会被晨曦所照亮,新的一天又会继续到来。

她的眼睛清丽且明亮,楚瞬召仿佛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星辰在移动,心有愧疚地问道:“你的头发以后还能长出来吗?”

“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了。”

“对不起……”

时间慢慢过去了,两人距离山下的龙虎牌坊越来越近了,分别的时候就要到了。

“我很喜欢这样的天下,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我碰见了公子,这样的天下……很好。”

吕南卿说这样句话的时候,眼睛从漫天星辰中移开,落到了楚瞬召的脸庞上,清丽的眼神中熠熠生辉,却让楚瞬召心里一动,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她慢慢伸出来手,很轻很轻地搂着了楚瞬召的脖子,她的身材纤细高挑,搂着楚瞬召的时候刚好将他的脑袋搁在胸前,但气氛并没有楚瞬召想象中的暖味,他们站在山道上互相拥抱着,仿佛两尊伫立千年的石雕般,即便是时间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吕南卿泪流不止,不愿松开手臂,只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松开手臂,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碰见他了,生命中只剩下观音宗里的青灯古佛。

楚瞬召抬头慢慢掀开了她那顶笠帽,将手搭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揉着,或许是觉得她说了刚才那句话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想跟她开个玩笑什么的。

对于观音宗的尼姑们而言,随意摸她们脑袋这种行为无疑会被她们视为天大的挑衅,但吕南卿对楚瞬召的僭越动作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庞,仿佛这件事是天经地义般。

虽然没了那头柔滑顺手的青丝,但她头顶的触感温暖得出奇,就像是抚摸一块暖玉般,让楚瞬召想起了许多年前被他偷偷养在皇宫里的那只小黑猫,就是那种想要摸个不停的感觉。

然后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稚嫩笑声。

尼姑尼姑!

楚瞬召松开吕南卿回望而去,看见一群身着华贵衣衫的孩子,用手里的糖葫芦指着吕南卿的脑袋笑个不停。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大笑道:“尼姑尼姑,没想到龙虎山上也能看见尼姑,这下算是大开眼界了。”

“为什么尼姑都没有头发啊?”一个衣衫锦绣的小女孩吃吃笑道。

“应该是掉光了吧,就像我们家隔壁卖猪肉的屠户,头顶一根毛都没有。”

他们口中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声,落阳城里的富贵孩子不信佛祖菩萨,不理解普渡众生的意义,只觉得那些蹲在路边化缘的僧人跟乞丐无异,肆意欺辱她们也不会得到惩罚。

当那个带头大笑的孩子丢出朝着吕南卿丢出手中的竹签时,其余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甚至还有人朝她丢出铜钱碎银,口里尼姑尼姑地喊个不停。

但不知为何,这些即将落到吕南卿身上的铜钱碎银,以更大的力度反弹回去,重重地打在这群“童言无忌”的孩子脑袋上,让他们没了初时的口出狂言,大哭着鸟兽散,还不忘撂下几句尼姑就是女鬼的傻话。

“我要回去找我爹,让他把这个尼姑女鬼抓进牢房!”刚才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孩子头顶上肿了一个大包,忍着眼泪恶狠狠道。

一个小女孩很是嫌弃地瞥了眼吕南卿的头顶,大声嘲讽道:“没头发,丑八怪!”

楚瞬召刚想回头呵斥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吕南卿却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不要这样做,然后她坐在台阶上,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庞,十指在额头上留下一道道血印。

楚瞬召也随之蹲下,轻轻拉下她的手掌,望着山下灯光点点的落阳城,搂了搂吕南卿,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她在哭,哭得很伤心。

楚瞬召也很伤心,因为她的伤心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更愧疚。

菩萨落泪,观音垂眉。

她哽咽道:“我是不是真的变得很丑了?”

“你怎么会变丑呢?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善良的女子。”楚瞬召温柔笑道:“所以我被龙浮生刺穿胸膛的时候就在想,若是能和你死在春秋之地也不错啊,有个那么美的女子陪我走最后那段路,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吕南卿泪流不止,嘴角却在笑。

第六百零七章 可怜可悲

夏雷响彻天空,落阳城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厚。

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天际,暴雨如龙吐水版倾泻而下,迅速带走这座皇城里炎热夏意。

赵曦的目光落在那座龙虎山上,闪电反复在她眼中跳动折射,直到身后出现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位身材魁梧,臂长如猿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自己身后。

男人身上那件象征他身份的八爪龙衣被雨水浸湿,愈发显得飞龙狰狞可怖,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衣服里冲出来般,撕裂这片人间般。

赵曦捋了捋额边的青丝,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咔嚓一声黑云之中雷光大作,惨白的电光将龙宫别院里的一切照得光亮无比,令一切事物都沐浴在白色的电光中。

也包括龙无獒那个愤怒且压抑的身形,拳头间发出清晰可听的咔擦响声。

刹那之间,又是一道闷雷刮过天空,哗啦啦的大雨直沐而下声音极响,雷鸣之声更是不断不绝,让人觉得老天爷已然动怒,要降下雷电撕裂人间的一切。

她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龙无獒,向来对他居高临下的自己,头一回觉得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是那么地可怕。

赵曦带着一丝愧疚的语气询问道:“浮生他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

龙无獒的巴掌终究是落在了赵曦的脸上。

啪得一声!

很清脆,很响亮,连那些跪在门外的下人们都听得见,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你教出来的好徒弟!”龙无獒头一次对妻子如此生气,几乎不顾身份地对着她怒吼大叫道,眼神中几乎可以喷出火焰般。

赵曦脸色冰冷地擦去嘴角的血迹,随着龙无獒这一巴掌的落下,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龙浮生自寻死路自取其辱,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你在这里冲着我大喊大叫又能改变什么,有本事你去杀他啊。”

龙无獒猖怒咆哮道:“他不配我杀,我杀他只能是脏了自己的手!你教出来的徒弟把我的侄子给废了,你跟我说你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他用一种咬牙切齿般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你举荐他去参加这次的武举,浮生他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那小子怎么知道可以用水银来对付我们这些龙王后裔,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没有……”赵曦知道自己的辩解已经变得很苍白无力,无论她怎么去解释龙无獒都不会相信自己,但她还是说出口来。

龙无獒死死盯着这位看了几十年都看不清楚的女子,那被他反复压抑在内心中的愤怒已经喷喉而出,变成吞没眼前之人的龙焰般。

赵曦抚摸着自己那边红肿的脸庞,望着陷入狂怒中的丈夫,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样的时候,赵曦的口中忽然出现这样一阵动听如银铃般的笑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变得一道道回声般在四处传播,显得异常诡异。

龙无獒沉默了下去,望着轻笑不止的妻子,一字一字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笑声立刻消失了,然后赵曦陷入了沉默中,青葱般的玉指抓住一缕垂到胸前的长发,手掌缓缓抽紧再抽紧,泛金的眼睛中出现了深深的疑惑,又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无所谓了。

然后,她将那缕染血的青丝丢到了龙无獒的脚下,眼神怨恨地望着这位在整个大庆王朝只是一人之下的男人,一字一句问道:“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当年要从西临回来庆国让你娶了我从此陷入无尽的痛苦中,还是要问我为什么这些年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让你被朝廷里的人戳脊梁?”

赵曦咬着出血的嘴唇,一步步逼到龙无獒的面前,用一种冷冽至极的语气反问道:“为什么我和赵皇后一样也是大庆的公主,她可以在犯下滔天大错以后被父皇宽恕她的罪行,而我就要跟我的女儿分开从西临回来庆国嫁给你这个蠢货,还得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被你们围杀,最后还跟你们这些所谓的龙王九将劳心费神地管理御龙者军团,在这座城里画地为牢十几年啊!”

“你问我为什么?!”赵曦披头散发尖声道:“龙无獒,你当初为什么要求父皇把我嫁给你,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女子你不去爱偏偏爱上了我,如果是因为那些瞬间让你爱上我的话,我宁可掐死当初那个陪你看过几次日出的女孩!”

她愤怒地抓住龙无獒的衣领,咆哮道:“你不就是想娶公主吗?你想要光辉四射,让整个庆国的男子羡慕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愿意,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女儿因为你的想法让她从小就没了娘亲在她身边,你把我一切爱的东西都夺走,一点让我感觉值得去活的东西都不留给我,而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你该死,你的侄子也该死,唐煌他做得对,你们全部都去死才好!”赵曦喘息地松开了他的衣领,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他,缓缓道:“只可惜了,龙浮生现在只能生不如死,否则本宫会很高兴的。”

“这就是你从小喜欢的公主,那么现在呢,你还喜欢吗?”

龙无獒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缓缓道:“你这个疯子,你们赵家的人都是疯子,是我错了……”

“我是被你们逼疯的。”赵曦愤怒尖叫道:“我是庆安龙仙赵曦,我的丈夫本该是西临剑神关长夜,我那么辛苦地离开皇宫去江湖找到了我想要的自由,可一切都让你们给毁了。”

随着她这一声尖叫,天空传来的雷声更加剧烈震撼,赵曦冷血笑道:“龙浮生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境地,都是你们这些长辈惯出来的,他不死谁死。”

“他死了御龙者军团怎么办?”龙无獒死死盯着赵曦的眼睛,愤怒的声音也是这样尖锐,“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龙家这一辈只有他一个长房孙,他若是废了的话,整个御龙者军团就要垮了!到时候就连整个庆国也要垮了。”

听闻此言,赵曦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愤怒的丈夫,白玉般的脸庞因为愤怒开始泛红,透着一阵妩媚动人般的美感。她了然洞彻道:“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如果这次胤**队南下赢了的话,我们就完全没有以后了,难不成你还指望龙浮生可以率领龙骑战胜楚骁华,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怕到时候他会比现在更惨。”

赵曦露出嘲讽的笑意道:“我们为何要举行这次武道大举,就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横空出世媲美那个胤国世子的少年英雄,所以我看中了唐煌,我相信他就是那个我们要找的人,龙无獒,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浮生那样,我是知道你们叔侄俩死都不会让唐煌出头的!”

龙无獒听见这番话后,下意识回避妻子的目光。

赵曦目光戏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们的想法了,你实在是太不会掩饰心事了,你想要磨炼浮生将他变成真正的龙,却把他变成了一条目中无人的暴龙,这次之所以栽在唐煌手中,责任几乎都在你这个叔叔的身上。”

龙无獒木然地看着她,缓缓道:“浮生他中了水银毒……为何你徒弟会知道这个秘密的,我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赵曦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说道:“这件事我之后会去问他的,想要救你的侄子,事到如今只能给他换血洗体,之后再想怎么给他续命,且不说这次武举还有没有机会参加,恐怕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骑龙驰骋了。”

龙无獒面如死灰。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盯着赵曦的脸,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撕成碎片。

赵曦也不甘示弱道:“别这样看着我,浮生如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怪不了唐煌,也别去怪紫落,如果你非得怪一个人的话,那就怪我吧,是我帮他修成了龙血体魄。”

“在我看来没了一个龙浮生没关系,只要唐煌能夺下这次武举的榜名,届时他不仅能继承奇门大箓的力量,也是身怀龙血之人,一样能成为这个时代的龙王赵公明!”

此言一出,风雨骤停。

——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对夫妻间弥漫着,持续了很久很久。

龙无獒缓缓道:“原来你都盘算好了,这才是你愿意收他为徒的真正原因……赵曦,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究竟把皇帝陛下置于何处?!”

“皇帝陛下?”赵曦难以抑制地大笑了起来,“我是先皇嫡长女,本来那张椅子是属于我的,是父皇临死前求我把继承权让给赵问天,他才有机会坐上那张椅子,就凭他那吊儿郎当贪恋女色的性子,何德何能当那君临南陆的皇帝?”

此时此刻,她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份诏书,几乎要举到龙无獒的眼睛前,嘶着声音道:“这是先皇留给我的遗诏,先皇他虽然没有料到胤**队会南下,但他在遗诏上明确地说了,一旦赵问天的某些举动导致大庆王朝陷入水深火热的危难之中,我就有权力把他给废了!”

“至于我要把皇帝陛下置于何处,就要看他接下来怎么做,若是他当得不好的话,就换别人来当!”

“我是大庆的长公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王朝,所以我不在乎谁坐在那张椅子上,唯独不能眼睁睁看着胤国的军队踏入南陆烧杀劫掠,将大庆变成下一个西临或者燕莽。”

“我必须把大庆从亡国的边缘拉回来,这是可怜先皇的愿望,所以,唐煌他必须活着,作为大庆王朝……备用的皇帝。”

赵曦仿佛用尽全力般,凑到龙无獒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

龙无獒闭上眼睛缓缓道:“是我低估了你赵曦的想法,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赵曦,只要我龙无獒一天还是御龙者军队的大都统,我绝不会让那杂种玷污那张历代庆皇坐过的龙椅,你就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玷污?不妨跟你说些我们皇室的秘闻吧。”赵曦淡淡笑道:“你知道历代有多少任庆皇喜欢在那张龙椅上睡妃子,就连你那个红颜早逝的姑姑,也被我父皇在那张龙椅上睡过,当时我才八岁,算是不小心看见的。”

龙浮生狠狠地甩出一记耳光,就想着刮向那张羊脂美玉般的脸庞上,却被赵曦侧脸躲闪过去,然后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上,让他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这个婊子……破鞋,我当初在蜀越的时候,就该宰了你那个小杂种,把她的脑袋送回来让你好好瞧瞧。”龙无獒极其狼狈坐在水泊中,牙齿间都是渗出鲜血,嘶着声音道。

赵曦眼神何其不屑道:“你骂我破鞋我承认,骂我婊子可就冤枉我了,毕竟你可没有付我嫖资,而我也不会让你骑到我的身上。”

“至于我女儿,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来落阳见我,无论她到时候是想来见我这个娘亲,还是来跟我争夺天下女子用剑第一的名头,亦或者来杀你们这几个龙将,我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这天下女子用剑第一的名头,我赵曦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赵曦神情冷漠,轻轻抛下这三句话便转身离去,留下龙无獒瘫坐在水泊之中,一脸的不知所措。

——

在大庆皇宫的御医房里,被楚瞬召用水银箭射中胸膛的龙浮生此时正浸泡在一大桶名贵药液中,不断有人往他的浴桶中添入药材后匆匆离去,很快桶里泛绿的药液变得灰白暗淡,正如龙浮生此刻的眼神般,空洞泛白,无力悔恨。

在春秋之地终点的悬崖上,他正处于完全龙化的重要关头,却被楚瞬召射出一道水银箭击中了他的胸膛,水银毒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腐烂他的龙鳞让他险些死在春秋之地中,如今更是严重的损毁了他体内的窍穴和和修炼的信心。

要知道过去的历史早就证明了这一切,水银这种让普通人染上或许只是头晕眼花的液体金属,对他们这些龙血之人而言是世界上最剧烈的毒药,就连皮肤染上水银都会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一身武功尽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至于那根射到他胸膛的水银箭并非普通的水银箭头,对龙浮生造成的影响也不光是武功尽废那么简单,在箭头射中他胸膛那刹那喷出的水银浓雾才是真正的可怕,令大部分的水银浓雾直接被他吸入肺部,若是现在有人取出他肺一看上面必然遍布水银瘢痕,换句话说现在他每次呼吸的感觉如同溺水般,每呼吸一次就要剧痛一次。

有的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生不如死的同时又不愿放弃生的希望,这才是最痛苦的绝望。

当时站在悬崖上的龙浮生,就是怀着这样的决心,像步履阑珊的将死之人般坠入那道光柱中,最终晋级武举第四轮。

之后的一切他都不知晓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御药房这里了,每天都是看着那些陌生的御医在他身边来回走动,期间似乎他的叔叔和爷爷也来过一次,好像还在他面前发生了一场争吵,内容似乎也跟那个唐煌有关。

更让他难以遗忘的是那些御医们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具行尸走肉般,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摇头。

眼下的处境怎能不让他愤怒,但又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平生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只能在这里像个死人般等待这次武举的结束,下半辈子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般让人伺候,然而到时候谁会记得他龙浮生曾经是落阳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在御医们的反复换血救治下,龙浮生的意识虽然恢复过来但神志依旧惘然,但意志的清晰便代表着痛苦愈发强烈,内心的悔恨愈发煎熬,这种近乎生与死之间的奇异状态,让他慢慢地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身着大红龙衣随意行走在皇宫里的骄子,也不再是那位骑龙驰骋的年轻龙骑兵,更不再是被寄予厚望复兴御龙者军队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窍穴尽毁,动弹不得的废人。

他躺在这汪温热的药液里,过去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般在他脑袋里闪过,泛白的嘴唇颤抖不止,脸颊逐渐深陷下去,就连眼睛里的光也逐渐暗淡下去,像是一道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般。

曾经强大骄傲的他,现在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这坛药液中,等待着御医们宣布向他的家人们交代他的情况或者死亡,就连那掌管生死的阎王爷,似乎在冷漠地注视着他,一直不肯对他施舍死亡的恩赐。

直到四周的灯光已然暗淡下去,龙浮生翻开了眼皮,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浴桶之中,只是并没有死去,但四肢仍旧像是灌满了铅板沉重,胸口上那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似乎终究是让他活了下去,只是代价是变成一个废人而已。

当他的视野逐渐清晰后,发现自己的身边坐了一个人,这人静静地看着他,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神色谈不上悲伤,但也绝非冷漠。

龙浮生因为身体的劳累和心灵的苦楚,目光很快从她的脸上移开,忽然开始讨厌这个曾经让他求而不得的女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的伤口,嘶着声音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去找他啊。”

紫落凝视着如今落魄不堪的他,轻声道:“我去找他干什么,他又不需要我陪着,反倒是萧王爷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你会变成如今这样有我一半的责任,特地让我来跟你道个歉。”

龙浮生嘶着声音道:“我不要你的道歉,你现在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任何人……给我滚!”

紫落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鬼魂的求而不得,可悲但不可怜。

第六百零八章 龙虎斗武当

“何必呢,过去你疯狂追求我,可我不愿见你,现在我来见你了,可你又让我滚,所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紫落伸出素白玉净的手掌,贴在他苍白的额头上,静静地看着他。

龙浮生自嘲道:“从小到大,我都受同龄人的待见,因为我和周围的人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总是能得到……就算我想将这些东西分享给他们,他们也会觉得我在施舍他们,在可怜他们……”

“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但爷爷和父亲他们跟我说,让我不必在乎他们的情绪,飞龙不必在乎绵羊的哀嚎,让我学着去做一条真正的龙。”

紫落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鬼魂在诉说他的过往事般。

“后来我慢慢变得强大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疏远了我,但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种疏远是被他们对我的无力感造成的,无法用任何努力和运气拉近,这种差距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拉大了。”

“因为我是盘踞山顶的龙种,俯视众生本就是我应有的权力,这个世界是为了让我光辉起来才存在的。”

“如今我发现,父亲和爷爷他们说的话全都错,大错特错了。”

龙浮生看着她那双贴在额头上的手,声音沙哑道:“而我……这些年都听他们的话做真正的龙,打败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人,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但似乎没人教过我……怎么去当一个人?”

一阵清风吹开御医房的窗户,吹到紫落的后背上,让她心感微寒,或许因为龙浮生话语里的语气,让她感到一丝的害怕。

“这些年我看似光辉四射,其实我也活得很累,但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条路不是我一个人在走,我的先辈们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坚信路是正确的。”

“既然脚下的路是长辈们为我选好的,而我又有如此显赫的身世和实力,为何上天偏偏要把那个唐煌带到我的身边……让他来挫败我过去的一切努力。”龙浮生艰难得抬起手来,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说道:“究竟是为什么,既生他,何生我呢?”

龙浮生对上了紫落的眼睛,此时的眼神既迷惘又灰暗,里面没有太多寻常人会出现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尽的痛苦和对父辈以及上天的愤怒质问。

“为什么会这样,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努力,所以我想要武举的榜首之名,想要奇门大箓,更想要宰了那个靠近你的唐煌!都应该让我做到不是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阻碍和挫折?上天究竟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龙浮生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口水不受抑制般从他的唇边淌出,宛如般疯子陷癫狂大笑了起来。

他松开紫落的手腕指着自己那发黑结痂的恶心胸口,说道:“那个该死的关雎……还有武当山的道士,他们这些人都要和我作对!最后那个唐煌往我的胸膛上射了一箭,而且还是用水银制成的箭头,他为何会知道水银是我们这些龙血之人的弱点?一定是我那个不忠的婶婶告诉他的,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男女,那个女人就是怨恨我叔叔赶走了她的情夫和私生女,才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

龙浮生绝望地说道“你能想象我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吗?上天让我强大到靠近终点的奖励,却在我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一巴掌把我打入凡尘中,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是个普通的凡人!”

“我知道你们都在恨我,故意再跟我作对,导致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现在的落魄做伏笔,你说我可不可悲?”

“跟我作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应该被毁灭!”

紫落触摸他额头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听不太懂龙浮生口中说的话,明明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被她听见,但他话里含藏的意思却是那么地自私且毫无逻辑可言,字句间透着浓浓的绝望和自暴自弃。

像是察觉到紫落的不安情绪,龙浮生摇了摇头,艰难且落寞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萧王爷的缘故,你恨不得我死在唐煌的手中,更别说来看我这活死人一眼,没关系……就算是逢场作戏也好,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我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

紫落嘴唇翁动,脑袋里对龙浮生的形象变化不断,怎么都无法相信过去那个骄傲强大身穿大红龙衣的年轻人,居然是现在这个躺在浴桶中动作艰难的废物,他到底在那片春秋之地里经历了什么?

龙浮生深深看了紫落一眼,像个疯子般吃吃地笑着:“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现在很可怜似的,虽然我很绝望,但我至少还没有死,在那个唐煌死之前,我是绝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紫落就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喃喃自语,呆呆地看着那他那张被水银所伤看上去格外丑陋的面孔,细长的发丝无力地黏在他的额头上,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悲伤,也不觉得他可怜,只是觉得他有些……孤独。

紫落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不喜欢你的蛮横无礼,但我还没有坏到想着让你去死的地步,王爷说了让我劝你退出这次的武举,接下来在这里安心养伤,皇宫的御医一定能救好你的,只要你别再胡思乱想找唐煌麻烦,大家都是庆国人,何必自相残杀弄成如今的地步呢?”

龙浮生冷冷地笑了起来,惨白的面容显得他的笑容异常可怕,,幽幽说道:“我这辈子从未在任何想做的事情上妥协过,既然要做一个不愿妥协的人,当然要做一个心境纯粹的人,所以我不近女色不好饮酒,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思维保持高度严谨,也只有这样在对敌的时候才能心境纯粹,无论我在你们看来有多么酷爱嗜杀,但我的武意依旧是坚不可摧,因为我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咳咳咳……”

随后他痛苦地咳嗽了起来,原本健壮的身体在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消瘦得厉害,仿佛百岁的佝偻老人般。

“我不能妥协,因为我想要获得力量变得强大没有错,上天既然没有让我死在春秋之地中,那就证明如今所我所遭受的痛苦,都是他对我的磨练,既然是磨炼……就要咬牙挺过。”

“如果紫落你是我和他结仇的绳点,如今随着他废了我的那一箭,这道死结已经越来也紧,想要解开这道死结,就必须用死来解开!”

龙浮生艰难且坚定地说道:“所以别想你劝我退出这次武举,哪怕是爬我也要爬上龙虎山,亲手杀了唐煌,或者被他亲手杀死,以死断死解。”

“你这样有意义吗?”紫落呆呆得看着他那张痛苦且憔悴的面容,颤巍巍得对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给他一点安慰:“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龙浮生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孔,猛地抬手甩开她的手掌,近乎癫狂般冷漠大叫道:“不要再碰我了,你已经被他碰过了是不是,他当时在观众席上把你搂得那么紧,你敢跟我说你们两个背后是干净的?”

“我现在是个废人不假,但你给我收起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咳咳,你们赵家的女人都是这样,没有一个值得信任,你跟我那恶心的婶婶也一个德行!都是婊子,都是烂货!”

龙浮生的声音痛苦且嘶哑,极为愤怒地朝着她大喊大叫起来。

紫落脸色苍白,发现自己今晚根本不应该来这里,很多事情都被她做错了,曾有人说连她的出生都是个错误。

她看着咬牙切齿对她咆哮的龙浮生,觉得他这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可怜得像个孩子,而她只能回以沉默,因为再多的辩解在他看来都是谎言。

直到很长时间的死寂过去后,龙浮生脸上的愤怒疯狂慢慢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精疲力竭般的颓弱。

他用细弱游丝般的声音说道:“不要同情我,你越是同情我,就越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个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你的废物。”

“你去喜欢他吧,反正你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论你多么喜欢他都好,他绝不会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你。”

紫落没有说些什么,缓缓站起身来,倔强地没有哭出来,即便她真的很想哭。

她走到大门边,龙浮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紫落。”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我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你多少次背影了,以前我每次去天女居找你的时候,你都是跑出来骂我一顿,无论我在后面喊你多少声,你都没有回头过。”

龙浮生抬头看着漆黑的屋顶,呢喃道:“你能回头对我笑一个吗?我想看一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紫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许久许久,便推开大门离开了,终究是没有回头一笑。

不是不愿意,因为不值得。

当她独自一人行走在皇宫的廊道上时,忽然记得自己许多年前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的时候,曾经在也这里爬过大笑过。

当时有一群太监宫女跟在自己身后喊她公主殿下小心点,似乎还有个身着金黄龙袍的男子,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自己,无论自己对他伸了多少次手,可他就是没有靠过来抱抱她。

因为他身边站着一个被所有人称为皇后娘娘的女人,自己只能从她的眼神里读懂冰冷这种东西,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自己的母亲就是死在了她的手中,而她只能选择逃跑。

这里曾经也是她的家,可她现在回来自己的家,却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般。

此时有风吹来,卷起几片树叶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像是染上了,就不再落下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啊。”她轻轻地对自己说,“可除了他,我好像也没人能喜欢了,不是吗?”

——

自从武举开始之后,由于龙浮生三番两次地出手对付楚瞬召,两人的事情便经常被上山观举的百姓们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大多数人认为楚瞬召的实力和龙浮生相比还欠缺了不少,但事实上许多人已经把他们两人当成彼此间的头号死敌,到了不死不休的那种境地。

但在楚瞬召看来,头号死敌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扯淡,他的头号死敌应该是楚骁华或者赵皇后才是,所谓的头号死敌不过是暂时的敌人,一旦他将这个敌人给打败,就会跳出更强大的敌人来取代之前敌人在他心目中的敌人,然后将这个所谓的新敌给打败,或者被他打败。

那些君临山巅的强者们感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的同时,完全没有必要低头俯视着山路上曾经被他击败的敌人,除了能给他带来一点可有可无的骄傲外,实在是没有必要去理会太多。

楚瞬召只能从龙战天的只言片语中明白,在他射出去那道水银箭后,龙浮生就给他那一箭弄废了,就算现在没有死去,至少接下来的大决赛他已经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对于如今龙浮生的遭遇,楚瞬召可谓是感同身受。

两人同样是身世显赫之人,自己过去同样也被楚骁华那王道一箭给废了体魄,之后在赢栎阳的帮助下才修好受创的窍穴,来到落阳后又在赵曦的帮助下修成了龙血体魄,一步步朝着过去的巅峰去走。

然而这一切都花了他一年多的时间,而像龙浮生那么傲慢自大的人,断然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咬牙切齿得熬过一切苦难,至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能。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才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离开春秋之地后,龙浮生就已经从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中剔除了,现在他要面对的真正敌人是张怀柔,李独樽,还有白重楼这些来自南陆大宗的高徒们。

他相信自己一路走到解决了那么多狡猾强大的敌人,面对这些光明磊落的骄子们,同样能将他们击败。

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门大箓觉醒体内的王息,更想知道赫连元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意义在于他是自己前半生真正信任的一个朋友。

他没有因为西临和胤国的间的国仇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而是真心和他做了很长时间的朋友,可自己最后却辜负了他,辜负了很多对得住他的人。

他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向空荡荡的比武场,接下来的大决赛依旧是抽签进行,只不过现在由于参加决赛的人数并不多,根据先后离开春秋之地的顺序进行抽签,总共分为两个场地进行,所以一次抽签就能决定之后所有的对战顺序。

抽签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关雎的对手是那位和李独樽一样也是来自青莲剑宗的少女李遥遥,白重楼的对手则是那位龙虎山的张怀柔,至于自己则是需要等这一轮比赛结束后再进行抽签,因为他和吕南卿一样是最后一批离开春秋之地的参举者,准确来说是让人去抽他。

龙浮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选择退出,但他却被那位来自龙拳派的高徒周战给抽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幸运儿会以不战而胜的形式印象那一轮,所以在楚瞬召看来,只要龙浮生退出这次的武举,那么他剩下的对手就只剩下李独樽和白重楼张怀柔这些人、

所以在他看来,最好的抽签结果是让关雎战胜那位李遥遥之后抽到李独樽,之后则是希望白重楼战胜张怀柔后,能和他去打那最后一轮的大决战,至于那位来自龙拳派的高徒不出意外会成为他的对手,而白重楼和张怀柔那一战势必会赌上龙虎山和武当山的尊严,两者之间必有重伤,所以无论是这两人是谁当他的对手,他都有很大的机会战胜他们。

相对而言,楚瞬召如果能赢下之后那位来自龙拳派的高徒,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能拿下榜首之名。

虽然之后的结果看不清晰,但唯一令楚瞬召感到欣慰是关雎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关雎应该能战胜李独樽,而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来证明自己的剑道实力,同时来落阳与她的母亲相认,所以对上自己的时候,她必然会以弃权来成全他得到那份榜首之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拔剑相对的。

一旦他取得榜名得到老天师手中那份奇门大箓,也就意味着他能重新觉醒了王息,至于赵曦见到关雎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的,到时候龙无獒就算知道关雎的真实身份,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这一轮的对战,是龙虎山的张怀柔对上来自武当山的白重楼。

这一届的武道大举,作为东道主的龙虎山自然也会派出门下高徒前来参加,只不过白重楼的沉默低调并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没有碰见那些需要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至于张怀柔在落阳年轻一辈里的名声极响,也是最让龙浮生感到忌惮的那个人,当时武举还未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说以他的实力必然能进入前三,说不定能将这份老天师献出去的奇门大箓重新要回来,所以他和白重楼之间的对决肯定非常精彩,这两人都是赌上宗门尊严来战斗。

比武场上十分安静。

张怀柔看着白重楼,神色平静道:“真是宿命般的对决啊,我是龙虎,你是武当。”

“龙虎战武当……的确是很宿命啊,所以小道这次来参加武举除了想来见一个人以外,顺便想将那份奇门大箓带回武当山。”白重楼双手抄袖,望着这片澄澈的天空喃喃道。

这也是白重楼的实话,作为南陆四大宗门之一的武当山,无论如何都会派一个门下高徒来参加这次武举,尤其是这次武举老天师特地献出那份奇门大箓来作为榜首的奖品,武当山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而龙虎山也不会随便让这件神兵被人带下山去。

张怀柔看着他认真道:“我想,这件神兵不能被你带回武当山,而是应该继续留在我龙虎山。”

“留不住的,就算我带不走,也一定会有其他人从你们手中拿走。”

白重楼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张怀柔脸色微变,像是冰墙上忽然出现的一道裂缝,眼神逐渐锋利了起来。

便在此时,站在高处的判官望着这两人询问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双方同时点头。

白重楼抬起右手,握住身后那把被布条裹着的长剑的剑柄,缓缓闭上眼睛。

仅仅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让整座比武台开始剧烈晃荡,立足之地开始裂痕横生。

张玄德怔怔地看着这个年轻道士,神情渐趋凝重,震撼道:“好可怕的剑意……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真武大帝般。”

自号奉祀益严,加号镇天祐圣,是谓真武大帝。

真武身前,天人如蚊,何况凡人?

第六百零九章 武当有剑,挽世救民

仅仅只是白重楼握着剑柄的这个简单动作,便让道盟的盟老们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先前白重楼跟其他几位对手对战的时候,他并没有拔剑相对,并且用的都是武当云手和太极拳,完全凭借体术和拳法来战胜那些敌人,而现在面对张怀柔的时候,他不再选择保留任何实力,而是已经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由于白重楼的过分低调,导致龙虎山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个年轻道士是来自武当山,那座将真武大帝当做神明来供奉的洞天福地。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所在的地方是龙虎山,而他的对手,是那位龙虎大帝张道陵的徒子徒孙。

张怀柔现在只想领教白重楼接下来的一剑。

“你要拔剑吗?”

张怀柔的视线落在他身后那边裹着布条的长剑上,缓缓说道:“或许你并不适合掌握这份奇门大箓,就连我也不适合,这种具有摧城灭国之力的神兵,应该存放在安全的地方妥善保管才是。”

“咱们开始吧?”白重楼的语气很寻常,就像是在询问一件类似要不要吃饭般小事般,没有显露出半点杀气。

张怀柔也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双手作金光印,缓缓地念起了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一道刺眼的金光由内到外包裹了张怀柔的身体,气机真罡则像是流水般弥漫不绝,但好像翻腾着烈焰,耀眼的金光在张怀柔身上反复折射,看得观众席上所有人神色震惊,这年轻男子莫不是谪仙下凡?

直到他的体表上布满了金色的褶皱,每道皱褶都是含藏着磅礴的气机之力,大袖白衣肆意飘拂非但没有削减他的风姿,反而愈发衬托得这位年轻道士如若神人般,龙虎山号称是最接近天上神庭的地方,山上道士人人皆有仙气此话真是不假啊。

当年那位张天师斩妖除魔之前,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气势。

张怀柔举起那只被金光包裹的手掌,神色平静道:“请。”

白重楼握着身后的剑柄,饶是没有把剑拔出来,懒洋洋地应道:“请吧。”

“师兄加油啊!把那个牛鼻子道士赶下山去,千万别输给他啊!我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

张长生扯开嗓子冲着张怀柔嚷嚷不止,作为判官之一的张玄德听见女儿的话后,脸色一阵青白青白的。

反观白重楼到时候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是那样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懒洋洋姿态。

张怀柔摇了摇头道:“怀柔自幼便仰慕武当山的道士先人们,但不知白道长为何总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实在是跟我想象中的武当道士不一样啊。”

“是啊……师傅他们都说我做事没什么干劲的,不过……”

“得看对手是谁了!”

随着锃的一声剑响,白重楼猛地拔出身后的武当古剑,用力地朝着张怀柔挥出了一剑。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惊世骇俗,白重楼这一剑看似随意斩出了一条直线,但出剑瞬间便是一大串不绝于耳的轰隆雷响声,布条破损碎成絮肆意荡,半空中留下一道极为笔直的剑气过道,晶莹透彻的剑气与地面平行,仿佛从九天之上直垂而下,让人想起江潮拍岸的壮丽一幕。

就算是李独樽也挥不出这样笔直的剑气,像是一生只修一剑的剑气!

只见白重楼脚下的青石板上,骤然裂开一道沟壑,宛如有一把云中之剑直插而下,不断有雪白剑气从裂缝中喷发连射,宛如火山喷发般的震撼场景。

武当道士白重楼这一剑劈出后,整座万法宗坛内的民众都能听见连绵不断的雷鸣风声。

白重楼初次练剑的时候,专门教他剑术的武当剑圣柳毅告诉他,真武剑意区别于江湖中的杀人剑,出剑之前极度压势不露半点气势,这种剑意无关武道境界,与道心精纯有关,宛如借着真武大帝的手挥剑般,就算面前立着一尊阎王也要一剑将其劈开的神仙气势!

自从六岁上山以来,就一直被视为武当兴盛之望的白重楼,剑法怎么会弱?

这一剑起于白重楼,雪白剑气无视两人间十余丈的距离,瞬间破空而至,宛如一道长虹立于天地间。

在张怀柔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异常明亮的弧线,非常清晰。

这道剑气出现得太快,以至于张怀柔只能看见一道弧光,那来自裂缝中冲天而起的真空波才是真真真正的杀机,此时距离他的身前只有三尺不到!

这道尾随而来的真空波,无论张怀柔如何应对,都很难将其躲开,因为真空波里的空气最为坚硬,还会吸引张怀柔的身形。

同样他也难以防御,因为这道真空波一旦击中他后,便会骤然炸出无数道薄如蝉翅的剑气,飘然落至张怀柔的身上。

这场比试一开始,观众席中就响起一道道微不可闻的赞叹声。

从这极为简单的挥斩,却能看出白重楼的剑道修为非常厉害,这一剑若是放在整个武举的参举者中,能正面挡下的人绝对没有十个。

接下来张怀柔应该怎么应对这羚羊挂角般的神来一剑?

直到这一刻,张怀柔眼中终于露出郑重的神色,他作为龙虎山天师府门人正一传人,金光咒和阴阳雷法的继承者,幼年时期便拜入龙虎山门下成为张玄德的关门弟子,比起这次参加武举的江湖武者们,他在武学境界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心中便更没有主动退避的想法。

既然躲不开,那就没有必要去躲,也不想去躲。

张怀柔洒然一笑,抬手出金虹。

道道金光宛如抬头金龙般骤然出击,声威大震,与这道忽如其来的真空波争锋相对。

下一刻,碎石离地而起,仿佛滚滚沙暴。

尘土飞扬,白衣蓝衣身形模糊,直腰而立。

待到尘埃落定后,张怀柔仍旧是安然无恙,只是右手缠绕的金光气机似乎暗淡了一点。

张怀柔笑了笑,随之朗声道:“白道长,你这一剑是不是可以斩蛟龙了?一上来就用那么厉害的剑,有点操之过急啊。”

不再刻意压抑境界的白重楼双手握剑,左手手肘贴至胸前,右手举剑贴面。

左脚踏出,右脚微屈,此为斩龙势。

年轻道士轻声道:“武当有剑,挽世救民。”

——

两人脚下这座比武台有龙虎山道士特地刻下的符箓阵法,令青石材质变得异常坚固,而白重楼看似随意挥出的一剑,竟然在地面上留下如此深刻的沟壑。

若是这一剑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身上的话,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伤害,还是直接被这一剑分成两半?

四面八方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个问题,望着那直接出手挡下这一剑的张怀柔,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

“我从来都没有看轻过我的敌人和对手……希望白道长你也不要小看我,说实话你的剑法的确很强。”张怀柔盯着那地面上被剑气撕开的沟壑,“不过你真的以为能靠着云手和剑术赢下我的雷法,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的,小道只会那几招,对付你也够了。”

白重楼将剑收回剑鞘那一瞬间,他的右脚边已经踩着满地碎石,身形倏然而动,好似一条青色江河中迅猛游动的蓝鱼,身法诡异难测,一掌击向张怀柔的胸口。

面对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进攻,张怀柔意态从容,手中的金光变化出一个巨掌,结结实实得跟白重楼的手掌打在一起,声威大震。

很明显,刚才那一剑,已经让他完全知道了白重楼的表现。

眼下他每次进攻都是为了一招击倒自己,绝不会给他任何回气的机会。

白重楼并没有想到硬抗他的金光巨掌,当手掌与金光触及那一刹那,他的手掌翻转,重心渐渐移于右腿,看似躲开了这道进攻,实际身形变化间,他已经来到了张怀柔的后面。

这招依旧是揽雀手,这一次他却把张怀柔金光巨掌推到了自己的身下。

就在方才他的立足之地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掌印,凌厉至极。

张怀柔神色平静,旋臂转身,拉近了与白重楼之间的距离。

“这白重楼的揽雀尾很有意思,虽不完美但俨然有四两拨千斤的气势,不过居然可以吸引怀柔的金光气机,按他的心意所向而去,这揽雀尾本来是用来格挡的,却被他用出这样的效果……是他自己自创的招数吗?真是有趣。”

张玄德望着那身形移动不止的蓝衣道士,神色凝重的同时,仍旧是点头几下,算是对他的认可了。

白重楼移动的速度太快,每一招都十分凌冽,这才刚刚开始这次的武举,结果就让张怀柔感到巨大的压力。

观众席上传来一声声赞叹,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武当山道士,居然有人如此实力。

先前武举对决的前几轮,白重楼都奉承着伤人不伤命的想法,直接将对手逼出场外便取得了胜利,表现的十分寻常,完全没有张怀柔手握雷法撕对手的惊艳场面,让人有些忽视了他的存在。

武当山派来的高徒,自然有资格跟龙虎山的高徒一较高下,即便对手是张怀柔,他依旧毫无畏惧。

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年轻道士,直接一上来就用太极体术压制了张怀柔,说明他很想快点解决这次比试,不想给他半点机会,直接用云手和太极拳将张怀柔一步步地往场外压去。

白重楼的身法移动十分迅速,并且太过诡异莫测,就算有金光咒加身的张怀柔只能被动迎击,以气化型让流动的金光抗下他那势大力沉的武当云手。

这就是同等境界实力之人能在对决开始后的抢攻优势,一旦被对手用攻势压制住,就像是陷入沼泽泥潭般,很难找到翻身破跃的机会了。

拳风掌击带来的凄厉破空声不停响起。

比武场内沙尘渐起,两道身影在这期间疾掠碰撞,宛如一蓝一金两道闪电般。

若是从天空俯视整座比武场,能看见两人的途径之地不断留下很长的足迹,仿佛天空有一位书法名家在肆意泼墨下笔般,字迹毫无规律可言,但又足够清晰深刻。

所有人忽然听见嗤地一声雷响。

只见张怀柔手中喷溅出一道极白极烈的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白重楼的肩膀,让他整个人在半空中翻腾了一个圈,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两人的差距被直接拉开了。

白重楼重重地落在了距离张怀柔十丈之外的地方,肩膀上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口。

张怀柔得理不饶人般接连动用雷法,只见数十道白色电涌接连而至,白重楼险之又险用揽雀尾牵引电涌,最终落在他的身躯四周,并未再让这些雷电伤害到他。

因为刚才他被张怀柔的雷法击中了肩膀,导致现在动作出现了滞碍慢了些许,就连衣衫上也沾满了尘埃,显得有些狼狈。

相比之下,被金光包裹身躯的张怀柔直腰而立,单手释放雷法的姿势显得格外潇洒。

但张怀柔的神情依旧非常平静,释放雷法的过程十分专心,完全没有那种看着猎物落入陷阱般的傲慢,更多是对对手的尊敬和警惕。

五雷正法是龙虎山秘法绝学,以先天之气攒聚成雷,直接释放出体轰杀对手,对体内气机的损耗自然也极大。

张怀柔能如此自信地使用雷法压制白重楼,跟他修行勤勉天赋又高,体内气机磅礴承担在龙虎山上堪称一人之下,雷法能在他手中发挥最大程度的威力,让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释放雷法,也能白重楼耗得筋疲力竭。

面对这密不透风的雷法大阵,白重楼连拔剑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陷入跟他刚才一样的被动局面中。

“哇,白道长这下子可是够呛了,该怎么破这家伙的雷法啊。”楚瞬召望着那陷入雷霆之中动弹不得的蓝衣道士,心里难免为他担忧了起来。

他曾经在大秦皇陵的时候,张玄德可是用了一整条雷河来对付他,可当时他有太阿剑这件神兵的帮助,直接一剑破万法班斩断了这条雷河,救下被困雷河中的嬴栎阳。

眼下这条雷法之阵虽然威力比不上张玄德释放出来的雷河,但眼下也足以困住白重楼,饶是让他难以他踏前一步。

“你的力量就是这种程度吗?那劝你还是早点离开龙虎山吧,别再对那件神兵抱以任何幻想。”

张怀柔的脸庞不断被雷光照亮,神情平静话语间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但细心的人却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些许疲惫,看来这雷法对他的气机消耗也是极大的。

老天师要献出奇门大箓的举动可谓是令龙虎山上下哗然,大家都不愿意奇门大箓落入那些江湖人士的手中,这可是一件具有窃天之力的神兵,若是被心恶之人利用的话,所造成的后果绝非死几个人那么简单,所以张怀柔带着师兄弟们的期望挺身而出,在武举开始前他便修行不辍,势必要替龙虎山夺回这件神兵。

面对这汹涌不绝的雷法进攻,白重楼的呼吸有些急促,连续用揽雀尾来分引雷电,在没有给对手造成任何伤害的情况下,体力正在被迅速的消耗。

最为麻烦的是,张怀柔释放出来的雷法太过凌冽密集,自己的脚步已经一寸寸得往场外挪去,一旦他离开了这片场地,那么他就直接输了。

如果他不想输的话,就必须破去这雷法之阵。

在张怀柔说起那句话后,他伸手握着身后的剑柄,仍由雷法就这样贯穿了他的身躯,撕碎了那件蓝衣道服

但这一一次,他没有朝着张怀柔挥剑,而是朝着将剑插入青石板中,瞬间让地面裂开数道沟壑,一道道真武剑气沿着裂缝直喷而上。

这些从沟壑中冲出的剑气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倏乎间便喷射到张怀柔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撤去雷法进攻选择防御。

在风雪般的剑气冲袭的瞬间中,白重楼的身形变幻不断,时而在左时而在右,令张怀柔难以用雷法瞄准他。

白重楼这云鹤步走法诡异至极,难以捉摸,令人防不胜防。

此时的比武场上仿佛出现了无数个白重楼,似乎下一刻他便会出现在张怀柔的面前,给他致命的一击。

张怀柔的雷法速度再快,也是需要手掌去释放的,再这样快速诡异的步法下,他实在是无法瞄准白重楼的身形。

借着真武剑气的冲袭掩形,似乎总有那么一刻,他手中的剑会刺到张怀柔的身上。

而张怀柔手中释放出来的雷法,每次就要集中他身形的时候,都会像是击中峭壁的浪涛般,四散而去。

张怀柔的脑门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神色却不显紧张。

他无法猜到白重楼下一步出现的地方,也算不准白重楼打算用什么招数对付自己。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选择让他来找自己。

这这个瞬间,白重楼便来到了张怀柔的身前。

他双手握着剑,剑柄置于腰间,剑锋指着张怀柔的胸膛。

便在这时,张怀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藏在袖子里的左手,骤然释放出一道道浓稠如墨的阴雷。

他以右手释放阳雷,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实在是一直在蓄藏着这些如水银般无孔不入的阴雷。

因为蓄势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使得阴雷愈发厚重浑浊,黑猛狂暴。

噗嗤嗤嗤!

数百道粘稠的阴雷脱袖而出,没有预想之中的雷鸣轰隆声,但有一道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若是他刚才挨中的那道阳雷给他一种灼热如火的痛感,那么这些阴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寒冰三尺般的麻木,让他瞬间失去抵抗般翻滚而去,像一颗流星般倒飞二十余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的声音很响,但他并不是四肢着地落在地上,而是单膝跪地般,剑锋插入地面中,在他身后就是比武场的边缘。

白重楼握剑的右手有些有些微微颤抖,胸口鲜血微溢,身边激起数道烟尘。

这就是直接挨了张怀柔一记阴雷的结果,白重楼体内经脉开始变得湿沉滑腻,就连抬手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脸色更是雪白如纸。

“现在,你该认输了吧?”

张怀柔缓缓睁开眼睛,平静且自信道。

第六百一十章 朝仙

五雷正法是龙虎山的内功秘法,五雷分属五脏,是五脏之气攒聚,简单来说五雷的威力来自于心肝脾胃肾的不同属性,如果被源自心肺之力的阳雷击中的话,哪怕体魄再坚固完美也会感受到烈火灼身的炙热感,至于被来自肾脾之力的阴雷轰到的话,轻则吸骨榨髓,重则浊心削志,即便受到阴雷的直接创伤,可白重楼还是站了起来。

就此情形来看,他的胸膛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血水,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望着有些看着很狼狈

白重楼身上那件蓝衣道袍也被撕碎了,露出瘦削精瘦的身体,他抚摸着胸口上的伤痕,苦笑道:“真是谢谢张真人手下留情了,若是刚才你直接下狠手的话,恐怕小道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用客气,我是龙虎,你是武当,咱们都是道盟的道士,没必要自相残杀,只要比武切磋就够了。”

张怀柔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加重语气道:“白道长,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用尽全力,而是一直再用体术忽悠我,你是看不起龙虎山吗?”

“我虽然是个道士,但人间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清,何谈看不起呢?”白重楼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语气淡然。

“错了,咱们道士才是最看得清人间规律的那批人,道士不光看得清人间规律,还看得懂天地之理,这也是为何老百姓总喜欢叫我们半仙的原因,正因为了解天地之理,所以我们才能做出许多让寻常人看不懂的事情,甚至在他们看来比肩仙人。”

张怀柔低头看着手中的阴雷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像是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般,“至于我们能做到这点的原因,无非就是在顺天之理的基础上,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最终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这就是所谓的趋吉避凶。”

“虽然你的身后是必输之地,可你所站在的地方,却是吉位啊。”张怀柔一针见血指出道:“刚好我的雷法就攻不到你那边,如果我对你发起进攻,你就能脱身而出,而现在你所处的吉位,届时对我而言就是凶地了,所以你每走的一步都很合理。”

“明明是个道士,可你除了对我用剑和拳头以外,我也没看你对我用几次术法,因为运气始终在你这边,因为你站着的地方是吉位。”张怀柔看着他继续说道:“所以我选择闭上眼睛,这样你就无法用凶吉之理来影响我的判断,如果你真的懂天地之理,你就不应该带走那份奇门大箓,应该继续让这件神兵留在龙虎山,彻底避免这件神兵被心邪之人争夺,扰乱天地命理!”

万法总坛内一片安静,只有这位年轻的龙虎山高徒的声音坚定地在每个人耳边回荡,升入高空之中。

白重楼低头沉默,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鲜血正一滴滴地沿着剑身往下流。

张怀柔是龙虎山上最出色的年轻弟子,修习的也是龙虎山门最为正宗的功法,从小到刻苦修习,朝看晨曦暮望星辰修行过程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扎实,加上又大天师和老天师的指点教诲,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凭借金光神咒带来的顶级防御和雷法带来的绝对优势,遇敌之际能让他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这就是为何现在白重楼站在边缘,他能站在中心的原因。

“不愧是盟主的闭门子弟,实力果然不凡。”其中一位盟老望着那英姿卓然的张怀柔感慨道。

“那白重楼心神一乱,便入死局,难逃一败了,看来武当山是没机会拿回这件奇门大箓。”有人看着那身处台阶边缘的白重楼,摇了摇头道。

事已至此,观众席上的人们隐约觉得张怀柔就是这次武举的榜名,白重楼输给了张怀柔也算是没辱没武当山弟子的身份,既然他出场那时巅峰一剑也没能伤害到他,恐怕轮到李独樽对上他,也难以战胜他手中的雷法和金光咒,只能被他的雷法极为狼狈地逼出场外。

张怀柔身上聚集了优秀骄子该有的一切的优点,同龄人中几乎不存在有战胜他的存在,而这位已经被他逼到场地边缘的白重楼,怎么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是的,几乎观众席上的民众们,都已经认定了白重楼的失败。

“张怀柔,你这辈子输过吗?”

白重楼望着张怀柔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似乎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苏醒了,声音里带着很特殊的波长。

他……忽然认真了起来。

“如果不算我跟师傅师伯间的比试……没有,我从来没有输过。”张怀柔感觉白重楼的目光就像是抵住自己喉咙的刀锋般,一股寒意在他的心房间慢慢升起。

白重楼用一种居高临下般的语气问候道:“那你能接受惨败这种结局吗?在所有人面前输得一塌糊涂,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种惨败,也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

张怀柔说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并没有在唬我。”

白重楼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是道士,都是能看懂天地之理,那么我给时间你好好想一想,你好好看看现在的局面,你到底是选择认输,还是选择惨败。”

观众席上的众人不解白重楼这番话的意思,但张怀柔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其他东西,让他的内心没来由出现挣扎的感觉,正在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冒险继续打下去。

这次的武举让张怀柔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也想通了很多的问题,但他依旧不会做出投降这样的举动,因为这里是龙虎山,没人会愿意在自己的家里投降。

张怀柔就此沉默了下去,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许多人都以为接下来白重楼会放手一搏,然后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却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停了下去。

比武场内沙尘轻扬,远处传来的一两声蝉鸣忽大忽小,浮云变化莫测,从白重楼的语气,和他手中释放出来的剑意,张怀柔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至于那观众席上的张玄德更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嘴唇翁动,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白重楼将武当古剑收回剑鞘中,他察觉到张怀柔的手掌像是在颤抖着,不安着。

张怀柔低头沉默了很久,再没有之前和他对战时的自信满满,眼神里出现了深深的纠结。

白重楼皱了皱眉头,加重了语气道:“张怀柔,我没有半点侮辱你的意思,这份奇门大箓你是留不下的,接下来总会有人会把它带走。,这话我只说最后一遍,认输吧,这对你和我而言也是最好的结果。”

观众席上窃窃私语,大人物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沉默不语,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事态会变成现在的地步。

他们都在等待这这位武当山道士认输,等待着这一届的武举落下序幕,然后现在两人似乎陷入僵局之中。

张怀柔没有动,或者是不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了。

这一刻,张怀柔抬起头来,望向白重楼,说道:“惨败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但既然如此,我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他要试什么?

除了张怀柔之外,观众席里没有人知道,或许猜都猜不到。

但除了一个人之外。

张玄德一改过往遇事冷静的姿态,双手撑在身前的栏杆上,隔空对徒弟大声喊话道:“怀柔够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做到那一步!”

面对师傅仓惶的警告,张怀柔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白道长,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比胜负更重要,那就是尊严!就算我这次会输给你,我也要死战而输,决不能不战而逃!”

他现在真的不怎么怕死,只是不想承受那种惨败的感觉,因为对于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惨败造成的后果或许是一生止境,一旦他陷入惨败的格局中,那么他这辈子就只能画地为牢了。

但那终究是要面对的事情。

那一瞬间,仿佛龙抬头天开眼,

张怀柔的体内忽然生出一道气息,这股气息十分磅礴,就像是有人在山林间点燃了大火,大火以燎山之态席卷整座山林。

有什么一直被张怀柔潜藏在心底的东西慢慢浮上脑海,变化成一道蓝光扶摇直上,去往不知名的九天之上,仿佛要贯穿这片苍穹。

只见一团金光从张怀柔身上炸开,让他整个人大放光明,熠熠生辉般。

楚瞬召神情微凛抓住座位的把手,死死盯着那满头发丝抚乱纷飞,非魔非人的张怀柔。

坐在观众席上的盟老们都是境界高深的大人物,自然能感受到张怀柔体内骤然出现的气机代表着什么,一时间没人理会那处于比武场边缘的白重楼,纷纷将视线投向张怀柔的身上,眼中异彩横生。

这道比肩仙人般的气息之力,源自他的身体,或者说心灵。

这一刻,龙虎山的紫金莲池中,骤然怒放出一大片紫金莲花,摇曳不止,气雾蒸腾。

紫金气运如龙吸水般升腾而起,自外向内尽数灌入张怀柔的身躯之中,令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焕出一种威严矗立的仙人光彩。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变得黑云密布,那些尚未降临到比武场中的无数天雷愈发粗壮可怕。

此时地面上所有微风可以抚动的尘埃尽数停止,唯有磅礴仙气肆意飘荡,充沛无双!

仙人是他,他是仙人。

——

”这就是传说中的陆地朝仙吗……“一位道盟盟老脸色剧变,望着那浑身大放金光的张怀柔喃喃道。

公孙老人神色震惊道:“老夫还以为陆地朝仙不过是个昙花一现的传说吗?没想到真的有办法能一气入仙,不是说被禁了吗?”

其中一位盟老摇头道:“神庭古道,上行下效,总有人会试着去开启这些禁忌的力量。”

至于那位秃头老者再也无法保持静气,望着张玄德厉声问责道:”张怀柔强行窃取天地之气,接下来引发的后果怕不是九重天雷,龙虎山能为此负责吗?“

张玄德脸色苍白地看着此时浑身金光的张怀柔,他如今踏入这个名为陆地朝仙的境界,实际上还有个更为隐晦的名字叫做封仙之途,是由凡人走向仙途的道路之一,乃是龙虎山某一位大真人感悟出的秘法,据说多年前那位走火入魔陷入魔道的真人被大天师以力镇压的时候,就是强行踏入这种半人半仙的境界重创了大天师。

历代修道之人都希望证道成仙,有朝一日能称为那位列仙班的证道仙人,证道在于坚持。

那么张怀柔此时踏入的这种境界,则在于窃天之气,成全己心,为天道所不容。

张怀柔的身体变得此时滚烫无比,上半身的白袍无火自燃,愈发显得这位仙气凌然的年轻道士锋芒毕露,宛如一把刚刚淬火完成的新剑般,身体四周隐约有金黄气机一闪而逝。

他体内的气势愈发旺盛强烈的同时,乌云密布的天穹时不时划过几道天雷,比武场中的燥热之意更为旺盛,大雨随时都会落下。

“我去,这次武举真是开眼界了,连仙人都他娘出来了,真没白来。“有个须发杂乱的汉子摸着下巴啧啧道。

“我感觉还是那武当道士的那一剑比较厉害,这下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应对了,不过两人的实力可真是旗鼓相当啊,这下连天气都被他们两人改变了。“

“还能怎么应对,直接认输呗,那武当小道再厉害也是个凡人,凡人怎么跟仙人斗?”

终于收敛了古灵精怪性子的张长生,痴痴得望着仙气遍身的张怀柔,猛然地哭出声来。

那些外行人看不懂此时张怀柔正在经历的事情,她这个龙虎中人怎么可能看不懂,旗鼓相当?别开玩笑了。

如果将这座比武台形容成一张棋盘,那么张怀柔所处的地方就是棋盘的天元之地,仙人落子处天元,这可是必输之兆啊。

张长生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张怀柔证道成仙往天门而去,留她独自一人在龙虎山上,无论她哭多大声喊他多少次名字,张怀柔依旧是没有回过头来。

眼下这一幕,恰好和那个梦境一样。

师兄……我求你不要打……我宁可你输给这个武当道士,也不要看你羽化成仙的样子……留我一个人在龙虎山,我会很伤心的。

张长生趴在栏杆上哭软了脚,直到有人将手掌搭在她脑袋上,她才茫然睁眼,看见了父亲的脸。

这一下让张长生哭得更凶了,不知所措的她拉了拉张玄德的袖子,嗓音沙哑道:”爹爹,师兄他怎么了?”

张玄德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害怕了,爹在这里呢,会没事的。“

“我不想师兄他变成仙人……爹爹你喊他回来好不好?”少女在他怀里哭喊着。

张玄德如是安慰道:“别担心,这是你师兄他做出的选择,成仙这件事,你师爷他都不屑去做,怀柔他就更加不会了。“

说完这句话后,张玄德便沉默下去,此时踏入陆地朝仙状态的张怀柔,不知身前身后事,就算他的意识能清醒过来,他也无法控制体内仙气的蓬勃溢满。

能够打断这个状态力量只能是他自己,而且必须是十分强烈的外界干预,就算是自己出手也难以挽回,在这座龙虎山上,只有自己的师傅才有这种力量,亦或者是张怀柔靠着意志力从这种状态中醒转过来。

天上的雷鸣声越来越响亮,比武场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白重楼望着那体魄几近仙人的张怀柔叹了口气,只是提了提手中的武当古剑,抬头望向天空。

除此之外,他还在等着第二把剑的到来。

——

武当山深处的真武大殿。

真武大殿外种着一棵有千年历史的古龙松,龙松老茎翠绿,风吹枝叶,声如波涛。

掌教鹿旭弯腰拾起水盆中的木瓢,将一汪清水洒到古龙松的土壤后,方才直腰而立,举目远望,仿佛看见了百里之外的龙虎山。

云雾翻滚涌向他的脚下,衬得他宛如天上仙人般。

四十不惑的中年男子望着这云海波涛,眼神迷离,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重楼?”

无人应答,唯有云海翻腾,如蛟龙出海。

古松底部的土壤浇过水有些湿润,不知为何本该垂下的松叶,此时却缓缓翘起,叶片的脉络愈发清晰,叶尖渗出晶莹透彻的水滴,一晃一晃。

许多年前,自己还没有那么老,当时有个身穿青衣道袍的稚童和自己的师傅在这里有过一场谈话,师傅望着云海涛涛日光璀璨的场面,问那孩子凡人修仙修长生,那仙人呢?仙人修如何?那孩子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当师傅以为那孩子钻牛角尖了,便要开始为他开解的时候,谁知那孩子冷不丁说凡人修长生,仙人修个屁!惹得师傅哈哈大笑,却又找不到半句反驳他的话,自己只能在一旁无奈苦笑。

如今想来,还真是童言无忌,一朝顿悟。

原来这就是他的道。

他不修仙,仙自然来。

鹿旭点了点头,望向天空,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又在询问上苍:“凡间苦,百姓忧,谁言仙人无忧天上好?谁笑凡人皆苦求不得?”

随后他捧腹大笑,口中传出一大串笑声,响彻云海波涛间。

“放他娘的屁!”这位德高望重的武当掌教忽然对爆了一句粗口,胸臆之间何其畅快。

便在此时,身后真武大殿的武帝塑像手中握着的古剑鸣颤不止。

当自己回望而去的时候,古剑脱手而出,仿佛一颗坠入云霄之中的天外陨铁,瞬间消失不见。

真武古剑消失之时,整座武当山轰然震动,云鹤齐飞。

鹿旭热泪盈眶地望着古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师傅,你看见了吗?小师弟终于要握真武剑了,原来他就是这一代的新武帝啊。”

多年以来,武当山一直有传闻,真武塑像古剑离手之时,便是武帝降世之日。

武当有剑,挽世救民。

第六百一十一章 真武

便在此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第一滴雨滴到了白重楼的剑上。

然后便是一千滴雨,一万滴雨,倾盆暴雨。

磅薄的大雨哗啦啦地落入万法宗坛中,落在那些沟壑之中,除了雨声之外,所有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观众们望着那在大雨中直腰而立的两人,眼神震撼,无言以对。

雨水落在张怀柔的身上,跟他的肌肤接触的瞬间便变成了浓浓的水汽,让他的身形潜藏在白雾之中,模糊不清。

张怀柔此时的眼睛很亮,像是有人......

《天启王座》第六百一十一章真武

天启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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