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剑侠传 - xp1024.com
《天南剑侠传》


一、 顽皮相如

春风拂柳,花香醉人,鸟儿啁啾,正是南国暖春时节。

在云南昆明西山脚下的滇池湖畔,四、五间草屋便临着滇池而建,在滇池的岸边,生长着许多的芦苇和不知名的水草。草屋前敞开的院子里,一个三十八九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旧竹椅上,一边沐浴着春天的阳光,一边看书,意态悠闲自得。他身上的长衫虽然已经洗得发了白,但丝毫无损他身上散发出的儒雅之气。他手上的一本《孟子》,已经不知读了多次,翻了多少遍,里面的内容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但他仍然手不释卷,一有空闲,便要拿出来反复温习,兴之所致,还要吟诵几句,用孔圣人的话说是“温故而知新”,方能领悟其中之真谛。

当他看到“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一段中讲到了一个故事:有一天,孔子的学生宰予问了孔子一个很古怪的问题:“老师,一个君子,假如我们诓骗他:‘有人掉到井里啦!’他会马上跳下井去救人吗?”孔子皱眉回答说:“怎么会呢?君子会马上赶去察看,但不会糊里糊涂就往下跳,君子可以被欺骗,却不会被愚弄。”中年男人正咀嚼故事中的蕴意时,忽听一个孩童稚嫩清脆的声音大声叫道:“爹爹,爹爹!”他抬头一看,只见距院子数丈之外的滇池临岸,一个八、九岁年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浑身赤条条一丝不挂,站在一个土埂之上,扯着喉咙大声叫唤着。中年男人眉头一皱,问道:“相如,你又怎么了,爹正在看书呢,你不要打扰我,玩你自己的吧!“那叫相如的男孩道:“爹,你瞧,我又想出一个新花样,保证你以前没有见过!”说着背对滇池,一个漂亮的筋斗,向后翻了一圈,“扑通”一声落入滇池之中,只溅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花,便没入水中,不见了影子。中年男人刚要站起身来制止,但已经不及,只得摇了摇头,说道:“唉,这孩子怕是孙猴子变的,怎地如此顽皮!”继而坐下,又低头看起书来。

过了许久,那叫相如的男孩还未浮出水面,中年男子不由得有几丝奇怪,以往男孩常常跟他夫妻俩开玩笑,潜在水中装作被淹死的样子,结果每次都虚惊一场,已经不止一次了,为此这孩子屁股上藤条板子挨了不知多少,但总是屡教不改,夫妻俩摊上这么个闹包儿子,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在邻里乡村,这孩子捉弄人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是以周边的大人孩子见了他无不避之大吉。这男孩顽皮归顽皮,却聪颖异常,念书识字,常常过目不忘,同龄的孩子们都望尘莫及,总算给一家人多少有点安慰。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中年男人对自己的孩子虽然知之甚深,但这次入水时间实在过长,加之他是向后翻腾下去的,万一在水中腿抽了筋,或者是被水呛了,又或者遇到食人鱼怎么办?这么一想,不由得也慌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虽然常年生活在滇池边上,却怎么也学不会游泳,只能站起身来朝着茅屋里大声叫道:“青鸾,青鸾,你快点出来!”只听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唉,就出来!”声音落处,从屋中走出一个三十出头面目姣好的少妇,她腹部隆起,走起路来不甚便利,显然是有了身孕。

这是一家三口,男的名为李仕元,女的是他妻子,名为吴青鸾,那孩童自然便是他们的儿子李相如了。吴青鸾本是当地一个老学究吴文儒的独生女儿,吴文儒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吴青鸾自小受父亲熏陶影响,也识得文墨。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吴文儒一大早起来正要步行到数里之外的西鹭书院为学生上课,一出门,便见到门前的草垛里躺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近前一看,见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穿着一件又脏又旧的长衫,脸色发青,双目紧闭。吴文儒低下身子叫唤了两声,那青年并未答应,伸指到他鼻孔处一探,只感到气息微弱,想来是夜晚在草垛里避寒,由于天气太冷,衣衫又单薄,所以便被冻僵了。吴文儒见人命关天,课也不去上了,进屋叫上女儿青鸾,父女俩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那青年抬进了屋中,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上。吴文儒吩咐青鸾到厨中熬了一碗姜汤,扳开青年的嘴灌了下去,过了片刻,那青年呻吟了一声,这才慢慢睁开眼来。吴文儒见到他醒了过来,便问道:“年青人,你是何方人氏,为何会睡在我家的草垛子里?”青年看了看吴氏父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你们救了我,真是多谢了。”吴文儒摇了摇手,说道:“先不说这个,你刚苏醒,还是好好休息吧!”又叫青鸾到厨中熬了稀粥,喂了给他吃下去,这才又去上课。那青年喝了粥,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了傍晚,这才下得了床。当晚吴文儒下学回来,青年便和他父女俩说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这青年名为李仕元,是湖南常德人,两年前家乡一场瘟疫,父母都死了,临死前,母亲告诉他有个远房舅舅在云南曲靖。父母过世后,李仕元想想自己在家乡无亲无故,便不远千里到云南投靠舅舅,且料到了曲靖,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的远房舅舅五年前便病故了,也无任何亲人。李仕元一场失望一场空,只得又徒步返回湖南,不料剩余的一点盘缠在半途中被山贼劫了,囊中如洗,这天他冒着严寒,走到西山脚下,看到滇池湖畔有一户人家,本来想敲门讨点吃的,饥寒交迫之下,只走到门前的草垛,便一头栽了进去,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才发觉被吴氏父女救了。吴文儒察颜观色,觉得李仕元不象在说谎,又同情他遭遇可怜,于是便留了他暂住下来。接触了一段时间,吴文儒发现这李仕元不仅识文断字,知书达礼,并且为人谦厚豁达,时日既长,便喜欢上这个青年,加之吴青鸾从小无兄弟姐姝,突然间多了个同龄的男子,两人常在一起做事聊天,十分融洽和谐,慢慢地便情愫暗生。过了一年,吴文儒将独生女儿青鸾许配给了李仕元,因湖南再无亲人,李仕元便断了回乡的念头,入赘了吴家。一年后,吴青鸾生下了一个儿子,吴文儒为外孙取名为相如,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去年五月间,年事已高的吴文儒一场肺病,两腿一蹬撒手人寰。吴文儒一死,这家中便只剩下了三个人,好在到了年底,吴青鸾突然有了身孕,这让夫妻俩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因为怀了孕,李仕元心疼妻子,轻易不让她出门,只呆在家中好好养胎,这时房中的吴青鸾听到丈夫的叫唤,走到院中,问道:“仕元,是不是相如又胡闹了?”李仕元答道:“不是他还有谁,唉,这孩子,真拿他辙!这不,他适才跳入水中,已经一盏茶的时分还未上来,我担心他出事,所以叫你出来瞧瞧。”吴青鸾奇道:“他憋不了这么长时间,不会真有事吧!”当下两人走近岸边,对着湖面高声唤道:“相如,相如。”叫了数声,只见湖面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海鸥在湖面低飞盘旋,除外没有任何回应。吴青鸾也慌了神,说道:“仕元,莫不相如真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李仕元顿足道:“可恨我不会游泳,你又怀了身孕!“吴青鸾道:“不行,我们划船进湖去瞧瞧!”爱子心切,古人“君子可欺之以方”的训示便忘到了九霄云外了。话刚说完,只听哗啦一声大响,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猛然破水而出,嘴里面两口水箭喷出,直射向岸边的李仕元和吴青鸾,尔后对着两人嘻嘻而笑。两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为了避开水箭,同时后退了两步,吴青鸾避得急了,“啊哟”一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李仕元慌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关切地问道:“青鸾,你没摔着吧!”随即指着水中的李相如骂道:“你这混帐小子,你不知道你娘怀着孩子的吗,你还要吓她?我…我…”又气又急之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呼呼喘气。

李相如知道祸闯得不小,不敢再闹,向岸边的父母作了一个鬼脸,“哗喇”又潜入水中。李仕元又叹了一声,说道:“这孩子,连自己的父母都要捉弄,真是前生的冤孽。”吴青鸾说道:“仕元,算了,男孩子总是这么调皮的,好在相如本性不坏,今后慢慢教就是。”李仕元点了点头,说道:“不要管他了,小心着凉,我们还是回屋去吧!”说着扶着吴青鸾慢慢朝屋内走去。

刚走了几步,这时听到湖面上远远传来呼叫之声:“仕元兄,仕元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惊天秘闻

夫妻俩回头一看,只见滇池水面上飞快驶来一只竹筏,那竹筏来得好快,刚看时还在数十丈开外,眨眼间便离岸近了。竹筏上一个汉子正用力撑动手中的竹篙,刚才正是他出声叫唤李仕元,只见他手上每撑一下,竹筏便驶出数丈之远,膂力着实惊人,一看便知身具武功,并且武功了得。待竹筏离岸边二三丈时,筏上的汉子将竹篙一放,俯身提起了竹筏上的一个鱼篓,足尖一点,便腾身跃了起来,轻轻落到了岸上,动作干净利落。那竹筏也顺力漂了过来,缓缓靠到了岸边。李仕元看到那汉子,抱拳迎了上去,喜道:“世豪兄,好久不见,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一别两个多月,想念仕元兄得很,今天刚刚回来,便忙不迭地专程来拜访了。”这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那汉子将手上的鱼篓举高,笑道:“这是我今早打到的几尾红鲤,拿来请青鸾红烧了,我和仕元好好喝上两盅。”吴青鸾笑道:“难得你今天有这种雅兴,还是快快进屋吧!”那汉子名叫王世豪,是滇池对岸的王家村人氏,小的时候曾到过西鹭书院念过几年书,是吴文儒的学生,自小便和吴青鸾相识,还常在一起玩耍,是青梅竹马的旧识。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房中,见屋中虽然陈设简陋,却布置得清雅得当。房中正墙上张贴了一幅孔子像,已经有些发黄,看上去年头不小了。吴文儒生前教了四十余年的私塾,虽然只是个落第秀才,没有什么特别的功名,一辈子清贫,但读书人毕竟与众不同,尊师重道的礼仪却不敢稍废,孔子是万世师表,自然是后世千百年所尊崇的典范。画像下面是一张黄松木做的供桌,散发出一种古朴的清香味。屋子正中有一张圆形的八仙桌,临墙的两边放了四张椅子。夫妻两招呼王世豪坐下,李仕元便泡了一壶普洱茶,沸水冲泡茶叶,茶香立刻便溢满全室,王世豪赞道:“真是好茶,好香的茶!”李仕元道:“这是岳父生前的珍藏,今天贵客临门,当然要拿出来招待了。”吴青鸾道:“王大哥,你稍坐,我这就将鱼拿到厨中红烧了,好给你和仕元下酒。”王世豪道:“你有了身孕,还要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吴青鸾道:“说哪里的话,你许久不来,我们都高兴得很,就不要客气了。”说着将鱼提到了厨房,自行去忙。李仕元和王世豪品了几口茶,李仕元问道:“数月不见,世豪兄去了哪里?”王世豪道:“我们保镖的,哪里有生意便往哪里去,前段时间跑了一趟广西。一来一去,便是几个月时间了。”李仕元道:“路上可还太平,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王世豪道:“西南一带,我王某人也算也有几分名气,承蒙道上的朋友给面子,一路太平无事。”李仕元道:“这就好。说实话,保镖这碗饭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所幸你有一身好武艺,为人又慷慨仗义,这才能够把得稳,坐得牢,多年来未曾出过差池,真是难得。”闲谈间,吴青鸾将鱼端了上来,她将王世豪带来的鲤鱼一半红烧,一半清炖,又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碟卤猪头肉,又切了一盘宣威火腿。王世豪看着上桌的酒菜,赞道:“青鸾姝子好麻利的手脚,今天我是有口福了。”吴青鸾笑道:“你别再拍我马屁了,仓猝之间,也只能准备这许多,就将就着吃吧!”李仕元起身拿来了一坛子酒,说道:“世豪兄,今天我们便好好喝几杯!”王世豪道:“好,几月不见,我正要考较你的酒量呢!”李仕元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将酒盅倒满,举杯说道:“来,先干了这第一杯,算是贺你成功走镖归来。”说罢仰头将酒干了。王世豪一拍桌子,说道:“仕元兄真是豪爽,今天我便舍命陪君子,哈哈。”说着端起酒杯也一口酒干了。李仕元又将杯子斟满,举杯说道:“再干。“王世豪也叫道:“再干。”两人连干了三杯,均大呼过瘾。李仕元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却天生有七、八分酒量,一碰到酒便立刻变了个人,一改平常温文尔雅的模样,豪气冲天,气慨不凡,丝毫来逊于王世豪这种身负武功久走江湖之人,因而两人虽然一文一武,但以酒为媒,竟然意气相投,颇对脾味,自相识以来,相处甚欢。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又喝了三、四杯,都面不改色,不多时一坛子酒已经喝了一半。

吴青鸾因有了身孕,不敢喝酒,她素知两人的酒量和脾气,所以也不出言相劝,只在一侧相陪。喝着喝着王世豪突然“咦”了一声,问道:“相如呢,怎么没见到他?”他常到李家作客,和小相如相熟得很,常常和他逗乐玩闹,这时突然想起来,便出言相询。李仕元叹了口气,将适才之事说了。王世豪哈哈大笑,说道:“这小鬼头聪明过人,调皮捣蛋,倒是大大合我的胃口。他天赋异禀,骨格清奇,实在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数次要将他收为徒弟,教他武功,你却说什么也不肯。唉,真是可惜了这块璞玉。”李仕元摇头道:“世豪兄,学会了武功,便好勇斗狠,常常惹祸上身,我只希望他多读点书,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一生平平安安,余愿足矣。”吴青鸾也点了点头。王世豪道:“仕元兄此言差矣。想当年我初学武艺之时,师父圆通大师便教诲我说:‘练武虽然旨在强身健体,但如有必要,也可行侠仗义,保家卫国。为善还是做恶,全在习武者本身的心性,非关武功之事。总之,师父是得道高僧,深通佛理,说得深奥,我一介武夫,只能领会点皮毛。你不同意相如练武,我不强求,不过实是可惜呀可惜!“说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李仕元喃喃道:“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的什么家,卫的什么国,空有一身武功,有个屁用!”说着叹了口气,苦笑了几声,又摇了摇头。吴青鸾觉得丈夫今天举止有几分奇怪,便问道:“仕元,你今儿个怎么了,怪里古董的?”李仕元并未回答,又举杯道:“世豪兄,我们再干,一醉解千愁!”王世豪说道:“好,来个一醉方休。”两人你敬我我敬你,一连喝了七、八杯,渐渐已微有醉意。

酒到深处,王世豪突然低声道:“仕元兄,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大秘密,你想不想听?”李仕元奇道:“什么大秘密,如此神神秘秘的?”王世豪道:“这个秘密非同小可,搞不好便是杀头抄家的罪。”这句话将李仕元和吴青鸾都吓了一跳。吴青鸾道:“王大哥,你怕是喝醉了吧,要不你们便别喝了。”王世豪一摆手,说道:“青鸾,我清醒得很,酒还差得远。我这次出去走镖,听江湖同道谣传,十几年前清兵入关,明朝崇祯皇帝之子朱三太子从北京逃了出来,被清兵追杀数千里,居然侥幸逃脱,至今仍然在世,听说现今就藏身西南一带。”吴青鸾好奇之心顿起,说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难道你知道那朱三太子藏在哪里?”王世豪将头一仰,抬手指了指房外,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李仕元,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听说就在昆明。”李仕元听到这话,手猛然一抖,杯子便掉落在了地上,“喀嚓”一声摔得粉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仕元论醉

吴青鸾见李仕元酒杯突然间掉在地上摔碎,惊问道:“仕元,你喝醉了么,怎么连个杯子都拿不住?”李仕元“唔”了一声,一下子扑在酒桌上,桌子上的杯盘碗碟被压得哗啦啦乱响,全都打翻,里面的酒菜都溅了出来,搞得满头满脸全是汤汤水水,吴青鸾眉头一皱,急忙站起身来去扶他,叫道:“仕元,仕元!”只见李仕元双目紧闭,满脸通红,大着舌头道:“我…我没醉,还可以喝…喝三…三百杯,会须一饮…饮三百杯,人生得意须尽…尽欢,莫使…使金樽空对…对月,来…来,世…世豪兄,我们再…再干,哈哈。”吴青鸾刚将他身子扶直坐起,他“扑通”一下又扑了下去,整个脸埋在装鱼的盆里面,狼狈不堪。吴世豪哈哈大笑道:“仕元兄今儿个怎地如此不济,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吴青鸾顿足道:“哎,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对王世豪道:“对不起,王大哥,让你见笑了。本想好好招待你,不料却让他扫了兴。”双手用力想将李仕元扶起来,无奈挺着个肚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几次用力,李仕元整个身子仍仆在桌上一动不动。王世豪道:“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还是先将仕元扶到床上休息吧,我改日再来讨扰。”说着站起身来,对吴青鸾道:“让我来。”伸出右手揽住李仕元的腰,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将他抱起,便向卧房走去,吴青鸾跟随在后。王世豪将李仕元放在床上仰天躺下,说道:“青鸾姝子,你帮仕元清理一下身上的汤水吧,我这就告辞,改天再来造访。”吴青鸾一口一个道歉,将王世豪送到了门外,看着王世豪上了竹筏,划得远了,这才又重回到卧房之中。只见李仕元满身酒气,兀自未醒,嘴里仍嘟嘟囔囔嚷着要喝酒,吴青鸾打了一盆水来,用毛巾将他身上的酒菜汤水抹擦干净了,这才用被子替他盖上,不多时,李仕元便沉沉睡去,发出了阵阵鼾声。

李仕元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听到房中吴青鸾正和王世豪谈话,想起昨天的冏态,又羞又惭。翻身起床,走到了外屋,对王世豪长身一揖,说道:“世豪兄,昨日在下失态,真是惭愧,请你多多担待才是。”王世豪哈哈一笑,说道:“喝酒之人,醉酒本属平常,你我是何种关系,我又如何会为这点小事挂怀。”吴青鸾道:“王大哥挂着你的身体,一大早便来看你了。”李仕元又再谢过。王世豪道:“仕元兄,你昨天喝的酒不多,以你的酒量不会如此便醉,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说完目光如利剑般紧紧盯着李仕元。李仕元避开他的目光,笑道:“世豪兄有所不知。在下喝酒有三醉三不醉。”王世豪道:“我与你相识十余年,喝了多少次酒已经不记得了,怎么以前从未听你说过。”李仕元道:“所以今天我才说与你听。”王世豪道:“那王某愿闻其详。”李仕元道:“我喝酒有三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世豪兄你想想,一个相识十几年的老友突然从千里之外来到,让人喜出望外,岂有不醉之理?此为良朋之醉,乃第一醉。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如能在一起饮酒畅谈,把酒言欢,岂有不醉之理?此为知己之醉,乃第二醉。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人生苦短,既然有美酒佳肴,何不及时行乐,又岂有不醉之理?此为同乐之醉,乃第三醉。”王世豪冷笑道:“好说词,那三不醉呢?”李仕元道:“这三不醉嘛,便容易得多了。便是与讨嫌厌憎之人同桌共饮,绝对不醉;与仇人宿敌同桌共饮,绝对不醉;与素不相识之人同桌共饮,绝对不醉。”王世豪冷冷问道:“请问仕元兄昨天的醉属于哪一种呢?”李仕元笑道:“三者皆而有之,世豪兄既为知己良朋,又有佳肴好酒,况且你远出刚归,你我多时不见,所以心情大好,醉得便比平日快了。尚请世豪兄原宥,待我休息几日,一定请你喝个痛快,以补昨日之过。”王世豪说道:“原来如此。好,那我就等仕元兄的消息了。”说完走近前来,伸手在李仕元右肩上慢慢拍了两下,他这两掌在外行看来,好象是寻常人表示彼此之间的友好,殊不知这是一门上乘的内功,名为“绵里掌”,他暗里在手掌上使了五成功力,即便是木石受到了这两掌也要被拍得粉碎。李仕元突然感到肩头一阵剧痛,“啊哟”一声便坐到了地上。王世豪掌上力量刚使到一成,见李仕元毫无抵抗之力,心中一阵诧异,好在他功夫了得,急忙将掌手力量收回,迅疾伸手将李仕元从地上拉起来,说道:“我一时未想到仕元兄宿醉刚醒,身体虚弱,本想以示安慰,不料粗手粗脚,冒犯了,冒犯了。”他这一拍一拉,动作快极,一旁的吴青鸾却半点瞧不出来,笑道:“他酒劲未过,还软手软脚,连站都站不稳。”李仕元一边用左手揉着右肩膀,一边哼哼唧唧地说道:“世豪兄是练武之人,怕是将我当仇敌了。”王世豪脸上一红,说道:“说笑了,说笑了。我这就告辞,专等仕元兄的酒席。”说着向两夫妇抱了抱拳,转身匆匆离去。吴青鸾看着他的背影,对李仕元说道:“我发现你们两人这次见面变得奇奇怪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仕元笑道:“青鸾,你多疑了。好好休息吧,注意腹中胎儿。”吴青鸾点了点头。李仕元四周看了看,问道:“相如又去了哪儿?”吴青鸾道:“昨天回家来看见你醉得昏昏沉沉,一晚未醒。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要到滇池中捉几条白鱼给你做醒酒汤,我拦也拦不住。”李仕元道:“怪不得这么清静,这小子虽然皮,但也挺有孝心的。”又道:“我感到很累,还想到房中躺一会儿。”

走进卧房,仰面躺在床上,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心想:“这姓王的似乎已经怀疑我的身份,昨天我一时沉不住气,露出了马脚,一惊之下,竟然失手将酒杯打碎,更加令他起疑,后来又用内力将血逼到脸上,装作喝酒过多的样子,但他还是半信半疑,今天早早便来察看,虽然我编了一大堆论醉之言,未免有点牵强附会。临走之时他又出手试探我会不会武,我不敢运劲相抗,拼命硬生生忍痛挨了他一下,总算勉强蒙混过关。这姓王的甚为精明,不会那么容易罢休。唉,想不到我隐姓埋名十几年,本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但清朝的狗皇帝和这一帮走狗要赶尽杀绝,不肯放过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想道:“我机缘巧合之下,空练了一身武功,在广西一带召集旧臣故部,欲再起复国,但桂林一仗,一败涂地,属下死伤殆尽,好不容易逃脱出来,与其他臣属早已经失散。心灰意冷之下,只想改名换姓做个普通百姓了此残生,不料纸最终包不住火,还是被人发现了。”

越想越烦,越想越气,睁眼看见头顶两只苍蝇嗡嗡嗡飞来飞去,一怒之下,左手两根手指微微一动,只见两道微光闪过,那两只苍蝇便被极细极细的银针钉在了屋顶的横梁之上,并未立即便死,翅膀仍在扑簌簌扇个不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 、滇池雪鱼

李相如早早起床,偷偷到李仕元的床前一瞧,但见他仍然熟睡未醒,房间弥漫着浓烈的酒味,他打了一个喷嚏,挥手赶了赶酒气,说道:“真呛人。”低头在李仕元耳边哈了几口气,又用鸡毛搔了搔他的脖脸,仍是毫无动静,觉得无聊,又转了两圈,便出了房间。寻思着要打几条雪鱼炖汤给父亲醒酒。他生怕吴青鸾阻挠,轻轻打开了房门,带上放在院里的鱼篓,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待吴青鸾发现欲待阻止时,他已经跑得远了。

滇池里生长着一种很奇特的鱼,只有大拇指大小,长约一寸左右,浑身雪白,通体透明可爱,当地人叫他为“雪鱼”。雪鱼身体虽小,但身体晶莹透明,肉嫩骨脆,可连肉带骨同吃,味道鲜美,为鱼中精品,营养丰富,对身体最为滋补。一条条鱼放在油锅里煎炸出来是下酒的上佳佐味,如用清汤煮熟后鱼汤鲜美,鱼肉更带有一种特别的清香,更妙的是鱼汤还能解酒,所以当地人又称之为“醒酒鱼”,每当有人喝得不省人事时,只要弄来数条雪鱼,煮上一锅汤,喂给醉酒之人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准会醒来,且屡试不爽。数百年来,生活在滇池边的人均知道这“醒酒鱼”既味美又稀罕,且价格不菲。李相如自小在滇边上长大,吴文儒在世时,得空时常领着这个小外孙在滇池边上钓鱼玩乐,并且给他讲述滇池中各种鱼类的妙处和用途,他聪明过人,只要吴文儒略为提及,便记得一清二楚。“醒酒鱼”是滇池中的名种,即便是生长在滇池周边的三岁孩童也知道它的妙用,更不用说李相如这等聪明的孩子了。可世间的事总是如此,越是好的东西数量越少,也越难得到。“醒酒鱼”在滇池中本来便少,加之每天都有渔民捕捞,拿到集市上卖给那些达官贵人,价钱往往比一般鱼要高出数倍。那“醒酒鱼”天生十分机警,要打捞本殊为不易,加之它们喜欢生活在深水之处和水草浓密之地,因此要想捕捉非但要熟悉它的习性,还要有良好的水性,在水深危险之处冒一番险。

李相如出来得匆忙,只随身带了个鱼篓,捕鱼的工具如鱼网、鱼兜之类的东西什么也没带。顺着滇池岸边行了二、三里,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寻常的渔民捕鱼,要么划船到了滇池中心的深水之处,撒下巨网,往往早晨撒了网下午才来收网。或者是在岸边的水深草密之处发现了雪鱼的踪迹,便入水将鱼围到一处,用网去罩,但这要有极好的水性和耐力才行,还要讲究技巧和方法。李相如整天在滇池边上游玩,对滇池西岸一带颇为熟悉,他一路探寻,查找有雪鱼的地方。到了一个名为情侣湾的地方,眼睛盯着水面,嘴里叫道:“鱼儿啊,鱼儿啊,你在哪里,发发善心,出来吧!我捕你给爹爹醒酒,也算你的功德,死了后升天,下辈子可以做人。”自语自语一阵,突然发现水中几条雪鱼游到水面又立刻潜了下去,他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便要下水捕捞。此时虽然是春季,但滇池水仍然十分冰冷,加上又是清晨,太阳刚露出了半个脸,晨风袭来,凉意仍甚。他在水边观察了一阵,将脚伸入水中试了一下,水很冷,如果冒然下水,恐怕要被冻病,即便捕到了鱼,也一定会被爹娘责骂。当下拣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来,半眯着双眼,瞧着头顶蔚蓝的天空,准备等太阳升高滇池水暖后再下去捉鱼。太阳越升越高,仲春的太阳异常舒适,李相如躺了片刻,在阳光照射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小孩子睡眠极好,他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见到许许多多的滇池雪鱼,在面前游来游去,他跳到水中,水一点也不凉,随便伸手一抓,一抓一条,但鱼篓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虽然雪鱼很多,但一条也留不住,又从手中全部溜走,一急之下,便挣醒了。睁眼一看,发觉天已经黑了,头顶有淡淡的月光,耳边净是虫鸣之声,此起彼伏,在静夜中听起来有另一番热闹,原来他竟然从早晨太阳刚出到天黑,整整睡了一天的时间,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见鱼篓放在一旁,一切如前。急得快哭了出来,只恨自己为何如此贪睡,想到一整天不回家,爹娘肯定十分担心,四处寻找。又想到本来和娘说过要打一篓雪鱼回去给爹爹醒酒补身,不料竟因为睡了这一觉什么都耽搁了,成了一个空口说白话的人。可连他自己也疑惑,为何会睡这么久?

他虽然调皮,但却是一个极守承诺的孩子,心想无论如何要下水捉到几条雪鱼,不然没有脸回去见爸爸妈妈。于是弯腰拿起鱼篓,便要下水捕鱼。刚起出几步,只听一个人的声音说道:“就在这儿说吧,这儿僻静!”这声音好熟,一想之下,是王叔叔的。王世豪常到他家作客,一听声音便知。王叔叔怎么这晚会在这儿?他心中奇怪,刚要出声叫唤,继而又想:“我常和王叔叔玩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晚了我会在情侣湾出现,待会我突然跳出来吓他一下,肯定将他吓个半死。”想到王世豪被吓得心胆俱裂的样子,差点便要笑出声来。

这时听另外一个人道:“好,你此次与那姓李的见面,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这人的声音极为陌生。李相如心想:“王叔叔这么晚了还和人在这里谈事,我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然后再出去吓他不迟。”慢慢走近前几步,在虫鸣之声的掩护下,倒也没发出声音,躲在几丛芦苇之中,向声音之处张望。透过芦苇丛,淡月之下,见数丈外的空地上,站在两个男人,一个是王世豪,另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看不甚清,但说话声音浑厚。李相如从未见过。只听王世豪答道:“那姓李的极为精明,昨天喝酒时我故意说出朱三太子,我便发觉他有些异常,但今天早上我又试他会不会武,都被他巧妙遮掩,但我敢肯定他一定与朱三太子有关。”李相如心道:“王叔叔今晚说话好奇怪,什么朱三太子,朱三太子是什么东西?”他年纪尚小,听不懂两个大人之间的对答,这两次王世豪到他家都未遇上,所以对他们的说话也未放在心上。那身材高大的男人道:“再行设法试探,如若不然,便可动手,王爷已经等不及了。王爷说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王世豪躬身道:“是。谨遵大人吩咐。”那人眉头微蹙,说道:“以后切不可如此称呼,免得被人怀疑。”王世豪道:“是,是。因此地无人,所以才有此疏忽,以后会小心注意。”那人道:“这就走吧,时间长了恐被捕鱼的渔民撞上。”两人并肩穿过芦苇丛向外面的大道走去。李相如看两人走远,张嘴想要猛然大叫一声吓唬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向前奔出数步,嘴里面叫了一声:“王叔…”第二个“叔”字还未叫出口,但被脚下的杂草一绊,一个狗吃屎仆倒在地。便在同时,只听那身材高大的男人暴喝一声:“是谁?”手臂一抬,数道寒光激射而来,伴随着“嗤嗤”声响,李相如藏身处的芦苇被拦腰削断了一片,所幸他摔倒在地,要不然已经被暗器射杀了。那人好快的动作,在发出暗器的同时,身形只一晃,便站在了李相如身后,一伸手,指上带劲,同时拿住了李相如背上的数处大穴,提个小鸡子似的将他提了起来。王世豪紧随其后窜了过来。那人在月光下一看,说道:“咦,原来是个小孩子。”接着又喝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半夜三更在这里干哪样?”李相如被他这一抓一拿,身上骨头都快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看见王世豪,低低叫了一声:“王叔叔!”那人回头看了王世豪一眼,问道:“怎么,你认识他?”王世豪点了点头,说道:“相如,原来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几时来的,你爹爹呢?”李相如眼珠一转,说道:“我刚刚来,来打鱼。”那人将李相如扔在地上,喝问道:“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李相如一脸茫然,说道:“你们说什么话?我刚刚到,见到你们要走,我认出了王叔叔,便想和他打个招呼。”那人道:“你小孩子家,怎么晚上出来打鱼,大人呢?”李相如从地上站起,揉了揉后背,嘴里嘟嘟囔囔说道:“你一个大人,怎么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我知道情侣湾雪鱼多,所以瞒着家里面的人偷偷出来捕捞,准备明天早上拿到集市上卖钱,好买糖吃。”边说边往滇池边走,指着水中说道:“你们看,这里有很多雪鱼。”王世豪问道:“相如,你爹爹呢,他在哪儿?”边说边向周围打量。那人问道:“这孩子究竟是谁?”王世豪道:“他便是我好朋友李仕元李大哥的儿子,小相如。唉,这孩子聪明得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说着提起掌来,一掌击向李相如后背,想要将他一掌打死。李相如此时已经走到滇池水边,突然一个猛子向水中扎去。那人的掌力速度又急又猛,李相如入水虽快,但余力仍然扫中他的后背,他跃入水中,月光下只见落水处冒起一阵水泡,几围水纹荡过后,便沉入下去,再也看不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无为神功

王世豪和那男人站在岸边看着李相如沉入水中。月光之下,只见水面一片寂静,过了良久,仍未见到他浮上来。那人道:“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有?”王世豪道:“他中了霍大人…大侠你的‘无敌追魂掌’,又被水呛了,焉能不死,莫说是一个小小孩童,即便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中了这刚猛无匹的一掌,也定难逃一死。”这马屁拍得极为爽利,那人心中一乐,哈哈笑道:“我霍威的追魂掌法,在江湖中也有几分薄名,这小孩今晚能死在我的掌下,倒也不亏了他。”这霍威在武林中确实是有几分名声的人物,以一套掌法称雄天南,他此言虽然有几分狂妄自诩,但也不全是虚言。王世豪附和道:“此言极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死在霍大侠手里,的确是他的造化。”说罢两人哈哈大笑,静夜中惊得芦苇丛中的水鸟扑扑乱飞。霍威一挥手,对王世豪说道:“走吧。”两人这才转身离去。

李相如跃如水中的刹那,只觉后背象被铁锤重重击了一下,痛得几乎晕去。他心知如果这个时候晕去,务必被水淹死,但若浮出水面,岸上这两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他只能强自忍住背上剧痛,在水里闭住气,说什么也不敢浮出水面来。他自小在滇池边长大,三岁便学会了游泳,除了寒冬腊月的冰雪天气,水过于冰冷不敢下去之外,其余时间只要一有空闲,他都要跳到水中,翻江倒海纵情游玩,数年过去,便练就一副好水性,虽然只九岁的年纪,但许多成年人无论闭水的功夫和游水的速度都远不如他。他经常在水中练习闭气,尔后假死吓唬小伙伴及父母,并以此为乐,时间长了,便声名俱长。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曾为他做过试验,他在水中闭气最长竟可达一柱香时间,让人惊叹不已,为此他还获得了一个“潜水小神龙”的外号。此际他平时的闭水本领刚好派上用场,终于瞒过了王世豪和霍威。等两人一走,他马上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两只手缓缓划着水面,勉力游到了岸边,再奋力一点点挪上岸,只觉全身僵硬麻木,灵魂仿佛离自己身体而去,想再前行分毫也不能够,但心中却只有一念头:“王叔叔为什么要杀我?王叔叔为什么要杀我?王叔叔为什么要杀我?”他平日里和王世豪最为要好,当他亲叔叔一般,没想到他竟然和其他人一起加害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心中难过之极,便俯在地上昏了过去。

李仕元、王青鸾夫妇一直等到天快黑都不见儿子回家,心中焦急万分。夫妻俩深知这野小子成天在外玩耍,常常一出去便是半天一天,但无论如何在天黑前定要回家,象这种情况还从未有过。眼见天色已经黑定,月亮照在房前的水面上,亮汪汪一片,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左等右等仍然不见李相如回来,如若往常,夫妇俩肯定咒这混小子该死,可今天与往常不同,他是出去打捞雪鱼,要给李仕元解酒,说到底是出于一片孝心。鱼篓带走了,也亲口对吴青鸾讲过。夫妻二人知道这个儿子虽然顽皮,但每每言出必行,在正经事情上,从不撒谎骗人。吴青鸾抚着胸口说道:“仕元,我这几天眼皮老是在跳,心神不宁的,我担心相如出事。”李仕元道:“你别胡思乱想,这小子机灵得很,比许多大人都强,遇到事定能应付。”吴青鸾道:“可他始终是个孩子啊!”李仕元瞧着吴青鸾泫然欲滴的样子,再也坐不住了。对吴青鸾说道:“我出去找找。”吴青鸾道:“你到哪里去找,滇池这么大,谁知道他去了哪里捞鱼。”李仕元道:“难道这就样坐着等,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不后悔死?”吴青鸾抹泪道:“那你可得小心点,你不会水,千万离水远点。”李仕元安慰道:“放心吧,我几十岁的人了,还用你说。”说着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拿了根木棍,走出房来,吴青鸾送到门口,说道:“有什么发现,赶紧回来找人帮忙!”李仕元道:“外面风凉,你回屋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吴青鸾倚在门框上,呆呆看着他走远,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自从昨天王世豪来访,言语中的诸多挑畔及试探,李仕元奇怪的举止行为,两人之间有意无意的暗斗,都令她感到不安和不祥,但又说不出道不明。

李仕元与水无缘,在滇池边生活十余年楞是没学会游泳,什么打鱼钓鱼也不在行,幸好他有几分才学,在吴文儒的引介下,谋得了西鹭学院私塾先生的职位,聊于养家糊口。他不知道李相如会到什么地方捕鱼,只凭感觉提着灯笼沿着滇池岸边胡乱行走,不知不觉走向了东边,正好与李相如所处背道而驰。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叫着李相如的名字,走了四五里,未见到半个人影,举目四顾,但见滇池在月光之下浩淼无边,沿岸有星星点点渔火,那是渔民之家夜晚点燃的,他到了数处渔火询问,都说没有见过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夜是越来越深了,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李仕元看了看四周无人,当下提了口气,施展出绝顶轻功,身子轻便飘飘升了起来,在芦苇、野草顶上急行,不多时便奔出了十几里。十几年来,他身怀武功一事,瞒了岳父、妻子及所有周边的人,但却从未停止过练习,即便每晚在床上睡觉也在修炼内功,他的内功已经到了上佳之境地。他修习的内功名“无为神功”,以意念为主导,以神为径,只要心之所至,无论是躺着站着走着睡着均可引导真气在全身运行,如果长期坚持的话,内功便可突飞猛进。这些年来,他虽然只想做个普通百姓,但也有所防备,寻思万一那天身份暴露,身俱武功既可自保,也可救护家人,因此,每晚头脑之中净想着练习神功的口决和心法,即便身边的妻子也毫无察觉,多年下来内功大有进益,也非十多年前可比了。

他疾行了一阵,平日不敢随便表露,现下身处旷野黑地,连个鬼影都没有,压抑在体内多年萌动的欲望突然释放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当下又提了一口气,急速前行,不多时离家已经二三十里,听到耳边风声呼呼,心中暗自惊喜:“这些年来,我勤练不缀,果真如师父所言,功力竟精进如厮。”又行了数里,这才停了下来,只觉体内热烘烘的,精力弃沛已极,真气充盈流转,又向上纵跃了几下,每一纵跃便是丈余之高,惊喜之余,对着滇池大声吼叫了数声,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站在滇池岸边,看着茫茫水面,口中喃喃道:“相如,相如,你在哪里,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可知道你是我大明朱家的血脉!”正在茫然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到东北方向隐隐传来呼喝打斗、兵刃交鸣之声。中心奇道:“怎的这个时候有人在荒野之外打打杀杀,莫非与相如有关!”心中挂念着儿子,当即循声走了过去。

他向东北方走了几十丈,打斗声音越来越清晰可闻,走上一个小土坡,见土坡下的一个山坳里,几个人正在激烈打斗。月光之下,看见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围攻一个汉子,那汉子身上已经受伤,节节败退,但丝毫不惧,神威不减,举起手中刀奋力反击。兵刃相交之下,迸溅出阵阵火花。李相如生怕被对方发现,低头吹灭了手中的灯笼,伏身于土坡之上,见那被围攻的汉子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脸貌却不太看得分明,从身形步法来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五名男女见他快要招架不住,下手更不容情,加紧出招,想要尽快结果他的性命,数招过后,那汉子腿上又中了一刀,一个趄趔,差点摔倒,只听其中的女人喝道:“狗贼,你若说出朱三太子的藏匿之处,或许我们还可考虑留你一条狗命!”李仕元听她又提到“朱三太子”,心中咯噔了一下,更加对几人留上了心。那汉子举刀将她刺来的剑“当”的挡开,哈哈笑道:“要我出卖主公,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吧!”说着举刀向头顶一旋,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折而向下,向正对面的一名男人拦腰横斩过去。这一招名为“峰回路转”,月光之下,李仕元将这一招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是韩大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黑夜刀锋

那汉子的这一招“峰回路转”极为精妙,变化快极,正面围攻他的男人见刀锋骤然已至,来不及化解,慌忙之间向后一跃,这一跃虽快,但始终还是慢了半步,刀锋闪过,已经划破他的小腹,带出了一条七、八寸的伤口,登时鲜血直流,疼得他哇哇乱叫,骂道:“直娘贼,爷爷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李仕元知道那汉子使的是“回风刀法”,当年这汉子曾以三十六路“回风刀法”斩敌无算,保护自己杀出重围,但也从此失散,不料十余年不见,竟在此时此地相遇。

其余三男一女已经从后面、侧面向那韩姓汉子围了上去,一根铁棍扫向韩姓汉子的左胁,另一人手中一柄流星锤击向他的后背,那使剑的女子和另一名使铁盾的人合力从他右胁攻了过来,那铁盾边缘磨得又亮又锋利,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显是锐利之极,既可作盾牌用,又可以作兵器用,既能护身,也能攻敌。韩姓汉子回刀斜掠,挡开了左胁扫来的铁棍,刀棍相交,火光迸溅,虽然勉强将棍挡开,但已经气尽力竭。右侧和后背的三件兵刃无论如何来不及遮挡,也招架不了,身子一歪,便摔倒在了地上,眼看诸种兵器齐到,即便不被立即斩杀,必定身受重创。便在此时,一根木棍、一盏灯笼激飞而来,灯笼从那汉子头顶飞过,本来是直飞过来,但突然间半途直而下坠,纸糊的灯笼与流星锤两者撞在一起,两者相遇,灯笼将流星锤撞得跳了起来,反向使流星锤的男人面门砸去,使流星锤的人吓了一大跳,将头一偏,流星锤荡向了身后,重重砸于地上,砸得泥土乱飞,使流星锤的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见到不过是一个纸糊灯笼,又从远处飞来,竟然将自己手中熟铜打制的数斤之重的流星锤撞得飞了开去,这人内力之深厚、力道拿算之精准当真是骇人听闻,大惊之下,斜窜出丈余。飞来的木棍,击在那女人的长剑之上,那女人只感到虎口剧震,手中剑一歪,便刺在了身侧使盾男人的大腿上,那使盾的男人痛得跳了起来,向后跃出数步,怒叫道:”四姝,你…你怎么刺起我来了?”那女子面上一红,说道:“一根木棍突然飞来差点将我的剑打落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伏于土坡之上的李仕元看到那姓韩的汉子情势危急,所以出手相救。说时迟、那时快,灯笼、木棍飞出的同时,李仕元早已经飞身掠出,两个起落,便如一只大鸟一般,跃到了战圈之中。

那几人乍然见到突然凭空杀出一人,均是一惊,不约而同后退了数尺,仍将李仕元和那韩姓汉子围在垓心,但一时并不敢上前夹攻。李仕元也不理会五人,蹲下身子,将那韩姓汉子扶了坐起,叫道:“韩大哥,韩大哥!”那姓韩的汉子身受多处重伤,这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唤自己,张眼盯盯地看着李仕元,看了片刻,眼中突然冒出光来,抬起左手,使劲抓住李仕元手臂,哽声道:“主公,是你,真的是你。今天能见到你,我死也死得瞑目了。”说着奋力挣扎着跪下,叩头说道:“大明虎威将军、罪臣韩志英拜见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仕元扶了他坐下道:“韩大哥,你受了重伤,这些礼节就免了。现在让我先替你止血疗伤吧!”说着运指如风,点了他身上数处穴道,韩志英身上伤口的血流立时止住。这时围住他们的五人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明白,不由得大喜过望,均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非这书生便是我们千辛万苦找的明朝皇帝?若真是他,将他活捉了送到京城交给当今的满人皇帝,定能得到大量的金银赏赐,满人皇帝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封一个大官给我们做做,如此一来,不仅能享尽荣华富贵,而且还能光宗耀祖。”但又见到李仕元功夫奇高,一身布衣,与前明皇帝的身份半点也联系不起来,心中狐疑,一时倒也不敢断定。使流星锤的那人较为急躁莽撞,对李仕元骂道:“你是何处来的杂毛,敢管爷们的闲事?”那姓韩的汉子听得他辱骂李仕元,挣扎着想要立起身子,指着他道:“你这无耻小人,竟敢辱骂我主公,我和你拼了。”一用力,伤口的鲜血又流了出来。李仕元又将他按了坐在地上,说道:“韩大哥,你受了伤,不要动怒,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说着撕下衣襟帮他伤口包扎起来。韩志英热泪盈眶地说道:“臣下何德何能,竟劳主公大驾亲自为我包扎伤口。”李仕元道:“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讲究这么多,不要讲话,小心伤口。”韩志英这才不敢再说话。

适才李仕元露了一手,五人均知道他武功高强,但转念一想,我们有五个人,难道怕你这个病书生不成。那使剑的女子知道四人的心意,说道:“这书生是不是前朝余孽,何必费劲去想,将他拿住,一审问不就知道了吗?”四人喜道:“还是凤四娘想得周到,如果他真是我们要找的人,这次便可赚大发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李仕元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使流星锤的人性子最急,更不说话,手一松,流星锤头一摆,“呼”地一声,朝着李仕元的后背飞了过来,他这一锤只用了四成力量,他们想要生擒李仕元,故而不敢使出全力,也不击他脑壳,生怕将他打死了。李仕元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待流星锤离后背半尺左右,右手闪电般抓出,一把抓住了锤头,那使流星锤的大惊,他这一锤既快又准,力量也很大,没想到李仕元竟敢用手直接来抓,并且动作如此之快,惶急之下,急用力回夺,李仕元微微一笑,手上用劲,使流星锤的人便如蚍蜉撼柱,脸涨得通红,但实在不能动得半分。其余几人早从不同方位围攻了上来,李仕元抓住流星锤锤链,身形一侧,朝着那女子刺上来的长剑剑身一挽,便将她的长剑裹住,抓住锤头运劲一扯,喝道:“撒手!”劲力到处,那女子手掌发麻,手中剑“嗖”地脱手而飞,使流星锤的那人兀自舍不肯放手,死死抓住另外一端,象只玩偶一样,被李仕元拖着纵来跃去,模样狼狈不堪。另外三名男子,使盾的那人腿上之前被那女子误伤,盾牌较重,上来比划了几招,被李仕元一脚踢得飞出一丈开外,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但已经无力再战。使刀的一人先前被韩志英在小腹上划了一刀,只得捂了伤口,在一旁观站,不能上阵。使铁棍的男子将手中铁棍舞得呼呼风声,五人中以他的功力最强。那女子剑被绞飞,窜到那受刀伤的人近前,叫道:“阴老大,将刀借我一用。”阴老大捡起地上的刀,扔了过来,口里说道:“接住!”那女子伸手接住飞过来的飞,又向李仕元冲了上去。

使铁棍的那人将一棍茶杯口粗的棍子抢得如风车般,“打、砸、扫、劈、捅”,将李仕元困在棍影之中,那女子以刀当剑,虽然不甚称手,但威胁也不小,使流星锤的人夺不回锤来,不得已只得放手,另从腰间拿出一根软鞭,三人合斗李仕元。四人在山坳里呼喝着,不多时斗了数十招,李仕元手上没有合手的兵器,一时也难以取胜。

正在李仕元与三人剧斗之时,那使盾的男子看见韩志英伤势较重,已无还手之力,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挨了过去,想将他一盾砸死。韩志英身上多处负伤,经李仕元止血包扎之后,略略感到有所好转,但仍然无法动弹。这时瞧见使盾那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无疑想要取自己性命,心中大急,拼命想要站起,但手脚便如瘫痪了一般。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只要他走到身前,不消用力,只消将盾往自己脑袋上一放,定会被砸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此时李仕元与那两男一女斗得正急,根本无暇顾及于他。一步两步三步,那使盾男子越走越近,眼看只离得丈余,韩志英心中焦急万分,只听到自己一颗心砰砰直跳,但手脚仍是不听使唤,半分也动不了。心道:“我命休矣!”只得将双眼一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龙门五煞(1)

使盾男人一步步逼近韩志英,他肋骨被李仕元踢断了三根,腿上又有剑伤,虽然与韩志英只隔了数丈,但走得异常艰难,每走一步便扯动肋骨及伤处,疼痛不已。韩志英睁眼见他已然走近,手中铁盾只要往自己头上轻轻砸下,便断无活命的可能。他斜躺于地上,一眼瞥见自己的那把刀便横置于脸庞一侧的地上,刀背对着脸面,脑子飞快旋转,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使铁盾的男子喘息了一会,缓缓举起铁盾,正要砸下,看到他死到临头居然还发笑,心中奇怪,嗡声嗡声地问道:“你笑什么?马上要去见阎王了还笑得出来!”韩志英道:“我素闻龙门五侠个个武功高强,义薄云天,在江湖中可以说是大名鼎鼎,人尽皆知,唉,可就是五人的排位先后不大公平!”韩志英所说的龙门五侠指的便是这五人。

滇池西岸有座奇山,形状象个侧卧的美人,绵延纵横近百里,名为西山。山的东面临近滇池的绝壁上有一处所在称为龙门,地势险峻异常,四临皆是悬崖峭壁,传闻常有鬼怪妖魔出没,普通人都不敢靠近,这五人啸聚在西山一脉,仗着人人都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到处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曾于一夜之间劫了广西、云南两省的十一家富户,震动江湖,是南方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因他们经常出没于西山龙门一带,江湖人称“龙门五煞”,韩志英将“五煞”称为“五侠”,实是危难之际的蛊惑之语。五煞臭味相投,不知何时凑在了一块,以武功高低论排名先后。被韩志英砍伤的人排行第一,人称阴老大,绰号阴风煞,五人中数他武功最高,阴风掌法和阴风刀法尤其了得,前段时间在滇南作案时受了内伤,并未痊愈,功力打了折扣,因而才没有避开韩志英那一刀。排名老二的便是那使铁棍的,名为邓铁娃,绰号恶鬼煞。拿铁盾这人名为刘黑仔,因长得又高又壮,面如锅底,绰号黑面煞,排位第三。那女人凤四娘长得体态丰腴,容貌妖艳,武功也高,但生性极为淫荡,是有名的倒采花,男人只要被她相中,成了好事后,便一剑杀掉,长相俊美的男人对她是闻名丧胆,因得绰号红粉煞。那使流星锤的排在末位,名为陈阿毛,绰号索命煞。刘黑仔和邓铁娃都是天生神力,论武功而言,两人在伯仲之间,但刘黑仔武功刚猛有余,灵动不足,为了争老二的位置,两人曾做过一次比武,那次比武刘黑仔输给了邓铁娃半招,从此便落到了第三的位置,为此刘黑仔心中一直不服,认为邓铁娃在比武之时使诈,方才侥幸得胜,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对外常称自己为老二,称邓铁娃为邓老三,邓铁娃也常在他面前摆出老二的作派,让他心中更是不爽。现下听得韩志雄这么一说,正说到了心坎之上。当即将铁盾停住不砸,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志英道:“人人都知道你武功高过邓老三许多,可偏偏你成了老三,他却位居老二,比你大一头,真是不公平得很,江湖中人人都为你叫屈!”黑面煞闻言大喜,顿感遇到了知音,觉得世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便是眼前这人,连声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你这个人真是有见地,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了。唉,可不杀你,好像又说不过去。”满脸无奈,显得为难之极。韩志英道:“杀不杀我倒在其次。刘二侠,我有个主意,保证叫那邓老三心悦诚服地尊你为二哥!”黑面煞听他称自己为刘二侠,更是心花怒放,说道:“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说不定二爷我一高兴,便饶了你性命。”韩志英看了坐在数丈外的阴老大两眼,阴老大刀伤较为严重,不能走动,正侧身坐在地上,用手护住伤处,闭上双目憩伤,未曾注意到两人的举动。韩志英低声对黑面煞道:“这机密重要的事,莫要给阴老大听见了,你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黑面煞心想平日里这邓老三与阴老大较为要好,的确不能让他听到,便说道:“这样好,这样好!”慢慢俯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突然之间,韩志英将头一歪,迅疾张口咬住了脸侧的单刀刀背,头奋力一扬一甩,刀光即闪即逝的同时,只听黑面煞一声短促的惨叫,喉咙便被割断,脖颈间鲜血狂泄而出,庞大的身躯和铁盾一齐仆倒,立时气绝身亡。这一招正是智谋、勇气和技巧的综合体现,韩志雄在最危急的时刻,拼尽余力,使出了“回风刀法”中的“风流云散”一招,这一招是本是前代创此路刀法的祖师在英雄末路之时为免受敌人之辱用于自尽的招数,“风流云散”意为虽死雄风犹在之意。韩志英最后关头将此招灵活转化,将“回风刀法”的精妙之处发挥到了极致,取了强敌之命,黑面煞一死,人盾都重重压在他身上,他本是强弩之末,这一压将他胸骨压得尽碎,顿时晕死过去。

李仕元被三煞围攻,正勉力支撑。他武功本比三煞较高,但十余年来为了隐瞒身份,只能勤练内功,内功虽大为精进,而拳脚刀剑却一无所触,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内力虽深,但多年来只练不用,使用全然不得其法,十成威力最多就发挥出一、二成。就好比一个富甲天下的财主,天天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突然之间来到繁华集市之上,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花费如山之多的银钱,是同一个理。三煞在江湖中负有恶名,也不是浪得虚名,每人均各怀绝技。李仕元久不经战,生脚生手,数次都差点被三煞的兵器所伤,幸好他内力极深,三煞不敢过于靠近他的身前,每每堪堪避过,但也是险不可言。三煞成年在外打打杀杀,不仅临敌经验丰富,而且心思奸诈,诡计多端,开始时被李仕元之前显露的两手功夫吓到了,心中疑惧,不敢过份强攻,数十招过后,便发觉李仕元内力虽然强劲,但拳脚功夫十分平常,甚至有点笨手笨脚,反应也比较迟缓,于兵器之类更是生疏,索命煞的流星锤虽然被他夺去,拿在手中乱甩乱挥,全然不成章法,杀伤力十分有限。凤四娘看出端倪,叫道:“老二、老五,这人只是内力强些,其他平常得很,我们从三面围攻于他,分散他的注意力,定可将他擒获。”恶鬼煞叫道:“我攻他的正面,四妹攻他左侧,老五你攻下盘。”两人应了一声,分别围攻上来。三人打法一变,李仕元更吃不消了,恶鬼煞手中棍横扫直击,呼呼作响,地上泥土沙石被他的铁棍扫得四处飞溅,声势惊人,李仕元连连后退,红粉煞从左翼抱抄,挥刀向他腰间砍来,索命煞长鞭在手,来卷他的双腿。李仕元手中只有夺过来的流星锤,而流星锤是软兵器,极为难使,加之他多年未曾习过兵器刀剑,流星锤在手中,反倒碍手碍脚,几次都差点误砸到了自己。百忙中,将流星锤朝恶鬼煞用力一扔,恶鬼煞挥棍将流星锤挡飞,李仕元一提真气,双足一蹬,便跃了起来,他对真气的运用不能随心掌控,这一跃力道没把握好,只跃起数尺,便落了下来,索命煞卷来的长鞭虽然落空,但红粉煞凤四娘的单刀却刚好拦腰砍来,李仕元一急之下,人还未落地,身子前倾,双手向前胡乱推出,这一下纯是乱打乱撞,无甚招式可言,这一推只觉推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只听凤四娘“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两手刚好推到了凤四娘的胸上,凤四娘身体本能地迅速后退了两尺,单刀便没伤及李仕元。她将胸一挺,格格笑道:“想不到你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规规矩矩,实际上比我还色,竟然吃老娘的豆腐!”这几招险些伤在敌手,李仕元落于地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了凤四娘的胡言乱语。三人又抢攻上来,凤四娘扭动腰肢,边挥刀砍出,边格格娇娇笑道:“哎哟,我瞧你这人长得挺清秀的,瞧着也倒顺眼,可惜就是瘦了一点,年龄大了一点,不过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挺合老娘的胃口,格格。”语音娇柔,笑声媚惑,夺人心魄。李仕元心中不由一荡,一分神间,身法便慢了半拍,“嗤”的一声,衣袖被凤四娘单刀削去一半,露出半截胳膊来。幸好她惯用的是剑,乍用单刀不是很顺手,否则李仕元手臂肯定要被御下。李仕元心中一惊,心道:“不好,这妖妇适才使用的是摄心大法,扰我心神,乱我神智,切不可上当。”李仕元所料不错,凤四娘的这门功夫名为“勾魂一笑”,专以娇媚的语音和笑声诱惑对手,使对方心神大乱,趁机取人性命,十多年来,凤四娘面对强敌之时,不知道以这“勾魂一笑”的摄心之术取了多少好汉的性命,适才李仕元的无心之举正好提醒了她运用“勾魂一笑”。李仕元赶紧收心敛神,专致应战,可凤四娘的笑声仍是不绝于耳,飘来荡去,蚀心人骨,扰得他心烦意乱,不能自持,一时间步履凌乱,左支右绌,频遇险招。

李仕元眼见便要支持不住,忽听韩志雄所在处传来一声急促叫声,瞬间即没。李仕元心头大震,晃眼瞥见了黑面煞,心想:“韩大哥被这贼子杀害了!”心中又急又怒,再顾不得自身安危,对敌方的招数不防不避,左拳随意猛然击出,击向正面攻来的恶鬼煞。他这一拳正好切合了《无为神功》中“自然随性,心随意转,形随意动”的心法要决,一股真气从丹田而起,自气冲、天枢诸穴一路直至左胸的周荣穴、手腕的天泉、曲池穴,然后从拳头喷涌而出,恶鬼煞举起铁棍挡架,只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涌将过来,身子便腾云架雾般飞起,重重摔出数丈开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龙门五煞(2)

李仕元想不到情急之下随意挥出的一拳竟有偌大的威力,将一个名震江湖的邪派高手击得飞了出去,怔了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刹时明白了其中的因由。他既然领悟了用气的法门,体内积蓄的真气自然滚滚而出,再不多想,心随意到,随意挥洒间自有锐不可挡之势。伴随着阵阵令人神魂飘荡的娇笑,凤四娘已经从左侧挺刀砍来,李仕元头也回,听风辩位,左腿一抬横扫出去,这一腿又快又急,象长了眼睛似的,正踢在凤四娘的刀身之上,凤四娘虎口迸裂,手中单刀“嗖”地一声飞得无影无踪,李仕元左腿未落,右腿又迅疾踢到,凤四娘惊得魂飞天外,仓皇间一个“懒驴打滚”就地滚出丈余,总算避了开去,李仕元腿风过处,她一张嫩脸如被风刀刮过,半边脸立刻肿了老高,这时她的“勾魂一笑”再也勾不了魂了,急忙伸手摸摸脸,脸虽然肿了但幸好未受损伤,只觉得又木又辣,女人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尤其象凤四娘这类女人,暗叫侥幸的同时,玉容变色,一颗心怦怦怦直跳个不停。索命煞长鞭如长蛇一般挥出,向李仕元双腿卷来,他身形瘦小灵活,擅用软兵器,流星锤被李仕元夺走后,便解下系于腰间的长鞭作为兵器,他的长鞭名为灵蛇鞭,较流星锤更柔软多变,既可用来抽打敌人,也可将其卷住任自己鱼肉。长鞭带着啸声飞至,便来卷李仕元双腿,李仕元待鞭子飞近,左脚突然提起,迅疾无伦地踩住了鞭梢,右腿往鞭身上一挽一勾,索命煞身体一轻,便被一股巨力带得腾空而起,半空中手不由自住一松,鞭子便已脱手,他瘦小的身躯在空中手舞足蹈形状滑稽,还未落地,李仕元脚尖一带,那长鞭长了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卷过去,化成数道绳圈,瞬间将索命煞卷麻花般地捆了数圈,这才扑通落于地上,口中直叫唤个不停。

三煞见李仕元突然变得和起始一样神勇无匹,功力之高,简直见所未见,均感诧异非常。恶鬼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到手中铁棍已经弯得如同一张弓般,不由得胆颤心惊,知道对方内力深厚之极,再打下去必然要将命送掉,于是大叫道:“老四、老五,风紧扯呼!”身形一耸便窜到阴老大身旁。阴老大之前闭目养伤,突然听到了黑面煞的惨叫之声,将眼一睁,看见他庞大的身躯仆倒在韩志英身上,心知不妙,张口叫了道:“老三,老三,刘老三。”连叫数声,黑面煞都没有反应,刚想起身过去查看,但稍一动弹,腹部刀伤便疼痛不已。这时恶鬼煞已经窜到身前,说道:“这对头硬得很,老大,快走!”不待阴老大说话,弯腰将他抱起,翻过土坡逃走,动作兔子还快。

凤四娘眼见二煞抢了大煞眨眼间便逃了,哪里还敢恋战,当即尾随于后,一溜烟越过土坡,刚到坡头,但听索命煞叫道:“老四、老五救命!”原来索命煞被长鞭缠住,在地上滚了几圈,不料长鞭却越裹越紧,五煞中数他胆子最小,慌乱间大声呼救。凤四娘听到喊声,略一犹豫,回身奔下坡来,也不及解开长鞭,索性将他连鞭带人从地上抱起便跑,飞也似地去了。好在索命煞瘦小,不怎么沉重,但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大男人飞似地狂奔,这种画面确实殊不多见。四人匆匆逃走,也顾不得黑面煞的死活。

李仕元见四煞只顾各自逃命,不顾其他同伙的生死,微微摇了摇头。心中记挂着韩志英,也不追赶,跃到韩志英身旁,见使铁盾的黑汉伏于他的身上,伸手将他扳转来一看,只见他大口微张,面容恐怖,喉管断裂,早已死去,喉管仍有血泡鼓出,鲜血将韩志英全身上下染得透了,分不出谁是谁的血。李仕元叫道:“韩大哥,韩大哥!”将黑面煞的尸身和铁盾提起扔到一侧,蹲下身子,用指探了探韩志英的鼻息,感觉他气息微弱,时有时无,赶紧将他扶了坐起,以左掌掌心对着他的后背,将一股真气慢慢输了进去。过了片刻,韩志英缓缓睁开眼睛,李仕元喜道:“韩大哥,你醒啦?”韩志英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主…主公,我…我不…不行了,别…别再为我浪费真…真气了!”李仕元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思,你不会有事的。”韩志英看着李仕元,说道:“主公,你快…快逃吧,有人…有人要来害你。”李仕元道:“你不要着急,慢慢地说。”韩志英断断续续地说道:“十多年前,我们桂林兵败失散,我便一直在寻找主公的下落,这些年来,我走遍了南方一带,可始终没有主公您的消息。就在半个月之前,我听到江湖传闻说您仍然在世,而且便在昆明,又偶然间听到有人说起滇池边上有象您这样的一个人,便料想是主公您了。”韩志英说到这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李仕元源源将真气输到他体内,韩志英吁了一口气,又道:“我在赶来寻您的路上,不知如何便被‘龙门五煞’得到了消息,五人从腾冲一路便追杀过来,这一路上我想尽办法还是不能摆脱他们,终于在这里被他们追上,还好老天有眼,让我在此碰上主公,我死也死得瞑目了。”李仕元方知适才五人是什么“龙门五煞”,又知韩志英素来忠心耿耿,十几年前,若不是他舍命相护,自己早已经战死,含泪说道:“韩大哥,你受苦了。”韩志英道:“主公您能叫我一声韩大哥,韩志英这辈子即便为您死十次,也值了!”韩志英续道:“其实我是来通知主公,您的身份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要赶快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仕元恨声道:“想不到我隐姓埋名,清狗还是不肯放过我。”韩志英道:“这些年来,我一边寻您,一边召集旧部及有志反清复明的江湖英雄,在保山、大理及澜沧一带,已经召集了数万人,特来请您回去主持大局,择时起兵,复我大明山河。”李仕元激动地说道:“这太好了。韩大哥,我们一起走,便如同以前一般,你仍然做我的虎威将军,唉,可惜魏大哥他多年来也是音讯全无,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韩志英道:“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找魏大哥,他应该尚在人世。”李仕元道:“好,我们就一去回大理、澜沧,再举义旗,驱除鞑子,复我大明江山。”韩志英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成了,我真的很希望辅助主公您完成反清复明的大业,恐怕…恐怕我等不到那天了。”李仕元流下泪来,说道:“韩大哥,你不能死,你要挺住,反清复明的大业不能没有你,我还有很多大事要仰仗你做呢!”韩志英目光呆滞地看着李仕元,以极微弱的声音道:“可…可惜我…我等不到那…那一天了。主…主公,快走,去…去大理、澜沧,那…那儿有人等…等着您。”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息。李仕元摇了摇他的身体,叫道:”韩大哥,韩大哥。”提起掌来,运足真气输到他的体内,仍然没有丝毫的反应。李仕元看到他双目阖上,头颅软软垂下,身体越来越凉,已经停止了呼吸。

李仕元慢慢将他放平在地上,想到这位忠肝义胆的臣子部属,保护着自己从北京逃出,多年来一直追随左右,出生入死,忠心不贰。他对他的感情,既是主仆也是朋友,更像兄弟。两人十余年未见,不料刚见面不久,便阴阳陌路,生死殊途。想到这里,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一时间,如烟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威龙猛将(1)

二十多年前,清军入关,年仅十六岁的大明朝三太子朱慈炯在十余名侍卫的保护下仓皇逃离北京城,在保护他的侍卫中有两名首领,一人名为韩志英,一人名为魏醒龙。这两名侍卫其时都是三十不到的年纪,但均有一身高强的武功。韩志英擅使单刀,刀法精纯凌厉,三十六路“回风刀法”在江湖中颇有名气,是众侍卫中的佼佼者。而魏醒龙以剑术闻名,一柄长剑曾连败山西太行山十三位寨主,有“惊鸿剑”的外号,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两人本是江湖中人,后来崇祯皇帝为了安肃内廷,下令网罗江湖中的英雄好汉入宫,两人被选中后奉皇命入宫担当内廷侍卫,至清兵入关,进宫不过三年多的时间。

满清皇帝得知明室太子往南逃走,派兵一路围追,下令誓必要将三太子擒杀,并旨明如不能生擒活捉,但死了也要见尸。十几名侍卫护着太子一路南逃,浴血奋战,多次杀退了数拨清兵的追击,但终因寡不敌众,途中一一陆续战死,最后朱三太子身边只剩了韩魏两名侍卫首领。清兵数十兵马一路狂追不舍,这一天,三人逃到了长江边上,举目一看,岸边竟然找不到一只摆渡的船只,眼见前有滚滚江水拦路,后有如狼清兵步步迫逼,情势实在是凶险之极。眼看着几里之外数十名清兵越来越近,三人站在长江边上,望着滔滔江水,正在彷徨愁虑之时,江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木船,三人大声叫唤船家,可船在尚在江心,加之江流湍急,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划到岸边来。清兵是越来越近了,如若便在岸边等船过来,势必船未到岸,三人便已被清兵困住擒拿了。韩志英和魏醒龙均想:“自己死不足惜,可这三太子是大明骨血,说什么也要想办法保全了他!”两人都是武功既高,又富于机智的人物。为了赢得时间,魏醒龙突然心生一计,对韩志英说道:“韩老弟,你先领太子到岸边等候江中的木船,我在此拖住这些清狗。”韩志英道:“清狗这么多,你一个人如何能应付得了?”魏醒龙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听我安排,依计行事吧!”韩志英见事情紧迫,也不多说,带了三太子先行到了江岸。魏醒龙待两人离开,当即跃上一个土坝,往土坝的上侧飞奔。清兵远远见到他沿坝向上游飞奔,不知是计,便尾随追了上去。魏醒龙手中执剑,顺着堤坝奔出半里左右,才放慢速度,在坝堤之上扬手忽而指指追来的清兵,忽而又指指坝外,向东向西指挥著,口中装作呼喊的样子,好像正分派部署人手对清兵进行包抄围截似的。众清兵望见这情形,又不清楚他们人数虚实,再者一路上多次交手,知道这些明朝侍卫个个武艺高强,根本不怕死,清兵吃足了苦头,这时见魏醒龙一个人立于坝上,领头之人认定是诱敌深入之计,生怕中了埋伏,因而不敢过分靠近,双方就此对峙了一阵,清兵不敢贸然靠近,魏醒龙也严阵以待,他仗剑立于土坝之上,远远见到江中木舟已经划近岸边,而韩志英和太子已经上了船,这才大喝一声,骤然发难,冲入清兵阵中,挥动手中之剑,剑光闪处,四、五名清兵倒地。清兵猝不及防,以为敌人大队攻来,一时间乱了阵脚,四散奔走,魏醒龙乘势回奔,沿着土坝,一阵风似地冲到了江岸。待清兵回过神来,知是中了虚张声势的空城之计,领头的气急败坏率人追到岸边时,三人早已经上了木船,船已经划到了江心,岸边又无船只,再也不能追上。众清兵只得望江兴叹,无功而返。就这样,两个智勇双全的侍卫保护着三太子渡过长江,平安来到南方,最后到达广西桂林。三人辗转到达桂林后,十六岁的太子在韩魏两人帮助下,召集了明室的旧部,重新建立起新的明王朝,立太子为王,可民间还是一直习惯称之为朱三太子。而韩魏二人因在保护太子逃亡的途中立下大功,深得太子器重和信任,从此日夜侍奉左右,既是护卫,也成了参谋军师。在广西桂林,三太子在明朝旧臣的辅佐之下,整顿兵马,招纳有志复明之士,慢慢地便恢复了元气,变得强大起来,大有与清廷分庭抗礼之势。

时值清朝顺治年间,清廷有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当然食不甘味,睡不安寢,得知亡明余孽死而复生,时刻威胁大清刚刚得来的江山,于是数次泒兵围剿,但每次来都被明兵杀得大败,铩羽而归。但清廷亡我之心不死,明的不来便来暗的,一次泒了三万精兵,从福建星夜驰骤到达广西,对明军进行突袭,事出突然,清军来得又急,整个明室上下都措手不及,值此危难之时,韩志英、魏醒龙二人主动请缨,各带了三千兵马,从清军的两翼包抄,一队从左一队从右冲入清军阵中,形成夹击之势,韩魏两位主将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施展生平之绝技,率先奋力厮杀,明军士气如虹,六千兵马如虎狼入羊群,将清军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明军六千兵马大破清军三万清兵,以少胜多,实在是赢得漂亮之极,经此一役,韩志英和魏醒龙声名大震,威名远扬。朱三太子为表嘉许,下旨封魏威龙为龙威将军,韩志英为虎威将军,人称龙虎二将,是朱三太子的左右护法,在明廷地位尊崇,风头一时无两。后来的大大小小多次战役,二将都立下赫赫战功,被三太子倚为广西明室的股肱之臣。

太子日夜和韩魏两人朝夕相处,心想自己自幼习文不曾习武,手无缚鸡之力,连自保也不能够,要想将鞑子赶出关外,恢复大明江山,须得有一个强健之体魄,练就一身过硬本领才行,于是便提出来向韩魏二人学习武功。韩魏二人能当帝师,那是祖上积德,无上荣光,当即欣然应允。但想到尊卑有别,自己身为臣子部属,便要求太子不行拜师之礼,他们尽心指点就行。朱三太子为了不为难二人,便依允了,有外人时自是按朝制规矩相见,平日无外人时便称二人为魏大哥、韩大哥,韩魏二人见到太子谦虚待人,心中更是暗暗发誓以死相随。自此后,朱三太子便抽空向韩魏二人学习武功拳脚,刀法剑法,但由于他身份特殊,复国之事既忙,两名侍卫也日夜为复国大计操劳,学的人时间有限,教的人也是断断续续,三、四年下来,二人的刀法剑法也只是囫囵学了一个大概,对付三、四流的江湖人士还行,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便就应付不了了。韩魏二人心中明白,但心想身份如此尊贵之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学会这些武功拳脚,也算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一天三太子忽然来了兴趣,偷偷瞒着宫中太监和韩魏二人,带着两个随从,骑了快马来到郊外,在郊外纵马驰骋了一阵后,便来到一片树林里略作休息。三太子见这林中浓阴密布,鸟语花香,地上绿草荫荫,柔软舒适,休息了一阵,便命随从取过剑来,在草地上先耍了一趟魏醒龙所传的“惊鸿剑法”,又练了一趟韩志雄传的“回风刀法”,只见剑光闪烁,刀风霍霍,也还象模象样,两名随从看得直拍巴掌,连连叫好。三太子本人也自我感觉良好,正踌躇满志之时,只听一个男人声音说道:“唉,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遇到高手,怕是三两下便被人将小命取了。”三太子此时年方二十出头,正是争强好胜、血气方刚的年龄,抬眼一瞧,见林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面容清秀,颔下三络长须,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三太子问道:“这位道长,刚才是不是你说话?”那道士点了点头,说道:“是。”两名侍从听他言语中颇有瞧不起三太子武功之意,上前喝道:“你这个臭牛鼻子,难道武功很高吗,竟敢瞧不起我家三…三公…公子的武功。”那道士也不生气,瞧了三太子一眼,说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位公子刀剑练得不错,可惜没有功力,好看但并不实用,遇到行家里手,便会栽大跟头。”三太子本来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被这道士这么一抢白,心中便有几分不悦,便说道:“这么说来道长是大行家了,今天我便要领教领教。”那道长道:“贫道是出家之人,不随便与人动手。”三太子以为他害怕了,便笑道:“你我只论高低,比划比划又有何不可,点到即止,如何?”两名侍从也在一旁怂恿。那道长不得已才道:“好吧,贫道和公子也算有缘,我便陪你玩玩。”三太子更不答话,接过随从递来的长剑,喝道:“请道长接招!”唰地一剑当胸向道士刺去,这一剑是魏醒龙“惊鸿剑”法中的“惊鸿乍现”,剑招极为精妙,他怕道士闪避不开,只用了五成力量。只听那道士说道:“嗯,不错。”不知是说他剑招不错,还是赞他心存仁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威龙猛将(2)

三太子蛮以为这一招便可将道士吓住,不料眼前突然一花,便不见了那道士的影子,心中奇怪,只感到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不暇思索,身子微屈,回身一剑横削而出,这一下变招极快,姿势优美,且剑招巧妙,是惊鸿剑法中的”俊采星驰”,一旁的两个随从又拍手大声叫好,这时又听那道士道:“这招还行。”左肩又被拍了一下,原来他已经又晃到了前面,三太子心中大惊,手下不再留情,一古脑儿将四十二路”惊鸿剑法”全力施展出来,一套剑法如数用完,累得气喘吁吁,却连那道士的衣角也没有沾着,才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自己的功夫与对方比相差太远,不可同日而语,再比下去,也是徒取其辱。将剑往地上“当”地一扔,不再比下去,躬身对道士说道:“今天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道长指教。”这话说得真心诚意,发自肺腑。那道士微微一笑,说道:“你平日里事务繁忙,短短几年时间,能练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算不错了,所欠缺的不过是火候和内力。”话语中好象对三太子的行止了如指掌,说着伸手虚空一抓,地上的长剑象长了脚一样突地跳了起来,便已经拿在手中。三太子和两名侍从看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高明的武功。三太子长身一拜,说道:“请道长收我为徒,传我武功,晚辈感激不尽。”道长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能收你为徒。”三太子急道:“为什么?莫非道长嫌弃晚辈资质愚钝?”那道士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你天份甚高,但身份特殊,贫道不能收你为徒。”三太子奇道:“莫非道长已经知道晚辈是谁?”那道士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早已知晓。”说着走近前两步,在三太子耳边说道:“你想学武功不难,我可每晚三更到宫中教你。不过此事你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今后有人问起,也不能说是我教的,更不能说我是你师父,你能做到吗?”三太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说道:“能,能。”那道士说道:“我说的话,可要记住了。”转身飘然而去。三太子追上几步,高声问道:“敢问道长法号?”那道士答道:“武当派玉树。”声音犹在,人却走得不见了踪影。

三太子记住了玉树道长的话,到了晚上三更,驱走了房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一人坐在房中,专等玉树道长的到来。到了三更时分,只听窗棂得得响了几声,三太子忙过去将窗户打开,只见玉树道长站在窗外,也不见他跳跃,身形只微微晃动,但进了屋中。三太子喜道:“道长果真是个信人。”玉树道:“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言而有信,这才是大丈夫行径。”三太子抱拳深深打躬,说道:“请道长传我武功。”玉树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对三太子说道:“以后你我见面不要行此大礼。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你我只是命中有缘罢了。”三太子见他执意如此,只得允了。玉树便命他盘膝坐于榻上,传授些呼吸吐纳的基本之法,并一一作了示范讲解。这一传授将近一个时辰,玉树这才离开。自此以后,玉树道长要么一、两天来一次,要么三五天来一次,每次临走时都和三太子约定好下次来的时间。三太子均按他的嘱咐一一凛遵,将余人遣走,也不告诉任何人,便连韩魏二人也不告诉。说来也怪,他本是万民之主,旁人无不将他奉为神明,恭谨有加,莫敢仰视,但在这位道长面前,他便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二十挂零的小青年,不再是什么帝王君主。于是他每天依照玉树道长传授的心法,从基础的呼吸吐纳之功练起,练得差不多以后,玉树又教他一些内功心法,如何导气、行气、用气等诸般法门和口决,遇到微奥难解之处,玉树便详加解释引导,如此将近了几个月,朱三太子修练了玉树传给他的内功后,感觉功力大有进展,使用起刀剑来,呼呼生威,连韩志英和魏醒龙也颇感诧异,又偶听宫中近侍的私下的一些言论,感到三太子的举动有些怪异,虽有些怀疑,但一来不好询问,二来以为是他有意支开旁人刻苦用功练习刀法和剑术,所以便也没放在心上。

玉树传授了朱三太子内功后,又传了他一套武当长拳,武当长拳是武当派功夫中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即便是烧火的杂工也会,但是任何功夫只要练到极致,均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朱三太子按照玉树的教诲,有空便偷偷勤练,半年过后,内功和长拳便已经练得熟了。这一晚,玉树依约到来,将所余的几句口诀心法传授给他以后,便说道:“我已经将一整套的内功心法和口诀尽数传给了你,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法门练加修练,假以时日,必有所成。你我缘份已尽,我还有要事要办,就此别过。”朱三太子和他相处半年有余,虽未正式拜师,但内心已经将他当作了师父,临别在际,心中难过。向玉树深作了一揖,说道:“道长恩德,慈炯永不敢忘,望道长善加珍重。但有一事,要请道长赐教,蒙道长不吝,教我了半年内功,晚辈受益匪浅,但不知这是什么功夫?”玉树道:“无为神功!”说完转身而去,径不回头。玉树道长走后,朱三太子按照他所传的无为神功心法,抽空加紧练习,渐渐地功力日渐深厚,及至后来武功其实已经超过了韩魏二人。但为了信守向玉树道长的诺言,他对自己的武功始终是秘而不宣,不对任何人提起,他既不说,别人自然不敢过问。

清廷见桂林明室羽翼渐丰,再不下大力清除,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又要拱手还给汉人了,于是举整朝之力,攒集了二十万兵马精骑,向桂林汹涌杀来。清廷这次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要将明朝余党全部摧毁,里里外外将整个桂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中军民全力抵抗,到最后粮草尽绝,加之又有叛徒出卖,一个月后,桂林城被清兵攻破,清军既恨明军顽强,又恨百姓的支持,入城后尽情屠戮,因此整个桂林城内军民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情势所逼,韩魏二人只好保着朱三太子向外突围,直杀得血染重袍,但仍然不能冲出包围,清朝顺治皇帝下令,活捉朱三太子者封万户候,斩其头颅者,赏黄金万两,重赏之下,众清兵个个奋勇争先,皆欲活捉朱三太子。三人被重兵围困,虽然人人武功高强,但好汉抵不过人多,在千军万马之中,纵然有天大本领,也是无法施展,形势实在危险之极,韩魏二人心知如此下去,谁也走不了,最终全部成为鞑子刀下之鬼。当下两人作了商议,魏醒龙对三太子说道:“主公是我大明皇上,不能有任何闪失,请主公脱下身上衣服,让微臣穿上,将清兵引开,然后由韩兄弟护卫着你突围出去。”三太子记起十多年前,在长江边上也是他孤身引开了清兵,自己才得以安全渡过长江,想不到十几年后历史又再重演,流泪说道:“十多年前,你们二位为了救我,已经九死一生,差点丢了性命。十几年后,我不想再让你们为我而死。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今天我们便同生共死,杀他个痛快。”说完挺剑欲往外冲出。韩魏二人见劝说无用,关键时刻,不能再作耽搁,魏醒龙突然出手点了他的两处穴道,三两下将他的冠帽锦服脱下,穿戴在自己身上,又找了一身平民的衣服为他换上,对韩志英说道:“韩兄弟,主公便交给你了!”说完执剑呐喊着杀出,所到之处,清兵纷纷倒地,杀出一条血路,清兵见一个锦衣金冠之人从东面逃走,认定了他是朱三太子,于是大批的清兵便向东边追了下去。韩志英将点了穴道的三太子缚在身上,借机将手中单刀舞得如雪片般,从兵力较少的西边掩杀而出,且战且走,来到广西凌云一带,已经精疲力竭,实在跑不动了,可仍还有小批清兵仍在后面紧追不舍,于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山洞将三太子放在里面,再现身将清兵引向另一方向,待得摆脱追杀的清兵时,已经天黑,韩志英再次回到山洞,发现三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又急又悔,在山洞周围四处寻找,但毫无所获。韩志英一连找了几天,但三太子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有不甘,于是只在广西一带游荡,四处打探三太子和魏醒龙的下落,但数年过去,依然没有半点音讯。后来他闻听滇西一带,百姓思旧,反清复明的形势高涨,于是便来到云南,为恢复汉人江山奔走呼号,召集逃亡到云南的昔日同僚和志同道合的反清义士数万人,以图东山再起。然而就在半个多月以前,民间突然流传出三太子在世的消息,韩志英听后欣喜若狂,又无意中得知三太子便隐匿在昆明,于是便孤身来昆寻找,请他回去主持大局,重举复明大旗,但途中却被龙门五煞盯上,沿路追杀,欲从他口中得知三太子的切实所在,于是便在滇池湖畔遇上了李仕元,于是便有了这一场恶斗。

当日朱三太子被韩志英放在山洞之中,他穴道被点后一直运功解穴,按常理来论,一般人穴道被点后要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可他内功深厚,一路暗暗运功,只用了六个时辰便将穴道冲开,心中记挂着韩志英安危,于是便出了山洞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不料越走越远,凌云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他走了几个时辰,韩志英没找到,反而却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山洞的路径。待韩志英回来时,他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两人谁也找不到谁,就如此阴差阳错地分开。三太子沿路往东,迤逦到了云南境内,一路上内心如焚,思量着十几年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南明王朝刹那间便崩溃坍塌,军兵死伤无数,身边之人一一战死,复明希望日渐渺茫,越想越心灰意冷,越想越失去信心,只信步而走,这天傍晚行到昆明,又饥又渴,见到滇池岸边有户人家,本欲进去讨口水喝,不料只到门口便晕死在柴草堆里,被吴文儒父女救起后,不得已只能撒谎隐瞒了身份,和吴青鸾结婚过上了平头百姓的日子,时日既长,复国之心渐泯,本想守着老婆儿子,就如此平安度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直至终老,可身份终究还是被识破了。他本是明王朝的皇子,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他不可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这是他一生的宿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一、朱三太子(1)

天边曙光微现,李仕元猛然从纷飞思绪回到现实之中,突然记起家中的妻子吴青鸾和失踪的儿子小相如,自己真实身份既然已被仇人知晓,家中身怀六甲的妻子处境堪虞,敌人随时都会到来,龙门四煞(黑面煞已死,五煞变成四煞)逃走,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快会卷土重来,想起韩志英的叮嘱,急急忙忙揩干眼泪,用剑就地掘了个坑,将韩志英埋葬了,并搬了块大石作为标记。又看到了黑面煞的尸身,想到韩志英临死前仍然用计将此恶魔除了,可谓是智勇双全,不愧为名动一时的虎威将军。生怕被其他人发现黑面煞尸体招来更多麻烦,又掘了个坑,将黑面煞及他的兵器铁盾一并掩埋。然后在韩志英坟前深鞠了两个躬,以表示对这个忠肝义胆臣属的敬意。待忙碌停当,天色已经渐亮,他俯身将韩志英的单刀拾在手中,提了口真气,施展轻功,飞一般往家中奔去。

他既知身份也被识破,便不再隐藏自己身怀武功的事实,一路上如飞而奔,芦花纷飞的早晨,一个人宛若天上神仙,沿滇池边上,长衫飘飘,踏波翩翩而行,穿过稻田,穿过芦苇荡,遥遥望去,不似尘世中人。沿途上,李仕元陆续遇到了几个早起的乡民,那些乡民一大早陡然间见到一向文质彬彬的李先生满身血污,手中提着雪亮的单刀从身旁呼啸而过,个个惊讶得张大了嘴,本想打个招呼道声早,但眨眼间李仕元便去得远了,一时间都以为是在做梦。

李仕元一路往家中狂奔,远远见到家中平静如昔,只不过房门开着,吴青鸾歪着头倚在门框上睡着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吴青鸾被他的脚步声惊醒,眼眼一看,只见他满身是血,血衫破碎,手中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吓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随即猛然站起,倒退了几步,颤抖着问道:“仕元,你…你这是干什么?”李仕元快步进入房中,但见桌上蜡烛已经燃尽,蜡泪流了一桌,又见吴青鸾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想起她怀着身孕,不由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内疚,将手中刀放在门手,扶着她到椅上坐下,问道:“你一夜未睡?”吴青鸾说道:“你一夜未归,我如何睡得着。相如呢,找到没有?”李仕元摇了摇头。吴青鸾泪水哗地便流了下来,连声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李仕元道:“青鸾,赶快收拾东西,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吴青鸾惊问道:“为什么要离开?”看了看他满身的鲜血,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仕元道:“时间紧急,以后我会抽时间跟你解释,收拾一下快走!”吴青鸾从未见他焦急如此,自两人认识以来,李仕元一向遇事都不慌不忙,稳如泰山,从未像这样的慌张过,知道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也不再问,只是依言进房收拾东西。

李仕元进入卧房中三两下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扔在了墙角旮旯里,然后快速换了一身干净短束的衣服。见吴青鸾腆着肚子正弯腰收拾,行动甚为不便,不忍再催促她,也上前帮忙。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看见吴青鸾大人孩子的衣服,还有日常的一些用品,七杂八杂的东西,大包小包收了近十个包袱,心情虽然沉重,也不禁哑然失笑,上前轻抚着吴青鸾秀发,叹道:“傻丫头,你以为是搬家,我们现在是有急事逃难,能不带就尽量不带,有些东西以后再买吧!”说着解开包袱将一些不要紧的东西拣了出来,只简单留下一些衣物和散碎的银子。吴青鸾见她将孩子的小衣小帽拣了出来,一言不发又装回包袱中,李仕元不忍心再拂她的意,只得由她。挑挑选选半晌,还是剩了三四个包袱。李仕元将包袱往两肩上一挎,伸手提起门后的单刀,说道:“快走吧!”吴青鸾泣道:“相如呢,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了?”李仕元道:“他不回来更好,会更安全,他一个小孩子没有人会为难他。这孩子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等我们离开后安顿下来,我一准回来接他。”吴青鸾道:“可我们不在,他吃什么,谁又管他?”李仕元道:“邻居们会管他的,放心。”吴青鸾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李仕元道:“去大理、腾冲。”说着拉着吴青鸾的手,率先迈步出门。

刚出得门来,只听有人嘿嘿笑道:“仕元兄,想走吗?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两人抬头一看,见前面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个江湖人物,说话之人正是王世豪。站在王世豪身旁的是一个身形梧的男人,正是昨晚在滇池边上下手杀李相如的“无敌追魂掌”霍威。另有三人正是之前逃走的龙门五煞中的恶鬼煞、红粉煞凤四娘、还有索命煞。想是那阴风煞刀伤较重,因而没来。三煞东西站立,成犄角之势,这一来,五人从三个方向将李仕元夫妻二人包围在其中。王世豪阴笑道:“仕元兄,青鸾姝子,你们这急匆匆大包小包是要到哪里去啊?”李仕元道:“各有各的事,不劳王兄操心了。”说着便拉着吴青鸾要向外闯。王世豪上前数步,拦在二人面前,说道:“且慢,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李仕兄眉毛一掀,冷眼看着王世豪,王世豪也冷笑着看着他。吴青鸾用力甩开李仕元的手,看着王世豪,说道:“王大哥,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全部围在我家门口而我们却像要去逃难似的。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明白,稀里糊涂的。”王世豪冷冷地说道:“问问你的好丈夫,不就明白了。”一旁的霍威听得三人啰里啰嗦,早就按捺不住性子,喝道:“跟他们费什么话,速速拿下不就结了。”身形一动,窜进李仕元身前,疾然伸出右手去拿李仕元的左肩,李仕元见他身手敏捷,是个硬点子,将吴青鸾往一旁轻轻一带,安稳送出半尺。接着左肩略微一沉一顿,霍威只觉左手便如抓到游鱼一般,手上之力便被尽数御去,五爪一滑,便抓了个空。他外号“无敌追魂手”,掌上功夫着实了得,这一抓一拿,表面看上去轻描淡写,实际凝聚了数十年功力,却被对手轻松避开,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龙门五煞路上说这人功夫了得,我以为几人吹牛,看来果然不虚。”心中顿收了小觑之心。之前四煞被李仕元打得儿狼狈逃走,又都知道黑面煞已死,这次功败垂成,还折了一个多年的搭挡,心中沮丧不已,走到半道上却遇到霍威等人,他们本是一伙,都在平西王吴三桂麾下办事效力,当下将追杀韩志英、然后李仕元陡然杀出的事说了,但他们被李仕元打得惶然逃窜的事却含糊带过,只说李仕元武功太高,几人唯恐不敌让他逃了,所以赶紧前来报信。王世豪听后大喜道:“我之前所料不错,那姓李的确是朱三太子无疑。”霍威是这些人中的头领,听后精神一振,说道:“王爷想要拿他很久了。我们快走,不能让他跑了。”阴风煞腹上受了刀伤,不能再战,于是将他就地留在路边的僻静处自行疗伤,霍威率了王世豪及三煞,急急赶来,刚好遇上李仕元夫妇出门。

吴青鸾见到霍威向李仕元动手,吓得脸色发白,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一扬,大叫道:“不要动手,我有话要说。”她叫声又尖又脆,刺耳之极,霍威和李仕元顿时都停手不斗。这时只听一阵马蹄之声和凌乱的脚步之声,众人一看,原来几个骑马的清兵将领率了几队清兵冲近前来,四下里一散,便将李仕元夫妻及几间茅屋围得个严严实实。霍威几人面呈喜色,说道:“王爷已经泒了官兵前来,如今这姓李的插翅难飞了。”霍威抱拳向那领头的将领说道:“查千户来得好快,霍威有礼了。”那查千户左脸颊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痦子。在马上抱拳还礼道:“王爷有命,在下哪里敢慢。多时不见,霍大人越发精神了。”两人寒喧几句,霍威又向查千户一一引见了王世豪及三煞。霍威表面上是一个江湖豪客,实际上是吴三桂手下的一个千户,只是以江湖中人的身份暗中为吴三桂秘密办事,他的身份局内人个个都晓得,因而查千户称呼他为霍大人。

吴青鸾见来了这许多的官兵,知道大难临头。于是颤声问李仕元道:“仕元,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讲实话吗?”李仕元知道已经避无可避,瞒无可瞒,索性将肩上包袱往地上一扔,上前两步,将胸一挺,环顾了一眼四下强敌,朗声说道:“不错,我正是朱三太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二、朱三太子(2)

李仕元此言一出,清军众官兵顿时群相耸动,都窃窃私语起来。霍威等人虽然事先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但现下听他亲口承认,毕竟还是不同,心中先是一震,尔后是大喜过望。朱三太子在民间的名声颇大,关于他的故事流传甚广,可以说妇孺皆知。吴青鸾乍然间听到李仕元亲口承认自己是朱三太子,一刹那间头脑如遭雷击,天眩地转,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李仕元上前将她扶起身来,拢在怀中,吴青鸾睁开双眼,问道:“仕元,你说的可是真的?”李仕元道:“千真万确。”吴青鸾眼现泪花,说道:“你瞒得我好苦啊!”李仕元道:“事关重大,实在不得不瞒,我对不起你和岳父大人。”吴青鸾又道:“那这些人是如何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李仕元摇了摇头道:“其实这十年来,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和你相偕相老,不再当什么朱三太子,可惜鞑子皇帝始终不肯放过我。至于我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只听王世豪冷笑道:“好一对亡命鸳鸯,到了现在还卿卿我我,真是羡煞旁人。”吴青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王世豪到家来的异常举动,挣扎着站立起身,指着王世豪道:“是你,一定是你。想不到你如此阴险恶毒!”王世豪仰天笑道:“是我又怎样?”吴青鸾没想到他竟然一口承认,顿时心痛如割,说道:“你我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情逾兄姝,你…你为何要害我们?”王世豪道:“正因为你我青梅竹马,自小要好,你父亲又曾是我的先生,所以我才要将这逆贼送官法办。”吴青鸾怒斥道:“姓王的,不要忘了,你也是汉人。”王世豪道:“青鸾,你这是大逆不道,就凭这句话,便可杀头抄家,你知道吗?”吴青鸾惨然一笑,说道:“家?我还有家吗?儿子不见了,生死未卜,现在你们又要将我夫妇置之死地,王世豪,你于心何忍?”王世豪道:“青鸾,只要你与这姓朱的划清界限,发誓这辈子不承认是他的妻子。我定会向平西王爷求情,放过你和腹中胎儿,今后还会好好照顾于你。”吴青鸾“呸”地啐了他一口吐沫,骂道:“你这狗贼,原来竟是吴三桂的狗腿子。亏这多年来,仕元一直当你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你却暗地里现黑手,你定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王世豪仰天哈哈一笑,继而面现悲愤,指着她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害他,就是因为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

吴青鸾愕然怔住,不明白他话中之意。王世豪接着又道:“我打小便很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记得十年前,我已经备下了彩礼,正准备托人到你家提亲,可这姓朱的突然出现,并住在你家,从那以后你便对我爱理不理。姓朱的没来之前,你一直对我很好,记得有一年,吴先生犯了咳嗽病,日夜咳个不停,我听说滇池雪鱼可治咳嗽,于是我守在滇池中三天三夜,终于逮到了一条斤多重的雪鱼,熬汤给先生喝下去以后,果然病情有了好转。可那是冬天,滇池上冷风刺骨,也因为如此,我被冻病了。你衣不解带服侍了我两天,为我端药递水,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两天。便在那时,我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定要娶你为妻,好好疼你爱你。可这姓朱的出现后,他夺走了我所有希望和幸福,所以我恨他,恨不得一刀将他杀了。”吴青鸾道:“所以你就有意接近他,和他做了好朋友,其实是想找机会害他,你因妒成恨,真是丧心病狂!”

王世豪啪啪啪将胸膛拍得山响,愤声道:“不错,这姓朱的当时假托叫什么李仕元,又说投亲不着走投无路。找了种种籍口,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一直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魅力,你我二十几年的感情还抵不过你们两个月的相识。”吴青鸾泣道:“感情的事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从小到大我只是将你当作哥哥看待。至于那次你为了我爹被冻得病了,我照顾你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王世豪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一句当哥哥看待,你倒说得轻巧,但你不知道为你我受了多少痛苦。起初我以为你喜欢因为他是一个小白脸,又能读书写字,而我只是一介草莽,不懂得情趣。但和这姓朱的相处日久,发觉他谈吐见识的确与众不同,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力量。每次我们一起喝酒,偶有提到前明之事,他的愤愤不平之情便溢于言表,渐渐地我便起了疑心。”李仕元听到这里,心中懊悔不已,心想:“我喝了两杯黄汤下去,便不注意言辞,让这贼人看出破绽,以致酿成今日之祸。”王世豪接着又道:“几个月前,我到广西走镖,无意间听到有人提起朱三太子,样貌谈吐和你的好夫君李仕元十分相似。我联想起这几年来的种种迹象,并且他来路不明,说起家世背景多有漏洞,觉得他很像传说中的朱三太子,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敢断定,于是心生一计,便放出风声,说是朱三太子尚在人世,便隐藏在云南昆明。前日我到你家中,故意提到朱三太子,又用手指着他,果然他被吓得手中杯子突然掉在地上,由此我推断他十有八九便是朱三太子。昨天早上我又来相探,他一大堆醉酒的理论,岂不是欲盖弥彰?我听说朱三太子身怀武功,便出手相试,他装做全然不会武功的样子,可不要忘了,我练武多年,他的那些小把戏,又如何瞒得过我的法眼。现在你都明白了吧?”吴青鸾冷冷一笑,说道:“原来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心机如此之深,王大人,看来我真小瞧你了。”王世豪面上一红,反唇相讥道:“这姓朱的虽然是亡国之君,但好歹你也算是皇妃,吴贵妃,恭喜你竟然有如此好命!”吴青鸾伸出右手抓住李仕元的左手,说道:“我不管他是张是李,是太子还是平民,我只知道他是我吴青鸾的丈夫,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李仕元心中一热,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到了危急关头竟有如此勇气,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两人十指相扣,四目对望,情意无限,视身旁诸般若无。王世豪心中妒意更甚,眼角泛出泪花,切齿说道:“好,好。想不到现在你还如此维护他,姓朱的,你可真是好福气,可惜你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今天我定要亲手杀了你,方能泄我心头之恨!”说完恶狠狠便要攻上。一旁的霍威道:“王老弟,平西王爷有令,要活的。你暂且退下,让我来会会他。”霍威是这一行人的首领,王世豪不敢违命,只得恨恨闪开,退到一侧,对李仕元怒目而视。

李仕元用劲捏了捏吴青鸾的手,低声说道:“你快回房中,将门闩上,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吴青鸾知道自己在外面反倒会分了他的心,依言慢慢后退到房中,将房门关上,但始终放心不下,便将双眼贴于门缝向外窥望。李仕元适才与霍威交过手,知道他武功不弱,又见他手中没有兵器,当下将单刀往地上一放,凝神以待。

霍威喝了一声“接掌”,右掌“呼”地一声当胸拍来,势挟劲风,掌力惊人,李仕元身形一侧,肩膀一挫,避过这一掌,霍威右掌刚拍出,左掌旋即而至,李仕元举拳相迎,一时间掌影拳影翻飞,两人斗在一处,不多时便拆了十余招。霍威在天南一带江湖中以掌法闻名,一套“无敌追魂掌”名重一时,功夫自然极高。李仕元经昨夜一役,拳脚渐渐熟练起来,内力也逐步运用自如。霍威出掌越来越快,而李仕元唯一练得较熟的拳脚是一套武当长拳,武当长拳招式本不繁杂,是武当泒的入门拳法,但越是简单的武功练到一定的程度,威力越是奇大。李仕元见招拆招,见掌拆掌,内力越打越浑厚,源源涌出,每出一拳,都是掌风呼呼,拳风激荡中,霍威只能勉力化解,到了三十招时,霍威越觉吃力,不住后退。又斗了数招,李仕元看准时机,右拳从霍威中宫捣进,霍威知道单掌抵敌不住,只得横起双掌来拦,李仕元左拳突然从肘底穿出击向他的小腹,这一招是武当长拳中的“穿花手”,这一拳来得极快,霍威根本无法闪躲或化解,只听一声微响,李仕元的拳头已经击中他的小腹,吃痛之下,霍威身子不由自住噔噔噔噔噔噔噔噔退出七八步,这才拿桩站住,胸口一热,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幸喜李仕元与他无仇无怨,不想伤他性命,这拳只用了三成力量,否则霍威恐怕已经殒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三 朱三太子(3)

三煞见到霍威落败受伤,当下均喝了一声,不约而同出手抢攻,五煞素来作战都是五人齐上,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从来不讲,现在阴老大受伤不在,黑面煞已经死了,变成了三人齐上。李仕元想起这几个煞神平日里作恶多端,此次又将韩志英害死,怒火中烧,脚尖轻轻一挑,地上的单刀便执在了手中,展开韩志英所授的“回风刀法”,刀光如雪片般向三煞卷去。三煞之前吃过李仕元的苦头,知道他内力深厚,所以人人心中先有了三分怯意,但碍于霍威及查千户几人在场,不得不硬着头皮积极表现。此时三煞已经换了称手的兵器,加之己方人数众多,胆气便壮了许多,三人联手,威力陡增。李仕元手中刀光闪烁,内力注于刀上,声势惊人。三煞虽然凶悍,但十数招后便落于下风,不多时索命煞臂上中了一刀,鲜血直流,长鞭脱手而飞,李仕元飞起一脚从将旁来袭的恶鬼煞踢得飞出丈余,在地上连翻几个筋斗,同时手中单刀左劈,向左侧攻来的凤四娘脖劲砍去,那刀来得极快,凤四娘慌忙中只得将头一缩,刀锋从头顶掠过,一头长发便散了下来,吓得心惊胆颤,不敢再战,就地一滚逃了开去。李仕元抢前数步,想将三人斩杀,为江湖除掉大害,忽听脑后风声飒然,有人从身后杀出,只得回刀自守。查千户之前一直在旁观战,开始见李仕元不过一介斯文,料想不会有多大能耐,越看越大出意料,此时见三煞已经落败,不能再袖手不理,当即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举刀连环向从李仕元身后袭来。李仕元听风辩位,来不及回身,右手上扬,刀在手背滴溜溜如风车般盘旋转了数圈,当当当一连串密响之后,将查千户劈来的连环六刀尽数挡开。查千户落于地上,心中吃惊不小,他使的是一对双刀,六刀劈出,李仕元只随意回手一拦,便将他自鸣得意的绝招破了。他本是吴三桂手下的一员骁将,武功高强,在众将领中算是出类拔萃,如今见霍威和三煞都相继败阵,只要自己能将这朱三太子擒到,不用说可在几人面前趾高气扬,更可获得平西王爷的另眼相看,加官晋级。心念及此,使出了浑身解数上前向李仕元缠斗,李仕元本来不欲杀害官兵,但查千户刀刀凌厉,想要将他杀伤砍残,只要不死即可。查千户武功与霍威相比还有稍逊一筹,李仕元既不愿伤他性命,更不愿被受伤被抓,所以出手便留了余地。两人竟过了二十多招,查千户刀刀狠辣。激斗时,他左手刀直劈,右手刀横斫,左右手使的招数全然不同,要将李仕元伤于刀下。李仕元心中微怒,心想:“我本手下留情,你却步步紧逼。”手中刀一挺,迎上查千户的左手刀,两刀相遇火花迸溅,查千户左手虎口一热,刀便脱手而飞。李仕元飞起一脚,正踢在他右手的“内关穴”上,右手一麻,右手刀便当啷一声掉落于地,李仕元手中刀一挥,向查千户右腿砍去,查千户慌忙之间向后一跃,刀锋掠过,在他右腿上划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流了出来,查千户身子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对围在四周的清兵大叫道:“快给我上啊!”众清兵得令,挺着刀枪冲上前去刺杀李仕元。李仕元挥动手中单刀,不多时便砍伤了五六人,他寻思今日要想脱逃,必须得找个护身符不可,运刀砍翻两名清兵,径来擒拿查千户,查千户腿上受了伤,见李仕元一路向他冲来,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倒退。李仕元刀光过处,清兵纷纷受伤退让,距查千户不过丈余,眼见便可将他生擒活捉。这时只听一人厉声高叫道:“住手,不然我一刀杀了她。”正是王世豪的声音。李仕元回头一看,王世豪左手抓着吴青鸾衣领,右手一把钢刀架于她的脖颈之上,从屋中走了出来。

先前吴青鸾进入屋中,闩上门栓,放心不下丈夫,将脸贴于门板上从门缝中向外窥看,见李仕元一改平日斯文儒雅、弱不禁风的模样,变得勇不可挡,手中刀舞出片片白光,杀得敌人节节败退,一时间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又是欣慰。想不到自己和他结婚十余载,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竟然一直不知道他身负武功,更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竟是传说中的朱三太子,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思想准备,恍恍然如在梦境之中。她关注着门外的一切,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李仕元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快要透不过气来。突然之间觉得脖子一紧,一把冷冰冰的刀已经架在她的后颈之上,只听一人的声音说道:“青鸾,不要动,我手中钢刀锋利得很,我怕一不小心割断你的脖子。”王世豪见李仕元与几人斗得甚烈,又见他武功高强,三煞和霍威都一一落败,暗暗心惊,见到吴青鸾退入了房中,关上房门。心思一动,偷偷溜到了屋后,李仕元和几人斗得正急,谁也没留意到他。王世豪经常出入吴青鸾家,对这里地形及房屋的构建设置再熟悉不过,哪里有窗,哪里有门,都了然于胸,一清二楚,他到了房后,打开了后窗跳了进去,轻而易举将吴青鸾控制住。吴青鸾见王世豪又暗施诡计,心中愤怒已极,骂道:“你真是个卑鄙小人!”王世豪哈哈一笑,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今天变成这样,也是被你们夫妻逼的。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姓王的他妈的就是这种人。走出去,叫姓朱的扔下兵器,乖乖投降,要不然我手中刀可不容情!”吴青鸾听得他要拿自己威胁李仕元,心想仕元身份特殊,绝不能让他落于这帮人手中,他是大明朱家的天子,还有复国的重任在肩,我万万不能拖累于他。将心一横,将脖子猛然上挺,向王世豪刀刃上送去,想要就此一死了之。不料王世豪早已经洞察她的心思,吴青鸾脖劲刚动,便伸指点了她的“天柱穴”,吴青鸾脖子立时僵住,又点了她的“廉泉穴”,让她能开口说话,却不能咬舌自尽。王世豪道:“青鸾,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你们只要投降了,我可在平西王爷前求情,大可饶了你和孩子。”吴青鸾知道求死已经不能,呸地吐了一口吐沫在王世豪脸上,然后将脸一别,不再答理于他。王世豪也不生气,伸袖将氮抹去,将门打开,将吴青鸾推搡出来,见到李仕元刚欲上前擒拿查千户,便高声开口威胁。

李仕元心系吴青鸾安危,当即停了不追查千户,吴青鸾叫道:“仕元快走,不要管我。”王世豪将钢刀向吴青鸾脖子上用劲一压,吴青鸾脖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说道:“你若要妄动,我便立刻杀了她,她怀着你的骨肉,一尸两命,你可要想好了。”李仕元手足微颤,指着王世豪道:“狗贼,你若敢伤害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吴青鸾又叫道:“仕元,不要上了这恶贼的当,你快快走,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王世豪哈哈笑道:“抛妻弃子,自顾自逃命,这就是你的好夫君,恭喜你啊,青鸾妹子。”语气中大有讥讽不屑之意。李仕元观察了四周一遭,已被三煞、霍威及查千户率众清兵团团围住,凭自己的武功,尽可以杀出条血路逃脱,但吴青鸾不会武功,又腆着肚子,要想连同她一起救走,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性。又想想自己隐瞒了身份十年,吴青鸾始终不知,十年来夫妻恩爱,实在是这一生中最为安乐幸福的十年,吴青鸾非但为自己生儿育女,而且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她带来了无妄之灾,如果现下弃她独自逃生,一辈子都会不安和内疚!想到这里,目光团团一扫,指着王世豪说道:“青鸾自始至终毫不知情,她和肚中胎儿都是无辜的,你放了她,保证她和肚中胎儿平平安安,我可以随你们走。”王世豪道:“如果你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青鸾的安全!”李仕元亢声道:“你说话可要算数,如果你背信弃义,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吴青鸾大哭道:“仕元,这些畜生根本不会遵守诺言,你别上他们的当,赶紧走。”李仕元看着她说道:“青鸾,这十余年来我已经对你不起,从现在起,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说完向她微微一笑,将手中刀往地上一插,凛然环视,众人惧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贸然上前。吴青鸾一急之下,头向后一仰便晕了过去。霍威见他手中无刀,已经放弃反抗,这才慢慢踅近他身前,迅疾出手点了他身上四处要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四 朱三太子(4)

李仕元穴道被点,顿时动弹不了,三煞两次为李仕元所伤,知道他内功深厚,放心不下,又围拢上来,各人点了他身上一处穴道,这才放心。查千户一努嘴,早有两三名清兵拿了一卷拇指粗细的牛筋过来,将李仕元全身捆得象个麻花一样。李仕元道:“我已经成了你们俎上之肉,放了我的妻子。”霍威哈哈一笑,说道:“王世豪答应放了她,我们可没答应。”李仕元没想到他们竟出尔反尔,卑鄙至斯,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你们…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我…我”,心中大悔不听吴青鸾的话,居然和这群人讲道义,想要运劲挣断牛筋,但穴道已经被点,哪里还使得上半分力气。霍威冷笑道:“枉你曾为帝王,头脑恁地简单,你是前朝余孽,大清皇上有旨,不仅是你,凡是与你有关连的人,统统都是死罪,更何况这女人是你的妻子,肚子还有你的孽种!”李仕元看着他们,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叱道:“呔,无耻小人,老子怎么说也是大明皇室子孙,便连鞑子皇帝见到我也礼敬有加,你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和我这样讲话?”他终归是帝王之尊,发起怒来神威凛凛,气势不同凡响。霍威等人被他威势所慑,一时之间竟不敢回嘴作声。正在这时,忽听阵阵马蹄之声传来,只见旌旗招展,数副红色缎面的旌旗上写着黑色隶体的大字“吴”字,数百名官兵手执刀枪赶了过来,场面极大,将近院边,数十清兵快步奔上前来,迅速往两边一站,中间留出一条路来,只听一人高声呼道:“平西王爷驾到!”得得的马蹄声中,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平平稳稳地驰了过来,在距离李仕元数丈之处停下。只见那男人五十岁左右,身形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极为威严。众人见他到来,齐齐单膝跪下呼道:“参见王爷。”只有李仕元昂然而立。数百人齐声而呼,声势惊人,回音良久不息,马上的男子正是平西王吴三桂,他眼光四下逡视了一遍,这才说道:“平身。”声音中正洪亮,富含磁性。众人陆续起身,查千户走近前去,躬身说道:“禀告王爷,钦犯已经捉到。”吴三桂点了点头,一抬腿便下了马来,身手敏捷,他曾是明朝有名的武将,力大无穷,刀法精熟,声震朝野。他打量了李仕元片刻,然后抱拳道:“阁下就是三太子?”他终究曾是前明臣子,加之内心有愧,所以初见李仕元,语气还算恭谨。李仕元并未回答,轻蔑地看了看他,反问道:“你就是吴三桂?”吴三桂怔了一怔,说道:“正是。”

李仕元哼了一声,说道:“吴三桂,你本是我大明的臣子,朝廷待你不薄,对你委以重任,你身为山海关总兵,肩负着大明江山社稷的安危,而你却为了一女子,争风吃醋,开关放了清狗进来,将我汉人江山拱手送给了鞑子,如今你却心安理得为满清鞑子卖命,你脸皮简直比山海关的城墙还厚!”吴三桂被他一顿臭骂,无言以对,面现惭色,不过只一闪即逝。只听他哈哈一笑,说道:“太子殿下,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年北京城已经被闯贼攻破,前明崇祯皇帝已在煤山上吊而亡,在我开关放清兵入关之前,皇上便已经驾崩,所以我并未对不起大明。再者,当时我山海关只有十万兵马,而清兵近百万大军压境,即便我奋起抵抗,破关也是迟早之事,不过白白牺牲数万兵士的性命而已,权衡利弊,为十万官兵及其家人着想,我让清军和平入关,请问这样做又有何不对?”他雄辩滔滔,巧舌如簧,似乎情理全在于他。李仕元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中更加来气,说道:“你卖国求荣,以汉人江山换取荣华富贵,做了什么平西王爷,为天下人所唾弃。如今更是为虎作怅,四处搜捕反清义士,讨好你的清廷主子,吴三桂啊吴三桂,我看古往今来如此见利忘义者以你为最。”吴三桂脸上发烧,怒道:“你别以为你还真是什么太子,你不过是亡国余孽,我敬你只是念在你是明室后裔,才给你三分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李仕元斥道:“无耻叛徒,卖国汉奸,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死后又如何去见你的列祖列宗!”吴三桂恼羞成怒,大叫道:“快快给我将这余孽押走!”他被李仕元当着数百人之面一顿饱骂,又羞又惭,又恼又怒,对他是恨极,本想一刀杀了他,但转念一想他身份特殊,清廷皇帝点名要抓活的,如若当着许多人面,将他杀了,传到鞑子皇帝耳朵里,怪罪下来,恐怕担待不起,因此只得强咽下怒气,心中却恨恨不已。

查千户命数名清兵上前,将刀枪架于李仕元的脖劲之上,想将他押走,不料李仕元却直挺挺站着不动,一名清兵道:“千户大人,这人不能动弹,是否抬了他走?”查千户道:“他被点了穴道。”转头对一旁的霍威道:“霍大人,是否将他穴道解了,他武功虽高,身上缚了牛筋绳,又有这么多人押着他,还怕他长翅膀飞了不成?”霍威摇了摇头,说道:“这人内功深厚,超出你我想象,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躬身对吴三桂道:“禀王爷,这人武功高强,不如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废了他的武功,这样便不怕他逃走了。”吴三桂正恨李仕元揭了他的痛短,霍威此言大合他的心意,当即脸上抹过一丝阴笑,说道:“你们看着办吧!”手一挥,喝了一声:“回府。”一旁的马弁将马一稳,吴三桂翻身上了高头大马,一提马缰,头也不回地走了,众清兵掉转队列,跟随于后,鱼贯远去。霍威及三煞得到吴三桂的默许,齐齐窜近前来,几人都为李仕元所伤,正想借机雪耻复仇,都争抢着下手,刀光闪过,鲜血迸溅,李仕元双手双脚的筋脉刹时尽被斩断,李仕元只觉脚手剧痛入髓,颓然倒于地上,在地上翻滚挣扎,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但仍然强忍着不叫出声来。霍威伸指解了他之前封住的的穴道,又命人解开绑着的牛筋,见他如此刚强,以他帝王之尊,从小娇生惯养,竟有如此硬的骨头,也不禁暗暗佩服。命人在他断筋处上了金创药,止住了血流,然后再作了包扎。

吴青鸾之前晕死,王世豪又是掐人中,又是推拿,方才悠悠醒转,睁眼便见到丈夫受了此等酷刑,嘶声叫了声:“仕元。”头一歪,又晕厥过去。查千户命人找来木棍,到房中拆下床板,现做了两副简易担架,将李仕元和吴青鸾分置于担架中,命人抬着押往平西王府,交由吴三桂亲处。霍威、王世豪及三煞乘势作恶,在房前房后放了一把火,不多时,烈焰冲天,浓烟滚滚,那草庐被熊熊火海吞噬,好在他一家单门独户,附近没有邻舍,免遭了鱼池之殃。李仕元躺于担架之上,脚手之伤虽然痛彻心脾,头脑尚还清醒,见住了十余年的房舍被几个贼人付之一炬,再想想二十多年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先是欲反清复明,后是想平安度日,但均成黄梁一梦,最终仍落得家破人亡,沦为俘虏,想到这里,两行清泪便顺着腮帮流了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五 此仇此恨(1)

李相如醒来的时候,只感到背心暖洋洋地,原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春日的阳光正好照在背上。他感到背上又辣又痛,全身又酸又软,身上无半分力气,记起昨夜为了逃避霍威和王世豪的杀害,不顾一切纵身跳进滇池之中,因入水极快,霍威哪一掌的余力扫中了他,并未给他造成过重的伤害。他的脸部埋于草丛之中,那野草长有黄色在小花,一股幽幽的香气沁入鼻孔,初闻时只觉得精神一震,慢慢地又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猛然省起:“外公在世时曾和我提起滇池边上有一种草,名为催眠草。这种草长着黄色的小花,在阳光的照晒之下,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对人有催眠的作用,到了晚上太阳落山后,催眠草不再释放香气,催眠的作用便会慢慢消失。昨天我睡整整了一天,这才醒到了晚上才醒过来。是了,莫非这就是外公所说的催眠草?”想到这里,一个翻身坐起身来。顺手拔起了一簇长着黄花的草来,在鼻孔处嗅了嗅,那草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想到外公生前懂得医理,经常拿着一本药书翻看,等回家后将外公遗下的医书翻出来查阅对比,便知道这是不是催眠草了。想到这里,突然又想起另一重要的事,一拍大腿,大叫道:“坏了,坏了,昨晚我一夜未归,爸妈肯定担心死了。”情急之下,一跃起身,刚站到一半,双腿一软,“哎哟”叫了一声,又坐到了地上,原来他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进,又被霍威掌力扫中,跳入水中泡了半晌,身体自然吃不消了,是以腹中又饿又空,浑身疼痛酸软无力,索性又坐在地上歇息了片刻,又想:“我一夜未归,鱼也没捞到,又害得爸妈担惊受怕,这次他们非骂死我不可,我得赶紧回去。”用手撑在地上,缓缓爬起身来,拾起不远处的鱼篓,慢慢沿着来路回家。一路上回想着昨晚之事,王世豪和霍威深更半夜到滇池边上密谋,无意中被自己撞见,然后要杀自己灭口。他们到底在密谋何事?发现我后为何如此紧张,我不过一个小孩子,他们为何非要杀我不可?一连串的疑问在头脑中不断闪现出来。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这种想法令他不寒而傈,忘记了伤痛和疲累,拔足便往家中奔去。

李相如沿路向家中急奔,一跃上越过不少沟沟坎坎,跌了三四跤,浑不在意,爬起来继续飞奔,奔出数里后,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喘息了一阵,又接着继续奔跑。眼看离家只有不足半里的路程,这才放慢了脚步。前面过了一片树林,再下一个小山坡,山坡下面的滇池岸边便是自己的家了。

他抓着树枝,吃力地爬上小山坡,未到坡顶,便听到阵阵人喧马嘶之声,举目一看,见家中房前房后被许多的人团团围住,那些人中有些是寻常江湖人物的打扮,但大多是穿着官兵服饰,个个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官府中人的打扮他是熟知的,记得每年春秋时分常到村里来,收取各种赋税,个个如狼似虎,动辄对乡民颐指气使,又打又骂,乡民们背地里都骂他们为清狗。李相如见家里被这多人包围,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一时不敢过去,只暂时隐藏在树丛中,偷偷看清情况后再作打算,看到爸爸妈妈站在门前,肩上挎着包袱,爸爸手中拿着一把刀,一伙人对他指手划脚,双方正在激烈争论着,那王世豪也在其中,因隔得太远的缘故,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心想:“这些人要干什么?看样子要抓爸爸妈妈,这是为什么?”心中正在困惑焦急时,只见到妈妈吴青鸾退回到房中,关上了房门。父亲李仕元和王世豪的同伙——便是昨晚从背后打了自己一掌王世豪称他为霍大侠的人动起手来。李相如看见父亲竟然也会武功,出手很快,令人眼花缭乱,不禁吃惊得睁大了双眼,心想:“原来爹爹会武功,我一直不知道,可也从来未听外公和娘说起过。为什么他不教我,便连那姓王的坏蛋(自经昨夜之事后,现在又见到王世豪伙同他人来对付爹娘,李相如便已经认定王世豪是个坏人)想要收我为徒,他也不同意,这是为什么?这姓王的坏蛋为什么要带人来对付爸爸妈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诸多疑问纷至沓来,困扰着他小小的心灵,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瞧见父亲与敌人打斗时窜高纵低,身形灵动,不多时将那些人打得连滚带爬,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激动:“想不到爹爹这么厉害,等他将这些坏人打跑后,我定要缠着他央他教我武功,这样以后就可以帮他打跑这些坏东西了”。他虽然聪明,可毕竟年纪幼小,高兴之下,竟然忘记了爹娘被这许多人围住,想要脱困谈何容易。

接下来的一幕令李相如差点晕倒过去,他看见家门开了,妈妈吴青鸾被一个人用刀架着押了出来,那人正是王世豪。李相如见到母亲被擒,心中大急,张口叫了声“娘”,因距离较远,他叫这一声没有任何人听到。情急之下,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从林中窜出,便要冲下山坡,去搭救自己的娘亲。刚冲出几步,他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假如我现在过去,我一个小孩子,非但救不了爹娘,也要被这伙坏人抓住。”这种念头令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又想:“假如全家人都被抓住,那谁来搭救爹娘?”想到这一节,他又轻轻躲回到树丛中,紧张地盯着家门前的一切,一颗心扑通通跳个不停,满头满面的汗水。当见到父亲弃刀投降,被敌人绑了结结实实的时候,李相如再一次仍不住要拔足冲近前去,可刚一提起腿来,想要冲出去时,一个念头在头脑中闪过:“不行,我不能出去,不行,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便要被抓,我被抓了,谁来营救爹爹妈妈?”他攥紧双拳,牙齿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不已,拼命克制着,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泪水已经溢满了双眼。他伸手抹干了泪水,又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衣饰华贵的老者领着一大队官兵到来,那人下了马,和父亲面对面说了一阵话,只见他在父亲面前走来走去,手舞足蹈,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过不多时,老者上了马,领着兵马离去。那伙人围拢到父亲身前,举起兵刃往父亲身上砍去,父亲身上鲜血飞溅,颓然倒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李相如心如刀绞,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爸爸!妈妈!”在阵阵嘈杂声和马蹄声中,他的凄叫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依然没有任何人留意到。这次他没有冲动,双手猛然抓住地上野草,将身前野草一把把连根抓起,十指深嵌入泥土之中,将地上刨出两个小坑,手指被土石磨得鲜血淋淋,紧咬嘴唇,咬得鲜血直流,也不感到疼痛。他仆俯在地上,将面埋于泥土之中,纵情放声痛哭,哭声被泥土和草丛捂住,只发出一阵“呜呜、呜呜、呜呜”的凄厉闷叫,泥土、泪水、血水混在一起,流进了口里。过了良久,待他再度扬头看时,只见自家的房子已经化成了一片熊熊火海,黑烟弥漫上空。外公为自己做的小木马、爹爹为自己削的陀螺、妈妈过年时为自己缝制的新衣,还有外公留给自己的一箱子书,一方暗黄色的古砚,外公在世时当他们是宝贝,临终之前说这些宝贝是留给相如的,并嘱咐自己要好好读书,要像父亲一样做个知书达礼的人。这一切都没了,被这些恶人毁了。他抹干了眼泪,张大双眼,一个个看清楚这些人:“王世豪这个大坏蛋、那姓霍的,还有一个穿绿衣的女人,一个用长鞭的瘦子,另外一个拿着铁棍的红脸汉子,最后到来的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衣饰华贵的老者。对了,还有领着清兵先来的清将,脸上依稀长了一个大痦子。对了,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清兵。就是这些人,抓了爹娘,放火烧了我们家的房屋。我要记住这些人,终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光!”便在此时,李相如幼小的心灵中,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清兵渐渐远去,李相如看到爹娘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要将爹娘带到哪里去,我要跟在后面,想法子将爹娘救出来!”想到这里,身上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勇气,霍然站起身来,揩了揩血迹,抹了抹眼泪,远远地跟随在王世豪一众身后,想要寻找机会救出自己的爹娘——李仕元和吴青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六、此仇此恨(2)

王世豪一众押了李仕元和吴青鸾往昆明城方向走去,按照平西王吴三桂的命令,将两逆贼先押到平西王府,然后再择日押解进京,交给清朝皇帝亲审。附近乡民均已经得知李先生便是民间传言的朱三太子,谁也没想到这个传奇式的人物便天天生活在自己身边,惊喜中多了一份遗憾和惋叹。现看到他全家均被平西王抓获,房子也被烧了,此时满清入关不久,大兴文字狱,肆意屠杀汉人,是以民心思旧,怀念前朝,但摇头叹息之余,谁又敢多言一句。

从西山脚下一直北行三、四十里,便进入昆明城中。平西王府便在城的中心,吴三桂被清廷晋封了平西王爷,声名显赫天南,花重金建造了规模宏大、雄伟壮丽的平西王府。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昆明城中,消息不径而走,闻听平西王爷生捉了朱三太子,全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挤满了道路两旁。李相如只远远跟在清兵后面,他满身泥泞、衣衫又破又烂,脸上脏兮兮的,看上去象个小叫化子,谁也没有留心到他。王世豪等人和清兵进入城中,沿着近日大街直行数里然后右转到王府大街,大街正南一坐巍峨壮观的大宅便是平西王府了。李相如远远看到李仕元和吴青鸾躺在担架上被抬入王府中,接着王府光可鉴人的朱漆大门“吱吱呀呀”地被四名清兵阖上了。李相如平日里常听大人们谈起平西王爷,知道他名为吴三桂,都大骂他是汉奸卖国贼,说那吴三桂就是吴三龟,实在不是个好人,将汉人的花花江山拱手送给了满清鞑子。李相如心想:“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中年老者便定是吴三桂了。这个老乌龟为什么要带人将爸爸妈妈抓走,还烧了我们家的房子?终有一天,我必报此仇!”

李相如头脑里乱烘烘的,心里只记挂着报仇和如何搭救爹娘,对周围的人声和议论一句也没听进去,人群渐渐散去。他毕竟只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陡然家逢巨变,看着前面巍峨屹立的平西王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对昆明城并不熟悉,他自小生长在城郊的滇池岸边,距城尚有数十里,在城里人眼中,他是个乡下孩子。外公吴文儒在世时,每年带他进城三、四次,给他买些好吃的东西,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讲述一些老旧的故事。外公过世后,一年也难得进城一次了。记得七岁那年,他和村里的小伙伴在滇池里捕捞到一些雪鱼,便瞒着家中的大人偷偷拿到城里去卖,买鱼的人欺诈他们几个是乡下孩子,连哄带吓以低于市价许多的价钱将鱼买走了,李相如和他的小伙伴在城里逛了半日,用卖鱼的钱买了一些糖果,吃了一部分,然后将剩余的平分了各自带回家里。天色黄昏时李相如回到家中,外公和爹娘都没有吃饭,一家人都在等着他。问清楚原委后,没有谁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谁责备他。如此让他感到很不安,让家里人担心和挂念令他感到内疚和自责。自此以后,李相如便再也没有背着家里人独自进过昆明城。但被买鱼人欺吓的事情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之中,令他对城里人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厌恶和防备,所以他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平西王府的事情。

两天没有吃饭,李相如实在又饿又困,到了傍晚,厚着脸皮到一个小饭铺里讨吃的东西,那饭店的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副忠厚本份的模样,看他年纪幼小,十分可怜,便用破碗盛了一大碗客人吃剩的饭菜,又在上面搭了块红烧肉,李相如谢过后,躲到僻静之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要饭的地步,自尊心令他感到耻辱难过,一边吃饭一边流泪,可想到被平西王吴三桂抓走的父母,身上又凭添了许多的勇气和力量,伸袖擦干了眼泪,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颗粒不剩。吃过饭后,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围着平西王府的院墙走了一圈,想要寻找进府的方位和机会。平西王府占地近千亩,李相如沿着院墙整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偌大的王府绕完,但王府院墙高近一丈,攀爬不上去。吴三桂开关后,想要取他性命的汉人不计其数,因而他网罗大批江湖好手一则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二则为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王府四处戒备森严,莫说李相如一个小小孩子,即使是一流的江湖高手,要想混进王府也是不易。

转到半夜,李相如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又酸又疼,便倦在一颗高大的槐树下面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后,又在王府周围四处溜达察看,饿了便讨一些吃的,实在讨不到便喝些水充饥,困了便找个僻静的地方睡觉,如此一连数天过去,见平西王府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偶尔些官兵和江湖人物出进,而李仕元和吴青鸾被抓进去后便杳无音讯,也再无人议论。原来吴三桂网罗的江湖暗探在酒坊茶肆中听到一些对他不恭甚至辱骂的语言,到了半夜那些白里里偷骂平西王爷的人均无缘无故死在了床上,人头却不见了,成了无头死尸,消息传出之后,城中百姓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妄加评论半句。

这日,李相如见到平西王府朱门大开,门口两列一边分站了五名侍卫,与往日不同,象有什么大事发生,便沿着墙根慢慢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台阶处,只听“啪”地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又辣又疼,半边脸庞顿时红肿起来,一个声音骂道:“臭要饭的,这里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吗?滚开!”这一耳光打得好重,李相如顿时眼冒金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奋力抬头一看,见三男一女凶神恶煞的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手里面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脸色阴沉,没有见过,另外的两男一女正是杀伤爹爹、放火烧房屋的恶人。几人正是龙门四煞,打他耳光之人是个手拿铁棍的红脸汉子,便是那恶鬼煞了,李相如怒火如炽,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你这恶棍,终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恶鬼煞见这衣衫褴褛的小孩目光中露出一种极为怨毒的神色,抬起手掌,想再掴他一巴掌。一旁的红粉煞凤四娘始终是个女人,再恶也有心软的时候,制止恶鬼煞道:“老二,算了,你和这小叫化较的什么劲呢?”掏出一块散碎银子,递给李相如道:“这点银子拿去买饭吃吧,这儿可是平西王府,别在这儿讨饭了。”恶鬼煞笑道:“四妹,你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心肠了?”凤四娘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李相如盯着凤四娘,犹豫了片刻,内心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个女人是我的仇人,到底要不要她的施舍?”凤四娘以为他不敢接自己的银两,硬塞在他手中道:“拿着,快走吧!”李相如心道:“爹爹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今天帮了老子,将来我一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伸手接过银子,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李相如用凤四娘给的银子买了几个馒头吃了,剩余的塞入怀中揣好,又在王府附近转了一阵,见王府中清兵来来往往,门口守卫,突然间远远看见了王世豪和霍威,心中一惊,生怕被王世豪发现自己,连忙低头避开,拐进了一条小巷里。小巷子里有四五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正在玩游戏,这游戏正是他平素和小伙伴们玩惯了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双手相拉,然后扬高,形成一个拱形城门的样子,其余的几个孩子嘻嘻笑着从那拱形门中快速钻过,然后从他俩的身后绕回,再钻过去,如此循环往复。两个手拉手搭门的男孩和女孩嘴里高声念道:“城门城门鸡蛋糕,三十六丈高,骑花马佩小刀,钻进城门刮一刀!”念到“刮一刀”的时候,两人搭着的手突然落下,掌缘往钻城门孩子的脖子上砍将下去,钻得快的逃过,动作慢的便被砍在脖子,发出数声惊叫,孩子们哈哈大笑,笑声在小巷中飘荡。李相如站在墙角,看着这群快乐的孩子,那曾是自己的生活,但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想到爹娘、被烧毁的家,想到这些时日发生的噩梦般的一切,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将头伏于墙壁上,泪水哗哗地涌将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七 此仇此恨(3)

李相如哭了半晌,慢慢又踱回到王府外面,看到了那棵大槐树,但见那槐树树干虬结,枝叶茂盛,象一把撑开的大伞一般,心念一动,抱着树干,嗖嗖嗖爬上了枝头,举目一看,见王府内假山水榭,亭台楼阁,鲜花绽放,在夕阳的照射下,更显得风景秀丽无边。李相如查察了槐树的枝头距王府的围墙墙缘至少还有两三丈远,要想从树枝攀上围墙进入府中,对他一个孩子来说,基本不可能。他微有几分沮丧,刚想下树,见到园中传出几声狗叫之声,远远见到两只黑色的大狼狗在一个亭子中奔来跑去,抬头看见他,远远汪汪狂吠了两声。李相如生怕被人发现起了疑心,不敢多在树上停留,忙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议。

第二天黄昏时分,天色将黑未黑,大街小巷行人最为稀少的时候,李相如在街上捡了几块肉骨头,放在兜里,顺着墙根仔细寻觅,果然在围墙的东北拐角处发现了一个狗洞,他俯下身子,将头伸了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容纳得下,他身形偏瘦,于是伸值了身子,慢慢向里移动,不多时,头便已经钻到了院墙里,他后脚微撑,两后向前用力一八,整个人便都进了院里,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屈腿蹲在地上,四处看了一遍,见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这才站起身来,向着楼阁多的地方走去,他猜想爹娘肯定是关在王府之中的要紧之处,只有朝着房舍多的地方寻去,才能找到爹和娘。刚走了十余丈,来到一座假山之畔,忽听一声低低的咆哮之声,原来是两只皮毛又黑又亮的狼狗发现了他,那两只狼狗差不多一样大小,大小象只小牛,正弓着身子盯着他,神情极为凶恶,嘴中发出呜呜的哮声,眼看便要扑了上来。李相如心中虽慌,但早有准备,伸手从兜中将肉骨头掏出,远远地掷了出去,两条狗奔过去抢食,李相如趁机跑开,他穿过假山,越过一坐小石桥,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凉亭,他跑到凉亭中,靠在亭中的木柱上喘息,喘息未定,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李相如一看,见亭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长得极为漂亮,身着绫罗绸缎,衣饰十分华丽,两只莹白如玉的皓腕上带着一对碧绿通透的手镯。李相如被吓了一跳,见对方也是个孩子,顿时放下了心,抬起头佯装打量了四周一遍,说道:“哎,黄昏的景色真美,我在这儿玩,你呢,又是谁家的小孩,又在这儿干么?”那女孩将嘴一撇,指着他说道:“连我你都不认识,我看你一定是进来偷东西的小贼!”李相如自小受外公及父母的教诲,知道偷是极为可耻的事情,而盗更是令人鄙视。现下听到女孩子骂自己是贼,登时心中一怒,说道:“谁是贼了,你才是贼,还是一个女贼!”那女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穿得又破又烂,象个小乞丐,肯定是没有吃的,便进入王府中来偷东西!”李相如被她一会诬做小偷,一会诬做小叫化,大怒道:“你这臭小娘才是小偷小叫化!”那女孩尖叫道:“你竟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将军来咬死你!”李相如一惊,心道:“糟糕,她要叫将军来,将军一来,我准被他们逮到,救爹娘的事便要露馅了。”眼珠一转,心想还是先下手为强,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窜到小女孩身后,左手抓住她的左臂反背转来,右腕勒住她的脖子,说道:“你敢叫将军来,我便勒死你!”小女孩被她勒住,动弹不得,挣扎着大叫道:”公将军,母将军,快来,快来,咬死这个小叫化子!”她叫声刚落,只听数声呜呜的低哮,先前见到的两条黑色狼狗便从假山一边飞奔过来,原来她口中的将军便是这两条恶犬。李相如吓得魂飞魄散,用劲将小女孩向扑来的两犬推了过去,那女孩被他一推,正撞在飞扑过来的狼犬身上,鼻子中顿时流出血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哇地一声便哭出声来。李相如转身抱住亭子的木柱,平日里爬树掏鸟窝练出来的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蹭蹭蹭几下窜了上去,伸手扳着亭角便翻身上了亭顶。两只狼犬冲到亭边,抬着看着亭顶的李相如,伸长了血红的舌头,一边围着亭子转圈,一边高声狂吠。

狼犬的吠声和女孩的哭声惊动了余人,不多时,两名侍卫奔了过来,弯腰将女孩从地上抱起来,手忙脚乱为她止住鼻血,女孩还是哇哇哭个不止,两个侍卫跪在地上说道:“是小的救驾来迟,是小的大意,请小郡主恕罪!”那女孩一边抹泪一边哭道:“你这两个奴才快将亭子上的小贼给我抓下来,要不然我告诉父王,将你们的脑瓜壳砍了。”两个侍卫吓得浑身发抖,叩头道:“请云裳郡主千万不要告诉王爷,我们现在就将他抓来,给你狠狠打上一顿,出出气!”说着起身便上凉亭来抓李相如。那女孩是吴三桂最小的女儿云裳郡主,是吴三桂最宠爱的妃子陈圆圆所生,陈圆圆本是一歌伎,为当年的秦淮八艳之一,色艺俱佳,声名远播,后在北京田贵妃之父田国丈府中的酒宴之上偶遇吴三桂,英雄美女,互相爱慕,于是便被吴三桂纳为侍妾,后来李自成攻破北京,闻得陈圆圆之名,便将其占为己有。时任山海关总兵的吴三桂勃然大怒,开关降清,转而进攻李自成,将李自城打得大败,重又夺回陈圆圆,清廷为表彰其功劳,封其为平西王,陈圆圆便一路跟随吴三桂来到昆明。小郡主是陈圆圆所生,自小聪明漂亮,长相酷似陈圆圆,吴三桂对其犹为钟爱,便封其为“云裳郡主”,意取自唐代大诗人李白为杨贵妃所作的《清平调》中的诗句,而这诗为陈圆圆之最爱,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吴三桂为取悦爱妾,一出生便封女孩为“云裳郡主”,名曼,字凝香。这小郡主被吴三桂娇庞得惯了,自小便养成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性格,吴三桂又事事依着她,因而但凡一有不高兴之处,她便会搂着吴三桂脖子撒娇告上一状,说今天某某惹她不高兴了。两名侍卫本是小郡主的贴身护卫,谁知运气不好,两人竟同时内急,约着去了一趟茅房,疏忽了小郡主,没想到短短时间,便出了事,令她鼻子受伤,心知王爷对小郡主钟爱异常,一旦惹恼了他,治个护卫不力的罪,轻则打上三十军棍,如小郡主有什么事的话,便项上人头不保。

两名侍卫为了讨得小郡主高兴,免受责罚,更想要尽快拿住李相如,给她出气。扬头看到他骑在高高的八角亭亭顶之上,其中一人拔出腰刀指着李相如骂道:“你这小贼,竟敢冒犯小郡主,还不快滚下来磕头认罪!”李相如听他又辱骂自己为小贼,也指着他骂道:“你这老贼,有本事你滚上来!”那侍卫大怒,将刀插入鞘中,抱着柱子便往上爬,只爬到一半,便顺着柱子滑了下来,如此两三次,都不能爬上亭顶。李相如在亭顶看着他的滑稽样,拍掌哈哈大笑。另一侍卫道:“刘大哥,我蹲下来,你踩着我的肩膀,不这上去了么?”说着便半蹲下了身子,姓刘的侍卫道:“还是张兄弟你想得周到。”指着亭子上的李相如道:“你等着,看呆会老子上来怎么治你。”说罢踩在了姓张侍卫的肩上。李相如回骂道:“你尽管来,老子等着你。”他平日家教甚严,从来不说脏话,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那姓张侍卫慢慢站起身来,两人身长叠加,刘姓侍卫伸长双臂,便能抓住亭边,他两手扳住亭边的飞角,正要用劲翻上亭顶。李相如一看这还了得,身子从亭顶滑将过来,抬腿往刘姓侍卫的两只手上狠狠各蹬了一脚,那刘姓侍卫痛得“啊哟”连声大叫,五指自然而然一松,身体便往下坠,扑通、扑通,与张姓侍卫同时摔倒在地,李相如又在亭顶哈哈大笑,小郡主站在一旁见状,说道:“你们两个大人真没用,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哼。”两个侍卫更加惊惶,顾不得疼痛,赶紧站起身来,张姓侍卫道:“刘大哥,我回房去拿把弓箭,将这小杂种一箭射死,我看他能飞到天上去。”小郡主喝道:“不准用弓箭射死他,你们想法子抓他下来,我要好好折磨他。”两个侍卫只得唯唯诺诺。从地上抓起石块向李相如掷去,不料李相如甚是机灵,在亭上左闪右避,竟无一块扔中他,他如法炮制,从亭顶上拆下些瓦片,回掷下来,他居高临下,两个侍卫身上反倒被他掷中了几下,虽无大碍,却也疼得哇哇乱叫,两人在亭下转来转去,暴跳如雷,一时间竟拿亭顶上的李相如无可奈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八 此仇此恨(4)

眼看天色渐黑,李相如害怕起来,他毕竟年纪幼小,又身处险境。正思考脱身之计,便听到远处传来呼唤小郡主的声音,心道:“坏了,坏了,这臭丫头又有帮手来了,我得赶紧逃走。”看了看周遭的形势,想要翻下亭来溜走,可下面两个侍卫、小郡主,还有两条恶犬在下面伸着血红的舌头守着。略一思索,便慢慢移向西北亭角,西北面有一片小树林,想趁下面的人不备翻下亭子溜进林中。平西王妃陈圆圆眼见爱女天黑还未回屋,心中焦急,于是便安排其余的侍卫不寻。几名侍卫提着灯笼,抬着平日里小郡主所乘的小软轿,沿着花园里边找边叫唤。张刘两名侍卫听到呼声,高声应道:“施大哥,我们在红亭这边。”几名侍卫循声而来。

李相如趁几人不注意,弓身挪到西背角处,抓着亭角,翻了下来,然后抱着柱子哧溜滑下。脚刚着地,忽感耳朵一疼,原来已经被人揪住。李相如掉过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侍卫正圆睁双眼盯着他,似笑非笑。李相如提起右脚猛地往他脚背上踩去,万望他疼痛之下松手,自己便可冲进小树林中,只要进入林中,谅他们也逮不到自己,只得先行设法脱了身,再找机会回来救爸爸妈妈。不料脚刚提起,还未踩下,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子一轻,便被凌空提了起来。李相如两脚在空中乱踢乱蹬,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原来那侍卫松开了他的耳朵,却又抓住他的脖颈,像提只小鸡仔般将他提了起来。

刘张两名侍卫被李相如耍了半天,心中极为恚恨,当下拥着小郡主冲进前来。一人狠踹了李相如腿上一脚,以泄被耍之愤。这两脚踢得颇为用力,李相如身子被提起,闪避不了,只得生生挨受,心中骂道:“儿子踢老子,两个乖儿子踢得老子好疼。”小郡主叉腰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小贼,居然打伤我的鼻子,我要叫你尝尝本郡主的厉害。”然后命那几名侍卫道:“将他带到怡心园去。”后来的四名侍卫得到陈圆圆之令,要将她护送到养心园,养心园是吴三桂专为陈圆圆建造的居处,陈设华丽,布置奢美。而小郡主所说的怡心园,是供她平素玩耍取乐的所在,她任性泼辣,谁惹她不高兴,便在怡心园私自责罚,王府中除了吴三桂和陈圆圆外,人人皆知怡心园名为怡心,实则让人寒心。是以王府中人人对她又敬又怕,谁也不敢逆她心意。加之她小小年纪,便厌文喜武,受吴三桂网罗的江湖中人耳濡目染,折磨收拾起人来花样百出,下手狠辣。现下几人听她这么一讲,便知道这个小叫化子要遭殃了。抓住李相如的侍卫姓施,大着胆子说道:“小郡主,王妃吩咐叫小人们送你回养心园,若让王妃知道你去了怡心园,王妃怪罪下来,小人们怕担待不起。”小郡主一听,小嘴一咧,大哭道:“我不依呀,我不依呀,我就要到怡心园去。待会我告诉父王,说你们几个奴才欺负我。”众侍卫一听都吓傻了眼,谁还敢拂她的心意,那施姓侍卫陪笑道:“小郡主不要生气,是小人们不好,小人们给您陪罪了。现在我们就将这小叫化送到怡心园。”小郡主这才破涕为笑。张刘两名侍卫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另两名侍卫弯腰将小郡主抱到软轿之中,匀匀稳稳地端着向怡心园走去。那施姓侍卫身壮力大,将李相如身子翻转过来,夹在左胁之下,头前脚后,脸面朝地,大步向前走去。李相如双手双脚乱踢乱抓,口中又叫又骂,那侍卫任凭他闹,自顾自走路,也不理他。两名狼犬围在小郡主乘坐的软轿四周,一会儿窜前,一会儿又窜后。

一行人穿过小桥、花圃、假山、草地,大约行了半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坐大屋前面,大屋廊檐上挂满了红色的宫灯,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但见那屋红墙黄瓦,飞檐斗角,看上去极为壮观华美。两名侍卫将小郡主的软轿停在门口,轿刚落下,便过来四名婢女,恭恭敬敬地对着轿子说道:“奴婢见过郡主!”有两人近前掀开轿帘,将小郡主扶了出来。小郡主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声说道:“将那个小贼给我带进屋来。”说着便走进屋去。李相如被那施姓侍卫夹在胁下,起初还挣扎叫骂,叫得喉咙都哑了,发现什么用也没有,干脆闭上了嘴,只不过那侍卫劲太大,将他夹得差点闭过去去。那施姓侍卫将他夹中房中,手一松,将他扔在地毯之上。李相如从地毯上爬起来一看,好大的一个大厅,厅中的四周点了数枝粗入儿臂的大蜡烛,照得整个厅中雪亮,见厅的中心铺着一张巨大的猩红色地毯,厅中有四根齐围粗细的红色圆形柱子,正南面是一张红木书桌,两边分设了四张红木椅子。小郡主便坐在正中的一张铺了锦缎的小椅子上,适才的四个婢女分立两边,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李相如自小生长在乡间,从未见到过如此气派的陈设。小郡主气嘟嘟地看着李相如,抬手摸了摸鼻头,说道:“你这个臭小贼,竟然敢推我,哟,我的鼻子。”说着站起来到西侧的铜镜面一照,见鼻孔嘴角血迹犹存,尖叫了一声,大叫道:“将他给我绑在柱子上,我要狠狠抽他一百皮鞭。”张刘两保侍卫应道:“是,小郡主。”上前将李相如双手背转,找来麻绳,从柱子上绕过,将李相如从上到下捆了一圈。李相如心想这个臭丫头不知要怎生折磨自己,不由得心中有几分害怕。小郡主大叫:“拿鞭子来。”早有一个婢女将准备好的马鞭递在她的手中,那马鞭一尺多长,鞭尾系着红色的飘带,鞭身圆润,看上去光滑漂亮。小郡主捋起衣袖,露出两只莲藕般雪白的的小手臂来,李相如一眼瞥见她右手腕上有一块状如蝴蝶的红色胎记。她走近前来,笑嘻嘻地说道:“臭小贼,害怕了吧?”话音刚落,突然举起手中的皮鞭,一鞭子抽在李相如的脑门上。李相如只觉剧痛一下,脑门自右到左便泛起了一条鞭痕,鲜血慢慢渗了出来,顺着脸庞流下,流到了脖子里。

小郡主手中的皮鞭约有一尺多长,是她惯用的马鞭,坚韧富于弹性,她既用来打马更常用来打人。李相如被她打了一鞭,疼痛不已,骂道:“你这个臭丫头,我将来必定要报这一鞭之仇。”小郡主听他骂自己为臭丫头,还要报仇。心中大怒,口中说道:“我打死你看你还怎么报仇。”说着举起鞭子啪啪啪在他身上一连抽了四、五鞭,每打一鞭,李相如便抽搐一下。旁边的婢女和侍卫看得习惯了,一动不动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一点动静,令小郡主不高兴了,顺手一鞭子抽将过来。小郡主年纪虽幼,手劲虽小,但那皮鞭韧性极强,一鞭子下去,便发出一声脆响,李相如身上便起了一条血痕,这五鞭抽下来,李相如身上已经起了五条血痕,只觉得身上疼极辣极,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他还是强忍着痛一声不哼。小郡主见这小贼和其他人不一样,她鞭打别人时,对方越是叫痛厉害,她心里面越是高兴,王府中人了解了她的秉性,鞭子一到身上,便长声惨叫,连连告饶,以免少受点皮肉之苦,哄得小郡主一高兴便罢了手。现在她见李相如既不大声叫唤,也不哀求告饶,觉得大是无味。又打了李相如几鞭,只觉得手臂又酸又疼,直累得满脸是汗,气顺吁吁,将鞭子一扔,气呼呼地坐到锦缎椅子上,一名婢女上前用锦帕由帮她拭了拭额头的汗,小郡主伸手接过一个婢女端过来的参茶,喝了一口,说道:“你这个小臭要饭的难道是哑巴不成,怎么连哼都不哼一声,象打死猪似的。”李相如听她口出秽言,再也忍耐不住,骂道:“你这个臭小娘才是死猪,你才是要饭的。”小郡主听他作声,一下子来了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拍掌笑道:“我以为你这个小贼哑巴了,原来不是。”拿过鞭子,一鞭抽在李相如腿上,这一鞭打得更狠,李相如的裤子本来就单薄,一下被抽破了,立时现出一条血痕,李相如痛得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小郡主听李相如终于叫出声来,兴奋得小脸通红,啪啪啪一连抽了他腿上几鞭,说道:“你只要开口向我求饶,我便饶了你。”李相如疼痛不已,心想死就死了,反正爹娘也救不出来,死前嘴上也要讨个便宜,骂道:“呸,谁要向你这个小臭货讨饶了。”小郡主气得小脸发白,说道:“你这臭叫化子,今天我要打死你。”扬起小皮鞭,打一鞭问一声:“你讨不计饶?”李相如心想男人大丈夫,向你这个小臭货求饶,真是天大的笑话,口中说道:“除非你喊我一声爷爷,否则你打死我也不求饶。”小郡主怒不可遏,她自出生以来,从未有人敢对她有一分一毫的无礼,今天晚上却被这小叫化子占尽了便宜,一张小脸气得煞白。指着李相如道:“你这小臭贼,我叫公将军、母将军进来咬死你!”李相如闻得她要唤两只恶犬进来咬自己,心中一惊,顿时便住了口。小郡主见终于能将他吓到,颇为得意,走到李相如身前,扬起右手食指,指着他得意地说道:“服了吧,你只要说一句:云裳郡主,求求你饶了我的狗命,我便放了你,不然我的公将军、母将军非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撕下来不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九 此仇此恨(5)

李相如心想这臭小娘是吴三龟的女儿,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女,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看到她的手指在脸前晃来晃去,突然一张口,将她的手指咬在口中,牙上一用劲,小郡主的手指便被咬破,鲜血顺着她口角流了出来,小郡主不料他有此一着,疼得纵声尖叫,旋即大哭出来。几名侍卫站在一旁,见小郡主受伤,尽皆大惊,那施姓侍卫身子跃进李相如身畔,右手疾伸,五指捏住李相如腮帮,李相如下颔一酸,口便张了开来,松开了小郡主的手指。

小郡主将手指从李相如口中抽出,看见手指肉被咬下了一块,鲜血流个不停,放声哇哇大哭,几名婢女手忙脚乱上前为她包扎止血,口中不住出言哄劝安慰。李相如吐出几口小郡主手指流出的鲜血,心中快意之极,哈哈大笑。小郡主又疼又恼,几名婢女为她手指上了药,止住了血,包扎停当。因为小郡主经常在这怡心园中修理人,常将人打得遍体鳞伤,生怕给母亲陈圆圆知道,所以被责罚的人被打伤后都要处理好伤口才能离开,所以疗伤的金创药什么的是常备的。当然之前一直是给被修理的人用的,她万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用得上。哭泣良久,婢女为她揩干了眼泪,但手指仍是隐隐生疼。

她弯下腰向厅门口长呼道:“公将军、母将军。”两只蹲在大厅门口的狼犬闻听她的呼声,嗖嗖窜进厅来,獠牙红舌,嗬嗬而叫,围着她转个不停。小郡主一指李相如:“上前去,将这小臭叫化咬死,给我报仇!”两条恶犬得到指令,齐齐向李相如扑了上去。几名侍卫听得她令狗咬李相如,脸上齐齐变色。要知道这两条狼犬是西藏的活佛献送给平西王吴三桂的,又名为藏獒,生性猛恶凶残,尤甚于狼。武功寻常之辈也对付不了它,更何况李相如一个被捆着的小小孩童。这一来,李相如必将成为狼犬口中之食,必死无疑。又急又怕,加之身上疼痛无比,一急之下,便晕了过去。两条狼犬冲将过来,扑到到他的腿上,张开利齿撕咬了一口,李相如腿上的肉便被撕下一块,顿时鲜血淋淋,李相如剧痛之下,加之又急又怕,头一歪,便昏死过去。那施姓侍卫看得心有不忍,当下近前两步,对小郡主说道:“小郡主,如果公将军、母将军将这两个小叫化弄死了,一定会传到王妃耳中,到时便不好收拾了。这小子只剩了半条命,你心中的气也消了,就饶了他吧!”小郡主见李相哪浑身鲜血,又晕死过去,心中也有几分害怕,便对着两条狼犬喝了一声:“公将军、母将军,收口,过来。”两条狼犬得令停止对李相如的撕咬,转身走近她的身旁,嘴上兀自鲜血淋漓,小郡主用手抚了抚它们的脑袋,说道:“公将军、母将军,好样的,本郡主好好奖赏你俩。”然后转身对其中两名侍卫道:“将它们带出去,喂给它们牛肉吃。”那两名侍卫躬身答应,将两只狼犬牵出厅去。

小郡主心知闯了祸,瞧见李相如浑身鲜血,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忙道:“我要回养心圆去,娘一定等得很急了。”对张刘两名侍卫道:“你们将这个小叫化拖出去扔得远远的,千万不能让母妃发现了。”两名侍卫躬身应是。小郡主坐上另两名侍卫抬来的软轿,几名婢女打着灯笼,出厅而去。张刘两名侍卫待她远去,将李相如身上的绳索松了,虽然之前被他戏弄,但见他不过一个小孩子,无意间闯进王府,能干多大的坏事,却被小郡主折磨成这等模样,心中产生了恻隐之心,拿来金创药为他止了血,然后找了一张草席,将他裹了,放在一张马车之中,出了王府,两人驾着马车出了北门,行了二、三十里,此时天色已黑,四下里黑漆漆的,来到一片树林之前,将马车停下,看了看四周无人。刘姓侍卫道:“行了,就将他扔这儿吧!”张姓侍卫道:“有不有命,就看他的造化了。”两个人将李相如从马车中抱出来,向林中走了数十丈,将他扔在林中,然后出了林,上了马车,原路返回。小郡主回到养心园,陈圆圆问她去了哪里,她将早就编好的谎话说了一通,又在陈圆圆怀里撒娇撒痴一番,陈圆圆拿她没法,也就没再追问。小郡主年纪幼小,折腾了一晚,早已经十分疲累,不多时便在陈圆圆怀里睡着了。

李相如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片树林之中,林中鸟儿鸣叫的声音,彩蝶纷飞,感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只稍稍动了一下,便“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强撑着坐起身来,打量了周遭,林中树木颇为茂密,枝叶遮天,偶有阳光从缝隙间射了进来,映照出斑驳陆离的光影。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林中已经睡了多久了,只记得被小郡主那个臭丫头绑起来用鞭子狠抽了一顿,自己一怒之下咬住了她的手指,然后她唤了那两条恶犬扑上来撕咬自己,接下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全身,全是鞭子抽打留下的血痕,然后再掀起裤腿一看,被狼犬咬掉了一大块皮肉,留下五、六寸长血红的伤口。此时伤口的血已经凝结,火辣辣如被刀剜一般疼痛。他想道:“这个臭小娘,我李相如有一天誓必要报此深仇。”胡思乱想了许久,想起了爹娘,心想:“无论如何,要想法子救出爹娘。”身上虽然疼痛,肚中又饥又渴,但想到爹娘需要自己的搭救,身上又平添了力量和勇气。他拣了一根树枝,强自支撑着站起来,一用力,牵扯到腿上的伤口,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他拄着树枝,漫无目地艰难地走着,密林中方向难辩,竟然向密林深处一步步走去,离大路越来越远了。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树林越来越密,越来越阴暗,大白天便如同在晚上,他心里面越来越怕,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满地的千年古树,思索着如何走出这片森林。他又想起爹娘被吴三桂关押在王府里面,是生是死尚不知晓,想着想着便哭了出来,哭了片刻,暗暗告诫自己:“李相如,李相如,你怎么如此脓胞,遇到小小挫折,便流猫尿。”揩干眼泪,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又迤逦走了数里,见到前面的光线渐明,隐隐听到有潺潺的溪流之声。他又饥又渴,加快脚步,朝着水声奔去,行了数十丈,见前面不远雾气氤氲,一股热气逼面而来。一坐山崖高高耸起,崖缝之中有水流倾泄而下,下面是一个天然的方圆数丈的水塘。李相如慢慢走进水塘边,热气阵阵面而来,他口已经渴极,慢慢蹲下身来,伸手掬起一捧水送入口中,只觉那水是竟是热水,入口又酸又涩,难以下咽,不由“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他奇道:“怪事了,怎么这水会是热的,象是有人烧沸似的,入口难以喝下,味道极怪,和一般的凉水大为不同,难道此地竟是神仙居住的不成?”看看四下无人,将脚伸入水塘中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刚好合适。见身上浑身血渍,又脏又臭,于是脱了衣衫裤子,赤条条地慢慢进入水塘之中,皮肤刚一接触到水面,身上的伤口便如被细针刺了一般,微微有点疼痛然后还有一点麻麻痒痒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很舒服。他慢慢进入水塘深入,躺在水中。带着温度的水亲亲吻着他全身的肌肤和身上的伤痕、伤口,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妈妈吴青鸾微笑着用手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哼着儿歌,突然间妈妈不见了,他大叫了一声:“妈妈,妈妈!”接着便挣醒过来。举目一看,原来仍处于温泉之中,只见空山寂寂,树影森森,泉水从高处山崖冲击下来的声音哗哗作响,水雾弥漫了周围景物,看得不甚清楚,天色似乎已经很晚了,他想起适才的梦境,脑子里又想起了爹娘还身处危境,从水中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一站极为轻松,身上似乎没那么疼了,他挥动了一下手臂,又踢了踢腿,只是有丝丝的不适,再看看全身,鞭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抽打的伤痕已经散去,只有一点淡淡的红色印迹,两腿之上被恶狗咬的伤口伤口已渐渐愈合,已经结了疤。一觉醒来,伤势竟愈,如有神助一般,李相如欣喜若狂,在水中又蹦又跳,放声大叫道:“我的伤好了,我的伤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 此仇此恨(6)

他无意中闯到了深山最深处,那地方平素人迹罕至,而那泉水却是天然生就,有治毒疗伤的功效和作用,长时间浸泡洗澡,还可增强人的内力,寻常人只要每天来泉中泡上一个时辰,一、两年后,便会内力大增,成为内家高手,但谁也不知道这地方,更不知道这其间的奥妙。这温泉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不知多少年多少月,从未被人发现。李相如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奇妙所在,在泉水的治疗下,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加之他正在生长发育之期,血脉畅流,新陈代谢能力极强,于是伤便复合得更快。

李相如无暇细想这水的神奇之处,心中只顾念着爹娘,三两下穿好衣服,深山中辩明不了方向,他抬眼见林梢处有一丝光亮,便向着天光之处奔去,奔了一阵,那丝光亮越来越远,并慢慢隐去,李相如心中大急,更加奋力奔跑,正跑间,突然脚下一空,原来是奔到了悬崖边上,他只顾着看天边的光而忘了脚下的路,一足踏空,便向崖下直坠下去。李相如只听耳边风声呼呼,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头脑晕乎乎的,口中大声长呼,双手双脚在空中乱抓乱蹬,约摸下跌了一、二十丈,身子便停止了下坠,睁开眼一瞧,原来被挂在了一根巨大的树枝上,一棵树干虬结的古松从崖上斜生而出,树枝伸在半空,李相如下坠时,衣服刚好挂在那悬空的枝干之上。李相如生怕时间长了衣服被钩破,伸出两手抓住了树松枝干,用双脚倒勾着,慢慢翻了上去,骑在树干之上,往下一看,吓得心嘭嘭真跳。只见下面云海翻腾,浓雾竟逐,深不见底,一旦失手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他双手抱坚树枝,慢慢爬了过去,闭了双眼不敢往下瞧,如此一点点挪动,挪几寸,但要歇息片刻,然后再挪几寸,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挪到了古松的根部,而那古松长在悬崖的半壁之上,上不沾天,下不接地,上又不能上,下又不能下,李相如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一筹莫展。正在犯愁之时,一只黄色的小松鼠从树顶上窜了过来,李相如伸手去抓,那松鼠十分灵巧,从他腋下哧溜钻过,再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微感奇怪,身后便是绝壁,那松鼠莫非会穿壁不成?细瞧了多时,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正疑惑之时,听到悉悉索索的一响动,那只小松鼠从树根旁边的一丛杂草里探出头来,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看着李相如。李相如叫道:“原来你躲在草后面,你这小东西!”将身子挪近,伸手便去抓它。不料小松鼠往后一缩,便进入草丛中,李相如伸手扒开草丛,原来草丛后面竟然有一个洞穴,李相如大喜,伸头一探,那洞穴竟然不小,居然可容得一个成人进入,他一个小孩子,要进去更是容易。他生怕里面大蛇怪蟒之类的东西,从岩上扣了一块石块,用力丢进洞中,过了半晌未见任何异动,这才弓了身子,慢慢地试探着爬入,只感到洞里面越来越宽,最后居然可以站直了行走。起初进入洞中感到眼前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稍动,将背贴在洞中一边的石壁之上,待得可微微看得到一些物事后,这又才慢慢向洞里走去。行了数十丈,只感到那洞中越来越开阔,此际洞中也微微有些光亮,李相如看那洞到最后开阔到可容得下上百人,地上平整光滑,但见那洞中石椅石凳石桌,一应俱全,李相如年纪虽小,但到了此进也看出这是人工所为,肯定是有人在此居住,既然有人居住,那就不用害怕,他胆气一壮,高声问道:“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他稚气的童音在空旷的洞中回答,连叫数声,都无人应答。李相如看到一张石桌上放着火镰火石,伸手拿在手中,火镰火石表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月了,他将灰尘吹掉,用力打了数下,竟然打着了,再看时桌上放在一根蜡烛,将蜡烛点亮,拿在手中,在洞中四处观察。他将火镰火石放在衣服口袋中,举着蜡烛,穿过那大厅,继续前行,又行了数丈,拐了一个弯,但又有一个小洞,这洞较外面的大厅小得多,像是一个女人的闺房,陈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石床,还有两个箱子,箱子表面满是灰尘,床边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些女人用的珠花、发簪等首饰,除此之外便无其它了。李相如心想这家人去了哪里,怎么家中一个都没有?带着疑团,出了屋来,继续在洞中胡乱窜动,想找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又向左拐了一个弯,又有一个洞,这洞比适才的洞大了许多,见洞中堆满了书藉,李相如将蜡烛放于桌上,随手拿起一本来,书上也是积了厚厚的灰尘,李相如针封面的灰尘轻轻吹尽,欲看书中内容。他自五岁起外公吴文儒便教他念书认字,他天资聪慧,几年下来,四书便已经念了个大概,识得的字颇多,此时见书的封面写着《南华心经》四字,翻开第一页,见里面绘了个六、七岁左右的童子,盘膝而坐,双手合什,面带笑容,却没有任何文字。李相如本便是个孩子,见到书中绘的童子和自己年纪相若,不由得好奇心起,继续翻看下去,第二页绘着那童子仍坐于地上,便身子后仰,两手后拄,腰身凸起,双眼望天,姿势颇为奇怪,仍是面带笑容,到了第三页上,但见那童子左腿单立,右腿搭于左腿之上,双掌齐齐向前推出,后面的图形或立或卧,或纵或跃,或蹲或趴,总之全部都是面带微笑,看上去心情甚为舒畅,李相如心中越来越是好奇,一口气将一本书全部翻看完毕,边看边不由得学得图形中的姿势比划起来,模仿乃是人之天性,年幼之人的模仿能力最强,好奇之心也最甚,兴趣一来,干脆坐于地上,将书摆在面前,借着烛光,一页页一式式玩了下去,玩了数式后,只感到全身通泰舒适,之前腿上被狗伤的地方还微有疼痛,现在疼痛感却消失了,腹中饥饿感也逐步减轻,不由得越练兴致越高,练了不知多长时间,那只蜡烛慢慢燃尽,只剩下一堆蜡泪,不能再看到书的图形,李相如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将石桌了的火镰火石及那本书塞入怀中藏好,又沿着洞中道路前行,此时他已经适应了洞中的黑暗,洞中有也些微的光亮,看路看物已经没太大的问题,照着书中的图形练习了这一番后,只觉得神清气朗,精神亦亦,走路也变得轻巧了许多,他想:“这书上画的小孩子练习的是什么玩意,怎的竟如此神奇!”他年纪幼小,却不知那书上图上所载上的武林中极上乘的内功,而这门内功要练到最高境界,必须从孩童时候便要练起,孩童时候将基础打好了,然后再练少年时,再至青年、中年,每个时段有每个时段的练习方法,难易程度也各不一样,一般如循序渐进,练三、四十年后,便可练到极高的境界,拥有极高深的上乘内功,足可纵横江湖。而资质高的人领悟能力较强,可将时间缩短一半甚至更多,提前晋级,当然这要因人而异了。

李相如无意间以玩的心态将那最基础的内功心法练了数个时辰,体内也有了一定内力,现在他体内的功力相当于寻常江湖成年人物的功力,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也不会运用罢了。

李相如摸索着再沿着洞内深处走了半晌,再没发现拐弯处和多余的洞穴,只不过地上越来越崎岖不平,已经不似之前的那般平整了。又行了数十丈,只见光线渐亮,心中大喜,加快了步伐,但见光线越来越亮,可很明晰地看得到洞中的道路及洞壁上的岩石,再行了十余丈面前的道路突然消失,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那光线却是从上面直射下来,他仰头一看,只见上方有一个窟窿,阳光正是从窟窿中照射下来。

那窟窿距洞中的窄路约有两三丈高,好在洞壁不甚陡峭,可以攀爬得上去,想来原来这儿是洞的出口,不知何年何月废弃后无人居住,于是便坍塌下来,将洞中掩了,幸好还露出这样一个窟窿。李相如用手攀着两边崖石,一点点往上移动,他身子瘦小灵便,加之依照之前书的图形练习后精力充沛,居然不多时便毫不费劲的爬到了那个窟窿处,出得洞来。

一出洞,一阵清风迎面吹来,阳光明媚,万物散发着勃勃生机。李相如一看,原来身处于一坐大山的山腰之上,站于山上鸟瞰,便见数十里之外山峦起伏,而远处山下却是一条白白的官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一 此仇此恨(7)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查察四下一圈,这个地方十分陌生,并且密林陡壁,渺无人烟。正要择路下山,忽见前面一灰影一闪,却是一只野兔窜过。他自近王府以来未进粒米,此时一见到兔子,顿感饥肠漉漉,馋涎欲滴。他拔脚便追,那兔子十分灵便,东一窜西一拐,李相如累得气喘吁吁,仍然抓不上它,那小兔子好象有意逗引他,见到他停下也停了下来,等他来追,这才开始逃跑。在这灌木丛生的大山上,李相如如何能跑得过兔子,索性坐在地上不追,那兔子也缩在不远处的树根之下,李相如而手拣起旁边的一根枯枝,猛然跳起,当头向那兔子打起,他本想将兔子打伤,好抓他烤来吃,不料这一棍下去,正打在那免子的头上,兔子腿蹬了几蹬,便死了过去,李相如未想到自己轻轻一棍子,便将它打死,怔了一怔,将死兔提起,找到了一处平坦所在,找来两块大石,用树枝搭起一个烧架,找到一块边口锋利的大石,慢慢将兔皮剥了,将内脏扒去,因四下里没有水源,看着那兔子血淋淋十分恶心,但也顾不了许多,将兔子放在架子上烧烤起来,不多时,阵阵香味飘入鼻端,引入馋涎欲滴,兔肉已经烤得焦黄,他撒下一块,咬了一口,那兔子肉滑嫩香美,味道十分可口,可惜少了一点盐味。李相如已经饿极,多日平曾闻得肉香,现下有了这美味的野兔肉,放开胃口大快朵颐,吃了个尽饱,那兔肉还剩下一半。

他抹了抹嘴,将剩下的兔肉包在两张大树叶里,系在腰间,这才觅路下山。那山上素无人来,根本没有路径,树木又极密,灌木杂生,山势极陡峭险峻,李相如只得抓藤附葛,择路而行,一路上磕磕绊绊,也不知滑倒多少次,这才下了山来,但衣衫已经被荆棘挂得破破烂烂,看上去更象个小乞丐了。

李相如看天色正是晌午时分,思量如何回到平西王府设法救护爹娘,突然见到前面不远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他急忙拐入旁边的树林中,见那队人马足有四五十人,有官兵,有江湖人士,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锦衣华服,骑着一匹极雄骏的白马。那队人马中间夹着两辆囚车,前后都有人押看,车中人均身着白色囚服,却是一男一女。李相如一看之下,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囚车中所押之人就是自己的爹娘。

原来李仕元和吴青鸾被吴三桂抓获后,用担架抬着送入了平西王府,因李仕元脚筋手筋俱被挑断,手负重伤,不能行动,而吴青鸾又怀身孕,过度的刺激下,也一直昏迷不醒,吴三桂下令将两人关在平西王府的牢房之中。吴三桂寻思两人好歹也是朝廷的重要钦犯,万一还没送到北京便死了,在康熙小皇帝那儿难以交待。其时正值康熙初年,朝中大权尽归四大辅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掌管。康熙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切朝中大事都听命于四位辅臣。吴三桂为了表其忠心,一方面巴结朝中权贵,另一方面早将活捉了朱三太子及其妻子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快马禀报了朝廷,并言明择日押送进京给康熙亲审。

他命人请了大夫给李仕元和吴青鸾作了些粗浅的治疗,只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送到北京即可。李仕元脚筋手筋皆断,非但武功全废,即使是伤好了以后也是个残废。吴青鸾在牢中醒了过来,看到丈夫的样子,又痛哭了一场。李仕元这时才将事情起末原原本本对吴青鸾说了,吴青鸾一边听一边流泪。最后李仕元道:“青鸾,我隐瞒身份十年,本想和你本本份份过日子,不再想什么复国大业,谁料最后还是连累了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吴青鸾泣道:“当年爹爹就看出你并非常人,可没想到你竟是前朝太子。我既然嫁给你,生是你朱家人,死是你朱家鬼。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李仕元道:“我本以为我束手就擒,他们便会放过你和腹中胎儿,不料这群畜生丝毫不讲信用,唉,我真是大错特错,悔之莫及。”吴青鸾道:“这些人猪狗不如,会守什么诺言。大不了一死,我陪你一起死,到了阴间咱们还做夫妻。”李仕元抓住吴青鸾的手,流泪道:“我夫妻能同生共死,死而无憾,只不过你腹中孩儿何辜,要他陪我们白白受死。”夫妻俩抱头痛哭。哭了多时,李仕元说道:“我死则死矣,可还是要救救你和孩子。”挣扎着爬到牢门口,大叫道:“来人,来人。”两个狱卒走了过来,喝道:“叫什么叫,你现在是朝廷重犯,再叫我让你尝尝藤条的滋味!”李仕元道:“叫吴三桂来,我有话和他说。”两个狱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找王爷有哪样事?”李仕元道:“他来了,我自然会和他说,你们不通报的话,出什么事你们担待不起。”两个狱卒闻言不敢怠慢,其中一人便出了牢房去禀报去了。

吴三桂闻报,沉吟了片刻,心想这朱三太子在民间影响甚大,他声称有要事要和我单独讲,莫非想报出更多反清叛逆,减轻其罪,当下便往牢中而来。吴三桂先前受到李仕元一番折辱,对他又恨又怕,朱三太子现今虽为囚犯,但毕竟是前朝皇族,他曾为君,自己曾为臣,他脸皮再厚,但开关放清兵进来,始终留下了骂名,心中还是有诸多不安和惭愧。他来到牢房门前,隔着栅栏问道:“三太子,找我有何话要说?三桂愿闻其详。”李仕元道:“平西王,我称你一句平西王是我有事相求。”吴三桂揶揄地笑道:“岂敢,三太子你折煞老夫了。有事请下旨意,老夫听命便是。”李仕元听出他话中的讥诮之意,也不以为意,接着道:“我和妻子吴青鸾成亲十余年,一直隐瞒了身份,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她毫不知情,我作为朱家后人,既然落于清廷手中,死便死了,可我妻子她是无辜的,望你念在你我曾是大明君臣的情份上,放了她。只要你放了她,有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如何?”吴三桂哈哈一笑,说道:“三太子,你现在已经是我砧板上的肉,要杀要剐,全由我一人说了算,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李仕元强忍怒气,道:“如果你不依我说的做,我现在便咬舌自尽,看你届时如何向清朝皇帝交待。”吴三桂心中一惊,说道:“你万万不可冲动。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你所提要求,原无不可,不过现在皇帝已经知道你夫妻二人都被我拿住,现在我若放了你妻子,我又如何向皇上交待?你身为前朝皇子,到了京城后,朝廷自会禀公处置,闻得你夫人有了身孕,到时候向皇上求情,皇上心中一软,说不定便会饶了你一家的性命。”李仕元寻思清廷这多年来苦苦追杀,便是要斩草除根,哪里会轻易罢休,到了京城,更无生还的希望。又道:“平西王,这事很好办,你就找个借口说我夫人染病什么的身亡,他一个妇道人家想必清帝也不会追问不休。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在,他们目的便已达到,便不会穷根问底。”吴三桂摇了摇头,说道:“三太子,兹事体大,三桂实在是作不了主。你的要求,恕三桂不能答应。”李仕元怒道:“吴三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们派人围攻我家时,以我夫人作胁,要不是我顾念夫人安危,并谈妥放了她,你们有本事抓得到我吗?”吴三桂冷笑道:”当时吴某并不在现场,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李仕元气得浑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吴青鸾道:”仕元,这卑鄙之徒连国都要卖,你还指望他讲信义,你又何必求他,不值得的。”李仕元道:“青鸾,可你腹中怀了孩子,孩子无辜啊!”吴青鸾哭道:“与虎谋皮,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仕元,我们一家能死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想来孩子也会原谅我们的。”李仕元放声大哭。吴三桂被吴青鸾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冷看着李仕元夫妇,哼了一声,转身出牢而去。

吴三桂走出牢来,想着适才吴青鸾骂自己的话,心中恨极,对狱卒道:“这两人是朝廷重犯,要严加看管,为了防止他们逃走,给他们加上脚镣手铐。”狱卒应了声“是。”待吴三桂走后,立即拿来了脚镣手铐,给李仕元、吴青鸾戴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二、此仇此恨(8)

李仕元脚手本就有伤,再戴上脚镣手铐,伤口被铁链一磨,伤口便化起脓来,便好得越发慢了。晚上疼得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吴青鸾痛哭流涕,却又有什么办法。过了半个月左右,才稍有好转。吴三桂寻思夜长梦多,这两人被自己所擒,也是天下皆知,如此天天关在王府之中,保不齐哪天被他的同党赶来救走,朝中四大辅臣一怒,在小皇帝面前奏上一本,自己恐怕王位不保。于是商量派人尽快将李仕元夫妇押解进京,交给康熙后自己便功德圆满了。

一切准备就绪,为了表示对钦犯的重视,吴三桂特地派了自己的小儿子吴应麟亲自押送。并载了满满几箱金银珠宝进京贿赂讨好四位辅政大臣。他又安排了五十名得力清兵,挑选出自己网罗的十余名江湖高手沿途护送,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吴应麟今年刚好二十岁,自幼习武,武功颇为不弱,这次是他第一次入京,承担了父王交待的如此重大的任务,既兴奋又紧张。他胯下骑了一匹白马,那白马是吴三桂的心爱之物,此次进京,特地赠于他的。吴三桂寻思儿子始终年纪尚轻,第一次远行便肩负如此重得,也是放心不下,挑选了霍威、王世豪、龙门四煞等十余位江湖高手,一并护送进京,这帮人原来在吴三桂手下当鹰犬,开始的时候为了抓获李仕元,还遮遮掩掩,现在已经得手,便明目张胆公开了身份。

王世豪对吴青鸾依然念念不忘,李仕元和吴青鸾关押于王府牢中时,王世豪到牢中探望数次,劝吴青鸾与李仕元断绝关系,自己会向平西王爷求情,并保全于她,每次都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吴青鸾喷了一脸的口水,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又请求吴三桂将吴青鸾赏赐于他。吴三桂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王世豪道:“禀王爷,那女人与在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那姓朱的半路杀出,横刀夺爱,那女的现在仍钟情于我,我至今未娶,也是为了等她?”吴三桂看了看他,说道:“可我觉得那女的对三太子情深重,生死相随,如果她仍有意于你,岂又会对三太子如此痴情,甚至以性命相许。”王世豪跪下道:“只不过区区一个乡间女子,王爷念在在下跟你多年,此次捕到姓朱的又立下微功,便成全我吧!”吴三桂心知他所说的不错,此次能抓获三太子,他确是功不可没,微一沉吟,道:“你当真如此爱慕她,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王世豪道:“王爷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三桂道:“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能让那女人心甘情愿跟你,我便做了这个人情,全了你的心愿。”王世豪大喜道:“多谢王爷。”吴三桂道:“三太子现今虽然已经被擒,但他手下爪牙党羽甚多,你去和他谈,如果他能供出所剩余党之所在,我便放了那女人和腹中胎儿。”王世豪领命而去。

王世豪将李仕元单独提到另间密室里,说道:“仕元,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青鸾,我不求你原谅,但青鸾身怀六甲,要她和孩子陪你送死,不也太冤枉了吗?”他平常叫惯了李仕元的名字,到现在仍然改不过口来。李仕元道:“我有眼无珠,交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朋友,不要再废话,有屁快放。”王世豪道:“王爷放下话来,你只要说出你属下藏匿所在,便可以放了青鸾。你放心,有我在,自不会让青鸾和腹中孩子受委屈,我会好好照顾他们。”李仕元仰天笑道:“好,好,又是一个釜底抽薪的陷阱,你们打得好算盘。”顿了一顿,道:“吴三桂为什么之前不亲自和我说?”王世豪道:“王爷怕你误会他用青鸾母子作为威胁,故而叫我来和你商量。”李仕元冷笑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威胁吗?王世豪,你已经骗了我一次,现在还想骗我?”王世豪面现惭色,道:“当时我也想兑现承诺,可你也看见了,形格势禁,我一个人实在作不了主。”李仕斜了他一眼,冷声道:“难道现在你就作得了主?”王世豪胸膛一挺,说道:“这次平西王爷亲口答应,只要你说出余部所在,准保青鸾平安无事。”李仕元道:“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得问问青鸾愿不愿意如此,你知道她外表虽柔弱,性子却极刚烈。万一到时候她死活不同意,我岂不是又当了一次冤大头?”王世豪无法,只得道:“这可是你说的,如果青鸾同意,你可不能食言。”李仕元冷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以为我象你这般不要脸么?”王世豪面上一红,道:“我不和你作口舌之争,我这便去找青鸾。你就在这先呆着吧!”说罢起身命狱卒看好李仕元,他一人来到吴青鸾的牢房内。

吴青鸾见他将李仕元带走,如今却单独回来,心中大惊,以为李仕元已然被他们所害,当即叫道:“姓王的,你这个畜生,你将仕元怎么了,他人在哪儿?”边说边抓起铺在地上的稻草向王世豪身上拼命扔来。王世豪也不闪避,道:“青鸾,你别激动,仕元好好的,他是朝廷的钦犯,当今皇帝点明要见他,谁敢动他一要汗毛,我只不过见他伤口恶化,叫个大夫单独给他瞧瞧,看把你急的。”吴青鸾道:“你们会有这么好心,明明他手脚已经残废,还要给他上上脚镣手铐,想尽办法折磨他,你们的心都不是肉长的。”王世豪道:“信不信由你。总之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你好。”吴青鸾哭道:“王世豪,我是不是上辈子撬了你家的祖坟,你如今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你这就是为我好的吗,你简直猪狗不如。”王世豪一声不吭,待她情绪慢慢平静,这才道:“我考虑了很久,但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想办法补救。”吴青鸾道:“如何补救,你真要补救的话,就将我们夫妻放了。”王世豪一愕,道:“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做,再说,即便我真的将你俩放了,你们又能逃得到哪里去,仕元已成废人,你又大着肚子。”吴青鸾喝道:“住口,你不配叫仕元的名字,他是堂堂前朝皇子,请你叫他三太子。”王世豪被她威仪所慑,嗫嚅道:“叫三太子就叫三太子,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亡国余孽罢了。”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吴青鸾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斥道:“你不也曾是前朝子民吗?这么快就忘了本了,这一巴掌是叫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祖宗。”王世豪猝不及防,吴青鸾这一巴掌来得又极突兀,直打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王世豪知道吴青鸾心中有气,挨了她这一耳光,也不生气。说道:“如果打我两耳光能让你解解怨恨的话,你就多打几下。”吴青鸾叫道:“你滚,我不想见你。”王世豪道:“你不要太过动气,这样子对腹中孩子影响不好。”吴青鸾想到腹中胎儿,立时便收住了声,王世豪知道这是她的弱处。接着又道:“孩子无辜,如果还未出世便陪着你们送死,岂不是过于残忍,对他也太不过公平,再说,他是你了仕元的骨血,如今相如又下落不明,你作为娘亲,难道你就忍心孩子就这么死了吗?”吴青鸾默然不语,李相如被他和霍威在滇池边所害,这一节王世豪和霍威始终未向任何人吐露。王世豪又道:“我有一计,能保你和孩子平安,不知你可愿意听?”吴青鸾仍不答话,但身体微动了一下。王世豪知道她心中已有所触动,又道:“如果为了保住腹中孩子,你能离开仕元的话,我有办法。”吴青鸾冷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劝我与仕元断绝关系,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别做梦了。”王世豪道:“如果他要和你断绝关系呢?”吴青鸾脑子轰地响了一声,失声说道:“不可能,仕元怎么会这样做?”王世豪冷笑道:“他为了保全你和孩子,要将你休了。”吴青鸾呆了一呆,叫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骗我,王世豪,你这个大坏蛋,满口胡言。我要见仕元,仕元在哪儿,我要面对面听他讲清楚。”王世豪道:“是不是你见到他的休书便会死了心。”吴青鸾道:“如果仕元真要休我,我也无话可说。”王世豪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将休书拿来,不过平西王爷有命,为了防止你们窜供,将你们夫妇分开看守,以后不得见面。”说着推开牢房门而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三 此仇此恨(9)

王世豪又再回到羁押李仕元的密室,对他说道:“我已经和青鸾谈妥,为了保全孩子,她决定离开你,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须得写张休书,将她休了,这才合乎礼法和规矩。”李仕元不怒反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耍这些把戏,古人云:‘死生事小,失节事大。’青鸾自和我成亲以来,贤良淑德,是一等一的好妻子,并未犯下‘七出’之中的任何一出,试问我如何能够休她,她忠贞节烈,我如此做,和亲手杀了她有什么区别?”王世豪急道:“你婆婆妈妈,如何能救得了她母子?”话锋一转,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一个死得太过孤单,故意要拉她母子垫背,三太子啊三太子,你真够自私也真够歹毒的。”李仕元道:“你不要用激将法了,你那些小动作,我早已经看得习惯了。我要当面向青鸾问个清楚,我要听她亲口讲出,否则死我也不会写这封休书。”王世豪心中怒极,心想:“你这死囚到了现今还在摆皇家的谱,等我将休书哄到手,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于是陪笑道:“王爷有命,从今天起不许你们见面,我这也是王命难违。休书一事,是青鸾和我亲口所讲,难道还会有假。你尽管写来,我保证明天便送她出王府妥善安置。”说着命狱卒取来笔墨纸砚。笔墨纸砚准备好后,王世豪便催促道:“写吧,这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一纸休书,可救两条人命,何乐而不为?”李仕元道:“我手足俱被你们割残,便连方便也不能自理,如何能提够提笔?”王世豪一拍脑门,道:“我当真是急糊涂了,我请个师爷来,你念他写,写好后你按个手印也可作数。”不等李仕元回答,便命人将府中师爷请来,那师爷铺开纸笔,专等李仕元口述,李仕元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便记好了。”张口朗声念道:“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那师爷记了起初几字,便愕然看着王世豪,停笔不写。李仕元笑道:“这便是我的休妻书,你们快记下吧!”王世豪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粗通文墨,听到他口中所吟是一首诗,其间隐隐有一股英雄浩然之气,这哪里是休书,分明一曲慷慨赴死的壮歌,不由得勃然大怒,说道:“既然你们要同生共死,做同命鸯鸯,我便成全你。”走前几步,低声对李仕元说道:“今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尝尝我掌法的滋味。”手掌暗暗运劲,向李仕元胸膛慢慢按了下去,他学的是少林武功,这手功夫名为绵里掌,中掌之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受伤,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其实已经胸骨尽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起初也发觉不了,过两三天后才慢慢发作,然后日甚一日,七七四十九天后便疼痛而死。

王世豪手掌慢慢压上了李仕元的胸膛,李仕元突然哈哈大笑,王世豪一愕,道:“你笑什么?”李仕元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你这一掌打死我更省事,省得我到了京城还要受鞑子皇帝的折辱。”王世豪道:“这样岂不太便宜了你。好,我就要看看康熙皇帝是如何杀你的。”说完将掌收回,一脚将笔墨纸砚揣得满地。对狱卒道:“给我严加看管,三天不要给他吃饭。”然后出门离去。又来到羁押吴青鸾的牢房之中,说道:“三太子已经将休书写好,不过现在平西王爷哪儿,你要看休书,便要随我去见平西王爷。”吴青鸾道:“一封休书而已,为什么会到了吴三桂的手中?”王世豪道:“此事非同小可,王爷甚是重视,他要亲眼瞧见休书,才答应放你!”吴青鸾咬了咬牙,道:“既然仕元真有休书,为何不让我和他见面,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王世豪道:“这个容易,王爷也命人将三太子提到了府中,你随我去,自然能见到他了,到时你们可当面将事情说清楚。”他担心吴青鸾不愿随他面见吴三桂,于是便信口撒了个谎,心想只要到了平西王爷哪儿,一切便由不得你了。吴青鸾道:“好,我这就向他当面问个明白,如果休书真是他亲手所写,而他又亲口承认要休了我,那我便认命。”王世豪大喜道:“这么说,你同意去见王爷了。”吴青鸾点了点头。王世豪叫道:“来人,快将夫人的刑具去了。”狱卒闻声进来,依命将吴青鸾的脚镣手铐除下。

两人刚出牢房走了几步,吴青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世豪伸手要去扶她,吴青鸾将他的手一甩,说道:“你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王世豪不敢再扶,只由得她扶着牢房墙壁且歇且走,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出了牢房。出了牢房,王世豪领她一路来到王府的“正气堂”中,这是吴三桂平时接客待物的地方。王世豪走到厅门口,向门口的侍卫低低说了几句,一名侍卫走了进去,不多时出来高声宣道:“王爷有命,令王世豪和吴青鸾觐见。”两人依命进入厅中,见吴三桂高高端座于正堂前的霸王椅上,下首两旁有数名侍卫腰悬佩刀侍立。王世豪上前几步,跪下叩头道:“拜见王爷!”只吴青鸾屹立不拜。旁边侍卫喝道:“大胆刁妇,见了王爷如何不拜?”吴青鸾冷笑一声:“要拜,也是他拜我,而不是我拜他!”侍卫又道:“大胆。还不快跪。”上前便要强逼她下跪。吴三桂抬手制止道:“不要动她。”然后对吴青鸾道:“适才你所说的话,本王没听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吴青鸾道:“我夫君是南明皇帝,按理我便是皇妃。而你吴三桂曾是大明臣子,受皇家恩惠最多,你说该不该拜我?”吴三桂一时语塞,讪讪地道:“这已经是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我就免你不拜。”又对跪在地上的王世豪说道:“你起来吧!”王世豪站起身来,对吴三桂道:“在下向王爷的请求,还请王爷成全。”

吴三桂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这女子同意跟你,本王念在你的一片忠心和你此次所立的功劳,这事便帮你办了。”王世豪大喜道:“多谢王爷大德。”吴三桂对吴青鸾道:“吴青鸾,现在我将你赏赐给王世豪为妻,你是否愿意?”吴青鸾大吃一惊,双腿一软,头一晕,差点摔倒在地,道:“什么,你放什么狗屁?”吴三桂脸一沉,喝道:“你竟敢辱骂本王,难道不想活了?”吴青鸾凄笑数声:“我是堂堂南明皇妃,你要将我赏给这个害我全家的卑鄙小人,你有这个权力吗?”吴三桂冷笑道:“南明皇妃,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再说你说自己是皇妃,你行过皇妃之礼吗?你享受过皇妃的荣华富贵吗?”吴青鸾道:“无论如何,我的身份在这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吴三桂手一指:“这里是平西王府,你是我的囚犯,我想怎样就怎样,由不得你耍横撒泼。”吴青鸾道:“如果我至死不从,那又你又能如何?”吴三桂指着王世豪,问吴青鸾道:“你不是和他青梅竹马,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吗?本王将你许他,一则成全你们多年心愿,二则可保你母子性命,这等两全其美之事,你还不愿意?”吴青鸾啐了王世豪一口,说道:“这卑鄙之徒因得不到我,便因妒生恨,将设计害我全家,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有何情意可言?”吴三桂一愣,问道:“王世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女子一直钟情于你吗,如何她现在是这种态度?”王世豪脸上一红,道:“禀王爷,青鸾她近日来饱受刺激,以致于精神失常,这才胡言乱言,说得压根儿没半句实话。”吴青鸾骂道:“姓王的,你一会儿说仕元已经写休书休了我,一会儿又诬我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你心里面在打什么小九九,我清楚得很。你先前说仕元也在这儿,他在哪儿,你快叫他出来,我们当面对质。”王世豪道:“这儿有王爷在,一切就由王爷作主。王爷已经开口将你赏赐给我,那姓朱的写不写休书休书又有什么要紧了?”吴青鸾大叫道:“你这个混账,大骗子!”突然一头向他撞了过来,王世豪武功高强,而吴青鸾不过一柔弱女子,如何能伤得到他,他身形微微一侧,吴青鸾便撞了个空,因用力过甚,一下扑倒在地,她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转身,低头向身旁厅中的柱子上猛冲过去,想要撞柱而亡。王世豪未料她如此节烈,见状大惊,大叫:“青鸾,不要。”身形快速窜出,伸手扯去拉她衣袖。但稍稍晚了半步,吴青鸾头已触柱,登时鲜血淋淋,人便昏了过去。

吴三桂长叹一声,说道:“王世豪,我看你和这女子的事,还是算了吧!押她进京,交给满清皇帝,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必在她身上耗费心思了。”王世豪满面沮丧,垂首道:“是,一切听凭王爷安排。”吴三桂命人传来大夫,给吴青鸾止血处理伤口,她脑门撞破一个大口,幸好王世豪拉得及时,不然早就死于非命了,两位大夫忙了一阵,这才救得她苏醒过来,睁开眼一见到王世豪,张口便骂,只骂了几句,气血不济,又晕厥过去。吴三桂命人将她重又抬回牢中。王世豪心知此生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这个女人的心,一时间伤心绝望充满了胸臆。盛怒难过之下,又回到牢中,将李仕元狠狠抽了二十皮鞭,打得他体无完肤,心中恨意这才稍解,命人将他又送回先前的牢中和吴青鸾关在一处,吴青鸾知道是王世豪存心报复,拿李仕元来出气,又抱着他痛哭一场。夫妇俩将整件事情相互讲了,知道所有一切是王世豪玩的手段和阴谋,更加坚定了生死与共的决心。

过了数日,吴三桂见一切准备妥当,便将二人锁在囚车里,派吴应麟率人押送上京。这一票人马便在出昆的道上恰好被李相如撞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四 此仇此恨(10)

李相如突然见到爹娘,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爹娘竟被关在囚车中被这么多人押送,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重罪,要押到哪里,受什么样的处罚。喜的是他们还尚在人世,就有机会解救。思索片刻,决定只有偷偷跟在后面,相机行事。

从昆明到北京,路程有万里之遥,其间要经贵州、四川、湖南、湖北等诸多省份才到得了京城,起码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才可到达。李相如从未出过昆明一步,只暗暗潜足在后,吴应麟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小孩子偷偷一路跟踪。李相如白日黑夜紧随于后,剩下的野兔肉吃完后,饿了,便采摘些野果来吃,此时正是四月份的季节,山中一些小的野生果实已经成熟,有些是李相如小时候采摘了吃过的,吃在嘴里酸酸涩涩,勉强可充饥。每到集镇村庄,便张口讨要一些吃的,人们看他年纪幼小,口灵舌便,只要家中方便,便都会施舍一些给他。这时李相如心中只记挂着爹娘,为了搭救爹娘,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便不再也乞讨为耻,如此一来,饥一顿,饱一顿,倒了没怎么饿着。前面押送李仕元、吴青鸾的人马走,他也走,停,他也停,总之隔得远远的,窥探着他们的动静。有空时便将怀中的那本从山洞中得到的《南华心经》命出来照着练习,每练一次,便可一天不吃东西,也不感到如何的饥饿,并且感觉全身舒泰,精神旺健。李相如尝到了甜头,练得越发勤了。他本想找机会在途中救出爹娘,但他一个小孩子,有那么多官兵和江湖高手押送李仕元和吴青鸾,别说营救,便连要接近也是不能。李相如别无他法,只能暗自忍耐,找寻时机。过了些时日,已经到了贵州境内,李仕元腿手的伤势在囚车中磨磨碰碰,又戴着脚镣手铐,慢慢便化脓发炎,本来便没有痊愈,再加上这么颠簸劳累,在囚车中几乎不能站立,只能弯膝半跪,那种苦痛当真是难以言喻。那帮官兵和江湖人士只当作没看见,一路上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并不理会李仕元夫妻的痛苦,吴青鸾知道丈夫并非常人,不愿向这群小丑讨求,心想自己不过是个女人,开口他们求个情也跌不了面子,再说这当口,还是先保住丈夫的身体要紧。心念及此,便开口高声叫道:“停车,停车。”吴应麟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听到囚犯的叫声,便命后面的兵士道:“那女人叫嚷些哪样,你过去瞧瞧?”两名清兵得令,跑到吴青鸾囚车前喝道:“你这婆娘,乱吼些哪样?”吴青鸾道:“我…我要方便?”两名清兵看了看周围,四处是崇山峻岭,并不好停车歇脚,便道:“你瞧瞧这里哪里好停车给你方便,还是忍忍,过了这道山岭到了平坦之处你便可以下去方便了。”吴青鸾叫道:“人有三急,能忍就忍的吗,你们再不停下来,我便拉在囚车里了。”两名清兵无法,只得回报吴应麟,吴应麟闻报,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婆娘真麻烦,传令下去,命众人一起停下歇息,她要方便,打开囚车,让她自去方便。”两名清兵传下令去,一行人便依令停了下来。

几名士兵将吴青鸾的囚车打开,将她放了出来。吴青鸾慢慢走到山岩的僻静之处,几名士兵远远跟着,防止她逃跑,其实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流,即使是让她走,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吴青鸾在一块大石后面坐了下来,心想我在此多耽搁一会,囚车多歇息一下,仕元便可少一分疼痛,坐了片刻,只觉得肚中孩子在轻轻踢打着自己,心中一酸,便流下泪来,她抚着自己的小腹,低低地说道:“孩儿啊,是娘对不起你,你还没有出生,便跟着我吃苦受罪。”流了多时的泪,只听到远处传来几名兵士的叫声,她抹了抹泪,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囚车前面,她看见王世豪骑马立于数丈之外,正和霍威、龙门四煞几人聊天说笑着,心中刹时泛起了限的恨意,快步走到王世豪近前,高声道:“王世豪,你这天杀的,我有话要和你说。”王世豪之前虽被她连番拒绝,但对她始终不能忘情,对她所说的话,如同玉旨纶音,现在听到她叫唤自己,自然便打马走了过来,问道:“青鸾,你有哪样要说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吴青鸾道:“王世豪,我们夫妻有今天,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现在仕元受着伤痛的折磨,站不能站,坐不能坐,难道你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王世豪一摊手,道:“他可是朝廷重犯,恕我爱莫能助,如果你有要求的话,我倒可向小王爷求情,让你舒适一点,至于三太子,你实在帮不上忙?”说着勒马便往回走,吴青鸾戟指大骂,他也只作耳聋。李仕元在隔壁的囚车上对吴青鸾道:“青鸾,不要向这些人求情,掉了你的身价,怎么说,你也是我南明的堂堂王妃,你求这些奴才自贬了身价,他们不配。”他这席话被一众官兵听在耳中,引来来无数的愤怒,一时间鞭子如雨点般落了头脸之上,打得他满脸满头都是血,李仕元丝毫不以为痛,只是哈哈大笑,他这一笑,更此得哪群人的愤怒,打得越发凶了。吴青鸾大哭制止,吴应麟生怕将李仕元整死在路上,交不了差,高声出口喝斥,一众清兵这才罢了手。李相如在山头之上全部瞧在眼中,又大哭一场,想要下山和他们拼了,但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咬牙忍住。

吴应麟一开始的时候兴趣异常的高昂,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平日里无处施展,这次父王将押送钦犯进京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非得好好表现一下,让父王夸夸自己,也在兄弟姐姝面面露露脸,省得他们常常笑自己是绣花枕头。但他终归是纨绔子弟,这一出来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哪里比得上在王府里每日里美酒佳肴、珍馐百味,闲得腻了,还可以带上几名随从到郊外打猎游乐可比,时间一长,便觉得吃不起这个苦,便懒惰下来,起初一天行个一百多里路,到后来一天只走六七十里。霍威等人均觉得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得了京城,其间路途遥远,三太子的部属众多,一旦得到消息,半路率人来劫杀,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因此,这烫手的山芋还是越早甩开越好。

虽然吴三桂命霍威辅助吴应麟,必要时替他拿主意,但霍威嘴上答应,心中却仍有所保留,他与吴三桂说好听点宾主关系,其实不过是主仆关系,吴应麟是吴三桂最钟爱的幼子,怎么会听他的指挥,再说吴应麟平素被人捧在手里,不懂得江湖险恶复杂,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自己区区一个武宾,他如何会放在眼中?因而即便说也是旁敲侧击,不好直言,吴应麟听在耳中,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依然我行我素,一路上且玩且走,这样一来,李仕元倒感到轻松了不少,伤势也渐渐开始好转。

这日到了湖南境内,名为石门峡的一个地方。但见两边壁立千仞,只容得下两三人并肩而行,押解李仕元夫妇的囚车刚刚能够通过。一行人刚刚出峡,忽然见前面大道上来了一头毛驴,毛驴背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那叫化子大约四十多岁,头发乱蓬蓬的,一身破衣褂满是油污,在阳光的照射下油污闪闪发亮。更为奇怪的是那乞丐倒骑在驴背上,手中拿在一个大酒葫芦,边走边仰头喝酒,边喝口中还叫道:“好酒,好酒!”见到霍威一行人,也不让道,驱着毛驴径往队伍中冲了过来。霍威等人久走江湖,见那乞丐虽然喝得大醉熏熏,无论如何东倒西歪,但始终在驴背上不掉下来,非有极上乘内功不能做到,当下与王世豪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尽皆会意,都暗暗留上了心,手都握住后兵刃的把手。如若有何异动,便要出手相袭。

那醉丐的毛驴一路往人群中冲来,前面的兵士纷纷喝骂,见那毛驴来得既快又猛,不得已纷纷让开一条路来。那驴眨眼间便冲到了李仕元囚车面前,只见有人喝道:“老叫化子,看剑。”剑光闪烁处,一人纵身跃起,凌空一剑向驴背上的醉丐刺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五 毛驴奇丐(1)

吴应麟本来对自己武功极为自负,早就想找机会一试身手,这次出行,一路上却太太平平,并未遇到什么困难阻扼,也没有遇上有什么人来挑畔劫囚,普通老百姓看到偌多官兵押着两个囚犯,远远看见便避开了去,谁敢引火烧身?吴应麟心想如果就如此一路平安到了京城,没一点惊险刺激,怎么能够显出自己的本事和武功,未免感到枯燥无味。这时陡然冒出一个倒骑毛驴的叫化子向囚车撞来,正合了他的心意,便不假思索,一跃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腰间长剑早已经拔出,一剑便身驴背上的乞丐刺去,他这招名为“疾风劲草”,是一招极为凶残狠辣的招数,只见他白衣飘飘、姿势优美,出剑干脆利落,看上去潇洒之极。霍威等人及一从官兵顿时大声喝彩起来。

吴应麟满以为这一剑是自己最为精妙的绝招,这时为了一招制胜,方才使出,不将那老乞丐刺死,最起码也将他刺个重伤,眼看剑便要刺到老乞丐的身上,那老乞丐在毛驴背上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唤道:“哎哟,哎哟,你这小子吓死老叫化子了,老叫化子又没逗你惹你,你却要老叫化子的老命!”口中叫着,扬手往毛驴身上一拍,那毛驴往斜里疾窜,吴应麟的剑便刺空。只见他口一张,一口酒激奔而出,化成漫天酒雨,向吴应麟俊脸上射去。吴应麟身在半空,那酒雨来得又快又密,如何能避得开,下意识举手往脸上遮掩,尽管如此,那酒雨还是喷在了脸上身上许多,只觉得左眼一阵刺痛,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原来酒射入了眼睛,眼睛受了伤,便目不能视物,劲力一泄,便重重往地上摔落。

霍威等人在一旁看着小王爷表演,好让他威风一番,未料变化如此之快,一招未使完,便已经受了伤,中了那叫化子的道道。众人中以霍威武功最高,见势不对,当即从马上腾身而起,伸出两手去接吴应麟,但晚了半拍,手刚伸出一半,吴应麟早已经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那地上凸凹不平,本就多石块土粒,吴应麟摔下来腰正好撞在一块石块上,疼得他呼爹喊娘,生眼泪直淌。那酒丐在驴背上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哈哈大笑道:“唉,害人终害己,年纪轻轻不学好。”这时早有人将吴应麟扶起身来,见他一张英俊的脸上全是红色的斑点,左眼紧闭,口中大声呻吟,看上去受伤不轻。霍威上前一看,见吴应麟的眼皮泛起又红又肿,眼睛已经不能睁开。

霍威见多识广,见那老丐随口喷出的酒有如此的劲力,知道遇到了高人,一时间又想不起丐帮中有那个高手有此绝技。于是抱拳对那乞丐说道:“在下霍威,敢问阁下是丐帮中那位高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那乞丐倒躺在驴背上,斜瞥了他一眼,又张口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你们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的驴儿不高兴了,当然要往前冲了。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霍威打了个哈哈,说道:“阁下伤了我家公子爷的眼睛,还请赐给解药,在下不胜感激。”那乞丐从驴背上直起身来,指着囚车中的李仕元和吴青鸾道:“这两个人一个脚手都已经残废,一个挺了个大肚子怀了身孕,你们还要脚镣手铐,肆意折磨,我老叫化子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将他们的脚镣手铐去了,好好侍奉二人,我老叫化一高兴,说不定便给这位年轻人医医眼睛,他的眼睛,再过两时辰不服我的解药,只怕就要瞎掉了。这么年轻,便瞎了一只眼睛,也怪可怜的。唉。”说罢连连摇头。

吴应麟在一旁听到他说自己的眼睛会瞎,心中又急又慌,大声道:“霍威,答应他的条件,快快将那两个的脚镣手铐摘下来,命他给小王治眼睛。”霍威踌躇未答。吴应麟又叫道:“老叫化子不帮我治眼,我的眼睛一旦瞎了,我便命父王将你们的脑袋全部砍了。”霍威眼珠一转,心想这老叫化武功再高,毕竟只一个人,不如将他拿住,逼他交出解药。走近吴应麟,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吴应麟这才不再言语,只是脸上和眼睛疼痛不已,口中仍不住地呻吟叫唤。

霍威朝那乞丐一抱拳,道:“阁下有所不知,这囚车中人本是朝廷重犯,我等是奉镇守云南的平西王爷之命,押他们进京面圣,不敢有丝毫大意,因此阁下的要求在下不能从命。”那乞丐眼珠一翻,说道:“这么说那年轻人的眼睛也不治了。”霍威近前两步,说道:“治肯定要治的,不过要看你识不识相了。”话未说完,突然间伸出两手起抓驴背上的乞丐。他一出手,周边的王世豪、龙门四煞等人便同时出手,齐向乞丐攻来。

那乞丐口中哎哟哟地大叫,身子一滚便翻到了驴肚子下,霍威一抓个空,那毛驴尾巴一立,的的的地窜了出去,将数名清兵撞翻在地。霍威大喝道:“围住他,不要让他跑了。”众清兵举起兵器将那毛驴围在其中,那毛驴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清兵大声呼喝,象要抓住那毛驴,不料那毛驴机灵敏捷,滑溜异常,哪里抓得到它,那乞丐忽而骑在驴背上,忽而又翻到驴肚下,手中酒葫芦不时敲打一下这个的腿又敲打一下那个的脑袋,被击中之人都痛得呲牙咧嘴,一群人如同耍猴般被他耍得团团转。霍威见状,喝道:“都给我退开。”众清兵得令,忽拉退到了一旁,形成一个圈子,仍将那乞丐和毛驴围在中间。那乞丐又是哈哈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们拖得时间越久,那小子的眼睛便越发难治,我看你们想要害死他。”霍威道:“霍某今天便会会你。”呼地一掌朝乞丐劈去。那乞丐从驴背上一个倒翻,轻飘飘落于地上,一拍毛驴屁股,说道:“乖孩儿,到一边玩去。”那驴子通得人意,得得得跑到路旁,自顾自啃草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六 毛驴奇丐(2)

霍威一掌落空,第二掌旋即而至,他在掌法上浸淫了二十余载,一套“无敌追魂掌”纵横天南,少遇敌手,先前抓捕李仕元时败在他的手下,近些时日更是狠下苦功,掌力更甚从前。那乞丐并不还手,身形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一副喝得大醉酩酊的样子,只在霍威掌影之中穿插进退,两人眨眼间过了十余招,连乞丐的身子也没碰上一下。霍威越打越是心惊,知道自己与那乞丐的武功相差实在太远,若是如此耗下去,怕要累死也不能将解药弄到手,万一将小王爷眼睛耽搁瞎了,那便闯了大祸,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焦燥起来,呼地一掌便掌向那乞丐的胸前,这一掌掌力雄浑,掌力笼罩了周边数丈范围,好叫那叫化躲避不了,只听那叫化口中大声怪叫,两手在乱挥乱舞,手中的酒葫芦甩了过来,正被霍威的掌力击中,霍威手掌与葫芦相碰,只感到手心一阵疼痛,身形不由自主退了数步,手膀又酸又麻,心中大惊,那叫化手中的酒葫芦却迎面击了过来,霍威眼前一花,伸手一挡,手拐上被酒葫芦击了一下,痛得叫出声来,那叫化道:“乖儿子,这葫芦是我的宝贝,你却想要将他毁了,打坏了,我以后喝酒怎么办?”边说手中葫芦闪电般打了下来,霍威起初还能自卫还击,可那叫化动作太快,酒葫芦一下接着一下,快得难以形容,到最后只听见扑扑扑扑的声音,以致连成一条线成了一声,中间听不出有任何间隔,每打一下,霍威便叫一声,到后来索性抱着头任其敲打,直打得他头脸全是肿包。一般而言,以霍威的功力和掌法,普通葫芦被他一掌打中,定然会被打得粉碎,即便坚硬的葫芦,也要被打成数块,但这叫化内力十分高深,将内力注于酒葫芦之上,便变成了铁块一般坚硬,霍威又岂能打得碎它。

一旁的王世豪及龙门四煞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霍大人、霍大侠被这乞丐耍猴一样地玩,心中颇为畅快,便站在一旁瞧热闹,也不上前相帮。吴应麟虽然被酒酌伤,但右眼还可视物,见到这帮人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着霍威被乞丐用破葫芦敲头,竟无一人上前相助,心下大怒,叫道:“你们还不上前帮助霍千户解围,合力将这叫化子拿下?”众人这才会意,王世豪窜近前去,扬起手中单刀,“呼”地一刀向那化子的后背砍去。

那叫化自语道:“又来一个不识相的。”待王世豪单刀将要及背,那叫化突然将身一闪,王世豪的单刀便向着霍威的头上砍了下去,霍威正抱着头任那叫化敲打,一连还手之力也没有,突然间怎么能躲得过王世豪这一刀,王世豪这一刀用了七八成力量,没想到那叫化会来个移花接木,眼见自己的刀直直奔着霍威的脑袋而去,想要回劲收刀,无奈覆水难收,已经来不及了。眨眼见刀已经快了砍到了霍威的头顶,龙门四煞及其余几名江湖豪客都欲出手化解,无奈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威作了王世豪的刀下之鬼,却也束手无策。便在这时,那叫化伸手一抓王世豪的衣领,说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连自己人也不放过。”手上手劲向后一带,王世豪便腾云驾雾般地飞出了丈余,好在他武功不弱,在空中暗自己调匀气息,一个筋斗翻身落于地上,后退了数步这才勉勉强强站稳,不过脸已经红得象一个紫茄子了,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龙门四煞”也不能袖手旁观,阴风煞双掌推出,掌风飒然,微微带有一股腥味,直击叫化的上半身,那叫化子仰头喝了一口酒,道:“终于来了个撑抖点的,不过不走正道。”张口将酒用劲喷出,那酒便化成一股酒箭直冲阴风煞射去,阴风煞识得厉害,双掌一引一带,掌力将酒箭带到了一侧。叫化身子直趋而进,手中葫芦向他敲来。两人斗到了一处。阴风煞虽然纵横天南,但一遇上这叫化子便相形见绌了,只见他酒中葫芦使得滴溜溜直转,“敲、打、击、点、撞”,既能用来攻击,也能用来自卫,既可点穴,亦可当兵器用。阴风煞的武功和霍威在伯仲之间,只不过他掌上有毒,那叫化多少有点顾忌,十余招过后,那叫化大喝道:“我老叫化还有要事,没时间和你这些混账玩了。”招式一变,掌拳齐出,如疾风暴雨般攻向阴风煞,阴风煞招架不住,只听呯呯呯呯阴风煞头上身上早已经被他手中葫芦敲了十数下,脑袋上顿时起了几个大包,那乞丐长笑一起,飞起一脚,将阴风煞踢得飞出数丈,重重摔于地上。红粉煞、恶鬼煞、索命煞大喝一声,手中刀剑齐出,齐齐攻上,那叫化腾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三人眼前一花,手腕均觉一麻,手中兵器不约而同脱手而飞,还没回过神来,感到脸上一凉,那乞丐伸掌在各人脸上都抹了一下。

长笑声中,那乞丐早已经飞身上了驴背,一拍驴屁股,那驴后腿一踢,的的的的的从众人群中冲过,一连撞翻数史清兵,众人还在莫名其妙的当儿,那驴子便已经进入了峡谷之中,不多时便跑得无影无踪。吴应麟在一旁由几名清兵服侍着,脸上眼中火爆爆痛得不行,口中哼哼唧唧,见到那乞丐上驴而去,心想我的眼睛中了那叫化子的毒,他这一走,没了解药,我便成了瞎子独眼龙,今后还如何做人。心中惶急之下,骂道:“你们这群废物,父王花那么多钱聘你们来,今天被一个叫化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我的眼睛中了那臭叫化的毒,没他的解药,我便会没命。你们还不赶紧去将他追回来。”又对霍威道:“先前那叫化子说是叫松了囚犯的脚镣手铐,你死活不同意,还想将他生擒活捉,小王信了你的鬼话,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

霍威被那叫化一顿猛敲,直敲得他头晕转向,头上还长了无数只角,看上去滑稽异常。吴应麟骂他,也自觉理亏,只低头道:“请小王爷息怒,在下马上派人将那叫化追回,无论如何要将解药拿来给你解毒。”吴应麟哭丧着脸道:“先前那叫化子说两个时辰后小王便没救了,你们要速去速回。”霍威道:“是。”当下叫了王世豪、龙门四煞及另外三名江湖人物,各自上马,穿过峡谷,沿路直追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七、毛驴奇丐(3)

霍威等人扬鞭急追了四、五里路,只见路边有一只毛驴在低头吃草,一个人仰卧于草丛之中,一瞧之下,那驴正是那乞丐所骑,那卧于草丛中的人不用说正是那乞丐了。几人大喜,一同勒住了马,跳下马来。霍威率先走近,抱拳躬身道:“霍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请恕罪。”他年纪本比那叫化要大,但一来那叫化武功奇高,二来有求于人,所以便尊称他为前辈。那乞丐高架着腿,嘴里哼着小曲,瞟了他一眼,却不理睬。霍威道:“小王爷中了前辈的毒,诚如前辈所言,两个时辰不救,他的眼睛便保不住。我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还请前辈赐给解药,我霍威及众兄弟感激不尽。”他数十年来横行天南一带,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但打又打不过,为了救吴应麟,不得不放下手段和架子。王世豪及其余同来的人也出声相求。

那乞丐从草丛里站了起来,道:“原来你便是什么无敌追魂掌霍威,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名头,不过你给吴三桂卖命,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助纣为虐,这人品嘛也就不怎么样了。”霍威道:“是,是,是。前辈教训得是。还请前辈赐给解药。”那乞丐用手指着龙门四煞等人,厉声说道:“你们作恶多端,我早有耳闻,不过所隔较远,没功夫教训你们,今天我对你们不过是略施薄惩,今后最后给我小心点,如若再让我听你们滥杀无辜,我便是到天涯海角也了取你等的性命。”凤四娘等人脸上被他各自摸了一下,起初还不经意,听他现在一说,各自看了一下,见各人的脸部不知不觉中便都全部肿了起来,又黑又亮,四人虽然凶残,也吓得冷汗淋淋,但小命握在别人手中,哪里不顾得了那么多,一齐跪下道:“请前辈救命,以后再也不敢作恶了。”说罢呯呯磕头。

那乞丐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充满鄙夷的神色。道:“我今天还有要事要办,我不过是看你们押着一男一女可怜,这才出来打抱不平,我不管那一对男女犯了什么罪,但男的一眼看去便是手脚残废之人,而女的更是挺着个肚子,你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就没一点点慈悲心肠,我要你们从今以后不要再想着法子折磨那对男女,否则我知道后绝不轻饶,你们能做到吗?”霍威等人忙不迭地道:“能,能,一定遵从前辈吩咐。”那叫化道:“也罢,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也不想多害人命。”说着弯腰伸手在大腿上一阵搓揉,将腿上的污泥汗液搓下几坨来,然后在放在两只手掌心之中,吐了几泡口水,掌心对掌心旋了半天,旋成了一个圆球,然后呵呵笑道:“这便是解药,我老人家身上的神丹妙药,你们拿去用水服下,保证药到病除。”

霍威一众对望了一眼,见到丸子不过是他身上的污泥,如何会是解药,但又不敢多言。那乞丐看出他们的疑惑,将那泥丸抛向霍威,霍威伸手接住。那乞丐道:“将丸子掰开,给姓吴的小子服下,剩余的你四个混账服下。服不服随便你们了,我老叫化还有事,没时间和你们罗嗦了。”说完朝那毛驴一叫:“乖孩儿,咱们走了。”那毛驴听到叫唤,草也不吃了,的的的的跑到他的跟前,那乞丐腿一偏便上了驴背,一声吆喝,毛驴便放开四蹄,飞奔离去,留下霍威等人面面相觑,拦也不是,追也不是。

王世豪问道:“霍大侠,这怎么办?”霍威看了看手中那叫化留下的宝贝,散发出一股微微的汗臭味,没好气地答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即便追上去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搞不好还要将老命送掉,管他了,只有死马当活马活,将这丸子当成解药给世子服了,有效更好,无效的话到前面集市上请郎中医治,如果还不行的话,只有听天由命了。”众人也别无他法,加之霍威是众人之首,也只得唯他马首是瞻。几人沿路返回,均觉得这叫化子神出鬼没,行事奇诡神秘,纷纷猜测他的身份,在江湖中的名头,但没一个人说得清他的来历,也从没有人听过丐帮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议论了半天始终也搞不清那化子是谁,他的武功出自哪门哪派。

李相如一直尾随于吴应麟等人之后,为了避免被他们察觉,在平坦宽阔的地方他便在一里半里之后,如果在深山峻岭时,便觅山道和他们并行,这样既不会跟丢了,还可居高临下观察一行人的动静,并且可远远看见爹娘的囚车,只要看到他们安然活着,心中便有了一丝慰藉。

这时他正在出了石门峡道路上方的山坡上,山坡上怪石嶙峋,灌木丛生,他伏于一块大石之上,将大道上发生的一切尽收于眼底。之前他以为那乞丐与爹娘相识,是要来解救他们,着实高兴了一阵,但看到后来那乞丐将霍威那帮坏蛋教训了一顿后,便骑着毛驴走了,心中未免有几分失望。过不多时,霍威带了一帮人返身穿过峡谷追那乞丐去了,只留下那一帮清兵坐的坐,躺的躺,在道旁懒懒散散的等候。心念一动,心想这个地方地势险峻,少有人来,现在正是这帮人力量最为薄弱,也是为松懈的时刻,何不想法子将爹娘救出。观察了周遭的地势,见父母的囚车便在路的中央,而那些清兵便三三两两坐在路边,此时正值午时,阳光热辣辣地直晒下来,众清兵个个汗流夹背,专照阴凉处躲藏,只剩下李仕元夫妇在囚车中爆烤。吴应麟脸庞越来越红肿,左眼已经肿得象只桃子,口中一边大声叫唤,一边咒骂着那老叫化和霍威等人。数名清兵在一旁小心侍候,其中两名清兵正拿着两把扇子为他扇凉。

李仕元在囚车中看着那叫化闹了一场,但那叫化和他素不相识,之前连面也没有见过。寻思江湖中多奇人异士,当下正值反清复明呼声最高的时候,有可能是江湖中有志反清复明的义士,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来相救。思量过后,心中便已经释然。但又见那乞丐只身一人,势孤力单,心中又不免为他担心,直到他将吴应麟等人收拾了一顿,然后骑驴安然离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吴青鸾问道:“仕元,那乞丐你认识吗?”李仕元摇了摇头,道:“可能是丐帮中的好汉。江湖各大帮派中英雄好汉尽多,也许他们认得我,我却不识他们。”吴青鸾道:“满清鞑子终归不得人心,不管怎么说,老百姓还拥护大明的。”李仕元道:“这江山本就是我汉人的江山,不管谁做都行,但让不通教化的外夷鞑子来做,普天之下的万民都不会答应。”两人正说着之时,忽听哗啦啦一阵响,放眼一望,原来是山上有无数石块正滚将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八、毛驴奇丐(4)

李相如从山上搬了许多圆形易滚动的石块,算准了距离,不会伤到囚车中的李仕元和吴青鸾,然后用力将石头推了下来。圆形石块极易滚动,从陡峭的山坡滚下来,速度又快,声势又猛,部分躺卧在路旁的清兵猝不及防,均被滚下的石块砸伤。众人大声惊叫着,抬头往山坡上瞧去,见山上有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叫化子正将那些大石一个个推了下来。

数名清兵高声叫骂着循路便往山上爬去,要来擒拿李相如,李相如正是要将他们一一引开,才好相救爹娘。时而推石阻拦,时而又装作恐怕逃跑的样子,引诱得那些爬到半山的清兵欲罢不能。数名清兵一边避让着滚下的石头,一边大声叫骂,李仕元和他们高声对骂,更惹得几人火冒三丈,非要将这小叫化子抓到千刀万剐不可。李仕元和吴青鸾在囚车中背对山坡,无法转头察看山上的动静,加之石块发出隆隆响声,众人说些什么听得半明不白,只见到道上的官兵个个暴跳如雷,朝着山上指手划脚,嘴里骂着什么“这个小臭叫化”、“该死的小叫化”之类的词眼,以为又是先前那乞丐的同伙来捣乱,做梦也未想到竟然是儿子李相如。

李相如东忙一下,西窜一下,石块不停地滚将下来,扰得路上的清兵大为光火,道上的一些清兵见到那这小乞丐在山坡上东跑西窜,而之前上山的几人被他耍得不行,当即又有数人从另一方上山,想从两边夹击,务必将他抓住,好好暴打一顿出气。这正中了李相如的下怀,他本就要设法将清兵引上山来,然后伏着身体灵便小巧,趁势下去将囚车砸开,救出爹娘。也是他年纪幼小,想问题过于简单,试想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如何能对付数十名吴三桂挑选出来的精兵,即便让侥幸将李仕元夫妇救出,那李仕元手脚上的伤具未痊愈,连走路都十分吃力,吴青鸾又大着肚子,这荒山野岭又能逃到哪里去,可无论如何,他采取声东击西的调虎离山之计,无意中契合了孙子兵法中的用兵之计。

上山的清兵越来越多,分成三拔,东西两边各一拔,中间一拔,发了狠要将李相如抓住,众清兵距李相如所在也是越来越近,李相如几处奔忙,捡石、推石、抛石,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上山的清兵又有数人被他掷下的石头打伤,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一边大声叫骂,一边奋力上山,李相如眼见将他们逐一引上山来,心中正喜,寻思着如何趁其不备从先前便看准的一条小道上绕下山去解救父母,忽听一阵马蹄声从峡谷中传来,原来是霍威等人返回来了。

霍威等人策马驰近,翻身下马,见道上均是大小不一的石块,大部分兵士正在上山,两辆囚车停在道中,无人看管,不由得吃了一惊。询问之下,才明白了其中因由,听得说是一个小叫化子捣乱,还从山上放石伤了数人,想起适才的叫化子,心中“咯噔”了一下,心想这小叫化子可能和那老叫化子是一伙的,说不清是他的徒子徒孙,那叫化手段高明,如若小叫化和他有什么渊源,我们却将他伤了,将那老叫化惹恼了,这一路上便有的是麻烦了。言念及此,当即高声传令所有人下山赶路,不要再和小叫化子为难。

众清兵得令,只得转身下山,但个个心有不甘,忿恨不平。李相如见霍威等人转回,今天无论如何救不出爹娘了,马上缩身隐在山上树丛之中,窥伺山下的动静。霍威向吴应麟报告已经追到那叫化子,几人和他恶斗了半晌,终于将他制服逼他交出了解药。他碍于面子,撒了这么一个大谎,便连龙门四煞也听得脸上发热。吴应麟听得他们得到解药,连连说道:“快快将解药给小王服下,小王疼得不行了,哎哟。”

霍威将那叫化给的汗泥丸掰下一半,用水给吴应麟渡下。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递给凤四娘道:“你们三人将这半枚解药分服了吧。”三人将信将疑将解药服了,霍威不敢再行耽搁,命众人火速上路。吴应麟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江湖中能人异士极多,非他所想象的简单,这时再也不敢托大,一切均乖乖听命于霍威。

那乞丐的解药果真颇具神效,只到了傍晚,吴应麟脸上的红肿便消失了大半,眼睛也可以睁开了,只不过还有点痒痒的感觉,已经无大碍了。凤四娘等人的脸上肿胀已经退下,好得差不多了。这晚一行人便在一个镇上住下,不料刚进店门,便听到一声驴鸣,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吴应麟及霍威几人更是脸上变色,以为那骑毛驴的乞丐又跟了上来,一问店小二,这才知道是店主自家养的毛驴,这才放下心来。这晚一夜无事,只不过到了晚上那店主的毛驴长声嘶鸣,将吴应麟吓得从睡梦中醒来,想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哪里还睡得着,天还未亮,便叫醒霍威等人,催促着上路,想尽早到达京城将两个钦犯交付康熙皇帝,了却了这一椿差事,至于充英雄做好汉博青眼的事情却再也不去想了。他本是纨绔子弟,本来出来闯荡江湖,这点折挫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他自小过惯了富贵日子,何曾吃过一丁点亏,那乞丐才对他稍加惩处,便吓破了胆,怯懦的性格便一览无余了。

李相如一直暗暗跟随在后,他身上已经无一文银两,在镇上胡乱讨了点饭吃了,晚上便在那客栈后面的柴草堆里睡了,自遭家变以来,他吃的苦已经不胜枚举,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便不以为苦。他记得晚上吃饭时,在店门口看到爹娘被几名清兵从囚车里放出来,送到了西厢最边上的一间客房里,他见到爹爹李仕元浑身是伤,还不能走路,被两名清兵架着胳膊拖拽而行,手脚上的铁链发出呛啷啷的响声,而妈妈吴青鸾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日渐艰难,激动之下,泪水便涌出眼眶,禁不住便要大喊“爹、娘”,只叫出半个字来,忽然想起一旦身份暴露,立马便有杀身之祸,硬生生将声音压了下去,只在喉咙中发出格格几声。

霍威记起了日间乞丐说的话,不敢疏忽,命人将李仕元夫妇的脚镣手铐都除下了,送些好酒好菜送给他们吃。众人均奇怪这霍大侠怎么转性了,突然间对两个死囚这么好,但谁也不敢多问,只一一照办,李仕元夫妻这多时日以来终于吃了一顿象样的饭菜。其中缘由当然只有日间一起追赶乞丐的王世豪等人明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九 毛驴奇丐(5)

李相如一大早便听见吆吆喝喝的声音,以及囚车吱吱呀呀的怪音,知道爹娘已被押着上路,从草堆里爬起来,跑到前面的道路一旁,躲在一棵合抱粗的柿子树后面,专等吴应麟、霍威一众的到来。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李相如看到吴应麟一众押着李仕元和吴青鸾的囚车沿着大道过来,霍威和阴风煞骑马走在最前面,吴应麟在二人中间,其余人众押车在后,一行五十余人浩浩荡荡,倒也惹人注目。李相如远远见他们走来,抱着柿子树干,蹭蹭蹭地窜上树去,那柿子树距大道约摸有七八丈远,此时正值晚春,树荫浓密,李相如藏在树枝中,他身子瘦小,不细看发觉不了树上有人。

霍威和阴风煞昨日被那乞丐用葫芦打得满头是包,头肿得象个猪头一样,看上去很是滑稽。吴应麟和凤四娘等人服下了那乞丐的解药后,今天一大早起来后伤便基本好了,但仍是心有余悸。吴应麟昨日吃了一个亏后,成了惊弓之鸟,一路不断催促急行,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京城。李相如在柿子树上看着他们一众经过,然后才下了树来跟随于后。到了正午,众人停下来打尖休息,吴应麟命兵士拿出干粮来充饥。他平日里山珍海味吃得烦,如今却要啃干巴巴的粗粮,一块饼拿在手里实在难以下咽,只咬了两口,便皱了皱眉头,扔在一边不吃。随身的侍从察言观色,知道小王爷咽不下这些粗粮,从贴身包里拿出了几块精美的点心,递给吴应麟道:“小王爷,这是小的特地孝敬您的。”吴应麟乍见到如此精美的点心,喜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那侍从道:“从昆明带来的早已经吃完了,这是昨天我在镇上找了半天才买到的,特地为小王爷您准备的。”吴应麟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赞道:“好吃,想不到这个小地方还会有如此美味的点心,真是想不到。”肚中饿极,三两口将点心吃了,那侍从又呈上两块,吴应麟又吃了,这才停了不吃,那侍从将剩下的小心包好后仍放在包中。吴应麟接过侍从递过的水袋喝了两口,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对霍威等人道:“老霍,命众人动身上路!”他之前称霍威为霍大侠,有时也称霍千户,一是因他年纪较长,是父王吴三桂最为倚重的江湖豪客之一,二是因霍威武功较高,在江湖中声名颇著。但见他昨日被那乞丐三两下打得大败亏输,脑袋上被那乞丐用酒葫芦打起了无数个大包,颜面大失。因而便产生了几分瞧不起的味道,所以连对他的三分敬意也便没有了。其实以霍威的武功而言,纵算不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亦算不错了,况且在江湖中“无敌追魂掌”的名头,也还有人给几分面子。但可惜他运气不好,出这趟远门第一次和人交手便遇到一个绝顶高手,相比之下当然远远不如了。吴应麟阅历甚浅,以为霍威连一个叫化子都打不过,便不足道哉了。

霍威应命高声吆喝了几声,一众人便陆续起身上路。刚刚走了一小段,只听前面鸾铃声响,一匹毛驴的的的从大道上冲来,和昨天在石门峡的情形一模一样,霍威等人再看时,不由得尽皆变色,原来又是那昨天那乞丐骑着毛驴冲将过来。那乞丐仍然是倒骑在驴背上,一面举着葫芦喝酒,一边大叫“好酒”,连眼角也不瞟众人一眼,不同的是,那毛驴的颈上已经挂上一串铃铛,奔跑起来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引人耳目。

那毛驴直楞楞往队伍中冲了过去,众人昨日吃了大亏,识得那毛驴厉害,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毛驴冲到囚车面前,那乞丐从驴背上直起身子,走着毛驴围着囚车转了两圈。霍威等人以为他今天来是要劫囚车,虽然畏惧他武功绝高,但手中都握紧了兵器,如若他真要劫囚的话,说什么也要拼个鱼死网破。那乞丐绕着囚车看了看李仕元和吴青鸾的脚手,见他们手脚已经没有戴着铁链,微微点了点头,“嘟”地吆喝了一声,毛驴便的的的地跑到吴应麟、霍威等身前,吴应麟以为他又要来打自己,脸上吓得变了颜色,“呛”地一声将剑从鞘中抽了出来,颤声道:“你还想干什么?”那乞丐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老叫化身上的凹糟味道如何?哈哈。”吴应麟道:“什么凹糟?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些哪样。”那乞丐道:“就是昨天给你的解药,不就是我腿上搓下来的凹糟了。”

吴应麟看他身上又脏又臭,想到昨天吞了他身上搓下的凹糟,不由得阵阵恶心,差点便要呕吐出来,那乞丐嘻嘻笑道:“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份,能吃到我老家化身上的凹糟的,小子你也算有福了。”吴应麟气呼呼地道:“我中了你酒中之毒,当然要吃解药了,你看现在毒都解了。”老乞丐摇头道:“你这小子,真是少见多怪,明明昨日里老叫化喷酒时些许加了点蝎子粉,当然会使你皮肤又红又肿了,其实酒中什么毒也没有,我老叫化子一辈子从不用毒。即便不食我那灵丹妙药,几个时辰后,也便自行好了。哈哈哈哈。”说完哈哈大笑,吴应麟气得脸色发青,数次想要抽剑杀他,却又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妄动。

那乞丐又对凤四娘等三煞道:“你们三个也一样,我不过在你们脸上抹了一点蝎子粉,再混了一点紫苏粉,也是没半点毒性,便将你们吓得屁滚尿流,枉你们还是老江湖,真是丢人,唉。”凤四娘等脸上发热,但心中亦吃惊不小,寻思这叫化子能在眨眼之间连用数种药物,而旁人却半点也看不出来,动作之快,也的确令人匪夷所思,现在被他戏耍了一番,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那乞丐又走到霍威身前,霍威抱拳道:“前辈交待的,在下已经照办了。”乞丐道:“不错,不错,我老叫化还算满意,你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不过倒还言而有信。”打着毛驴的的的又转了一圈,仰头咕咚喝了一口酒,然后“嘟”地喝了一声,胯下毛驴撒开四蹄朝着反方向去了。霍威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赶路,吴应麟忙命人拿来水拼命漱口,一边漱口一边破口大骂那乞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O 毛驴奇丐(6)

李相如远远目睹了一切,心中断定那乞丐是个好人,又见他武功高强,霍威等人在他面前服服贴贴,心中便有了计较。待那乞丐的毛驴驰近,突然从道旁窜出,一下子跪在路的中央。那乞丐胯下毛驴奔行正急,忽然有一个小孩子跑出来拦在道上,差点撞到他身上,身子一侧,手上微一用劲,那毛驴头一扭,立时停了下来。那乞丐一看,是个小叫化子跪在路中心,问道:“你这小子,拦住路作甚?”李相如叩头道:“请大侠救救我爹娘。”那乞丐奇道:“谁是你爹娘?”李相如道:“就是前面官兵囚车里押的一男一女。”那乞丐心里面一动,从驴背上跳了下来,伸手将李相如从地上扶起,道:“那两人是你的爹娘?嗯,你慢慢说给我听。”将毛驴牵到路边的草地上吃草,两人席地而坐。乞丐道:“我以为你是我帮中的子弟。原来你不是。你说那男女是你的爹娘,他们犯了什么罪?”李相如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伙坏人抓了我爹娘,还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那乞丐道:“好孩子,不要哭,你将整个经过慢慢说来我听。”李相如于是便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给那乞丐讲了一遍。那乞丐边听边点头,待听到他一个小小孩童为解救父母万里迢迢跟踪,吃尽了苦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赞赏之意。最后问道:“你爹娘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李相如道:“我爹爹名叫李仕元,我娘名为吴青鸾。我是他们的儿子名为李相如。我娘肚里还怀着妹妹,请前辈救他们一救。”说完又跪下磕头。

那乞丐伸手扶起了他,道:“你爹娘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也说不清楚,看样子他们是身犯重罪。我不过是一个老叫化子,能做些什么呢?”李相如道:“这两天我都眼眼看见你教训那帮坏蛋,然后那帮坏蛋便将爸爸妈妈的脚镣手铐除下了,我觉得你武功又高,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又有爹爹常说的正义感,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大好人。”他自小受了外公和父亲的熏陶,平日里从他们的言谈教诲中听到一些侠客、好汉的故事,由此判断这个乞丐便如传说中的大侠一般。他口舌灵便,一席话听得那乞丐笑眯眯的,满心高兴。乞丐道:“你倒很聪明,不过要我劫囚车救你的父母,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则你父母到底犯了何事,你也说不明了,我不能事情原委没搞清便糊里糊涂地行事;二则我有要事在身,要赶着却办。唉,这可如何是好?”李相如急道:“请大侠你务必救我爹娘?”说罢又要磕头。

那乞丐伸手拦道:“你别再磕头了。”说着打量了上下打量了李相如一番,抓住他的胳膊腿脚全身上下捏了一遍,然后将他提起在空中抛了两抛,轻轻放在地上,口中“啧啧”有声,道:“你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只可惜我没时间教你,否则前程不可限量。这样吧,你从云南万里迢迢一路跟随而来,为了相救父母,这份孝心委实可嘉,这份毅力,也不是常人能有。但你父母既是钦犯,算起来你应该也是重犯,你一个小小孩子,万一被那群官兵发现,便祸事临头,老叫化帮不上你的忙,便传你两手武功,让你危急之时既自救也可逃命。你看如何?”李相如听到他不愿救父母,心中大急,跪下哭道:“请大侠想法子救我爹娘。”那乞丐面现难色,说道:“我不过一叫化子,有什么本事,能从这么多人手中帮你将爹娘救出,即便我从那些人手中将你爹娘救出,又如何安置他们呢。再说我确实有很急很要紧的事要办,实在是不能过多的拖延时间。你还是听我的,我传两手武功给你,也算是一点心意,帮不了你的忙,但多少也算为你做了点事,你看可好?”李相如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爹爹常说人不应该强人所难,他既然惩治了王世豪那帮坏蛋,应该是个大大的好人,既然他说救不出,就一定是真话。学点武功也好,只要我留得命在,总要设法将爹娘救出,遇到急事时也可自保。当即跪下道:“多谢师父。”那乞丐连连摆手,道:“我说传你两手武功,可没说收你做徒弟。我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只不过是我俩有缘罢了。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起来,起来。”口中说着,双手往上虚空一抬,李相如便觉得如有人托着一般,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李相如道:“那我以后如何称呼你?”乞丐道:“随你的便,想怎么叫怎么叫,行走江湖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李相如道:“那我便称你为前辈吧!”乞丐呵呵笑道:“那也随你。”接着又道:“因时间急促,现在我教你六招武功,你要记住了。这六招前三招是自救用的,称为‘救命三招’,而后三招是逃命用的,名为‘逃命三招。’只要你将这六招学会了,我保管你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足以自保。”李相如喜道:“多谢前辈。”乞丐道:“我便先教你‘救命三招’。”你看好了,说着便在草地上比划慢慢比划起来。只见身子站直,又腿微屈,左脚向左迈出半步,左手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右手向前缓缓推出,说道:“这招名为‘西去东来’,专破解从左面进攻和正面进攻的敌人招数。你做一遍给我看。”李相如依样作了一遍,那乞丐把着他的手脚较正了几下,然后命他练熟,李相如练了十余遍,将这招练得熟了,那乞丐又教他第二招,这一招却是左手上搂,右腿后踢,然后身形向右一侧,一个拐个击出,这招名为“围魏救赵”,招式较为繁杂,李相如不过看了三遍,也就便记住了,喜得那乞丐连连点头。最后一招是在身形着地,双腿朝空中乱踢,尔后一个打滚,滚出数尺,然后又出其不意滚了回来,这招名为“朝秦暮楚”。李相如不懂招名之意,那乞丐也不加解释。李相如看了向遍也就会了,便反复练习,那乞丐将三招连在一起,演习了两遍,这三招分开来用,可各自独立,一旦连接起来,便有数十种变化,每一招都可前可后,可断可连,变化繁复无比,学起来便十分困难。但李相如天份奇高,用了半个时辰,便将三招练得熟了,那乞丐连连赞叹,道:“想我老叫化初学这三招时,整整学了一天,才练得熟了,师父便十分的夸赞,你这小子比我可强得多了。”李相如道:“前辈,这几招我学是学会了,可临敌时如何运用呢,我却不会,还请您指点。”那乞丐哈哈笑道:“有道是熟能生巧。你将这三招练得滚瓜烂熟,在危急时自然而然你便知道该用哪一招了。这三招看似简单,但包含了武学当中自救的所有招数变化,无论你功夫如何变,这三招中总能找到破解之法。”李相如这才不问,只将三招暗暗牢牢记住,又反复练习。

那乞丐道:“你破了敌人的招数还不够,接下来便是要逃。所以,我现在教你‘逃命三招’。你看好了,说着便给李相如作了示范。只见他左跨五步,然后又斜跨五步,折而向右跨三步,再斜跨四步,反复如此,忽尔在左,忽而在右,忽而在前,忽在后。李相如看了一遍,只觉眼花瞭乱,根本不能一一记住。那乞丐道:“这套步法每三十六步为一招,共有一百零八步。名为‘履云步’,意思是象在云中行走一样神秘莫测,见首不见尾,难以捉摸。你试试看。”李相如按照记忆走了一遍,只走了二十多步便记不得后面的了。那乞丐道:“你看了一遍便能记住这么多,算是了不起了。想当初我练的时候,这套步法足足三天方才记住,要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真是难为你了。更何况你之前没学过武,没有底子,这就更为难得。”他是武学高手,一眼便看出李相如从未学过武功,当下又走了几遍给李相如看,李相如边看边学,那乞丐边示范边详作讲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一 毛驴奇丐(7)

这套步法异常繁杂,变化比“救命三招”复杂得多,李相如细心揣摩,用心记忆,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才将步法记住了。乞丐又命他将“救命三招”和“逃命三招”全部练了一遍给他看,看他练得准确无误,这才停了不教。李相如道:“前辈,这逃命三招又如何用法?”那乞丐道:“救命三招不好演练,因为双方打斗起来情况千变万化,要随机应变,灵活运用。这逃命三招在任何时候可用,我现在便可以示范给你看。”说着站直了身子,李相如道:“前辈你武功这么高,我又如何能抓住你?”乞丐道:“好,我便将眼睛蒙上,你来抓我试试。”说着将身上破衣撕下一块,蒙上了眼睛,对李相如道:“你现在尽管来抓我,我权当被你追赶,看看能不能抓到。”李相如道:“好。”他孩子心性,也不提醒乞丐,突然之间便拦腰向他抱去。那乞丐微微一笑,按照适才教的“逃命三招”步法,脚下向左斜踏出两步,李相如便扑了个空。李相如转向又扑了过去,那乞丐也不理会,只按照那步法一一走来,一时间但见一老一小,一躲一追,在草地忙得个不亦乐乎,那乞丐虽然蒙了双眼,但步法轻盈,潇洒自如,李相如每次刚刚要抓到他,但都给他避了开去,每次都眼看又抓到,却又偏偏差了那么一点。

李相如想了多种方法,从不同方向围包,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都没碰到他身体一下,最后李相如再也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前辈,我信啦,你也休息一下吧!”那乞丐哈哈一笑,将蒙在眼上的破布扯下扔了,道:“你将这套步法练熟了,几十个人一起来抓你,也未必能抓得到。”李相如道:“假如前辈来抓我,是否能抓得到?”那乞丐一怔,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好聪明,我抓你当然能抓得到的,因为我知道你下一步要如何逃。”李相如又道:“如若换了一个武功和前辈差不多的人,他不懂这套步法,能不能抓到我?”那乞丐又是一怔,搔头道:“你这小鬼头,倒将我问住了。”李相如道:“前辈的武功这么高明,世上哪会有人比你武功高。”乞丐又是一笑,道:“你这小子还会拍马屁,武学这东西无休无止,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比我高明的江湖中也大有人在。你年纪尚幼,到你再大些,有了一定的江湖阅历,便自然明白了。”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了,如果那人武功确实很高,虽然不懂这步法,也能抓得到你,不过也要费点周折。总之一句话,这是用来逃命的,到你武功练到极为高强时,那便成了对方逃命,而不是你逃命了,知道不?”李相如点了点头。

那乞丐道:“我有急事在身,这两日遇到你和你的父母,因而作了些耽搁,现在要走了,孩子,你好自为之吧!”李相如和他虽然只相处两个时辰,便当他如亲人般,现在听他要走,真有几分舍不得,含泪道:“谢谢前辈的大恩。我会铭记在心,有一天希望能报答。”跪下朝他叩了几个响头。那乞丐道:“我不能帮你救出你爹娘,真是对你不起。相信你爹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一路要多多保重,能救出你爹娘固是好事,万一实在不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做傻事,知道吗?”李相如垂泪道:“知道,谢谢前辈。”那乞丐叹了一口气,道:“老叫化身无长物,这里有几两前几天一个徒孙孝敬的碎银子,你拿着路上花吧。”说着将一个破袋里塞在李相如手中。李相如正要推辞,那乞丐已经飘身上驴,打驴走了。李相如站起身来,大声道:“前辈的大名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那乞丐听到他的问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却未回答,不多时赶着毛驴去得远了。

李相如呆呆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又看了看他塞在手中的破袋,打开一看,有四五两碎银子在里面,心想他是个乞丐,将仅有的一点钱给了自己,心里面不由得大为感动。他将银子放入怀中,突然想起自己在此延误了两个多时辰,王世豪一众不知押着爸妈到了哪里了,心中一急,当下撒退沿前路追了下去。

吴应麟、霍威等人押着李仕元夫妇急急感路,一行人一路提心吊胆,生怕那老叫化再追来,又干些什么出格的事。到了傍晚,那老叫化没追上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吴应麟此次出师不利,被那叫化戏弄了两次,竟然将胸中豪情消磨了大半。一方面怪霍威等人无能,数十人居然打不过一个叫化子,令自己受辱;另一方面又觉得自负武功高强,不料在那叫化子手下却一招也过不了,心中又是沮丧又是愤怒。一路上连发了几次脾气。霍威及余人知道这个小王爷养尊处优惯,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亏,不料连续两天遇到不顺心的事,发脾气也是自然,都默不作声,凭由他骂。吴应麟发了几通脾气,见众人个个低眉顺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也觉没趣,便住了口,自顾自想着心事。连续北行了三天,幸喜这三天一路无事,再也没有看到那乞丐的影子,霍威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天傍晚,到了湖南边境,待过了长江,便到达湖北,湖北到京城道路宽阔,地势平坦,远没长江以南那么险要,路上自然也要太平得多。当晚众人便在距长江边数十里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因第二天要渡江,霍威便命王世豪和龙门四煞等人先去雇船。王世豪和凤四娘等人领命而去,到了长江边上时,天已经擦黑,只依稀能看见江边沿线三三两两停着些摆渡的船只。岸边有十来户人家,想来都是摆渡的渔家所住。

五人来到一户人的门前,王世豪扬手敲了敲门,过了半天,才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出来开了门,王世豪说明来意,那老婆子便请几人进屋去坐,五人见那老太婆佝腰佗背,走路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样子,便跟在后面进到了屋中。到了屋里,见一个也有五、六十岁的老艄工正在那里补网,房中光线十分昏暗,但他依然还看得见,王世豪等人微微有点奇怪。老艄工见到了老太婆领着五个人进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继续低头补手中的鱼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二 熊瞎子渡(1)

那婆子将五人领到房中坐下,此时天色已黑,她嘴里嘟嘟囔囔意思是天黑了老头子也不点灯,还要她这老太婆亲自操劳,她掌上了灯,然后便去烧水,不多时,旧茶壶里水扑突突地冒了出来。那婆子摸索着拿出了几个土碗,在每个土碗里放了几根茶末,然后端到了桌上,请王世豪等人喝。

王世豪道:“老人家,我们是来租船的,不知道你家有船租没有?”那婆子道:“有船,有船,我家老头子做了一辈子艄工,专门为人摆渡,当然有船了。”凤四娘道:“我们要租的不是载三五人的小船,我们人多还有很多箱笼什么的,要租一次能载数十人的大船。”婆子道:“原来你们有这么多人,是大客户,要这么大的船,一次能渡个几十人的,这个便就难找了。”那补网的老艄工接口道:“莫说几十人的船,便是一次渡上百人的船也有。”老婆子听后默不作声。王世豪喜道:“那就好,我想看看船,因我们人多事关重大,得预先检查一下才行。”老艄工慢慢站起身来,嘶呀着声音道:“走啊,我带你们去瞧。”几人起身跟在他后面,老艄工走在前面,一直向渡口走去。他家距渡口约有数十丈远,此时虽然天色黑了,但天上却有淡淡的月亮,照得地上白白一片,足够看得清行走的路面。

老艄工领着几人走到了渡口,月光之下见江水滚滚,湍急奔腾,发出隆隆之声。几人一看,见沿江绵延停着数十艘船只,不知道老艄工所说的大船是那一艘。王世豪高声问道:“老人家,你说的大船停在哪里?”老艄工答道:“这个渡口名为熊瞎子渡。”几人听他答非所问,以为他耳聋听岔,都暗暗好笑。王世豪靠近他,又大声道:“我是问大船停在哪儿?”老艄工又高声答道:“这是熊瞎子渡。”几人微微有丝奇怪,之前在房中说话这老盘艄工并未察觉他耳朵不灵,是不是江水的声音影响到了他。

老艄领着五人沿江向上游行走,上游不远处停着两艘大船。那两艘船看起来比一般的船大一倍以上,足够载几十人。老艄工走上了船,从怀中掏出火折,走近了船舱,将舱中的一个破灯笼点亮,道:“几位客官,这便是老头子的大船,看看怎么样。”王世豪提起灯笼,龙门四煞等人跟随于后,在船中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见那船显然年份久远,看上去已经很旧,不过倒很结实。王世豪道:“老人家,明日一大早载我们过江要多少银两。”老艄工举起左手五指在王世豪面前一晃。王世豪道:“五两银子?这价钱也倒不贵。”老艄工摇了摇头,凤四娘道:“难道你要五十两?”老艄工又摆了摆手。几人心中暗惊,恶鬼煞性子急躁,喝道:“你这老不死的,到底要多少就明说,莫要打哑语。”老艄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答理他。恶鬼煞怒道:“你这个死老头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我们好骗。”他本不是什么善类,这段时间受吴三桂委派押送人犯,怕生出什么枝节来,加之霍威一路叮嘱,这才有所收敛。现下见这老艄工一副惫懒模样,不由得心头火起,按捺不住,伸手便抓住了老艄工的右臂,那老艄工年迈老朽,按理而论,以恶鬼煞的功力,这一抓一捏定将他这把老骨头抓碎,不料那老艄工却浑若无事,轻轻一甩,便将恶鬼煞的手甩脱,恶鬼煞只觉浑身一震,倒退了两步。只听老艄工说道:“我年纪虽大,但还不认老,不要你扶。”

王世豪等人都吃了一惊,几人均知恶鬼煞天生神力,功夫极高,却被这老头儿轻而易举将手震开,吃惊之余,更多了许多诧异:“怎么在这偏僻的长江渡口的一个老艄工竟会是一个武林高手?”各人心中都多了几分戒备。恶鬼煞一出手便落了下风,心中不甘,当即一个左肘锤,向老艄工的右胁上撞去,老艄工突然一个趔趄,身子向前一倾,口叫“哎哟、哎哟”地大声叫唤,道:“老了,不中用了,一不小心便要摔跤。”身体这一倾,恶鬼煞肘捶撞空。恶鬼煞大怒,欲再度攻他。阴风煞在一旁拉了拉他衣襟,道:“不要妄动,这老头子功夫很高,先看看清楚再说。”说着走上前两步,哈哈一笑,说道:“老人家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有如此高明的武功,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失敬。”边说边伸出手来要和老艄工握手。他的阴风掌是至寒至阴的掌法,一旦中掌,便会奇寒入骨,内力低者,便会身上结冰,冷不可耐。

老艄工只作不知,任阴风煞将手握住,阴风煞手掌刚和他的手掌相触,突然象被烙铁烫了一般跳了起来,口中不由“哎哟”叫了出来。老艄工自语道:“这年头什么小鬼判官、牛头马面都出来作祟,真不是好世道,唉!”说着便连连叹息。阴风煞吃了这个亏,知道这个老头非寻常人物,绝对不是什么艄工掌舵的普通渡家,当即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扮成艄工来骗我们,意欲何为?”五人互使了眼色,忽拉一下将老艄工围在垓心。五人东南西北都占据了方位,要防止那老头儿逃走。

老艄工不慌不忙地道:“本来要租条船给你们渡江,你们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真是好生无礼,这船不租也罢。”说罢将灯笼凤四娘迎面一扔,凤四娘怕他使诈,身形一侧,两手同出,将那灯笼接在手中,但觉那灯笼上没半点劲道。再看老艄工时,只见他脚下用劲,“哗啦”一声将船板踩了一个大洞,迅从没洞中跃下,眨眼间便不见了影子。王世豪等人还没反映过来,只见江水便从般板的破洞中接连灌了进来。几人大惊,忙跑出船舱一看,老艄工早已经逃得不知去向,那船不知道何时已经驶到了江心,因无人掌舵,正顺流缓缓向下游漂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三 熊瞎子渡(2)

五人不知不觉着了道道,见那大船越漂越远,都吓得脸色煞白,幸喜五人都会游水,而王世豪在滇池边长大,精通水性,也会掌舵,当即跑到前舱,见舵已被毁,艄杆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那老艄工早有预谋,要将几人诓到船上淹死,因此事先作了手脚。五人气得破口大骂,又惊又怒之余,只得想法逃生。幸好这时是四五月份的时节,还未到雨季,江水还不算十分湍急。王世豪自小便在滇池上混,水上经验较为丰富,当下察看了形势,指挥四煞找来些破布破网之类的东西七手八脚将那破洞堵住了,令它不再进水。然后思索了片刻,到船板上拆了桅杆,合五人之力,慢慢划着那大船向岸边靠近。五人都是武林好手,合五人之力划船,竟将那大船慢慢划到了岸边,再看那船时已经向下漂游了一里之遥。

五人将船靠在岸边,慌慌张张下了大船,四煞气得连声咆哮,原形毕露,叫嚷着要将那对老夫妻碎尸万段,率先冲在前面,径向渡口的那老夫妻家冲去,还未进屋,远远见到渡口边火光冲天,细看之下,原来是渡口边上的船只着了火,沿江的船只没有一百也有数十,陆续着起火来,不多时便连成了一条火龙,火光冲天,映得江面都亮了起来,看上去蔚有壮观。王世豪等人看着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恶鬼煞和索命煞大怒,抽出兵器冲进了那老夫妇家中,想将他们杀了,进入房中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然后又到了隔壁的船工家看时,也是空空如已,如此将沿岸的十多户人家走了个遍,都不见一个人影,仿佛转眼间所有摆渡之人都消失在天地之间一般。饶是几人心狠胆大,也不禁感到一阵阵寒意。这时渡口沿江的火越烧越大,几人看着被毁却的船只,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渡口的船工渔家要毁掉所有的船只,阻止他们过江。”难道这些船工渔工都想要营救李仕元夫妇,这些人和他们有何关系?龙门四煞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之前吃了那老艄工的亏,大失面子不说,还差点在长江中将命送了。这时见到船只尽被烧毁,断了明早过江的希望。心想你们要烧,便陪你们烧,索性便连房子也一块烧了。当下几人四处点起一把火来,不多时,那些民房便成了一片火海。两处火光映衬,照得数里之外都如白昼一般,火光冲天,只惊得山上飞禽走兽,四处逃窜,水中鱼虾憋蟹,上下翻腾。那火足足烧了几个时辰,这才慢慢熄灭,船只和房屋都化成了一堆灰烬。

王世豪等人纵火之后,便回去向吴应麟和霍威复命。吴应麟闻听船只全部被毁,明日无论如何不能渡江,大发雷霆,将五人臭骂一抬,骂他们办事不力,都是一帮废物。霍威等人惧于吴三桂威势,又体谅他年纪尚轻,初次担当如此重任,着急上火也在所难免,都强自忍耐,任由他骂。吴应麟发泄完后,对几人说道:“路途凶险,押着这两个囚徒,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父王派了你们同来,目的便是要协助小王排忧解难,如今有了事情,你们却束手无策,还要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定要找到渡江船只,反正明日一定要过江。”说完气呼呼往椅上一坐。霍威道:“世子不要担忧,这都是那一帮刁民作祟,谅他们一群泥鳅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船只我们一定能找到,江是一定要渡的,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怕他们来劫囚。”吴应麟变色道:“果真如此,那便如何是好?”霍威道:“老夫已经有了安排,请世子安心。”吴应麟道:“你们最好给我严加看守,轮班值夜,不能有任何闪失,如果囚犯被人劫了,你们都人头不保。”霍威等人应了声“是。”然后才退出房来,各人对望一眼,均想这小王爷虽武功平平,但脾气却大的吓人。

霍威道:“依你们所说,船只房屋已经尽被烧毁,想来是他们早有预谋,这伙人做事很绝,又下这么大的本钱,我推测绝对不是普通的摆渡之人,有可能是朱三太子的旧部和余党。今晚我们便轮番守夜,确保犯人不被劫走,船只明天一大早便出去寻找,我不相信偌大个长江沿岸只有这几十只船,还都被他烧光了。”接下来安排了他和王世豪及四位江湖豪客率二十名清兵守前半夜,龙门四煞和五名江湖豪客率二十名清兵守后半夜,余人负责保护吴应麟。几人一一领命。

霍威等人来到李仕元夫妇所住的房间外,团团护了个水泄不通。霍威盘膝坐在门前面的空地上,闭上双目,调气运息。到了初更时分,一切如常,并未发现任何异动,霍威刚要命人交班,忽听屋顶轻微地响了一声,瞥眼见到屋顶一个人影一闪即没。霍威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什么人?”众人听到他喝声,呛啷啷一阵响,都将兵器抽了出来。霍威对王世豪等人道:“看好犯人。”两足一蹬,跃上了房顶。四下一看,却未看到有任何人影,心想莫不是我太过于紧张看花了影。正思忖之间,忽觉背后风声飒然,有人从身后偷袭。当下不及多想,身形一矮,回身右掌拍出。他外号“无敌追魂掌”,这一掌用了七成功力,右掌拍出的同时,立左掌护住了上身。只听一人轻笑道:“不错,有两下子。”

霍威这一掌拍空,定睛一看,屋顶西侧站着一个老头,手里拿着一根渔杆,刚才那一袭便是他挥渔杆袭击。霍威沉声道:“阁下是谁,三更半夜来这里作甚?”那老头呵呵一笑,说道:“听人说你们从云南大老远押着两个犯人上京,老夫好奇,便想来看个究竟。”霍威道:“两个囚犯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那老头道:“今天我是非看不可。”话音未落,手中渔杆“嗖”地一声向霍威前胸直捅而来。霍威身子一侧,避了开来,趁隙还了一掌。

那老头手中渔杆便如一柄长枪,横扫直戳,风声嗖嗖,霍威见招拆招,两人斗在一处。王世豪等人在房中紧紧看着李仕元夫妇,只听得房顶上打斗之声甚剧,瓦片嚓嚓作响,灰尘簌簌下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四 熊瞎子渡(3)

两人在房顶上过了十多招,那老头渔杆矫夭灵动,上下翻飞,霍威掌力浑厚,每出一掌都含了极强的内力,每踏出一步房顶横梁便被踏断一根。两人的打斗早惊动了店内之人,纷纷出门观看,店老板和小二起来看到自己的房子都快被两人毁了,心疼得打颤,只得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骂着这些天杀的。龙门四煞在院中看见和霍威相斗的那老头便是在长江边遇上的老艄工,顿时大呼小叫地陆续跃上房顶,相助霍威,五人合斗他一人。

五人各具一个方位,将老艄工围在中心,老艄工看到四煞,鱼杆一挥,向四人同时扫来,口中道:“没在长江中淹死你们几个浑账,算你们命大,现今又来找死。”恶鬼煞铁棍一横,将他的鱼杆挡开,骂道:“你这个老杂种,使些阴谋手段陷害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老艄工道:“你们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和我讲什么江湖道义,简直笑掉人大牙!”手中鱼杆一挥,朝恶鬼煞胁下捅去,恶鬼煞铁棍一架,鱼杆和铁棍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恶鬼煞觉得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疼。要知道鱼杆本细,加之寻常鱼杆是木或竹所制,与铁棍相遇,无论在重量和力道上是比较吃亏,相比之下,恶鬼煞功力便明显不如。鱼杆与铁棍相交后,突然弹回,点向凤四娘的面门,凤四娘见鱼杆象长了脚似地迅疾奔来,来不及遮拦,慌忙中只得将头一低,那鱼杆从头顶擦着她的发梢飞过,袭向她东侧的索命煞,索命煞使的兵器是流星锤,将锤索一提,锤头立刻飞起,去撞鱼杆,不料那鱼杆突而反转,击向他的后脑,索命煞只觉脑后生风,情急之下,身子奋力一扭,勉强避开,不料他忘了自己站在房顶之上,脚下一滑,咕碌碌便从房顶滚了下来,扑通一声摔于地上,好在他武功不弱,身子刚一触地,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不过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幸好晚好没人能看得清。与此同时,鱼杆分毫不停,直向阴风煞中路击去,阴风煞是四煞中武功最高,临敌经验也最丰富,手中刀斜掠,便去削鱼杆杆身,那鱼杆不过是弹性较好的竹子所制,阴风煞手中刀若砍中,非从中砍为两截不可。

待阴风煞刀锋将要砍到鱼杆的刹那,老艄工手臂一缩,陡然将杆收回,阴风煞一刀削空,老艄工鱼杆便已经击向了霍威。他一招之内连袭五大高手,人人被他打了个措不及防,狼狈不堪,还将索命煞逼得从房顶滚下。霍威见杆到了近前,也不闪避,伸手去抓杆身。

五人在房顶上斗作一团,房顶本来就窄,加之斜坡不平,五人虽然是飞檐走壁之人,但始终放不开手脚,不多时,房顶多处已经被踩踏,灰尘瓦片落入房中,一些在房中熟睡未醒的客人吓得大声尖叫。几人又斗了十多招,那老艄工身子一弹,象片枯叶般落于院中。院中人数众多,那老艄工一落到院中,人群纷纷散开,院中观战的吴应麟及余人均上前阻拦围攻。霍威五人从一一从房上跃下,前来追杀。老艄工手中渔杆尤如出洞灵蛇,东扫西戳,连声呼叫声中,五人人清兵已经被他所伤。吴应麟提起长剑径往他前胸刺去,那老艄工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小子便是那吴三龟的儿子了,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剑法,我瞧也稀松平常得很。”口中说话,手下却不缓,手中鱼杆一抖,后发先至,杆艄便点在吴应麟手腕之上,吴应麟手腕一麻,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老艄工身子倏然趋近,左手伸出,便来抓吴应麟肩膀。

霍威大喝道:“保护世子爷。”双掌齐出,呼地拍向老艄工后心,声势惊人。老艄工不敢怠慢,撇了吴应麟,身形飘向一边,避开霍威这一掌,鱼杆便向他双目刺去,他手中鱼杆既可作棍用,也可用来点穴,认穴之准,点穴手法之精让人惊叹。霍威见鱼杆直奔双眼而来,双掌回收,双掌掌心向内一合,便来挟奔来的鱼杆,但那鱼杆来得极快,他双掌合夹,即便夹住,杆梢也要刺伤自己眼睛,霍威百忙之中,双足牢牢钉于地上,身子后倾,几于地面平形,那鱼杆呼啸着从面门飞过,这一招差点被老艄工废了双眼,霍威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余人已经向老艄工发出攻击,老艄工回身防击,不多时又伤了数人。

院子中打得热闹非凡,房中王世豪等人守在李仕元夫妇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开。李仕元和吴青鸾白天羁在囚车之中,吃饭和晚上睡觉时便从囚车中放出。本来两人一直带着脚镣手铐,但吴应麟等人在石门峡被那叫化子教训过后,便依言将二人的脚镣手铐除了。但现下有人来劫囚,为以防万一,霍威又命将他们的脚镣手铐重新戴上。那老艄工挥着鱼杆,一路冲杀过来,眼看到了门口,王世豪和七八名清兵提着兵器死死守在李仕元夫妇身边,命人将门从里面闩死,现下听到门口的激斗之声,知道劫囚之人快要破门而入,都拔出兵器,凝神以待。

霍威、龙门四煞一二十人护在门口,老艄工武高虽高,但无奈敌方人数众多,一时也攻不进房。他一根渔杆使得出神入化,已经伤了十数人。但霍威一众毕竟不是弱者,又死命缠住,一时间要想取胜也不容易。吴应麟关差点被老艄工生擒,不敢再上前逞能,只在一旁指手划脚,大呼小叫,督促作战。

双方又激战数招,老艄工突然将招数一变,手中鱼杆暴长三尺,原来这鱼杆内中另藏身玄机,里面还有一个玄关,只要将机关一放,内中的另外一断便可弹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那老艄工手中鱼杆突然长出三尺,使将出来,威力更增,惨叫声中,又有两名清兵被打得头破血流。再加之院子不宽,众人都拥在一起,兵器长短不一,生怕不小心伤到自己人,老艄工孤身一人,无此顾忌,所以渐渐战圈拉开,霍威等人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不能靠近。老艄工且战且进,逐步靠近了房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五 熊瞎子渡(4)

霍威知道房门一破,房中王世豪等人肯定抵敌不住,又恐混乱之中,将李仕元夫妇误杀,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放力一搏,如此一来,以老艄工的武功,要救走李仕元夫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心中一急,从袋中掏出两枚飞镖,手一扬,便向老艄工掷去。老艄工见两道寒光急奔而来,双足一蹬,跃起丈余,两枚飞镖从擦着足底飞过,哧哧声响便钉在了房屋的墙面之上。霍威这一来便提醒了其余众人,一时间,飞刀、毒针、毒蕀藜、飞蝗石雨点般向老艄工打来。这些人都是吴三桂拢罗的江湖之辈,专门为其干些不能见光的勾当,均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下毒用毒出阴招原是常事,是以所使用的暗器大多带毒。诸人中只有霍威自恃身份,不愿用带毒的暗器之外,其余人等暗器上都涂了剧毒。

那老艄工见暗器如雨点扑来,手上运劲,挥动手中鱼杆,立时将渔杆舞成无数个圆圈,只见杆影不见人影,只听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暗器被挡得四散纷飞,暗器飞回后反射在霍威等一众人身上,刹时间只听惊叫之声四起,这个道:“我中了飞镖”,那个道:“我的屁股中了一枚毒棘藜”,“哎哟,妈呀,我的眼睛被石子打中,流血了”,“那个狗日的针上有毒,我的腿木了,啊唷”,这一来,顿时便乱了套,那些清兵生怕被挡回的暗器伤到,纷纷倒退,躲的躲,藏的藏,有的人受了伤确实也不能再战。吴应麟见状不妙,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退到廊下的柱了后面,不敢露面,只探头探脑观察。暗器被挡回之际,霍威等人或纵来跃去,或挥舞手中兵刃格挡,以防被暗器所伤。老艄工长笑一声,借机将手中渔杆用力向关押李仕元夫妇的房屋门一捅,将门捅出了一个窟窿,接着一抬腿,便要踹破房门而入,突然间腿上一麻,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

他挥动渔杆遮挡暗器时,但暗器始终又多又杂,但渔杆舞得再快,但也有一枚毒棘藜打在了右小腿上,开始的时候并未知觉,但那毒棘藜毒性剧烈,片刻间老艄工便感到小腿一木,使不上劲来,脚上一软,便跪了下去。霍威见状,大声叫道:“弟兄们,并肩子上啊,这老家伙中了暗器,现在毒发作了。”率众冲近前去,老艄工急怒交作,手中鱼杆一挥,劲贯于臂,再传至杆上,那杆顿时坚硬如铁,向前一戳,正捅在一名江湖豪客的前胸上,顿时从前胸穿透后背,那人惨叫一叫,仰天便倒,老艄工将渔杆从他体内抽出,一股鲜血瀌溅出来,喷起老高。老艄工间不容发,渔杆又捅向另外一人,又将那人小腹捅穿,倒地而亡。众人认定老艄工中毒无力,没有想到他竟然勇猛至厮,眨眼间便杀了两人。那两人都是江湖中小有名气之人,武功亦自不弱。霍威身为一众人的头领,见机较快,当即大喝道:“众位兄弟不要惊慌,这老家伙中了毒棘藜,我们便将他围住,待他毒发不能动弹,再上前将他乱刃分尸。”众人心惊胆战,听得霍威令下,便一个个都不约而同止住了步伐。便在这时,那老艄工撮口呼啸,啸声急而短促,啸声刚出,远处便有一声啸声呼应,那啸声仿佛还在很远之处,转眼间便到了房外,接着只听一个老妇的声音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一天就和金斗斗气,没了我,你便被这群乌龟王八欺负了不是?”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鬼魅似地冲了进来,身形步法快捷。霍威等人正要阻拦,只见那人举起手中一件很怪的兵器,东砸西打,乒乒乓乓一阵乱敲乱打,将众人打东倒西歪,眨眼间便冲到了老艄工近前。众人看那人原来是个年老的婆子,头发花白,手中拿着很奇怪的兵器居然是块搓衣板。龙门四煞认得她便是傍晚渡口的老太婆,这时候见她武功如此高强,哪里还有点龙钟的模样,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那老妇将老艄工扶了起来,口中道:“你伤到了哪里,哎哟,这些乌龟王八蛋竟然用淬了毒的暗器打你。我早叫你不要充英雄了,你偏不听,活该你的。”老艄工怒道:“你噜嗦些什么?不要你管,你走吧。”那老妇道:“那你发哨叫我来做什么,你个老不死的,到这个时候了还死要面子!”一面和老艄工斗嘴,手下却丝毫不停,伸指点了老艄工腿上的“足三里”、“阳交”、“阳陵泉”三处穴道,以防止毒性蔓延。

她忙完后,站起身子,身子挺得笔直,全然没有了之前佝偻老迈的样子,双目向霍威等人扫了一遍,她目光凌厉,象两柄利剑,众人被她扫到,身上不禁起了一股寒意。只听她阴沉沉地问道:“是那位的毒棘藜,快快将解药交出来给我家老头子解毒,现在主动奉上,我或许还会网开一面,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如果等我自己来取的话,哼哼。”这边众江湖人物见她年纪又大,又是一个老太婆,心想你偌大的年龄,还要照顾中了毒的老头子,即便你武功再高,难道还怕了你不成?有两三个人沉不住气,喝道:“你个死老太婆,好大的口气,如不是……”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一花,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阵脆响,每个人脸上便挨了三个耳光,脸颊登时高高肿起,连牙齿也被打掉了,满口鲜血。再见那老妇时,仍站在原来的位置,便象从没动过一般,速度之快,出手之疾,真是匪夷所思。众人见她露了这一手,知道她功夫比老艄工还要高出许多,人人都心惊不已,心知要是再出口惹她,保不齐眨眼间便会被她将脑袋取了,有谁还敢多嘴?霍威见这对夫妇武功高强,行事怪异,绝对不是寻常江湖人士可比。是以她一出现,脑子里面便飞快旋转思索回忆着江湖中成名人物。一眼瞥到老艄工的渔杆和老妇手中的搓衣板,脑子中轰地响了一声,一下子想起了江湖中的两个奇人,不由得又悔又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道:“我真是糊涂透顶,心里面一直记挂着两个钦犯,竟然没想起这两个人来,惹了这两个难缠的人,有得烦了。”当下上前一步,抱拳朗声说道:“霍某等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前辈,真是该死,还请两位前辈原宥!“说着深深一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六 熊瞎子渡(5)

那老妇眼皮也不抬,鼻孔哼了一声道:“枉你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大小也算个成名人物,居然这么不长眼睛。”霍威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在下确是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得‘长江双奇’两位前辈,万望两位前辈恕罪。”众人见霍威对那老妇毕恭毕敬,语气中显得极为惧怕,不由得都暗暗纳罕:“这‘长江双奇’到底是什么来头,便连老霍都惧怕成这样?”心中都是一般的想法,但谁也不敢出口相询。

那老妇道:“算你识相。”一伸手,道:“将解药拿来。”霍威对其余人道:“是哪位发的毒棘藜,将拿解药来给前辈解毒。”一中年汉子从走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递给霍威道:“霍大侠,这是解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服于伤口上,三日内便可痊愈。”霍威认得这男子乃是广西铁鸡岭寨主郭广泰,因麻脸麻子,人称郭大麻子。

霍威将磁瓶接过,走近前去,双手将磁瓶奉上,说道:“这是解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请前辈验查。”那老妇将磁瓶拿过,道:“谅你们也不敢使诈。”说完打开瓶盖,倒出一些敷在老艄工的伤口上。老艄工中毒后,不敢稍动,那毒药极为厉害,没有多少时候,小腿便肿得多粗。解药敷上去之后,伤口上便有黑血流出。那老妇喝道:“快拿刀来将暗器取出。”霍威朝郭大麻子努了努嘴,郭大麻子会意,走近前去,俯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小把匕首,将老艄工小腿上的暗器轻轻挖了出来,从老妇手中接过磁瓶,将药粉倒了些在伤口上,然后撕下块衣襟,将伤口包好。将磁瓶递还给老妇道:“给这位老前辈一天换一次药,口服一天二次,三天以后毒便可解了。”

老艄工腿上毒性慢慢消失,麻木之感大减,便可感应到疼痛,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那老妇听到他的呻吟,问道:“怎么样,死不了吧?”语气虽冷,却满是关切之意。老艄工道:“你巴不得我早死,好去找别的男人!”老妇闻听这言,啪地打了他一个嘴巴,怒道:“你胡说些什么?”老艄工挨了一嘴巴,丝毫不以为意,道:“你不找野汉子,你这么生气干嘛?”那老妇扬手又要打他嘴巴,只打到了一半,忽然想起他毕竟中了毒,硬生生将手收回,说道:“你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我现在不和你计较,过后再和你算账!”老艄工笑道:“看来毕竟还是你关心我多一些!”言语中大为得意,那老妇将头扭在一边,不答理他。霍威等人看着这对夫妻这么大把年纪还象个小孩子一般,成日里斗嘴斗气,又是奇怪又是好笑,但谁也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那老妇问道:“你感觉伤口怎么样?”老艄工道:“好多了。”老妇道:“这解药是真的,这群王八蛋没骗我。”老艄工道:“谁敢骗你大名鼎鼎的‘长江渔媪’,敢情是活得腻了。”老妇“扑哧”一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倒学会了拍马屁。你这个‘长江钓叟’,也有几分薄名,怎么会被人家用暗器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真丢人!”众人这时才知道这对夫妇的外号,男的叫什么“长江钓叟”,女的叫什么“长江渔媪”。众人中如霍威这类见识较广的人,听到两人的绰号心中都一直打鼓,这“长江钓叟”和“长江渔媪”是对夫妇,两人武功极高,行事怪异,近二十年来在长江活跃长江一带,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不过他们行事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据江湖传言夫妇俩兵器也极为特殊,钓叟用的是一根渔杆,渔媪用的是一块搓衣板,故而之前霍威见到老妇手中的搓衣板,便突然想起了这两个怪人,知道这两个怪人极为难缠,和他们闹翻了,难以脱身不说,还会误了押送钦犯的大事。他久走江湖,应变很快,于是软声低语向渔媪认错。

“长江钓叟”一听渔媪的话,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用暗器打中我,快给我滚出来!”郭大麻子期期艾艾地走近前去,抱拳躬身道:“是我。”钓叟围着他走了一圈,道:“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这账怎么算?”郭大麻子平日里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在天南一带横行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当下没好声气地说道:“怎么算,你杀死了我们两个兄弟,又打伤了十几个,这账又怎么算?”钓叟一怔,气呼呼地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和我老人家顶嘴?”郭大麻子道:“你们不要以老卖老,我姓郭的……”,刚说到这里,只见一个人影一闪,郭大麻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只见他蹲于地上,长声嚎叫,双手捂住左眼,满脸满手全是鲜血,原来他左眼眼珠已经被渔媪挖了出来。

长江渔媪动作身法快如闪电,下手狠辣之极,在郭大麻子和钓叟斗嘴之时,突然出手,用手爪插入他的左眼,硬生生将他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她将郭大麻子血淋淋的眼珠放于掌心,高高扬起,喝道:“谁要再讨价还价,这就是他的下场!”霍威等人见她行如鬼魅,武功之高,下手之狠,简直不可思议,个个惊恐悚惧,唯唯不已。

渔媪将郭大麻子眼睛随手一抛,伸手挽住钓叟手臂,说道:“闹够了,我们回去吧!”钓叟一指房中,问道:“那犯人还救不救,囚车还劫不劫?”渔媪道:“还救个屁,你都成这样了。再说难道真的将这里人全数杀完,算了,先回去再作打算。”钓叟回头望了望房中一眼,道:“可惜了,只差那么一点点。”渔媪道:“谁叫你性子这么急,不听我话。”钓叟这才不再说话。渔媪右手一揽他的腰,口中喝道:“走了。”双足一蹬,便上了西边一排的房顶,再是一跃,迅速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霍威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待二人去得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围上前去,帮郭大麻子止血包扎。郭大麻子只回了句嘴,但被生生挖了一只眼睛,众人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便连咒骂长江双奇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生怕一不小心被那渔媪听到,不死也要变成残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七 熊瞎子渡(6)

霍威见长江双奇走得远了,这才将两夫妇的来历向众人说了,均猜测两夫妇和李仕元及南明的关系,霍威和吴应麟审了李仕元多时,但李仕元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长江双奇”是何许人也。又再清点人数,死了两人,伤了十余人。经此一役,吴应麟更是胆战心惊,又担心着船只尽数被毁,过不了江,更担心那对夫妇卷土再来劫囚,更是坐卧不安。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渐渐发白。为了尽快渡江,霍威一早便命王世豪等人再度出去寻找船只。王世豪等人又再来到渡口,见一场大火,渡船和渡口房舍都变成了一堆焦土,远看黑乎乎一片,昨晚被长江钓叟踩破的船本来停于岩边,此时也不见。几人沿江上下游察看了多时,长江沿岸十数里也看不到一户人家,也见不到一个渡客和一只渡船,想来是昨晚发生的事吓到了渡客和行旅之人。正在犯愁之际,突然间凤四娘指着上游叫了起来:“你们看,那里有两只船!”只见上游有两只大船船帆高扯,正顺流而下,一前一后相隔仅有数丈之远。王世豪喜道:“这两只船看来颇大。可以载得下我们这许多人。”几人站在岸边振臂高呼,呼叫多时,竟无一人出舱来应声。眼看那船越来越近,如果再不靠岸,便要顺流而下。索命煞道:“待我先将两只船抓到岸边。”他使的是软兵器,索长足了丈余。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根飞爪,用力一抛,那飞爪便飞了出去,刚好勾住了先头一只大船的船缘,几人抓住爪索,用力一拖,便将那船拉到了岸边。几人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船也拉向了岸边。王世豪上了前面的船一看,见船内空荡荡竟无一人。几人又上了另外一艘船,船中同样空无一人。几人心中纳闷,这船上既无一人,为何从上游漂下来。难道有人故意放下来,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船上的人尽都死了。

王世豪等人又将两只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王世豪不放心,又扒着船身潜到船底看是否被作了手脚,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他令四煞守住在江边,自己回去向吴应麟、霍威禀报情况,吴应麟闻听江边有两只大船,大为激动,命霍威等人速速起身渡江。霍威道:“小王爷,此船来历不明,恐怕其中有诈,不能冒然上船。”吴应麟叫道:“我不管,我要尽快渡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有,多待一刻我都受不了。”他这时日以来,先被乞丐戏耍,昨夜又被”长江双奇“吓得够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恨不得立刻飞到京城,现在听说有船,当然想马上离开。霍威道:“小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搞清情况再上船,这才可保安全。”吴应麟喝问霍威道:“小王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这一行人到底谁做主,谁说了算?”霍威道:“当然是小王爷你说了算,不过既然我答应王爷,便要保证小王爷你的安全,还有两个囚犯的安全。请小王爷三思。”吴应麟道:“既然我说了算,便要听我的。立刻动身上船。”霍威要待争辩,吴应麟怒道:“霍威,你要抗命吗?”霍威无奈,只能命众人押着李仕元夫妇起程。所在的小镇距熊瞎子渡本不甚远,半个时辰便到了渡口。

吴应麟和霍威上船,又在四处察看了一遍,看不出任何异样。吴应麟笑道:“老霍,你也过于胆小,这船本就是个无主之船,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这不是好好的吗?吩咐所有人上船渡江。”霍威心中虽然疑惑,但又不好抗命,当下命人上船。那船一艘可载五十人左右,但霍威一众共有近七十人,只得分成两拔,王世豪、龙门四煞,还有七八个江湖豪士,二十五名清兵押着李仕元夫妇的囚车上了第一艘船。霍威及余人护着吴应麟,命人抬了十余名伤者,还有马匹箱子乘另一艘船。船上没有舵手艄工,一众人中也有七、八人会摆渡,便选出来临时充当摆渡人。

上船完毕后,载囚车的船率先开路,向对岸驶去,吴应麟、霍威乘船紧随于后。霍威人在船上,但心里面总觉不安,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平白多出两只船来给你渡江,这肯定是一个阴谋。但具体是何人布下的什么阴谋,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凝神戒备,待机而动。

眼看船已经到了江心,不多时便可安然到达对岸。众人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气氛也没有先前紧张。这时已经到了午时,艳阳高照,太阳热辣辣照下来,又热又燥。王世豪一众夜里与那对老夫妇鏖战,一夜未得休息,一大早便起程动身,忙了半天,既没休息好,更没有吃喝,人人都是又饥又渴,船舱中空中一物,只见舱的拐角上有一只木桶,打开桶盖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桶清水,一般的船只上都会储有清水,这毫不稀奇。人人均想现在船马上便要靠岸,即便要使什么阴谋诡计,将船弄沉,也是无用了。当下有人便用放在一旁的木瓢舀了半瓢喝了下去,只觉清甜可口,并没有什么异状。其余人等见状,也纷纷过来舀水解渴,王世豪想要阻止,也来不及,再者看看不过十余丈便安全靠岸,众兄弟口渴难耐,喝点水又有什么打紧。看众人喝得热闹,自己也禁不住喝了半瓢,那水果然清洌甘甜,极为解渴。李仕元、吴青鸾也是口喝难当,王世豪命人也舀了些水让他们喝了,一船人都喝来舀水解渴,一大桶水几乎全喝光了。

霍威这边的船上也是如此,但霍威始终江湖经验极丰,加之他做事素来谨慎小心,再怎么口渴难忍,他始终一口没喝,也未动过船上任何东西。因而两只船上,只有他没喝过木桶中所盛之水。两只大船慢慢靠近江岸,王世豪这只打头的船,先将囚车押下,众人陆续下船,霍威这只船,先护着吴应麟着了岸,然后马匹箱子一一到岸。众人提心吊担,这时总算嘘了口气。吴应麟见所有人等、财物均安然无恙,笑道:“老霍,我就说没事,你白担心了多时,岂不是耗神?”霍威道:“小王爷因明,没事当然最好。”吴应麟得意洋洋,骑马走在最前头。

一众人押着囚车,刚走出半里路,一个个便感到头晕眼花,步履歪斜,只听扑通扑通声响,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吴应麟骑在马上,只觉天眩地转,身子一歪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所有人除了霍威之外,先后均倒于地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八 熊瞎子渡(7)

霍威离吴应麟不远,见他突然从马背上摔下,吓了一跳,赶紧跃下马背,将吴应麟从地上扶起,只见他面色潮红,处于半昏迷状态,唤了几声:“小王爷,小王爷。”却无半点反应。再看李仕元、吴青鸾及其他人时,也是一样症状,霍威凭多年江湖经验判断,这是中了蒙汗药所致,并无性命危险,心中稍安。再一思忖,定是众人喝了船上木桶之中的清水,对方将蒙汗药早下在水中,众人口渴之际,料到众人只考虑到船只会不会出问题,忽略了水中会有人作手脚。而桶中之水唯有自己未喝,是以自己并未被迷倒。

蒙汗药是江湖中不入流的迷药,可下于食物或饮用的水里面,下毒的方法便捷容易,江湖中的正义之士或是武功较高,有一定声名之人,都不屑用此类迷药,被视为下三滥的伎俩。解药之法也很简单,只要用冷水喷于被迷者脸部,便会慢慢苏醒过来。

霍威心想敌人心思如此缜密,定是个极厉害的对手,立即取了水袋,刚要用水为救醒众人。忽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一闪,奔向李仕元和吴青鸾的囚车。霍威意识到有人要劫囚车,来不及施救众人,顺手将水袋一放,扑向囚车所在,去拦劫劫车之人。只见那人身形瘦小,衣衫破旧,一脸污泥,头发乱蓬蓬的,看穿着打扮分明是个小乞丐,手里面拿着一把牛角尖刀正在砍斫囚车的锁链。霍威见到他的打扮,想起在石门峡遇到的老乞丐,尔后又有个小乞丐从山上滚石砸伤了数人。寻思:“莫非这小乞丐和那老乞丐是一路人,那老乞丐武功极高,如果真是他的徒子徒孙,伤了他的性命,届时那老乞丐定不会就此罢休。”心中多了一份顾虑,便不敢冒然下重手伤人。只高声喝道:“你是谁,干么要砸囚车?”小乞丐并不回答,手下更加砍得紧了。

霍威道:“你快快住手。”伸出右手,五指箕张,便去抓他肩膀。那小乞丐身形突然一缩,就地一滚,霍威便抓了个空。再看那小乞丐,约摸八、九岁左右,脸上虽然脏污,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小乞丐当然是李相如了。

李相如向老乞丐学了“救命三招”和“逃命三招”后,撒腿沿途追赶霍威一行。他自从在山洞中得到《南华心经》后,处于好奇之心,每日逢空但照图上所载练心,这样且走且练,已经将书上的图文练习了大半。每次练习之后,便感到身轻体盈,精力充沛,浑身通泰舒适。他尝到了甜头,练得更加勤了。他浑不知所练习的是世上至高的武学秘诀,得此秘诀,练习一载,等于寻常人练上十年,而李相如练习了一月有余,体内蓄积了一定的内力,不过他自己毫不知觉罢了。他只知道照图形练习之后,可以一整天不吃饭也不觉得如何饥饿,还有就是精力比以前也旺盛得多,走上一天的路,也不觉得如何的疲累。

他拔腿狂追,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追上了霍威一行,不敢过分挨近,只远远跟在后面。到了晚上,便在霍威等人投宿的客栈外将就睡觉,抽空又将老乞丐教的六招武功练了数遍,熟记于心。他脑子转得极快,心想总是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不如我走在他们前面,伺机而行。主意已定,第二天一早,还未等囚车出发,他便率先沿大道而行。他头天晚上便已经打听到了,离此一天左右的路程,便到长江,过了长江,便是北方了。而这条大路是唯一一条通往长江渡口的路径。心想这一群坏蛋要过长江,必定要乘船,得想办法在渡江时救出爹娘。

他昼夜兼程奔到长江岸边,但见渡口人来人往,船只众多。一打听之下,这渡口名为熊瞎子渡。原来几十年前,这里常有黑熊出入,伤人无数,后来一对奇人夫妇将熊杀了,当地人才能得享安宁,后人便称这里为熊瞎子渡。李相如见渡口船来船往,要想阻止霍威等人过江,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在江边踯躅徘徊,渐渐天色已黑,来往船只渐少,渡口渐稀。他孤孤单单的身影在江岸边任意漫行,不知不觉间便沿江向上游行了数里,只见不远处一块黑乎乎的大石之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渔翁坐于石上垂钓。而大石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在搓洗衣服,但洗衣板上却空无一物,只用两手空搓,虽然江水滚滚,发出隆隆之声,但她搓洗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李相如惊奇不已,心想半夜三更黑黢黢的,这两人竟然在一个在江边钓鱼,一个在洗衣服,但却又是空搓,真是一对怪人。于是伏身于大石后,偷偷观看,不敢发出些许响动。过了半晌,那老渔翁依然一动不动,保持原来的姿势。而老婆婆依然“哗哧、哗哧”地用劲空搓着洗衣板。李相如毕竟是个孩子,看那两个老人如此执著,忍不住爬上大石,对那老渔翁说道:“老伯伯,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他话刚说完,那老渔翁突然“啊呀”一声大叫出来,然后跳起身来,大叫道:“你吓跑了我的鱼,你吓跑了我的鱼。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混帐,你吓跑了我的鱼儿,可惜了,我的鱼儿。可惜了,我的鱼儿。”将渔杆随手一扔,长腿坐于大石之,嘴一撇,便似要哭出声来。

岸边的婆婆听到他的叫嚷之声,将搓衣板一提,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你这老不死的,你又输了。”语气欢畅之极。那老渔翁大叫道:“不算,不算,这次是有人打搅了我,这混账是谁,待我将他的脑袋揪了下来。”纵身跃起,定睛一看,见李相如是个小孩子,不由得一呆,随即大叫道:“你这个长不大的小死鬼,我好不容易有取胜的希望,你为何故意出来捣乱,害得我又输了一场,真是可恶之极,可恶之极,我要将你的脖子扭断。”说着便向李相如奔来。

那老渔翁纵身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一把便捏住李相如的脖子,手上用劲,李相如只觉脖子象被两只金箍箍住,越箍越紧,渐渐便呼吸困难,血冲上顶,双眼发花。他双手乱抓,又腿乱踢乱蹬,拼命运劲挣扎,但哪里能够挣扎得脱,渐渐便要失去知觉,隐约听到自己的喉头格格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九 熊瞎子渡(8)

老渔翁盛怒之下,便要将李相如掐死,那老婆婆见势不妙,提气一跃,便跃上了大石,举掌往老渔翁肩上轻轻一拍,道:“你发什么疯,输了便是输了,竟迁怒于一个小孩子,害不害臊?”老渔滃只觉一股热流自背至腕传至掌上,手上一震,掐住李相如的手掌禁不住松了开来,李相如一下子坐于地上,白眼直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老渔翁嚷道:“本来这次我赢定了,怪就怪这小鬼头多管闲事。”老婆婆道:“不知者不为罪,他也是一番好意。你输给我又怎么了,反正这辈子你就没赢过我。”老渔翁急道:“你一辈子都在欺负我,难道我真的就不如你了。哼,你等着瞧。”说完纵身跃下了大石,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老婆婆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这老东西,一生人都这么倔强!”

李相如此时已经清醒,从二人言语中听出好象他们在比试武功,而自己一番好意,却害得那老渔翁输了,所以他心中老大不平。便问道:“婆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老婆婆道:“不关你的事,我们夫妻已经斗了几十年来,老头子始终赢不了我,这才迁怒于你。”接着又问:“你产谁家的孩子,天黑了也不回家,你爹娘呢?”一提到爹娘,李相如眼泪便唰地流了出来。那老婆婆道:“孩子别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婆婆,婆婆替你出气!”李相如泣道:“谢谢婆婆。他们将我爹娘抓走了。”那婆婆道:“什么人抓走了你爹娘,你跟我说,我帮你救你爹娘。”李相如之前见他从大石下面轻轻便飞了上来,知道她武功极高,闻言心中极喜,跪下叩头道:“多谢婆婆。”那老婆婆道:“你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先和我回家吃饭,然后慢慢和我说来不迟。”说完牵着李相如的手,说道:“跟我走吧。”跃到了地上。李相如右臂被她牵着疾奔,只感到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声呼呼,脚不点地,仿佛做梦一般,只得将眼睛死死闭上,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只听那婆婆道:“孩子,我们到家了,你可以将眼睛睁开了。”原来她早已经看见李相如紧闭着双眼了。

李相如将双眼睁开,见有数间茅屋,屋内点着蜡烛,陈设虽然简陋,但却收拾得干净素雅。只见那老渔翁气呼呼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见到两人进来,也不答理。老婆婆道:“先去做饭吧,孩子饿坏了。”老渔翁鼻也中“哼”了一声,仍坐着不动。老婆婆自语道:“唉,今天我好不容易才逮到这尾鳜鱼,足有三、四斤重,味美肉肥,看来只有我和这孩子享用了。”边说边向厨房走去。老渔翁听到鳜鱼二字,眼睛突然放光,嗖地一声向厨房窜去,拦在老婆婆前面,口中说道:“你还是歇着吧,鱼我来做,你烹鱼的水平我可不敢恭维。”老婆婆笑道:“我就知道你个死老头子是个馋嘴猫。”老渔翁嘻嘻笑道:“鳜鱼可是我的最爱,还是你心疼我。”老婆婆道:“你别贫嘴啦,快快做饭吧,大家都饿了。”说罢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那老渔翁窜进厨房,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声,不多时,便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鱼来,刚一上桌,一股鲜香味便扑鼻而来,李相如一闻到这味道,口水便流了出来。除了鱼之外,老渔翁还妙了一碟腊肉,一碟葱炒白豆腐,一盘野菜,一盘辣子,湖南一带,辣子是每顿饭菜的必备,还有一锅香喷喷的大白米饭。李相如自家变以后,便再也没有吃过这种家常菜,两眼盯着桌上的饭菜,直咽口水。

老婆婆看着他馋涎欲滴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孩子,还等什么,快吃吧!”李相如如奉敕令,也不再客气,放开胃口大吃起来。老渔翁、老婆婆坐在一边,看他大快机颐,问道:“孩子,好吃吗?”李相如边吃边赞道:“真好吃,好吃极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鱼,还有这肉好香,豆腐,每样菜都好吃得不得了!”那老渔翁听李相如大赞他做的菜味道上好,本来还在生李相如的气,此时气便全消了。得意地说道:“你小子能尝到我亲手做的菜,算你有口福了。”李相如口中嚼菜吃鱼,回答道:“前辈做的菜真的很美味,谢谢前辈。”他说的是真心话,一则他已经饿极,二则老渔翁所烹调确有独到之处。老渔翁呵呵大笑,怨气全消。他的武功不如妻子,唯一能胜过她的便是自己烧的菜尤其好吃,胜得过她,李相如这一夸奖,大合他的心意,对李相如便产生了几分好感,在江岸边边的事也就忘了。李相如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饭菜差不多吃了一半,见那对老夫妇连筷子都没动一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连忙停筷劝老夫妇快吃。老婆婆吃了小半碗饭,挟了几筷菜,便说饱了。老渔翁陪李相如吃了两碗,李相如不善吃辣,那盘辣子只吃了一个,便辣得只哈嘴,老渔翁哈哈大笑,将辣子端到面前,一个个用筷拈着全部吃完。这一顿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点汤水,是李相如这段时间来吃得最为爽口,最为畅快的一顿饭了。

吃完饭后,李相如主动忙着收拾碗筷,拿到厨中洗了。在昆明家中之时,有时候他见妈妈吴青鸾辛苦,也会帮着做些家务。老夫妇两个看他口灵舌便,脚勤手快,也不阻拦,笑眯眯看着他忙来忙去。李相如收拾完一切,那老婆婆道:“孩子,你过来坐,将家中的事详细告诉我们。”

李相如于是便将爹如何被抓、自己如何跟到平西王府、被小郡主欺负、然后扔到了树林中、如何碰到押送爹娘的囚车,在半道上碰到老乞丐原原半半说了出来,说到动情之处,眼泪便流了出来。唯独在滇池边上霍威和王世豪的对话忘记了说。老夫妇二人一边听一边叹息,听到可怜之处,也会不时插上几句嘴,骂上吴三桂及手下爪牙几句。女人家心肠始终软点,老婆婆听到李相如家被放火烧了,后来被小郡主鞭打放狼狗咬伤,一路上吃了很多的苦,不禁流下同情之泪来。又叫李相如将裤管搂起,看他腿上的伤痕,破口大骂吴三桂和小郡主。李相如抽抽噎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自己的遭遇说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O 熊瞎子渡(9)

夫妇俩听得气愤填膺,老婆婆道:“吴三桂这大汉奸,真是坏事做尽。专门残害忠良,孩子,你爸爸妈妈犯了什么罪,清兵为何要抓了他们,还烧毁了你的家?”李相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老渔翁道:“还用说,他的爹娘都是读书人,肯定是文章言语不慎冒犯了这帮鞑子的奴才,所以便问他们的罪了。”其时清兵入关不久,为了压制汉人,巩固统治地位,大兴文字狱,一语不慎,抄家灭头的罪屡见不鲜,当时有个读书人看见桌上的书被风吹得书页乱翻,随口吟了一句“清风不识字,无故乱翻书。”被人闻得,告了一状,便被抄家灭门。

这对老夫妇已经知道李相如的姓名,李相如又丝毫不知道自己是明室后裔,无论如何也没将李仕元和朱三太子联系起来,只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读书人犯了清廷的文字忌讳,因而被灭门问罪。老婆婆点头道:“自鞑子入关,占了我汉人的花花江山,汉人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专门为他们做牛做马。想想也是吴三桂那厮可恶,当年开关拱手请鞑子进来,不然汉人的天下鞑子如何能轻易得到。”安慰李相如道:“孩子,不要着急,吴三桂和鞑子皇帝是汉人的大仇人,他们抓的人便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会尽力帮你将解救爹娘。”李相如大喜,跪下磕头道:“谢谢公公婆婆。”老夫妇听他叫得亲热,心中高兴。他们一辈子无儿无女,见到李相如长相清秀,嘴巴又甜,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听到他这一叫唤,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一般看待。当下将李相如搂在怀中,安慰呵护了一番。

李相如近两个月来,未得到如此温暖的关爱,老夫妇又答应帮他解救爹娘,心中便安宁了许多,不多时便躺在那老婆婆怀中睡着了。老婆婆将李相如抱到里间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出来与老渔翁商量营救之事。两人商量多时,最后定下一条计策。就是将船毁了,让囚车过不了江,再找机会将人救走。

渡口沿岸大大小小数十条船,数十户渔民渡户,尽是受过夫妇二人恩惠的,想当年两头黑熊在渡口一带作恶,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两夫妇来了以后,合力将黑熊击毙,这些渡户方能过上安生日子,清兵入关后,又有鞑子豪强不时骚扰滋民,强行纳税收钱,鱼肉乡里,这对夫妇挺身而出,将官兵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再胡作非为。平日里强盗匪徒之流,听到“长江双奇”的名头便吓得屁滚尿流,不敢为非作歹。是以老夫妇召集了所有渡户将李相如的情况一说,那些渡户均感“长江双奇”的大德,莫说几只船,但连命赔上也心甘情愿。

计议已定,夫妻二人便将所有渡户举家暂时到上游三十里处的驸马集暂住,近期不再摆渡,待“长江双奇”通知后再回家来。船只仍然停驻于岸边,老夫妇等在家中,专等吴应麟、霍威一行上钩。王世豪等人奉命到江边租船,所有的渡户都走了,当然只能找到他夫妇二人了。

长江钓叟和长江渔媪夫妻俩商量着先将押送的人员分开瓦解消灭,还要做得不留痕迹,不露声色。当下由钓叟将王世豪和四煞诱到事先预备的大船上,偷偷将船驶到江心弄沉然后淹死五人。但还好五人命大,从江上逃得性命。钓叟和渔媪按照先前的计划,放火将所有渡船烧了,阻断他们渡江的途径。王世豪等人大怒索性也放了一把火将渡户的房屋全部烧毁。双奇见渡户失去房屋,受了自己的连累。勃然大怒,携了李相如来到半山的一间木屋中,要想出更厉害的法子来对付这帮人,夫妇二人商议多时,仍然没有万全之策。

钓叟性急,三言两语不合,便和渔媪吵了起来,李相如见他们因自己的事情闹得不和,又因自己的事连累得数十渡户的房屋被烧,心中内疚。便对双奇说道:“公公婆婆你们不要为了救我爹娘的事闹得不开心,其实爹娘现在虽然是囚犯,但那群人也没如何虐待他们,救不救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和和睦睦,否则我会很难过的。”双奇见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而且又体恤人,均感惭愧,将李相如搂在怀中亲了又亲,不再拌嘴。

当晚钓叟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半夜,一个人悄悄起身,带了常用的兵器渔杆,一个人便悄悄来小镇店中劫囚。渔媪知他性子急燥,搞不好会误了大事,早从窗中跃出候在道路中间。钓叟出了门来,见渔媪左手掐腰,右手提着搓衣板立于路中,也不径理她,径自择路而行。渔媪将手中搓衣板一横,拦在他去路,问道:“你要去哪里?”钓叟道:“当然是去救人。”渔媪道:“你孤身一人能从数十人中将一个伤者、一个孕妇救走吗?”钓叟顿了顿,说道:“那我不管,无论如何要试一试。”渔媪道:“人是肯定要救的,但不是如此救法。”钓叟嚷道:“你有什么妙计,说出来我听听啊?”渔媪道:“妙计不是没有,只不过暂时还未想出来。”钓叟道:“废话。你一直瞧我不起,今晚我非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不可。”说着伸手将渔媪搓衣板推开。渔媪喝道:“不准走。”手中搓衣板拦腰横扫过来,这一扫势挟劲风,要逼得他后退不前,钓叟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也不闪避,渔杆斜掠,但去击她胁下“京门穴”,渔媪见他不闪不避,生怕伤到了他,只得撤回搓衣板,将渔杆挡了开去。钓叟挥动手中渔杆,向渔媪面门、肩部、小腹连攻三招,三招都是极为凌厉的杀着,钓叟心知她武功远胜自己,并且对这些招数烂熟于胸,这几招虽然厉害,但也伤她不着,只要将她逼得让路便行。下手便毫不容情,三招一出,渔媪措不及防,每一招退一步,被他逼得连退了三步。钓叟从她头顶一跃而过,提气急奔,将渔媪甩在身后。渔媪在身后大骂道:“你个死老头子,你不听我的规劝,肯定要吃大亏的,到时你可别来求我,你死了我也懒得管,不信就等着瞧吧!”嘴里面骂着,但终归放心不下他独自一前去却冒险,只有暗暗跟随于后,相机相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一 熊瞎子渡(10)

渔媪不忙着现身,藏于镇外,要看看钓叟如何救人,她知道钓叟武功不如自己,每次比试都输给自己,钓叟作为一个男人,常常引以为耻。如果这次他能将李仕元夫妇顺利劫走,也算挽回了男人的尊严。当下按兵不动,便不出来相助。听得打杀之声频起,过了多时,听到了钓叟的啸声。那啸声是夫妻二人的平素所用的暗号,也是传讯之声,啸声如果短促急迫,表示遇到了麻烦。啸声如果幽长闲适,表示事情顺利。

渔媪闻听钓叟的短促啸声,心知大事不妙,当下窜进镇上的店中,见钓叟中了带毒的暗器,便顾不得劫李仕元夫妇,只能先将钓叟救走。她背着钓叟一口气奔了七、八里,到了半山的木屋之中。这时李相如已经醒来,没看到夫妇二人,知道他们是救爹娘去了,便坐在房中焦急地等待。

房门被推开了,李相如见到渔媪背上背了钓叟,钓叟腿上用布包着,显然已经受伤。李相如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婆婆,公公怎么了。”渔媪道:“他不小心中了那伙人的暗器。不过已经拿到了解药,过两天便无大碍了。”李相如对钓叟道:“公公,你感觉怎么样?”钓叟不愿在李相如面前掉价,强笑道:“不小心中了那贼子的暗算,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呵呵。”李相如倒了碗水,喂给钓叟道:“公公,你喝点水吧!”渔媪将解药拿出,用水和着喂他服下。将他放于榻上,不会儿钓叟便鼻息齁齁,沉沉睡去。

李相如见渔媪坐在榻沿,面有忧色,近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婆婆,你不要担心,公公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渔媪展颜一笑,道:“好孩子,老头子命大得很,再说已经服了解药,很快会好,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的伤,我是考虑如何才能帮你救出爹娘。”李相如知道此次为救爹娘,已经连累了很多人,自己和这些人无亲无故,他们却抛家舍业相助自己,连累无辜,心中甚感不安。他年纪虽幼,但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这道理却也懂得。当即跪下道:“公公婆婆及其余人的大恩,相如永记于心,以图后报。可现在为了救我爹娘,令得公公受伤,房子和船都烧了,我不想再再连累你们,婆婆,相如这就走了!”说完叩了两个头,起身便推门而出。

渔媪见他小小年纪,便这般的刚毅坚强,并且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知恩图报,心中更喜。起身追出门来。问道:“孩子,这夜半三更,天色又黑,山路崎岖,你要去哪里?”李相如道:“婆婆不必记挂,我在外惯了,尽能下山,请婆婆回去看顾公公吧。”渔媪紧赶数步,追上李相如,拉着他的手道:“孩子,我们救你爹娘,不光是帮你,也是不满吴三桂这汉奸和朝廷那帮清狗的做为,所有事情都是我们甘愿,与你无关。再说你一个小小孩子,我们不帮你谁帮你?”李相如欲待再言。渔媪牵了他的手,柔声道:“跟我回去吧,其余的事,明早再说。”李相如只得跟她又回到木屋之中。

当晚便在木屋之中和衣囫囵睡到天明,恢复一夜,钓叟伤势好得多了。渔媪对李相如道:“孩子,婆婆有一计救你爹娘,不知你有无胆量一试?”李相如道:“只要能救爸爸妈妈,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试上一试。”渔媪道:“好孩子。我就喜欢你这点,小小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好得很。现下老头子受了伤,我要留下照料他。昨夜我想了一宿,此法子尽可试试,如成最好,不成也不会不再连累他人。”李相如道:“婆婆请说。”渔媪道:“那伙贼人昨夜被我和老头子一扰,必然急于找船过江。我们便顺其心意,从上游备上两只大船。贼人偶见两只大船,必然铤而走险,乘船过江,又生怕船上被做了手脚,一定倍加提防。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船上不做任何手脚,令他们心理松懈。在船上准备两桶清水。这段时间天气炎热,他们人数众多,又急于过江,必然口渴难耐,我料他们过江之后,以为安全大吉,必然会喝桶中清水。我们预先在水中下药,将他们尽数迷倒,然后你便可乘机将你爹娘救出。”

李相如道:“我偷偷藏在内舱之中,随他们一起过江。只不过他们肯定会检查船上的物事,如果在桶里水里面下药,一定会被他们发现。”渔媪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不过我这药无色无味,放在水里搅开化掉,任是神仙也察觉不出来。”李相如喜道:“真有这种药?”渔媪道:“这是一种蒙汗药,唤作‘无色无味’,只能将人迷翻,却不会毒死人。唉,我们已经有几十年没用过了,今天不得已而用之。”说完看了床上熟睡的钓叟一眼,道:“我们去驸马集!”领了李相如出来,将门关好,两人便往上游的驸马集而来。

渔媪领着李相如沿江而上,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驸马集,渔媪召集了在此暂栖的渡户,将计策说了,说需要两只大船、船上各置一大桶清水,她说完后,便有渡户出去预备船只,不多时,船只和水都预备停当。李相如向众人一一拜谢。和渔媪上船,将‘无色无味’药粉倒在水中和匀,然后沿江而下。

渔媪和李相如同乘于后面的船上,将一根缆绳拴于前面的船上,运起神功,一手掌着所乘大船的舵,另一手抓住前面大船,不让它漂流太快。距熊瞎子渡口约二里左右,将两船稳于岸边,但远远见到王世豪等人在江边找船时,这才将船放开,让它缓缓顺流漂下。

按照事先的计划,李相如和渔媪洒泪而别,渔媪跃入江中游到岸边,自回木屋之中照看钓叟,李相如藏身于后船的暗舱之中,那暗舱只有船主人才知道,如不告知余人是发现不了的。上船之前,渔媪交给李相如一根烟花,告诉李相如一旦将烟花点燃,便可发射十余丈,发出巨响,数里可闻可见。并和李相如约定,如果救出爹娘,点燃烟花,她便过江将李仕元夫妇接到山中安置。又分析了以下几种可能:第一,如果王世豪等人不肯用来历不明的船,待船过了熊瞎子渡,李相如自行出船,从江中游到岸边。李相如水性极好,预先便和渔媪说过了。第二,如果霍威等人不动船上一事一物,船到对岸后,李相如也可自行逃走。一切安排妥当,王世豪和龙门四煞看到船只,大喜过望,也不多想,便将船拢到了岸边。然后向吴应麟禀报,吴应麟不顾霍威劝阻,急于渡江,于是顺理成章掉入渔媪和李相如策划的榖中,靠岸后果然都喝了桶中清水,被一一药翻在大道之上。这计划周详细致,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听起来既大胆又冒险,令人匪夷所思,很难想象是一个混迹江湖的老婆子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一起策划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二 孤程万里(1)

众人上岸后,李相如从暗舱中悄悄下船,潜踪于后,不多时,众人便全部倒地。计谋奏效,李相如喜不自胜,早就将准备好的尖刀拿出,便去砍斫囚车,想要救走父母。李仕元和吴青鸾都喝了桶中下了药的清水,被迷晕过去,因而李相如砍砸囚车,两人都浑不知晓。

霍威行事历来谨慎,未喝船上的清水,因此不曾被迷翻,见到李相如劫囚,便过来抓他,李相如闪身躲开,认出正是大仇人。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以便恶狠狠看着霍威,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不过他识得霍威,霍威却并不记得他了。当晚霍威和王世豪在滇池边上密谈,恰巧被李相如听到。霍威便出掌将他击落于滇池,但并未看清他的长相。一则当时是晚上,月光淡弱,光线模糊。二则霍威未料到李相如中掌后掉进滇池竟然大难不死。三则他更未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为了相救爹娘,竟然千里迢迢跟踪到此。

霍威乍见李相如衣着,便想到了石门峡的老乞丐,不敢贸然对李相如下杀手,只喝道:“小乞丐,你是不是丐帮中人?”李相如道:“我是你爷爷!”霍威一愕:“你说什么?”李相如又道:“我是你祖宗。”霍威这才听清他在辱骂自己,怒道:“我是看在丐帮的面子上,才好言相问。既然你不知死活,也怪不得我了。”李相如对他恨极,“呸”地一口痰吐了过去,骂道:“狗腿子,你是吴三桂的狗腿子。”霍威面上一热,头歪避过那口痰,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肯定与三太子和前明有莫大的牵连,幕后主使是谁,将他生擒了,到时不由他不说。当下不再言语,伸出右手便来抓李相如左肩。

李相如见霍威身高手长,说动手便动手,来势既快且猛,“啊哟”叫了一声,转身便逃,刚逃出两步,早被霍威抓住了左肩,霍威五指一紧,李相如感到左肩如被一只钳子夹住一样,又疼又酸,情不自禁叫出声来。霍威手上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李相如的身形在同龄人中算是中等,又有点偏瘦,霍威毫不费劲将他提在半空,喝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救这两个钦犯。还有是谁下迷药在水中,背后的主使是谁?”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李相如只放声乱叫,口中只“大坏蛋、大汉奸”的乱骂。霍威怒道:“你这小臭叫化不老实,我便让你尝尝‘分筋错骨手’的滋味。”将李相如提到近前,左手搭在他的右手腕上,轻轻一吐劲力,李相如浑身如有几百把小刀在剜,手上一软,牛角尖刀便掉落在地上,疼得生眼泪直流,之前他乱叫乱骂,这时却忍痛一声不啃。霍威见差不多了,将劲一松,哈哈笑道“我只用了一成力道,你便这般痛苦,试想如果我再加二成力道,你便会生不如死,到时你一样会说。我瞧你这小叫化子很是聪明,趁早说来,免得枉受痛苦。”李相如道:“我说,我说。你不要再使什么‘错什么手’的功夫折磨我了。”霍威笑道:“是“分筋错骨手’,这是绝高深的功夫,好好记住了。不过你是个伶俐的孩子,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不为难你。”将李相如放于地上站着,左手仍扣住他的脉腕。

李相如脑子急转,寻思脱身之计,忽然想起老乞丐教了自己六招武功,三招是在危难之际救命用的,叫作“救命三招”,另外三招是用来逃命用的,唤为“逃命三招。”我此时被这大坏蛋抓住,挣又挣不脱,不回答他的问话,便要饱受什么“错骨手”的折磨。反正这六招功夫近日来有空我便练习,已经记得烂熟,只是从未用过,现在危难当头,岂不正合用那“救命三招”,何不趁此机会使出来试试?

心念至此,突然弯腰大声呻吟起来。霍威蹙眉道:“我又没用劲,你鬼哭狼嚎些什么?”李相如道:“我肚子疼,想拉屎。”霍威喝道:“你别耍花招,你的这些小聪明我一眼便看出来,快回答我适才的问题!”李相如突然“嗞”地放了一个响屁,臭气熏天,霍威一耸鼻一皱眉,抓着李相如的手不经意间便松开了点。李相如抬腿向他下阴踢去,霍威是何等样人,岂能让一个小孩子偷袭得手。双腿往里一夹,便欲夹住李相如踢过来的腿,不料李相如这一踢却是虚招,脚刚踢出,便马上收回,身子向上一蹦,脑袋便撞在了霍威的下颌之上,霍威哪会想到他竟有此一着,下巴被撞得向上一抬,下齿便咬在了舌头上,登时便将舌头咬破。剧疼之下,抓住李相如的手又是一松,李相如不等他反映过来,低头一口便向他手背上咬去,这一咬用尽了全力,霍威手背立时被咬得鲜血淋漓,大叫一声,手便松开了。但他终旧是武林好手,抬起右脚飞踢向李相如。李相如待得霍威手上松开,早就地一滚,连滚几翻,便滚出丈余,霍威那一脚便踢空。说时迟,那时快,李相如将老乞丐教授的“救命三招”中的“围魏救赵”和“朝秦暮楚”合起来善加运用,竟然一举成功,片刻间摆脱了霍威的掌握。

霍威气得目瞪口呆,让一个黄毛小儿从自己手掌中溜走,并且还差一点受了伤,对他而言,真是奇耻大辱。如果传言出去,他在江湖中还如何立足?幸好吴应麟还在昏迷,要是被他看见的话,一定要狠加讥讽,大加宣扬,那我霍威以后还抬得起头来做人?想到这里,霍威杀心顿起。再也不顾忌什么丐帮不丐帮了。当即抢上前数步,提起右掌,“呼”地一掌向李相如击去,这一掌用了七成力量,掌力笼罩了李相如周围数尺,是要将他一掌击毙。

李相如牛刀小试,没费多大力便摆脱霍威的掌控,当真是又惊又喜,对老乞丐所传武功便深信不疑。此时见霍威一掌劈来,无睱多想,自然而然用起“逃命三招”来,向左斜踏三步,然后折向南踏出两步,这一来,便莫名其妙地踏出霍威掌力范围,霍威这一掌又奏无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三 孤程万里(2)

霍威见李相如随便走几步便避过自己的杀着,心中又惊又惧,心想这小叫化年纪如此小便恁地厉害,莫非真的是那老乞丐徒子徒孙,那老乞丐武功之高,招式之怪,简直是生平仅见,我若将这小叫化杀了,他肯定不会与我善罢某休。心中这样一想,先自怯了三分。李相如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将熟记的“逃命三招”一步步走来,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霍威每出一招,便均落空,每次只差那么一点,但就是伤不了也逮不到李相如。有数次已经沾到了李相如的衣角,但他乱走乱闪,又给他逃了开去,心中暗叫可惜。一个成名多年的江湖大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小孩童,在大道上你追我赶,东跑西藏,两个都累得满身臭汗。霍威在后面追,李相如在前面逃,离囚车及众人越来越远。

逃出十数丈远,霍威猛然省悟,万一这小叫化还有同伴,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岂不坏了大事。当下停步不追,回头跑向囚车。李相如深知不管怎样也救不了爸爸妈妈了,能逃脱霍威的掌握也是万幸,也不敢再度回去,跑到路旁的林中躲了起来歇息。这一趟虽然侥幸逃出,也要归功于老乞丐传授的六招神功,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惊喜之余,又在林中将六招功夫练了两遍。

霍威急急赶回道上,幸好囚车还在,余人仍旧未醒,东一个西一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想想适才自己竟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都抓不住,被他耍得团团转,又是羞愧又是失落,寻思难道自己这些年偏处天南一隅,江湖中能人异士辈出,竟多不知晓,真成了井底之蛙了,不由有几分心灰意冷。叹息了数声,拿了手袋,先喷水将吴应麟救醒。然后救醒了王世豪,众人相互救助,不多时,便陆续全部醒来,醒来还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世豪、龙门四煞及其余哪些老江湖明白是喝了船上之水后被药翻了,幸好敌人未下杀手,囚犯完好安在,都暗自惊出一身冷汗。王世豪道:“霍大侠,我们好象中了敌人下的毒了?”霍威答道:“不过是水中下了蒙汗药,不会伤人性命。”吴应麟和王世豪举目四处看了看,警觉地问道:“敌人呢,敌人在哪儿?”霍威淡淡地说道:“没有敌人,什么人也没有。”他不愿将和李相如纠缠的事情说出,让人知道让一个孩童从他手底下流走了,还将舌头和手背弄伤,形象且不就毁了。所以便一口否认。众人将信将疑,但话中霍威嘴里面说出,一切完好如初,并无人受到损伤,也就没有人再多问。

由于吴应麟的固执和霸道,差点出了大事,吴应麟心下也有几分惭愧,不过他自恃身份地位,嘴上当然不肯认错,但对霍威的谨慎和精明重新有了认识,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尊重。吴应麟道:“霍千户,下步该怎么办?一路上这些贼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阴魂不散地缠着,以后的行程还是听你调度吧!”被药翻以后,他不敢再逞强了。霍威道:“在下且敢,还是一切以世子唯马首是瞻,听世子的安排。”吴应麟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出门前父王便一在交待,小王只是跟着出来见识见识,一切还得听你的主意。”霍威沉吟了一会,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下来霍威对今后的行程重新作了安排,哪天到哪里,走哪条路,什么时候歇脚,什么时候起程,每天行走多少里程,走哪条道要留意哪路强盗,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规定了一路上吃饭之前必定要验食物中有没有人下毒,饮用的水中有没有人动过手脚,事无巨细,该说的都说到了,不该说的也说到了。一切安排好后,向吴应麟作了禀报,吴应麟本就无甚主意,江湖经验缺乏,加之近些日子连番受锉,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将权力下放给霍威,自己乐得清闲自在,当然一一应允了。

过了长江便是湖北地界。一行人押着李仕元、吴青鸾径向北走,由于近些日子多遇波折,尽遇到些奇人异士,并且武功深不可测,虽然都化险为夷,但离京城尚有数千里之遥,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蹦出什么怪人来,是以人人均提心胆,不敢再松懈和马虎,但连日来路上却都太平无事。这日到了武当山脚下,众人听说是上山便是天下闻名的武当派,都驻足而观。武当是元末明初少林俗家弟子张君宝开宗立派自创,数百年来,武当功夫名著天下,而武当弟子个个都是行侠仗义之辈,随着时间推移,在武林中江湖地位益隆,声名益响,成为了江湖中唯一可与少林并驾齐驱的大派。

众人正在瞻仰之时,只听鸾铃声响,一匹马从大道上的的驰来。那马上坐了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腰悬长剑,三缕长须,面容清秀,身前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女孩子大眼白肤,见到囚车里的李仕元、吴青鸾,颇感惊奇,指着囚车里的李吴二人问那中年人道:“荀叔叔,那两个人怎么了,为什么要将他们关在笼子里?”姓荀的中年人看了众人一眼,道:“璇规,不要多管闲事!”那小女孩“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中年男人策马从道旁越过众人,越过囚车,从囚车旁经过时,连看了李仕元、吴青鸾数眼。

荀姓中年男人骑马向前奔了一段,便又勒马走回,来到霍威身前,抱拳道:“这位兄台,请问有没有见过三人骑马从这里经过,那三人一高一矮,还有一个光头和尚?”霍威答道:“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尊驾所说的三人。”荀姓男人道:“多谢兄台。我还要冒昧多问一句,我看你们风尘仆仆,一定是远道而来,这囚车中装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怎么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要受这种惊罪?”霍威看他言谈举止不俗,当下也抱拳道:“这个嘛,两人是朝廷重犯,具体犯了何罪是什么身份,请恕在下不便相告,告罪,告罪!”荀姓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又看了李仕元夫妇数眼,说道:“原来是朝廷钦犯,怪不得,怪不得。在下也只是随便问问,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说罢勒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吆喝一声,那马放开四蹄,急驰而去,不多时便拐过山角,见不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四 孤程万里(3)

霍威待那中年男人一走,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急令各人快快赶路。刚行出十余里,又听后面阵阵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三骑在前面急急奔逃,后面一骑追得正紧。霍威一众识得后面追赶之人,正是刚才过路的那名姓荀的中年那人。

荀姓中年男人面前还坐了一个小女孩,不敢放马狂追,而前面三匹马上,前面一匹上骑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远远上看去,象根竹杆。身侧一骑上凳着一个圆溜溜的肉球,细看之下,原来也是一个男人,不过他身材又胖又矮,晃眼一看,便似个肉球驮于马背之上。身后一丈左右的马背上,是一个又黑又壮的和尚,身着红色袈裟,左手拿着一根禅杖。三人与荀姓中年男人相跟二、三十丈的距离。那荀姓中年男人在后面高声喝道:“三个江湖败类,快快给我下马受降,我或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前面三人听到他的叫声,逃得更加急了,哪里理会他的叫喊。

三人策马向霍威一众冲了过来,数名清兵正推着囚车行走于大道中间,霍威生怕他们冲撞到囚车,刚要上前阻拦,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高瘦之人忽然一声唿哨,三人冲入人群之中,在马背上一弯腰,伸手一抓,便抓一名清兵提起,用劲掷向身年追来的荀姓男子。三人随手抓拿,随抓随掷,便向抓玩偶一般,毫不费劲。霍威一众不及闪避,眨眼间便被三人抓了七八个掷出,顿时队伍一阵大乱。

霍威见这三人随手抓起一人随手掷出数丈之远,如同小孩子玩儿一般,丝毫不见得费力,不由得大吃一惊。要知道一个成人的重量至少也有一百余斤,要做到随手将人抓起然后随手掷出数丈之外,手上没有四五百斤的力量极难做到。自忖要自己运劲抓起一人掷出勉强可做到,随抓随掷便万万不行了。但职责所在,但三人武功极高,一时之间竟插不上手,正着急之时,后面的荀姓男子堪堪赶到,见三人接连不断地将人飞掷过来,生怕了伤了无辜,当即放缓追速,两手缓缓划出几个圆弧,一引一带,那些被抛飞过来的清兵一一被他带得徐徐飘落出去,落在一二得丈外的地方,竟然个个站落在地上,毫发无损。那些清兵在空中吓得大呼小叫,待安全落于地上,以为是在做梦,伸手一摸头脸身上,才知是那人救了自己。霍威等人见到那荀姓男人的身手武功,知道是武当泒的太极神功,方知那人却是武当泒的人。霍威之前听到那小女孩叫他荀叔叔,突然想起武当泒中的三个高手,便是在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武当三鹤”即荀玉鹤、张白鹤、罗飞鹤,三人是师兄弟,武功皆极高,是江湖侠义道中闻名遐迩的人物,此人既然姓荀,当然便是荀玉鹤了。

那三人见不管扔多人过去,都被那荀姓男子一一划解,并且抛过去的人也安然无羔。一眼瞥见囚车中的李仕元和吴青鸾,当即纵身下马,一起窜进前去,高瘦之人和矮胖之人将兵器架于李仕元脖劲之上,而那穿红色袈裟的和尚却将手中禅杖架于吴青鸾的脖子上。对荀玉鹤大叫道:“姓荀的,你若再苦苦相逼,我们便将这两人杀了。”

荀玉鹤胯下坐骑刚刚驰近,见三人挟迫了两个钦犯,有点出乎意料,一怔之下,将马勒定,手指三人叫道:“鄂东三鬼,你们作恶多端,竟然敢到武当山脚下来作案,真是大胆之极。今番你们如果伤了两个无辜之人,我定要将你三人碎尸万段。”这鄂东三鬼是长江一带有名的邪泒高手,那又高又瘦的是外号无常鬼,又矮又胖的外号无头鬼,那和尚模样的人外号无影鬼。闻听荀玉鹤之言,三鬼哈哈笑道:“你吓唬谁,反正左右是个死,拉两个人陪葬也好。”说着三人将手中的兵器又在李仕元和吴青鸾的脖子上架紧了几分。无常鬼使的是把鬼头刀,无头鬼使的是把单钩。荀玉鹤见三人有了凭恃,生怕他们一怒之下将李吴两人杀了,不敢轻举妄动。一偏腿下了马,伸手将马背上的小女孩抱了下来,说道:“璇规,到一旁玩去吧!”那小女孩点了点头,举目看见道旁有一丛开得正艳的野花,便跑过去采花去了。

荀玉鹤冷冷地道:“亏你们不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为了保命,竟挟持两个身困牢笼的犯人,羞也不羞?有本事放了两人,我们来个公平决斗。”无常鬼道:“荀玉鹤,你别花言巧语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泒,说一套做一套,我们将这两人放了,你转身便会杀了我们。呸。”说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荀玉鹤道:“这样,你们将两人放了,我们比试一场,如果你们三人能挡住我三十招,我荀玉鹤以武当泒的名誉担保,今天我就放了你们,如何?”三鬼对望一眼,无头鬼叫道:“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你凭什么和我们讨价还价?”三人中以无头鬼最为精明,无常鬼和无影鬼点了点头,道:“是啊,说得对,你没资格和金们讨价还价!”荀玉鹤冷笑道:“这二人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如若你们再不放手的话,我便要动手了。”他这话本来是以退为进之策,想要以攻心之计让三人放松警惕,趁机出手。不料无头鬼哈哈笑道:“还以为你武当泒是什么侠义道,不想竟是见死不救的主,置他人性命于不顾,这等作泒也称得上名门正泒吗?”说完三人均哈哈大笑起来。现场有数十人之多,荀玉鹤不禁脸上微微发热,喝道:“那你们想怎么样?”无影鬼道:“当然是要你放了我们,只要你答应不再与我三兄弟为难,我们便放了这一男一女,否则的话,哼。”无常鬼与无头鬼也齐声附和。不约而同将手中兵器用力向李仕元和吴青鸾脖子上一压。三人的兵器都锋利异常,李吴二人的颈上都起了一条血印,但夫妇俩都是经历了生生死死大风大浪之人,虽然疼痛,但都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五 孤程万里(4)

荀玉鹤投鼠忌器,知道这三人杀人不眨眼,将他们逼得急了,真的将李吴二人杀了,自己便间接成了凶手。当下说道:“好,我今天答应不与你们为难,你们快快放了二位。”无头鬼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信不过你,你反悔怎么办?”荀玉鹤怒道:“我姓荀的一诺千金,江湖中谁人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再说现场有这么多人作证,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无头鬼道:“话虽如此,但关系生死的大事,还是小心点的好。”霍威等人在一旁观看,见那无头鬼虽然外表丑陋,但心思细密,无怪乎三鬼能横行江湖二十余载。荀玉鹤道:“那你想怎样?”无头鬼道:“将你自己的左手左脚的筋脉挑断,这样你便伤不了我们了。”荀玉鹤大怒道:“什么,你真是异想天开!”无头鬼哈哈一笑,手中钢钩一勒李仕元的脖子,道:“没办法,我只好将他脑袋割下来了。”别外二鬼也同声附和。吴应麟和霍威生怕三人一怒之下真的将李吴二人杀了,白忙活一场不说,还要被朝廷降罪,同时惊乎出来:“不要。”霍威向三鬼抱拳道:“三位英雄,有事好商量,千万不要冲动。”无常鬼怪眼一翻,道:“这姓荀的苦苦相逼,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你若能劝他依了我们刚才之言,我们立马便走,不和你等为难。”霍威看了荀玉鹤一眼,犯难道:“这……”,众人均知三鬼提的要求太过无礼,也太过份了,对于练武之人而言,筋脉一断,便如同废人。荀玉鹤虽是正道中有名的侠客,但他和李仕元、吴青鸾非亲非故,怎肯牺牲自己救助他人,这道理走遍天下只怕说不过去。霍威等人深知此节,怎敢出言相求。

荀玉鹤终归是正道中声名显赫之士,见形格势禁之下,三鬼是杀人成狂的恶徒,一旦将他们逼急,真的将两名囚犯杀了,传将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了不说,平白害死两条人命,岂不内疚一辈子。喝道:“你们不要伤人,我依你们便是。”慢慢将腰间长剑拔出,扫了三鬼一眼,寒声道:“你们可要说话算数,如若出尔反尔,我武当倾尽所有人力,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无头鬼道:“荀大侠,你放心,我们虽然声名不好,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怎敢和名震天下的武当派为敌!”荀玉鹤不再多言,右手慢慢举起剑来,便欲往自己左手左足斩落。霍威等人见他侠义如斯,不禁又是惋惜又是佩服,现场数十人众,没有一人发出任何声音,都静静地注视着他。

便在此时,李仕元突然大叫道:“这位英雄,万万不可。”从头到尾,李仕元夫妇都未作声,荀玉鹤和三怪的对话举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现下李仕元见到荀玉鹤为了想救竟然不惜要残害自己,不禁出声阻拦。无常鬼举掌扇了李仕元一个耳光,骂道:“你个死囚徒,再多嘴,一刀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李仕元哈哈一笑,高声对荀玉鹤说道:“这位英雄,我们本就是身犯重罪的死囚,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你不必为了我们自残身体,快出手将三个败类除了。”三鬼大急,无影鬼禅杖月牙口架于吴青鸾颈上,对李仕元厉声高叫:“你再罗嗦一句,我便将这婆娘的头铲下来!”吴青鸾骂道:“你这个恶贼,要杀便杀,不要牵累好人!”

荀玉鹤心中委实决断不下,略一犹豫,喝道:“不要伤他们,我斩断手足便是。”一咬牙,举剑便要砍下。这时忽见一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束野花,穿过人群,来到吴青鸾囚车面前。众人正凝场中情势,那小女孩何时走了过来,谁也没有留意到。那小女孩之前与荀玉鹤同乘一骑,荀玉鹤要对付三鬼,便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她看到路边有一丛野花开得正艳,便过去将那丛野花采了下来。

她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对世事似懂非懂。在五岁的时候,她爸爸妈妈便已经死了,她却不知,三年未见,常常在梦中见到他们。见到吴青鸾和妈妈年纪差不多,平空产生了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见吴青鸾被锁在笼子里面,小脑袋里面想这个阿姨真可怜,这些坏人为什么要将她关在笼子里?于是她将采到的花拿着走到了吴青鸾囚车前面,递给她说道:“阿姨,这花好漂亮的,送给你!”这些人均是些江湖草莽,山野粗人,乍然间被小女孩的举动惊得呆了。吴青鸾见她既聪明又可爱,勉强向她展颜一笑,说道:“谢谢你,小姝姝。这花好美!”胁迫吴青鸾无影鬼见凭空冒出个小女孩来,呆了一下,见到那小女孩将花递到了吴青鸾手上,突然大喝一声:“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给我滚开!”飞起一脚,便向那小女孩踢去。众人同时都惊呼起来。他这一脚用足了力量,小女孩若被踢中,定要飞出数丈,死于非命不可。

荀玉鹤忽见小女孩璇规不知何时便跑入了人群之中,径自走到囚车前面,心中大惊,他此次下山便将奉了师父武当掌门玉树道长之命,到荆州将师父的孙女璇规接到武当抚养。三年前,璇规的父母在老家鄂州被江湖仇家杀害,而其时璇规恰好被姥姥家接到荆州,这才逃过一劫,因她父母双亡,年纪又十分幼小,姥姥一家始终将不敢将真相告诉她,便一直哄她说爹娘在武当和爷爷学武,可璇规越长越大,渐渐懂事了,常常嚷着要见爹娘,要回家,玉树道长和姥姥一家知道不能就此隐瞒下去,她有权知道真相。于是数月前玉树道长修书一封到了荆州,言明派二弟子荀玉鹤接孙女到武当抚养,并告诉她实情,荀玉鹤奉了师命到荆州接了璇规,便一路北上,在道上,闻听到鄂东三鬼四处作恶,便激起了他的侠义之心,鄂东三鬼横行湘鄂一带,已非一日,三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官府拿他们也没辙。武当弟子早就禀告玉树道长,要下山将三鬼诛杀,无奈玉树道长这几年来一直在外寻访杀死儿子和儿媳的仇人,常年在外奔波,是以一直没空来料理这件事。

荀玉鹤这次出门,恰好碰到三鬼作案,便沿路打听,想要趁机将三鬼除了。三鬼机灵狡狯,作案一处便换一个地方,荀玉鹤带着璇规,行动不便,数次都让三人闻风而逃,到了武当山脚下的武当集,荀玉鹤听到三鬼一晚之间连续奸杀三名少女,并卷走了许多金银财物,登时听得火冒三丈,寻思三鬼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到武当山下作恶,这不是明摆着向武当派叫板吗?不除去三贼枉为武当弟子也!心念及此,于是将璇规托给店主人好好照看,当晚便偷偷出门打探三鬼下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六 孤程万里(5)

鄂东三鬼各有所好,无常鬼好色,无头鬼爱财,而无影鬼则好酒好赌,于是三人联手,无掌鬼劫色,无头鬼劫财,无影鬼好酒好赌,但没银子可不行,于是配合二人劫色劫财。在湘鄂一带为非作歹,作了无数案子,人人谈起来都是切齿不已。这晚到了二更时分,荀玉鹤结束停当,执了长剑,出了店门,跃上屋顶,施展轻功,一路向城西而来。他白日里从几个江湖人物口中打探到三鬼有可能到城西的一富户家作案,那富户中有一个尚未出阁的闺女,之前三鬼已经踩好了盘子。荀玉鹤打听确实,便到那富户家中埋伏,想要一举将三鬼剿灭。不料一直等到天明,三鬼仍未出现,荀玉鹤无奈只得回到客栈中。

原来三鬼闻听荀玉鹤到了武当集,便不敢再出来作恶,待得天明,三人便乘马逃离出集。也是三人命数已尽,刚出集不远,到了一个三叉路口,便遇到荀玉鹤领着璇规早早赶回武当,他这次出门一个多月,耽搁时久,得赶紧回去向师父玉树道长覆命。三鬼与荀玉鹤本来素未谋面,互不相识,荀玉鹤见三人长相奇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江湖中人打扮奇形怪状也不鲜见,当下便不以为意。就如此,三鬼与荀玉鹤擦间而过。

行了数里,荀玉鹤越想越不对,回想起三人相貌及手中所执兵刃,便断定三人便是鄂东三鬼,当下回马便追,半道上遇到了吴应麟及霍威等人押着李仕元和吴青鸾的囚车。荀玉鹤便向霍威等人相询是否见到鄂东三鬼,但三鬼与霍威一众行走的方向相反,如何又会碰得上?荀玉鹤别了众人,纵马狂追,追了数十里,见三鬼仍在前面不紧不慢走着,原来三人出了集来,以为平安大吉,便不着急赶路,这一来便让荀玉鹤追上了。

荀玉鹤早瞧着三鬼,大喝道:“三个恶徒,还不束手就擒!”三鬼回头一看,便是早上遇到那年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荀玉鹤为了打斗方便,早用腰带将璇规缚于背上,璇规一路跟随他在马上颠簸,早已经伏在他背上熟睡过去。三鬼心中一凛,勒马站住。无影鬼道:“哪里来的杂种,敢对爷爷大呼小叫?”荀玉鹤长剑一指,道:“武当荀玉鹤。”三鬼一听荀玉鹤自报家门,吓得魂飞天外,策马便逃。荀玉鹤早就有所防备,剑光到处,封住三人退路。

三鬼只闻武当三鹤武功极高,但从来没有交过手。无常鬼大喝道:“和这贼道拼了,我不信我们三兄弟敌他不过。”荀玉鹤微微冷笑,长剑“嗤”地一声刺向无常鬼的前胸,无常鬼横刀挡架,荀玉鹤剑只刺到一半,突然变招,中途横削无影鬼腰身,无影鬼举起手中禅杖,突然眼前一花,荀玉鹤剑身斜掠,却刺向了他右侧的无头鬼。他一招同袭三人,变招之快,实是逾于闪电。先攻无常鬼和无影鬼乃是虚招,目的是攻无头鬼,无头鬼只觉眼前一花,荀玉鹤的剑尖已经到了面前,吓得他将头在马背上一缩,剑尖从擦着头皮划过,只觉寒意森森,惊出了一身冷汗。

荀玉鹤此招乃是武当七绝剑法中的“长江三曲”,诗圣杜甫有诗云:“江流曲似九回肠”,指的是长江蜿蜒曲折,跌宕起伏,所经之处非但地势复杂险峻,且地形变化多端。武当七绝剑剑招繁复,变幻万方,正与该诗之意契合。这一招本来可同时连接袭九人,荀玉鹤出手同袭三鬼本就是轻而易举。三鬼见他只一招,便差点伤了无头鬼,都心惊不已。拿出拼命的招式与荀玉鹤周旋。刹时四人过了七八招,荀玉鹤是武当门人中的佼佼者,武当七绝剑法已经练到了极高的境地,三鬼只觉剑气逼人,十余招后,便抵敌不住。

三鬼中无头鬼最为机灵,见荀玉鹤背上缚了个小孩,当下手中长钩便向荀玉鹤背上的璇规攻去,招招狠辣,下手毫不容情。荀玉鹤骂道:“卑鄙小人!”长剑回削,后发先至,穿过无头鬼的钢钩钩孔,直向他前胸刺去,无头鬼若不闪避后腿,便会被长剑前胸贯后心刺个对穿。无头鬼身子急房后撤,一个后翻翻下马背,总算将这一剑避了开去,不过已是狼狈之极。与此同时,无影鬼、无常鬼禅杖、单刀同时攻到,两个一左一右,呈围攻之势。荀玉鹤本来只想将三人武功废了,但无头鬼适才攻袭他背上的孩子,将他惹得恼了,手下再不容情。

他长剑一挥,剑光如一刀屏风撒了开来,剑气所到之处,无常鬼单刀脱身而飞,无影鬼禅杖虽沉,但与荀玉鹤的长剑相遇,虎口剧震之下,忙伏身马背上,双腿夹马肚,胯下马窜出丈余,这才免了剑光戳首之厄。无常鬼单刀向无头鬼所在方向飞出,恰好被无头鬼伸手接住。喝了一声:“并肩子撤乎!”向荀玉鹤一扬手,荀玉鹤以为他放暗器,担心伤到背上的孩子,顿了一顿,三鬼趁势飞身上马向荀玉鹤来路方向跑了。

荀玉鹤这么一顿,没发现任何暗器暗针什么的,见三鬼已经纵马驰出十余丈了。当即大怒,心道:“今日不将三个恶徒除了,我武当玉鹤便退出江湖,不在道上混了。”打马便追。背上的女孩璇规之前睡得很熟,便连荀玉鹤与三鬼剧斗时她都未醒,这时荀玉鹤纵马狂驰,倒将她弄醒了。荀玉鹤与三鬼剧斗,背上流汗,浸到她的衣衫上,感到极不舒服,便嚷着要下马来。

荀玉鹤无法,只得将她从背上解下,放了坐在身前,她这才不再吵闹。但如此一来,便不敢放马飞驰,生怕惊吓到她,一直追了数十里,三鬼见他紧追不舍,恰好见到霍威一众人马,只得窜入人群,先是抓掷队伍中的清兵掷向荀玉鹤,后来看来到李仕元、吴青鸾夫妇,这才挟持二人以作要胁。

璇规年纪尚幼,不知形势凶险,只觉吴青鸾便如妈妈一般,见她被关在笼中,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怜惜之意,便采了一束野花送给她,那无影鬼一怒之下,飞脚向她踢去,这一脚若是踢中,小小璇规如何经受得了,定死于非命不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七 孤程万里(6)

事情过于突然,荀玉鹤本来要自断手脚筋脉,但璇规突然遇到大险,当即出剑,一声暴喝之中,荀玉鹤剑如闪电流星,剑光连闪两闪,三鬼的头颅几乎同时飞出丈余,鲜血从胸腔直喷出来,喷得李仕元和吴青鸾一头一脸。荀玉鹤长剑早已经归鞘,抱着璇规飘出两丈开外,用右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双眼,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三鬼的尸身这才扑通、扑通先后倒地。霍威一众没看到荀玉鹤是如何出剑杀人救人,只是觉得眼前白光闪了两闪,三鬼连哼都来得及哼一声,眨眼之间已经身首异处,那无影鬼的右脚还作踢出的样子,原来他的脚只踢出了一半,便被荀玉鹤一剑将头削下,这是众人看到的第一闪剑光,荀玉鹤杀了无影鬼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挥出,这一剑先削掉了无头鬼的脑袋,无头鬼身形较矮,荀玉鹤削了他的脑袋之后,剑势向上斜掠,又将无常鬼的脑袋削掉。他这招名为“春风秋雨”,是武当七绝剑中的第六绝,前一式名为“春风劲”,后一式名为“秋雨急”。这两招是极险极险的招式,只要稍有一丝丝差池,他可以杀了三鬼,便也可能同时害死璇规和李相如夫妇。

当时的情势容不得荀玉鹤多想,作出决定只在一闪之间,出时长剑已然出手。他闯荡江湖二十余年,但这招”春风秋雨”却是第一次用。璇规是师父欧阳氏的最后一脉骨血,若被歹徒害了,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师父,情急之下,骤然出手。

虽然一举成功,既救了人,又杀了恶徒,但荀玉鹤身上冷汗直流,想想此举若然不成,后果不堪设想,后怕之下,手足不由得微微颤抖。璇规经此一吓,“哇”地放声大哭起来。荀玉鹤轻轻拍着她背脊,用言语安慰着她,心中颇悔自己太过于粗心大意,让一个孩子自行自为,差点酿成大祸。

霍威等人何曾见过如此高明的剑法,刹那之间,三名剧盗便身首分家。愣得一愣,便高声喝起采来。他上前两步,躬身向荀玉鹤道:“久仰武当三鹤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之至。”荀玉鹤道:“惩奸除恶,本是我辈份所当为,何足挂齿。”霍威道:“荀大侠武功盖世,剑术无双,霍某算是开眼了。更难得的是荀大侠肯舍己为人,情愿牺牲自己保护两个素不相识的囚犯,这才是真正的大侠风范。不愧是名震江湖的武当门徒。”荀玉鹤道:“三鬼胡作非为,我武当欲除之已经久矣,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差点累及无辜,惭愧惭愧!”

李仕元闻听荀玉鹤是武当弟子,又瞧他身法武功的确和玉树道长传授自己的相像,刚要出口询问玉树道长的近况。不料还未出声,荀玉鹤不想与官府之人过多接触,略向霍威一众抱了抱拳道:“荀某还有要事,告辞。”抱了璇规,飞身上马,便往武当山方向驰去。

荀玉鹤走后,霍威命人将三鬼的尸首在道旁挖个坑埋了,又收拾上路。霍威这一路走来,先是在石门峡遇到了骑毛驴的乞丐,尔后在熊瞎子渡遇到了长江双奇,现今又遇到了武当三鹤之一的荀玉鹤,功夫都是一个比一个高,行事一个比一个奇,想想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单就武功而言,比自己高的便数不胜数,路上越发谨慎小心,不断催促众人加紧行程。

李相如之前与霍威周旋了半天,疲累已极。躺在路旁的一片树林里,不知不觉便熟睡过去,爹娘被鄂东三鬼胁持,荀玉鹤怒剑斩三鬼的精彩场面便就此错过,睡梦中他见到爸爸妈妈浑身鲜血,一下子便吓醒过来。看看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日已经偏西,大叫一声:“糟糕!”起身撒腿便跑,一直沿着道上追去,到了武当山脚下的大道上,看见道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地上有几大滩鲜血的印迹,想起梦中爹娘浑身鲜血的情形,心中大是惶急,于是抄小路奋力追了下去。

李仕元、吴青鸾在囚车中一路颠沛,李仕元自除下脚镣手铐后,伤势便慢慢好转。而吴青鸾怀有身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常常恶心呕吐。身为犯妇,食物吃得极差,又不能自由行动,其痛苦可想而知。李仕元深觉对妻子不起,害得她跟自己受苦,一路好言抚慰。霍威、吴应麟等人数次吃亏,不敢对李仕元、吴青鸾过于苛刻,吴青鸾怀了身孕,也的确可怜,便命人在食物饭菜中加上一星半点的肉食。过了武当后,一路太平无事。偶有几个径的蟊贼见到是朝廷官兵押解囚犯,即便有心也无胆无力,只得作罢。不日已经到了河北境内,再守十余天便可抵达京城,霍威、吴应麟一路担心吊胆,现在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李相如道上数番想要解救爹娘,但无奈没有适当机会,加之霍威、龙门四煞等人亦非庸手,防备又比以前紧了许多,所以只沿途跟随,远远见到父母安全便放了心。如此霍威等人走他也走,霍威一众歇他也歇,总与众人相距三、五里之遥,将近三个月时间,霍威等人始终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随。李相如一旦有空,便拿出《南华心经》照图练了起来,那图上的招式这三月来已经全部学完练完。那乞丐教的“逃命三招”、“救命三招”共六招在长江渡口与霍威比试之下,感觉到异常有效管用,于是便常加练习,这段时日以来,已经练得滚瓜烂熟。

他一路打听一路了解,得知已经到了河北,距京城只有七、八百里,心中越发焦急,心想若得爹娘被押送到了北京,关进了大牢,想救更是难以登天了。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到妥善的办法。

这日进入邢台地界,正午时分,天气炎热非常,霍威便命在路边的一个小店里歇脚吃饭。几个清兵将囚车推到后院,留了两人看着,其余的人都到了前面店里喝酒吃饭。正当一行人吃喝得正热闹之时,李相如偷偷从围墙翻进了后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八 孤程万里(7)

无论何朝何代,押送重要的囚犯时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吃饭时押送人员在店中吃喝时,将囚犯放出囚车,戴着脚镣手铐,由几名押差专门看守,在囚车旁边将饭菜吃完,然后立即锁回囚笼之中。李仕元和吴青鸾也不外如是,一名清兵将两碗饭和一碟青菜豆腐端到后院,看守的清兵打开囚笼,将饭筷塞入两人手中,催促他们快吃。吴青鸾刚吃了几口,便呕吐起来,两名看守皱起眉头,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走到墙边,生怕被呕吐物熏了。

李相如顺着墙根慢慢走进院中,后院有一个马厩,他躲于马厩背后,看见爹爹李仕元胡子拉碴,憔悴苍老了许多,妈妈吴青鸾脸色苍白,肚子挺得老高,头发凌乱。李相如心中一痛:“妈妈怀了妹妹,还要吃这种苦,受这种罪,吴三桂还有王世豪这些大坏蛋、大恶人真是该断子绝孙。”妈妈刚怀孕时,喜欢吃辣的东西,李仕元说:“酸儿辣女,这胎应该怀的是一个女孩。”因而李相如便猜测妈妈怀的是个妹妹。

两个守卫见吴青鸾吐得到处都是,便催促着她快将饭吃完,然后关进囚笼,吴青鸾胃里面作呕不止,哪里有什么胃口,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吃了。”李仕元一边替她抚背,一边道:“多少要吃点才行,不然你身体吃不消。”吴青鸾又摇了摇头,那两名清兵看守不耐烦了,喝道:“动作快点,要吃就吃,不吃便倒去喂狗。”李仕元心中一怒,抬眼怒视着两名看守,说道:“做人还是多行善积德为好,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儿孙着想!”两名看守哼了一声,道:“不要废话了,进囚车吧,我们还饿着肚子呢!”李相如从马厩旁拣了一根茶盅般粗细的木棍,悄悄掩近,想将两名守卫打昏,刚走出数步,只听脚步之声橐橐,见霍威和王世豪从店里走到了后院,李相如又赶紧缩了回去。

王世豪见到吴青鸾又在呕吐,对其中一名清兵道:“你去前面倒碗热水来。”那清兵应声而去,不多时,端了一端冒着热气的水进来,王世豪接过来,递给吴青鸾道:“青鸾,喝点热水会好一点。”吴青鸾扬手“啪”地一声打落了水碗,骂道:“你不要在此假惺惺装好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我更恶心,会吐得更多。”王世豪讪讪笑道:“你有了身孕,还是要顾着身子,发怒对肚中孩子不好。”吴青鸾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个屁用?猫哭耗子假慈悲!”霍威道:“你们现在已是阶下囚,还恁地不识好歹,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回头又对适才那名清兵看守道:“告诉厨房打一碗羊肉汤送来给这女子!”那名清兵又依命打了一碗羊肉汤进来。霍威命清兵将羊肉汤端给吴青鸾,吴青鸾微微一笑,并不言语,接了过来,突然一扬碗将羊肉汤猛然泼向霍威。

霍威和她近在咫尺,加之来得突兀之极,想要闪避,便哪里避得开,百忙中身子倒纵而出,但那碗羊肉汤早就泼到了他的身上,衣衫裤子都弄得油腻腻的。霍威剧怒之下,骂道:“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识好歹!”飞起右脚,便向吴青鸾小腹踢去。吴青鸾丝毫武功不会,又挺着肚子,霍威这一脚又快又狠,一旦踢中,保不齐便是一尸两命。一旁的李仕元见状,大叫一声,奋力抢上一步,想用身子挡在吴青鸾面前,举起铐在手上的铁链向霍威腿上砸去。他手脚惧残,经过数月修复,只勉强可以行动。这一挣扎,便仆倒在地。霍威那一脚仍然向吴青鸾小腹上奔去,王世豪也惊叫道:“霍大侠,不可。”便霍威腿已踢出,想要阻拦也自不及。李相如见爹娘受辱势危,势血冲脑,刚要冲将出去与几分拼命。这时忽然飞来一块石头,“突”地打在霍威的“膝眼”上,霍威腿上一麻,劲道便消失殆尽,腿便软了下来。他本向前用劲,力道陡消,身体便失去平衡,向前一个踉跄,急忙站直身子,本来想咒骂几句,抬头一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乞丐正坐在院墙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满是污泥的两腿在墙上一敲一打,晃来晃去,当即将快到嘴边的脏字硬生生吞了回去。李相如见父母危厄暂解,便止住脚步,也不急着出去,想要看看情形再作打算。

霍威见这少年一身乞丐打扮,不禁想起石门峡的骑驴乞丐,莫不成又是丐帮的人?他适才一腿力道颇大,便那少年用一个小石块轻易破解,认穴之准,力道之巧,不似一个少年的能为,心中也暗暗吃惊。丐帮中江湖中的第一大帮,帮众有数十万之众,品流复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遍布全国各地,大江南北,均有其分舵,丐帮是侠义之帮,其江湖地位足可与少林武当鼎足,和丐帮为敌,便是自找麻烦,自讨不安。他久走江湖,深明其中之理,所以心中首先便退让了三分。抱拳问道:“请问少年是谁,凭啥管我公门中事?”那少年跃下墙来,拍了拍两手,说道:“我不管你什么公门私门,对看不过眼的事,便要管上一管。”此时吴青鸾已将摔倒在地的李仕元从地上扶起。那少年指着李、吴二人道:“你一个堂堂大男人,也算是一方豪杰,欺负一个手脚俱残的人和一个身怀六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害不害羞,脸不脸红?”霍威一张脸涨成紫色,见那少年乞丐孤身一人,心想:“你这小子出言不逊,我今天便将你杀死偷偷埋了,江湖之大,乞丐何止上万,谁又知道是我杀的了。”心念及此,杀机已动,但面上仍笑吟吟地,道:“少侠说的有理,我一时冲动,作出鲁莽行为,实是不该。”掌上慢慢蓄力,边说边慢慢走向那少年。

那少年浑不知大难临头,仍笑嘻嘻地道:“这种说才像个男人大丈夫!”霍威脸上依然微笑着,见那少年乞丐离自己不足三尺,突然发掌向他当胸击去,这一掌凝聚了十成力量,他“无敌追魂掌”纵横天南,也非浪得虚名,掌力之强,足可开碑裂石,这一掌打中,少年性命堪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九 孤程万里(8)

霍威这一掌拍出,那少年乞丐身形突然一晃,随随便便便闪了开去,叹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说三不说四便动起手来,唉,真是不成器。”语气象长辈教训年幼无知的小辈一样。霍威更是恼恨,心想既然要杀你一不做二不休,对王世豪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啊,合力将他做了。”王世豪这才拔出刀来,上前和霍威二人夹攻那少年。

那少年面对两个硬手,却丝毫不惧,在霍威、王世豪掌刀的缝隙中穿来插去,游刃有余,还不时和两人开上几句玩笑。十余招过后,霍王二人没伤到他一根汗毛。这时龙门四煞听到后院的动静,也冲了进来。霍威道:“这叫化子想要劫囚,并力将他擒住。”四煞拔出兵刃,形成六人合攻少年乞丐的阵势。

本来以霍威等人的身份,无论何人与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打斗都有失身份,现下竟然六人对付一个,实在是这少年身手过于伶俐,武功十分高强。但那少年毕竟年少,六个江湖好手合攻他一人,便连江湖中的一流好手要打败六人也要费一番力气,何况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四煞一上来后,形势便立刻改观,那少年虽然不致于受伤,但应付起来也是颇为吃力了。

那少年轻功一流,施展开来,在院子里到处游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忽上忽下,在六人间游窜,不时还踢上一脚,还击一拳,但始终未亮出任何兵刃,口中还不时出言讥讽霍威等人如何英雄了得,以大欺小,六个打一个,传将出去江湖中人肯定要为六人发个大大的匾额,上面刻着“以大欺小”四个字。他口才极好,滔滔不极,在形势如此危急的情势下,一边抵御着六人的猛烈进攻,一边侃侃而谈,直听得霍威六人脸上发热。

十四、五招后,霍威再也沉不住气了,当即掌法一变,出掌越来越重,一掌慢似一掌,便一掌比一掌威力更大,掌力笼罩了那少年乞丐周围数尺范围,那少年被他的掌法一牵制,身法略显滞窒,远没有之前轻灵,顿时陷入了几人的包围之中。王世豪和四煞瞅准机会,从五个方位围攻上来,那少年便处境堪忧,频遇险招。

王世豪单刀夹掌,一刀劈向他肩膀,同时一掌击向他腰胁,他惯使的是刀,便掌法亦自不弱,一套少林“绵里掌”法也有三、四分火候,虽然不能和霍威的“追魂掌”媲美,但夹在刀法中来使,也令对手防胜防,屡获奇效。那少年见他招数来的凌厉,手舞足蹈地大叫道:“哎唷,妈呀,这群龟孙过于毒辣厉害,我小命休矣!”脚手乱蹬中,身子一歪,便滑倒在地上,几人的攻势便尽数落空。少年乞丐就地一滚,顺手在地上拣起一条断了半截的木棍,向几人足背闪电般便打了下来,口中叫道:“打死你个癞皮狗。打死你个黄狗、黑狗、白狗、疯狗、懒狗、公狗、母狗、遭瘟狗。”嘴里面乱叫着,手里面快如雨点,每下下都打在肉骨脆肉薄之处,王世豪、凤四娘和索命煞只觉足背一阵疼痛,急忙跃开闪避,那少年乘机几个翻滚,逃出了众人包围,到了院墙旁边,向上一窜,一腾身便上了墙头,回头向霍威等人作了个鬼脸,说道:“今天不陪你们玩了,有缘再见。”纵身跃下了围墙走了,动作既快又巧。

六人合攻一人,竟被他安安全全走了,连头发都没少了一根,又怒又惊之余,又深感自己的无能。王世豪问道:“霍大侠,这乞丐什么来头,是不是丐帮中的人。我看他最后那两招,有点像传说中丐帮的打狗棍法。”王世豪沉默半晌,道:“此地离京城不远,处处卧虎藏龙,要份外小心才是。不管这少年是不是丐帮中人,但我们与他结下梁子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盼早点到了京城,将这两个瘟神往刑部一交,便万事大吉。要尽快起程,路上多一份耽搁便多一分危险。”里面的打闹,早将吴应麟及其余人众、店中客人伙计都惊动了,全部围进来看热闹,现下听霍威一说,才各自散去,霍威着人付了账,便急命起程。霍威被那少年乞丐一搅,便将吴青鸾泼汤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忘掉,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想着那少年乞丐的出身来历及武功家数。

李相如躲在马厩后面观战,见那少年乞丐一人独战霍威六人,又惊又羡,心想:“瞧他年纪大我不多,但武功如此高强。我何时能练得如此高明的功夫,便可救得爹娘了。”他近三个月来,一有空便练习《南华心经》上的所载的功夫,不知不觉中内力已经颇有进境,南华心经上图形所绘的招式,已经练得熟了,但他一直以为这是本普通的招式图册,却不知道那是修练内功的武学正宗招数,现在有了招式,只差口诀,若能招式与口诀相配,便可练成一身高明的奇功。而口诀似乎又不在书册中,即便有李相如也不懂得它的用处,只当他是一套好玩的把戏而已。

后院被七人一场打斗搞得乱七八糟,店主人便命一名伙计进来收拾,那伙计进来看见马厩后面藏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正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是进来偷东西的小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叫道:“有小贼啊,有小贼。快来人啊!”那伙计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无论身高力量都远远非李相如所比,李相如被他抓住,奋力挣了两下,但纹丝不动,又听到前面脚步声传来,想来是听到了这名伙计的叫嚷。

李相如道:“我不是小贼,我没有偷东西。”那伙计哪里肯听,拖着他便往外走。李相如大急,心想万一拉我去见官,哪爸爸妈妈谁去救,情急之下,自然使出了《南华心经》中练得烂熟的武功招式,左肘拐出,正拐在那伙计的心窝之上。那伙计闷哼一声,慢慢倒在地上。李相如见自己只这么随手一拐,这人便倒了下去,因何这么孱弱。弯腰俯身叫道:“喂,喂。”那伙计竟无一点反应。李相如心中慌乱:“莫非我将他打死了!”拔腿便要逃跑,这时里面恰好又冲出来一个伙计,见同伴倒在地上,骂道:“你这小贼,杀了人还想跑,跟我去见官。”便扑过后抓李相如,李相如见他来得猛恶,急乱之下,右腿后踢,又是《南华心经》中的式子,这一踢正好踢在伙计的小腹之上,那伙计大叫一声,仰天便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O 孤程万里(9)

李相如见自己连杀了两人,直吓得骨酥筋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逃,赶快逃。”抖抖索索爬上了围墙,跳出了墙外,只听得院内传来阵阵嘈杂叫骂之声。他慌不择路一阵狂奔,一口气奔了三、四里路,一直没听到后面追赶的声音,这才渐渐放慢速度。头脑中一直在想:“我杀了两个人,我杀了两个人,我杀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越想越害怕难过,不由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自练习《南华心经》以来,体内积蓄了一定内力,但他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适才情急之下踢中两名伙计,他力量有限,也不会运气用力,虽然踢在紧要的地方,但也只是一时闭过气去,并无大碍。店主人等进来后,又掐人中,又灌热水,不多时便醒转过来。而此时李相如又逃得不见影子,再察看时,店中和院子里也未少了什么东西,便不再追赶。李相如年纪幼小,不知其中关节,以为自己只各踢一脚将两名伙计踢死了。

李相如哭了一阵,抹了抹眼泪,想道:“我既然杀了人,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外公和爸爸妈妈常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这么走了,还算什么男人大丈夫?”又想:“那爸爸妈妈怎么办?”继尔又想:“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也会叫我回去偿命!”想到这里,转身又向饭店方向跑去。

他一口气跑回店中,此时天色已黑,那两名伙计已经打佯走了,只剩下店主人一家。见到李相如进到店中,以为是来讨饭的小乞丐,对他挥了挥手说道:“走,走,走,今天生意不错,没有剩饭剩菜。”见李相如站着不动,又道:“你还不走,要怎的?”李相如道:“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来偿命的。”店主人奇道:“偿命,偿什么命?”李相如道:“我今天踢死了你店中的两个伙计,害怕之下,逃走了。可我想想不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这就走了,算不得英雄好汉,所以我又折了回来,打算一命抵一命。”那店主人听了他这一席话,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两遍,嘴里“啧啧”有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叫化子还有这股子英雄气,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李相如道:“我不是小叫化子。”店主人道:“那你是干什么的?”李相如道:“我是来救我爹娘的?”店主人心道:“这怪事一椿接一椿。”问道:“谁是你爹娘?”李相如道:“就是白天押在囚车里的两人。”店主人恍然道:“哦,原来那两个囚犯是你的爹妈。你翻墙进来,就是要救你爹妈。不过,他们是朝廷重犯,又那么多官兵押着,还有许多江湖高手护送,你一个小小孩子怎么救,搞不好,连你自己的小命都要送掉。”李相如道:“救不了也要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被这些坏蛋折磨。”店主人一坚大拇指:“不得了,好小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你从哪里来的。”李相如道:“我从云南来的。”店主人又是一竖拇指:“云南那可远得紧啊,你一路跟着过来,更是了不起。”说着对李相如招手道:“进来,进来,快进来,我请你喝酒。”李相如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店主人哈哈一笑,将李相如拉进店中桌旁坐下,道:“不会喝酒,便吃菜吃饭。”回头命家人端上好饭好菜来。然后便问起李相如事情原委。李相如将事情大概对他说了。那店主人在这大道旁做生意十几年,南来北往之人见得多了,但象李相如这样的孩子还是第一次碰到,又得知他父母被吴三桂抓了,其时汉人大都痛恨吴三桂,于是便破口大骂起吴三桂来,李相如听他骂得痛快,也和他一起痛骂,什么乌龟王八蛋,吴三桂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骂得多时,两人都感到累了,这才停口不骂,相视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店让人约摸三十五六岁,伸手拍了拍李相如的肩膀,道:“想不到我竟会和你这个小毛孩子一见如故,挺能说到一块的。”

李相如将店主人送上来的饭菜吃了个尽饱,伸袖揩了揩嘴,说道:“大叔,我打死了你店中的伙计,你送我见官去吧!”店中笑道:“你这个小屁孩子,以为真能一脚将个大小伙子踹死吗,他们只不过晕了过去,早没事了,已经回家去了。”李相如喜道:“真的。你没骗我?”店主人道:“我骗你做什么,如果你真杀了人的话,我们会轻易放过你吗?”李相如想想也有道理,站起身来,对店主人道:“大叔,如果他俩真的没事,我可要走了,我还要赶去救我爹娘呢。”店主人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绝非凡品,将来必成大器。”说着站起身来,到柜中拿出点散碎银子,又用布包了七、八个冷馒头,递给李相如道:“小兄弟,我也是小本经营,只能养家糊口,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嫌却。”李相如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对店主人深鞠一躬,道:“大叔的恩德,相如永不会忘,有朝一日,我必厚报,大叔保重,我走了。”店主人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显然是为他前途担忧。李相如转身昂然而出,沿着店主所指路径一路追赶下去。

李相如肚中吃得饱了,加之又得知自己并未伤害人命,心情顿时大好起来,感到浑身精力旺盛,脚下如有神推仙助,在官道上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累了稍事休息,便起身又追,一直追出数十里,终于追上了霍威等人,此时天已经黑了多时了。霍威等人只想着赶路,却误了宿头,在荒野大道之上,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不知何时,天色竟然变了,不多时便打起雨点来,其时正值五月天气,正是雨季初临的时候,霍威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见铅云压顶,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

霍威对吴应麟道:“小王爷,就要下雨了,得赶紧找个避雨的所在。”吴应麟道:“这半道上,四处黑漆漆的,鬼影都见不到一个,到哪里去避雨?”霍威道:“小王爷莫急,我自有办法。”说着便命王世豪领几命清兵赶朝前去寻找避雨的所在。

王世豪领了三名清兵沿途寻找,走了半里不到,只见前面距道旁不远处隐隐有灯光闪烁,像是有人居住。几人在这暗夜之中偶见灯火,如见了指路明灯,不禁大喜,便循着灯光奔了过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一 孤程万里(10)

忽听一声惊人的霹雳声响,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豆大的雨点便辟辟啪啪地洒落下来。王世豪和三名清兵加快步伐,奔到了灯火之处,见是四五间破房,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房顶的部份地方已经破漏,但有几间还可避雨,一堆篝火点燃在正中一间房屋的中心,但却见不到任何人影。几人在房屋里绕了一圈,又叫唤了数声,仍是一个人影也不见,眼见雨越下越大,来不及多想,当下冒雨冲回,将吴应麟、霍威一众接了过来。

数十人进入破屋中避雨,进入屋中后,霍威又到处查看了一番,确信这是间废弃无人居住的旧屋。众人分别在几间房中找到不漏雨的地方,由于适才被雨淋得身上都湿了,于是找到了些干柴,又将屋中的破桌破椅拆了,生起七八几堆火来,各自围在火堆前向火,不多时,屋中便充满了熊熊暖意。一些人便将身上的湿衣脱了下来,将衣服上的水份拧干,放在火上烘烤。李仕元和吴青鸾被放置于屋檐下面,仍囚在笼中,几名清兵倚在门品看守着。两人衣衫尽都被衣淋湿,吴青鸾冷得脸色发青,身上发抖。

李仕元瞧在眼中,又想她怀有身孕,离临产时间已经不远,还要受这般折磨,心中疼惜不已,大叫道:“王世豪,王世豪,给我滚出来。”王世豪听到李仕元的叫唤声,皱了皱眉头,走到檐下,喝道:“你嚎些哪样?”李仕元道:“青鸾禁不住冷,怕要冻病,你将她放出来到屋中换件干衣服,然后烤烤火。”王世豪道:“这我做不了主,要问过小王爷和霍大侠才行。”李仕元急道:“那你赶紧去问。”王世豪冷笑道:“你在指使我吗,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李仕元一愕,道:“那你要我怎么样?”王世豪道:“你现在是求我,请你语气和态度好点。”李仕元忍了口气,说道:“好,…”。这时吴青鸾道:“仕元,你求这混蛋什么,我便是死也不要求他。”王世豪忿忿地道:“你不求我也罢,便等着冷死、病死吧。”说完转身进了破屋。

那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中,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地上便成了一片汪洋。霍威等人望着房外的雨帘发愁。便在此时,暗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那叫声又刺耳又怪异,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胆子小的人不禁往火堆旁凑得更近了。

那怪音响了数声后便歇止了,过了半晌,众人不再听闻,便将那怪声忘了,一个个相互倚靠着在火堆边渐渐熟睡过去。霍威派了八名清兵分成两组,每组四人轮流看守着屋檐下的李仕元和吴青鸾。到了半夜,雨势渐渐小了下来,那怪声突然又叫了起来,好似在屋顶,又好似在窗前,看守李、吴二人的四名清兵听得那鬼声又起,有两人胆子较小,吓得脸色煞白,抖抖索索地道:“我看这屋子肯定是间鬼屋,否则这么大的屋子为何会没有人住在里面。”另两个抽出腰刀道:“什么妖魔鬼怪,来了就用刀子对付它。”刚说完,只听头顶一痛,几块瓦片从屋顶飞下,正打在几人头上身上,那两名胆小的大叫道:“鬼啊!”连滚带爬跑进了屋子里。这时屋中的人正在熟睡中,加之雨声潇潇,并未人睡来。另两名还信这个邪,两人执了腰刀,仰首向屋顶上窥望,不料刚一仰头,两块瓦片又飞了过来,一个被打中头,一个被打中胸脯,但屋顶上却看不到任何人影,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大叫道:“有鬼!”转向便奔进破屋,撇下了李仕元和吴青鸾不顾。

四人冲进屋中,大喊大叫,将霍威等人都吵醒了,结结巴巴将刚才的事跟霍威、吴应麟报告了,霍威也感觉奇怪,口中却喝道:“真是废物,这世间哪里有鬼,我看你们自己才是鬼,胆小鬼!”说完率先出了破屋,王世豪等人跟随于后。吴应麟一路来被搞得心中惴惴,生怕真的有鬼,不敢跟出,便留在火堆旁烤火。此时,各处火堆的柴禾都渐渐烧完,只有些微火光,被冷风吹得闪烁不定。吴应麟半闭着眼倚在火堆旁,以手支额,朦朦胧胧睡去,突然窗户“呯”地大开,一阵冷风夹着雨水袭了进来,吴应麟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睁开眼,闪烁的火光之下,只见窗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盯盯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那东西长相怪异,毛发乱蓬蓬的,头大如斗,口角大张,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黑,吴应麟第一个反应便是“这莫非便是人们常说的大头矮鬼”,想到这里浑身全是鸡皮疙瘩,汗毛都快竖了起来。用手推了推一旁的护卫,护卫太困,不小心睡着了。吴应麟正要骂娘,只见那大头鬼又“哇”地朝他怪叫了数声,吴应麟大叫一声:“妈呀,真的有鬼!”无暇多想,手忙脚乱爬起来便向外逃,慌乱之中,起身太快,脚下一滑,便一屁股坐到火堆之上。

那火堆虽然表面上快要熄灭,便埋在下面的母火却烧得正炙,吴应麟这一屁股狠狠坐在火堆上面,只觉一阵剧痛,嗤嗤有声,接着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原来他的裤子全部被火炙烂,一个又白又嫩的屁股被火炭烫焦了,吴应麟惨叫声中,挣扎了数下,都未站起,平日里练的那点武功也不管什么用了。当一旁的护卫惊觉,七手八脚将小王爷从火堆上拉起来的时候,他的屁股已经烫伤累累了。吴应麟从出生到现在,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吃过此等苦楚,疼痛之下,大声叫唤呻吟,张嘴便哇哇哭了出来。

霍威等人刚刚出门,便听到小王爷大哭大叫,惊异之下,身形晃动,窜了进来,只见吴应麟衣衫均被火烧破,而屁股也被火烧成重伤。一问之下,才得知被大头鬼吓了。霍威心中诧异,命人拿出随身携带的云南白药来替吴应麟疗伤,自己领了霍威和龙门四煞在房屋四周查看了两遍,未发现任何不妥,返回屋来,见吴应麟已经重新换了衣衫,但屁股受了伤,不能坐下,只俯着身子躺在毛毡上,口里面一面哼哼唧唧,一面咒骂身边的护卫无用。霍威又率人在几间屋中细细察看了一遍,仍然未发现有何异状,心中暗暗纳闷,看了看被火烧伤的吴应麟,又想起之前的怪声,及四名看守被瓦片莫名其妙地打伤,想道:“这破屋莫非真的闹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二 孤程万里(11)

想着,想着,不禁背上也有几分凉嗖嗖的,定了定神,命所有人不要睡觉了,拾柴将所有火堆重新燃起。又命人将李仕元、吴青鸾的囚车推进屋来,好生看护,以免发生任何差池。

众人一夜不敢睡觉,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雨已经停了,再也没有任何事发生。临行之前,霍威还是不甘心,又房前屋后细细再查看一遍,见地上有窗前有一行泥泞的脚印,但那脚印很小,不象是大人的脚印。房屋的墙上,有人踩踏的泥泞痕迹。霍威又沿着足印查探,只见那足印越走越淡,最后来到最西边的灶房里,见那灶房里的锅洞前有几个淡淡的脚印,还有些余灰落于霍威恍然大悟,原来昨天夜黑雨大,却忘了检查这灶房中的锅洞。这哪里是鬼,分明是有人在作祟,那人肯定是藏在这锅洞之中,便从那足印来看,又不像大人的脚印,却像是个小孩子的足印,便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胆量干这些事情,这究竟是何许人?为何要搞这些恶作剧?但如果是恶作剧的话,这荒郊野外,一座破屋,谁吃饱了撑的做这些无聊之事?一连串的疑问,令霍威等人头痛不已,却又无法开释。

李相如追上囚车以后,绕小路抄近道赶到了前面,眼看天色已黑,见到离大道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房屋,过去一看,房子多有破漏,显然是长期无人居住的弃屋。进到房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任何人,刚出屋来,忽然间电闪雷鸣,下起雨来。寻思霍威一行半道遇雨,肯定要找地方避雨,而附近除此房屋之外便没有任何人家,何不将计就计将他们引将过来。计议已定,便在破屋中拾了些干柴,便在房屋正中生起一大堆火来,然后将房门打开,让路人远远便可看到火光。王世豪等人奉霍威之命前来找避雨歇脚之处,见到火光,到了房屋之中,简单查看一圈,便领了霍威一众前来避雨。

李相如早有准备,待得霍威率人查看之时,早就躲在灶房中的锅洞里面。他身材瘦小,缩身便可钻入灶下的锅洞中。霍威等人在查探进便忽略了此节,再者看厨中灶台下窄小,依常理推测,一般人绝对钻不进去,怎么料到有一个小孩子躲在里面。趁众人不加留意,李相如便偷偷从灶台锅洞中钻了出来,见到爹娘被雨淋得湿透,却还在屋檐下挨冷受冻,对这帮毫无人性的人恨到了极点,心想这伙人可恶之极,得想法子好好捉弄他们一翻,出出心中这口恶气。于是便装鬼叫吓人。待得霍威等人睡熟了以后,才爬上房顶,从上面拆瓦片投掷看守李仕元和吴青鸾的清兵,吓得四名清兵哭爹喊娘,以为真的闹鬼了。

趁众人正在忙乱之际,他又偷偷溜回了灶房中,从从灶台上刮了许多陈年的锅烟,将脸全部抹黑了,又翻出窗外,从窗棱中向屋中窥看,恰好霍威等人领人出去捉“鬼”,房中正对面吴应麟凑在火堆房半睡半醒。这许多时日来,他已经搞清楚这个身着华服的人正是吴三桂的儿子,是这一群人的头。一时间童心大起,心想:“老乌龟抓了我爹娘,又派你这个小乌龟来押送,今天我不给你吃点苦头,我便不姓李。”心念及此,于是便有了吓得吴应麟烫伤屁股的事情。李相如狠狠捉弄了这般人一番,看到爹娘也被他们请进房中,不再受雨打风吹之苦,心中畅快已极,眼看便要天亮,不敢多作逗留,趁着雨势渐小,便离开了那座破屋。

吴应麟屁股被烫伤,不能骑马,霍威便命人做了个简易的担架,让他俯卧于上,安排四名清兵轮流抬着。眼看京城越来越近,十余天后,便到了京城近郊,这段时间没遇上任何奇怪之事。吴应麟这些天来,坐不能坐,站不能站,马不能骑,行动又不方便,一路上又颠颠簸簸,心情大坏,一路上稍有不如意便大骂手下之人,霍威及一众官兵没有被他骂到的,众人自知保护确实不周,只好闷声任他出气。吴应麟始终是练武之人,,身体受损比一般人复原得快,再加上用了上好的创伤药云南白药,被烫伤的屁股渐渐结痂,已经无甚大碍,可勉强骑马了。

到了涿州,再过一、二天的时间,便可进入京城,眼看便要进京,霍威等人反倒不急了,这晚下午到了涿州,便在城内一家名为“云来居”的客栈食宿,“云来居”是涿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店,无论是装潢还是陈设都是城中一流,最重要的是店里的酒菜味道和师傅手艺一流,所以这“云来居”远近驰名。吴应麟几个月来风餐雨宿,吃了不少苦头,眼看父王交给自己的重任便要完成,闻说这“云来居”的有几道名菜,便想狠狠美味一餐,以补多日来的跋涉之苦。众人住下来以后,吴应麟便在楼上要了一个最好的雅间,命掌柜的将本店最好的菜肴及最有名的招牌菜全部上来。他们此番前来,带了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不说,还随身携带了几十万两银票。金银珠宝是吴三桂专为打点朝中权贵如四大辅臣等人用的,吴三桂坐镇云南十余载,所搜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可说富可敌国。区区数十万两,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加之吴应麟是他的爱子,初次上京,出手要阔绰一些,可不能让这些京官们小瞧了。所以,那几十万两银票便给吴应麟随身携带,供他支配挥霍。

俗话说:“财大气粗。”吴应麟刚一坐下,酒店的小二见他们一伙人及数十名官兵押着囚车,吆吆喝喝,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吴应麟、霍威等人骑着高头大马,个个威风凛凛,趾高气扬。便知道这是个有权有势的主。便着意殷勤侍奉。小二常年侍候各种各样的客人,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围住吴应麟等人周围,左一个大爷,又一个大爷,叫得吴应麟高兴,一出手便赏了他二十两银子。那小二乐得嘴都合不拢,象只小蜜蜂般满堂转得更勤了。不多时,酒菜上桌,但见那山珍海味,无所不齐,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还有最著名的北京烧鸭,也上桌了。吴应麟来之前便闻之大名,听小二一介绍,忙不迭地用筷拈了一块塞入嘴里,一口咬下,果然是皮薄肉脆,肥而不腻,香中带脆,脆里含香。吴应麟赞不绝口中,众人在小王爷的带领下,也放开大快朵颐起来。李仕元和吴青鸾也如往常一般,在一楼找了一间最差的客房,带上手镣手铐,由数名清兵看守。吴青鸾每天呕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肚子日益隆起。由于水土不服加上几个月路途奔波,可以说苦不堪言,没有胃口,每顿饭吃得很少,有时几乎不吃,人已经憔悴不堪了。李仕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总劝她多吃东西,吴青鸾为了肚中孩子,勉力吃了两口,便又吐了出来。负责看守的两名清兵骂骂咧咧,吩咐小二进房收拾了,将房门往外一锁,只守在房门口,便懒得再看李吴二人一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三 孤程万里(12)

吴应麟等人放开肚皮,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霍威一众见小王爷心情不错,趁机巴结奉承,将此次押送囚犯、退敌御敌的功劳合部都加于他的身上,轮流向他敬酒,说什么“小王爷运筹帷幄,领导有方”、“年少英俊,武功盖世”、“智计百出、是当今玉面小诸葛”,吴应麟听得心花怒放,将在石门峡被乞丐戏弄、玉臀被火烧伤之事忘在九霄云外,真以为自己便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了。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英俊不凡,是人见人爱的帅哥。高兴之下,凡敬来之酒,无不一饮而尽。一桌有七、八个人,喝掉了十斤花雕、十斤陈年女儿红,酒足饭饱之后,那小二又趁机撺掇,说涿州有一处“飘香院”,那里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能歌善舞,要不要叫上几个来陪小王爷解解闷。原来那小二已经从众人嘴里得知这少年公子便是平西王爷的爱子,心想这小王爷年少英俊,既然贪酒,一定好色,何不趁机叫上几个姑娘来哄他开心,说不清一高兴他再赏我一笔钱,那么我便可出去自立门户,何必成天在这里受掌柜的鸟气。因此,便借着吴应麟兴致正高时向吴应麟进言。

吴应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今年刚满二十,虽然吴三桂已经给他定了亲事,但尚未娶亲完婚,正是**亢奋的年纪。十五岁那年,王府中的一名亲随偷偷带着他到了翠湖边上的“倚翠楼”喝酒听曲,然后叫一名长得十分漂亮的哥伎陪他睡了,自此以后,便上了瘾,隔三岔五便偷偷出府去“倚翠楼”狎妓,虽未结婚,却已经是情场老手了。这次出门三个多月,连女人的手都没机会摸一下,早就按捺不住,现下听小二提及此事,刚要一口答应,猛然想起自己贵为小王爷,怎能在这些下人面前公然同意召妓,这样岂不被人看得轻了?再者,还有押送囚犯的重任在身,万一闹出什么乱子,传将出去,父王的颜面何存?想到这里,便大着舌头摇手说道:“不了,不了,小王一向洁身自爱,这些狎妓的勾当,小王是不屑为的。回房,睡觉,睡觉。”几个护卫搀扶着他回到房中睡下。那小二碰了一鼻子灰,更多的好处也讨不到,便不再招呼他们,自行下楼去了。众人之中,霍威酒量最大,但喝得最少。他下了楼来,到关押李仕元、吴青鸾的房中看了一遍,然后在客栈四周巡视了一遭,见到一切正常,这才回房休息。

吴应麟回到房中,酒劲上来,浑身燥热不已,在床上翻天覆去睡不着,屁股上的伤疤又刺疼起来。翻身下床,大叫道:“来人,来人!”门口的侍卫推门冲了进来,道:“小王爷有何吩咐?”呈应麟道:“将适才的店小二给我叫来!”两名侍卫不知道叫小二来为了何事,又不敢多问,只得下楼将小二叫了上来。小二一听心中窃喜,心想:“这小王爷也是个色中恶鬼,想来是捱不住要去‘飘香院’召妓。这下有得赚了。”急急忙忙跑到吴应麟的房中。

吴应麟见到小二,醒眼迷离地道:“小二,你这前说这城里面有处叫什么院的,里面的姑娘个个色艺俱佳,是不是?”小二点头道:“是,是,小人绝不敢欺骗小王爷。”吴应麟道:“那小王倒要见识、见识!”小二喜道:“是,是。待小人去飘香院请两位姑娘过来,为小王爷解闷。”吴应麟摆手道:“不,不用去请。小王亲自去飘香院。免得被霍威那老儿看见,絮絮叨叨地烦我。”两名亲随一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道:“小王爷,这半夜三更出去不安全,还是叫小二去请吧!”吴应麟一指那名随从道:“你给我闭嘴,再罗嗦我打你二十鞭,快快去准备轿子。”两名随从只得遵命,刚要出房门,吴应麟又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霍威。嗯。”那小二这种事见得多了,经验丰富,两名随从打赏他几两银子,不多时,他便租来了一顶蓝呢软轿,在客栈后门候着。

两名随从架着吴应麟偷偷下楼,溜到了后门,轿夫将轿帘掀起,几人扶了吴应麟钻进轿中。小二在前面带路,两名随从在轿两旁护随,四名轿夫抬着吴应麟一路小跑往“飘香院”而去。“飘香院”离“云来居”只隔了两条街,以四名轿夫平常的速度,本来半柱香的功夫便可到得,不料四名轿夫抬着轿子感觉这轿中之人比其他人重了许多,一个个挥汗如雨,这步伐便慢了下来。走到街道拐角处,只听轿中吴应麟大叫了一声,两名随从赶紧命轿夫停轿,轿夫将轿停下,两个随从将轿帘掀开,见吴应麟屁股鲜血直流,两手捂着屁股,用手指着轿子下面,口中道:“轿子下面有人!”两名随从大吃一惊,呛啷啷抽出腰刀,俯身往轿下一瞧,一名侍从突然左眼一痛,被人打了一拳,痛得哇哇大叫,一个黑影从轿底滚出,朝着另一名侍从屁股上狠踹一脚,那名侍从向前一倾,差点扑翻在地。转身一看,那黑影不见了踪影,吴应麟屁股上被刺了一刀,剧痛之下,酒醒了大半,两名侍从将他从轿中抱出。吴应麟叫道:“快快将那个刺客抓住千刀万剐。”两名侍从正举目四处寻找适才那黑影。突然觉得脸上头上一热,一股热流浇在了头脸之上,带着一股子辣臊味。

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站在轿顶之上,正解开裤子冲尿,头上的热流便是他撒下来的尿。

李相如一直在“云来居”周边观察着霍威一行的举动,他见到后院门口停了一顶轿子,便悄悄沿着墙根踅近,听到几名轿夫议论什么云南王吴三桂的公子要去“飘香院”如妓,好好侍候,肯定会得到不少的打赏。李相如心念一动,趁几人聊得起劲,偷偷钻到了轿子底部,黑暗之中,他身材又小,几名轿夫怎料得到有人偷偷藏于轿底,他们一次抬了两个人,李相如身体虽轻,但总是比往常重了许多。李相如四脚四手攀在轿底,然后从怀中掏出牛角尖刀,用力从轿底刺了进去,那轿底虽是木板所做,但李相如用尽了力气,尖刀钻进轿内二寸,吴应麟坐在轿中,刀尖正好刺于屁股之上,痛得他大声叫唤起来。李相如松手从轿底滚出,纵身攀上了轿顶,看到下面几个人东张西望,不由得童心大起,解开裤子便向他们头上冲了一泡尿。

两名侍从气得哇哇大叫,双双举刀向轿顶的李相如砍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四 孤程万里(13)

李相如在轿顶上左闪右跳,避开了两名侍从砍来的刀锋,两名侍从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非要将李相如抓下来狠扁一顿出气不可。其中一名道:“小杂种,你现在下来,爷爷或可饶你一命,否则等我们抓到你,便有你的好瞧了。”另一名却攀着轿沿,也要爬上轿顶来抓李相如。

李相如早瞧在眼里,嘻嘻笑道:“就凭你这两个脓包,也能抓到小爷,真是笑都笑死了。”两名侍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用刀狠砍轿顶的李相如,一个奋力攀爬,看样子,不抓到他誓不罢休。

李相如站在轿顶之上,一边闪避着侍卫砍来的刀,一面阻止着另一名侍从的攀爬,两名侍从忙得不亦乐乎,白忙活一场,非但没伤到李相如一根汗毛,反倒被他踹中几脚,搞得灰头土地脸,一身尿臊味。吴应麟站在离轿不远的地方,背对着李相如,正撅着屁股让几名轿夫为上药,嘴里哼哼叽叽,不知所云。李相如看得真切,从轿顶上一跃而起,从半空落下,便刚好骑在了吴应麟的脖子之上,吴应麟正在处理伤口,怎么会料到一个人从天而降象骑人人马一样骑在自己头上。李相如身体较轻,这一跃一压之力,令吴应麟向前冲了数步,幸好他身体强健,又有武功根柢,李相如身体轻巧,他才未摔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喉头上一凉,李相如手中的刀子已经横在他的喉咙之上,只听李相如喝道:“不要动,否则我便割断你的喉咙!”吴应麟吓得冷汗直冒,颤声道:“我不动便是,你小心手中的刀。”李相如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不会杀你。”吴应麟紧张之下,早将屁股上的伤痛忘了,道:“你要我怎样?”李相如道:“命两个侍从将手中兵器扔了,然后相互用腰带将对方捆绑起来。”两个侍从见到小王爷被挟,不敢稍动,听到李相如的话,一时不知所措。吴应麟骂道:“你们两个快将刀扔了,将对方捆起来。”

两个侍从无奈,只得将刀放下,解下腰带捆绑对方,但这相互捆绑不比相互打耳光,只能一人捆另一人,一名侍从将另一名侍从绑好以后,手一摊,意思是对方已经被捆,无人捆自己了。李相如道:“命轿夫捆你。”那侍从无奈,四下里一看,四名轿夫不知何时已经逃得没了踪影了。李相如喝道:““那你将这小乌龟绑起来。”那侍从不知道谁是小乌龟,一脸茫然看着李相如,李相如道:“我骑着这个不是吗?”那侍从还在迟疑,李相如手上稍微一用劲,吴应麟脖上一阵疼痛,脸都绿了,骂那侍从道:“你这个蠢才,还不赶快听从这位小侠的话,过来将我绑了。”那侍从这才走过来,用腰带将吴应麟的两手反绑了。

李相如待他绑好吴应麟,这才从吴应麟脖子上滑下,刀仍然顶在吴应麟喉咙上,李相如朝吴应麟腿弯上踢了一脚,吴应麟右膝一弯,便跪了下去。李相如向那侍从叫道:“过来。”那侍从走到他面前,李相如道:“转过身去。”那侍从只得慢慢转过了身子。李相如用左手解下吴应麟腰带,右手刀仍抵在其喉咙之上。然后将刀又顶在那侍从的腰上,用吴应麟的腰带要将他捆起来。刚捆了两道,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人抬眼一看,原来是那小二领了霍威前来。那小二见有人劫持了吴应麟,心知自己惹了祸事,趁乱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客栈,正在门口碰上霍威。小二识得霍威,急忙将吴应麟去“飘香院”的路上被人胁持的事告诉霍威,霍威大惊,急命他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小二将大概情况说了,霍威也无暇再责怪小二,心中系着吴应麟的安危,一路狂奔过来。

李相如见霍威到来,心中不由一慌,急忙舍了那侍从,将吴应麟从地上拉起来,搂住吴应麟的身体,再次将刀抵在他的咽喉之上,那名侍从将腰带扯下,跑过去将地上的刀拾在手中。

霍威见到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不由得一怔,定睛一看,接着便认出了李相如,道:“又是你这个小叫化,你究竟意欲何为?”李相如道:“将囚车里的俩人放了,然后我便饶了这个姓吴的。”霍威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两名囚犯有何关系?你是不是丐帮中人?”李相如道:“那你不用管,反正一人换两人,你占便宜了。”霍威道:“你不要伤害他,有什么事我们可慢慢商量。”李相如道:“我答应我的条件,将囚车中押的人放了,然后再准备一辆马车,送我们出城,到了西郊三十里处的卧虎坪,我自然会将他放了。”霍威纵声大笑,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精明,不过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不会伤害到手中的人质?”李相如大叫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再罗嗦,我便将他的喉咙捅个窟窿。”说着将刀尖微用力朝吴应麟咽喉上一顶,吴应麟吓得冷汗直流,叫道:“老霍,快答应他吧,否则小王性命难保。”

霍威素知这小王爷是个软骨头,眉头微蹙,对李相如道:“好,我这就回去放人,准备马车,将两名囚犯载到这儿来,不过,你千万不能伤了小王爷一根头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李相如还未答话,忽觉身后一紧,原来已经被人从后面将两手抱住,手上一软,刀便离开了吴应麟脖子。原来是那名侍从趁霍威和李相如谈判时偷偷绕到身后,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的两手牢牢勒住。霍威一把便将吴应麟拉开,然后提着他的身子飘出丈余开外。

李相如本来占据上风,一时疏忽大意被那名侍卫控制,用力想要将身后侍卫甩脱,不料那名侍卫从身后两手死死箍住他身子,李相如力气本比他小,竟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了乞丐所传的“救命三招”,那三招他练得很熟了。左脚自然提起,脚跟向后猛抬,正踢在那侍从的**之上,那侍从大叫一声,两手松开,李相如便脱离了他的掌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五 孤程万里(14)

那侍从痛得捂住下身蹲在地上。霍威身形一晃,早趋近前来,伸身便来抓李相可的肩膀,李相如自然向斜跨出两步,霍威便抓空了。霍威一呆,再次扑了过来,李相如也不管他,自顾按照“逃命三招”的身形步法,左晃右窜,瞻之在前,忽焉其后,瞻之在左,忽焉其右,他又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练,那步法已经娴熟之极,较之在长江渡口又大不相同,霍威忙得满头大汗,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这时两名侍从和吴应麟已经互相将绳索解开,瞧见霍威抓不到李相如,两名侍从便上前与霍威一起围上前来抓李相如,李相如胸有成竹,虽然有三名成年人来抓自己,但他趋前退后,游刃有余,两名侍从武功低微,武功高强如霍威尚且不行,更何况他俩,对李相如更是构不成任何威胁。

李相如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霍威三人兀处抓他不着,那两名侍从倒还罢了,可霍威是成名江湖的人物,这一路过来,被一个小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面子上早就挂不住了,忽听他虎吼一声,立定于地,呼地一掌拍出,掌风凌厉,李相如正在按“逃命三招”的步伐左冲右突,他身材虽小,但步履轻盈,看上去颇为潇洒。但这“逃命三招”旨在逃避追捕之人,是守、让的功夫,本来李相如可以就此逃走,但他失手将吴应麟放跑了,心中大大的不甘,想找机会再度将吴应麟擒到,用他来交换爹娘。

霍威这一掌用足力量,威势极为惊人。李相如只觉劲风袭面,一股巨力扑面来来,他人小瘦弱,怎么禁得住霍威又狠又辣的掌法,身体仰面倒飞出去,他人在半空,只觉气血翻涌,心烦欲呕,忽然想起《南华心经》上面的图形招势来,当下将双手紧抱于胸前,身子在凌空翻了两个圈,这才重重落于地上,只感到四肢百骸便如散架了一样,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便跑。霍威见到这小乞丐中了自己“无敌追魂掌”最厉害的杀着“魂飞魄散”,居然行若无事,还能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心中惊愕,两名侍从拔腿便要追赶,霍威叫道:“别追了,瞧着小王爷要紧!”

两名侍从这才停住了脚步,回过来关顾着吴应麟,将吴应麟的身上缚着腰带解开,又将他屁股上的伤重新作了处理。回到客栈,早有王世豪等人闻讯赶来相询,霍威失了面子,怕在众人面前折了威风,只虚词敷衍,两名侍从也只是含糊应付,吴应麟心知自己的贪玩和任性,只借口是外出时遇上几个歹人,幸好霍千户等人闻讯赶来相救,但却让歹人跑了。王世豪等人心中虽有怀疑,但也未深问。

待众人退下后,霍威将两名侍从狠狠臭骂一顿,并声称下次再犯,定要斩臂断足,两位侍从不敢分辩,只有唯唯诺诺。再寻那小二时,再就跑得没了影儿。吴应麟旧伤未好,又添新创,一夜未曾睡好。

隔日天刚明,霍威便来催促起身上路。吴应麟知道他被昨晚的事吓到了,也倒没发牛脾气,乖乖起床。梳流完毕后,霍威依旧命人抬了吴应麟,一众起程上路。

李相如本来已经挟持到了吴应麟,用他来交换父母,但疏忽之下,导致功败垂成,还差点丧命在霍威掌下,心中大为沮丧,他勉力逃出城中,沿着街道跑了一、二里,只感到胸口气血翻滚,回头一看,幸好没人追来。见到前面有一棵大树,忙跑到树下,前靠树根而坐。闭上双眼,按照《南华心经》上图形所示的导气吐纳之法,导气引息,不多时,心中不适感渐渐减退,半个时辰后,便全部消失。李相如心中一喜,更加用功,坐于树下,不断按图中招式引导内息而走,慢慢进入了佳境,于身外之事全然忘怀。待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人来人往,原来自己身处涿州城西的一棵大槐树下。

李相如回想昨夜之事,又是惋惜,又是庆幸,惋惜的只差一步便可救回爹娘,庆幸的是中了那霍威一掌,竟然没什么大碍。这要归功于《南华心经》这本册子。想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揣在怀中的《南华心经》,硬硬的还在,这才放了心,站起身来,便循路往“云来居”而去。到了“云来居”,一探询,才知昨晚云南来的客人,天才朦朦亮,便押着囚车上路进京了。

李相如这几个月来,已经将押送到京的情形从侧面摸索得清楚了。被押囚犯一旦进京后,交给刑部之后,由刑部审理后,便行定罪。而刑部的“天牢”天下皆知,要想从“天牢”中救出人来,真是难以登天,更何况他一个小小孩童。这段时间来,他饱一餐饥一顿,已经习惯。幸好他习练那《南华心经》的武功招式,有时竟然可以一整天不吃饭,也不感觉如何饥饿。他口灵舌便,虽然穿得破烂,便为人机巧,讨点东西倒不甚难,在城中一家店铺里讨到了两个冷馒头,囫囵吃了,又到河边捧了点水喝下,抹了抹嘴,这才又沿进京上路追赶霍威一众。

霍威等人这几个月来,一路上倒未遇上什么大队人马劫囚,但遇到几个人都是些硬点子,行事怪异,武功极高,最奇怪的是那个小叫化子,几次三番出来捣乱,要救李仕元夫妇。看他年纪不到十岁,好象也没练过多少武功,但抓他时逃来避去,东闪西藏,竟然几个人围拢一起也擒他不到,再者明明中了自己的一掌,他也若无其事,居然还可以逃走,要知道即便是江湖中的高手,中了这一掌,起码也要受不轻的内伤,那小叫化不懂拳脚,但却为何如此厉害,岂不是咄咄怪事?霍威在马上边行边想。

吴应麟此番出行,本想一显身手,让人看看他少年英雄的气慨,不料却数次受挫,被人捉弄不说,几次受伤都在屁股之上,马不能骑,轿不敢做,实在是大失颜面。现在俯身于便轿之上,一言不发,心中大为沮丧。

众人各怀心事,但对行程却不敢有丝毫延误,在霍威的敦促监督之下,人人更增了警惕,眼看京城在望,不要因为一时的松懈而弄得前功尽弃。

幸好一路太平无事,到了第二天下午,远远可看到一座大城,在氤氲薄雾中,显得更为大气磅磗,令人震憾,这便是京城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六 流浪传说(1)

北京,是千年帝都,古时称幽州,后称燕京,中都、大都,到了明永历年间,永历帝迁都于此,始改为北京。

霍威一从押着囚车从西门进入,他们这一行数十人押着两个囚犯一进城,便引起了城中无数百姓的围观。北京城里人口口相传,知道前明朱三太子在云南昆明为吴三桂擒获,押解到京受审,而这笼中一男一女正是朱三太子和他在云南纳的妃子,一时间看热闹的人挤满了街道两旁,老百姓中,有的是来瞧热闹的,看看这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长的是什么样子,但大多是思念前明的百姓,看到朱三太子和他的妃子在囚笼之中,面容憔悴不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而女的还怀了身孕,眼看便要临产,于是乎有的人扼腕叹息,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漠然视之,有的蠢蠢欲动。

由于李仕元和吴青鸾是朝中要犯,故刑部的人早已经得知,派对了一队兵马迎了出来。在道旁看热闹的人你推我挤,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拥护朱三太子,反清复明!”他这一声喊,便如一声导火索,立即点燃了在场汉人百姓的怒火,一时之间,便有人高声附和道:“反清复明,放了朱三太子。”倾刻之间,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起来。霍威等人见形势不对,生怕有人劫囚,呼拉一声将两辆囚车围在中间,手中各执刀剑。吴应麟未曾想到到了京城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看到群情汹涌,面色吓得惨白。对霍威道:“霍大侠,这可如何是好?”霍威道:“小王爷不要惊慌,天子脚下,谅这些刁民也不敢怎样?”正说间,只见一个人影从人群中跃起,身形快捷,便向囚车扑来,但见那人身穿黑衣,用黑布蒙了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在城中闹市,一身夜行打扮,本来已经分外引人注目,而今竟然在层层重兵之下,来劫朝中重犯,胆量之大,真让人匪夷所思。霍威、王世豪、龙门四煞还有同来的江湖豪士,外加数十名清兵,团团围在囚车周围,见黑衣人飞身扑来,都齐齐发一声喊,一同出手。除了那些清兵外,这些人无疑都是些江湖好手,但手中兵器刚一递出,只觉手上一麻,兵器纷纷脱手,原来被那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每人兵器都夺了过来,然后飞腿踢出,刹那间只听倒地之声、呼喊之声不绝于耳,王世豪等人全部被踢得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人群顿时大乱。霍威在一众人中的武高较强,胸上被那人踢中,飞出一丈开外,胸口一阵闷疼,忙躺于地上马上将气息调匀,一跃而起,幸好没收什么伤。想来是那黑衣人旨在救人,不想伤人,所以脚下留情,并未下杀着。

霍威职责所在,见那黑衣人已经奔到了囚车边上,双手拉住锁囚车的铁链,运劲想将其扯断。霍威大急,叫道:“给我住手。”猛窜过去,挺起双掌,用尽生平之力,向那黑衣人后背拍起,他这一掌使了十成的力气,凝聚了平生所学,只为了阻止黑衣人劫囚。那黑衣人听得背后掌风凌厉,如潮水般涌来,“哼”了一声,叫道:“这还不错。”意思是夸霍威掌法不赖,口中说着,手下却丝毫不停,竟不闪不避,任由霍威双掌拍向自己的后背。霍威未料到他竟然如此托大,心想:“你不躲闪,死了也是活该。”双掌便已经重重拍在了黑衣人背上,不料刚触及到黑衣人背上,只觉黑衣上背上滑如泥鳅,掌力突然滑向了一边,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威心中惊骇简直难以形容,这是自他学武以来,闻所未闻的事,他知道只有武功练到了极高极强的时候,才能借力御力,将对方攻击化解在无形之中,而这是武学的至境。他闯荡江湖三十载,非但没遇过,简直便没听说过。一刹间,他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自处。那黑衣人已经将吴青鸾囚车精钢铸成的铁链挣断,接着再一伸手,抓起锁李仕元囚车的铁链,想要如法炮制,将其扯断,然后救两人逃走。

他甫一抓起铁链,只听又有人大喝一声,不知从哪里飞跃过来,又冒出一个黑衣人,只见他从众人头顶掠过,快得如一阵疾风,也同先前的黑衣人一样,直扑向两辆囚车,他身法之快,武高之强,居然不逊于先前的黑衣人。霍威等人见眨眼之间来了两个绝顶高手,众人在他手下连一招也过不去,看来李仕元、吴青鸾非被劫走不可,这几个月的辛劳便要付之东流。但一来实在插不上手,二来两个黑衣人动作太快,众人只得听天由命了。

但便在这一刻,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后来的黑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剑光闪烁中,已经向先前的黑衣人并后颈刺去。那剑却得又快又急,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戗人双目。先前那黑衣人似乎对使剑的黑衣人不敢小觑,忽地一转身,抓起吴青鸾囚车上扯断的半截铁链,便向剑身卷去。

使剑的黑衣人见铁链带着啸声飞来,将剑陡地收回,再疾然刺出,只听当当当当无数声响过,在场众人看不到铁链和剑是如何相交对击,十余声响声过后,先前的黑衣人长笑一声,道:“罢罢罢,今天这人是救不成了。你总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坏我的事。好,你我数十年不见,正好找个地方好好比试比试。”使剑的黑衣人道:“好,我也正想看看你这些年到底练了些什么狗屁功夫。”听声音居然是个女人,她全身黑衣,身形较为瘦小,便谁也未料到武功如此之高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先前的黑衣人道:“走吧!”纵身拔地而起,跃来人群头顶,在场之人只觉头上一痒,原来黑衣人使出极为上乘的轻功,脚尖只在每人头上轻轻一触,便即飞了开去,转瞬得便到了城墙边上,伸手一扳墙缘,腾身便上了墙头,比燕子还轻盈有余,跃墙而下,便看不到了。使剑的黑衣人厉声叫道:“想乘机逃遁吗,别做梦了。”人随声动,也用同样的身法,三两下上了城墙,追先前的黑衣人去了。

两个黑衣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众人仿佛在做梦一般,还未回过神来,只听一阵马蹄声响,踏碎了众人的瞑想,只见一大队清兵冲了过来,都身佩腰刀,骑着高头大马,原来是刑部泒来接应吴应麟一众的人到了。

此时李相如刚刚进城门来,错过了之前最精彩的一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七 流浪传说(2)

从昆明出发到达京城,一路上共行走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此时也是六月梅子黄时的季节了。

刑部带头的是一个四品武官,半路上得报有人要劫囚犯,心中大怒,他武功高强,正想借此机会在京城百姓面前扬威立名,便催动坐骑,扬鞭奋蹄,在偌大京城中飞蹄如飞,不知吓坏了多少路人。好不容易赶到了,才得知劫囚车的歹人已经走了,不由得大早失望。

霍威见刑部来人接应,大大地松了口气,急忙三两步上前,打拱作揖,自报了家门,那武官大咧咧地看了霍威众人一眼,随后抬手还了一礼,这才跳下马来,后面的兵士也纷纷下马。霍威上前两步,向那武官道:“我来引介一下,这位是平西王爷的世子。”那武官抱拳道:“下官秦大鹏,见过小王爷。”吴应麟还了一礼,道:“秦将军,我俩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秦大鹏道:“下官来得晚了,差点让这些刁民劫了囚犯,要不然,我手中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说着便按了按刀柄。

吴应麟道:“适才在场之人一阵暴乱,想一哄而上来劫囚车,想不到天子脚下,这些人如此大胆,要是在云南,父王早将带头的刁民正法了。”言语之中大有失望之意。秦大鹏闻言,想要耍耍地主的威风,另则吴应麟是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三桂名声显赫,称王天南,便连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秦大鹏有机会认识了这个小王爷,有心想要巴结。当即道:“小王爷请放心,待下官将这些贱民驱走,如果谁要想要闹事,便是谋反之罪,可诛他九族。”说完指着周围热闹的百姓,喝道:“你们这些乱民,想要干什么,知不知道囚笼中装的是朝中重犯,如果谁要领头闹事,先抓回去然后连坐九族,灭他满门。”雄纠纠瞅着在场之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叫道:“我们不过来瞧瞧热闹,并示犯法,凭什么时候便要抓人,难道大清朝的天下连瞧热闹也不允许了?”那汉子话音才落,忽听“啪”地一声脆响,一名清兵马鞭早打在他的脸上,这一鞭将那汉子打得脸上起了一条血痕,鲜血慢慢渗了出来。那清兵喝道:“你们这些贱民,竟敢同朝中命官叫板,真活得不耐烦了。”手中鞭一扬,叫道:“谁不服便给我站出来!”在场的百姓见他们一众如此凶悍,谁敢言半个不字,平日里被欺负怕了,知道言行稍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不多时,便散得干干净净。

吴应麟在一旁看得高兴,拍掌道:“秦将军,果然好威风。”秦大鹏道:“承蒙小王爷夸奖,这是下官职责所在。这些愚民,不能对他们太好了,对他们太好了,他们就得寸进尺。”吴应麟道:“是极,是极。”秦大鹏躬身道:“事不宜迟,我们得将两名囚犯押到刑部。尚书大人正在恭候。小王爷请!”吴应麟屁股受伤仍不能骑马,又回到了轿中。一行人在秦大鹏一众清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径向刑部而去。

李相如进城来后,远远看见一大队人马向北而去,急忙撒退追上。他第一次来京城,京城的繁华和富庶,街道宽阔,人流如织,这些都是昆明城无法比拟的。他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被押入刑部大门,心一点点在往下沉,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事是只有等待。等待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无论如何,有等待才有希望。

吴应麟、霍威一行随秦大鹏到刑部作了交割,将李仕元、吴青鸾交给了刑部,这才深吐了一口气,所有人都觉得轻松了。吴应麟率众到了吴三桂在京城购置的另苑住了下来。也顾不上屁股上的伤,便将随手带来的银票珠宝带上,照着吴三桂预先开好的名单,上下打点活动起来。吴应麟挑选了两名亲随,叫上霍威和王世豪相陪,其余人众每人打赏了五下两银票,让他们自由到京城四处游玩。

李相如心系父母安危,每天只到刑部大堂前面的街上转悠,希望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但刑部门口守卫极为森严,只要稍有接近,但有守门的侍卫近前喝斥。李相如只能远远在离刑部大门数丈外的大街上游荡徘徊,便这样过了十余天,这十余天里,他白天黑夜都盯着刑部大门人员的出入,虽然隔不上三两天便有重刑犯被押到西市口斩首,但却不是自己的爹娘,他的心中总算是得到片刻的安宁。

由于他衣衫破旧,身上又脏又污,虽然每天都在刑部大门口转悠,但刑部的守卫也不以为意,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乞丐而已。因为北京大街小巷四处都有丐帮之人,丐帮是江湖中的一个大帮派,丐帮弟子四处皆是,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三五岁的小孩,都有可能是丐帮中人。并且丐帮中人是吃十方饭的,你不施舍给他不打紧,但千万不能得罪,更不能欺辱,否则一旦将丐帮中的人惹得恼了,他们会千方百计想法子报复。那些乞丐平常虽然各自为政,谁也不理谁,但一旦帮中人受到欺负,便立即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也是丐帮帮规之一,同时也是丐帮威震天下的重要原因之一。那些守卫都是开过眼的人,反正你只不不踏进我的管辖范围,便不却理你。故而李相如天天在刑部大门口转悠,却未引起丝毫的怀疑。

李相如白里里便观察动静,夜晚便在刑部对面商铺房檐下一个平台上睡觉,还好这是六月时节,正是天气炎热的季节,即便是睡在大街上也不感到寒冷。李相如每天到了夜深人静之际,便练习《南华心经》上图形所载的招式,三个多月来,将一本书的图形招式练得滚瓜烂熟。每练一次,身上的感受都会有所不同。每练一次,他的内力便会提升一分,只不过他不自知而已。

这一晚,李相如像往常一样,待大街上阒寂无人之际,便盘膝坐在平台之上,依照书上所载的样式,左手支颐,侧卧于地,左脚倦屈,右脚抬起斜飞,双目微闭。臆想着图中所画的人形,引导气息奔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八 流浪传说(3)

李相如感到体内暖洋洋的,正如猪八戒吃人参果,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服之极。这时一人正从大街上经过,那人一眼瞥见一个睡在街边的小乞丐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心中微感奇怪,不由得驻足一望。淡月之下,见那小乞丐双目标微闭,面带微笑,半个身体凌空,却稳稳当当,丝毫也没有晃动一下。

那人走近前来,看到李相如已经进入了忘我之境,如若此时有人突然朝他大喊一声,必定会令他经脉逆转,走火入魔。于是便不惊动他,盘膝坐在他的身畔,呼吸吐纳。李相如按照《心经》中图形所载,在脑海中默练了一遍,竟然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慢慢睁开眼睛,已是二更时分,见身侧膝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身着长袍,腰悬长剑,正在闭目打坐练功。这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李相如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那人开口道:“小朋友,你感觉如何?”李相如不答反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那人微笑道:“你练的功夫是谁教你的,你是何门何派。你的师父是谁?”李相如一脸茫然,道:“你说什么武功,我听不懂。我不会武功啊,我只是搞了玩的。”那人诧异道:“你搞了玩,那你这些动作招式是哪里学的?”

李相如道:“我又认识你,你是谁?”那人道:“来,我们交个朋友,我姓张,你便叫我老张。你叫什么名字?”李相如道:“我叫李相如。”那人道:“好名字。我说张兄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李相如道;“这是我在一本书上学的。”那人道:“是一本什么书?可否借我一观。”李相如微一犹豫,心想:“反正书上的图形动作我已经记得烂熟了,给你看看又打什么紧?”

正要伸手入怀中将那本《南华心经》掏出,不料那人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古语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是小兄弟你的东西,我也就不随便观看了。这不是江湖之道,也不符乎江湖规矩。”接着又道:“你这种练功很危险,容易走火入魔。以后练功的时候要找个僻静无人之处,练功时千万不能有人打扰,知道吗?”李相如心想:“这人和我素不相识,倒是个好人。”便道:“多谢大叔提点。”那人摆了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言谢。我这个人最烦繁文缛节,你以后叫我张大哥吧。”又道:“你年纪小小,不承欢父母膝下,为何会一人在此,莫非你是丐帮中人?”

李相如摇头道:“张大哥,我不是丐帮中人,我……”话还未说完,只听对面房顶传来一声呼哨,一个人影一闪,那呼哨便是那人影发出。张大哥听到那声呼哨,对李相如道:“小兄弟,我与朋友约好有事要到西城去办,你有没有兴趣同去看看?”还未待李相如回答,便一把抓住李相如手臂,一提气,迈开大步,便向西城而去。他每迈出一步,都达数迟,只见他在黑夜下长袖飘飘,潇洒自如,一手提着李相如,越走越快,李相如直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便如御风而行一般。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张大哥依然面不改色气不喘,李相如见他步履如飞,心中好生敬佩,任由他提着身子,也不挣扎。那张大哥提着李相如到了一坐破庙前面,将他往地上一放,说道:“到啦。”李相如揉了揉双眼,抬头看了看四周,见那庙庙门破损,虚掩着,里面传来阵阵嘈杂之声。李相如道:“张大哥,这是什么地方,好象里面有很多人呢。”张大哥道:“这是一坐破庙,里面的人正在商量一件大事,你想不想看热闹。”李相如拍手道:“好啊,好啊。”张大哥道:“想看热闹,便不要乱讲话。我们偷偷进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李相如点了点头。两眼放出兴奋的光亮,自家变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刺激新奇的事情了。

张大哥说道:“走吧。”率先在前,轻轻推开寺门,闪身进去,李相如紧随在他身后。张大哥进入院中,身形一晃,便窜到了一个浮塔后面,向李相如一招手,李相如三两步跑了过去,站在了张大哥身侧,两人进入庙中,那院中又杂又吵又乱,并无人留心到他们。两人藏身浮塔后面,探头向院中观看,便见那寺院极大,院中房屋都已经破败,四处是断壁残垣,有些地方黑漆漆的一处,想必是这寺庙之前被大火烧毁,故而成了一坐无人住也无人管的破庙。院落的最当中是一大片开阔地,阔地正中有一个台子,似是人工搭建。院中熙熙攘攘地到处都站满了人,约摸有千人之众,那些人都是破衣烂衫、鹑衣百结,三五个一群,七八个一堆,凑在一起,都在窃窍私语。

李相如悄悄问道:“张大哥,这些人是什么的,他们凑在这里干嘛?”张大哥低声道:“你细细瞧着,待会就明白了。”李相如还待要问,便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从院中的人群中“嗖”地跃了起来,身法轻捷,轻飘飘地落在了平台之上,行家一眼便看出这是极为上乘的轻功。

他露了这一手,台下院子中的人慢慢静了下来,抬着看着台上之人,但见他身形瘦小,头发又干又枯,颔下有几缕花白的胡须,手中提着一根竹杆,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年纪。胸前挂着一串小小的布袋。这时台下有人见到这老丐,都道:“原来是郝长老。”那郝长老在台中站定,两手一抬,道:“各位兄弟请安静。”别看他瘦小,声音却异常洪亮,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嗡嗡作响。

想必那郝长老地位极尊,武功又高,他这一出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上千双眼睛齐唰唰地看着他,想要听他说些什么。李相如藏身于张大哥身畔,张大哥身形高大,挡住了他的视线,李相如为院中情形所吸引,好奇之心大起,不知不觉将小脑袋从浮塔侧伸出,想将院中的诸事看个清楚明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九 流浪传说(4)

那郝长老道:“今天我丐帮罹难,佟帮主不知何故失踪,数月来,帮中众兄弟同心协力,并在全国三十六个分舵发出通告,命帮中兄弟四处寻找,几个月来,在中兄弟无不尽心竭力,差不多挖地三尺,仍然没有得到帮主的半点下落。江湖中的同道,得知帮主失踪之后,也是时时留意,处处用心,但仍一无所获。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一个帮派也是一样,如没有了帮主,便没有主心骨,帮中的大小事务无人作决策拿主意,时日长了,恐引起帮中内乱。我这话绝不是耸人听闻,前几日洛阳分舵便起了内讧,伤了数十人,还死了一个副舵主。这事我想恐怕早已传遍整个丐帮了吧?”说到这里,郝长老目光向人群中一扫,众人便感到他目光像两把利剑,冰冷刺骨,令人不敢直视。

郝长老接着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不提也罢。不过帮主不在,长期下去恐怕不行。故而于数月前总舵便向全国各分舵传信,于今晚汇集在这城西的慈严寺推选一名代理帮主,由这名代理帮主暂掌帮中事务,发号施令,决策定夺,直到找到佟帮主为止。我看几乎所有分舵都有代表到了,这个推选代理帮主的大会便可开始了。下面便请各位弟兄各抒己见,推荐代理帮主人选。”

郝长老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叫道:“这代理帮主要什么样的条件,还请郝长老明示。”郝长老道:“我与帮中的其他几位长老商量过了,为了体现我丐帮的侠义公正,凡是我帮中弟子,只要武功和德行均佳,不论在帮中级别高低,年龄大小,均可推选。”他话音一落,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这时又有人叫道:“郝长老,依你之言,莫不成七、八岁的小孩子也能推选出来当帮主?”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哈哈大笑。郝长老道:“你说的固然有理,推可以推,但推出来以后还要经过比武,才能最终决定代理帮主的人选,你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有可能将我帮中的前辈好汉打败吗?”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郝长老道:“好了,废话少说,我们现在可开始了。”有人道:“就推郝长老你了,你是帮中元老,德高望重,再者你的三十二路‘独影鹰爪手’在江湖中大大有名,不知打败过多少武林中的英雄好汉,由你来做这个代理帮主最适合不过了。”又有人道:“丐帮四大长老中那个不是德高望重,武功高强。我推选祁长老。”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推选各自敬佩的人选,有推选金长老的,也有推选朱长老的。总之四大长老都推了个遍。也有人推选下面的分舵舵主的。有好事者竟然连三袋]四袋的弟子都推了出来,有些在丐帮中名声颇为不好,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糗事,还受过帮规的惩戒。引起了阵阵哄笑。

这时郝长老已经坐在了台子东边事先安排的席位之上,之前台子东边已经摆好了七张椅子,四位长老在帮中除了帮主和副帮主之外,便属他们的身份最尊。七张椅子正中的当然是帮主所坐,另外五张右首边副帮主皇甫讷所坐,然后郝金祁朱四大长老分左右而坐,正中左边的第一张也是空着,群丐不知道这张椅子为谁而设,看来此人的地位只在帮主之下,还在副帮主皇甫讷和困大长老之上,但那人又未出现,在场的群丐都暗暗纳罕。

副帮主皇甫讷坐在台上一言不发,四大长老见台下众口异辞,闹得不成样子,哪里象丐帮的重要聚会,简直象泼皮无赖的烂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郝长老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遂与其他三位长老商量了一下,又征询了皇甫讷的意见,得到皇甫讷的首肯的一,然后又站起身走到台中,朗声道:“大伙请稍安勿燥,听我老叫化子一言。”群丐立时安静下来。郝长老道:“大伙没个准头,这样推下去怕是推到明年也推不出这个代理帮主。适才我和皇甫副帮主及三位长老商量了下。先比武论英雄,在最后胜出的两位中再来推选一名品德优先的人任代理帮主,大伙看如此可好。”群丐一听,当即纷纷说道:“如此甚好,既可选出武功高强都任帮主,也可照看到此人的品性,最公道不过。”

郝长老见众人并无太大的异议,又道:“至于比武如何比法,我们有一个相对妥当的法子。便是每人限比三场,连赢三场者便在一旁休息。然后赢一场者对赢一场者,赢两场者对赢场者,赢三场者对赢三场者。然后依此法逐一淘汰,最后便决出前两名。前两名人选出来后,再由大家根据其日常行为、口性及在江湖中的名声公推为代理帮主。各位以为如何?”群丐一听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既公允也透明,当下都异口同声道:“这是个好主意,最为公道。”

郝长老道:“好,既然大伙都同意了,现在开始比武。但比武要点到为止,胜负分出即可,我和另外三位长老便在台上作公证人,如发现有故意伤人或借此泄私愤者,以帮规论处。”群丐均知道丐帮帮规极严,违反帮规,轻则重责三十藤杖,逐出帮外,重者刖腿削鼻,废掉武功,永不允重回丐帮。群丐知道其中厉害,无不五凛遵。

这时只听有一人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先来。”从人群中一跃而起,飞身跃入台上。双手一拱,道:“在下五袋子弟杜全中,那位请来赐教。”众人看他上台的身手,武功不凡。杜全中话一说完,台子西侧便有一人道:“我来领教杜师兄的高招。”群丐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乞丐半穿着鞋,两脚踩着鞋跟,踢踏踢踏地顺着台子的阶梯走了上去,一摇三晃,群丐见他模样甚是邋遢滑稽,便有一部分人失声笑了出来。

杜全中一抱拳:“敢问师兄高姓大名!”那人道:“高不通。”杜全中一听:“什么搞不通?”台下群正哄地笑出声来。那人道:“在下名为高不通。”这名字实在是搞笑,群丐又是一片哗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O 流浪传说(5)

高不通怪眼一翻,说道:“我叫高不通,有什么好笑的。”台下有人叫道:“搞不懂,真是搞不懂。”又是一片笑声。杜全中后退几步,拿了个架式,道:“高师兄,请赐招。”高不通随便拱了拱手,道:“请。”杜全中喝道:“小心了。”呼地一拳向高不通心窝击去,高不通见对方拳力强劲,身形一侧,杜全中那一拳便打在空处,杜全中一击不中,两拳左右交替,一拳快似一拳,急风骤雨般攻去。

张大哥藏身浮塔后面,看着台上两人相斗,见杜全中拳法快似流星,说道:“这姓杜的使的是一套‘七星拳’,但却不是那高不通的对手。”李相如道:“张大哥,你这么厉害,一眼便可看出他们俩谁高谁低?”张大哥低笑一声,说道:“接着看,马上便见分晓。”李相如往台上看去,见杜全中拳如流星,高不通身形歪歪斜斜,左支右绌,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但杜全中怎么也打不到他,李相如觉得高不通的身形步法似在哪里见过,凝神一想,便想起来高不通的身形步法和龙门峡那骑毛驴的奇丐颇为相似,那乞丐于自己有大恩,不仅传授了自己“救命”和“逃命”的功夫,而且还为爹娘打抱不平,使他们一路免受了许多折辱之苦,李相如想到这,对高不通便产生了一点亲近之意,内心深处企盼他能得胜。

杜全中久战无功,便焦躁起来,拳法一变,上三路、中三路、下三路向高不通猛攻,高不通节工败退,眼高便退到台缘,按照规矩,如果下了平台,便算输了。高不通一步步退到台边,杜全中喝了一声,双拳猛然向高不通腰肋击来。这一拳若高不通不硬接便要身受重伤,若硬接的话,便被杜全中的掌力撞下平台,无论如何都是个输。

就在这节骨眼上,高不能突然长啸一声,足尖一点,跃起数尺多高,从杜全中头顶飞窜而过,双脚凌空一踢,便踢在杜全中后背之上,将杜全中踢得飞出丈余,重重摔在台下,杜全中挣扎站爬起,羞惭满面地穿过人群走了。

众人见高不通瞬间反败为胜,实有过人之处,都收起了小觑之心。高不通站在台上,对台下群丐道:“承蒙适才杜师兄相让,请问还有哪位师兄上来赐教。”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飞身上台,十余招后,便被高不通打倒在地,只得拱手认输。

李相如看上台之人络绎不绝,有的上去三两招便败阵来,高不通连赢了三场,便到台下休息,等待下一轮的比赛。李相如看那张大哥倚在浮塔后面盯着台上比武的情形,眉头微蹙,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在担心什么,忍不住问道:“张大哥,看样子你不也丐帮中的人,干嘛你要来此偷看他们比武争夺代理帮主。”张大哥并未正面回答,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来了。”

李相如再次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的情况又起了新变化。台上的争斗越发激烈,台下的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整个院子里热闹非凡。此际是一个中年乞与一个老年乞丐斗得甚紧。那中年乞丐用的一根木棍,老年乞丐用的却是一柄单刀,两人刀来棍往,但见棍影重重,刀光闪闪,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台下之人看得眼花缭乱。那张大哥武功见识之广博,令李相如咋舌不已,不管谁上场,一出手他便可道出武功家数,出身来历,并且能预先判断谁胜谁败,而且每言必中。

中年乞丐和老年乞丐在台上打斗,两人斗到酣处,只见那中年乞丐要棍一伸,直捣老丐的小腹,那老丐横刀格开,刀锋就势顺着中年乞丐的棍身一滑,但直向他手掌削去。张大哥看到此处,又自语道:“翻花刀。”李相如听得莫名其妙,正要出口相询,只听场上一声惨叫,那老丐平平飞出两丈开外,口喷鲜血,再也爬不起身来。

这一下变化太出人意表,本来是老丐据了上风,受伤的应是中年乞丐才是,为何眨眼之间胜负便来个颠倒,这胜负之数是如何颠倒的,场上除了少数武功极高的人外,其余人都未看清楚。藏身浮塔后的张大哥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了。那中年乞丐将老年乞丐打得吐血,出手甚重,引起了台上台下的不满,一时间嘘声四起,那中年乞丐也不为意,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将手中木棍一拢,高声道:“哪位上来赐教?”这时有人上台将老年乞丐抬了下去。那老年乞丐挣扎着指着中年乞丐道:“他不是我丐帮中人。”他挣扎着用最后的气力说了出来,接着头一垂,便断了气。

台上郝长老等人大惊,只有副帮主皇甫讷一脸木然,不动场色,猜不透他内心作何想法。这是自比武争夺代理帮主以来到第一次死人。台上四位长老观看两人比赛,没有性命相搏之意,便没有高度警惕和注意,待到中年乞丐下重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老丐名为童化金,是丐帮中辈份较高的八袋元老,为了争夺代理帮主一职,竟然被本帮中人杀死,实在死得有些冤枉。

童化金莫名其妙被打死,那些和他相识的,不相识的,或丐帮中辈份较高的人都表现出强烈的不满,不断出声斥骂台上站着的中年乞丐,说他违反帮规,出手狠毒,实在不配争夺帮主之位,便连丐帮中的一员也不配做。又听到童化金临死之前说他不是丐帮中人,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些人朝他扔石块,吐吐沫,顿时台下一片混乱。

中年乞丐对台下混乱置之不理,高声道:“适才诸位已经看到了,童前辈那一式翻花刀厉害异常,如若我不还击的话,两手十指早就被削断了,我也是出于自卫,实是情非得已。拳脚无眼,这谁也说不准的。”他一番辩解,也有几分道理,吵闹之声小了许多,但仍有不少人大叫道:”哪你也不能下一毒手将老童打死,你用的究竟是哪门子的阴招?”“你出手如此毒辣,怎配做我丐帮弟子?”“你到底哪里来的奸细,为何会混进我丐帮?”“老童的武功高强,为何一转眼便死在你手上,你断然不是丐帮中人,到底是谁?”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忽听一人道:“我知道他是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一 流浪传说(6)

一直沉默不语的丐帮副帮主皇甫讷突然语出惊人,开口说话,他在帮中虽然人缘欠佳,且素日行事低调,喜独来独往,做人行事也如他的名字一般:“讷于言。是不是敏于行便少有人知了。”但毕竟也是副帮主。群丐听到他一说话,都噤了声。

皇甫讷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台前,对台下的群丐道:“我认识这个人,他名为喻半尘,是扬州分舵的丐帮弟子。”说着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至于他失手将童长老打死一事,我相信他仅是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实在是无心之失。”说完目光向群丐扫了一圈,又慢慢回到椅子上坐下。

群丐见到本帮副帮主为那喻半尘作证,心中虽有怨言和不服,但吵闹之声也渐渐小了,再说也不能全怪喻半法,童化金的翻花刀确是厉害非常,丐帮中的人也大多知晓,那喻半尘情急之下为求自保将他杀死也情有可原。台上的郝长老等人本来要详细盘查喻半尘,但既然副帮主已经出头为他说话,便不好再作多言,刚站起半个身子又坐了下去。

喻半尘哈哈一笑:“在下自十岁起便加入丐帮,如今已经二十多年,只不过远在扬州,与京城相距千里,各位不认识我也属正常。三年前皇甫帮主到扬州视察帮中事务,在下有幸做了接待,因而相识。如果各位连皇甫副帮主也不相信,那这丐帮的规矩还要不要了?”他这话语软中带硬,意思是你们不相信我,便是不相信副帮主,是要与副帮主为难了。

台上台下气氛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只听一人叫道:“既然如此,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一个黑影如一只大鸟般半空飞下,姿势甚为优美。原来他正骑在台东一棵被烧焦了枯树上,施展轻功从轻顶跃到了台上。

众人一看那人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乞丐,脸上稚气未脱。这少年一出现,李相如差点叫出声来。那少年原来竟是在邢台的店铺中解救母亲吴青鸾并戏耍了霍威等人的少年乞丐,李相如记得他武艺高强,头脑灵活,霍威六人合攻他一人,竟半点也没伤害到他,让他轻轻松松逃走,是以李相如对他印象极深,发自内心感激。现下见到他,心里面便一阵激动,盼望他能夺到这个代理帮主的位子。

喻半尘见对方只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微微一怔,拱了拱手道:“少年姓甚名谁,在哪个分舵属下?”那少年道:“我姓陈,叫小书。”喻半尘道:“陈小书(叔)?”那少年立即应道:“嗳。乖侄子。”台下立即哄堂大笑。喻半尘立即反应过来,脸上一热,知道被那少年讨了便宜,心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占我便宜,待会叫你好看。”

众人都知道那少年名叫宋子期,年纪虽小,却是丐帮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喻半尘虽然听过他的名号,但并未想到宋子期竟是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少年。宋子期其实在江湖中口碑很好,机敏果敢,武功在江湖同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他见到童化金被喻半尘下毒手打死,便想法子捉弄他一下,替大伙出出胸中的一口恶气。

喻半尘喝道:“既然足下不肯说出真名实姓,我们便手底下见真章吧!”口中说着,拦腰一棍横扫过去。宋子期见他木棍呜呜作响,双腿牢牢定于地上,身躯后仰,向于地平,喻半尘的木棍便扫空。喻半尘未待招式用老,木棍又直砸下来,宋子期喝了一声:“来得好!”右腿独立,左腿带动身躯连环踢出,动作又快又急,径向喻半尘前胸踢去,如果喻半尘不回棍自救,多半要被踢中,喻半尘只得收棍回护,宋子期趁机两个后翻跃出圈外。他这几招端的是避得又险又巧,非机智过人者不敢为,当下台下一片喝彩之声,便连台上的丐帮四长老也频频点头,只有皇甫讷依然阴沉着脸,面木表情。

宋子期喝道:“来而不往非礼,这下轮到我了。”口中说着,早展开了一双肉掌,扑了过来,只见他出掌如风,攻向喻半尘的胸腹头脸。喻半尘木棍一挥,抡了个半圆,自左向右斜挥而下,将宋子期逼退半步,接着后跃数迟,将一根木棍舞得滴水不漏,宋子期一时也攻不进去。

张大哥看着喻半尘的棍法,哼了一声,自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姑且待之。”李相如记得这句话好象外公教过自己,意即一个人坏事作多了,会自取灭亡,不信就等着瞧。心中奇怪,忍不住又低低问道:“张大哥,那姓喻的不是好人,是吗?”张大哥伸手摸了他头一下,道:“你这小鬼头,真是聪明,便凭我对他的只言片语,你便听出了端倪。不错,这姓喻的的确不是好人。”李相如还要待问,这时人群中又鼓起掌喝起采来,往台上瞧去,只见那宋子期已经占尽了上风,手中拿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竹棍,那竹棍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般,左一棍右一棍,口中叫声打左手,便打中喻的左手,叫声右腿,便打中喻的右腿,台下群丐看得过瘾,便乱叫起来,有人叫道:“打他屁股。”宋子期喝道:“便打屁股!”举棍便打向喻半尘屁股,任喻半尘想尽法子遮拦躲闪,总是避不开,啪地一声打在喻半尘的屁股之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台下的群丐哈哈大笑,又有人叫打他手臂,打他肚皮,反正能说的地方都说了,宋子期总是有求必应,说打什么地方便打什么地方,不多时,喻半尘浑身上下都被打了个遍,他一条又粗又长的木棍拿在手中简直毫无用处。

当着上千人的面被宋子期打得颜面无不,虽然胜负还未分出,但这个丑已经出得大了。喻半尘又羞又怒,当下立于原地不动,任何抱元过一之势,将手中木棍舞成个圆圈,这一来,宋子期的灵活机动的招数便发挥不出来,只能和他游斗,两人又处于难分轩轾的状态。

张大哥又道:“这少年天资极高,只可惜太过聪明,招式中太过花哨,功力不纯,威力反倒发挥不出来,否则以他“缠蛇棍影”招数之精妙,早就该取胜了,不过年轻人多点历练也好,太早成名成功,反倒不是什么好事!“话说到这里,只见台上两个人越打越快,只听棍风呼呼,两个人影在台上飞来跃去,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李相如看得手心全是汗水,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暗暗为宋子期担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二 流浪传说(7)

激斗之中,只听一声大喝,喻半尘手中木棍突然幻化成无数棍影,将宋子期笼罩于其间,只见棍影圈子越缩越小,宋子期手中的竹棍却挥得极慢,便如有千斤之重,但喻半尘如何进攻,总被他一一化解。

李相如颤声问道:“张大哥,是不是那少年要输了?”他到此时还不知道宋子期的姓名。张大哥奇道:“那少年与你非亲非故,他的输赢和你有什么有关系,你干甚这么紧张?”李相如道:“他是个好人,我当然希望好人胜了。”张大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李相如顿了一下,本想将那少年在邢台的事告诉他,但转念又想:“这张大哥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何必和他说这么多。”又道:“反正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张大哥微微一笑,道:“他叫宋子期,是丐帮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你放心,他输不了,再过五招便可见分晓。”李相如此时对他的武功见识已经深信不疑,闻言喜道:“那再好不过了。”

喻半尘见久战不下,突然长啸一声,跃起丈余高,击高临下,双后举棍,呈泰山之势向宋子期劈了下来,如果这是一招简单的力劈华山,那他不过是个寻常的江湖好手,但这一棍看似简单,其中竟然带着七式后着,第一棍出下,对手必然要向招架,或躲闪,或还击,这一招的后着在于早将对方所考虑的每项因素都计算在内,从前后左右侧中下将所有退路全部封死,好将对手非败不可,这一招名为“七绝神棍”。

喻半尘这一招用足了功力,轻则将宋子期打成重伤,重则打得他筋断骨折,当场身亡。台下群丐见宋子期身处险境,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一时间整个院落中禁得出奇,只听到两人的打斗之声和喻半尘的呼喝之声。

喻半尘那一棍眼看便要击在宋子期身上,忽见宋子期手中竹杖斜斜向上自左向右掠出,划了一个圆圈,又划一个圆圈,一连划了三个圆圈,看似轻描淡写,便无声无息地将喻半尘最狠辣的招式化解在无形中。张大哥看到此处,叹道:“这小子真是天纵奇才,这样高明的化解招式他也想得出来。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李相如奇道:“张大哥,我看宋子期打不过姓喻的,但你反而夸他。”张大哥轻笑道:“你小孩子,看不懂的,你看场中现下怎样。”用手一指台上。

宋子期将喻半尘的“七绝神棍“一破,胜负之势立显,喻半尘已经是黔驴技穷,心中慌乱之下,便破绽百出,下盘便明显露出空处,宋子期挥动竹枝,在他小腿的昆仑、足三里、委中三处大穴上拂了几下,喻半尘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

宋子期哈哈一笑,道:“喻前辈,承让,承让。”说着一弯腰,竹枝仍然一拂喻半尘的小腿,便将他被封的穴道解开了。他露了这一手点穴解穴的功夫,实是极为上乘的内功,非有三、五十年的修为不能做到,台下群丐见他年纪如此之轻,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功夫,不知他是如何练这点小事的,心中又敬又佩,但双庆幸丐帮出了这么一个不世之才,都不约而同大声喝起彩来。

宋子期将喻半尘的穴道解开,喻半尘身足尚还麻木,竟一时站不起身来,便伸手过去拉了他一把,道:“喻前辈,你我都是一帮中人,其实谁……”才刚刚说到一半,只见两道红光陡然奔前胸射来,宋子期大惊,但两人近在咫尺,对方又存心偷袭,哪里闪避得开,只觉前胸一阵刺疼,两枚暗器便已经射中胸前两乳。

宋子期眼前一黑,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扑通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此时四更末,五更初,月影西坠,宋子期背对着台下众人,再加之喻半尘所施暗器又细又小,两人相距又近,是以他胸前中了暗器谁也不曾瞧见。台下群丐见宋子期忽然倒在地上,都感到莫名其妙。喻半尘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胜负还未分出,便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糊涂到连自己内力用得衰竭都不自知。可叹,可叹!”说罢连连摇头,接着将手中木棍一举,叫道:“我胜了。还有谁上来挑战?”

台上的四大长老因相距较远,也未看清当时的情境,见到宋子期突然倒地昏迷,也不明所以。张大哥看得连连摇头,又道:“又用这招暗器伤人,真是卑鄙之极!”李相如见到宋子期突然倒地,听到张大哥说他中了对方暗器,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地从浮塔后冲了出来。

喻半尘口中向台下之人挑战,而后中木棍一头却悄悄抵于宋子期头顶的“百汇穴”上,只要轻轻用力,宋子期便会死于非命。他心中忌妒宋子期天分过人,想借机将其除了。

这一幕被张大哥看在眼中,他再也忍耐不住,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夹于拇指和中指之上,用力弹出,那石子便如流星般飞至,正打在喻半尘的木棍之上,喻半尘只觉虎口剧震,木棍便要脱手而飞,急忙用力握住,只听“喀嚓”一声,那木棍便被石子从中撞断,成为两截。

喻半尘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四处看了一遍,大叫道:“是何方鼠辈,竟敢偷袭暗算,有本事出来明刀明枪和我一见高低,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英雄好汉?”话音一落,只见一人如飞而至,如离弦之箭朝自己奔来。原来李相如见到宋子期受伤倒地,心中一急,便想奔上台相救,他本是个孩子,只觉得自己的恩人有难,应出手相助,心中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想法,根本未想到自己从未学过武功,更未想到自己一旦上台便会有杀身之祸。张大哥见他血性热肠,运掌在他屁股上一托一推,喝了一声:“去吧!”李相如只觉身体腾云驾雾一般向台子飞去,直冲向喻半尘。

喻半尘见对方来势凶猛,以为又蹦出一个绝世高手,不敢出手抗衡,足尖一蹬,向后纵出丈余。李相如轻轻巧巧落于台上,回想适才的情境,恍如做梦,回头向浮塔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又惊又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三 流浪传说(8)

李相如奔向躺在地上的宋子期,到了他的身前,俯下身子,但见他双目紧闭,面色铁青,已然昏迷不醒。李相如叫道:“宋大哥,宋大哥。”宋子期哪里能应声,李相如又使劲摇了摇他的身子,依然无任何反应。

喻半尘见半路杀出个人来,还以为来了个劲敌高手,将自己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毛孩子。心中微怒,喝道:“你这小子上来捣什么蛋,快快滚下台去!”李相如唤了宋子期半天,仍不见他醒转,心中大急,现下听得喻半尘朝自己大嚷大叫,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喻半尘道:“你这个坏人,宋大哥是好人,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他人虽小,却是正气凛然。喻半尘一愣,道:“我…”,话还未说完,又听李相如道:“该滚下台的是你,你是个卑鄙小人。比武之前明明说好点到为止,来伤人的,为什么你要杀人?”说着便语音哽咽。

群丐见这个小叫化年纪虽小,所说之话句句在理,深得人心,都窃窃私语起来。喻半尘见势头不对,寻思这小叫化子伶牙利齿,让他胡言乱语一通,坏了大事。也不答话,纵身上前,伸手便去抓李相如的胳膊,想借机给他吃点苦头,然后将他扔下台下。

李相如待他伸手抓来,身形忽然一矮,便从他腋下钻了过去,喻半尘抓了个空,大为惊奇,他这一抓一拿凝积了多年功力,表面看平平淡淡,实际上将对手的前后左右退路都封住了,不料被这小叫化毫不费力避开,心中迟疑不已。台下的群丐见到小叫化身形灵巧,随随便便将喻半尘的一抓让开了,都大声叫起好来。喻半尘不动身色,转过身子,左腿向李相如双足横扫过来,李相如未料到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突然出此狠招,那一腿来势凶猛,如若扫中,势必将他足胫扫断不可。台上台下的群丐见喻半尘竟然不讲规矩,出手便要这小乞丐的命,都不约而同惊叫起来,李相如百忙中不及细想,脑海中闪过《南华心经》中的招式,当下身子向上一窜,跃起数尺,右掌向前拍出,正中喻半尘的脸颊,只听“啪”地一声,好象打了喻半尘一个耳光一般,他无甚功力,手上没什么劲,这一耳光虽然打得不疼,但也是脸上无光,群丐都哄然笑了起来。

喻半尘脸上发热,暴喝一声,手中木棍疾然捅出,直捅出李相如胸窝,李相如适才侥幸避开喻半尘的扫腿,不过是侥幸而已。那喻半尘棍法精通,他一个个小小孩子,又未正式练过武功,这一棍又快又急,势挟劲风,如被反捅中,必然肠穿肚烂。

眼见他无论如何躲不开这一棍,这时突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说道:“抓他棍头,左腿踢他面门。”李相如来不及多想,只得依言伸出右手,一下子便抓住了喻半尘捅来的木棍棍身,然后左腿胡乱踢出。这正是破这一招的招式,喻半尘见这小子所出招数正是自己棍式的克星,如不回撤防护,面门便会被他踢中。当即手上用力,欲将棍回夺。

他力量比李相如不知大了多少倍,李相如只能将手松开,喻半尘将棍夺回,身子倒跃出丈余,方避开了李相如踢向他面门的那一腿。李相如莫名其妙便将强敌的攻势化解,还未缓过神来,喻半尘又攻了上来。他木棍拦腰横扫过来,李相如又不知如何化解,这时耳边又传来先前的声音:“矮下身子,踢他小腿。“李相如之前听他之言,将喻半尘逼退,这时对这个声音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不假思索,身子一缩,右腿向喻半尘小腿踢去,喻半尘猝不及防,小腿上挨了他一脚,虽无大碍,但感觉火辣辣生疼。心中大怒,杀机便起。

李相如又听那声音道:“小心了,他要对你下毒手,他的下一招名为‘夜战八方’,你绕到他身后,踢他后腰。”他仿佛知道李相如不识身上穴道,故而不指点他点喻半尘的穴道。李相如依言而为,喻半尘招数又再落空。

如此十余招,每招都让李相如抢了先机,喻半尘初使上招,李相如便知道他下招的来势去路,喻半尘越战越是心惊,冷汗从背上嗖嗖冒了出来。心想:“这小子对我棍法如此熟悉,他年纪幼小,也不是我师门中人,莫非有人暗中在指点他,待我试他一试!”言念及此,棍法一变,便不再按正常招式使出,使到第二十一棍时,变成了二十三棍的招式,第二十二棍本来是“力战华山”,跃起狠砸下来,喻半尘变为“声东击西”,木棍侧面斜捣,棍头捣向李相如胁下的“京门穴”,李相如一直按照那声音指点拆解喻半尘的招式,这时他陡然变招,棍头已奔胁下而来,那声音想要教他化解的方式,已然来不及了。

李相如见那棍倏然便到面前,身子一侧,顺着棍身哧溜一滑,便趋近喻半尘身前,两爪向他的双目剜去。这正是那骑毛骑的乞丐教他的“救命三招”之一的“金龙夺珠”,喻半尘以为这“声东击西”便可将李相如打得半死,那料到他拆解得精妙之极,令人防不胜防,李相如双爪到了近前,眼前便要将自己眼睛剜瞎,猝忙之下,只能够将棒一扔,举起双掌护住双眼,李相如的手指便戳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李相如嘻嘻一笑,飞身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之上,喻半尘双手护眼,这一脚不能闪避,只能生生挨受。李相如这一脚将他踢得倒退了两步,小腹隐隐作痛。台下群丐见到李相如一个孩童和丐帮中的高手比试,竟然占了上风,又深恨喻半尘下手狠辣,心里面都向着李相如,如今李相如又挖他眼睛,又踢他肚子,令人好不痛快,当下都鼓起掌来,一时掌声雷动。

喻半尘和李相如打了半天,知道这小孩子无任何功力,只不过倚仗着招式巧妙,头脑机警,便放下了心来。站定身子,吸了一口气,伸手便来抓李相如。

李相如情知不是敌手,转身便逃,喻半尘哪里肯舍,迈腿便追,两个人便在台上一前一后,满场乱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四 流浪传说(9)

之前早有数名丐帮弟子将宋子期抱下台救治。台上喻半尘拼力而为,要将李相如捉到,狠狠教训,出出心中恶气。李相如却拼命奔逃,要摆掉这阴魂不散的恶丐。

喻半尘人高步大,加之轻功不弱,不一会便赶到了李相如身后,李相如知道自己远非他的对手,心中也有几分害怕,刚要跳下台子,逃到人群中去,他一旦下台来,便是认输了。可他本不是丐帮中人,也不会想着要争这代理帮主当,只不过见宋子期为喻半尘所伤,出于一时的义愤,这才上台与他理论,浑没考虑到自己不会半点武功。

跑到台缘,刚要纵身跃下台去,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姓喻的贼子射出毒针伤了宋子期,小兄弟你千万要将他制住,逼他交出解药,否则宋子期性命不保。”这一人喊声既出,便有多人齐声呼应。

李相如到了台缘,听到呼应之声,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心想;“我这样一走了之,拿不到解药,宋大哥便会死掉。还有这人阴险狡诈,他自己多半不会承认用毒针伤人。”果不其然,刚想到这里,喻半尘已经叫起屈来,只听他道:“简直胡说八道,喻某都是凭真功夫真本令取胜,哪里用什么暗器了,你们这些人尽爱胡说八道冤枉人,莫不是忌妒我快要争到代理帮主的位置。你们说我用暗器,有什么证据,谁人又瞧见了?”群丐听他振振有辞,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明明查看到宋子期两乳乳根之下有两枚细小的毒针,这又何解?

李相如心想不在姓喻的身上找出证据,逼他交出解药,光用嘴巴讲他怎么也不会承认的。心思一转,身形一矮,便从喻半尘腋下钻回到台上,叫道:“姓喻的,今天我便和你决一高下,瞧瞧这代理帮主的位子是你的还是我的。”喻半尘微微一怔,心中怒道:“这个小杂种,之前爷看你是个小毛孩,对你手下留情,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啊,这次是你自找死路,休怪我下手无情。”

心中怒极,脸上却佯笑着,道:“之前郝长老已经说过,竞选代理帮主,不限年龄资历,只要是我丐帮弟子便成,小兄弟真是少年英雄,你既然也想争这个位子,姓喻的只有奉陪到底了。”踏前两步,呼地一拳向李相如击来,他一想要将李相如制于死地,下手便不再容情,这一拳用了七、八成劲力,只想尽快将他解决。

李相如但觉对方的拳力直涌过来,立足不住,被那股拳劲击得向后连翻了两个跟头,直跌得头破血流,鼻子也弄破了,血流不止。喻半尘一拳甫出,接着又出一拳,刹时间便攻出五六招,李相如被打得七荤八素,晕头胀脑,群丐见李相如突然之间变得不堪一击,与之前判若两人,都暗暗纳闷,为他捏了一把汗。殊不知之前有人暗中相助,而此时那人却一声不出,好像已经消失了一般,李相如只有挨打的份了。

喻半尘见李相如毫无还手之力,也微有些诧异,不敢过分近逼,待李相如瘫软在地上,这才走近前去,俯身将李相如抓起,往台下扔去。这时候李相如突然出手,两只手掌往他太阳穴上猛拍过去,这是《南华心经》上的招式,喻半尘被他拍得眼冒金星,双手奋力将他向台下扔去,李相如两腿一盘,便牢牢箍住他的脖颈,喻半尘双拳向李相如后背猛击,李相如滑如泥鳅,双脚盘旋,带动身子一转,转到了喻半尘身后,双腿依然箍在了他脖颈之上。

喻半尘恼羞成怒,右掌上举,一运内力,便拿住了李相如足踝的“昆仑穴”,他认穴之准,当真也令人惊叹。李相如“昆仑穴”被他拿住,脚一酸软,便松开了喻半尘的脖颈。喻半尘死死抓住他的足踝,提住他瘦小的身子如甩风车一般抢了开来,只见他越轮越快,越轮越快,到最后只能看清楚李相如的人影,然后猛然一撒手,李相如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正对台子的浮塔飞撞过去。

台下的群丐惊呼起来,喻半尘这一掷之力何其雄劲,李相如头在前面直冲冲向浮塔飞去,速度既快且急,撞在浮塔之上,非脑浆迸裂不可。就在李相如要触上浮塔之际,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人,只见他整个人突然间倒飞回台上,直向喻半尘撞去,像之前初上台一样,喻半尘见李相如突然向自己飞来,着实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向侧斜飞出丈余。

待看时,李相如已经稳稳当当站在台上,正笑嘻嘻看着他。

喻半尘又惊又怒,向浮塔处看了看,清辉之下,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指着李相如颤声说道:“你这小子是人是鬼?”李相如道:“当然是人,是来专门捉你这只鬼的。”喻半尘道:“好小子,不知是谁在暗中助你,如若不然,我定在三招之内将你击败。”李相如笑道:“好啊,你三招之内打不败我,便是我龟孙子。”喻半尘不再答话,大喝一声,猛然向李相如扑去。

李相如左侧斜跨三步,喻半尘便扑了个空。喻半尘怔了一怔,又和身向李相如抓去,李相如也不管他,自顾自反而向后踏出数步,又从喻半尘胳肢窝下穿过,还趁机给他哈了一下痒。喻半尘气得哇哇大叫,左扑右抓,愣是抓不住李相如的衣角半分。原来他用出了“逃命三招”的步法,那步法虽然只有三招,但每招有三十六步,变化万方,精妙绝伦,别说喻半尘,即使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一时半刻要抓到他也是不易。

李相如用这“逃命三招”,一路上屡次脱离险境,现在已经纯熟之极,那喻半尘即使是累死在台上,也休想将他逮到。

台上郝长老等四人见李相如施展出这么奇妙的身形步法,越看越奇,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就连副帮主皇甫讷也慢慢离开坐位,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五 流浪传说(10)

李相如在台上东突西窜,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踏出一步皆有迹可寻,蕴藏着极为奥妙繁复的变化,外行看不出来也看不明白,可行家一看便知道这是独步天下的武功。四大长老、皇甫讷还有台下群丐中几个见多识广的前辈,都已经看出非同寻常的端倪了。

喻半尘被李相如牵引着跟在屁股后面,想停却停不下来,只转得头晕眼花,又绕了台子两圈,便觉天眩地转,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台上,便晕了过去。李相如仍然是健步如飞,精力充沛。

喻半尘一晕倒,李相如停下脚步,走到他身前,伸手在他衣襟衣兜里掏了一阵,便掏出一个针筒,针筒里有十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李相如举起铜筒,向台下大声叫道:“我找到他身上藏的暗器了。”台下顿时有两三个乞丐跃上台来,其中一个接过李相如手中针筒,将里面的银针倒出来,然后摊开手中用一块破布包住的两支银针,对比之下,大小粗细形状都是一模一样,并且针尖微黑,显然是用毒药淬炼过的。那乞丐道:“这厮身上果真藏有带毒的暗器,和宋子期身上中的一模一样,现今铁证如山,看他还如何抵赖!”说着在喻半尘的“承浆”和“兑端“穴上掀了两掀,喻半尘便醒转过来,那乞丐举起针筒喝道:”姓喻的,这针你作何解释?”

喻半尘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那乞丐站起了身,走到皇甫讷和四长老身前,抱拳躬身道:“副帮主,四位长老,这喻半尘比武时暗施毒针,射死了帮中的童化金,又伤了宋子期,如今宋子期仍然昏迷,毒不未解,要如何处置,还请几位作主!”皇甫讷看了那乞丐一眼,道:“张朝风,你有心了,此事我和四位长老自会商量解决,你退下吧!”张朝风自知在帮中职位低微,只得应了声“是”,然后退到了一旁。

郝长老走了过去,对喻半尘道:“喻半尘,你违反帮规,使用有毒的暗器,杀害同门,现在将解药交出来,先解了宋子期身上中的毒。”喻半尘哈哈一笑,道:“按照帮规,我残害同门,是束要被处死?”郝长老沉默一会,答道:“是。”喻半尘道:“左右是个死,那我还救他作甚,临死拉个人作伴,到了下面也有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郝长老急道:“违反帮规的事另作他说,现在先救人要紧。”喻半尘道:“我身上没有解药。”郝长老看了看张朝风等到人,张朝风会意,说道:“已经搜遍了他的全身,没见到什么解药。”郝长老厉声道:“喻半尘,你身为丐帮弟子,故意违反帮规已经是罪不可赦,如今还要故意害死同门,你良心何在。你赶快交出解药,我或可向执法长老求情,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喻半尘惨然一笑,道:“反正都脱不了一个死字。除非你们答应饶我不死,我才将解药交出。”郝长老厉声道:“喻半尘,你竟然和丐规讨价还价,当真是大胆之极。”喻半尘叹了口气,道:“郝长老,除死无大事,我都要被处死了,还管什么帮规不帮规,现在只求活命,再过一时半刻,即便拿到解药,也救不活宋子期了。届时你便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

郝长老气得军身发抖,道:“你敢威胁我?”喻半尘淡淡地道:“威胁你又如何?”郝长老叫道:“那我就让你先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举起手中竹杆便向他前胸“膻中穴”点去,那膻中穴是人体要穴,一旦被封,身体如被千百针刺一般痛苦难当。郝长老的竹杆刚伸到一半,便被一个人闪电般伸手抓住,郝长老的竹杆再也递不过去。

郝长老是丐帮中数得着的高手,刚才戳向喻半尘的一式已经含了五分力量,不料被人轻轻抓住便进退不得,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副帮主皇甫讷,只听皇甫讷道:“郝长老,你身为丐帮四大长老之首,身份何其尊贵,怎可用此下三滥的手段逼供,传出去岂不毁了你的一世英名?”他这话软中带硬,劝中含讥,郝长老一时无从辩解,只得“哼”了一声。皇甫讷将手一扬,松开了抓着郝长老竹杆的手,郝长老只觉身子一震,后退了两步。

皇甫讷身为丐帮的副帮主,平素里与帮中之人来往甚少,帮中很少有人见过他与人打斗,他的武功高低,众人都不甚知晓。他与帮主佟金龙和帮中四大长老都交情一般,除了商谈帮中之事以外,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来往,所以彼此之间也不很了解,现在这一伸手,便立时知道了对方武功的高低。郝长老心知远非皇甫讷敌手,暗暗心惊,心道:“这副帮主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原来武功如此深不可测。”

皇甫讷将郝长老震开,沉声对喻半尘道:“喻半尘,你应该知道帮中规矩,快将解药交出,为宋子期解毒,我或可以副帮主身份为你求情,免你一死!”喻半尘道:“你说话可要算数。”皇甫讷道:“我是堂堂丐帮副帮主,当着这么多帮中兄弟的面,我还敢胡说不成?”喻半尘道:“那解药便在……”突然从地上纵身跃起,迅速往台子的东北方向窜出,他本未受伤,不过躺于地上恢复元气,此时元气一复,便趁众人不备,跃起逃跑,他的动作极快,待在场诸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跃出数丈,箭一般向寺院的围墙窜去,跃起之时,两手一张一扬,皇甫讷和郝长老等人以为他又要施放毒针,均下意识地退后闪避,喻半尘便趁着这当儿,向寺外逃去。

众人正待追赶,只见他身在半空,眼看便要跃到寺外,突然间惨呼一声,身子直挺挺从半空中落于地上。皇甫讷和四大长老及台上的乞丐都先后跃将过去,见喻半尘躺于地上,口角流血,肋骨已经被人用掌力尽数震断,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个小乞丐站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个磁瓶,正是李相如。李相如将磁瓶交给郝长老,道:“长老,这便是毒针的解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六 流浪传说(11)

先前李相如站在郝长老及皇甫讷等人身旁,见到喻半尘突然起身逃跑,撒腿便追,但喻半尘去势迅疾,他如何能追得上。便在此时,只觉腰间一轻,身子便飞了起来,直冲向喻半尘。待距喻半尘数丈余之时,忽见他直挺挺掉落在上,李相如也随着落于地上,就在喻半尘身前,此时喻半尘已经受了重伤,李相如一眼瞥见他身上滚出一个小磁瓶,原来喻半尘狡猾异常,竟将解药藏在了头发里,经过这一折腾,便从头发里掉了出来。

李相如弯腰拾起磁瓶,耳边又响起了先前的声音:“这便是宋子期的解药,里面的药丸红的内服,黑的捣碎后敷在伤口之上,三日便好。”李相如心中惊奇不已,寻思:“这人究竟是谁,三番五次帮我,却有不肯露面。”正好郝长老等人到来,李相如便将解药交给他,并告诉他使用的方法。

郝长老及余人虽然惊异这小小孩子为何有如此大的神通,但又无暇细问。将药交给张朝风,道:“快按照这位小兄弟所说的法子,去救宋子期。”张朝风和两名丐帮弟子接了解药领命而去。经过之前的事情,他们对李相如这个小孩子现在信任有加,丝毫也不怀疑。

皇甫讷蹲下身子,向喻半尘喝问道:“佟帮主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快说!”右手手掌按在他胸膛之上。喻半尘已经吐了一身的鲜血,睁眼看着皇甫讷,声若游丝:“皇甫帮主,救我。”皇甫讷厉声道:“你杀了帮中一人,令一人受了重伤。不说出佟帮主下落,实在是饶你不得。”说着右掌上使了三分内力,喻半尘眼中闪出两丝绝望之光,待要说话,皇甫讷手上劲力一吐,喻半尘半就是苟延残喘,那经得起这一震,连哼都未哼一声,顿时气绝。

四大长老在一旁没料到皇甫讷会将喻半尘震死,想要阻止,哪里来得及。郝长老冷冷地道:“皇甫副帮主,这喻半尘虽然该死,但他肯定对佟帮主的失踪有所了解,应该将其救活,然后再慢慢询问,不应该将他处死。”皇甫讷站起身来,看了郝长老一眼,道:“郝长老,这姓喻的是受了重击而死,谁将他处死了,你是帮中德高望得的长老,怎么信口诬人?”郝长老一时语塞,自己确实只见到皇甫讷将他抚在喻半尘胸口上,是不是他下手令其致死,自己也不敢肯定。另外三位长老道:“现在这姓喻的已死,解药已经到手,犯不着为他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目前便是要确定代理帮主之位。”

皇甫讷这才不说话,将头别在一边,不答理众人。朱长老命人将喻半尘的尸首抬到后院的荒地中埋了。几人重又回到了台上。李相如心中记挂着宋子期的毒伤,到了人群中,找到了宋子期所在。张朝风等人依照他说的法子用刀将他身上的毒针取出,喂了一颗红丸给他吃下,将黑丸捣碎,掩在了创口之上。慢慢只见宋子期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已经正常。群丐这才舒了一口气。

李相如看到宋子期已经没有大碍,这才想起浮塔后的张大哥,便抽身穿过人群到浮塔后去寻他,刚走出几步,便到有人叫道:“刚才那位小英雄呢?”原来在这里。”李相如的手臂便被几人抓住,怎么也挣不脱,然后拖到了台子之上。李相如叫道:“喂,你们拉我做什么,我有事情,我要走了。”

郝长老走近前来,抚着他的肩膀,道:“小兄弟,我丐帮弟子一言九鼎,言出必践,今晚是比武竞选代理帮主,而今你已经战胜了喻半尘,可以接着再战。”李相如道:“我不想当什么帮主,我要走了。”说着便往台子下走去。郝长老喝道:“且慢。”李相如只得停下了脚步。郝长老温声道:“小兄弟,常言说得好:礼不可废。虽然我丐帮只不过是一群穷叫化子组成的帮会,但在江湖中也是鼎鼎大名,谁也不敢小觑。你作为帮中之人,将帮中的规矩视为无物,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传将出去,江湖中人便会说我丐帮帮规不严,形同虚设,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李相如道:“可我不是丐帮弟子。”

他此言一出,台下便议论之声一片。郝长老脸上微微变色,正言道:“你不是帮中弟子,为何上台比武?”李相如道:“我瞧见宋大哥被那人打伤了,心中担心,所以跑上台上看看。”郝长老道:“你和宋子期很熟吗?”李相如摇了摇头,道:“只见过一面。”

郝长老一竖大拇指,赞道:“好,你不顾生死安危,居然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甘冒大险,可见你是个有侠义风骨之人,普天之下,除了我丐帮中人,谁还有这等胸怀?”

台下群丐也叫道:“只有我们丐帮中人,才能出此侠义之人。”“你不承认自己是丐帮中人,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喧扰不已。郝长老两手一抬,止住台下群丐的喧声。问道:“你为何不愿承认自己是丐帮中人?”李相如道:“我本来就不是丐帮中人,我不过是被人领进来看热闹的。”郝长老奇道:“今晚推选代理帮主一事,只有帮中之人才清楚,是谁领你来的,人在哪里?”李相如将手一指浮塔,只见浮塔后面,空空如已,张大哥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郝长老哈哈一笑:“小兄弟真是仁义过人,做了好事当了英雄却不愿居功,当真是世间少有。只要今天我们推选出丐帮帮主,那么以后全天下的丐帮几十万弟子均要听他号令,你可知道,他的江湖地位有多高,可以和少林武当掌门平起平坐?”

郝长老所言正是江湖中人奋斗一辈子梦想达到的巅峰,李相如哪里知道这许多,他心中所想的便是如何解救爹娘,什么掌门帮主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当即弯腰对郝长老鞠了一躬,道:“长老,我真的不是丐帮的弟子。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辞了。”他在江湖中飘泊了这几个月,也学了不少江湖言语。

说完转身便走,郝长老喝道:“你不能走。”伸手便去抓他胳膊。李相如心中牵系爸爸妈妈,见到郝长老要强抓自己,心中一急,向侧踏出三步,自然而然便使出了“逃命三招”的步法,便避开了郝长老这一抓。

郝长老哈哈大笑,道:“还不承认自己的丐帮弟子,若你不是帮中弟子,如何会使陆九通师叔的‘履云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七 流浪传说(12)

李相如道:“这步法的确是一位前辈传给我的,让我在危急时逃命用的,名为‘逃命三招’。”他刚说完,台上台下的群丐一阵哄笑。李相如站在台下不知所以。只听郝长老笑道:“哈哈,你将陆师叔独步天下的‘履云一百零八步’称为逃命三招。哈哈。”接着又道:“丐帮弟子中有无数人一辈子得不到他老人家传授一招半式。陆师叔的功夫独步天下,但有一个规定,非丐帮中人绝不传授,你自称不是丐帮弟子,陆师叔为何会传你这精妙绝伦的步法?”

李相如急切之间辩解不了,道:“总之,我得走了。”抽身又走,郝长老喝道:“你不能走,如果你现在一走,便违反了帮规,要受切掉右手两指之惩,你知道吗?”李相如只得站住,带着哭腔问道:“那你们要我怎样?”

郝长老道:“继续比武,如果你进入前两名的话,便要进接受帮主推荐。如果你输了,便可自行离去。”李相如心想:“我本不愿当什么代理帮主,试问我一个小孩子也当不来,最重要的是我还要想法子救爹娘,谁有闲工夫跟他们胡扯,等下无论谁上场,我三两下输给他就行了,然后立即走人。”便对郝长老道:“这是你说的,可要说要算数。”

郝长老呵呵一笑,指了指全场,道:“我郝一鸣在丐帮四十余年,有谁能说出我哪一次说话不算数的?”李相如道:“比就比。谁要上场?”他朝台下大叫了数声。竟无一人上场,也无一人应声。

李相如大急,又叫道:“谁愿意和我争夺丐帮代帮主,我没学过武,很容易打赢的。”他这话一出,台下群丐又笑了起来。之前众人都看到连喻半尘都不是他的对手,并且还将解药取回为宋子期解毒,小小年纪,武功便深不可测,现在他竟然自称没学过武,就连三岁孩童也可看出他在胡说,所以群丐都笑了起来。

李相如在台上窜来窜去,团团叫阵,台下群丐自知不是敌手,加之他会履云步,猜测他是陆九通的传人,谁还敢上台和他争锋。陆九通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在丐帮中的辈份极高,就连丐帮帮主佟金龙及四大长老都要称他为师叔。陆九通为人随性,不喜名利,故而在江湖中倒没什么名气,可传言他武功之高,和佟金龙的师父已故老帮主万仞山不相伯仲。

李相如嗓子都叫得哑了,无人应阵,心道:“这些叫化子一个个都傻了不成,唾手可得的帮主之位却偏偏不来争。”转念一想:“乖乖不得了了,没人来争,我岂不要当这叫化子的头,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为上。”眼睛瞟了瞟台子东边,慢慢转了过去,要伺机下台溜走。

不料还未走到台边,那郝长老就高声道:“有没有上台挑战?”接连叫了三声,无一人应答。郝长老道:“好,既然无人应战,便是这位小兄弟独占鳌头。”回身见李相如踅向台东,三两下跃了过去,将李相如带回台中,说道:“我们已经约定过,有人上台挑战,输了你才可走人。现在无人应战,你不战而胜,恭喜你了。”

李相如道:“那现在又该如何?”郝长老道:“按照比武前定的规矩,比武胜出的前两名可由众人根据品性推选出一人任代理帮主,可现下只有你一人,我看不用推了,只要众人无异议的话,你便是我们的代理帮主了,直到找到佟帮主为止。”不待李相如说话,郝长老举起手中的竹杆向台下群丐道:“根据规矩,现在众兄弟是否同意这位小英雄暂代帮主。”台下群丐一片沉默。

张朝风大声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虽小,但义薄云天,不顾自身安危为宋子期打抱不平,并且为他取得了解药,就凭这点,足可见他是个侠义为先之人,我支持他任代理帮主。”张朝风此言一出,群丐纷纷赞同。

郝长老道:“如果没有人有异议,我们便拥立这位小兄弟为代理帮主。”群丐又哄然叫好。李相如苦着脸道:“我不想当什么帮主,我也当不来帮主。”郝长老喝道:“这是丐帮的大事,岂能儿戏。你口口声声称不是丐帮中人,难道丐帮很辱没你么?再说,陆师叔既然将他的‘履云步’传授给你,表明他对你寄予厚望,你难道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心血吗?”

李相如听到他提及在龙门峡传授自己武功的陆九通是丐帮中人,心想陆前辈对我有大恩,如今丐帮有难,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我再推三阻四,便太不仁义了。当下道:“当代理帮主也可以,不过我年纪尚小,不知道这帮主如何当法?”

郝长老喜道:“如此说你是同意了。”李相如撅着嘴道:“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走是走不掉,推又推不脱。”郝长老道:“我适才听到帮主自称姓李,也问尊姓大名?”现在李相如已经同意当帮主,身份变了,所以郝长老说话也变得极为客气起来。

李相如道:“我叫李相如。”郝长老转身对皇甫讷及其余三位长老抱了抱拳,道:”皇甫副帮主,三位长老,李相如已经答应暂为我帮代理帮主,你们意下如何?”三位长老都摇头称无异议,皇甫讷则冷冷地道:“真是千古奇闻,一个十岁孩童领袖名震天下的丐帮。不过既然是按规矩选出来的,我还有何话说。”

郝长老略略点了点头,振臂对台下群丐高声道:“众位兄弟,代理帮主已经选出,大家现在便上台便恭贺我们的新帮主!”说完便向李相如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其余上千帮众都拥上台来,争相向李相如吐唾沫。李相如不明所以,抱头大叫道:“你们干什么?”群丐不加理会,依次轮流上前,朝李相如吐口水,不多时李相如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口水,狼狈不堪。

群丐吐罢,郝长老又将一根黑黝黝的一握粗细的竹棍交于他,道:“帮主,这便是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棍,现在交给你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八 流浪传说(13)

李相如接过打狗棍来,只见棍身被磨得光滑锃亮,看着细细的一根棍子,拿在手里面却沉甸甸的,用手一抡,只觉那棍坚硬如铁,运动如风,不由得暗暗称奇。

李相如打狗棍在手,只见皇甫讷、四大长老走到他的正前面,领着台下近千乞丐,齐齐躬身对李相如说道:“参见帮主。”近千人一同发声,声势颇为惊人。李相如乍然见到如此多的人同时参拜自己,竟不知如何答对。幸而群丐也不在意,参拜完毕,只听郝长老道:“帮主年纪尚幼,进入帮中的时间不长,于帮中诸多规矩都不甚了解,现下我便将帮中重要的东西择要给帮主讲讲。”

几人请李相如到台上预留给帮主的空椅上坐了下来,郝长老道:“丐帮成立数百年,虽然吃的是百家饭,但帮中兄弟个个都是铁骨铮铮、义气为先的好汉,所以在江湖中累积了些薄名,帮中兄弟也遍及天下,能与少林武当这等到名门大派并驾齐驱,所凭的也是两个字,一个字是‘侠’,另一个字是‘义’。正是凭这两个字,丐帮才搏得了侠义之帮的美名,实是来之不易。你年纪虽小,但作为一帮之主,为万丐之楷模,因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均要谨慎小心,作万丐之表率。”李相如心中记挂着父母,听郝长老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在那里诉说,口中只唔唔应付着,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抽空一走了之。

郝长老又道:“所以你这个代理帮主可以说是重任在身,千万不能疏忽大意。之前众兄弟为什么要朝你身上吐痰,是因为这是我们丐帮数百年定下的帮规,意思是要提醒历任帮主不要忘本,帮中兄弟朝你吐痰越是厉害,表明大伙越是爱戴你,这点你可要记住了。”李相如心想:“吐得我一身口水,脏得要命,还说是爱戴。”心里面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频频点头。

郝长老接着道:“你手里的打狗棍,是我们的第三代祖师爷唐朝开元年间在昆仑山中寻得一根千年罗汉竹而制成,极为坚韧,是丐帮中的权杖,历代帮主都极为重视。丐帮中人见棍如见了帮主,你千万不能弄丢了。”李相如看看手中这黑黝黝毫不起眼的竹棍,心想:“真有这么金贵吗?”郝长老说得累了,才对李相如道:“我暂时想到的就这么多,其余的等想起来再提醒你。唉,老了。”顿了一顿,道:“看看皇甫副帮主和其余三位长老有什么要嘱咐的。”

皇甫讷作为丐帮副帮主,本来帮主失踪后,由他代理帮主,可谓是顺理成章。但他在帮中人缘不好,与帮中弟子很少接触。所以丐帮中人心里面亮亮堂堂,便偏偏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搞得要比武推选。他作为堂堂副帮主,比武赢了倒好,万一输了,威风扫地不说,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是以,比武中他一直没有作声,更不愿出面挑战。现在由李相如这个小娃娃任代理帮主,倒令他心中一宽,寻思:“一个狗屁不懂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我作为副帮主,到时候便可操纵他,令他成为一个傀儡,届时我皇甫讷才是真正的帮主。”想到这一节,心中不仅坦然,还有几分兴奋。

皇甫讷听到郝长老征询自己有什么意见,他素知郝长老在帮中的地位,虽然名为长老,实质在很多事情上原帮主佟金龙都要征询他的意见,敬他三分。当下便道:“帮主年纪虽幼,但我看却是聪明绝顶,一点即透。今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便是,我定会极尽所能辅助。”李相如未置可否地听着,四位长老却频频点头。接下来,三位长老又为李相如讲了些帮中的常识性的东西,郝长老这才宣布散会。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了寺院。张大哥早已经见不到人影。李相如感到一切便如同做了个梦一般。那凉冰冰、硬梆梆的打狗棍拿在手中,便如有千斤重一般。

群丐陆续散去。只见宋子期由两名帮从扶着走上台来,俯身便跪倒在地,向李相如叩头,称道:“多谢帮主的救命之恩。”李相如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他搀了起来,道:“宋大哥,你不要行此大礼,我受不起。”宋子期道:“帮主帮我拿到解药,救我一命,即便向你磕一百个头你也受得起。”李相如想要解释他在邢台救过自己爹娘,实是自己的大恩人,但仓猝之间,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说道:“都是帮中的兄弟,互相帮忙救助也是应该的。”

宋子期又拜道:“帮主年纪虽小,却是大仁大义,我等所不及也,今后若能用到宋某,只要帮主一声令下,在下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李相如只得苦笑点头。宋子期几人告辞走后,郝长老道:“帮主,我们现在便回总舵,还有要事向您禀报,请您定夺。”

李相如脱不了身,心急如焚,又被郝长老等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便道:“我一个小孩子,能定夺什么大事,有什么事便请你们几位拿主意吧!”皇甫讷面呈喜色,刚要答应,说些冠冕堂皇诸如“请帮主放心,在下定会尽心竭力辅助你”的话,还未等他说出口,便见郝长老正色道:“帮主此言差矣。所谓帮主,便是一帮之主,作主之人。如果我们几个可随便拿主意,作决策,今天还费这么大力气推选你这个代理帮主作什么,还为此折了一个童长老,伤了一个宋子期,死了一个喻半尘。这番力气,岂非白费?”说着气得胡子直翘。

李相如情知自己一时三刻休想脱身,只有见机行事。便道:“既然郝长老这么说,也合情合理。我便随几位回总舵吧。不过话要说在前面,我什么也不懂,做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千万请诸位多多提点。”四位长老见这个小祖宗终于答应同回丐帮总舵,高兴得一蹋糊涂,当下唯唯答应,只有皇甫讷沉着一张脸,好歹不说。

李相如只得跟着皇甫讷等人出了破庙一路往丐帮总舵而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九 流浪传说(14)

几人向西行了四五里,来到一座大庄院里,这便是丐帮的总舵。经郝长老介绍,李相如这才明白,原来这庄院是帮中一个七袋长老的。这长老家资颇丰,但早年曾和前任帮主佟金龙学过武功,后来又加入了丐帮,为报师恩,同时也是尽丐帮弟子的一份心意,于是便将这所在郊区的庄院送给丐帮作为总舵。

李相如见到那庄院甚大,占地至少有十余亩,虽然建设得也算如何的富丽堂皇,但也是亭台水榭,包罗万有。心想丐帮中一个叫化子也这么有钱,将偌大的房子送人。他不知道那丐帮弟子在京城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富商,丐帮中他是最富有的了,但丐帮中总体而言都是些讨口要饭的弟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进入大厅中坐定,有丐帮弟子送上茶来,经昨晚竞选代理帮主,帮中上下都认识了李相如,即使没见过面,早已经口口相传,知道现任代理帮主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但武功却深不可测,得到了帮中耆老陆九通的真传,将李相如说得有如哪吒转世,神童下凡,神乎其神。

那名丐帮弟子端茶进来,得知坐在正中椅子上的小男孩便是被吹得像仙童一样的代理帮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李相如见他不停用眼睛瞟自己,便向那名丐帮弟子笑了笑。

那丐帮弟子在帮中职位低微,不过是个杂役被使唤的人,服侍了两任帮主先后近二十年,从未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地笑过。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感激,觉得这小帮主真的不同常人,非比一般。于是乎,逢人便夸新任的代理帮主如何如何地平易近人,义重如山,武功深湛,江湖无敌。不几日,李相如不见其人,在丐帮中威信便有了三分。

皇甫讷、四位长老在厅中按序坐下,郝长老道:“帮主,现在本帮有几件大事,要请帮主示下。”李相如道:“郝长老,我不过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决断,加之我初来乍到,摸头不着脑,有什么事,你们几位商量着办吧!”郝长老道:“帮主此言大谬,既然是已是代理帮主,便要听我们向您禀报,然后你作决定。请帮主千万以帮中大业为己任,不要再推诿了。”

李相如无奈,只得说道:“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呢。”郝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身为丐帮中最高决策者,有什么事尽可交待帮中下属去办,不用亲自出面。”李相如心里面“咯噔”一下,说道:“真可以这样吗?”郝长老道:“当然可以,不信你问问副帮主和其余三位长老。”李相如举目看了看四人,四人均点了点头,朱长老道:“帮主放心,郝长老年高德劭,难道还会乱讲。”李相如心中一宽,心想丐帮有那么多人,要想从刑部将爸爸妈妈救出来,应该不是难事,难道这是天意,冥冥中无意间让我瞎打瞎撞当了这个代理帮主,想到这里,心情便大好起来,笑眯眯地道:“郝长老,你们几位有什么事请说。”

郝长老道:“佟帮主失踪以后,帮中便没有主心骨,帮中内乱,造成现今洛阳、济南分舵舵主空缺,要尽快补上。皇甫副帮主和我们四位做了个商议,现提出了两名人选,请帮你定夺。”说着拿出一个折子,递给李相如,李相如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名为张大福,一个名为鲍乾坤,李相如年纪虽小,但自小受外公和爹娘的教诲,认字极多。问道:“这张大福和鲍乾坤是什么人?”四位长老见他颇能识字,心中暗喜,心想原来这小帮主还能识文断字。

郝长老答道:“张大福是洛阳分舵的副舵主,为人是极精干的,人缘也好,做事井井有条。鲍乾坤是济南分舵的一名长老,因济南分舵原来一直没有舵主,副舵主离奇死亡后,位置便一直空置,鲍乾坤武功极高,便性格暴躁,不过为人倒是不坏,能力很强。暇不掩瑜,要找比他合适的,也很难了。”李相如道:“我新来乍到,既然你们认为这两个人可用,我没有什么意见。”当下便顺利通过。

两位舵主的事定了,郝长老又提出找寻原帮主佟金龙的事,他知道李相如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把佟金龙失踪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原丐帮帮主佟金龙于三个多月以前突然失踪,开始的时候,帮中众丐以为他不过是闭关练功,三、五日便可出现,不料过了十余日,仍然没有他的音讯,郝长老等人到他闭关处查看,根本没见到他的影子。考虑到佟帮主常常喜欢一个人偷偷到各分舵检查帮务,四处云游,但每次不过十天半月必要回来,如若有事,也会命帮中弟子传讯回总舵,但这次将近一月,既没传信,更未见到其本人,又打探他的家人朋友,谁也不知他的踪迹,郝长老等人才知道佟帮主可能出事了。

可在江湖中,佟帮主以一手“金龙爪”和打狗棍法纵横无敌,谁能轻易伤他,更遑说是杀他了。话虽如此,但他终归是失踪了。于是总舵才传书全帮上下秘密寻找。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竟然离奇失踪,传将出去,既影响丐帮的声誉,又对佟金龙本人不好,于是便令全在上下保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丐帮弟子都对佟金龙的失踪守口如瓶,但最终还是传到了江湖中,江湖中顿时上下一片哗然。丐帮中有不安份者,趁机起来闹事,相互内讧,死伤了许多丐帮弟子。眼看情势难以控制,要出大乱子,搞不好丐帮数不年基业便要毁于一旦,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郝长老等人才商议从本帮中推选出一名代理帮主,处理决断帮中大事,为了能更好地选拔人才,便规定不限年龄和帮中职位高低,谁知被李相如这个小毛孩子误打误撞地当上帮主。

“唉,这也许就叫天意吧!”郝长老说到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O 流浪传说(15)

李相如道:“郝长老,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郝长老微一沉吟,道:“既然我们已经选出你为代理帮主,目前之事,一是要召告本帮,二是要传檄江湖,让江湖中人都知晓,虽然原帮主失踪,但现在有代理帮主主事,使得哪些心怀叵测的贼子们不敢轻举妄动。三是继续组织帮中弟子寻找佟帮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他失踪得不明不白。四是前几天我见到了佟夫人和她的女儿,佟帮主不在,便成了孤儿寡妇,着实可怜,我看要凑集百十两银子给她们送去,怎么说,佟帮主这些年对我们丐帮也算是尽心尽力,他出了事,我们便对其家眷不管不问,有失我丐帮视帮中之人如兄弟姊妹的侠义道之名。皇甫副帮主和三位长老你们以为如何?”最后这句许是向皇甫讷和另位三位长老说的。

皇甫讷冷冷地道:“既然代理帮主已经在此,便听他的意见就行了,又何必问我。”郝长老知道这个副帮主一贯阴阳怪气,加之此次推选代理帮主,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不料却闹了个马失前蹄,心里面有气也情有可原,对他的话也不为意,又用目光看了其他三位长老一眼,那三位长老都表示同意。于是郝长老拍了拍掌,便有一名丐帮弟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郝长老将适才几人商定的事情向他交待了,那名丐帮弟子领命而去。

郝长老道:“既然帮中之事已经商定,现在便是江湖中事了。丐帮立帮数百载,素有侠义道之名。近来江湖中反清复明之势头正旺。”他说着便压低声音,低声道:“江湖中很多帮派暗暗举起义旗,要联络志同道合的江湖同仁,共襄万兴,反清复明,将鞑子赶出关外。”李相如听到这里,简直高兴得要跳了起来,还未等郝长老说完,便道:“对,反清复明,将狗鞑子赶走,将吴三龟抓起来,砍下他的***以免他四处害人。”

皇甫讷及郝长老等人见到他一个小小孩童,一听到反清复明便兴奋异常,手舞足蹈,都觉得诧异。五双眼睛齐唰唰地看着他,李相如也知道自己失态。赶紧道:“唉,我一家人都给鞑子害死了,对他们恨之入骨,所以一提到这事,便情不自禁起来。”朱长老叹了口气道:“原来帮主还有此悲惨的经历。小小年纪,也算是不幸得很了。”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丐帮中人都知道朱长老一家十几口都在清兵入关后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此际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与李相如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他对郝长老的反清复明的提议极为赞同,道:“这天下本是我汉人天下,鞑子乃是蛮夷之后,凭什么霸占我汉人江山,现今鞑子入关不久,根基未稳,正是驱赶他们的大好机会。”皇甫讷冷声道:“几位可要想清楚了,这反清复明不仅是掉脑袋抄家灭口的大罪,一旦被清廷知晓,恐怕我丐帮也要覆灭,到时这千秋骂名的大罪,谁承担得起?”

皇甫讷一说出这番话来,郝长老及其余两位长老都噤了声,皇甫讷说得在理,兹事实在过于重大,不是闹着玩的。只有朱长老叫道:“做大事那有不流血掉脑袋的,一天只会喊喊口号,又不敢真干,有个屁用。”李相如接口道:“对,我丐帮有几十万帮众,鞑子难道真的能杀得完,再说了,要反清复明的多了,又不是我丐帮一路,到时我们联合天下英雄豪杰,还愁撵不走他们?”朱长老见到帮主都向着自己,来了兴致,道:“帮主年纪虽小,却有英雄气概,比很多老江湖强得多了。说话看问题见识不凡,一语中的,实是高人三分,令人佩服。”李相如年纪虽小,但受了他的恭维,心中大为受用,顿时眉开眼笑。

郝长老道:“此事既然大家达不成一致,便暂且缓议。还是说别的事吧。”接着又将福建、广东分舵的情况向李相如介绍了,还说到云南,听到云南,李相如便格外上心,听得也极为认真,边听边点头。郝长老拉拉杂杂讲了近一个多时辰,才将帮中诸事讲得差不多,李相如也记不住哪么多,只唔唔点头,心里面仍想着如何逃走。

眼看到了正午,昨夜忙活了一晚,至今粒米未进,几人肚子都咕咕叫了。这时便有两个丐帮弟子送了饭菜上来。这些饭菜不是讨来的,却是自己做的。原来丐帮有一个规矩,凡帮中弟子到了八袋以上,便不用自己出去讨饭,而是由八袋以下的弟子讨来供奉。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虽然以乞讨为生,便帮有帮规,经年累月,帮中也有一定积蓄。到了九袋长老及帮主、副帮主这等高的职位上时,便有人侍奉,烧菜做饭,不吃讨来的饭了。当然,如果自愿想出去乞讨或者是吃下属讨来的饭菜,也无不可。

送上来的只是粗茶淡饭,青菜豆腐,还有一盘红烧肉,虽然并无鸡鸭鱼鹅,但李相如入已经看得直流口水。那两个丐帮弟子为他们盛了饭,李相如端起饭碗,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整整吃了两大碗,这才吃饱。再看郝长老几人时,一碗饭还未吃完。郝长老等人看他吃得忘形,心想:“真是孩子心性。”不过见他丝毫不嫌弃帮中生活清苦,心中却也暗暗欢喜。

李相如坐到一旁等他们几位吃完,两名丐帮弟子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又泡上一壶茶来。郝长老喝了口茶,道:“适才和帮主说了一大堆事情,还有一件要事忘记了。”李相如道:“怎么郝长老还要事情要说。如果不重要,就请改天说吧,我有急事要出去办。改天再说吧。”说着起身要走。

郝长老起身将李相如按在椅子上坐下,道:“你身为帮主,这件事对你也是很重要的,今天非说不可。”李相如哭丧着脸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有什么事一并说完,不要浪费时间。”

郝长老不慌不忙地说道:“身为丐帮帮主,必须得有一身过人的武功,我看帮主武功虽然高强,但根柢不深。不过你年纪尚小,正是练武的好时机。按照帮规,帮主须得会打狗棍法,但这打狗棍法只有帮主一人才会,余人却不传授,由上任帮主传给下任帮主,代代相传,现在佟帮主已经失踪,这打狗棍法只有他才会,你便学不成了。既然打狗棍法学不成,按照帮规,我们四大长老每人要亲授你一套武功,以表对新帮主的敬意和重视。所以,这段日子你须得留在帮中,我们四位长老每人传你一套拿手的绝技,这才不负帮主之名。”

李相如心中烦躁,问道:“要学多长时间?”郝长老道:“我们四人每人传你一套,每学一套至少也要一月半月的时间,最快也要三个月左右吧。”郝长老话刚说完,李相如惊叫道:“什么,要留在这里三个月时间。”骨碌一声,便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一 流浪传说(16)

李相如从地上爬起来,朝几人又是打供又是作揖,道:“我真的有急事要办,你们几个能不能饶了我,等我将事情办了,再来学什么绝世武功。”郝长老奇道:“帮主有什么事情,不妨说给我们听听,之前我便说过,你现在是一帮之主,有些事情,可叫帮中兄弟你办。”李相如叫道:“好,这是你说的。”四大长老及皇甫讷都点了点头。

李相如道:“你们派人去刑部天牢里将一男一女救出来,我便安安心心做这个帮主。男的叫李仕元,女的叫吴青鸾。”郝长老惊道:“要去劫刑部救人,这不是要造反吗。那两人是你的什么人?”李相如带着哭腔道:“是我爹娘。”几人倒吸了口凉气。

默然半晌,朱长老才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竟被关在刑部大牢?”李相如才将爹娘被抓的经过说了,他不知道李仕元的真正身份,更不知道自己便是皇室后裔,只将自己所看到的说了一遍。听完他的讲述后,朱长老一拍桌子,大叫道:“这又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鞑子皇帝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地位,常常罗织些罪名将汉人中的读书人铲除了,要知道读书人都是有见识有主张的人,将这些人杀得干净了,便没有带头造么闹事,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奴役汉人,肆意妄为,过着作威作福的日子。”

郝长老道:“帮主你小小年纪,孝感动天,万里迢迢营救双亲,令人可敬可佩。不过,你编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离奇,太动人,太完善,使人不得不产生怀疑。你不想当这个帮主,也不要给我们出这样的难题。你这样会让我们这几个老叫化子很为难的。”李相如气呼呼地道:“原来你们一直认为我在编故事骗人,既然不相信我,我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这劳什子的帮主,你们几个谁爱当谁当吧!”顺手将打狗棍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朝外便走。皇甫讷在一旁只微微冷笑。

郝长老道:“别走,有话好商量。”李相如道:“没什么好商量的。”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厅门口。朱长老也站起身来,快步赶上前,对李相如道:“帮主,别人不信你,我信你,我陪你一块去救你的双亲。”李相如抓住他的双手,感激地说道:“这才是丐帮中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很多事光嘴上说没用,是要用行动来证明的。谢谢你,朱长老。”两人并肩迈出了大厅。

走了数丈,只听郝长老高声叫道:“且慢。”李相如和朱长老停下脚步,郝长老大步走来,道:“我观察了帮主许久,果然浑身是胆,凛然正气,这代理帮主没选错人。”说罢哈哈大笑。朱长老愕然道:“原来你是在试探帮主。”郝长老道:“我郝一鸣闯荡江湖数十年,阅人无数,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一次也不例外。帮主年纪虽幼小,却是个孝勇双全的人,唯有如此,方配领袖丐帮,将本帮发扬光大。”李相如撅着嘴道:“就是你这老头子鬼主意最多。”郝长老笑道:“主意不多,如何在江湖中混几十年还能活到今天。”朱长老道:“郝老兄,现在该当如何?”郝长老道:“当然是召集帮中武艺高强的兄弟,帮助劫狱营救帮主的双亲了。”

李相如大喜道:“果直如此。”郝长老道:“我郝某从来言出如山,何时骗过谁了。”李相如道:“那就快点,我怕时间久了,出什么岔子。鞑子皇帝和吴三桂那老乌龟巴不得我爹娘早死。”

郝长老道:“帮主莫急,这事情须得仔细谋划个万全之策。帮主有所不知,在刑部天牢中有金丐帮弟子。”李相如大喜:“果真如此,要救金爹娘便方便得多了。丐帮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便连刑部都有人在里面。”想到自己身为天下第一帮帮主,心中不由昨暗暗得意。郝长老道:“那名帮中弟子名为赵发,他的本来身份是天牢中的副牢头,但他加入我丐帮已经快二十年了,也算是帮中老人了。我今天便托人带信给赵发,命他将帮主双亲的情况摸清,看看是否着在刑部的天牢之中,然后再商议营救之法。”李相如听到营救爹娘有望,心中一阵激动。看着丐帮众人便特别亲切,他虽然是一帮之主,但毕竟还是个孩童,激动之下,上去抱住郝长老亲了他脑门上一下。

郝长老还未反应过来,李相如又抱住朱长老及其余两位长老,便连皇甫讷也未能幸免,人人都被他亲了脑门上一下。几人活了几十岁,哪里有过此等经历,不由得尽皆大窘。郝长老红着脸道:“唉,帮主,你这是干什么人,你堂堂帮主,如此不守自重,外人看见怎么得了。咳……咳……”

几人虽然窘迫,但李相如毕竟是帮主,能得到他的亲近,也算是莫大荣幸,是以虽然不习惯他的作为,心中却丝毫不责怪他。李相如道:“如果能救出爹娘,郝长老你们几个功不可没。我定会好好酬谢你们。”郝长老道:“此事极难,帮主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说着便叫了一名侍立在厅外的弟子进来,走到桌前,提笔画了一副图画,李相如看他画了一个圆圈,又划了一支箭射在那圆圈之内,也不写字,想来应是一个暗号什么的。他将画交给那名弟子,又在那名弟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那名弟子拿了画,领命而去。

郝长老办完这一切,对李相如道:“帮主莫急,你就安安心心待着,我已经安排下去,明天便会有你双亲的消息。”李相如这才深嘘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这才慢慢落了下来。接着便感到困倦之极,接连打了四、五个哈欠,眼睛也睁不开来,直想睡觉。

迷糊中只听朱长老道:“帮主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议事多时,想来已经困极。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又要救出父母,现下还要当偌大的丐帮帮主,真是难为他了。”

李相如感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好像是走向卧室,模糊中便熟睡了过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二 代理帮主(1)

李相如这一觉睡得好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见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床被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也是轻暖柔和,让人感到十分舒服。李相如很久没有这样舒服地睡上一觉了,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一看,见自己赤身裸体的,衣裤不知何时被人脱了。

四下里一看,只见床头的一个木柜子上,折叠了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衣服,自己原来的那套破衣烂衫不知放在了何处。李相如忽然想起自己藏在身上的《南华心经》,这几个月来,上面的武功图谱虽然已经练得烂熟,但对那本书产生了感情,现在想起,不由得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听到他的喊叫,门立时被推开,跑进来一个丐帮弟子,躬身道:“帮主,您醒了,请问有何吩咐?”李相如道:“是谁把我脱得精赤条条的,我原先的衣服呢,还有衣服里的东西呢?”那丐帮弟子道:“禀代帮主,郝长老看到帮主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脏,便命人为你脱下拿去洗了,你衣服里的物件都在,没有人敢随意动,我们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套换洗有衣服,现在请帮主暂时将就着穿穿吧。”说着将木柜子抽屉打开,拿出一个破包袱,递给李相如。

李相如打开一看,正是那本书还有火折子什么的,都一样不缺,这才放下心来。对那丐帮弟子道:“好了,你先出去吧,我现在要起床了。”那丐帮弟子躬身退出,将门又从外面关上。

李相如钻出被窝,将包袱放在柜子上,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衣服穿了,只觉那衣裤都打了不少补丁,但干干净净,大小也正好合身,穿在身上的确是舒服得多了,也没什么刺鼻难闻的味道,他将破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重又塞入怀里装好。

他下了床,将门打开,但见一脉斜阳照在院内,原来已经是下午了。见刚才那名丐帮弟子站在门口,便道:“我睡了多长时间,其余的人呢?”那名丐帮弟子道:“帮主整整睡了一个对时了。其余的人都有出去办事了,郝长老命我在引服侍帮主。”李相如点了点头,装作大人的腔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弟子道:“在下张石头。”李相如听他名字取得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张石头脸上一红,道:“帮主,在下从小家里穷,父母怕养不活,于是为我取了这么一个贱名,倒让您见笑了。”

李相如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取笑于人,便道:“张老哥不要误会,我不是取笑你的名字,我是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故而发笑。”顿了一顿,又道:“郝长老他们回来没有,我要见他们。”张石头在前领路,来到了昨天几人议事的大厅中,只见厅中空空荡荡,仍无一人。

厅前的一名丐帮弟子看见张石头和李相如到来,赶紧跑过来施礼,说道:“帮主,您老怎么不多休息会呢?”李相如往椅子上一坐,道:“我已经睡够了,郝长老他们人呢,我有要紧事呢?”张石头泡了一盅茶上来,李相如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那茶又苦又涩,茶叶极为粗劣。那人道:“禀代帮主,郝长老他们昨天自你休息后,便出去了,昨晚也未回总舵来,直到现在也未见人。”李相如皱着眉自语道:“也不知道爹娘的情况如何了?”那人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帮主应该饿了吧,我给您准备吃的去。”

他这一提醒,李相如才感觉肚子饿得不行,于是便点了点头,道:“经你一说,真得很饿了。有劳你了。”那人躬身退出,自行准备吃的东西去了。李相如看到张石头直挺挺侍立在一旁,感到极不习惯,对他道:“石头老兄,你自己去忙你的事吧,没必要一直陪在这儿。”张石头摇了摇头道:“郝长老吩咐过,我的任务就是陪着帮主,如果将帮主弄丢了,便唯我是问。”

李相如心中一怒,心道:“好哇,几个老叫化子,派个人寸步不离地监视着我,还真将我当帮主看了。你越怕我溜走,我便越要溜给你看,气死你几个老叫化子。”这时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是一盘包子馒头,还有一碗牛肉汤。李相如一边吃饭,一边思量着逃走的计策。他知道总舵里至少有五、六十名丐帮各袋弟子,自己是帮主,他要去那里,别人自然不敢过问,但屁股后面总有几个人跟随着,什么大事小务都要向自己请示报告,不采取点计谋,是走不出这所大院子的。

李相如吃饱喝足,打着饱嗝道:“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千万别跟着来,我只想一个人走走。”走出了大厅,将那张石头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后,心中一烦,喝道:“我叫你别跟着,你听不见吗?”张石头道:“郝长老吩咐过,帮主只能在庄内四处走动,不可以出庄。”李相如大叫道:“郝长老,郝长老,你们眼中只有郝长老,你们只听他的,不听我的,我还是你们帮主呢。我现在命令你,不要跟着你。”说着气呼呼地往庄院外面走。走到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五、六个丐帮弟子守在门内,看见李相如,都一一过来见礼,为首的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对李相如道:“请帮主便在庄内活动。”李相如见他身上挂着七个小布袋,是个七袋弟子,经昨天郝长老的介绍,对帮中的一些规矩他大体有所了解,知道这人在帮中辈份也算是高的了,便大声质问他道:“你知不知道帮中规矩,我是你们的代理帮主,现在你们将我软禁起来,我连活动的自由也没有了,我说的话屁用也没有,算个什么狗屁帮主?”

那人道:“帮主请不要动怒,且听我解释。”李相如大叫道:“好,你说,你说。”那人道:“其实几位长老也是一番好意,因你刚刚代理帮主,对帮主的情况和周围的环境不熟悉,生怕你又象佟帮主一样遭逢什么意外,所以便令帮中上下要保护和注意您的安全。其实几位长老当你宝贝一样,帮主你千万不要误会了下属们的一片好意。这其实既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丐帮着想。”李相如怒气消了一些,哼了一声道:“说得倒好听。”那人又道:“丐帮数月以来,群龙无首,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情,想来帮主也是知道了。现在好不容易推选出一名新帮主,可不能再出什么状况了。如若不然,丐帮数百年的基业便会保不住了。”

李相如听他说得严重,心中怒气渐消,奇道:“有这么严重吗?”那人肃然道:“当然严重,因我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达数十万之众,当下江湖各路豪杰并起,反清复明势头正旺,而我丐帮对鞑子朝廷的威胁,更胜其中任何一个帮派,因而清廷视我帮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而帮中却有人与鞑子暗中勾结,想要里应外合,将我丐帮一举歼灭。帮主,这关系本帮生死存亡,你说此事严不严重?”

李相如道:“这么严重的事,郝长老等人却未和我讲,真是该死。”那人道:“可能是几位长老考虑到你刚任帮主,还未来得及禀报帮主。”李相如气呼呼地道:“等那老叫化回来,我非将他的胡子揪下来不可。”说着转身向大厅走去,口中道:“我忽然觉得很累,不想出去了,还是先回厅中喝茶休息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三 代理帮主(2)

李相如刚到厅中的椅子上坐下,忽听一阵脚步声杂沓响起,原来是四大长老一众回来了,皇甫讷却不在其中。

李相如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问道:“郝长老怎么现在才回来,打探得怎么样?”郝长老并未立即答话,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将杯中的茶一口气喝干,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坐了下来,这才开口说话:“刑部天牢中的弟子已经打探到了,说是前段时间是关进来一男一女两名犯人,但真实身份却不得而知。听说那两人是朝廷重犯,朝中下了旨,不准与两人交谈,不准近距离接触两人,所以具体情况没办法打听得到。那名丐帮弟子虽然是天牢副牢头,但对两人的情况也只能了解到这一步了。”

李相如道:“那一男一女多大年纪,长相如何,难道这都没看清楚。”郝长老道:“他是副牢头,这当然看清了,那名男的四十岁上下,脚手都好像残了,走路歪歪斜斜。女的三十出头吧,挺着个大肚子,看来是怀了孕,马上便要临盆的样子。”李相如带着哭腔说道:“这便是爸爸妈妈,这便是爸爸妈妈。他们有没有虐待爸爸妈妈?”郝长老道:“好像朝中的人对你爹娘都很客气,进入天牢后,倒没用什么刑,受什么罪,不过听说你娘每天呕吐不停,怕是很快要生产了。”李相如舒了口气,道:“这还好,只要他们还安全健在,我心里还稍稍好过一点,不过就苦了我娘了。”

郝长老点了点头,道:“帮主,你也不要过分担忧,就目前情况看,他们不会对你双亲怎样。不过,我们都有几分奇怪,朝廷为何对你双亲如此重视,又礼待有加,他们到底犯了何事,如若一般人犯罪,在云南处置就行了,又何必万里迢迢押到京城?”李相如道:“我不是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爹爹就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我娘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了,无权无势,平日里从不招惹官府中人,谁知道那些清狗和吴三龟在捣什么鬼。”

郝长老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追问,便吩咐人准备先吃晚饭。李相如之前已经吃过,只坐在椅子上思考着爹娘的事情。

郝长老等人吃完了饭,便命其余人出了门,将门关上,只剩下四大长老和李相如在房中。李相如道:“请郝长老想法子尽快搭救我爹娘。”郝长老道:“帮主不要着急,贵双亲单独囚于天牢之内,一般人不能触。再说天牢中有重兵把守,要解救十分困难,须想个万全之策才是。”李相如道:“那你们想好没有,时间长了,我生怕出什么意外。”

朱长老道:“帮主心情我感同身受,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营救之策。”李相如喜道:“当真。什么计策,快快说来我听。”郝长老道:“还是我来说吧。天牢中副牢头是本帮弟子,这帮是知道的了。那弟子名为向善。我们已经和他商议妥当,关押你父母的囚室钥匙在牢头身上,他可以以自己过生日为名,三天以后晚上,请牢中的看守们饮酒,然后在酒中下迷药,将众看守及牢头迷翻,将钥匙拿到手。牢中的看守迷翻以后,向善打开牢门,将你爹娘带到牢门口,然后他作枭鸣为号,我们精选三十名智勇双全的帮中弟子杀入天牢之中,将你父母接出,在天牢外的围墙之外,再伏二十名弟子,护送你双亲出城。可一旦接了天牢,很快便会被城中的守卫发现,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城中至总舵安插了三班人马,一路上连作接应,如不出什么意外,便可顺利救出你的双亲。”

李相如心中喜极,从椅子上跳下来,鼓掌道:“郝长老真是聪明,这么周密的计策都想得出来。如若能顺利救出我爹娘,你当记首功,丐帮上下都是我的大恩人。”几位长老均呵呵大笑。朱长老道:“帮主你太见外了,你如今是丐帮主,帮中兄弟都亲如一家,你的事便是我丐帮中的事,谈什么恩不恩的。”

郝长老道:“这事极为保密,千万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如果泄露出去,非但救不出帮主的双亲,丐帮还会有灭顶之灾。”

李相如道:“帮中个个都是重情义的兄弟,想必……”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皇甫讷,便问道:“皇甫副帮主呢?”四大长相互对望了一眼。郝长老道:“皇甫副帮主胆小怕事,不愿参与搭救帮主双亲,故昨天便独自离开,不知去向。”李相如“哼”了一声,道:“我看这个皇甫什么的肯定对我一肚子的不满,按理来说,本来这个代理帮主应该轮到他的,但却被我这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抢了,所以他本琮看我就不顺眼,他如何又肯帮我的忙呢?”郝帮主道:“皇甫副帮主不帮忙也就算了,怕只怕他……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下去了。

李相如聪明绝顶,察言观色,听到四位长老言辞闪烁,心中扑通跳了一下,问道:“你们担心皇甫副帮主会去告密?”朱长老道:“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那皇甫副帮主素日里沉默寡言,与帮中兄弟关系平淡,对帮中之事也漠不关心,佟帮主在时,经常十天半月见不到他的面,对反清复明的大业,每当提起,他要么不置一词,要么便竭力反对。加之此次帮主坏了他的帮主梦,对帮主心有怨怼,公报私仇,这也很难说的。”

李相如道:“那该如何应对预防?”郝长老道:“搭救帮主双亲,我们约定是在三天以后的晚上,这三天之中,我们便可详细谋划,周密部署,每个细节都要想到,以保万无一失。”李相如一拍桌子,道:“要不命人将皇甫副帮主找回来,将他暂时看管,他不参与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让他坏了大事。”话一说完,郝长老便道:“既然帮主有令,敢不遵从。”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叫进来几个丐帮弟子,吩咐他们如此这般,几名丐帮弟子面呈异色,郝长老大声喝道:“这是帮主的命令,你们敢不从命?”几名丐帮弟子目光齐齐向李相如看了过来,李相如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的意思,你们按郝长老吩咐的去办就行了。”几名丐帮弟子应了声“遵命”,出门而去。

几人一走,郝长老又重将厅门关上,继续研究三天后救人的事宜。因事关重大,关系父母的生死安危,李相如虽然年纪小,有些地方似懂非懂,不明白的便详细询问,态度认真诚恳,前所未有,且一点即透,令四位长老赞不绝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四 代理帮主(3)

五人一直商谈到深夜,均觉安排周密,已经无懈可击,这才各自休息。李相如一夜没有睡好,梦中一会儿见到爹娘浑身鲜血,一会儿见到他们被两个刽子手砍了头,围观的人却哈哈大笑,他吓得大叫一声,便醒了过来,这才发觉是南柯一梦。身上全是汗水,举目看时,阳光从窗棱照射进来,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刚要起床,便听到“的、的”的敲门之声,接着有人小声叫唤道:“帮主,帮主。”正是张石头的声音。李相如翻身跳下床来,打着呵欠道:“有什么事?”张石头在门外道:“郝长老命我唤帮主起床,他今天要先传授你武功。”李相如皱了皱眉,走过去将门打开,道:“学什么功夫,这两天有大事要办,等将事情办妥再学不迟。”

张石头道:“郝长老说了,功夫不能落下,帮主你根基不够,先教你几招防身之术。”李相如挥了挥手道:“学学学,不过我刚起来,还没有洗脸呢。”张石头道:“等我打水来给帮主盥洗。”说着便跑了出去。不会儿,端了一盆热水,又拿了一块毛巾过来。李相如洗漱过后,懒洋洋来到了院中,见郝长老伫立于院中,手执竹杆,背手望天,其余三大长老肃立一旁。

李相如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嗽,几人见他来到,都过来见礼。李相如道:“论理而言,几位长老是前辈,以后这些礼就免了吧。”郝长老正色道:“礼不可废,帮主作为丐帮帮主,立德扬威,如若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要了,那成何体统,试问帮主今后如何领导丐帮?”李相如闻听他理论一套一堆,知道说不过这糟老头子。便扯开了话题,道:“今天郝长老要教我什么武功?”

郝长老将手中往地上一拄,道:“身为丐帮帮主,按帮主千百年的惯例,帮中四大长老每人要将自己的拿手绝活传一手给新任帮主,今天便由我向你传授。”李相如道:“不知郝长老传我的是什么武功?”郝长老道:“老叫化混迹江湖几十年,至今幸能不死,全靠一套‘游龙掌’防身,现在我便将这套掌法传授于你。”说着拉了个架式。朱长老等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这是江湖中的规矩,若未经别人应允在一旁观看,便视为偷师,这是犯了江湖大忌的。

郝长老喝道:“现在我将这套掌法演一遍给你看,你要看清楚了。”话音一落,只见他纵跃腾挪,满院子乱跑,轻地若鸿毛飞舞,重时如泰山挺峙,掌影翻飞,掌风呼呼,将李相如看得眼花瞭乱,不住叫好。

郝长老一套掌法练完,脸不红气不喘,问李相如道:“我这套掌法共有三十二路,帮主你记住了多少。”李相如道:“你打得那么快,我何尝记得住,不过郝长老你练得挺好看的。”郝长老道:“武功光好看没用的。罢了,你既然一招都没记住,我还是从第一招慢慢教你吧!”说着左掌缓缓拍出,右掌向侧蓬起,双足左足向前微曲,脚尖点地,右脚半蹲支立,口中道:“这一招名为‘龙瞰天下’,可攻可守,可进可退,招式虽不繁杂,但却无甚破绽。”李相如心中总牵挂着劫天牢救父母的事情,哪里有心思学武,跟着他比比划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大早下来,只学了四五招,将郝长老气得脸色发绿,嘴唇发白,但又不便发火。

李相如此时已经贵为帮主,在帮中地位至高无上,郝长老资格虽老,终归是他的下属,凡事还得听他的。郝长老气咻咻地道:“帮主,你毫不专心,这如何能够将所传授你的招式记住,更别说领会其精髓了。你心里面记挂着你的爹娘,这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你身为一帮之主,须做到能人之所不能,定要练到专心一致,心无旁鹜,这样才能担起一帮之大任。再说,你将武功练好了,再去相救你爹娘,也会产生事半功倍的功效。”李相如道:“我本来便不想做这个乞丐的头,是你们硬逼着我做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尽快救出爹娘。”

郝长老脸一沉,道:“帮主此言过谬,既然陆九通陆师叔他老人家将履云步都传给了你,表明了他对你寄予厚望,你如今不珍惜帮主之名位,但也要顾及陆师叔的一番苦心吧。”李相如这时才想起几个月前陆九通在石门峡匆忙间教了自己“救命三招”和“逃命三招”后,便说身有急事便匆匆而去,现在回想起来,便是帮主佟金龙失踪的时候,想来陆九通是为了帮主失踪一事焦愁,现在自己误打误撞竟当上了丐帮代理帮主,也算多少报了陆九通对自己的恩德,如果现在中途反悔,岂非对不起陆九通?

心念至此,当即对郝长老道:“郝长老责怪得对,在下的确是心系双亲,但既然已经商定解救之法,我便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学武才是,这才不负丐帮上下对我的一片苦心和期望。”郝长老喜道:“帮主明白这一层道理,再好不过了。我们再行学过。”李相如这时才定下心来,认认真真跟着郝长老学起来。

郝长老这套掌法有三十二路,但每路又蕴含了三掌,共有九十六掌。李相如天份极高,如今拿出了认识,下午便学了十六路,加之上午学的,一天之内学会了二十路,将郝长老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叹不已。

李相如之前练过《南华心经》,又学了陆九通传授的履云步,已经有了一定的武功根柢,只不过没有人点拔他练习内功的法门,是以虽然学会招式,但没有功力,对敌起来,对敌人构不成任何威胁。如今郝长老传授他的也只是些招式掌法,虽说掌法巧妙,招式奥妙,但毕竟是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用来自保尚可,用来攻敌伤敌便无多大的用处了。

这一天李相如学会了郝长老的二十路掌法,郝长老寻思再过得一日便可将三十二路掌法全部传完,至于掌法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及功力深浅厚薄还须靠他自己以后用心领悟和勤奋练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五 代理帮主(4)

到了吃晚饭时,郝长老将李相如一天学武的情况向其余三位长老一说,三位长老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他们都知道郝长老以三十二路“游龙掌”纵横江湖二十余载,在江湖中有“游龙神丐”的名号,江湖中只要提起丐帮的“游龙神丐”,可以说大名鼎鼎,无人不知。他这一套掌法虽只三十二路但共有九十六招,其中的神妙繁奥非常人所能领悟得到,不料李相如不过用了一天时间便学会了三之二,换了普通人学半年也未必能够,所以三位长老这一惊当然非同小可了。

朱长老道:“帮主聪明绝顶,天赋异禀,真是学武的奇才,丐帮得此一人,何愁不兴。”其余二位长老也是称颂不已。李相如被他们这一夸一捧,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各位长老太夸奖我了,这不过是郝长老教导有方,要论功劳,应该是郝长老功劳最大。”郝长老哈哈大笑。众人见李相如小小年纪,却懂得谦让克己,不禁都心中大慰。郝长老告知李相如明早用一上午将余下的十二路“游龙掌法”全部授完。余下一天半,估计其余三大长老便可将他们的拿手绝活一一传授给李相如了。分别是朱长老的“阴阳钩”,金长老的“吹心拳”,祁长老的“纵横棍法”。朱长老的“阴阳钩法”只有十六式,金长老的偷心拳不过十一拳,祁长老的纵横棍法也只有二十八招,和丐帮的打狗棍法相比当然相去甚远,但也是武林一绝。三人武功招式加起来也没有郝长老的“游龙掌法”招数多,并且也没有那么的繁杂深奥,几人估量以李相如的聪明用一天半的时间便可将三人的绝活招数学全,到晚上劫天牢救李相如父母时甚至还可现蒸现卖派上用场。

李相如这晚心情大好,一方面是白天学了不少新的武功招式,另一方面再隔一晚便可救出父母,与他们相见,想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几个月来,他不知道多少次与爹娘在梦中重逢,不料醒来后才发觉不过是梦一场,每每为此伤心哭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在情感上和心理上都还依恋父母,希望承欢膝下,得到他们的怜爱。

李相如倒在床上,不多时便进入梦香,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吵醒,那声音从屋顶上传来,仿佛有人极轻极轻地踩在瓦面之上。李相如心中奇道:“这半夜三更,莫非有贼进来偷窃。”刚想出声叫唤,继而又想:“我身为丐帮帮主,虽只当了帮主三天,但多承丐帮上下的恩惠,帮我筹谋搭救爹娘,四位长老又将拿手绝技倾囊相授,实在是恩深义重,而自己又什么事都没有为丐帮做,心中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我悄悄起身,万一抓到两个来盗窃的蟊贼,也算是为丐帮做了一点小事,全帮上下的人也不会瞧不起我是个屁都不会的毛孩子了。”他深有自知知明,知道以自己的年龄、资历、武功当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帮主多有人不服,再者自己本不是丐帮中人,未免有滥芋充数的惶惑,只要有机会,终想做点事出来,让别人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便慢慢起身,生怕被丐帮弟子发现,便不从正门出去,轻轻将窗子推开,从窗子中跃了出去,然后又轻轻将窗子关上。刚刚站定,只见院墙上人影一闪,有人跃出墙去,只见那人影身法敏捷,轻功一流,估计便是适才踩踏屋顶的盗贼。

李相如心道:“好你个狗贼,竟敢偷到丐帮总舵来了,真是胆大包天,今天本帮主不擒住你,便不当这天下第一帮帮主。”边想边朝院墙奔去,到了墙边,纵起身来,攀住墙壁,手上用劲,翻身坐在墙头,淡月之下远远见那人影往西边的树林跑去,身形快捷,有如流星。

李相如生怕那人跑了,当下跃下墙头,奋力向西边追去。他拼尽全力跑向那片树林,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跑到了林边,只见林中黑漆漆的一片,心中不禁有几分害怕。

踌躇片刻,终于向林中走去。天上虽有微月,但那林中树木茂密,将仅有的光亮遮掩了。林中静悄悄的,偶然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李相如越走越是害怕,只觉毛骨悚然,便想转身回到丐帮总舵,刚一转身,忽然听到“得、得、得”几声怪响,心中奇道:“这分明是有人敲击物体发出的声音,莫非是约会时的暗语。”刚刚想到这里,只见前面林中有亮光一闪,便传来说话声音。

李相如心中一震:“真的有人在此约会,到底是什么人黑更半夜要约在这荒山野林,看来一定有什么密谋,会不会是适才从丐帮总舵出来那人?”继而又想:“万一他们密谋对丐帮不利的事情,我还是偷偷听他们说些什么?”边想边轻轻迈开脚步,向发声之处走去,他用树木作掩体,又走得十分小心,走了十余丈,慢慢便接近了发声之处。

但见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高高矮矮站着四、五个人。李相如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被几人发现,但隔得太远,又不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看见身旁有一株杆径逾尺的大松树,枝叶繁茂,抱着树杆,几下便窜到了树腰的枝干之上,他动作又轻又快,前面的几天都不曾发现。

李相如骑在松树上,居高临下,偷听偷窥几人所言所行。只听一人道:“选在这么个所在谈事,果真是个老江湖,便是神仙也猜想不到这大半夜会有人在这黑松林里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另一人道:“世间大多乎意料之事方功成,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三人接口道:“处心积虑,苦心经营,用心谋划,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等到今天,这叫皇天不负苦心人。”

李相如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伙人是干什么的,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费话。”这时又听一人干笑了几声,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有话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你们将老叫化吹捧半天,无非就是想知道事情计划安排的如何了,嘿嘿。”

李相如听到这个声音,心头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说话之人竟然是郝长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六 代理帮主(5)

李相如奇道:“莫非先前从总舵出来的人就是郝长老,怪不得金觉得这个人的背景似曾相识,这大半夜的郝长老来这里所为何事。”当下疑神细听。

只听一人道:“郝长老,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郝长老轻笑一声,道:“韩老七你还是如此性急。你看人家秦将军终归是做大事的人,到了现在依然稳如泰山。”那韩老七被他这么一抢白,忙讪笑道:“是,是。郝长老说得对,我们是江湖草莽,怎能跟秦将军相比。”

这时一个身材高壮的人一摆手,说道:“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了,郝长老快快将事情说来,本将军好回去部署安排。”郝长老道:“是,一切都在我的筹划当中。事情还算顺利,本来要费一番周折,不料半途跑出一个小鬼,倒省了很多麻烦,在下便将计就计,暗中助他做了帮主,当时一经试探,我便知道他不是丐帮中人,而各省分舵中也无人认识他,于是我便抓住了他会陆九通一套武功这一点,硬说他是丐帮中人,别人当然也就信了。”李相如听到这里,心想:“原来郝长老早就知道我不是丐帮弟子,但他何以硬要逼我做这上帮主之位。”

这时又听郝长老道:“起初我只不过想将他扶成帮主后,利用他年幼无知容易操控,不料后来得知这小鬼父母被抓,关在刑部天牢,他想利用帮中之人帮忙劫刑部天牢,这一来,老叫化便灵机一动,又将计就计,利用救他父母的机会,正好将丐帮中的得力干将全部引了出来,借此机会一网打尽。哈哈哈哈。”他说到这里,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李相如在树上听郝长老得意忘形地讲着,越听越是心惊,最后全身都簌簌抖个不停。好在他离几人数丈之远,加之夜风吹过,几人都并未发觉有人在不远的树上偷听。

只听韩老七道:“郝长老你老谋深算,筹谋多时,最后将丐帮帮主佟金龙囚禁,令丐帮上下乱成一团,然后可择机与朝廷里应外合,一网打尽。这群穷叫化子一点也不安分,不好好要饭,却想着什么反清复明,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哼。”这时听那秦将军道:“郝长老此番里应外合,为朝廷去丐帮这一心腹大患,圣上一高兴,肯定会赏你个大大的官做,届时便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了。哈哈哈。”几人说着又笑了起来。树上的李相如心中的惊异简直无以复加:“原来这郝长老居然是个大大的汉奸,就连前任帮主也是为他暗害,还故布迷阵,让人四处去找。他一力怂恿我当帮主,是看着我年幼好欺,想利用我救爸爸妈妈这个机会将帮中的好汉都聚集在一起,他与官兵里应外合,将帮中兄弟一网打尽,然后他立了大功,便可受到封赏,升官发财。他竟然用帮中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却换取自己的前程,此人心肠之狠毒,简直是狠如蛇蝎。”想到这里,心中的难过痛苦难以言喻,那种被巨大欺骗愚弄令他幼小的心灵隐隐作痛,眼泪禁不住唰唰流了下来。

这时又听韩老七道:“郝长老,你将佟金龙藏在了什么地方,整个武林中人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真有你的。”郝长老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这事情要保密,普天之下,除了我郝一鸣外,别人休想找到那姓佟的。”秦将军道:“那佟金龙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如果能将他生擒活捉,献给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郝长老眼睛放光,道:“将军此话当真?”秦将军道:“我秦大鹏一言九鼎,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佟金龙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拿到他交给朝廷杀一儆百,让那些想造反的江湖中人看看造反的下场,想必会造成极大的震慑。”郝长老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这佟金龙嘛,倒是没死,不过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既然秦将军说他还值几个钱,那我就留住他的狗命,将他献于当今圣上,让他死得其所。哈哈。”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韩老七道:“再想想还有什么绊脚石,不要大意失荆州。”这时一直未开口的那个人道:“郝长老,我听你们帮中有一个叫皇甫讷的副帮主很令人讨厌,此人会不会不利我们的计划?”郝长老对那人极为尊敬,抱了抱拳道:“储大侠请放心,皇甫讷那厮一天假装清高,嘴上嚷着不反清复明,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其实满肚子的鬼主意,无时无刻不想着推翻我大清,恢复旧山江山。但任他如何假痴假呆,如何能逃得过我老叫化的双眼,昨天趁人不备之时,我从他背后打了一掌,将他打落到百岁山的万丈悬崖,任他是神仙转世,也怕摔得粉身碎骨了。”

储大侠轻轻一拍掌,赞道:“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关键时刻当机立断,绝不婆婆妈妈。好,其实继佟金龙以后,我最担心的便是副帮主皇甫讷坏事,别看这人平日里一言不发,其实心里面比谁都亮堂,还有他武功极高,对付起来十分不易,现在此人一死,我们便可高枕无忧了。”郝长老道:“我从他背后打的那一掌,是我‘游龙掌’的精华所在,使足了十成力量,那厮丝毫没有防备,正中后心,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掉下了断崖,谅他也不能活命。”

韩老七插口道:“皇甫讷死了,去了一块心病,不过那小叫化的爹娘还救不救?”郝长老道:“救是要救,不过先将他们救出牢来,等接应的人来了,便命人趁乱一人一刀杀了,岂不省事?”秦将军道:“郝长老这招釜底抽薪之计,真是妙得很啊!”李相如听见郝长老说利用完自己爹娘后便欲一刀杀死,不由得急怒攻心,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只觉眼前一黑,便“吧嗒”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七 代理帮主(6)

几人正说得高兴,突然扑地一声大响,有东西从不远处的树上掉落了下来。几人都是武林好手,出于本能反应,各各从不同方向纵出一丈有余,郝长老喝道:“是谁?”一提气,便从发声之处跃了过去。他生怕被人袭击,从旁斜跃而出,手中竹棍挥动,护住全身。

李相如从树上摔了下来,屁股重重坐于地上,正巧坐在一块石头上,这一撞,痛得他呲呀裂嘴,这一痛倒使他清醒起来,情知不妙,被郝长老等人抓住必定杀人灭口,不及多想,翻身爬起来就跑。

郝长老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向南边奔去,一眼便认出了是李相如,心道:“糟糕,我们适才所说的都被这小鬼偷听了去,这小鬼聪明之极,若让他逃走了,酝酿了多年的计划,势必便前功尽弃,一定要将他除了,不能让他走了。”

心念及此,提了口真气,便窜向李相如。李相如人小步短,听到身后脚步急促,知道有人追了上来,拼命直往树多的地方钻。郝长老迈开大步,急追上李相如,更不发话,扬起手中竹杆,一杆向李相如后脑击去。

这一杆他用足了力气,若然击中的话,李相如必定被打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谁知李相如刚奔到两棵树树枝交叉,成一洞状,李相如头一低,便钻了过去。郝长老那一杆便打在两棵树的交叉处,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那交叉的树枝便被郝长老这一杆从中打断。李相如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只见郝长老目露凶光,手中竹杆挥动,真是要来杀自己。

李相如心道:“这老叫化子人面兽心,说一套做一套。他这个大阴谋不知要害死帮中多少人,我好歹也是丐帮帮主,势必要留着这条命回到帮中将这老臭叫化的阴谋公之于众,挽救丐帮的命运。否则,丐帮众兄弟被朝廷一网打尽,丐帮便灭亡了,我便成了亡帮之主。”忽听耳边风声飒然,郝长老手中竹杆又横击过来,李相如这几天正在和他学习武功,对他的招式手法已经了解了大半,将脖子一缩,又让过了这一击。

郝长老见两番进攻均奏无功,不由得恼怒交加,哼了一声,手中招数加紧,一招快似一招,李相如频频遇险。幸好林中树木茂盛,灌木丛生,李相如身材瘦小,在林中东闪西躲,窜来窜去,容易躲避,郝长老身材高大,反倒受了束缚,加之又是晚上,视物不清,武功十成施展不出二、三成,李相如这才暂时未被他所伤。

但郝长老毕竟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数招过后,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当下将攻势放缓,一招招步步国营,慢慢进逼,将李相如扣在数丈范围内,不让他逃出圈外。待储大侠、秦将军几人来到,一齐从四方围攻,要抓要杀李相如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储大侠几人在后面尾随追上,不一刻便将李相如围在垓心。几人见是一个小叫化子,均感惊奇。韩老七问道:“郝长老,这小叫化子是谁?为什么大半夜会出现在这儿?”还未等郝长老答话,李相如灵机一动,接口高声说道:“我是郝长老的小徒弟,郝长老不放心你们,故而领我来在一旁监视。”江湖人疑心本重,特别对机密重大的事情更是相互提防,谁也不放心谁。

李相如本来只是忙中生智,抱着胡乱一试的心态想挑拔他们几个,韩老七头脑简单,信以为真,立时上当,不待郝长老辩解,便呼地一拳向郝长老打去,口中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出卖我们。”郝长老见那一拳来势凶猛,根本没时间解释,只得侧身避开,手中竹杆自然而然一拖,但击在韩老七的手背上,这一拖一带虽然不重,但还是将他的手背拖是一条血痕,韩老七疼得哇哇大叫,甩着手叫道:“老杂种,今晚我便要你的老命。”双拳疾风骤雨般向郝长老攻了过去,郝长老素知他是个莽夫,不能和他当真,但苦于他功夫亦是不弱,一双拳头风声呼呼,直逼得连连后退,无奈树多枝密,几次都差点伤在他的拳头之下,郝长老口中只“喂、喂”叫唤,更无余地多作分辩。

几人中储大侠和秦将军都是勇谋兼备之人,略作分析,便知道这小叫化信口胡诌,如果他是与郝长老同来之人,又是他的徒弟,奉命监视,为何还会弄出声音来被余人发觉,这是其一。其二,郝长老为何要下狠手追杀这小叫化,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模样,这于理不合。

这时见韩老七向郝长老猛攻猛打,叫又叫不住,喊了他也不听,眼见两人斗得激烈,再不罢手便会有人受伤,储大侠当即身形一晃,插入两人中间,左手疾抓而出,便抓住了郝长老的竹杆杆身。胸膛一挺,竟不闪不避,迎上了韩老七的拳头,韩老七一拳便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拳头击在储大侠胸膛,韩老七只觉拳头一软,便如打在棉花堆上一般,拳头有劲务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大惊,急忙向后一跃,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储大侠,见他行若无事,储大侠左手一松,放开了郝长老的竹杆,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几十岁的人,竟被一个小孩子耍弄,真是可笑得很。”

郝长老这时才缓过劲来,气喘吁吁地对韩老七说道:“韩老弟,那小叫化便是新任的丐帮帮主李相如,咱们的秘密都被他听去啦。”韩老七一怔,道:“那小子真是你说的小孩帮主?”郝长老道:“不是他是谁,不知为何被他跟踪过来,将我们所说的一切全听到了,我正要杀他灭口,你倒好,听他胡说一通,不说三不说四,便和我斗了起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韩老七脸上一红,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都怪我鲁莽,郝长老,是我不对,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非将那小子抓住碎尸万段不可,咦,那小叫化呢……”,几人正在说话,突然想起了李相如,四下一看,李相如早已经不见了。

李相如趁几人不备,急忙钻进林中择路狂奔。郝长老等人发觉他不见时,他已经跑出数十丈开外了。郝长老道:“那小孩子机灵得紧,务必要将他抓住杀了或者软禁,否则今晚的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知道事态严重,便施展开轻身功夫从林中追了过来。李相如人小步短,又不懂内功,也不会轻身功夫,郝长老等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很快便看见了李相如的身影,相距不过十余丈远,郝长老在后面叫道:“帮主,不要跑,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快停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李相如哪里肯信,只拼命拔足向前狂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八 代理帮主(7)

郝长老等人轻功了得,不多时便追上了李相如,从不同方位将李相如围在其中,韩老七恨适才李相如耍弄了自己,致令失了颜面,虎吼一声,便张开双手来抱李相如,其余几人自恃身份,不愿上前围攻,只在一旁观看。

李相如见到韩老七一个虎抱,来勒自己,将身一矮,“哧溜”一下从他腋下钻了过去。韩老七一抱抱空,恼羞成怒,骂道:“小杂种,老子抓到你非将你的皮剥了不可。”回转身来,伸长右臂,又去抓李相如。

李相如向左踏出两步,韩老七又再无功。李相如恼他口出秽言,绕到他的身后,抬腿朝他屁股上猛踹了一脚,道:“老杂种,看看谁剥谁的皮!”他这一脚用足了力气,韩老七虽然身材健壮,但也被踢得向前走了两步。储大侠等人见到韩老七的狼狈样子,不由得都暗暗叹气。但谁也不肯上前相帮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唯恐失了身份。

韩老七抓不到李相如,去被他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气得七窍生烟,再不答话,右手横挥而出,便击向李相如的脑袋。他以臂力见长,这一扫力道刚猛之极,若被扫中,李相如必将头骨碎裂不可。但李相如机敏过人,身子向前一仆,双手着地,支撑着身子,只觉一阵劲向掠过,韩老七的这招“横扫千军”再告无功。两人便在林中转圈子,一个壮汉,一个小孩,一个在后面抓,一个在前面逃,在林中绕来绕去,绕了半天,韩老七累得气喘如牛,楞是抓不住李相如。可李相如想要伺机逃走,但另有三名高手环立,哪有那么容易,心中也是暗暗着急。

储大侠见韩老七如此脓包,作为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居然连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都应付不了,不禁心中暗骂他是个草包,眼看天光微现,原来已至五更,到得天明,被路人发现那就不太妙了。

储大侠想到这一层,上前数步,对韩老七道:“韩兄弟,你暂且歇会儿,这小孩子交给我吧!”韩老七不敢违命,当即退到一边,坐在一棵树下呼呼喘气。储大侠笑吟吟地对李相如道:“小兄弟,闻听郝长老说你是丐帮帮主,真是英雄出少年,才这么小的年纪便当了江湖第一大帮帮主,若非天纵奇才,也是神灵护佑,才会有此鸿运。其实今晚也只是我们几位老友相约出来叙旧而已,恰巧被帮主看见,也算是有缘。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再说你身为丐帮帮主,论江湖地位,比我们还要尊崇,谁又敢对你有半分无礼。现在你乖乖地不要动,和我们同回丐帮,我们三个本是郝长老邀来劫狱,助你搭救你父母的。所以我们是友非敌,不敌为何小帮主你见到我们便要逃呢,我们并无半分的恶意呀!”他在江湖中颇有侠名,也极善辞令,想通过花言巧语哄住李相如,让他疏于防范,再将他擒住。

李相如心中如明镜似的,知道了郝长老同三人的阴谋,怎会上当?见到储大侠口中一边说着,脚下却慢慢向自己移动。待走到将近距不足一丈时,突然左手闪电臂伸出,便向李相如抓来。

李相如喝彩防备,储大侠动作实在太太快,身子刚要后跃,只觉右肩一酸,“肩贞穴”但已经被储大侠拿住,登时便动弹不得。储大侠一出手便制住了李相如,令韩老七、郝长老等人佩服不已。

几人走近前来,向储大侠说道:“储大侠真不愧是北泒中的绝顶高手,一出手便不同凡响。这小鬼机灵得很,但在您的手底却是半招都走不过的,我等佩服,佩服。”储大侠哈哈大笑,伸手又点了李相如也耳根的“听会穴”,这“听会穴”是主人听力的穴道,一旦被封,便有如聋子,便在在他耳旁打雷,也听不到半分。储大侠将李相如往地上一抛,道:“几位不要吹捧我了,我已经点了他的‘听会穴’,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现如今要商量一下应如何处置这小孩子?”韩老七道:“依我说,将他一刀杀了,免得旁生枝节。”说着便要动手。郝长老抬手制止道:“韩老弟,且慢。”韩老七问道:“怎么,郝长老你适才不是拼命想要杀了这小子,现在又改变主意了。”郝长老道:“刚才情急,一时之间,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想想,如果将这小子杀了,帮中之人明天见不到帮主,如何去救他父母,到时说不定计划便要泡汤,那我等的大计岂不又要成空?”秦将军点了点头道:“郝长老的意思我明白了,要留着这小叫化的狗命,继续用他作饵,待事成之后,一刀杀掉,让他们一家三口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郝长老坚起大拇指道:“到底秦将军是明白人。”韩老七搔了搔脑壳,道:“不错,不错,我这人就是鲁莽,怎么没想到这层,该打,该打。”说着轻轻打了脸上几下。四人哈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韩老七又问道:“这小子是个犟头,他又岂会乖乖听我们的摆布?”储大侠看了看郝长老,道:“莫非郝长老已经想到计策?”郝长老道:“这小子最在乎的便是他双亲的生死,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放弃。”韩老七道:“先前我们的谈话,或许都被他偷听了去,他现在又怎会信我们?”郝长老摇了摇头道:“未必,他或许偷听到一些,但不一定全都听到了。我现在一试便可试出。”秦将军道:“要如何试?”郝长老微微一笑,道:“老叫化自有办法。”

四人都道李相如“听会穴”被封,已经暂时性失聪,是以当着他的面,侃侃而谈,丝毫没有顾忌。李相如穴道被制,被储大侠随手扔在地上,头部着地,耳朵正要正巧撞在地上,疼痛不已,身子倦曲。只见四人嘴不停在动,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到。他一只脚前一只脚后,侧卧于地,正与《南华心经》书中所载一式名为“童子卧松”姿式相同,当即臆想着经书的招式,引导着气息从腿上至腰上再到脸上,最后直到耳畔“听会穴”,这么走了一圈,隐隐可听到几人的声音,心中一喜,又引导气息走了两遍,几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穴道渐渐自解,但他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将四人所说的话全部都听在了耳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九 代理帮主(8)

当他听到郝长老要来试探,心想:“你这死老叫化,想要试我,好,我便不装作不知道,将计就计破了你们的阴谋。”郝长老走上前来,伸指在李相如耳边戳了一下,李相如还是一动不动,郝长老再戳了一下,李相如依然如故。

郝长老脸上一热,讪笑道:“储大侠点穴手法天下独步,老叫化要问他话,不解开这小子的穴道,他听不到我所说的话,没法问啊,可您点这穴,老叫化可没本事解开。”储大侠哈哈一笑,道:“储某忘了这碴了,郝长老恕罪、恕罪。”说话间,凌空一抬指,朝李相如弹了一下,只听李相如“啊”地叫了一声出来,穴道便解开了。其实李相如穴道早已经自解,这一声是为了迷惑他们装出来的。

三人见储大侠竟然可隔空解穴,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郝长老走到李相如跟前,躬身施礼道:“帮主,我适才并无恶意,你误会了!”李相如假痴假呆,问道:“那你们为何要追杀我?”郝长老笑道:“帮主,我们不是要杀你,而是有事要向你禀报,谁知道你掉头就跑,喊又喊不住,只好在后面追你了。”李相如气咻咻地道:“为何我现在还不能动弹?”储大侠道:“我适才只解了小帮主你的‘听会穴’,你肩部穴道却忘了解了,恕罪,恕罪。”说完向李相如肩部轻轻一拍,便将他的穴道解开。

李相如从地上爬起身来,用手揉着肩膀,嘴里叫道:“郝长老,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帮主,这般待我?”郝长老抱拳道:“我当然将你当帮主了,这不正有要事要向你禀告呢。”李相如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半夜三更在这荒野鬼鬼祟祟,想来是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郝长老道:“帮主此言谬矣。我们到此商量事情,正是为帮主着想?”李相如冷笑道:“为我着想,说得倒好听,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

郝长老指着储大侠三人道:“来,来,来。我来给帮主引见下,这位是名满京华的储大侠,储云凤,武功声望在京城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是‘震天雷’韩武韩七爷。一套震天拳乖乖厉害得不得了。”停了一下,才指着那秦将军对李相如道:“至于这位的身份就很特殊了,这是刑部的秦大鹏秦将军,是堂堂的四品武官。但最重要的是,…”郝长老压低了声音,说道:“秦将军也是我丐帮中人。”他此言一出,李相如吃了一惊,便连秦将军本人也是大惑不解,刚刚想要张口询问,只见郝长老对他眨了眨眼睛。秦大鹏怔了一下,随即会意,佯笑道:“是啊,本将军也是丐帮中人。”口里面说着,心里却咒骂郝长老:“这死老叫化,将本将军贬成了叫化子。真是该死。”

李相如道:“既然秦将军是丐帮中人,怎么从未听郝长老提起过。我只是听你说天牢里的那个副牢头是丐帮弟子。”郝长老干咳了两声道:“帮主有所不知,这秦将军身居刑部要职,身份实在太重要太特殊,所以帮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帮主才上位几天,还未来得及相告。今天晚上,我便是约了他们三位到此相商明晚搭救帮主父母一事。”李相如道:“既然是这等大事,为何不预先通知我。还有为何不在总舵商量,却要跑到这林中来。”郝长老道:“帮主,你真是年纪在太小,有许多事不明白。适才我已经说了,他们三位都是名重江湖之人,约他们到总舵商讨,万一有奸细将此事泄露出去,如何得了?帮主你想想,果真如此,非但你双亲救不出来,还要连累那么多的帮中兄弟,那就太失策了,也太失败了。”

李相如将信将疑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郝长老拍了拍胸膛,道:“当然千真万确,我怎敢欺瞒帮主。”李相如道:“那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郝长老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帮主难道你没听到吗?”李相如扬了扬手道:“唉,我晚上突然被一种声音惊醒了,以为是偷盗的小蟊贼,便起身想去抓他,为帮中立一一功,但不料那毛贼武功十分高强,我便远远地跟着,累得我都快断气了,才跟到树林。那毛贼轻功很厉害,我进入树林,看看黑压压一片,心中害怕,刚要回去,忽然听到一声哨音,大着胆子走过去看看,便听到有人讲话,但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于是便想爬到树上偷听,但还未爬上去,脚下一滑,便从树上掉了下来。结果让你们听见,你便赶上来想杀我,当时我以为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没想到却是郝长老你们几个。”他一口一个毛贼,一口一个强盗,绕着弯子将郝长老几人骂了个痛快。郝长老知道他鬼精十灵,拐弯抹角地骂自己,也不便发火。

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帮主当真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了?”言语中仍透出几分怀疑。李相如道:“我骗你是是小狗,我这不刚赶到,还未爬到树上,便掉了下来,能听到什么,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储大侠道:“发什么誓,既然小帮主说没听到就肯定是没听到,即便是听到又打什么紧了,反正我们是商讨晚上营救你双亲的大事情,大家是自己人,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是小帮主你。”

郝长老道:“既然帮主在此,好了,我正好将我们如何橡皮线配合营救你双亲大人的事情仔细地向你说一遍。”李相如道:“我正想知道。不然到时我稀里糊涂地,如何接应爹娘。”郝长老道:“在前番我们商量的基础上,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们是这样打算的。”

他刚说到这儿,李相如甩了甩手道:“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到天亮,不如边走边说,回总舵吧!“郝长老点了点头道:“正是,在此万一被人发觉了,反倒会产生疑心。”储大侠道:“那就走吧,边走边说。”说着便走在了李相如左侧,郝长老会意,率先带路。韩老七和秦大鹏一个在中一个在后,自然而然地将李相如围在了中间,防止他抽空逃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O 代理帮主(9)

李相如将一切看在眼里,只作不知。心知这几人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仍在提防自己,一不小心,便会有杀身之祸,得尽快想办法逃走才行。

心中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笑嘻嘻地对郝长老说道:“郝长老你此次为我的家事劳心劳力,费尽心机。我无以为报,要不然这样,一旦我爹娘得救,我便将帮主之位让给你,并且公告天下。”郝长老连连摆手道:“帮主你说笑了,我老叫化子何德何能,敢坐帮主之位。这位子要福大命大之人才能做的,老叫化子恐怕无福消受,帮主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你是帮主,再说对付的清廷鞑子,即使不救你爹娘,我丐帮也与鞑子皇帝誓不罢休。”这番话倒是说得义正辞严,慷慨激昂。

李相如心中暗笑:“这老家伙倒挺会演戏的,你干脆改行唱戏算了。”嘴上却道:“郝长老侠义过人,这点我是知道的了。这帮主你实在不做,我也不勉强。你还是赶紧将计划告诉我吧。”储大侠插口道:“小帮主,你初进贵帮,于帮中情况还不大熟悉。”李相如接口道:“我不熟悉,莫非储大侠你就熟悉了?”储大侠被他一问,一时答不上来。郝长老道:“储大侠交友满天下,前任佟帮主,还有老叫化我都是多年老友,经常来往丐帮,对丐帮之事当然有所了解了。”李相如点了点头道:“难怪,难怪。”

韩老七奇道:“什么难怪?”李相如现在知他是个愣头青,便逗他道:“你猜。”韩老七搔了搔头,说道:“这可是个难题,我猜不到,还是你告诉我吧。”余人见李相如净和韩老七胡扯,心中暗暗笑韩老七愚笨。

秦大鹏忽然想起一事,道:“帮主你高姓大名?适才郝长老只说你是丐帮历代以来年纪最小的帮主,却没有告知你的姓名。”李相如道:“我叫李相如。”秦大鹏道:“那你的双亲姓甚名谁?”李相如看了看郝长老道:“郝长老,你和几位商量要救我爹娘,便连姓名也不告诉他们,试问如何救?”秦大鹏道:“帮主不要多心,郝长老之前已经告诉了,不过秦某记性不大好,一时没有记住。”李相如横了他一眼,心道:“鬼才相信你说的话。”不过嘴上还是说道:“我爹爹名叫李仕元,娘叫吴青鸾。”秦大鹏心头扑腾地一跳,有一种大喜若狂的感觉,定了定神,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在我印象中是有这两个犯人,一男一女,男的手脚都被打残了,女的挺着肚子,还要受牢狱之灾,真是可怜。”

李相如听他提及父母,心神一阵激动,叫道:“对,对,就是我爸爸妈妈。”秦大鹏便是之前刑部派到入城口接应吴应麟和霍威等人的武官,他知道李仕元的真实身份便是朱三太子,先前郝长老在林中与三人商议时,还未细细说清,便发觉了李相如,现在闻听李相如竟是朱三太子的儿子,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了。心道:“既然这小子是前明遗孽,将他捉到岂不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扑通扑通乱跳。

他慢慢走近李相如,手中暗暗运劲,想乘其不备将他生擒活捉,拿去领赏。李相如何等机警,感觉到这姓秦在自己身后一股寒意慢慢袭来,便知道不妙。走了数步,李相如突然“哎哟”一声弯下了腰,捂着肚子。郝长老道:“帮主,你怎么了?”李相如皱着眉头道:“我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想要拉屎。”储大侠心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怕是要耍什么花招。”便道:“小帮主肚子不舒服,我来帮你治治。”伸出掌来在他背上轻轻一按,将一股内力传入李相如丹田。他的用意本在用一股阳和之气将李相如肚中的寒气化去,那他的腹疼便会好转,令李相如找不到借口耍花招。

不料李相如“滋”地一声放了个极响极臭的屁。那屁臭不可闻,几人将鼻子捂上,储云凤也将手收回,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李相如道:“我就说要拉屎,你们偏不信我。这不…哎哟…,要拉在裤裆里了。“向旁边的林中一冲,脱下裤子,便拉了起来。

臭气熏天之下,四人都避在了一旁,等着他拉完,李相如在树从中哼哼唧唧拉了一通,四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密切观看着四方,防止他逃开。

等了片刻,李相如仍然没有方便完,秦大鹏心中最急,跃到树从后面一看,哪里还有李相如的影子,原来他早已从树林东边跑出了十余丈。李相如居然在几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四人不由都又羞又怒,拔腿就追。

路上,储云凤道:“郝长老,这小子总是不相信咱们,之前的话肯定让他听去了,此时若让他走了,便要坏了大事。不如将他结果了,绝了后患。”郝长老道:“事到如今,既然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是该将他杀了。”秦大鹏跟在二人后面,闻听他们要杀李相如,当即赶上道:“储大侠,郝长老,这小子杀不得。”储云凤道:“为何杀不得,如果我们不杀他,到时便会害死自己。”

秦大鹏道:“你们有所不知,刚才我问那小子的爹娘姓名,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郝长老道:“他们是什么身份?”秦大鹏道:“这小子的爹娘便是朱三太子和他的妃子。”“啊?”储云凤等三人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得都齐齐停下脚步。

储云凤道:“此话当真?”秦大鹏道:“这么大的事,难道我敢乱说,一个月以前,这两夫妇还是我到入城口接的呢,名字长相和这小子说的一模一样。朱三太子在云南被吴三桂抓到的事,你们应该有耳闻吧?”储云凤三人不约而同道:“江湖中传言纷纷,我们当然听说,原来他们当真被抓了。”

秦大鹏道:“正是那两夫妇,朱三太子化名为李仕元,和他妻子一道,被吴三桂捉了,万里迢迢押到京城,交给皇帝,作为朝中重犯,单独关押,寻常人一般是见不到面的。”郝长老道:“难怪说要救这对夫妇十分棘手,原来他便是朱三太子。”一拍大腿,叫道:“如此说来,李相如便是朱三太子的儿子?”

秦大鹏道:“正是,他是明室后裔,前朝皇族血脉,所以我说杀他不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一 代理帮主(10)

郝长老大喜道:“果真如此,这小子可值钱得很了。将他生擒了,交给当今圣上,圣上高兴之下,还愁不升官发财。”说完几人哈哈大笑。

再看时,李相如已经跑出了数十丈开外,微光之下,可看见一个小黑影晃动。储云凤精神大振,喝道:“看你往哪儿跑?”一提气,一阵风便赶了上去。其余三人生怕他最先捉到李相如,将功劳抢了去,都争先恐后地跟随而上。

李相如知道几人并非真的相信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只得装作方便乘几人不方便靠近自己,悄悄以树树作掩体逃开,但他毕竟人小步短,郝长老、储云凤等人亦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不多时便追上了他。

储云风赶到李相如身后,呵呵一笑,道:“小帮主,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于你。我们还会帮你忙救你的爹娘。”说着五指箕张,但去抓李相如的衣领后颈。李相如如何肯信,扭头一看,见储云凤满面狞笑,伸手来抓自己。情急之下,向右踏出半步,储云凤的手指便擦着衣服而过。储云凤见他竟然能够躲过自己这一抓拿,心中微微一惊,左掌微向内曲,右掌向外一拐一带,一股力量牵引过去,欲将李相如带到自己的身前。

李相如只觉一股旋转之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要奔向储云凤,来不及多想,借力向前跨出三步,然后向斜侧连跃三步,先将储云凤的掌力消了,借机脱出了他的掌握。储云凤这次才是真正的吃惊不小,这小子居然能避开自己的“阴阳旋风掌力”,这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事。

这一迟疑间,李相如已经逃出他的掌控范围,又向前跑了数丈。不过此时郝长老、秦大鹏、韩老七已经赶到,再次将李相如围在垓心。韩老七咧着嘴笑道:“小子,不要再作垂死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李相如知道四人中他武功最低,脑子最笨,当下一矮身子,径身韩老七冲去,韩老七未想到他竟主动送上门来,伸出双手便一抱向李相如搂去,李相如到了他的身前,忽然一矮身,倏然一下从他胯下钻了过去,便冲出几人的包围。

郝长老、秦大鹏身形一晃,又拦在李相如面前。李相如经过这一折腾,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见过了一关又有一关,也有几分泄气,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你们要怎么样,随你们的便吧!”储云凤道:“这就对了,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可就是你想多了。”郝长老道:“是啊,帮主,我们将你捧在手心中还不来及呢,又怎么会伤害你。”说着走到李相如近前,突然出指,疾点他他胸前的“璇玑穴”,他出手本快,以为这一点必中。

哪知李相如早有防备,他坐于地上不过是养精畜锐,愎复体力而已。见郝长老出手,迅速就地一滚,滚出丈余开外,以背为轴,就地一旋,便已经站起身来。郝长老一着失算,应变也是极快,当即抢步上前,一掌拍向李相如后背,这一掌是他“游龙掌法”中的“苍海晾背”,只用了五成力量,意在将李相如震翻在地。李相如这两日来学了他掌法的大半,如何化解此招心中了然,当即迅疾两个前翻,郝长老的掌力再度落空。

李相如刚刚站定,只感到眼前一花,秦大鹏已经拦在身前。秦大鹏是武将出身,身健力雄,因在战场上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二十余年来,一步步累功升迁至四品。不过他擅长的是马上战争,冲锋陷阵,遇上这种江湖之争,刚猛有余,但轻灵不足,现下虽然拦住了李相如,但要抓住他却并不容易。

他挥拳击向李相如前胸,李相如见他力道虽大,来势虽猛,但技巧甚少,将身一扭,滑向了他的右侧,正是《南华心经》的招式,轻轻巧巧便越过了秦大鹏。

这时只听一阵长笑,储云凤一个盘旋,轻飘飘落在他的身前三尺开外,只听他道:“好小子,小小年纪,真是天赋奇才。啧啧。不过任你如何了得,今天总是逃不出我储云凤的掌心。”说着运掌如风,直攻向李相如。这会儿他已经动了真怒,要将李相如打伤,然后再擒拿他。他凭借这一套阴阳旋风掌纵横北方数十载,一旦发挥出来,威力自然无穷。

李相如只对方掌势凌厉,潮水般向自己扑来,顿时胸口一闷,便如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气也透不过来。急切之中,身体后倾,双手举起在空中左右划了两个圆圈,这又是《南华心经》中的一招,胸口压力陡轻,烦闷之感大减,如此试了数招,都收到奇效。

李相如心中一喜,道:“原来《心经》中的招式这等奇妙,可化解这些武林高手的攻势,我何不将之全部使出,或可逃出这一帮人的魔手。”这时储云凤又趋近前来,左掌左上,右掌在下,合力向李相如击来。李相如只感对方掌力如山,头脑中飞快旋转,想着化解此招的《南华心经》招式。但一时之间想不到适合的招数,脑海中突然迸出陆九通所授的“救命三招”,当即身体倒纵而出,借着掌力,斜斜飞出丈余,伸臂搂住了一棵大树,在树上又一撑,但落在了一片空地上。他这一借力虽然消解了不少储云凤的掌力,但他毕竟年幼,无甚功力,储云凤的掌力还是伤到了他的脏腑,一口血便吐了出来,身体摇晃了几下,便要倒下。

便在这时,郝长老和韩老七已经追至近前,李相如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支撑住,否则便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了。当即奋力前窜,不再顾及两人如何包抄自己,左三步右三步,前进三步,后退三步,向斜跨出三步,然后又拐而向右跨出三步,形同鬼魅一般,便脱出了郝长老和韩老七的包围。

他一冲出两人的包围,便信步狂奔,奔得一会,只听前面一片哗哗的声响,一看之下,原来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

这时天色已经发白,曙光之下,见那条河流足有十余丈宽,河水汹涌湍急。李相如见逃无可逃,转身站定,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对追到眼前的郝长老等人大声叫道:“你们再向前走一步,我便跳到河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二 代理帮主(11)

郝长老最先赶到,后面紧跟着储云凤,其次是韩老七,秦大鹏在最后面。

四人陆续赶到,在距李相如两三丈处停了下来。看着滚滚江水,几人还真怕李相如跳了进去。郝长老伸手制止道:“帮主,你不要冲动,我们不过来就是,有什么话好好说。”

几人一旦知道了李相如真实身份,那李相如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比什么丐帮帮主便高了百倍,真的生怕他一纵身跳入河里,升官发财的机会便随流水而去,于是都不敢向前再走一步,都是好言相哄相劝。

郝长老小心翼翼地道:“帮主,你不要干傻事,你跳进河里,被水淹死,那你爹娘谁来搭救,退一步说,即使将他们搭救出来,你死了,他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这等不自爱不是令他们伤心欲绝吗?”

李相如指着四人叫道:“你不要花言巧语骗我了,你们都是一群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说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距河岸越来越近。原来那里地势微高,是一个不太陡的斜坡,李相如此时已经站在河岸边上。

储云凤道:“小帮主,你何必如此呢?我们一心只想帮你,而你却将好心当驴肝肺。今天晚上我们合力将你爹娘救出,你们便可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了。”李相如道:“你们所说的我全都听到了,你们分明是要利用救我爹娘的机会,害死丐帮中的弟兄,换取高官厚禄。还说事成后便杀了我爹娘。你们好不要脸。”郝长老脸上一黑,冷冷地道:“帮主,你一定是听错了,我们都是侠义中人,如何会干这等龌龊之事。储大侠、韩大侠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受人敬仰,平日里做的都是些扶危助困的侠义之事,更以反清复明为己任,秦将军本是我丐帮中人,这些年来含羞忍垢,为的就是等这样一个机会,如何又会害你爹娘,更加不会害自己帮中的兄弟了。”

李相如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反正我不会信你的。”说着又后退了一步。储云凤乘李相如和郝长老说话的时候,慢慢向西侧踅上去,欲从李相如侧面突然出手将其制服。

李相如被储云凤的掌力所伤,已是强自支撑,和郝长老说了这么多话,眼前突然一阵昏黑。储云凤看准时机,从李相如侧面突袭而上,斜掠而来,李相如脑袋晕乎乎地,突然感到有一股微风袭体,瞥见瞧见储云凤从身侧扑来,心想:“被这帮贼子抓住胁迫,受尽折磨不说,既害爹娘还要害帮中兄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想到这里,再不犹豫,仰天大叫一声,奋力转身,纵身跃入急流当中。

储云凤看准了时机,身形窜出,他轻功卓绝,本拟将李相如拦腰抱住,抢了过来。不料李相如舍了命不要,拼力往河中一跃,储云凤窜到之时,李相如已经纵入河中,只不过差了那么一点点便可成功。储云凤扑了个空,心中只暗呼“可惜”。

李相如纵入河中,那河水湍急异常,河面又极为宽阔,只几个浪头便将他卷入了河流中间,不会儿,便被冲出七、八丈远。郝长老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李相如跳入江中,被江水卷走,却一点办法没有。

郝长老高叫道:“帮主,帮主。”抬脚沿着河流便追,秦大鹏等三人也在后面追了下来。追了约二、三十丈,见李相如被急流越卷越远,慢慢地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再过一阵,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四人知道追也无益,一方面不可能救得了李相如,另一方面李相如被河水又冲又呛,怕早已经毙命了,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岸边,看着汹涌奔腾的河流。郝长老道:“这小子死定了。不过死了也好,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免得坏了我们的计划。”秦大鹏叹了口气道:“唉,可惜啊可惜!”储云凤道:“这小子既是三太子之子,也是朝中要犯,不如秦将军回去向圣上禀报,圣上知道这小子被我们几人杀了,也算是为皇上斩草除根,绝了后患,也算是功劳一件。”

秦大鹏摇头道:“当今圣上虽然年幼,今年只有十四岁,但聪明过人,英明神武。我无凭无据单凭一张嘴去说,非但没有人相信,还会召来朝中一些人的闲言闲语。再说了,当初我听吴三桂之子吴应麟说朱三太子一家早已经死绝,除了他夫妇二人外再无他人。现在我又对朝廷报告朱三太子尚有一儿子在世,但人却被我杀死了,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此岂不是让人当成笑柄,以为我想升官想得疯了,胡编乱造些故事出来。稍有不慎,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招来杀身之祸。”

他这一大段言论,听得储云凤三人张口结舌,深以为然,官场中的明争暗斗,三人虽不是官场中人,大概也可以猜到七、八分,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储云凤道:“也罢,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既然那小鬼死了,我们也没什么把柄掌握在他人手里,还可照计划行事。”

郝长老犯难道:“只不过这小子突然不见,帮中人问起来应如何交待。这是其一。其二,这次行动计划本是为救他父母所设,如今他人不在,不知道帮中之人肯不肯听我命令按原计划行动。”储云凤道:“为今之计,只有借故说这小子装病。”郝长老满面愁容:“唉,只怕瞒不过其他三位长老。”韩老七道:“郝长老,你身为四大长老之首,为何不将其余三位也拉拢过来,到如今反倒碍手碍脚,要坏我们的好事。”

郝长老苦笑道:“你说得简单。金长老一家十几口在清兵入关时尽数全被杀害,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立志要为家人报仇,铁了心要反清复明。而朱祁两位长老脑子都是一根筋,总认为这天下就是汉人的,满清在他俩眼中简直不直一提,试想他们又如何会与我合作。我曾经从旁试探,甫一提及,三人便横眉竖目,视我为仇人,试问我又能如何?”韩老七语塞:“这……”秦大鹏一摆手,说道:“不要再废话了,现今才来讨论这个话题已经毫无意义。目前最紧要的是商量如何瞒过丐帮众人,按原计划行事,不会因那小子不见了便使得全部计划泡汤。”三人点头称善,边走边商讨着下着棋应该怎么走,这时天已经大亮。四人怕被路人看见,多生事端,于是都加快步伐,不多时便消失在曙色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三 代理帮主(12)

李相如纵身跳入河流,三两下便被急流卷走,郝长老等人只得望水兴叹,以为他必死无疑。

李相如水性本好,按常理来说,即便跳在河中游上几个来回,也不在话下。但此际他被储云凤掌力所伤,内伤不轻,又被几人连番追杀,早就气竭力衰,所以一入水中,被激流一卷,呛了两口水,便晕了过去,两手胡乱抓拿,依稀抱住了一根破木块,便顺流而下,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李相如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上暖烘烘的,感到阳光一阵阵刺眼,慢慢睁开双眼,见艳阳高挂,已是正午的时间,自己躺在地上,离河边不过数丈,前面是一座小山,努力试着爬起身来,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心里面荡荡的,整个人象是被掏空了,勉强站起了身子,一个趔趄,又坐在了地上。原来他被河水一路冲了下来,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他天生命大,呛了几口水,晕过去后,胡乱中抓到一根浮木,便死死抱住,到了河流拐弯处,那浮木便被一块石头卡住,李相如抱在浮木上,被激流数度冲涮,居然被冲到了岸上,拣回了一条小命。

他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心中矍然一惊:“不好,今晚便是救爹娘的日子,帮中兄弟都不知道郝长老几人的阴谋,到时候便会被一网打尽,丐帮便要亡了。我好歹也是一帮之主,丐帮有难,我怎么能置之不理,怎么说也要在天黑前赶回总舵,找到一众兄弟,揭穿郝长老的阴谋。”想到这里,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然站起,向东侧的小山走去。

北方地势平坦,那山不大,不过树木青葱,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李相如弯腰拾了一根破木棍,当拐杖拄着,一步步向小山挨去。那山虽然看上去离河边不过数里,但李相如走起来便如同登天一样的艰难,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山脚下面。

到了山脚下,他又累又饿,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也挪动不了半步,额上的汗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直流下来,他就地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喘息了片刻,只觉胸口一阵烦闷,便吐了一口血出来。他被诸云凤掌力所伤,又被河水卷了数十里之远,伤痛交加,早已经承受不住。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上反倒觉得轻松了少些。蓦然想起了《南华心经》里的招式,心想:“这书中的招式之前竟然可以解穴,我何不试试可不可以疗伤。”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胸前,只觉那书硬梆梆还在。他将那书贴身放于胸前,书被水浸湿了以后,竟然贴在他的身上,并未被冲走。

李相如脑子里回想着书中的招式,慢慢地一招一式比划起来,只练了一半,但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气缓缓升起,直至胸腹,胸中的烦闷和疼痛顿时大减,李相如心中一喜,心道:“果真有效,真是老天爷不亡我。”当即屏心静气,摒除杂念,脑海中想着招式,将整套心经练了一遍,脑中的烦闷之气已经消除了大半,又练了一遍,身上有了一些精神,看看红日渐斜,已经是下午了。

想起郝长老等人的阴谋,如不及时阻止,丐帮将面临大祸。心念至此,当即起身,择路而行。不过他对此地十分陌生,到底这儿离丐帮总舵有多远,处于总舵的何方何位,半点也搞不清头绪,不过他被河水冲下来,沿着河流上游方向走总不会错,再者也想在路上找个人打探一下。如此走了半里,转过山角,忽然一阵香味飘入鼻端。他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那阵香味立时将他的食欲逗了起来,不由得感到饥肠漉漉,情不自禁“咕”地咽了一大泡口水。

那香味是从山脚的东侧被风吹得飘了过来的,李相如循着香味,快步赶了过去。到了小山的东侧,只见一块草地上,有三人正在哪里架着柴火烤着一只鸡。

李相如远远看到那只鸡被架在柴火之上,烤得金黄剔透,烤鸡身上的油不时滴到柴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香味便是从那只烤鸡身上传过来的,李相如不由得“咕嘟”又咽了一下口水,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等得离烤鸡的那三人数丈时,看清了三人都是衣衫褴褛,身上或多或少地挂着些布袋,正是丐帮中人。三人都聚精会神地翻着那只烤鸡,不时高声谈笑着。

李相如陡然见到几人,不由得心中大喜,原来那三人其中两人正是宋子期和张朝风,另外一人好象几天前在总舵比武时见过,和张朝风一起,并不知道名字。

三人并未发觉李相如的到来,看着渐渐烤熟的香鸡,心想可以美美地饱餐一顿,都是心中大乐。李相如向几人迅速奔去,口中叫道:“宋大哥,张大哥。”

三人听到有人叫喊,转身一看,原来是新上任的代理帮主,竟然在此地出现,均是心中惊异,几人对望了一眼,迎上前去,朝着李相如躬身施礼道:“拜见帮主。”李相如一摆手道:“不要那么多礼了。唉,我整整一天没东西了,快快让填饱肚子再说吧!”张朝风应了声:“是”。将架在柴火上的鸡用棍子挑了下来,撕成四块,将其中最大的一块恭恭敬敬地捧给李相如道:“请帮主享用。”李相如道:“张大哥,都是自家兄弟,不要那么客气了,一起吃吧!”三人应了声:“是”。各人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李相如饿极,将那块鸡拿在手中狼吞虎咽地啃着,只觉世间的美味莫过于此,不多时,将那块鸡啃得只剩一堆骨头,他将骨头扔了,将油腻腻的双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那不知姓名的丐帮弟子近前问道:“不知帮主吃饱没有?没有的话,我这里还有。”李相如拍了拍肚皮道:“饱啦,饱啦,差不多我一个人吃了半只鸡了。你们几人快吃,吃完我有紧要的事和你们说。”

三人闻听帮主还紧要事情相商,当即停了不吃,齐声问道:“不知帮主有何要事要属下去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四 代理帮主(13)

李相如道:“帮中出大事了,如不快商量对策,丐帮怕要灭亡了。”三人大惊道:“何事如此严重?”李相如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回总舵,我们边走边说,否则怕是来不及了。”三人急忙将火灭了,将吃剩的鸡用树叶包了,领着李相如向北而行。

李相如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总舵有多远的路程?”宋子期道:“禀帮主,这里是密云县,离总舵大约有七、八十里。”李相如道:“宋大哥,你们为何会在此。哦,宋大哥,你的伤好妥没有?”宋子期抱拳道:“多谢帮主大德,帮我从喻半尘那里拿到解药,那解药果然灵验,我服了三次,便已经痊愈了。我伤好了以后,便和张大哥、余大哥结伴而行,不知不觉中到了这密云白沙河畔,恰巧在林中看到一只不知是谁家走失的老母鸡,便捉来烤了,万没想到会在此与帮主相遇。”

李相如道:“宋大哥伤好我就放心了。”断而道:“原来这条河流名为白沙河,这河水流还很湍急的。”那姓余的乞丐道:“禀帮主,这白沙河是京师一带远近闻名的河流,以流急河阔著名,在北方一带也属少有的大河。”李相如道:“怪不得,怪不得。”三人听他自言自语,也不敢多问。李相如年纪虽幼,但却是帮中的代理帮主,千人中比武公选出来的,在帮中身份地位至高无上,因此三人对他尊重有加,便连交谈的言语也是小心翼翼思之再三才敢出口。

宋子期道:“帮主为何一人出现在此地?”李相如道:“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大事了。”三人均道:“帮主请讲。”李相如道:“原来那郝长老是内奸。他勾结鞑子合谋要将丐帮卖了。”宋子期三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宋子期道:“帮主请讲得明白一些,属下几人不明白。”李相如急道:“我说的意思是郝长老不是好人,他要将丐帮兄弟出卖给鞑子,以换取荣华富贵。”张朝风和那姓余的乞丐搔了搔头皮,莫名其妙的看着李相如。李相如道:“唉,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事情紧急,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几人加快脚步,李相如边走边将如何半夜听到屋顶有人,又如何跟踪出去,然后听到郝长老和储云凤三人合谋,利用自己救爹娘的机会,将丐帮众弟子一网打尽,然后自己被四人发现追杀,紧急之下跳入了白沙河,醒来后便遇上了几人。一路小跑囫囵说了个大概,这一来宋子期等人便听明白了。

宋子期陡然停住了脚步,几人也先后停了下来。李相如叫道:“你们怎么不走了?”宋子期看着李相如道:“郝长老是丐帮中的耆宿,入丐帮几十年,德高望重,他怎么会干这种出卖丐帮的事情,帮主,你会不会是听错了?再说,那储云凤是北方郝郝有名的大侠,侠名远播,怎么干这种无耻勾当,这实在让人……让人…难以…难以相信。”张朝风和那姓余的也在一旁附和。

李相如道:“千真万确,我骗你们做什么,郝长老与我无冤无仇,况且他还助我当我本帮帮主,平白无故我干嘛我冤害他?其余三人我从未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这事是真的,你们千万相信我,否则丐帮不保!””三人听听也有道理,还是将信将疑。李相如顿足道:“快走,快走,今晚上预定好到天牢营救我爹娘,他们要以我爹娘为饵,待众兄弟都去劫天牢时,埋伏好兵将袭拿帮中兄弟,并趁机灭了我帮,去得晚了,让他们阴谋得逞,到是后悔就晚了。”

宋子期等人见他说得见真,当下急急在前引路,四人一路直奔丐帮总舵。白沙河在京城以南,离丐帮总舵约有七八十里路,四人路急奔,宋子期、张朝风和那余姓乞丐武功都不弱,唯有李相如虽然学过郝长老的“游龙掌”,又学了《南华心经》上的武功招式,体内虽然蕴集了一定内力,但不懂运用的法门,用不了内功,提不起气来,施展不出轻功,只得硬跑,不过跑了数里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被三人拉下了一大截。

宋子期回头见他跟不上趟,瞅瞅日色已经西斜,停下了脚步,待李相如到了近前,一弯腰,道:“帮主,我背你吧!”李相如气喘着连连摆手道:“这不成,这不成!”宋子期道:“帮主不要婆婆妈妈了,照你的速度,天黑之前无论如何赶不回总舵,如果真如你所说,郝长老等人的阴谋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李相如道:“说得对,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纵到了宋子期背上。

宋子期提了一口气,喝道:“走。”施展开轻功,便向前疾奔而去,速度极快,身上背着李相如竟然还比张、余二丐要快。宋子期本是丐帮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次比武夺盟,如果不是李相如出现,而郝长老有意相帮的话,他已经成为代理帮主了。李相如本就瘦弱,就六七十斤的样子,宋子期将他背于背上,丝毫不受影响,和张、余二人并驾齐驱,不多时便奔出了十余里。

李相如搂住宋子期的脖颈,只听耳边风声呼呼,宋子期脚力之强劲,步伐之快,让他惊叹不已。李相如忽道:“对了,宋大哥,你们三人如何会在白沙河,你们没有参与郝长老安排营救我爹娘的行动吗?”宋子期道:“比武那晚我被喻半尘暗算,受了重伤,幸好帮主替我拿到解药,我才拣回了一条命。后来,我人为了防别人打扰,便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于是便想到了白沙河畔的白沙山,数年前我们来过,极为清幽,是个静养的好去处,于是张大哥便提议到这里养伤,余大哥也陪了过来,至于营救你爹娘的事情,因为我们不在总舵,其余帮中兄弟一时可能未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并不知情。”李相如道:“原来如此。幸好遇到你们,否则,唉……”二人且行且谈,张、余二丐一会儿被宋子期抛远,不多时又追了上来,但无论如何总是超不到他前面。李相如见见宋子期不过十六、七岁,便有如此高明武功,不由得暗暗叹羡不已。寻思道:“我什么时候能练到宋大哥这般武艺便好了。”其实他此时功夫内力已经有了一定火候,只不过他不自知罢了。

四人奔了四五十里,离总舵已经不远,太阳已经慢慢西下,张、余二人已感到体力不支,便提议休息片刻。宋子期征询李相如意见,李相如一直趴在宋子期背上,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当下道:“宋大哥,你一路驮着我,太辛苦了。这里离总舵已经不远,想必来得及阻止揭穿郝长老的阴谋,我们便好好歇歇吧。”说着便从宋子期背上跳了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五 代理帮主(14)

四人在路边的席地而坐,张、余二丐将之前剩下用树叶包的烧鸡打开,撕成四份,几人分而食之,身上又有了力气。眼看天色快黑了,李相如道:“宋大哥,我有个主意。可能会更加妥当。”宋子期等人道:“请帮主示下。”李相如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要那么礼数了。”三人又应了声“是。”丐帮帮规甚严,李相如身为代理帮主,宋子期三人自然谨遵帮规,不敢逾礼。

李相如道:“如果我们就如此贸贸然回去指证郝长老,以郝长老在帮主的威望和多年积累的人缘势力,势必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内奸、叛徒,那时反倒会弄巧成拙,如果郝长老反戈一击,我们便会陷入很被动的局面。”宋张余三人点头道:“帮主说得不错。”李相如接着又道:“你们三人对此事毫不知情,郝长老对你们自然不会疑心和提防。你们三人便直接赶回总舵,向郝长老禀报,称要参加劫狱营救的行动,郝长老自然会同意。然后走近郝长老,出其不意将其制服。”宋子期三人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李相如又道:“我乔装打扮一下,混在人群之中,晚上人多混杂,自然没有人会想到我是代理帮主,虽然比武当晚见过,但都是在台下远远瞧着,至于我长得什么样,相信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再说我刚当上帮主没几天,帮中很多兄弟都还认识我。”三人点了点头,宋子期道:“那接下来又当如何?”李相如道:“你们将郝长老制服以后,便问他帮主何在。他当然不知道我的生死,因为我被他们追杀跳入了白沙河,又受了伤,必死无疑。届时他一定会找诸多籍口搪塞,到了紧要关头,我便会从人群中出来,当场揭穿他的阴谋,那个时候他想抵赖也是不成的了。”

李相如这一番话,令宋子期三人肃然起敬,之前三人敬他身居帮主之位,但始终不过一个十龄儿童,能有多大能耐。但适才李相如的一番言论,鞭辟入理,思维缜密,哪里象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说的,比一个老江湖有过之而无不及,三人不由得对李相如刮目相看。宋子期道:“帮主果然是才智过人,小小年纪,我等万万不及。帮主说得极为有理,我们就照此行事,不过,郝长老的武功高强,即使我等三人加我恐怕也非他的对手,万一要是一举不能将其制服,到时便要酿成大乱。”

李相如:“宋大哥文武兼备,我早有目睹,以你的武功,要偷袭郝长老,确非多大的难事,此事成功与否,要仰仗三位了。”宋子期被李相如这一吹捧,不由得雄心大增,朗声道:“既然帮主看得起在下三人,好,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今晚便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将郝长老的阴谋破了。”

李相如道:“我相信宋大哥、张大哥、余大哥定能成功。我爹娘救得出救不出是未知之数,但不能因为这样先害了丐帮数十万兄弟,再怎么说我也是代理帮主。”张朝风和余姓丐帮竖起大拇指道:“好样的,真是英雄出少年,无怪这么年幼就当上了我丐帮帮主。”李相如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便依计行事吧。”

四人商量了一阵,由宋子期三人率先到总舵,伺机行事。李相如在后面等天黑后偷偷混入人群,事先预定的营救时间是二更出发,现在回去时间还来得及。

于是宋子期三人便率先而行,李相如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慢慢踅出,在地上抓了些泥抹在脸上,又故意将头发扯得乱蓬蓬的,这样一来,即便是宋子期等人不细瞧也难以认出了。他沿路向丐帮总舵走去,沿路见到三三两两尽是到总舵汇合的乞丐,但他一个浑身脏吧拉叽毛都没长全的小乞丐,谁会想得到他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的代理帮主。

李相如尾随在众乞丐身后,来到了总舵。只见总舵大门有数名丐帮弟子把守盘问,生怕有奸细混入。李相如瞧见有一人便是之前伺候自己的张石头,只见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李相如怕被他认出坏了大事,忙偷偷绕到大门的西侧,从围墙上翻了进去。进入院中,只见院中齐聚了两三百人,都是打算今晚劫狱帮自己营救父母的丐帮好手。

群丐在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一齐窃窃私语,有的老远便互道别意。但都不敢高声喧哗。李相如不敢太过接近众人,只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看到宋子期和张朝风及余姓乞丐也在人群之中,三人正聚在一齐低低说着什么,猜想应是商量如何擒拿郝长老一事。

李相如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数百英雄,想相他们作为丐帮一员,为了搭救自己父母,从各方汇集总舵,听从调遣,有些人一去便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但他们万万没想的是,竟然有人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李相如突然想是外公曾教过自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一铮言,不由得浑身热血上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丐帮弟子满腔热血,一身忠义,不能让他们死得冤冤枉枉,不明不白。今晚一定要想法揭穿郝长老阴谋,保全这些忠肝义胆的豪杰。爹娘只不过是他们的饵,即便真的去救了,也多半救不出来,还要搭上这许多人的性命!再者我李相如怎么说也是堂堂丐帮代理帮主,爹娘绝对要救,但绝不能以牺牲好人性命为代价!”想到这里,将小拳头紧紧攥了攥,一股豪气充满了胸臆。

这时只听前厅传来一阵嗡嗡之声,有人道:“来了,来了!”正说间,阵阵脚步声传来,四大长老从厅中走出,来到院中,往院前的阶上一站,院中人慢慢便安静了下来。此时已经有帮中弟子点了十余根火把放在院中各个脚秒,将院中照得跟白昼一样。

郝长老向前半步,抱了抱拳,朗声道:“帮中各位兄弟请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六 代理帮主(15)

院中群丐也抱拳还礼道:“郝长老请了。几位长老请了。”郝长老清了清嗓子,道:“今晚通知帮中兄弟到总舵聚合,是为了一件大事,因这件事极为重要机密,故事先并未知会众兄弟所为何事。”台下有人高叫道:“郝长老有事但请明言,我等遵从便是。”郝长老道:“好,果然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今天晚上的事本是为了我帮新任的代理帮主。”他此言一出,群丐顿时便又喧闹了起来。郝长老将手虚空一按,止住吵闹之声,道:“各侠稍安勿躁,请听老叫化细细道来。”适才叫嚷的那人又道:“可急死人了,郝长老,有事你便快说吧!我尿都被你绕出来了。”他这话惹来一片笑声,本来肃穆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许多。

郝长老微微一笑道:“马老三你就是这个急脾气,无怪乎小媳妇会给你打跑了。”院中又是一片哄笑之声,这件事本是马老三的短处,他天不怕也不怕,怕得就是有人提及这一壶,现在被郝长老这一挠,只嘿嘿一笑,便不敢再吱声。郝长老适可而止,又接着道:“我们的新任代理帮主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事,作为帮中弟子,帮主有难,大伙说我们该不该帮?”群丐一听,帮主的事便是帮中的事,帮中的事便是自己的事,岂有不帮之理。异口同声道:“当然该帮,万死不辞。”

郝长老道:“好,帮主双亲数月前被鞑子抓了,现今便在刑部的大牢里,说不清那天便会殉难,我们作为帮中兄弟,是不是应该将他们解救出来?”群丐哄然道:“是。”郝长老道:“既然如此,除了劫狱别无他法。众兄弟便杀进天牢,将帮主的双亲救出,也可以杀杀鞑子的威风,让他们知道汉人是不好欺负的。”群丐纷纷道:“鞑子占我江山,欺我汉人百姓,自从入关以来,我们汉人过的便是牛马不如的日子,正可借此机会反清复明。”

郝长老道:“众位兄弟有这种志向是好的,但要反清复明单凭我丐帮却还不能,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安排好今晚的救人行动。”说到这里,郝长老顿了一顿,道:“此事极为重要机密,之前未告诉各位,也是处于安全考虑,还请万勿见怪。今晚的事如有泄露,一旦查出,便按帮规受三刀六洞之刑,永远逐出帮外,世代不得入帮。”郝长老说到这里已经声色俱厉了,双眼凌厉地向全院中人睃视了一遍,群丐个个凛然,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过了片刻,郝长老续道:“现在我就将今晚的救人行动作个具体的安排部署。”这时听到有人问道:“郝长老,怎么我们代帮主不露面呢?”“是啊,既然是他爹娘的事,他理应出面,再说他是帮主,这个大局应该由他主持才是。”“他年纪虽幼,但怎么说也是堂堂大帮之主,躲在后面那也不是个事啊!”一时间院内议论纷纷,喧闹不止。

郝长老高声道:“各位且静,听老叫化一言。”他运足了中气,声音极大,将全场的声音都压了下来,群丐闻听便逐步静了下来。郝长老道:“帮主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营救双亲奔波,近日更是担心父母安危逾恒,因而忧虑成疾,昨晚便染上了极为严重的风寒。现在正在密室里养病,大夫说了,这种病不能吹风,一旦吹风,病情会加重,届时便很难医治,性命堪虞。所以,今晚的行动,帮主已经授权给我,一切由我来安排指挥。”祁朱金三位长老整整两天没见到李相如的面,也感到奇怪,但之前郝长老已经和他们解释过,已就没再多问。

这时有人问道:“郝长老,帮主染病,不能与人相见,但总不成另外三位长老也不能见吧?”郝长老面色微变,对那人说道:“你是什么身份,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面色黧黑的中年乞丐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人群中间。听到郝长老这么一问,便道:“我虽然只是个七袋弟子,与四位长老的九袋不能相比,但作为丐帮弟子,总有权问清楚自己没有搞明白的事情吧!”郝长老怒道:“刘长功,我知道平日里你便对我颇有微词,我不和你计较。但今晚兹事体大,你不要再胡搅蛮缠,否则我便不客气了。”刘长功”啪、啪、啪”拍了拍胸脯道:“杀清狗,救帮主,即使送了我这条贱命,也义不容辞。但我不听到帮主亲口说出来,心里面始终耿耿。我想不但我有如此想法,其他帮中兄弟是不是也心存疑惑!”郝长老在丐帮数十年,地位之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做事行为独断霸道,丐帮众弟子虽然心有怨气,但也敢怒不敢言。郝长老积威素盛,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如此驳了面子,心中恚怒之极,不由得暗动杀机。

刘长功与他十余年前有过一段过节,虽然彼此不说,但心中一直不能释怀。在这紧要关头,他居然横挡子杀出来坏事,郝长老如何不恼?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喝道:“郝长老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帮中上下谁人不知,谁要是怀疑郝长老不听他的号令,便是跟整个丐帮过不去了,众位兄弟说是不是?”说这话的人正是宋子期。

宋子期此言一出,顿时不少人郝长老的亲信和拥趸给给附和。宋子期走出人群,张朝风和余姓乞丐跟随在后,三人到了郝长老面前,躬身道:“见过郝长老!”

宋子期一出声,为郝长老解了围,郝长老暗松了一口气,对他笑道:“原来是子期,你的伤好了吗?”宋子期道:“承长老挂怀,服了解药,又亏张、余两位老兄悉心照料,现在已经痊愈了。听闻帮中有重要任务,故子期三人主动请缨,来参加今晚的行动。适才听闻营救帮主双亲,帮主有恩于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恳请郝长老俯允!”张、余二人也道:“请郝长老成全。”

郝长老哈哈笑道:“三位自告奋勇,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都有帮中兄弟,都想为帮主分忧,我焉有不允之理。”宋子期躬身再拜道:“多谢宋长老。”话音未落,突然出掌,向郝长老小腹袭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七 代理帮主(16)

宋长老做梦也没想到宋子期会向自己发起突然袭击,等有所察觉时,宋子期的掌力触及腹部,两人相距不过尺余,百忙之中,他急速提气,闪避早已经来不及,只得一吸气,小腹往里陷进了半寸。与此同时,宋子期突然变招,适才他偷袭郝长老的是右掌,现下左手倏然抓出,一下子扣住了郝长老右手脉门。他偷袭郝长老小腹本是声东击西之计,因事出过于仓猝,郝长老被他一袭功成。

张、余二丐见到宋子期出手,早已经心领神会,当下一左一右,同时分袭郝长老两胁,均点在了他的“京门穴“上,郝长老三处受制,当即便瘫软在地。宋子期仍不放心,又出手封住了他的“巨阙、肩井”等几处大穴。本来以三人的武功而论,与郝长老相比,自然差了一大截,若正正式式与郝长老相斗,数十招之内必将落败,但一则郝长老未想到他们会如此大胆,敢偷袭自己,丝毫没有防备;二则在人已经事先便合计好,分进合击,同时出手,让郝长老退让无门,因此才一举成功。

三人出手兔起鹘落,只是瞬间之事,将在场众丐都看得目瞪口呆。三人将郝长老制住,心中都暗叫侥幸,这才舒了一口气。朱金祁三长老在旁看到这一幕,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祁长老大喝道:“宋子期,你们想要干什么?”宋子期高叫:“请各位长老听我解释。”金长老指着三人叫道:“因何如此,快快说来。”宋子期朝人群中高声道:“帮主,你还不快快现身。

李相如在人群中见到宋子期得手,听到他的呼声,高声应道:“我来了!”钻过人群,朝台阶上走去。众丐见一个浑身邋遢的小乞丐自认帮主,目光都齐唰唰地朝他看去。有的人已经认出了他。李相如钻出人群,纵上了台阶,将脸用衣袖抹拭干净,朱马祁三位长老见他突然出现,都大惊道:“帮主,你不是身染重病吗,因何在此?”宋子期在一旁道:“这便要问我们这位德高望重的郝长老了?”朱长老喝问道:“郝长老,你适才称帮主染疾,不能露面,现在帮主在此,你作何解释?”郝长老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宋子期道:“其中包含了一个重大的阴谋,请帮主为我们揭穿吧!”李相如道:“帮中各位兄弟,由于机缘巧合,我无意间当上了本帮的代理帮主。可便在半年之前,我的父母被吴三桂这个狗汉奸无缘无故地抓了。然后押送到京城,我一路偷偷跟随,多次想方设法解救,无奈我人小力薄,势孤力单,数次都失败了。在道上,碰了本帮中的陆九通前辈,得到了他的大力帮助,并传给了我六招武功,听他说,这六招,前三招为救命三招,后三招为逃命三招。比武的时候我使用过,大家都已经见过了,可以说,丐帮于我一家有莫大的恩德。”他说了这一大段,略微有点气喘,一旁的宋子期道:“帮主不要着急,慢慢说。”李相如歇了一会,又接着道:“后来机缘巧合,又鬼使神差当上了代理帮主,幸喜帮中各位兄弟热心,为了解救爹娘,我真是感激万分,心想这辈子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帮中大恩。”群丐听到这里,都齐声道:“帮主言重了。”接着李相如高声道:“不料,便在昨夜,让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奸人得逞,非但在场众位性命不保,丐帮也会有灭顶之灾。”他此言一出,群丐顿时一片哗然,这时便有人高叫道:“帮主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老叫化我听不太懂,还是请明说了吧!”正是之前和郝长老顶雷的刘长功,其余众丐纷纷附和。

李相如指着郝长老道:“这就要请教这位德高望重的郝长老了。”朱长老走上前来,对李相如道:“郝长老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请帮主明言。”李相如道:“好。”于是便将他如何在半夜听到有人越过房顶,如何偷偷跟踪,又如何在林中见到郝长老、储云凤等人,听到他们如何密谋,要借救自己父母之机与清兵里应外合,将丐帮中人一举歼灭,除却这心头大患。然后不小心被四人发现,一路追杀,受了伤后不得已跳入了白沙河,侥幸不死,无意中却遇到了宋子期三人,几人为了揭破郝长老阴谋,只得用计先将郝长老擒拿了,然后自己才出来当面指证郝长老,让他狡辩不得。

李相如边说,宋子期三人一边点头。群丐听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纷纷大骂郝长老。朱祁金三位长老越听越是惊异,不过三人久历江湖,虽听李相如说得有鼻子有眼,也只强压着心头火气,一言不发。

朱长老与清庭有不共戴天之仇,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李相如一讲完,便走到郝长老身前,说道:“郝一鸣,适才帮主所言,你作何解释。”郝长老见事情已经败露,多辩无用,只得长叹一声,铁青着脸,不言不语。

朱长老大怒道:“原来真有此事,姓郝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丐帮中以你地位为尊,四大长老中也以你为首,帮中人人对你信任有加,不料你却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帮中兄弟,要亡了我丐帮,你当真该被千刀万剐。”群丐多年来,平日里奉郝长老为神明,不料他真的是卖帮救荣,每个人都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和愚弄,一时间愤怒、失望、伤心、难过多种情感交织,最多的还是觉得受了蒙骗和愚弄,朱长老话音一落,群丐的愤怒之情便如火药山般爆发出来,“杀了这个汉奸、叛徒“、”平日道貌岸然,不料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将他凌迟碎剐|”、“这老杂种真是毒如蛇蝎,竟然为了自己的富贵,让所有兄弟送死,为他铺路”、“帮主下令吧,将他公审,然后再按帮规处以极刑”、“这个老乌龟王八蛋,老子要朝你头上撒尿,喂你屎吃”,群丐越骂越凶,尽情发泄心中愤怒,有人已经涌上前来,要来殴打郝长老。群丐已经失了秩序,只想一人一拳一脚将郝长老打死,以泄心中怒火。李相如等人喝斥阻拦,哪里阻拦得住?

郝长老心想苦心经营了多时,不料却功亏一篑,输在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手里,难道这是天意不成?将双目一闭,只等群丐涌上来殴死自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八 代理帮主(17)

郝长老眼看便要被群殴致死,突然间一根绳索从房顶疾飞而下,那根绳索从屋顶凌空飞下,又快又准,像长了眼睛一般,便挽住了郝长老的腰,实在是又快又准,群丐只见郝长老象长了翅膀一样,嗖地被绳索带着跃上了屋顶。变化来得太快,群丐齐齐仰头向屋顶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将绳索一收,将郝长老提在手中,如风般从屋顶掠过,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群丐见那黑衣人身手敏捷,武功奇高,隔数太之远将郝长老偌大身躯用绳索卷起,毫不费劲,想要阻拦,哪里还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郝长老不翼而飞。朱长老恨郝长老犹深,双足一蹬,纵身跳上房顶,见那黑衣人挟着郝长老已经到了十数丈开外,追了数丈,那黑衣人跃下了房顶,进入了旁边的树林之中,朱长老目力及处,已经瞧不见二人,只得恨恨而回。

李相如站在院中,瞥见那黑衣人身形一眼,十分眼熟,想到一会,说道:“我知道黑衣人是谁?”朱长老道:“是谁?”郝长老道:“他便是昨夜与郝长老密谋的姓储云凤!”储云凤是北方一带鼎鼎有名的大侠,群丐起初听到李相如说起储云凤竟然与郝长老等人密谋出卖丐帮以换取荣华富贵,都半信半疑。此时又听李相如确定那黑衣人便是储云凤,事实是郝长老虽然没亲承认出卖丐帮一事,但已经默认了。

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转眼之间便变成了卑鄙小人,这个落差实在太大,群丐所受的欺骗,比之郝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谩骂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众人骂得够了,朱祁金三位长老这才制止道:“各位兄弟稍息,歹人既然已经逃脱,要考虑如何处理善后,让帮中兄弟不受这无妄之灾。现在请帮主示下下步如何办才好?”李相如道:“我年幼无知,说出来的话可能不大妥当,还请各位见谅。”群丐道:“帮主过谦了。”

李相如道:“既然这次郝长老的阴谋是以救我爸爸妈妈为铒,目的是要诬我丐帮一个谋反罪名,一网打尽,用心歹毒之极。我建议取消这次营救计划,同时要火速告知其余帮主兄弟,追查郝长老的下落,他先后害死了前任帮主、还有皇甫帮主可能已经遭了不测。他现在逃走,始终是个祸患,我们务必要小心防范。”众人齐声应“是”。宋子期道:“那帮主双亲含冤天牢,难道就这样算了?”李相如道:“不是不救,但现在不是时候,郝长老和鞑子既然有所勾结,可能已经布下了埋伏,我们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在场的众丐和朱祁金三位长老见到李相如一个小小孩童,分析事情如此严谨透彻,而且明大理晓大义,不由得大为钦佩,绝大部分人由原来的轻觑变成了服气。

祁长老近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帮主真是少年英雄,虑事周详,顾全大局,老叫化听从帮主调遣。”朱金二长老也道:“服从帮主调遣。”群丐见三位长老都唯李相如马首是瞻,尽皆躬身齐声道:“听从帮主调遣。”

李相如道:“谢谢诸位的信任。我但任本帮的代理帮主,不过是误打误撞,其实不论是年龄、资历、武功、智谋,我都远远不称这个职位。”群丐闻言都道:“帮主任本帮代理帮主,我等心悦诚服,帮主过谦了。”

李相如接着道:“我万里迢迢,只为了营救双亲,如今差点令丐帮蒙难,真是罪过,罪过,还好老天有眼,让我无意中撞破郝长老奸计。”宋子期道:“帮主,让你双亲在鞑子牢中受苦,我们于心何忍?”李相如道:“我爹娘福大命大,相信应该暂时没事,现在应赶快撤走,总舵也不能设在这里了。”群丐惊道:“那是为何?”李相如道:“各位请想,那郝长老奸计既然已经被识破,还有刑部的走狗,他们一定会反过来咬住我们欲图谋发,便可名正言顺发兵来围剿我们,届时便想走都来不及了。”群丐这才反应过来,均道:“帮主高见。”

朱长老道:“弟兄们快快各回原舵,总舵各人赶快收拾一下用得着的东西,连夜撤走。能拿的都拿,不能拿的都毁了,不能让鞑子拣了现成的便宜。”金长老接口道:“我们将总舵的新地定下来后,再设法通知众位兄弟。众位兄弟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入了鞑子的彀中。”群丐哄然响应,然后一一上前向李相如及三位长老告辞。

待众人陆续散去,宋子期、张朝风和那叫余德水的乞丐这才指挥众人七脚八手收拾东西。原来宋子期三人并不在总舵,经过这事后,李相如便命他三人留在总舵帮自己。众丐收拾了一两个时辰,将平日里所用的东西装了三辆马车,眼快天色快亮,于是李相如便命众人弃庄而走。

之前众丐收拾之时,朱祁金三位长老便和李相如商量了新的总舵设在何处,但商量来商量去,总觉不妥,原因是郝长老在丐帮数十载,对帮中一切了如指掌,必须找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地方,方才避开清兵的追剿。众人思量半晌,祁长老忽然想起了一个所在,便道:“我想起一个地方,这地方郝长老应该不知道。”朱长老道:“是什么地方,你何以肯定郝长老不知道?”祁长老道:“三年前,佟帮主有一次察视帮务,那一次只有我一人陪同。”金长老插嘴道:“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一次察视帮务的确佟帮主只带了祁长老一人。帮中的事务便交给了朱长老主持。郝长老为此事还闹情绪,觉得帮主不信任他!”朱长老点头道:“看来帮主那个时候便对郝长老的所怀疑了,只是没有证据罢了。”祁长老道:“现在回想起来,佟帮主的举动是有一点奇怪,他没点破的原因可能觉得只是怀疑,生怕冤枉了好人,所以不便和任何人说出。”

朱长老道:“当时佟帮主领你去了什么地方?”祁长老道:“我记得那天到了通州,天色已经向晚,本来要去通州分舵歇宿。佟帮主对我说道:‘鸿发,我领你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隐蔽得很,丐帮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因此,我才断定郝长老一定不知道那个地方。”祁长老说完对李相如解释道:“我名为祁鸿发,和佟帮主相识三十余年,彼此相知甚深,他一直都这么叫我的。”李相如点了点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九 代理帮主(18)

祁长老续道:“佟帮主领我到了通州城北的一处所在,只见那地方前后是山,环境清幽,有四五间房子,青瓦白墙,附近也无人家,倒是个休闲避世的好去处。佟帮主领着我到了门前,抬手敲了敲大门,不多时,一个六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叟将门打开,见到我俩,面呈喜色,说道:‘帮主来啦,你老人家可是很久没来了。’佟帮主道:‘这两年帮务繁忙,所以抽不出空来。’当下给我俩作了引见。那老叟姓氏很怪,居然姓一,便是一、二、三、四的一,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那一老头在前面引路,我们俩进入了房中。我前后左右打量了房中片记刻。见房中布置虽然简单,但干净整洁,不过偌大的房子只住了那一老头一个人,看不见其余人影。”

朱长老忍不住插嘴道:“那是为何?”祁长老道:“当时我也很迷惑,但又不好直问。佟帮主看出了我的困惑,笑着道:‘这是我舅父留给我的老宅,我舅父是一个立志反清复明的隐士,大明虽亡,仍然对前朝忠心耿耿。他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几年前亡故了,所以便将房子留给我。因为舅父生前不希望被外人打扰,加之他是反清复明的志士,所以我和谁也没透露我们的关系,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个所在。’”金长老道:“原来郝长老是反清志士之后,多年来,他从未和我们提起过这些事情,真是难为他了。如今他下落不明,是被郝一鸣害死了,还是被他软禁在哪儿了,生死未卜。真教人忧心。”朱长老切齿道:“姓郝的奸贼,人面兽心,骗了我们那么多年,可惜被他跑了,连佟帮主的下落也没追问出来,真是可恨之极,可恶之极!”说着重重往桌上敲了一拳,震得桌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金长老道:“佟帮主会不会在通州老宅?”祁长老道:“其实帮主失踪后我曾偷偷回到过他通州老宅,那地方**晓村。听佟帮主说是他舅父取的,他舅父是个饱学之士,取个名字也极有诗情画意。我到了春晓村一看,见宅门紧闭,上了铁锁。那一老头也不见了人影。我翻墙进去一看,只见院中长满了荒草,看样子是许久无人居住了。没办法我只好离开。因为之前佟帮主曾吩咐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因此我对谁也没说。现在帮中发生变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没办法只好违了佟帮主的指令了。”

金长老道:“罪魁祸首就是郝一鸣,一切事情皆因他而起。有他在一天,丐帮便有一天危险。”祁长老道:“因而我才提议将总舵安置在佟帮主老宅,一方面姓郝的不知道这个所在,相对安全。另一方面,不管佟帮主在不在人世,那是他的产业,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权当我们先帮他看着。”祁长老问李相如道:“帮主以为如何?”李相如道:“我初入帮中,对帮中事务还比较生疏,祁长老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同意如此安排。”金朱二位长老也表示并无异议,四人商定后,便通知总舵上下往通州出发。

临行前朱长老提议将庄子放火烧了。理由是郝长老一定会领清兵来围捕丐帮,既然他们扑了个空,便会理所当然将庄子占为己为,收归朝廷。与其便宜鞑子,倒不如一把火烧了了事,同时也可将一些带不走的证据毁了。反正这庄子所属的那名富商丐帮弟子已经送给了总舵,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众人均觉得他说得有理,李相如便下令烧庄。

几名丐帮子弟拿了火把,在房前房后放起火来,不多时火光冲天,将暗夜的半个天空都映得红了。李相如等人在火光的映射之下,驱车沿路直奔通州。

通州距京城一百余里,三辆马车兼程赶路,一行十余人到了第二天午时便进入了通州地界。祁长老在前引路,从通州西南方前行,大约走了七八十里,到了傍晚时分,从一条山路插进去,那山路又仄又陡,马车已经不能通行。众人只好将东西从马车上御下,舍了马车,牵了马匹,让李相如骑了一匹,其余的用来驮行李包袱,三位长老和宋子期等人步行跟随。

顺着山路走了十余里,穿过了一条极窄极窄的小径,马z匹通过已经感到困难,李相如只能下了马来,和众人一同步行,又行了一两里路,前面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空旷的平地,只见那旷野长满了树木花草,与外面迥然是两个世界。此时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天上的月光却分外的明亮,清辉洒落在旷野之上,依稀可见红花绿树,更加艳丽可人,阵阵花香随夜风沁入心脾鼻端,众人不由精神一振。

祁长老指着旷野北端的山脚说道:“佟帮主舅父的宅院就在那儿了?”众人举目一望,但见隐隐可见到一排房子,白色的墙面在月光下尤为抢眼。

宋子期、张朝风一马当先,率先在前探路,祁长老出声指引,那片空地地势平坦,众人择路行了小半个时辰,渐渐到了房前。只见那房屋前面有两处菜畦,虽无人管护,却自然地蓬勃生长。宋张二人到了门前,只见大门依然紧锁。宋子期高声道:“帮主,房门还锁着呢,怎么办?”李相如看了祁长老一眼,祁长老道:“说不得只好将锁撬了,事到如今,不必在乎小小礼节了。”说着走到门前,伸手抓住锁手,一运劲,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锁孔便被拧脱,祁长老在丐帮中也是武功一流的好手,他这武功名为“破镜指”,专练指上功夫,数十载的苦练,指力已可穿木破壁,他将锁勾从锁眼拿出,随手扔了,将房门推开,引众人进入院中。

进入院中,见正堂房门也是锁着的,祁长老如法炮制,将锁打开,众人这才进入房中。随来的丐帮弟子一阵忙碌,将马匹拴好,搬行李包袱,收拾打扫房间,足足忙碌了两三个时辰这才停当了,各自歇息。

李相如住在东边最宽敞的房间里,但见一张木榻,一张木桌,桌上摆了一方砚台,墙上挂了一幅字画,一个竹做的笔筒,几摞书堆于桌上,隐隐散发出一股书墨的混香。

李相如看着眼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万里之外的滇池湖畔那个小村庄外公吴文儒的房间。顿时阵阵浓浓的乡愁涌上心头,化也化不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O 代理帮主(19)

李相如毕竟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短短几个月之间,生活和经历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对他来说,一切都仿佛是做梦一般,既虚幻又真实。

睡在房中,看着眼前一切熟悉而又陌生,想起了去世的外公还有在牢中受苦的父母,滇池冰凉的湖水和美味的雪鱼,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李相如起床后在祁长老等人的陪同下细细地查看了春晓村,果然是环境清幽,鸟语花香,好比世外桃源,是一个避世隐居的佳所。看了半晌,来到一处山坳,见那山坳长满了鲜花,璀灿夺目,祁长老道:“我听佟帮主说起一个地方名为万花坳,想必就是这个地方了。”李相如道:“这个地方万花齐放,花团锦簇,万花坳之名再贴切不过了。”祁长老道:“这地方人迹罕至,在此隐居最好不过,丐帮总舵暂时安置在此,想来郝一鸣怎么也发现不了。”众人正说话之间,只听宋子期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对面的一坐山上一座飞瀑飞泄而下,似一条银练一般,在朝阳的照射之下,发出五彩斑蓝的光亮,煞是绚烂多姿。

众人被这美景所吸引,伫立山下,如痴如醉。李相如年纪幼小,乍看见这种美丽景观,欢呼雀跃不已,叫道:“真漂亮,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东西?”祁长老道:“禀帮主,这是瀑布,被阳光照射所以倒映出七彩之光。”李相如又道:“这景观名唤什么,这所在又称为什么?”祁长老道:“禀帮主,这山谷属下也是第一次到,这飞瀑也是初次见到,实在不知道唤做什么?”经过郝长老一事,李相如在无意之中挽救了丐帮,如果不是他及早发现郝长老的阴谋,丐帮上下早已经被灭了。所以,丐帮上下都将他视为大恩人,对他尊敬有加。便连祁金朱三大长老也改了称呼,对他执礼甚恭。

李相如见到瀑布之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脱口道:“不如就唤为‘七彩飞瀑’,你们以为如何?”宋子期击掌道:“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好,帮主真是好见识。”其余人等也觉此名甚佳。

众人赏玩多时,见那彩色之光渐渐散去,刚要散去,只见那瀑布的山顶上,有两个人影在打斗,因被瀑布飞流之声掩盖,只见打斗之形而不闻呼喝之声。几人在山下远远看那二人飞来跃去,斗得十分激烈。看身形姿势,武功都很高强。

朱长老道:“这地方十分偏僻,竟然有人在此打斗,真是奇怪。”金长老道:“如此说来,我们总舵所在也暴露了,难免又被郝一鸣那狗贼发现,那就不妙了。”

宋子期道:“各位长老不必忧虑,那两人想来只不过凑巧到了山顶,山顶离山谷离得很远,试想这两人又怎会知道山谷中有人隐居,而且丐帮总舵临时所在地又会在此了?”

李相如道:“宋大哥说得有理。不过我们还是要谨慎些为好?”正说话间,只见山顶上两人的打斗有了明显变化。只见其中一人似乎渐渐不敌,不住倒退,另外一人手中剑步步紧逼,又斗了数招,先前一人手上中了一剑,又退了数步,眼见便到了瀑布缘边。

另一人眼见便要得胜,手上更不容情,长剑一剑接一剑刺出,隐隐可见到寒光闪闪,剑剑直指对方要害。又过了数招,先前受伤一人,再也躲不过对方的利剑,腿上中了一剑,一个趔趄,差点摔下瀑布,先前一人突然飞身跃起,一脚向他前胸踢来,意欲将他踢下山崖。

李相如等人见那受伤之人眼见便要被踢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不由得都惊呼起来。便在此时,只见那受伤之人奋起一跃,竟然抱住了另一人的双腿,那人猝不及防,一时挣脱不开,两人一齐双双跌下山崖,虽然被瀑布之声掩盖,但也隐约可听到两人发出的惊叫之声。

李相如等人看着那两人从高崖顺着瀑布降落,最后变成两个小黑点,隐没在飞坠的瀑布之中,即便是神仙也难活命。

李相如道:“这两人生死不知,我们过去看看。”丐帮弟子均是侠义中人,闻言都道:“理当如此。万一有人侥幸存活,也算是一件功德。”众人于是迈开脚步,朝着瀑布脚下奔去。

那瀑布用眼睛看着虽不远,可一旦走起来着实不近,几人奔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那瀑布脚下。

还离得瀑布半里左右,便感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水声轰鸣,震耳欲聋。几人奔到瀑布潭边,只见潭边倒卧着两人,祁长老和李相如扶起一人,只见那人手腿上鲜血长流,手臂、前胸多处均受了剑伤,也许是冷水冰凝的缘故,伤口却未流血,但面色惨白,看样子是之前打斗时落败之人。祁长老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却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便对李相如道:“帮主,这人还活着。”李相如道:“哦,这人命可真大,不知道另外那人怎么样了!”

这时金朱老和宋子期几人扶起另外一人,只见那人面色乌青,嘴唇也是青的,已经死去多时,应该是从山崖摔入水中,被水呛死的。想来此来不识水性,故而虽然武功赢了,却被先前一人拖下了水,被水淹死了。几人叹了一口气,相顾摇头,将他的尸体捞出放在水潭边的大石上。

李相如叫道:“这人还有气呢,宋大哥,金长老、朱长老你们快过来,我们想法子救救他。”几人快步到了李相如、祁长老身前,朱长老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搭在那人的脉搏之上,沉吟了半晌,说道:“他受伤颇重,加之又落入水中吞下了凉水,气门阻塞。性命堪虞,不过遇到我老叫化算是他的造化。”李相如听到他这么一说,这才吁了口气。

朱长老是丐帮中有名的医手,丐帮人数众多,三流九教都有丐帮弟子,因而能人异士也颇多。朱长老的医术却是祖传,他因何要加入丐帮,只因他知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有数十万之众,而大多又都是讲义气重情感的侠道中人,所以想借丐帮之力报血海深仇,因而加入了丐帮。不料入帮二十年满清的统治越来越稳固,势力一天强似一天,眼见报仇的希望日渐渺茫,朱长老也日渐消沉,忽而出了一个年幼的小帮主,父母也被清廷所害,两人算是同病相怜,这也令他看到了几分曙光。

朱长老让众人让开,将那人放在草地平躺,提了口气,提气右掌向那人胸膛上按了下去,如此一连按了数下,只见那人一口水喷了出来,随着“啊”地一声叫出声来,便苏醒了过来。

李相如等人听到那人的叫唤,都喜道:“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都不约而同走近前来察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一 代理帮主(20)

那人微微睁开眼睛,朱长老道:“你这个人命真大,这么高摔下来都没摔死你。”那人极慢极慢地用眼睛瞟了几人一遍,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祁长老道:“你不要心急,你受的伤不轻,虽然没有性命无忧,但需要调养几天才行。”三位长老中,金长老为人最是谨慎,当下将李相如和朱长老叫到一边,低声对二人说道:“帮主,朱长老,这人来历不明,不知他是忠是奸,是敌是友。本丐刚刚逃过一次劫难,现在救了这人,万一他是个大奸之人,或是清廷走狗,那又惹麻烦上身了。”朱长老看了看李相如道:“帮主,你怎么看?”

李相如迟疑道:“金长老说得很对,不过这人身受重伤,如果我们就此扔下他不管,他便必死无疑。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丐帮是侠义道,不能干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至于他是忠是奸,又是另我一回事了。我年幼无知,这只是我的想法,说得对还是不对,请两位长老斟酌。”李相中一席话既照顾了朱金二长老面子,又切合江湖大义。两长老暗叫惭愧,心道:“想不到我们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娃娃。”当即道:“帮主高见,救人要紧,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三人回到那人身前,只见宋子期、张朝风已经为他止了腿上的血,祁长老已经将那人扶起坐正,右掌贴于他的背心上,正在用内力为他疗伤,过了片刻,祁长老将掌收回,那人脸色变得红润,已经能张口说话。挣扎着起身便向众人跪下磕头,口中道:“感谢各位救命之恩,陈某没齿难忘。”众人忙将他搀起,口中道:“不要多礼,本当如此。”

李相如几人和那人重又在草地上坐下,几人看了放在大石上的尸首一眼,欲言又止。那人察言观色,明白了众人心意,便道:“各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肯定想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和我打斗的人是谁,但又不方便询问。”李相如等人默认。

那人道:“在下姓陈,名为万楼。是江湖中绿衣教的首领。”绿衣教是江湖中刚刚兴起的民间组织,主旨是反清复明,但这是个极为隐密的组织,近几年来才兴起,所以江湖中知道的人不多。祁长老等人见多识广,对江湖掌故所知较多,也只是略有耳闻,但绿衣教反清复明,这点是错不了的,单凭这一点,便和丐帮同属正道。

李相如对江湖中的门派和掌故知之甚少,当然也没听过什么绿衣教、红衣教的,这时才留心看,那人果然一身绿衣,只不过经过打斗,又掉在水里,全身是泥,已经不大看得出来是绿衣还是黑衣了。众人细看之下,只见那陈万楼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面目颇为英俊。

朱长老微微颔首道:“绿衣教是近年才冒出来的江湖门派,不过听说专门与清廷作对,倒是名门正派。”陈万楼面呈喜色,续道:“这位前辈听说过我们绿衣教,这再好不过了。我们绿衣教不过成立了四五年,在江湖中也算是新门新派,因为教中弟子都身着绿衣,故称绿衣教。起初为了迅速发展壮大,对入教子弟的审查便不甚严格,凡是有反清复明的志向欲入教为汉人出力者皆能批准,于是乎教中之人鱼龙混杂,三流九教什么人都有。便在这个时期,进廷中不知如何听见了风声,便安排了一批耳目混入教中,以为卧底内应。前段时间教中秘密商议反清复明的大事情,准备扩展壮大本教的势力,没料到混到教中的奸细向朝廷密奏了此事,于是派大队清兵前来围剿。”陈万楼说到这里,喘了口气,他受了重伤,说了这许多的话,感觉到气虚力弱。

李相如道:“陈大哥,你别急,慢慢说。”陈万楼道:“幸好我们提前收到了消息,才没有全军覆没,但在突围时仍损失了很多兄弟,我在突围时,突然被人偷袭,偷袭我的人便是清廷派来的卧底,那人乔装得极好,在教中三年,却始终没暴露他的身份,而我们也将他当成了好兄弟,短短几年时间,但成为了教会中的骨干,并且当了教中的堂主。”宋子期道:“你说的难道便是这人?”说着指了指石头上躺着的死尸。

陈万楼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他。这人名叫王德彪,便是清廷派到绿衣教中的卧底,他掩饰得极好,得到了教中首领的信任,短短两年多时间,便成了绿衣教绿衣堂堂主。不料却养了一只白眼狼,唉,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明,有眼无珠,以致酿成了今日大难。”言语中既是伤心无奈,又是失望辛酸。

丐帮刚发生了变故,祁长老一众感同身受,所以很明白陈万楼的心痛。宋子期道:“那后来的事情怎么样?”陈万楼道:“王德彪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当然秘密地报告了朝廷。我们得知秘密泄露大祸临头后,便分头突围,但为时已经晚了,教主莫飞白在突围中遇害。其余几位堂主、长老也被官兵杀害了。我奋力杀出重围,王德彪一直在我左右,就在刚刚要杀出包围时,王德彪突然在我后背砍了一刀。我当时以为有清兵在后偷袭,回身一剑,只见王德彪面露狞笑,伙同几名清兵一起向我攻击。”

陈万楼又喘息了一阵,面色又变得异发苍白。接着道:“我开始懵了。继尔便反映过来,指着王德彪道:‘原来你是奸细。’王德彪哈哈一笑,道:‘是,我便是朝廷派到教中的卧底,终于让我掌握了你们谋反的证据。看在你平日里待我不错的面上,赶紧束手投降,我向朝廷求情,或许可免你一死。’我当时又气又难过,连话也说不出来。王德彪素日里和我交情最好,他当堂主也是我极力推荐,没料到他竟是朝廷派的卧底,出卖了绿衣教,觉得自己受了巨大的蒙骗。一刹那间,由于愤怒我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举起长剑,狠狠刺向王德彪,想要一杀把他结果了,以泄心头之恨。”

李相如见陈万楼气息越来越弱,说起话来甚为吃力,便道:“既然都是同道中的好朋友,不如回屋中休息休息再说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二 代理帮主(21)

祁长老及余人都点了点头,宋子期指着石头上王德彪的尸体道:“这人如何处理?”祁长老道:“本来这人是清廷走狗,助纣为虐,残害我汉人同胞,死有余辜,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既然被我丐帮中人撞见,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让鸟兽所食,这样太残忍了一点,不如挖个坑将他埋了,帮主以为如何?”李相如道:“正该如此,陈大哥认为是否妥当?”这句话正是问陈万楼的。

陈万楼道:“原来各位是丐帮中的英雄,陈某失敬了。”说着要欠身施礼,朱长老几人忙按住他道:“你受了重伤,不要如此多礼了。”陈万楼道:“姓王的虽然出卖了我们绿衣帮,不过如今死了,人一死百了。我再恨他又有何用。众位朋友说得对,挖个坑埋了他,让他可转世投胎,下辈子做个好人。”

宋子期、张朝风及两位丐帮弟子上前,七手八脚用随手携带的兵器在地上挖了个坑,将王德彪的尸体放在里面,用土掩了。张朝风将陈万楼背在背上,一众往屋子走去。路上陈万楼又断断续续将如何被王德彪暗算,自己如何带伤奋力杀出重围,并杀死了数个同王德彪追赶自己的清兵,王德彪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这山巅上,两人同跌下了瀑布。

陈万楼最后道:“还好陈某命大,运气也好,遇到了丐帮的众位英雄,这才拣回了一条命。”李相如道:“王德彪和陈大哥你朝夕相处,多少有些感情,他为何非要将你置于死地不可?”陈万楼道:“他要拿我的人头回去领赏,升官发财!”金长老道:“看来陈兄弟在教中地位不低,是以姓王的才会不依不饶。”陈万楼道:“不敢瞒各位朋友,陈某便是绿衣教副教主。”

祁长老道:“原来是陈副教主,我等失敬了。绿衣教是反清复明的义教,近年来名声鹊起,江湖中人向往之,清狗更是欲除之而后快,陈副教主是教中首领,怪不得那些贼人如此重视了。”说话间到了房子,路上说着说着陈万楼便伏在张朝风背上睡着了。

李相如命张朝风将陈万楼安置在客房中睡下,又和三位长老商量飞鸽传书通知各分舵丐帮总部的所在,为了防止又有内奸告密,函中嘱咐各分舵总舵所在只能分舵首领知晓即可,不能告知余人。宋子期、张朝风领几名弟子按照命令将信鸽一一放出,整整忙了一个下午,这才办妥。

到了傍晚,陈万楼醒了过来,嚷着要拜谢丐帮帮主及其余长老。服侍他的丐帮弟子来到厅中报告,李相如和几位长老都相视一笑,命那名弟子将他搀了出来。

陈万楼到了厅中,勉强站立着向李相如等人施了一礼,道:“在下承蒙贵帮各位英雄相救,想当面向帮主道谢,能否请出来相见。”宋子期笑道:“陈副教主,之前因时间仓猝,来不及引见,现在我向你引见引见。”说着上前一步,右手手掌向李相如一引,说道:“这位便是我帮代理帮主李相如。”陈万楼一听大吃一惊,呆了一下,躬身道:“陈某参见李帮主,想不到李帮主年纪小小,竟然忝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真是英雄少年,陈某敬佩无已。”李相如道:“陈教主多礼了,在下什么也不懂,糊里糊涂被推为帮主,以后还要请江湖中各位朋友多多指教才行。”陈万楼见他应对从容,言辞有度,不由得暗暗纳罕。

宋子期一一为他引见了祁长老等人,陈万楼道:“各位原来都是帮中要人,陈某能为众位英雄所救,真是万幸。”彼此客套了一番,天色已晚,有人摆上饭菜来。李相如等人陪着陈万楼吃了,虽然是青菜豆腐,但吃得十分融洽热闹。饭后祁长老等人说起了帮中的变故,陈万楼得知丐帮被郝长老出卖,也差点遭受灭顶之灾,不由得唏嘘不已,一则深感人心难测,二则顿生同病相怜之感,与丐帮众人又多了几分亲近。

昱日一大早,陈万楼便来向李相如等人辞行。众人见他浑身是伤,走路都很吃力,都竭力挽留,陈万楼执意要走,并道:“莫教主已死,陈某便是主事之人,陈某放心不下教中兄弟,经此一役,教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四散流失,我还要回去收拾残部,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以期有朝一日,能成复明大事,所以片刻拖延不得。”祁长老道:“陈教主鸿图大志,让我等汗颜,我丐帮虽为天下第一大帮,于反清复明的大事却考虑得少了。既然教主有要事要办,我等也不强留了。”

陈万楼道:“救命大恩,不敢言谢。有朝一日,丐帮若用得上陈某,定汤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绿色的三角令牌,递于李相如道:“李帮主,这是我教首领信物‘绿衣令’,见本令牌如见本人,如果那天需要帮忙,可命人持此牌到河南信义的霸王庄找我,我教定会相助。”

李相如将令牌接过收入怀中,道:“教主厚意,却之不恭。不过你的伤……”,陈万楼接过话头道:“昨夜休息一晚,然后加上祁长老的医术高超,疗伤的药物效果神奇,已经好很多了。请小帮主不要担心。”

李相如道:“既然如此,我命人送教主出谷。”陈万楼又再谢过,向众人深拜了一拜,然后在一名丐帮弟子的引导下,慢慢向谷外走去。

行了十数丈,金长老追了上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陈万楼频频点头,金长老这才折转回来。朱长老笑道:“金长老上却和陈教主聊了些啥,才一晚功夫便难舍难分了。”金长老道:“你就爱胡说八道,我是嘱咐他不要将总舵所在告诉任何人,以便让奸人趁虚而入。”宋子期道:“金长老真是细心。但料想他一个老江湖,这点规矩总还是懂得。”金长老道:“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说一下总比不说的好。”众人都点头称善,这才回到了房中。

接下来数日,李相如便安排宋子期领了数名丐帮弟子到京城打探爹娘的下落,祁朱金三位长老按规矩指点他武功,李相如一有空便将《无为心经》上的功夫一遍遍重温,越练越熟,无意间他的内力也一日强似一日,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三 我以我血(1)

李仕元和吴青鸾夫妇被押到了刑部大牢,早有人飞报了康熙,康熙皇帝此时只有十四岁,尚未亲政。朝中大权仍掌握在鳌拜、索尼等手里,而鳌拜拥兵自重,目中无人,在宫中横行无忌,杀伐决断绝,不论大事小事常常自作主张,根本不将年少的康熙放在眼里。康熙见其根基浓厚,党羽众多,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暗暗隐忍。

康熙闻听已经朱三太子顺利押到京城,心中大喜。要知道朱三太子作为明室后裔,多年来一直是清廷的心腹之患,而今这个大患终于被连根拔起,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康熙本来要立即召见李仕元夫妇,想快些亲眼瞧瞧这个民间流传甚广的朱三太子,但转念一想:“自己作为大清皇帝,不能让这前明皇帝小瞧了,无论如何也要体现自己的威严。”于是便命将李仕元夫妇暂且关押,自己择日亲审。又命要好生看顾二人,再怎么说李仕元也曾经为帝,闻听他的妻子又身怀六甲,堂堂大清,也要体现一下胸怀和气度。

刑部接令后,将李仕元夫妇关在一间牢房里,每日准备了酒菜,李仕元知道大难将至,反倒胸中坦然,每餐该吃便吃,该喝便喝,早将生死置于度外。不过吴青鸾便可惨了,眼看胸中胎儿越来越大,每天在腹中折腾,她一天要呕吐数次,哪里还有胃口吃饭。李仕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每劝她多少勉强要吃一些,为了肚中孩子,吴青鸾这才多少吃一点,不过只要稍微吃得多了,便全部吐了出来。

李仕元要求请大夫为吴青鸾诊脉,狱卒知道他身份特殊,不敢怠慢,忙向典狱长报告。如此一级级传到了康熙哪里,康熙道:“那女子怀着孩子,也怪可怜的,我大清不会如此不近人情,虐待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让宫中御医给她瞧瞧吧!”当即传旨下去,一个年老的御医奉旨来了天牢之中,为吴青鸾把了脉,并开了两副安胎药,狱头便狱卒抓了药,然后煎了。吴青鸾服下两剂药后,感到舒服了许多,便伏在李仕元怀中睡着了。

李仕元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想到这多年来,自己非但没给她任何名分,反而还连累了她,而今身陷囹圄,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再想想这次再劫难逃,最怜的就是那未出世的孩子,还未能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尝尝生活的滋味,但要陪着大人一起死,想到这里,眼泪便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吴青鸾熟睡之中,感到脖子凉凉湿湿地,便惊醒过来。抬眼看到丈夫正在流泪,惊道:“仕元,你怎么…怎么哭了?”说着伸袖子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李仕元哽声道:“我将你吵醒啦,你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好觉。”吴青鸾知道丈夫内心的痛苦,摇摇头道:“仕元,你想得太多了,快好好睡一觉吧!”李仕元轻轻抚摸着吴青鸾的腹部道:“可怜的孩子,他还未出世便陪着我们在这牢中受苦,我觉得万分地对不起他,同时也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吴青鸾流泪道:“仕元,你别说了,这一切我从来没后悔过。吴青鸾一个乡间女子,最大的幸运便是这辈子嫁给了你,做了你的妻子,我感到很满足。”李仕元道:“我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该得的名分我也没有给你。而你却为了生育了两个孩子。”说到这里,吴青鸾突然叫道:“相如,不知道相如现在如何了?”母子连心,想到儿子生死未卜,吴青鸾顿时心如刀绞,肚中的胎儿也踢腾起来,腹内顿时一阵疼痛,汗珠子一个个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李仕元见到妻子疼得汗珠直流,当即朝外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喊了数声,无人应答,原来几个狱卒日间又为他们抓药煎药,早已经不厌其烦,此时听到李仕元的叫唤,料想又有什么麻烦事,便都装作没听见。

李仕元大叫一阵,不见半个人影,又瞧见吴青鸾疼得脸色发青,便将吴青鸾扶了坐正,将手掌贴于她的背上,想输送一点内力为她打通经络,替她止痛。手刚搭上她的背心,突然想起自己手脚经脉尽断,武功尽失,已经是个废人。心中一凉,随即想起自己学武时,也粗略学过医理,便用手在吴青鸾背上各个穴道上慢慢按摩起来。

吴青鸾本来是气急攻心,李仕元这一揉一按,疼痛便慢慢缓解,情绪也平复下来。李仕元见自己的按摩起了效果,手下不停,为持续为她按了一柱香的功夫,累得满头是汗。只听吴青鸾道:“仕元,我没事了。你休息一下,不用按了。”

李仕元这才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样,还疼吗?”吴青鸾道:“你这招还真管用,我好了很多了。”李仕元喜:“以后我每天帮你按摩,让你不再受那苦楚。”能多少为妻子做点事情,让她少受痛苦,李仕元心中感到多少好过了一点。

晚上,一轮残月从牢中天窗的空隙中斜射进来,有一种凄清的感觉,几天来,李仕元得空便为吴青鸾全身轻轻地按摩,吴青鸾身上舒服了许多,呕吐也没有那么厉害了,但双腿依然浮肿得厉害。见到月光洒进牢中,吴青鸾记起了滇池湖畔的老家,第当圆月高挂之时,一家人总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圆月,和丈夫聊着天,调皮的儿子李相如窜来窜去,像一个永不安份的小猴子。

丈夫兴致来了,便从屋中取出长萧,幽幽地吹了起来,萧声像月光一样的温柔、宁静,充满了幸福的感觉,在月光下慢慢地游荡,一直飘到了滇池水面上,与滇池水融为一体,那个时刻,所有的事物都沉醉了,便连调皮的小儿子也静了下来,伏在自己的膝前,抬着仰望星空。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吴青鸾想到这里,指着月光对李仕元说道:“仕元,你看月光,这月光让我想起了家乡!”

李仕元看着她憔悴的脸庞,脑海中浮现出熊熊烈火,家,早就被吴三桂烧毁了。家没了,国也没了。李仕元想。想着想着突然愤怒起来,手扶牢房栅栏大叫道:“我要见康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四 我以我血(2)

他放开喉咙大叫,几个狱卒起初不想理他,到后来生怕真的有事闹出人命来,便懒洋洋地起过去道:“喂,夜半三更,你鬼吼鬼叫什么?”

李仕元道:“我要见康熙皇帝,我有话要和他说。”那狱卒笑道:“圣上日理万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以为你是谁?”李仕元喝斥道:“老子也是堂堂前明皇帝,和清朝皇帝平起平坐,为何不能见他?”他终归是前朝帝胄,发起火来自有一股威严,几名狱卒不敢再作争辩,嘴里嘟囔道:“不过是个过去的皇帝,很了不起么?”说是这种说,但还是向牢头报告去了。

牢头得知李仕元点名要见皇帝,知道他不是常人,怕有什么机密之事要禀告皇上,如果误了事,自己背不起这个罪责,不敢怠慢,于是层层报了上去。等康熙知道这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朝过后了。

康熙刚刚退朝回到乾清宫,朝会上鳌拜执意要杀苏克萨哈一家,苏克萨哈是顾命大臣之一,素与鳌拜不睦,早朝时鳌拜细陈苏克萨哈几大罪状,要求康熙下旨将其抄家法办。康熙觉得苏克萨哈虽然有罪,但罪不致死,更不应抄家灭族,便和鳌拜争辩了几句,不料鳌拜大怒,声色俱厉,竟然大声责斥他年少无知,妇人之仁,更有甚者,居然还挽袖捋膊,走近前和康熙理论,康熙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俱怕鳌拜朝中党羽众多,势力庞大,不敢开罪于他。在鳌拜的威逼之下,不得已降旨查办苏克萨哈,回到宫中后,越想越怒,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一脚将屋中凳子踢出老远。便在怒火难消之时,要执事太监禀报朱三太子要求见他。

康熙虽为帝王,但终归是个少年,正在愤怒之时,登时手舞足蹈地大叫道:“不见,不见,什么朱三太子、朱四太子,便是天王老子朕也一概不见,你们都给朕滚出去,滚得远远的。”一旁的太监宫女见状,谁还敢去捋虎须,当下一个个悄悄退了出去。

李仕元等到的回复是皇帝不愿见自己,冷笑道:“康熙这小皇帝,毛还未长全,承了祖荫,当了这个皇帝,便以为是天下第一,不见就不见,我且看看他是否真的就永不相见!”当即平息心态,看顾吴青鸾。他手脚俱残,并且受口仍在化脓,尚未痊愈,此时只勉强可行动。吴青鸾又沉沉睡去,李仕元看着她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经过此番折磨,便一脸沧桑,不由得心中升起了许多怜惜之意,用手轻轻为其赶着她头上的苍蝇。

如此过了数天,吴青鸾吃了御医开的数副安胎药后,身体逐渐好转,腹中胎儿也变得安静下来。这日一早,李仕元夫妇刚刚醒来,只听天牢走道里鞋声橐橐,牢头和几个狱卒拥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牢头和狱卒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那太监神色甚是倨傲,来到牢房门前,尖声叫道:“皇上有旨,朱慈炯夫妇接旨!”那牢头和狱卒慌忙跪下。

李仕元夫妇听到太监的话语,微微冷笑。夫妇二人缓缓站起身来,却不下跪。那太监喝道:“你二人见到圣旨,如何不跪?”李仕元道:“我们乃堂堂前明皇上、皇妃,如何要向清朝皇帝下跪?”那太监怒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还不快快跪下接旨!”李仕元道:“有屁快放,罗嗦些什么!”那太监见他夫妇始终不肯下跪,突然伸出右手,向李仕元肩部“肩井穴”按下,动作又快又准,竟然身负武功。

李仕元见那太监突然出手,虽然他武功内力尽失,但招式却没有忘记,头脑反应也依然灵敏,当即身形一挫,肩膀往外微侧,那太监的手便按了个空。那太监微微一楞,尖笑道:“还说你是个残废,想不到你是在装佯,我倒要试试你有多大的能耐。”说着踏前一步,五指箕张,向李仕元前胸抓去。

李仕元之前躲过他的一按,不过是碰巧,现在这太监手上凝力,两人又近在咫尺,一下子便被抓住了胸前的“璇玑穴”,李仕元低哼一声,身子便软软耷拉下去,毫无抵抗之力。吴青鸾见状大叫道:“你在做什么?”扑上来对太监又抓又推。

那太监想不到如此容易得手,李仕元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心中也有几分诧异。手上抓住李仕元,一时犹豫到底该不该将他放开。一边的牢头怕闹出事来,将人犯弄死,自己担不了罪责,近前陪笑道:“公公,不过是两个死囚,公公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气伤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赶紧完旨带他们去见圣上吧!”

那太监借驴下坡,趁机松开了李仕元,口中说道:“今天我不和你计较,现在我便宣旨。”从怀中拿出一卷黄绫,展开扯着公鸭嗓子宣读了圣旨,大意是康熙皇帝即刻召见朱慈炯夫妇。

那太监宣读完圣旨,对李仕元夫妇道:“二位,请跟我走吧!”李仕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吴青鸾扶住了他,那太监又道:“快走吧,耽误了时间你我都吃罪不起!”李仕元哼了一声道:“我手脚不方便,伤还未全好,又被你适才打伤,现在可走不动了。”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太监知道他有意刁难,气急败坏地道:“你别以赖为赖,我……”抬起手掌,想了想又忍了回去。李仕元冷笑着看着他。牢头在一旁看着又要弄僵,忙打圆场道:“既然他行动不方便,不如找顶轿子抬他们到宫里,这样两下方便,公公认为怎么样?”那太监点了点头,尖声道:“可以,不过要快,不能让万岁爷等着。”

牢头当即吩咐下去,一个狱卒飞奔而去。李仕元夫妇坐于地上,也不答理他们,夫妇二人四手相执,心意相通,专等轿子到来。

不多时,狱卒来报,轿子已经在牢外等候。牢头命人将李仕元搀起,夫妇二人跟随太监出了牢来,上了大轿,一路往皇宫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五 我以我血(3)

轿子载着李仕元夫妇一路往皇宫而去,后面跟着四五名宫中同来的侍卫,他们是康熙派来押送他夫妇二人,虽然李仕元武功尽失,已成残废,吴青鸾又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怀孕妇人,但毕竟二人是朝中重犯,康熙不敢大意。他虽然年少,但办事老成持重,工于心计,远远超过同龄人。

刑部距皇宫约摸四、五里路,一行人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进入皇城。李仕元再回到皇宫,故地重临,内心感慨万分,掀开轿帘,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一切,景物依旧,可人事已非,河山仍旧同原来的河山,可主人早已不是原来的主人了,想到难过之处,泪水便模糊了双眼,吴青鸾知他触景伤情,只两手紧搂着他的肩头,以示慰藉。

那四名轿夫脚力甚快,不多时到了大殿之前,轿子停了下来。那太监尖声道:“到了,快下来吧!”李仕元夫妇下了轿子,见轿子停在太和殿前。那太监道:“你们候着,我进去禀告圣上。”

康熙与众臣正在殿内议事,众臣正因一事而争吵不休,分成两派,一派以鳌拜为首,另一派却是以康熙为首,鳌拜其时风头正旺,说到激动之处,在殿前走来走去,声音极高极大,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鳌拜素有“满清第一勇士”之称,武功高强,勇武过人,他鼓足了声音大吵大嚷,声势极为吓人,康熙惧其淫威,不敢出声相辩,众臣也是噤若寒蝉,连嗽也不敢咳一声,个个垂首听他侃侃而谈。这时那太监走进殿来,康熙坐在龙椅之上远远看见,当即开口问道:“是不是朱三太子到了?”那太监道:“回万岁,正是。”康熙巴不得有其他人事插进,借此将议题岔开,封住鳌拜的嘴。便道:“鳌少保,此事日后再议,现在我们见见这位闻名遐迩的朱三太子如何?”

鳌拜正说得有劲,突然被康熙打断,大觉没趣,想要发火,训斥他一顿,但当着群臣的面,又太过明显,不小心会背上渺视皇上的罪名,心想等找机会再收拾你这个小子,只得当怒火强压下来,退到一旁。

李仕元和吴青鸾在太监的传召下,慢慢走进了大殿。李仕元环顾着大殿,历历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他记得年幼的时候,父皇上朝时就在这个大殿,每当父皇和大臣们商议朝事时,自己便偷偷从后殿溜了进来,带着好奇之心,听着父皇和众臣议事,有一次被母后知道,罚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父皇散朝闻听此事,过来向母后说情,母后才饶了自己,父皇抚摸着自己的头说,要多读书,多学治国之道,将来长大了为大明江山效力,为黎民造福。

殿上群臣见进来一个男人衣衫破烂,步履蹒跚,一个女人腆着肚子,挽着那男人的胳膊。两人东张西望,四下里环视,既不下跪,也不拜见皇帝,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鳌拜见状哈哈大笑道:“这人就是什么朱三太子,简直连叫化子都不如,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到这金銮殿上丢人现眼,来人,给我轰出去!”李仕元双眼一睁,眼光像两柄利剑,直射鳌拜,鳌拜在他凌厉的眼光之下,不由得心中一寒。只听李仕元道:“这江山本是我大明江山,这大殿本是我大明大殿,被你们满清强取豪夺,你们与强盗有何分别,而今鹊占鸠巢,却在这里俺然一副主人派头,叫嚣东西,真是恬不知耻!”这番话直骂鳌拜,鳌拜横行朝中多年,平日里朝臣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稍有得罪,便有杀身之祸,即便是康熙皇帝,在他面前也是小心翼翼,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现在群臣听得他被李仕元痛骂,心中实是畅快之极,个个大呼过瘾,只差没叫出声来,便连康熙心中也暗叫骂得好,虽然李仕元言语在他看来大逆不道,但主要是针对鳌拜而言,因此也就不放在心上。

鳌拜多年来横行惯了,所到之处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谗媚讨好之言,怎料到当着众臣面被人痛骂一顿,顿时又惊又怒,难以遏止,朝殿外大喝道:“来人,叫这汉狗拉出去一刀砍了!”殿门外侍卫听得鳌少保号令,便有几人冲进殿来,欲将李仕元夫妇拉出殿外斩首。

康熙大叫道:“给朕住手,退下!”众侍卫听到皇上旨令,不敢稍动,只能停了手,退出殿外。鳌拜指着李仕元,对康熙喝道:“皇上,这个人出言大逆不道,每句话都可灭其九族,何不速将其斩了,以泄心头之火?”

康熙道:“鳌少保不要动怒,这汉人在民间颇有几分名声,难道你就不想见识见识。他本是阶下之囚,要杀他随时都可以,何必急在这一刻呢?”鳌拜气呼呼地道:“那就随皇帝你的高兴了。”

康熙点头道:“既然如此,鳌少保先请退到一边,待朕审审他。”鳌拜一甩袖子,气咻咻退立一旁。

康熙问李仕元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朱三太子?”李仕元拱了拱手道:“我正是朱慈炯。”康熙指着他道:“你见了朕,为何不跪?”李仕元哈哈一笑道:“跪?你我都是人主,我为何要跪你?”康熙道:“你是亡国之君,而朕才是真正的天子。”李仕元道:“你是满清天子,我是大明天子,有何不同?”康熙语塞:“你……。”

众臣见李仕元不卑不亢,令皇帝答不上话,纷纷出言喝斥,有人道:“大胆逆贼,竟然敢和万岁如此说话,真是狂妄之极。”一人上前奏道:“启禀皇上,何必和这人多费唇舌,命人将他们拉出去斩首示众,以震天下。”群众你一言我一语,殿上乱糟糟一团。李仕元看得哈哈大笑。

康熙脸一沉,喝斥道:“给我住嘴!”群臣见皇上震怒,当即闭上了嘴,殿上又恢复了宁静。康熙干咳了数声,道:“三太子果然好口才,实是名不虚传,不过朕听你言语中颇有不甘,朕却想听听你的高见,你说得服朕,朕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说服不了朕,休怪朕下手无情。”

李仕元哈哈笑道:”除死无大事,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区区几个问题,但请讲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六 我以我血(4)

康熙道:“你们汉人有云:‘天下能者居之’,明朝吏治腐败,民不聊生,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治理好天下,我大清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李仕元道:“有道伐无道,自古皆然。但你满清得了天下之后,如果真能实行仁政,惠泽万民,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那我当然没话说,可你们施行的是什么策政,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巧取豪夺,视汉人百姓如猪狗,汉人没一点尊严,活得比我大明朝时尤为艰难,更加痛苦困顿,你到民间听听,怨声载道,沸反盈天,难道这就是你们满清口中所说的治理天下的能耐吗?”

康熙悻悻地道:“你们汉人不听管束,说好话不听,吃硬不吃软,朝廷迫于无奈,只有采取强制性的手段了。”李仕元道:“老子日: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们急于求成,不思己过,只一味要求我汉人百姓无条件服从,你们不施仁政,却施暴政,早晚必亡。”康熙道:“前车之鉴,你们明室腐朽不堪,才会招致亡国,而我大清不会重蹈覆辙。”

李仕元冷笑道:“未必,你们说的一套做的是一套,大兴文字狱便是例子,只因读书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便灭其全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此治理天下,如何让人驯服?你们满族随意圈地,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将汉人百姓逼得走投无路,这不是腐朽又是什么?”

康熙道:“你们汉人读书人成日里讲忠孝节义,咬文嚼字,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不杀一儆百,国家如何能够安宁,我大清江山社稷如何能得稳固?”他虽然年少,但谈起国家社稷来也是一套一套,并且措辞严谨,有理有节。

李仕元道:“所谓仁者无敌。尔等本化外牧民,不通文理,一时侥幸而得了天下,不料竟如此不懂珍惜,不知自重,单靠武力,不懂怀柔,如何让百姓心服?”朝中大臣绝大是满清贵族,清朝入关后,虽说也使用汉人为官,但实是少之又少,再者,满人一直仇视汉人读书人,总觉得他们自以为是,看不起少数民族,说到底是自卑心理在作祟。

这时在朝之人闻听李仕元说到了“化外之民”四字之时,颇有鄙夷之意,不由得个个勃然变色,心中大怒。鳌拜跨前一步,大叫道:“你这个汉贼不知好歹,竟敢出言相辱。”向康熙一抱拳,高声道:“皇上,这狗贼出言不逊,请皇上立斩之,以树国威,正视听。”康熙也是心中微怒,从龙椅上站起,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仕元朝丹墀之上的康熙一抱拳,朗声说道:“皇上金口玉言,说的是舌辩,只分输赢,不论内容。如今我所说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莫非皇上想要失言杀我,传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康熙怔着一怔,随即腾腾腾从丹墀上走了下来,哈哈一笑,指着李仕元道:“好你个朱三太子,果然雄辩滔滔,好,我便不杀你,看你真否能让朕心服口服。”

鳌拜听到康熙出口不杀李仕元,叫道:“皇上,此等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服从,不杀不足以扬威,如若传将出去,此人在朝廷上大放厥词,辱我大清,试问以后我大清如何治理天下,这些汉人更不将大清放在眼里。”

康熙道:“鳌少保,我乃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如果说我失信于天下,传出去那才叫人笑话呢!”鳌拜紧握双拳,喝道:“皇上,你顾及颜面,不愿出尔反尔,那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吧!”走近前来,便欲举拳打死李仕元。康熙见鳌拜目露凶光,起了杀机。心中也有几分惧怕,但当着众大臣的面,让鳌拜为所欲为,无论如何心中不甘。

言念及此,将身一挺,横于鳌拜与李仕元之间,颤声说道:“鳌少保,先请退下,朕自有主张。”语音竟有几分发抖。鳌拜号称满州第一勇士,勇武过人。李仕元此时也是残废,如何是他敌手。鳌拜见康熙拦于他和李仕元之间,护着李仕元,一时之间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本想将康熙一把推开,将李仕元打死,但寻思康熙毕竟是皇帝,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太过无礼,只得将怒火强压下去,怒哼一声,闪到了一旁。

康熙深嘘了一口气,笑着对李仕元道:“朕敬你是年纪比我长,又是前朝帝王,赦你妄言之罪,你尽可放开胸怀,敞所一言。”李仕元道:“我有一事,请你应允。”康熙道:“你还有何事?”李仕元道:“拙荆身怀六甲,身体孱弱,不能久战,万望赐她一个座位,能让她舒服一些。”康熙看了站立一旁的吴青鸾一眼,见她虽然面容憔悴,肚腹凸显,料想这些时日不知吃了多少苦楚,但陪立在李仕元一旁,不卑不亢,颇有几分骨气和风范。当下点了点头,叫道:“来人,将朱夫人带到偏殿休息,好生侍候,不得无礼。”

一旁早有两个太监急趋而近,躬身道:“遵旨。”又对吴青鸾道:“夫人请。”吴青鸾看了李仕元一眼,李仕元朝她点了点头,吴青鸾这才跟着太监出了殿去。

李仕元放下了心中中一块石头,躬身向康熙施礼道:“多谢你!”这一躬却是真心诚意的感谢。他并不承认满清皇帝,加之他也是帝王之尊,所以一直称康熙为“你”,康熙对他的称谓也不放在心上。说道:“现在你夫人已经妥善安置,可以放心了?”李仕元道:“果然有几分帝王的肚量,看来我倒小瞧你了!”

康熙哈哈一笑,道:“何出此言,你一直看我不过是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李仕元道:“这倒没有,不过之前我总以为你们满清靠武力夺取了我大明天下,只会打打杀杀,坐了江山之后,每天屠杀汉人,以为你们气量狭窄,不通文墨,更不近人情,不过今日一看,原来是我有了偏见。有些人和有些事,不接触不了解,单凭想像便胡乱断言,便会冤枉好人!”

康熙又是一笑,道:“你说我是好人。朕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不过这个评价也挺有趣的。”李仕元叹道:“皇帝虽然是个好人,可臣子未必便是个好臣子了!”说完瞟了一旁的鳌拜一眼,鳌拜见李仕元眼睛看像自己,语气中分明说自己不是好臣子,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跃上前,运劲一拳,猛然击向李仕元,口中喝道:“你说谁不是好臣子,我打死你这个妖言惑众的汉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七 我以我血(5)

鳌拜这一拳又快又猛,决心要一拳将李仕元打死,只听拳风呼啸,李仕元一旦被打中,非死也是重伤。

康熙和李仕元谈得甚欢,觉得此人果真有几分见地,自己固然少年英明,但那鳌拜就差了点,李仕元一眼便可看出,却是算一个人杰,惺惺相惜之意便油然而生。

陡然之间见到鳌拜便不顾体面在大殿之上出手袭击李仕元,一惊之下,叫道:“鳌少保不可。”跃前一步,将身一挺,挡在了李仕元身前,要替他挡住鳌拜这一拳。鳌拜这一拳用了七成劲力,本拟一拳将李仕元击毙,哪料到康熙以万金之躯,竟然挺身为李仕元挡拳。他素日里本不将康熙放在眼里,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如果一拳将他打死,古今无有,便是比天还大的谋逆弑君罪名,诛灭九族,永世不得翻身的大罪。

大惊之下,硬生生将拳收回,好在他收拳极快,应快颇为不俗,收拳的同时,身子斜侧,拳头便擦拳康熙的胸脯而过,尽管如此,力量还剩了两成,康熙只觉胸口一痛,向后便倒,重重摔倒在两尺开外的地上。群臣均吓得面无血色,这个叫着“皇上”那个叫着“万岁”,上前手忙脚乱上前搀扶康熙。鳌拜胆子再大,也知道闯了大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臣下不是有意的,请皇上恕罪。”说完砰砰磕头。

康熙被鳌拜这一拳打得七荤八素,胸口阵阵疼痛,被众臣扶了站起,仍觉得头晕眼花,拼命晃了晃头,定了定神,见鳌拜跪在身前,众臣也是齐刷刷跪了一片,个个浑身颤抖,叩首道:“臣等护驾不力,请万岁恕罪!”心想我乃一国之君,如果连鳌拜这一拳都经不起,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当即轻咳了几声,将胸膛一挺,强忍疼痛,哈哈笑道:“众爱卿请起,朕并无大碍,恕你们无罪!”群臣一一站起,只有鳌拜不敢起身,康熙俯身将鳌拜扶起,说道:“鳌少保平日胆大过天,今天怎地如此小心,这让朕还有几分不习惯呢!”

鳌拜磕头道:“臣也是一片忠心,本欲杀了这个前朝余孽,免得他挑拔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不料,唉……。即便送臣一万个胆都不敢冒犯皇上,请皇上不要恕臣死罪。”康熙道:“鳌少保忠心我心知肚明,又怎么会怪你。只不过当时你要杀三太子,我一时情急,便替他挡了你这一拳,这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毫无关系。”鳌拜心中暗想:“你自己要替这人挡拳,那是你自找的,与人无尤。”便道:“皇上这样说臣便放心了。”

康熙道:“鳌少保,朱三太子现在还杀不得,我堂堂大清,不能背个在朝廷上诛杀敌手的千古骂名!”鳌拜自知适才的确做得过分,不敢再作争辩,只得应了声:“皇上说得是。”便退到朝列中去了。

李仕元将一切瞧在眼中,不由得暗暗点头,见康熙年纪虽少,但挺身为自己挡拳,处变不惊,只言片语,便将鳌拜惹得一场祸事消弥于无形,既安抚了群臣,也消除了鳌拜心中顾忌,果真有帝王之风,心中也暗暗佩服。

康熙不再理会众臣,对李仕元道:“朱三太子,我们继续吧!”李仕元拱了拱手道:“不必了,我认输便是。”康熙诧异道:“还没个定论,如何便认输了,这样我赢也赢得不过瘾不光彩。”李仕元道:“你适才替了挡了一拳,如果不是你,或许我已经死在鳌拜拳下,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是你的死敌,让人打死便打死了,可你以帝王之尊,却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我,可见你是个言出必行的至性之人,可称得上是一个君子。”康熙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李仕元接着道:“你的臣子虽然伤害了你,你身为九五之尊,居然丝毫不怒,不迁怒任何人,能体谅鳌拜是无心之失,可见你胸襟广阔,能容他人,你虽年少,但已经表现出一个英明君主的风范,就凭这两点,我断定你可以当一个好皇帝,可以治理好这个天下。我认输了,随你如何处置。”说完将双眼一闭,不再言语。

康熙哈哈一笑,用手按住仍然隐痛的胸脯,道:“朱三太子的大名,朕早有耳闻,未见到你之前,朕以为民间传说未免言过其实,不足为信,现在看来,你不愧是一个谦厚仁和的彬彬君子,同时也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信人。怪不得汉人百姓如此拥戴于你。说实话,朕是打心底里佩服你。如果你我不是死敌,或许我们还可成为朋友。哈哈哈。”他年少热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两人虽然年纪相差较大,但性格志趣相投,康熙久居宫中,乍与李仕元接触,只觉得此人果真与常人不同,因此言语中颇有惺惺之意。

众臣听到康熙以帝王之尊,竟然与仇家李仕元称朋道友,不由得个个大惊。均想:“皇上毕竟年少不谙世事,怎么在朝堂之上与仇家说这等话。传将出去,不知又会引起什么风波。”可谁也不敢说出口来。

鳌拜适才差点将康熙打成重伤,但康熙并不如何怪罪,胆气又壮了起来,心想:“这小皇帝始终还是惧怕我,哼,我鳌拜毕竟你还是不敢惹的。”现下听到康熙居然和李仕元论起交情来,当即出列高叫道:“皇上此言差矣!”

康熙听到鳌拜又再干预,眉头微微一皱,道:“不知道鳌少保又有何宏论高见?”

鳌拜道:“皇上,这里是我大清朝堂,皇上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大清的体面和尊严,现在你竟然和前朝的余孽讲感情论交情,传出去岂不被哪些汉人耻笑?再者,这人虽说曾是前朝的皇上,不过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不过是阶下之囚,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和皇上身份地位何等悬殊,皇上怎么能自贬身份和这人称朋论友,简直有辱国体!”他激动之下,竟称康熙为“你”,语气狂妄无礼之极,丝毫没有尊卑之分。

康熙被鳌拜一顿指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喝道:“鳌少保,你居然教训起朕来,好大的胆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八 我以我血(6)

鳌拜哈哈一笑,说道:“皇上,微臣是在和你讲道理。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还请皇上自重。”康熙强压怒火,嘶声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不将朕放在眼里,这皇帝干脆你们来做得了。”说着眼睛盯着鳌拜。

鳌拜正寻思:“你这小子可以做,老子也可以做,反正都是我满州人做,有何不可。”突然见康熙恶狠狠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仇恨之意,心中一惊,急忙跪下道:“皇上言重了,臣等并无此意。”后面的众臣看到皇上震怒,鳌拜跪下,也跟着跪下道:“皇上请息怒,臣等死罪。”

康熙气呼呼地道:“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朕年幼,瞧不起朕。可老祖宗早就教导我们,汉人有许多优秀的传统和文化,汉人中有许多学识渊博之人,要虚心向他们学习,不断丰富自己,提高自己,这样我大清才能治理好天下,流传百世,千秋万代。现在朕和朱三太子探讨治国理政之道,有什么不对。再说朕作为一国之君,该如何做,心中自有主意,用不着你们在这里指指点点,说东说西。”

话音刚落,鳌拜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声道:“皇上此言又错了。”他不等康熙宣他平身,径自站了起来,又是一个大不敬。他身后跪下的众臣唯他马首是瞻,跟着一个个站了起来。康熙看在眼里,恼在心头。他知道鳌拜在朝中党羽众多,根深蒂固,而自己势单力薄,虽然是皇帝,可鳌拜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目前情势只有忍耐为上。只得压制心头怒火,问道:“鳌少保,朕哪里又错了?”

鳌拜道:“臣作为顾命大臣,受先皇大恩,托付之重,从来不敢有半点疏忽。皇上年幼,许多事情不懂,先皇的旨意,就是要臣等看着皇帝,不要让皇上犯错。适才皇上之言,是要置先帝的旨意于不顾,视朝中重臣若无物,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果真如此,还要我们这一般大臣元老何用,请皇上恩旨,让我们全部告老还乡,如此一来,皇上便可以想怎样便怎样了。皇上所说,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他一说完,身后群臣便纷纷附和。

康熙被鳌拜这一威胁,顿时无言以对,涨红了脸道:“你,你们……。”眼见朝中大臣都倒向鳌拜一边,自己孤掌难鸣,形格势禁之下,只得饮恨道:“鳌少何指责得是,是朕不对,朕说错话了。朕年少无知,还请鳌少保和众卿原谅才是。”

鳌拜哈哈一笑,道:“人哪个不会犯错,臣虽然粗疏,但汉人有句话叫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还是知道的。既然皇帝知错了,那么臣等便不再纠缠。”顿了一顿,指着李仕元道:“只不过这个汉人还请皇上降旨,将其处斩,一来杀一儆百,让那些汉人明白违我大清者死。二来杀了这前朝余孽,以绝后患,让大清永享太平,再无后顾之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看了看李仕元,但见他神态自若,面色坦然。康熙心中不忍,说道:“鳌少保,这个人已经全身俱残,废人一个,再都他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不如就留他一条命,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鳌拜亢声道:“万岁此言又错了!”康熙冷笑道:“在鳌少保眼里,朕说什么都是错的。”鳌拜道:“皇上,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姓朱的虽然如今已经成了俘虏,但他在汉人中间的影响力犹在,如果现在姑息,万一那天被他逃脱,号令汉人起来造反,岂不成了养虎遗患,到时悔之晚矣,还请皇上三思。”

李仕元在一旁闻言,冷笑道:“这位鳌大人真是大大的忠臣,什么都替皇上考虑到了。只不过你瞒着皇上在外面圈地占田,任意屠戳汉人,闹得民怨沸腾,不知道这些事情你向皇上禀报了没有,难道这些恶行就是你为大清所造的福祉?”

康熙勃然变色。

鳌拜大叫道:“皇上,臣冤枉,这汉狗故意捏造事实挑拔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清廉自律,天地可鉴,绝没有做过他适才所说的事情,皇上不信可问问在场其他人。”说完转身用凌厉的眼光向身后大臣扫了一遍,众大臣惧于他的淫威。都纷纷道:“皇上,鳌少保对大清一片忠心,没有姓朱的说的那些事。”“鳌少保是我大清柱石,绝对没有做过这等违纲背纪之事。”

康熙见殿上乱纷纷一片,人人怕得罪鳌拜,都在争着拍他的马屁,心中烦乱,大声道:“都给我住口,大殿之上一点规矩不讲,成何体统?”众臣见到皇上发怒,这才都噤了声。

康熙道:“鳌少保,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这夫妻二人?”鳌少保道:“斩草除根,斩立决!”语气霸道决断。

李仕元上前对康熙长身一拜,道:“皇上,朱某有一事相求!”他适才既然已经承认康熙能做个好皇帝,便不再固执,开口称康熙为皇上,事实上认同了他的地位。康熙闻言果然脸现喜色,道:“你有何事,请讲无妨。”

李仕元道:“有言道:‘祸不及妻儿。我夫人吴青鸾与我成亲十年,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她不过是一普通民间女子,况且现在又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我死不足惜,恳请皇上放过我夫人及腹中胎儿,慈炯当永记恩德。”说完向康熙长身一拜,他为了妻儿,不惜低下高贵的头颅,向自己的的仇敌求情。

康熙心中一软,道:“你说的确是实情,好,我便……”刚要答应李仕元,鳌拜又叫道:“皇上,万万不可!”康熙怒道:“鳌少保,是不是朕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征得你的同意才行!”

鳌拜公然不惧,说道:“皇帝年幼,我怕你误了大事。”语气狂妄,一点不将康熙放在眼里。康熙气得浑身发抖,又惧于鳌拜的威势,只得强压住怒火道:“鳌少保,那女人怀了孩子,稚子何辜,这你也下得了手?”

鳌拜高声道:“皇上心软下不了手,交给臣来做就行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九 我以我血(7)

康熙道:“请问鳌少保打算如何做?”鳌拜指着李仕元道:“男的凌迟,女的吊死。”康熙皱眉道:“这个未免太残忍了点。我看还是…”鳌拜打断了康熙的话:“皇上,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请皇上不要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了。”他见康熙欲放李仕元夫妇,心中一急,便口无遮拦起来。

康熙见他全无尊卑之念,怒道:“在鳌少保眼中,朕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鳌拜道:“臣也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请皇上恕臣适才的妄言之罪。”康熙道:“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人进行凌迟,朕于心不忍。再说他始终是堂堂帝胄,死也要给他留几分尊严,我看斩首示众算了,鳌少保以为如何?”鳌拜寻思他到底是皇上,自己也不能将他逼得太急了,当着众臣之面,多少也要给他点面子。便道:“就依皇上便是。”

康熙又道:“至于那女的……”未等康熙话说完,鳌拜再次打断他的话头,亢声道:“皇上,那女的断不可饶!”

康熙道:“她身怀六甲,如果现在将她处死,便是一尸两命,那普天之下的人都会骂朕刻薄寡恩,无情无义,说不清还会激起民愤,届时将如何收拾?”

鳌拜挥手大叫道:“皇上,谁要讲是非便杀了谁,反正汉人多得是,怎么杀也杀不完的。”

康熙道:“鳌少保,失民心者失天下,明朝正是因为失去民心才到了亡国的地步,我大明决不能重蹈覆辙。现在主要以拢络人心为主,怎么可以动辄便大开杀戎呢?”康熙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在场的群臣都频频点头。

鳌拜道:“那么以皇上之意,是要放了那妇人喽?”康熙道:“至于如何处置,再行商议,反正目前不能杀。”鳌拜道:“那皇上要等到什么时候杀她?”康熙道:“等她将孩子产下,看看情况再说。”

鳌拜哈哈大笑,道:“皇帝真是孩子气,这么说你是要留下那个孽种了?”康熙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鳌少保,一个小小婴儿,难道也不肯放过?”

鳌拜道:“无毒不丈夫。皇上,如果现在不杀那孽种,将来必成大患,到时大清江山不保,你又如何对得起先皇和太祖太宗?”康熙怒道:“鳌少保扯得太远了,我并未说不杀,而是等等再说。”鳌拜道:“反正都要杀,现在杀和今后杀有何不同?不如现在杀了省事,免得日日牵挂。”康熙辩不过他,气得满面通红,噔噔噔上了丹墀,回到龙椅之上坐下,不再说话,一时间满朝鸦雀无声。

李仕元道:“既然这位鳌大人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又怎会惜悯他人的性命呢。”跨前两步,躬身对康熙说道:“我以为满朝皆是我的仇敌,没料到你却为我开脱,慈炯谢过了。”一转身一昂首,瞟了鳌拜及群臣一眼,眼中尽是鄙视,高声道:“慈炯这颗人头,你们随时可以来拿,我要皱一下眉头,便不是朱家子孙!”说完迈步向殿外走去。但见吴青鸾倚柱而立,早已泪水盈眶。她不知何时从偏殿出来,将适才一切全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李仕元对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手掌将吴青鸾手掌轻轻握住,柔声道:“青鸾,我们走!”吴青鸾点了点头,两人对望一眼,径自朝殿外走去,连头也不回。

康熙怔怔看着李仕元夫妇走出殿外,鳌拜道:“皇上你也看见了,这等狂妄无知之徒,堂堂大清朝堂,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一点也不将皇上放在眼中,他对皇上如此,皇上还要为他开脱,不杀他何以立君威。”

康熙盯着鳌拜看了半晌,突然大叫道:“来人,给我将三太子夫妇送回牢中,好生看待,至于如何处置二人,另行商议。这段时间若有谁害了他夫妻二人,朕便诛了他的九族。”说罢高声道:“散朝。”不等群臣朝贺,愤然起身离座而去。

鳌拜等康熙走了,回头对众臣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一不高兴便耍小孩子脾气,哪里像个君主。”这等大逆不道的语言,换作别人,即便长了十颗头也保不住了,众臣惧怕于他,无人敢出声反驳,只是默然不语。

先前同来的侍卫仍然要了轿子押送着李仕元夫妇返回天牢,一起同来的牢头不敢擅离,一直候在宫外。李仕元一进轿子,便全身瘫软,横躺在轿中。他伤势本未痊愈,刚才在朝堂之上一直站着,还要和康熙辩论,抵御鳌拜和群臣的口诛拳伐,早已经支撑不住,但为了骨气和尊严,不让满州小觑了,全凭一股毅力撑着,这时突然放松,便支持不住,晕在了轿中。

吴青鸾和李仁元夫妻十余年,更经历生死患难,除了之前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外,相信世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李仕元了。她看到李仕元昏了过去,也不叫唤,因为她不想让轿外的侍卫知道,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了李仕元瘦削的脸庞之上。

快要到天牢时,李仕元像有感应似的,又苏醒过来。几名侍卫将李仕元夫妇重新送回牢房,又将康熙皇上的话嘱咐交待一遍,牢头和狱卒唯唯诺诺,一一应承,侍卫这才离去。

李仕元经过这一番折腾,到了晚上,便发起烧来,口里面不停胡言乱语。嘴里一会叫着“青鸾”,一会儿叫着“相如”,一会儿又叫些吴青鸾不知道的姓名,想来是他的亲人或以前的故旧。吴青鸾看他脸色酡红,如喝醉酒一般,用手一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吴青鸾心中慌乱,知道如果不召大夫来救治,李仕元性命不保。吴青鸾急忙叫来狱卒,那狱卒虽然嘴里面嘟嘟囔囔极不耐烦,但之前几名侍卫交待过圣上的旨意,倒也不敢怠慢,只得到外面去找大夫。大夫找来以后,为李仕元诊了脉,开了处方,狱卒到药铺抓了药,煨了给李仕元服下,到了深夜,李仕元的烧慢慢褪了下去。

吴青鸾一直守候在李仕元身旁,冷月的清辉从屋顶缝隙泻了进来,朦朦胧胧地射在牢中,吴青鸾腹中的胎儿又不安份起来,踢来踢去,吴青鸾抚摸着腹部,轻轻地说道:“可怜的孩子,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这么小便要你陪着爹娘受苦。爹和娘都要死了,难道要你连天都没见过便陪我们一起死吗?孩子,孩子,你真的非常非常可怜!”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高声哭道:“老天爷,你太残忍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O 我以我血(8)

吴青鸾这一哭惊醒了迷迷糊糊的李仕元,李仕元理解她内心的痛苦与无奈,勉强坐起身来轻轻抚尉她。吴青鸾抹了抹眼泪,勉强笑道:“你醒了,你瞧瞧我,真不争气,动不动就掉眼泪。”

李仕元道:“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孩子。要不,为了你和孩子,我再去求求康熙皇帝。那少年虽然年轻,但昨日和他在金殿之上接触后,发觉他做事极有分寸和见地,与其他庸人庸君不同,如果我求他,应该有一线希望。”吴青鸾摇了摇头,道:“其实你心中也明白,康熙虽然名为皇帝,实为傀儡,朝中大权尽在鳌拜一人之手,他说的话根本作不了数。再说昨天我也看见了,鳌拜一手遮天,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即便康熙同意了,鳌拜也不会放过我们。”

李仕元哽咽道:“不试一下我心有不甘。孩子是无辜的,他这么小,还在娘胎里呢。”吴青鸾道:“假如你死了,留我和孩子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李仕元心神激动,道:“想不到我无意中娶了你这样一个生死与共、有情有义的妻子,也算不枉此生了。”吴青鸾道:“能和你多在一起片刻,也是好的。”说着摸了摸腹中胎儿,道:“孩子能和爹娘同生共死,也是修了几世的福缘,想必他也会欢喜的。即便死了我们一家人也在一起,永不分离。”李仕元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吴青鸾,道:“好,咱们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两人四手相握,一刹那间,仿佛世间的所有生死、困苦和艰险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康熙退朝后余怒未休,径自来到了祖母孝庄皇后的所居住的慈宁宫。刚一进门,孝庄皇后见他一脸不快,便问道:“皇上,今儿个上朝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祖母听听。”康熙道:“祖母,你知不知道,鳌拜那狗贼今天在朝堂居然当着众臣的面大声顶撞喝斥孙儿,丝毫不将孙儿放在眼里,你说,孙儿作为一国之君,颜面何存,教我以后在朝廷中立威?”孝庄笑了笑:“到底是什么事,能否说来祖母听听。”

康熙道:“那朱三太子已经被云南的吴三桂生擒,这事孙儿已经禀报过祖母了。”孝庄点了点头,道:“我记住将近一个月前你和我说的,怎么还没有结论么?”康熙道:“孙儿一直忙于国事,便将那人忘了,他之前也曾经要求见我,我忙于苏克萨哈的事情便搁下了,直到昨天才突然想起,于是才召见他。”说着说着来了兴致,近前两步,故作神秘地对孝庄道:“祖母你猜朱三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孝庄见他毕竟年少心性,适才还一肚子不高兴,一提到朱三太子便来劲了,笑道:“什么样的人,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莫非他有三头六臂不成?”康熙道:“孙儿很早前就听宫中太监偶尔提起过他,在孙儿的心目中,以为他长相一定又丑又凶恶,肯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没料到今天我见到他多少有点吃惊,原来竟是一个眉目清秀,彬彬有礼的一介书生,谈吐斯文,看问题有真知灼见。真是出乎孙儿的意料。”

孝庄看了看他,笑道:“怎么,你们很谈得来吗?”康熙道:“祖母真是料事如神,我和他果然很投机,我和他作了一番辩论,可以说不相伯仲,可惜他是我大清的死敌,要不然……”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孝庄道:“因何叹气?”康熙垂首道:“要不然我可以赏他一个大大的官当。”孝庄笑道:“你真是傻孩子,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我大清抢了他大明的江山,姓朱的和爱新觉罗有不共戴天之仇,不你你死便是他亡,永远不可能成为同僚和朋友。”

康熙道:“可他实在很可怜,手脚都残废了,一身伤痕。连站都不太站得稳,我看得出他是勉力支撑。最可怜的是他的妻子,怀了身孕,就快生产了。要我在这个时候杀他们,如何下得了手。“孝庄点了点道:”我明白了,鳌拜要杀,而你却想网开一面,所以你们就起了争执。“康熙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祖母你真是料事如神。”孝庄道:“我活了七十多年,什么人和事我没经历过,鳌拜是个什么样的人,祖母心里一清二楚。”康熙道:“祖母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孝庄道:“按鳌拜说的办。”康熙一惊,说道;“祖母你也和鳌少保想法一样。我以为你会站在孙儿这边。”孝庄挪了挪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道:“玄烨,你身为一国之君,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从大处入手。”沉默了一会,接着道:“你父皇英年早逝,撒手将大清江山扔给了你,而我们现在羽翼未丰,鳌拜此人党羽众多,势力遍及朝野,加之他手握重兵,狼子野心,稍有不慎,他一旦发起兵变,大清江山恐要易主。为今之际,便是要顺从于他,让他疏于防范,然后再慢慢寻找时机将其铲除。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字,‘忍’。”

康熙虽然年少,但这个道理孝庄和他已经讲了何止一遍。但从内心还是不能接受鳌拜的霸道和凶残。道:“祖母所言极是。不过我不愿杀朱三太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看他和皇阿玛有几分相像,故而对他有亲近之意,不愿杀害。”想到自己八岁便失去了父爱,本该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便背负起天大的重任,其间的委屈、艰辛难以想象,心中一酸,眼圈便红了起来。

孝庄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道:“祖母何尝不知道你的辛劳和委屈,我知道你想念阿玛,我也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和百年基业,你便要承担这一切。”康熙抽咽道:“这么说非要杀朱三太子了?”孝庄点了点头。

康熙又道:“那他怀孕的夫人和孩子呢,我觉得她们好可怜,祖母,可不可以缓……”话未说完,孝庄扬手制止了他,缓缓地一字字说道:“非杀不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一 我以我血(9)

康熙原来以为皇祖母会和他站在一起,不料她竟然支持鳌拜,这样一来,他连最后一点依靠也失去了。心中一难过,便掉下泪来。

孝庄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不准哭,堂堂天子,动不动便哭鼻子,如何能成大器,如何能治理偌大一个国家?”言语中颇有废掉康熙之意,要知道康熙下面还有好几个兄弟。

康熙大惊,自从顺治皇帝死后,这个祖母一直教导他辅佐他,孝庄辈份和威望都很高,便是鳌拜也惧她三分,所以康熙对孝庄是又敬又怕。当即扑通一声跪下道:“皇祖母息怒,玄烨知道错了。”孝庄余怒未消,道:“你作为大清子孙,居然为了庇护自己的仇家而罔顾江山社稷,真是不孝之极;居然为了自己的死敌,和顾命大臣翻脸,一点也尊重老臣,如此不识大体,如何治理天下?”康熙未料到孝庄会大动肝火。叩头道:“孙儿年轻识浅,请祖母宽恕孙儿这一次。”

孝庄怒气这才稍有平息,道:“你起来吧。怎么说你也是皇上,叫奴才们看见失了你的颜面。”康熙这才站起身来。孝庄道:“明天上朝时给鳌少保道个歉。不要为这点事情将关系搞僵了。”康熙再也扼制不住心头不快,道:“皇祖母,孙儿没什么做得不对,为什么要向鳌拜道歉,再说这世上哪有皇帝给大臣道歉的道理。”

孝庄斥道:“刚才一通话我白说了,是不是你现在当了皇帝便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康熙道:“孙儿不敢,只不过……”孝庄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既能体现你的宽宏大量,又能收伏人心。你听祖母的准没错。”康熙不敢再作争辩,只得应道:“是。孙儿听皇祖母的就是。”孝庄脸色这才缓和,说道:“你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康熙道:“皇祖母你好好休息,孙儿告退。”转身走了几步,又停步回身问道:“皇祖母,朱三太子夫妇什么时候处置?”孝庄抬了抬眼皮,道:“一切便听鳌少保安排吧!”

康熙无奈,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按照孝庄的吩咐,当着众朝臣的面向鳌拜道了歉,鳌拜大为得意,心想:“康熙这小皇帝始终还是对我惧怕三分,以后朝廷中谁还敢不听我的话。”自此更加横行无忌,康熙只得遵从孝庄之言暗暗隐忍。

鳌拜道:“皇上,那对汉人夫妻应该如何处置?”康熙道:“一切听从鳌少保的安排就是。”鳌拜哈哈笑道:“眼看便要入秋,便秋后在西门菜市口将两个逆贼处斩,以震天下。”

李仕元、吴青鸾在狱中又待了一个多月,李仕元脚手之伤渐渐好了。康熙皇帝也不在传召,李仕元夫妇二人既然死志已萌,但不再求见。李仕元脚手虽然残疾,但内力却并未失去,每天在狱中无事,但慢慢按照之前武当派玉树道长所传的内功心法口诀修习,内力一日日逐步恢复,只不过手脚残了,功夫不及先前的十之一、二。

吴青鸾的肚子越来越大,离临盆之期已经不远。虽然夫妇二人死志已决,但想到腹中胎儿,还是不由得潸然泪下。这夜,吴青鸾又感不适,呕吐多时,李仕元帮其按摩舒络良久,这才略感好转。此时已值中夜,夫妇二人在狱中的稻草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李仕元道:“青鸾,入狱几个月了,一直关心着生死、孩子问题,其实细细想来,人终有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睡不着觉,不如你给我唱一支曲子吧!”吴青鸾天生一副好噪子,会许多的渔歌、山歌,自小便在整个滇池一带小有名气,未出事之前,每到晚上闲来无事时,吴青鸾来了兴致也会唱上一首,李仕元便拿出萧来,吹奏与之应和,那是一段平静又快乐的时光。

吴青鸾叹了一口气,道:“我许久没有唱了,怕是生疏了。再说,这半夜三更,牢卒也未必允许。”李仕元道:“你小声点唱,只要我和孩子能听到就行了。”吴青鸾点了点头,道:“好吧,反正也睡不着。再不练练,我都快忘了怎么唱了。”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曼声唱道:“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刚唱了两句,突然见到一个黑影站在牢房栅栏外,暗影处看不清样貌。

两人被吓了一跳,吴青鸾停止歌唱,李仕元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问道:“阁下是谁?”一边说话一边全身戒备,生怕被那黑影出手伤害偷袭。

那黑影缓缓挪到了亮光之处,李仕元见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身着灰色长袍,背悬长剑。颔下长须飘飘,双目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是炯炯有神,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只听那人道:“虽苦犹乐,视死如归,贤伉俪的风格真令人钦佩。”李仕元只觉得此人极其面熟,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究竟是谁,问道:“请问前辈尊姓,深夜潜入牢中何干?”想想这人神不知鬼不觉便进入了防守如此森严的天牢,武功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人轻轻一笑道:“三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老朽武当玉树。”李仕元“啊”地叫了一声,道:“原来是恩师到了,请恕慈炯眼拙。”说着便拜了下去。这老人正是当今武当派掌门人欧阳玉树。

玉树道:“三太子不可。”袍袖往上一挥,李仕元刚拜到一半,便觉像是有人托着自己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便站直起来。李仕元道:“多年不见,不想竟在这牢中相见,慈炯一时间没认出来,请恩师原宥。”玉树道:“三太子不必多礼,贫道和你有实无名,我曾指点过你武功,但从名份上而言,你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师父,我们只是有缘而已。”李仕元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个道理慈炯从小就懂,授艺之恩,岂敢忘怀。”玉树道:“你曾身为九五,贫道不敢僭越。”李仕元还要再说,玉树道:“不要多言了。贫道是潜进来救你们夫妇的,赶快和我走吧!”说着抽出背上宝剑,只见寒光一闪,牢门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欧阳玉树将牢门推开,走了进去,对李仕元夫妇道:“走吧,你背着你夫人,贫道在前开路。”李仕元苦笑了笑,道:“恩师有所不知,慈炯如今已经武功俱失,是一个残废之人了。”

玉树一惊,抓起李仕元的双手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凉,长叹了一口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二 我以我血(10)

李仕元道:“师父不必叹气,这都是吴三桂那汉奸所为,慈炯既然被他所擒,他又怎肯轻易放过我,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们一抓到我,但立即挑断我的脚手筋脉。”

玉树道:“吴三桂这汉奸真是可恶之极。”又道:“你不要叫我师父了,还是叫我道长吧。”旋即又道:“数月前,吴三桂的爪牙押着你们从武当山脚下经过,当时我正好去了回疆,回来后,我二弟子荀玉鹤向我提及此事,可惜他当时并不知道囚车上就是你们夫妇,不然便一起将你们救了。我回来后,闻讯便立即起来相救。本拟轻轻松松便可杀出天牢,平安救出你们,不料到会是这般情况。不过不要紧,你护着你夫人,跟在贫道后面,贫道救你们杀出,应该无虞。“

李仕元道:“多谢道长。可是内人身怀六甲,眼见便要临盆,不可能出得了这森严的大狱。”玉树吸了口凉气,看了看吴青鸾,见她肚腹挺出,脸色极苍白,行动极为不变,只怕凭自己一人要将他夫妇二人救出这杀机四伏的大狱是不太可能了。李仕元知道他心中所想,道:“道长,我夫妇二人死意已决,不要再为我们挂心,道长你还快走吧。你的恩德,慈炯来生再报。”说完深施了一礼。

玉树道:“不行,我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专程营救你们脱离虎口。如果就此走了,贫道心有不甘。”李仕元道:“可惜我们夫妇一个残,一个孕,辜负了道长的美意。”玉树道:“不论如何,我们也要试试,岂能无功而回。三太子,不用多说,快扶了夫人随我走吧!”说完将牢门打开,一甩道袍,大踏步走在前面。

李仕元将吴青鸾扶起,二人缓缓走出牢门,见牢门口的狱卒横七坚八或站或立,或躺或卧,看来是在眨眼之间都被玉树点了穴道,个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眼睁睁看着玉树劫走李仕元夫妇。

李仕元夫妇尾随在玉树道长身后,只走出数丈之远,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翻在地。玉树回身将他扶住,问道:“三太子,你感觉如何?”李仕元道:“我已是残废,等慢慢走出天牢,只怕天已经亮了。再说道长你进来之事,不多时便会被人发觉,届时非但救不了我们,还会连累了你。不如烦你救了内人出去,她怀了身孕,我不忍心她们母子陪我一起送命。”

他话音一落,吴青鸾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仕元,之前我们夫妇有约,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如今你却要教我一人独活,那我甘愿现在便死。”李仕元道:“青鸾,为了孩子我不得不违背誓约,你当是帮帮我,为我朱家留下一点血脉,好不好?”语声已近哀求。

吴青鸾心中悲痛欲绝,但面对李仕元的央求,如何能狠心拒绝。看了看玉树,似是征询他的意见。玉树微微点了点头。李仕元将吴青鸾推到玉树身畔,说道:“道长快带他走,如若她母子能逃脱此劫,慈炯死也瞑目。道长大恩,慈炯来生图报!”说着便拜了下去。

玉树低声道:“三太子不可行此大礼。事情紧急,我便救夫了去了。”说完袍袖一甩,卷住吴青鸾腰身,喝道:“快走。”便沿着甬道急急往外而行。李仕元看着二人去了,心中顿时一松,忽然间只觉天眩地转,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吴青鸾听到李仕元的倒在之声,心中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甩开玉树的袍袖,转身急步,三两步冲到李仕元身前,俯身将他扶起,口中叫道:“仕元,仕元。”李仕元睁开眼睛,看到吴青鸾尚在眼前,急道:“你为什么还不走,青鸾,你快走啊,不然就走不了了。”吴青鸾再也顾不得许多,抱住李仕元哭道:“不走了,不走了,仕元,你原谅我。我舍不下你,要死咱全家死在一起,孩儿也和娘一般的想法。”说着摸了摸肚中的胎儿。哪肚中胎儿似有感应,伸腿踢了她的腹部几下。

吴青鸾将李仕元双手拿起放在她的腹部之上,急切地说道:“仕元,你摸,宝宝也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和你分开。”李仕元此际心中有万语千言,也说不出来,只是热泪长流,叫道:“青鸾,青鸾,孩儿,孩儿。对,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说完夫妇二人紧紧搂抱在一起,生怕有人将他们分开。玉树站在一旁看他夫妻二人如此情深义重,不由得也大为感动,低低诵了声道号。

过了片刻,李仕元转身对玉树说道:“道长,我们决意同生共死,你的恩德,九泉之下也会永记。”玉树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贫道也只能随缘了。三太子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贫道去办,但请吩咐。”李仕元道:“慈炯正有事相求。我夫妇尚有一子,出事当天便失了踪,如今生死未明。那孩子从不知自己是朱家子孙,为之取名李相如,现今不满十岁,如果他还在人世的话,烦请道长代为照顾,教育成人。但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便让他做一辈子李仕元的儿子吧。也不要教他武功,一旦会武,免不了争强好胜,引来灾祸。因为他一旦知道身世,必然思想复国报仇,到时免不了陷入痛苦仇杀之中。我夫妇死则死矣,只希望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再也不要卷进争权夺利的血雨腥风之中,就此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知道长可否答允?”玉树闻言,颇有为难之处,要隐瞒一个人的身世一辈子,这的确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不由得一阵沉吟。

吴青鸾道:“我也正是此意,还请道长答应,我夫妇感激不尽。”李仕元拜道:“请道长答允。”玉树忙将夫妇二人扶起来,说道:“好吧,贫道便答应你们,假如孩子尚在人世,我无论如何会找到他,将他抚育成人,你们大可放心。”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想必是玉树潜入狱中,已经被守卫发现,率人前来阻止截杀。李仕元道:“道长快快离开,清狗杀来了。”玉树弯腰向两人揖了一礼,道:“贫道就此别过,请三太子和夫人珍重。”说罢身形一晃,已在数丈开外,刚要拐出牢门,忽听李仕元纵声道:“道长,我那孩子腰上有一块月牙状的胎记,可为凭证。”只听牢门外远远传来玉树的声音:“贫道记住了,请三太子放心,贫道定不负你们所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三 我以我血(11)

鳌拜闻听有人竟然闯然天牢劫狱,来者武功奇高,神鬼不觉,未伤一人,来去如履平地,看他的点穴手法,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如此身手,到了狱中,竟然未救走一人,他哪里会想得到李仕元夫妇决心共同赴死,不离不弃。

鳌拜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生怕夜长梦多。这日上朝,鳌拜向康熙禀道:“皇上,数日前有人闯入牢中,差点救逆贼救走,臣恐日久生变,请陛下下令速速处决两个逆贼,以绝后患。”康熙心想起和李仕元在大殿上惺惺相惜,他妻子临盆在即,如此既违天理,又绝人心,一时间犹豫不决。

鳌拜厉声高叫道:“陛下,除恶务必须务尽,你作为九五之尊,如此妇人之仁,叫臣等失望之极。”他一怒之下,又称康熙为“你”,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康熙心中怒极,记起了孝庄话语,只得强忍怒气,说道:“鳌少保责备得是。朕年轻识浅,经验不足,你提醒得对,这二人该立即处决才是。”鳌拜心中得意,说道:“这就对了,为人君者,切不可心慈手软。请皇上立即降旨,在菜市口将两逆贼斩首示众,叫那些不安份的汉人看看,反对我大清是什么样子的下场。”康熙无奈,只得传旨于下月初三将李仕元夫妇斩首。

消息传入狱内,李仕元、吴青鸾相视一眼,淡然一笑。此时此刻,生死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分别了。儿子李相如的一切已经托付给玉树道长,李仕元知道玉树武功盖世,又是武当掌门,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也一定能办到,所以,夫妇二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心中无了无牵挂,便十分的坦然,只安静地等待行刑的日子到来。

这段日子在狱中,李仕元已经将自己的经历向吴青鸾讲得清清楚楚,包括自己在宫中的趣事及后来在广西为王的事情,吴青鸾听得津津有味。李仕元出身富贵,从小便有名师教导,读得书也极多,除了治国之道外,他还喜研佛经,这天他对吴青鸾讲了一个佛经故事。

这个故事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释尊有一次外出,正好遇到一只饥饿的老鹰追捕一只可怜的鸽子。

鸽子对老鹰说:“你放过我吧!你现在是在捕食,错过我还有下一个;我现在是在逃命,我的命只有一条啊!”

老鹰说:“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道理呢?但我现在饿坏了,不吃了你我没法活。这个世界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不逼到绝路上我也不会紧追不舍的。”

释尊听了慈悲心起,就把鸽子伸手握住,藏在怀里。老鹰怒火冲天,只好跟释尊理论说:“释尊你大慈大悲,救了这鸽子一命,难到就忍心我老鹰饿死吗?”

释尊说:“我不忍心你伤害这无辜的鸽子,也不想你白白的饿死。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释尊就取出一个天平,一边放鸽子,另一边放上从自己身上割下的肉。这鸽子看上去虽小,但无论释尊怎么割,割多少肉似乎都无法托起它的重量。

当释尊割下最后一片肉的时候,天平终于平衡了!

天地风云为之变色,真正的佛祖诞生了。

吴青鸾听得半懂不懂,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李仕元道:“这是一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是佛家最基本的禅理。”自此,李仕元常常和她讲解佛经的道理,吴青鸾听着听着感到异常的心平气和,肚中的孩儿也安静了许多,吴青鸾便每天要李仕元讲佛经故事给他听。久而久之,吴青鸾竟然迷上了佛学。这日,李仕元先为她诵了一段《心经》,接着又为她讲了一个《百喻经》中的故事,说的是有一个患著驼背的人,请医生医治。这个医生用了一些酥油涂在他的背上,然後把他夹在两块木板的中间,放在地上,用力压下去,使他平直。这个人一时痛得连双眼睛都夺眶而出了,可是他的驼背却仍旧没有治好。

吴青鸾听得笑了起来,道:“这个人真是愚蠢得可以。”夫妇二人被擒以来,李仕元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她这一笑,李仕元知道,吴青鸾此时才真正看淡了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了。心中不由得一松。

吴青鸾道:“仕元,这《百喻经》上的故事真的很有趣,你再讲一个给我听吧。”李仕元道:“你喜欢听,我再讲一个给你听好了。有一个出名的音乐师,皇帝请他去演奏,允许给他一千个银钱。等待演奏完毕,皇帝却并不给他银钱。音乐师就向皇帝索取,皇帝决心要赖脱,就对乐师说∶『你奏乐给我听,不过使我空欢乐一场;我允许给你银钱,也只是叫你空欢乐一次罢了。”吴青鸾道:“这皇帝出尔反尔,怎么堂堂帝王,竟然骗一个乐师。”

李仕元道:“这个故事不是这样理解的,这故事用佛家的理念解释,比喻的是所有世间的所谓快乐,其实都是虚妄的,在刹那不停、生灭迁流、无常变幻中,都如水月镜花,那有真乐。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只有自生烦恼罢了。”吴青鸾道:“看来这佛学博大精深,我的道行尚浅,还需多多的学习。”

鳌拜先前在朝廷之上被李仕元当着康熙的面羞辱了一番,心中又气又恨,心想主夫妇二人很快便要被杀头,我何不趁他们还未死时好好折辱他们一番,以雪当日之耻,他本号称满洲第一勇士,心胸却极为狭隘,每每睚眦必报。想到这里,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带了一个随从,上马便直奔天牢而来。

李仕元夫妇在牢中平静地等着刑期到来,哪里会想到临死之前鳌拜还不肯放过自己夫妇,定要将他夫妇折磨一番这才罢休。当李仕元正和吴青鸾讲经之时,忽听牢门一响,鞋声橐橐中,鳌拜气势汹汹闯了进来,狱卒们见到鳌少保突然驾临,吓得浑身发抖,抖抖索索将鳌拜领到了李仕元夫妇牢房前,鳌拜看了几个狱卒一眼,说道:“你们几个给我滚出牢外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几个狱卒对之畏如猛虎,谁也不愿呆在他身边,巴不得有他这句话,当下齐齐应了声“是”,争先恐后地出了牢房,然后将牢门紧紧闭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四 我以我血(12)

李仕元抬头看了鳌拜一眼,不答理他,继续为吴青鸾讲经。鳌拜见他夫妇二人眼角都不瞟自己一眼,心中大怒。他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王公大臣见他,无不是老远便迎了上来,恭维巴结,何时受过这种闲气。当即喝道:“乱臣贼子,见了本少保为何不下跪?”

李仕元哈哈一笑,道:“到底谁是乱臣贼子,你我心里有数。见了康熙我尚且不跪,莫非你比康熙还要高贵不成?”鳌拜道:“你……,”心中大怒,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便欲一拳打过去。

李仕元道:“你是要来杀我夫妇二人的,是吗?生又何欢,生又何惧,反正难逃一死,迟死和早死又有什么分别,你动手吧,皱一皱眉头的便不是朱家子孙。”鳌拜喝道:“如此我就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踏前两步,举起拳头,便往李仕元头顶打下。

李仕元此时手脚已残,已经无半分还击之力,鳌保这一拳下去,性命堪虞。鳌拜拳打到一半,见李仕元面带微笑,从容不迫,毫无半点惧死之意,倒仿佛是一件喜事降临一般。心中不由一动,将拳头硬生生收了回来,说道:“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你们这对狗男女心心相印,倒是恩爱得很,让你们死在一起,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想活活不了,想死也不能死在一起,折磨得你们痛不欲生,方泄我心头之恨!”李仕元冷笑道:“想不到你官至极品,堂堂太子少保,竟然心胸狭隘到如此地步。我们汉人有句话:咫尺天涯。只要心在一起,隔得远隔得近、能否同生共死又有什么关系?”

鳌拜一怔,随即仰天大笑道:“果然是巧舌如簧,老子最恨你们这些汉人书呆子,个个酸溜溜咬文嚼字。今天我们将你变成哑巴,看看你如何再掉文!”说着突然伸出右手,五指成,掌心向上,一下子托住了李仕元的下巴,五指一用劲,李仕元下腭一疼,嘴巴登时张了开来,鳌拜左手食指和中指成钳状,便伸到他的口中去夹他的舌头,想要将他舌头扯出,将他弄成哑巴,手段确实毒辣之极。

李仕元情急之下,飞起右腿去踢他小腹,他虽然手脚俱残,腿脚无力,鳌拜不愿让他踢中,鳌拜身形微侧,李仕元这一脚便踢空,就这样鳌拜手上缓了一缓,李仕元张嘴拼力往下一咬,鳌拜手指被咬得鲜血淋漓,疼得他大叫一声,飞起右脚,将李仕元踢了飞出太余,重重撞牢房墙上,李仕元满嘴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哈哈大笑。吴青鸾见到丈夫被鳌拜殴打折辱,冲上去抓住鳌拜又打又骂。

鳌拜甩着鲜血直流的手指,喝道:“你这个泼妇,信不信我一脚将你肚中的孽种踢死?”常言道:十指连心。虽然他从千军万马中冲杀过来的人,身上负的伤也有十余处,什么伤痛没经历过,但李仕元这一咬,下了狠命,他指被李仕元差点将指骨咬断,仍然痛得他直皱眉头,一怒之下,便想一脚踹向吴青鸾。

李仕元大笑道:“你鳌拜号称‘满州第一勇士’,竟在狱中恃强凌弱,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和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残废人,传将出去,不被天下人笑掉大牙吗?”鳌拜心中一凛,寻思道:“不错,我名满天下,位极人臣,万一将这婆娘踢死了,传了出去,确是大大有损我的声名,万一将他们两个都杀死了,被康熙那小皇帝知道,落下把柄,被他安上个私自处决要犯的罪名,到时便会十分被动,于我在朝中的地位十分不利,想到这里,只得硬生生将心中怒火压了下去,说道:“老爷我不和两个死囚一般见识,今天便暂且饶了你们的狗命,过几天便将你们斩首示众,以慑天下。”说完气咻咻转身出了牢房,手指上的鲜血兀自流个不停。吴青鸾朝他身后重重啐了几口,李仕元哈哈大笑,笑声在通道中回荡不止。

鳌拜此番本想到狱中好好羞辱李仕元夫妇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不料到反被他们占了上风,想杀又不能杀,手指被咬成重伤,真是偷鸡不成啄了把米。心中觉得窝囊,高声叫道:“来人哪,来人哪!”守在牢房外的狱卒留心着里面的动静,听到鳌拜的叫声,急忙开门冲了进来。老远便小心翼翼点头哈腰道:“小人一等来了,请问少保大人有何吩咐?”抬眼见到鳌拜手指流血,牢头忍不住问道:“大人,你的手指……”话只说了一半,鳌拜抬手便重重打了他两记耳光,直打得他转了两个圈子,眼冒金星,他不知哪里惹得鳌拜不高兴了,要将他治罪,急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叫道:“大人饶命!”鳌拜喝道:“滚开,狗奴才,不要拦着路。”抬脚将他踢到一边,大踏步出牢而去。

鳌拜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将手指流血止住,然后包扎停当,仍感隐隐作痛。看着受伤的手指,回想着在牢中的情形,寻思自己堂堂一等公,太子少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竟然拿一个残废和一个挺着肚子的婆娘毫无办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想到深处,拍案大叫道:“来人,备轿,我要进宫见皇上!”

家人不会将轿子备好,鳌拜上轿直奔紫禁城而来。康熙正在上书房看书,鳌拜入狱铩羽而归的事早有人向他禀,他少年心性,听后肚子都笑得疼了,一方面笑鳌拜贵为朝中重臣,竟然干这等无赖行径,以致自取其辱,另一方面也笑李仕元夫妇所用方法当真是匪夷所思。他笑,一旁的太监也陪着笑。笑得够了,这才准备到慈宁将此事报告皇祖母孝庄去,刚要起身,传有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鳌少保请求觐见!”

康熙一怔,想道:“鳌拜这厮,来得倒快,不知道他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五 我以我血(13)

康熙道:“宣鳌少保进来?”太监传旨下去,不多时,只听鞋声橐橐,鳌拜进了上书房,见康熙正端在桌前练字,近前叩头道:“臣鳌拜参见皇上。”康熙将头抬起,手中的毛笔放于笔架之上,起身说道:“鳌少保来了,平身。”鳌拜道:“谢皇上。”站起身来,还未开口说话,康熙问道:”鳌少保急着见朕,有何要事?”一眼瞧见鳌拜手指用白布包着,知道就里,肚中不禁暗暗好笑。

鳌拜道:“皇上,臣请求立斩那姓朱的逆贼。”康熙装出诧异的样子,说道:“前段日子在朝堂之上,鳌少保已经同意朕及众大臣的提议,拟定将那夫妻二人秋后处决,现今为何又要提前行刑?”鳌拜顿了一顿,道:“臣考虑到那两个逆贼始终是前朝余孽,在汉人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时间久了,必然夜长梦多,说不清又再起什么变故,前段日子,有汉人闯进狱中,差点将两个逆贼救走,臣思虑再三,还是奏请皇帝早点将他们杀了,以便了却一桩心头大患。”

康熙道:“鳌少保忠公体国,实是难得。不过此事还是要奏请皇祖母知道才好,请她老人家来定夺。”鳌拜见康熙百般推搪,自己明明能决定的事偏生要推给孝庄太后,当即心中一怒,拳头一捏,近前一步,大声道:“皇上推三阻四,莫非是有意偏袒那对逆贼?”康熙见鳌拜突然发怒,面容狰狞,心中有几分害怕,后腿一步,被椅子一绊,差点摔倒在地,口中道:“鳌少保,你……你想做什么?”语气明显带着惊慌。

鳌拜感到自己失态,忙退后两步,躬身道:“皇上息怒,臣是心中着急,一时间忘了礼仪,请恕臣下之罪。”康熙定了定神,道:“你也是无心之失,朕便恕你无罪便是。”鳌拜谢过,接着又道:“刚才臣所奏之事,皇上意下如何?”康熙道:“鳌少保的心意朕自然明白,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朕乃一国之君,言出如山,既然说过秋后处决那对夫妻,整个朝中人所共知,而现在又出尔反尔,如此朝令夕改,那朕威信何在,颜面何存,试问又怎能服众?”

鳌拜语塞:“这,…”。康熙一番话让他辩驳不得。但他始终不甘心,顿了一顿,又道:“皇上,话虽如此,但凡事总要权宜机变。我曾请太医为那妇人把脉看病,医官说,那妇人不出一月便要临产。一旦婴儿出生,陛下是杀他还是饶他,杀他,天下人便会说陛下残忍暴戾,毫无慈悲之心。饶他,他却是前朝余孽,我大清死敌。试问到时陛下该如何决断?”

他这个问题切中要害,康熙顿时答不上来。但他脑子转得极快,又一眼瞧见鳌拜包着白布的手指,话锋一转,问道:“咦,鳌少保,你的手指受伤了,是怎么受的伤,要不要紧?”

鳌拜面上一红,将手指往身后一藏,答道:“谢皇上关心,臣昨晚不小心弄破了,不碍什么事。”康熙道:“刚才鳌少保说,你曾派太医到狱中为那女的诊过脉,即将临产,是什么时候的事?”康熙始终是皇帝,鳌拜虽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但毕竟还是有所顾忌,听康熙现下一问,生怕被康熙知道他私自到狱中找李仕元夫妇晦气的事,于是便迟疑道:“这个嘛,便是前几天的事,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关心起这些小事来了?”

康熙冷笑道:“鳌少保,你可知道对朕有所隐瞒,便是犯了欺君之罪。”鳌拜亢声道:“臣并未对皇上隐瞒任何事。”康熙道:“想不到鳌少保是我满洲第一勇士,竟然敢做不敢认!”鳌拜经他这么一激,怒气勃发,叫道:“皇上这样说微臣,是何用意。是,我之前是到狱中找过那姓朱的,目的便是要查看他们的动静,这等小事,并未禀明皇上,这算不上什么欺君大罪吧!”

康熙道:“鳌少保,那夫妇二人是朝廷重犯,怎么说是小事。再者,你堂堂顾命大臣,竟然挟私报复,到狱中差点将两夫妇杀死,你此等行径,等同滥用私刑,传将出去,简直贻笑天下!”

鳌拜未料到康熙这么快便知道事情的全部,当即将心一横,说道:“不错,臣的确到过狱中,那夫妇二人见到臣不说三不说四,便对臣百般辱骂,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他们略施惩戒。”

康熙知道他在狡辩,也不点破,问道:“鳌少保宽宏大量,那为何如此急着要杀他们夫妇二人?”鳌拜道:“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因为那婆娘快要临盆,到时皇上骑虎难下,臣是为皇上着想,为大清着想!”

康熙冷冷地笑道:“鳌少保真是大清数十年来少有的忠臣。不过,朕还是那句话,要提前杀朱三太子夫妇,这事须得请皇祖母定夺。朕贵有天子,说过的话定过的事,算不了数,以后如何统领号召天下?如果皇祖母点头的话,我无话可说。”

鳌拜再也憋不住心头怒火,圆睁双眼,挥臂大叫道:“皇上诸多推搪,难道臣在你心目中还不如那两个逆贼?”他性子刚直,性烈如火,发起怒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倒也不是故意对康熙有什么敬。

康熙见他比之前更甚,以为他要上前伤害自己,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鳌拜高声道:“请求陛下速速降旨将那两个逆贼处死,以绝后患。”康熙道:“这事已经说过,得请皇祖母决断。”鳌拜道:“皇上分明不想杀那两个余孽,你是皇帝,杀两个前朝逆贼,为什么还请太皇太后定夺,皇上,你究竟当不当我是顾命大臣?”说着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桌子被砸得山响,桌上笔架均被震倒。

康熙吓得一屁股坐在椅上,大叫道:“来人啊!”门外侍卫听到皇上大呼,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下齐齐冲了进来。鳌拜盛怒之下,情绪失控,待听到康熙大叫,立时便清醒过来,心知这祸闯得不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微臣一时冲动,惊了圣驾,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语音沉着冷静,并不惊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六 我以我血(14)

门外的侍卫冲进房中,见到鳌少保跪在地上,康熙坐于椅中,两人都未言语,看上去并未有什么不妥,几人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鳌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康熙惊魂甫定,见鳌拜跪在地上,寻思若是将他逼急了,鳌拜武功高强,拼个鱼死网破,自己恐怕难逃毒手,再者那几名侍卫全部是鳌拜安排的亲信,不见得就会听命于自己,言念及此,假意咳了一声嗽,说道:“没什么,刚才朕看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朕从来未见过那么大的老鼠,被吓了一大跳,不经意间便叫了出来。现在没事了,你们退下吧!”

几名侍卫心想这皇上也真胆小,被一只老鼠吓成这样,便依言退了出去。

康熙道:“鳌少保,你平身吧!”鳌保亢声道:“若是皇上不答应立即处决姓朱的夫妇二人,臣就长跪不起。”康熙见鳌拜竟趁势要挟自己,心中怒极,强自忍耐说道:“鳌少保一片忠心,朕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你堂堂辅政大臣,为了杀两个汉人如此大费周章,真让人百思不解。你还是先起来吧,此事我便慢慢商量。”

鳌拜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头,厉声道:“万岁,这两个不是普通的汉人,而是前朝朱氏余孽,臣也是为了大清百年基业着想,请万岁降旨立刻诛杀二人!”语气神态都不容康熙置疑。康熙见事已至此,即使想要拖延时日伺机放李仕元夫妇一马,也然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只得说道:“鳌少保不必如此,朕依你所奏便是。”鳌拜大喜道:“皇上英明。”这才站起身来,抖了抖官服上的灰尘。

康熙道:“据鳌少保之言,那妇人还有一月才临盆,必须在她临盆之前夫妇二人处决?”鳌拜道:“正是。”康熙道:“既然如此,朕近日政事繁忙,我看便下月中旬吧!”鳌拜道:“下月中旬?哼,距现在正好一月时间。皇上,太医的诊断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万一那妇人早产如何办,还请万岁将时间再提前。”康熙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就半个月以后,月底如何?”

鳌拜见康熙一再让步,心想他到底是皇上,也不能逼得他太急了。便道:“就依皇上之言。不过请皇上降旨诏告天下,将这两个逆贼千刀万剐,以此来警示那些汉人,叫他们安分守己,如若不然,这便是下场。”康熙见鳌拜步步进逼,拂然道:“鳌少保,这夫妇二人如何处决,也是在朝堂上议过的,男的斩立决,女的身怀六甲,不能见血,将其吊死。”鳌拜欲待再说,康熙道:“旨意朕自然会下,其余事不必多说,想必你也累了,请退下吧!”他始终惧怕鳌拜三分,又当此特殊时刻,所以言语中分外的客气。

鳌拜见事情基本达到目的,不宜过分进逼,便退出去。鳌拜一走,康熙长长嘘了口气,和鳌拜这番较量,着实让他筋疲力尽,不过自己最终还是输了。想起鳌拜这厮盛气凌人,目无君上的样子,再看看被他拳力大震翻的笔架,心中便恨着牙庠庠的。但鉴于鳌拜朝中势大,一时又奈何他不得。再想想自己身为堂堂大清皇帝,竟然杀不杀一个人,赦不赦一个人,都做不了主,实在是窝囊。气闷了半晌,这才传太监进来命人拟旨。

李仕元夫妇将鳌拜斗走,鳌拜没讨到半点便宜,知道他势必不会轻易罢休,果然隔了两天便有太监入狱宣旨,于月底处决夫妇二人。两夫妇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心内坦然,听旨后李仕元哈哈大笑,又将鳌拜痛骂一顿。

朱三太子夫妇月底将在西城菜市口处斩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此时汉人大多还思念前朝,而朱三太子在明间的流传甚广,声誉颇佳,一些汉人百姓听后放声大哭。一些着意反清复明的江湖中人却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想要届时劫法场救人。

李相如从春晓村派人出来打听消息。丐帮中的几名弟子到了京城,得到朝廷降旨处较朱三太子的消息,却不知朱三太子便是李相如的父亲。他们从李相如口中得知他父亲名为李仕元,母亲名为吴青鸾。而鳌拜狡猾之极,吴青鸾正当临产之际,此时将其吊死,非但有违天理良心,又生怕激起民愤,引起民变,于是只将处斩李仕元的消息诏告出来,而对吴青鸾的处决却秘而不宣,丐帮弟子当然猜不透其中因由,只道这人曾前明皇帝,在民间颇具声望,大多人听过他的流传,与代理帮主李相如毫无关系。

李相如在春晓村苦等了数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他年纪幼小,心中记挂爹娘,不由得焦急万分。听到清廷下诏于月底处斩朱三太子,他小时也曾听外公和乡民闲谈时提及过,对朱三太子有一种神秘向往,很想去瞧瞧这口口相传的人物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于是便和祁长老等人提出要到法场观斩,一方面可以查探父母的消息,另一方面朱三太子名气太大,作为前明的最后一位皇帝,身为汉人,算是为他最后的送别。祁长老等人也有相同的想法,加之帮主提议,当然竭力赞成。

李相如在春晓村这些时日,祁金朱三位长老按照帮规,每人传授他一套拿手绝活,李相如虽然天资陪慧,但时日较短,几天以来,不过是学会了祁长老传授的二十四路“天山摩云掌”中的十二路,祁长老的这套掌法柔中带刚,变幻无方,但学起来难度极大,李相如足足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才将前面的十二路学得熟了,祁长老见李相如天份如此之高,进境之快,出乎自己意料,喜得张大了嘴笑个不停。要知道,他当年初学这套掌法整整学了半年,才将所有路数学会,相比之下,李相如的资质高出他何止十倍。

由于月末要赶到京城,祁长老“天山摩云掌“剩下的十二只有等抽空再传,而金、朱两位长老的武功却未来得及传给李相如一招半式,两人深以为憾,李相如道:“现在我身在丐帮,日久天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就怕两位长老到时候怕我将你们的绝活学了,不肯再教我。”几句话说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李相如等人急匆匆上路,赶到京城时刚好是月末已时,离斩朱三太子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七 我以我血(15)

一行人赶往城西菜市口,但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成千上万群众都来围观,人群中形形色色各往各业的人都有,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有小偷乞丐,有富商巨贾,有平民布衣,也有王孙公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纯属是来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内心真正难过,为朱三太子送行的,有的神色漠然,有的神情愤慨,总之是品流复杂,不一而足。

李相如和祁长老等人被远远的隔在刑台数十丈之外,一眼望去,但见人头攒动,根本无法看见行刑台的情境,只听人声鼎沸,而官兵把四面八方的要塞把守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劫囚,为防万一,鳌拜还特地在四边的楼阁高处埋伏了两百名弓箭手,如若有人要劫法场,便下令当场放箭射杀。

此时李仕元和吴青鸾已经被押上刑台,监斩官鳌拜坐于台上正中位置,刑部尚书杜天章正站在台前宣读清廷圣旨,由于距离较远,人声嘈杂,站得较远的人员根本听不到他在念些什么,反正大意是列举人犯无数恶状,当众斩首,以慑后人诸类的话语。

在场的汉人百姓知道台上的人便是朱三太子,即将被处死,一些人不禁掉下泪来,有人抑制不住,竟哭出声来。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道:“驱除满人,还我汉人河山!“这一吼成了导火索,人群一下子汹涌起来,刹那间无数人都叫道:”放了朱三太子”、“还我汉人江山”、“立诛鳌拜这个大坏蛋”,其实清朝虽有康熙,实质是鳌拜把持朝中大权,他及他的亲属在外圈地占田,强占强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京城中的汉人百姓提起他来无不恨之入骨,破口痛骂。现下有人点了这把火,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怒火瞬间便被引爆,一时间骂声如潮,群情激愤,人群潮水般向行刑台涌去。

鳌拜本想借斩朱三太子来立威,压制恐吓天下百姓,不料适得其反,激起了偌大民愤,这是他始料不及的。眼见成千上万的百姓吼着骂着涌了过来,围在台边的清兵根本弹压不住,节节后退,即令他一生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混乱场面,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由慌了神。

刑部尚书吴天章是汉人朝官,对鳌拜平素的做法也颇为不齿,他曾是前明的举人,对前明朝廷仍存有感念之心,对李仕元夫妇内心也颇为同情,特别吴青鸾马上临盆,就此将其处死,一尸两命,实是觉得残忍之极。但鳌拜一意孤行,即使是康熙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要知道鳌拜权势熏天,谁一旦忤逆了他的心意或是跟他唱对台,不是抄家斩首,便是发配流放,便连顾命大臣苏克萨哈得罪了他也逃不了杀头抄家,他一个汉人刑部尚书,又如何敢多言?

吴天章见人群已经渐渐涌向台边,心中恨不得再闹得大些,让人趁乱将李仕元夫妇劫走。见鳌拜脸现怒色,便问道:“少保大人,百姓闹成这样,该如何办?”鳌拜定了定神,喝道:“给我将闹事的人全部杀了!”吴天章脸上作难:“少保大人,所谓众怒难犯,这么多在的场人,该杀谁,难不成全将他们杀了?”说着指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鳌拜奋袂起身,对台上的刽子人大叫道:“时辰已到,给我将这两个逆贼斩了。”此时李仕元脖插斩首牌,被两名清兵侍卫强按了跪下,吴青鸾在他一侧,安了个吊刑架,吊刑架一头绑满了沙袋,另一头结成绳圈,套在她脖颈之上,只要刽子手一拉绳子中端的活扣,一头的沙袋下坠,她立即便会被绳圈吊起来勒死。

鳌拜话音刚落,只听数声惨叫,半空中数道寒光激闪而过,台上的刽子手便被几枚飞镖射杀,喉咙突突冒血,仰天栽倒在台上。紧接着十余个蒙面人从人群中飞跃大声呼喝着飞身而起,跃向台上,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剑,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鳌拜念头一闪,当即大叫:“有人劫法场,给我拦住!”这时站在两旁的侍卫清兵一拥而上,和十余个蒙面人激斗起来。那十几个蒙面人武功亦都不弱,其中几个拦住侍卫清兵厮杀,其余人便冲近前去营救李仕元和吴青鸾二人。李仕元、吴青鸾见到有人来救,但并不认识这些黑衣人,心中诧异,但转念一想:“这些人也许是前明旧臣,也许是忠于明室的好汉。”思量自己总算还未被世人遗忘,心中不由得有七八分的感动和欣慰。

清廷侍卫见那些蒙面人个个出手如风,不多时杀死杀伤十余人,正步步接近重犯,眼见一个身材高瘦的蒙面人奔向李仕元,一名身材健壮的侍卫大喝一声,跃进前去,手中刀疾速劈向高瘦蒙面人后背,高瘦蒙面人听得脑后金刃声响,连头也不回,手中长剑反手一挡,一招“苏秦背剑”,将侍卫手中的刀挡开,脚下并不停顿,挥剑刺翻两名清兵,大踏步奔向李仕元。那侍卫哪里肯舍,又再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身子凌空,手中刀当头向蒙面人全力劈了下来,高瘦蒙面人知道此招来势甚为凌厉,当即霍然转身,身形一矮,举剑迎去。那侍卫人在空中,手中刀闪电般连环劈出三刀,每刀均想致敌于死命,高瘦蒙面人低声喝道:“好个追风连环三刀!”长剑左遮右拦,只听当当当三声急响,侍卫的杀着便被尽数被他化解。

蒙面人将对方攻势化解,未等侍卫身体着地,长剑横削而出,径自斩向那侍卫的小腹,他这一招将剑招化为刀式,这招名为“横断云岭”,变招极快,极为精妙,实有名家风范,那侍卫未料到他能变剑为刀,眼见剑锋堪堪削到胸前,百忙中举刀直戳,直向蒙面人前胸搠去。他这一招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实在是不得已为之的围魏救赵之法。

蒙面人见他情急拼命,当然不愿两败惧伤,当即将剑回撤,斜斜一挡,便将侍卫的刀格开,同时飞起右腿,一脚踢在那侍卫腰间,这一脚好不沉重,将那侍卫踢得飞出丈余,重重摔在台上,半天爬不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八 我以我血(16)

高瘦蒙面人奔到李仕元身前,举剑正要将缚在李仕元身上的绳索割断,剑只伸出一半,只听身侧劲风飒然,有人向自己后脑壳重重击来,从来势中可判断,此人的武功内力都十分高强,高瘦蒙面人心中一惊,当即身形一矮,身形扭转,手中剑斜削而出,这一招名为“犀牛望月”,剑招极为精妙,后面来袭之人见他回剑自保,当即将手一缩,闪过削来之剑,左拳呼地又迎面向他击来,蒙面人身形一侧避过,举目一看,这人身材魁梧高大,满脸浓腮,怒目圆眼,神情十分吓人,正是鳌拜。

原来鳌拜看见台上台下一片大乱,眼见李仕元夫妇便要被十余个蒙面人劫走,众侍卫和清兵根本阻拦不住,当即从桌上飞身跃过,出拳袭击奔向李仕元的高瘦蒙面人。

蒙面人见来人竟是鳌拜,哈哈笑道:“你这恶贼血债累累,今天爷爷我就先送你上西天,为屈死的汉人同胞报仇。”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向鳌拜疾刺数剑。鳌拜喝道:“你这帮逆贼,竟敢来劫法场,今天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口中说着,右脚迅疾踢出,踢向高瘦蒙面人右腕的“曲池穴”,后发先至,来势凶猛,认穴之准,令人吃惊。

蒙面人见鳌拜拳打足踢,既快又猛,认穴之准,不亚于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这恶贼不愧为满洲第一勇士,确有几分过人武功。”不敢轻敌,手腕一抖,长剑直立,剑尖微上,急刺鳌拜大腿。鳌拜跃起避过,两人又重新斗在一起。

这时台下人群潮水一般涌向行刑台,不少汉人百姓见到吴青鸾挺着个肚子,被几个清兵押着站于吊刑架一旁,心中更是愤怒,纷纷大叫:“鳌拜泯灭人性,畜生不如,连孕妇也不放过,将这两夫妇放了。”“鳌拜天理难容,杀了这个大恶棍!”“大伙冲上台去,救了这两夫妻!”如此一来,人群更是躁动不已,不约而同你推我搡冲向行刑台,守在台子周围的清兵横起手中兵器阻拦,可哪里阻拦得住,被冲撞着七倒八歪,有数人已被撞翻在地,人群从他们身上踩过,只踩得高声惨呼,奄奄一息。

混乱之中,那些清兵举起手中刀刀枪枪,向冲过来的百姓乱砍乱杀,双方便混战在一起。一时间台上台下,混乱不堪。

李相如和丐帮祁长老等人随着沸腾的人群向前涌动,但他身材矮小,夹杂于汹涌的人群之中,台上的情况他仍然看不清楚。感觉自己像大海中的一只小舟,在涌动的人潮之中,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根本不能自主,而祁长老等人却在乱哄哄的人群之中,早已经和他冲散了,李相如大声吃着:“祁长老、朱长老、金长老,宋大哥,你们在哪里!”可人声鼎沸,人涌如潮,相比之下,他的叫声有若蚊鸣,谁又能听得到。

鳌拜和高瘦蒙面人激战数十招,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蒙面人要打退他救走李仕元固然不能,但鳌拜想要打败他也殊为不易。两人都是越打越急,蒙面人见己方人被清兵侍卫围住缠斗,而清兵越来越多,再如此打下去,非但救不了人不说,来此营救的人均要被全部擒获或杀死。心知不能再拖延时间,言念及此,手中剑招一变,剑光如练,笼罩了鳌拜全身上下,封住了鳌拜身上数处大穴,他使出拿手绝招,想将最短时间内将鳌拜杀死。

鳌拜虽号称满洲第一勇士,说的是他孔武有力,能征善战,有降狮伏虎的勇力,但对武功招数而言,他又怎能与汉人高手相比,蒙面人是剑术高手,剑招精妙,这一杀着使出,鳌拜只觉眼花缭乱,剑气森森,直逼得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大喝数声,双拳猛力击出,拳风所到之声,蒙面人的长剑被震得偏了方向,但还是在他右臂之上划了数寸长的伤口,顿时鲜血长流。

疼痛之下,鳌拜连连吼叫,吼叫声中,双拳直上直下朝暴蒙面人猛攻,蒙面人微微冷笑,剑光到处,鳌拜腿上又中一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蒙面人趁势长剑一挥,直斩向鳌拜的脖劲,要将鳌拜人头斩下,便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响,火光迸溅,一把刀将他的剑挡了开去,高瘦蒙面人抬头一看,只见先前拿刀的侍卫手中刀伸来,将他这一剑拦开,救了鳌拜一命。那侍卫高声叫道:“鳌少保快请闪到一旁,我来对付这个乱贼。”鳌拜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惊出了一声冷汗,当下哼了一声,闪到一旁,见到台下人群与清兵乱战,有不少人了台边,有数人已经冲上台来。

鳌拜大怒,仰头向两旁的楼上大叫道:“给我放箭,将这些汉狗射杀了。”阁楼上的领头侍卫看着刑场大乱,早就想要放箭,众侍卫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但没得到鳌少保号令,哪敢轻易下令,此时听到鳌拜的命令,当即将手一挥,只见箭如飞蝗,嗖嗖嗖往台下的人群中射去。台下人潮如水,陡然间无数羽箭从高处射来,哪里有闪避的地方,只听阵阵惨呼声此起彼伏,中箭死伤者不知凡几。

刑场周围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始处于一时义愤,想要趁乱救人,这时见身边人均被箭射得非死即伤,惊恐之下,不由得四散奔逃,相互冲撞之中,又有不少人受伤。而楼上的的清兵第一排箭射完,第二排旋即又来,又有不少百姓死伤,在惊恐的喊叫声中,乱哄哄的人群逐渐向各处散去,李相如身体瘦小,闪避在人群之中,借众人的身体作为掩体,羽箭倒是未伤到他一根毫发。

台上的十余个蒙面人被众多的清兵侍卫去围住厮杀,虽然奋勇杀敌,清兵被杀死杀伤众多,但无奈敌众我寡。数次冲进李仕元和吴青鸾身旁,又被阻了回去,台下的清兵越聚越多,十余个蒙面人已经有四人受了轻伤,鳌拜退到后台,大声呼喝指挥战斗,又过了片刻,又有几个蒙面人挂了彩,虽然清兵侍卫被杀死杀伤五六十人,但这群蒙面人已经气竭力衰,手脚慢了下来,渐渐不敌。

使刀的侍卫和高瘦蒙面人斗在一起,高瘦蒙面人下手招招狠辣,一柄剑使得如出水蛟龙,剑光霍霍中,使刀的侍卫被逼得连连后腿,只听高瘦蒙面人大喝一声,跃将起来,一剑刺中使刀侍卫左手手腕,那侍卫痛得大叫一声,奋力向后跃出丈余,手腕上的血突突冒了出来。

高瘦蒙面人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见目下要救走李仕元夫妇已经不能,当即撮嘴吹了一声呼哨,大叫道:“弟兄们,风紧,扯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O九 我以我血(17)

其余蒙面人听到他的撤退呼哨,手下加紧,逼退了围住自己的清兵,且战且走,向外侧突围。

鳌拜恨他们搅了法场,又伤了自己,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不顾伤口疼痛,挥舞着手臂在刑台的案桌前大叫道:“不要放这些逆贼跑了,杀死一个,本少保赏银五十两,生擒者,赏银二百两。”众侍卫听到少保大人非但不怪众人失职之罪,反而另有赏格,个个大喜,奋勇争先,欲擒杀十几个蒙面人为快。

高瘦蒙面人率了同来的十余人突围,但清兵及侍卫实在太多,刚突出不远,又被涌上来的清兵包围,逼了回来,清兵成百上千,纵然诸人武功高强,一时之间又岂能杀得完尽?不多时,人人均被冲得散了开来,东一个丁一个,被清兵围住厮杀。高瘦蒙面人被十数个清兵围住,且战且走,他虽然剑术精奇,剑光缭绕中,不多时又杀伤杀死了三、四名清兵,但要脱身,也不那么容易。

这时忽听东边传来一声大叫,原来混战中,同来的一个伙伴被一名侍卫一刀将右臂生生御了下来,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大声惨呼,眼看是不能活了。高瘦蒙面人瞥见看见,心中一惊大叫道:“汪兄弟,汪兄弟,你怎么样了?”那人是他至交好友,愤怒之下,手中长剑横削而出,一剑将一个清兵肚腹剖了一个大口,那清兵仰天便倒,再一剑直刺而出,将他对面扑来的一名清兵侍卫刺了个对穿,他一怒之下,如同猛狮,眨眼间连杀两人,血花飘溅中,已经杀开一个缺口,向那汪兄弟所在之处奔来。

那姓汪的倒在血泊之中,清兵和侍卫见他毫无还手之力,逃跑也不可能,便不再管他,扔下了又再去围攻余人。高瘦蒙面人提气急纵,三两步跃到姓汪的人身边,俯下身子,将他扶了坐起来,只见他手臂断出血流如注,不多时便在身子下边汪了一大滩,已经昏迷过去。

高瘦蒙面人扶住他的肩膀,高声叫道:“汪兄弟,汪兄弟。”叫了数声,那姓汪的才慢慢睁开眼睛,勉力展颜一笑,说道:“邓大哥,我不行了。看来三太子是救不了了,你们……你们快走吧!”邓大哥道:“不,我们一起走!”说着便要将他抱起来,姓汪的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阻住他,断断续续说道:“不,我不行了,你和剑辉、剑蛾他们快走。要不然,反倒、反倒一个也走不了。他们两…两个,以…以后便拜托你你照顾了。”邓大哥眼眶湿润,叫道:“你叫我将你扔下,我…我办不到。你我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伸手将汪兄弟抱住,想将他抱起来,那姓汪的笑道:“我汪剑飞一生能有你…你邓邓…铁鹰这样一个生死与共的朋…朋友,死了也值了。”用未受伤的左手将邓铁鹰奋力推开,嘶声道:“快走!快走啊!”他这一推用尽了仅存之力,顿时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邓铁鹰见汪剑飞已然死去,心中大恸,这时恰好一名侍卫见他俯着身子,无丝毫防备,便想从他身后偷袭,拣一个现成的便宜。一刀便向他后脑看来,邓铁鹰知己突亡,正沉浸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之中,忽听脑后生风,知是有人来袭,当即暴喝一声,身形一挫,猛一回身,身中长剑疾然挥出,这一招名为“起死回生”,他激怒之下,这一招用了十成力量,那侍卫刀只砍到一半,只觉胸前一凉一痛,低眼一看,那剑便从自己的前胸穿透后背,大吼一声,仆地而死。邓铁鹰将剑从他腹中拔出,一股血箭激射而出。

邓铁鹰盛怒之下,长剑如矫龙出洞,剑剑飞血,一路杀到了东侧两个蒙面人身旁,那两人正被十余个清兵围住,一个身形较为健壮,一个较为娇小,分明是个女人。两个都浑身血污,和那些清兵斗得正急,打斗中,那女子的闪得慢了一点,左腿便被清兵的长枪刺中,身子一歪,哎哟一声,差点摔倒在地。邓铁鹰跃将过去,长剑疾刺,将两个清兵杀倒在地,对那两人叫道:“剑辉、剑蛾,快撤!”两个人见来了强援,精神一振,手中刀剑加紧,又砍死了两名清兵,其余清兵三人势如猛虎,挨着便死,哪敢再作争斗,还是小命要紧,不约而同四散逃开。

这一男一女正是汪剑飞的弟弟和妹妹。汪剑辉对邓铁鹰道:“邓大哥,我大哥呢?”邓铁鹰挥剑刺翻冲进前来的一名清兵,说道:“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前面开路,便向北侧闯去,只要冲出包围到了北侧,便四处是巷子胡同,清兵要搜捕也很难找到了。汪剑蛾是最小的三妹,见到邓铁鹰满面悲痛的神色,心中一沉,带着哭腔道:“邓大哥,是不是我大哥他……”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邓铁鹰点了点头,说道:“汪兄弟已然就义,他嘱咐我保护你们杀出去。”两兄妹一听大哭出来,汪剑辉叫道:“不行,我要将大哥的尸体带走!”说着一掉头便往回闯。邓铁鹰喝道:“回来。”伸手便拽住他的手臂。汪剑辉大哭道:“我不,我不,我要将大哥带回去。”邓铁鹰手上用劲,象一只铁箍似的将他扣住,汪剑辉无论如何挣脱不了。

邓铁鹰喝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疯了,此时此刻,如何能带得走汪兄弟。只有暂且杀出去,再想办法。”邓铁鹰是这一群人的首领,平日里威严素甚。汪剑蛾哭道:“二哥,听邓大哥的,我们先杀出去,再设法夺回大哥。”此情此势,汪剑辉毫无办法,只得哽声依允,三人挥动手中刀剑,继续向北突围。

邓铁鹰又打了一声呼哨,同来的蒙面人便向北边和他们三人慢慢靠拢了来,所幸同来的十三人中,除了汪剑飞遇难外,其余的只不过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鳌拜见到上百名侍卫和清兵居然拿不到十数名汉人,气得哇哇大叫,只恨自己腿上有伤,不能亲临上阵擒敌。邓铁鹰三人和余人聚在了一处,五六十名清兵一拥而上,大声吆喝,刀枪齐上,朝着他们攒刺,人人都在寻思:“即便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邓铁鹰大喝道:“大伙儿背靠着背,打开一个缺口,向北面走,然后在苍穹山会合。”众人听得明白,依言结成一个阵圈,施展浑身解数,一同向北面杀去。只听刀剑相交之声、呼喝叫骂之声、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不多时,众人一步步杀出重围,到了北边隔栏边。眼看便要冲进前面的小巷子,只要进了小巷,便随意乱钻,再有多少清兵,要抓他们,也如同大海捞针。

便在此时,只听一阵梆子声铮铮乱响,原来是高处阁楼上的弓箭手在鳌拜的授意之下,箭如飞蝗般向邓铁鹰一从射杀过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一O 我以我血(18)

鳌拜眼看十余个劫囚之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大怒之下,竟不顾其余清兵侍卫的死活,下令楼上弓箭手放箭射杀,霎时羽箭如雨点般居高临下射来,只听阵阵惨呼,清兵和侍卫被射死射伤不在少数,纷纷躲避逃窜,邓铁鹰等人舞动手中兵器左遮右拦,磕挡那飞来的羽箭,但那箭如雨点般密集,加之地势逼仄,人又挨着人,纵跃不便,虽然个个武艺不凡,但还是躲不过飞蝗似的箭矢,不多时便有数人中箭,其中两人登时便被射死。

邓铁鹰见又死了两个同伴,抬头看到阁楼上的弓箭手又再张弓搭箭,进行第二番轮射,心想今天无论如何逃脱不出魔爪,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与他来个同归于尽。想到这里,便大叫道:“弟兄们,今天便与鳌拜这恶贼拼了,死也要拉他一起死!”说着便举剑向台上的鳌拜冲去,其余人等唯他马首是瞻,当下冒着箭雨挥舞着刀剑呐喊着尾随在后。

邓铁鹰边冲边挥剑遮挡着飞来的羽箭,刚冲出数丈,感到背部一阵疼痛,原来后背中了一箭。正在这时,忽听阵阵马蹄声传来,蹄声的的,在杂乱的喧闹声中显得依然清晰,十余匹快马不多时便到了跟前。十余匹马上有男有女,有壮有瘦,个个手执刀剑,短装结束,冲进人群之中,向那些清兵和侍卫乱砍乱杀,身手十分矫健,清兵顿时又一阵大乱,又听得阵阵惨呼,阁楼上的弓箭手“扑通、扑通”全部摔了下来,非死即伤,邓铁鹰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冲上两边的楼上去,将这些弓箭手全部打翻或扔下,哪些弓箭手猝不及防,不多时,但被杀得精光,弓箭队便被毁散了。

来人中,马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的英俊青年举着手中单刀砍杀着清兵,大叫道:“邓大哥,我们救你们来了,快快上马!”邓铁鹰喜道:“原来是崔俊杰崔兄弟,还以来你们不来了,太好了。”崔俊杰叫道:“路上遇到了小队鞑子阻路,没办法只能顺道将他们解决了,所以这才来得晚了。让你们受惊了。”原来崔俊杰等人事先早和邓铁鹰他们约定,邓铁鹰等人进场救人,他们便作为外围的策应,邓铁鹰等人一直见不到他们,以为他们爽了约,现下才知道原委。

崔俊杰一行看到邓铁鹰等人都受了伤,又死了几个弟兄,心中有愧,崔俊杰当先纵马抡刀,如砍瓜世切菜般杀到邓铁鹰等人近前,这时又隐隐听到马蹄之声传来。崔俊杰道:“邓大哥,快快撤退,鞑子的重兵来了。”原来鳌拜起初见到有人劫法场,早传令去调大队人马。这时半道上杀出十几骑来,又破了楼上的弓箭手,恼羞成怒,又再叫喊着侍卫命人死命上前围攻,不令他们逃走。

邓铁鹰审度形势,再容不得多想,当下对其余人等喝道:“走!”崔俊杰和同来的人将众人一一拉上马背,一人身后带了一个,均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向北边突去。清兵侍卫虽然勇悍,但一则适才鳌拜不管他们的死活下令放箭射死了许多同僚,心中有气,都在暗中咒骂鳌拜狠毒,不愿再拼力卖命,只假意叫喊围攻;二则阁楼上弓箭手全部被崔俊杰的同伴杀散,失了强援,战斗力顿时丧失了大半;三则崔俊杰等人骑在马上,借着马力,横冲直撞,居高临下,锐不可挡,杀得清兵纷纷后退避让。虽然鳌拜在刑台上大声督战,但还是抵挡不住,邓铁鹰等人没费多少力便杀出重围,冲到了北边巷口。

汪剑蛾因大哥惨死,连尸体也拿不回来,心中悲愤不已。她和后来援助的女郞同乘一骑,坐在那女郎身后,眼看便出了重围,见到鳌拜在台上大呼小叫,踱来踱去,暴跳如雷,正指挥擒敌,当即一抬手,一支袖箭“嗖”地向他射去,她本来距鳌拜较远,胯下马又跳来跃去,极不稳定,但盛怒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那袖箭发得又快又准,竟流星般直奔鳌拜面门而去。

鳌拜陡然见一物射向的双眼,慌忙中吓得一低头,只听“得”的一声,那袖箭正射在他帽缨之上,颤巍巍抖个不停,吓得他出了一声冷汗,待惊魂稍定,抬头看时,邓铁鹰一从早就纵马从巷子里逃走了,这时大队的御林骑军才堪堪赶到。

鳌拜气得哇哇大叫,下命要全力搜捕,务必要将这些叛贼抓到,千刀万剐。御林军统领当下分了一半去追邓铁鹰一众,另一半在法场周边布防,以备再有人来劫法场。

就在刑场上闹得乱哄哄的时候,李仕元夫妇见到有不少人前来营救,在场的汉人百姓都心向自己,心向大明,心中不由大为安慰,夫妇二人心中平静如水,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但鳌拜命人放箭射杀了在场的许多无辜百姓,内心又感到着实不安。

邓铁鹰数次接近他,刚要将他救走时,又被鳌拜和清兵侍卫拦了回去。鳌拜终归不差,深知如果李仕元夫妇被劫,非但在康熙面前交待不了,更重要的是会动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当下命了十余名侍卫严守在李仕元和吴青鸾周围,不准离开半步,虽然现场打得天翻地覆,死伤无数,但李仕元和吴青鸾始终被看得牢牢的,没移动过半分。

这时邓铁鹰等人已经逃走,现场的百姓已经四散逃佚,地上都是伤者和尸体,哭爹声、喊娘声充窒耳内,鳌拜这一挫大失颜面,腿上受伤,差点将命丢了。一想想着要将失去的颜面找回来。当即命令所有未离开的百姓群众一个不许离开,让他们留在现场,重新观看斩首朱三太子夫妇。

众御林军和侍卫得令,忽拉一声,拉了一个大圈子,将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两千百姓全部围了起来,逼他们看现场行刑状况。那些在场的百姓看着台上台下血流成河的惨状,这里一个死人,哪里一条断腿,血流遍地,目不忍睹,知道鳌拜这人心狠手辣,如不服从,便会立遭杀戮。只得一个个强忍愤怒,不得已留了下来,但在场有的人亲人被箭射死、射伤不在少数,一些时哭声、骂声仍是不绝于耳。

鳌拜命人重新鸣炮,又令吴天章重读诏书,行刑的刽子手将李仕元按了跪下,李仕元脚腿残废,本已经站立不住。吴青鸾却被侍生挟持站立,不能动弹,绳圈套于脖颈之上。炮声响过,吴天章重又宣诏完毕,鳌拜大喝道:“我大清天威皇皇,乱臣贼子,竟敢掠劫法场,真是胆大妄为,千刀万剐,诛九族也难赎其罪。从今起,如有再敢挑战大清律法者,这便是下场。”从案桌上拿起斩首令牌,重重掷于地上,大喝道:“行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一一 我以我血(19)

李相如在混乱的人群中,拼命向前钻去,朱三太子这个人在他心目中太过神秘,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觉得他象是神,脑海中实在太想瞧瞧他长的是什么模样。再者,对他而言,自己的爹娘也身处牢狱,生死未卜,和朱三太子有几分同病相怜,因此对他寄于无限的同情。看着现场百姓混乱全部一窝蜂涌向行刑台,内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希望越乱越好,最好朱三太子被救走那才是上上大吉。

现场人山人海,不下数万百姓,他身子瘦小,动作灵活,在人群中低头乱钻,一会儿从人家腋下钻过,一会儿从别人腰身擦过,甚至从别人裆下钻了进去,他这一鼓捣,使得这个道:“我的腰”,那个道:“喂,怎么我下面有人。”吓了一大跳,待别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窜到别处,当此情境,人挤人,人砬人,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别人看他是一个小孩子,最多骂一句:“这猴崽子。”也不会和他认真计较。

如此这般,李相如离行刑台便不太远了,但仍有四五十丈之远,只听人群嗡嗡嗡嗡,象无数只采花觅食、呼朋引伴的蜜蜂一样,台上台下说什么是一句也听不清,也听不见,李相如努地将头仰起,只见黑压压全部是人的脑袋,一个挨着一个,便滇池晚归的渔鹰。一只只一排排藏身在芦苇丛中,只露出黑黑的小脑袋。

他奋力向前钻去,口中嚷道:“借光,借光。”这时他听到有人咒骂,有人哭泣,有人挥着手臂,还有人高叫道:“放了朱三太子。”又有人道:“鳌拜这个挨千万的,连一个大肚婆都不放过,他死后肯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下辈子肯定投胎做猪做狗。”李相如听到“大肚婆”三个字,心中奇怪极了,心想难道朱三太子竟然是个女人。但又想想好象不太对。只听到数声炮响,震耳欲聋,之后又有人大声地在台上念着什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愤怒起来,这一来便点燃汉人百姓心中的怒火,在场的百姓立刻沸腾起来。李相如心道:“要斩朱三太子了,我再不近前,连他是什么模样也看不到,岂不是白来一场。”想到这里,口中说道:“让让,请让让。”他人虽小,但此时也有一定功用,不经意中一用力,有人便被挤得东倒西歪。这里只听有人大声呼喝,抬着看时,只见一群蒙面人从人群中大叫着飞跃到台上,手中拿着刀剑,原来是劫法场的。

李相如内心莫名地激动起来,心突突地跳着,只隐隐地看成见蒙面人在台上又砍又杀,想将朱三太子救走。人群趁势骚动起来,全部向台前涌去,高声叫着,声讨着,要求放了朱三太子。

李相如在如潮的人流中,瘦小的身躯象片漂荡的落叶,随着人潮起起伏伏,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向东,忽而向西。连脚根也站立不稳。

他突然想起祁长老等人,可人这么多,早就失散了,哪里还寻得见。但还是大声叫道:“祁长老,祁长老。”他童稚的声音,早被人流的喧嚣声淹没,有如蚊鸣,谁会听得到。他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又叫了几声”金长老、马长老、宋大哥”,又朝人群中看四处看了一遍,无数的面孔,却没有一张是识得的。他知道叫也无用。干脆不再叫了。这时候只隐隐听到台上传来兵器相鸣之声,打杀声,呼喝声。

他寻思:“不知那伙蒙面的英雄将朱三太子救走了没有?”心中一百个希望朱三太子获救。这时前面的人群与台下的清兵侍卫冲突起来,台上台下一阵大乱。清兵拿着刀枪向涌上去的人群乱砍乱杀,不多时便砍死砍伤不少人。愤怒的百姓也冲了上去,向那些清兵拳打脚踢,李相如夹在人群中,好几次差点跌倒,他见到有不少人跌倒,被混乱的人群踩死,踩伤,惨叫之声连连。他亲眼看见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摔翻在地,被活生生踩得爬不起来,口中、鼻中鲜血直流,连肚肠子也突出来了。这一幕看得他胆战心惊。心中顿时慌了,心想:“莫非我要被挤翻踩死,我还是赶紧走吧!”转身便往后窜。

可人流如潮水般涌来,他刚转身走了两步,便被后面的人流推了回去,差一点点便摔倒在地,百忙中他身子一滑,靠在后面的人身上,斜窜了两步,这才站于地上。突然想起:“自己学了不少武功,怎么忘了。”想到这里,心中一喜,将双眼闭上,只用手在人群中探路,施展开陆九通传授的“逃命三招”,左跨三步,右跨一步,斜跨三步,那步法神奇无匹,在密集的人群中,李相如闭了双目,默想步法,按步法踏出,竟然每出一步都恰到好处,不碰一人,不撞一人,不伤一人,往往出步便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而那地方往往留有空隙,刚好容得下他瘦小的身躯站立。

他在涌动的人群之中穿来插去,如鬼似魅,身形晃动之间,但渐渐接近刑台,离刑台还有二、三十丈远了。离刑台越近,打斗之声越是惨烈,李相如不敢睁开眼睛,一旦睁开眼睛,看到四处是人,心中慌急之下,踏出的步伐便会错乱,反而寸步难行。他有如做梦一般,按照“逃命三招”的步伐,一步步向行刑台靠近。

“逃命三招”虽说只有三招,但每招却包含了三十六种步法,共一百零八步,实是独步武林的奇功。李相如在人群中穿来插去,象只瘦弱的蝴蝶,人群纵然混乱,但没有人能伤得到了,也没有人能撞到他,他也不会撞到别人。李相如往常用这逃步法逃命,往往只在三、五个人最多十来个人的的围攻或追堵之下施展,一试之下,果然收到奇效,并且凭借这一套步法不知躲过多少强敌,逃过数次劫难,更靠这套步法在丐帮的大会上偶夺代理帮主一职,这套步法的神妙也曾领略,但从未在这密集的人群中试过,如今尝试之下,效果更甚人少地宽之时还佳,效果可用灵异来形容,心中喜悦当真是难以言喻,欣喜若狂之下,索性闭了双眼,不再理会外物,更不理会身畔有多少人,更不想会被清兵刀枪所伤,只展开步法在人潮中游弋,如滑溜的游鱼般,进退趋近,迂回曲折,直向行刑台。

正在怡然自得之时,只听身旁之人惨叫连连,嗖嗖之声从耳畔不停掠过,忍不住睁开双眼一看,只见羽箭黑浸浸如雨点般从高空向自己和身边的人群射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O 我以我血(20)

那乌云般的羽箭正是鳌拜下令射杀骚乱的百姓的,只听惨叫声中,不知有多少人中箭非死即伤,哭喊声、惨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顿时大乱起来,有的奋力冲向刑台,想要过去打死那些清兵,有的则四散奔逃,李相如伏下身子,双手抱头,转身便逃,只听那嗖嗖之声在身后追来,好几次擦着自己的身边、头皮飞过,只见身边的人中箭倒下者不在少数。

他终归年纪幼小,虽然也多次历经风险和生死,但乍然见到了如蚁扑来的羽箭,天性使然,也不禁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再也顾不得许多,只躬着身子隐匿在人群中随意奔逃,那逃命三招的步法便全部都置诸脑后。

只逃出了数丈,不小心被地上躺倒的人一绊,便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忽感到腿上一阵疼痛,原来被人重重踩了几脚,他试着动了动,幸好未被踩断,只不过被踩伤了。

他见那箭仍然密密麻麻飞来,身边的百姓连连倒下,适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便成为了一具死尸,看着这些无辜枉死的人,突然想起在滇池边上自己的家门前,自己亲眼目睹了父亲被吴三桂及手下残忍割断脚手筋的幕,心中便产生了一种揪心的疼痛,鳌拜这个暴戾残酷的鞑子,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的汉人百姓,这些时日以来,他和丐帮中人谈论时,提起鳌拜,没有人不切齿痛骂的,说他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之前,听得周围的人议论得知今天的监斩官便是鳌拜,那么现在屠杀百姓的举动一定是鳌拜的杰作了,鳌拜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我今天一定要将你杀了,为民除害。他只凭着心中一股侠气和义愤,丝毫没考虑自己一个黄毛小儿,怎可与朝廷中手握重兵,身负高深武功的鳌拜抗衡。

想到这里,李相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子一弹,一跃而起,再也不惧怕迎面而来的箭雨,只随手一拔,便将飞来的数只羽箭拔落,他浑身热血上涌,避开眼前奔逃的人群,径直向行刑台快步奔去。隔着人群,他远远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台上张牙舞爪,头戴官帽,身穿朝服,那便是鳌拜。

他怒火中烧,小小的拳头紧握,嘴巴紧紧闭着,嘴角露出坚毅的神色,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这时一个清兵侍卫看见一个衣袖褴褛的小乞丐像台前奔来,丝毫不惧射来的羽箭,心中有几分诧异,见李相如堪堪冲到自己身前,顺手提起手中刀来,当头便向李相如劈去,李相如头只略一偏,那刀便劈空了,李相如不待他再行攻击,用劲向他胸口狠打了一拳,正在怒火燃烧的当头,他这一拳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只听那侍卫闷哼了一声,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便慢慢倒在地上,已然死了。

李相如没料到自己竟然一拳将一个身怀武功的壮汉打死,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不已,不由得停步看看了自己的拳头。殊不知他练《无为心法》半年有余,练习时心无杂念,加之他悟性奇高,此时内力已经达到一定的火候,他却不自知,适才愤怒之下,全力击出,内力不自觉中便迸发出来,这一拳堪比铁锤,那侍卫武功平平,又无防备,如何经受得起,因而一击之下,竟将他打得口吐鲜血而亡。

其余三名侍卫见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叫化子,竟然一拳将同伙打死,既惊且怒,当即挺了手中刀剑,上来围攻李相如,要将他杀死为刚才的同伴报仇。李相如适才侥幸得手,虽然内力有一定的火候,但他既不会灵活运用,手上拳脚更是生疏,刀光霍霍之下,被三名侍卫逼得险象环生,步步倒退。

三名侍卫将他围在中间,刀剑尽数往他要害拼命砍刺,下手毫不容情,李相如展开刚刚从祁长老那里学来的“天山摩云掌”与三人游斗,虽然频遇险招,但还勉强可以自保,他人小力弱,内功根基虽然不弱,但临敌对阵,不会随机而用,威力便发挥不出来,天山摩云掌掌法果然精妙,数招过后,几名侍卫肩上、背上、腿上都被他击中,但掌上力量有限,只觉得火辣辣一阵疼痛,却不能造成大的损伤。他一来临敌经验不足,二来确实太过瘦小,所学武功有限,七、八招之后,只听“哧”的一声,被一名用刀的侍卫将右手衣袖削去一片,他衣服本来便破旧,这下子右手膀子便全部都露了出来,禁不住“哎哟”一声便叫了出来。

三名侍卫见他已然抵挡不住,不约而同加紧了攻势,刀剑寒光闪闪,齐向他攻来,李相如左支右绌,步步败退,打斗中,左边一名侍卫看得准了,一剑向他左肋刺去,李相如慌乱之下,迅捷向后退了一步,那侍卫的剑便贴着肚皮而过,凉嗖嗖地又将他惊出一身冷汗,右侧另一用刀的侍卫见相如向后倒退,背部空门大开,心中一喜,当即大喝一声:“小子,你受死吧!”手中钢刀拦腰横砍而来,欲将他砍成两截。

李相如被三名侍卫前后夹攻,前后中均被封死,退无退,避无可避,躲得了前面避得了侧面,无论如何躲不开后面这一刀,危急之中,逃命三招已然忘了使用,即便使用起来,在这千钧一发的状况,能否逃过这一刀还是个未知之数。

便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三名侍卫只觉眼前一花,愰然间一片白光一闪,被围在垓中的李相如便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人的刀剑却相互撞在一起,火光迸溅,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人大惊,定睛一看,见一个白衣老者长袍飘飘,一手提着李相如,一手挥动着袍袖,那密如雨点飞至的羽箭,被他袍袖轻轻一拔,便全部变了方向,箭头转而朝上,齐齐射向天空。

众清兵侍卫被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搞懵了,只见那人一身白袍,白须白发,一只手揽着李相如,身体却在半空中飞动飘舞,便如下凡的神仙一般,随着他身子不断旋转,从阁楼上射来的箭在距他身子数尺的地方,或纷纷坠落,或支支散开,不能再伤害到他人,不多时,射下来的箭便在他四周堆积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面对这种奇异的场景,阁楼上、刑台周边的清兵和侍卫像是看见世上最最奇特的事情,一个个都惊得呆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一 我以我血(21)

众侍卫呆了一会,见那白袍老人慢慢落于地上,发一声喊,又都围了上去,向他发出攻击。那老人似乎不愿多伤人命,向周边的百姓叫道:“你们还不快逃,等着鞑子再来杀你们吗!”百姓如梦初醒,又再四散奔逃。白衣老人一边说话,手下却毫不停顿,左右舞动,白袍飘飘,像一只白色的仙鹤起舞,动作优美柔应,曼妙异常,看上去似柔却刚,似静还动,似缓还疾,力量所到之处,众侍卫纷纷跌出丈余开外,根本连他的身也近不了。

李相如被他挟在胁下,拼命用力挣扎,但无论如何用劲,都无济于事。白衣老人似乎不想恋战,出手总是点到即止,他展开轻功,只见一团白影在人群中忽闪即逝,动作快极,宛如一缕白分轻烟,片刻间便冲出人群,到了外围,他松了劲,将李相如轻轻放在地上,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如此大胆,竟敢与官兵对抗?”李相如见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神色和霭,适才又救了自己,便有了三分亲近之意,便道:“鳌拜是个大坏蛋,胡乱杀人。我刚才气愤不过,想上台将他宰了,为民除害。”

白衣老人一楞,赞道:“好气魄,好胆量。孩子,但你这样会枉送性命,你不害怕吗?”李相如昂然道:“我不怕,鳌拜作恶多端,人人都想杀他!”白衣老人又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如果便被清兵杀死了,你爹娘会很伤心难过的。”李相如听他提到爹娘,眼泪差点便涌了出来,哽声道:“我爹娘被吴三桂那个大汉奸抓了,我听说正是交给鳌拜这个大坏蛋羁着,至今生死不明!”白衣人又惊又喜,高兴之余,一下子抓住李相如手臂,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李相如?”李相如听到他说出自己名字,奇道:“老爷爷,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见白衣人头发胡子都白了,年纪足可以做自己的爷爷,故而如此称呼,其实白衣老人此时也不过六十岁左右而已。

白衣老人正是武当掌门欧阳玉树,他那晚潜进天牢中欲救李仕元夫妇二人,不料因吴青鸾怀孕而难以将二人同时救出,只能救走其中一个,最后夫妇二人谁也不愿独活,愿同生共死,令他大为感动。临别之时夫妇俩托孤于他,言道有一子名为李相如,至今下落不明,如果还在人世的话,托他好好照看,将其养育成人,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玉树道长既受朱三太子重托,又知道那幼子是朱三太子的唯一血脉,当即一口应承,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明室朱家后人,完成三太子的遗愿和重托。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因而这段时间都逗留于京城,四处打探李相如的下落。他在京城认识不少江湖中的朋支,他是武当掌门,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武功之高,与当今少林掌门悟心大师相比也不遑多让。因此江湖中人都想结识他,他一旦说出这事情来,众多江湖人士纷纷愿出全力帮忙。但李相如的真实身份,他却一直讳莫如深,只说是一个友人的儿子。他既不说,当然也无人敢问。

就如此十余个帮派命人寻了一个多月,差不多将北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任何下落,谁会想到此时的李相如正在丐帮任代理帮主,而他就是玉树道长要找的人。

玉树闻得今天便是斩首朱三太子夫妇的日子,便来送他们最后一程,不料刚刚赶到,便见到有人劫法场,现场顿时混乱起来,他本来也想趁机将他夫妇二人劫走,但观察了周围的形势,都有重兵把守,外围还有弓箭手埋伏,要想成功救人实在是非常之难,犹豫了片刻,便见箭如雨下,现场一片大乱,百姓也被射死射伤不少。

混乱的人群中,玉树忽然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身形极为灵便,在混杂拥动的人群和箭雨中竟能安然无恙,一步步迂回前行,向行刑台渐渐靠近,他的身形步法象极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丐帮资深长老陆九通的看家绝活:“履云一百零八步”,可从未听到那位老友收过徒弟,惊奇之下,便留心上了李相如。待见到李相如被几名侍卫围攻,差点送命时,当即出手将他救出,一问之下,竟然这男孩便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要找的故人之子,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其欣喜之情可想而知。

高兴之下,玉树道长哈哈大笑,左手将李相如抱起,右手揽起他后边的衣襟,露出他的腰来,但见李相如的腰身上果真如李仕元所说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玉树被当真是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寻了将近两月的人,就如此便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难道这真是人所常说的天意,想到这里,再次仰天哈哈大笑,颔下雪白的长须不住飘动。李相如见这花白胡子的老人突然捋起自己的衣服,又突然大笑不止,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笑些什么,更不明白有什么好笑?他虽然聪明,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父母和玉树的渊源。

玉树笑声方停,这时台上的蒙面刺客刚刚逃走,鳌拜泒动了若干人马,竟然让邓铁鹰一行逃走,大怒之下,命将在场未走远的百姓重新围拢,要按正常的规矩秩序将朱三太子夫妇斩首,以树国威。

玉树原本想既然不能救朱三太子夫妇,幸好找到他的独苗,这孩子年纪幼小,可不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杀头,那样他肯定会受不了的。

就这么一想的当儿,再一看时,李相如又不见了影子。玉树心中大急,他虽然是玄门得道高人,但这段时间寻找李相如可以说费尽了气力,这时甫一遇到,又走散了,岂不空喜欢一场,其时百姓虽不如之前多,但也有数千之众,李相如只要往人群中一溜,要找他这般大的小小孩童也是极难之事。

玉树无奈只得运起神功,再进入到人群之中。他神功盖世,轻功更是一流,高大的身躯在密集的人群中如一条滑溜的游鱼,自由穿行,便连旁人的衣衫也沾不着,四下里寻觅着李相如。

李相如适才听到再次斩首朱三太子夫妇,也不理会玉树,当即身子一低,哧溜一声钻进人堆之中,径奔行刑台而去,心想今天非要瞧清楚这朱三太子的模样不可,如果有酒的话,还要上台亲自敬他一大碗酒,为他壮行,这才不愧是男儿大丈夫本色。一边想着,一边已经接近了行刑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二 我以我血(22)

在台上台下一片混乱之时,李仕元夫妇仍然被清兵牢牢控制着,虽然那些清兵侍卫被邓铁鹰等人杀死杀伤无数,但鳌拜老奸巨滑下令要死死看住两名囚犯,如若囚犯被劫走,一众清兵和侍卫当灭九族。

他命令一下,谁人不惧,当下不顾性命严防死守,所以邓铁鹰等人数次杀近前来,都被清兵和侍卫死死挡了回去,最后功败垂成。

李仕元见到众人为了相救自己夫妇,死伤数人,更令在场的无辜百姓白白枉死,心中着实不安。便大声朝邓铁鹰等叫道:“各位英雄快走,不要为我牺牲性命,你们的恩德,慈炯来世再报!”无奈现场喧嚣无比,他虽然用尽全力大叫,谁又能听得见。围在他身旁的侍卫听到他大喊大叫,心中有气,提起刀柄便朝他心窝上捅了一下,这一捅好不用力,李仕元顿时感到胸痛气闭,差点喘不上气来,眼泪鼻涕一下子便淌了出来。

数丈之外的吴青鸾无时不在关注丈夫的安危,见李仕元被侍卫虐打,心痛不已,骂道:“你这些为虎作伥的狗贼,不要忘了你们自己也是汉人子孙?”那些侍卫清兵中有部分实是汉人,听到吴青鸾的话,又是羞惭又是恼怒,其中一人喝道:”你这婆娘,再要噜唆,我一脚将你大肚子踹破了。”

吴青鸾鄙夷地说道:“你们除了会欺负汉人同胞,还有什么别的本事?”那侍卫恼羞成怒,叫道:“我今天就欺负你了,怎的?”抬起脚来,一脚踢向吴青鸾的小腹,吴青鸾被他们挟持,加之身子虚弱,两人又近在咫尺,便是在平日里也躲不开这一脚,何况此时此地。这一脚便重重踢在她小腹之上,只听她惨呼一声,肚中痛如刀绞,便再也站立不住,身子慢慢弯了下去,倦曲成一团,鲜血顺着裤管流淌下来。

李仕元何尝不心系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吴青鸾受到如此的残害,简直是心胆惧碎,大叫一声:“青鸾。”又骂道:“你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和你们拼了!”用尽生平力气,一低头,向身边的侍卫狠狠撞了过去,他虽然身带残障,加之长期狱中饱受折磨,但体**力并未失去,这狠劲一撞,身边的两边侍卫猝不及防,立时被撞翻在地。

李仕元挣扎着一瘸一拐向吴青鸾奔去,早已经泪流满面。众侍卫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力量,一怔之下,立刻醒悟过来,其中一名被撞翻的武士从地上爬了起来,拔出腰刀,窜上前去,一刀便从李仕元的背上砍了下去。

那侍卫知道李仕元是钦命重犯,不能将他杀死,这一刀虽然不敢用尽全力,但一刀之锐,非同小可,李仕元背上登时被砍了一条近尺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李仕元只奔出数步,便一下子仆倒在地。夫妇俩只在眨眼之间便都倒在血泊之中,只剩下一口气了。

此时邓铁鹰等已经遁去,鳌拜重新宣布开斩。李仕元夫妇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不过只要两人都还有一口气在,那便算是活人,留他们性命只不过为了斩他们示威,所以对侍卫的残忍举动便不闻不问,睁只眼闭只眼。

众侍卫听到号令,如狼似虎地将李仕元和吴青鸾血淋淋架起,重新回到原位,只等鳌拜下令行刑。就在李仕元夫妇被侍卫虐待之时,玉树道长正在人群中寻找着李相如,因此台上的一切并未瞧见。台下的百姓看到朱三太子夫妇受这等折磨,一个个只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敢怒不敢言,生怕鳌拜又象先前一般下令用箭射杀,只心中暗暗咒骂他祖宗十八代。

李相如穿越人群,来到人群的最前面,前面的清兵拿着刀枪拦住众人,不让他们靠台子太近,生怕百姓又趁机作乱。李相如身材瘦小,被前面的清兵挡着,只隐约看到台上的情形,至于朱三太子的样子,却看不分明。他奋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目光从侍卫的肩膀穿过去,向台子瞧去,只看到台子上的人身着囚衣,满身血迹,将白色的囚衣染得红了,被几名侍卫挟持着,跪于台上,只见他头发散乱,遮住了脸部,看不太分明,但却有几分熟悉的样子。

他心中略感奇怪,心想:“这人难道便是朱三太子?”又见他满身血污,心中对他产生了几分怜悯。过了片刻,他脚尖踮得酸了,加之人群拥挤,便松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听到台上宣读斩首的诏书,听不清楚读些什么,只知道诏书一宣读完,便要开刀问斩,朱三太子便要身首异处。身子不由得又向前面凑了凑,再次踮起脚来,他目光从众清兵的空隙中看了过去,慢慢移动,移动,移动。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一个同样满身血污的女人,虽然他的容颜很憔悴,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她的容貌,从他的身形和略微隆起肚子,李相如便判定了那女人是谁。

那一瞬间,李相如脑袋“轰”的一声,如遭雷击。他头脑中一片空白,旋即叫道:“娘!”他只觉那一刻,那一刹,喉咙中干涩无比,想要高声叫喊,却无法叫喊出来。他张大了嘴拼命叫着,可发出来的声音有如蚊鸣,又干又哑。

他猛然拔开前面的清兵,用尽生平之力迅疾冲向行刑台,张大了嘴巴,拼命想喊叫出来,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些清兵侍卫看见一个小乞丐突然从人群中向台上冲来,嘴巴大张着,可一点声音也没有。首先是感到奇怪,然后立即上前拦截。李相如此时已经看清那被押住的男人,传说中的朱三太子,竟然便是自己的父亲李仕元。他在巨大的惊奇和痛苦之下,体内的真气便自然迸发出来,那些拿着刀剑的侍卫被他一个个推倒、踢翻,台上台下又骚乱起来。

李仕元、吴青鸾同时向台下看去,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脸的愤怒,大张着嘴巴,满脸的泪水,象一头愤怒的小兽,狂风般向台上奔来,那正是令他们又生气又疼爱,又牵挂又骄傲的儿子李相如。

侍卫和清兵用刀剑向李相如身上乱砍乱刺,李相如视而不见,口中只无数遍无声地大喊着:“爹、娘!”台上的李仕元、吴青鸾乍见之下惊异之情可想而知,开始是无与伦比的喜悦,接下来是无与伦比的担心和害怕,心如刀绞,眼看李相如要被侍卫的刀剑砍死,只见一道白影风也似地抢了进来,将李相如从刀枪的空隙中抓起,一飞冲天,跃起丈余,那些侍卫的刀枪便全部刺空。

李仕元和吴青鸾已经看清楚那白影是谁,他们终于安心了。夫妻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高亢穿越云霄,大所有人惊奇的眼光中,笑声中让人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活与安详。除了玉树道长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临死之际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怀和畅快。

李相如被玉树道长从清兵刀枪中提起,他的身子随着玉树的身子在半空飘荡,可眼光却从未离开过行刑台上的父母。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身体陡然被绳索高高吊起,血光迸溅中,父亲的头滚出老远,他的眼前一片血红,一片又深又蓝的血红。

那一刹间,他头一歪,但昏厥过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三 武当玉树(1)

从北京通往湖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沿着大道疾驰着,车轮辗过之处,扬起阵阵灰尘。

这是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两匹马一红一黑,都膘肥体壮,脚力强健,跑起来又快又稳。车把式在前面不停地吆喝着,手中的马鞭挥得“咻咻”作响,不停地虚空抽着,虽然没几鞭真正地落到马儿身上,但马听到皮鞭的虚应声,也怕受那挨鞭之苦,奔得更加快了。

马车仍有七八成新,车顶是红色的,整个车身也是红色的,看上去倒不失庄严富贵。车内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老人,年纪看上去不是太大,但白须白眉,面色红润,很有几分仙风道骨。老人的身侧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仍在昏迷之中。不用说,白衣老人正是武当掌门欧阳玉树,男孩便是李相如。

原来那日李相如亲眼目睹爹娘一个被砍头,一个被吊死,在激烈的刺激之下,登时便晕了过去。玉树道长将他抱在怀里,见到现场的清兵一阵忙乱,要来捉拿自己和李相如。他本抱着李相如跃在半空,见势头不好,当即又提了一口气,施展绝顶轻功,一招“登萍渡水”,身体只落下一半,脚尖只略略在现场的百姓头上一点,便跃上了房顶,然后在房顶上又是两个起落,便来到了东城的后街之上。

鳌拜和现场的数百名清兵瞪着眼看着玉树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刹时间便没了踪影,个个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便又无可奈何。玉树抱着李相如来到背静的巷子里,只见他牙关紧闭,脸色铁青,牙齿将嘴唇都咬得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玉树扬起袖袍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可怜的孩子!”然后将手指搭在李相如的脉博上,只感到他脉息微弱,生死只悬于一线。

玉树非但武功卓绝,更兼精通医理,知道李相如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伤心过度,故而晕死过去,一个十岁的孩子,眼睁睁看着父母惨死,换了任何人都只怕都受不了这般打击。玉树寻思京城绝非久留之地,时间耽得久了,被鳌拜手下的爪牙发现,非但自己身份暴露,还会给武当带来麻烦。再说,李相如现在状况,非得找个安静的地方用内力为他疗伤不可,如果延误太久,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当下便到东城雇了一辆马车,连夜便出了京城,径奔武当而来。那车夫起初听说要到湖北,嫌路太远,又生怕半道上遇到盗匪之流,不但钱赚不了,还把小命搭上,死活不拉,后来玉树许诺给他高于平日三倍银两,看在钱的份上,这才勉强答允了。不过这车夫赶车倒是一把好手,车子和马匹都是上上之选,一路过来,车赶得又快又稳,玉树道长在车中为李相如疗伤也不受太大的影响。并且这生意之人,十分健谈,一路上,得空便和玉树谈天说地,一天过后,两人便混得熟了。

在路上一连走了三日,这天眼看着便要出了河北地界,行至正午,两人都是又渴又饥。那车夫看到前面不远的路边有个小饭铺,便对玉树道:“道长,不如我们便在前面吃了饭,喝了茶再走?”他一路过来,玉树不和李相如疗伤时便同他闲聊,他已经知道玉树便是武当的道长,但并不知道玉树便是名满江湖的武当掌门。

玉树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正值初秋,已近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如刀子般刺了下来,马和人都是一身的臭汗,再说看李相如的样子,过于颠簸劳累实是对他伤情不利,当下便道:“行,也不急在一时,我们便在此歇歇脚。相如这孩子也受不了了,也该休息一下了,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那车夫回头隔着帘子对玉树道:“道长,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这多天了,也不见他好转,怪可怜的。”玉树默然不应,车夫又道:“道长,看你对他如此关心爱护,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亲戚吧?”玉树也不回答,只道:“到饭馆了,你该停车了。”车夫吆喝了两声,两匹马儿乖乖地停了下来,嘴里“忽赤、忽赤”直喷着气,喷得地上的灰尘又阵阵扬起。

店家远远到他们的马车,早就在门口候着。待马车一停,便迎了上来,对车夫满面笑容地说道:“一看大爷就是京城来的贵客,快快请进小店。”那车夫平日里叫别人大爷惯了,乍一受到这种礼遇,心中着实受用,居然真找到了几分大爷的感觉,高声道:“快快提水给我马儿饮了,喂上草料,钱不会少你们的。”店家一口子的应着,见车夫掀开车帘,一个全身着白的老人抱着一个小孩子,从马上下来。忙上前引路将玉树让进店中。店小二按照吩咐将马车赶到大道旁,提水给马饮了个够,然后又抱些草料喂着。

玉树和那车夫进店后在一张桌旁坐下,看着怀中的李相如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却干裂了。对车夫道:“你向店家要一碗温水来,我喂给相如喝。”车夫答应着,不多时,从后面用土碗端着一碗水走近前来。

玉树用左手抱着李相如将他身子扶正,坐在自己腿上,右手接过碗来,将水端到自己唇边一试,不冷不热,刚好合适,向车夫微微点头,以示嘉许,然后将水轻轻喂到李相如口中。

李相如嘴巴紧闭,水从他嘴巴中喂进去,倒有大多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玉树左臂微倾,将他头脸仰起,水渐渐流入他的喉咙,几口水下肚,只听李相如剧然地咳起嗽来,起先只咳了两声,继尔一阵大咳,身子伴随着咳嗽挺了起来,一口水猛然喷出,正喷在对面的车夫脸上,车夫大叫一起,跳了起来,连忙用袖子抹擦头脸上的水,再看李相如时,身子又软软地耷了下去,靠在玉树身上,依然昏迷不醒。

车夫一边擦着头脸上的水珠,一边嘴里嘟嗜囔囔地数落着,但又不便发火,玉树歉然道:“孩子受了很重的伤,连水也喝不下了,车夫老弟你就多担待点吧。”车夫倒是个豪爽之人,听到玉树称自己为老弟,心中大是受用,当下挥了挥手道:“也罢,也罢,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病成这样,我又怎么会怪他。”

两人正说着,这时店家已经将饭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车夫替玉树盛了一碗饭,说道:“道长,请用膳吧!吃完好赶路。”玉树点了点头,将李相如放在身旁的一张长凳上躺下,端起碗来,正要吃饭,忽听门口马蹄之声得得,有几匹快马正向这小店驰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四 武当玉树(2)

几人几骑很快就到了小店前面,店家慌忙迎了出去。玉树扭头朝门外望去,只见来者共是四人,都是身形壮健的大汉。走在最前面一人衣襟敞开,挺胸腆肚,又高又胖;后面的三人都是体格彪悍,一身横肉,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四人进入店中在最大的一张桌旁大马金刀的坐下,那店本小,他四人这么一坐,便将那店占了差不多一半的地方。最先的那名壮汉“啪”地一拍桌子,喝道:“店家,有好酒好菜都给我上来,爷们吃了还有赶路。”店家唯唯诺诺地应着,忙着到厨房准备去了。只听其中一人道:“老大,我们这次上京,专诚受了鳌少保的邀请,听说要对付那一群意图造反的逆贼,想必到了京城后,鳌少保必会封我们每人一个大大的官做吧!”

先前那大汉哈哈一笑,道:“鳌少保一向最讨厌汉人,没想到这次竟命人邀我们豫中四杰上京,说来也是天大的面子。不管有没有官做,单凭这点,便足可让多少江湖人羡慕得流口水了。”说完四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玉树听到四人自称“豫中四杰”,心中了然,不禁微微冷笑。听几人的言语,他便知四人是河南河北一带的剧盗,平日里便多行不义,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在江湖中名声颇臭,江湖中人都称其为“豫中四狼”,意思是说他们如同豺狼。而他们却往自己脸上贴金,自称豪杰。现今却受了鳌拜之邀,甘为清廷的鹰犬,看来蛇鼠一窝此说果然不虚。玉树背对着四人,面上虽然冷笑,但四人都不能瞧见。

这四人恶行累累,若在平日遇上,玉树便要出手料理了他们,为江湖除害,但目下有个性命危殆的李相如,他不想多生事端,于是便自顾自吃喝,想吃完快快上路。

四狼在店内高声谈笑,言语鄙俗,左顾右盼,志得意满。见到玉树一袭白衣背面而坐,满头白发,身畔一个小孩却仰天躺于长凳之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四狼中的三狼性格最为乖戾,当即站起身来,伸手便去拍玉树的肩膀,口中说道:“喂,老头儿……”不料手刚拍上玉树肩膀,话只说到一半,只感到手掌剧烫,象被火烧着了一般,“哎哟“一声便跳了起来。

玉树身为武林巨擘,数十年来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无礼,更不用说伸手拍他肩膀了。那三狼狂妄无知,竟然做出最为无礼和轻视的举动,这是江湖中的大忌。玉树待他手掌触到自己的的肩膀,当即潜运神功,将真气迅疾凝聚于肩上,他气聚“肩贞“,三狼一旦触到,便如被烙铁烙到一般,无怪乎要大叫大跳了。

三狼吃了这一个亏,仍然不知死活,大怒之下,拔出单刀,呼地一刀便从玉树的后脑劈下,他平日杀人如杀只蚂蚁,视人命如草芥,这刀劈出,便是想要了玉树性命。玉树见他如此凶残,心中大怒,心想:“本来我不想生事,或可放你们一马,但你们偏偏不知死活,看来我只有为江湖除害了。”心念微动,只听脑后风声飒然,三狼的刀已然到了脑后,玉树连头也不回,待刀距后脑两寸之时,如后脑长了眼睛似的,右手倏然伸出,食指和中指便夹住了三狼的刀背,这一夹,那刀有如生了根定了脚,再不能向前送进毫厘。

三狼用力狠命抽刀,涨得面红耳赤,犹如蚍蜉撼柱,仍动不了分毫,想要撒手将刀不要,可江湖中人视兵器如同性命,怎可轻易罢手?不由得又惊又怒,飞脚便向玉树后心踢去,玉树冷笑一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夹刀的手指用劲一送,三狼脚只刚刚踢出,立时便如断线的风筝,从店内向店外直飞出去,脑袋正撞在店外大道旁一株大柏杨树上,然后重重摔于地下,这一撞撞得他满脑鲜血直流,登时昏死过去。

其余三狼本在一旁冷眼观看,不料只在须臾之时,三狼便受了重伤,都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向玉树扑去。坐在玉树左侧的车夫吓得浑身哆嗦,抱着头缩到了墙角。

大狼一对拳头,不用兵刃,直袭玉树后心,二狼手中是一把磨得铮亮的板斧,从左侧拦腰砍来,四狼使的却是只两股叉,恶狠狠朝玉树右肋刺来,三人将玉树后方、左方、右方全包围了,而前面却是用餐的桌子,要叫玉树无处逃逸。

玉树闻得其余三狼来袭,仍不回头,神态潇洒闲适,左掌轻飘飘拍出,二狼的板斧砍出,只觉一投罡风袭来,那板斧莫名其妙地变了方向,“择”地一声便砍在了身前的椅子上,“喀嚓”一声将椅子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玉树右掌拍出,这一掌掌力竟是刚猛无匹,四狼这一叉用了全力,但玉树掌力后发先至,竟然越过叉头打在了叉杆之上,只听又是“喀嚓”一声,那钢叉竟然从中震成两断,四狼虎口鲜血直流,疼得呲牙裂嘴。

大狼在一双铁拳上浸淫了三十年,十几年来,就是凭一双铁拳纵横豫冀一带,难逢敌手,才养成为所欲为的性格。他见玉树一出手便将三狼打成重伤,亦看出他武功不弱,便想趁机突袭,将玉树一拳打残,因而一上阵便用了八成功力,这一拳势挟劲风,呼啸而至,便是石板也要打穿一个大洞,岂知玉树竟然不闪不避,只见他衣衫微微抖动,大狼这一拳便重重击于他的后背上,一击之下,便如打在铁板上一般,大狼大叫一声,右臂却被硬生生震断。玉树在一招之内,潜运神功,运用神功护体,几乎同时瓦解了三人的致命攻击。并使得大狼手臂震断,二狼斧头落空,四狼兵刃击毁,虎口震裂,武功之高,简直可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他这一神功名为“无为罡气”,乃是催动全身内力,化为无形罡气,护住全身,使全身如同一块钢铁一般,任你刀砍斧劈,均可无济于事。在运起“无为罡气“的同时,便使出了武当派”阴阳太极掌”,这套掌法,一刚一柔,一阴一阳,刚柔并重,阴阳相济,虽然分为刚柔阴阳,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武学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将所学功夫信手拈来,有机融为一体,一旦与敌交手,便屡屡取得异想不到的佳效。

三头豺狼一出手便吃了大亏,知道今天遇上了世外高人,当下便夺路而逃。玉树一念之仁,本拟不再追赶,任其自去,不料二狼却突然提起斧头向躺在椅子上的李相如狠狠砍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五 武当玉树(3)

那二狼歹毒之极,眼见在玉树手底吃了大亏,心中着实不爽,想在逃走之前将这便宜拣回来,一眼看到躺在一旁仍然昏迷的李相如,毒心顿起,挥斧便向他腰部斫去,要将他一分为二。

玉树见他居然对一个性命垂危的孩童下毒手,心中震怒可想而知,饶是他修为过人,已然遏制不住内心怒火,大喝一声:“可恶的畜生!”左手袍袖急挥而出,他将“无为罡气”凝聚于袍袖之上,袍袖立即变得如钢似铁般坚硬,这一挥正中二狼的脑袋,登时将他击得飞出丈余,头骨被击得粉碎,鲜血迸溅,脑浆迸裂,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即了账。

大狼、四狼吓得肝胆惧碎,转身拔足便向店外夺路狂奔。

玉树此时已经怒极,哪容得他们逃走,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桌上适才吃饭的筷子,依然头也不回,反手掷出,只见两只筷子便如离弦之箭,呼啸而出,分为两道,一只直射大狼,一只射向四狼。

两只筷子去势疾如流星,四狼刚奔到店门口,筷子便直飞过去正正插入他的后心,只听他狂叫一声,仆地便倒,身子便担在门槛之上,原来那只筷子射入他背心几没筷头,已经洞穿他的心脏,只见他废然倒在地上,抽搐数下,便气绝身亡。另一只筷子直奔大狼而去,大狼在四人中是武功最强的一个,逃得又比四狼快了一步,他刚逃出店外,接连听到二狼和四狼的惨呼,只惊得全身汗毛根根竖起,提起气来,不要命向躬身向前逃窜,忽觉屁股上一阵剧痛,原来那只筷子已经射入他的屁股数寸,他大叫一声,顾不得疼痛,拼命前窜,正巧看到三狼全身是血躺在地上,顺手将他提了起来,奔到路旁的马匹旁边,纵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肚,那马便长嘶一声,顺着大路急驰而去,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几人寻畔,出手,玉树还击,只是很短时间的事情。玉树知道终归还是让大狼逃了,以他的身份,也不便追赶,微微叹了口气,俯身看了看李相如,只见他脸青嘴白,对适才之事浑然不知。经此一闹,也无胃口再吃饭了,弯腰将李相如抱在怀中,站起身来,温声对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车夫道:“我们还是上路吧!”

那车夫活了三、四十岁,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几个大汉转眼间便死的死,伤的伤,一地的鲜血,墙壁、门板上四处都是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直吓得浑身打颤,连小便都撒在了裤裆里,听到玉树的唤声,几次想站起身来,但脚瘫手软,努力试了数次,都无力站起。

玉树微微摇了摇头,走近前去,轻轻提着他的肩膀,将他拎了起来,说道:“不用怕,定定神就行了。”车夫勉强站立,歇了一会,这才跟着玉树摇摇晃晃向店外走去。此时店家及小二都藏在柜后,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见到玉树及车夫要走,这才慢慢走了出来,那店家看到店内鲜血横流,两具尸体横卧店内店外,寻思店中惹了人命,一旦被人通报官府,吃官司不说,项上吃饭的家伙恐怕不保,又见到玉树举手投足间便将几人料理了,武功高得吓人,哪敢找他的麻烦,情急之下,便大哭出来。

玉树走到门口,驻足说道:“店家,你不用害怕,这几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坏蛋,四处杀人越货,不知犯下了多少条人命,实在是死有余辜。官府早就要抓他们杀头,今天碰巧被我遇上,顺便将他们除了,非但不算滥杀,还是功德一件。”说着从袋中掏中一锭重二十两的元宝,放在桌上。又道:“这锭银子是给你店中的补偿,你将这两人拖去埋了,将店中清理干净,料想不会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过问。假如适才逃走的两人回来找你麻烦,你便转告他若要寻仇尽管来找武当玉树。”说完领着车夫飘然出店。

那店家不敢插口,边听着他说只不住地点头,看见玉树上了马车走远了,忙将元宝收起,生意也不做了,忙将店门关上,几人手忙脚乱地将两具尸体拖到后院藏起,待晚上天黑以后挖坑掩埋,接着便里里外外把店里作彻底的清洁。

玉树坐于马车之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相如,回想着适才这孩子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真是祸不单行,命运多舛,不由得又长叹一声。那车夫慢慢赶着马车前行,走了一、二十里,这才定魂稍定,缓过劲来,看着了看玉树,看他平静如水,适才的事好象从未曾发生过,想起他的神威,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道士,没料到竟会如此了不起,深悔自己之前言语不恭,便对玉树道:“道长竟然是个世人高人,我牛三真有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请道长您老多多担待。”

玉树没料到他一个赶车的忽然之间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呵呵笑道:“你不要和我客气了,这一路走来,你我已经成了老熟人了,有什么话可畅所欲言,没那么忌讳和规矩。”他本是个豁达可亲的高人,虽然是江湖的泰山北斗,只要提起他的名号,无不敬仰,但他却从不以此为傲,无论在何时何地对何人都没架子,即便对一个车夫他也一视同仁,丝毫没瞧不起或不屑一顾的想法。

牛三听到玉树将他当成老熟人,也不怪罪他之前言语的放纵,脸上的面子陡然大了起来,精神顿时一振,一抖马缰,两匹马便飞也似地驰了起来,跑得又快又稳,象是懂得主人的心意一般。

玉树将李相如扶了靠在车座的背上,左掌对着他前胸“膻中穴”,潜运神功,一股真气沿着“中庭、鸠尾、巨阙、上脘、中脘、建里、下脘”等诸穴一路传将下去,右掌贴着他背心的“灵台穴”,后心沿着“至阳、筋缩、中枢、县枢、命门”等诸穴一路下传,因李相如现在体质太虚,故而他以极慢极慢的速度传递真气,想要将他身上诸穴打通,前后的大穴一旦接上,那么李相如便可醒转过来。这一路上走来,每天他都要耗费至少四、五个时辰以真气为李相如续疗,好在他内力纯厚已极,虽然如此极损真气,但对他而言并无多大的影响。但每次在为李相如接续真气的过程中,玉树隐隐感到李相如体内有一股似有还无的真气偶尔迸发出来,并会产生阵阵反弹之力,尔后便和自己所输的真气有机融为一体,令他诧异不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六 武当玉树(4)

玉树的“无为真气”本源于“无为神功”,当今世上除了武当门人以外并无余人会这一门神功,这是极上的内功心法,武法派之所以享誉武林数百年,成为与少林并驾齐驱的泰山北斗,实赖于这套独步天下的内功心法。这套内功心法相传是宋代一位号为“无为老人”的世外高人所创,原书本为两部,一部名为《无为心法》,是专门修练内功所用的书,乃是玄门正宗的无上心法;另一部名为《无为秘诀》,修练的却是武功招式,兵刃剑法,如果能二者合一,便可无敌于天下。后来不知何年何月,两书散佚,只剩得《无为心法》流落江湖,而《无为秘诀》却数百年来未曾见世,但得心法者,无不凭之成为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名扬于世。

又过了多年,那《无为心法》被少林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偶然得到,那俗家弟子对武学悟性颇高,在少林时只不过是一名烧火的寺工,在未得少林长老允许的情况下,无意中偷学了些许少林武功,被发现后,因违反寺规,被逐出少林门墙,从此流落江湖,成为了无主孤魂。

他本是个孤儿,自小得寺中老僧拣到,带回少林养大,这乍一离开少林,便觉天大地大,却无自己立锥之地,正彷徨无计之时,不知是何机缘,无意中让他得到了那一部江湖中人人称羡的《无为心法》,试练之下,便大见奇效。那少林俗家弟子欣喜若狂,尝到甜头后,更是日夜勤修苦练,数年过后,便练就一身深厚的内功。他天性纯厚,想想自小被少林收留,少林虽然如此待己,实在是自己过失在先,因而对少林并未有丝毫怨恨,反倒怀了几分感恩之心。

他此时身怀绝世神功,便在江湖上游走,一日遇到了几个剧盗干伤天害理的恶事,侠义之心顿起,便和那些剧盗斗了起来,一试之下,所学的神功厉害异常,三招两式便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人人拜服。这时他方始知道这门神功的绝妙之处。

经此一事,他的心境也有了质的飞跃和变化,心想:“达摩祖师可在少室山自创少林,成为少林一派,自己虽不能与达摩相提并论,但万事总有起始,何不也尝试创一门派,广收弟子,将一身武学发扬光大,流传后世,方不负上天眷顾之意。”他为自己这一大胆的设想激动不已,一日,信步来到了湖北武当县境内,远远看见一座山挺立云端,仰首见山峰俊秀,云雾缥缈,隐隐有仙驾之气,而四周环境清幽,溪流潺潺,实是最佳的习武修身之场所,立刻便喜欢上这一地方,向当地人一打探,原来这山名为武当山。于是他再不犹豫,飘然上山,用行走江湖多年的积蓄,在山上修建殿宇,自成一派,并命名为武当派。

数十年过去了,武当派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好生兴旺,以修为、侠义和武功名扬天下,成为了与少林齐名的江湖大派,武当门徒遍及江湖,并且个个身怀绝技,多行善举,声名赫赫,江湖中人一旦提及,无不竖起大拇指,交口称颂。而武当功夫的正宗心法,便是《无为心法》。

这人便是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

相传三丰祖师活到一百二十岁,他仙游以后,武当派的功夫却日益广传,声名日隆。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传到玉树这一代,已经是武当派的二十八代掌门。他师父广元子将武当功夫又尽数传给了他,《无为心法》作为武当的镇派法宝,虽代代相传,但除掌门的弟子之外,连旁枝也不传授。

玉树入武当门下之时,正处于明王朝风雨飘摇的年代,人心杂乱,世事纷繁,稍有不慎,收错弟子,便会为患江湖。因此,他收受弟子极为严格,一生只收了四名弟子,武当派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掌门亲收的弟子,要得到《无为心法》的真传,也要等到三十岁以后,原因是《无为心法》太过玄妙高深,年纪太轻,容易心浮气躁,武功修为不够,胡乱练习,很容易走火入魔,反受其殃。

玉树所收的四名弟子中,大弟子唐文鹤十岁便跟他习武,悟性也最高,到了二十出头,武功已得他七分真传。玉树见他进展比一般人要快上至少五年,到了唐文鹤二十五岁那年,内力修为已达到一定程度,于是便提前传授他《无为心法》。

唐文鹤修习《无为心法》后,武功进境更是一日千里,一年后,便将《心法》学了一半,内力有了相当造诣。这年恰逢江湖中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四大门派三年一度的较技演武会,在演武会上,唐文鹤只用了十一招便击败峨嵋高徒司徒云秀,而司徒秀云是峨嵋派中的佼佼者,二十一岁时便徒手击毙了川中十九名剧盗,此时已经成名十余载,更是下任峨嵋掌门的不二人选。谁也料不到却败在了名不见经传的唐文鹤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在十一招时便被击败。

唐文鹤一战成名,震动江湖,一时间成为武林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同时也为武当派争光不少。他年少成名,免不了便骄傲自大起来,以前对玉树的话敬若神旨,慢慢地便嫌玉树管得太多太严,没有自由,时间长了,便虚以委蛇,背着玉树干些违背武当门规的事情。

后来满清入关,清王朝统治了天下,而汉人难以管束,清王朝极需络笼一批江湖人物来壮大声威,必要时也可用这些人来压制汉人。唐文鹤作为武当首徒,又是掌门大弟子,少年成名,自然成为了朝廷招徕的对象。

玉树年轻未出家时曾为明朝旧臣,对满清痛恨之极,朝廷闻其大名,曾几次派特使来召,许以高官厚禄,他连面都不见将使者拒之山门之外,更不用说替他们做事了。但唐文鹤却醉心功名利禄,偷偷瞒着玉树答应了朝廷的招揽,成为了清廷“聚英堂”的一员,享受四品俸禄。

玉树得知时,唐文鹤早已火速经入京赴任,成为了清廷鹰犬。玉树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经过痛苦的思索后,决定清理武当门户,于是一人束剑下山,孤身直奔京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七 武当玉树(5)

玉树孤身上京,本是想将唐文鹤劝回武当,如若不然,便废掉他的武功。唐文鹤是他一手带大的爱徒,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二十年的心血,这是玉树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才作出的最为痛苦的决定。

“聚英堂”是鳌拜向朝廷提议创建,他虽然痛恨汉人,但汉人中英才辈出,非满清可以比拟,他虽然暴戾,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深知要统治汉人,非得利用汉人不可。因此,“聚英堂”中近百名江湖好汉,汉人倒占了九成以上。而唐文鹤此时已经是聚英堂的红人,因他少年英雄,既热衷名利,又会阿谀奉承,所以深得鳌拜赏识。

玉树到了京城,打探到聚英堂的所在,他英雄虎胆,丝毫不惧聚英堂高手如云,径奔“聚英堂”而去。聚英堂坐落在外城西边,玉树到了门外,只见高门大宅,颇为壮丽,门头上大红匾额大书“聚英堂”三个字,门口有数名佩刀的武士分列两边把守。

玉树走近前去,还未开口说话,门口的武士便喝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玉树说道:“我来找人!”一名武士道:“你找谁?”玉树道:“唐文鹤。”几名武士对望一眼,问道:“你找他干什么?”玉树道:“自然有事。”一名又高一壮的武士道:“唐把总不在,你走吧!”玉树道:“请问他去了哪里?”那名武士眉头一皱,说道:“你这老道好不晓事,唐把总去哪里关你何事?快走,快走!”说着便伸手来推玉树。

玉树冷冷一笑,肩膀一沉,那武士的手沾到他的衣衫便如游鱼一般滑了开去,那武士也是身怀武功之人,微微一惊,知道这是极为上乘的内功,非一般人可为,当即收了小觑之心,亢声问道:“阁下是唐把总的什么人?”玉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笑道:“那你别管,你只消通报有故人找他便是。”

那名武士冷笑道:“你当我聚英堂什么地方,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进出的么,唐把总是鳌少保部下要人,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我看你也有两分身手,劝你还是乖乖走吧。唐把总曾有吩咐,凡来访之人,不通名报姓一概不见,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一概不见,不送上帖拜一概不见。这叫三不见,懂吗?”

玉树吸了口凉气,笑道:“好大的口气。他唐文鹤才沾了清廷官府的臭气,便如此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今天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几名武士一听,齐齐围了上来,喝道:“你这臭牛鼻子敢情是故意来生事的,想来是活是腻了。你想死,爷们便成全你。”不由分说,刀剑齐齐斫来。

玉树怒道:“都是一帮为虎作伥的家伙。鳌拜这恶贼手下,会有几个好人。”身形一矮,从几人空隙中钻了出去。几名武士只觉眼眼一花,玉树已经不见了影子,再看时,他已经窜进院中,身法快得难以形容。

几名武士齐声大喊,随后向院中追来。玉树窜进院中,见院子极为宽敞,却空荡荡不见一人。玉树拔步向前,走了数丈,只觉一股劲风自左侧袭来,玉树闪身避开,只见左前方站着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白须白眉,鹰鼻深目,看样子不象是汉人,适才一袭显是他所发。

那老和尚拦住玉树的去路,诵了声佛号,道:“道长仙号,闯进聚英堂欲意何为?”声音洪亮,汉语却说得极为流利。玉树道:“大师请了,贫道进来是为了找一个名为唐文鹤的人。”那和尚道:“原来是找唐施主,道长找他所为何事?”玉树道:“我找他有点私事,还请大师通传,行个方便。”和尚道:“道长有所不知,凡进我聚英堂的人,都要经过武功考较,若施主能通过三关,自然想见谁便见谁了。”玉树仰天大笑,道:“我活了四十多岁,头一回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会儿三不见,一会儿要闯三关,好,今天我不管是聚英堂还是聚熊堂,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那老和尚听到玉树讥讽聚英堂为聚熊堂,脸上一热,当即叫道:“好,贫僧便讨教你的高招!”呼呼迎面向玉树拍出两掌,玉树身形左旋,踏出三步,左掌向斜轻轻引出,便将和尚掌力引向一边,化解于无形。

老和尚见他轻描淡写便将自己掌力化解,“咦”了一声,更不停顿,招法一变,两腿交替如旋风般扫出,眨眼间扫出十余腿,只听嗖嗖风声,地上的青砖被扫得石屑横飞,他这一趟腿法名为“西域回风腿法”,有开碑裂石之功。这老和尚是鳌拜从西域聘来的藏僧,法号雪山上人,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西藏地位很高。鳌拜慕其声名,重金将其招揽至“聚英堂”。

雪山上人本自命神僧,于红尘俗世不再留恋,但所谓的高僧,不过是相对而言,任他如何的自命不凡,仍然经不住鳌拜官禄的利诱,他一生从未到过中土,但孺慕汉人文化,自小修读,此番鳌拜重金礼聘,一则想看看中原佛法比之藏传佛法如何,二则闻听中原人才济济,高手众多,也想来会会中原武林高手,以此赢得更大的名声。他初入中原,来到聚英堂后,便在鳌拜的主持下与武会友,和堂中高手几番切磋,互有胜负,堂中之人均身怀绝技,谁也不能独占鳌头,这时他才知道中土尽多人才之说果然不虚。鳌拜见他不如传说中厉害,便不如先前器重于他,令得雪山上人心中大为郁闷。这日他在院中闲步,恰好见玉树闯入,雪山上人正想挫败几个汉人高手在堂中立威,以便搏得鳌拜青眼。一试之下,发现玉树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当下施展毕生所学和玉树斗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腿腿踢向玉树下盘。

玉树见雪山上人来势凶猛,腿法狠辣刚强,不可等闲视之。一提气,身形跃起丈余,又将雪山上人的攻势避开。雪山上人见屡攻不效,哪里肯舍,长啸一声,如影随形攻上,只见拳影翻飞,一团红影和一团白影在院子上空飞来跃起去,打斗激起的劲风将树叶震得片片飘洒,落了遍地。

雪山上人的武功以快、猛、刚见长,而玉树的武功却是以柔、缓、巧为上,两人一刚一柔,一快一慢,不多时过了五十多招,激斗中,只听一长啸,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但见雪山上人噔噔退出数步,方才拿桩站稳。玉树却身形潇洒,轻飘飘落于地上。院中的空地上树叶铺满了一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八 武当玉树(6)

两人胜负高下立判。两人打斗中早已经对了数十掌,饶是玉树手下留情,但雪山上人已经受了轻微的内伤,一小口鲜血从喉咙中涌了出来,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雪山上老知道自己已输,面上一红,嘶声道:“道长武功高强,老僧佩服。”说罢将身一侧,让开一条路来。江湖中人说话算数,这点是人人谨守的。之前他说过玉树要进聚英堂必须要过三关,现在他已经输了,这一关理所当然得让玉树过。

玉树道:“承让,承让,谢过大师。”迈步便往前行,刚走得数步,只听一声暴喝:“再过我这关试试吧!”玉树举目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铁塔般的人,只见他身高近丈,脸色黑油油如锅底,脚手又粗又壮,声如巨雷,横于玉树身前,竟然比玉树高了整整一个头。

玉树退后两步,问道:“阁下又是哪路英雄?”那人嗡声嗡气道:“我是郑铁塔。你是哪个?”真是人如其名,他声音又亮又粗,一说话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玉树听他出言粗俗,丝毫不懂得江湖礼节,便知道他是个浑人。听到他自报家门,突然想起一个来人,便道:“阁下是不是陕甘一带人称‘郑天王”的郑英雄?”

郑铁塔咧嘴一笑,道:“对对对,就是我,就是我。”玉树微觉诧异,他素闻郑铁塔天赋异禀,力大无穷,真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因此江湖称他为郑天王,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好汉,如何会甘为鳌拜爪牙?正疑惑时,只听郑铁塔又喝道:“过我这一关吧!”手中钢鞭一挥,拦腰便向玉树扫来。

郑铁塔使的是一条钢鞭,不过他的钢鞭与常人所使的不同,常人所用的鞭一般有九节,长约二至三尺,名为“九节鞭。”但郑铁塔用的钢鞭却一般人用的粗了一倍,长了一倍,名为“捅天鞭”,意即连天也可以捅破。只见他将钢鞭挥动起来,向玉树横扫直砸,又快又猛,呼呼风响,气势惊人。

他虽然又高又壮,但并不笨拙,反而身形灵便,左一鞭右一鞭,将玉树包裹在他的鞭影之中,玉树在他鞭影中穿来插去,一时间竟然腾不出手来还击。

郑铁塔所用鞭法为“四十一路天王鞭法”,他身材长大健硕,加之钢鞭又沉又长,重达数十斤,在手中舞动起来,阳光下只见一片白光,笼罩了方圆数丈之内,钢鞭所激起的劲风,又将适才雪山上人和玉树打斗时震落的树叶激荡飞扬起来,在空中弥漫飞舞。

郑铁塔边向玉树攻击边虎吼连连,巴不得一鞭将玉树打得稀巴烂,方能显示他的武功盖世。玉树微有怒气,寻思:“我和你初次见面,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你便下手毫不容情,招招要我性命,枉你还有几分侠义之名,看来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奴才。”想到这里,怒气暗生。将内力提起,凝力于掌,向郑铁塔攻去。

其实郑铁塔倒不全如他所想,因他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憨人,不懂得世道人心和曲里拐弯,做人做事一向直来直去,是非黑白看得极为简单,在他眼中,黑的便黑,白的便白,为此,也上了不少人的当,吃了不少亏,可始终不懂得悔改,也不懂如何悔改。往常和人比武也一样,无论是以武论友还是生死相搏,一出手便施全力。他到“聚英堂”来,也是被鳌拜派去的人糊弄来的,而他却不自知。到了“聚英堂”后,数次参与过秘杀鳌拜的政敌,但那些人在他眼中全部都是朝廷高官,鱼肉百姓,统统该杀,他不认为是错。现下和玉树比武,出手便施全力,是他的习惯。

玉树怒气勃生,运起“无为心法”的内功,将内力化于“太极阴阳掌”力之上,掌力如山似海,郑铁塔拍去。他掌法精妙,飘忽不定,郑铁塔鞭法虽紧,但却是外家功力。两相较下,毕竟玉树高出许多。郑铁塔一套鞭法堪堪用完,连玉树的衣衫都未沾到,不由得心中大是焦急,只听他连连虎吼,钢鞭招式一变,跃起数尺之高,一鞭接一鞭朝着玉树头顶猛砸下来。他本来身体高壮,居然能跃起数尺之高,着实令人不可小觑。他身形本就高出玉树许多,加之又跃高数尺,居高临下,便占了先机。

他一鞭鞭如雨点般猛砸下来,声势惊人。他这一招名为“天王御鞭”,招式并不繁复,只是举高下打,一招共有十一鞭,便鞭鞭尽力,务必要将对手砸倒才罢休,他这一招不知砸死砸坏多少英雄好汉。玉树见他来势迅猛,左掌斜牵,右掌划了个半弧,一带一引,便将郑铁塔的鞭力引向了一旁,郑铁塔手中钢鞭落空,“啪”地砸在了地上的青砖之上,一砸一个坑,玉树移步换形,如此引了五、六次,郑铁塔的钢鞭便尽数落空。只听得“蓬蓬蓬”接二连三的数声巨响,地上被他钢鞭也出现了十一个大小不一的深坑,玉树却未伤到一根汗毛。

郑铁塔见自己的拿手绝招全告无功,反倒院子的地板打得支离破碎,心中更是愤怒。只听他怒吼连连,身子一旋,右臂一振一长,将钢鞭一抡,身子疾速旋转,钢鞭便如泼风似的,形成一道光圈,闪电般朝玉树攻树,只听呜呜声响中,一圈光影向玉树卷去。玉树只感劲风扑面,身形一矮,从光影中窜了进去,左掌在郑铁塔右腰间拍了一掌,右掌在他右臂上击了一掌,郑铁掌只觉手臂剧痛,手中钢鞭不由自主脱手飞出,右腰间又酸又软,右腿一麻,再也站立不稳,单膝着地,身子半曲。

他手中钢鞭脱手飞十余丈远,因力量太大,飞落于西侧的房顶之上,“喀嚓”一声脆响,将房顶砸得一大个窟窿,然后才顺着屋顶瓦面骨碌碌滚落下来,重重落于院中,又将青砖砸碎数块。

玉树见郑铁塔已然落败,不再进攻,收势而立,说道:“承让了。”郑铁塔一张黑脸红得如一张布一般,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走过去弯腰拾去地上钢鞭,向玉树抱了抱拳,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大门,一瘸一拐径自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二九 武当玉树(7)

郑铁塔因为输给了玉树,自问无颜留在“聚英堂”,都不向任何人告辞,便自行去了。玉树见他此时倒象条汉子,虽然莽直,倒也骨气,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转身朝房子大厅走去。

眼看快到大厅门口,只听风声飒然中,陡然觉得寒气扑面,一柄剑无声无息地刺来,刹那间,但见头顶上空方圆丈余,有无数剑花,朝玉树扑将下来。这人既不示警,也不打招呼,突然间便出杀手,要将玉树一着置于死地。

这本不符江湖规矩。但玉树心知这里既是龙潭虎穴,谁还会讲什么道义规矩。当即气转全身,全身真气流转,护住身体,腰间长剑如长了翅膀般“突”地弹在手中,剑早已经迎将上去,他后发先至,密集如骤雨的兵器相交声过后,头顶上方的剑网一一消失,只见半空中轻飘飘落下一个人来,沉声道:“好剑法!请问阁下所使的是什么剑法?”

玉树循声望去,见右前方站立一个全身黑衣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面目阴鸷,手执长剑,冷然而立,适才的攻击、问话正是他所发。玉树微微一晒,不答反问:“阁下想必便是岭南一剑陈莫悲吧!”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随即消失,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答道:“好眼力。在下正是陈莫悲。我问的话阁下还未回答!”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感情色彩。

玉树道:“冷面剑客之名果然不虚,素闻阁下的‘剑雨流星’十分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两人刚才眨眼间对了三十余剑,虽然陈莫悲出手在先,有偷袭之嫌,他外号为“剑雨流星“,是喻他出剑之快,快逾流星,但并未占到半分便宜,现下听玉树一说,面上便有几分挂不住,冷声道:“既然阁下瞧不起陈某,不肯见告高招名称,便再向你领教。如若你胜得了我,便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了。”话音甫落,长剑一挺直向中宫刺来。这一剑又快又疾,剑光倏然一闪,直奔玉树心窝,这一剑有如电光石火,玉树早已经执剑在手,横剑一挡,火光迸溅中,将陈莫愁的剑挡开,陈莫悲一招甫完,一招又至,剑剑直指要害,两人不多时便过了数十招。

陈莫悲外号“剑语流星”,剑招以快闻名天下,剑光如山似海向玉树压来,如同一只猛狮要吞噬了玉树。但见玉树出剑极缓,东一剑西一剑,毫无章法,不停地划着圆圈,大圈套小圈,小圈又援引出大圈,奇怪的是任陈莫悲剑术如何凌厉,如何快疾,但均被玉树一一化解,尽数淹没在他划出的剑圈之中。

陈莫非六十六路剑法快要用完,仍然未伤到玉树半根汗毛,心中不由焦躁起来。之前玉树和雪山上人、程铁塔较技时,他也有所目睹,以为他不过拳脚厉害、内力高深,不料他剑术之奇,尤在拳掌之上,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求胜之心一切,便不免焦急起来,出招便不如之前绵密和严谨,又过了数招,陈莫非小腹之前便微微露出了一个破绽。两人都是剑术行家,对方只要稍有不慎,便有血溅当声之厄,只见玉树剑招一引,一剑直从破绽刺出,直刺陈莫悲小腹。

陈莫悲惊觉,待运剑回防已然不及,百忙之中,凝劲脚跟,双足微微一蹬,一根线般向后直弹出丈余,玉树的剑“嗤”的一声轻响将他衣袍刺穿了一个小拇指大的小孔。按常理而论,如是正规比武的话,陈莫悲一招便已经输了。

陈莫悲脸上一红,更不言语,挺剑又向玉树攻了上去。适才他这一剑避得极为惊险和巧妙,既体现了他深厚的内力和临机应变的能力,玉树也不禁微感佩服。

陈莫悲输了一招,按江湖规矩,本该让路于玉树,可他是三关中的最后一关,能不能进入大厅,至关重要。再说这不是江湖比武,输赢不仅关系到“聚英堂”的威望,更关系到自己在堂中的地位和江湖名声。也不言语,忽尔剑招一变,闪电般快刺三剑,退回数丈,又倏然趋近,再迅雷般快刺四剑,他这一招名为“退三进四”,是扰乱敌人心神的剑法,只有当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或强己的人方才用之。

陈莫悲十余年来纵横岭南一带,单以剑法而论,可称岭南第一剑,这种剑招本是不得已而用之,但凡一用,效果便是奇佳。但十余年来,陈莫悲仅用过两次,第一次是五年前“辽东长生剑”掌门呼延拓玉追杀仇人到了岭南,呼延拓玉的仇家与陈莫悲曾为同派师兄弟,那人被追杀得无处藏身,只得避祸岭南,求他庇护。陈莫悲本就是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既然同门有求,便慷然出来偏袒保护。呼延拓玉与他讲不通道理,两人便斗了起来,一百多招仍然难分胜负,呼延拓玉是北方武林领袖,为正道中人,家传“长生剑法”已经出神入化,达到了至臻境界,此时已经年近五十多岁。而陈莫悲四十不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但呼延拓玉内力比他强劲,剑术也要略胜一筹。到了第一百六十三招时,呼延拓玉一招“枉生阎罗”,直刺他咽喉,陈莫悲以一招“流星暗偷”来化解,剑锋一斜,横格而出,去挡呼延的长剑,不料这却是呼延的虚招,剑刚刺来三分之二,剑锋忽然变刺为斫,从中路直划下来,要将陈莫悲一分为二。

陈莫悲未料他突然变招,当下内力一聚,足跟一蹬,向箭般向后射出丈余,堪堪躲过,只觉一股凉意从脑门直到脚尖,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适才避开玉树这一剑,便与之同出一辙。陈莫悲知道再斗下去,自己难免落败。当即便使出了“进三退四”的剑法,呼延拓玉也是首次见到如此怪异的剑招,竟然不知破解的方法,只紧守门护,与之比拼耐力。又斗了将近百招,还未分出胜负,这时陈莫悲的那位同门趁两人剧斗时溜之大吉了。

呼延拓玉见罪魁已走,两人再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当下数剑逼退陈莫悲,又追了下去,这一场比赛就如此无疾而终,始终未分出胜负。但陈莫悲经此一试,便发觉“进三退四”剑法甚是了得,急难时有事半功倍之效。现在遇到玉树这样的高手,又再次使了出来。

玉树虽然见闻广博,但陡然之间也被他怪异的剑招吸引了,陈莫悲忽进忽退,忽停忽刺,如同鬼魅,既看不出何门何派,也无迹可寻,一时竟然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O 武当玉树(8)

陈莫悲“进三退四”剑法虽然并不繁复,但贵在简单实用,而无门无派,无招无式,倒让重在剑招剑式的名家短时难以适应,数招过后,玉树竟被逼得退了三步。但玉树并非一般庸手,须知任何事达到一定境界,可一法通万法通。玉树虽然从未见到过陈莫悲的剑法,但又过了数招,便已经看出端倪。陈莫悲的“退三进四”剑法虽然凌厉快捷,但转来转去就是哪几招,假以时间,定能找到其中的弱点,轻易破解。

心念及此,当下紧守门户,手中东刺西绕,划出无数圆圈,真如铜墙铁壁,形在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自己护在其中。并不理会陈莫悲是进还是退,是攻还是避。

陈莫悲先前看到玉树被逼得退了三步,心中一喜,以为胜利在望,加快了速度,忽而疾进,忽而疾退,拟于最快的速度将玉树打败杀伤杀死。不料玉树突然在周身舞出了道剑网,冲进几次,长剑刺在剑网之上,便如刺在墙壁上,一股巨力反弹回来,差点将手中将弹飞,手掌隐隐作痛,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只见玉树挥动长剑,潇洒自如,剑光缭绕中,开始还能看见人影,最后只见一团白光不见人影。陈莫悲从四面八方各个方位进进退退,退退进进,已经攻了八次、退了八次,刺出了六十四剑,但每次进攻都徒劳无功,剑尖每次触到剑网便如击到雷电般手心剧震剧麻,长剑数次均差点脱手而飞,到得最后只见手掌中鲜血涔涔流下,滴滴洒落到了地上。又刺了数十剑,陈莫悲只感手掌剧疼无比,便连接剑也要拿捏不稳,心中又急又怒,汗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突然只听玉树大喝一声,剑圈散开,陈莫悲此际已经攻上,玉树长剑一搭,两人剑身便粘在一起,陈莫悲用力回撤,但手中剑如生根长定,哪里抽得回来。原来玉树用的是“武当剑法”中的一个粘字决,运用内力将对方的剑牢牢吸附在自己的剑身之上。陈莫悲内力本来便逊了玉树一筹,加上手掌被震得受伤流血,此时再也不能够与玉树抗衡。

玉树引劲一带,陈莫悲只感手心一热,长剑便“嗖”地一声飞上半边云天,不知落向何处。又觉眼前一花,玉树的剑尖早已经指在他咽喉上。

玉树道:“请问陈大侠,这关贫道过不过得?”陈莫悲长叹一声道:“陈某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玉树微微一笑,将将撤回,道:“今天我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救人的。”言罢转身便朝大厅走去。

陈莫悲数十年从未败得如此狼狈过,非但剑被人家震飞,还被剑指咽喉,可谓输得一蹋糊涂。他雄霸岭南十余年,从未在所接触到的人手中输过一招半式,时日既久,便以为天下无敌,此次受鳌拜之召来到“聚英堂”,一则本想谋个功名,光宗耀祖,二则又想以过人的剑法赢得江湖名声,提高江湖地位。不料他运气不好,不到半年时间,便遇到了玉树,一比之下,却败得如此之惨,这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一霎间万念惧灰。抱拳朝玉树的背影施了一礼,冷声说道:“今天遇到了高人,陈某发誓从今以后再不用剑,江湖上也就没陈莫悲这号人了。”说完转身离去,连头也不回。玉树回头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禁微微感叹:“用剑之人输在用剑之人手下,本输平常,不过陈莫悲过于自负,输不起,便无颜再使剑了,只可惜江湖中从此少了一个剑道高手。”

玉树连挫三大高手,过关斩将,逼得雪山上人拱手认输,迫得程铁塔和陈莫悲无颜滞留,三人在心灰意懒之下,便连他的名号也不问。要知道三人都时当时江湖中名重一时的人物,人品姑且不论,武功却已经达到一流,否则鳌拜也不会重金招揽。雪山上人见走了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又多了许多在中原扬名立万的机会,虽然败在玉树手下,却虽败犹喜。

玉树稍作停留,便迈步向大厅走去。雪山上人尾随而入。

大厅门口敞开,玉树高视阔步迈进了大厅,见到大厅中错错落落坐了数十人,见到玉树进来,都怒目而视。大厅正中檀木红椅上一人踞首高座,却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长相颇为英俊,只不过满脸带着邪气,从诸般情形来看,他却是这一群人的首领。

那青年看到玉树闯了进来,脸上微一变色,当即足尖一点,从檀木椅子跃了起来,轻飘飘落于玉树身前,躬身下拜道:“徒儿拜见师父!”

玉树微微冷笑,说道:“唐大侠,多日不见,轻功见长啊!”那青年面上一红,说道:“师父说笑了,在您老面前,徒儿怎敢班门弄斧!”

这青年正是玉树的大徒弟唐文鹤。

玉树冷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武当弟子,你还知道是我玉树的徒弟。”唐文鹤站起身来,说道:“师父莫要动气,容文鹤向您解释。师父请上坐。”说着引玉树到他身侧的一张空椅上坐下。

在场众人听到这人便是唐文鹤的师父武当派掌门玉树道长。心中都是微微一震。武当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数百年来与少林并驾齐驱,堪称武林中的双壁。玉树道长此时五十不到,但在武林中已经是名气颇响。他的《无为神功》和太极剑法在江湖中享誉已久,只不过众人之前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雪山上人虽久处西域,但对武林中的掌故和人事颇为了解,现下闻听这人便是唐文鹤的师父玉树道长,站起身来,诵了声佛号,对玉树道:“原来道长便是玉树掌门,贫僧早有耳闻,今天输在你的手下,贫僧心服口服。”他之前落败,让玉树闯了进来,起初面子上还觉得挂不住,现下知道了玉树的真实身份,当即心中释然,不再以败在他手下为耻。

其余人虽然坐在厅中,但对适才玉树过三关的情形了然于胸,他大挫雪山上人,羞走程铁塔、陈莫悲两大高手,心里面一则惊异,二则却甚想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如何了不起的技艺。心想今天要是能赢了玉树,便可扬名天下。人人都情有这种心思,内心都在蠢蠢欲动。

众人各怀心思,而唐文鹤心中忐忑不安,脸上虽然堆着笑容,看上去十分的勉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一 武当玉树(9)

唐文鹤自小便为玉树收养,并收为徒弟,授其武功,恩情天高地厚,因此他对师父既敬且畏,还掺杂些许的恨意,只因武当派门规太严,玉树平日里对他极为严苛,常常对他谆谆告诫,作为武当派对的大师兄,一定要以身作则,为师弟师妹及其他武当弟子作好表率。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唐文鹤却不明白玉树的苦心。

这次他偷偷背着玉树投靠了鳌拜,已经违反了武当数项门规:一是不得与官家接交,为清廷效力。这是玉树当上武当掌门新定的首条戒律。前半句不与官家结交是武当几百年来的遗训,而不得为清廷效力却是玉树做了掌门后新加上的。因他年轻时曾效命于明朝,因而对满清极为痛恨,直至今日仍念念不忘反明复明,虽然不宣之于口,但武当门人心中都十分明白。唐文鹤明知故犯,首先便犯了玉树的大忌。二是不得目无尊长,欺师灭祖。唐文鹤不经玉树同意,私自接受了鳌拜之邀,算是无礼之极。三是不得结交淫邪,与邪派中人为伍。聚英堂所聚集的人全是在江湖中颇具声名的人物,鳌拜延请时只注重他的武功,只要能为他卖命便行,对品行一概不论。因此,聚英堂中除了少数几个被功名利禄诱来的正派人士之外,如程铁塔;一些人介于正邪之间,如陈莫悲;此外大多都是些邪道中人,武功虽高,但所作所为却为正道之人所不齿。唐文鹤夹于其中,与他们朝夕相处,这结交淫邪的说法,无论如何是摆不脱的了。

唐文鹤心中虽然惊慌,不知道玉树要怎样处罚自己,但转念一想:“你不仁,我不义,假如你要杀我,我聚英堂这么多人,你即便有三头六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到这里,心里面便安稳了许多,胆气也壮了几分。高声叫道:“快快奉上茶来!”一会儿,一个仆役打扮的人用茶盘奉上一杯茶,摆在玉树身旁的茶几之上。

唐文鹤恭恭敬敬地道:“师父请用茶。”玉树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唐文鹤又道:“师父您老人家在百忙之中来到京城,也不事先和徒儿打个招呼,好让我去迎迓,还请师父恕不迎之罪。”玉树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唐文鹤干笑了一声,道:“我们暂且不说别的,师父既然来了,今日有缘,能遇到这多江湖上的英雄,还是让我向师父引见引见。”说完站起身来,团团作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各位请了。我给各位引见,这位是在下的恩师,武当派掌门玉树道长。”在场之人均是一方大豪,玉树才一进来,唐文鹤拜见之时,便知道他的身份,现下听到唐文鹤正式引见,都一一起身见礼。他们虽然大多不是良善之辈,但江湖礼节却都要讲的。

玉树强压怒气,只得起身回礼。唐文鹤又道:“师父,今日可谓英才汇聚,待徒儿为您一一引见。”玉树不想家丑外扬,当着数十人的面,太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微微颔首。

唐文鹤起到厅中,将手一引,说道:“这位是威震中州许中行许大侠。”玉树见那人紫棠面皮,国字脸,身材高大,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许中行抱拳朝玉树道:“久闻武当派掌门大名,许某有礼了。”玉树之前虽未和他谋面,但知道许中行一套六合枪法驰名江湖多年,虽然称不上是正派名侠,也未听到他平素有何恶行,未料到他竟然当了鳌拜手下的爪牙。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抱拳淡然说道:“许英雄客气,客气。”

唐文鹤又指着一人道:“这位是塞外苍龙长青子道长。三十六路‘龙泽剑法’甚是了得。”长青子刀条脸,三角眼,脸上有一大条巴痕,长发四垂,个子又瘦又高,看上去便非善类。玉树听到他也是修玄之人,拱了拱手道:“原来道长也是修玄之人,失敬失敬。”长青子张口道:“道长名震天下,今番得见,三生有幸。”声音如同破锣,听上去极为刺耳。玉树知道此人品行不端,虽然是修玄之人,实是玄门之中的败类,当下便不再理他。

唐文鹤又指着坐在玉树身畔的一个五短身材的人说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海东泒首领九天夜枭海东青老前辈。”玉树见那海东青光溜溜的一个脑袋,寸发不生,闪闪发亮,面目却异常凶恶。他闻得这海东泒是西北极为庞大的一个门泒,泒中的首脑海东青是创泒之人,初时藉藉无名,近十年来在江湖中突然声名大噪,但干的却是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恶事,海东青名号九天夜枭,心狠手辣,武功极高,相传数年前与昆仑泒掌门铁冠昆比武,铁冠昆不敌,竟被他打成重伤,养了二年才能下地。海东青这一战名震江湖,海东泒也一跃成为江湖中数得着的大泒,奄然与武林中的八大门泒有分庭抗礼之势。

玉树看了他数眼,只见海东青眼中精光暴射,也恶狠狠向自己看来。两人对视片刻,海东青突然哈哈大笑,说道:“玉树道长的威名,老朽是久闻的了。今天有幸相逢,咱们便亲近亲近。”他虽然身材短小,但声音却极为洪亮,大笑之声,在大厅中嗡嗡作响,只震得在场之人耳鼓发麻,显示出极为深厚的内力。

海东青站起身来,边说边伸出右掌来要与玉树握手。玉树微微一笑,心想:“你是想考较我的内功来着,好啊,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魔头有多少能耐!”伸出右手去与海东青右手相握。

两人双掌一握,海东青运起内劲于掌,狠紧捏了下去,他这一捏使出了七分力道,若是武功寻常之人,这一拿捏,非得筋骨粉碎不可。他力道所及之处,觉得玉树手掌软绵绵像团绵花,毫无着力之处,心中一惊,暗叫不妙,急忙将内劲收回,刚收回到一半,陡然觉得玉树手掌如钢铁般地坚硬起来,自己手掌被他握住,想要反击,已然不及,只觉手掌一阵剧疼,不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玉树趁势将手掌收回,抱拳道:“海掌门好内力,佩服,佩服。”海东青满脸通红,也将拳抱了一抱,一言一发,坐回位子之上。

两人较劲时间既快且短,但在场之人个个都是个中高手,都已经看了出来,心里明白,两人乍一较量之下,海东青明显落在了下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二 武当玉树(10)

唐文鹤将在座之人都一一为玉树引见了一遍,玉树大多是闻得其名,今日才一睹庐山真面目,但这些人中各人都有过人的技艺,十之七八在江湖中要么是臭名昭著,要么是恶名远播,要么便是心狠手辣。玉树心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鳌拜是个奸恶之人,笼罗的人也是如此品性。”又多了几分小心。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唐文鹤整天与这些人为伍,即便是好人也要学坏了。玉树道长很久之前对在场数人的恶劣行径便早有耳闻,早存为江湖除害之意,但以往囿于各种原因,而未能付诸行动,现在无意中遇上,便萌生了为民除害之心。

“聚英堂”名为“聚英”,但称得上英雄的恐怕连一个也没有,全是鳌拜召来的杀人工具。这些人中,绝大部分人仗着有一身过人的武功,不把江湖中人放在眼里,为所欲为,所谓的江湖正道,行侠仗义,在他们眼中,简直连狗屁都不如。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大凡真的英雄,便近乎君子,一言九鼎,仁义过人。而邪恶之徒,看重的是利益,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六亲不认。这便是侠与恶的根本区别之所在。

唐文鹤将众人一一引见完后,这才归坐。刚刚坐下,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武当派掌门果然名不虚传,功夫盖世,令人心折,现在鄙人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玉树举目一看,只见那人又干又瘦,适才唐文鹤引见时知道他便是宁夏“枯骨门”的门主“干枯子”,他人如其名,果真长得又干又枯,满脸皱纹,如同一根朽木,看上去象具干尸。

玉树早听说“枯骨门”练的是一门邪派内功,专门以活人鲜血作引,以内力吸取人血到体内,提升功力,直到将人血吸干只剩一堆皮骨为止,而练其毒功之人每周必然吸一至二次人血,直到吸足七七四十九人的血,方可练成第一层功。第二层便要翻倍,以此类推,这些年“枯骨门”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提起来便令人发指。

据传“干枯子”的“枯骨功”已经练了到第六重,距最高重第八重已经所在不远,他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精血,残害了多少生灵,方能达到第六重之境界,内力实是深不可测。现下他公然向玉树挑畔,足可见其有恃无恐。

玉树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贫道原以为这句话只用在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之上。岂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个人为了练就所谓的盖世奇功,竟然生吸人血,滥杀无辜,这样的人便连畜生都不如。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有什么资格与贫道较技。”

干枯子听到玉树讥讽嘲骂于他,也不生气,只“桀桀”怪笑道:“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喝得下我的茶便是英雄,喝不下便是狗熊!”说着右手拇指搭于中指之上,用劲弹在面前的茶杯之上,那茶杯如激射而出的利箭,带着啸声,“咻”地一声便向玉树面门飞去,他虽只这随手一弹,但已经显示出极为高深的内功,但见那茶杯平平正正飞出,无一点歪斜,里面的茶水半滴也未溅出,比一个人两手小心翼翼端着还要稳当。

玉树见那茶盅来得又快又急,眨眼间便到了自己面门之前,若要用手去接,固然轻易便可接住,但未免显得技拙甚多,长了这贼人的威风。当下张开口来,撮嘴向那茶杯一吹,一股无形劲气将激飞而来的茶杯吹着掉回了头,滴溜溜在空中旋转着,又向干枯子飞去,速度虽然不如先前之快,但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煞是好看,茶杯中的水仍然未有一滴洒出。,干枯子用的是指力,而玉树只不过从口出吹出一股劲气,相较之下,玉树比干枯子高明得多了,在场之人看得着神,都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唐文鹤坐在玉树身旁,更是惶惑不安。

干枯子脸无表情,见茶杯向自己飞来,抬起两手,左右交替弹出,那杯子离他尺余之时,便又向玉树飞去。这次去得劲道更急更快,玉树鼓起腮帮,又向飞来的茶杯吹出一口气,这口气较先前一口劲道更强,只见那茶杯又旋转着飞向干枯子,又平又稳。

干枯子脸色微微一变,不敢托大,站起身来,两人四指又再次交替疾速弹出,这次茶杯去势更疾,玉树见对方来势凶猛,也站起身来,深深长吹一口气,只见那飞回的茶杯便停在半空,旋转个不停,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干枯子两手不停,四指越弹越快,听得嗤嗤有声,而玉树一直撮嘴向茶杯吹气,那口气无声无息,仿佛永远吹不完似的,那茶杯只在半空滴溜溜转着,不能前进半分毫,也不能后退一毫。

在场之人都知道二人是以茶杯为媒介,比拼着高深的内功。如此僵持了片刻,那茶杯在半空中越转越快,转得只有一团白影。忽听“蓬”地一声脆响,茶杯在二人无形劲气的夹攻下,突然变成一堆碎末,散落于地上,杯中茶水这才流了一地。

玉树与干枯子对面而坐,两人之间相距两丈有余。玉树以《无为心法》中最高深的内功,吹出体内的一股无形罡气便破了干枯子自以为无敌以天下的邪功。干枯子吸吮了无数人血,以为可纵横江湖,不料玉树只轻轻吹出一口气,自己便要全力抵挡,方不致于落败,心中恚怒可想而知。

只听他怪啸一声,身形陡然飞起,伸出鹰爪般的十指,鬼魅般向玉树扑去,这一下去势如风,是他有名的“枯骨鬼爪”,爪上沾满了剧毒,一旦被他抓伤,见血封喉,必死无疑。

玉树刚要坐回,陡然间见干枯子来袭,十只如刀如刺,瞬间便近身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尔后一声惨叫,接着一条人影一闪,夺门而出,再看时,玉树已经安然坐下。原来玉树见干枯子来袭,长剑出鞘,挥剑将干枯子两只手掌斩下,干枯子受伤剧痛之下,转身夺门逃逸而去。

众人看到两只又干又枯的手掌掉在地上,鲜血淋漓,流得支支离离。而从厅中至门外一路血迹,干枯子早已经不知去向。在场之人只有少数人见到玉树是如何拔剑、剁掌、归鞘,其余人都不曾瞧得清楚,此时才见识到玉树的武功之高,剑术之精,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文鹤脸上越发变色,开始坐立不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三 武当玉树(11)

唐文鹤强笑了数声,带头“啪啪啪”地鼓了几下掌,道:“恩师神功盖世,我武当派的功夫,果真是天下无敌。”然后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端起适才斟给玉树的茶,双手捧到玉树面前,道:“师父不要动怒,请您老人家先喝了这杯茶,徒儿再向你陪罪。”

玉树哼了一声,看他低眉顺目、惶诚惶恐的样子,想到二十年的师徒之情,心中一软,道:“好,我便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看你有何说法!”接过茶来,一饮而尽。玉树道:“文鹤,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跟我走吧!”唐文鹤不知道玉树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中一急,额头上的细汗便渗了出来。

忽听一人道:“且慢,当聚英堂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人声音洪亮,一开口便自有一股威势。玉树见说话之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却是淮南和顺山庄庄主孙玉和,孙玉和号称东南第一铁拳,一双拳头功夫非同寻常,加之他平日里乐善好施,多行侠义,故而人称铁拳侠。

玉树十余年前曾和他有一面之缘,知道此人心系前明,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不料人心难测,世事多变,十载不见,他竟然也投靠了鳌拜,成了清廷走鹰爪,看来高官厚禄是世间最实用的东西,没有几人抵挡得了诱惑,玉树想想有几分难过,又有几分心寒。

玉树朝孙玉和拱了拱手道:“唐文鹤是贫道的徒弟,今天我来带他回武当,这是我武当派内之事,孙大侠为什么要阻止?”他将“孙大侠“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暗含了讥讽,孙玉和只作不知,道:“孙某作为聚英堂一员,聚英堂有聚英堂的规矩,既然按规矩进来,也要按规矩出去。”玉树心中微怒,道:“敢问孙大侠,按什么规矩出去?”孙玉和喝道:“打败在座的人,你便可大摇大摆出去。”玉树向厅中数十人逡视了一遍,仰天哈哈大笑,声震屋瓦,直震得屋顶灰尘簌簌下落。玉树笑罢道:“这就是所谓的聚英堂,几十人打一个,这就是英雄行径?”

孙玉和道:“废话少说,看拳。”站起身来,“呼”地一拳便向玉树击来,他说打便打,令人防不胜防。他这拳又快又疾,力道雄浑,玉树从椅子上腾身而起,拳道落空,“啪”地一声裂响,竟生生将玉树所坐的檀木椅背击得炸裂。

玉树落于厅中,指着孙玉和怒喝道:“亏你还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手段如此下作,来,来,来,我今天便领教你的高招。”孙玉和更不答话,呼呼呼连向玉树击出三拳,拳风激荡,声势惊人。玉树伸见招拆招,展开武当长拳与孙玉打斗,武当长拳乃是武当派中最普通的拳法,是武当入门弟子的基础拳法。玉树将一套武当长拳施展开来,遮、拦、挡、架、闪、避、击,一招一式,井然有度,大家风范一览无余,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饶是孙玉和铁拳如山,还是占不了半点上风。

两人拆了四、五十招,孙玉和大喝一声,双拳同时侧击而出,向玉树的前胸打来,他这一招名为“双龙出海”,是他拳招中的厉害之着,他号称铁拳侠,拳上的力量当然厉害无比,相传他曾经将一头奔跑的壮牛一拳从侧面横击得飞出数丈之外,肠穿肚破。

玉树见他双拳来势劲道凌厉之极,迅猛异常,想要避让,已经来不及了。当即双掌一举,便迎了上去,本来以他的内力武功,孙玉和和他相去还有些许差距,他本想以《无为心法》的内力将孙玉和的拳劲御去,不料两人拳掌相触,忽觉内劲不济,软绵绵的提不起气来。而孙玉和的拳劲却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胸口只觉沉闷已极,有如一块巨石压来一般,好在他身经百战,情知不妙,身子往后一耸,斜飘而出,百忙之中将孙玉和掌力化去大半,但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生怕被敌人看出破绽,又生生将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

孙玉和见他处于下风,当即乘胜追击。两拳如雨点般攻了过来,玉树步步倒退,慢慢退向大厅门口,孙玉和觑准时机,左拳击向他脸部,右拳击向他小腹,玉树气血渐虚,脚步虚浮,眼看便要重伤在他的拳下,忽感孙玉和拳劲由击便成了托,低声向他喝道:“快走!”双拳劲道一托,玉树身子一轻,便到了大厅外面。

玉树无暇多想,抽身便向外奔去。唐文鹤大喝道:“他已经中毒受伤,快快将他拦住,不能放虎归山。”原来唐文鹤到了“聚英堂”后,他出身武林名门,年少才俊,加之又极会奉迎阿谀,干事不遗余力,且心狠手辣,不留痕迹,通过几次暗杀活动,均干得干脆利落,深得鳌拜欢心,鳌拜便命他为“聚英堂”副堂主,在“聚英堂”众多高手之中,虽然他的武功不是最高,但绝对是鳌拜最为欣赏的一个,是以在“聚英堂”中成了鳌拜面前的第一红人,堂中人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唐文鹤知道玉树必然来寻,武当门规极严,玉树又对当今清廷深恶痛疾,心知必将受到重惩,玉树一旦寻来,按门规论,自己要被废去武功,逐出武当派,结局连想都不敢想,加上内心又极舍不得这威风八面、荣华富贵的生活。玉树到来后,他先是推托不在,后又遣了三名高手加以阻拦,无奈玉树武功实在太高,一路过关斩将,闯入了“聚英堂”。

他脑子极为聪明,情知玉树自小将他养大,又授他武艺,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两的感情,一半是师徒,一半倒像父子。心想武当除了玉树外,均不足为患,何不趁机将他除去,以后谁还敢管束自己。俗话说:“恶向胆边生。”唐文鹤天性极坏,为了一己之利,竟然恩将仇报,偷偷在茶中下了“聚英堂”的秘制毒药“化功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可在一个时辰之内一点点将中毒之人的功力化去,要过了七十二个时辰之内才会慢慢恢复,但在这期间,中毒者生死便掌握在了别人手中。本来以玉树的江湖阅历,不会轻易着了他的道道。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到唐文鹤如此胆大恶毒,竟然想要自己的性命;他心地仁慈,料想唐文鹤知己甚深,必然会乖乖和自己回武当,他顾念二十多年的师徒之情,一时还未决定该如何处置于他,只不过想将他先带回武当,然后再与其他长老商议如何定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唐文鹤先下手为强,要将他置于死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四 武当玉树(12)

唐文鹤不敢用其他毒药,生怕被玉树察觉,“化功散”可慢慢将中毒之人功力化去而不自知,实是对付高手的不二途径。在场诸人都明白,玉树功力已被化去了不少,已经不足为惧,玉树刚进入厅中,唐文鹤的三下拍掌其实便是示意人上毒茶的暗号,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起初担心玉树老于江湖,不会上当,没料到他竟然丝毫不怀疑唐文鹤会下毒害他,接过茶来便一口喝下,现下唐文鹤大叫,均知玉树已经是强弩之末,这种便宜占得。

武当派多次拒绝朝廷招揽,而其时江湖中的大多名门正派又热衷反清复明,少林、武当的影响力在江湖中举足轻重,既然不为朝廷使用,便应铲除,鳌拜早视其为眼中钉,必欲除此心腹大患,但又苦于找不到能杜天下悠悠之口的籍口。现在玉树冒然闯入“聚英堂”,正可堂而皇之将之杀了,人人想拣现成的便宜,立此大功,当即一个个从座位上跃起,齐齐向玉树追去。

玉树之前和孙玉和打斗时受了内伤,功力又被化去了五成,现在所余功力最多只有三成而已。刚刚奔出了十余丈,厅中群枭早已经追上,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适才孙玉和与玉树的对敌中,发现玉树内力和体力都不济,心中微感诧异,当他使出“双龙出海”时发现玉树竟抵挡不了,便知道玉树适才的茶水中肯定被做了手脚,当即将拳力往回一收,虽然收回得较晚,但击向玉树的力量也减少了两成左右,玉树才没有造成重伤。孙玉和本是个侠义之士,其实他还有一层秘密的身份,便是绿衣教的护教长老,地位仅次于教主和副教主。而绿衣教又是反清复明的一个民间团体,近年来的民间崛起,呼声最高,影响颇巨。

孙玉和的身份十分隐秘,除了绿衣教中高层首领知道外,便连他的家人也不知晓。他加入“聚英堂“的目的,就是要打入清廷内部,摸清满清虚实,届时与绿衣教来个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届时反清复明便有望了。但不知内情者以为他贪图荣华富贵,正义之士对其更是嗤之以鼻,万分地瞧不起他,昔日的好友也断绝和他往来,家人也饱受白眼。孙玉和忍辱负重,但又不能晓之以人,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便连玉树也误解了他,当他发现玉树中毒后,便暗中助玉树逃离,但终归还是晚了一点,玉树再次陷入了重围之中。

玉树这时才明白是唐文鹤在茶中下了毒,令自己功力渐消,内心的愤怒简直无以复加,戟指对唐文鹤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不将你碎尸万段,到祖师爷面前谢罪,我誓不为人。”嘴里骂着,早已经和围上的众多高手交上了手。

唐文鹤仍坐于厅中,嘴角微微冷笑,对玉树的詈骂充耳不闻,右手按住剑柄,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打斗。

玉树被数十名高手围攻,别说受了内伤,功力又被毒茶化了大半,即便是正常情况下,又如何抵挡得住这多高手?但今日一着不慎,遭了暗算,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只得施展出平生解数,防守反攻。“聚英堂”数十人夹攻一人,这是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以堂中各人的身手,每次出去执行任务不会超过五人,能挡得住堂中五人合攻的,世人廖廖无几。并且这些江湖人物个个自以为是,均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自负,若是多人对付一个,坠了威名不说,自己也觉得不大光彩。但这次情况特殊,武当派掌门孤身闯入聚英堂,武当派的威名和江湖地位,任谁听见也要肃然起敬,如若将其掌门击败或是生擒,立时便要扬名江湖,因此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唯恐慌别人将这天大的功劳抢了去,出招落招更是一个比一个狠辣。

玉树在众多高手的合围之下,长剑在手,施展出武当剑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他剑法精纯,招数精微奥妙,已近纯青之境,不多时便有四、五人被其长剑刺伤,哪些受伤的人哇哇大叫,口中污言秽语訾骂着,越发攻得狠了。但所幸数十人一同上前攻击一人,反倒碍手碍脚,各手的兵器又各有不同,刀枪剑戟,长的短的,使什么都有,一些人赤手空拳,如此一来,数十人一起,每每出招,却要顾念唯恐伤及同伴,不敢过于放开,以致于互相牵制影响,不能尽出全力,放手一搏,反倒使得玉树能放开手脚,将武当剑法的精髓和威力发挥出来。

二十余招过后,玉树体力不济,脚步虚浮,只觉背后一痛,已中了一招,原来偶有不慎,后背便露出了一个破绽,混战中,不知被谁刀锋划过,斜掠出数寸长的伤口,一股热热的东西从背脊上流了下来。忽听有人大叫道:“这牛鼻子受了伤,快支持不住了,大伙并肩子上啊!”

玉树大怒,定了定神,背上的鲜血顺着衣衫淌下来一滴滴落到了地上,群枭手下丝毫不缓,快速抢攻,玉树闪避不及,又负了几处轻伤。海东青在众人中最想立功,见到玉树已经不及,当及猱身而上,从后侧扑上,他手持一双峨眉分水刺,近身格斗分外凶狠,双刺向玉树后心刺来,玉树闻得身后有人来袭,手中长剑回削,海东青峨眉分水刺距玉树后心不足半尺之时,只感手中一紧,玉树手中长剑象快磁石般吸住了分水刺,海东青暗叫不妙,刚要回撤,玉树长剑一引,一股巨力牵制着分水刺倒向海东青的小腹刺去,这一下变招精妙之极,速度之快,只是俄倾之间的事情,海东青没料到对方剑招竟如此奥妙难测,小腹一痛,手中双刺已经深深插入了自家的小腹,他大叫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咽了气。

玉树以武当至极剑法,用了个借力打力的妙招,眨眼间便杀了一名邪道好手,一时间精神大振,长啸一声,剑招滚滚而出,刹那间,只听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飞溅,剑光弥漫中,五、六人断手截足,咒骂声、兵鸣声、呼喝声、喝斥声,一片混乱。玉树虽然神勇无匹,可功力越来越弱,身上大大小小已经受了七、八处伤,群枭人多势众,如此下去,累也要将他累死,心中不由哀叹:“想不到我玉树一世英名,竟要丧身于这**邪之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五 武当玉树(13)

玉树虽然气衰力竭,不过勉力支撑,但群枭见识过他的厉害,不敢过分近逼,只团团围在他的身畔,伺机进攻,只等他精力一点点枯竭,便可束手就擒。唐文鹤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手按剑柄,蠢蠢欲动。

群枭中有性子急的,见到玉树脚步踉跄,身子歪斜,摇摇欲坠,贪功心切,从中路抢进,想将他一举擒获,这人人称“占山狼“朱恶来,性子凶残贪婪,是个十足十的恶棍,但他天生神力,武功高强,虽然干了很多恶事,却并未得到应有的惩罚和下场。目下见玉树连舞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以为有机可乘,手中提着鬼头刀,旋风般冲近前去,竟劈头向玉树砍去。

玉树虽然手上无力,见到朱恶来来势凶猛,当即身形微侧,剑尖直指中路,正迎向朱恶来胸腹。朱恶来不及收势,直直往剑尖上撞去,虽然手中刀堪堪擦着玉树身边砍落,但肚腹却被玉树手中长剑刺穿,鲜血涌出,狂嗥一声,颓然倒地。

群枭都相顾失色,以为玉树已经是油尽灯枯,但仍一剑便将一个好手刺死,个个骇然心惊,不由得齐齐后退。玉树长剑剑尖垂地,剑上的血迹沿剑刃慢慢流下,一滴滴滴落在地,刹那间,没有人说话,静寂中只听鲜血滴落地的“得、得”之声,玉树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此时想要将剑再次举起,已经是十分困难。群枭惧于他的威势,竟无一人敢上前强攻,他们却不知玉树将朱恶来刺死,三分是因为剑招的精妙,七分倒属侥幸,只因朱恶来过于轻敌大意疏忽,他忽略了自己所面对的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即便只剩得一口气,也不可等闲视之,因而才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厅中的唐文鹤是个中行家,他自小随玉树长大,对玉树的武功路数、习惯性格了然于胸,玉树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中,心知玉树在危难时刻杀了两人,但已经是强驽之末,作殊死挣扎,已经不足为惧。大喝一声:“让开,让我来对付他!”

众人听到他的喝声,当下齐齐退到一旁。唐文鹤足尖一点,如同一只大鸟般飞起丈余,居高临下,手中长剑直向玉树迎面刺来。他这一招名为“暗香浮动”,一招之中暗含了十六式后着,是武当剑法中的进攻性最为强烈的一招。想当年玉树传授给他时,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剑一式,才教会了他。而今他却用这绝妙的一招来取玉树的性命,实在是滑稽之极、荒唐之至。这招剑式灵感取自宋代林和靖《山园小梅》一诗中的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招既然名为“暗香浮动”,顾名思义背后一定蕴藏了很多杀着,唐文鹤看到玉树已经奄奄待毙,一出手便是杀着,想要一招取了他的性命。一时间,剑气笼罩了方圆了数丈之内,群枭为剑气所逼,不由自主连续后退。唐文鹤这招虽然练得极为熟练,但火候到底还差了几分,要是在平日里,玉树便可使出“疏影横斜”一招,剑横削上撩,将其破解了,可现在他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提剑运招更是万万不能做到,刹那间只觉寒意逼人,剑风中微带着几分血腥,死神已经迫近。玉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二十年前,在鄂北的大道之旁,看到一个身着破衣烂衫的小男孩昏倒在草丛中,自己将他救起,怜悯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于是将其带回了武当养育成人,并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就是这个男孩,二十年的今天,竟然手执长剑,用自己传受他的惊世剑法,取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玉树真想大笑出来,笑曾经的愚蠢,笑世事多变、人生无常,自然中将手松开,手中剑坠落于地上,静静阖上了双眼,等待着那一剑的锋利。

唐文鹤铁了心要将玉树除了,他知道玉树武功之高非己所能企及,故而一出手便尽了全力,势必要一招将其杀死。正当要得手之际,只见一物黑乎乎飞来,正击在唐文鹤的剑刃之上,那物来得又快又急,势挟啸声,唐文鹤手臂一震,长剑便歪了寸许,只见一个黑影闪电般窜进人群之中,向唐文鹤击出一掌,掌力雄浑,潮水般涌了过来,唐文鹤不得不侧身避让,如此一来,长剑只不过在玉树刺入前胸两寸,那黑影趁势抓起玉树,便向外闯。

群枭大声呼喝,纷纷向前拦截。那人影在人群中东窜西窜,身子歪歪斜斜,看似不成章法,奇怪的是总在间不容发之际,如同一条游鱼,从人群的缝隙之中穿出穿进,群枭却抓他不着。唐文鹤见那人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全是补钉,头发乱蓬蓬的,心中一惊,心道:“这人莫非是丐帮中人?丐帮帮主素来与玉树有不浅的交情,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中人插手,如若让他们逃脱,这事情便更加麻烦了。”心中这么一想,便先自怯了三分,将心一浑,大叫道:“不能放他们跑了,这乞丐若将玉树救走了,我们所有人都有大麻烦。”群枭被他一怂恿,甚觉有理,里外三层将那乞丐团团拦截,要合力将二人杀了。

那乞丐武功高强,他何时进入了聚英堂,竟无一人察觉,但苦于玉树一方面要保护玉树,另一方面要对付数十高手,要逃出这龙潭虎穴,真的是困难之极。好在他轻功卓绝,步法又极为巧妙,虽然一时之间逃脱不了,但群枭想要伤他,也不容易。但见他拉着玉树,忽尔向东,忽尔向西,忽尔向左,忽尔向右,群枭被他绕得头晕脑胀,眼花缭乱,不经意间,渐渐地向东侧的墙角靠近。

聚英堂广场东侧围墙边有棵高大的槐树,高逾数丈,枝干虬结,百须丛生,那乞丐护着玉树,东绕西拐,偶尔掌击脚踢,伤了几名好手,一步步从重围中突出,到了槐树近前,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棵飞索,“嗖”地向树上一抛,提起玉树双手,然后抓住绳索一荡,便到了树上,然后抓住绳索再是一荡,借着这一荡之力,飘出七、八丈,便出了聚英堂围墙,轻轻落于后巷子的一块空地之上。

这几个动作极快,只在兔起鹘落之间,想来他之前早已经看好了逃走的路线,待得群枭明白过来,他已经将玉树救出了“聚英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六 武当玉树(14)

那乞丐救了玉树逃出“聚英堂”,到了后巷,只走了几步,玉树已经支撑不住,眼冒金星,只觉天眩地转,便往地上摔倒。乞丐伸右手揽住他的腰,右臂一抬,轻轻将他抱了起来,提气加速,脚下如风,玉树偌大的身躯揽在他手中如若无物,只见他在巷子中左曲右拐,不多时到了一处青瓦民居前,扬手“啪啪”拍了两下门,刚一敲完,只听“吱呀”一声响,两扇木门便打开了,一个身着灰布衣服的中年男人闪身将两人让了进去,然后迅速将门关上。

唐文鹤适才被飞来的一物将剑撞歪,失去了杀死玉树的良机,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只臭烘烘的破麻鞋,盛怒之下,也吃惊不小,心想这人武功内力之强,实属罕见,究竟是丐帮中的何许人也?有朝一日,必要报这一鞋之仇。便在一愣神之间,那乞丐已经护着玉树上了槐树,眨眼间便出了“聚英堂”围墙。

唐文鹤大声呼喝群枭追赶,群枭施展轻功,纷纷跃出围墙,来到后巷,只见后巷里偶有两个路人,哪里还有玉树和那乞丐的影子。唐文鹤率先冲在最前面,气急败坏地道:“给我挨家挨户搜查,一定要将这两个人找到,否则这事被鳌少保知道,我们都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群枭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怠慢。个个如狼似虎,吓得路人忙不迭地躲避。数十人分成了十余拔,从巷子里挨家挨户搜查,不多时,敲门的砰砰声、小孩的哭叫声、翻箱倒柜之声、争执吵闹之声,纷纷响起。“聚英堂”中人都是些吃江湖饭的不法份子,在入“聚英堂”之前大多是打家劫舍的剧盗,后来入了“聚英堂”也是效命于鳌拜斩除仇敌,清除异己,肃清反清复明的义士,干的都是大同小异的勾当。这一来附近的百姓可遭了殃,被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唐文鹤率了五六名堂中好手搜到了适才玉树和那乞丐进入的那户人家。唐文鹤走近门前,抬手“啪啪”拍了半天门,均无人来应,怒火上冲,正要运劲将门撞开,只听“咯吱”一声门打开了,一个手拄拐杖、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老态龙钟的妇妇站在门口,眯着眼瞅着他们一群人,叫道:“谁呀,谁呀,我老太婆老眼昏花,耳朵又背,无儿无女,你们要干啥呀,要抢劫吗?我正好没个儿子,你们便将我抢回去当娘养起来得了,真是的。”她上门牙全部掉了,说起话来漏风,含含糊糊,让人忍俊不禁。

唐文鹤一皱眉,道:“老人家,有没有看到两个人闯进你们家来。一个要饭的,一个道士打扮。”那老太婆抬起右手招着耳朵,问道:“要死了,什么要死了,你咒我老太婆又病又老,快要死了。你这个混小子,一点不懂得尊敬老人。我打断你的狗腿!”她断章取义,听了半天,只听清楚要饭的“要”字,道士的“士”字,只道唐文鹤咒她“要死了”,说着举起手中拐杖,颤巍巍地欲打唐文鹤。

唐文鹤见她倚老卖老,也不知道她是真聋还是假傻,正心急如焚,没多少时间和她闲扯,于是大声对着她叫道:“我们是官府中人,有贼进入了你们家了,要进去搜人。”说着和余人一招手,从老妪身畔越过,进了院子,后面几人随后鱼贯而入。

那老妪见状,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噪子便大哭起来,边哭边数落道:“你们这群强盗,欺负我一个又老又聋又瞎的老太婆,欺负我孤身一人,没有儿女,你们竟然入室抢劫,真是无法无天了,大清朝还有没有王法呀,哇哇!”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时从鼻孔中吹出鼻涕向唐文鹤等人甩去。

唐文鹤一众又气又好笑,见她年纪又大,身体孱弱,连站都站不稳,只任她哭骂,也不理她,自顾自到房中搜索。那老妪伸袖子抹了抹眼泪,拄着拐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头伸出到门外,对着巷子大叫道:“来人啊,有强盗,快来人啊,有贼人入室抢劫了,来人啊,哪个好心人快帮我去衙门报官!”她声音虽然又嘶又哑,但这一叫嚷,整条巷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唐文鹤等人听到老妪到处瞎嚷,搞不好真将官兵招来,白白多惹是非,于是在房中各处胡乱看了一遍,那房屋又破又旧,没有丝毫藏人的迹象,当下便出了房来。几人走到门口,那老妪指着唐文鹤骂道:“就是你这个臭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其实最坏!”举起拐杖向唐文鹤打来,唐文鹤将身微微一侧,拐杖落空,老妪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众人哈哈大笑,出门扬长而去。走出老远,还听得老妇人口里不停地咒骂着。

老妪等唐文鹤一众走远,迅疾将门关上,躬着的腰一下直了起来,将手中拐杖一扔,伸手摘去头上花白的头套,往脸上抹了数下,原来竟是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便是先前为玉树和乞丐开门之人。

先前中年男人领着乞丐和玉树进入了房中,玉树仍昏迷不醒,他领着两人进入了里面卧房,见房中有一张土炕,是北方最常见的百姓睡觉的土坑,坑上铺着一张破麻垫,一张破破烂烂的被褥,那人俯身将麻扩垫和褥子掀起,下面是一层木板,再将木板抽出,炕面上有一个圆形的木盖。那人伸手往左边的墙壁上一按,想来是一个机关,但见那圆盖便慢慢挪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窟窿来。

那人对乞丐道:“请陆长老和道长到地道中暂避,外面的事我会应付。”那乞丐依言抱了玉树从窟窿钻下去,脚着地处,一级级石阶,缓缓向下延伸。乞丐和玉树刚到了地道中,便听到外面隐隐传来敲门之声。中年男人对乞丐道:“陆长老你便和道长在里面不要出来,我出去瞧瞧。”那乞丐点点头道:“你小心点!”那乞丐从墙角拿出几件衣服,一个假发套,还有一根拐杖,对陆长老笑道:“陆长老请放心,这几个小蝥贼,我随便就对付过去了。”

陆长老笑道:“江湖上谁不知吴千变易容术天下无双,我在地道静候佳音。”中年男人笑道:“也就骗骗那些跳梁小丑,让陆长老见笑了。”边说又按了按墙壁,加盖自动合上,他又将木板垫褥恢复原貌,这才以极快的速度易容化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七 武当玉树(15)

丐帮中尽多奇人异士,吴千变是丐帮中的一个五袋弟子,地位较低,武功平平,但精于易容之术,有千变万化之能,因而丐帮中人均称其为吴千变,真名反而被人忘记了。

吴千变将玉树二人送入地道,拿起预先准备好的假发、衣服及化妆的胶粉诸样事物,换上衣服,三两下往脸上勾勾涂涂,倾刻间一个龙钟老妪的模样便已经成了形,加上做戏的天份,临时配上动作声调使得唐文鹤一行没有丝毫怀疑,吴千变生怕唐文鹤一众细搜严查发现端倪,便拿出老太婆的腔调,耍赖撒泼,俗话说:“恶不欺老。”再恶的人对老弱妇孺总要容让三分。唐文鹤等人真的以为她是个老眼昏花的婆子,于是草草搜查一遍便走了。

吴千变待唐文鹤等人离开,便冲进房中,将炕上的木盖掀起,纵身跃入地道之中。地道通道约有数尺方圆,沿着台阶行了数丈,微光中见到玉树倚于洞壁之上,面色苍白,仍昏迷不醒。

陆长老见到吴千变进来,问道:“哪伙贼人走啦?”吴千变道:“走了,我耍了点小把戏,将他们诓走了。”接着又问:“道长还未醒吗?”陆长老道:“他中了毒,功力大减,又受了内伤,刚才我已经喂他服下一颗‘百花丹’,估计也差不多该醒了。”刚说到这里,只见玉树腿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双眼。

陆长老摇亮火折子,说道:“道长,你醒了就好了。”玉树道:“敢问恩公是丐帮中的那位英雄?”吴千变指着那乞丐道:“这位便是我丐帮中的前辈,辈份还在帮主之上的陆九通陆长老。”玉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原来是丐帮中大名鼎鼎的‘履云步’陆九通长老,贫道久仰了,多谢相救之恩。”挣扎着欲起身拜谢。

陆九通伸手将他按住,道:“欧阳掌门,你受了伤,不要轻动。武当掌门名满天下,陆某人不过凑巧路过,凑巧看不惯那小子欺师灭祖,竟然要害师父,又凑巧将你救了出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被数十名高手围攻,如处龙潭虎穴,实是冒着性命危险的举动。玉树心中感激,又想起唐文鹤居然要取自己性命,二十余年的辛苦付出和师徒情谊,从此付诸东流,不由得心中阵阵难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沉默片刻,吴千变道:“地道黑暗潮湿,不是久留之地,想必哪些贼人不会再来,长老,我们还是回房中吧!”陆九通点了点头,两人搀着玉树,出了地道,来到房中。玉树这才看清陆九通的模样,只见他国字脸,络腮胡,年纪四十岁不到,身上衣衫破烂污垢,却挂满了布袋。玉树之前已经闻陆九通之名,想不到年纪比自己还小许多,但相传陆九通辈份却比现任丐帮帮主还高,不知是何缘故,又不好询问,只心中暗暗纳罕。

陆九通道:“道长中了毒,又受了伤,大可放心在这里静养。这位是我丐帮弟子,易容术天下无双,有个外号‘吴千变’,不知道长听说过没有?”玉树见闻广博,素知“吴千变”是丐帮中的易容高手,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抱拳谢过,说了许多客套话。吴千变急忙还礼,他知道玉树是当今武林中的巨擘,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陆九通道:“我之前喂道长服过丐帮解药‘百花丹’,现在感觉如何?”玉树运了口气,全身仍然软绵绵提不起劲来,但头脑却清醒了许多。他知道“百花丹”是丐帮解毒的圣药,但专解剧毒,像“化功散”这类的似毒非毒的药,却不对症,仅有控制预防的功效。便说道:“贵帮的‘百花丹’是至上的圣药,不过我中的是无色无味的‘化功散’,说他是毒药也谈不上,说他不是,却可令人的功力在数个时辰内化于无形,非要过二十四个时辰后才能一点点恢复,令人防不胜防。”陆九通和吴千变虽然见多识广,但对“化功散”这类药还是首次听说。吴千变奇道:“江湖中还有这种下毒的方式,在下孤陋寡闻,还是头一回听说。怪不得以道长盖世武功,竟然也会受伤。”

陆九通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聚英堂’本是龙蛇混杂之地,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以后碰上可千万要留神了。既然欧阳掌门知道这种毒只是暂时将功力化掉,那就没那么恐惧,只在这里静养,待功力恢复后再走。”

玉树道:“百花丹不愧是疗伤圣药,之前我受的内伤现在已经好多了。贫道在此,就怕牵连了两位,真是过意不去。”说着,奋力站起来躬身致谢。陆九通赶紧将他扶了坐下,正色道:“欧阳掌门千万不要如此客气,武当和丐帮素来交好,你我虽然未曾谋面,但却神交已久。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道长,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如若有朝一日,我丐帮有难,难道武当派会袖手旁观不成,守望相助,正是我辈中人应谨遵的江湖道义。”

玉树未料到他竟有如此真知灼见,不禁拊掌道:“说得好,陆长老不仅武功高超,见识更是独到,贫道要是再客套,便落俗了。陆长老之前在‘聚英堂’中施展的步法是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履云步’,在强敌环攻下,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令人叹服。”他说的虽是真心话,但在陆九通听来还是大为受用,他生平最为得意的便是这一套“履云一百零八步”,现下听到武当掌门如此推崇,不禁大为得意,哈哈笑道:“道长过奖了,在下这三脚猫的功夫,让你见笑了。”

玉树道:“陆长老不要过谦,你这套步法变幻多端,玄妙繁杂,临敌对阵,妙到极巅,贫道之前被你牵引着,如御风而行,有飘飘乎羽化成仙之感,想那些聚英堂的宵小又如何能拦得住你。”他七分赞叹三分吹捧,陆九通和吴千变听得笑容满面。

陆九通心花怒放,道:“道长内功深厚,剑掌双绝,江湖谁人不知,如若不是唐文鹤那小子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你怎么又会轻易上当。唉!”玉树听他对自己师徒的情况甚为了解,脑海间想起了一则农夫和蛇的寓言,自己就是那傻农夫,错养了唐文鹤这条毒蛇,临了反咬自己一口,差点将命送了,既可悲又可叹。

又沉默了一会,才问道:“恕贫道多句嘴,陆长老好像不止是凑巧救了贫道,天下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看上去是早有安排。”陆九通微微一笑,道:“道长是明白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件事说是碰巧也是碰巧,说是早有安排也说得过去。”玉树道:“长老这话令贫道费解。”

陆九通道:“道长不是外人,在下也不隐瞒你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丐帮虽然都是些吃千家饭的,伸手讨饭的下贱人,但大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做的都是些行侠仗义、利国利民之事。”玉树听到这儿,点了点头,心想:“丐帮数百年来为江湖中的第一大帮,尽多侠义之事,这话不虚。”

陆九通续道:“满清入关,几十年来,我汉人中哪个不思念前明,这江山终究是我们汉人的江山,天下始终是我们汉人的天下,让一个蛮夷外族来统治,谁的心里面都是不服的。古语有云:‘天下德能者居之。’如果清人管理汉人天下,管得好,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让汉人有地位、有尊严,有衣穿、有饭吃,当然我们无话可说,可是汉人在满清鞑子眼中简直连猪狗都不如,轻则打骂欺侮,占地霸妻;重则抄家没籍,杀头流放。”玉树本为前明旧臣,听到这里,不由得接口道:“陆长老说得不错,清狗实在可恶。”

陆九通点了点头,又道:“我丐帮有数十万帮众,百姓的苦况一一看在眼里,岂能袖手,于是帮中的首领便商议秘密进行反清复明。这反清复明的大事打从鞑子入关那天便是有谋划的,不敢一日或忘,只不过近年来情势更加高涨了。于是帮中帮主、副帮主、几大长老和各分舵的人共聚北京,共商反清复明要是。最后商定后由在下联络北京、天津、河北一带的帮众,负责反清事宜。最近几个月来,我们便在京城一带秘密活动,与帮众筹划反清复明具体事务。因而整个京城各处都布有我们的眼线。‘聚英堂’作为鳌拜这个奸贼的羽翼之地,理所当然成为了帮中弟子监视的重点范围。便在道长出现在‘聚英堂’附近的那一刻起,便早有帮中弟子将情况报告于我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八 武当玉树(16)

陆九通道:“道长的风采和武功家数,帮中弟子一来向我禀报,我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还是不敢确定,但想你孤身闯入‘聚英堂’,必有重要因由,于是便偷偷潜伏于‘聚英堂’房顶之上察看。看到你使出武当派对神功,力挫群丑,这才确定你必是武当掌门玉树道长。道长的武功之高,胆气之壮,令陆某佩服之至。”玉树道:“陆长老谬赞了。贫道那个孽徒欺师灭祖,助纣为虐,贫道激愤之下,没有顾虑那么多。”陆九通道:“不管怎么说,道长一人力敌数十高手,这总是千真万确的。单就这份胆气,足以令人叹服。三国时关云长三江口单刀赴会,而今武当掌门独闯‘聚英堂’,在江湖中定便要传为美谈。”

玉树苦笑道:“陆长老拿我和关云长相比,贫道真是无地自容。关公当年得以全身而退,毫发未损,而我却铩羽而归,差点没了性命,要不是陆长老舍身相救,贫道早就死了多时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完又连连摇头。

陆九通又道:“我见到道长被数十人围攻,而唐文鹤高声喝斥你中毒的情况,见情势不妙,当下便出手相助,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路线,回到了这里。这里相当隐秘,是我们丐帮的京城的一个秘密的接头地点。再说有千变照应,不会出任何差池,请道长尽管放心。”玉树点石了点头,道:“陆长老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不漏,反清复明大业有望,如若哪天用得着我武当派,我们义不容辞。”

陆九通大喜:“有欧阳掌门这句话,我们心里踏实多了。请掌门放心,时机一旦成熟,丐帮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贵派。”顿了一顿,道:“道长身体虚弱,我们不多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命吴千变将玉树扶到卧房里炕上躺下,然后两人退了出来,将门关上。

玉树待两人出去,慢慢行气导息,引导内息在全身流走,不料只一会儿时间,只感到全身酸软,提不起劲来,知道是“化功散”的药力正在化掉自己的功力,要两个时辰过后,才能慢慢一点点恢复。算算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于是便不去管它,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回想起之前的遭遇,大意之下,差点枉死在唐文鹤之手,越想越悲凉难过,索性不再去想,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挥了挥胳膊,感到身上有了一丝气力。所受的内伤已然好了许多,丐帮“百花丹”疗伤功效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几个时辰光景,玉树所受内伤便好了许多。玉树下了床,忽然觉得肚子饿得不行,将房门打开,到了院中,只见天空繁星闪烁,四处黑漆漆一片,偶尔听到几声狗叫这声,他慢慢在院中走了一遍,看不到一个人,陆九通和吴千变也不见了。

正纳闷时,忽见墙头黑影一闪,一个人落在了地上,随后又跃进一个人来。玉树刚要喝问,只听先前落地的人说道:“道长不要出声,我是陆九通。”后面那人自然是吴千变。

玉树道:“陆长老你们从何处来,发生了何事?”陆九通干咳了两声,说道:“我们进屋去说吧!”吴千变抢在前面,将门推开,三人进了屋子,吴千变晃亮火折。玉树见他俩都脸色惨白,身上沾有血渍,摇摇欲坠,显然都受了伤。玉树惊问道:“陆长老,你们受伤了?”陆九通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料红色药丸吞了下去,也给了吴千变一粒,吴千变也仰头吞了。喘了口气,陆九通这才道:“我们的伤不打紧,服下‘百花丹’便无大碍了。”接着又道:“道长休息后,我们生怕唐文鹤又再次来寻,便到聚熊堂探听消息。”他不耻唐文鹤一干人的人品,故意将“聚英堂”说成“聚熊堂”。

吴千变接口道:“我和长老到了聚熊堂,看到那里乱成一团,全然不成样子。我们伏在房顶之上,听得大厅里面乱哄哄的怪热闹。也怪我,一时忍不住将屋顶瓦片揭了开来,将脸伏下往房里窥探。不料这一动静,便被厅中的人发现了。不知道是那个龟孙子一枚铁线镖电也似地向奔我双眼来了。”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陆九通一眼,满脸惭色。

陆九通道:“你也不用自责了,我们伏于房顶之上,说不清早已经被人发觉,厅中高手齐聚,内功深厚耳力奇佳的又何止一人。”吴千变又道:“总之是我自己不小心,过于大意。那铁线镖来得快极,眨眼间,便到了眼前,我感到眼前一黑,心想这双招子算是废了。正想的时候,只觉身体一轻,整个身体轻飘飘飞了起来,原来是陆长老知道事态不对,扯着我的右腿,将我提了开来。那镖便擦着我的发际飞了过去。我当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没有陆长老,我这双眼睛早已经废了。”陆九通道:“这一来,我俩便再也藏身不住了。我们刚刚要走,院中、厅中早有七八人跃上了房顶,将我们围了起来。”

吴千变又接口道:“那些贼人都是些一等一的好手,陆长老若不是为了救属下,又怎么会受伤,我真是该死之极!”陆九通正色道:“千变,这话便不该说。常言道:打虎还需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你说这些都是见外的话。不过那些贼人倒是不弱。混战中,我中了一掌,不过幸好躲得快,没有打中要害。然后我带了千变展开履云步逃出包围,又在巷子里七折八拐,故意和他们兜了个大圈子,这才绕回来。想必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幸好千变久在京城,这些胡同像迷宫一样,他烂熟于胸,三绕两绕将他们绕晕了。我们这才逃脱追杀。”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玉树吁了口气,道:“看来还是我牵累了你们,心中着实过意不去。”陆九通道:“这不关你事,牵制监视聚英堂的动静,是我丐帮反清复明的一件重要任务。即便道长你不来,我们一样也要闯进去察看一番。”玉树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心中负疚,便不再说些什么。

然后陆、吴二人各自休整疗伤,玉树也回房打坐休息。接连几天,便安静呆着养伤。陆九通和吴千变也没有再出去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三九 武当玉树(17)

玉树休整了三、四天,所受的内伤已经痊愈,功力也渐渐恢复,所幸的是几天都比较安宁,没有聚英堂的人来搅扰。每天闲来无事,陆九通便会到玉树房中与他畅谈天下大事,同兼谈些武林掌故,互相讨教些武学上的心得,双方都大有裨益,于对方的武功都深为佩服,彼此惺惺相惜,均有相见恨晚之感。

到了第三天早上,吴千变出去了一趟。到了下午回来时,带回了两尾鱼,一碟猪头肉,还有一大壶酒,外加几个馒头。玉树是出家人,不食荤腥,只吃馒头。而陆九通和吴千变将酒下着鱼和猪头肉痛快地吃喝了。陆九通酒量颇豪,一壶酒喝得精光,兀自不过瘾,责怪吴千变不多带一壶回来,吴千变陪笑道:“长老之前说过不能喝酒误事,弟子不敢忘了长老教诲。”陆九通道:“就你能诡辩,也罢,总算过了点酒瘾。”

三人吃完后,吴千变才道:“长老,我今天到聚英堂外面转了两圈,发现里面死气沉沉的,没有以往的喧嚣与吵闹,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变故?”陆九通道:“待天黑以后,我去探探。”玉树道:“届时贫道和你一起去。”

陆九通迟疑道:“道长,你的伤……?”玉树哈哈一笑,道:“贵帮的圣药真是不简单,贫道内伤已经两天前便痊愈,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不用为我担心。我和陆长老去,必要时可助你一臂之力。”陆九通喜道:“如有道长同去,即使是龙潭虎穴,要饭的也无所谓惧了。”说完三人大笑起来。

三人吃完了晚,聊了些江湖上的掌故和当下时局,又多了几分感叹。到得天色黑定,三人劲装结束,带了兵刃,轻轻越过围墙,直奔“聚英堂”而去。

三人中以玉树内力修为最高,陆九通稍逊,但两人的轻功却不相伯仲,相比之下,吴千变但逊色得多。玉树和陆九通不敢走得太快,只徐徐而行,专等后面的吴千变。两人并肩而行,脚下如行云流水,不多时,便将吴千变拉下了一大截,吴千变用尽全力,拼命狂追,这才勉勉强强跟了上来。

“聚英堂”离他们的联络处不过二、三里远,绕过向道胡道,也便到了。到了“聚英堂”,三人互使了一个眼色,纵身跃上屋顶,吴千变跃到几日前陆九通借力救走玉树的大槐树上,藏身于浓阴之内,向院里张望。

极目之处,但见四周黑沉沉的一片,连一个人影一点灯火都见不到,院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听虫鸣的“啾啾”之声。玉树和陆九通分别从房屋的东西二角趋近。玉树轻轻蹲下身子,将一块瓦片揭起,往屋中大厅窥看,但见厅中黑漆漆一片,不由得心中诧异,寻思:“这人都哪儿去了,偌大一个‘聚英堂’,高手济济之地,怎么几日之内便人去屋空,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有这家个念头,西边的陆九通也是一样的心思。

玉树和陆九唯恐其中有诈,又俯于屋顶上待了片刻,只听得吴千变在院中叫道:“陆长老,道长,两位请下来吧,我四处看了一遍,连个鬼影都没有。”

玉树和陆九通两人这才从房顶上跃下。又在院挨间房中各处察看了一圈,除了屋中空无一人之处,屋中家什等一切日常用品都齐齐整整,几人面面相觑。吴千变道:“莫非这**贼被道长和陆师叔打得怕了,夹起尾巴溜之大吉了。”

玉树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聚英堂哪日虽然没有拦截住我,但我也没占了便宜,若非陆长老摇手,说不定已经遇难了。再说聚英堂是鳌拜所创办,有朝廷撑腰,莫说我玉树一个,即便整个武当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怎么会弃巢而逃,这不合常理!”陆九通道:“欧阳掌门言之有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所以鳌拜才将人都撤走了。哪天老叫化也是一时胆大,加之运气不错,否则聚英堂好手林立,我们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玉树沉吟了一会,道:“莫非遇到什么重要紧急的事,倾巢而出了!”陆九通道:“有可能,可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了,如此大动干戈!”

吴千变道:“两位前辈分析得有理,不过这些清廷走狗都不在这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再作商议。”玉树和陆九通道:“也只有如此了。”两人走在前面,吴千变道:“总不能白来一趟,便宜了这些灰孙子些,我得做点事才成!”说完转身进屋,脱下裤子,在大厅的供桌了拉起屎来。

陆九通笑骂道:“这个猴崽子就爱胡闹,道长,我们先回,随他去吧!”玉树见吴千变这大年纪,还这么促狭,不禁莞尔一笑,和陆九通两人重又跃出围墙,沿道返回丐帮联络所在。

吴千变在屋中胡搅了一阵,出了恭后,又在卧房中一张紫檀大床上的被窝里撒了一泡热尿,将屋中的花瓶摆设,坛坛罐罐,东一脚,西一腿,踢得粉碎,又站在院中空吼了几声,这才解了心中闷气,翻出围墙,施展轻功赶了回来。

三人又在房中议论揣测了半晌,始终不得要领。玉树琢磨着离开武当时日过长,众弟子和武当门人担心过甚,现下伤也好了差不多了,唐文鹤既然暂时不得清除,但目下也不是时机,干脆再找机会不迟。心中计议已定,便寻思明天一大早便向陆九通和吴千变告辞回武当,再作打算。

第二早天刚朦朦亮,玉树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行囊,出了房门,见到隔壁陆九通和吴千变的房门紧闭,知道二人尚在梦中,不想打扰二人清梦,当下拔出长剑,以剑当笔,手执剑柄,直指檐下的廊柱,微一用劲,只听微有沙沙之声,瞬间便刻下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余有要事,须速赶回,相救之恩,来日图报”,落款为“武当玉树”。他的书法本为武林一绝,虽是以剑代笔,但潇洒飘逸,非但未有毁柱之难,反而为廊下增添一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O 武当玉树(18)

玉树出了京城,取路径回武当,一路上太平无事,他边赶路边乘隙抓紧练功,待回到武当时,功力已经全部恢复。

到了武当山脚,早有武当弟子齐齐在道旁迎接。众人见到玉树,便远远下拜。玉树走近身旁,命他们起身,众人这才陆续站了起来。

为首的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道士道:“师父,您老人家这次到京还好吧!”不待玉树答口,站在他身旁的一名稍微年轻长相俊美的道士道:“师父您老人家上京数月,期间音信全无,我们都记挂得很。”他刚说完,一名满脸稚气的十四、五岁的小道士跑近前来,执住玉树的手道:“师父,这段时间我天天想您,做梦老见到您,这才把您给盼回来了。”他这话一出口,逗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说话的三名道士是玉树的另外三名弟子,玉树自入武当后,二十余年来,择徒甚严,先后只收了四名弟子,大弟子便是唐文鹤,适才说话年长些的名为荀玉鹤,是他的二弟子。稍小些的长相英俊的道士是他的三徒弟罗飞鹤,最小的满脸孩子气的是四弟子,名为张白鹤。

玉树看着眼前几个弟子,都对自己表现了极度的关心和孝敬,心中稍有安慰,其他门人也纷纷近前寒喧。玉树微笑道:“我很好,有劳大伙挂心了,有事我们还是回观里再说吧!”于是一群人跟随在玉树身后向武当山走去。一路上张白鹤围在玉树身边问来问去,他从小在武当长大,从未出过远门,自小到今到过的最远之地便是距武当百余里开外的县城,京城对他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充满了神秘色彩和神圣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诱惑和动人。他年纪最小,性格又极为活泼灵动,武功学得也快,嘴巴又会说,很得玉树欢心。平日里玉树一旦心绪不佳之时,如有张白鹤在一旁说话解闷,心情便会开朗许多。此时张白鹤在他身旁转来转去,问东问西,有些问题很是幼稚可爱,逗得玉树哭笑不得,荀玉鹤、罗飞鹤年纪较长,还有其他一些武当门人均听得哈哈大笑不已。

玉树看着张白鹤稚气的面孔,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唐文鹤,那时唐文鹤也是他年纪一般,一般的聪明伶俐,一般的能说会道,一般地讨人喜欢。可十多年过后,由于功名利禄的诱惑,彻底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昔日的恩情、师徒情谊早已经被卷入尘世的洪流中,消失殆尽,无影无踪,剩下的是后悔和怨恨。

“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重演才好。”玉树心中暗暗地说道。他面上微笑着,内心却难过得厉害,其他人哪里知道他心里面想些什么。

一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回到了武当。玉树照便到了三清殿中,拜过了三清像,然后又拜了祖师张三丰,这才回到自己房中。早有观中的道童准备发的洗澡水,沐浴更衣过后,感觉身上轻爽了许多,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坐在榻上练了一阵功,只觉体内气息顺畅,真气充沛,暗想:“唐文鹤这小子毕竟还不敢用过于剧烈的毒药来害我,看来他还顾念几分师徒的情分。”内心隐隐有一份渴望,渴望着他能改邪归正。他哪里知道唐文鹤不敢下剧毒是因为惧怕玉树武功高强被其识破,而化功散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晚饭过后,玉树召集了派中的两名同辈师兄弟和三名徒弟到了自己的的房中。这两名武当道人一人法号玉秀,比玉树年长近十岁,论年纪和辈份是他的师兄,当年玉树的师父一尘道长将掌门传给半路出家的玉树,玉秀心中确是不服,但玉树接任以后,无论武功德行都远远高出自己,使得武当派名望在江湖中与日俱隆,渐渐地玉秀也由不服变为钦佩,尽心辅助起玉树振兴武当,此次玉树上京,派中便由他主持。另一位是他的师弟玉川道人,他入门也比玉树早得多,但年纪却比玉树小好几岁,虽然玉树当了掌门,他也无甚怨言,一则他天性淡泊,对掌门之位不感兴趣,二则他沉迷武学,武当剑法已经达到了相当造诣,内功也颇为深厚,修为已经直逼玉树,不遑多让。三则他知玉树曾为前明旧臣,对明朝忠心耿耿,兼之为人慷慨正义,他素来是极佩服的。因此,武当有他三人同心协力,强强联手,在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也属情理之中。

玉树见人都齐聚,道:“此次出门上京,本欲清理门户,但中间出了点岔子,以致功败垂成。”玉秀霍地从座位上站起,道:“你刚回来我就感觉不对劲,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哪个畜生做了些什么?”他是个急性子,众人知道他口中的“畜生”指的便是唐文鹤。玉树摆了摆手,道:“师兄,稍安勿燥,你听我慢慢讲。”玉秀重又坐下。

玉树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是毫发无损地站在你们面前吗?不过由于自己的的疏忽大意,栽了一个大跟头。”玉秀又道:“你快说啊,想急死我。”玉树点了点头,将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他这一讲足足讲了近一个时辰,众人顺着他的节奏和思路,情绪也起伏波动,当听到玉树讲到独闯“聚英堂”,连败数名高手时,大出风头之时,不禁出声喝采,欢欣鼓舞,张白鹤更是手舞足蹈。当听到唐文鹤暗下化功散,玉树身处危境差点遇厄,不禁又破口大骂。又听到陆九通干冒奇险,仗义相救,又都竖起大拇指,赞叹丐在英雄的大仁大义,待后来听到玉树转危为安,全身而退时又都为他松了口气。玉树将整个过程讲完,最后问道:“师兄、师弟,那小子冥顽不灵,现下该当如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玉秀拍案而起,怒道:“这畜生欺师灭祖,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违反门规,竟然连生他养他的恩师也要杀害,真正为天地不容。我建议在江湖中以本派名义下道追杀令,无论他在天涯海角,务必要将他除了,为武林除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一 武当玉树(19)

玉秀在武当派中地位特殊,虽然不是掌门,但论辈份却是玉树的师兄,其地位和声望仅次于玉树,平日里他性子火爆,疾恶如仇,如今唐文鹤犯下此等罪孽,他一旦倡议,玉川和小辈弟子都齐声赞同。

玉树内心毕竟对唐文鹤仍抱了两分希望,还多少有点感情,听得玉秀这一讲,心中虽然不忍,但唐文鹤所作所为实在不能为门派所容,武林所耻,只得说道:“师兄言之有理,事到如今,这逆徒是自实其果,怪不得任何人。”玉川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即刻安排追杀令,通告江湖,二位师兄意下如何?”

玉树道:“不急,如果现在便下追杀令,那孽徒得知还不逃之夭夭,试问天下之大,我们到哪里寻他?”其实他还藏了几分私心,希望唐文鹤能自己回武当请罪,借此放他一条生路,眼睁眼看着唐文鹤去死,毕竟于心不忍,好歹也有二十年的师徒情份,玉秀怎么会知他心意,点头道:“这倒是,要不我明天便和三师弟上京,将那畜生杀了。”说着便对玉川道:“三师弟,我们收拾一下,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赶早下山。”

玉树制止道:“师兄且慢,听我一言。”玉秀道:“又怎么了?”玉树笑道:“师兄你总是这么急性,你想想,我刚刚从京城回来,经我这么一搅和,那逆子害我不成,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大摇大白等武当再去抓他,即便你现在去,也是白跑一趟,白费心力!”其实他说这番话的另有他意,一是他离京时唐文鹤和聚英堂一从都离奇消失,现在回未回去不得而知;另一方面他还是担心玉秀安危,虽然玉秀、玉川二人联手难逢敌手,但聚英堂高手云集,有如龙潭虎穴,两人即使武功再高,也难敌数十人围攻,搞不好便把命送了,前车之鉴,不能让两人云犯险,他深知玉秀争强好胜,不能明说,只能曲里拐弯,不伤他自尊。

玉秀眼一瞪,问道:“依你说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玉川心思细腻得多,只沉默不语。

玉树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俗话说:事急从缓。等过了这阵,那逆子的心中松懈了,逍遥自在时,我们再来个突然袭击,让他防不胜防,岂不事半功倍,你以为呢?”

玉川也道:“掌门师兄分析得在理,大师兄,缓缓再说吧!”玉秀哼了一声,对玉树道:“你是掌门,当然一切都得听你的了。我先回去睡觉了。”说着起身便出了门,到了门口,回头对玉树道:“你走的这些时日,武当一切安好,总算不负你的所托。”然后大踏步离去。玉树抱拳高声道:“多谢师兄,辛苦师兄了!”

玉川笑道:“大师兄就是这个脾气。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有改。”玉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格一旦养成,恐怕这一辈子都改不了的。大师兄嘴硬心软,不失是一代得道之士,武当有你们二人在,我安心多了。”玉川道:“掌门师兄言重了,作为武当门人,本派盛衰荣辱,与每个人都休戚相关,为了武当,我等自当上下一心,同舟共济,可惜,出了唐文鹤这样一个败类,真是武当的不幸。”

玉树道:“这逆徒是我一手调教培养的,子不教,父之过,说到底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要怨只能怨我教导不善。”玉川道:“师兄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也许我武当该来要出此一祸胎。此次下山辛苦了,早点就寝吧!”说完告辞离开,荀玉鹤等师兄弟三人起身相送。

待玉秀离开,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刚要向玉树告安。玉树对三人道:“你们别走,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三人齐声道:“请师父吩咐。”玉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人只收了四个徒弟,自认为眼光很准,不料却教出唐文鹤这样的孽障,真是悔不当初。”悔痛之意,溢于言表。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从今后,我发誓再不收徒。但你们三人尚未涉足江湖,今后是善是恶,谁能料到。”

话刚说到这儿,荀玉鹤三人均不约而同“扑通”跪下,荀玉鹤叩头道:“恩师放心,我今天在此起誓,荀玉鹤如有违背武当门规,做了对不起武当对不起师父的事,便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罗飞鹤和张白鹤刚要张嘴发誓,玉树扬手制止道:“起来,你们用不着赌咒起誓。如果一个人真要变坏,发个誓赌个咒又有什么用?再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我有其他事情要交待。”荀玉鹤三人站起身来,齐声道:“聆听恩师教诲!”

玉树道:“唐文鹤已经得到了为师的毕生所学,加之他天资甚高,假以时日,武功定超过我,加之他有清廷撑腰,届时要制服他恐怕就更难了。”荀玉鹤道:“姓唐的虽然武功不错,可又怎么能和师父相提并论。”罗飞鹤、张白鹤也点头认同。

玉树摇了摇头,道:“这点我比你们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我要加紧练功,我打算闭关半年,静心潜研将《无为心法》,将其参透,如能成功。到时将这家逆子斩除,便有了九成把握。所以,这半年来,没有十分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静修。派中事务,由你们三人协助大师伯和三师叔打理吧!今晚我便开始闭关,我的话你们转告师伯、师叔,下去吧!”

三个小道告退出来,玉鹤便到了密室里,盘膝打坐,修练《无为心法》,心法中的深奥难解之处,尚未领悟,他需要细细揣磨研究。

时光荏苒,半年倏忽而过。玉树出关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半年来,武当太平无事,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也加紧练功,较之前有了不小的长进。

半年来,玉树苦心参悟《无为心法》,《心法》中的深奥玄微之处,似已经参透悟懂,自觉内功又有了进展,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想。但以他现在武功,要对付聚英堂一般人,将唐文鹤擒来,料想已经不是难事了。

玉秀早已经心痒难搔,憋了半年的时间,玉树刚一出关,便催促着赶紧上京拿唐文鹤。玉树也不想再拖延,命玉川暂掌武当,自己和玉秀,率了二弟子荀玉鹤、三弟子罗飞鹤,四人同上京城。

张白鹤苦苦哀求要一同进京,但玉树考虑到此次上京十分危险,他年纪较小,武功也还不到家,带上他始终不太安全,最终拒绝了他的请求,张白鹤痛哭流涕,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玉树四人这次横了心,务必要将唐文鹤清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二 武当玉树(20)

四人摩拳擦掌,马不停蹄直奔京城,玉秀性子最急,每每催促赶路,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晚上直到星辰高挂才肯歇宿。玉树虽然身为掌门,但他既然身为师兄,又熟知他的性情,不便和他争执,只得迁就于他。

荀玉鹤和罗飞鹤初次上京,又是执行这么特殊的任务,故而带了许多激动和兴奋,感到既刺激又新奇,又带了几分惶惑和忐忑。他两个入门时,唐文鹤近二十岁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华,但武功已经颇为了得。在玉树外出或忙碌之时,便由他传授二人武功。可以说,唐文鹤对于他俩,亦师亦兄。有几分感激更有几分尊敬,唐文鹤的武功他俩知之较深,二人远远不可相比。现在他背叛师门,要去将他杀了,两人心里既矛盾又纠结,哪种感觉难以描述。离京城越近,开始的兴奋劲慢慢消失,伴随的是无奈和焦虑。

四人一路急行,不日到了京城,在一间名为高升客栈的旅馆里住下。刚一住下,玉秀便挎了长剑,要到“聚英堂”寻唐文鹤。

玉树道:“师兄,我们千里迢迢刚刚到了京城,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先好好睡个觉,饱餐一顿,养足了精神,再去不迟。”玉秀道:“你们慢慢歇着,我早就想会会那畜生了,也想见识见识所口中所说的什么‘聚猫堂’、‘聚狗堂’里面有些什么阿猫阿狗。”说着便往外走。

玉树刚要拦他,可已经出了门。荀玉鹤、罗飞鹤口中叫着,在后面追了数丈,玉秀脚下如风,早去得远了,无奈只得折回。问玉树道:“师父,该怎么办?”

玉树摇了摇头,道:“你师伯武功高强,让他先去吧,我们先休整片刻再说。他初到京城,没去过聚英堂,等他打听到找到时,说不清我们还在他先到,不用担心。”荀、罗二道这才放心。三人都感又渴又饿,便要了两大盘馒头,一壶茶。三人吃喝已毕,玉树才领了他俩往聚英堂而来。

他们所住的高升客栈有十余里远,北京城城域辽阔,内城外城方圆有数十里。他们的客栈在城南,而聚英堂在城西。要绕几个大圈子才能到达。

玉秀出了客栈,东打听西打听,大街人行人看到他一个道士身佩长剑,且身材高大,又是外地口音,张口便打探聚英堂。“聚英堂”是鳌拜所办的武技场所,见识广博、喜欢江湖见闻的人知道,一般的平民百姓知道的却不多。经过了许多曲折,终于一路来到“聚英堂”,但见聚英堂大门紧闭,朱门深锁,不见一个人影。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又问了周围的人,都说这里便是“聚英堂”。那九环朱门头上的匾额赫然写着“聚英堂”三个大字,绝不会找错了地方。

玉秀从台阶上冲到门前,扬手猛拍门板,高叫道:“唐文鹤,你小子给我滚出来,怎么听到我老了,便当起了缩头乌龟了,你不是英雄得很吗?背叛师门、谋杀恩师、助纣为虐,滥杀良善,除了好事外你什么事都能做,你滚到哪儿去了,给老子出来,我杀你个屁滚尿流!”边骂边将朱红大门敲得砰砰山响。

正敲得热闹,忽听背后有人道:“别敲了,你把门敲破了,也不会有人出来,门不锁着的吗?”回头一看,正是玉树师徒三人。玉秀气呼呼地说道:“唐文鹤这个孬种,跑到哪个耗子洞里躲起来了,害得我们白跑一趟,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玉树心中倒有一、二分的喜悦,既然唐文鹤不在,便不必立即兵刃相见。玉秀又叫道:“我不信偌大的房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老道倒要看看。”说着双足一蹬,嗖地便跃上了院墙,施展轻功,沿着围墙迅疾地围了个大圈子,速度快极,只见一团白影在墙头白烟似地跑了一周,然后跳下地来,对玉树道:“果真是一个鬼影都不见,这猴崽子!”

玉树道:“师兄不要动气,既然来了,咱们便细细查访,来个守株待兔,我不信等不到他。”玉秀道:“好,不过我连水都没喝一口便跑来找这孽徒,总不能白跑一趟。”说完运劲于掌,朝着朱红的九环大门上狠狠一按,只见一个掌印深陷门面数寸,印在了朱门之上,远远便可瞧见,他这一掌暗含了武当武功中的高深内功,名为“大手印”,是他成名江湖数十载的绝技。

玉秀印了这一掌在门上无外乎两个用意,一是告诉唐文鹤他到了京城,二是在向聚英堂挑战,向他们示威。玉秀转身对玉树三人道:“走,我们回客栈等这个孽畜回来。”

四人回到客栈,玉秀气呼呼地进入房中,倒在榻上便睡,也不答理玉树等人,晚饭也不吃,荀玉鹤、罗飞鹤轮流敲门叫了数次,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最后索性随他去了。玉树只得微笑,任他高兴。

到了二更,玉秀又出去了一趟,荀玉鹤向玉树禀告了。玉树道:“你师伯又去聚英堂了,他终不甘心。不过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他心高气傲,不喜欢别人帮他。他去就让他去吧!”荀玉鹤只得退下,他和罗飞鹤住在玉树隔壁,也不敢就睡,只盘膝坐在床上练功瞧着动静。

玉树嘴上这样说,总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推开后窗,看看四下无人,悄悄从窗中跃出,再一跃便上了房顶,沿着屋顶向城西而去,一方面接应玉秀,另一方面也要一探究竟,瞧瞧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他穿房越户,一盏茶时分便到了聚英堂外,只见院中仍是黑漆漆一片,阒寂无声,他静立于墙角一隅,过了片刻,确定无人,这才迈步走向正中的大屋。

刚走出数步,只觉脑后劲风袭来,有人从身后偷袭,他感到力量雄浑,非等闲人可为。这下来得极为突然,那突袭之人何时在身后,玉树竟然懵然不知,武功之高世属罕见。

玉树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身子斜倾,几于地面平行,左右两足眨眼间交替互换了十余下,身形流水般横向移出了丈余,堪堪躲开了这一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三 武当玉树(21)

玉树冷不防被人偷袭,居然毫不知觉,用了一招武当绝技“冷傲飘萍”方能避开,这一式玉树已经近三十年没用过了,今天被这人逼得不得不用,实在是从未有过之事。

玉树刚避过一袭,不料那人却不依不饶,第二招迅疾跟上,一把来拿他腰间大穴,玉树心中微怒,寻思:“之前被你差点偷袭成功,是因为我在暗你在明,你得了便宜卖乖,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将身一耸,窜起丈余,正是武当响当当的“梯云纵”轻功,他身形凌空,右掌击出,一掌向那黑影打去,那黑影叫了一声:“好轻功,好掌法!”玉树听得她声音娇脆,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暗夜之中见她身形窈窕,一身黑衣。

他见到对方是个女子,自己身为武当掌门,怎么能和一个女流一般见识,适才这一掌用了六成力量,转念间,将掌力急往回撤。这一撤之下,劲力便往回击向自己,他身形向后飘出两丈,这才将回劲御去,只见那黑影轻笑一声,一转身跃上墙头,出了院外,便不见了踪影。

玉树想要追上问个明白,但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心中暗暗纳闷。只听有人道:“咦,你怎么来了!”抬头一看,见玉秀手执长剑从西侧屋中走了出来。

玉树没有答他问话,将适才之事说了。玉秀也奇道:“怪了,这黑漆漆的什么聚丑掌,她一个女子来干什么,再说了,这个人虽然从背后依着天黑又趁你不备差点伤了你,想来绝非等闲之辈。她的武功路数是哪门哪派,你看出来没有?”玉树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觉得她偷袭我哪一掌,内力深湛,几可与你我匹敌,但听她声音看她身形,好像年纪不大,不会超过三十岁年纪,从她的武功招数来看,我实在没看出她的来路!”玉秀道:“连你也看不出来,这人可真是奇得很,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娃。江湖上能人辈出,师弟,看来你我都老了!”

玉树道:“是啊,我们常年里蜗居武当,已经快成井底之蛙了!”玉秀将手一挥,道:“先别想那么多,既然那女的已经露了面,想必还会有第二次,下次留神点将她擒住,再追问她的来历意图不迟。还是先顾顾眼前的事才是正经,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玉树道:“我刚进来不久,便遭到此女袭击。暂时一无所获,倒是你,说说情况!”玉秀道:“适才我又在各间房中逡巡了一遍,被我发现了这个!”说着举起右掌,玉树见他右掌掌心红红的全是鲜血,微微一惊道:“你手掌怎么了,你受了伤?”

玉秀摆手道:“不是,刚才我进到了西边的屋子,屋子里黑逡逡的,伸手往墙壁上一扶,只觉手上湿湿的,急房晃亮火折子一看,见墙壁上一大片鲜血,我的手正好摸在上面。那鲜血还未干啊,好像是刚刚留下的。正要弄处明白,听到院里有响动,但窜了出来,但遇上你了。”

玉树道:“看来适才偷袭我的女人和留下的鲜血有关,我们赶紧再回屋去看个究竟。”二人边说边向西边房中奔去。到了门口,两人怕房中有埋伏,玉树将手中剑舞出一个剑圈,玉秀右手一扬,暗夜中只见白光闪动,手中早已经发出几枚武当飞云镖,只听“得得”数声轻响,飞云镖尽数打在屋中桌上。玉秀轻喝一声,左手执剑,右手拇指搭于中指之中,弹了两弹,只见两道火光飞出,杀那间屋中光芒陡增,原来玉秀将火折晃亮运用“九天寒星”的手法弹出,点亮了桌上的两根蜡烛,这几下手法、运劲既快且准,妙到毫巅,力量、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非高手不能为之。

玉树脱口赞道:“师兄好手法!”玉秀心中得意,哈哈一笑,一跃进屋,大喝道:“鼠辈,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声音哄亮,这一喝之下,真震得整个屋子嗡嗡回响,却无人回应。

玉树转身看了看墙上的血迹,伸出右手食指在那血迹上微微一涂,拿到眼前细看,正疑视之时,只觉一点很弱很弱的风掠过,暗叫不好,大声道:“师兄小心!”话音刚落,只见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响声大作,无数枝暗器从屋顶、窗房等四面八方向二人射来,如雨点般密集。那些暗器是针、飞镖、铁棘藜、箭、透骨钉,大大小小一、二十种,几乎集中了江湖中能见到的所有暗器。

玉树和玉秀未想到形势骤变,情急之下,玉树双剑急挥,在自己周围舞成一个剑圈,将自己全身护住,同时只听丁丁当当的响声碰撞之声,将射向自己的暗器尽数磕开,被长剑磕飞的暗器倒向激射出去,只听惨叫之声响起,发射暗器的有好几人被玉树用剑反撞回的暗器所伤,立即丧命。

玉秀听到玉树的警示,随即醒悟,只见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当即身子一缩,整个人便躲在了道袍之中,他藏身于袍中,催动内力,只见那道袍突然鼓涨起来,象灌满风的船帆,哪些暗器打在袍身上,便如打在铁块上一般,纷纷弹飞弹落。

两人骤然之间被无数暗器突袭,但应变奇快,竟没损伤一丝一发,暗器渐渐慢了下来,少了稀了。玉秀瞅得机会,将道袍一收,陡然一窜,只听哗拉拉一声巨响,整个人竟穿破房顶而出,顶上的瓦片劈里啪啦往房中掉落。

玉秀窜到房顶,便如一尊天神一般,大叫:“好恶贼,纳命来!”手中长剑急刺而出,暗夜中但见剑光闪烁,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便刺死了五人,原来屋顶上的各个角落藏了数十人,人人手中扣了暗器,将二人引进屋来,欲用暗器将他们射死。

玉秀狂怒之下,尽展生平之学,使出了十成功力,一时间剑光笼罩了整个屋顶,剑气如高山湖泽,滚滚而上,屋顶上之人一愣神之间,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与此同时,玉树早从房门纵身而出,夜色下见屋顶剑光闪闪,屋顶四周到处布满了敌人,从各方围攻玉秀。玉秀虽然武功高强,剑术精绝,但对方人多势众,均非庸手,要尽数杀光也绝不可能。当即大叫道:“师兄,我来助你!”

双足一蹬,跃起将丈余,如同一只大鹰,手中长剑暴伸,势挟劲风,向从东侧攻向玉秀的一黑衣刺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四 武当玉树(22)

玉树的剑法和劲力都达一流境地,一般人根本不能化解和避开,只见那黑衣人身形一矬,连头也不回,右手剑如长了眼睛一般,向后背一挥,动作潇洒自如,正是武当太极剑法中的“翻身回点”一式。只听“当”一声脆响,两剑相撞,火花迸溅,但将玉树这一杀着挡了,化解开来。太极剑法是武当三丰祖师所创,是三丰祖师将经过数十年苦心悟解所得,将太极拳拳理融汇贯通其中,其特点是以柔克刚,连绵不绝,剑法共有四十八招,招招贯连,永不断绝,绵则如长江之水,刚则如泰山金玉钢铁。

太极剑法是武当的不传之秘,只有本派弟子才能使得,而新一代弟子中只人唐文鹤在外,而唐文鹤又是新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太极剑法他已经学会了三十六招,适才这一招本是第三十二式。唐文鹤自叛出武当以来,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因此武功不敢有丝毫松懈,勤加苦练,是以剑法进境神速,比之前又娴熟了许多,对剑法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又有了更深的领悟。适才这一招化解的灵动巧妙,让玉树心中暗吃了一惊,立即醒悟:“这黑衣不是唐文鹤又是谁?”遂想起适才便是唐文鹤布的局,将他和玉秀诱入房中,团团围困,然后用暗器将两人射杀,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你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纳命来?|”震怒之下,运剑如虹狂风暴雨般向唐文鹤攻去。

唐文鹤谋划许久,要将武当派中两位地位最显、武功最高的人除了,到时其余人都不放在眼里,自己便可纵横江湖,为所欲为,他精心布阵,一步步将二人诱入彀中,满以为可一举功成,不料二人武功实在太高,千钧一发的当口,还是毫发未损让他们冲出险地。适才玉树长剑刺来,正是太极剑法中的精着,他不知不觉使出了太极剑法化解,如此立时便被玉树认了出来。他虽然狂傲,但毕竟玉树、玉秀是他的师辈,威名远播。加之两人武功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此时听到玉树喝骂,妙招迭出,心中更加一阵慌乱,出招便难免破绽频出,脚下连连退了向步。

玉树见唐文鹤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丝毫不念培育之恩,师徒之情,心中怒甚,下手不再容情。长剑如长虹当空,一剑剑向唐文鹤刺去,他先使出一招“指南金针”,直指唐文鹤前胸,剑气如潮而到,唐文鹤连退三步,右手剑横隔挡开,勉力将此招化解,不容唐文鹤喘气,玉树接着两招“青龙出水、风卷荷叶”,按太极剑法的招式,“指南金针”下一招本应是“迎风弹尘”,唐文鹤本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如果玉树出此招的话,可轻易化解,不料玉树的剑法已经达到随心所欲,圆活变通的境地,竟然将剑招倒过来使,唐文鹤没料到他会反其道行之,一疏神之间,肩头被玉树长剑划破,鲜血长流,只感到眼前一黑,玉树长剑已经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这两招简直快极,只在须臾之间,玉树只须长剑轻轻一送,便可刺穿他的咽喉,唐文鹤心胆俱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屋顶之上,哀声叫道:“师父!”仰头望着玉树,便是在黑夜中,玉树也可看见他眼眶盈泪。

玉树心中不禁一颤,脑海中陡闪出昔日师徒相处欢洽的美好日子,手下不由得一滞,剑略微顿了一顿,但高手过招,生死只在转瞬,玉树这一心软,便让唐文鹤有了可乘之机,只见他将身略略一耸,只听破空之声微响,数十只金针便迎着玉树奔去,将他全身上、中、下三路全部笼罩。

玉树做梦都没想到唐文鹤此时此刻居然还想着要杀害自己,心中彻底一寒,竟然忘记了闪躲,两人相距不过咫尺,金针便尽数往他身上射来。玉秀离玉树数尺开外的地方,正和“聚英堂”中的几位黑衣人打得正紧,但高手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斗中,他瞥眼看到银光闪动,唐文鹤再向玉树偷施暗算,而玉树却一动不动,便如傻了一般,不知道躲闪。当即大叫一声:“师弟小心!”足跟一旋,身形斜窜而出,横在玉树与唐文鹤之间,右手长剑疾挥,舞出一团光圈,将唐文鹤所发暗器击开。纵使他剑术再高,身法再快,毕竟唐文鹤与玉树相隔甚近,而他与二人还有那么一段距离,是以银针还是有一枚没有被剑挡开,径直射入他有胸口。

唐文鹤眼看奸计得逞,心中正在狂喜之时,不料玉秀横挡子飞了过来,将他的暗器都挡开了,哪里还敢停留,当将顺势一滚,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未待身子落地,双足一弹,但站落在地上,顾不得肩膀上血流如注,几个起落跃出围墙走了。其余的黑衣人看到头儿逃走,哪里还敢再走,当即东一个西一个作鸟兽散,顷刻之间便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院子只剩下玉树和玉秀两人孤伶伶的。

玉秀胸口中针,只觉微微一木,手上劲道立消,身子便落在了屋顶之上。玉树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见玉树摔落于屋顶,顾不得再追杀唐文鹤等人,急忙将长剑往身旁一放,俯下身子将玉秀扶了坐起,叫道:“师兄,你怎么样?”

玉秀吸了一口气,对玉树道:“针上有毒!”说话已经是有气无力。玉树大惊,戟指将玉秀胸口周围的“璇玑、中枢、肩俞”等大穴全部封住,以免毒性散开。然后又将玉秀抱了起来,说道:“师兄,坚持住,我运功为你逼毒疗伤。”

他左手将长剑拿起,抱着玉秀从房顶跃下,将玉秀放在了槐树底下的一片草地上坐好,将好将双掌贴于他的背上,将内力输送到玉秀体内。他和玉秀是同门师兄弟,二人武功内力同根同源,内功深厚相去无几,玉树的内力输到玉秀体内,可达事半功倍之功效,寻常中毒一盏茶的时光便可将毒肃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五 武当玉树(23)

玉树将内力透过手掌从玉秀背心的“灵台、至阳”**直输过去,这**是人身至要大穴,玉树和玉秀功力相当,内力源源不绝输到玉秀体内,按理来说,玉秀不多时便可内力大增,然后再合二人之力将体内毒逼将出来。

不料输了半晌,仍然感到玉秀气息微弱,玉树大急,加大了内力的速度和力度,突然玉秀“哇”的一声,身子一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口鲜血吐出,玉秀的精神健旺了许多,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他看了玉树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师弟,不…不要为我再新耗费内力了,银针上有剧毒,是见血封喉的‘孔雀眉’,又名‘神仙愁’,这种毒便是神仙见了也避而远之,世上无药可解!”玉树只觉如被雷击,脑袋“轰”的一声,一时间一片空白。旋即明白过来,悲声道:“师兄,有解的,一定有解的,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既然能制肯定便能解,我一定帮你治好!”说着又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到玉秀体内。

玉秀惨然一笑,道:“说实话,当初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于你时,我着时难过了一阵子,只道师父偏心,对你也是心存妒恨,心中对你非常不服气。”他说这些,玉树当然明明白白,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玉秀入门较他早得多,武功也尽得武当真传,不过当时师父为何会做这个决定,便连玉树也感到十分意外。或许是玉秀性格过于火爆和急燥,遇事容易冲动,作为一个声名显赫的武林正派,这样的性格和脾气执掌一个大派是不合适的。

玉树眼看玉秀越来越虚弱,悲声道:“师兄,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有伤在身,不要再说话耗神了。”玉秀又断断续续地道:“不,你让我说,否则我死了也不心安!”玉树道:“师兄啊,你你情同手足,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只求你不要说话了。”说着又将内力输入玉秀体内。玉秀并未停止,又道:“记得那一年,几派大比,我曾经设过一个圈套想害你,目的是让你在比赛中出丑,败给昆仑派的吴青云,让师父对你失望,对你丧失信心,当不了掌门之位,然后我就有机会了。于是在比赛之前,我偷偷将你的剑用内力震断在剑鞘之中,当你拔剑时,剑只剩下半截,由你你兵器了吃了亏,被吴青云剑伤了左臂,但最后你还是反败为胜,将吴青云制服,最终为武当取得了第一的荣耀。可你受了剑伤,差点将命送了,通过几个月才将养好。可这件事居然没有人追究,最后不了了之,为这事,我内疚了二十多年,也瞒了二十多年,希望你原谅我!“

玉树道:“你今天舍命救我,正是因为这件事?”玉秀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自你当上武当掌门后,对我处处礼让,事事容忍,使得全派上下齐心,统率武当发展得好生兴旺,我由最初的不服变为了敬佩,可断剑的那剑事一直耿耿我心,始终不能释怀。今天我替你挡了那畜生的暗器,是我心甘情愿的。”

玉树垂泪道:“其实我当时便知道是师兄你断的剑了,我派之中,除了师父外谁还有此功力,后来师父震怒要追究到底,是我阻止了。”玉秀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早该料到,那你为何不让师父追查,将我依门规治罪?”玉树道:“我半路出家,无论资历、武功都不能与师兄堪比,师兄有想法是人之常情,既然我胜了对手,又无性命之虞,再去追究是谁干的,又有何意义呢?”

玉秀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今天死得其所了。”身子猛然一挺,将玉树正在输送内力的手让开,挣扎着道:“姓…姓…唐的小…小…子是条…毒…条…毒蛇,一定……一定要想办法除…除…了他…他!”言毕双足一蹬便气绝身亡。

玉秀伸手探了探玉秀的鼻息,已经全无,微月之下,见他面容安详,仿佛睡了一般,心中一酸,两行泪便顺着脸庞顺了下来。他弯腰抱起玉秀尸身,将长剑拾了,执于手中。跃出围墙,茫然沿来路走回旅馆。

此时夜色昏暗,唐文鹤等人早就逃得没了影子。玉树抱着玉秀的尸身,只觉脑子里面空荡荡的,一切如在梦中,刚刚还在活蹦乱跳的人,性如烈火,剑术无敌的大活人,转眼之间便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身为武当掌门,杀死很多恶人,坏人,也数度差点被人害死,生生死死见得太多,不过要他一下子相信玉秀死在别人的暗器之下,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手中,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死,一时间他真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他喃喃地说着,他这样想着,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忽听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玉树抬起模糊的泪眼,见两个年轻的道士正迎面奔了过来,正是荀玉鹤和罗飞鹤。原来他俩发觉师父不见了,估计是出来寻找师伯,于是便出来寻找。

二人冲到玉树近前,齐声叫道:“师父!”玉树茫然未答。只见他将玉秀抱在手中,玉秀脸色乌青,发簪脱落,头发乱蓬蓬垂到了地上,便隐隐感到不妙。

荀玉鹤惶声问道:“师父,师伯…师伯怎么了?”玉树见到两个徒弟,定了定神,沉声道:“你们师伯,他,死了!”玉树将玉秀放于地上,两人扑上前去,伏在玉秀身上放声大哭。哭了半晌,玉树这才道:“好了,莫哭了。让你师伯静静吧!”

荀玉鹤、罗飞鹤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不约而同拔出长剑,亢声道:“师父,是谁杀害了师伯,我们便去杀了那个恶贼,为他老人家报仇!”

玉树道:“是唐文鹤,你师伯为了救我,冒死替我挡住了那畜生的毒针,本来该死的是我!”他压制住内心的悲痛,语调平静地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六 武当玉树(24)

罗飞鹤哭道:“我现在就去杀了这个逆贼!”荀玉鹤也叫道:“我和你一起去!”双双提起剑来,便要去找唐文鹤报仇。

刚奔出数步,玉树喝道:“你们要去哪里找那畜生?”两人一听顿时一呆,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玉树道:“那畜生现逃到何处连我也不知道,再说,凭你们两人的武功,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还不快给我回来,先料理师伯的后事要紧!”两人不得已只好折了回来,跪于玉秀身旁,抽抽噎噎地哭了半晌,玉树心中悲痛,过了良久。

玉树才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将师伯先送回客栈再说。”荀玉鹤将玉秀抱起,三人回到客栈。

客栈老板见三人衣冠不整,脸上均有泪痕,其中一名被抱着进房,脸色乌青,仿佛已经死了,直吓得浑身打战,本不想让他们进房,但又不敢阻拦。玉树见状,对他说道:“掌柜的,你不要害怕,我师兄得了急病,药石无效,已经仙去,故借贵栈暂歇,到了天亮,你使人去派我买具上好的棺木,将我师兄殓了,万望你帮这个忙才好,我重重有谢!”说着抱出一锭重约二十两的元宝,递到了掌柜的手上。

掌柜的见事已至此,又有银子可赚,当下满口答应。到了天明,掌柜给了店里面伙计十两银子——他自己私吞了十两,命他到城南的旺旺棺材铺里买一口上好的棺材,其时一口红木的棺材不过七、八两银子而已,店小二又凭着他如簧巧舌,五两银子敲定,剩下的五两进了自己的口袋。

棺材送来停在了客栈的后院里,玉树同两个徒弟将玉秀装殓了,荀玉鹤、罗飞鹤又大哭一场。玉树见只过了几个时辰,玉秀的尸身便全身乌黑,可见中毒之深,那“孔雀眉”毒性之猛烈可见一斑,心中也不禁骇然。由于毒针太过细微,虽然被玉树用镊子拔出,但毒性顺着血液已经遍及全身,因而玉秀的尸身还出不可避免地变黑了。

玉树将棺材盖合上,率了两个徒弟跪下叩了六个响头,亢声道:“师兄,你放心,你为救我而死,我发誓一定将那畜生抓到,碎尸万段,为你报仇!”然后转身对身后的荀玉鹤、罗飞鹤说道:“你们二人听着,从今天起,唐文鹤便是我武当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有生之年,如果杀不了唐文鹤,你们一定要照我的誓言找到唐文鹤,将他正刑,为师伯报仇,记清楚了?”

荀、罗二道叩头说道:“记清楚了,请师父放心,师伯泉下有知,我们一定会禀行师父誓言,将姓唐的人头拿回,以祭师伯在天之灵。”

玉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然后站起身来,毅然说道:“你们在此守着师伯,我出去找那畜生,等我回来。”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荀玉鹤、罗飞鹤齐声叫道:“师父,我们和你一齐去。”说着迈步便追上前去。玉树转身喝道:“真是两个不知进退的东西,你们去了,谁在这里看着师伯,再说,你们跟着去,非但帮不了我的忙,可能还要我分心照顾你们。乖乖呆着,等着我回来。别忘了,给师伯多烧点纸钱!”

荀、罗二道被玉树这一喝一骂,不敢再做坚持,两人只得含泪点头。玉树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玉树何尝知道唐文鹤的去向,他知道唐文鹤从小便狡狯多变,不然不会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将玉秀和自己一步步引上钩,怪只怪自己心慈手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念之仁,害死了玉秀,悔之晚矣。他边走边想,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只恨得牙根痒痒的。“这个畜生,我找不你不将你千刀万剐誓不为人!”心里面这样想法,脚下越走越快,只感到有一股无名火在体内熊熊燃烧,身上有一种要释放却又无法释放出来的能量。

他脚下生风,体内真气沸腾翻滚,不知不觉中像一阵风一般,从行人身旁掠过,快逾奔马,只看得行人目瞪口呆。他信步而奔,不知何时竟然出了城,眼前是一片树林,他体内气血奔流,心中的难过和愤懑慢慢缓和下来。他放慢了脚步,举目四顾,但见那是一片小小的树林,周围渺无人烟,他不禁哑然失笑:“我怎么糊涂了,不辩东西南北便到了这地方了。到这里找那孽障,简直是异想天开。”见林中树木葱笼,心想:“我先在这里休息片刻,然后再去寻找那孽子的下落。无论如何,我也要替玉秀师兄报仇。”

他到了林中,背靠着一株松树坐下,坐了一会儿,只感到体困神倦,他昨夜和敌人激战,玉秀被害,又悲又痛,整夜未合眼,现在又奔了这许多的路程,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住了。当即便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正在睡梦中,只感到面庞风声飒然,玉树一惊,骤然将眼睁开,急运内力,身子向上一窜,只窜高一丈有余,与此同时,只听“喀嚓”一声又脆又急的响声,他背靠的松树已经被齐根斫断。玉树身子半空,见一人手执双刀,那棵松树便是被他齐根砍断,一棵碗口大小的松,竟然被他挥手齐整地砍断,可见他劲力之强,下手之快。

那使刀之人本来是要砍向靠在松树上的玉树的,不料象玉树此等高手,便是在睡梦之中全身也充满了戒备,那人双刀刚砍出,满拟一刀可将玉树脑袋砍下来,岂料玉树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竟然在半睡之间急运真气,窜起避开,那人刀到之处,便直砍在松树干上,将松树一刀齐根砍倒。

那使刀之人眼前一花,玉树眨眼间消失,双刀横砍于树上,树砍倒了,要砍的人却不见了,还以为撞邪了,当即一怔。正在发楞的当儿,只听头顶一声暴喝:“好狠的贼子!”

这一喝,宛如春雷绽现,只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气息翻涌,头晕眼花,几着立足不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七 武当玉树(25)

玉树见那使双刀之人乘己不备,要制自己于死地,心中愤怒逾恒,寻思:“你我素昧平生,莫名其妙要我性命,江湖凶险,乃至于此。我玉树也是一个凡人,也要讲恩仇必报,你既如此,我又何须客气!”言念及此,长剑一晃,一式“普渡众生”,居高临下,便向那人刺了下去,他剑法精绝,兼之内力深湛,便是绝顶高手也断难避开此招。

使刀之人呼吸窒滞,想要逃跑,脚下如瘫痪了一般,连半寸也休想移动,他整个人被玉树剑气所笼罩,只有挨宰的份儿。心中一寒,想定自己必死无疑。

玉树剑刚要及使刀之人头顶,到底他是一代宗师,心中忽然一动:“就这么不说三不说四将这人杀了,万一其中另有隐情,岂不铸成大错?”当即将剑略略一偏,剑尖所到,便将那人左耳削了下来。那人先是耳朵微凉,接着剧痛入心,然后双手捂耳,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玉树落于地上,长剑指着他道:“我只是对你略作薄惩,我要杀你,你十条命也没了。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是谁指使你来加害于我?”

使刀之手两手捂住左耳,鲜血汩汩从指缝间流下。哼哼唧唧地答道:“没有人指使我来杀你,我只是穷极无聊,想你身上装有银两,又看到你睡熟了,将你杀了,可将财物占为己有。”玉树冷笑道:“好奸贼,竟用如此低劣的谎言骗你道爷。我本想饶你一命,不料你却虚与委蛇。你今天不说实话,我只好开杀戒了!”说着长剑微抖,那人只觉脸上凉嗖嗖的,眼前有发毛飘散,用手一摸,原来两道眉毛已经被玉树用剑被剃了下来,但却未伤及他丝毫皮肉。

那人这时才知玉树剑法之精,自己与之相比,简直是一在天一在地,吓得双腿发抖,扑通便跪在了地上,说道:“道长饶命,其实在下也是被逼无奈。我说实话就是了!”玉树喝道:“说!”

那人道:“在下名吴双流,惯使双刀,江湖上称‘双流刀’。”玉树听说过这号人物,闻听这人在西北一带也小有名气,一套双流刀法还有三分火候。当即冷笑道:“亏你还是江湖中有点名头的人物,却干这种暗中偷袭,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双流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在下该死,为了苟活,竟然偷袭道长,即使死一万次也活该,不过在下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给我一万个胆也不敢。”玉树冷冷地道:“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还有要事在身,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干耗。”

吴双流道:“我本是‘聚英堂’的成员之一。一年前才刚刚被鳌拜聘来,半年多前,道长你杀入聚英堂寻找唐文鹤,在下也曾在场,不过当时高手众多,在下在堂中论武功也属末流,道长未曾留意,我对道长是印象深刻得很。道长威名震天下,武高之高,为在下平生仅见,那天在聚英堂中力挫多名高手,令在下敬佩不已。”他说着说着拍起了玉树的马屁。

玉树冷笑道:“你别说这些无用的废话,后面如何了?”吴双流接着道:“道长英雄盖世,奋力杀出重围后,唐文鹤对道长忌惮之极,生怕道长返身杀回。道长走后,姓唐的率人搜索了半日,没有结果。那姓唐的小子越想越怕,当即便离开了‘聚英堂’,借口说鳌少保有要事要见他,其实是躲避道长罢了。以道长的武功,那小子在您老手下走不了十招,您老功夫天下无双,难怪那小子如此害怕了。”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吹捧玉树了。

玉树不耐烦地道:“话休絮烦,拣要紧的说。”吴双流道:“是,是。众人见唐文鹤溜了,那小子本是聚英堂的首领,他都溜了,谁还敢留下来。当即一个个走得干净。我当然也不甘人后,跟着便出了聚英堂。离开‘聚英堂’后,我寻思着既然京城无处可呆了,不如便回西北。哪时尽多熟人朋友,还有自己一席之地。当即起程便回西北。不料刚到了陕西境内,便有人赶来,我一看同是聚英堂中共事之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在下便和道长说了,免污你老人家清听。那人追上我,声称鳌少保有命,有要务在身,要我速速返回京城。我受了鳌拜礼聘,此次不辞而别,本来便有几分不对,加之鳌拜权势极大,得罪了他,自己以后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只得随那人返回京城。”

吴双流跪于地上,不敢再用双手捂住耳朵,鲜血不住流下,顺着脸颊直流到脖根子里,也不敢用手去擦去揩。玉树见状,戟指一点他耳旁的“听会”、“翳风”**,帮他止住了血流。

吴双流感激地看了玉树一眼,又道:“不料我回到京城后,却未见到鳌拜,初那人带到城东的一处极为隐秘的宅子里,宅子里聚集了之前‘聚英堂’走掉的二、三十人,想来是象我一样被召回来的,唐文鹤也赫然在列,他见到我后,朝我笑了一笑,然后高声道:‘各位弟兄,受少保大人之托,现在我们要对付一个极为厉害的仇家,鳌少保命在下主持一切事务,希望各位支持帮衬!’说着抱拳作了个团团揖。当时我就想:‘鳌保心狠手辣,我们所有汉人都是他的仇敌,难怪随时有人要来杀他了。’又听唐文鹤道:‘各位都是江湖中大有名声地位的人,为鳌少保卖命,难保那些无聊的仇家找不了在坐的晦气,却为难众位的家人老小,因此,按照鳌少保的命令,我已经派人将各位的家小接到了京城,好生安顿下来,请各位兄弟安安心心替鳌少保做事!’众人一听,登时明白:‘这明显是用家人要挟,死心塌地为鳌拜卖命。’一时间厅里面的人议论纷纷,不时有人发出抗议、不平之声,但碍于家人都控制在唐文鹤等人手里,都是敢怒不敢言。”

玉树笑道:“想不到你们在外面杀人不眨眼,对家人竟然也关心备至。”吴双流苦着脸道::“是,道长说得是。”续道:“唐文鹤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各位不用担心,这几天来,你们的家人吃得好,住得好,只要你们助鳌少保将这个大仇家除了,我保证将你们家人一根汗毛都不少的交还于你们,如果有人要耍心眼,阳奉阳违,不奉少保大人的命令,保不齐你们便再也见不到亲人的面了。’他话说到这儿,众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多言,只得俯耳听命于人。”

玉树怜他跪得时间久了,便道:“你不用跪了,站起来说话吧!”吴双流叩了一个头,说道:“多谢道长!”因时间跪着长了,双脚麻麻痹,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八 武当玉树(26)

吴双流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用一只手扶住树干。玉树道:“你接着说。”吴双流又道:“姓唐的口中所谓鳌拜的大仇人,其实是他的大仇人,他狐假虎威,假托鳌拜之名,让聚英堂中的人为他卖命,抵御强敌。他又生怕这些人不听他的号令,故而劫持了众人的家眷,让众人乖乖听命于他。”玉树插口道:“难道那小子有三头六臂不成,你们如果群起而攻之,他又能如何?”吴双流苦笑一声,道:“堂中一人名为陈烈火,性格脾气急燥火爆异常,受不了唐文鹤的控制和威胁,忍不住对唐文鹤大叫:‘你这种是小人行径,算不得英雄好汉!我们要见鳌少保,听他亲口说出,我等方能相信?’唐文鹤冷笑一声,说道:‘在座的人谁不是手上沾满了血腥,什么狗屁的英雄好汉!既然你要见鳌少保,好啊,我便满足你的要求,不过让你看一样东西后再决定!’说着朝身后两人努了努嘴。那两人会意,转身进入了后堂。过了约摸半枝香的时间,那两人从后堂转了出来,其中一人手里面端着一个托盘,盘里面放了一样东西,用白布盖着。端盘的人走到唐文鹤身边,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唐文鹤脸上露出一丝阴笑,点了点头。厅中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那端盘之人走到了陈烈火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东西是什么,你认不认识。’陈烈火叫道:‘鬼鬼祟祟,你当老子不敢看?’说着将白布一掀,只见白布下面露出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那指上带着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陈烈火先是一怔,指着大骂道:“你这个杂种,真是卑鄙,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说着便拔出兵器要冲上去杀唐文鹤。唐文鹤冷冷地说道:‘你现在看到的是根手指,小意思而已。你不听话,过会儿我保准你看到的是颗人头。’陈烈火一听这话,立时便象被霜打的树叶一般,委顿下去,那敢再向前半步,将手中兵器一扔,抱头哭道:‘老婆啊,老婆,我对不起你,害你变成残疾,呜呜。’众人这时才明白过来,适才陈烈火不过说了句要亲见鳌拜的话,便被唐文鹤命人将他妻子的手指砍了,那陈烈火自然认得他妻子手指上的斑指了。”

玉树听到这里,说道:“果然是心狠手辣!”吴双流接口道:“是,是。我等见状又惊又怒,但又有什么办法,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害了家人,是以谁也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只希望早早帮他铲除强敌,将家人从虎口中解救出来。”

吴双流歇了一口气,续道:“我们开始不明白,鳌少保权倾朝野,掌控大清的军队,什么仇家会让他如此惧怕,这于理不合。人人心中都存了这样的疑问。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言多必失,惹恼了鳌拜,得罪了唐文鹤,那就大祸临头了。”玉树听到这儿,拦住他的话头,问道:“鳌拜这厮就这么相信那畜生?”吴双流点头道:“唐文鹤是您老的高足,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他一身武当派功夫确实高明,在聚英堂中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但武功也排在前茅,重要的是他脑子灵便,最会见风使舵,又擅长拍马屁,所以深得鳌拜的欢心,所以聚英堂中他年纪最轻,但却成了名副其实的首领,人人均要听命于他。”

玉树嘴角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又听吴双流道:“便从那日开始,唐文鹤便常常深居简出,不轻易外出和露面,我们也是十天半日才能见到他一次。每次见面他都说:‘鳌少保吩咐了,他的那个仇家武功十分高强,并且随时可能到来,大家要勤加练功,随时待命候调。’有几次我们问起家人的近况,他只说:‘放心,你们家人一切安好,待将那个强敌除了,会毫发不损地将他们归还给诸位,如有一点损伤,众位唯我是问。’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不敢多言了。就如此,一直到三天以前,唐文鹤火速召集我们,说那仇敌很快就到了。”

玉树听到现在心中了然,当即问道:“那畜生所说的仇敌,便是我了?是吗?”吴双流点了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迷惑的神色,说道:“正是您老。”玉树将手中剑从吴双流面前撤开,仰天苦涩地大笑了几声,笑声直震得周边树木唰唰作响,林中鸟儿展翅乱飞,吴双流耳鼓嗡嗡作响。笑声良久方止,玉树对吴双流道:“后面的事情如何,接着说。”

吴双流应了声“是”,又接着道:“唐文鹤召集我们,我们忍不住问他,这仇敌马上就出现,究竟是何方神圣?唐文鹤到如今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只得说了实话。我们一听,原来他所说的仇家正是您老,这时我们才明白他一直假借鳌拜的名义用家小要胁我们,个个十分愤慨,但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说到底也怪我们过于愚蠢,您老半年前闯入聚英堂搅得天翻地覆,唐文鹤吓得象只缩头乌龟,普天之下,他最怕的人便是您老了。只不过,我们没想到他居然将您当作生平最大的仇人,这人心肠狠毒,翻脸不认人可见一斑了。”

玉树叹道:“真是冤孽,只怪我当初有眼无珠,悔之晚矣!”吴双流道:“当我们得知要对付的人是您老,便什么都明白了。可我们受制于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玉树声色俱厉地喝道:“昨晚在聚英堂设计陷害我和师兄,你也有份参与了?”吴双流颤声道:“这个,这个昨晚的事我没有参加。”玉树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双流道:“按照那混账小子的安排,我们分为两拔人,一拔是在聚埋伏在聚英堂,另一拔埋伏在聚英堂外,准备里外夹击,让你们无论如何逃脱不了。他嫌我武功不高,于是命我和另外十余人埋伏在外面。我们听到里面有打斗之声,知道双方交上了手,不料过了近一柱香的功夫,只见唐文鹤仓皇逃出出来,余人三三两两从聚英堂中奔出,我们守在外面人十分奇怪,于是我便问其中一个要好的熟人是何缘故,还未张嘴,那人就冲我叫道:‘快逃,快逃!’我们不明所以,只好一哄而散,东一个西一个各自便溜了。”

玉树道:“那你为何又会在此地来偷袭暗害我?”吴双流哭丧着脸道:“正当我朝城西逃窜的当儿,无意中看见了你和另外两个年轻的道士在一起,我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跟着,隐约看你臂弯中抱着一个人,那人好像已经死了。你们三人都失魂落魄,否则我早被你们发觉了。我就一直暗中尾随,看到你们进了客栈,只好潜在客栈外边,天亮后,看到你走独自一人出了客栈,便大着胆子跟在后面,到后来,您老越走越快,片刻之间便看不到影子,我心中不甘,只好朝着这个方向,一路觅了下来,不料误打误撞,走到这林中,居然看到您靠在树干之上睡着了。”

玉树“哼”了一声,并未作声,吴双流道:“开始我不敢走近,后面大着胆子慢慢走拢,见到您一动不动,睡得正熟,我一时鬼迷心窍,便想杀了您,然后回去找唐文鹤领功,尽快救出我的家人老小。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说着用手抽自己的耳光,一边抽了十几下,直抽得脸部发肿,口角流血。左耳本来已经止住的血,又不停流了出来。

玉树本来心中愤怒,但见他可怜的样子,又想想他也是情有可原,自己也毫发未损,气也消了大半。便道:“行了,我今天便放你一马,你回去告诉唐文鹤,如果他能主动来找我或回到武当,自行了结,以谢他师伯亡灵的话,此事也就罢了,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一旦被我抓到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死得苦不堪言,九悔不亡!”吴双流边听头如同鸡啄米点个不停。

玉树说完,对吴双流大喝道:“还不快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四九 武当玉树(27)

吴双流如逢大赦,拔腿便奔,由于跑得过于匆忙,几次摔倒在地,翻身爬起又跌跌撞撞奔逃,生怕玉树反悔。

玉树看着吴双流消失在林中,又见他走得过于惶急,连双刀也来不及拣走。呆呆地出了半晌神。忖道:“吴双流回去未必会去见那畜生,即便见了他,将我所说的话转告他,那畜生又怎会乖乖听话,到武当自行领罪,如果他会这么做,便不会造成今日之局面了。”默念又想:“武当名声可以不要,但师兄之仇去不可以不报!不行,我还得亲自将他找到。”

主意已定,提了剑便往城中奔去。他提着剑发了疯似地在北京城中找了三天,京城中他有很多旧识和故交好友,闻听此事,当即调动门派对中弟子一同搜寻,可北京城方园数十里,一个要想要藏匿,即便挖地三尽也未必能够找到,凡是所能设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期间玉树又回到“聚英堂”所在察看了数次,但见朱门紧锁,偌大的聚英堂空无一人,先前打斗的痕迹依稀可见,却没有作做收拾料理。凭此可想见,唐文鹤一从自那晚逃走后,便再无人来过。

玉树心想如此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玉秀的尸体棺椁仍停于客栈后院,确是不能久停。只能回到客栈。这几日里,京城的江湖中正道人士闻听玉秀死了的消息,来吊唁的人便络绎不绝,玉秀有江湖中名声虽没有玉树响亮,但他是武当大弟子,武功之高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慕名之人也不在少数。加之大多冲着玉树而来,因此,小客栈的后院都堆满被纸火香烛。

荀玉鹤、罗飞鹤一边忙着招呼祭吊的来宾,一边又记挂的玉树,加之伤心悲痛,几天都没有合眼,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玉树回到客栈,将搜寻的情况和他俩说了。看着院中的灵柩及乱糟糟的一切,说道:“你们师伯既然已经仙逝,要让他入土为安才是。武当距京城千里之遥,路途崎岖,不如将你们师伯火化了,带回武当安葬,你俩看看可妥?”

这是多年来玉树做事情第一次垂询两的意见。荀、罗二道对望一眼,齐声道:“一切听师父的吩咐!”玉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没有异议,就将师伯遗体送到郊外火化,将骨灰带回武当,报仇之事,慢慢再作计较。”

几人租了一辆马车,将玉秀的棺木拉到了郊外,打开棺盖,将玉秀尸身拿出,几天过去,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架起柴火,将尸身化了。荀、罗二道将骨灰扒拢装在准备好的骨灰盒里。两人又痛哭一场,玉树也是暗暗流泪,一切停当后,这才起程赶回武当。

这次四人赴京,回来的只有三人,另加一个骨灰坛。一路上玉树心情沉重,很少说话,他不说话,二道也不敢说。三人只闷头赶路。离武当越近,心情越是沉重。玉树回想这次赴京,本拟顺利将唐文鹤带回武当,至少也可以将他在京城就地按门规处决,只因自己一念之仁,犯下了不可饶的大错,真该以死以谢玉秀。又想自己堂堂武当掌门,竟然教出了唐文鹤这般逆徒,真是平生的奇耻大辱。

这日进入湖北境内,再是四、五天的路程便可到达武当山了。天色已经近晚,师徒三人到了一个集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那店家见到他们道士打扮,手执长剑,便猜想很可能是武当派的道长。武当派行侠仗义,非但在江湖中声望颇高,便是在民间影响也是不小,很多穷苦人都受过武当的恩惠,于是名声便口口相传,因此,凡是道士,在湖北境内都有较高地位,颇受人尊重。

店掌柜见到玉树三人气概不凡,便亲自出柜来招呼。他将玉树三人引到居中的一张桌前坐下,陪笑道:“请问几位道爷想要吃点什么,小店会尽量满足。”玉树等人虽然又饥又饿,但因心情不好,多日来也没好的胃口。

荀玉鹤道:“掌柜的,只要给我们随便来几盘素菜,七八个馒头就行了。”掌柜的看到他手中抱着一个骨灰坛,人人面上都面有凄色,料想发生了死人的事,不敢再多言,命小二依言准备。三人吃过后,略作休息,便又即上路。如此星夜晚趱程,第四日中午,便到了武当山山脚。

玉秀的死在江湖中早已经不胫而走,传得人人皆知。武当山包括玉峰在内的门人早已经知晓,知道今天掌门和两个徒弟会如期到达,早已经率上门下弟子,在武当“三清”大殿设了灵棚,武当上下全体披麻戴孝,早早等候在武当山脚。

玉树三人到后,众人迎接,见到玉秀骨灰坛,一时间哭声震天,声传数里。上了武当,玉树将整个经过向玉峰等派中职辈高的人讲了。荀玉鹤、罗飞鹤也向其他弟子讲了此行经过,人人气愤填膺,破口大骂唐文鹤。按道道家的习俗,为玉秀作了几天法事,然后送到后山安葬。

接着,武当向武林公告,将唐文鹤逐出门墙,并下通杀令。一时间,武林中议论纷纷,甚嚣尘上。

武当弟子对唐文鹤的痛恨已经达到了顶着,玉树三人刚回武当的第二天,还未等玉秀落土,便有十余名武当门人主动请缨,要求下山杀唐文鹤为武当正名,为玉秀报仇。因众人要求强烈,玉树便同意由二代弟子中武功较好的玉尘率了九人去了。三个月后,未找到唐文鹤的影子,十人无功而返。玉树和玉峰商量,由荀玉鹤、罗飞鹤各带二十名,分成两批,再次下山,四个月后,两批人陆续返回,唐文鹤仍然踪影杳然。就如此陆续不断派人下山,足迹几乎踏遍大江南北,唐文鹤便象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信息。

那一年,在广西桂林,玉树也是在找寻唐文鹤的途中,偶遇了朱三太子,成就了那一段短短的师徒缘份。

就如此,武当弟子走马灯般在江湖寻觅,也委托江湖同道一同打打探,前后共找了三年时间,终是得不到半点消息。无奈,只得暂时搁置,但武当弟子对此人此仇却不敢一日或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五O 武当玉树(28)

十几年过去了,江湖中曾经的耆宿们,老的老了,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隐的隐了,一拔拔人起来,一拔拔人倒下。鳌拜的”聚英堂”更是如此,堂中人如走马灯般来来去去,唐文鹤也随着时间的洪流,当年那个叱咤风云武当叛逆,早已经被江湖忘得干干净净。

武当门人中,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慢慢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以荀玉鹤为首,称为“武当三鹤“,他们经常联袂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江湖中人提起来,任谁也要竖一个大拇指。

玉树武功越来越高,一套太极剑法及无为内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名头日益有压倒少林独占鳌头之势。

唐文鹤依然渺无音信,武当门人却代代秉承师训,时刻不要忘记这个武当叛逆,弑师大恶。但十几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是死了,还是到了人迹罕至之地,隐姓埋名,就此终其一生?谁也不知。

此刻玉树在马车里抱着昏迷的李相如,发现他体内的内力竟然与自己的无为神功如出一脉,寻思道:“这孩子并不知道他父亲朱三太子的真实身份,再说,当年我只不过传授指点了三太子拳脚剑术,并未传授他无为心法,即便他指点孩子武功,一则他不懂无为心法,二则即便懂得,小小孩子哪有学得么快,恁大点的孩子便有此等内力,莫非这孩子有什么奇遇不成?”想了半天,始终没有头绪。看见李相如面色苍白,仍然昏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不禁又是一阵担忧。只能将手掌贴于他的后心之上,将真气一点点极慢极慢地输送到他体内,希望能助他快点复原。

李相如受了玉树的真气后,偶尔身体会略动一下,间或发出几声呻吟。玉树见自己的努力见功效,当即每天定时为李相如用真气治疗两三个时辰。

马车在路上又行了十余天,李相如有时会突然大叫一声,从车上坐起来,眼神茫然地看周围片刻,然后又倒下去;有时会口中大叫“爸爸、妈妈”,突然醒过来片刻;有时候突然大哭起来,大叫大嚷,在车上又踢又打,如同疯了一般。

赶车人对玉树说道:“道长,这孩子怪可怜的,他是犯了什么病了吧?”玉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家逢巨变,父母都在同一天死了,叫他怎么承受得了。”车夫道:“这么说来当真可怜得很了,道长,我看您老仙风道骨,肯定懂得医术,这孩子能好得了吗?”

玉树沉默一会,说道:“很难说,这要看他的意志,不过这离子意志坚强,应该会没事的。”车夫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怜,唉!”

玉树见李相如虽然仍不清醒,但最起码会吵会闹,会哭会喊,会抓会打,不像之前连动也不会一下,说明自己用真气为之续疗,见到了功效。于是比之前加快了治疗的频率和节奏,先前每天为李相如续真气一次,每次两至三个时辰,慢慢变成每天两次,增加了一倍的时间。就如此,李相如每天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多,哭喊的时候当然越来截止频繁,每当看到他情绪过于激动,玉树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沉沉睡去。

李相如在玉树真气的将养治疗之下,身体倒开始一天天恢复,每天醒来的时间长达五、六次,有两次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坐在身边的玉树,看了多时,扬手伸了个懒腰,长长打了个吹欠,倒下去又呼呼地睡着了。玉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隐忧。

马车顺着官道颠颠簸簸地走着,这时是康熙初年,民心思汉,天下颇不太平,四处是前明旧部或农民义军,均有反清复明之志,拦路抢劫的盗匪也是星布四方。途中遇到几伙剪径的强人,玉树连面也没露让车夫报了自己的名号,便吓得他们乖乖让道。有一次一伙强人不理什么武当玉树名号,人人提着刀剑朝马车冲过来,车夫吓得浑身打点,待到距马车一、两丈远的当儿,只见车帘微动,听得“嗤嗤嗤嗤”微响过后,那一伙强人突然变成了木雕泥塑,一个个摆着奇怪的姿势,或举刀横眉,或张嘴大叫、或独腿高抬、向前欲冲,原来玉树运用“无为神功”中的隔空点穴法,将车帘微微一掀,右手拇指搭于中指、食指之上,交错弹出,无形劲气冲出,立即将那伙强人的穴道封了,他内劲之强,认穴之准,当真是世所罕有。

车夫见那伙强人瞬间像被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起初是惊异,后来觉得好玩,扬起马鞭”啪“地抽了领头大汉一记,一条血痕便冒了出来,那大汉仍然不声不响,不摇不动,这才坚起大拇指对玉树说道:“道长,你真是神人,使了什么仙法,定这些人全部定住了。”

玉树知道他不懂这是门高深的武功,也不多作解释,只微笑道:“这伙人自取其辱,我们别管他。走吧!”绕开那伙人,自行走了。车夫问道:“道长,那伙人被您老使仙法定住,时间长了,会不会饿死?”玉树道:“过几个时辰他们便会走会动,不过我估计再也追不上我们了。”

李相如体内每天接受玉树输入的真气,玉树的内功乃是天下玄门正宗,两人内功同出一脉,玉树输入的内力一部分助其疗伤,另一部分被他吸收,与体内有机融合,时间长了,体内的内力逐步积极,竟然越来越强,此时他的内力已经可以和江湖中二、三流高手相媲美了。

玉树生怕走得快了,有损李相如身体恢复,便吩咐车夫走得慢些稳妥些,如此一来,马车在路上停停走走,行了一个多月,这一日,进入武当县境,遥摇可看见武当山,玉树阔别数月的武当便近在咫尺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一、失忆孤星(1)

李相如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武当山十天以后的事了。玉树回到武当后,他谨守对三太子夫妇许下的诺言,对谁也未透露李相如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只说是故人之子,爹妈都是反清志士,被清廷杀害了,上京时恰好碰上,幼儿失怙,这是人生悲剧之一。见这孩子孤苦无依,又是义士之后,于是便将他带回来教导养育,算是对他死去双亲的告慰,并嘱咐武当弟子上下要好生看待于他。众门人听掌门如此说来,自然不会有错,当然一一遵守。

浓烈的草药味布满了房中,自李相如回到武当后,玉树开了药方,命人每天煎给他喝。

璇规正手支双颐看着躺在床上半醒不醒的男孩子,他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的污垢经过清洗后虽然不像初来时脏兮兮的模样,但他迷迷糊糊,忽哭忽闹,鼻涕和眼泪流出后,被他用手一擦一挠,又变得脏了。

“真是个脏娃娃!”璇规心想,但仍不住还是要守在李相如身边看着他,一心想等他醒过来和自己说话、玩耍。

她是玉树掌门的独孙女,今年八岁多一点,近一年前,她被荀玉鹤带上了山,由玉树抚养,他父母被仇人杀害,至今未能找到仇家。当日在武当山下,她曾经见过朱三太子和吴青鸾,那时吴青鸾夫妇被关在吴三桂从云南押来的囚车里,她幼小不谙事,看到吴青鸾年纪模样和妈妈相访,稚嫩的心灵不由升起了一丝亲切和悲悯,于是在路边采了一束野花送给她,因此差点招致歹徒的杀戮,但最终荀玉鹤以他惊世剑法救了她。那时李相如正在途中暗暗尾随押解的队伍,想方设法营救爹娘,错过了那一幕,因此两个孩子未曾谋面过。

璇规是个漂亮的女孩,雪白的皮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年幼,但看得出来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此时她守在李相如床前,嘴里道:“脏娃娃,快醒来,你怎么懒得像头猪一样,睡了那么多天还不醒?”她哪里知道受了极度刺激的李相如能够活着回到武当不知耗费了玉树道长多少真气。自从李相如来到来的第二天,她每天都要来守上几个时辰,盼着这脏兮兮的小男孩清醒过来。

她太孤独了,武当山上虽然也有些个年岁和他相仿的小道士,可他们自幼便立志要出家修道,碍于武当门规,派中尊长管束甚严,加之璇规是女孩子,又是掌门人的孙女,不能随意和她一起玩耍。

到了第十天上午,武当山上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正好照在李相如苍白寡瘦的脸上。他身体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和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子正坐在床前,用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他被吓了一跳,张口问道:“你是谁,在干什么?”

他突然醒来出声这一问,那小女孩吓得大叫起来,直起了身,后退数步,差点摔倒在地。她不停地用手拍着胸脯,尖声骂道:“你这个小臭叫化,你要吓死我啊!”她被吓得急了,所以才口不择言,骂李相如“小臭叫化”。

李相如听她骂自己“小臭叫化”,心中陡地刺痛了一下,这个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当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吓死你活该,像个鬼一样,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璇规笑道:“你睡了那么多天,终于睡醒了。咦,我刚才看见你脸上有只蚂蚁!”李相如用手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怎么会有蚂蚁,你胡说八道!”璇规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明明我刚刚才看见,所以我才盯着你脸,想帮你把蚂蚁赶走。”李相如似信非信地瞧着她,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他这一问倒提醒了璇规,她扭头就往外跑,正好服侍李相如的道士提着药包走进门来,一头便撞在道士身上,她用手扒开那道士,一声不吭往往紫霄宫奔去。那道士道:“璇规小姐,璇规小姐。”叫得几声,璇规早已跑得远了。

玉树正在紫霄大殿中坐晨课,大殿正中是个巨大的道君老祖像。像前的九鼎香炉中香烟裊袅,玉树正在蒲团上打坐练功。

李相如养伤的地方便在紫霄宫的西侧,距紫霄宫约有一里左右远近。璇规从房中奔出来,越过了四五棵高大的银杏树,然后折而向上,越上一百余级的青石板台阶,上完台阶,雄伟巍峨的紫霄宫便赫然在目了。

璇规怀着异常兴奋和激动的心情,一路奔跑,连路上摔倒了两次,膝盖都磕破了,也顾不得疼痛,爬起身来,跌跌撞撞接着奔跑,她只想将李相如清醒过来还和自己斗嘴说话的好消息尽快告诉爷爷。

虽然只有一里不到的距离,一路上他遇到了派里面大大小小练武、做晨课、打扫清洁的道士,人人都客客气气地和她行礼,道早安,打招呼,可她仍回礼都顾不上,令得那些道士们纳闷不已:“今儿个这璇规小姐是怎么了?”

璇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奔进大殿之中,冲着正在用功的玉树高叫道:“爷爷,他醒了,他醒了!”玉树睁开双眼看见她一脸汗水、因兴奋而满脸通红的样子,问道:“璇规,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有什么急事啊?”他非常疼爱这个玉雪可爱又聪明乖巧的孙女,再者她是欧阳家唯一的根苗。

璇规止不住的高兴,快步奔到玉树身前,高声道:“爷爷,那个又脏又懒的家伙醒过来了!”声音如银铃般动听。玉树听后也是一喜,起身道:“你说,是相如他清醒了!”璇规道:“是啊,是啊,就是那个又懒又脏的家伙,刚才他还和我发脾气呢!”玉树轻喝道:“璇规,以后不准说相如又懒又脏,这样会伤到他的自尊心,那不是他的错。他年纪比你大,你应该叫他哥哥才行,知道吗?”璇规撅了撅嘴,答道:“知道,可是我不愿叫他哥哥,他刚才还骂我来着?”

玉树奇道:“他刚刚醒过来,怎么会骂你呢?”璇规将适才的事说了,玉树听完笑道:“你这个小鬼头,你不对在先,人要讲道理的,走,我们现在就去看相如。”说完拉着璇规的小手出了紫霄宫,往李相如养病的地方走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失忆孤星(2)

李相如看着那小女孩转身便跑,嘴里说了声:“莫名其妙。”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突然发现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内衣。这时看见一年轻的道士提了一包药进了房来。

那道士见到李相如醒了,大喜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我正要煎药喂给你喝呢,谢天谢地,我不用每天都在这里伺候你了。”李相如揉了揉眼睛,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看你的穿着打扮怎么这么很奇怪?”那道士将药包随手一放,哈哈笑道:“你这小孩问得奇怪,这是哪儿,这是大名鼎鼎的武当山。你是我们掌门救回来的,你竟然不记得了。我啊道号青云,是掌门特地安排了照顾你的,你到武当已经十天,我天天煨药喂给你喝,帮你端屎端尿。这下好了,你清醒了,能跑能动,我不用干这些腌臜事了。”语气中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李相如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辛苦道长你了。不过,我现在想下床走走,这个,我的衣服在哪儿?”青云道:“你原来的衣服早已经又脏又破,穿不成了。山上没有适合你穿的俗家衣衫,按照掌门的吩咐,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套大小相当的道袍,你就凑合着穿吧!待过些日子下山到集市上为你量身做一套新的!”说着走到床头的木柜里拿出一套青色的道袍,递给李相如。

李相如接过将道袍穿上,只感到道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不过倒也宽大舒适。他坐在床沿,弯腰穿上鞋子,对青云道:“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觉得闷得慌!”还未等青云回答,玉树便携着璇规进入房中。

璇规见到李相如穿着道士衣服,便拍手叫道:“小道士,小道士。”玉树道:“璇规莫要调皮。”青云看到掌门,慌忙侧立一旁,恭恭敬敬地叫道:“掌门!”玉树微微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对李相如说道:“相如,你没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李相如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神态和蔼的老人家,问道:“老爷爷,你是谁,相如又是谁?”玉树一怔,道:“你名为李相如,你不记得了吗?”李相如道:“我叫李相如,这是我的名字,怎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玉树心中“咯噔”一下,上前抓住他的右手,将食指和中指搭于他的脉搏之上,只感到他脉搏强而有力,没什么异样,又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也是一切正常。

玉树道:“你试着想想,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还有,你之前有没有见过我?”李相如盯着他看了半晌,又低头努力回忆了多时,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也想不起以前有过什么事,好象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您。”接着指着璇规说道:“我记得刚刚见过她,她骂我又脏又臭,这算不算?”

玉树心中一凉,心想:“这下倒好,人是没事了。但经这一折腾,将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唉!”他深通医理,知道人在受了极度打击和刺激后,会患上一种病症,忘记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医理上称为“失魂症”。转念又想:“他小小孩子,将以前的痛苦和不幸的事忘了,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想到这里,微笑道:“这是我孙女璇规,她说你又脏又臭,是她的不是。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至于我嘛,我道号叫玉树,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随你高兴就是了。”

璇规叫道:“爷爷,你偏心,他本来就是脏兮兮的,你看他的脸上,现在还有鼻涕呢,哼,我才不给他赔礼道歉呢!”李相如道:“是啊,我很脏,你干净得很,有什么稀奇。”说着掉过头不理她。璇规气道:“我爷爷是你的大恩人,他救了你,带你回武当山,你还要耍脾气呢!”她本是个孩子,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李相如被她这一刺激,回过身来,含泪道:“是啊,我谢谢道长爷爷的恩情。可我不是你救的,跟你有什么相干?”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玉树叩头道:“多谢爷爷相救,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德。”

玉树伸手将李相如扶起,道:“孩子,你快起来,璇规她比你小,不会说话,你别和她计较。”回头对璇规喝道:“璇规,不要乱说话,快快给相如赔礼!”璇规将小嘴一撅,一副欲哭的样子,说道:“我不,是他不对才是,为什么要我赔礼!爷爷你真偏心。”说着转身便跑出屋去。

玉树没想到小孙女这么倔强,愣了一愣,对青云道:“你出去看着她,莫要出什么事!”青云躬身道了声:“是。掌门。”转身出去追璇规去了。

玉树对李相如笑道:“相如,不要管他们。走,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武当山上的风景!”执了李相如的手,一老一少出了屋来,信步在武当山上漫游着。

武当山上的景色如画,玉树一会指着远处的山峰,一会又指着几块奇石,一会儿又指着几棵古朴的老树,一会儿指着翻腾的云海,给李相如介绍和讲解着,那里面有古老的传说和故事,李相如忘却了适才的不快,心情好了许多,两人漫步同游了一个多时辰,玉树这才领着李相如回到房中。

青云早已经等候在哪里了,见到玉树立即禀告道:“掌门,璇规小姐已经安安全全回到她自己的房中,现在正在练字呢!”玉树微笑道:“这小丫头,给我惯坏了。从今以后,相如的生活起居由你负责,不可怠慢,有什么需要随时想我禀报!”青云应了声“是。”玉树又和李相如交待了几句,这才离开。

自此,李相如便住在了武当,小孩子忘事快,第二天便将之前的不快忘了,每天和璇规玩耍,有空二个孩子便读读书,念念诗词歌赋。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便过了两个月。

这一天,玉树传命下来,要青云将李相如领到了他所住的房舍——“忘我堂”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三、失忆孤星(3)

李相如来到武当两个月,从来没有到过玉树的房中,每次都是玉树来看望他,但玉树身为武当掌门,每天要处理许多事务,李相如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玉树居住的“忘我堂”在“三清殿”东侧,从李相如房中出来到了“紫霄宫”,再过了“紫霄宫”,向东行数十丈,到了“三清殿”,“忘我堂”便在三清殿的东侧了。

李相如尾随青云来到忘我堂,只见正堂上悬挂着一张道士像,下书一行字“三丰祖师像。”只见那画像上的人物身躯微胖,一身道袍,满脸笑容,李相如心道:“原来这画上人便是武当派的开宗祖师张三丰。”他到武当这段日子,青云每天便和他讲一讲武当掌故,故而对武当派各方面有了一定了解。青云一旦说起武当的开山祖师那是唾沫星子乱飞,说他道行如何高深,武功如何了得,简直如神仙下凡,李相如对张三丰这外名字再熟悉不过,这时见到画像,便自然联想起来了。

玉树坐在房屋正中的一张椅子上,身侧坐着玉峰道长,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均在堂中下首就坐,玉树身侧站着两个小孩,一个是璇规,另一个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衣服华贵。璇规见到李相如进来,偷偷对他作了个鬼脸,那男孩扭头瞟了李相如一眼,然后便又转过脸去。

李相如向前几步,跪下向玉树磕头道:“拜见掌门爷爷!”玉树将手轻抬,微笑道:“不要多礼,起来吧!”李相如又走过去向“武当三鹤”行了礼,到武当的这段时间,他曾见过三鹤,因此认识。三鹤将手略抬,以作回礼。

玉树道:“相如,你来武当有多少时日了?”李相如略一思索,答道:“回掌门爷你,大约两个来月吧!”玉树道:“今天叫你来,是要让你拜师,教你武功。你年纪不小了,应该抓紧时间练武才行。”李相如喜道:“谢谢掌门爷爷!”玉树道:“你们三个孩子。由谁来教最合适?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由你们三位师叔,每人分教一个。”顿了一顿,又道:“是了,我还未给你引见。”指着那衣着华丽的男孩子对李相如说道:“他名为谷慕风。年纪稍比你大点,你们俩初次见面先认识认识。”

李相如上前行礼道:“谷大哥,你好!”那叫谷慕风的男孩也回了一礼:“你好!”

玉树道:“从今天起,相如便拜玉鹤为师;慕风拜飞鹤为师,璇规拜白鹤为师。现在你们便行拜师之礼。”按照武当派的规矩,在玉峰的引导下,拜师入门先要拜过三丰祖师,李相如等三人先是向张三丰的画像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向各自师父磕三个头,李相如向荀玉鹤磕了三个头,谷慕风向罗飞鹤磕三个头,璇规向张白鹤磕了三个头。最后三人向同向玉树跪拜磕了六个头。因玉树既是掌门,又是荀玉鹤师兄三人的恩师,按规矩这六个头无论如何都要向玉树磕拜。

三个孩子行完了拜师礼,齐齐站起身来,玉树道:“从今天起,你们三人便是我武当弟子,以后便以师兄、师妹相称。你们同时入门,又分拜不同的师父,只好以年龄论大小了。三人中慕风最大,便是你们的大师兄,璇规年纪最小,便是小师妹。相如排在中间,对慕风你是师弟,对璇规你却是师兄。你们三人先相比见过礼吧!”李相如当即向谷慕风见礼道:“见过谷师兄!”谷慕风也回礼道:“二师弟好!”

璇规一听自己是小师妹,要称两人为师兄,当下对玉树撒娇道:“爷爷,我不想当小师妹,我要当师姐!”玉树将脸一沉,微斥道:“璇规,不可胡闹,这是我派中的规矩!”璇规无奈只得依礼拜见谷、李二人,两人按规矩回了礼。

玉树道:“你们三人从今天起,便是师兄妹了。三人要谨守门规,相亲相受,相互帮助,共同将我弘扬我武录侠义为先的精神,万不可自相残害,干违犯门规、伤天害理之事。”接着玉峰宣读了门规,一共有二十条,三人年纪幼小,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玉峰嘱咐三人下去抽时间记诵,务必要牢记在心。三童一一应诺。

玉树道:“我武当派的武功,是天下玄门正宗。凡习道家功夫者,均首推我武当。我派自三丰祖师建派以来,日益壮大,在江湖中得享盛名,一则因为武当派武功确系一流,二则我武当门人个个侠骨仁心,多行侠义之事,为人称赞。不过,树大有枯枝,我派中也出过奸宵叛徒。”他说到这里,停了片刻,除了三名孩童外,余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唐文鹤,心头都不禁一沉。

玉树续道:“一个门派中,出了一个叛徒,损害了本门的声誉不说,重要的是危祸江湖,兴风作浪,实在是江湖中的大不幸,更是门派中的大不幸。今日我再次重申,若有违反武当门规者,一律废掉武功,逐出门墙。这不仅是对三个孩子而言,对所有人都一样。”说到最后声俱厉,语音高亢威严。除了李相如三个孩童外,余人都知道自唐文鹤叛变师门后,给武当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和损失,十多年来,成为了他心头最大的隐痛,如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也拔不出,甩也甩不掉,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块心病。因此人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一凛遵。

拜师之礼完毕后,玉树宣布众人散去。武当三鹤各领了一个孩子,交待以后传功之事。李相如和荀玉鹤刚要出门,玉树出声将他们留了下来。

荀玉鹤听到师父传唤,又领了李相如折回来,对玉树施礼道:“请问师父有何示下?”

玉树看了看李相如,对荀玉鹤道:“玉鹤,这孩子身世孤苦,他爹娘将他托付于我,便是对我武当对我玉树极大的信任。你要用心教他,你们师兄弟三人中,以你的造诣最深,品德修养也为最佳,因此我让相如拜你为师,希望你好好教导于他,让他成为一个可用之材,你明白吗?”荀玉鹤躬身道:“弟子明白,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不遗余力,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他,定不负师父今日之教诲!”

玉树道:“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们去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四、失忆孤星(4)

荀玉鹤在武当三鹤中年纪最大,武功也是最强的。玉树命李相如拜他为师,也是考虑到荀玉鹤人品纯良,老成持重,武当剑法和内力在二代弟子中是最高的,让他教授李相如,对朱三太子夫妇多少总算有了个交代。

李相如忘记了前事,玉树想想也好,一个小小孩童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忘记了更好;再者,朱三太子嘱托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要学武,不要报仇。现在他失忆了,自然忘记了前尘,省去了自己如何为他撒谎隐瞒,这样想想反倒心安。至于不教他武功一切,玉树认为李相如天资聪敏,是块学武的好材料,本来便有了一定的武功根衹,如果不习武,未免可惜。再说,天下初定,扰乱四起,让他学习武功,不去犯人,以足以自保。

习武之人大凡如此,见到良材美质,便想镌刻雕饰,令其大放异彩。像玉树这样的武术大家爱材若渴,更是尤甚。

李相如虽然失忆,只不过忘记前事,但于读过的诗文却未曾忘掉。武当门人习武在玉树之前,均是以习武为主,没有习文的日课。而玉树任掌门以后,便增加了一条规定,即武当门人每天至少有一个时辰修习文章诗词。近二十年了,武当派培养出一大批文武兼具的人才,这也玉树的治理有方关联密切。

整个武门上下的人除了玉树外没有人知道李相如的真正身份,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人人知道:“这孩子父母双亡受了重大刺激,将之前的事都忘却了。”这等于是他的人生一切要从头开始。

荀玉鹤感觉到了其中的困难和份量。于是从第二天起,他便教李相如《幼学琼林》,《幼学琼林》是孩童启蒙书籍,全书全部用对偶句写成,容易诵读,便于记忆。

荀玉鹤将书卷翻开,对李相如说道:“相如,按我武当的规矩,从今天起我便早晨教你习文,午后教你习武。现在你将书文翻开,跟着我诵读,识文认字。”接着便朗声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才念了这两句,李相如突然说道:“师父,这些我都记得。”荀玉鹤掩卷问道:“你都记得?”李相如点了点头,书也不看一眼,随口诵道:“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虫带虫东,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他一口气背将下来,竟没有错了一字一句,将荀玉鹤惊得目瞪口呆。他不知李相如打三岁起他外公吴文儒便教他吟诗诵文,这《幼学琼林》五岁时便已经背得烂熟。

李相如不过忘了以前的事,但于字、文却未曾忘掉。荀玉鹤当然不知此节,惊奇之余,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记得哪些诗文?”李相如道:“四书、五经倒还记得一些,不过记得不全了。”说着又将《论语》背了一遍,诗经背了数十首。荀玉鹤一听,心道:“罢,罢,罢,这小子文章词学比我熟得多了,他当我老师还差不多,我教他,倒成了班门弄斧了。”转念想:“他莫不是假装失忆,待我再试他一试。”问道:“你是何方人氏,你父母姓甚名谁?”李相如一脸茫然,答道:“这些,我不知道,师父,你,你能告诉我吗?”

荀玉鹤又问:“你为何会上武当,是谁领你上的武当?”李相如道:“你们已经和我讲过,是师公救了我并领我上的武当。”荀玉鹤接着道:“那之前的事呢,你是如何碰上师公的,你记得吗?”李相如思索半晌,摇了摇头,失落地答道:“我不记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爹娘是如何死的?”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荀玉鹤的手,用力摇着。

荀玉鹤心中了然:“看来这孩子于有些事忘记了,有些事却未忘,譬如这读书认字,他就未曾忘记半点。这下我教起他来就容易了许多。”便答道:“你别着急,你先前的事情我也不很清楚,待哪天见到师公,你亲自问问他。”李相如也感到自己的失态,慢慢松开荀玉鹤,垂首道:“是。”

荀玉鹤道:“诗文以后我就不教你了,书橱中的书你喜欢看什么,就自己选来看吧!以后我主要教你习武,今日午时到‘望日亭’等我。我教你本门武功。”李相如应道:“是,师父。”荀玉鹤将书放于桌上,起身离去。

李相如用过午膳后,看看午时将近,按照荀玉鹤的吩咐,便动身往‘望日亭’而去。望日亭在武当后山的北高峰,从武当丛观前往按常速要走一个时辰。李相如初到武当时,曾和青云上云过一次,认得路径。

他出了房门,绕过三清殿、紫霄宫、老君殿、太和宫,便到了武当后山,沿着崎岖的小径,一路上峰。武当后山山势陡峭,平日里罕有人迹,只有武当门人到山上砍柴、采药方会来到。山峰上的“望日亭”,其实不过是一个修葺了数十年,已经荒废的破旧。

荀玉鹤故意将授武的地点安排在此,是有意要磨练李相如的心智和胆量。李相如攀藤附葛,沿着逼仄险峻的山道向上前行,一路上摔倒了数次,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

到了山顶,再上一个斜坡,远远可见到斜坡上有一座亭子,便是望日亭的所在。

眼看日已中天,午时将近,李相如顾不得疲累,急步奔向望日亭,那亭子看成着近在眼前,可离山峰着实不近,李相如不敢有半点耽搁,尽力狂奔,约摸半炷香的时间,才气喘吁吁地接近望日亭。此

时亭中已经站立一人,只见他身着黑白道袍,身材修长,衣袂飘飘,身背长剑,潇洒出尘若神仙中人,正是武当大弟子荀玉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失忆孤星(5)

李相如满头大汗地奔到亭前,朝荀玉鹤跪下叩头道:“拜见师父!”荀玉鹤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处当顶。点了点头道:“你来了,总算没有迟到。起来吧!”李相如站起身来。

荀玉鹤道:“你刚入我派,须从最基础的武功学起。今天你便练扎马吧!我武当派的武学博大精深,练到一定的时候,即使是最普通的拳招剑术也会发挥极大威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你退到一边,我先练一趟武当长拳给你看。”武当长拳是武当派最基础的拳术,是每个入门弟子必修之课。就好比少林罗汉拳,峨眉金顶拳、昆仑散花拳。

荀玉鹤将背上的长剑解下,递于李相如捧着。然后来到亭前的一片空地之上,将道袍揽起束于腰带之上。作了个起手势,然后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武当长拳招式简朴大方,不过三十二个式子,没什么繁杂奥难之处,不过就贵在一个“简”字,这世间有很多简单的东西越想做好却越是困难。

只见荀玉鹤招式法度谨严、开阖有度,每一招一式都使的恰到好处,名家风范一览无遗。一套简简单单的武当长拳,在他手底下使将出来,姿势、架构、动作、力度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潇洒自如,让人有一种身心愉悦之感。李相如只觉这套长拳招式并不复杂,荀玉鹤一套打下来便已经记住了一半,但他动作舒展,姿势大方,力道均匀,已达到了练武之人的理想状态,不由看得心醉神迷,赞叹不已。

荀玉鹤将一套拳练完,气不长喘,面不改色。对李相如说道:“我派武学精要,旨在‘以柔克刚’,柔能制百事,比如流水,无往而不利。要做到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刚柔并济,便已达武学精要。但学武须得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切忌一曝十寒,到头来终不会有所成就。”李相如点头谨遵。

荀玉鹤又问道:“刚才我所练的这套长拳,你记住了几招?”李相如道:“弟子愚笨,只记住了十多招。”荀玉鹤半信半疑,说道:“你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这么多?好,你能否练两招给我看。”李相如道:“我笨手笨脚,怕练不好,惹师父生气。”荀玉鹤道:“不要紧,你只消比几个动作给我看就行了。”李相如道:“那我就练几招给师父瞧瞧,练错了,师父可别责怪我。”说着将手中捧着的长剑放于亭中,然后来到空地上。拉了个拉势,按照记忆中的招式练了起来,荀玉鹤见他动作谈不上协调规范,也失了几分灵巧机动,但招式比划出来,却不错分毫,李相如慢慢练了十七招,这才停下,说道:“我只记得这多,请师父指点。”

荀玉鹤心内赞叹道:“真是奇才,奇才。此子将来必不同凡响。”但又怕李相如骄傲,只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道:“你练得很好,只不过你没有武根底子,姿势也不标准。要认真打好基础才行。你现在扎马吧!”接着做了一个扎马的姿势,让李相如照做。

李相如依样扎了个马步,荀玉鹤道:“你就练习这个动作,要连续练上半年,每天扎两个时辰。每次扎到实在不能坚持为止,半年后,你能一次性扎两个时辰中途不歇气,你的下盘功夫便算是练成了。你能做到吗?”李相如点了点头,坚定地说:“能。”

自此,李相如每天中午便到“望日亭”练习,荀玉鹤若是派中没有其他事情,都来陪同,不过他只纠正李相如扎马步的动作姿势,却不教其余任何武功。李相如起初每次只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便累得双腿打颤,荀玉鹤在旁监督,不准他休息,只能咬攻拼命苦撑,经常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只过得片刻,荀玉鹤又将他喝起,继续练习。有几次过于疲累,甚至晕了过去,荀玉鹤掐了他的人中救醒,只休息了片刻,又令他继续,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便能支持半柱时间,一个月过后,便可坚持一柱香时间。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要爬山登峰,上了望日亭,做这项功课。

相比之下,璇规、谷慕风就不用那么辛苦,他们在派中由二位师父择时、择地教授。璇规年纪较小,由张白鹤教授,但教他武当中的轻灵见长的功夫。谷慕风本是山下一个富户的公子,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自五岁起,他父亲便请了江湖中的武师在家中教他习武,不过名师难遇更是难请,所以教他的人大都是江湖中二、三流的人物,不过谷慕风也着实聪慧,无论那一个师父来了,一年半载,最多不出两年便将师父的一身功夫全部学会,这几年来,已经换了四、五个师父。

谷慕风自小生长于大富之家,又是家中独子,平日里给驕纵得惯了,请来的师父一旦将他教会,他便向人家挑战。要知道他集数家门派之长,那些教他的师父到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因而每次都将授艺的师父打得筋断骨折,鼻青脸肿,然后扫地出门。正应了那句老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到了十一、二岁上,谷慕风便在周围小有名气,都知道谷家有个天生习武的儿子,小小年纪便武功了得,于是再请师父上门授艺,武功稍弱的不敢上门,武功高强的大多心高气傲,没有人愿意委身屈就。

武当派在江湖中可谓是大名鼎鼎,不仅拳术剑法驰誉江湖,在江湖中的口碑和作派更是让人钦敬,不过武当收徒十分严格,不是谁人都可以拜入门下的。半年以前,谷慕风便央求爹娘送他到武当学艺,他爹拗不过他,只好亲自带他来到武当,带了厚礼,并捐了五千两银子的香火钱,央求武当收下谷慕风入门,玉树连面都没和他们见便连人带礼一并回绝了。

这世间的事大凡越是难得到的越想得到,越是难办成的越是想办成。谷慕风小小年纪,便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韧劲,于是向他爹又哭又闹,并声称这辈子不成为武当弟子便去寻死,让谷家永远绝后。

谷父无法,只好二上武当,领着谷慕风在武当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又累又渴之下,竟数度晕死过去,玉树为他们的诚心所感动,才出来接见父子二人。见面之后,见到谷慕风神清骨秀,的确聪明,再试之下,发现他小小年纪,武功竟已不弱,并且身兼数家之长,根基打得甚是牢固。

加之谷慕风口灵舌便,甜舌密语,左一个上人右一个道长,十分讨人欢心。这倒在其次,玉树考虑到第三代弟子中,虽然出家修玄之人不少,但天资出众,慧根深种的习武之材,却少之又少,为将武当功夫发扬光大,谷慕风不失为一埠好料,于是便答允收下了他作为俗家弟子。

玉树又考虑到李相如、璇规年纪已经不小,到了习武的年纪,于是便安排了之前那一场拜师之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失忆孤星(6)

三个孩子有空便在一起嬉戏、玩耍,武当山前山后的鸟雀、虫虫蚂蚁,花花草草树木着实被损坏了不少。上树下河本是李相如的强项,他虽然忘记前事,可这些本能的生存能力却未曾忘掉。于是每逢到哪棵大树上发现了个鸟巢,哪条河流中发现了几条好看的游鱼,璇规和谷慕风都让他去捉,去抓。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因此几个月来,武当山上的鸟巢被损坏了不少,一些命运可悲的鸟儿也成了三个孩子手中的玩物。

这日,三人在武当后山的一片树林中玩耍,璇规突然发现林中一株大树的树梢上站着一只五彩斑斓人多的鸟儿,只见那鸟儿比普通的鸟儿大上两、三倍,全身羽毛都是绿色,尾巴长约二尺,如美女的曳地长裙一般,头上一个鲜红的冠顶,喙尖尖的,也是红色,它高傲地踞于大树的顶端,如同一个骄傲的女王,睥睨一切。

璇规何曾见过这么美丽这么奇特的大鸟,兴奋的叫了出来,一颗小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大叫道:“李相如,李相如。”

李相如正在树林的西边,听到她的叫唤快步奔了过来,见她和谷慕风伏在树丛之中,他也伏下身来,问道:“小师妹,什么事?”璇规将手指竖到嘴边,“嘘”了一声,说道:“小声点,你看哪棵树尖上。”指着那棵大树上的鸟儿,李相如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只美丽的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怪鸟。

他也是首次见到这种漂亮奇特的大鸟,心中又惊又喜,低声道:“那是什么鸟儿?”璇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扭头问身边的谷慕风:“大师兄,你知道吗?”谷慕风出身富家,从小便跟着他爹去了不少地方,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却从未见过,当即摇了摇头道:“我也从来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鸟儿。”璇规用小手推了推李相如的后背,说道:“你去把它抓来给我,我养着它玩。”李相如仰头看了看哪数丈之高树干光溜溜的大树,道:“这么高的树,我怎么能上去。再说,我一爬树,惊动了它,还不飞走?”璇规道:”我不管,反正你要将它抓来给我。”李相如道:“我又不会飞,我长了翅膀的话,飞了上去,便可以抓来给你了。”一旁的谷慕风道:“二师弟,你怎么如此胆小,爬树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和小师妹给你把风。”李相如正在犹豫,璇规看到哪鸟两只圆圆的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看了看树下的三人,丝毫没有惧怕想要飞走的样子。她越看越爱,生怕几人再争论下去,便将它惊得走了。当即对李相如道:”我命令你快点给我上树去抓,否则,我……”,她这句话将李相如惹得恼了,潜藏已久的倔强性格便显现出来。他当即从树丛中站起身来,对璇规说道:“要抓你自己去抓,这么高的树我没本事爬上去。”

他从树丛中站起了身子,带动树枝,发出了哗啦啦一阵响声,树顶对怪鸟一惊,“唧”地一声鸣叫,展翅便向天空飞去,远看便如一把五彩缤纷的大伞,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也美丽极了。那怪鸟在空中扇动着翅膀,转眼间便隐没山峦的另一端,看不见影子。

璇规眼睁睁地看着大鸟飞走,张口“哇”地一声便哭出声来。用两只小拳头雨点般敲打着李相如的身体,说道:“你吓走了我的好鸟,你还我鸟来,还我鸟来,呜呜。”她虽然人小,但用力敲打之下,也将李相如身上打得隐隐作痛。

李相如没料到自己不小心将那鸟儿吓飞了,心中也多少有点内疚,也不和她计较。抽身便走,这一来璇规哭得更加厉害了。

李相如刚走出几步,便听谷慕风喝道:“给我站住。”李相如回头看了他上眼,并未停下,只继续向前走。忽觉得右手膀子一疼,原来谷慕风赶上前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李相如用力一挣,说道:“你抓住我干什么?”不料谷慕风抓得极紧,这一挣没有挣脱。谷慕风道:”干什么?你将小师妹的大鸟吓跑了,惹得她生气大哭,你要给她赔礼道歉!”

不料更将李相如倔劲更加惹动了。平日里,他知道自己为玉树掌门所救,深受武当上下大恩,对武当有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对武当派门人无论大小长幼都尊敬有加。他年纪虽然幼小,但也常怀有一种寄人篱下的自卑,因而行事小心谨慎,低调谦虚,不敢越雷池半步。璇规作为玉树掌门的孙子,虽然时时耍点小性子,李相如也常常依着她,顺着她,从不和她争执,在一起玩耍时,也是忍着她,让着她,不敢稍逆其意。

可今天这事璇规也太过份,七八丈高的树,稍有不慎,摔下来不死也要落个残废,加之她平日里指使李相如惯了,李相如本来就处处忍让,可她那一副命令的口吻,极大地伤了李相如的自尊心。这时李相如听到谷慕风要充英雄,替璇规出头,便道:“我为何要给她道歉?那鸟又不是她家养的,飞不飞走关我什么事。再说,你有本事自己给她去捉,每次都只会使我。”

璇规一听哭得更加厉害了。

谷慕风本是商人之子,他爹常年里与天南地北的人做生意,,天天搞的是算计,夜夜想的是金银,他在那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自小便养成了一种风风使舵、势利逢迎的心眼。

璇规是玉树掌门的独孙女,武当上下人人都要宠她爱她,谷慕风年纪虽小,但很会哄人,常常有好吃好玩的都让给璇规,璇规不高兴了,他便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将她当宝一样的捧着。三人在一起时,他每次都将李相如使得团团转,命他做这做那,他知道李相如无父无母,不过是玉树掌门拣回来的一个孤儿,只是将他当仆人一般看待。

现下他给李相如一顿抢白,这是从来未有之事,不由恼羞成怒。手下用劲,将李相如揪到璇规面前,大声喝道:“快快给小师妹赔礼道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失忆孤星(7)

谷慕风只大了李相如三岁,但却高了他整整一个头,已经是个半大人了,加之练了五六年的武功,寻常的江湖人物都不是他的对手。李相如却又瘦又小,武功力气和他比都差了一大截,被他拉拉扯扯三两下扯到璇规近前。

李相如手膀被他拽得生疼,心中怒气勃生,大声道:“我又没错,我不道歉!”谷慕风道:“你没错,你死不认错。道不道歉!”李相如:“不道歉,就不道歉!”谷慕风道:“好,你不道歉今天便给你点苦头吃。”两手用劲,将李相如的双手扭了反背过来。说道:“你死不认错,我会让你知道厉害。”两手从李相如手腕中斜穿而上,手掌按住他的脖颈,拼力用劲下压,要将他的头压低,向璇规低头认错。

璇规现在抹干了眼泪,一个人手环抱,站在哪儿,小脸仰着,专等李相如的低头赔罪。李相如倔强劲一上来,谷慕风按住他的脖子使力下压,他却脖根更挺,誓不弯腰低头,如此两相较劲,谷慕风身长力大,压得李相如透不过气来,头劲和身子越来越低,李相如急怒之下,提起右足,足跟往后反踢,无意中使出了陆九痛教他的“救命三招”中的招式,这一踢力量虽不甚重,却刚好踢在谷慕风的命根子上,谷慕风疼得大叫一声,登时松开两手,捂住下身蹲在地上。李相如看到闯了祸,心中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往深林处便跑。

璇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看到谷慕风痛苦的样子,吓得又哭了起来,再也顾不上李相如逃走的事了。

李相如听到璇规的哭叫声,心中更是惊慌,只加快脚步,专拣林密处奔逃,他越跑越远,渐渐听不到璇规的哭声,发现自己到了树林的中间,但见那树一棵挨着一棵,密密匝匝,将阳光都遮蔽了。他从未到过这儿,武当山方圆近百里,山势险峻,山峦如簇,他到武当时日较短,很多地方都没有到过。

他在林中呆了一会,想到:“我这一脚将谷慕风踢死了怎么办,那我是不是要偿命。”心中越想越怕,在林中呆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将近正午,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找几个野果充饥,看看四周全是树木荆棘,搜寻多时,未曾找了可以吃的野果野菌之类的东西。又想:“掌门师公好心收留了我,我去闯了祸,璇规是他的孙女,看师公的面子我给她道个歉就行了,事实上也是我吓飞了那只好看的鸟儿。”

转念又想:“那姓谷的真可恶,常常撺掇小师妹欺负我。踢死他活该。小师妹也和他一样,瞧我不起,将我当仆人使唤!”想到这儿心中恼恨了一阵,实在是矛盾纠结,不知该回去还是该继续逃避。

眼看日影西移,腹内饥肠漉漉,忍不住拔步走出了树林,走了一段,又想:“师父对我要求极严,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我没上望日亭练武扎步,师父不定生气成什么样子,如果他得知我闯了大祸,不知道什么怎么责罚我。”想到这里,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恐惧,不由怔怔流下泪来,再想想自己身世飘零,寄人篱下,无依无靠,难怪会被人欺负,受人轻贱。

他自怨自伤了多时,始终在林中踯躅徘徊,心中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又是惧怕又是忧伤,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暗一点点笼罩过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也没有心思顾虑许多了,当即择路向来路返回。

那里林深木旺,地形复杂,李相如胡乱闯了进来,如何能记记得来时的路径,现下只依感觉信步乱走,不知不觉走错了方向,越走越远,越走树林越旺盛,地势也越来越险峻,再也回不到之前三人所在的地方,他迷路了。

李相如听得夜枭在黑漆漆的森林中发出凄厉的怪鸣,山风呼啸,树林被吹得唰唰乱舞,仿佛妖魔鬼怪。他又饿又冷又怕,浑峰瑟瑟发抖,不敢再走,倦缩在一块后面,晕晕沉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隐隐听到有人叫唤他的名字,他一下子挣扎着醒了过来,慈祥细听,是师父、三师叔,还有青云相继呼唤着他,他一阵狂喜,从石后站起身来,刚想张口高声应答,忽而又想:“你们都将我当作在武当混吃混喝的外人,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又何必假惺惺地来找我。”想到这儿,又慢慢坐了下去,只当作没听见。可又希望他们寻过来看见自己。

耳听得数人的脚步之声正朝自己这片林中的方向走了过来,有灯光透过密林隐约可见。又听见荀玉鹤等人“相如,相如”的大声叫唤,他更是忍着不答。荀玉鹤等人呼唤了一阵,想来是他们大声叫唤,始终无人应答,那李相如便不在这片林可,于是始终没走到他的藏身之处,然后又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听着他们的呼声远去,灯光消逝,李相如再次陷入恐惧之中,之前的赌气和倔强又被孤独恐惧之替代,他再次站起身来,想大声高叫:“师父、三师叔,我在这儿!”可嘴张了张还是叫不出声来。

他既恨自己的懦弱,又恨荀玉鹤三人根本没用心寻找自己,明明这里有偌大的一块岩石,也不过来瞧上一瞧。他不敢再作停留,向着刚才灯光发出的方向抬腿便跑,既然师父他们从这里出现,那么朝这个方向走应该便是回武当的路。

他刚跑出几步,便被一根树藤一绊,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他感到脑袋嗡嗡作响,脸庞又麻又木,伸手一摸,手上湿濡濡的,是血,他摔翻在地,额头和鼻子里都有血流出。他突然愤怒起来,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用劲狠狠地向那树藤猛砸,口中叫道:“连你也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我砸死你,砸死你!”

他一连砸了十余下,最后没有了气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忽听大石上发出了两声“唧唧”的叫声,李相如吓得魂飞魄散,抬头向石上看去,只见黑夜之中一只怪鸟立于岩石顶端,美丽的羽毛在暗夜中熠熠生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八、失忆孤星(8)

李相如凝目一瞧:“正是日间被惊飞的怪鸟”。不由得心中一喜,心想:“就是因为你才搞出这么多事来,今天我非把你抓住不可。”伏下身子,偷偷地沿着大石绕了过去,他生怕再次惊到那鸟儿,脚步放得极轻极轻。

那怪鸟似乎未曾察觉,立于石上,又长又漂亮的尾巴拖曳在身后,一直延伸到巨石的边缘。李相如慢慢地绕到了怪鸟长尾的一端,看到它美丽的长尾搭于岩石边上,一动不动。

李相如一只手扳住岩石,向上爬行数尺,右手轻轻抬高,要去抓住它的尾巴,只要能抓住怪鸟的尾巴,它便束手就擒。他的手一点点靠近那鸟的长尾,李相如手每伸近一寸,便紧张一分,他听到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快了,快了,当李相如的手指刚要接触到怪鸟美丽的长尾时,那鸟的尾巴忽然立起,向左一甩,如同一把扇子“啪”地一下正击在李相如脸上,李相如被突如其来的一扇,扇得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生疼,愤怒之下,猛然伸手去抓它的尾巴,那怪鸟倏然将尾一收,李相如便抓了个空。

李相如怒骂道:“你这个扁毛畜生。”两只手攀住岩壁,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三两下爬到了岩顶。见那怪鸟立于丈余开外的地方,看到李相如,并不害怕,只用一双圆眼盯住他,黄色的眼珠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李相如竟被它的镇定所慑,一时不敢冲上前去,试探着向前行了一步,口中说道:“好鸟,别动,我不会伤害你!”口中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那怪鸟“唧”地叫了一声,仍停留在原地。

李相如心中暗喜,又道:“好鸟,乖,别动,我来和你玩儿!”说着又向前挪了两步。那鸟仍然一动不动。李相如又道:“鸟儿,你乖,你好!”口中说着,声音都发颤了。那鸟似首没一点防备和逃避之意。李相如又轻轻迈了一步,待离得它只有两尺之时,猛然扑上去抓它拖于地上的长尾。

只听那鸟“唧”地叫了一声,李相如又扑了空。待瞧时,它又立于岩石的另一端,它飞动的速度快疾,李相如根本没有看清。它停留于岩石之上,又“唧”地向李相如叫了一声,似有挑畔之意。李相如心想:“我不抓住你这个畜生便不罢休。”不再多想,一下跃到那鸟的面前,便去捉它的翅膀。

他此时只想到要抓住它,至于是抓翅膀还是尾巴便在其次了。不料刚扑出,只听得啪地一声,脸上又又挨了一记,这次却是那鸟用翅膀扇的,它的翅膀张翼开来,如同一把雨伞,扇动的力量更甚长尾,原来它的翅膀、长尾都可作兵器使用,并且威力不小。

它扇了李相如一翅,又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唧唧唧”地叫了数声,叫声中殊有欢快之意,一双圆眼看着李相如,有几分挑畔又有几分不屑。李相如被它这一翅扇得头晕花,站立不稳,差点从岩石上摔了下去,定了定神,看到鸟儿的神态,这时才明白,这鸟儿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心下大怒,骂道:“你这个畜生,敢耍你老子,我抓住你不把你炖汤喝才怪!”话音刚落,只听“啪”地又是一声脆响,脸上又挨了一下,李相如之前本已经摔倒,血液刚凝,被这一扇,新创旧患,脸上的血又流了下来。那鸟儿听到李相如的骂声,又惩罚了他一下,原来竟能通得人性。

李相如怒极,再也管不了许多,纵身一跃,整个人便扑了上去,他想:“你一只鸟儿,能有多大的劲,我只要压住你,死命摁住你的翅膀,你便飞不出我的手掌心。那大鸟也没想到李相如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被吓了一跳,仓猝之下,又“唧”地叫了一声,展翅“嗖”地一下便飞了起来,李相如扑得又快又急,人鸟之间隔得甚近,那鸟儿纵然速度快极,但还是被李相如在百忙中抓住了长尾,李相如未料到竟然抓住它的长尾,便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双手死命抓牢,再也不会撒手。

怪鸟窜向空中,力量之大,简直骇人听闻,竟然将抓住它长尾的李相如整个人带得飞了起来。那怪鸟被李相如抓住尾声,感不极不好受,想将李相如甩落,无奈李相如见自己身在半空,吓得紧闭了双眼,两手象生了根似的,抓住它的尾巴说什么也不放手。

怪鸟长尾甩动,连甩了数次,都不能将李相如甩开,也有几分难受和惶急,当下展翅在林中狂飞,林中树木密集,李相如缒在它的长尾之上,身体如荡秋千,在空中飘来荡去,身子便撞到林中的树枝、树叶、树干上,真疼得他大声叫唤,死去活会,但说什么也不敢撒手。

他知道一旦撒手从半空中摔落下去,要不就是掉下万丈悬崖,要不就被掼得稀巴烂,反正都是没命。因此,他双手死死抓住怪鸟的尾巴,如生根长定一般。

那怪鸟在空中疾速飞行多时,忽而上忽而下,忽而盘旋,忽而翻转,用尽了办法,想将李相如甩脱,但始终没能如愿。时日既长,也感到了有几分疲累。李相如虽然瘦弱,但也有几十斤重,附在它尾翼之上,靠双翅奋飞之力拖动,到底还是一种负累。虽然这鸟天生神力,日常可揽虎豹上天,但那是在空中振翅之时用双爪抱住。如果李相如是骑在它背上的话,即便飞上百里也是举重如轻。它的尾翼受制,力量比平日里少了不知多少。

它急于摆脱李相如,但李相如如附骨之蛆,怎么也甩脱不了,也不禁急燥起来。

突然它身体下坠,在树林中穿梭飞行,它身形虽然宠大,尾巴又长,但在林中缝隙中自由穿插,却是灵巧异常,连树叶也不会碰上一片,这一来李相如便惨了,他在鸟尾上被拖着飞行,身子被林中的枝叶、树桠划过,刺过、挂过,以致全身衣衫破烂,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那怪鸟边飞边张嘴“唧唧”乱叫,似有意扰乱李相如心神,又似为自己呐喊助威。李相如浑身疼痛难忍,只觉两手越来越酸,眼前一种昏黑,再也无力抓牢,两只手一点点慢慢松开鸟尾,从半空中直直掉落下来。

怪鸟如释重负,响亮的唳叫一声,“嗖”地一声如箭般地窜向了高空,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失忆孤星(9)

李相如从怪鸟尾上掉落,心想:“这下完了!”接着感到左腿一木,好像碰到坚硬的东西,接着便晕死过去,失去知觉。

李相如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正午,阳光直射在脸上,身上,呛得他眼睛一时无法睁开,他慢慢眼开双眼,见自己躺在一块草地上,打量四周,正是昨天几人玩耍的那片树林,那怪鸟拖着他四处乱飞,碰巧又将他甩在这里。

李相如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只微微一动,感到左腿一阵剧痛,些微也挪动不得。他用手一摸,原来左腿已经断了,腿侧有一块隆起的岩石。昨天夜里从鸟尾上掉落时左腿便落在这块石头上,登时将他的腿撞断了。

正当李相如彷徨无计之时,忽听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有四个人走了进来。当先的一人便是荀玉鹤。

几人见到李相如,都大喜过望。荀主鹤当先急步走近,口中说道:“相如,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李相如陡然见到几人,眼中一酸,便要流下泪来,又强行忍住。荀玉鹤等人到得李相如身边,但见李相如全身血迹班班,衣衫破烂不堪,眼含泪珠,脸现痛苦之色。低声道:“师父、三师叔,青云师兄,青水师兄!”

荀玉鹤道:“相如,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蹲下身子抬手往李相如左腿上轻轻一按,李相如“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荀玉鹤道:“腿骨断了,相如,你的腿为什么会断了,告诉师父!”李相如本想将昨晚发生之事告诉他们,但想想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自己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让师父、师叔和几位同门以为我自己是个说大白话的人。便道:“我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

荀玉鹤道:“为何这样不小心。”青云插口道:“李师弟,昨天你无故失踪,大师伯和三师叔,还有我,找了你一整夜。今天一大早,师公又命大师伯和三师父率我和青水来寻你,谢天谢地,总算可找不到你了。你昨晚难道就在这林中过夜?”

青云是罗飞鹤的徒弟,罗飞鹤要事在身,他代师父出来帮忙寻找李相如。

不等李相如回答,青水道:“不对啊,青云师兄,昨天夜里你和大师伯、师父在这后山四到寻了整整一夜,你的嗓子都喊得哑了。这片树林也来过,怎么没见到相如师弟?”青水是张白鹤的二弟子,年纪较青云小着几岁,在三代弟子中算是资质武功较好的。

李相如闻听昨夜几人找寻自己的经历,又得知掌门师公对自己甚为挂念,先前的怨恨之情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内疚和不安。当下呐呐地说道:“我昨天无意间踢伤了谷师兄,害怕受到责罚,便跑到了前面的树林中,后来看看天色黑了,便又回到这里,爬上树去睡着了。睡到半夜,不小心便掉了下来,腿正好磕在石头上,便折了。你们寻我的时候,可能是恰巧错开了。”他很少撒谎,不得已说出这番谎话心中是怦怦直跳。

张白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昨夜又打火把又点灯笼都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事了。既然找到你,便太好了,你师公着急得不行。”李相如心中甚是不安,道:“我伤了谷师兄,我,我……”

荀玉鹤道:“你们小孩子家闹着玩,怎么能当真了。你师公已经责骂了璇规,你二师叔也训斥了慕风。相如,你也别放在心上。同门师兄妹间要相互关受和包容。”

李相如听得糊涂,问道:“谷师兄他…他没受伤吗?”青云道:“他们俩已经道明了原委,谷师弟被师父罚站两个时辰,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李师弟,你以不要放在心上了。“

李相如闻听谷慕风没有大碍,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荀玉鹤正色道:“相如,以后别再耍性子了,你这样一整,武当上下都牵挂你,便连你师公也为你担惊受怕。你是我的徒弟,你出了事,我要负责,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在武当快乐的习武生活。”李相如低头道:“是,弟子知错了。”

荀玉鹤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接着命青云和青水用剑砍了些树枝来,做了一副简易担架。青云和青水一前一后抬着担架,一行人径回武当。

青云和青水将李相如送回房中,荀玉鹤、张白鹤向玉树禀告。青云和青水打了水,为李相如清洗脸上身上的血渍污泥,然后又找了一身衣服将他身上的衣服换了。李相如左腿断了,每一动弹,便疼得直咧嘴,但还是忍住了不啃声。

约摸一个时辰后,荀玉鹤来了。他找了夹板来,为张白鹤将断腿接好然后作了固定,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相如你便好好养伤吧,一切待腿好再说。”然后开了方子,命青云每天煎药给李相如喝,还要服侍李相如饮食起居。青云一一应允了。荀玉鹤这才离去。

待荀玉鹤离去,李相如这才告诉青云整整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青云赶紧煮了一大碗素面,李相如狼吞虎咽地吃了。

李相如初上武当昏迷之时,便是青云照顾他,现下这次腿断了,又是青云照料服侍。李相如感到甚为过意不去,说道:“青云师兄,又要麻烦你了,不知道怎么报答。唉!”青云摆了摆手,说道:“都是同门师兄弟,不要客气,你就安心养伤,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保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青云是荀玉鹤的大弟子,今天二十挂零,虽然有时嘴有点唠叨,心地却十分善良。

原来谷慕风昨日被李相如向后踢了一脚,可力量甚轻,踢得也不十分对位,他弯腰捂住下体,过了片刻,疼痛便渐渐减轻及至消失。两人看着李相如头也不回地奔进树林,以为他会自行回来,经此一闹,两人也没有心情再玩,当下便回到了观里。

荀玉鹤到了午时不见李相如到望日亭练武,便有几分诧异。等了两个时辰,眼看太阳偏西,他下山回到观里,到李相如住处也没见到他,到了天黑仍然没见他的人影,这才焦急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和谷慕风璇规三个孩子同到后山玩耍,璇规和谷慕风早就回来,而李相如却一直没有影子。叫来璇规和谷慕风一问,才知道就里。于是便出去找寻,夜里没有找到,天明后才将李相如找了回来。

璇规昨天受了爷爷的训斥,这是之前未曾有过之事,心中委屈,对李相如产生了几分怨恨,现在得知他的腿摔断了,又产生了几分同情和歉疚,于是便来到李相如房中探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失忆孤星(10)

李相如看到璇规到了房门之外,将头扭到一边,闭上双眼,装作熟睡的样子,这时青云外出,房中只有李相如一人。璇规走进房来,看到李相如左腿上了夹板,高搭于床沿之上。房中正药罐里正咕嘟嘟煎着药,满屋子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

她低声叫道:“二师兄,二师兄!”李相如仍装作睡着,不作应答。璇规觉得无趣,转了一圈,见李相如双眼闭着,鼻孔里发出鼾声,又叫了两声:“李相如,李相如。”李相如仍然鼻息如雷,璇规有几分生气,骂了句道:“懒猪。”李相如本来就对她有气,现下又听得璇规骂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扭过头来说道:“我不是想赖在床上,我是腿断了走不了路,谁要你要这里多管闲事。”

璇规道:“哦,原来你装睡糊弄我,我来瞧你,你却不领情。就因为你,爷爷昨天骂了我一顿,他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你满意了?”

李相如“哼”了一声,并未作声。璇规又道:“那鸟儿本来就是你吓飞的,我又没冤枉你。”她提起那怪鸟,李相如心中“咯噔”了一下,想起昨晚那鸟重又出现,然后居然用尾马拖着自己在半空飞行多时,简直是不可思议。心想:“不知那鸟儿现在何处,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它,我要是像它一样,想飞就飞该有多好。”一时间想得出神。

璇规看他呆呆出神,也不和自己答言。心头有气,说道:“我和你说话,你也不回答,你哑巴了,真是没有家教!”李相如心头一酸,放高声音道:“是啊,我是没家教,我一个无父无母无亲人的野孩子。那像你这个大小姐,人人把你捧在手里,护着你,疼着你。你既然瞧我不起,来这干嘛?”璇规道:“你这么凶干嘛,别以为我喜欢来瞧你,要不是爷爷……?”她话说了半截,便停住了。李相如道:“那你还赖在这儿干嘛,快走啊!”他声嘶力竭地朝璇规大叫。

璇规小嘴一瘪,带着哭腔说道:“我才不稀罕来看你呢,李相如,我以后永远也不来看你。”边嚷边转身出门,头也不回跑着去了。刚跑出数丈,迎面又撞上了提着药包走来的青云,好在青云侧身一闪,便撞上了他手中的药包,药包掉落,里面的药散了一地。青云看到璇规一面跑一面抹眼泪,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璇规并未作答,头也不回地跑远了。青云知道她又使小性子,摇了摇头,弯腰拾掇散落一地的草药。

青云回到房中,对李相如道:“李师弟,又和璇规小师妹吵嘴了?她年纪比你小,又是女孩子,你要让着一点,别和她一般的见识。”李相如道:“师兄,她骂我懒,又骂我没家教,她根本看不起我。”

青云微微一笑,心想:“这些小毛孩子黄牙未褪,奶水未干,就成天闹别扭。璇规娇纵了点,相如这孩子自尊心又太强了点。”当下不再言语,自顾自帮李相如煎药。

自此,璇规果真十多天没来过,谷慕风也从未露过面,李相如也不在意,躺在床上不能走动,只得叫青云从藏书阁里找些书来,成天抱着书看,又将以前读过的四书五经找来看了一遍,将“诗三百”重又温习,武当山的藏书颇为丰富,青云识字不多,也不知道他喜欢看些什么书,便每次抱回来一大堆,任由李相如挑选,李相如来者不拒,都一本本挨着看完了,疲倦了便呼呼大睡。无聊时便呆呆看着窗外,外面柳树被风吹得迎风乱舞,几只麻雀在树枝间悠悠飞翔,丝毫没受到风儿的影响,李相如又想起那只奇形怪状的鸟儿,鸟儿的影子总是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他年纪幼小,正处于快速生长的时期,骨伤恢复得极快,二十天以后,便可以拄着拐杖用慢慢行走。这天,他觉得气闷,便拄着青云为他制作的双拐出了房门,到外面透透气。

出了门向西行数十丈,便是一个练武场。武当派的弟子遇到盛大的活动便在此练武场举行,按照武当的规矩,武当弟子每年两次在此较技,按习惯统称“武魁大会”,一次是在春节,称为春魁,一次在中秋节,称为秋魁,各支弟子通过比武较技来印证一年来武功的进退,交流习武心得,众弟子也可以借此机会相互了解和熟悉,武当众近几十年来响誉天下,因此到武当修玄、学武的门人共有数百人,平日里练功修道各司其职,各人修为及武功如何,便要靠一年两度的比武才会知晓。于是,在每年的两次武魁大会上都会有几个新人冒出,成为大众瞩目的焦点,也是武当发现人才、选拔后起之秀的大好时机。

这时距中秋的秋魁只有一个多月,各武当弟子为了在大会上一显身手,扬名露脸,赢得武当掌门及各观主持的青眼,人人都勤加苦练,不敢稍有懈怠。

李相如拄着拐杖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台阶上,见到练武场上练剑的,练拳的,练掌的,练轻功的,十八班兵器应有尽有,呼喝声,兵器舞动发出的呼啸声,对练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李相如看了多时,只觉得每个人武功都有独到之处,武当果真不同凡响,看到精彩之处,只恨自己腿上有伤,否则也要到场中和众人练上一番。

便在这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李相如回头一看,见谷慕风和璇规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谷慕风自李相如那天踢了自己,被师父罚站了两个时辰,对李相如尤为痛恨,因而李相如腿折养伤这段时间也未曾来探望过。此时三人陡然遇见,想避也来不及了,不由得都是一怔。

将近一个月不见,谷慕风身量又长高了一截,身着白色长衫,有一种英俊挺拔的感觉。璇规穿了一套淡红的裙子,正叽叽喳喳地和谷慕风说笑着。李相如叫道:“谷师兄,小师妹!”谷慕风淡淡地一笑,答道:“李师弟,你好,听说你腿弄伤了,好些没有?”李相如道:“好多了,都能走路了,谢谢谷师兄关心。”璇规却对李相如视而不见,对谷慕风道:“谷师兄,走吧,我们云那边玩!”说着拉着谷慕风的手径自往西边去了,从李相如身边经过时,她还故意“哼”了一声作出不屑的样子。

李相如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呆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也没心情再看练武,慢慢踱回房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一、失忆孤星(11)

李相如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断腿逐渐痊愈,可以不拄拐杖自由行动了。这期间,玉树曾看了他三次,帮他看了伤势,同时也说了许多安慰开怀的话,李相如明白事理,同时感念武当的大恩,很快便忘了与谷慕风、璇规之间的不快,但两人始终再也没有来看望过他。

时光似箭,李相如腿伤好了,同时武当一年一度的秋魁大会也来临了。青云作为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这秋魁大赛当然少不了他,他是荀玉鹤的首徒,虽然年纪甚轻,但名师出高徒,在“青”字辈弟子中武功也是算是排在前茅,他资质不高,贵在能吃苦耐劳,这次比武,他虽然不敢奢望夺魁,但也不能排在后面,丢了师父的脸面。因此他天未亮便起床,到后山练武,听从师父的临比武之间的指点。

李相如头天晚上便听到青云说这次比武的时间是上午辰时开始,他洗漱完毕,一路小跑来到练武场,只见数百人按照不同的门属整整齐齐排列,练武场的正中搭了一个平台,平台之上最正中端坐着掌门玉树道长,他身旁是玉峰道长。下首分别是二代弟子武当三鹤及其他同辈师兄弟。整个演武场一改往日的喧嚣状态,数百人都静悄悄鸦雀无声,表现出武当治派的严肃和严谨。

李相如在队列的最后站立,他又瘦又小,年纪尚幼,只不过是才到武当几个月的一名小俗家弟子,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身材矮小,被前面的人遮挡住,看不到台上的情形,只好努力地从人群的缝隙当中向台上窥探。

这时台上的玉峰道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台的中央走了几步,朗声道:“现在,武当派秋魁大会正始开始,请掌门人示话。”他内力深湛,运足中气,声音洪亮,话音传出,在场之人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完后,随后退到一侧。

玉树道长点了点头,走到台子正中,眼光先是威严地扫射了在场诸弟子一遍,在场的都个人都敛神屏气,不敢大声呼吸。玉树平日里很少忙于派中事务和江湖重事,一年就那么两次与众弟子门人见面交流,众弟子都十分珍惜能与掌门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只听他说道:“我武当享誉江湖近三百年,一则靠的是有独特的武功,二则更是在江湖中多行侠义,赢得了百姓及江湖人士的一致公认,这才是我派的自存之道和立身之本。比武较技,乃是印证这段时间来众弟子武功的进退增减,以便更好地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共同提升。希望众弟子在比武中适可而止,点到即停,胜负分出便即罢手,如有故意伤人或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残害同门者,一律以门规处置后,不行逐出武当。”他言辞激烈,神态严肃,语声虽不甚大,但自有一股凛凛之威。在场众人无不肃然。

玉树说完,回头对玉峰道长说道:“可以开始了。”然后回到了座位之上。玉峰点了点头,随即宣布了比武规矩,然后比武便正始开始。

比武一旦开始,众弟子便陆续散开,聚在离台子较近的周围,或站或坐,自行观看,但谁也不敢高声喧哗。李相如这时才穿过人群,来到台前,玉树坐在台上靠北的地方,一眼瞥见了他。他微微一笑,向李相如示意。

李相如快步走前去,躬身对玉树施礼道:“拜见师公!”玉树笑眯眯地问道:“你腿伤好了,感觉怎么样?”李相如道:“谢谢师公挂念,我的腿全都好了,可以正常行动了。”李相如又一一向玉峰及武当三鹤、前辈的师叔师伯们行了礼。

李相如看到谷慕风、璇规站在玉树的身旁,走上前去,抱拳对两人道:“谷师兄,小师妹你们好!”谷慕风回了一礼,道:“李师弟好!”璇规却将小嘴一噘,并未回礼。李相如心中坦然,也不放在心上。

玉树招手对李相如道:“相如,你到我这儿来,站在我身边观看!”李相如应声道:“是。”走到了玉树身侧,便和谷慕风、璇规站在一起。玉树伸手牵了牵李相如的手,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搭于李相如左手脉博之上,接着微微点了点头,看了李相如一会,爱怜之心溢于言表。

玉树的一举一动,在一旁的谷慕风一一看在眼里,见到掌门人对李相如如此重视和亲热,不由得心中妒意大发,寻思:“这臭小子给师公灌了什么迷汤,为何师公对他这么好?”心中虽然极不舒坦,但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嘴里道:“李师弟,过来和我们一起。”说着伸出了右手,抓住李相如左腕,手上一用劲,便如一只铁箍一般箍住了李相如,李相如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只感到手腕剧疼,不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谷慕风见好就收,旋即将手一松,哈哈一笑,神色自若地观看场中的比武。李相如吃了这个哑巴亏,知道是谷慕风故意所为,但又不得不默默忍受。两人的动作时间极为短暂,余人均都将注意力集中到场中的比武上,便连玉树也未曾察觉。

场中的比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第一场比的是拳脚,最先上场的是张白鹤的徒弟青水,便是上次一同到林中寻找李相如的弟子,他一套武当长拳练得不错,功力颇为扎实和浑厚,已经连续打败了两个同辈弟子。青水胜了两场,一时之间同辈弟子中无人再敢上场,青水脸上颇有得色,拱了拱手,高声道:“众位师兄弟们谦让,小弟侥幸胜了两场,现还有哪位愿上场赐教,如无人上场,在下便要捡这个便宜了。”话语却是抑中带傲。

只听一人道:“我来和你过两招。”话音未落,一条人影飞纵入场中。众人一看,见那人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形中等,面色红润,道号青流。

青流抱拳道:“请青水师弟指教!”他入门在青水之前,故称青水为师弟。未待青水还礼,左手便呼地一拳朝青水面门打去。青水见他来势既快且猛,不敢怠慢,将手一侧,举起右掌便斩他手腕,青流右掌横隔,向上一撩,一式“风卷云”将青水斩势化了。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便斗了十余招。

两人本系同门,所学的拳脚武功招式都是一样,主要比的是谁的功力更深,机变更快,谁不拘泥陈规,在实战中会灵活运用,现场应变。

青流虽然年纪较大,但论灵活机变却比青水差了,两人斗到近四十招时,青水突然大喝一声,左拳虚晃,右拳直击青流小腹,青流横拳一架,不料青水的右拳才是虚招,拳只打到一半,便陡然收回,纵身跃起,双腿连环,飞踢清流,清流不及闪避,胸前被结结实实踢中,只听“砰砰”两响,青流偌大的身子被踢得飞出丈余,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二、失忆孤星(12)

武当长拳本以拳招为主,腿脚为辅,这“鸳鸯双飞腿”极为难练,但青水竟然练得极为到位,并且用起来效果奇佳,这一e腿两脚,将青流踢倒在地,青流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爬起身来,朝青水拱了拱手,满面羞惭地退了回去。

青水再战再胜,难掩心中喜悦。他作为罗飞鹤的徒弟,和谷慕风是师兄弟,论入门时间和年纪,谷慕风均应该称其为师兄。谷慕风家境富裕,身上有的是金银,他为了笼络人心,平日里出手阔绰,经常到山下市集上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武当三代弟子中大多都受过他的恩惠和好处,因此,平日里他和青水交情较好。此时他看到青水连赢数场,无意中一眼瞥见站在身旁的李相如,眼珠子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

青水平日里便听到谷慕风对李相如便多有微词,常说李相如的不好,如何受耍小性子,又如何故意使人难堪,小小年纪便经常与璇规闹架,一点不懂得容让小子孩。青水与李相如接触较少,不过上次李相如逃到武当后山的深林中害得他陪着大师伯、师叔一顿好找的事,倒是历历在目,他曾记得为了找李相如整整一夜未睡,就因为几个小孩子呕气。所以一提及便气不打一处来,再经谷慕风经常煽风点火,对李相如印象便十分不好,又闻听掌门偏爱于他,以为他恃宠而骄,心中对他又生了几分怨恨。

此时又有两个三代弟子上去,不几合便败在青水的手下,一时竟无人再上去了。三代弟子中,青云是荀玉鹤的大弟子,拳脚功夫相较之下并不出类,他长的是剑法,本拟比试剑法时再露锋芒,此时见到青水甫一出手便占了鳌头,心中再也按耐不住,便欲出场一较长短。

青云刚要出场,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场中。众人举目一看,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原来进场的是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子。

那男孩子正是李相如。李相如正专心志致地观看场中的比赛,青水连续得胜,也不禁暗暗为他喝彩。正冥想之时,忽然后背一紧,不知是谁在自己的背上猛推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冲向了场中。

李相如莫名其妙地冲进台中,听见众人哄笑,不由得面红耳赤,他抬着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青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不,哪个……哪个。”他本来想说自己不想上台,可不知被谁推进来了,但由紧张害燥的缘故,说得七不着八,语无伦次。众弟子看着他的窘状,又哄笑起来。李相如既瘦且小,看上云连路都走不稳,却自不量力想和青水较技,众人不知就里,当然觉得滑稽了。

李相如转身想走,不料青水抬眼一瞟,看见场边的谷慕风向他眨了几眨眼睛,两人顿时心领神会。青水跨近两步,一把便抓住李相如的右肩,将他扳转过来,说道:“李师弟想和我较量较量,再好不过了,那就请吧!”李相如欲待争辩,未及开口,只听青水口中喝道:“接招吧!”一拳迎胸打来。

李相如到武当时日既短,还未来得及学习武当拳剑,便摔断了腿,此时腿伤初愈,如何是青水的对手?莫说青水是三肛弟子中有数的佼佼者,即便是一般的武当弟子,李相如也远非对手。青水这一拳倒不敢太过用力,只用了三、四成的力量,李相如闪躲不开,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噔噔噔连退了六、七步,这才勉强拿桩站稳,所幸他到武当以来天天练习马步,已经有了一定根祇,此时初见效用。

青水一拳未能将李相如击倒,也有几分诧异,心想:“这臭小子倒没想像中那么孱弱。”又喝了一声:“不错,小心了。”又拳急风聚雨地攻向李相如。他这一趟拳却是武当长拳中的散花手,一拳接着一拳,霎时间便打出七八拳。李相如之前挨了他一拳,已经感到胸口疼痛,不堪忍受,此时青水一轮猛攻,更是躲也躲不开,化也化不了。脸上、胸上、腹上都挨了青水的重拳,原来青水想一举将他击败,故而出手不再留情,拳头雨点般全部打在李相如身上。李相如身了阵阵疼痛,如被铁椎击中,直至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扑通”一下直挺挺摔倒在地,便人事不醒了。

李相如初始进场,玉树、武当三鹤及识得他的众人都感到奇怪,还道是他敢于挑战困难,有意磨炼和锻炼自我,不但未加询问阻止,而且还有几分欣慰,等青水迅即将李相如击倒,这才暗呼不妙,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荀玉鹤对青水大喝一声:“住手!”略一运力,身子腾空而起,跃到李相如身边,俯身将李相如抱起,只见李相如面色青白,口角流血,已经晕死过去。荀玉鹤大怒,转身怒斥青水:“你是怎么搞的,同门较技,点到即止,你竟下此狠手?”与此同时,在座的罗飞鹤早已经飞身进场,扬手便打了青水一个耳光,骂道:“畜生!”这耳光打得又脆又响,青水的脸颊立即便肿了起来,青水未料到李相如这么不经打,心知闯了大祸,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

台上台下都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到了。玉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荀玉鹤身旁,伸手为李相如把了把脉,说道:“这孩子身体太弱,新伤未痊又遭重创,已经伤了内息,要好好养养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青水,对荀玉鹤和罗飞鹤说道:“他也是无心之失,责罚也不要太重了。”荀、罗二人躬身遵是。玉树又扫了扫场中一眼,对玉峰道:”此次秋魁便到此结束,大伙都散了吧!”玉峰应道:“是。掌门师兄!”

玉树对荀玉鹤道:“将相如抱到我房中来。”说着便往离场往“忘我堂”方向走去。荀玉鹤抱着李相如紧随其后。玉峰道长按照玉树示令,宣布秋魁比武结束,一场好好的秋魁大较试就如此不欢而散。

众人陆续散去,只剩下青水孤零零地跪在场中,不敢稍动。罗飞鹤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平日里我就常教导你,要戒骄戒躁,你仗着有几分学武的天资,得意忘形,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今天你闯了多大的祸。唉!‘养不教,父之过,学不精,师之过’,你就先跪着吧,等我禀明恩师,看看如何处罚你再说!”

到了此时此刻,青水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乖乖地跪在原地,等候责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三、失忆孤星(13)

荀玉鹤跟在玉树身后,到了“忘我堂”中,玉树对荀玉鹤道:“将相如放在我的榻上。”荀玉鹤依言将李相如平放仰卧于玉树的床榻之上。

玉树坐在床沿,伸手将李相如的上衣脱下,只见李相如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痕,玉树道:“青水下手好重,玉鹤你看,将孩子打得遍体鳞伤。”

荀玉鹤道:“弟子当时也太过大意,没有留意到场中的动静,请师父责罚!”玉树道:“这怎么能怪你,别说是你,便连我也疏忽了。”正说着,便听有敲门之声。玉树道:“进来!”

罗飞鹤走进房中,近了榻前,看见了满身伤痕的李相如,跪在玉树身前道:“弟子教徒无方,请恩师重责!”玉树看了罗飞鹤一眼,说道:“飞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据我看青水也不是有意为之。唉,相如这孩子命运多蹇,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事。不要太过自责了,你起来吧!”罗飞鹤叩头道:“多谢恩师!”然后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荀玉鹤道:“相如这孩子聪颖过人,只不过命太苦了点。希望他今后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玉树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相如,自语道:“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自古英雄多磨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三人静默片刻,玉树道:“你俩出去吧,我要用内力为相如疗伤!”荀玉鹤道:“师父,您老人家先歇着,为相如疗伤的事,便让徒儿来做吧!”罗飞鹤也争着代替玉树。几人心知如此颇费内力,都在为玉树着想。

玉树微笑道:“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我这把老骨头耗点内力还经得起,再说,这孩子来武当之前,我曾经为他治疗过二个多月,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我替他续力。派中还有事务要忙,你们便下去办吧!”荀、罗二人不敢再作坚持,当即依言退出。

到了门口,罗飞鹤突然道:“请示恩师,青水那逆徒该如何处置?”玉树沉吟片刻,说道:“比武较技,失手伤人也属平常,不过青水出手确实重了点。但凡事过犹不及,处理不好便会造成相反的效果,你自己看着办吧!”玉树将处罚权交给了他,罗飞鹤不敢再多问,躬身应了声“是”,便出了房来。

按照武当门规十三条规定,故意残害同门者,应同罪同罚,逐出门墙,青水知道其中厉害,心中惊惧不已。罗飞鹤仔细揣摩了玉树的话语,又向青水细加询问,青水痛哭懊悔不止,一再称是无心之失,万望师父原宥。罗飞鹤左思右想,上下权衡后,最后罚他跪了一夜晚,然后做武当杂工半年,砍柴担水,期间不准心武练武,以示悔意。这种惩罚,已经是很轻的了。

谷慕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生怕青水将自己供出来,便假装与此事无关,对青水被罚之事也没有稍有关心过问。青水助纣为虐,也自是咎由自取。

李相如得玉树内国疗伤,不多时便醒转过来,看清玉树,轻轻地叫了声:“师公!”玉树道:“孩子,你受了内伤,要安安静静养伤,你暂时就住在我这儿吧!”李相如回想之前被青水快拳猛打,稀里糊涂地便晕了过去,印象中好像有人在背上推了一把。

玉树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问道:“相如,你身子还未大好,武功底子又薄,怎么会跑到台上和青水比试呢?”李相如沉默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便走上去了,其实,唉,我记不起那么多了!”他言语中吞吞吐吐,玉树估计他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然后吩咐在外屋加了床张,李相如便住在外屋的床上,命青云专来服侍。因为青云这多时日一直在照看李相如,并且他为人宽厚淳朴,玉树对他比较放心。

青云有此机会能和掌门近距离接触,说不清掌门一高兴之下对他的武功略加指点,便终身受用不尽,当然是大喜过望。

玉树每天以内力为李相如疗伤,再佐以药物,李相如逐渐好转,不过身子尚很虚弱。玉树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体内,李相如体内原有的内力并未曾失去,玉树的内力和他体内的内力同根同源,如此一来,便如同一个仓库,越储越多,而李相如一者并不自知,二者他也不会运用。玉树为他疗伤之时,便有感觉,不由得暗暗称奇。

玉树用内力为其疗伤一个月时间,李相如身体有所好转,然后便教他一些呼吸吐纳的方法,以为自疗。李相如按照玉树所授方法,每天练习,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但他身子虚弱,玉树告诉他要循序渐近,不可操之过急,李相如一一遵循,到了三个月时间,身子便已经全部复原。

身体既然好了,李相如便要搬出“忘我堂”,回到之前所住的房子。他知道这几个月来,玉树为书治伤损耗了不少真气内力,尽心尽力,心中感激莫名,给玉树叩了五六个响头。玉树将他扶起,说道:“好好习武,好好做人。”

李相如和青云回到所在,又拜见了荀玉鹤,荀玉鹤道:“你的伤既然已经好了,从明天开始,还是正式开始习武吧!如同之前一样,从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开始,午时,还是到观日亭来。”

自此,李相如每天风雨无阻,如时到观日亭,练了半年的马步,从半柱香到一柱香,可以站得纹丝不动,不累不喘。马步练得差不多了,荀玉鹤又教他弓箭步,又过了半年,弓箭步扎得又稳又标准,然后又练散步、翘步、外内步,又过了半年,下盘基本功打得很扎实了,荀玉鹤这才教他出拳的动作、姿势和力度,这些动作又练了半年,手脚的基本动作都药练得熟了,荀玉鹤也觉得满意,这日,他对李相如道:“从明天起,我便正式传授你我武当派的最常用也是最基本的拳法:武当长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四、失忆孤星(14)

武当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拳术,招式简单大方,并无繁杂的招式,仅有三十二路而已,是每个武当派弟子初学的拳术功夫。这套拳虽说简单,但要练好也极不容易,有时间越是简单的东西要做得比别人更好,越是不易,若能将简单的东西做到极致,其效用和威力往往也是非凡,有化平凡为神奇的效果。

李相如初次见到荀玉鹤练这趟拳是刚到武当伤好以后的事情,距现在已经将近两年,荀玉鹤演练的招式仍记得一二成。现在他有了练武的根柢和基础,加之有所记忆,学起来便事半功倍,只不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将三十二路长拳的招式记得熟了。荀玉鹤遇到这样一个领悟力超常的少年,自然是欣喜不已,因此传授起来是不遗余力。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得用心,不过三个月时间,三十二路武当长拳李相如打起来是似模似样,俺然有大家风范。

李相如此时已经十二岁了,身量比以前高了不少,但仍然瘦弱。他虽有一身内力,却浑然不知。到了武当两年,所学的不过是一套入门的长拳而已。但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一路过来是稳打稳扎,但与同入门的谷慕风相比,却是相去甚远,即使和璇规比,也有不如。

自两年前的秋魅大会上青水在谷慕风的暗中梭使之下将李相如打晕后,谷慕风便很少与李相如照面了,璇规也一样,李相如的倔强和执拗令她十分不快,小子孩家心眼总是很小的,这两年来,她总是和谷慕风在一起,练武玩耍,时间长了,像是忘了有李相如这么个人。而李相如也是有意识的避开两人,虽说他对两人有什么陈见,但见面无话可说,只剩尴尬,还不如不见,再说武当这么大,这么多弟子,要避开一两个人还不容易?

武当的弟子在授艺时武功招式虽然一样,便教授的方法是各有不同,再加上各人的天资有别,因此进度也总是千差万别。谷慕风未上武当之前,便学武数年,师从七八位师父,虽然说不是什么名师,但总算多少有可取之处,因而他的武功是博彩众家之长,到了武当后,他的师父是武当三鹤之一的罗飞鹤,罗飞鹤本以拳术内功见长,在三鹤之中论拳术他还要胜过荀玉鹤半筹,谷慕风也是一个学武的好材料,因此两年下来,已经学会了武当长拳、太乙五行拳,太和拳已经学了大半。武当派的授艺规矩是先易后难,拳法和武功都是一步步传授,像上楼梯一样,从低而起,一级级到达最高点。谷慕风第三级快走玩,璇规五行拳已经学了大半,只有李相如刚学完长拳。

谷慕风虽然只有十五岁,便已经长成了大人,长身玉立,眉目俊朗,以他的武功,一般的江湖人士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天,谷慕风和璇规按师父的要求,练武完毕,谷慕风太和拳眼看便要全部学完,过不多长,又可上一个新台阶,心中高兴,便约了璇规到后山玩耍。

璇规是张白鹤的弟子,因她是女孩子,又是掌门的独孙子,张白鹤对她当然是优待有加,练武虽然不能马虎拉下,便其他方面确是要宽松得多。听得璇规央求要同谷师兄到登山玩耍,便一口应允。璇规刚过了十岁,身材已经初显窈窕,但仍是一个孩童,平日里谷慕风对她是千依百顺,唯恐拂他她半分心意,惹得她不快。

两人说笑着径往后山而来,不知不觉便朝望日亭所在山峰走去。望日亭是武当后山的最高峰,峰上可一览武当群山胜境,两人均想一饱山川美景,当下施展轻功往山峰奔去。

璇规虽然年幼,但好胜之心尤强,说道:“谷师兄,来我们比比谁先到达峰顶,后到的便要受罚。”谷慕风道:“好,你说后到的怎么处罚?”璇规道:“输的人以后都要听赢的人的话,无论赢的人叫他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谷慕风道:“万一我赢了,小师妹你是否以后都要听我的了?”璇规将小嘴一撇,说道:“你就一定能赢我吗?不要忘记,我是武当飞鹤的徒弟。”原来武当三鹤中,武功各有所长,而张白鹤轻功极佳,虽然罗飞鹤名为飞鹤,其实张白鹤的绰号才是“武当飞鹤”。江湖中人有的搞不清楚,常常将二人弄混了。

谷慕风现下听璇规一说,笑道:“大名鼎鼎武当飞鹤的高足,我肯定是比不过了。但比不过还是要比一比。我们有言在先,谁输了便要一辈子听赢的人话!”璇规道:“当然了,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开始了!”话音一落,一提气,噌噌往峰顶窜去。谷慕风不甘落后,大叫:“小师妹小心,我来了!”一抬足,便从后面追了上去。

璇规人小身轻,虽然年幼,但轻功确实不弱,不多时便沿着山道上了数十丈,她功力虽浅,但张白鹤传授她的“百路横行”的轻功,她运用起来却是熟练得法,不多时,谷慕风便被她拉下了一大截。

谷慕风平日里常常和她一起玩耍,练武,只是讨论些拳招上的功夫,从未比试过轻功。起初他一心想讨好璇规,有故意相让之意,现在一看之下,璇规便如一股清风似地朝山上流去,不多时只远远看到一个小白点,心中大吃一惊,心想:“我谷慕风竟然输给了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小女孩,传了出去,不仅武当同门会笑话我,也会让其他人瞧得轻了。我今天非赢不可!”转念又想:“假如我赢了小师妹,她一怒之下以后不理我怎么办!”正为难之际,突然又想:“我追上她,和她并肩一同到达,到时谁也不输谁也不赢,打个平手,岂不皆大欢喜?”他打定主意,当下提下急追,用尽全力往山上奔去。

璇规一想要赢这个赛局,竭力往同上狂奔,不多时便已经觉身上发势,鼻尖上冒出了汗珠,喘气也急促起来。但她求胜心切,抬头看时,那望日亭已经所在不远,回头看时,谷慕风远远落后,离自己至少有五十丈开外,要追上自己不是一会半刻之事,而望日亭去越来越近。

眼看胜利在望,她心中一喜,精神一振,提气直奔望日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五、失忆孤星(15)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热辣辣地射了下来。璇规已经全身是汗,娇喘吁吁,谷慕风在后面拼命追赶,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璇规虽然轻功不错,但毕竟年幼,内力根基较浅,不能和谷慕风相比,渐渐谷慕风和她相距不过数丈,可此时距望日亭不过十丈左右而已。

璇规好胜心切,咬紧攻关,憋了一口中气,迈步直奔亭子,便在快接近亭子时,她看见一人正在亭前的空地上练拳,那人全神贯注地习练着,并未注意有人来到。

那人正是李相如。李相如每天午时到望日亭练武,这时两年多年雷打不动的定律,这点璇规和谷慕风之前却未曾料到。璇规乍见李相如,不由得一怔,这一怔之下,脚步便顿了一顿,这一顿,谷慕风便赶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只听他笑道:“小师妹,你要加油,不然我就赢你了!”璇规答非所问地说道:“谷师兄,你看前面!”说着用手一指,谷慕风顺指一看,见到了正在练拳的李相如。

两人见到李相如,便没有比赛的兴致,放慢了脚步,并肩走入亭中。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着李相如练拳。只见李相如所练的在套武当长拳,一招一式,开阖有度,收放自如,恰到好处,隐隐有名家气势。谷慕风和璇规都对此套拳熟悉不过,见李相如打得如此之好,不由得心生妒忌。谷慕风暗忖道:“这小子对这套长拳的领悟似乎还在我之上,不知道近两年未与他比试交手,他的内力和其余功夫如何,今天我非羞辱他一番不可!”

武当派有个规矩,进门未满三年的弟子是没有资格参加一年两次的春、秋两魁大会比武的,因此,谷慕风和李相如入武当派两年有余,第一年的秋魁因李相如被青水打伤,中途便散了,没有结果。后面的几场,两人只有学和看的份,没有机会上场。平日大家很少在一起,因此彼此于对方的武功进展深浅并不了解。但谷慕风知道李相如武功起步晚,底子薄,料想无法与书相比,他对李相如本心存芥蒂,现在遇到这个机会,便想趁机教训他一场。

心念及此,谷慕风鼓掌高声赞道:“好拳法,好拳法!”李相如一套拳打到第三十路,正在入港之时,忽听有人赞好,忙收了势子,循声望去,谷慕风和璇规正在亭中,谷慕风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璇规鼓着腮帮,不作一声。李相如走至亭中,抱拳道:“谷师兄,小师妹,一向可好?”谷慕风道:“李师弟,你这套拳打得真好,我真是自愧不如!”李相如心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谦虚了。是了,多日不见,他比以前懂事成熟了。”口中却道:“谷师兄过奖了,这套拳本是我派的入门拳法,我却学了两年才练得熟了,惭愧得很。”璇规道:“这都是因为你蠢的缘故,谷师兄只用了三个月就学会了。”李相如微微一笑,说道:“是,是,是。谷师兄聪明过人,我当然万万不及了。”璇规道:“算你有点自知知明。”

谷慕风道:“李师弟想必是学了很多武功,故意深藏不露。何不都拿出来让我和小师妹开开眼界?”李相如道:“不敢有瞒谷师兄,我确实只会这一套拳术,并无有意隐藏。”谷慕风突然冷冷地说道:“是真是假,过两手不就清楚了。”口中说着,右臂一抬,便去抓李相如左肩。他这一招是武当太乙拳中的擒拿招术“五岳并宗”,专拿对方的肩部大穴。他要试李相如是否学过这套拳法,若然学过,当然知道破解招方法;若没学过,可一出手便将他制住,在璇规面前显显自己的能耐。

李相如哪想到他会骤然出手,见谷慕风右手抓到,躲避已经来不及,当下想也未想,左肩微一下沉,身子向外斜侧,谷慕风的手指只沾着他的衣衫,便滑空了。谷慕风大吃一惊,按照正宗的化解方法,以太乙五行拳的拳理拳路而言,左该扬起左手格住敌方,架住来势,然后右拳直击对方小腹,迫得对方撤招自保,是以守带攻的招势,可以说已经十分精妙了,不料李相如的这一化解轻轻松松,不着痕迹,似乎比本来的化解招式还要高出一筹,无怪谷慕风心惊了。

这是李相如根据对方来势随机应变自然作出的反应,他本身都不自知,谷慕风又如何会知,以为他在哪里学到了更高明的功夫,下手便不再容情了,右拳接着打出,击向李相如腰间,李相如见他来势凶猛,回身纵出亭子,来到外面的平地上。

谷慕风叫道:“原来你另藏一手,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我小瞧你了。”李相如道:“李师兄,其实我……”他本要解释,无奈不知道从何说起,谷慕风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早已经狂风暴雨地攻了上来。李相如只能避让反击,两个少年便在望日亭前斗了起来。

开始李相如还有心避让,可数招过后,便觉难以招架,自保也甚困难。谷慕风一心要取胜,脚腿并用,一会儿使出武当长拳,一会儿使出五行拳,一会又使出新学的太和拳,时而夹杂着入武当前学的拳法腿法,而李相如转来转去用的都是武当长拳,他对武功招式懂得本来便少,未失忆任丐帮代理帮主时曾在丐帮长老中学了十余招天山摩云掌,可失忆后便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唯有体内的内力仍存,可他不自知,更加不会运用,所以现在和谷慕风打斗起来,翻来覆去就是一套武当长拳,别的招式不会,不多时,胸腹腿上不知被谷慕内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好在谷慕风内力也不深厚,同门较技,也不敢太下狠手,而李相如基本功打得甚牢,虽然处于下风,也不致于毫无招架之功,不过处境堪虞,只是勉力抵御。

谷慕风见李相如转来转去用的就是长拳招式,好象并不会别的功夫,而自己将多年所学的全部用上,竟然过了数十招还未将这小子打倒,心中又怒又愤,不再念同门之谊,招数一变,便下了狠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六、失忆孤星(16)

谷慕风招数一变,出力加重,李相如便渐渐抵敌不住,连连后退,谷慕风步步进逼,一心要将李相如击败。又过了七八招,谷慕风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双腿直踢李相如前胸,李相如身形一矮,马步蹲实,身子后弯曲,如同弓一样,两手向后支撑,向右侧连翻数下,形同陀螺,这招有个名称为“奇形螺峰”,意为如一个形状奇特的螺丝,变幻多端。这也是武当长拳中的第二十七招。谷慕风两腿踢空,但他对此招再熟不过,招式一变,双腿横扫,只扫得地上泥土碎石纷飞,李相如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来不及变招,如同一个扭曲的田螺,在地上已经翻了十数下,每翻一次均堪堪避过谷慕风的猛攻。

两人的精彩打斗,将一旁的璇规看得呆了,不由得拍掌大声喝采,两只小手都拍疼了。谷李二少年一个要赢,一个只求自保,形势自是不同。谷慕风见李相如使用“奇形螺峰”这一招,已经十数遍,身体慢慢接近悬崖边上,心想:“你不俯首认输,再翻两次,便会掉下万丈悬崖,你不要命就硬撑着吧!”

不远处的璇规看在眼里,心中大急,她虽然年纪幼小,但也知道再打下去李相如非跌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不可,当下叫道:“谷师兄,李相如,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谷慕风只当听不见,脚下丝毫不停,李相如岂会不知,不过碍于形势,苦苦支撑,知道一旦停下,被谷慕风一腿扫中,非受重伤不可。眼看便到了悬崖边上,李相如突然将立起,他的身体立起,谷慕风腿恰恰扫至他的后背,李相如身身前倾,匍匐于地上,动作之快,便在于谷慕风腿扫的间隙之中。

李相如这一前伏,免去了跌下悬崖之厄,但却将背后空隙全部暴露给谷慕风,谷慕风右腿改扫为压,腿路一变,向下一沉,便趁势压在了谷慕风后背之上,李相如已经筋疲力尽,身体一软,脸庞贴地,便整个地趴在了地上,不住喘息。

谷慕风腿上用劲,李相如身体欲待撑起,哪里能够,挣了几个,又软了下去。谷慕风浑身是汗,此刻李相如终于被己制住,心中欣喜无限。对李相如高声喝道:“你认不认输?”李相如脸部贴地,呼呼喘气,嘴里鼻中全是泥土,哪里张得开嘴说话。

谷慕风又喝道:“你认不认输?说!”腿上加劲,李相如后背骨头被压得欲折,倔强之气顿时从心底冒了起来,说道:“就不认输,我就不认输!”谷慕风冷笑道:“你小子嘴挺硬,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谷慕风的背脊上,如骑马一样,两腿置于李相如身体两侧,用力将李相如双手反背过来,让他无所依恃。璇规在一旁看到李相如被谷慕风当马骑,童心大起,格格笑道:“好玩,好玩,谷师兄,这匹马儿好不好骑?”

谷慕风心中得意,说道:“好骑得很,小师妹你要不要来骑上一骑?”李相如心中屈辱,拼命用力挣扎,谷慕风身材比他高大得多,加之武功比他强了许多,他受制于人,哪里动弹得半分?璇规听到谷慕风问她要不要骑到李相如背上,稍一犹豫,笑道:“真马儿我骑得多了,这人马儿我还未曾试过,今天就试试。”说着迈步上前,便要骑到李相如背上。

李相如又气又急,眼泪便冒了出来。眼看璇规越走越近,急怒攻心,体内血流加速,不住奔涌,全身肌肤仿佛要爆裂开来,只觉丹田之中一热,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身体向上一拱,背上的谷慕风便腾云驾雾地飞起了丈余之高,李相如一耸身便站了起来。

这下力量大得出奇,谷慕风稀里糊涂地被顶得飞了起来,像做梦似的,李相如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体内已经蕴含了极强的内力,那内力在极度的愤怒和急惶之下,无意间被激发出来,发挥了巨大的能量。这一节,他自己不明白,谷慕风更不明白。

谷慕风被顶得飞起然后斜落而下,正巧落在离悬崖不远的一块旁边,头一下便撞在岩石之上,立时便晕死过去,头上的鲜血汩汩流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璇规吓呆了,她跑到谷慕风身边,看到他一头一脸的鲜血,双目紧闭,用手推推着哭叫道:“谷师兄,谷师兄!你怎么了?”叫了数声,谷慕风毫无反应。璇规回身指着李相如哭道:“你把谷师兄打死了,你把谷师兄打死了!”

李相如手足发抖,快速奔到谷慕风身前,见他头上流血,手脚冰凉,颤声叫道:“谷师兄,谷师兄,你醒来,你醒来!”谷慕风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李相如将手指慢慢凑到谷慕风鼻前,一丝呼吸也无。李相如脑袋“轰”地一响,抬头看了看璇规,站起身来,颤声说道:“谷师兄真的死了?”这话似在询问璇规,又似在自语。

璇规年纪幼小,何曾经过此等大事,闻言更是放声大哭,边哭边用小拳头狠命击打着李相如,说道:“你打死谷师兄,我要告诉爷爷,还要告诉大师伯和师父,呜呜。”她小拳头雨点般落在李相如身上,李相如浑然不觉,头脑中只一片混乱,脑海中翻过无数个念头:“我杀死了谷师兄,我杀死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没想过要杀他,他和我是同门师兄,我怎么会杀他,可他为什么突然飞起来无缘无故地摔死了?”脑海之中有这么多的不解和疑问,在璇规小拳头的击打下,脚下一步步在后退。

璇规恨他恨得他牙痒痒的,只拼命扑打着李相如,李相如听到她的哭叫,朦胧中看到她哭得好不伤心,娇俏的小脸布满仇恨,象是要将自己吃了的样子。李相如想:“原来我打死了谷师兄,小师妹这般恨我。是了,我打死谷师兄,我原来就该偿命。小师妹一直都很讨厌我,不喜欢我,她原本一直都瞧不起我。”又想:“师公和师父知道我打死谷师兄,不知道会怎样,我,我…该如何向他们交待?”这么想着,无意识退避着璇规的击打,一步步退到了悬崖边上。

突然脚后一空,他坠落下万丈悬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七、绝地惊鸿(1)

李相如一脚踩空,跌下万丈深渊,隐约中听到璇规的失声呼叫,听到耳边风声呼呼,恍恍如同梦境。他想:“这下好了,我死了,也算偿了谷师兄一命,谁也不欠了。”没有感到死亡的恐惧,内心反倒无比坦然。

当坠到一半时,感到身上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只大鸟用两只爪子抓住自己的腰,在空中悠然而行。正是两年前谷慕风、璇规和他三人在后山见到的怪鸟,他还清楚地记得,正是因为这只怪鸟,使得他踢伤谷慕风,然后在深山里宿了整夜,也正是这只怪鸟,拖着他在空中飞行,最后将腿摔断,足足养了两个月的伤。这只怪鸟,也是导致他和谷慕风、璇规交恶的开始。

两年多过去了,这只鸟再也没有出现过,李相如几乎将它忘了,而现在却在临死之际救了自己的性命。那大鸟搂着李相如腰身在空中急速飞行,似惊鸿,似游龙,四下里白云翻滚,风声呼啸。李相如紧张得浑身颤抖,生怕它的爪子一松开,自己便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那鸟仿佛胸有成竹,用爪子抱着李相如在半空中翩然飞行,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初始李相如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过不了多时,便安稳下来,反倒觉得好玩和安逸,享受这飘飘若仙的感觉。

飞行多时,那鸟似乎也厌倦了。盘旋了几圈,然后在峭壁上生长的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树的下面是一个平台,那平台方圆有二、三丈。那鸟双爪松开,将李相如稳稳地放在了平台之上。然后唳叫了一声,飞上大树梢头,盘踞于上,傲视远方。

李相如晕头晕脑地站立在平台上,定了定神,然后打量周遭的情形。只见那平台位于万仞绝壁半腰之上,仰头一看,只见面的大树如同一棵巨伞,浓阴敝日。再向下一看,脚下白云滚滚,不可见底,不知那谷底有多深多高。这地方,除了长翅膀之外,要想离开,当真是比登天还难。只见远处群山耸立,云飘雾缈,这悬崖峭壁不知是在武当山的哪个方向。离武当究竟有多远,半点也分辩不出来。

李相如心想:“那鸟儿虽然救了我,可我在这悬崖绝壁之上,上不沾天下不着地,非饿死渴死不可。”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有几许悲凉,仰头对大树上的鸟儿叫道:“鸟儿,鸟儿,你救我干什么?救人须救彻,你将我扔在这不上不下的鬼地方,到底是救我还是害我?”那鸟儿似乎知他心意,他话音刚落,便发出两声鸣叫,不知道是回答还是抗拒。

李相如在那方圆数丈的平台上转了数转,感到无聊之极,往平台之下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不敢多看,赶紧退了回来。仰头看那大树离平台不过丈余,便攀岩附壁顺着大树的树根一点点爬了上去。大树的树根便沉植于峭壁之上,树身整个便外斜倾,凌于半空之中,树干虬劲,树荫浓密,有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霸气和不羁。

李相如沿着树根爬到了树干之上,那树干粗达数尺,树枝也有合抱之粗,李相如站立于枝干之上,慢慢行走,渐渐接近了树梢,那鸟儿盘踞之处。

那鸟儿看到李相如顺着树干爬了上来,翅膀微抖,长尾微翘,轻轻叫了一声,李相如仰头看着它,近两年不见,它比以前又长大了不少,美丽的长尾骄傲的抖动着,双翅一翕一合,红色的喙时张时闭,发出了低微的鸣叫声,头高高地仰头,仿佛一切均不在其眼里,两个黄色的小圆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带着一种充满了智慧的警觉。

李相如渐渐接近了它,伸出手刚要去抓它美丽的长尾,那鸟忽然一扇翅膀,“嗖”地一声冲向天际,消失在云端里。李相如沮丧地坐在树干之上,透过密集的树枝树叶,天际上白云遨游,绝壁的上方一眼望不到尽头。再透过树枝往下窥探,不由得全身透出阵阵寒意,下面是万丈的深谷,白云在劲风的吹袭下,腾起阵阵云海,下方也是深不可测,一旦失足坠落,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再看,闭了双眼,使自己心情平稳下来。

过了良久,他叹了口气,慢慢地顺着树干下了树,来到平台之上。想想一天之中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转了一个轮回,不知道谷慕风和璇规师妹现在如何了,谷师兄被我无意害死了,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公和师父及武当同门都知道了吧,师公不知道会如何的难过和生气,我失足掉了下来,他们一定认为我已经摔死了,没想到我还活着。

活着又如何,在这里不上不下,即便是我能从这悬崖绝壁下脱险,回到武当,试问我又有什么脸面见师公及师父,我拿什么来还谷师兄的性命?

他胡思乱想了多时,不觉神疲意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睡到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平台之外的上空,有两个黑影在激烈地打斗着,发出了唧唧地唳鸣。

李相如揉了揉双眼,走到平台边缘,借着月色张望。但见半空中两个巨大的飞鸟正在互相争斗,其中一只正是救了李相如的大鸟,另一只却长得有所不同,只见它身形健硕,头顶浑圆,双翅厚实有力,身形矫健灵敏,虽然身形不如那长尾灵鸟长大,但飞下窜上,却十分敏捷,更为厉害的是它长一张弯如铁钩的长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两个鸟儿在空中盘旋互扑,然后蓄积力量冲向对方,相互用喙啄咬着,然后又迅速分开,又待寻找时机。

长尾灵鸟仿佛对那短翅大鸟的长喙十分忌惮,每每遇到它的长喙便即避开,然后摆起长尾狠狠击去。短翅长喙鸟从穹的长毛下穿越而过,窜向高空,然后向下狠狠扑击,用长喙去啄长尾灵鸟的背部。长尾灵鸟避得慢了,背部被狠狠喙了一下,顿时羽毛被喙得掉下一团,在空中四下飞舞。

长尾灵鸟大叫一声,似乎背部已经受伤。只见它身形在半空中一翻,长尾倒卷过来,尾尖一下便击在短翅长喙鸟的头部,这一下击得好不沉重,长喙鸟“呱”地一声大叫,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往深谷中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八、绝地惊鸿(2)

长尾灵鸟一击得中,兴奋得唳鸣数声,身子箭一般由上俯冲而下,去追击掉落的短翅怪鸟。李相如见它趁胜追击,有着相似人类的聪慧机警,心中也不禁赞叹。

长尾灵鸟瞬间便隐没在夜色薄雾之中,起初李相如还可听到两只鸟搏击撕打发出的怪叫之声,在山谷中隐隐回荡,慢慢地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弱,终于再也不能听到。李相如俯身于平台边缘的一块岩石,只感到一颗心怦怦跳动,为那只灵鸟的安危担心,虽然他见到那灵鸟占了上风,可谁又说得清呢?那鸟与他有缘,还救了他的性命,李相如身处这绝险之地,更无其他有生命的东西,此时此刻,那鸟儿仿佛已经成为他相识已久的朋友了。

李相如将耳朵紧紧贴于地面上,凝神细听谷底的声音,可耳边除了呼啸的夜风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他又紧紧俯瞰着谷中的薄雾,那雾不似白天翻腾涌动,仿佛已经沉睡和静止了,一动不动。过了多时,只听谷底传来一声清脆的唳叫,叫声越来越清晰,李相如内心阵阵激动,这鸣声再熟悉不过了,是那灵鸟的声音。

过了片刻,只见那鸟儿舞动着漂亮的长尾,从谷中的薄雾中窜了上来,两只翅膀有力地扇动着,脚爪抱着一样东西,李相如定睛一看,正是适才和他搏斗的短翅怪鸟。那短翅怪鸟虽然身形没有它的长大,但也是硕大无比,宛如一头小牛犊一般,灵鸟两爪合抱着短翅怪鸟,飞到李相如所处的平台,在离平台约丈余处时,将那怪鸟狠狠掷了下来,恰好落在李相如身旁,李相如被吓了一跳,看那鸟时全身羽翅被抓破破烂烂,头歪在一边,长喙也断了半截,早已经气绝死亡了。

灵鸟缓缓停落在平台的边缘,长尾便伸展在半空,在夜风的吹拂下,左右舞动。李相如看到它羽毛也是零乱不堪,翅膀和身上有数处血迹,圆眼半睁半闭,神态也颇有劳累和疲倦,显然和那短翅怪鸟搏斗时,耗费了它不少的精神和力气,还受了伤,最后还将那重数十斤的怪鸟身躯从谷底搂着奋飞上来,此时显然已经是强驽之末了。

李相如慢慢爬近,到了它的近旁,说道:“好鸟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的好朋友!”轻轻伸手去抚摸它的翅膀和双爪,这次它没有避让,只微微动了一下。

李相如知道它对自己没有了防备和敌意,站起身来道:“好鸟儿,你真是勇敢得很,很棒,是个大英雄!”那鸟儿仿佛听懂了李相如的夸赞,嘴中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

李相如道:“好鸟儿,你受了伤,让我给你瞧瞧!”说着伸手轻轻扒开了它背上的羽毛。只见羽毛下面有一个五六寸长的伤口,鲜血不断渗了出来,伤口中嵌着一根长刺荆棘之类的东西,想来是它和短翅怪鸟搏斗时弄伤了。李相如心道:“这鸟颇具灵性,原来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体内的长刺不尽快拔出,几天便会发炎化脓,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便说道:“鸟儿,鸟儿,你暂且忍耐,我将你体内的刺拔出来。”说着伸手抓住那长刺的一头,用力向外一带,不料那刺插得甚深,李相如用力这一带,刺只拔出两分,还有大半陷在鸟儿的身体内。

那鸟儿疼得低鸣一声,李相如咬紧牙关,手上再一用力,这次只听那鸟“唧”地一声长叫,刺被拔出,鲜血顺着伤口飞溅出来。李相如将刺举在月光下一看,见那足有近一尺长,两头尖利,触手尖硬,如铜打铁铸出来。李相如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尖硬。”顺手将那长刺扔在了一边。难为这鸟儿在体现内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疼痛,还将对手喙死,将托着它从谷底飞了上来。

灵鸟儿体中的暗物被拔出,歇了片刻,精神便焕发起来。伸喙叼住李相如的衣袖,将李相如带到那短翅怪鸟旁边。那短翅怪鸟早已经气绝,李相如见它虽然翅膀较短,只贴身而长,但肉肥骨大,躺在地上占了平台将近一半的位置,李相如又细看了一番,那怪鸟两爪又长又尖,锋利无比。特别是那长喙既长且尖,如一把双刃长剑。不过此时那喙已经断了大半。李相如这时才知适才从灵鸟背上拔出锋利如刀的长刺却是短翅怪鸟的长喙,不知是何缘故却有一半断损嵌入了灵鸟背上。可能是它一口狠狠啄在灵鸟背上,过于用力,长喙深深嵌入体内,灵鸟和它纠缠搏斗,一时不能拔出便拗断了。可想见两鸟搏击互斗是何等的惨烈和持久。

灵鸟轻轻低鸣,不时用身子擦着李相如,李相如起初不解其意,只见那灵鸟用喙点着短翅怪鸟伤口流出的鲜血。李相如恍然道:“好鸟,你是要我喝它的血吗?”灵鸟低鸣两声,以示肯答。李相如咧了咧嘴道:“这么恶心,我怎么喝得下!”灵鸟不依不饶,又用羽翅轻碰李相如。

李相如此时当真是又饿又渴,心知这灵鸟颇具人性,它让我饮怪鸟之血必有用意,反正在这悬崖绝壁,既无粮食也无水源,左右是个死,喝点动物的血又有什么了不起?想到这里,当即俯下身子,将嘴对着怪鸟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鸟血入口,开始有一丝丝腥味,然后一点点流入李相如腹中,几口吸下,那血便产生一种莫名的香甜,竟然如饮甘醇,畅美无比。李相如大喜,用力吸吮着怪鸟体内之血,直至腹中饱胀,不再饥渴,这才停了下来。怪鸟伤口的血已经被他吸得差不多了,身体仿佛一点点渐渐瘪了下去。

李相如坐于地上,看着怪鸟逐渐缩小的躯体,心中怪异之极:“这怪鸟难道是一泡血做就的不成,怎么我吸完它的血它的身体便缩得小了?”心中疑惑不已。灵鸟在一旁看着李相如吸干了那怪鸟之血,仿佛有一种成就和满足感,仰首长鸣起来,鸣声在月夜的深谷中来回飘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十九、绝地惊鸿(3)

李相如此时和那灵鸟再无陌生疏远之感,倒似一个相知甚深死生与共的朋友,他伸手抚摸着灵鸟的翅膀道:“鸟儿,鸟儿,你我患难已共,也算是有缘,我们以后便是好朋友,从今后我便叫你小灵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灵鸟仰首低鸣了两声,似有欢快之意,又用喙轻啄李相如手背两下,仿佛说它很喜欢。

李相如喝了那怪鸟之血以后,只觉丹田里热烘烘的,浑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却不知,那鸟名为“香血鸟”,是鸟中罕为罕见的品种,常年以高山中生长的奇花异果为食,天长日久,血液中便含了许多花果的香味,便连血也是香甜可口,故为“香血鸟”。

香血鸟虽然大多时间以花果为食,极少食肉,但性格极为凶残好斗,每每遇到好林好巢,好花好果,若有其它鸟儿占了,它必定要将对方赶走,或啄死,一鸟独享。它天生神力,双爪如两柄利刃,喙又极长极利,所以在鸟禽中可以中称王称霸,罕逢敌手,便连鹰和雕这些鸟中霸主见了它也要避让三舍,未敢与之争锋。想来是它无意在发现了这悬崖之处有这棵千年古树,是个绝佳所在,便欲将小灵赶走,作为己巢。不料它运气不好,遇到了小灵这等厉害的主儿,于是两鸟在击斗之中,香血鸟被小灵啄死,它的血也进入了李相如五脏庙中。

香血鸟之血由自然精化所蕴育而成,一般人服下去对身体大有裨益,对练武之人而言,可提升增强内力。李相如无意中服下了香血鸟体内的血,那血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在他全身四肢流走,无形的药力在他五脏六腑滋生蔓延,李相如却不自知,只感到体内舒适,只道是饮入动物之血的寻常反应,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功力已经提高了不少。

再说小灵与李相如此时便如朋友一般,又用长喙去啄拔香雪鸟身上的羽毛,然后对着李相如轻声鸣叫。它的意思是叫李相如将香雪鸟身上的羽毛拔下来,李相如现在已经知道这鸟儿每做一件事必有深意,朝它微微一笑,于是用一根根将香雪鸟的羽毛拔下。

香雪鸟羽毛虽短,但它体格庞大,那羽毛长得也十分的繁密紧实,李相如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它身上的毛拔得干净了,只余下了一个白生生净溜溜的鸟身。李相如将拔下的羽毛放放置在平台的里侧,紧挨岩壁。但见那羽毛每根都长近一尺,拢在一起,有不小的一堆,那羽毛摸上去倒也轻柔软和。李相如坐在地上,喘息了片刻,这才用力将香雪鸟的尸体推入深谷。

待将这些事一一处理完,天光已现曙色。李相如疲困不堪,靠在那堆羽毛上便睡着了。李相如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一睁开眼,便发觉平台上摆着十多个水果,哪些水果红红绿绿,样子都鲜艳可人,形状却各呈怪异。李相如站起身来,在平台上转了几圈,仰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大树,都不见不灵的踪影,但他知道这些果子肯定是小灵为他准备的,不再客气,拿起一个在衣衫上擦了擦,便吃了起来。只觉得那果子味道香甜,水多皮薄,之前从未尝过如此甜爽的美味。一连吃了三、四个,肚中便感到饱了。他将剩下的收藏起来,以待下餐为食。

此时红日西坠,李相如虽身处绝壁半空,但夕阳的斜辉从群山缝隙中照射过来,发出万道光芒,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谷中白云徜徉,悠闲地游荡着,李相如在武当山两年,虽然也常看到壮丽的日落和绮丽的日出,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梦似幻的美景。他由衷地赞叹和欣赏着,红日一点点隐没,光也一点点消逝,夜色渐渐来袭,不多时便笼罩了整个山谷。

小灵依然不见踪影,李相如有几分心焦。没有这个朋友,他感到好孤独,好寂寞。他茕茕孑立于平台之上,眺望着黑魖魖远山,一心只盼望着小灵美丽身影的出现。小灵一夜未归,李相如躺在羽毛堆中睡着了,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宁。

清晨的阳光照片射在李相如身上,李相如揉了揉眼睛,睁天眼,他看到小娄便傲立于平台边缘之上,美丽的长尾在风中微微摇曳,身上七彩的羽毛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李相如惊喜地叫道:“小灵,你回来了!”跃将起来,到了小灵身旁,伸手搂住它的脖颈,说道:“我以为你出事了,我好担心你。”

小灵仿佛懂得他所言的一切,更知道它的心意,当下张喙长鸣了两声。李相如回头看看收藏在平台岩脚的野果,说道:“昨天你为我准备了野果充饥,味道好极了,谢谢你。”小灵低鸣了两声,以示应答,忽然长尾一卷,向李相如当头袭来。

李相如迫不及防,当即将头一侧,小灵的长尾便击在他肩头之上,这一下击得颇重,李相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还未待他站稳,小灵的第二尾又再袭到,这一下直奔脸部而来,李相如这下稍有防备,就地一滚,堪堪将这尾让开,不过已经滚到了平台的边缘,再往前便掉下万丈深渊。不等他喘息,小灵的第三尾接踊而到,向他脚踊卷来,李相如慌忙跃起闪避,但稍慢了半拍,小灵的尾巴已经如铁帚扫至,李相如脚踝一痛,已经被长尾卷住,身子一轻,便被它提到了半空。

李相如失声惊叫,整个身子头下脚上,一颗心要从口中掉了出来,眼前一阵昏黑,只要小灵长尾一松,他便掉落深谷,万劫不复。那一刻,李相如心中大悔:“畜生终归是畜生,我将他当朋友,可它懂得什么是感情,一旦稍不高兴,便狂性大发,我怎地如此大意,看来今天小命要送葬送在这畜生之尾。”

刚想到这里,忽感身体一松,小灵已然松开了卷住他脚踝的长尾,李相如便如同一块铅石往谷中直直迅疾坠落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十、绝地惊鸿(4)

李相如直线下落,径往深谷坠去,坠了十数丈,隐没在蔼蔼白云之中,但听得小灵唳鸣一声,箭一般从高处俯种而下,伸出双爪将李相如夹在其中,箭一般窜了上去,然后将一相如抛在平台之上。然后在半空中来回盘翔,它这一扔一冲一窜一抛,只是在须臾之间,李相如恍恍忽忽如在梦中,搞得晕乎乎的。

李相如坐在平台之上,揉了揉双眼,这才反应过来:“这畜生在耍自己!”抬手指着小灵骂道:“你这个坏家伙,你想将小爷我玩死啊!”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块,用劲向小灵掷去,要除除自己心中这口恶气。

小灵呱地一叫,身体微微一扭,石块便掷空了。李相如更是生气,从地上拣去石块,接二连三地扔去,小灵似是有意戏耍他,每每只是差那么一点点便要掷中,看上去险之又险,但李相如怎么也掷它不着。

李相如掷得累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小灵便停落在古树枝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李相如。李相如歇了半晌,指着它叫道:“你有本事将我带到山顶,我想回武当去!”小灵轻鸣一声,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

李相如这时也反应过来,心想:“它既然可以托着我随意飞翔,那么也可以将我托到安全平稳之地,我便可以回武当去,在这半山绝壁,迟早要饿死渴死!”心念至此,便轻声哄着它道:“小灵,小灵,你又乖又漂亮,我骑在你的背上,你将我带到山顶玩耍吧!”他知道这鸟儿聪明不亚于人,连夸带哄,想骗它将自己带回山顶阳平之处。

不料小灵仿佛已知道他的居心,李相如哄骗它多时,它没见一般,过了一会,干脆展翅飞走了。李相如无计可施,觉着闲来无聊,于是便在平台之上练了一趟武当长拳。到了午时,小灵便飞了回来,爪子里抱着许多不知名的野果,李相如又饥又渴,将野果吃了,味道与素常的有所不同,甜美可口,又充饥又解渴。

开始李相如还心存侥幸,希望小灵有一天会托着自己离开这险恶之地,不料它只不过每天和李相如嬉戏玩耍,慢慢地李相如也便断了这个念想。每日在平台上打坐,练习着荀玉鹤传授他的呼吸吐纳的方法,闲暇时便一遍又一遍习练着三十二路武当长拳,不知不觉练着纯熟极。小灵不知从何时按时送来野果、野菜、香花等充饥解渴的食物,既甘美和醇,吃下去也从未有不适的情况,如此倒也不担心会饿死渴死,只不过时日一长几乎忘了荤腥的滋味了。

小灵不时**李相如,李相如知它有意而为,也不甘落后,和它戏耍,起初还小心翼翼,有两次不慎失手从古树上掉落,小灵长尾一卷将卷住他的腰,长尾优美地一甩,将李相如稳稳放置在平台之上。或身形疾冲,双爪一拢,将李相如拢在其中,振翅上翔,将李相如轻轻抛于平台之上。又或斜掠而出,早抢在李相如下方,李相如便稳稳落在它的双翅之上,犹如一方小舟,李相如骑于它的双翅之上,安之若素,毫不感到害怕和恐惧。久之,李相如了解它的心性,便不再顾忌。

这日,李相如和小灵在古树上窜高伏低嬉戏多时,李相如在它的调弄之下,现在上树下树轻如灵猿,不知不觉中,轻功也是进益不少,他任意纵情跃上跃下,一旦失足,小灵便飞身来救。玩到兴浓之处,李相如忽然童心一起,想故意试探它的能为,将身子向前一纵,到得半空觑准一树横逸而出的枝枝,右手一抓,便迅疾地向树的方向荡了回去。

小灵看到李相如向空谷滑落,习惯性地飞窜而出赶去营救,但李相如预先有了准备,已经跃回古树,小灵便扑了个空。李相如抓住树枝往回猛荡,那树枝又细又脆,禁不住他的劲力,“喀嚓”一声便从中折断,李相如这下才真正的坠落下去。

小灵适才扑空,只不过掉转身体的刹那,李相如便已经迅疾坠落,小灵“唧”地一声惊叫,闪电般下窜,百忙中伸出喙来,喙住了李相如仍紧握在手中的半截树枝的一头,李相如下坠缓得一缓,只听又是“喀嚓”一声,李相如抓住的半截枝干不堪重负,又再折断。下坠得更快了。小灵从未有此经历,心中不由一慌,只眨眼之间,李相如便离它十数丈开外。

小灵使出平生之力,身躯一扭,便从中斜掠而下,宛如一道惊鸿。便在李相如身体刚刚要撞上谷地耸立而起的山峰,峰头巨石如利刃直指苍穹,李相如一旦撞上,必定会被巨石尖刃刺个透心凉,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小灵流星般赶至,身躯横在李相如左侧,身形略偏,伸右翅出,堪堪将李相如接在羽翅之上,将李相如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李相如此时已经晕了过去。小灵用右翅托着李相如,将他带回平台,放置于平台之上,然后立于他的身旁,护卫在侧,神情庄严,宛如一个守护神般,凛然不容侵犯。过了半晌,李相如终于缓过劲来,看到一旁的小灵,知道它又救了自己一命,不禁感激莫名,站起身来,搂着它的脖颈又亲又吻,忍不住流下泪来。小灵也似心有感应,用翅膀轻拍李相如的肩膀,以示安慰。这一刻人鸟之间,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便已经达成。

远方群山耸立,高处天空碧蓝,深谷白云翻腾,一切有或无,一切无或有,这一人一鸟,此时此刻,竟然已经相依为命,再也不能分离。

时光过得飞快,冬天不知何时便来临了,一夜之间,白雪铺满了世界,群山银妆素裹,气候越发地凛洌了,便连古树在寒风中也瑟瑟发抖,李相如和小灵都被寒意所侵,小灵也似乎懒得动懒得飞了,立在树枝中间一动不动。李相如抱紧了双臂,窝在了那堆羽毛中,倒不觉得如何寒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一、绝地惊鸿(5)

在李相如的记忆中,他到武当两年多,武当山每年的冬天都十分寒冷,让他难以承受。他自小长在南方,最怕过冬天也最不耐寒冷。可在这绝壁悬崖,寒风比其他地方凛厉数倍,除了上方数丈的古树可稍挡风雪外,可谓是四面受寒,可现下却不觉得如何寒冷,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跃起身来,在平台上练了一遍拳,全身血脉流走,不多时,已经微微冒汗。接下来,便坐在平台上呼吸吐纳,他的呼吸吐纳之方是荀玉鹤传授给他的,荀玉鹤见他体质单薄,于是便教了些简单的增强内体的方法,让他自行练习。

李相如勤勉有加,对师父的教导丝毫不敢懈怠,每日里总要抽空练上几个时辰,呼吸吐纳本是修习内功的基础,武当内功本是天下一等一的正宗,李相如体内本蓄积了许多的内力,加上勤练了两年多的武当派呼吸吐纳之方,内力又更上了一层楼,身体的抵御能力自然而然便增强了,这便是他在如此寒厉的冬天并不觉得有多冷的缘故。

李相如打坐了两个多时辰,感到身体里暖烘烘的。瞥眼看到那堆鸟毛,忽然灵机一动:“这鸟毛极为暖和,莫非小灵当时示意我将它们拔下便是为了御冬所用?”仰头往树上一看,小灵也不知去了何处。

雪又下得紧了。纷纷扬扬,弥漫了远山近树。李相如站起身来,找出了前些时日香灵鸟的半截断喙,那断喙锋利如刀刃,李相如用它将古树皮剥了几条下来,每条约有数尺长,用手一扯,那树皮去柔韧无比,轻易休想扯断。

李相如用树皮将羽毛一点点连缀起来,便可织成一件羽衣,他依稀记得在何时见到何人如此做过,只不过印象模糊而已。他笨手笨脚地将羽毛一根根连缀在一起,足足花了半天的时光,到得天挨黑的时刻,一件羽衣终于便做成了。虽然看上去有些粗糙,但也有了羽衣的形状和轮廓。李相如喜不自胜,他将羽衣往身上一披,感到暖和轻柔,十分舒服得体。大雪飘飘扬扬地下着,李相如将羽衣当成被子盖成身上,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大雪一连下了两三天,小灵却一直没有回来,李相如开始着急起来,他这两天仅以之前存下的干果为食,可马上就要断粮了。这还在其次,小灵如今在他心目中不仅是一只鸟,而且更是一个相依为命的伙伴。这大雪纷飞的时节,小鸟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李相如心想。之前小灵也曾离开一、两天未归,但最多也就两天而已,如今三天了,它半点影子不见,又下着大雪,难怪李相如会为之担忧。

忽然间山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唳叫,在雪山旷谷中十分的清晰响亮,这叫声再也熟悉不过了——正是小灵的鸣叫,李相如激动不已,跃到平台边缘眺望。

但见东北方一个影子如箭般飞来,在雪霰中看不分明,但见越来越近,正是小灵。李相如正要张口高呼,这时小灵的身后又有两只鸟影尾随而至,一前一后,也高声唳叫着向小灵扑击,原来它们正在追杀小灵。那两个大鸟身形也较为庞大,不亚于小灵,且动作凶猛,其中一只略大些双翅一振,便窜到小灵上方,居高临下向小灵扑去,另一只如影随形,专攻小灵后路,两只巨鸟对小灵形成夹击之势,互为犄角,将其困在垓心。

李相如到了武当后,曾有两次在望日亭峰顶练武时见到过这种巨类,当时荀玉鹤也在场,荀玉鹤告诉他这种鸟名为“鹫”,是鸟类中极为罕见的品种,生性凶猛,身形硕大,攻击力强。武当山这多年来也只是偶能看见,偏偏今日里出现了两只合力攻击小灵。

小灵爪子中仿佛抱着什么东西,应对敌来的攻击,要么闪避,要么只能以喙相迎,双爪却不敢稍有松开。两只巨鹫可能也是看中了小灵的这个弱点,所以肆无忌惮地向它拼命发出攻击,在扑打闪避的过程中,小灵的左翅被后面稍小些的鹫啄了一嘴,小灵吃痛,身形一晃,身体便往下坠。

李相如此时已经看清,两个鹫正在争夺小灵爪中所抱的东西,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三个鸟争抢的肯定是食物,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冬,万物枯焦,食物的确成了鸟儿们生存下去的必需之品。

小灵左翅受伤,正上方的大鹫见状,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机,身体如箭般俯冲下来,往小灵的头顶猛啄而去。小灵急中生智,身形一旋,向斜刺里一冲,堪堪避开大鹫这致命一击,这时小鹫又如影子般贴上,伸出如钩的爪子去抢小灵搂抱着的食物。

三只鸟搏击互斗甚是激烈,不知不觉渐近古树和平台,距李相如不过十余丈之遥。李相如见小灵势危,急得团团转,无奈自己身无两翅,帮不上任何的忙,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平台上转来转去。此时见到小蹵争夺小灵搂抱的食物,情急之下,俯身抓去一个石块,用力向小鹫掷去。他这一下本是信手掷出,事先没度任何准头。不料却正打在小鹫的背上,小鹫吃痛,动作缓了一缓,小灵便隙从左翼突围而出。

李相如见这一招奏效,当下随手拣起石块,如雨点般用力向两鹫打去,虽然命中率极低,但或多或少造成了不小干扰,对小灵的攻击便减弱了许多,小灵趁机往平台上飞来。只要落到平台之上,有李相如相帮,两鹫终是畜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攻击人类。

两鹫一边翩飞躲避着李相如掷来的石块,一边伺机进攻争抢小灵爪中所抓着的食物,小灵双爪死死紧搂,说什么也没有半点的松劲。不多时,身上又负了几处轻伤,本来距平台不过数丈,如此一来,便渐渐抵敌不住,又被两鹫截了回去,距平台又远了起来。

此时平台上也无可抛石块,李相如在情急之下,抓起两把积雪,用力一捏,捏成球形,使劲平生之力,向那只大鹫狠命扔去。李相如在扔雪球的一刹,感到右臂一热,雪球竟如流星般射出,实是快极,正中鹫的右翅,只听那大鹫凄厉地长鸣一声,在空中打了个跟斗,仿佛受了极重的伤,接着斜斜飞逃而去,小鹫见状,附鸣了一声,舍了小灵,跟在大鹫身后,不多时,两鹫便消失在纷霭的雪暮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二、绝地惊鸿(6)

小灵挣扎着飞到了平台,将两爪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立在一旁休整,它和两鹫殊死相搏,身上血迹斑斑,羽毛凌乱,李相如走过去,安慰它一番。然后将它扔在平台上的东西拾起来一看,竟是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虽然已经沾上了雨雪和泥浆,冻得硬梆梆的,但还是能隐隐能闻到一股香味。李相如惊奇不已:“小灵这几日肯定是出去寻找食物了,途中遇到了两只大鹫,想要抢夺它得到的烤鸡。不过,这烤鸡它从何得到,真是奇也怪哉,又想想小灵为了这只烤鸡差点被两鹫啄死,心中不由得大是感动。转身对它说道:“小灵,小灵,你为我帮我寻找食物,干冒奇险,你对我的恩情,我李相如这辈子也还不清,且受我一拜。”说着对它深施了一礼。小灵将头扭向一边,低鸣两声,并不受礼,一振翅膀便飞上了古树。

李相如将烤鸡上的雪泥擦拭干净,撕了一条鸡腿,塞入口中大嚼起来,那鸡虽然被冻得硬了,但肉质仍是又香又嫩,吃得他满口流油。他自殒落于孤境,便再也没有尝过荤腥之味,今日得到这只烤鸡,当真如久旱甘霖,说不出的过瘾受用。他风卷残云般地将鸡腿吃完,然后又去撕另外一只鸡腿,刚撕到一半,猛然想起:“我图一时痛快,一次将这只鸡吃光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办,这大雪纷飞的季节,要找食物十分困难,这只鸡可是小灵冒着生命危险寻找来的,如果吃完了,还得累小灵帮我去寻,如此累他,于心何忍?”想到这里,硬生生将手缩回,将馋涎咽下。用舌头将嘴上油腻舔干净,将用将手指上的油和肉屑咂得干干净净,这才将那剩余的烤鸡藏好。

小灵立于古树枝头,看着李相如一连串举动,似乎颇为赞赏,长尾轻轻甩动,嘴里发出低低的鸣叫。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李相如每日练拳练功,打坐呼吸吐纳,不觉得如何寒冷,晚上以羽衣为被,居然每晚都睡得十分香甜。小灵找来的烤鸡他每次只舍得吃一点点,和着积雪,居然熬过了这个雪季。

大雪停止后,阳光慢慢出来,冰雪便形如融化。融化的雪水哗拉拉流淌,千山如洗,空气越发清洌袭人。李相如就在绝壁半腰,古树之下,平台之上,每天无休无止地练着那套武当长拳,修习着呼吸吐纳之法,慢慢地成长。闲时和小灵在树间嬉戏,这时他身体已经轻如灵猿,上树下树如履平地。随着时间推移,小灵也越长越大,体格越发地健壮,美丽的羽毛更加丰润多彩,长尾也更为强劲有力。李相如曾经尝试着攀岩而上,离开这悬崖绝壁,但那绝壁上下均光秃秃寸草不生,只上了两三丈,便滑落下来,除非长着翅膀,否则要想离开当真比登天还难。

冬去春来,匆匆过了三载,李相如十五岁了,身量已经长成,三年来每天不眠不休勤练拳法,参道打坐,呼吸吐纳,兼之常年在风霜雪雨中砥砺淬练,体格也不似以往那般单薄瘦弱,看上去虽然略显稚气,但已经显出了几分英武的模样。

李相如和小灵常年嬉戏扑打,不经意间也是身轻如燕,上树下树灵巧堪比猿猴。他日夜以荀玉鹤所授的呼吸吐纳之法打坐,加之这几年常年食小灵找来的奇花异果,又喝了香血鸟的血,内力自是增益不少,数年下来,内功已经颇具根柢,最重要的是他之前修习《无为心法》,玉树数度为他疗伤输了不少内力在他体内,可以说他现在的内力,足可与一流高手匹敌,他懵懵懂懂却什么也不知道。

秋季的一日,枫叶渐红,远远望去,整个山川峡谷如同燃烧的火焰,美不胜收。他欣赏了多时,然后长叹一声,寻思被困在这绝险之地,今生今世不知道能不能脱离这里,无论山河何等壮丽,风景多么秀美,自己也无法消受。想到这里,心里有几分难过,拉开架子,练了遍武当长拳,一时间,狭窄的平台之上,只听拳风呼呼,人影闪动,练到酣处,李相如大喝一声,猛然一拳击出,拳风激荡之处,正击在古树垂下的树枝上,只听“喀嚓”一声,那碗口粗细的树会被从中击断,悠悠荡荡地坠下深谷。

李相如吃了一惊,收了势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不敢相信自己一拳打出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力。他欲再验证一下,当即蹲好马步,双拳蓄劲,朝着另一条树会猛然击出,只见那树枝晃动了数下,叶子簌簌落下,却并未折断。李相如又试了几次,依然如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随意一拳击出,那树树“喀嚓”一声又被打断,跌落深谷。李相如如坠云雾之中,心想:“我凝力而击,却不见功效,随意挥出,力量却巨大无比,这是何道理?”原来他体内内力深湛,但不知如何运用,刻意为之时,因不知其法,使出的却是蛮力,不及内力的十分之一。信手击出,无意中契合了《无为神功》中的“心随意转,意与神合,自然天成”的内功真谛,内劲便喷薄而出,自然劲道无穷。

思索了多时,毫无结果,索性便不去想它,盘膝坐于平台之上,见古树之巅没有小灵的踪影,不知又飞到何方去了。李相如和它朝夕相处,对它的来去,已经习以为常。便在这时,那熟悉的唳鸣之声又再响声,这声音再熟悉来过,正是小灵的啸声。

李相如心中一阵激动,站起身来,只见小灵如流星一般向平台飞来,李相如见它来势凶猛,不作任何示警,以为它又同以往一样和自己玩什么把式,笑道:“又想偷袭我么,没那么容易!”将身一扭,向左侧滑开数尺,小灵便“扑通”一声重重栽在平台之上,一动不动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三、绝地惊鸿(7)

李相如大惊失色,奔到近前,俯身一看,只见小灵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汪鲜血,双翅微微颤抖,圆眼半张半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李相如从未见小灵伤重至斯,自他身陷孤崖以来,小灵曾受过三、四次伤,较重的两次是和香雪鸟、鹫鸟搏斗时所伤,但都是有惊无险,以胜利告终。不像这次,眼看快不行了。

李相如失声叫道:“小灵,小灵,你怎么了?”惊惶之下,便要哭出声来。小灵略睁双眼,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闭上,身体激烈起伏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李相如见它身子下不断有血流出,当即轻轻翻转它的身子,看到一根似箭非箭的东西插在它的腹部,鲜血正从伤口不停流出。李相如细细察看,推测发镖之人本要射它的心脏,却射得有所偏差,速度和力道都有所不及,小灵在飞翔的过程中,便打在了腹部之上。

李相如见到那东西插在它腹中甚深,伸手轻轻一拔,小灵身子便是一抖。李相如对那东西端详片刻,认得这是武当特有的暗器,名为“紫云镖”,镖的头端为三头,边上两头是倒刺,三头均锋利无匹,难怪小灵会伤得如此之重。

“紫云镖”乃是用天山寒铁打制而成,其杆如箭,形状又轻又薄,但却坚硬锐利非常,是武当派最负盛名的暗器,在江湖暗器榜中排名第二,单就排名便知道有多厉害多霸道了,江湖中人提起无来变色。李相如初上武当首先知道的是武当剑法,接着便是这“紫云镖”,紫云镖杀伤力很强,便相辅相成的是,使镖之人功力要练到一定程度,方能发挥其独特的威力。

李相如见小灵命在倾刻,它中了镖后还能支撑飞回绝壁,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李相如一边流泪一边想:“到底是谁发镖伤了小灵,是师父?不可能,师父荀玉鹤武功修为达一定境界,不会干这无聊之事,再说师父一旦出手,准头不会有毫厘偏差。是二师叔、三师叔?他们和师父功力相差不多,出手也不会如此不济,那会是谁,青云师兄?不会,青云师兄心地仁厚,这么漂亮的鸟儿,他不舍得下此毒手。青水、青流或是他人,他脑中迅速将能想到的人飞快扫了一遍,觉得目前救小灵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探究谁射伤了它已经得毫无意义。”

如何才能安全拔出小灵体内的“紫云镖”,李相如一时间不得其法,焦急之中,汗便从额头流了出来。他不敢贸然拔镖,那镖两头都是锋利的倒刺,一不小心,会将小灵的肚肠带了出来,到时小灵焉有命在?忽然他一眼瞥见了放置在平台里侧那半截香雪鸟的断喙,那断喙锐利尖硬,虽不能与“紫云镖”相比,但用作他途也绰绰有余。当下拾了起来,用那断喙的尖部沿着倒刺方向将小灵腹部的肌扶划开,如一把大夫所用的医刀一般,小灵腹部的肌肤被划开两个长口,慢慢地可见到倒刺锋利的边缘,李相如确信倒刺没有钩住小灵的内脏,这才抓住镖身,一点点将紫云镖拔了出来。

“紫云镖”整个镖身一拔出,鲜血便不断涌将出来,李相如忙撕下一小块衣襟按住了小灵的伤口,但仍不能止住鲜血流淌,小灵此时已经气息微弱。李相如哭叫道:“小灵,小灵!”小灵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一只鸟,一只飞禽,如同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一个生死相托的挚友。

李相如站起身来,看了看距平台四、五丈开外的石缝中生长的几株草药,他刚被小灵救至这平台上时,他便将周围的环境观察得清清楚楚,哪里有一株荆棘,哪个地方有凸出的岩石,哪时有一棵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他都铭记于心,以便为将来脱离险境作好准备。这时,他想起了那几株药草,那是他在武当时青云告诉他的,说这种草药便是武当用来提炼伤药的主要配方,但往往生长在悬崖断壁,要采集非常困难,但效果却是非常明显,因而武当的疗伤圣药“活命丹”在江湖中也是大大有名。李相如作为武当门人,当然将这些东西牢记在心。往常他虽然看见,一则离得太远,要采集太过危险,二则即便采来也派不上用场,不如留作不时之需。

几年过去了,那几株药草长得更加茂盛艳丽,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在绝壁的石隙中看上去更显独特耀眼。眼见小灵命在倾刻,若再不为它止血的话,它会血枯而死。几年来,在这悬崖绝壁,无粮无水,便连草也没有几棵,他全靠小灵寻来野果野花野山珍,这才得以存活,如果小灵死了,在这绝境之地,他如何能够自存?

李相如不再多想,双足一蹬,抓住了古树树枝,如同一只猿猴身形一荡,便荡开数丈,身子悬空,他伸出手来,努力去撷那株药草,但手指所到仍距药草三、四尺远,李相如运足劲力,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能前进得半迟,要想采到那株药草,殊无可能。他略作思忖,当即身形倒过,头下脚上,双足勾紧树枝,只见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令人头晕目眩。李相如用劲一荡,身子向那药草飞去,他伸长了手去采,差了一尺左右,他又奋力一荡,只差了少许,但听那棵树枝“吱呀呀”作响,因不堪重负,竟有折断之虞,一旦折断,李相如便立即坠下深谷,粉身碎谷。

李相如无暇多想,再一用劲,身子猛荡出去,右手已经抓到那药草,用力扯了一把在手中。树枝荡回,李相如一个倒翻,落于平台之上,李相如刚刚落地,只听“喀嚓”一声,那树枝便已经折断,掉落深谷。李相如回想适才情景,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回到小灵旁边,将草药塞在口中嚼碎,然后敷于小灵的伤口之上,那药果然灵验,刚一敷上,小灵腹部的流血便立即止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二四、绝地惊鸿(8)

活命草”果真效验如神,小灵的伤口以之敷上后,只过了三四天,它便能走动低飞了,只不过不敢飞得太远太高,不能外出择择食,李相如便用日常贮存的野果、野花喂其度日。

在李相如的小心延医照料之下,过了十余天,小灵便基本恢复、飞行自如了,经此一劫后,小灵的体力、反应好像都不如从前,李相如也不在意,总以为时日尚短,它还未曾痊愈。李相如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将“紫云镖”拿出来仔细研究揣摩,但见那镖形状奇特,镖头如一只蝴蝶,镖头锃亮锋利,两边倒刺翻卷,如一朵漂亮的花瓣。镖身黑黝黝似箭杆,整只镖拿在手中颇有份量,使镖之人若非功力到了一定程度,要想将镖的威力、准头发挥到最佳,实难做到。李相如几年前在武当时曾见荀玉鹤等人使过,却不能亲手把玩欣赏。

李相如寻思:“听闻这镖是用寒铁所铸,锐利无匹,待我试上一试,是否当真?”顺手在岩壁上一划,只见那坚硬的岩石形同朽木,石屑纷纷脱落,镖头入石将近一寸,李相如吓了一跳,心想:“这镖之锋利果真是名不虚传。小灵中了一镖未死,实是侥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快乐得纵声大笑起来。

他所想到的是,凭借这只镖的锋利坚硬,可以用之在悬崖上挖出小坑来,沿着峭壁一直延伸到崖顶,这样便能离开这个孤悬之所了。

他刚被小灵救下来时,便常哀求哄骗小灵带他离开,可小灵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还是要他在此作伴,总没能成功。近半年来,在他和小灵的嬉闹玩耍时,他发现小灵的体力和速度远不如前,这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这是什么原因?便在一个月以前,他曾经试着骑在小灵的背上,他发现小灵竟不堪重负,身体一直在下降,只不过在半空周围勉强飞了两个小圈,就回到平台之上。李相如初时以为它之前数次受伤,还未完全恢复,影响到它的飞行和能量。不过后来又尝试了数次,这种状况又出现了,并且一次更甚一次严重。小灵的速度和飞行的力度的确不如从前了,这是什么原因?李相如要想试着让它再度载飞,可小灵仿佛有几分害怕,总是避让着不让李相如骑上它的翅膀。这是什么原因?李相如几乎要绝望了,三年多来,他几乎每天都期盼着小灵能有一天大发慈悲,载着他飞向崖顶或是山谷,那样他才有生机。开始的时候,小灵似乎不太情愿,可最近半年以来,它有两次想载着李相如离开飞往山顶,可又似乎做不到了。可它可以载着他飞向山谷,可小灵似首不愿向山谷方向而去,山谷中究竟有什么让它害怕恐惧的东西?

能做到的时候不想做,想做的时候却没有了能力。

难道我迟早要困死在这里,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李相如无数次地悲观地想。现在有了这只”紫云镖”,李相如看到了希望,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灵在古树的上空悠闲地盘旋着,它伤口癒合了,要出去为李相如和自己觅食。盘旋了两圈,它一转身,便消失在悬崖的另一端。李相如说动就动,当即用紫云镖在崖壁上刻了起来,那紫云镖虽然极为坚硬锋利,但它始终是一枚小小的暗器,体积甚小,要用它在极硬的岩石上凿出一条通往崖顶的道路,那几乎有点天方夜谭。

紫云镖镖锋到处,只不在岩石上划出一条窄窄的石槽,刻出一个能供人踩踏的石蹬,怕是要花费几个时辰的时间。再者,紫云镖虽坚硬,但用的过多,难保要磨钝磨圆,最后成为甩料。李相如仰头望着高耸如云的山仞,那光滑如镜的石壁,直插云霄,壁上鲜有草木,偶有少许,看上去也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有可无。李相如又看了看手中的紫云镖,那镖只有五寸左右长,一切聚力全赖镖锋。从平台至崖顶,李相如目测估计有数十丈,如果就如此刳挖脚蹬,要绕哪些凸出或凹陷极为难行为的地方,少说也要凿上千个,按目前的情形看,每天不停地刳凿,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还要一切顺利,不出其余岔子。

如何让小小的紫云镖发挥出最大的效力,李相如思忖多时得出一个结论,哪就是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功力,到时以自身功力辅助紫云镖加快凿壁的进度和效率。

自此,李相如每天上午练功,下午凿蹬。目标一旦确定,他变得心灵澄静,心无旁鹜,不再有其余的繁心杂念。他运用武当的呼吸吐纳之法,每天静坐三、四个时辰,开始时候,只觉全身血脉通畅,舒适惬意,慢慢地会感到丹田有一点热气,随着时日俱增,丹田热气越来越强,并顺着阴交、气海、石门、关元逐步下移,尔后返回长强、腰俞,那股热气每到一个穴点,但突突跳个不停,李相如迷惑不解,但身上却未有丝毫不适,便也不去管他。只感到那道热气每多到一个穴点,他的功力便增强一分。他每日都要练习武当长拳,几年来,这套拳他不知已经练了几千上万遍,有时候,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在练习,熟到不能再熟,以致于每个动作、细节、招式,无论从正反、还是横坚他都可信手拈来,不会错一分一豪。这日,他练到浓酣之处,陡然大喝一声,双拳交替击出,正是长拳中“日月更迭”,拳劲到处,只听前面的古树树枝喀嚓、喀嚓响个不停,然后哗啦啦纷纷断落掉下,有的掉下深谷,有的掉落平台之上。

李相如没想到自己的功力精进如斯,此后练功更加勤奋,半年过后,哪股热气已经到了背部的“命门”穴,但到了“命门穴”后,就停滞于此,便不再往上走,有时候还会出现灼痛的感觉。

二五、绝地惊鸿(9)

李相如不明究里,只道是常规现象,也不放在心上。但他的功力倒一日强似一日,他用紫云镖凿上峰巅的石蹬,如今已经凿了近三百级,从平台上看,似乎一条弯弯的小径已经形成,但越往上难度越大,一方面人如同蜘蛛般攀在崖壁上,要加倍小心,不慎失足的话便会跌落万丈深谷;另一方面只能用一只手刳凿,速度便越来越慢,上去难,但返回到平台似乎更难上一筹。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匆匆又是一年。李相如武当长拳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每招每式,使用起来可信手拈来,随心所欲。他的内力也越来越强,用气使劲的法门也逐步摸索出来,使身体的那股热气无论如何也冲不破“命门穴”,无奈他只能引导气息绕过“命门穴”,然后到达“悬枢”,到了”中枢穴”,又出现了同一种情况,越到后来越是艰难,但每冲破一个穴位,他感到功力便增强一分。

此时他在崖壁上凿出的脚蹬已经七八而个,距平台约摸有二、三十丈远,已经隐隐可见到顶峰,距顶峰近一尺,李相如内心便激动一分。但从凿壁之处下到平台却日益艰难,每下一级,竟比每上一级还要艰险危殆。

李相如已经快十七岁了,他在这个绝壁上苦苦挣扎生存了四年多,身量长高了,也健壮了,再不是以前那个羸弱的少年,数年前的衣衫已经太小,如同短衫短裤,紧紧箍在身上,看上去颇不协调和滑稽。小灵仍是一如既往地每天觅食和嬉戏,不过受了几次伤后,特别是被“紫云镖”伤了以后,小灵已经元气大伤,不再似当初那般轻灵和有力,李相如长大后,身体重量增加了许多,它再也驮不动李相如了,李相如有一次和它嬉戏,跃上它的双翅,小灵便不断往下沉,往下坠,好不容易才勉强回到平台之上,吓得李相如再也不敢和它开这种玩笑了。

小灵仿佛已经老了,长长的喙仿佛形如有点弯曲,脚爪上似乎已经起了厚厚的茧,羽毛虽然美丽如初,可它的行动似乎变得迟缓了,力量在慢慢衰退。李相如感觉到了这一切,他想:“小灵这是怎么了?”他苦苦思索这一切,有时候闲来无聊,他便会抚摸着小灵美丽光滑的羽毛,对它说道:“小灵,小灵,你为什么飞得没有以前快了,你以前身形敏捷似箭。你现在连我也驮不动了,记得你以前驮着我随心所欲飞行,轻盈如蝶。还有,你的嘴,为何变弯了,没有以前漂亮和娇巧了,你的爪子上长了茧,是太辛苦了么?这几年,你要四处觅食觅水供养我,也太难为你了。这个世上,除了师公,便是你和最亲。”小灵仿佛懂得他所言,嘴里发出“嘟嘟”的叫声,算是回应。

提到师公,李相如便想起了玉树道长:“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我失去音讯数年,武当的人肯定以为我早已经死了。师公一定很伤心难过,师父和师叔也一定会为我伤心一阵,青云师兄会大哭一场。小师妹呢,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他想起了璇规:“那个爱耍小性子的漂亮女孩,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和我闹着别扭。她不会将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李相如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仰头看了着头顶的绝壁,心想:“无论如何,我要活着回去看一眼师公,他老人家的大恩我还未来得及报。”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跃将起来,突然一拳击向身旁的小灵,喝道:“小灵,接招吧!”他经常和小灵玩这种游戏,要么他突然偷袭小灵,要么小灵突然偷袭他,时日既久,彼此形成习惯,有意无意地捉弄对方。

两年以前,李相如常常被小灵用翅扇得掉下悬崖,然后又将他救回,但自一年前起,小灵便再起没有偷袭成功,因为李相如常常以极快的反应避过或化解了它的突然攻击,李相如武功已经今非昔比了,反之,小灵越来越迟钝,十次有七八次却躲不过李相如偷袭。原来李相如不自觉中武功突飞猛进,小灵是一只飞禽,又怎么会明白这个道理。

现下李相如又重施故伎,小灵迫不及防,”唧“地叫了一声,百忙中双翅一展,向旁斜掠而出,堪堪将李相如击出的一拳避过,又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转,这才稳住。其实李相如这一拳力道只用了一成,如果小灵是敌人,早被打得筋断骨折了。李相如见到小灵避得如此狼狈,哈哈大笑,双足一蹬,一跃上树,从树上飞来纵去,身形轻如灵猫,玩得够了,才跃落到平台之上。趁着兴头,拉开架势,又打了一遍武当长拳,他只会这一套拳术,几年来,不知已经练了多少遍,有时即便在睡梦之中,也要踢一脚,打一拳,三十二路长拳,已经融入到他的肌体和灵魂之中。

一时之间,只听拳风呼呼,古树上的叶子被激得片片飘落,打到深处,只见平台之上到处都是李相如的身影,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了淋漓之时,只听李相如纵声长啸,接着收势而立。那啸声在深谷中遥遥回想,飞越山巅,经久不息。小灵似乎也低御不住啸声的冲击之力,尽量飞得远远的,在云端之缘翱翔。

李相如拿起紫云镖,细细端详,这一年多来,除了阴雨天气,李相如用它和岩石对抗,经过无数次的交锋和磨砺,它的锋刃丝毫没有损坏,反而更加锃亮尖利,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李相如一扬手,寒光一闪,紫云镖闪电般奔向古树,深深嵌于古树一根树枝的接叉之处,几没镖锋,李相如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劲力和准头又进了一层,他纵身跃起,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拈,将镖从树干中拔出。然后沿着刳出的石坑附壁而上,又接着穿凿这条重生之路。

二六、绝地惊鸿(10)

小灵仿佛已经看透了李相如的心思和目的,有一丝紧张和难过,它依然每天为李相如觅得食物,不过却不似以前那么欢快。它的行动也没有以往敏捷,精力越来越衰竭了。

这几年来,李相如身陷这个孤台之上,靠的是小灵觅来的野果野花度日,每逢雨雪才有水可喝,平日里皆赖野果补充水分,小灵成为了维护他生死的忠实朋友。如果他一旦离开这里,小灵便又会孤零零的一个好不孤寂,这点,李相如感同身受。

李相如一心盼着离开,他没有想这么多。再说,小灵虽然几次救他,彼此已经是同生死共患难,但它毕竟是一只鸟,和人大有不同。眼看离崖顶不远,李相如心喜若狂,内心盘算着再用几个月的时间便可脱离此地,重见生天了。

他的内力此时颇有高深,在凿壁之时,他常常用左手紧扣住石壁,如同一只蜘蛛,左手和两只脚紧紧攀附于岩壁之上,单用右手凝力刳凿,速度更加缓慢,并且一旦不小心失足,便会落下万丈深渊。越来后来,每天只凿得三、四个,然后又要顺着凿好的脚蹬返回平台,这返回的过程比向上攀登凶险数倍,因而离崖顶越近,上下却越来越是艰难。“行百里者半九十”,这话诚然不假。

李相如这一天凿到了黄昏这才从壁上慢慢下到了平台,此时距崖顶只有十数丈远,但凭自己的功力仍不能上去,只得又回到平台,但回平台的时间却花了约摸两个时辰,到得平台,天色已经黄昏,李相如浑身是汗,疲累不堪,便仰天倒于平台之上撒开四腿休息,不多时,竟然沉沉睡去。睡梦中忽而梦见自己被谷慕风欺负,而璇规在一旁取笑他。忽而梦见玉树道长死了,师父荀玉鹤及青云师兄满身挂白,哭得好不凄凉。忽而又见到小灵小灵一身是血,在空中艰难挣扎着,突然从悬崖中直直坠了下去,下面是无尽的深渊,他吓得大叫一声,接着便吓醒了。

李相如醒来,发觉自己两颊潮湿,原来梦中遇到的事让它流泪痛哭。他坐起身来,只见天光已经初现晨曦,小灵立于古树梢头,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看上去有几分衰老几分苍凉。李相如伸手抹干了两颊的泪痕,回想着适才的梦境,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心中有几分不安和不祥的预兆。他自嘲地笑道:“我这是怎么了,一天到晚尽胡思乱想。我居然梦到师公去世,小灵坠如深谷。我这是庸人自扰,自己吓自己。”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庞,将脸庞拍得“啪啪”地想,这样会令自己更加清醒。然后又仰头看了看树梢的小灵,它仍然一动不动。

李相如有几分担心,低声叫道:“小灵,小灵。”叫了三声之后,小灵似乎听到他的呼声,将圆眼睁开,双翅微微一振,翩然从枝上飞下,落于平台之上,立在李相如身旁。李相如凝眸细看,只见它依然美丽,只不过看上去真的有几分苍老和疲倦。李相如伸手轻轻抚摸了它漂亮的羽毛,心中低低地感叹:“小灵老了,它没有几岁,怎么就让人觉得它老了!看它的喙以及它的脚爪,显示出它的苍老,特别是两年前被紫云镖射成重伤后,伤好后也是大不如前,无论是体力和速度都大打折扣,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从前的状态。”李相如就如此想着,轻抚着小灵的脚爪和羽毛,小灵似有感应,只低低地鸣叫着。

慢慢地天色大亮,李相如从冥想中回拢现实,他拉势练了一趟武当长拳,小灵远远飞避一旁,这时他的功力强悍,每出一招一拳,便会发生一股巨大的力量,小灵经受不住拳力的侵袭,常常看到李相如刚一拉势子,便迅速飞开。李相如便一招一式练起这套烂熟的拳法,只听拳风呼呼中,古树的树叶被震得簌簌飘落,弥漫于整个平台上空,只不过他的拳势绵绵,永不间断,似断还连、似连还断,使得古树上飘落的叶子晃晃悠悠在平台上空越聚越多,竟在李相如拳劲的牵引之下,形成一团叶球,只见那叶球越聚越大,几乎要将平台上空遮敝,在哪里停滞不动。

李相如练到兴处,陡然大喝一声,双拳猛然向上击处,这一招名为“直捣天庭”,拳力到处,只听“蓬”的一巨响,平台上空聚集的叶球被击得一下子散了开来,四处飞溅,如漫天树雨,更有甚者,竟嵌入了古树树干之上,劲力之强,令人咋舌。李相如打完这一趟拳,感到浑身血液奔流,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想到马上便可离开这个囚禁之地,心中便充满了喜悦之情。他从地上抓起紫云镖,攀到石壁之上,如同一只灵猿,不多时便到了最高处,附在石壁之上,又开始挖凿起来,他的速度快于往常,到了午后,竟然刳了七个蹬,照如此下,最多再是十多天,便可达到崖顶,他便解脱了。

以后的数天里,都是艳阳高照,李相如凿蹬的进度超乎想像的顺利,天公也很作美,有意帮忙似的。本来武当方圆百里气候湿润多雨,每隔三两天便会下上一场,可这次竟然七、八天都是睛空万里,为李相如的计划更添筹码。眼看离崖顶越来越近,李相如心中也是越来越激动,干起来更加带劲了。

小灵似乎是越来越来安了,每天飞到李相如劳作之处,盘绕飞翔,灵巧的双翅和美丽的长尾偶对李相如造成了一定的干扰,李相如以为它是有意阻挠自己,不愿自己离开绝壁,心中恼怒,对着它骂道:“你这死鸟,我能离开这不死不活的地方你不高兴吗,你想我一辈子困死在这里,滚开!”伸出右臂去挥赶它,这是几年来它第一次骂小灵,和它翻脸,小灵也感觉到了李相如的恼怒,极不情愿地飞了开去,在距李相如数丈开外的地方盘翔。

李相如也不管它,只奋力凿壁,待抬头看时,不知不觉中距崖顶只有三丈左右,超乎出他的预计。李相如大喜,心想:“何不趁此便上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紧紧扣住了头上一个刚刳出的石坑,运气调息,劲聚三指,右手手腕用劲猛然一缩一收,身子便“嗖”地一声,如一支利箭真向峰顶弹去,真是疾如流星,快逾闪电。

二七、绝地惊鸿(11)

李相如这倾力一纵,向上空纵高三丈有余,满以为可以轻轻松松落在崖顶。不过他到底还是自学成才,对气息的掌控、调济、运用等方面还不能够随心所欲,收放自如,身体只跃起两丈一尺左右,身形便开始下落,距崖顶还有两尺左右,这也难怪李相如,他经验不足,年龄尚轻,对内功的运用不过初窥门径,按他现在的内力,若运用得当,跃起四丈也不是极限,只不过一则他身处绝壁之上,足底不实,用力运劲便打了折扣,再者,他对内力运用的法门尚未掌握精髓,十成的内力最多只发挥出了六成,他以目测,加上平日里自己在平台演试的经验,以为足可一举成功,不料他忽略了经验、地势、状态、风速等等因素,因而这一跃也想象大相径庭,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这一失误,便造成了致命的危险。

李相如身体一旦下坠,便暗叫“糟糕”,疾速下降的过程中,忙伸出手去抓石壁,但那石壁光滑如镜,他下降速度快极,这下降的力量比平日里不知重了多少倍,他手指到处,被磨擦得鲜血直流,但仍然不能找到一个着力点,以稳住下落之势。

李相如只感到手指手掌阵阵剧痛,隐隐有沙沙之声,是崖壁与手掌手指激烈摩擦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如利刃划过硬物使得屑末横飞,但双无半点滞碍停留。李相如再也无能为力,只得任由自己滑向无尽的深渊。

他内心阵阵绝望和悲凉!五年来,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五年来每天的希望和憧憬转瞬皆成泡沫,难道这一切都是宿命?李相如悲哀地想,很短的时间内,他头脑中掠过了这行多难过了悲凉,那一瞬间,生死之际,他好像记起了一些往事,但一闪即逝了。

突然间天空发出一声惊人的唳叫,那叫声清脆锐利,穿透苍穹,李相如感到那啸声带了许多绝决,带了许多果断,带了许多的义无反顾,饱含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淋漓。

一道影子一闪,小灵从空中扑下,如同一支奔突的连驽,美丽的长尾在空中留下一道优雅的弧线,眨眼即至。它伸出两爪合拢一抱,便抓住了李相如的双肩,双翅一振,将李相如提起,慢慢地向上飞升。

李相如一百余斤的偌大身躯,小灵早已经承载不了,但李相如命在俄倾,小灵奋力地扇动双翅,美丽的长尾拼命的挥动,慢慢地慢慢地托着李相如一点一点向上,向着崖顶飞去。

由于难以负荷的缘故,小灵每上升一丈便会下坠一尺,但它仍拼尽全力紧紧抓拢着李相如向崖顶缓缓飞去,飞得那样吃力,那样辛苦。李相如伸手抓住小灵的长脚,只他能感受得到小灵沉重的呼吸声、喉咙中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他甚至感受到了小灵的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小灵上升了十余丈后,已经到了疲累的极限,一点点在向下坠,但它仍然全力扇动着翅膀,五彩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它美丽的长尾在拼命地绞动着,如同受了重伤而导致了尾部痉挛,可见它已经用上了毕生之力量。

李相如双目噙泪,口中不住叫道:“小灵,小灵加油,小灵加油!”由于紧张和惊惶,他的声音是颤抖而且沙哑的,但充满了信任和希翼,小灵听到李相如的呼声,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双翅舞动得逐渐有力,身子又在一点点上升,李相如看到希望,口中加快叫道:“小灵加油,小灵加油!”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小灵似乎更加有力了,双翅扇动越来越快,飞升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逐渐接近了崖顶,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八丈、五丈、三丈,快到了崖顶了,李相如不停地呼唤着小灵,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更加沙哑和颤抖。

忽然,一阵狂风来,吹得小灵打了两个转转,小灵好不容易凝聚的力量被吹散了,它身子突然又往下坠,眼看即将功成却又将付之东流。小灵眨眼间便下坠了数丈,李相如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眼看便要到得崖顶却遇到一阵狂风,这难道是命中注定,李相如悲哀地想,再次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听天由命吧!”他想。他感到小灵一直在下坠,他感到小灵的两爪将他抱得更紧,他感到小灵在作徒劳的挣扎,他的心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他突然想到:“我死可以,何苦要小灵陪我一起死?它已经作了最大的努力,它已经耗尽所有和精力,它对我恩重如山。”于是他睁开眼,张口大叫道:“小灵,放开我,放开我。”边吼叫边用两手去掰小灵搂抱着自己的双爪,他想让小灵弃自己,减轻它的负荷,就轻而易举自行飞走,如不如此的话,他和小灵都将跌入万丈深谷而死。

小灵感觉到了什么,它的双爪拢得更加紧了,便在李相加用力掰他爪子之时,只听到小灵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唳叫,这叫声是如此地凄厉,不像一只鸟发出的,倒像一只被猎人围攻而性命垂危猛虎最后的绝啸,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陡然间,李相如感到身子一轻,小灵如同一只惊鸿向崖顶掠去,如同一阵风,轻盈、飘逸,李相如惊呆了,停手不掰小灵的两爪。倾刻间,小灵再次接近崖顶,李相如感到了它的身子和两翅都在激烈地颤动着,此时距崖顶只有丈余了,李相如觑准了壁上微微逸出的一块岩石,叫道:“小灵,送我过去,送我到那块石头边上去。”小灵懂得他的意思,挥动颤抖得如同风中树叶的翅膀,竭力将李相如往岩石边上一送,然后松开两爪。

李相如借力腾身一跃,双手便攀住了岩石,稍微一顿,丹田再一鼓气,双手用劲一按,身子便腾身而起,径直向崖顶跃起,这次他窜起了近三丈,在半空中两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崖顶的平地上,接着一个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呼呼喘气,只听自己的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躺了片刻,他记起了小灵,猛然站起身来,刚要张口叫唤,只见小灵从山峰的另一侧斜斜地飘了过来,如同一只断线的纸鸢,轻得没有根,轻得如一阵风,飘渺而又虚无,接着,便重重地栽在了离李相如数丈开外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大响,砸得灰尘四溅。

二八、无名少年(1)

李相如几步奔了过去,只见小灵双翅颤动不已,如疾风中的枯叶,李相如蹲下身子,叫唤道:“小灵,小灵。”声音里带着哭腔。小灵听到李相如的呼唤,睁开它圆圆的眼睛,看着李相如,李相如从它黄的眼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慢慢地影子变得模糊起来,李相如心中大急,急促地叫道:“小灵,小灵。”

小灵眼中的影子消失了,它阖上了双眼。李相如摇动着小灵的双翅,大哭道:“小灵啊!”小灵为了相救李相如,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以致油尽灯枯,终于心力交猝而死。见到李相如平安无事,它便安心了。

李相如纵声恸哭,泪如滂沱大雨。他逃离绝境,重获新生,本该欣喜若狂才是,可小灵为此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是他内心接受不了的。

几年来,小灵和他同生共死,相依为命。小灵在他的心目中,不仅仅是一只奇鸟,一只飞禽,更是一个患难同依的朋友,形影不离的亲人。如今小灵为救自己而死,只因为自己的大意、急切和鲁莽,若不如此小灵也不会耗尽心力而死。

李相如追悔莫及,用拳头拼命捶打着地上的泥土,竟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拳头鲜血淋漓也感觉不到疼痛。李相如伤心了半晌,确认小灵已经死了。这才抹了抹眼泪,只感到心里面空荡荡的,无所依从。

他呆呆在小灵旁边坐了多时,看着它美丽的羽毛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它的灵巧的身躯已经变得冰冷,一切归于寂灭。本想挖一个坑将它埋了,可手中只有一反紫云镖,加之四处是乱石荆蕀,要挖一个大坑着实不易。转念一想:“小灵本来自自然,是鸟中的精灵,它既然死了,应该让它回归自然之中,这样也许它会更快乐、更自由。”想到这里,李相如起身将小灵慢慢地移到了悬崖边上,看着小灵的尸身,李相如竟然不忍心将它推走,他回想着这五年来,小灵救了自己多次,五年来,小灵不惧风霜雨雪找来食物养活自己,曾为此差过丧了性命,而最后小灵又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而耗尽了精血,以致身体衰竭而死。

“我欠它太多了,它虽然是一只鸟,可它无异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报答不了它,但我更不忍抛弃它。”李相如悲伤地想,抚摸着小灵冰冷的尸体,它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过哪种光泽失却生命力。它的长尾早失去没有昔日的生动活泼,只长长地拖在地上,再也不会舞动,让人看上去很难过很忧伤。

过了良久,李相如终于下了决心,猛然站起身来,运劲于双臂,朝小灵的尸体上一推,小灵便晃晃悠悠地掉向深谷,深谷一望无际,深谷云雾飘缈,李相如看着坠落深谷的小灵,看着它如同一片落叶,越飘越远,越飘越远,终于淹没于云海之中,再也不能瞧见。

李相如朝着小娄飘去的方向深躹了三个躬,心想:“小灵有大恩于我,它虽然只是一只鸟,但它的灵性及义气丝毫不亚于人,小灵在此处与我结缘,救了我,为我而死,此地于我于小灵均有超乎寻常的意义,这坐山峰本没有名字,为了纪念小灵,我便将它命名为灵鸟峰吧!”想到这儿,李相如掏出紫云镖,来到山峰的一块巨石前,纵身跃了上去,施展开壁虎功,附于石壁之上,运劲于手,从上到下,一跃从大石上镌刻下来,只听沙沙声响不停,不多时,大石上赫然刻出了“灵鸟峰”三个大字。

李相如下了石来,拍了拍身上的石屑,看着刚刻出的峰名,心中有了几分安慰,算是对小灵最有价值的纪念。在石前又伫立片刻,这才打量四周的地形。原来此峰是“望日亭”峰的另一侧,李相如当初是从山峰的东面跌落,而该峰除了东侧有小径可下到武当外,其余的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异常险峻,而这山峰生得又甚为奇特,半里开外的地方,中间莫名地长出一道小峰,如同一坐屏风,将东西两侧隔离开来,李相如此时身处的正在山峰的西侧,要到东侧,必须逾越中间的这道“屏风”。

李相如往常每天到“望日峰”习武,虽觉得中间的小峰生得奇特,但并不在意,此时方才知道这小峰隔断了“灵鸟峰”,要到灵鸟峰的东侧下山到达武当,必须越过这道小峰不可。但见那小峰如同屏风生得笔直,峰面光滑如镜,真不知造物主是如何的鬼斧神工,方才有这等奇观生成。

若换了常人,非人绝顶的轻功不可,但对李相如来说,要越过这等小峰,简直便是小菜一碟,他在半空悬崖生存五年,又花了两年时间凿壁,这才逃脱绝境,其间生生死死,什么危险没经历过,只见他提了一口气,双足一蹬,跃起丈余,身子紧贴于峰壁,再一运劲,身子向上一窜数尺,又紧贴于石壁上,再一窜,又是数尺,如此三次,便轻轻松松到了“屏风”顶上,他举目一看,隐隐可看见“望日亭”的亭角,不由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激动的是死里逃生,还有小命活着回到武当,难过的是“挚友”小灵为救自己而死,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下来比上去更加容易。李相如略作停留,侧手抓紧峰壁,一溜烟便滑下了“屏风”,到了东面的地上。他站落于地,泪水又不禁“哗哗”地流了下来。他揩干泪痕,择路往“望日亭”而去,这一带的地形他是极为熟悉的,他在师父荀玉鹤的要求下,每天到“望日亭”练功两三个时辰,期间休息时,他也会在山顶到处走走看看,欣赏一下周围的美景,或是搜寻奇怪的小动物,如野兔、山鸡之类的,抓来玩耍后又将它们放了。

山峰东侧方圆不超过半里,他绕过几处小石山,再过了一小片树林,便可到过“望日亭”,距“望日亭”十余丈的地方,便是当年他失足跌下山谷的所在了。

二九、无名少年(2)

李相如脑海中浮现出五年以前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怦怦直跳,虽然相隔数年,但当时情景却历历在目,回想当初不知如何便将谷慕风撞飞,璇规师妹怪罪于自己,逼得自己无意中失足掉下了悬崖。谷师兄不会就此死了吧,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现在却活着加武当,如何向师公及武当诸位师辈们交代,一想到这里,心中犹豫不决,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但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武当向师公禀明一切,届时任杀任剐听凭武当门规处置便是。想到这里,御下了心中包袱,大踏步走向“望日亭”,不多时,他到了当初摔下山崖的地点,一切如初,没有丝毫变化,不过便在他落崖之处,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哪里竟然摆着些水果及纸钱香蜡等祭奠亡者的东西。李相如心中奇怪,寻思道:“这悬崖边上,谁在此祭亡,难道又有谁死在这‘灵鸟峰’上了么?”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忽听山拐角处有说话声音和脚步声传来。

李相如不想让人发现和认出,当即身形一闪,闪到了一岩石后面躲了起来。过了小片刻,有两人径朝摆放香烛的地方走来。李相如将头从石后伸出,向两人张去。

只见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袭白衣,腰悬长剑,身材颀长,面如冠玉,长相十分俊美,是一个翩翩公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女的身穿黄衫,一头乌发垂至腰际,看不到脸面,从身后看,只见她身形高挑,窟窿婀娜,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从身形瞧,也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李相如见到那少年公子心头不由一震:“原来谷师兄竟然没死。”一时间心中又是轻松,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苦涩。轻松的是他不需要背负误杀同门师兄的罪名和内疚,苦涩的是只因这一个误会,害得自己失去了方寸失足掉下了万丈深谷,若无小灵相救,恐怕早就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了。

只听谷慕风对那黄衫少女道:“师妹,那小子都死了五年了,你还每年这个日子都来祭奠于他,风雨不改,那小子死也死得值了。”那少女道:“当日若不是我以为你被他打死了,所以一直用拳头捶打他,这才使得相如师兄掉下了深谷而亡,我才是真正杀死他的凶手。”语音中带着悲切。李相如听那声音娇美动人,正是欧阳璇规。

璇规此言一出,李相如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面顿时一热,心道:“原来,她还一直记挂着我,她还未曾忘掉我。”谷慕风道:“你不也受到了师公的严厉责罚了吗?你堂堂武当掌门的孙女,千金大小姐,竟被罚做杂役整整一年,一年之中不准离开武当一步,若非师叔公及师伯、师父求情,还要废了你的武功,将你逐出武当,那小子已经害得你够惨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真不知他有什么好,哼。”语气中对璇规的做法颇不以为然。

璇规听谷慕风如此一说,语气微怒,提高了声调道:“谷师兄,相如师兄我们均是武当门人,同出一脉。他人已经死了,死者为尊,你不要再侮辱他了,好不好?”她一边说着,身子便侧了过来,脸部正好对着李相如藏身的方向。李相如见她五年不见,已经长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大姑娘了,瑶鼻樱唇,皮肤白皙,在黄衫的映衬下,更显得美丽动人。即便是发怒,仍然不会影响到她的绝世容颜。

谷慕风冷笑一声,道:“那小子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废物一个,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璇规怒道:“谷师兄,不要总以为你天下第一。爷爷曾说过,相如师兄不过暂时失忆,他的资质我们武当上下无人能极,爷爷的话,你总该相信吧!再说,我也从来没有瞧他不起意思,只不过我不喜欢他的牛脾气罢了!那日,我将他逼得摔下山崖,我……我好后悔!”说到这便眩然欲滴。

谷慕风道:“师妹,这不关你的事,那小子是自己失足摔下去,又不是你推下去的。都五年来,每年到他的忌日你都会来祭奠忏悔,什么都已经还清了。五年来,我每年都陪你来,每次都看你伤心欲绝,我心里面好不舒服!”

李相如仔细一想,今日真的是当年摔下山谷的日子,而五年后自己便在同一天活着上来,老天爷真的很会捉弄人。

正思量着,又听璇规冷声道:“每年都是你自愿陪我来的,我没逼你,你不耐烦,可以自己先走!“说着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李相如听到璇规竟然为他向谷慕风发怒,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璇规心目中,就是一个又脏又丑的小叫化,她从来都瞧不起自己,也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也不会将自己的生死挂在心上。现下听到璇规这番言语,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幸福:“原来在她心目中,我不是那么的不堪。原来她也曾为我内疚难过,原来她也会为我伤心流泪。”这样想着,眼眶也湿润起来了。

谷慕风对璇规好像十分忌惮,忙追了上去,陪笑道:“好师妹,我错了,不要生气了,我陪你,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璇规这才微一展颜,两人并肩向悬崖边走去。

两人走到悬崖边摆纸钱香烛的地方,璇规取出火折,将香烛点着,烧着了纸钱,然后跪在地上,又手合什,口中默默祷告着,她只是嘴唇微动,声音极小,李相如隔得太远,听不清她说些什么,猜想是说些祝福之语,她的样子虔诚,神情真切,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伪。所有的一切,李相如都看在眼里,以往对她的一腔怨恨和仇视,从这时起,都已经烟消云散,化为了乌有,代之是感激与温暖。

谷慕风站到一旁,背负双手,看着璇规所做的一切,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李相如知道他那不屑不是针对璇规,而是针对自己。

三O、无名少年(3)

璇规祷拜了多时,忽听山下隐隐传来钟声,这是武当三清观中的金顶大钟所发出的声音,这是紧急传讯之声,非遇到最重大而紧急的事才会被敲响。李相如到了武当后,从未听到它敲响过,不过青云对他讲了山上的很多掌故,青云还说,玉秀师伯公在京城身亡后,掌门师公玉树携着他的骨灰回到武当,这才敲响了金顶大钟,不过那时李相如正昏迷不醒,无法听到,青云告诉他,他上武当十几年,不过听到过两次而已,另一次是因何事在何时敲响,他没有说李相如也没有问。李相如虽闻得这些事情,但却不知这次的钟声便是金顶大钟发出的。

他不知道,谷慕风和璇规却知道。

两人听到钟声,不由得脸色一变。璇规从地上站起身来,两人匆匆往山下赶去。李相如见他两人走得如此匆遽,微感奇怪,不过隐约猜到也适才的钟声有所关联。待两人走远看不到身影,他才从岩石后面出来,到得悬崖旁边,看到璇规适才所烧的冥纸尚未化完,青香还冒着袅袅的烟雾,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渺无踪。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回想着璇规这几年来为自己的死伤心忏悔,而罪魁谷慕风却无动于衷心肠如铁。人与人之间,恩仇之间,不知如何划线?想了多时,忽然记起刚才两人急急离去的一幕,心想:“刚才他们走得那么急促,莫非武录有变,我作为武当弟子,武当有大恩于我,如武当遇到危急之事,我岂能坐视,再说,我还要急着回去见师公、师父呢!”想到自己突然死而复生,师公、师父见到不知道会有多欢喜的情景,不由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转身沿路下山,突然想到自己五年来僻处孤悬,与世隔绝,早已变得像个野人一般,数年以前的衣裤早已经不合身了,只勉强套在身上为遮羞避寒,不过破破烂烂,见不得人,头人又长又脏,乱蓬蓬的。他想:“我得先洗个澡,再找一套衣服来穿上,总要像个样再去拜见师公、师父才行。”边想边行,不多时便过了望日亭,沿着“望日亭”的小径下山便可直通武当,这条路他以前走得极熟,知道武当山四处是溪流飞溅,下山的途中便有一条溪流。

一想到洗澡,便浑身痒痒极不舒服,当即加快脚步,一溜烟向山下奔去,他此时轻功极佳,登高伏低,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见他在极险的小径上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到了半山,离小径数十余丈远的山涧中便有一条小溪,远远便可听到溪水淙淙的声音。

李相如听到这声音,如听天音,几个箭步窜了过去,但见涧中一条溪水直流而下,溪流之处,有一个方圆二三丈的水塘,水塘中积水如镜,清可见底,李相如再也忍耐不住,一纵身,便跳进了塘中,清凉的溪水浸润到肌肤,一种说不出的舒爽直透进身上的三万六千个毛孔,李相如纵声大叫,将身上的破衣几下除掉,扔到一边的山石之上,尽情在水中畅玩起来。

他五年来在悬壁之上,从未如此畅快地洗过澡,只不过在刮风下雨的日子才脱得精光,让雨水冲涮,他称之为“天浴”,像现在这样随意地躺在水中,享受着溪水的亲吻和沐浴,他不知多少次在梦中有过,他闭起双眼,甚至懒得动弹。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阳光已经西移,李相如才睁开了眼,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钟声及璇规、谷慕风惊慌的表情,莫非武当真的出了大事?想到这里,急忙从水塘中站了起来,拿过破衣套上,择路下山直奔武当。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武当后山,李相如生怕自己这个样子被人误会为歹人,看了看身上的破衫,又短又破,实在不成个样子,心想:“我必须先找一套合身的衣服换上,体体面面去见师公及师父等众。”沉吟片刻,想到自己和青云同住,他的身量和自己相处不大,不如先偷偷去见青云师兄,和他解释清楚一切,然后向他要套合身的衣物穿上,再见门中诸人不迟。

打定主意后,便从武当后院的围墙翻了进去,到了院中后,他发现四处静悄悄空无一人,心中奇怪,要知道武当山上弟子成百上千,平日里打扫落叶、练武的、后园种菜的,在各个角落里均能见人,不料今天非但一个人见不到不说,竟然连一丝声音也没有,仿佛连树上的小鸟也不知了去向,这种非同寻常的寂静让李相如感到不安。

他之前本想以树木或房屋作为掩护,迂回前行,蹩到他和青云之前所住小屋,现在四下里无一个人影,他便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了那间小屋。到了屋前一看,事事依旧,与五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他先在门口轻唤了几声:“青云师兄,青云师兄!”并无人回应。他上前几步,伸手一推门,那门本是虚掩着,经他一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李相如进到屋里,见屋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又看见了之前所睡的木床,床上的被褥依然和五年前一般,虽然有些旧了,却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他知道这是青云做的,心想:“青云师兄还是这么爱干净。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不知这张床现在是何人所睡?”到了靠东侧的床边,见床头摆放着两套折叠整齐的道袍,李相如知道这是青云所穿的衣服。他拿起来抖开,然后剥下之前的旧衣,扔到了窗外,穿上青云的衣服。青云身高比他此时略矮,不过衣服基本还算合身。

李相如穿好衣服,再用木梳梳顺了多年未理的长发,然后用一条布带束住。他走出房外,心想:“我得先去拜见师公和师父,再问问本门发生了何事?”

玉树道长便在西北面,三清殿一旁,李相如沿着石板路,石阶路行了片刻,但可看到三清殿的飞檐斗角了。

三一、无名少年(4)

李相如又行了数十丈,便听到三清殿里传来阵阵嘈杂声和打斗声,他急忙循声赶了过去,到了殿外,只见殿里面站满了人,场中有两人正在打斗,众人均在全身贯注地观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李相如轻轻进入殿中,来到东边的一个角落里,一眼便看到荀玉鹤、张白鹤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场中一人正和罗飞鹤斗得正剧,呼喝打斗之声在殿中不断回响,殿中有几滩血迹,显然之前已经有人受伤。青云谷慕风和璇规等三代弟子侍立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形。大殿的西侧,却站立了许多武林人士,前面椅子上坐了几个人,当中一个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相貌英武,但却带了一股邪气,那中年男人面带冷笑看看成场中的打斗,偶尔扭头看了荀玉鹤等人一眼,面上露出了洋洋自得的表情。

五年不见,李相如见师父、师叔苍老了许多,两鬓头发已经花白。却不见玉树和玉峰两位尊长。李相如心想:“玉树师公及玉峰师叔公何等身份,一般情况下怎会轻易露面。”正寻思间,见璇规双眼微微朝这边一扫,李相如生怕被她认出,这么多人会引起不小的骚动,惊动了派中的长辈,当即将头别了转去。瞥眼看到殿角有一个废弃多年不用的香炉,当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伸出两手在香炉里摸了一圈,许多锅烟和灰尘便沾满了双手,举起手掌在脸上涂涂抹抹,瞬间便变成了一个面目脏污,邋邋遢遢的小道士。众人正关注着场中的一切,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个无名之辈在做些什么。

李相如确信再也没有认得出自己,这才放了心,站在人群中观战。这时罗飞鹤和那壮汉打得难解难分,罗飞鹤身为“武当三鹤”之一,其声名在武林中颇为显著,特别近年来,随着年龄的推移,功力也与日俱增,江湖中提起“武当三鹤”的名头,都要坚个大拇指,给上几分薄面。

他虽名为“飞鹤”,成名绝技不是轻功,却是掌法。一套“武当绵掌”已臻至高境界,单论掌法而言,荀玉鹤和罗飞鹤与之相比均要逊上半筹。和他较技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只见他长得一张马脸,身材极长,和罗飞鹤站在一起高着半个头,男子名为马朝宗,加之他擅长拳法,是关外“马王门”的门主,一套“马王神拳”也有七、八分的火候,江湖人人称他为“关外马王”。他和荀玉鹤,一拳一掌,拳掌相较,数十招过去,却斗了个旗鼓相当。

罗飞鹤的武当绵掌以沉、缓、雄、厚为主,一招一式,看似慢慢发出,实则后发先至,蕴藏了巨大的杀伤力,只见他举手投足,每一掌拍出,都是法度谨严,沉稳有力,暗含了强大的内劲,在全身上下形成了一个气圈,保护着周身,进可攻,退可守,攻守兼济,相辅相成。马朝宗正好相反,他的马五拳法刚猛有力,以快著称,他身材高大,身臂又长,又拳击出势挟劲风,呼呼作响,只见他越打越快,开始还可看清拳影,到了后来,只见双拳已经舞成白茫茫一片,将罗飞鹤裹在其间。武当众人见状,都不禁为罗飞鹤捏了一把汗,只有荀玉鹤、张白鹤面色如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李相如见罗飞鹤表面上被马朝宗所困,实则稳打稳扎,见招拆招,尽管马朝宗拳快如雨,劲猛似铁,但均被他轻而易举化解,马朝宗是越打越急,罗尺鹤气定神闲。李相如知道不出三十招,马朝宗必然落败。又过了数丈,马朝宗见久攻不见奏效,不由得心急起来,当急拳法一变,由直从中路进攻,变为绕着罗飞鹤走圈子,边绕比拳急风骤雨般向罗飞鹤攻去,起初还能看清他的人影和出拳的方位,逐渐地他转得越来越快,出拳也越来越急,直至只见一团白影,又将罗飞鹤搀于其间。

马朝宗这拳个有名堂叫“马王神绕”,就是围着敌人不停地转圈子,将敌人转得晕头转向,不向东西,然后伺机出招,将敌人制服和杀害。但要用”马王神绕”这招,须得使用者首先能绕很多个圈子而不晕方能施行,如果遇到对手比自己还能转,那效果便适得其反,会将自己赔了进去。这门绝技也十分难练,相传马朝宗自十岁在师父的引导下,便开始练习“马王神拳”,“马王神绕”这手绝活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保留课,每天至上要转三千个圈子。他师父“边外神马”,也是靠这招击败了江湖上无数英雄好汉,以致名震关外,马朝宗近些年来,似有青出于蓝之势,“马王神拳”的名头逐渐传至中原。

马朝宗苦心孤诣这多年,便梦想有朝一日能扬名中原,光大“马王门”的门楣。现下和他对敌的是中原两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的三大弟子之一,如能将罗飞鹤一举击败,从此“马王门”便会扬名整个江湖,他本人也能升官发财,备享受权贵之人的恩宠。他思功心切,求胜之心一分分增加,出手越来越狠,也越来越重。但见他使出了生平的解数,宛如一股轻风,将罗飞鹤重重包围,双拳一分也不停留,尽数向罗飞鹤身上要害猛击。

罗飞鹤之前也闻得关外的“马王门”有这项绝技,不过只是闻名,并未亲见,现在马朝宗向他展开了猛攻,简直不容他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但见罗飞鹤陡遇奇招,却是不慌不忙,沉着冷静,身形并不稍动,只停于原地,用左脚脚尖着地,以此为轴,微微转动身形,右脚向前伸出半步,脚跟着地,脚尖向上,两腿微屈。身子慢慢跟着马朝宗旋转,两掌不出出招,抵御着马朝宗的进攻。他转圈的速度,不到马朝宗的百分之一,众人看他似乎一动不动,但马朝宗硬是伤不到他毫发。

众人均感奇怪,只有荀玉鹤、张白鹤、敌人的几位首领等在场的少数高手明白这是”以静制动,后发先至”的高深武功,非内家高手不能为之。

三二、无名少年(5)

马朝宗久攻不下,不由得心焦起来。而罗飞鹤气凝如山,武当绵掌一掌胜似一掌,东一掌西一掌,表面上看毫无章法,实在包含了武学内家的无极原理,虚虚实实,虚实相生的道家哲理。

马朝宗久战不下,不由得心焦起来,要知道他的马王神绕虽然神妙,能克敌制胜,但却极为耗费体力,现今他不知绕了多少圈,再如此绕下去,又脱不出罗飞鹤的控圈,最后非精力耗竭而死。

剧斗中,只听马朝宗大喝一声,左拳猛然向罗飞鹤前胸要害“膻中穴”击去,罗飞鹤左掌虚引,要将他拳力引开,不料马朝宗这拳却是虚招,便在罗飞鹤化解他这一拳时,他右拳闪电般击向罗飞鹤面门,拳头距罗飞鹤面门一寸时,便改直击为横扫,他这招有个名堂叫“奋鬣扬蹄”,意思是骏马撒开四腿奋力四处奔跑,雄骏非凡,势不可挡。

罗飞鹤未料到马朝宗会出此奇招,遮挡化解已然不及,马朝宗拳头已经扫至脸颊,马朝宗数十年功力绝非浪得虚名,倘被扫中,罗飞鹤非被打得脸颊稀烂不可,一旁的武当弟子都惊呼起来,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罗飞鹤身形陡然后倾,以左足支地,右足抬高,以保持平衡,身形与地面几乎平形,马朝宗的拳头便带着风声擦着面颊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这一避一击只在倾刻之间的事,马朝宗这一拳落空,胁下便空门大开,罗飞鹤身形后倾随即像一要竹杆般立起,右掌便向马朝宗胁下拍去,马朝宗暗呼不好,想要闪避或招架均来不及了,幸好他反应极快,只得将身一侧,以后背硬生生接了罗飞鹤这一掌,罗飞鹤这一掌虽然暗含内劲,但毕竟刚从险境中脱出,掌力发挥上大打折扣,另外他心存仁厚,只不过想让马朝宗认输落败,并不想伤及他的性命,因而这一掌仅有三成力量,饶是如此,马朝宗还是感到背上有如被巨石猛然一压,胸中一阵烦闷,头晕眼花,心中惶恐之极,右足足尖一点,拼命向斜刺里跃出。哪知道罗飞鹤的“绵掌”之力却犹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掌势虽断,但掌力未绝,这正是武录绵掌的绝妙所在,罗飞鹤在“武当绵掌”上浸淫三十余年,绵掌的精妙可谓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只有武当仅存的耆老玉峰能稍胜半筹,虽然这一掌只有三成功力,但余劲绵绵,马朝宗跃出丈余,这才感到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掌是险中求安,败中求胜的绝招,也是罗飞鹤毕生武学最集中体现,武当众弟子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回到原来,随即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采声,当然这是武当弟子发出的。

唐文鹤蛮以为这一仗马朝宗会得胜,未料便在重要的节骨眼上形势突然逆转,被罗飞鹤一招制胜,总算是罗飞鹤心存仁厚,未尽全力,马朝宗虽然吐了血,但伤势并不重,将养一段时间便会恢复。

这时早有对方的人将马朝宗抬回到座位,罗飞鹤走到马朝宗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递给马朝宗,说道:“这是我武当自制的疗伤药,对内外伤都颇有点功效,你每天早晚各服一次,六七日后便会无大碍了。”马朝宗伸手接过,嘶哑着声音道:“谢谢。”罗飞鹤微一点头,看着余人将药瓶打开喂给了马朝宗服下,这才又退回场中。

罗飞鹤抱拳向唐文鹤等人说道:“适才贫道侥幸胜了一场,请问还有那位高人下场指教。”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尖刺的声音说道:“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从唐文鹤身旁的人群中走出一人来,众人一看,这人身形瘦小,尖嘴猴腮,颔下喉结突起老高,在脖子中上下滚动,模样看上去甚为滑稽,武当有数名年轻的男子弟子看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猴模猴样的老头听到笑声,扭头向笑声中一看,目光如两把利刃,向那几名武当弟子刺去,几名武当弟子不由得激泠泠地打了个冷战,便止住了笑声,不敢再笑。

一旁的荀玉鹤及武当辈份稍高的人都心中不禁一动,均想:“这老儿好生奇怪,看来必有过人之处。”李相如站在人群中,时而被前面的人头所遮挡,对场中的情形看得不十分清楚,只感到才下场的人也常人似有不同。

罗飞鹤对着那老头一稽首,说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门何派?”那怪老头扯着嗓子尖声道:“东北狮猴山候子啸!”东北狮猴山山高林茂,终年积雪,但山中盛产狮子和猴子,这候子啸本是当地一个土人,因擅驯狮驯虎及其他动物,故而在关外自创了一个门派,他常年跟动物打交道,时日既久,便创造出一套奇异的武功,十数年前,中原的数十名绿林好汉闻听狮猴山珍禽异兽众多,便邀约一同前去猎捕,被候子啸领着门中众人,将几十名中原武林人士打得落花流水,十有**命丧山中,侥幸逃生的人回到中原后大加渲染,一时间狮猴山便声名鹊起,自此后,不再有人敢打山中狮啊猴啊的主意。武当诸老见多识广,当然听说过此事此人,但未料到眼前站着的这个怪老头便是狮猴山候子啸。

狮猴山一战得名后,候子啸已经被朝廷拢络了。候子啸和马朝宗在关外便是旧识,这次到了武当,马朝宗败在罗飞鹤手下,候子啸自然要替他挽回这个面子。

候子啸刚一报出名号,武当派中几名年轻弟子又不禁笑出声来,其中一名女弟子还低声揶揄道:“猴子笑,格格!”哪几名弟子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少不更事,只觉得这老头人怪异名字更取得好玩,哪里会想到这一来犯了江湖中的大忌。

候子啸听到适才的几名武当弟子再次嘲笑自己,勃然大怒,脸色一变,手一扬,寒光一闪,一件物什便带着啸声闪电般直奔那年轻女弟子的面庞而去。

三三、无名少年(6)

他突然发难,谁也没有料到,罗飞鹤站在他对面数尺,见状大叫道:“手下留情!”凌空一掌劈出,想将他打出的暗器拍落,但还是慢了半拍,掌力落空,眨眼间那东西便要将武当女弟子秀丽的脸蛋打个血肉模糊。场边的荀玉鹤、张白鹤等武当前辈都大吃一惊,想要阻拦,哪有时间,其余武功稍弱的人尚未反应过来。

人群中的李相如见到那猴子模样的老头儿不声不响便动手伤人,并且出手的东西又快又急,让人防不胜防,但他身处人群中,距场还有数丈之遥,前面又有许多武当弟子站立遮挡着,要想跃起救人,当然来不及,急促之下,不及多想,伸手摸到了藏在胸前的那支紫云镖,顺手掏出,手一挥,便朝着候子啸发射的暗器扔去,只盼将那射向武当女弟子东西挡掉。

他紫云镖一出手,正好疾射过去刺在候子啸扔的东西之上,两两相撞,只听一声刺耳的骤响,那东西被紫云镖从中剖成两半,掉落于地上,由于疾速中受阻,那被剖成两半的东西掉在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但紫云镖劲势未衰,又飞出去数丈,然后“铎”地一声钉入了大厅中的柱子上,深入两寸。

候子啸出手、罗飞鹤出掌相救落空、李相如掷镖打落,整个过程时间即快且短,当中的情势只有在场的几个高手看清楚了,待得众人明白过来时,危机已经化解,只剩那名武当女弟子犹自吓得张大了樱口,目瞪口呆。

众人再看地上的东西,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原来是一颗黄澄澄的铜铃,一半在地上滴溜溜转动,另一半不知飞到了何处。

候子啸身处狮猴山,常年驯狮驯猴,与野兽为伍,北方山大林密,一座山连绵数十里甚至数百里,为了方便辨别找寻狮猴,控制驯练,便在狮猴的脖颈上系上铜圈,圈上套了许多的小铃,只要狮子或猴子行动,便在数里之外也可听到。

候子啸就地取材,干脆就以这铜铃作为暗器,练就了一身奇功,适才他掏出一颗铜铃,扔向那名女弟子,欲将她打得五官稀烂,一则作为嘲笑自己的惩诫,二则向武当诸人示威。他满以为自己的暗器功夫独步江湖,铜铃是突然发出,又疾又准,定然百发百中,不料半途中飞出一枚镖来,竟将铜铃劈成两片,要知他那铜铃可是精铜铸成,质地坚硬,即便是放置于地上,用一般刀斧狠劈都难以将它剖开,这份功力真可算是惊世骇俗。

候子啸心中大惊,面色一变,往人群中看去,但见人群中个个都是武当的年轻一代的弟子,看上去没人能有这份功力,那镖来的方向与荀玉鹤等人所处恰恰相反,不可能是他们几分所发。心中正狐疑不定时,只听一个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谷师兄,是你的紫云镖,你好棒,刚才真是惊险极了,不是你出手相救,青童师妹便给这只老怪物毁了容了!”

这少女正是璇规,她看到了柱子上钉着的紫云镖,一眼便认出了是谷慕风常用的暗器,她奔到柱子旁边,伸手运劲费了好大的力将镖从柱中拔出,手中拿镖,回到谷慕风身边,说道:“谷师兄,你说镖在几年前打那只怪鸟时丢了,原来你一直瞒着我偷偷苦练,适才你发的这镖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将手中的紫云镖递给荀玉鹤,说道:“大师伯,你看看这是不是谷师兄的镖!”荀玉鹤接过来看了一看,说道:“不错,这正是慕风常用的紫云镖!”然后递给一旁张白鹤,道:“三师弟,你看看是也不是!”张白鹤也将那镖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说道:“这的确是慕风的镖,不过……”话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这时众弟子已经群情耸动,纷纷议论,均被谷慕风的惊人武功所震动。

那名叫青童的女弟子早已经走到谷慕风身前,弯腰深鞠一躬,说道:“多身谷师兄相救大恩!”要知道容貌对一个年轻女子而言,实在是比性命还重要,谷慕风于她,说是大恩一点也不为过。

谷慕风被这其来的事件弄得愣住了,先上一怔,接着脸上一红,但他聪明异常,脑子转得飞快,随即明白过来,哈哈一笑,对紫童道:“紫童师妹不要多礼,这些江湖上的鼠窃狗偷之辈,专门只会偷施暗算,真是让江湖中人耻笑,今天我也算是为武当派争口气吧!”他这话既承认了紫云镖为己所发,又狠狠羞辱了候子啸一把,武当弟子又笑了起来,这次是故意嘲笑候子啸,要叫他难堪。

候子啸本就是邪道中人,谷慕风这番话虽然难听,对他来说也倒没什么,不过自己暗器被谷慕风破毁,偷袭未成,这倒是大失面子之事,当即怪眼一瞪,问谷慕风道:“你小子是谁?”谷慕风昂然答道:“在下武当弟子谷慕风,罗飞鹤罗大侠正是在下的恩师!”

候子啸嘿嘿冷笑几声,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便要试试你有多大的能耐!”身形一闪,轻烟般向谷慕风扑去。

罗飞鹤对适才紫云镖是谷慕风所发也是半信半疑,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徒弟如此出类拔萃,作师父的脸上有光,但他是谷慕风的师父,自己的徒弟有多少斤两他心里面清清楚楚,他知道以谷慕风的功力根本还不能破铃穿柱,但又见他言之凿凿,心里面又犯了嘀咕:“莫非是慕风平日里背着我痛下苦功,而我却不察觉?”正寻思之际,又见到候子啸冷不丁扑向谷慕风。

饶是他修养甚好,也不禁勃然大怒,心想:“怎么说你也是前辈,一二再向我武当弟子偷袭暗算,痛下毒手,这般卑劣,我岂能容你!”

大喝一声:“真不要脸!”提起右掌猛然向候子啸后背拍去。他在愤怒之下,这一掌用了七成功力,一时之间掌力如狂涛巨浪向候子啸涌去,但在外人看来,他拍出的掌力稀软,轻轻飘飘,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杀伤力,可内里却藏有排山倒海之势。

三四、无名少年(7)

候子啸猛然扑向谷慕风,罗飞鹤关心徒弟,当即出手相救,一掌向他后背拍去,本为作为他这样的武林名家,不应该也不屑做在背后伤人的事,但罗飞鹤恼他适才骤然出手偷袭,差点伤及青童,现在又故伎重施,再欲伤害谷慕风,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于是便出掌。

候子啸在扑向谷慕风的当口,只感到背后掌力如潮而至,突然一折身,从左侧窜出,本来击向他的掌力,现在直向人群中的诸弟子而去。

原来这个老猴子名如其人,又是奸诈又是精钻,他采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作势要去捉谷慕风,料定罗飞鹤一定会出手相阻,早已经看好了退路,到得中途,突然改向向左侧窜出,罗飞鹤哪会想到他有此一着,本来击向他的掌力被他闪避躲过,现在却击向了人群中的诸弟子。

罗飞鹤大惊,急忙将掌力回收,纵然他的武功已经练到了收发自如之境地,但覆水难收,再收得如何快,总会有一分两分散了出去,伤到那些武功较弱的弟子。便在电光石火之间,罗飞鹤身体急速腾起,跃起丈余,连续在空中转了三个圈子,这才将掌力消弥。他这招名为“乾坤流转”,既可化解自己功力也能化解敌人功力。只见他长袍飘飘,如神逸中人,他这一招既帅气又潇洒,平日里不轻易便用,要在紧急时刻方才施展,这一使出,又搏得了在场武当弟子的阵阵喝彩和掌声。

罗飞鹤身形尚未落地,只听“呛啷啷”一阵清脆的铃声,早有两件兵器从上、中、下三路向罗飞鹤击去,原来候子啸狡诈非常,他趁得罗飞鹤身起半空无从着落之际,从身上解下了三个铜圈,向罗飞鹤打去,他这一出手,便封住了罗飞鹤上下三路,无论罗飞鹤如何闪避,轻功如何卓绝,免不了都要受伤。众人见候子啸如此卑鄙,都纷纷斥骂起来,可一对一单打独斗,如果有人出手相助,罗飞鹤便算输了。

罗飞鹤身在半空,见到三个铜圈闪电般向自己飞来,封住了所有的来路退路,那三个铜圈造型奇特,每个铜圈是方圆尺许,由金不灿灿的黄铜打制而成,每个铜圈上都缀满了十数个铜铃,稍一晃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敌交手之际,既如作为暗器,又可扰人心神。候子啸将之命名为“夺魂铃”,那夺魂铃从外表看上去攻击力和杀伤力并不如刀剑等利刃那么强劲,可如正在打在人身上,免不了鲜血横流。

但罗飞鹤为武当三鹤之一,绝非泛泛之辈,遇险不惊不乱,只见他身子凌空,突然一个倒悬,身子横过,头上脚下,如同一架水车般在空中转了转,攻身他上路和中路的铜圈便从他身体转动的空隙中飞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用左手轻轻拔了一下攻向下路的铜圈,那铜圈便转了向,“呜呜、呛啷啷”地响着,反而向候子啸攻去,他的化解闪躲尤为巧妙,候子啸未料到他竟然反过为攻,忙乱之中只得身子一侧,避开击向自己的铜圈避开,头一昂,那铜圈便套在了脖颈之中,然后双手一招,攻击罗飞鹤上、中两路的两个铜圈便又迅速飞回到了他的手中。罗飞鹤乘着这个间隙,身形已经落地。呼呼两掌,向外候子啸拍去,他知道和候子啸这种人没有半点道义规矩可讲,于是也不答言,便展开“武当绵掌,运足了劲力,想将他快速击败。

候子啸诡计和偷袭都不能得逞,心中有几分慌乱,霎时被罗飞鹤掌力笼罩,只感到呼吸滞窒,连连后退,罗飞鹤出掌一掌重似一掌,掌力笼罩方圆丈余,柔韧如蚕丝,绵绵不绝,候子啸此时便似蛛网中的飞中,只有徒命挣扎,如何也摆脱不了凶的掌握。

又过了数招,候子啸渐渐被逼到了大厅的圆柱之旁,他背靠柱子,挥动手中铜圈,勉力抵挡着罗飞鹤的进攻。在场众人只见那柱子“吱吱”有声,原来被罗飞鹤掌力所震,竟有柱断楼塌之虞,罗飞鹤心想:“这厮以柱子作为屏障,我如若再加重掌力,柱子便会有震折的危险,到时屋顶塌落,大厅便被毁坏了,我得将他逼得离开柱子才行。”心念及此,掌力一收,趋身而进,扑进候子啸的身前,采用武当短打的拳术,欲将他制服。

罗飞鹤掌力一收,候子啸如释重负,身子“嗖嗖嗖”便沿着柱子窜了上去,迅速之极,他常年在山中与狮猴为伍,登高伏低,身形动作灵敏不亚猿猴,只见他眨眼之间便顺着住子窜到了屋顶。罗飞鹤未料到他动作迅疾如斯,昂头一看,只见候子啸怪叫数声,声音有若猿啼,听起来恐怖刺耳,身子倒转,用双腿反勾住柱身,头下脚上,双手连扬,但听得“呛啷啷、呛啷啷”一阵乱响,无数个铜圈自上而下向地上的罗飞鹤飞击过来,在场众人先前看到他身上不过三个铜圈而已,突然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数十个来,大圈小圈,金光闪铄,流星般飞向罗飞鹤,一时间大厅铃声大作,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罗飞鹤见这候老怪怪招迭出,不由得大叫道:“来得好。!”身形一屈,弓步一拉,左右两手同时外划,两手交替,形成一个个圆弧,他此招便是武当太极拳中有名的“云手”,云手所形成的气圈,将那一个铜圈拔得四处飞舞,却并不落到地上,只在空中上下盘旋,便如同杂耍一般,煞是好看,在场众人都看得呆了。

不多时,候子啸的铜圈终于用完,他以此招不知击败多少英雄好汉,但今番遇到了罗飞鹤,便如同江湖卖艺人耍得把戏一般,没有半分威力,心中又怒又恨,当即大叫一声,从柱子上一跃而下飞身扑向罗飞鹤,罗飞鹤双手一扬,两掌向外向天,“云手”的漩涡之力便变成发散之势,所有的铜圈如同长了翅膀,呼啸着向从柱子上居高跃下的候子啸击去。

三五、无名少年(8)

候子啸恼羞成怒,颓势之下,想与罗飞鹤拼个两败俱伤,可他未免有几分天真幼稚。罗飞鹤当着这么多人面初显太极拳之功,已经拿出了看家本领。连李相如也是首见,当年玉树道长在北京法场救李仕元夫妇二人时,被官兵用弓箭射杀,玉树道长便使出太极的无上神功,将所有羽箭全部挡飞,竟然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箭圈,功夫之神妙,在场之人无不咋舌,当时李相如在人群之中,未看清场中情势。

罗飞鹤之功虽然不能和玉树比拟,但太极拳之精妙也可见一斑,这是李相如第一次亲见太极的威力和精妙,一时之间不禁神为之夺。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铜圈发出悦耳的响声,迅速击向候子啸,候子啸如何抵挡,慌乱之中,伸手乱拨乱抓,虽然消解了部分攻势,但绝大部分的铜圈还是狠狠打中他的全身。虽然他身子敏捷灵活,但数十个铜圈倏忽而至,如雨点般扑向他,笼罩了在他四周两丈以内,只听他大叫数声,几只铜圈砸在了他的肋骨之上,肋骨顿时被砸断了数根,“扑通”一声从柱子上摔下,头脸也被擦碰多处,鲜血四流。

但听呛啷啷、叮铃铃一阵乱响过后,那数十个铜圈四处散落于大殿的各个地方,候子啸躺于大厅地上,不断在地上"shen yin"挣扎,他数根肋断断折,受的伤不轻。罗飞鹤近前几步,单掌一竖,对地上的候子啸道:“承让,承让。”他虽然心中对候子啸暗施偷袭、痛下毒手的…行为不屑,但既然自己得胜,也不便乘胜追击,以牙还牙。

他话音刚落,只听那候子啸尖叫着大道:“胜负未定,莫要高兴得太早!”抬手一按前胸衣服,数点寒光,迸射出来,射向罗飞鹤的胸腹。罗飞鹤及在场众人做梦也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他还如此卑鄙无耻,暗箭伤人。

罗飞鹤与他相距不到一丈,不过眨眼间敌人的暗器便到了身前,当即一提真气,真气在体内流转,袍袖挥出,几点寒光便被扫落、弹落,但他终归还未练到神功护体、真气收放随欲的地步,只感到小腹一刺,还是有一点寒光射到了身上,那暗器不知是何物,刚一入体,罗飞鹤便立即感到小腹一麻,脚下便毫无着力之处,全身轻飘飘的,几欲站立不住。他指着候子啸说道:“你这暗器上有毒,究竟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候子啸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毒乃是狮猴山雪岭绝顶的蝎子尾液,没有我的解药,神仙也难救你,哈哈哈哈!”他桀桀怪笑着。罗飞鹤又惊又怒,指着他道:“你……你好卑鄙!”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晕死过去。

荀玉鹤见到罗飞鹤晕倒,脸色大变。早有青云、青水等众弟子抢入场中,将罗飞鹤抬到厅边的座位上,荀玉鹤掀起他的道袍,只见他小腹上插着一颗极细极细的小针,深入腹中,他抬起右手,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针头,潜运内劲,将小针拔了出来,见那针细如松针,针头上却是绿的,知道针头用毒汗泡过,才会变成这般颜色。他戟指点了罗飞鹤小腹周边的“阴交、气海、商曲、天枢、外陵”等多处大穴,防止他毒气走入心脉,然后掏出一颗武当的解毒“百毒丹”喂进罗飞鹤口,从怀中拿出一块青布,将那针包在包里,递给站立一旁的青云。

荀玉鹤对唐文鹤道:“这位姓候的,已经落败,却又暗施毒手,这局怎么算?”唐文鹤面现得色,道:“当然是我们这方赢了!”武当众弟子见得候子啸偷施暗算,致使罗飞鹤中毒昏晕,手段极为下作,依适才情形,罗飞鹤只要再多出一招,他焉有命在,不料就是这一念之仁,却遭了他的暗算。一时间,骂声一片:“卑鄙小人,不要脸!”“以这种手段取胜,还有脸在江湖上混”、“这种人根本不配和我武当中人过招,快快滚蛋”,“快将解药交出,救治罗师叔,否则我们不再讲江湖道义,要群起攻之了!”虽然骂声、斥责声不断,但武当弟子素来极重修养,并无污言秽语,唐文鹤等人只充耳不闻。

只听他又道:“兵不厌诈,候老兄反败为胜,此乃他设定的妙策!谁说他已经输了,输了还能反攻敌手,取得最后胜利才是真正赢家,这局算是我方胜出!”荀玉鹤怒道:“可他胜之不武,施放暗器?”唐文鹤阴笑道:“之前有说定比武中不准使用暗器的么?你们有本事一样可以使出啊!”荀玉鹤一时语塞,但他说得却是实情,一时间又怒又急,说道:“好,好,好。那我姓荀的现在便来领教这位候朋友的绝招!”他见到罗飞鹤生死悬于一线,一心想替他报这一箭之仇,当即便要下场。

忽听一人道:“大师伯,杀鸡焉用牛刀,待我来教训教训这江湖匪类!”说话的人正是谷慕风,说着已经走到了场中。荀玉鹤对他道:“好,慕风,这人手段低劣,你要小心他的暗器!”谷慕风一抱拳道:“师伯放心,我定从这宵小手中将解药拿到,为师父解毒,替师父雪耻!”对躺在地上的候子啸说道:“姓候的,你是将解药乖乖奉上,主动认输,还是等小爷取你的性命?”

候子啸咻咻怪笑道:“素闻武当是名门正派,原来却也是一群乘人之危的伪君子!”谷慕风早也将长剑拔出,走近他的身前。候子啸早已经无还手之力,只要轻轻一剑,便可将他性命结束。听到候子啸这一说,不由得迟疑起来,便停住了脚步。

唐文鹤喝道:“且慢!”对荀玉鹤道:“荀掌门,比武前我位便说好了,我们双方对五局,五打三胜。现在是一比一平。如今候老兄身受重伤,不能再比,若这个时候要取他性命,传将出去,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干脆,我方另出一人,与这位年轻人一决高手,如何?”

人群中的李相如听到唐文鹤称荀玉鹤为掌门,心中奇道:“原来师父已经当了掌门,那师公呢?”想了一想:“哦,想来是师公已经年迈,不想再管派中俗事,传位于师父,他老人家闭观修行了!”想到这里,既为师父高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升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十六、无名少年(9)

荀玉鹤道:“好,可万望这位候朋友将解药交出,以救罗师弟!”他身为武当掌门,用这种商量的口吻,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

唐文鹤微微一晒,道:“那你要问候老兄的解药有没有带在身上了?”说着朝候子啸看了一眼。候子啸会意,尖叫道:“我的解药在关外狮猴山家中,并未随身携带!”武当弟子见他竟然矢口抵赖,想借机置罗飞鹤于死地,内心着实阴险歹毒,都愤慨异常。

谷慕风道:“你如果不交出解药,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武当。”唐文鹤冷笑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候门主如今也身负重伤,即便你今天将他杀了,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谷慕风道:“和这种无信小人,讲得哪门子道义?”手中长剑一指,厉声喝道:“姓候的,快将解药交出,小爷饶你不死!”说着跨出两步,掌中剑便欲向候子啸刺去。

李相如身处人群之中,见到那候子啸双目一闭,不言不语,寻思道:“当务之急,便是要擒住或让敌方中毒,以便换取解药,如此强行硬取,那姓候的即便是死,也不会交出。谷师兄此举,未免有欠考虑。”如此想着,脑海中却盘算着计策,如何拿到解药救治罗飞鹤。

对方人群中,见谷慕风长剑已经伸出,只见人影一闪,一柄刀将谷慕风长剑格开,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谷慕风只觉虎口一震,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一惊,止步凝目一看,但见面前站着一个人身长不过四尺,又矮又锉,头却如巴斗大小,一双眼睛却又细又小,露出极为凶恶的光芒,他手中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大砍刀,那刀竟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短,适才便是他用手中的金刀将谷慕风的剑格开。

谷慕风心中虽然吃惊不小,但见他是一个侏儒,心中惧意便轻了数分,说道:“你这矮子是谁,报上名来!”那矮子生平最恨人家说他矮丑,这可犯了他的大忌,听到谷慕风一问,也不答话,“哇”地一声大叫,抡起手中金刀,便拦腰向谷慕风劈来,那刀来得又快又急,带着破空之声。谷慕风没想到他不说三不说四突然痛下杀手,只得将身形一扭,双足一蹬,急忙后退数尺,那矮子的刀锋堪堪擦着及衫掠过,谷慕风感到刀锋过处,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再也不敢轻慢,长剑斜刺,一招“天河飞渡”,向那矮子的脖劲刺去。口中又道:“喂,喂,我说你这矮鬼,懂不懂江湖规矩?”他口不留德,专挠别人的短处,便连武弟子弟也觉得过份了点,荀玉鹤和张白鹤等人也是微微皱眉。

谷慕风因家境优渥富裕,每年他父亲要为武当捐上上千两的香油钱,因此对他也就格外优待。再者他头脑聪明,武功在同代弟子中也属佼佼者,更令人另眼相看。重要的一点也是他长的俊朗不凡,是武当派中最为漂亮的弟子,派中不少女弟子爱慕于他,他集中了家世、武功、外表于一身,当然恃宠而骄,平素便颇有点自命流,高人一筹的感觉。

那矮子听他一再出言相辱,更是暴怒连连,虎吼着一刀紧似一刀,雪片般向谷慕风砍去。谷慕风适的一招“天河飞渡”实是武当剑法的精妙之著,不料那矮子却不理会,只管一味猛攻,谷慕风剑刺到一半,见他不管不顾,故然可一剑刺到他脖劲之上,但自己也难免被他金刀所伤,无奈只得将剑撤回,挡住他金刀的攻势。

那侏儒本是南海火山派的掌门,外号火山上人,真名实姓不得而知。但南海火山派武功有独特之处,在江湖上有几分名气,加之这火山上人做事手段毒辣,在南海一带闻者色变。他自小身材矮小,长到六七岁便不再长,从此身高便如同孩童一般,因此平生最恨别人说他矮,十多年前,一次一位江湖朋友和他开玩笑犯了他的忌讳,他一怒之下,竟将那人一家十余口人全部杀了,自此,了解他的人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提了短、矮、小等字眼,生怕一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现下他听到谷慕风数番出言污辱,心中愤怒无以复加,只想将谷慕风碎尸万段,什么江湖道义和江湖规矩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刀法名为“怒火刀”,当真是刀如其名。使将出来锐不可挡,谷慕风虽然作为武当高徒,剑法和内力都到了相当火候,但还是被火山上人的猛烈进攻逼得连连后退。

火山上人的“怒火刀”以快、猛、狠著称,他身材矮小,但刀却又宽又大,和他身形相当,一旦将刀抡起,整个人便被他的刀光护住,即可攻敌,又可护己,他的刀法名为“怒火刀法”,故名思义如同一个人怒火万丈时,当然又狠又烈。

谷慕风整个下身都火山上人刀不笼罩,精妙的武当剑法一时间毫无余地,只得不停避让,好在他轻功不弱,满大厅地奔跑,火山上人哪里肯舍,只见一团刀光跟在谷慕风身后,如影随形,场中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一个在前拼命奔跑,一个在后面舍命狂追,一个气喘吁吁,一个怒吼连连。

两人在大厅里绕了几个圈子,谷慕风眼看奔跑速度渐缓,火山上人离他越来越近,如被他撵上,刀光所至,必然要受重伤不可。张白鹤坐在场边的椅子上,见谷慕风被敌手逼得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没一家大家弟子的风范,摇头感叹之余,出口叫道:“慕风,不要惊慌,稳住心神,抱元守一,以静制动。”

谷慕风正在惶急之下,听到张白鹤这么一点拔,当即回过神来,足尖一点,轻飘飘斜跃出二丈有余,身形一稳,右足落地,左足足尖微提,左手捏了剑决,右手剑斜引,乃是武当剑法中的起首式“紫气东来”,立时,身形的各个方位都有了护恃,可进可攻,可退可守,武当剑法果真名不虚传!

三十七、无名少年(10)

谷慕风一入港,场上情势便起了变化,谷慕风凝神静气,将武当剑法施展开来,周围便如同铸起一道铜墙铁壁,那火山上人虽然凶猛,刀法凌厉,便始终不能伤到他。只见场中剑光缭绕,刀光如虹,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谷慕风虽然为人虚华,但于武当剑法有了五六分领悟,武当剑法以沉、缓、着、用为主旨,是当世一流的内家剑法。似虚还实,似实还虚,虚虚实实,虚实相生,暗劲内蕴,每一招一式无不留有十余式后着。两人斗了二、三十招,各有优势。谷慕风贵在剑法精妙,但临敌经验不足,而火山上人却是刀法刚猛,经验老到,一阵狂砍猛斫不奏效后,便改了战术,一味和谷慕风缠斗。

谷慕风和他打斗实在是颇觉痛苦,火山上人身材矮小,只及谷慕风腰部,金刀在手中专攻下盘,可谓是刀刀要命,谷慕风身材颀长,只能俯身与之对敌,如此一来,手中武当剑法便不能随心发挥,时间一长,谷慕风便有几分吃不消了。

那火山上人看准了这点,金刀舞得呼呼作响,只见一团金光,围在谷慕风身前身后,专砍小腿膝盖,打斗中,谷慕风避让得慢了一点,大腿一不留神被火山上人刀锋划伤,痛得“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在场诸人都大惊失色,璇规更是急得不得了,高声叫道:“谷师兄,不要和他缠斗,用紫云镖打他!”

先前李相如掏出紫云镖击落候子啸发出伤害青童的铜铃,除了在场的少数高手及李相如心中明白以外,在场之人都认定是谷慕风所为,而谷慕风居然毫不客气地承认了,那紫云镖发出的功力高深之极,将场中人都震住了。现下璇规见谷慕风被火山上人逼得处于下风,便提醒他用镖。李相如由于诸多原因当然也不方便当场戳穿,但知道那紫云镖是谷慕风的,心想:“原来小灵便是你射伤的,等有机会我会替小灵讨回公道!”。

火山上人亲眼见到那紫云镖竟将铜铃削成两瓣,知道厉害,此时闻言心中一惊,手下缓了一缓,谷慕风乘机跳出了圈外,伸手往怀中一掏,手一扬,口中喝道:“看镖!”

火山上人将脖一缩,“择”地往旁一跳,不料谷慕风这一下并没有发镖,只是虚招。火山上人愣了一愣,见并无任何暗器射来,知道上当,破口骂道:“臭小子,敢骗你爷爷!”谷慕风哈哈一笑,道:“矮冬瓜,怕了小爷的镖了吧?”火山上人脸都气得绿了,就地一滚,刀光如雪片般向谷慕风卷来。

谷慕风始终聪敏过人,知道他刀法的厉害,而又下手狠辣,身形当即一跃而起,跃起一丈来高,然后居高临下,身形凌空,头下脚上,展开武当剑法中的“霰雪纷飞”,向火山上人刺去,这一招乃是武当剑法中的精妙招数,刹时间,只见如有数十柄剑朝火山上人刺去,火山上人见他剑势如山,不敢怠慢,当即立定,挥动手中金刀化解,只扣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火山上人尽数将谷慕风剑招化解,脚尖一点,双手执刀,向谷慕风慢慢扑去,谷慕风身子刚刚着地,火山上人便已扑至,速度快极。谷慕风无暇多想,百忙中只得就地一滚,往侧滚出丈余,总算避开了火山上人一击。但避得比较勉强,情状也比较狼狈,谷慕风脸一红,身形一挺,从地上跃起。

火山上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子,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跪下来向爷爷认输求饶,我可以考虑不伤你,否则,哼哼!“谷慕风道:“你这死挫子,要我认输,做你的清秋大梦,看剑!”身形一晃,长剑向火山上人刺来,火山上人金刀一立,将长剑挡开,顺势横砍而出,往谷慕风腰身斩到,这招巧妙之极,变化十分迅疾,谷慕风忙收剑一封,金刀正砍在剑身之上,只觉虎口剧震,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嗖”地一声,便脱手而飞,火山上人“哇”地一声大叫:“纳命来吧!”纵身上前,刀光缭绕之中,谷慕风便被包裹在刀光之中。

谷慕风的武功本来就稍逊于他,他最擅长的本是剑法,此际长剑脱手,赤手空拳,加上腿上受了轻伤,行动便受了影响,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数次差点被火山上人砍中要害。璇规在场边上急得大叫:“谷师兄,紫云镖,紫云镖!”可谷慕风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那有余暇发镖,但经璇规这一提醒,火山上人又是悚然一惊,不敢过分逼近,谷慕风喘过来这一口气,后窜数尺,伸手又往怀中一掏,喝道:“看镖!”两人相距较近,不过丈余,火山上人不敢冒险,身形往侧一闪,只见谷慕风故伎重演,哪里有什么镖发出,又是虚晃一招,空空而已。

武当众人见谷慕风连接耍了火山上人两次,不由得都哈哈笑了起来,但对他两次急中生智,化解了危机,不由暗暗佩服,又不明白他何以不真的发镖。

火山上人两番被耍,气得七窍生烟,金刀横轮,呈旋风式,陀螺般向谷慕风斫去,这是火山上人“怒火刀法”中最为厉害的杀着,如此谷慕风又再度陷入危机,臂上又被刀锋划伤,鲜血淋漓,武当众人暗暗着急,但又不能相帮。

场边的青童之前受了谷慕风解救,心存感激,此时见他手中无剑,危机重重,当即解下佩剑,往谷慕风一抛,叫道:“谷师兄,接剑!”

谷慕双足点地,跃起身来,便伸手去接青童抛来的长剑,火山上人身材矮小,轻功不能和谷慕风相比,此时见谷慕风跃到空中接剑,自己鞭长莫及,攻势落空,当即头一昂,口一张,一道火焰从口喷出,向谷慕风烧去。

谷慕风堪堪要拿到剑,只见一股火苗窜来,避无可避,闪无可闪,身上立时便着起火来,剧痛中,真气一泄,便扑通一下摔落在地。

三十八、无名少年(11)

谷慕风身上起火,摔倒在地,更无还手之力。火山上人伺机拖刀而上,向他狠狠砍下,要将他拦腰砍成两截。

众人陡见谷慕风身上火起,只见火焰从火山上人口中喷出,不知道他施的是什么妖法,原来火山上人僻处南海,那南海处于大海之上,海上四处环山,由于自然原因,那山每年都有岩浆喷发,火山上人久之便掌握了火山爆发的规律。他常年与火为伍,既要学会生存还要学会避险,时日既久,学会了制火,这口中喷火乃是他火山派的绝技,也是最基本的功夫,火山派的弟子人人都会,但在外人看来,这是很奇诡的妖法。

火山派在江湖中有一定地位,主要靠的不是武功,乃是这用火的法门,从而享誉江湖。但也靠的这门绝技,火山派众干了许多恶事,在江湖中属邪魔外道,入不了正派中人的法眼。但唐文鹤等一干人谁又是正人君子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要能为鳌拜的“聚英堂”出力,替他剪除政敌和反清的好汉,谁都可以委以重任,火山上人因此而受到邀请。

现下他使出鬼蜮伎俩伤了谷慕风,乘机便要取了谷的性命,一雪适才他出口讥辱之耻,他抡起金刀,朝谷慕风斫去,谷慕风此时身上着火,哪里有躲避还击之力,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眼见谷慕风要遭不幸,而众人却无力相救,武当众弟子大声惊呼,璇规等人更是失声叫出。李相如见事非得已,容不得犹豫,正要出手相救,突见一条人影“嗖”地从人群中掠出,形同一只轻捷的燕子,眨眼便到了火山上人的身后,那人伸手一抓火山上人的衣领,如同提一个婴孩般将他提了起来,迅速向后飘出,火山上人身材矮短,金刀刚要砍到谷慕风身上,被那人一提一撤,身形离地数尺,只听“喀嚓”一声响,刀尖便砍在了地上的青砖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人提着他急速后行,他人在空中,金刀刀尖便一直拖在地上,只听“沙沙”声刺耳不绝,刀尖划着地砖急速后行,便在青砖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槽印。

那人提着火山上人的后颈,如同老鹰叼小鸡一般,火山上人丝毫动弹不得,向后飘出数丈之远,才将他抛于地上,然后轻飘飘落在丈余开外的地方,他突出、救人、后退、落地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滞,潇洒自如,姿势优美,令人心旷神怡,众人凝神看时,正是“武当三鹤”中的张白鹤。

此时早有武当璇规等数名弟子抢入场中,将谷慕风救出,扑灭他身上的火焰。所幸的是火只烧着了他的衣衫,头发和眉毛,因救得及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谷慕风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破口大骂火山上人。

张白鹤于紧要关头救了谷慕风一命,展示了武当派中的绝顶轻功:“云龙功”。武当三鹤各有绝技,罗飞鹤虽名为飞鹤,精的却是内功和掌法,而张白鹤最擅长的才是轻功、暗器,适才这一施展,“云龙功”的神妙便可见一斑,唐文鹤等人都不由得暗暗惊佩。李相如在人群中看到张白鹤一展轻功,心想:“三师叔的轻功已至纯青之境,我何时方能达到他这般成就!”数年不见,见到张白鹤处变不惊,大家风范毕现,心中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火山上人晕乎乎站在厅中,张白鹤对尚未缓过神来的火山上人一抱拳,说道:“上人是前辈高人,怎么和小辈一般计较,再说,胜负既然已分,又何必多伤人命?”火山上人将金刀在地上戳得咚咚直响,怪叫道:“你背后偷袭,算不得好汉!”张白鹤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刚才是为了救人,而非正式比武,现在便请上人赐教!”他在三鹤中是年纪最小的,近些年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变得稳重而谦逊,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了。

火山上人领教了他的神功,心知不是对手,听到他出言挑战,心中不禁有几分怯阵,嘴上却道:“你们武当号称名门正派,却要玩车轮战吗,这算哪门子英雄?”张白鹤微笑道:“如果上人累了,便请到场下休息,另换高人与我切蹉如何?”这算是给了火山上人一个台阶下,火山上人要想立即下场,又怕被人讥笑不敢与张白鹤对敌,如果继续与张白鹤比试,是必输无疑,正躇踌间,听唐文鹤说道:“这阵火山上人赢了,武当输了一阵,现在是二比一,我们领先。上人经过一番打斗,想必已经很疲累了,不如下场休息,我们另派他人上场!”

他暗暗盘算,如果再胜一场,武当便输了。而张白鹤是武当派的高手,火山上人与之对阵,胜算全无,于是趁机将他换下。火山上人听唐文鹤一说,正好借坡下驴,向张白鹤狠狠看了一眼,收刀退了回去。

张白鹤问道:“请问贵方是哪位下场?”他适才露了这一手,将唐文鹤一方登时镇住,要知道这一场是最为关键的一场,如果张白鹤输了,武当便已失败告终,如果扳回这一场,那胜负之数未可估量。

唐文鹤一方人人都在心中盘算:“这一阵如若侥幸得胜,便是天大的功劳,如若输了,唐文鹤翻脸不认人,迁怒下来,今后便不会有好日子过。”“聚英堂”中人人均在打着算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唐文鹤见书方半晌无人应战,心中恼火,寻思:“这帮人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不如我亲自将张白鹤这小子打发了,省得后面的事情。”刚要起身,脑子中转了一个念头:“场上还有个荀玉鹤,他是武当掌门,廿多年不见,如今他的武功深浅不得而知,万一他中途救场,我不小心输给他一招半式,那岂不前功尽弃,还是等等再说。”武林规矩,比武过程中,对方败局未定,如果中途有人救场,只算一场,唐文鹤精于算计,反正己方现在占了上方,要留自己压阵,方是万全之策。当下鼻孔中冷哼一声,眼神扫了一遍“聚英堂”诸人,脸上神情大为不满。

这时但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在下不才,来会会张大侠的绝世轻功。”人随声到,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已经站在了张白鹤面前。

三十九、无名少年(12)

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衣,大白天穿了一身漆黑的衣服,让人产生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他脸色惨白,嘴唇却是鲜红的,如传说中的白无常一般,与黑衣相互映衬,看上去十分怪异可怖。

张白鹤道:“请尊驾道上万儿来!”那人冷冰冰地道:“白清风!”众人一听,从未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但见他的轻功,却是一流高手的范儿。众人都暗暗诧异。

唐文鹤皱了皱眉头,他与白清风之前从不认识,在白清风未到“聚英堂”前,他也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白清风是他率人开发武当的前一晚才到的,鳌拜亲传口令要他同来武当,唐文鹤及“聚英堂”其他人对他的身份、来历、武功一概不知,本来到武当的人选是唐文鹤亲选的,但白清风是个例外,既然鳌大人有命,不得不从,只有允他一同前来,一路上唐文鹤多次询问和试探他的来历和武功,他都冷冰冰的,要么问而不答,要么答非所问,也不和谁交谈结纳,一个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唐文鹤虽然心头有气,但碍于他是鳌拜亲推,和鳌拜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只得暗暗隐忍,不敢开罪于他。

今唐文鹤见白清风下场挑战张白鹤,露了一身轻功,虽然不俗,但对手张白鹤非等闲之辈,想要取胜,绝非易事,心头也不禁惴惴。

这时场中两人已经拉了架势,张白鹤左脚踏出半步,左拳握在腰畔,右臂前伸,拳心向上,却是太和拳的起身势“喜迎客来”,他虽面对强敌,仍是彬彬有礼,不失礼数。

白清风一声不吭,身形突然一晃,快得无以复加,便绕到了张白鹤背后,一掌拍来。张白鹤身躯一矮,身形回侧,右拳横挡而出,将他这一掌化解,手法轻灵巧妙,白清风冷冷地说了一声“好”,这一声毫无感**彩,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

白清风一掌未效,一掌接着拍出,他身法轻盈,招式和人一样怪异,第一掌拍向张白鹤后心,被张白鹤化解,第二掌却从张白鹤腋下穿过,仍拍向张白鹤后背,照常理而言,他第二掌接着拍张白鹤胸前地对,因为张白鹤已经侧转身化解他的攻势。

他从张白鹤腋下窜过时又快又轻,形同鬼魅,这次轮到张白鹤叫了声“好”,张白鹤的叫好却是对他身法轻功的赞许,真心实意。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这一交手只是须臾间的事,白清风出手快,张白鹤化解得更快,白清风进招快,张白鹤回招更快,两人身法都是快极,不多时便过了十余招。只见两条人影在厅中倏进倏退,飞来跃去。一触即分,越打越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也看不清谁占了上风,谁略逊一筹。

两人以快对快,两团人影忽分忽合,忽近忽退,分则如破浪之水,合则如江海融波,忽听一声长啸,那长啸正是张白鹤所发,两条人影骤然分开。张白鹤立于大厅东侧,而白清风立于大厅西侧。两人就这样静站着一动不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厅里数百人也无一人出声,整个大厅静得出奇,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白清风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逐渐地越抖越烈,到最后全身如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快要站立不住,过了片刻,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我输了!”刚一说完,两腿一屈,便坐在了地上。

白清风一坐在地上,便“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本来惨白的脸色更加白得透明,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怖。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出来他们俩是如何分出胜负的,两人都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场之人要么是武当弟子,要么是唐文鹤带来的”聚英堂”高手。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便高低有别,深浅各异,武学也是学无止境的东西,即便学的同样武功、招式,修习的同种内功心法,但由于各人的勤奋、悟性、机缘不同,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白清风和张白鹤两人打斗的时候,白清风用的是绝技“如烟似雾随风而动”独行功,他这门轻功的特点便是运行起来如同一道轻烟,让人琢磨不定,摸不到虚实。着重的是一个“幻”字,而张白鹤的“云龙功”则是以气御行,用的是天下正宗的玄门内功,特点是快、稳、笃,不虚夸,不浮躁,靠的是多年的修行练习和悟性,张白鹤自九岁入了武门门下,整整三十年,修习的“云龙功”已臻轻功之极至,当今世上,轻功高于他的只怕不会超出五人。

两人各逞绝技,都是运用轻功,扬己之长,攻击对方,武功不到家的人看不出来,但其实两人进退分合的过程中,已经对了近百招,每分一次便对了十余招,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击对方。攻得快,拆得也快,故而功力、眼力不到家的人,当然看不出来。

这一阵对双方而方都是至关重要,张白鹤输武当便彻底输了,白清风输了,后果难以逆料。因而两人都是施了全力,白清风初次代表“聚英堂”出战,与唐文鹤等人也是初次同行,本想以此阵立威,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张白鹤。

张白鹤多年来也未遇到像白清风这等对手,加之这一阵关系武当荣辱与生死存亡,两手交手到六十多招时,都感到了对方的功力和轻功都是深不可测,没有人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双方都是全力以赴,故而张白鹤到了第七十招时,使出了平生最为得意的绝招“云龙三现”,将白清风打成了重伤。

张白鹤的“云龙三现”只有三招,第一招名为“神龙见首不见尾”,凝聚毕生内力与腿,双腿一拧,以腿之力,向左侧跃出,待跃出三丈后,突然转身,身体笔直如箭一般扑向对方,对敌手发出猛烈攻击,这一招暗藏了八八六十式后着,叫敌人防得了东防不了西,防得了上防不了下,防得了左防不了右,便是这一招用出之时,张白鹤已经快逾闪电地向白清风发出了八八六十四掌,踢出了八八六十四腿,当真是快似闪电,疾逾奔雷。

四十、无名少年(13)

张白鹤攻得快,白清风拆解得也快,他的“如烟似雾随风而动”独行功虽不如张白鹤“云龙功”精纯,但也属轻功中的翘楚,张白鹤掌和腿如雷似电攻来,六十四掌和六十四腿均被他一一拆解。张白鹤第一式绝招不见效,第二招接踵而至,即云龙三现的第二现名为“夭矫惊龙恨天低”,将内劲聚于腰部“一鹤冲天”陡然拔地而起,旋即倏然倒转身子头下脚上,双掌齐向白清风头顶击来,这一来居高临下,威力更甚之前。张白鹤这一击乃凝聚了毕生之力量,双掌掌力重逾千斤,只这一击,便迅疾收招。

白清风见到张白鹤这一招又快奇又猛,当即迎掌而上,双掌掌心朝天,硬接了张白鹤这凌空击来的一掌,这一掌力量何其雄劲,白清风本处于劣势,两人四掌相交,白清风只觉得张白鹤掌力如千斤重石压至,但又避让不了,只得生生硬接,接了张白鹤这一掌后,只感到胸口一闷,气息一窒,已然受了内伤。

张白鹤这一掌击出后,立即后飘,不料他掌力一撤,白清风身子一晃便趋近身来,他的“如烟似雾功”也是世上一等一的轻功,眨眼之间,到了张白鹤近前,左右开弓,拍出了四十九掌,张白鹤未料到他生接了自己的“恨天低”掌力后,还如此勇猛,也是暗暗佩服。当即举掌拆解,虽然化解得快,但身上还是中了三掌,白清风内力本不如他,受了伤后掌力也打了折扣,但掌力仍是不容小觑,张白鹤胸上、腹上,右臂之各中一掌,微感疼痛,当下也不为意,一旦缓过劲来,又即反扑过去。

两人此进彼退,彼退此进,速度都是快极。张白鹤这第三招,即“云龙三现”的第三现名为“龙骧虎视笑惊鸿”,这是三现最为厉害的一现,将内力凝聚于腿、腰、腹,身子如陀螺般迅疾旋转,但见一团青影,绕着白清风转了数个圈子,每转一个圈子便发出一十六掌,掌掌直指要害。他使出的掌法却是武当的“太虚掌法”蕴含内劲,但与其他掌法有所不同,这套掌法较之武当的其他拳术有快、准、狠的特点,本来武当派注重的内修,无论掌拳剑等诸多功夫无不以内力为第一要旨,以气御劲,常常看似无形,但“太虚掌法”却一改其道,首先便破了武当功夫的“慢”字一着,快起来简直如闪电流星,张白鹤明知这一阵绝对不能输,故而使出平生之绝学,当他施展“龙骧虎视笑惊鸿”这一现时,目的就是要以快制敌,以快取胜,他瞬间便绕着白清风转了六个圈子,击出了九十六掌,白清风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如烟似雾功”也确有独到之处,当张白鹤绕圈攻击他时,他同时也施展出“雾里看花”的绝技,身形眨眼间便移动了数十个方位,张白鹤攻出的九十六掌虽快,但也只有两掌击中了他,其余的全部落空。

两人百招已过,彼此绝学均也用完殆尽,都有精力耗尽之感,当即分开。激斗之中,白清风中了硬接了张白鹤一掌,身中两掌,张白鹤也中了白清风三掌。表面上看两人似乎虽也没有占到便宜,但白清风硬接了“夭矫惊龙恨天低”这一掌后,已经伤到心脉,接着又激斗数十招,中了两掌,每招每式都在耗费精力和真气,到了最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在,口吐鲜血,但他不失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虽在最后,还是承认自家输了。

“聚英堂”这边看到白清风输给张白鹤,心中均有不满,唐文鹤心想:“还以为你武功盖世,自告奋勇出来,却将这关键的一场输了。”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这一路来,白清风与“聚英堂”众人关系冷淡,因此此刻他虽受了重伤,无力行动,却没有人近前搀扶招呼。

荀玉鹤知道聚英堂这些人都是些无情无义之人,当即向身边的青云示意,青云和另外一名弟子走到场中,将白清风搀起,到了场边的空椅子上坐下,荀玉鹤看到他口角流血,命青云将武当疗伤灵药“回阳丹”喂了一颗给他服下,白清风气力衰竭,口不能言,眼中流出了感激之情。

张白鹤中了白清风三掌,三掌初时没感到多么疼痛难忍,但那掌力奇怪至极,慢慢地越来越疼,因他有两掌是打在小腹和胸口之上,这两处是人体极为脆弱的地方,当他和白清风分开对峙时,白清风固然先认输倒下,他也难以支撑,只慢慢一步步走到场边,身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青水和青流赶紧跑到场中,将他扶住,他虽然胜了,却也无力再战。退到场下,荀玉鹤起身掀起他的衣服,见了他胸前和小腹上有两个浅浅的灰色手印,饶是他见多识广,熟知天下武学,却不知这是何牚法,不由得脸上失色。

荀玉鹤走到白清风身前,拱手说道:“白大侠,我三师弟被你掌力所伤,不知中的是什么掌招,还请赐教!”白清风服下“回阳丹”后,已经好转不少,此时听荀玉鹤询问,感念武当的相助之恩,便道:“张大侠中的是我独门掌力‘烹蛙掌’,中掌之人,如不及时救治,会一日重似一日,一个月后,掌力深入到脏腑,直至心力衰竭而死!”

荀玉鹤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好厉害的掌力,要如何救治!”白清风道:“张大侠内力深湛,只消将受伤周围穴道封住,运内力自治,每天早、中、午各疗伤一个时辰,五日之后,伤势便可全消,不用服任何药物。”荀玉鹤道:“如此甚好!”当即戟指点了张白鹤掌伤周围的大穴,将适才白清风所说之法教于他,让几名弟子将他送到房中疗伤去了。

张、白二人虽然胜负已决,但都不能继续再战,局面形成了二比二之势,从开始比武至今,双方先后派了六名高手下场,均各有所伤,最后鹿死谁手,尚属未知之数。

四十一、无名少年(14)

唐文鹤嘿嘿冷笑道:“有趣,有趣,很多年没有遇到这种有趣的事了,不过武当虽然人多势众,看来却是人才凋零,一代雄鹰一代鸡,一代不如一代了!”荀玉鹤闻言暗怒,心道:“你个叛逆,一身武学尽皆来自我武当,如今却反转来蔑视武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也不答理他,心中却在揣度情势:“己方罗飞鹤身中敌人毒针,毒尚未解除,命在旦夕。荀玉鹤也负了伤,不能再战。三鹤中也有两鹤折羽,年青一代弟子中谷慕风负伤落败,我暂时还不能下场,现在只有青云和青水可以一战,对方强敌如云,双方实力确有悬殊,二人虽然武功在下一代中还算不错,但与敌方相较,是否能敌得过!”言念及此,不由得忧心忡忡,但表面却不露出半点声色。

唐文鹤冷然道:“须得速战速决,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这时他左侧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手中执了一只判官笔。身形极瘦,一袭长衫穿在身上,空荡荡地,如同挂在一根竹竿上。

那书生将手中判官笔一横,指着武当诸人说道:“鬼手书生陈东阙叫阵!”神态语气极为傲慢不恭。他一自报家门,对江湖情事有几分了解的人都吃了一惊,鬼手书生陈东阙原系东南的一落弟秀才,未入江湖之前听说很有几分文名,书法犹为出众,古语道:“学而优则仕!”陈东阙起初热衷科举,不料屡考屡败,渐渐变得愤世疾俗,继而对朝廷大为不满,不时出言诽谤朝廷,曾被朝廷拿到狱中问了个死罪,不料便在斩首的头天夜里,一位江湖奇入闯入死牢中将其救走,并传了他一武艺。

自此后陈东阙便凭着一身武艺行走江湖,他所习的兵器是一支判官笔,他那只判官笔既可作为兵器来用,也可当作毛笔来书写,他本来天资悟性便高,只不过科举害人,营私舞弊者常常将有真才实学的人挤走,这也是朝政**的重要一端。

陈东阙将江湖奇人所授的武功和自己的所学结合起来,自创出了独具一格的“凌笔书”招式,将武功招式化在书法之中,将书法神韵精髓融入武功招式之内,两者取长补短,互阙不足,令其武功高深莫测,怪异百出,因一支判官笔在他手中奇幻莫测,如同鬼魅。久之,江湖只人便送其一个外号“鬼手书生”。

陈东阙很喜欢这个外号,他本就是一个读书人,每与人初见时常常自称“鬼手书生”,他本是书生,经历了巨大变故后性情大变,变得嗜血好杀,常以见到对手鲜血为乐,打斗时对敌手毫不容情,一旦败在他手里,非死即残,以见鲜血泗流为乐,因他出身特殊,经历奇特,所以他的声名流传甚广。现下听到他的名号,武当诸人都吃惊不小。

荀玉鹤眉头微蹙,心想:“这穷酸自称与清廷誓不两立,如何现在又当起了朝廷的鹰犬?”原来陈东阙科举不第,诽谤朝廷被下狱定谳,之后脱难而出,对清廷可谓恨之入骨,于是放出话来,这一辈子与清廷不共戴天,矢志处处与朝廷作对,时时和鞑子为仇,江湖中许多人都知晓。现下他突然成了“聚英堂”的帮凶,为鳌拜卖命,这让荀玉鹤等人均大惑不解。

但有一层荀玉鹤等人却不明白,大凡读书人的心理,自古以来,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以做官为荣,从而博得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荣誉,比如水浒传中的宋江、杨志,总视为官出仕为正统,荣华富贵为首求,这是中国传统文人及士子终生孜孜追求的理想,千百年以来,概莫例外。陈东阙虽然身处江湖,嘴上哓哓,诅咒清廷,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立身仕林,以偿毕生志愿。鳌拜为求得所谓人才,剪除政敌和汉人中的反清志士,当然以高官和重金搜寻笼络江湖中的高手和奇异之才,只论武功,不论人品,只论唯我所用,不论前事劣迹。

陈东阙恶名远扬,当然便在其笼络之列,起始陈东阙听得朝廷中权臣鳌拜遣人相聘,不由勃然大怒,便抽出判官笔要将来人刺得鲜血飞溅,以泄心头之恨,但当使者拿出鳌拜亲毛签名的聘书,加上三百两黄金的聘礼,高举的判官笔便再也砸不下去了。又看到聘书内容上写着:“如能为朝廷清除叛逆立功,当向皇上奏请,荐以七品以上官职”这一句时,之前的愤怒顿时变成大喜若狂,那高举的判官笔立时便成了请客上坐的礼棒,毕恭毕敬地接待了使者,毫不客气地接纳了黄金,屁颠颠地跟着使者便进了京,成为了“聚英堂”中的一份子,所谓的深仇大恨、誓不两立、气节风骨云云之辞在高官厚禄面前早变得一文不值了。

青云自忖为武当新一代的大弟子,谷慕风已然出战,值此紧要关头,自己焉能落后。他行事稳重,走至荀玉鹤身前,抱拳躬身道:“师父,弟子想下场一战,请师父允准!”

荀玉鹤目前也只有他才是最佳人选,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好,这一场就由你来,不过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手段又极为毒辣,你要分外小心,如果实在不行便退下来,胜败兵家常事,不要因此而送了性命。”青云道:“弟子谨记。”平日里荀玉鹤与众弟子讲述江湖中的人和事时,曾提及过“鬼手书生”,青云也晓得的。

青云提了长剑,走到场中,将剑柄上尖下提着,抱拳对陈东阙道:“小道前来请教!”剑尖向下,剑柄向上,是对对方的尊重,青云人品敦厚,礼数有加。

鬼手书生瞧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脸忠厚老实相,心中早已不喜,当即傲然问道:“难道武当已经无人,派出你这么一个小道士来?”他自栩是江湖中成名人士,与一个无名小卒对阵,实在是大失面子之事,言语间便极为无礼和不屑。

四十二、无名少年(15)

云并不生气,答道:“小道武当掌门荀玉鹤大徒弟,道号青云,请施主赐教!”鬼手书生闻言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在大厅里嗡嗡回响。笑声毕,才道:“丢脸啊,丢脸!”言下之意是和青云对阵是件十分跌份的事。武当诸人见他狂放至斯,不由都义愤填膺。

青云虽然年轻,但武功在江湖后辈中也算是上上水平,更兼他是武当首徒,掌门大弟子,其武功修为也到了一定火候,虽然名声没有鬼手书生响亮,但论起来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鬼手书生如此小觑他,小看他就是小看武当,难怪武当众人生气。

青云修养甚好,不管他言语如何轻慢,待鬼手书生笑毕,才道:“请进招吧!”鬼手书生喝道:“小道士,小心了!”判官笔一扬,从左至右,当头斜点下来,来势又快又急,青云见他来势凶猛,身形一侧避开,长剑向他小腹刺去,却是武当剑法中的“开门迎宾”,虽然名称揖让,但招式却迅疾凌厉,鬼手书生见他避得巧妙,还招还得稳健快捷,判官笔招式一变,从左到右横挡,将青云的剑架过,只听当的一声,笔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鬼手书生的判官笔是精铁所铸,坚硬刚挺,是一件利器。

青云跃后半步,鬼手书生判官笔中横到一半当即下划,然后斜上一提,他招式怪异,变招又快,青云长剑划了个圈,将他此招化解,鬼手书生未容他喘息,判官笔又从左到右,横打然后向下左拉,旋即从右到左,然后向下右拉,招式连贯,一气呵成,青云见他招式甚为奇特,差点他他笔尖刺中,于是拉开圈子,和他游斗,两人转瞬过了十余招。

起初鬼手书生瞧不起青云,以为三、五招内必将他打败,但两人一交手,才发觉青云剑招中轻灵中带着沉稳,一招一式井然有度,不急不乱,俺然有名家风范,心想:“这小道士果然有几分门道!”当下小觑之心便收了两分,将一只判官笔舞得花团锦簇,尽打青云要害。

两人数十招一过,在场的人都看了端倪,原来鬼手书生将书法融入武学之中,每一招一式均在写字、练字,但又化作杀人伤人的精妙之著,于文雅中带着凶残,诗意中含了冷酷,每一点一横一坚一撇一捺,无不隐藏了无穷杀机。便在两人过到第五招时,人群中的李相如便已经看出鬼手书生正在写的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第一招是个“永”字,接下来的招式是由“和”字演化而来,青云对书法没有研究,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他怪招层出不穷。

只见鬼手书生一路将《兰亭集序》化作杀人利招使将出来,判官笔寒光闪闪,将青云笼罩在笔影之中,青云作为武当首徒,虽然天资不高,但为人敦厚诚实,练武用功逾于常人,常常是别人下三分功夫,他就下十分,别人下十分功夫,他就下二十分,往往师兄弟们练完走人了,他还在琢磨苦练不止。俗话说:“天道酬勤”,如此经年累月下来,他的武功大有长进,根基也打得较为厚实,在诸弟子中比谷慕风还要强了一二,只不过他不喜在人前炫耀,出门在外又规规矩矩,故而在江湖中名气反不如谷慕风。

此时他虽然遇到了强敌,但并不慌忙,沉著应战,将一套武当剑法施展开来,竟也不落下风。鬼手书生虽然求胜心切,可要想取胜也不那么容易。李相如顺着他判官笔的招下一路往下看,只见他下面使得节节与《兰亭集序》内容相合,环环同其中笔韵相扣,《兰亭集序》乃书圣王羲之生平最得意之作,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背景是东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位军政高官,在山阴(今浙江绍兴)兰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王羲之为他们的诗写的序文手稿。其特点是用笔方圆结合,刚柔兼济,既严谨又潇洒,姿媚瘦硬,传为王羲之醉酒后的作品,相传醒来后王又写多幅,均无第一幅的神韵。

现下鬼手书生将《兰亭序》书法化为判官笔书,”打、戳、打、勾、划、刺“,招法却有几分笔法的神韵。

李相如从鬼手书生的第三招看下来,却是他判官笔接着化招为“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鬼手书生一套《兰亭集序》招式即将使完,仍然没伤到青云一根寒毛,只见青云武当剑法刚中带柔,招式绵密,如春蚕吐丝,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鬼手书生怪招迭出,变化莫端,但在青云的守而不攻面前,竟然找不到突破的门径,李相如深知鬼手书手招式的其间奥妙,想要出声提醒青云,但一则比武规矩不允,二则怕过早暴露身份,只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鬼手书生久战不下,心中急躁起来,心想:“我与这无名小辈过了近百招,仍赢不了他,今后还如何立足‘聚英堂’”。想到这里,招式突然一变,判官笔舞得飞快,笔走龙蛇,暴风雨般攻向青云。

四十三、无名少年(16)

鬼手书生招式大变,青云便有点应接不暇,脚步在一步步后退,武当众人见青云竟能与鬼手书生这等邪派高手过至将近一百招不落败,都暗暗喝彩,守中有攻,乘隙还上两招,也要迫得鬼手书生回招防守。而唐文鹤聚英堂一帮人却越看越是心惊,心想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道士,也有如此功力,看来武当功夫果真名不虚传。

到了此际,鬼手书生只想尽快将这个小道士打败,先前的小瞧这心早已经荡然无存,施全力而为,手中判官笔大开大合,速度越来越快,东指西划,忽左忽右,一只笔如同灵蛇一般,向青云猛攻,青云武功虽然不弱,但终究内力及临敌经验与鬼手书生相比,都有所不如。李相如在人群中瞧得真切,见鬼手书生用招是王羲之的《丧乱贴》,丧乱贴是王的一副行草书,笔法精妙,结体多欹侧取姿,有奇宕潇洒之致。

鬼手书生判官笔招式跌宕腾挪,令人眼花缭乱,又过了数招,只听鬼手书生大喝一声“着”,招式连贯一气,判官笔先打至青云左肋,然后一变招,又直点他右胁的“京门穴”,青云长剑斜格,忽感寒气逼人,鬼手书生判官笔已经点到了右胁,手中剑已经来不及挡架,当即一个大转身,“盘膝绕步”,脚尖一点身形微躬,向前纵出,岂料他快,鬼手书生更快,右手招式未老,笔意陡变,从上到下直拉下来,此时青云正背对他,空门已现,鬼手书的判官笔尖已触及他的的脊背上,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这一招便将他的衣服从颈直腰划破,在肌肤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幸而他纵跃及时,才免掉后背破裂之危。

鬼手书生一招得手,乘势追击,如影而至,判官笔便青云后心直刺。青云后背受伤,忽一疼痛,鲜血便从伤口渗了出来,速度便自然受了影响。长剑随手向后一剑,正是武当剑法中的“后羿射日”,招式精妙难测,将鬼手书生这一击化解。鬼手书生不容他喘息,双足一蹬,跃起近丈,手中判官笔当头向青云砸了下来,青云若避不开这一招,非成重伤不可。

坐在场边的荀玉鹤一直关注着场中的情况,见青云力战鬼手书生,丝毫不落下风,可谓为武当争足了面子,荀玉鹤素知他厚实稳重,虽然有时木讷,反应不够灵敏,但贵在他肯痛下苦功,实是武当下一代中的希望,现下已经受了轻伤,败在鬼手书生手下不要紧,如果弄得残废,那损失便难以估量。

不再犹豫,当即从坐位上跃起,举起右手一掌向鬼手书生拍去。鬼手书生一心想将青云击败,最好是一败涂地,挽回一点面子,故而这一击势在必得,忽感一阵强烈如巨浪般奔涌过来,大惊之下,急忙一式“急流涌退”撤招闪避,几个回旋,然后落于地上。

荀玉鹤这一掌旨在救人,将敌人逼退,不过用了三成力量,但声势已是极为惊人,他的武当绵掌已经练至炉火之境,内力掌力在武当已经无人能及,鬼手书生甫一接触,但知道荀玉鹤是个实实在在的劲敌。

青云执剑而立,叫道:“师父,弟子尚未输阵,还可再战!”荀玉鹤抬手制止,道:“你下去疗伤吧,衣服破了,去换件衣服!”青云后背被鬼手书生划了一笔,道袍从中裂开,虽然受伤颇轻,但后背裸露出来,凉飕飕的,实在不成样子。只得依言,退下场去,由一名弟子陪他回屋换衣上药。

鬼手书生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武当掌门,也在背后偷袭暗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荀玉鹤道:“阁下误会了,情急之下,贫道意在救人,不是伤人,更不是偷袭,请阁下见谅!”说着抱拳施了一礼,荀玉鹤所言半点不假,在场之人都看着清清楚楚,如果他真心要偷袭鬼手书生的话,鬼手书生焉能避开,现在恐怕早已经身受重伤了。

鬼手书生道:“好,武当神功天下闻名,武当掌门更是深不可测,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荀玉鹤道:“阁下过誉了,坊间传闻,不足为信,贫道实不敢当。”鬼手书生道:“别掉斯文了,接招吧!”

手中判官笔倏然当胸点到,又快双疾,他知道荀玉鹤身为武当掌门,便连他的徒弟也如此难斗,所以出手便毫不留情。荀玉鹤身形微侧,鬼手书生招式落空,未等收招,判官官拦腰横招,荀玉鹤身形不动,腰身一侧,这一击再度落空。鬼手书生见他赤手空拳,当即收招喝道:“你不用兵器,难道瞧我不起?”荀玉鹤深知江湖中人的忌讳,以空手和手持兵器的人对敌,是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表现。便道:“谁说我不用兵器了?”手一晃,手中早持了一柄青钢剑。

原来他将剑系于道袍之下,道袍宽大,外人不易瞧见。鬼手书生喝道:“接招。”身形一矮,判官笔自左向右挥出,来击荀玉鹤下盘,荀玉鹤身形一飘,倒退数尺,青钢剑直刺鬼手书生面门,鬼手书生判官笔上举,将剑架开。双笔急遽向荀玉鹤胸前“幽门、中脘、阴都”三处大穴,他认穴极准,点穴的速度又快,荀玉鹤也不禁暗暗赞道:“这人果真有几分本事,可惜不走正道!”荀玉鹤回剑横削,只听声轻响,将判官笔挡开,长剑划了一个圈子,剑光缥缈之中,直刺鬼手书生中宫。

这几招兔起鹘落,变招快极,实是精妙至极。鬼手书生身形后仰,连贯两个后翻才将这招避过,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荀玉鹤趋身近前,剑光闪铄之间,眨眼间又刺出三剑,一剑刺向鬼手书生前胸,一剑刺向小腹,一剑刺向他的小腿,这招是武当剑法中的“一石三鸟”,并不是如何高明的剑式,但在荀玉鹤使出便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威力立现,剑光几乎将鬼手书生全身笼罩,要想躲开这三剑着实不易。

四十四、无名少年(17)

鬼手书生终归非庸手,临危不乱,判官笔自上而下斜掠,向外一侧,他所使的招书竟是一个“如”的草书运化而来,有令人惊叹之能,其所书的却是《其书帖》中:“其书,遂不得付使人,想知之。然其有书,数载何以如此断绝耶。”中的“如”字,字如随风流云潇洒飘逸,不可断绝。这一招可谓神来之招,倾刻间,便将荀玉鹤“一石三鸟”化解了。

荀玉鹤脱口赞道:“好!”“聚英堂”一众见他举手之间便将荀玉鹤的凌厉招式破解,并且极为巧妙,也喝起了彩,只有唐文鹤仍然面无表情,不露声色。

荀玉鹤剑招立变,变得沉而缓,运剑极慢,若有千斤之重,挥舞不开,滞塞难动,鬼手书生笔法虽快,一会儿王贴,一会儿钟帖,一会儿魏碑,忽尔大篆,忽尔真隶,忽尔张旭的狂草,忽尔宋徽宗的瘦金,简直五花八门,变幻百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鬼手书生书法冠绝武林,是江湖一绝,加之他出手狠辣,因而才得了这个称号,李相如虽然自幼随外公吴文儒习文读诗,但鬼手书生招式实在太杂,现下使出,一时也辩认不出这么多来,但对其所识也不由暗暗佩服。

荀玉鹤现下所使为武当”玄微剑法“,是一套相当古老的剑法,相传是丹鼎派代表人物魏伯阳所创,又名”伯阳真诀“。丹鼎派又称“金丹道教“,丹鼎派是后世对道教中以炼金丹求仙为主的各道派的通称。丹鼎派最早由古代的黄老道家发展而来。丹鼎派流传至今的早期理论著作是《周易参同契》,该派奉为万古丹经王,对后世炼丹家影响极大。魏晋时,葛洪进一步发展了金丹派神仙道教,对其作了理论上的总结。南北朝隋唐,丹鼎派以炼外丹为主要特徵。宋元以后,由外丹转向内丹。全真道南北宗都属修炼内丹。丹鼎派从追求长生不死的目的出发,推动了我国古代化学冶炼、气功养生学的发展。

伯阳剑法招式简朴,并不繁复,只有平平的二十一招,但一招一招凝重稳练,不事雕饰,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非内力到达相当程度才可习之,一旦学成,威力宏大,锐不可挡,号称武当派的镇派三绝技之一,武当派的镇派三绝技为“太极剑法、太极拳、伯阳真诀”。故而武当诸人中,除了玉字辈和武当三鹤修习过以外,年轻一代弟子中均无人学过,原因是武功火候不到,练了非但无利武功进益反而大有害处,伤及内脏心脉。这就好比一个人力量不足还长期负重,时日久了必定会落下一身病痛是同样的原理。

荀玉鹤是四年前才开始练习这一套剑法,经过四年时间的浸淫,这一套伯阳剑法已经有了六分火候,只见他手长剑挥动,犹如手持千斤重物,每出一招,每出一式,均慢之又慢,缓之又缓,全身仿佛处处是空门,而又无一处是空门,招式中招招有漏洞,而又无一招有漏洞。

任鬼手书生出笔如风,换了数十种招帖,荀玉鹤周身如有一道铁壁铜墙,半点也攻不进去,三十余招后,鬼手书生笔法招式已经换了二十余种,荀玉鹤仍然沉稳如山,剑招一丝不苟,剑越舞越慢,两人的圈子却是越拉越大,到后来,几近一丈,鬼手书生判官笔根本递不进去。

又过了两招,鬼手书生额头见汗,步法虚浮,只感到荀玉鹤剑力如巨石般压将过来,想要抽手却抽脱不了,渐渐呼吸都感到困难,心中大为惶急,忽见荀玉鹤剑法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门,位置正处于胸口正中的璇玑穴处,要知道高手过招,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将性命丢了,这简直是个致命的疏忽。对鬼手书生而言,是个摆脱困厄的良机,心中大喜,判官笔便从空门中刺将进去,直取荀玉鹤“璇玑”大穴,这一招可谓势如迅风,待得判官笔笔尖距荀玉鹤身体数寸之时,手中一紧,原来荀玉鹤剑身已经搭上了判官笔头,长剑与判官笔两者相交,鬼手书生忙急用力回撤,但判官笔便如生根长定,被长剑剑身紧紧粘住,鬼手书生大惊,便在此时,只听荀玉鹤低喝一声:“撒手!”

鬼手书生只感到虎口猛震,掌心如被烙铁烙到,不由自主手下一松,判官笔如同长了翅膀,“嗖”地一声,形同离弦利箭,真飞出去,正好钉在大厅顶上的横梁之上,深深嵌入其中,那判官笔头尖虽利,但头轻身重,笔头一数寸,即便是用力狠狠掷去,要深入横梁,也非易事,足见荀玉鹤功力之深。

鬼手书生兵器脱手,暗叫:“不好!”身形连忙后跃,荀玉鹤岂容他有喘息之机,当即右腿迅速踢出,这一腿正正踢向鬼手书生前胸,若然踢中,鬼手书生不死也非受重伤不可。

鬼手书生百忙之中顾不得面子身份,抱头往地上一滚,一个“懒驴打滚”,滚出数尺,幸亏他避得及时,荀玉鹤足缘恰恰擦着他的身侧而过,踢上发出的劲风将他的脸部刮得生疼,虽然躲过了这一腿,但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心怦怦直跳。

其实以荀玉鹤之功力,这一腿鬼手书生未必能够躲开,但荀玉鹤作为武当掌门,宅心仁厚,与鬼手书生素无仇怨,加之他见鬼手书生与青云斗了一百招后,又与自己过了近四十招,已经不易,故起了惜才之心,故而出腿时只用了五分力量,速度又有意慢了半拍,鬼手书生这才侥幸避过,鬼手书生生怕荀玉鹤招数接踵而来,又往地上一滚,便滚出丈余开外,武当数名男女弟子看到他在地上滚来滚云的狼狈样子,不由都哄笑起来,鬼手书生听到笑声,脸红过耳,身子一挺,立时站了起来。

荀玉鹤见鬼手书生在地上滚来滚去,全无武林名家的风范,不想趁人之危进击,待鬼手书生站起身来,这才又喝道:“胜负未决,小心接招!”

跃进前去,长剑一伸,便直刺鬼手书生两腿,想要他受伤后不能行动,乖乖认输。

场边的唐文鹤看在眼里,鼻孔里冷哼一声,右手拇指搭于中指上,往平放于身畔桌上的长剑剑柄尾上一弹,长剑剑鞘便离剑呼啸而出,向荀玉鹤身上射去。

四十五、无名少年(18)

剑鞘来得好快,眨眼便至,荀玉鹤听到身后的突袭之声,锐利之极,当即舍了鬼手书生,回剑一引一撩,这一招是“伯阳真诀”里的“逆来顺受”,一引便顺势而为,化解了剑鞘飞来之力,一撩使得剑鞘改了方身,笔直向房顶飞去。

便在荀玉鹤拨飞剑鞘之际,伸掌向桌面轻拍,桌上长剑“突”地跳到了掌中,接着足尖轻点,身子早已经腾起,口中喝道:“接我一剑!”眨眼间便向荀玉鹤刺出了七剑,分别刺向了荀玉鹤膻中、鸠尾、天枢、伏兔、心俞、肝俞、环跳七处大穴,这七处大穴分别在人的前胸、后背、两腿,几乎囊括了全身所有要穴,在一招之内能同时攻向人体七大要穴的人,当今世上恐怕廖廖无几,他这一招名为“凤凰七点头”,看上去只不过是剑尖微颤,似乎没有太大的动作,但其实招式早已经递到,即便是在白天,也能令人感到有星光闪烁之感。

这是两人二十余年来第一次交手。唐文鹤未背叛师门之前,玉树有四个徒弟,大徒弟便是唐文鹤、接下来依次是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其时唐文鹤二十五、六岁,便成名于江湖,那时荀玉鹤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而罗飞鹤只有十四、五岁,张白鹤最小,只有十一岁。

唐文鹤少年成名,为高官厚禄所吸引,犯了武当门规,居然投靠了清廷,加入了由鳌拜组建的聚英堂,当了爪牙,干了许多与汉人为敌的坏事。玉树为了清理门户,携同师兄玉秀道长及荀玉鹤、罗飞鹤两弟子进京,欲将唐文鹤擒到用武当门规处置,不料在关键时刻,唐文鹤突施奸计暗害玉树,玉秀为了救护玉树,身体中了唐文鹤发出的毒针,然后死在了京城。此后唐文鹤便销声匿迹,无论武当派花费多少气力想尽千方百计办法访寻却没有半点消息。谁料唐文鹤突然带了数十名聚英堂高手现身武当,点名道姓要荀玉鹤率武当上下为朝廷效命,并将掌门之位让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十余年遍访不见的仇人陡然现身,并且还扬言要夺武当掌门。武当上下个个义愤填膺,誓死要跟唐文鹤一众拼个鱼死网破,荀玉鹤估量了目前的情势:一则唐文鹤所率尽是江湖邪派高手,武当虽然上下数百号人,但武功出众的没有多少,己方虽然势众,但斗起来势必两败俱伤,一不小心便将三丰祖师几百年的基业毁了,作为武当掌门,如何担当起这个罪名?最重要的是门中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弟子回报有一千官兵驻扎于武当山脚,料想定是与唐文鹤同来协助聚英掌一众的清兵,如果双方拼斗起来,肯定是血流成河,武当尽毁。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交锋后,荀玉鹤终于同意唐文鹤以江湖规矩解决的提议,即武当派和聚英堂作五场比武,各方派出五人,以五打三胜决出最后输赢。如聚英堂胜了,武当上下尽数归附朝廷,听从朝廷的号令,荀玉鹤让出武当掌门,由唐文鹤接掌。如果武当胜,唐文鹤率人立即离开武当,有生之年不准踏入武当山境半步,不准再对武当有任何侵犯。

赌局表面看似乎还算公平,但唐文鹤作为武门叛逆,杀害了玉秀道长,偌大仇恨无论输赢都会不了了之。武当众人明知这是一个极不公平的比赛,但情格势禁之下,也只有忍气吞声,以待将来。

现在已经斗到四比四平,无论何方胜负,都是最终决定性的一局,所以两大高手都终于出手了。

武当辈份的排序是“玉”字辈下来是“鹤”字辈,“鹤”字辈下来是“青”字辈。李相如、璇规、谷慕风因是俗家弟子,因而不用道名。“鹤”字辈中,就武功而论,昔年以唐文鹤为首,如果他不是变节投靠清廷的话,应该叫武当四鹤才对。

荀玉鹤从未真正意义上与唐文鹤交过手,唐文鹤名动江湖之时,他还是武当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弟子,当年唐文鹤曾按玉树安排代替师父传授师兄弟们武功,所以荀玉鹤许多武功招式是唐文鹤指点传授的,就这一层而言,唐文鹤于他真正是亦师亦兄的身份。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现下武当和唐文鹤已经恩断义绝,势同水火,往日情份早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仇恨。

但唐荀二人同出一门,彼此对对方的招式均了如指掌、烂熟于胸,但毕竟二十余年未见面,更未交手,二十余年,沧海桑田,什么事都来得及改变和发生。对方的功力深浅如何,是否又学到了自己不知的更新奇高深的功夫,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唐文鹤自将玉秀害死后,整天心惊胆战,生怕被武当寻到,不敢再回聚英堂,更不敢再抛头露面,独自远走塞外,找到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躲了起来,每天苦练武功,近二十年下来,武功较之前又大有进益,熟悉的武当剑法和内功心法更已至纯青之境。不过,他既成惊弓之鸟,对江湖之事特别对中原之事更是知之甚少,可以说与世隔绝。直到数月之前,才无意中在塞外一个流浪刀客的口中听到武当现状,这才放下心中包袱,大摇大摆回到中原,一打听之下,原来鳌拜主持的聚英堂又于十年前重新开办,不过人才不济,在江湖听影响远不及当年他所在之时。

唐文鹤找到了鳌拜,鳌拜见他无故失踪多年,这一下又突然出现,简直是意外加惊喜。此时的鳌拜权倾朝野,更大肆搜罗人才,罗集党羽,其志不在小,而聚英堂作为招徕江湖高手的组织,这几年虽然也招揽了不少江湖人物,但论起办事效果和效力及影响力,却没一个及得上唐文鹤的,大喜之下,当场便任命唐文鹤为“聚英堂”堂主。

唐文鹤当了堂主,可谓的春风得意,第一件事便是聚集人马直取武当,他要替鳌少保办一件大事,让鳌少保更加刮目。

现下他一出手便是“凤凰七点头”,这是武当剑法中的杀手招式,由剑法中第十七式“凤凰点头”衍化而来,招式精深奥妙,志在击败荀玉鹤必得。

四十六、无名少年(19)

武当剑法的“凤凰点头”这一招本不是固化之招,不拘泥于形式,可谓整套剑法中最灵活巧妙的一招,根据各人功力深浅,可作“一点头”,也可作“二点头”,相传武当祖师功夫练到极致时可达到“十一点头”,武当“玉”字辈的人物中,玉树道长曾练到“九点头”,而玉秀和玉峰在状态最佳时也可达“九”,但最多时间达“八”。要知道任何事,越到高深处,便是要前进半毫也是难于登天。三丰祖师是旷世奇才,但到了“十一”已达自身极限,再也进不了了。

唐文鹤天赋异禀,本来在所有师兄弟中是天资最高的,经过长期苦练,已经达到“七”,已经是非常之了不起。荀玉鹤虽为武当掌门,但一则年纪较唐文鹤轻,习武年限相较要短。二则各人资质不同,唐文鹤天生便是练武的奇才,未叛逆之前,玉树有一次曾夸他是“武当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许,可惜他热衷功名富贵,最终走上了与武当背道而驰的道路。

十余年来,玉树道长将毕生所学对三个徒弟倾囊相授,唐文鹤被武当除名后,荀玉鹤便是名符其实的大弟子,玉树道长传武从不偏私,因材施教,根据各人的特点和禀性传授其不同的武学,以达到扬长避短,一展所长之目的。

荀玉鹤无论年龄、资历都较罗飞鹤、张白鹤要大要深,加之玉树早就有意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于是平日里更是痛下苦功,不敢稍有懈怠,因此三个师兄弟中他的内力最为深厚,武学积累也更为渊博,临敌经验当然也最为丰富。他接任武当掌门后,虽然派中事务繁杂,但武功却丝毫没有落下,近年来,对武当剑法、太极剑法研练颇有心得,大有一追玉树道长当年的势头。

“凤凰点头”这一招,他也曾练到过“七”,不过只能常保持在“六”上,现下唐文鹤一出招,他便知道自己还颇有不如,心中虽惊不乱,当即后退半步,腰身一扭,一个“盘龙绕步”,右手长剑左右挥洒,舞出银光一片,如有数十柄剑形成一个扇面的护体圈,煞是好看,剑光倏现即逝,但已将唐文鹤的“七点头”之招化解。

说时迟,那时快,两的出招解招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唐文鹤便在使出“凤凰七点头”的刹那,将手中长剑坚立起来,剑尖上指,只见那被荀玉鹤击飞的剑鞘刚刚落下,“喀嚓”一声轻响,便套入了长剑之中。时间、速度、力道无不掌握得恰到好处,快一秒则嫌快,迟一秒则嫌晚,让人惊叹不已。

荀玉鹤将唐文鹤“七点头”化解,身子迅速向后飘出五尺,左脚踏于“宫”位之上,凝神而立。

只听唐文鹤冷笑一声,涩声道:“恭喜你,终于练成了‘太极剑法’。”太极剑法是武当的三绝技之首,乃三丰祖师集毕生精力研究出来的惊世剑法,一般是传掌门之位时上一代掌门人才授于下一代掌门人,就好比丐帮的打狗棒法,只有掌门人才会,往往是由旧旧掌门人亲传相掌门人,荀玉鹤接任掌门位不过三年时间,虽然太极剑法都已学会,但其中的精深奥妙之处尚未尽数领悟和掌握。

唐文鹤背离武当甚早,年青时他曾见玉树使过这套剑法。他二十岁那年,当时恶名昭彰的岐山十六怪在甘陕大道上作恶,害人无数,江湖中的正义之士为维护武林正气相约要将其歼灭,可十六怪武功既高又奸诈狡猾,竟杀害了陆续到陕甘大道上围歼他们十六人的正义之士达四十余人,江湖中人无奈,只得联帖到少林、武当请求出面主持正义。

少林、武当为武林"shuang feng",江湖中遇到重要事务各门派均唯其马首是瞻,收到帖后,从武林大义的角度论,少林武当义不容辞,其时恰逢少林方丈了然大师应邀到南下远到交趾讲经,不在寺中,寺务暂由师弟,了一大师代理主持,了一作为代理主持不能一走了之,于是便又派了达摩院首座了空率数十余名少林弟子赶赴陕甘。武当玉树道长收到帖后,义愤满腔,当即便率了师弟玉峰、大徒弟唐文鹤一同前往。

少林、武当两大派高手一出动,立即惊动了整个江湖,岐山十六怪听到风声后,便欲闻风而遁。少林、武当本约定到长安汇合后,同赴岐山灭恶,但由于少林率先出发一步,到得中途便闻听岐山十六怪意欲逃遁,为了抢抓时间,便直奔岐山。玉树等人得到消息后,便随后径赴岐山。

少林高僧赶到时,恰巧将逃遁的岐山十六怪截住,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少林高僧武功虽高,但经过长途奔涉,身体疲累,而岐山十六怪以逸待劳,最为重要的是岐山地势复杂,少林僧人初来乍到,环境陌生。而十六怪利用地形熟悉的优势,布了很多陷阱,奇阵。双方斗起来后,少林高僧虽然武功盖世,但在陌生复杂的环境之下,激斗了一晚,少林僧人有三人轻伤,两人伤势较重,了空大师也受了轻伤,岐山十六怪也有半数受伤,有几人折了手脚,但仍了八人借着地利,丝毫未损,一时间双方拼了个半斤八两,难决胜负。

当时的形势是少林僧要歼灭十六怪固然难之又难,但十六怪要突围逃逸也机会渺茫,于是又方暂时罢战,各自休整。待天色微明时,玉树终于率了玉峰、唐文鹤赶到了。武当虽只到了三人,但三人的到来,令少林僧人精神大振。

玉树听完了空陈述,观察了地形之后,提剑单人匹马闯入阵中,只叫诸人在山头上观战。玉树熟读《周易》,对十六怪布的阵一见便知就里,因而轻轻松松闯入阵中,之前少林高僧之所以久战不下,非关他们武功不济,而是不懂得破阵之法而已。

玉树闯入阵中,知道十六怪奸诈多计,于是一出手便展开绝杀——太极剑法,只见剑光莹莹,剑气纵横中,不过半个时辰,岐山八怪便全部丧生于他的三尺青锋之下,受伤的八怪虽留了性命,但都将其武功废了,终生不能为恶。

当日唐文鹤亲眼所见“太极剑”的神妙,知道这套绝世剑招威力无穷,现下看见荀玉鹤出招,便识得正是剑法中的“三环套月”一招,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妒。

四十七、无名少年(20)

太极剑法共有五十五招,是武当祖师张三丰八十高龄才自创的一套剑术,从研创到练习为高深的剑法,他又整整花了二十年时间,才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修习太极剑得有个前提,必须以太极拳为基础,即太极拳要修习到一定的程度方可习练太极剑。如果没有拳法为基,则剑法便不能练成,强练的话,便有伤身损脉之危厄。

荀玉鹤三年前接任掌门后方得习练剑法,他练习太极拳十余年,根柢颇为厚实,因而习练剑法进展便较为迅速,但太极剑是当世最为高深的剑法之一,要掌握其精髓非朝夕之功,荀玉鹤接任掌门后,虽日夜钻研,时至今日,也不过是初窥门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唐荀两人甫一交手,就对方内力深浅、武功高低均心中有底。唐文鹤对太极剑法的神妙高超可以说羡慕已久,不过这剑法只有武当掌门一人才会。唐文鹤寻思:“如果学会了这套剑法,加之现在的武学修为,我将无敌于天下。届时既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又能在武林中呼风唤雨,普天之下,恐怕连皇帝都不如我!”想到这里,暗暗攒足了劲,誓必要将荀玉鹤杀得大败,甚至杀死,将武当掌门之位抢到手,尔后拿到太极剑谱,练成这惊世剑法。

荀玉鹤与唐文鹤过了一招,便感到对方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法都高深难测,心中暗惊,不过他表面仍是淡定如常,说道:“太极剑法精深博大,我不过略懂皮毛,离练成还差得远。”

唐文鹤将剑一指,傲然道:“我不管你练成也好,没练成也罢,今天这武当掌门我是要定了。如果你现在弃剑认输,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一马,让尔等全身离开,如若不然,我便叫武当山血流成河!”

荀玉鹤哈哈一笑,说道:“我武当弟子何时怕死了,为了武林大义及武当二百余年声誉,我们甘拼一死,也不会向敌人卑躬屈膝。这是我武当立派信条,也是武当屹立江湖百年不衰的精神。”顿了一顿,斜睨了唐文鹤一眼,又道:“我忘了,原来你是武当弃徒,难怪忘了武当的习武精神。”

他故意出言讥讽,厅边的武当众弟子对唐文鹤的底细一清二楚,现下听到掌门有意相讽,都高声哄笑起来。唐文鹤虽然无耻,但被武当除名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引为平生耻辱。听荀玉鹤如此一说,一张脸涨得又红又紫,大叫道:“老子今天便大开杀戒,以洗往日之耻。”

手中长剑一横,潜运内力,内力所至,剑鞘突然离剑,‘嗖“地横飞而出,“择”地一响,便深嵌厅中木柱之中。与此同时,他身形早已经跃起,手中剑自左向右,向上斜撩,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寒光闪耀中,如同一道闪电向荀玉鹤击去。

荀玉鹤见他来势凌厉之极,身形微侧,长剑在身前一封,剑尖上指,看似简单至极,不过唐文鹤凌厉的剑气便被消失得无影无踪。唐文鹤喝了声“好”,长剑如同一条灵蛇般直直刺过来。剑光将荀玉鹤裹在其间,荀玉鹤沉着应战,展开太极剑法,划出无数个圈子,唐文鹤攻势虽猛,但一时半刻也耐何他不得。两人转眼便过来十余招。

两人都是当世的一流高手,又同出一门,唐文鹤用的是武当剑法,荀玉鹤用的是太极剑法。对武当剑法两人均是烂熟于胸,每招每式都镌刻于心,这一招甫出,便知下一招是什么,用那招破解。而唐文鹤于太极剑法却知之甚少,这种论下来,荀玉鹤多少还是占到了剑招上的便宜。

唐文鹤内力和武当剑法的精到比荀玉鹤均要稍胜半筹,两柄剑,只见寒气嗖嗖,剑影布满了整个大厅,寒气迫人,四周观战的众人被森然剑气逼得步步后退,武当功力较弱的弟子有些更是退到了墙边,背墙而立。李相如夹在人群中,跟着一步步后退,距墙面不过一丈,众人齐齐后退,中间便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场中两的对角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唐文鹤的剑招快逾闪电,而荀玉鹤的剑法是越来越慢,只不停地划圈子和弧形,大圈小圈,大弧小弧,大圈套小圈,大弧套小弧,如在身旁形成了一道道铜墙铁壁,任唐文鹤剑法无双,也攻不破他划出的剑圈。

唐文鹤见久战不下,剑招立变,由之前的精绝变得大开大阖,每一剑刺出,都发出极为强劲的风声,原来他将内力贯注到剑身之上,力量竟比原来增加了数倍,每出一招一剑上的威力也就增加了几成,他发现荀玉鹤不知如何内力不济,和他比拼内力,将他内劲慢慢耗光,要取胜便是十拿九稳之事。

再过数招,荀玉鹤便慢慢有点各吃不消了,额头也微微见汗,步履也不如之稳健,剑招虽然未乱,可气力和精神都有不济,而唐文鹤的剑势如同一座山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人群中的李相如已经看到师父败相已现,不由得暗暗着急。唐文鹤占了上风,手下剑招更紧,力量又加重了数分,两人剧斗之下,每踏出一步,地上的青砖便被踩得块块碎裂。斗到酣处,只听唐文鹤大喝一声“着!”长剑从中路直刺,众人眼前青光一闪,唐文鹤的剑锋已经刺穿了荀玉鹤的太极剑圈,长剑直往荀玉鹤心窝奔去。这一剑若是刺中,定然要将荀玉鹤穿个透心凉。

武当众弟子看得心怦怦乱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荀玉鹤终归是武术大家,临危不乱,见太极圈已经被唐文鹤攻破,当即身形后仰,双足却纹丝不动,身体几于地平,唐文鹤长剑刺空,随即长剑往唐文鹤剑身上一搭,使了个粘字决,借唐文鹤回剑之力,身体便如同一只风筝飞上了半空,长剑依然搭在唐文鹤剑身之上。

他这一招借力打力的招势用得极为巧妙,唐文鹤也不由赞道:“好!”手举长剑,在空中乱舞,荀玉鹤身体凌空,两人的剑仍搭在一起,被他像舞得稻草人般舞得在空中飞来飞去,却始终没有撒手。

唐文鹤舞了数圈,见荀玉鹤的剑与自己的粘在一起,如同生根长定,当即一运劲,只听“喀嚓”一声脆响,便用内力将手中长剑震断。

剑一断,荀玉鹤无借力之处,身体陡然向东侧飞了出去,唐文鹤将手中断剑随手一抛,一跃而起,跃起丈余,人在半空,左掌用力拍出,掌力便如巨浪般向荀玉鹤涌去。

四十八、无名少年(21)

唐文鹤在掌法上也浸淫了数十年,这一掌可以说有排山倒海之势,莫说此时荀玉鹤被抛飞出去,即使在平时,也难以抵敌得住。

荀玉鹤往斜侧飞出,当即一沉气,使了个“千斤坠”,斜飞的身子变成了笔直下落,唐文鹤掌力便落空了大半,只肩部被余力扫中,尽管如此,还是感到肩膀剧痛,胸中一闷,知道已经受了内伤。

唐文鹤哪里肯舍,左掌拍出后,右掌又是一拍。此时荀玉鹤堪堪落于地上,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当即长剑刺出,举起左掌想迎,掌中夹剑,剑掌相合,想拼他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唐文鹤占尽上风,又怎么会避不开他的攻击,但荀玉鹤如果闪避不了硬接他这一掌的话,非受重伤不可。而其余的武当诸人均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看着掌门将受重创。

只见唐文鹤身形略侧,避开荀玉鹤的反击,掌力丝毫不减,排山倒海径向荀玉鹤奔来。

值此危难之际,人群中的李相如再也不能坐视,当即一提气,双足一蹬,从人群中直窜而起,身在半空,闪电般向唐文鹤踢出了三腿,直逼唐文鹤后心,其速疾若闪电,其劲势逾奔雷。他这空中踢腿为武当长拳中的“神踢”,在双方打斗中单脚支地,交替连环踢向对方,不过跃到空中飞踢却是李相如急中生智的临时新创。

唐文鹤掌力发到一半,只听身后劲风袭人,他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高手,闻得风声,便知道有强敌来袭,并且对方内功深湛无匹,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如果不回身自保的话,被对方踢中,后果不堪设想。当即连想也不想,当即将拍向荀玉鹤的掌力撤回,迎向李相如踢来的飞腿。

两人掌腿相交,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数声沉重的闷响过后,只见唐文鹤竟然生腿了两步,一个身材颀长,身着宽大道袍的少年落于一丈开外的地方。

唐文鹤和李相如掌腿相搏,只感到对方腿力浑厚强劲,每一腿踢来均有千斤之力,手掌被震得隐隐作痛。虽然对方突然来袭,自己毫无防备,攻势被化解了,但自己却后退了两步,这是二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不由得大吃一惊。

凝神一看,只见对方竟然是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道士,看样子年纪不到二十,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心想:“这小道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年纪如此之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指着李相如喝道:“你是谁,竟然从旁偷袭本爷?”

李相如走过去将荀玉鹤扶住,交给冲进场来的璇规和青水,然后低声对荀玉鹤道:“掌门小心!”然后转过身来,对荀玉鹤道:“我是武当弟子,我的道号名叫青…这个青……青玄!”他不想立刻报出真这姓名,随口编了一个道号。

荀玉鹤被唐文鹤掌力所伤,在璇规和青水的搀扶下,回到场边椅子上坐定,青水喂了颗解药给他服下,感觉好了许多,也关注着场中情形,看适才为自己解危的少年,脑中却无一点印象。

武当众人一听李相如自报道号为“青玄”,均是诧异之极,因为谁也不认识派中还有这么个名为青玄武功奇高的少年。众人听他声音略带稚气,头发用布条高高绾起,垂于脑后,一飘一荡,脸上却黑乎乎尽是污泥,连眉目都看不清爽,不由得心中都暗暗纳罕,但又都不说破,只静观事态变化。荀玉鹤感到这少年道士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心中惊讶不已。

唐文鹤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想不到武当派还隐藏着这么一个高手,并且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眼光扫了在场武当众人一遍,最后停留在荀玉鹤身上,说道:“这一局无论谁胜谁负都可以见到结果,是不是由这个小道士代表武当出场?”

荀玉鹤斟酌了目前情势,自己已经受了内伤,余人不管是谁出场都不可能打赢唐文鹤,这小道士突然冒出,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唐文鹤击退,救了自己,虽然只是一招,看来身手不弱,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他一试,或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言念至此,便道:“对,就让他代表武当与你比试。”

唐文鹤阴笑了一下,对李相如道:“小道士,你自己的意见呢,你代表武当出战,败给了我,后果如何你是否清楚?”李相如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我是比武开始后才进来的。”唐文鹤仰天大笑道:“真是初生牛犊,我便将输了后果再说一遍给你听。听着,小子,如果你输了,荀玉鹤的掌门之位便要让给我,以后武当均要俯首听命于朝廷的指令,武当众人也要解散,离开武当,从此各奔东西,过着滇沛流离的日子。小道士,这等天大的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他与李相如对了一招,觉得他是个劲敌,殊无必胜之把握,看他年纪幼小,便想用言语将他吓退,省却一番功夫。

李相如一楞,心想:“这责任确实不小。”摇了摇头道:“在下承担不起。”唐文鹤叫道:“既然承担不起,你还敢代表武当出战?”李相如道:“那前辈说我该当如何?”唐文鹤道:“你就乖乖拱手认输行了。”李相如道:“请问我认输后是不是荀掌门便不用让位,武当便不用听命朝廷,众弟子也不用解散,仍如以前一样,过安静的日子。你们就此离开,不再找武当麻烦?”

李相如这一问,将唐文鹤问个瞠目结舌,喝道:“你这小道,想得挺美,真是白日做梦?”李相如道:“如果这样不行,那我为什么要认输?”又将唐文鹤问个目瞪口呆,答不上来。他绕了老半天,又绕回了原地,脸上一红,说道:“小臭道士伶牙利齿,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李相如听他言语十分狂妄无礼,心中有气,便道:“奉陪,不过我不一定输,你也不一定会赢。”

唐文鹤纵横江湖多年,面对的都是江湖中成名高手,何曾被人如此轻视,当即大喝道:“多说无益,接招吧!”剑交左手,右手五指箕张,便朝李相如右肩狠狠抓来。

四十九、无名少年(22)

李相如初生牛不怕虎,他孤悬于峭壁五年时间,对江湖事一无所闻,他对世事了解甚少,于人情世故也较为欠缺。如果他一直在武当习武成长,得知唐文鹤声名,知道他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又是朝廷重臣鳌拜所办“聚英堂”堂主,两人还未过招,便先从心理上输了,如何还能与之对敌。

现下他懵懵懂懂,得知武当生死存亡全系于己手,如果自己这一场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为武当重生计,抱着豁出去的思想,他抖擞精神,拼出全力要与唐文鹤一分高低,定出输赢。想到此节,斗志大盛,便将这些年在绝壁上所习练的武功全力施展出来。

唐文鹤自恃身份,见李相如赤手空拳,手中并无兵器,当即将剑付于左立,倒立在背后,只用右掌来攻击李相如。他势如猛虎,一出手便来拿李相如右肩大穴。

李相如右肩一缩,身形略晃,向左滑出两尺,唐文鹤这一拿便落空了。他这一让极为巧妙,大出唐文鹤意外,唐文鹤叫了一声:“好!”右掌招式一变,便向他左胁拍来,李相如伸拳一格,唐文鹤未等招式用老,手掌倏然一翻,便又来拿他的右手腕“内关穴”,这一变化快如闪电,李相如临敌经验不足,差点被他拿住,若然拿住,穴道被制,便彻底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百忙之中,李相如脚尖一点,身子向后倒纵而出,唐文鹤手掌堪堪触及他的肌肤,拂了一下,但李相如感到手肘火辣辣疼痛,如被火烫到一样,不由得大吃一惊。

两人一交手便过了三招,三招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李相侥幸未被制住,但闪得惊险,避得危急,搞了个手忙脚乱。三招已过,李相如固然心惊,但更为心惊的是唐文鹤,他这三招名为“鹤惊群伦”,是他将武当各种拳法掌法及天下多种擒拿手毕集,用了三年时间方才研制出来的擒拿招法,可以说集天下擒拿手于大成的三招,他名字中有一个“鹤”字,固将这三招命名为“鹤惊群伦”。十几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便被他制住,不料今天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却失了手,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李相如甩了甩火辣疼痛的手腕,拉开了架势。唐文鹤一看,却是武当长拳手起手势,武当拳法是武当派中最基础最底层的拳法,李相如居然用他来对付自己,不由又气又好笑,说道:“小道士,你就用这套拳法来和你唐爷对阵,你也不嫌难为情?”李相如道:“别的没有学过,我只会这个。”他五年前,在京城目睹爹娘惨死,伤心过度之后失忆,被玉树道长救到了武当后,之后拜荀玉鹤为师,了打牢他的基础,荀玉鹤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只教他扎马,弓箭步等最基础的功夫,然后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武当长拳授完后,还未来得及练更层的武功,李相如便摔下了山崖。他孤悬绝壁前后五年,每天无聊时便练习这套长拳,不知道练习了几千几万遍,每一招每一式都烂熟于胸。

他实话实说,毫无虚饰之辞。唐文鹤心中顿时定了一半,心想:“原来这小道士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武功,适才只不过是凭着鲁莽才将荀玉鹤救下,避过我的擒拿也不过是偶然运气好而已。”说道:“既然你只会武当长拳,我也用武当长拳和你对阵,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话音一落,便喝道:“小道士,小心了!”右拳挥动,急风暴雨般向李相如击了过来。

唐文鹤用的是武当长拳中的直击手,招式简单平易,并无多少玄奥,只是一拳接一拳向李相如前胸攻来,李相如见招拆招,唐文鹤攻得快,李相如解得也快,两手拳拳相对,眨眼间又过了七八招,唐文鹤只感到李相如拳重劲雄,内力隐隐传来,有一种极为强劲的反弹之力,实有深不可测之感,一时间摸不准他的门道。

唐文鹤伸腿疾扫,一腿接着一腿,扫出十三腿,李相如连连后退,堪堪到得第十三腿时,难以闪避,突然拔地而起,人在半空,身形侧转,左腿微蜷,右腿高抬,向唐文鹤飞踢下来,唐文鹤未料到他陡然变招使出武当长拳中的“雷霆万钧”,也纵身而起,向李相如飞踢过去,两人腿力相及,都感到一阵巨力撞击过来,各自不由自主相相反飞向飞弹出数丈,这才落下地来。

唐文鹤脚腿被李相如碰撞得生疼,再看李相如时面色如常,毫无异状。数十招下来,两人居然打了个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唐文鹤之前托大,只用单掌单拳,左手执剑一直负在身后,到了此际,他才真正相信这小道士内力深湛,不只是鲁莽和运气好而已。

唐文鹤不再言语,再度攻上,这次出手便使出太和拳、形意拳等诸多拳法,想以快、杂、乱、沉将李相如打败。而李相如翻来复去只用的是武当长拳的招数,眼见两人过了七八十招,李相如的武当长拳招数已经用到了第二遍。唐文鹤虽然对武当长拳再熟悉不过,但李相如每出一招一拳,在速度和力道上都占了先机,并且拳风呼呼,越打越是有劲,要想胜负,非一时半刻之事。

两人刚动手时,李相如因临敌经验不足,出招还显得有些生硬,颇有些手忙脚乱,招架不住的势头,但两人斗到五、六十招以后,慢慢便进入了进境,只将平日里练得熟极的武当长拳一一施展开来,长拳中的每一招一式他都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第一招可当第十招使,第三十招可当第五招用,不拘一格,灵活达变,这一来,唐文鹤便搞得乱了心神,本来稳占上风,此时竟然落了个平手。

唐文鹤心想:“我和这奶水未干的小道士斗了近百招,仍然未能取胜,被聚英堂一干人看在眼中,我这堂主威信何在。现在是以打赢取胜为第一要务,管他用的什么招,使的什么剑?”言念及此,左手长剑倏然出招,一招“白蛇吐信”径刺李相如咽喉。

五十、无名少年(23)

唐文鹤为了求胜,什么风仪、风范早置诸脑后,突然出剑,使出的是武当剑法中的“白蛇吐信”,径往李相如咽喉刺来。

他之前本来将剑执于左手,立于背后,只用右掌与李相如对敌,现今却左手挺剑刺出,一出剑便是杀着,要将这个碍手碍脚的小道士刺死。他武当剑法上浸淫了数十年,再加上自己的奇高的悟性,就这套剑法而言,当世已经无人能出其右,这一剑刺出,无论是力度、速度、精准度均已经达到巅峰,并且后面还隐藏了数项杀着。

李相如瞥见间见长剑已经刺至喉咙,他临敌经验欠缺,无论是后退避让都已经不可能,无奈之下,只得捏拳往唐文鹤长剑剑身上一拳击下,唐文鹤剑势强劲已极,迅猛如风,但李相如这一拳挥出,正击在他剑身之上,唐文鹤只感到虎口一震,剑身便被拳力震偏两寸,擦着李相如发际掠过,剑力到处,李相如耳边头发被剑削断些许,飘飘乎乎落下。

这一着实在是惊险之极,剑来得快,李相如化解得更快,剑势来得奇极,李相如解得险极,稍有毫厘之差,李相如便有血溅当场灾。李相如将这一剑化解,身形当即一侧,左拳当胸便向唐文鹤击去,倾刻之间,已经转守为攻,唐文鹤也不由出声赞道:“好小道!果真有两下子。”

拳剑相交,两人又过了十余招,李相如屡遇险招。身上、腿上的道袍被刺破了好几处,简直是险而又险,但好在每次都在最危急时刻被他避过,因此才没有受伤。起始他应敌经验不足,一旦真的动起手来,招式动作该如何恰如其分地应用、内力气息该如何有效调用都显得较为生疏,以致拳上的威力都打了折扣。

但斗到现在,李相如渐渐越来越熟练,体内蓄存已久的《无为心法》内力也一点点激发出来,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每一拳打出都是拳风激荡,呼呼作响。单论内力而言,因李相如修习的是天下第一正宗内功,虽然年纪尚轻,但这几年来他身处绝壁,加之失去记忆,心无旁鹜,每天修习、修练,进展迅速,练一年抵得旁人练五年,故而虽然不到二十,但却相当于常人修习了三十年以上内功,此时他内功修为也不在唐文鹤之下,吃亏在只会一套武当长拳,更吃亏在年纪甚轻,临敌经验不足。但他头脑转得极快,身形又灵巧,这才没有伤在唐文鹤剑掌之下。

唐文鹤面对如此一个劲敌,不敢再托大,一想只想救胜,施展出全部本领,掌剑相加,将李相如夹于其中。只见他忽而武当剑法挟了武当绵掌,忽尔紫阳剑法夹五行拳,忽尔玄天掌法夹苍松剑决,忽尔伯阳真决夹太乙神功,剑招武功之杂,之博,之广,之深,让人目眩神迷,他不多时便用了十余种剑法和掌法拳法,并且配合相得益彰,恰到好处,对当场的武林人士而言,不像是两人在进行生死相搏,倒像是品味观赏一场武术中的饕鬄盛宴。

而再看李相如,反来覆去便打的是那一套“武当长拳”,此时第三遍已经打完,打到了第四遍,并且越打越是流畅,越打威力越大,拳风呼啸中,在场众人头脸被拳风刮得生疼,想当初在灵鸟峰的绝壁上,李相如曾经隔空一拳将碗口粗细的树枝震断,他的拳力之劲,拳风之利便可想而知了,众人而不住两人比斗的催逼,只得又像荀玉鹤和唐文鹤激战时一样,一步步向厅边倒退,只不过荀唐相斗时都是用剑,是被剑气所逼,现在是被李相如的拳风所逼,一些脸嫩的女弟子怕伤到脸蛋,只能用袖掩脸,心中又不愿错过如此精彩的打斗,便从袖子空隙中觑眼向场中观看。

武当长拳是武当派中的入门拳法,即便是一个扫地的杂役道人也十分熟悉,更何况如唐文鹤这等大行家。但武当长拳却是武当一切功夫的基础和源头,基础打得越牢,对练习更更深的功夫更事半功倍。越是平凡越能彰显其伟大,越是平凡的东西,到了至臻之境,越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李相如只会一套武当长拳,但熟练到信手拈来,每一招一式已经达到了拳术的至善,便连在场的唐文鹤、荀玉鹤此等高手也不由得不惊叹赞赏。

唐文鹤久战不下,心中未免焦躁起来,但他非寻常高手可比,心中虽急,但并不冒进慌乱,仍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李相如拳法内功虽然高强无比,但也只能自保。斗到三百招以上,李相如的武当长拳已经打到了第五遍,虽然唐文鹤对他下一拳下一招都了然于胸,但李相如招式不拘一格,灵妙无匹,本来下一招该是第十三招,但他却出其不意用了第二十一招,出人意表,却又收效明显。他在唐文鹤剑掌中穿来插去,偶尔攻出两招,也要迫得唐文鹤回招自卫。

地上的方砖被两人踩过,所至之处,块块碎裂,不多时厅中的方砖十之二三都被踩得碎了。李相如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汗水顺着额头涔涔而下,宽大的道袍已经全部湿透,汗水顺着身体、腿部流下,洇得地上一片汗渍。因他汗水流下无暇去擦拭,双眼为汗水凄迷,汗水流入眼中,忽感一阵辣痒,不由得心神一分,高手过招,生死胜负只在我倾之间,最能从极细微极细微之处找寻破敌之机。

李相如微一分神,拳法的连绵便出现一了丁点的断续,拳招中的瑕疵虽只一闪而逝,便唐文鹤抓住了这一闪念间的空隙,一招紫阳剑法中的“梅雪争春”,流星般刺向李相如前胸“紫宫穴”,只听一声轻响,剑势如迅雷而至。

李相如脑中电光一闪,双腿一屈,身形略侧,两掌倏然一翻,万忙中,两掌一合,便将唐文鹤长剑剑身牢牢夹住。

五一、无名少年(24)

唐文鹤长剑被李相如双掌合夹,两人都是内力深湛的高手,一个摧动内力伤人,一个摧动内力反击,两人都运足了平生内劲,两股巨大的力量都齐聚于剑身之上,那剑虽是上好的纯钢打造,但又怎经得起两大高手如山内力的压轧。

静默片刻之后,但听得数声脆响,那剑竟然断成五截,叮叮当当落于地上,而唐文鹤手中只余下一个剑柄,李相如掌中仍夹了一段剑尖。

长剑甫断,唐文鹤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双腿向李相如疾踢,左右交替,刹那间便踢出了十五腿,这一招名为“十五不生”,意思是被这十五腿踢中的人没有生还的希望和可能,其厉害可见一斑。

唐文鹤无论剑、腿、掌、拳诸多武学都有超人的造诣,在武林中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每一项拿出来都足可称雄江湖,便与李相如这个只会一套武当长拳的少年小道斗下来,使出浑身解数,居然数百招难分轩轾,心中又惊又怒。这“十五不生”的腿功每腿踢出都运足了十成力量,每一腿都有破碑裂石之能。

李相如刚将剑招避过,未有丝毫喘息之机,又见敌人腿影如山,海浪般奔涌而至,只要中了一腿,轻则重伤,重则丧命,不及多想,当即举掌相抗,拳掌互用,用的是武当长拳中最基本的“拳掌互见”招数,拳掌混手,迎向唐文鹤的如山攻势,两人腿拳相遇,眨眼唐文鹤“十五不生”便已踢完,众人只听得极快的响声过后,李相如退了五步,唐文鹤身形落在距李相如数丈的东南一侧。两人此时的情形与之前李相如解救荀玉鹤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一轮下来,李相如感到拳臂如被铁椎敲击,疼痛难忍,又感到胸口烦闷,几欲呕吐,忙运气压住,而唐文鹤适才踢向李相如的每腿被他的拳或掌抗消,如同踢在了铁板之上,十五腿踢出,双腿疼得打颤,几乎不能站立,双腿不自禁颤抖,他原以为施展出“十五不生”定能将这小道踢得满地打滚,筋断骨折,不料李相如却毫发无损,只逼得他退了四、五步,唐文鹤一时竟猜不透他的深浅,心中惊骇无比。但他不知李相如终究年纪较幼,修为略逊,此时已经无力再战,只要他接着再攻上,数招之内定能将其击败。

常言道:“死生事小,失节事大。”唐文鹤生怕不小心输给了这小道士,一世英名定然付之流水,当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静候原地,伺机而行。李相如五内翻腾,气息不畅,只暗暗调气运息。一时间两人都静处原地,陷入僵持状态。

两人就这样静静立着,目光紧盯对方,谁也不敢率先出招,周围观站之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整个大殿内悄寂无声,每个人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过了一盏茶时间,只听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个江湖打扮的人士奔进殿来,那人是与唐文鹤同来的聚英堂堂众。

唐文鹤为以防万一,未到武当时便安排了数人在武当山下刺探传送消息。那人奔进殿来,到唐文鹤近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唐文鹤随之脸色一变,将式子一收,指着李相如道:“小道士,今天的比武我没赢,你也没输,胜负未定,便到此为止,我们另找机会再战,一定要你输得心服口服。”李相如此时气息已经调匀,胸中不适已经大为缓解,听得唐文鹤之言,拱了拱手道:“青…青玄随时候教!”。他再次说出胡乱编捏的道号。

唐文鹤又对荀玉鹤道:“朝廷有急事召我回京,今天算武当运气好,但是我不会就此罢休的,走着瞧。”荀玉鹤哼了一声,说道:“武当上下定当奉陪。”

唐文鹤转身向随行的堂众一挥手,喝道:“我们走!”率先大踏步出了殿门,其余人等扶了受伤之人尾随在后鱼贯而出,不多时去得远了。

唐文鹤等人一走,武当众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场生死存亡的危难终于消弥于无形了。

武当众弟子见到这个自称青玄的小道士居然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掌门,和那个臭名昭著的武当逆徒唐文鹤打成平手,救了武当上下。有崇拜的,有忌妒的,有疑惑的,有不屑的。

不管有多少想法,但却无一人识得他。荀玉鹤受了内伤,这是已经有所平复,刚想向李相如询问来历。只见李相如突然如箭一般窜出了大殿,眨眼间便去得远了,只留下大殿中人的一片惊愕。

原来李相如陡然想起三师叔张白鹤中了狮猴山候子啸的暗器蝎子尾液之毒,命在旦夕,如不拿到解药,性命堪虞,适才唐文鹤率一众走得匆忙,李相如便将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不及向武当诸人解释,当即施展轻功一溜烟便追下山来。

这时唐文鹤率了堂众刚刚出了山门,李相如远远看见,大叫道:“给我站住。”唐文鹤等人闻声回头,看到刚才与己比武的小道士飞也似地赶下山来,误以为李相如又想来留难,心中有气,当即止步,怒道:“你这贼小道,不见好就收,到底想如何?”

李相如奔到近前,抱拳道:“请各位不要误会,不过之前张师叔与这位候先生比武,中了他的暗器,现在来讨回解药,万望行个方便!”唐文鹤听他一说,这才消了怒气,侧目对候子啸道:“老候,大丈夫恩怨分明,你便将解药给他让他解了那姓张的暗器之毒。”

候子啸败在张白鹤手下,又受了伤,心中怨恨,加之唐文鹤突然间率众人离开,人人心中都不舒坦,又不敢询问发作,现在李相如来要解药,故意为难道:“我解药在长白山家中,并未带在身上,叫我如何给他?”李相如牵挂张白鹤伤势,势必要替他解毒疗伤,明知候子啸有意为之,闻言急道:“既然如此,少不得又要手底下见高低了!”

聚英堂群枭见只他孤身前来,而这次挑翻武当之行功败垂成,心中均有不甘,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再听李相如出言挑畔,于是纷纷道:“你这臭小道,难道爷们还怕你不成?”说话间,有几人已将李相如围在了垓中。

五十二、无名少年(25)

李相如心系张白鹤安危,哪顾得了敌方人多势众,自己不过孤身一人,力量悬殊。当即道:“今天我不将解药拿到誓不罢休!”伸手便往东侧的候子啸抓来,想将他生擒活捉,逼出解药。

候大啸受了重伤,哪里能避过他这一抓,一旁的聚英堂群枭见状,剑、刀掌一拥而上,砰砰嘣嘣地和李相如斗了起来。

唐文鹤适才听到堂众报来的消息,听到鳌拜已经被康熙皇帝用计所擒。消息来得过于突兀,那鳌拜正处如日中天之时,事先半点预兆也无,陡然听到,心中大吃一惊。大靠山一下子没了,登时便失了斗志,于是便率众离开了武当,他又不愿让聚英堂众人知道内情后便树倒猢狲散,只暂且隐瞒不说。现下众人竟然和李相如又斗了起来,万一武当众人赶来相助,实在于己方大大不利。

当即进入战圈之内,双掌疾抓疾拍,几拂向拿,将几人招数一一拦了。口中大喝道:“给我住手!”众人罢手不斗。

唐文鹤阴沉着脸对候子啸说道:“老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既然是公平决斗,你伤了人家,应该给人解药疗伤才是。否则传将出去,武林中人便会笑我聚英堂不讲道义!你还是将解药交出,这才得绝悠悠之口。”他到底是众人之首,候子啸不敢不听,只得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磁瓶,递给李相如说道:“将瓶中之药敷于伤口之上,早晚各一次,待黑血流尽颜色变成鲜红,毒便全部清了。”

李相如接过磁瓶,抱拳对唐文鹤等人说道:“多谢!”转身便往山上冲去。他提足真气,又如一道轻烟般掠上山去,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唐文鹤等人见状都倒吸一口凉气,均是诧异无比,暗忖道:“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道士,怎地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武当一场浩劫就此解除,众弟子不由得欣喜若狂,执手相庆,可说这外自称道号青玄的小道居功至伟。诸人还未询问李相如身份来历,感谢相救的恩情,他便二话不说冲出了殿门,身形飞鸿,想要挽留已经来不及了,不由得都议论纷纷起来。有的说:“这个小道自称青玄,怎么我从未见过?”那个道:“喂,青风,是不是你们阁里的?”又有人道:“青玄,他这外名字取得确是名如其人,内功深不可测,便是唐文鹤这等高手也打不过他。”另个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脸脏兮兮的,像个讨饭的一样,谁料到他的这么好的武功。”大厅里人声嗡嗡,荀玉鹤却眉头深皱,脑海中竭力思索中这个自称为青玄的小道,仿佛很熟悉,一时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过了片刻,荀玉鹤传令,既然危难已解,各弟子尽行散去,各归其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受了伤的,命人为其尽快治伤休养,没受伤,加紧练武做好功课,不得稍有懈怠。众弟子领命,陆续散去。荀玉鹤想到张白鹤的毒伤,中毒十分特别,帮中却无人能解,迁延时长,恐怕性命难保,他和张白鹤从小至大,一同习武,共同成长,虽然年龄稍有差距,但相处甚欢,关系甚笃,而今年长,罗张二人更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想到此节,不由得忧心如焚,愁眉深锁,武当虽然免除了一场灾难,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便在此时,只见一条灰影一闪,一人从殿外窜将进来。那人到得荀玉鹤跟前,躬身道:“解药已经取得,请掌门命人尽快将张师叔。”正是李相如。

陆续散去的武当众弟子见自称青玄的小道去而复返,人人好奇之心勃发。因而离开的复返,刚走的止步,都聚拢在大殿里头,都想听听这小道是什么来头。

荀玉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坚掌问道:“既贫道所知,我武当派并无名为青玄的弟子,今日幸得少侠出手相助,为我武当免去了一场大难,实是我武当派的大恩人,现又为张师弟取回解药,贫道及武当上下同感大德,请受贫道一拜!”说着便欲躬身向李相如行礼。

李相如慌忙说道:“掌门不可如此,其实…其实…”他正犹豫,该不该立刻表明身份。他这一犹豫,荀玉鹤误认为他不愿向武当透露真实名姓,当即向李相如一躬身,说道:“少侠既然不肯透露师承来历,武当也不便强求,便受贫道一拜吧!”李相如一急,双手急忙伸出向荀玉鹤腋下一抬,荀玉鹤只拜到一半,便拜不下去了。

李相如“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师父,弟子是相如,李相如!”说着伸袖将自己脸上的污垢用力擦净。

荀玉鹤闻言大吃一惊,在场诸人也不禁一片哗然。荀玉鹤将李相如扶了站起身来,细细端详,只见他虽然身形高大健壮了许多,但面目轮廓依稀仿佛。双手用力攀住李相如肩膀,颤声道:“你真的是相如,你……你居然还活着?”李相如道:“真的是弟子,弟子尚在人间!”荀玉鹤“哎呀”一声,将李相如抱住,叫道:“孩子呀,你这几年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为你摔下山崖的事情,武当上下经历了多少风波!哎,哎!”边说边连声长叹。

李相如道:“弟子让师祖、师叔祖及师父及诸位操心了!”青云早已经换了打斗弄破的衣衫回到大殿,闻听这个自称青玄的弟子但是当年的师弟李相如,内心的激动无言复加。上前一把抱住李相如,叫道:“原来是相如师弟,你还活着,真是苍天有眼,谢天谢地!”他本是个内向拘谨之人,激动之下,一股真情便迸发出来,不可遏止,口中说着,眼眶便湿润了。

李相如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说道:“是啊,青云师兄,能见到你真是太好太好了!”

这时璇规、谷慕风、青水、青流、青童等弟子全部围拢过来,和李相如见礼。璇规走近李相如身前,眼中珠泪盈盈,说道:“相如师兄,当年是我害得你失足坠崖,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内疚自责,上天垂怜,你尚在人间,我便安心得多了。”

五十三、青青子衿(1)

璇规这五年来饱受良心折磨,几乎每晚都夜不安枕,如今看到李相如死而复生,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时口中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滴落下来。盈盈便向李相如拜了下来。

李相如赶紧伸手将她扶住,说道:“璇规师妹,当日的情形岂能怪你,你看到谷师兄晕了过去,被吓着了,也属人之常情,我失足掉下山谷,是我自己不小心所致,不关你事,你不必太过自责。”其余诸人也在一旁不停地宽慰劝解。

谷慕风在一旁看到李相如不但死而复生,还练就一身惊人武艺,救了掌门也挽救了武当,成了武当的救星,为众人所捧戴,心中又酸又妒。犹豫了片刻,不得已还是走了过来,对李相如道:“李师弟,未料到你尚在人世,现今又为武当立下大功,当真是可喜可贺。”

李相如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多谢谷师兄关心。”众人欢腾了半晌。李相如这才得空拜见了罗飞鹤等鹤字辈的师叔师伯,唯有张白鹤中毒昏迷,先前已被抬入后殿精舍中治疗去了。

李相如拿出磁瓶,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荀玉鹤道:“师父,弟子适才赶下山去,追上了那只老猴子,将解药讨了回来,现在命人快拿去救三师叔吧!”众人这才明白他飞一般离去又飞一般赶回来的原因。

荀玉鹤正为张白鹤的毒伤发愁,闻言大喜过望,问清了用法,命人赶快拿去救治张白鹤。对李相如说道:“相如,今天武当多亏有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实是武当的功臣。”李相如道:“弟子身为武当弟子,武当荣辱与弟子休戚相关,弟子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与武当共进退,这是份所当为,师父你言重了。”荀玉鹤赞赏地点了点头,道:“几年不见,你长大了,成熟了。你这几年究竟经历如何?和我回房细细说来我听。”随即便命众弟子各自散去。

众人一一向李相如告辞。青云临走前对李相如道:“相如师弟,今晚你来我房中,你我师兄弟同榻而眠,我憋了一肚子话要对你说,想和你秉烛夜谈。”李相如道:“我也一样,师兄你先回去,待我和师父禀明这几年的经过,便来找你,我们聊到天亮。”

众人陆续散去,除了荀玉鹤等武当老一代在场外,年轻弟子中只只余下璇规和谷慕风。谷慕风已经和李相如作了告辞,站在殿门口专等着璇规。璇规用一双美目凝视着李相如,说道:“相如师兄,小姝明日便来看你,到时我也想听听这五年来你的境况,不知能否相告?”李相如道:“如果你愿意听,我当然愿意说给你听。”璇规轻轻地说道:“我很想听,那么我们便说定了。”李相如点了点头,璇规这才福了一福,出殿和谷慕风一同离去。

李相如看着璇规离去的倩影,五年不见,只见她一头秀发乌云般垂直腰际,光可鉴人。身形婀娜曼妙,眉目清丽,让人见之忘俗,十足十一个绝代佳人。可变化最明显得还是她的性格,变得温婉有礼、举止有度。李相如曾记得她以前常对自己颐指气使,一副盛气凌人的刁蛮模样。

时光和经历真的很能改变人啊!李相如在内心感叹。

李相如随着荀玉鹤等人向“忘我堂”走去,“忘我堂”是玉树道长的精舍,他起居饮食修玄练功全在这间屋中。李相如初上武当时,玉树为了替他疗伤,曾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因此对“忘我堂”情形十分熟悉。

从大殿到忘我堂有一箭之地,路上,李相如问荀玉鹤道:“师父,师公是不是在闭关,为何不见他老人家,还有玉峰师叔公我也没见着,两位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康?”荀玉鹤眼圈一红,说道:“你不要着急,到了‘忘我堂’你便一切都明白了。”

众人进入忘我堂中,荀玉鹤率先而入,罗飞鹤、李相如等尾随于后。进入厅中,李相如一眼便看到正厅前的高桌上放了一个灵牌,不由得心中一抖,再定睛一定,见那灵牌上赫然写着:“武当第十九代掌门玉树之灵位”的字样。

李相如眼前一黑,脑袋”嗡“地一声,嘶哑着声音道:“师父,师公他……他老人家?”问到这里,便语带哭声,再也不敢问下去了。

荀玉鹤点了点头,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于三年前便仙去了。”李相如扑上前去,抓过灵牌抱于胸前放声大哭,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连脑门都磕破了,只听他哭道:“师公啊师公,怎么你老人家就这么走了,相如还想着要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呢,怎么你不等着见见我一面就走了。我身处悬崖的时候,每天都想着要努力活下去,从悬崖上逃出来,拜见您老人家,现在我回来来,可你却抛下了我走了,师公啊师公!呜呜!”他边哭边说,泪水滔滔而下,打湿了衣襟,流到了灵牌上,打湿了灵牌。

玉树道长是他最亲近的人了,他失忆后,只知道玉树将他带到了武当,用内力为自己疗伤,平日里隔三岔五便要来探望自己,问长问短,生怕委屈了自己。每当谷慕风、璇规及其他弟子欺负自己时,玉树得知后必要对他们严厉训斥,痛加申黜,李相如幼小的心灵里便种下了报恩的的种子,心想有一天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用自己毕生之力来报答他的关护和养育之恩。

没有料到五年不见,再见面时便阴阳相隔,李相如越想越是伤心,哭得越发凶了。看着李相如伤心欲绝,荀玉鹤等人也不知不觉难过起来,虽然玉树已经故去三年,但回想起玉树教哺的恩情,不禁也洒下了热泪。

李相如哭了多时,罗飞鹤这才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道:“相如,人死不能复生,你师公已然仙去,是往西天寻道,永享大德,不要太过悲伤了。”

李相如这才抬袖抹了抹眼泪,将牌位放回原处。几人按辈份在厅中椅子上依次坐下,李相如嘶哑着声音问道:“敢问师父,师公是何时因何原因去时的?”荀玉鹤长叹一声道:“哎,这事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你能活着回来,师父他老家总算是死得瞑目了。”

五十四、青青子衿(2)

李相如惊道:“师公仙逝与我有关么?”荀玉鹤微微点头道:“正是,你听我慢慢说来。”

荀玉鹤道:“闻听璇规及慕风回来报告说从你失足掉下望日亭后面的深谷中后,你师公得知后处勃然大怒。一是立即命众弟子在山前山后搜索;二是探究原因:你为何为失足落下山崖。后来璇规一五一十将整个经过讲了。你师公听后对璇规进行了严厉的训斥和批评,并罚璇规在静思堂面壁思过一年,而谷慕风一年内不得习练武功,和杂役僧人做些粗活、累活。你师公本来要废了二人武功,但在众人苦苦哀求之下璇规和慕风才幸能免掉。”

李相如流泪道:“师公为了我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值得。”荀玉鹤道:“你师公从来公正严明,治派最严,这你是知道的。”李相如点点头:“师公高风亮节,人人敬仰,天下周知。”

荀玉鹤又道:“我们将派中几乎所有弟子都派出在附近山峰山谷寻找你的下落,整整半个月时间,仍然一无所获,开始你师公还盼你能活着,最后慢慢绝望,只希望能找到你的尸体,但终是一无所获。”李相如道:“我累了整个武当上下,心中难安。”荀玉鹤摆了摆手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的傻话。俗话说:人命关天。莫说你还是师公故人之子,又是我荀玉鹤的亲传弟子,便是一个最底层的烧火工出了事,也要倾全派之力营救才对。这是侠义道之首,也是我派得以兴旺的根本所在。”李相如道:“师父说得是。”

荀玉鹤因与唐文鹤比武受了内伤,虽然不重,但此时说了许多话,便气息粗重,呼吸不畅。

一旁的罗飞鹤道:“我来接着掌门师兄的话说吧!”荀玉鹤颔首道:“好,就由二师弟来叙说后面的事情。”罗飞鹤看了李相如一眼,说道:“寻你寻了半个月后,还是一点讯息全无。就连后山的万蛇窟内我们都派了几拔人去了,那万蛇窟全是毒蛇猛兽,被列为人所共知的禁地,一旦进入,无人能够生还。相传四十多年前,派中有几名前辈仗着武功高强,又抑制不住好奇爱胜之心,相约进入窟中一探,最后只有一人勉强挣扎着逃出谷口,相约在在谷口守护接应的人见到他时,全身被毒蛇毒虫啃噬的伤口,到得谷口,只是嘴张了两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露出了恐惧之感,然后头一垂便死了。自此后,近四十年来,无人敢涉足万蛇窟半步,这个地方约定俗成便成了武林中人的禁地,谁也不敢靠近。”

李相如听到这里,心想:“我一直奇怪小灵为何不将我托入谷底,反而载着我往山顶上飞,以致于殚精竭虑虚脱而死,原来那山谷的谷底便是万蛇窟,小灵深知其中之危险。如果将我负到谷中,便会性命难保,想来那谷底毒蛇猛兽攒集,凶险万分。”

只听罗飞鹤又道:“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为了能找到你,竟然先后派了十余名弟子进入万蛇窟。”李相如泣道:“相如何德何能,要牵累整个武当。”罗飞鹤道:“不管如何,我们也算有备无患。派出的十余名弟子都精明干练、武功较强,并且全身上下都用武当后山所产的‘千百练”织成的蓑衣包裹起来,只露出双眼和两个鼻孔,手持利刃,进入万蛇窟,搜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居然也是一无所获。所幸的是,十余名弟子中只有四人受了重伤,其中三人后来在医治下都痊愈复原,只有一名弟子受了严重的惊吓,药石无灵,不久便死了。”

李相如“啊”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流泪道:“师叔,那名师兄道号叫什么,是弟子害死了他,我对他不起。”荀玉鹤抬手示意他坐下,道:“逝者已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不必过份内疚。先坐下吧!听你二师叔把话说完。”

李相如依言坐下,罗飞鹤续道:“什么办法都使尽用尽,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有人因此丧命,不过武当山一带山势复杂,群山连绵,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不过师父仍不死心,安排武当众弟子轮流交替在你跌下的山峰周围搜寻,如此过了半年多,仍然一点踪迹全无。说难听点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相如心想:“我身悬绝壁,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你们又怎么能找得到。”口中并未说出,只想等罗飞鹤将几年来的情况讲完后再作告知。

罗飞鹤又道:“你师公自此后时时胸怀内疚,我们常常听他自言自语说道:‘我有愧故人所托,愧对故人!’自此一天天郁郁寡欢,不多久便染了病。”李相如叹道:“我乃一无父无母孤儿,死就死了,何劳师公如此挂心!”

罗飞鹤道:“你师公忧心过度,加上年事已高,病势汹汹,我们延医治疗,但毫无起色,不到半年,便已然仙逝了!我们猜想可能是他老人家心存死志,否则师父内力深厚,又深通医理,药物既下,怎么会没有半战疗效!”李相如再次跪到玉树灵牌前面,放声大哭。

荀玉鹤接口道:“师父在仙游之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并写了一封信,将信用火漆封好,交给我善加保存,并对我说:‘这封信中重要至极,其中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相如还在世的话,你将太极剑法传授于他,然后再将信交给他,所有的秘密都会解开了。假如他离世了,不再回来,那么这封信中的秘密就让他永远埋藏吧!’这封信师父临终前交给我保存,按照你师公的遗言,要等你将太极剑法学成后方可以交给你,相如,你不会怪罪师父吧?”

李相如道:“既然是师公临终嘱托,肯定有十分重要的原因。相如谨遵师公师父的成命!”

荀玉这道:“武当这几年的事情说完了,告诉我们这五年来你都经历了哪些事情?”

五十五 青青子衿(3)

李相如便将如何失足掉落山崖,如何被灵鸟所救,如何在半山绝壁与灵鸟相依为命和风霜雪雨饥寒交迫抗争,闲来无聊如何习练武当长拳,之后如何凿壁如何为灵鸟所载上了山顶逃出生天等全部详细说了,只灵鸟受伤已死一节略了不说。

荀玉鹤、罗飞鹤等人听了慨叹良久,都说李相如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相如想起了玉峰,便道:“玉峰师叔公何在,我想云拜见他老人家!”

荀玉鹤喟然道:“师叔他老人家如今已经全身瘫痪,便连行走也是不能。”李相如又是一惊,同时也明白了武当危难之际为何不见玉字辈一代的原因。于是问道:“师叔公因何瘫痪?”罗飞鹤接口道:“当日玉峰师叔正在练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忽闻师父仙去,心神大动,不慎走了内息,就此走火入魔,当时便瘫痪了。几年来吃喝方便均要人服侍。”

李相如心中悲凉,心想玉峰师叔公也是前辈高人,不料落得如此下场。对荀玉鹤等人道:“我想立即去看望他老人家!”

荀玉鹤点了点头,道:“师叔为你坠下山崖的事,没少流泪、操心,你的确应该快点去见他,这对他而言也许是最大的慰藉了。”

玉峰居住在后殿的“静思堂”中,专门有两名武当弟子服侍他,他是武当在世的唯一耆老,虽然瘫痪,但在武当弟子的心目中份量仍然很重,荀玉鹤等人也是隔三岔五要来向他请安问好。

在李相如等人来之前,服侍他的两名弟子早已经将李相如如何突然出现如何冒称武当小道清玄如何为掌门解危如何力敌唐文鹤等消息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玉峰听到李相如仍在人间并且作出惊人之举,直高兴得老泪纵横,他虽然瘫痪,但内力未失,武功招式尽数记得。两个服侍他的小道也偶得他的指点,受益匪浅,武功进境比他人不知快了多少倍。

李相如进房看见玉峰盘坐于地上的蒲团之上,快走几步上前跪倒,叩首道:“徒孙李相如拜见师叔公!”脑门着地砰砰有声,玉峰此时全身均不能动弹,口中说道:“相如快起来,让师叔公看看你!”李相如一连磕了七八个头,玉峰道长道:“够了,够了。快起来。”李相如这才站起身来,玉峰张目在他全身上下细细打量。

李相如这时才看见数年不见,玉峰须发皆白,形容枯槁,满脸全是皱纹。其实玉峰不过六十多岁的年纪,不算太老。李相如垂泪道:“师叔公,相如给武当添了太多麻烦,我……我心中好生不安。”玉峰看到李相如高大健壮,眉目俊秀,心中欢喜无限,闻言道:“傻孩子,你是武当弟子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派中无论是哪一位人品端方的弟子出事,都于武当是的大损失。我们为你忧心挂怀,是理所应当之事啊!”又道:“天佑你洪福齐天,非但没有死,还练了一出高明的武功,难道这不是天意吗,这不是天意吗?”

李相如垂首道:“可为了我,师公没了,连累了一名师兄,又害得你老现下这般模样,这债徒孙怎么还得起!”玉峰道:“这一切都是定数,你不必自责。你回来就好,师兄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接着玉峰又问起了李相如这几年的经历,李相如又不厌其烦地细细赘述了一遍,玉峰听完后,微笑道:“这是天意啊,天意不可违,相如,你要好好珍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李相如俯首遵依。几人倾谈良久,李相如又将去看望中毒的张白鹤。临走时,玉峰对荀玉鹤道:“玉鹤,你要细心教导相如,太极剑法本只传掌门,既然你师父嘱托要传给相如,其中必有深意,你不可疏忽。”荀玉鹤道:“师叔放心,弟子一定倾囊相授,绝不存私。”

玉峰又对李相如道:“你有空便来,我传授你一些心法要决,指点你一些武功招式。”李相如大喜,躬身道:“多谢师叔公,我一定多抽时间来聆听您老人家的教诲。”几人这才拜别往张白鹤住处。

张白鹤在毒伤处敷上候子啸的解药,那解药果然灵验,不多时伤口便流出了许多黑血,张白鹤原来已处昏迷状态,毒势一缓,便慢慢清醒过来。

问明原因,得知了李相如的一切,又从敌人手中取回解药,救了自己一命,对李相如的感激之情简直无以复加。其实“鹤”字辈人中,以张白鹤性格最为和蔼,李相如初到武当之时,因身体孱弱,身世未明,加之失忆,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常常郁郁寡欢,张白鹤看他愁眉不展,一有空便常常故意逗弄他,以哄他开心展颜。

李相如觉得他最是亲近,也最为相与。武当诸人中,玉树掌门过于威严,荀玉鹤又过于含蓄,罗飞鹤又不擅言辞。因而除了青云外,张白鹤与他最为知心了。

李相如的到来,诸人又热闹一番,闻听李相如的奇遇,全是悲喜参半,忽而欢笑忽而眼泪,忽而感叹,忽而低徊,如此将近一个时辰,这才离开张白鹤住处。

眼看天色已晚,李相如对荀玉鹤道:“弟子禀告师父,现下我仍想和青云师兄同住一室,不知肯允否?”荀玉鹤道:“青云人品诚实厚笃,心地良善,你和他一直相处融洽,既然你有此意,岂有不肯之理,你去吧!”李相如道:“多谢师父,明早我会按例向师叔公、师父及各位师叔请安!”随即向几人辞别,向青云住处走去。

李相如脚下生风,回想初到武当时青云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碰到被师兄弟们取笑欺负时,青云作为大师兄,每每为自己出头,这些事情,李相如一辈子都会记得。想到马上能与青云畅谈契阔,他脚步越发走得快了,一路上遇到派中弟子,以一种钦仰的目光看着他,都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行礼道寒喧,李相如礼数不缺,一一回应,可心理却记挂着青云住的那间小屋。

又行了一阵,走过一段曲折的青石板路,距青云的小屋不过十数丈的路边,一株盛开的樱花树下,红的白的朵朵樱花开得姹紫嫣红,一位身着白色长裙清丽无双的少女正手扶樱枝,亭亭立下花树之下,等候着李相如的到来,人面樱花,在夕阳的照射下,那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羞涩的光芒,她的美貌,便是枝头的樱花和其相比,也羞惭得不知所措。

这少女正是璇规。

五十六 青青子衿(4)

李相中乍眼见到樱树下的璇规,不由得一呆。玉人如花,宛如一幅图画。

璇规见到他,欢颜道:“相如师兄!”李相如道:“师妹,你在这儿干哪样,等人吗?”璇规面上飞过一缕红霞,迟疑了片刻,本想说:“我在这儿等你。”但终归说不出来,藉口道:“我刚刚经过这里,看到这樱花开得好美,不由得驻足流连。”

李相如看了满枝的花朵,道:“是很漂亮。这个,璇规师妹,我有事要到青云师兄那里,我先走。”璇规叫道:“相如师兄,你等等。”快步迈上石板小道,走近李相如身旁。

李相如止步问道:“师妹有事?”璇规道:“之前我说过,想听你……”刚说到这儿,只见西侧的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身材颀长,倜傥潇洒,只听他口中叫道:“璇规师妹,原来你在这里,三师叔正有事找你呢!”

谷慕风突然出现,使得璇规话只说到一半。李相如抱了抱拳,叫道:“谷师兄!”谷慕风还了一礼,径直走到璇规身畔,对她说道:“三师叔有事要交待,命我前来叫你。快走吧!”三师叔正是张白鹤,是璇规的师父。当年按玉树道长的安排,三人分拜三鹤为师,李相如拜荀玉鹤为师,谷慕风拜罗飞鹤为师,而璇规拜张白鹤为师。

璇规闻得师命,不敢耽搁,对李相如嫣然一笑,道:“二师兄,改日我们再聊吧,我去了。”她这一笑,似有无限深意,令李相如怦然心动。一旁的谷慕风,内心升起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他挽了璇规的袖,说道:“我们走吧!”璇规轻轻甩脱了他的手,柔声对李相如道:“相如师兄,我们先去了。”

李相如点了点头,看着二人远去。这才往青云所住的小屋走去。

李相如进入屋中,看到青云正在铺床,那是他五年前睡的竹床。武当后山盛产斑竹,每年秋节,便是竹子长得最为成熟结实的时候,武当弟子进入林中,将竹子用剑伐下,带回来制作成竹椅竹凳等用具,经久耐用,还伴着阵阵竹香,伴人一帘幽梦。

李相如叫道:“师兄!”青云笑道:“相如师弟,你来了,我想你和我一起住,正在为你准备床铺呢?稍后我便向师父禀报!”李相如笑道:“我俩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和师父说过,他老人家同意了。”青云喜道:“那最好不过。我们今后便可以促膝长谈,无所不畅了。你先坐会儿,马上就好了。”

李相如在临窗前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青云忙碌了片刻,弄停当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青云将桌上的青灯点亮着,剔了剔灯花,房中顿时散发出青色的光芒。

他对李相如说道:“师弟,这些年来,你的遭遇如何,原原本本和我说说。我想你一定吃了很多苦,经历了几许生死吧!”李相如笑道:“师兄,我现在饿得紧,你能不能做点东西给我吃,吃饱后我才有气力和你讲啊!”

青云一拍脑门,叫道:“哎呦,你看我都乐糊涂了,我给你留了饭菜。”跑到了外屋,不大会,用托盘端进来了一碗面,几个馒头,还有几碟咸菜。

之前李相如忙着和武当诸位前辈叙旧,高兴之余,甚至忘了肚叫饥饿,这时静了下来,顿时腹中饥火如荼。他被困绝壁数年之间,几乎与面饭绝缘,每天吃的是野草野味,茹毛饮血,此时乍见到馒头面条,顿时馋涎直流。

跳将起来,笑道:“师兄,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端过面,拿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风卷残云般地将面条馒头倒下肚去,只觉世间美味莫甚于此,青云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得如此香甜,心中也不禁大乐,口中不停劝道:“莫急,莫急,慢慢吃,别噎着了。”

李相如将食物吃完,心满意足地嘘了口气,端起青云递过来的茶喝了几口,说道:“青云师兄,真好吃,我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青云奇道:“是吗,那这几年你是如何过来的?”于是李相如再将经历讲述了一遍。青云没料到李相如便遇到如此奇特的生死之劫。既为他感到庆幸,也为他感到悲伤。心念之处,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李相如道:“师兄,你别难过,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活蹦乱跳在你面前吗?”青云抹了抹泪,点了点头。李相如又道:“我回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你。不为你不在房中,便借了你的一套衣服来穿。”青云细细瞧了瞧李相如身上衣裳,笑道:”果真是我的衣裳,怪不得之前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呢。”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青云又道:“你失足掉下山崖,师公难过万分,狠狠地责罚了璇规师妹与谷师弟。璇规师妹因为误将你逼下山崖一事,良心受了巨大的责备,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师公死后,璇规作为师公的孙女,门中上下都还是尊重她,便始终不能与师公在世时相提并论了,因此,这几年来性情变得温和谦让了许多,倒是谷师弟,越来越骄傲自大,自命不凡。常有凌驾其他师兄弟之上的气势,师兄弟们都对其颇有微词。”停了一下,接着又道:“这也难怪,他家世又好,武功也高,人才更是出众,什么条件都占着,无怪乎派中的师长们都对他青眼有加了。”

李相如想起他和璇规亲密的模样,比武刚结束时,璇规和自己话别,谷慕风便在殿门口等她。刚才巧遇璇规,谷慕风又突然出现,拉着她的衣袖双双离去,俊男美女一同离去的身影,久久在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忍不住问道:“师兄,璇规师妹和谷师兄相恋么?”青云道:“他俩整天形影不离,郎才女貌,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武当上下那个不交口称赞?”

五十七 青青子衿(5)

李相如忽然间心里莫名其妙地有几分失落,不过倏闪即逝。说道:“璇规师妹的确和谷师兄很般配,但愿他们能相依相谐,平安喜乐!”

青云道:“璇规师妹其实也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爹娘便被鞑子杀害,师公命师父将她接来武当抚养,如今师公也仙逝了,唯一的亲人没了,剩下她一个女孩子孤伶伶的。”

两人又谈到了唐文鹤,青云又将唐文鹤的过往细细向李相如说了,李相如道:“没料到这姓唐的如此丧尽天良,我和他交手时,发觉他武功奇高,如果一开始我便知道是他,恐怕在他手底下过不了两百招。”

青云道:“姓唐的的确是个武学奇才,不过师门出现了他这样一个判徒,也是大大的不幸。目前我派之中恐怕无人能将其制服。师父如果不生病的话,也许能和他打能平手。”

李相如道:“师父生病了吗?”青云道:“师父半年前大病了一场,上个月才基本好转,可内力功力都受了影响,尚未完全恢复,否则用太极剑法对付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落在下风。”李相如心中释然,道:“是啊,我之前也觉得奇怪,师父的掌法和剑法都是极为高明的,与那姓唐的比应不分伯仲,原来师父病体尚未痊愈。”

青云忽然兴奋地说道:”相如师弟,我闻听师父要传授你太极剑法,按武当规矩,太极剑法只传给掌门一人,说明师公生前便有意要将掌门之位传你,我真替你高兴!”他待人真诚厚道,不会作伪,说高兴便是真的高兴,发自肺腑。李相如双手乱摆,说道:”师兄你想多了,在门中无论资历武功什么时候轮到我了,再说我也不喜欢做掌门,给我做,我也做不来。依我看青云师兄你最合适继任将来的掌门,既是大师兄,武功也好,更难得的是你与人为善,待人甚笃,也能容人,颇有掌门风范!”

他这一番话夸青云脸都红了起来,说道:“师弟,你别取笑我了。我这个人又木讷又笨,学东西又慢,掌门这个位子我连想也不敢想。哎,不说了,不说了。”两人双聊了这几年各自所遇到的琐事趣事,李相如和他说到了小灵,那是一只比人还聪明还侠义的灵鸟,青云得知小灵为救李相如力尽而死,心中也不禁侧然。说道:“万物有情,小灵虽然是一只飞鸟,比多少人更讲情感道义。相如,待过些时日,我陪你同上灵鸟峰,祭拜他一番吧!”

李相如感激地说道:“小灵是我的救命之星,如果没有它,我早就丧命了。如今它为而死,我心真的很痛,难得师兄能体会我之所感。我多谢了。”

两人数年不见,话题如同汩汩泉水,连青云这个素来寡言少语的道士,也是滔滔不绝,说个不亦乐乎,兴之所致,聊得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近五更,这才沉沉睡去。

一大早,李相如醒来后,青云早已经不见,青云早将一套新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李想好中穿衣起床,作了洗漱,用木梳将头发又认认真真地整理清爽。来到外屋,只见桌上放着一个小蒸屉,揭开盖一看,有四个白面馒头摆在里面,还微微冒着热气。李相如知道这一切都是青云为准备的,不由得暗赞他的细心和体贴。

武当每早辰时必做早课,这是数百年来的规矩。青云头天无论睡得再晚,届时必要按时到课,不能随意迟到或缺席。李相如刚刚回到武当,一切都还未安置妥当,便可例外。他没有叫醒李相如,轻手轻脚起床,轻手轻脚将一切布置妥当,这才往做早课的真武大殿而去。

李相如将笼里馒头吃了,抹了抹嘴。寻思:“我得先去向师父请安。再去向诸位师叔请安,然后同去看向玉峰师叔公请安。”这里昨天离开时荀玉鹤嘱咐的。

李相如赶往忘我堂时,早课刚刚结束,荀玉鹤、罗飞鹤、张白鹤正在堂中议事。张白鹤敷了伤药后,伤势大为好转,已经可以走路。

李相如上前向三人请了安。荀玉鹤道:“相如,你来得正好。我和你二位师叔商量你的事情,先过来坐下。”李相如应道:“是。”到了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荀玉鹤道:“你师叔公哪里适才我们已经去过,也代你请了安。他心疼你疲累,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就不用过去请安了。有什么事他会派青溪、青流来唤你。”李相如欠身道:“多谢师叔公体察,只怪徒儿瞌睡太大,起得晚了,请师父、师叔恕罪。”

荀主鹤摆了摆手道:“自家人就不要客套了。我刚刚和你两位师叔商得妥当。要传你太极剑法,须得学会太极拳法,才学得太检剑法。拳法是剑法的基础,拳法不精,剑法不成,这是太极拳剑总决。我平日里门中事务甚忙,就先由你二师叔三师叔教你拳法,待你拳法学得熟了,我再授你剑法。”

罗飞鹤道:“太极拳法是我派最高深的拳术之一,从明日起,由我先向你传授,待你三师叔伤势痊愈后我们根据各自时间视情况轮流教你,务必要将这套拳精萃要义都教会你才是。”

李相如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多谢二师叔、三师叔。”张白鹤微笑道:“我和你师父、二师伯刚刚正谈论,说相如你有坚韧不拔之毅力,有勇有谋之胆识,大难大死之福分,大智若愚之聪慧,这次不但解了你师父的危,还夺回伤药救了我,更救我武当于大难,可谓功德无量,如果悉心栽培,定能成大器,做大事,前途无量。”

李相如惶恐道:“三师叔太夸奖弟子了,弟子哪有三位师尊说的好,昨天的事我也是碰运气,当时如果那姓唐的再行出招攻击的话,我便万万敌敌不住了,不知道他如何会突然收手,也许是良心发现吧!”

荀玉鹤三人哈哈大笑。荀玉鹤道:“其中肯定另有深因,姓唐的岂会如此心善?你回去拾掇拾掇,明天一大早你到翠玉台,你二师叔会传你太极拳法!”

李相如依言退出。此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霞光照亮了武当上空,李相如抬起头,微闭双眼,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空气沁入心脾,有一种香甜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在暗示他,新的日子即将来临。

五十八 青青子衿(6)

李相如暂时忘掉了欧阳璇规,那个美丽无双的少女。一个曾经令他厌恶望而生畏的少女,数年不见,彻底脱胎换骨的换了一个人。竟让他在梦里数番相见,这令李相如感到吃惊和不安,美丽、温柔、动人,一个美梦,手一伸,一切都破碎了,化为虚幻和泡影。

我这是怎么了?李相如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汗水竟然湿透了全身。他在质问自己。

这是成长的印记,也是成长的忧伤。谁在年轻时没有这种幻想,对情感的渴望和萌动,在身体里偷偷滋长。

他依稀记得宋代词人晏几道有这样一首词,词牌名为《鹧鸪天》,内容如下: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李相如心想:“果真只能是在梦中相逢,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暗夜之中,李相如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璇规师妹已经和谷师兄相恋了,我怎么还在梦中想起她。只有谷师兄才和她般配,我是什么,一个无父无母的臭小子,像她这种知仙般的人物,我如何能对她痴心妄想。不要想她,不要想她!”他告诫自己,努力从脑海中将璇规的影子抹去。

他欠起身子往窗子外边瞧去,曙光已经微现,该起床到碎玉台,今天由二师叔传授太极拳法。太极拳法名动江湖,驰誉武林百年,不知有多少武林人士钦羡,是内家功夫中一等一的拳法,武当派中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钻研而终不得要领,一旦练到至高境界,便可伤敌于无形,挫敌于无影,败敌于无声。

青云仍在鼾睡之中,李相如生怕惊醒了他,蹑手蹑脚穿衣起床。自从唐文鹤率人来向武当挑战以后,荀玉鹤等武当执掌一代更加重视武功的习练,对门中弟子管理和敦促更为严格。青云作为大弟子,更要作好表率和榜样。因此,青云昨夜有派务直忙至二更方回,李相如便先睡下了。

碎玉台在武当山西侧,位于分金岭山巅,四周环境静谧清幽,最宜修身练武。相传真武在此碎玉,故名碎玉台。名为碎玉台,不过是方圆数十丈的一个平台,从山体凌云而出,颇为离山飞去之势,又为凌云台。

李相如用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碎玉阁。自从五年前李相如出事后,玉树便严令武当弟子不准到后山高峰的望日亭,便连日常上游玩也不允许,成了没有明文规定的禁地。之前璇规以为李相如已死,为了赎罪每年上峰祭奠,也是经过玉峰首肯特许的。

现在由武当三鹤新授弟子习武的场所改到了碎玉亭,自即日起,荀玉鹤下令,碎玉亭上午的时间专留给李相如一人,其余弟子不许上午到此练功习武。算是一个特例,也算是对他挽救武当的一个些微褒奖。

罗飞鹤早已到了,他双手负于身手,长立于碎玉阁平台边处,凉风习习,吹得他袍角微微飘拂。李相如快走几步,到得罗飞鹤近前,躬身行礼道:“二师叔早,见过师叔!”罗飞鹤转过身来,微笑道:“你来了,我们这便开始吧!”

李相如应道:“是,谨遵师叔之命!”

罗飞鹤道:“太极为我武当三丰祖师八十高龄所创,三丰祖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集武当所有武功于大成,再加之自己的苦心研奥,推除出新,大悟大义,最终创立了这套惊世拳术,这套拳术一共只有一十三式,招式不多,但每招每式都蕴含了千万般变化,每般变化均可抢占先机,制敌于无声无息。此拳刚创制出来,三丰祖师甫一出手应敌,不过三招两式便败了大内一十三高手,一夜之间名扬天下。自此,太极拳便成了武林中的至上拳术,其精要和灵魂蕴含了深奥的人生哲理及武学玄机,为武林中所敬仰和钦羡,因此太极拳术实是我武当乃至武林之瑰宝。练武之人,武学高低,旨在增强体魄,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但太极神拳如果修练到一定的程度,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危难之际,也可抗御强敌,以拒外侮,这才我们学武之辈应遵循的法旨。”

李相如道:“师叔说得极是,弟子谨记。”罗飞鹤微微点了点头道:“好,现在我将太极拳经念一遍给你听。这套拳经乃是拳法精要所在,以拳经引拳法,没有拳经便练不成拳法。我武当历代以来,在传授弟子时,拳经没有纪录成册,只是师承辈向学拳弟子口述。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成书成册后一旦被机心不良之辈盗走,以致拳法外流;二是若遇到人品不端人格卑下的弟子学会拳经后贻害武林,荼毒生灵。现在我先念给你听,你要用心记忆。”

接着便念道:“顺项贯顶两膀松,束胁下气把裆撑。谓因开劲两捶争,五趾抓地上弯弓。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右宜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朋缕挤按四方正,采列肘靠斜角成。乾坤震兑乃八卦,进退顾盼定五行。极柔即刚极虚灵,运若抽丝处处明。开展紧凑乃缜密,待机而动如猫行。拿住丹田练内劲,哼哈二气妙无穷。动分静合屈伸就,缓应急随理贯通。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慢手快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罗飞鹤有意念得稍慢,以便李相如记忆。李相如边听边默默用心记忆,待得罗飞鹤念完,问道:“相如,你记住了多少?”李相如道:“弟子愚钝,只记住了三之二。”

罗飞鹤道:“你天资过人,不过听了一遍便记住了这么多,实在是难得。我再念两遍,你再记记看。”当下又缓缓念了两遍,问李相如道:“现在如何?”

李相如闭上双眼默想了片刻,睁开说道:“弟子全部记住了。”罗飞鹤频频点头道:“好,好。诵一遍可以听。”李相如朗声诵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

罗飞鹤道:“拳经是拳法的灵魂,要将之记得熟之又熟,细加揣摩,悟透悟通,学起太极拳法来便会有事倍功半之奇效。”

五十九 青青子衿(7)

罗飞鹤又道:“拳经是用来指导拳法的,拳经是拳法的核心。但拳是死的,人是活的。运用起来,临敌之际,随机应便,这是学习武术之精义。我虽明白这个道理,可天资有限,在实际对敌过程中,仍然不能做到持经达变。你不同,你天资甚高,并且内力有较好的基础,将来一定强我许多。”

李相如道:“师叔过谦了,弟子岂敢。”罗飞鹤道:“闲话不说了,我先将整套拳演练一遍给你看。你看仔细了。”到了碎玉台中站定,一拉长袍下摆,双目平视前方,一举手一抬足,名家风范便已经显露无遗。

罗飞鹤双手平台于腹,掌心朝下,双膝略屈,双掌往下虚按,口中说道:“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尤须贯串。”右手膨出,左掌后压,动作轻盈如鸟,便绝不飘浮。又道:“气宜鼓荡,神宜内敛。”李相如再看时,只得一种无形劲气在他周围点滴自然形成。

罗飞鹤接着道:“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无使有断续处。”形随声动,势应声转,果然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动作看上去虽缓,便让人没有慢的感觉,只见他右足落实,以此为核,如同车轴,又道:“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向前退后,乃能得机得势。”口中边吟边打,每吟一句,总与招式合拍,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李相如见他一招一式,无不虚实有度,动动静有节,快慢有制,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将一套拳术打完。

李相如看他头两式时,觉得平平无奇,似乎比武当长拳都有所不如,待到第三式开始,便只觉得这套拳术内含玄机,不容小觑,到了第五式时,便觉得深不可测,非一般拳术可比,到了第八式时,只见罗飞鹤如同长了数十只手脚,无数同样的人影布满了他周围数丈之处,不由得头晕目眩,分不清哪一个是罗飞鹤真身,哪一个是他的假影。

李相如看得心醉神迷,待罗飞鹤将拳打完,收势问道:“相如,你看得如何?”李相如大为叹服。说道:“今日我才真正见识到我武当太极神拳之神妙了,三丰祖师真是神人。”

罗飞鹤哈哈笑道:“你当真是慧根深种,你看到什么了?”李相如将刚才所见所感一一告知。

罗飞鹤道:“这便是太极神拳的神奇,我的功力及层次还未达到高深程度。若练到高深处,看上去反而平平无奇,返璞归真,身子方圆数丈都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罡气,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李相如听后不禁咋舌。

罗飞鹤又道:“十几年前,那一年你师公领着我和你师父同到陕北寻找唐文鹤,为你玉秀师伯公报仇,那时你师父和我都还算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在陕甘大道上,偶遇了一队清兵,大概有四五百人的样子,当时清兵的一名头目在路上非礼几名年轻的姑娘,几年姑娘都哭嘀喊叫,想来是那些清兵从附近的村镇抢掳来的。你知道,清兵入关时间不长,骄横暴虐,简直不把汉人当人,想怎么欺侮便怎么欺侮。”李相如道:“这些鞑子真可恶。”

罗飞鹤点了点头,续道:“本来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愿多管闲事,可看到那些清兵畜生不如,我和你师父看不下去,便出头制止。不料这一来便捅了马蜂窝,那伙清兵一拥而上将矛头指向了我们。你师公是得道高人,当即好言相劝,温语陪礼,并告诫那些清兵不要干天怒人怨之事,将那几位姑娘放了。不料那位清兵头目说三不说四便抽刀砍了过来,想将我们杀了。事情到了这步,你师公的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怒了。我和你师父出手还击,不多时,便将十几名那些清兵打得哭爹喊娘。可毕竟清兵有数百之众,我们只有三人。只听那头目一声令下。清兵散向四周,将我们团团围住。那个头目一声令下,上百名清兵弯弓搭箭,箭如飞蟥般向我们射来,是想将我们三人射死。”

李相如听得义愤填膺,说道:“想不到这些鞑子如此狠毒,后来师公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罗飞鹤道:“我讲了这半天,便要和你说太极神功的威力和神妙了。”缓了一缓,又道:“当时我和你师父看箭如雨至,忙拔出长剑来挥舞拦挡,但那箭实在太多太密,我们都差点中箭。便在这危急的关头,只听你师公叫道:‘玉鹤、飞鹤你们站在我身旁三尺以内。’我们依言靠近师父,只见他展开招势,施展开太极拳法,调动体内真力,刹时间,我们四周便形成一股无形屏障,那羽箭射了过来,有的被无形罡气弹落在地,有的被反弹回去,那反弹回去的羽箭竟然射死射伤了数十名的鞑子清兵。那些清兵以为你师公会使仙法,个个吓得心胆俱裂,发一声喊,扔下手中弓箭兵器,便四散奔逃,不多时便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躲在岩石后面的几个瑟瑟发抖的姑娘。”

李相如听得张大了嘴巴,脑海中突然一闪,这种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分明。说道:“太极神拳果真厉害如斯,如果我不听师叔所说,第一次见到,恐怕也会误以为碰到了吕洞宾下凡了。”

罗飞鹤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倒联想得好,不错,你师公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吕祖风采。”接着又道:“那几名姑娘果真是清兵在附近的村子时掳来的,我们问清楚后,将几外姑娘送到家交给家人,这才又重新上路。”

李相如道:“你们行侠仗义,怪不得我武当哪些受人尊重。”罗飞鹤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本是我辈份所当为。但相如有点你要记住,为国为民,方为侠之大者。”

李相如道:“弟子记住了。我一定痛下苦功,悉心受教,将来造福江湖。”罗飞鹤竖指称赞道:“有志气,我相信你将来一定能青出于蓝,将太极拳法弘扬于世,壮大武当声威。现在教你正式练习吧!”

六O 青青子衿(8)

李相如道:“师叔,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罗飞鹤道:“你说。”李相如道:“弟子适才听到师叔口听所念的拳经与之前所教不同,心中疑惑。”罗飞鹤道:“之前我口述传授你的是太极拳拳经,是练心太极拳法架式的要领,适才我口中所念是太极拳法的精髓灵魂所在,为拳决。拳经与拳决有机结合,方能将太极拳法的精妙和威力发挥出来,以致至善的目的。“

李相如点头道:“原来如此。拳经拳决缺一不可,若只得其一,便会失去拳法的精髓。”

罗飞鹤道:“刚才你看了一遍,又能记住多少?”李相如道:“只能记住大概。罗飞鹤道:“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这套拳法,终归要一招一式细加研揣方可得其真妙。”说着,便教李相如第一招。他教得细,李相如学得也细。一上午下来,李相如学会了三式。

罗飞鹤道:“太极拳变化繁杂深奥,对学者要求极高,你能学得如此之快,足以说明你的天赋之高。你的天份,尤在当年的唐文鹤之上,清理门户的重任,恐怕只有你能胜任了。”李相如道:“弟子深知基础甚浅,于武学所知有限,如今除了一套本门长拳之外,什么也不会,恐有负师门厚望。”罗飞鹤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的基本功打得很扎实,并且你内力很有根柢,远远超出常来,这样学起东西来自然便快得多了。你勿需担心,你师父、还有你三师叔会将武当的功夫一一传授给你。”李相如大喜,躬身道:“谢谢师叔。”

自此,李相如每天早晨到碎玉台习练太极拳,开始学得较快,到最后越学越慢,太极拳是极为高深的拳法,越来最后,越是深奥难懂,好比上台阶,一级比一级高,越来最后,便越是险陡吃力,但他从武当长拳的道理中明白了基础越是牢固、越是娴熟,才能练至化境之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即便学得慢,也要将一招一式练到精准为止。

自从李相如出现后,谷慕风的地位便不如以前了。以前他是师门的得意弟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是武当女弟子的偶像,男弟子忌妒羡慕的对象。他和璇规被认为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李相如突然出现后,谷慕风感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碎玉台上午的时间让给了李相如,所有的师兄妹谈话的话题都围绕着李相如,师辈们平日时提起最多的也是李相如。往常象蜜蜂般围在自己身旁的师妹们,她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相如的一举一动上,便连璇规也对自己不冷不热,有时甚至整天都见不到她的面。

似乎所有人都将他忘了,忘了他这个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琢玉郎。谷慕风第一次感到了孤独。所有的同门看到他都不冷不热,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热忱和亲近。

他几乎有点愤怒了,心想:“哼,李相如这个小乡巴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运气好点,为掌门解了围,让聚英堂那帮人阴谋没有得逞么,怎么搞得象玉皇大帝下凡似的,人人都以他为中心,我非找机会好好羞辱他一下不可!”

他来到璇规屋前,上前敲门,“咚咚咚”几声响后,隔了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璇规站在门口:“谷师兄,是你?”谷慕风道:是,师妹……”话只说到一半,璇规道:“谷师兄,你有什么事?”谷慕风一楞:“师妹,我们一起去练剑吧,那套碎玉剑法我们只练了一半。”璇规微微打了个呵欠:“我今天很累,改天吧!我现在头很疼,想好好休息!“说着,便将门关上了,留下了谷慕风傻呆呆地站在门口。

谷慕风吃了这个闭门羹,在印象中好象还是头一回。他心里面不知怎么猛然一酸,举起拳头,想再次敲门,手到了半空便停住了。心想:“敲了璇规也不会开门,莫非那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汤不成?”想到这里,将手放下,又停留了片刻,这才离开。一路上遇到了青童及另外一个女弟子,俩人只礼节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便闪在一旁让道,全没有往日笑靥如花的相迎,叽叽喳喳说上半天,还粘着不肯离开。谷慕风想要和她俩多说上几句,不料只礼节性一笑匆匆离开了,只剩他尴尬地站在原地。

谷慕风看着俩人窈窕的身影远去,有一种想哭出来的感觉::“这是怎么了,人真他妈的都是些势利眼,我招谁惹谁了,全世界的人都和我有仇似的。这些男的女的,都是些势利小人,喜新厌旧,谁得势便向着谁便缠着谁,都是些小淫货!”他在内心狠狠地骂了几句,心里面舒服了许多。

他拿了剑,到了后山山脚下的树林里,练了会剑,将心里面的愤恨和怒火全部发泄在剑招之上,剑光闪铄,剑气缭绕之中,每刺出一剑,都用了十分的气力,他练了一遍武当剑法,又练了一遍太乙剑法,一剑剑拼力刺出,不多时,便将林中的大树小树刺断了十几棵。

他忽然想到了碎玉剑法,这套剑法是双剑合璧的剑法,是武当派中的一个前辈女道长玄真道长创立的,是两人合使的剑法,无论男女均可,但如果一男一女配合使用的话,阴阳互补,水火调济,便可威力大增。

罗飞鹤看到他俩年龄相当,形影不离,从小一起玩大,青梅竹马,灵犀相通,于是便征得荀玉鹤同意,将此剑法传给了两人。两人学会此套剑法后,每天都要到碎玉台练上一两个时辰,从未有一日间断,可说是鱼水融洽,琴瑟合谐,两人剑法日益纯熟,配合日渐默契,精妙之处也日益显现。

谷慕风想到适才竟被璇规拒绝同练剑法,心里面一下子难过起来,再也提不起兴致,将剑扔在一边,坐于草地之上,心情沮丧之极。

忽然间见到一个倩影,身着黄衫,裙裾飘飘,正向碎玉台方向走去。

六一 青青子衿(9)

谷慕风对这身影再熟悉不过了,不是璇规是谁?谷慕风急忙站起身来,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心想:”璇规这时候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刚才我去找她练剑,她却推说头痛,现在却又出来,她究竟想干什么?”突然想起午时之前碎玉台只允李相如一人练拳,其他人一概回避,这时还不到午时,李相如定还在碎玉台。

谷慕风心中酸溜溜地:“这土赤佬一回来,什么都好事被他霸占了,掌门和师叔们真是偏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脑袋“轰”地响了一起,眼前一花,双腿一软,差点便站立不住:“莫非璇规师妹去碎玉台找那臭小子,莫非师妹喜欢他?”心中顿时又是妒忌又是惊慌。

见璇规走得远了,便从树后走出,弯腰拾起草地上的长剑,远远地跟辍在她的后面。

璇规沿着崎岖的山道,向西而行,道路两旁树木葱笼,鲜花盛开,草叶葳蕤,彩蝶纷飞,璇规一袭黄色的长裙行流水般走在绿色中,宛如绝世仙子。

谷慕风悄悄尾随在她身后,相隔十余丈之远,借以花草树木掩护,璇规并未察觉。

璇规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到了碎玉台。李相如独自一人正在专心练拳。谷慕风远远看到璇规走近李相如,李相如见到璇规便停止练拳,两人交谈了片刻,璇规将一样东西交在了李相如手中,然后便转身离开。、

谷慕风生怕被二人发觉,躲藏在草丛之中,因离得较远,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不过二人的举动却看得清楚明白。当他看到璇规笑容如春花绽放,李相如脸上也洋溢着快乐的光芒时,心中的妒火在激烈燃烧。后来又见璇规将一样物什交给了李相如,便想:“师妹交什么东西给他,莫非是传情的书信?想不到两人这么快便搭上了。李相如这小杂种,竟然敢横刀夺爱,老子非要你好看!”又想:“女人真水性杨花,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便变了心,和这小子搞在一起!”心中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悲伤,手足不禁微微颤抖,额头上汗便冒了出来。

璇规与李相如告别后,原路折回。这时刚好走到谷慕风藏身的附近,谷慕风按捺不住,蓦然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挡在了璇规的前面。

璇规吓得花容失色,“哎哟”娇呼一声,下意识往后便退,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定了定神,看到谷慕风恶狠狠地站在路中,英俊的面容因愤怒变成了畸形。

璇规舒了口气,扬起右手拍了拍胸口,说道:“谷师兄,你吓死我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谷慕风冷笑道:“做什么?我还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呢?”璇规拂然道:“你这是怎么了,谁也没招你惹你!”谷慕风高声道:“你是没有招我惹我,可为什么之前我约你练剑,你痒装头痛,现在头又不疼了?”

璇规有些生气:“我本来就头痛,谁痒装了?”谷慕风冷笑了两声:“见到那姓李的小叫化子你就不疼了?”璇规怒道:“什么小叫化子,谷师兄,不要出口伤人!”谷慕风道:“我就骂那小臭叫化子,你心疼了?”璇规气得浑身发颤,说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发疯了!”

谷慕风踏前一步,冷哼一声道:“被我说中了,大清早跑来找这个姓李的,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璇规听他出言不逊,气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颤声喝道:“让开路,我不想和你讲话!”谷慕风非但不让开道路,反倒将双腿一岔,将山径占了,说道:”今天不把讲话说清楚不准走!”璇规咬了咬嘴唇,说道:“你怎么不讲道理,我还有事要做,没功夫和你胡扯!让路!“

谷慕风嘴角一撇,说道:“你找姓李的小子干哪样,不说楚,我不会让路!”璇规秀眉一竖,说道:“我们光明正大,再说,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谷慕风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心中有鬼,所以不敢告人,明明刚才我看到你递了一样东西给他,是不是情信?”

璇规张大双眼,用手指着他说道:“噢,原来你一直跟踪我,好不要脸!”谷慕风叫道:“你才不要脸,大白天跑来这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璇规珠泪涮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原来你这么蛮不讲理,信口开河冤枉人!”谷慕风见璇规流了泪,也有几分欠疚,说道:“我明明亲眼所见,你还不承认!不做亏心事,你干么要哭?”

璇规伸袖抹了抹眼泪,秀目红红的,说道:“我不想和你争论,慢慢你会晓得,现在请你将路让开!”谷慕风将胸一挺,说道:“你不和我说实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璇规实在忍无可忍,冷声道:“你再如此纠缠不休,我便不客气了。”

谷慕风近乎无赖地说道:“我就是要纠缠,你能耐我何?”璇规大怒道:“既然如此,你不要怪我无情。”伸手拔出腰间长剑,“嗖”地一剑便直刺谷慕风前胸。

这剑刺得又快又急,谷慕风没料到她会动真格的,百忙中将身一侧,右手长剑斜格,“当”地一声将璇规剑挡开,这招让是让开了,但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向斜侧纵出丈余,叫道:“你来真的?”璇规沉着脸一言不发,又是唰唰几剑,每一剑都往他全身要穴刺来,全是武当剑法中的精妙招数,谷慕风被她迫得手忙脚乱,急急出招化解,左格右挡,这才没被刺伤。但已经闪到了道旁草丛之中。

璇规将他逼退,择路径往前行,不再理会他。谷慕风见她出剑绝情,招招都要自己性命,又是伤心又是失望,仗剑追了上去,高声喝道:“你给我站住!”璇规只当没有听见,脚下丝毫不停。谷慕风双足点地,“嗖”地一下窜起丈余,如同一只大鸟,从璇规头顶直飞过去,直直落在她的身前,再次将她的去路阻住。

六二 青青子衿(10)

璇规见谷慕风纠缠不清,停下脚步,问道:“谷师兄,你究竟想怎么样?”谷慕风道:“我问你想怎么样才对,之前我俩好好的,那姓李的小叫化一回来,你就变了个人,对我爱理不理。”

璇规脸色一变,说道:“谷师兄,你说话注意点,别动不动便出口伤人,你刚才侮辱李师兄的话,要是我告诉掌门和师伯,你可曾想过后果!”谷慕风楞了一下,接着冷哼一声道:“你要告状尽管去告好了,我就知道你心里面就偏帮那小子,你如此对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俩人一起长大,相知甚深,璇规也知道谷慕风素来爱慕自己,日常不论大事小事可说百依百顺,现下闻言心中不禁一软,说道:“谷师兄,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多心了。”谷慕风道:“我亲眼看见你递了封信给那小子,不是情信又是什么?”璇规秀眉一皱,说道:“你总是自以为是,蛮不讲理。我说不是就不是,让路,我和青童师妹有约,再耽搁就迟到了。”

谷慕风点了点头,又咬了咬牙,说道:“看来你是王八叫秤砣——铁了心了,好,不说也罢,我现在就去将那小子一剑刺死!”提了剑便向碎玉台方向奔去。璇规生怕他真做傻事,闯下大祸,身形倒纵,一个“燕子掠波”,斜跃起来,拦在了谷慕风身前,叫道:“谷师兄,你疯了,这与相如师兄何干,我们一同回去,不要打扰他练功!”

谷慕风止住了脚步,冷笑道:“一口一个相如师兄,叫得好不亲热。”璇规脸上一红,道:“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要去杀李师兄,同门相残,我派的门规,你清楚得很,届时要受什么样的惩罚,你可想过?”谷慕风怒道:“别拿门规来压我,总之,我今天便要教训这小子!”伸手将璇规拔开,拔步欲走。

璇规喝道:“给我站住!”长剑一横,便封住谷慕风的去路。谷慕风脸色涮白。涩声道:“师妹,你一心要维护那小子,我就不客气了。”璇规听他一口一个小子,对李相如极为不敬,心里不爽,寻思当年要不是你无理取闹,欺负李师兄,也不会发生我将他误逼得坠下山崖的一幕,害得我内疚自责多年,天佑李师兄活着回来,你却半点悔意全无,如今却在这里吃这些莫名的干醋。言念及此,便道:“你敢再去伤害李师兄,我便和你拼了。”

谷慕风妒火如炽,大笑道:“现在便维护起情郎来了,真是让羡慕忌妒恨啊!”璇规跨前一步,扬手“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带着哭腔说道:“你不但侮辱李师兄,还侮辱我。那信是掌门师伯命我交给李师兄的,我也不知道写些什么,你什么都不清楚,便胡乱冤枉人,我从今后再也不理你!你要怎么样随你便。”说完捂脸从武当方向跑去。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谷慕风右脸颊上,雪白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指印,火辣辣作疼。谷慕风头脑清醒了许多,知道误会了她,见到璇规伤心欲绝,哭着离去,忙从后面尾追过去,大叫道:“师妹,我错了,我错了,你等等我。”边叫边追,蜿蜒的山径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奔跑着,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李相如所在离二人较远,因而对谷慕风璇规的纠纷懵然不知。他接到璇规送来的信,璇规说是师父命她送来的。待璇规走后,将信拆开来一看,信上内容大致说的是清朝大奸臣鳌拜被康熙所诛,唐文鹤后台倒了,聚英堂也作鸟兽散,唐文鹤作为武当叛逆,欺师灭祖,杀害武当前辈,多次想要剿灭武当,收服武当为清廷所用,其所作所为当真是天人共怒,因此荀玉鹤率了罗飞鹤、张白鹤(张白鹤经这段时间调养,伤已经痊愈)及青云等派中十余名弟子北上寻找唐文鹤寻仇,清理门户,以偿武当多年夙愿。但这次倾巢而出,差不多武动所有的精英都被调走了,为了防唐文鹤得知消息反扑武当,故而此次行动要异常保密,对武当众人及外界只说是掌门及罗张二鹤闭关,青云及众弟子护法。凡一切派中事务由李相如暂为代管,不明之事可向玉峰师叔公请教。

信的最后又对保密事宜再三作了叮嘱。因荀玉鹤等人离开武当甚急,为了不致泄露,确保万一,临行前荀玉鹤命璇规将信送给李相如,至于信中内容璇规也是一无所知。谷慕风因妒生疑,璇规也不知作如何解释。

李相如看完信后,陡觉得肩上挑了一副重胆,内心压力大增,寻思道:“怪不得当日唐文鹤突然率人撤走,原来发生了这般重大的变故,这也是天佑我武当。但信中师父提及要我暂掌武当,武当上下比我资历阅历武功高强的大有人在,掌门及师叔居然将代管武当的重任交给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见对我的倚重。不过自己年轻识浅,万一这段期间武当出了任何岔子,岂非有负所托,届时有何颜面见他们?”思索了片刻,当下决定了三件事:一是勤加练功,在师父等人回来之前,将太极拳练熟,更上一层楼;二是有什么疑难之事,处理不了或不知如何处理及时向玉峰师叔公报告请示;三是对处出找唐文鹤清理门户一事要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能泄露,直到师父等人返回武当。四是于派中的大小事务,多与其他他师兄弟商榷办理,察纳雅言,咨诹善道,希望师父、师叔不在这段时间太平无事。”

想到这里,又凝神敛思,将太极拳的最后三式认认真真地练了几遍。两个月下来,太极拳的所有招式都已经学会,但其中的玄妙之处还不能尽数领悟,期间,张白鹤也隔三岔五地指点他数次,荀玉鹤也也有两三次,抽空对太极拳中的精华精要言传身教,同时,对拳式中诸多不解之处,李相如也到静思堂向玉峰请教过两次,玉峰虽不能动弹,但好在头脑清晰,对本派武功见解更有高深之处,李相如获益不浅。

在几位名师指导之下,李相如对太极拳的理解和运用又加深了几分,至今十三式尽数学会,但功力和灵活运用、拳招拳式的精奥变动还有待进步的提高,单论招式动作而言,他每招每式奄然有大家风范,一招一式,与派中的任何一个高手比都不遑多让,处于颉颃之间。

六三 青青子衿(11)

三丰祖师在创立太极拳时,招法掌式并不繁复,主要有八种手法,分为四正手和四隅手,统称太极八法。这八种手法主要为:棚拊挤按采列肘靠。前四种为四种法,后四种为四隅法,以前四种为主,后四种为辅,正辅相依,互为补充,以达到完满无隙可击之境。

李相如基本功夫打得极为扎实,内功心法又有了相当的根柢。他又将太极拳完整练了一遍,额头微微见汗,看看已近午时,这才离开碎玉台。

他心想师父等人秘密离开武当须得向玉峰师叔公禀报为要,便择路来到静思堂。敲门进行堂中,见玉峰道长正闭目养神,青溪和青流一个斜靠在墙壁上,一个坐在东侧的一个蒲团之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李相如见状,心想两位师兄服侍师叔公为何如此懒散,这大大有违武当门规:“不得对师长不敬”的训条,现下他们的样子岂非大大的不敬?”扫了二人一眼,目光中大有不满之意。

清了清喉咙,上前数步,跪下叩首道:“徒孙叩见师叔公!”玉峰面带笑容:“相如来了,快起来,快起来!”李相如道了声谢,站起身来。青溪和青流这才抖擞精神,端容站立在玉峰两侧。李相如向两人行了礼,说道:“两位师兄好!”青溪青流同声还礼道:“相如师弟好!”

玉峰察言鉴色,对李相如说道:“相如你也许奇怪青溪青流为何会如此疏懒?”李相如沉默不答。

玉峰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正心诚意之人,事事以礼法为先,处处以规矩为尺,这一点是门中弟子所奉之圭臬。但我走火入魔三年多来,不能走不能动,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青溪青流自我瘫痪后就一直服侍我,从未有半点懈怠,他们年纪轻轻,成天守在我的身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练功习武,随意走动,出入自由,苦了他们了。因此,我特准允他们不必全部谨遵礼法,我休息时,他们可随意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有需要时,我会叫唤他们。这就是原因。相如,你懂吗?”

李相如心中恍然,又对玉峰深鞠一躬,说道:“弟子懂了。师叔公如此体谅晚辈,弟子受教了。”又对青溪青流道歉道:“两位师兄劳苦,我却不知体谅,多有不敬!”青溪青流道:“不知者不罪,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李相如道:“弟子有要事向师叔公禀报!”见青溪青流在侧,欲言又止。玉峰会意,对二道说道:“你们出去自行玩耍吧,一个时辰再回来,有相如一人陪我就行了。”二道依言出房,并将门带上。

李相如将掌门给他的信中内容向玉峰道长说了,玉峰听后面呈微笑,说道:“我早已经知道了。这么大的事,玉鹤怎么可能不和我说呢。他是个很懂规矩的人,自接任掌门以来,每逢有大事都要预先和我商量,征求我的意见。”李相如额首道:“是啊,我真是愚笨。派中以师叔公你的资历最老,德行最高,武功最强,师父肯定第一时间便要向您老人家禀报了。”玉峰道:“你是个好孩子,很懂规矩,也很懂礼数,我很欣慰。”

李相如道:“师父命我暂代掌门之职,可我什么也不懂,还请师叔公指点。”玉峰道:“这是你师父有意历练你,是对你的看重,你也不必惊慌,西汉时期,丞相萧何死后,推荐了曹参任丞相,曹参没多少才干,不敢随意制定新的治国之策,于是原封不动的施行萧何之前的国策,照样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这叫作萧规曹随。你只要一如既往地按照你师父在派中时行事的作风办事即可,他们此次北上,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便可返回,期间有什么难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教你怎么做。”

李相如听了这话,心中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施礼道:“多谢师叔公教诲和关爱。”玉峰又道:“近日来你的太极拳法练得怎么样了?”李相如道:“在师叔公和师父、师叔的悉心教导下,已经全部学会了。不过这套拳法实在高深莫测,许多地方弟子尚有不明之处,乞请师叔公点拔。”

玉峰道:“太极拳法是我派最为高明的内家拳术,三丰祖师穷毕生精力创立,其涵盖内容之博大精深,无有穷尽,便连你师公在世时有许多地方也不能尽行参透。你练习的时日很短,不要急于求成,一步一步慢慢来,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假以时日,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李相如应道:“是,弟子受教。”玉峰又道:“你将整套太极拳演练一遍给我瞧。”李相如依命整束衣服,便在堂中正厅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李相如用了一柱香时间将太极拳演练完毕,收了势子,躬身对玉峰道:“弟子愚钝,练得不好,请师叔公指教。”玉峰道:“你只学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能达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足见你的资质之高。唉,天佑我武当,出了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后人。”李相如道:“师叔公谬赞了,弟子惶恐。”

玉峰道:“你也不用谦虚,依我看,在你们这一代弟子中,你的天份是最高的,将武当功夫发扬光大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但你的拳法中还有诸多不足,你坐到我身边来,我向你一一讲解。”

李相如依言坐到了玉峰身侧的蒲团之上。玉峰道:“你将双眼闭上,摒弃一切杂念,随着我的思路走,只用臆念暝想。”

李相如点头道:“是。”随即将双目阖上,只听玉峰缓缓说道:“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用意不用力,用心不用劲……”,李相如随着玉峰的口诀行气导息,体内的真气从丹田慢慢升腾而起,经关元、石门、阴交、神阙、建里、巨阙、中庭等任脉大穴缓缓在全身游走,不多时便进入空明状态。

六四 青青子衿(12)

李相如不知玉峰所述口决为《无为心法》,是武当派中至上的内功心法。这与早期李相如在昆明郊外山洞中拾到的《无为心法童子篇》同根同源,只不过李相如从童子篇便无意中修练起,功底根基列为扎实,这些年来,他虽然记忆尽失,前事都忘记了,便蓄存于体内的内功真气却丝毫无损,加之他数年练功不辍,并还有所进益。

现下玉峰所述为成年人修炼的《无为心法》,李相如现在已经十八岁,练习玉峰所授的《无为心法》正当时候,加之他之前无意中得到的心法适合童年时候修习,如此一来,童年的基础打得牢,再来练习成年的,便达到了自然契合。

《无为心法》是武当也是武林中最为高深的内功秘诀,武当弟子中不是每个人都能修习,最起码要达到三个条件:一是人品端方,资质良好,有成为高手的潜力;二是派中视为下一代中重要的后备重点栽培的弟子,但要武功内力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四是通常年龄要要到四十岁以上,心志能做到心无杂念,才能修习这项内功。武当鹤字辈中,只有三鹤练习《无为心法》,并且各人的

这三个条件符合其中任何两项便可。玉峰通过对李相如的观察、考量,觉得他已经达到了修习《无为心法》的条件,于是便借此时机将心法传授于他,但却并不向他说明。

李相如闭上双目,按照玉峰指引,行气导息,体内真气在全身游走,只感到身体渐渐发热,身体里内息奔涌,越来越热,全身血管鼓胀,仿佛快要爆裂,再起忍耐不住,当即睁开双眼,一跃而起,来到厅中,将太极拳一一施展开来。

他每出一招一式,都蕴含了极极强的内力,只见厅中人影闪动,暗劲涌动,待得打到最后,李相如人全身热气腾腾,全身周围布满了白雾,仿佛刚才蒸笼里出来一般。

玉峰开始面带微笑,到后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李相如身上的燥热随着拳招的演练慢慢减轻,到得最后,便如沐浴在春日和熙的阳光中,暖洋洋舒畅无匹。他将最后一招练完收了势子,氲氤白雾已次第散尽。他朝玉峰抱拳鞠躬道:“多谢师叔公指点!”

玉峰道:“相如,你颇具习武的慧根,如今你的内力修为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适才授你的内力心法,寻常人必要修二十年以上才能达到你现在的境界。你以前有没有习练过!”

李相如对前事都已经忘却,搔了搔头道:“弟子对来武当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玉峰道:“可惜我手脚都不能动弹,否则我可与你过上几招,测一测你的内力。但以我看你招式中发出的内劲,似乎在你师父之上。”

李相如一惊,忙道:“弟子愚钝,怎敢与师父相比!”玉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说,弟子比师父强,青出于蓝,这难道不是大大的喜事吗?不是我门派之幸吗!”

两人正说着,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是青溪青流按照玉峰之前的嘱咐,过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玉峰命二道进入房中。李相如不便再打扰,随即告辞出来。

一路上,只感到身轻如燕,浑身充满了力量,知道自己功夫更进了一层,心情十分舒畅。他按照之前玉峰的教谕,到了忘我堂中,召集了派中各个坐口的主事人,通传了掌门等人闭关、相关弟子护法、由自己暂掌派中事务等消息,并严令各人要遵师命谨守门规,并命各坐主事向下边的弟子传达晓示,各人一一凛遵。

谷慕风看李相如年纪轻轻便得到这般器重,派中上下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相如身上,于他若视而不见,全没有以往的殷勤和尊重,心中更加忌妒。

他之前是派中年轻一代的优秀人物,荀玉鹤等人对他青眼有加,上所好之,下必随之。加之他之前清高自大,不将派中的师兄弟放在眼里,好像天下除了掌门寥寥数人外,余人尽皆愚蠢,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和诟病。现在李相如代替了他的位置,诸人立即转了风向,故意将他忘了。多年来他处于中心位置,被人奉承趋捧惯了,这时受这百般冷落,当真是比拿他剐上几百刀还难受,这时便连璇规和其他女弟子都对他爱理不理,他的潇洒他的英俊他的风流倜傥都失去了魅力,变得黯淡无光。

“他娘的都是些势利眼,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还口口声声自称是修玄之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狗屁。”他愤怒地想着,最后两个字便从嘴里面骂了出来。

众人一一从忘我堂散去,房中只剩下了李相如、璇规、谷慕风三人。璇规微笑着向李相如走去,她的笑容可以让冰雪融化。

她叫道:“相如师兄!”李相如抱了抱拳,道:“师妹,谢谢你之前送信给我。”璇规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师兄客气了。”李相如瞥眼看到璇规手背上有一道血红的手血印。他问道:“师妹,你的手受伤了。”站在一旁的谷慕风脸色微微一变。

璇规浅浅一笑,道:“不小心被花枝刷到了,没有大碍,谢谢师兄挂心。”接着又道:“师兄回来两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时间和你单独聊聊,小妹真的很想听听你这几年来的故事。”李相如歉然道:“怪我糊涂,回来后忙这忙那,尽将这事忘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你不嫌乏味,我会一一详细告知。正好,我现在有空,师妹便请到我房中去吧,我沏上一壶茶,边喝边聊。”

“那便太好了。我很想听,怎么会嫌乏味呢!我们现在走吧!”璇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两人转身便欲出门,这才看见谷慕风正尴尬地站在门口。两人的对话都被他一一听在耳中。李相如脸一红,说道:“原来谷师兄还没走?”

谷慕风没有回答他,对璇规说道:“师妹,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一起到落日峰看日落么,走吧,再拖延便看不到了。”

璇规迟疑道:“我和相如师兄有约,不如改天吧!”

谷慕风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喑声道:“你先答应过我的。”璇规道:“我是答应了你,可并没说是今晚。”谷慕风道:“我现在专程等你一起去。”璇规道:“我有事要和相如师兄谈。”谷慕风冷笑一声,道:“什么事,在哪里谈?”璇规俏脸一沉,说道:“谷师兄,各有各的事,人要讲道理的。我和相如师兄谈什么,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操心。”

六五 青青子衿(13)

李相如在一旁听两人越说越僵,便插口道:“璇规师妹,我正好想起师叔公命我晚膳后到静思堂有事交待,不如改天我们再谈吧!”璇规不好再讲什么,只得向李相如告辞。

到了门口,谷慕风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璇规袖子轻轻一甩,将他的手甩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谁也没有说话,走了十数丈远,谷慕风张口道:“师妹,适才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璇规冷冷说道:“生气,我犯得着生谁的气?”谷慕风道:“我听到那小子约你到房中品茗,心中老大的不舒服!我克服不了自己,所说说话的语气就重要些,你原谅我吧!”璇规看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怒气稍息,说道:“谷师兄你心眼也小了些,我和相如师兄不过想叙叙旧,这难道也不可以,你偏生吃这些没来由的醋!”

之前他俩在碎玉台为璇规送信给李相如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后来谷慕风追上了璇规,连连赔了不是,这才让璇规心中舒坦,谅解了她。但璇规的手背在两人的争执中不知何时被花草弄伤了,刚才李相如看见后才有此一问。

谷慕风听璇规说自己吃李相如的干醋,怒火又从心底升腾起来,说道:“我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们个个当他是宝贝一般。我吃他的醋,他配么?哼。”璇规道:“你总是瞧不起人,永远都那么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天下第一。我讨厌就是这点!”

谷慕风冷笑道:“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璇规道:“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讲的了。”加快脚步,径往住处走去。谷慕风在屁股后面紧跟不舍。

璇规进入房中,青童和另外一名女弟子正咭咭格格说个不停,两人看到璇规和谷慕风进来,站起来叫道:“谷师兄,璇规师姐!”接着又道:“我俩正好出去练剑,你们慢慢聊吧!”说完便拿了桌上的长剑携手出了门去。

璇规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磁壶,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下去。谷慕风叹了口气,随口吟道:“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这是诗圣杜甫《佳人》里的句子,说的是男人喜新厌旧,谷慕风吟这几句诗意在讽刺璇规喜新厌旧。

璇规刚喝了一口茶,看到谷慕风酸溜溜的模样,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茶水全喷在桌上。

谷慕风不悦道:“师妹,你是在讥笑我?”璇规道:“你也学得像个老学究,不过这诗是指男人喜新厌旧,无情无义,受伤害的往往是弱女子,你倒好,胡乱引用。”

谷慕风道:“自古以来,女子负心无情的也大有人在,不仅仅是男人。男人被女子抛弃拒绝也屡见不鲜,有什么奇怪。难道……难道我现在不就是一个伤心人吗?”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和难过。

璇规道:“你我不过是师兄妹而已,不是你想像的那般!”谷慕风道:“多年来,我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虽没有订情,其实大家心中早已明白的。”

璇规道:“谷师兄,可我们俩都谨遵礼法,并无半点逾矩的行为。”谷慕风道:“可在别人眼中,我们早就是一对了。”璇规道:“可事实上我们清清白白,别人怎么看哪有什么关系?”

谷慕风道:“原来你一直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原来你一直都对我没半分情意。我居然傻到以为你我能结为连理!”

璇规脸上一红,道:“谷师兄,结为什么连理,这种话不是能随便说的。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言外是让谷慕风离开。

谷慕风盯着她秀美无匹的脸庞看了片刻,心中哀叹:“这么美的女人我不能得到,我算什么男人?”沉默了半晌,问道:“师妹,我和你认识多久,便喜欢你多久,我的心意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吗?”

璇规回想起多年来朝夕相处的时光,一起习武练剑,一起吟诗赏月、一起下河上树,许许多的开心时光,内心也曾经动过和他相偕白首的念头,不过那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

此时谷慕风对她的表白,她不知道如何应答。她心中纷乱如麻,咬了咬唇,对谷慕风说道:“谷师兄,你让我静静想想,我现在真的好乱!求你!”她感到自己身心疲惫,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谷慕风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木然地走了出去。

璇规右手支颐,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天色渐渐黑了,夜色慢慢将周围淹没,窗外的蝉声一声接一声欢快地鸣叫,她仍然是一动不动。

青童没有回来。璇规也懒得点亮蜡烛。武当山上的夜是寂寞而又寂静的。万物都同睡着了。璇规心中掠过了一丝凄凉,她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荒诞?

她喜欢谷慕风多一点,还是李相如多一点,她不知道,也说不清。

“我喜欢相如师兄么?”她矍然一惊,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吓了自己一跳。在她的心底,从小头脑里的影子便是谷慕风,颀长的身材,英俊的面容,说话时头颅高昂,永远带着一脸骄傲的神色,无论他站在那里,都是鹤立鸡群,让人一眼便认得出。

李相如呢,瘦瘦小小,一声不吭,武功也不出众,脾气有时犟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朴实本份,扎在人堆里要过刨才能发现,但这样一个人不知何时便闯入了自己的心田。不是现在,也许在第一次见到他一脸脏兮兮的模样,便已经闯入她心扉中了,但自己却从未曾发觉。

自从她误将李相如逼得坠下山崖,五年多来,他的影子便从未在她脑海中消失过,几乎每天晚上睡梦中都要梦见他,一张朴实无华的脸,一脸的真诚和无奈,眼神是那样的无辜,是那样的委屈,然后突然看见他跌下万丈深渊,她便吓醒了。每次醒来,泪水都打湿了绣枕。

自从李相如活着回来后,她几乎以为是梦。她常常狠命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锥心的疼痛后,这才相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现在怎么办?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痛苦地"shen yin"了一声,"shen yin"之声在房中的四壁回荡。黑暗之中,她隐约看到了谷慕风狞狰的样子,一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英俊面容,他手持利剑,一剑插入了李相如的心脏。李相如血如泉涌,倒地而亡。

她不敢再想下去,泪水又不知何时湿透了面颊。她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六六 青青子衿(14)

早晨的阳光金子般从窗棱中洒进屋中,布满了房中的许多角落,报喜鸟儿在高大的榆树枝头啁啾,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璇规打了个呵欠,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是由于趴在桌上太久的缘故,感到脖颈又酸又疼,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进叫道:“青童,青童,师妹,师妹。”没有人应声,她知道青童年纪稍幼,素来爱赖床,便道:“你这个懒虫,太阳照到屁股了,快起床坐早课,不然又要被责骂了。”边说边进入里屋,一看之下,见青童的床单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显然一晚上没有人动过。

“难道青童昨晚竟整夜未规,她去了哪里?”璇规头脑中充满了疑问。继尔又想道:“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她才十五岁。”她和青童同居一室,年龄相若,性格也很投契,两人的感情已经情同姐妹,青童年纪比她小,她一向当她妹妹一般看。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面发怵发慌。

急匆匆作了洗漱,伸手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便欲出屋去寻青童。刚走到门口,青童便闪了进来,两个差点撞了个满情,璇规被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是青童。

用手拍了拍胸匍,说道:“青童,你去了哪里?你昨晚没有回来,你住在哪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青童却不回答,将头低着,身子一侧闪进屋去,说道:“我昨晚有事和青鸟师妹住一起,两人聊了一夜,我好困,要好好补补觉。”说着便将里屋的门关了起来。

璇规见她精神不振,衣衫不整,心中有一丝奇怪,不过青童素来如此,性格有几分大大咧咧,当下也不放在心上。

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便出门往三清殿而去。

走了半盏茶时间,见谷慕风双手负起背后,正伫立于一棵大树底下。听到脚步声,立即转过身来,说道:“师妹,我一听脚步声便知是你。”璇规止住脚步,敛衽道:“谷师兄早!”谷慕风脸上掠过一丝酸涩的笑容,回礼道:“师妹早!”

璇规道:“谷师兄,我要到三清殿早课,我先走了。”说着便拔步先行。谷慕风快走几步,与璇规并肩而行,说道:“师妹,你看上去一脸的倦容,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璇规轻轻一笑,说道:“没有,我昨晚睡得很好,多谢谷师兄关心!”谷慕风长叹了一声,说道:“昨晚我一夜没想,想了很多!”璇规听得出他话外之音,但道:“多想无益,那便少想点。”

谷慕风未置可否地说道:“如果一个人可以如此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便没有为情所困这一说了。”说完双目紧紧直视璇规秀美的脸庞。

璇规装作听不懂看不见,说道:“谷师兄,我们已经到了三清殿了。快做早课了,赶紧进去吧!”这时派中弟子们陆续赶来,和他们俩打着招呼,道着早安,谷慕风只得收了话头。

进入大殿中,已经满满坐一殿人,今天的早课由李相如领做。他受掌门委派暂代掌门行事,按照规矩早课他由他领做。谷慕风看见坐在台上的李相如,心里面又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早课照例是吟诵道家经典《道德经》,这是武当派数百年来雷打不动的铁律。《道德真经》是老子所做,老子乃道家始祖,相传老子骑青牛出函谷着后始作《道德经》,止五千言,便得道成仙,化身为天庭太上老君。

只听李相如在座上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谷慕风心不在焉跟随众人一同吟咏,看着一旁的璇规和其他弟子虔诚认真的样子,心里面更不是滋味。看着座上的李相如双眼半睁半闭,脑海里便有了计较。

他觑准了李相如头顶之上悬挂着的大钟,那只钟悬挂屋顶上方的的横梁之上,名为“警醒钟”,乃道家参道应时刻警钟长鸣之意,悬挂于此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钟足有上百斤之重,用坚韧的牛筋吊于粗大的横梁之上,而领座便正处于铜钟的正下方。

早课结束后,众人相继散去。李相如到碎玉台练习太极拳法。璇规目送他远去,想要追上去和他说几句话,走出了几步后,便停住了。谷慕风走近前来,说道:“师妹,他现在受师命暂理派中事务,一天忙到晚,没有时间陪你的。”

璇规神情黯然,说道:“我知道他一定还在记恨小的时候我常常欺负他,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是我将他逼得坠下悬崖的。”

谷慕风道:“是啊,师妹,他这个人一直都很小器,从小就是这样。这些事一定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这道心结,恐怕一辈子都化解不开。”璇规道:“怪不得我多次想和他聊聊,他都推脱有事,谷师兄,你说相如师兄是那么小器的人吗?”谷慕风冷笑道:“谁说不是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为了抓那只怪鸟,他故意将怪鸟吓风了,我们和他争吵了几句,他便将我打晕了,然后跑到林中躲了一夜,害得整个武当打着灯笼火把找他,你我都被师公责罚。”

璇规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那次也不能怪他,我们也有责任。”谷慕风接过话头道:“谁说不怪他了,本来我们几个小孩子闹着玩,他偏偏小题大作,什么都要告到师公哪里去,可见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种小心眼,他现在神气了,整个武当都要看他的脸色,我想他一定伺机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璇规默然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相信相如师兄是这种人,我对他虽然了解不多,可我感觉他是一个大度宽容的人,也许是我们多心了。多年前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事,在一起磕磕碰碰总是难免,他怎么会记在心上?“

谷慕风冷冷笑了一声,道:“不信你便等着瞧吧!”

六七 青青子衿(15)

第二天早课依然如常,李相如坐在台上铜钟靠左的位置,正中的位置是荀玉鹤坐的,他虽然不在,但位置一定要给他留着。

李相如正处于铜钟的斜下方,头顶正好对着铜钟的边缘,早课开始,李相如领诵《道德真经》,他领诵的是经中的第四十一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这章的意思是说:“上士听了道的理论,努力去实行;中士听了道的理论,将信将疑;下士听了道的理论,哈哈大笑。不被嘲笑,那就不足以成其为道了。因此古时立言的人说过这样的话:光明的道好似暗昧;前进的道好似后退;平坦的道好似崎岖;崇高的德好似峡谷;广大的德好像不足;刚健的德好似怠惰;质朴而纯真好像混浊未开。最洁白的东西,反而含有污垢;最方正的东西,反而没有棱角;最大的声响,反而听来无声无息;最大的形象,反而没有形状。道幽隐而没有名称,无名无声。只有“道”,才能使万物善始善终。”

道德经中的真言确实蓄含了无穷的玄机和哲理,值得修玄之人细细参悟和品味,假以时日,定会顿悟出高深的道理,对修道之人而言是毕生孜孜不倦的追求。

李相如近期习练太极拳法,不知不觉道德经中的真言与太太极拳的心法自然融合,体内真气慢慢汇聚,李相如乘势引气导行,一股无形真气在周身穴道缓缓游走,浑身上下如同吃了人参果,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畅快无比。

谷慕风滥竽充数地跟着众人吟诵着经言,不时偷眼观察着身旁的众人及台上的李相如,但见人人双目微阖,正如痴如醉地大声呤咏,并无一人有偷闲或取巧的行为,他心中冷晒道:“这群牛鼻子,个个如蠢牛木马,每天都妄想成仙得道,下辈子再做清秋大梦吧!”

而坐在左侧的璇规更是虔诚无比,樱唇微张,秀目微合,鼻孔微翕,正随着李相如的节奏吟咏,身体连动也不动一下,仿佛只要稍一动弹灵魂便会出窍而去。

谷慕风又瞥眼看了看台上的李相如,只见他双腿交叉,盘膝坐于台上,双目微阖,面带微笑,一副满足欢喜的模样,谷慕风看得牙根痒痒的,恨上得当即上去一掌将他打死。

谷慕风断定无人注意,便将一小巧物件捏于右掌中,轻轻提起右手,中指向内弯曲,拇指搭于中指之上,微一用力,只见那物件便如流星般向前台悬挂吊钟的牛筋射去。

他的手法又轻又快,并且将手巧妙地掩于袍袖之中,谁也没有留心和察觉,众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吟诵和感受真言的神妙之处,只听轻微”喀嚓”响过,接着“嗡”地一声大响,李相如头顶上空的大钟突然绳断,向他头顶砸落下来。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兀,谁会想到吊悬于横梁上的百年大钟竟然突然掉落,其时铜钟离李相如头顶高不过两丈左右,突然失据,数百斤的重量下落的速度何等迅疾沉重,从高直降,力量超逾千斤,眨眼间便到了顶际,以李相如此时的武功,要避开大钟只需就地一滚,或斜旁跃出,可以说毫不费力,但如此一来,大钟坠落而下便会砸伤坐在前面的武功稍弱的武当弟子。

“不能让钟伤到任何一人!”便在李相如头脑飞速思索的一刹那,大钟已经接触到他的头皮,众弟子见李相如倾刻间便会被砸得脑浆迸裂,不由得都失声惊呼起来,璇规更是关心迫切,高声惊叫道:“相如师兄,小心!”

李相如陡然一提真气,全身气息流转,双足钉地,上身斜飞而出,恰恰让过坠落下来的钟体,两掌间距搭在钟身之上,左右两掌同时用劲,将大钟一牵一引,使的本是太极拳中借力打力、四两拔千斤的一个巧劲,乃太极拳中“云手”的招数。

那大钟在他双掌的牵引之下,神奇般改变了方向飞向高空,离地将近两丈,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在半空中嗡嗡作响,待铜钟落到一定高度,李相如再度运出神功,用同样方法将铜法再次引向高空,如此一连三次。

众人见李相如将几百斤大钟抛上抛下,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都看得呆了,由之前的惊恐到惊奇,过了半晌,这才哄天价地喝起采来,接着掌声不断。

李相如将大钟如此抛了数次,逐渐将下落的力度慢慢消解,这才低喝一声,左掌斜引,右掌前推,口中道:“去!”那大钟便直奔大殿西侧横飞出去,若同有人用手托着,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与地上的青砖相触,发出“镗”的一声闷响,地上的砖头却未碎裂一块。

他露了这一手,无论时应变、功力、力度、技巧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非高手不能为之,看到了钟安然落地,没有损坏一块地砖,众人又是一阵喝采。

李相如将此事安然化解,武当众人这才相信他的太极功夫已经练到相当的水准,不由得都敬佩有加,纷纷起身上前道喜。坐在前排的弟子因李相如的应对得当,救了他们一次,心中更为感激。

适才的情形璇规更是看得心旷神怡,热泪盈眶。走近李相如身旁说道:“李相如,恭喜你练成了太极神功,刚才好险,要不是你应对巧妙,后果不堪设想。”

李相如道:“师妹过奖了,我对太极拳法只不过初窥门径,刚才不过是急中生智,凑巧而已。”

人群中的谷慕风见到自己若心谋划的计谋泡汤,非但没有砸死李相如,连毛都没伤到一根,反而再一次给了他扬名露脸的机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又气又恨,不愿再看到那闹哄哄的场面,转身走出了大殿。

六八 悠悠我心(1)

待众人散去,李相如见那缒断的牛筋在横梁上轻轻晃动着,心念微动之际,足尖点地,跃起丈余,一伸手,将牛筋抓在手中扯了下来,再细看时,只见那牛筋有茶杯口粗细,是多根搓编在一起构成的,牛筋是最坚硬柔韧之物,并且时间越久,韧性就越强,寻常不会轻易毁断。可李相如看到了中段有刀剑切割的痕迹。忽然又看到了大殿的墙壁之上嵌了一枚小小的飞镖,李相如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镖尾,微一用力,将那镖从墙壁之中拔出,细看之下,那飞镖制作精巧,是武当暗器中有名的“紫云镖”。

他心中了然,明白是有了预先作了手脚,将牛筋割得只能抻住大钟的重量,然后再趁人不备时用暗器将切割过的地方打断,造成大钟不堪重负自行坠落的假象。

李相如沉思片刻,再抬头仔细看大钟所吊的地方,于是便知道了这个人一定是冲自己来的。想利用大钟坠落将自己砸死,即使不能伤到自己,伤到了其余弟子,自己作为武当的临时执掌,遇上这种事情也难辞其咎,在师父及众弟子眼中形象、地位难免也要大打折扣,说不清就此取消他的暂掌之位。

“究竟是谁要这么陷害自己?”他脑子飞速旋转着。他自问自己平日里谦恭低调,谨言慎心,不敢居功自傲。但回到武当几个月来,虽受到了师辈的垂青,忌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诽谤者也或许有之,但从未居功自傲,恃宠生骄,或许因为性格直率,言语中无意中得罪了人,但还不至于种下深仇大恨。

又看哪牛筋被切断的地方,施算者的暗器功夫颇为了得,无论是准头、力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但武当弟子中大多数人使用的暗器都是“紫云镖”,武当派中使用暗器的好手不在少数,但能有这份能为的却不是太多。

李相如脑海中正盘算着,这时青海和几个弟子走了过来,说道:“相如师弟,我和几位师弟们在周遭认真勘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青淳是青字辈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今年大约有三十四五岁,他是十年前才入门的,算是半路出家。青字辈的弟子中武功修为较高的都被荀玉鹤挑选带走了,余下的数他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稳重,因此这段时间便由他协助李相如掌管派中事务。

铜钟落下,危殆被李相如化解后,他便立即率了几名弟子四处察看因由。这时察查完毕,便回来向李相如禀报。

李相如顿了一顿,将手中的牛筋自然便往身后一藏,说道:“我刚才瞧过,由于天长日久,牛筋已然腐坏,所以不堪重负,被大钟缒断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青峰知他素来实诚,不会撒谎,于是不再怀疑。当下找来了长梯,叫了七八名弟子将大钟用铁绳重新吊了起来,以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这次命人找来铁丝,拧成茶杯口粗的铁绳,拴在钟顶孔之上,然后才牢牢用铁钳拧在巨大的横梁之上,以确保万无一失。

李相如看着青峰等人忙碌,想要上前帮忙,几人说什么也不肯劳驾于他,李相如不得已只得离开。看看太阳高照,午时将至,便不再去碎玉台,于是便向“静思堂”而去,欲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向玉峰道禀告。

走了一段,寻思:“这事显然是派中弟子所为,若果被玉峰师叔公知晓,必要命严肃追查,届时无论查证是谁所为,必定会受重处。反正也没伤到任何人,不过虚惊一场,不如此事就此算了!”言念及此,便打消了去静思堂的念头,折而往碎玉台。

谷慕风计谋失败,心中愤懑,出了大殿,信步而走,不知不觉来到武当山西侧的枫树林中,这片枫树林是武当弟子闲暇时常来休憩玩耍之地,但此时因均有事要做,故而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谷慕风靠在一棵枫树之上,回想苦心设计的阴谋失败,心头阵阵无名火起,半是无奈半是痛恨,恨不得李相如马上去死。原来他之前看准了了李相如头上悬挂的铜钟,便在晚上偷偷溜进了三清殿,施展绝顶轻功,跃上横梁,伏于横梁之上,用剑将那牛筋切割得差不多能抻住大钟的重量,到得早课之时,再用紫云镖将牛筋打断,大钟便从上坠下将姓李的小子砸死。他的武功暗器在武当新一代弟子中算是一流的水平,加之隐蔽得法,所以牛筋果真被紫云小镖打断,大钟果然迅速下落。

他虽然打得如意算盘,但万未料到李相如自练习太极拳以来,内力和技巧突飞猛进,竟然用太极神功的巧劲将危殆轻松化解,赢得了众人的阵阵喝采。璇规从此更对他另眼相看了。

想到璇规对自己的冷淡,想到一落千丈的地位,他怒火越炽,从腰间拔出长剑,举起来便想一株碗口粗细的枫树斫去。

剑刚挥到一半,忽听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谷慕风止住了手之剑,循着叹息声走去,走了两三丈,只见一个紫衫少女正坐于树下,粉颈低垂,那叹自己之声正是她所发出。

谷慕风认得这背影,叫道:“青童师妹!”青童突然听到有人叫唤,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看到谷慕风,脸上一红,转身欲走。

谷慕风一把伸手将她拉住,然后搂在怀中。低头便往青童的樱唇上吻去。青童脸红过耳,拼命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将脸扭向一边,双唇紧闭。

谷慕风粗重地喘息着,死死将他抱住,一句话也不说,青童如何挣扎仍是逃脱不了他的怀抱。着急之下,青童扬起手掌,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这耳光打得好重,在林间发出一阵清脆的掌声,谷慕风未料到青童会出手打他,一时之间懵了,不由主松开了青童。

他张口结舌地说道:“你…你…你居然打我?”青童见到他英俊的脸上有一个红红的掌印,也是一怔,随即便低声饮泣起来。

谷慕风再次上前握住她的柔荑,说道:“青童师妹,你这么快就忘了昨晚的事了?”

六九 悠悠我心(2)

谷慕风从璇规房中失魂落魄地出来,心中感到空空荡荡,无所依凭,只漫无目的转悠,眼看天色已黑,迎面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一看之下,原来竟是青童。

青童之前和派中另外一女弟子青悠在房中聊天,看到谷慕风和璇规回去,便识趣地让出房来。派中上下都知道他们俩人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青童及其余女弟子虽然对谷慕风甚为爱慕,但一则不能夺人所爱,引起同门争执;二则以璇规的条件,想要和她争,还不够份量。

璇规和青悠练了会剑,又戏耍多时,眼看天快黑了,这才分别各自回房。这时恰巧遇上了谷慕风,青童叫道:“谷师兄!”谷慕风止住脚步,道:“青童师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青童笑道:“刚从青悠师姐那儿过来,咦,谷师兄,没见到璇规师姐,他没和你一同出来赏月么?”

谷慕风苦笑了一声,道:“赏月?这些日子我都快不知道月亮为何物了?”青童心中一动,道:“你俩不是经常花前月下,吟风弄月,真是羡慕死我们了,怎么,吵架了?”

谷慕风摇了摇头,说道:“不说了,烦得很。师妹,不如你陪我走走。”青童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不太好吧,让璇规师姐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谷慕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过和小师妹散散步,犯了哪家的王法了?”

青童本来便爱慕谷慕风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功又高,家世也好,又得宠天师辈,加之当日唐文鹤率聚英堂群枭上挑战武当时,谷慕风曾出手相救(其实当时的紫云镖为李相如所发,不过他没说,余人也不知道,一直认为是谷慕风的手笔),心中存了几分感激,现在听到谷慕风殷勤相约,不由得怦然心动。

谷慕风见她脸上犹豫的神情,当即走到她的身前,说道:“咱们行得正,走得端,管其他人说些什么。小师妹,不会这么不给我面子吧?”青童感到一种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

谷慕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走吧!”青童抵制不住这种诱惑,轻轻点了点头,便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路分花拂柳,阵阵的花香传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谷慕风暂时忘记了璇规冷落带来的痛苦。

他们一路交谈着,穿过弯弯曲曲的石径,不知不觉来到枫树林。

一弯冷月斜斜地挂于青空之上,清辉淡淡地洒下来,泻了一地。林中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枝叶令地上斑斑驳,平添了几分神奇色彩。驳微风过处,树枝轻轻地摇晃着,如同一个翩翩的舞者。青童有几分害怕,又离得谷慕风近了一些。

青童身上的处女幽香传了过来,令得谷慕风心头一颤。青童今年刚刚十五年,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芳华,清纯而美丽,光洁白里透红的脸蛋,刚长成形的婀娜身材,都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平日里谷慕风眼里只有璇规,青童及其他女弟子长得再漂亮,他也未曾留心。此时此刻,他侧头细看身畔的青童,但见月色下的青童秀目红唇,肌肤莹白,青丝如乌云般散于双肩,吹气如兰,宛如月如仙子下凡,谷慕风心猿意马,一把抓住了青童的柔嫩和小手,说道:“青童,我…我…”,青童浑身一震,一阵慌乱,接着用力将手抽出,说道:“谷师兄,你别这样!”脚下后退了几步,感到心脸上一阵燥热,一颗芳心怦怦怀跳个不停。

谷慕风被她拒绝,也有几分尴尬,他虽然常常和璇规在一起习武练剑,朝夕不离,但始终规规矩矩,从未做过有违礼法之事,即便连手也未真正的拉过,外人不明所以,认为两人早已经定情。

一时间两人无言,沉默了片刻,谷慕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今晚月色虽然不明,但有一种朦胧之美。青童师妹,你真好看!”青童适才挣扎了谷慕风的牵手,也有几分后悔和不忍,生怕他掉头而去,从此不再答理自己。

现下见谷慕风并未生气,心中欢喜无限,当即笑道:“谷师兄,你文武双全,又会说话,我有什么好看了,和璇规师姐比,我差得远了。”谷慕风道:“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我和她不过是师兄师妹,别无其他。”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说这样的话。

青童闻言,刚刚平复的心又怦怦怦跳了起来,颤声道:“如此说来,你和璇规师姐并没有相恋?”谷慕风突然变得有几分焦燥,说道:“相恋什么,不过在一起练练剑,闲暇时玩耍玩耍而已。”青童道:“你没骗我?”谷慕风道:“我骗你干嘛,别提她了,良辰美景,还是及时赏乐吧!”

青童的心情真是快乐无言,便道:“师兄,你文采风流,吟首诗给我听,以前我偶听到你和璇规师姐吟诗作赋,我真的很羡慕她!”

谷慕风道:“师妹你愿意听,我可以天天念给你听。”看了看天上的弓月,略一思索,吟道:“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他语音淳厚,富有磁性,慢吟低咏,节奏抑扬顿挫,自有一种诱人的魅力,青童虽不甚懂,但为他性感的声音、迷人的风度倾倒。小女孩总是容易为某人某事着迷,青童也不例外,谷慕风看她心醉神迷的样子,再次抓住她的小手,青童这次没有拒绝。

谷慕风乘势将她拢入怀中,两人便躺倒在草地之上。

月光依然如水银泻了一地,夜色依然朦朦胧胧,枫树下,草地上,两个淡淡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看不分明。就如此,十五岁的青童,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

所有一切,便如同一个美梦。

七O 悠悠我心(3)

谷慕风很快就将此事忘了,对青童他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内心喜欢的只有璇规一个,青童只是他情感空虚时的一个代替品,可怜的青童年幼无知,却将一腔柔情全部系在他的身上。

两人缱绻缠绵了一夜,眼看天色发白,生怕被人发觉,这才匆匆离开。青童回到房中,回忆着风光旖旎的昨夜,满脑子都是谷慕风的影子和昨晚的场景,甜蜜、幸福溢满心头,几疑是梦。她狠狠的掐了自己手臂一下,是真的。待渐渐冷静了清醒下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害怕极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再也坐不住了,于是走出房门,径往枫树林而来。再次来到和谷慕风缠绵的地方,一时间甜蜜和恐惧交织、燃情和理智争斗,使得她心烦意乱,难以自处,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而这声叹息恰恰被谷慕风听到了。当谷慕风搂住她要亲吻她时候,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自尊,她下意识地又打了他一巴掌。

当谷慕风问她难道忘了昨夜之事时,青童意志力终于崩溃,两人再次热吻在一起,重又燃起了激情之火。良久,青童躺在谷慕风怀里,说道:“师兄,我们的事情,如果被人知道可不得了。”谷慕风矍然一惊,一把将青童推开,站起身来,说道:“对了,这可是违反门规的事,一旦被人知晓便坏了。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赶紧走吧!千万千万不可向他人泄露半个字,否则你我便大祸临头。”说完急匆匆独自走了。

青童看着谷慕风离去的背影,竟无半分安慰和留恋,刚才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匆遽和害怕,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洒脱自如,青童微微有几分失望,心中莫名地升起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呆呆坐在草地上出了半天神,然后才起身慢慢离开。

武当派的十六条门规:“派中弟子男女弟子不得私自苟合,一有发觉,便废却武功,逐出门墙。”派中的男女弟子两情相悦,只要合乎礼法,可请求掌门准婚,行合卺之礼,但如果私下订情,事先便发生了关系,则要按门规严惩。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谷慕风和璇规不敢逾矩的主要原因。再一个原因便是谷慕风太喜欢璇规,生怕不小心触怒了她反而弄巧成拙。其实他也算是一个痴情种了。

谷慕风的激情被门规一事警醒,便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令他又是后悔又是恐惧。武当门规的严峻,自唐文鹤以来,便远超历代任何时候,这十余年来,因触犯不同规条被处罚的人也有数十人,无论轻重,没有一个人例外。谷慕风好不容易成为武当高徒,虽然和李相如关系龃龉,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派中的优秀弟子,师辈眼中的后进,同门心中的翘楚。如果一旦和青童的事败露,便会有身败名裂之险,非但武功被废,江湖中也再无立足之地。想到这里,冷汗便顺着背脊流了下来。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和青童师妹有任何来往了。”

谷慕风一连半个月都对青童避而不见,青童虽然知道两人再在一起,迟早会被人发现,但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他去多次找借口去找他,可他常常避而不见。她又偷偷用暗器传讯给他,谷慕风只作不知,有几次青童和青悠见到谷慕风和几个师兄弟迎面走来,谷慕风也只是对她俩点了点头,一脸的冷漠。

青童开始十分的伤心和难过,但这种伤心难过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独自承受,伤心难过后便开始愤怒:“我将一切都给了你,而你却如此无情无义,把我当成了什么?”愤怒之后便是勇气:“你不理我,我偏要去找你。”

这天她刻意打扮了一番,早课之后,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面对面碰上了谷慕风。谷慕风正和璇规说笑着走来,他和璇规虽然近来偶有争执不快,但过了也便过了,没有因此而导致两人决裂或反目,因此,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同习武练剑。

青童叫道:“谷师兄!”谷慕风看见青童,被吓了一跳,青童笑道:“谷师兄,我有点事情要请您帮忙!”谷慕风嗫嚅道:“我正要好要和璇规师妹去练剑,不如改日吧!”青童向璇规眨了眨眼睛,一如往常的调皮和狡黠,说道:“师姐,我向你借谷师兄片刻,行不行?”

璇规知道她一向口无遮拦,也不在意,笑道:“谷师兄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我的剑枕,你有事就先和他说。”对谷慕风道:“谷师兄,我们下午再练,青童师妹既然有事,你就帮帮她!”

谷慕风无法推脱,只得应允。璇规便自行离开了。待璇规走远,青童上前便抓住了谷慕风的手,将他拉到路旁的树丛中,说道:“师兄,我好想你!”谷慕风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将她手扒开,低声说道:“你疯了?小心被人瞧见。”四周看了看,幸喜周边无人。

青童楚楚可怜地说道:“你总是躲着不见我,我真的快要疯掉了,我想你都快想疯了。”谷慕风低声道:“那又如何?我俩的事一旦被发现,你想想后果会怎样?我们还是别在一起了,像以前一样,我是谷师兄,你是小师妹,无纠无葛。上次的事,还是尽快忘了吧!”青童咬了咬嘴唇,说道:“忘了?你说得轻松,我把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你,你倒好,轻描淡写一句话说打发了,你当我是垃圾,说扔就扔了?”说着眼圈便红了。

谷慕风急道:“那…那你想怎么样?”青童道:“你今晚酉时到枫树林里来,我们再细细商量。”谷慕风面现难色,青童冷笑道:“我是个女孩子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又怕的什么?你只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来一趟枫树林不是很平常的事吗,谁又会怀疑你了?”谷慕风无奈,只好说道:“我怕了你了,不过要千万当心,别露出蛛丝蚂迹,这种事情,即便再要好再亲密的人都不能让她知道。”他生怕青童嘴快,将事情告诉青悠。

青童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小孩子,我理会得。今晚酉时枫树林,不见不散。”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谷慕风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七一 悠悠我心(4)

晚膳后,天色渐黑,戌时将至,谷慕风在房中踱来踱去,到底赴不赴青童之约,他犹豫不决。

经过几番挣扎后,他决定去见青童,将事情的厉害关系和她说清讲明,从此一刀两断,不再纠缠。

他到枫树林时,青童早已经等在哪儿了。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谷慕风突然想起:“今天是十五了,月圆之夜。”月色很温柔,青童一身白衣,沐浴在月色中,看上去很美、很撩人。

她看见谷慕风到了,脸上呈现出快乐的光芒,她上前几步,柔声道:“师兄,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谷慕风道:“青童师妹,我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前两次是我……”他话只说了一半,青童早用她柔软芳香的小嘴将他的嘴堵上了。谷慕风再一次彻底认输。

两人并肩仰天躺在草地上,青蓝的夜空月亮宛如伸手可及,隐约可见吴刚正在不遗力地砍伐月宫里的桂树。青童悠悠地问道:“师兄,你说吴刚什么时候能把桂树砍倒,桂树砍了又长,长了又砍,永远都没个尽头,其实他也蛮可怜的。”

谷慕风知道这是一个神话传说,《山海经》里记载:“相传吴刚又叫吴权,是西河人。炎帝之孙伯陵,趁吴刚离家三年学仙道,和吴刚的妻子私通,还生下了三个孩子,吴刚一怒之下杀了伯陵,因此惹怒太阳神炎帝,把吴刚发配到月亮,命令他砍伐不死之树——月桂。月桂高达五百丈,随砍即合,炎帝就是利用这种永无休止的劳动作为对吴刚的惩罚。”

不过谷慕风此时想的是另外的事情,当即默然不答,青童侧过脸对他说道:“师兄,你怎么了?不和我说话,你是不是烦我了?”谷慕风叹了一口气,说道:“青童,我们这样下去不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今晚以后,还是不要再单独见面的好。”青童一下子坐起身来,说道:“不行,这样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天天想见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如果从今不再见面,我生不如死。”谷慕风也坐起身来,说道:“你我每天都见得着,怎么会不见面。“青童道:”那不一样,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谷慕风道:“师妹,你理智点,你想想,按照门规,一旦我们的事情暴露,便要被废了武功,逐出武当,届时江湖虽大,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青童道:“我不管那么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谷慕风心中有气,站起身子,说道:“这里不便久留,我先回去了。”青童一跃而起,伸开两手,拦住他道:“别走,如果你以后不见我的话,我就天天来找你,到时别人不知道都不行了。”谷慕风急道:“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你想害死我?”

青童道:“这也是你逼我的。”谷慕风终于妥协,说道:“要见也可以,不过不能常见。这样吧,我们两个月见一次,就在这里好吧?”青童道:“两个月,这么久,一个星期见一次。”谷慕风摇了摇头:“不行,太频繁了。”青童坚起右手食指:“十天?”谷慕风又道:“还是不行。”青童有点不高兴了:“半个月行吗?”谷慕风叹了口气道:“一个月一次,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随你高兴怎样就怎样!”

青童心知不能逼得过紧,沉默了片刻,说道:“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你不能骗我。每个月的十五这个时辰便在这里等你,别忘了是你亲口答应我的,有天上的明月作证。届时我会传讯给你。”谷慕风抬手制止:“千万不要,不要多生事端,弄巧成拙,既然答应你我就不会食言。”

随后又道:“我先走了,你过会儿再离开,小心别让人瞧见。”说完整了整衣衫,匆匆离去。青童看着他潇洒的背影远去,又在林中候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回房。专等着下月的十五月圆之夜相会。

时光如白驹过隙,李相如转眼便代掌武当事务近一个月了,他每天按步就班地习武、早课,处理派中大小事务,起初尚感到颇为吃力,可每逢遇到麻烦不懂之事,有青淳等人帮忙,遇到棘手的事,便去请教玉峰道长,每次都从容解决,渐渐地便得心应手了。

自此玉峰道长指点他太极拳经后,他对太极拳的领悟又更上了一层楼。这天,他将太极拳练了一遍,只觉得之前领悟不通,想不透的地方,逐渐明朗,全身的内力在气息的引导之下,顺着全身经脉缓缓流动,太极神功的威力进一步显现,李相如自感进境神速,头脑清明,身轻如燕,不由得又惊又喜。

正在兴奋之时,只见青流远远顺着山路往碎玉台而来,脚下飞步,宛若飘风,这几年,青溪和青流朝夕侍奉在玉峰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没有多少自由可言,玉峰道长心口不忍,为了回报二人,常常指点他们一些习武要领和法门,两人天天和一个派中高手在一起,又得他的指点,武功不由得突飞猛进,虽然不像余人一样自在,但功夫却大有长进,比其他弟子优渥了许多,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青流的轻功此时在“青”字辈的弟子中也算是数得上的人物了,他一边飞奔一边大叫着:“相如师兄,相如师兄。”服侍玉峰道长的两道,青溪入门时间和年龄均较李相如稍大,而青流却比李相如到武当晚了两年,虽然年纪相仿,但他却要称李相如师兄。

李相如见青流竟然亲自到得碎玉台,这是从未过之事。再看他行色匆匆,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师叔公有什么急事不成?”当下快步迎了上去。

青流转眼间便到了碎玉台,来到李相如近前,抱了抱拳,说道:“师兄,快回去,不得了了。”语气大为惶急。

李相如道:“青流师弟,不要着急,有何事慢慢说。”青流舒缓了一下情绪,说道:“师兄,玉峰师叔公突然晕过去了。”

李相如闻言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这样,快快回去。”拔腿往观中方向便奔,清流紧随在后。

七二 悠悠我心(5)

李相如提气急走,青流便在后追赶,不一刻,便能与之并肩而行。李相如此时的内力、轻功在本辈子弟子可为第一,他未料到这个不起眼的青流竟能和自己并驾齐驱,心中微感诧异,心想:“青流这小道士平日里闷声不出气的,未料轻功却如此之佳,真是人不可貌相。”转念又想:“他和玉峰师叔公每天都在一起,可能师叔公对他们都有所指点,名家高足,当然不同凡响了。”想到这里,心中释然。

侧头问青流道:“师弟,早课前我还向师叔公请安问好,见他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就出事了?”青流道:“我也不知道啊!玉峰师叔公命青溪师兄到内室去取《道德经》老卷,那是最钟爱的一部书,然后又说口渴,我便到外室给他倒茶,不料我刚把茶端进去,刚喂他喝了一口,便见他老人家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我当时吓坏了,大声叫唤,然后蹲下身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但师叔公还是双眼紧闭,怎么叫也不应声。青溪师兄拿了书出来,见状急忙命我来通知你!”

李相如心急如焚,知道若是玉峰没了性命,如何向师父师叔们交待?当下提气直奔,青流舍命在后而狂追,只见山道上两条人影如一股轻烟般掠去。

起初两人尚能肩并肩同步前行,但李相如一加劲,青流便难以跟上。他的内力武功始终不能和李相如相比,一盏茶功夫便被抛下了十数丈,再过片刻,便望尘莫及了。

李相如急速到了静思堂,只见一大堆人围在堂内堂外,都是派中闻讯来探视的。众人见李相如到来,急忙让出一条路来。

玉峰正仰天躺于床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众人个个束手无策,青溪在一旁低声哭泣。李相如扒开众人,来到榻前,伸手一搭玉峰脉息,脉时有时无,时隐时现,再瞧他脸色发青,青中带黄。李相如环顾了众人一眼,说道:“房中人都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不要在此惊扰师叔公,我要用内力为他老人家治病,人多了反倒影响,房中只留青溪师兄一人便行了。”

众人依命散去,李相如对青溪道:“师兄,将房门关上,你便在房中为我护法。”青溪将房门关了,从里面将门栓闩上。守在门前,以防有人前人打扰。

李相如道:“师叔公好像是中了毒!”青溪“啊”地轻呼了出来,道:“是什么人要加害师叔公?也怪我们太过疏忽大意,真是该死!”李相如道:“我听青流师弟说师叔公是喝了茶后才晕倒的,可见有人在茶水中动了手脚。”

青溪一听,双手连摆,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青流师弟怎么可加毒害师叔公。”李相如道:“师兄,你不要激动,我绝对相信青流师弟不会下毒害师叔公,应该是有人趁你们不备时预先便在茶水中下了毒药,青流倒茶时万万没想到茶水中有毒,喂了师叔公喝下去,但那毒药药性猛烈,师叔公走火入魔后体质最为敏感,因而只不过喝了一口便晕了。”他对青溪扬了扬手,道:“你过来看,师叔公脸色发青,这不是中毒的迹象又是什么?”

青溪走近前去,俯身仔细看了看玉峰的面庞,点了点头道:“之前我也发现了这点,不过没从这方面想,谁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看了看李相如道:“相如师弟,师叔公中的是什么毒,能不能解?”李相如道:“江湖中毒药种类繁杂,我见识有限,辨别不出这是什么毒药,为今之计,我只能用内力看看试试能不能将师叔公体内的毒逼出来。如果实在不行,只得另想法子。”

这时青流已经赶到,跪在门口一边哭泣一边不停打自己的耳光,李相如低声对青溪道:“师兄,你出去劝劝师弟,这事不能怪他,我现在为师叔公逼毒解毒,你们守好门口,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青溪领命出了房去。李相如将玉峰扶了坐起,自己背靠墙壁,玉峰面向榻外,右手掌心对准他的背心,缓缓将内力输到他的体内。

他掌心“劳宫穴”对准现峰的“灵台穴”,开始以极轻极小的内力慢慢从玉峰“灵台、神道、身柱、大椎”等要穴一路传了过来,直到全身心的“腹通、上脘”,两人的内力本是一脉相承,李相如的内力进入到玉峰体内,一路上通行无阻,完全汇入他的体内,即便是稍有阻滞,李相如只要微加催动,便立即打能,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人身上都冒出了腾腾白雾,李相如全身早就被汗水湿透。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分,玉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喷出之物溅到了了地上,颜色黑如浓墨,接着玉峰“哼”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他清醒过来后,立即便明白李相如正用内力为自己驱毒,便说道:“相如,辛苦你了。”李相如见玉峰吐出了体内毒茶,又听到他开口说话,知道他已经无性命之忧,毒已经解了大半,当即放心,深吁了一口气,将内力慢慢收回,手掌撤离玉峰背心。

他下了榻来,对玉峰道:“师叔公,你老中毒了。”玉峰叹气道:“好贼子,下得好毒,只因一时大意,竟中了他的毒手,惭愧,惭愧。”李相如问道:“师叔公见识广博,江湖经验丰富,茶中下的是什么毒?”

玉峰道:“叫青溪青流将茶壶中的茶水端进来我瞧?”李相如将门打开,见青溪立于门口,而青流却一直跪在门口,已经两个多时辰。他倒了茶水给玉峰喝,导致玉峰中毒,因而深怪自己粗心大意,自责不已,从碎玉台回来后便一直跪在门口,以求赎罪。

李相如赶紧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师弟快快起来,师叔公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二道大喜。青流三两步进入房中,又扑通跪在榻前,流着泪向玉峰叩头道:“弟子办事疏忽,差点酿成大错,请师叔公恕罪。”

玉峰道:“不能怪你,敌人下的毒世所罕见,就连我也没能察觉,你又岂能知道茶中被人做了手脚,起来吧!”青流谢过起身,用衣袖将泪痕揩干,侍立于旁。

李相如和青溪将之前茶壶、茶杯中喝剩的的残茶拿进房中,置于榻侧的椅子上,玉峰吩咐道:“青溪,你将杯中剩茶端过来我看?”

七三 悠悠我心(6)

青溪应了声“是”,两只手一边抬着茶壶,一边抬着茶杯,走到玉峰身前,举到他的面前四、五寸的地方,玉峰看了半晌,沉默不语,接着又道:“将两杯茶端到我的鼻前让我闻闻。”青溪又将壶和杯举前移凑到了玉峰鼻边。

玉峰道长双目微合,嗅了半晌,然后闭目凝思,整整有半柱香时间,李相如等人只静静候着,谁也不敢出声,玉峰终于张口道:“壶中的茶已经被人换了,杯中茶因我晕后放置于堂中,人来人往,贼人没有机会下手,不过只留下少许残渣,要想辨认,何其之难!”

李相如问道:“难道便连师叔公也分辨不出是何种毒药?”玉峰默然片刻,说道:“我在未走火入魔全身瘫痪之前,数十年来,走遍大半个江湖,对江湖中的人物掌故武功,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大多知晓。江湖中用毒,北边以东北的黑龙江独孤氏为最,他的“天绝散”和“爱人红”,令江湖中人谈起变色,两种毒药最为猛烈,就如北方人的性子,又烈又猛,下毒用毒均在明处,让中毒之人死也死在明处,痛也痛得明白,是最容易识别不过的毒药,再者,独孤氏一族性本张狂,生怕世人不认得独孤之毒的厉害,下毒之后还要大张旗鼓,大肆宣扬,故意要让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们的厉害手段,以此扬威武林,树立江湖地位。不过在十多年前,独孤氏家便销声匿迹,绝足江湖,他们的独门绝技便随之烟消云散,不知所踪,江湖上再也没有闻听过。我曾见过也识得这两种毒,我此次中的毒悄声无息,全然不是独孤氏的风格,毒性也大相径族,我断定不是独孤之毒。”

李相如等三人相视一眼,不敢言语。玉峰又道:“南方用毒以四川唐门为最,而唐门的毒以精巧阴柔为主,倒和我所中的毒有几分相似,不过唐门的毒,每一种毒都有颜色,并且绚烂多彩,让人望而忘畏,不知不觉着了道道。原因是唐门毒技的首创者是一个女子,也就是唐门的首创者,第一代门主,她名为唐傲霜,相传她是位异常美丽的女子,年轻时曾爱上一个名声颇著的男人,那男人武功高强,英俊潇洒,最后那男人却负了她,对她始乱终弃,她从此变得乖戾暴燥,心狠手辣,花了十余年时间专门苦心研制了唐门七绝来对付自己憎恶的人,那名负心男在江湖中是位大名鼎鼎的人,武功也极为高强,最后终于还是上了唐傲霜的当,中了唐门七绝之毒,惨死在她的手中。”

玉峰说了太多的话,微感疲倦,歇了一会,看了看三人一眼,说道:“这些陈年旧事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老黄历了,我也是年轻时听我的师公——也就是你们的师曾祖讲的。”李相如等三人虽然知道四川唐门是用毒的行家,但玉峰所述的唐门来历却是首次听闻,不禁听得津津有味,兴味盎然。

玉峰接着道:“唐门七绝便是七种毒药,由七种颜色组成,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不知道的人往往会被毒药的外表迷惑,不经意间便中了毒。唐门自唐傲霜起,起初制毒只为了报复,随着年月的推移,唐门日渐昌盛,用毒便成为唐门中人纵横江湖的一种手段,江湖中人提到唐门,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们用毒的本领,唐门介于亦正亦邪之间,但正派中人对他们往往敬而远之,不屑与之为伍。”

三人点了点头,深知用毒使毒是江湖中下三滥的手段,名门正派不屑为之,当然也不会与这些人交集。

玉峰续道:“百余年来,唐门不敢违背祖师遗训,用毒之法虽有变化,但永久不变的却是所用之毒皆为七色,我所中之毒没有任何色迹可寻,我断定不是唐门七绝。”

青流心中难过忧急,问道:“师叔公,你的余毒未消,既然查不出来,便不能对症解毒,那该如何是好?”玉峰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青流垂首道:“是。”

玉峰又道:“东边用毒以鲁东圣手金不换为最,不过金不换虽然擅长使毒用毒,却是侠义中人,他轻易不会用毒,并且对付之人一般均是江湖败类,大奸大恶之徒。即便如此,金不换还是将用毒引为平生之耻,因而平生从未收过一个徒弟,他死了十几年了,他的一身用毒本领便从此失传了。再说,即便他在世,也不会加害于我。“

李相如、青溪、青流三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好奇之心,异口同声问道:“师叔公,这是为何?”玉峰微微一笑,说道:“因为金不换是我的亲叔叔,我是他唯一的侄子,他怎么会毒害我?”三人不禁一怔,没想到玉峰师叔公还会有如此身世和隐情,不方便再追问。但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怪不得师叔公对用毒情事如此清楚熟悉。”

玉峰折过了话头,续道:“在江南一带,没什么了不起的用毒行家,勉强能排得上号的也只苏南一窝蜂。”

李相如等人听到这名字古怪,都忍禁不住,,不过碍于玉峰中毒,只有强行忍住。玉峰刚中毒苏醒,身体虚弱,又说了半天的话,感到口干舌燥。

青流想要给他水喝,可玉峰就是喝了他所喂的茶水才中毒晕倒,他成了惊弓之鸟,即便有此想法,也不敢说出要给玉峰道长水喝的话来。

玉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清流,将壶中的茶倒一杯给我喝?”青流踌躇道:“师叔公,这个…茶水…”,玉峰知道他心有余悸,便道:“壶中有毒的茶已经被人换了,重新拿个杯子倒给我喝就是了,不用担心。”青流这才另拿一个茶杯,倒一杯喂玉峰喝下。

玉蜂清了清喉咙,接着道:“苏南一窝蜂是江南一带专门饲养毒虫毒兽的一个帮派,他们饲养的毒蜂最为厉害,并且蜂子数量惊人,每至一处,都是成千上万只计,若欲毒人,必须驱蜂前来,黑压压一片,一眼便可瞧见,我所中之毒,更不可能是他们所为,再说,无论是武当或我本人与苏南一窝蜂只闻言从未谋面,并无任何仇怨,即便有,以我武当的江湖地位,苏南一窝峰也不敢轻易冒犯。”

三人听罢不由得心中一沉,寻思:“看来这毒是何门何派何人所下是永远都查不清了。”

只听玉峰沉声道:“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此毒像极西域的‘子虚乌有散’。”

七四 悠悠我心(7)

李相如等又不禁齐声问道:“子虚乌有散?”听这名字便奇诡怪异,不同凡响。

玉峰缓缓地说道:“对,多年前的一次,你师祖曾和我们师兄弟几个闲聊,说起江湖中用毒的各门各派,便提到了‘子虚乌有散’,它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物,是西域一个名为‘灵芝教’的教派所创制,他的祖师名为灵芝上人。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呈粉末状,遇水即融,也可算得上无形。人一旦服下,如果没有灵芝教的独门解药救制,半柱香的时间必定毙命。传言中毒者死时全身乌青,宛如被人打得浑身淤伤一般,两睛凸出,舌头发硬,十分可怖。”

李相如三人听得悚然而惊,相顾失色。玉峰又道:“我推测我中的便是‘子虚乌有散’之毒,不过为何我中毒后未立刻身亡,这点我也想不通,莫非是我的判定错了,你们瞧瞧我的脸上可有发青?”李相如道:“师叔公的确脸上发青,直至脖颈!”玉峰道:“这就对了。贼人将毒下在茶水之中,因毒性无色无味无形,谁也没有察觉。不过,我估计他放得极少,不想要我的命,故而我中毒较轻。”

青溪道:“师叔公,这是怎么个说法,既然下毒之人要加害你,却又手下留情,岂不令人费解?”玉峰道:“现在只有这个解释甚为合理,我也想不明白。”青流道:“是不是派中出了奸细?要不然外人绝不知道师叔公在这里清养,更不可能轻易混进来在茶水中下毒,只有对我们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够做到。”

李相如道:“师叔公未中毒之前有哪些人来过静心堂?”青溪道:“多年来,按常例每天早课前均有派中弟子来请安问好,不过也不是硬性规定,这点你是清楚的。今天早上约摸有十余名弟子来过,不如将他都一一叫来询问吧?”

玉峰道:“如此定会引起派中弟子恐慌,再说,我相信派中弟子都是人品端方之人,一旦这样做,会伤及他们的自尊,还是另想法子吧!”

李相如道:“不错,师叔公说得极是。我们应另谋良策,既找出下毒之人,也不惊扰其余弟子,为无辜之人保留颜面。”

青流道:“不这样查,又如何能查出谁是真凶。这贼人害得师叔公身中奇毒,危在旦夕,须一一排查,才能找出元凶,我料必是今天早上来请安问好的人所为!”

李相如道:“青流师弟分析得有理,必是派中之人所为,但未必便是来请安问好之人所为,试想果真如此,那这人也太蠢了,岂不是有此地无银在百两之嫌,不打自招?”青流道:“我现在就去查找,将这个贼人揪出千刀万剐。”他因一时疏忽,差点害死玉峰道长,故而对下毒之人痛恨万分。说着便往外走。

李相如叫道:“青流师弟且慢,我有话说。”青流道:“师兄有何见教,难道就这么算了。”李相如道:“师叔公余毒为清,我只时用内力将他体内之毒驱除一部分,目下最紧要的是想办法为师叔公解毒,拖得时间久了,便会大大的不利。至于下毒之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不过还要讲究策略方法,敌在明我在暗,大张旗鼓,反而会打草惊蛇。”

青溪点头道:“相如师弟说得极是,师弟你冷静些。”青流道:“那下步该当如何?”李相如沉吟片刻,说道:“我有一计,只是怕委屈了师叔公。”

玉峰道:“我是早就该死的人了,能活到今日,已属侥幸,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我能做的一定照做。”李相如躬身道:“那弟子便斗胆了。”玉峰道:“你尽管说来。”李相如道:“师叔公醒来的消息暂时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们放出消息,说是师叔公中毒不治,那下毒的贼人必定心有疑虑,晚上必来查看,我们便埋伏在师叔公房中及周围,必定将其一举擒获。”

玉峰微笑道:“此计甚妙,相如年纪轻轻,便足智多谋,武当后继有人了。”清溪清流尚有迟疑,均道:“谎称师叔公身亡,这岂非违犯门规中的大不敬之条?”玉峰道:“规条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应持经达变,相机而行,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相如很好,你们应向他学习。”二道齐声应道:“是。”李相如道:“我现在便封住师叔公的几处大穴,一则阻止毒性蔓延,护住你的心脉,二则可造成龟息之状,引敌入瓮。”

玉峰道:“好,你便行事吧!”李相如低声说道:“弟子得罪了。”上前两步,戟指点了膻中、中庭、璇玑、天突等要穴,为其护住心脉,然后最后在他且脑的玉枕穴上一点,玉峰便晕厥过去。

青溪青流惊道:“如此一来,师叔公有无性命之忧?”李相如道:“放心,我点穴只用了三分指劲,只令师叔公作假死状,绝不会危及他的生命。”

待玉峰晕倒后,李相如附耳在青溪青流如此安排部署一番,两人频频点头。

不多时,静心堂里传来了伤心欲绝的哀嚎声,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武当上下都知道玉峰道长已经中毒仙游。整个武当陷于哀伤之中,玉峰是武当玉字辈中硕果仅存的耆宿,如今他被人暗害身亡,是武当的一大损失,也是武林的损失,消息一旦传出,整个武当山哭声震天,所有弟子都排队轮流前来吊唁看望。

夜渐渐来临,玉峰仍躺在静思堂的卧榻之上,并未移动。

李相如挑选了十余的忠实可靠的道众,预先将事情告诉他们,并叮嘱千万不能走露半点风声。然后一一作了安排。

二更左右,无月,星星分外明朗,蟋蟀和不知名的虫子竞相斗唱,叫得欢畅无比。吊唁之人都散尽,悲伤暂时过去,武当又陷入静穆之中。李相如伏于房顶的横梁之上,青溪、青流伏于房中的角落处,房外,青淳率了七八名弟子伏于房屋四周,专待下毒之人的到来。

七五 悠悠我心(8)

忽然间,一个黑影越墙而入,然后沿着墙角轻轻前行,来到停放玉峰“尸身”的房前。房中两只白烛低烧,烛火被微风吹得忽明忽暗,房中空无一人,夜深,白天里忙碌了一天,哭也哭得疲累了,只有玉峰道长仰面躺在榻上,一如白日里一般。

按照武当的规矩,凡派中辈份较高的人死了,必须得由掌门亲自监督入殓,以为敬重。因玉峰道长不过去逝几个时辰,再者掌门及诸位辈份较高武当前辈正在闭关,因而只有留待明天清晨再做这些事。、

那黑影猫着腰,先四处打量了一遍,略作犹豫,确定四下无人,深夜寂静,然后迅速冲进房中,来到玉峰“尸体”前面,先用手探了探玉峰鼻息,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接着扑通跪了下来,捂着嘴低低啜泣起来。

匿身于横梁的李相如及房中四周的青溪青流等人都均感诧异,寻思:“既然他要毒害师叔公,已然得手,为何好像又很难过似的。”人人心中都存了这个疑问,只静观其动静。

三人在烛光之下见那黑衣人身材纤细,虽然身着黑衣身着黑巾,但可判断应是一个女人,再看她身法动作,正是本门功夫无疑。

青流早就按捺不住,要不是事先李相如嘱咐等他出手再统一行动,再就窜出来擒她了。

黑衣人双肩耸动,显得十分悲伤,低低哭泣了半晌,这才恭恭敬敬在玉峰面前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施展轻功便往屋外奔去。

李相如瞧准时机,从房梁之上嗖地一声窜到黑衣人前面,挡住她的去路,喝道:“下毒凶手,还不束手就擒?”与此同时,青流清流早已经从角落窜出,将黑衣人前后夹在其中,围了起来。

黑衣人见中计,一言不发,左掌朝李相如光胸拍去,听手早已经将腰间长剑执于手中,一招“凤起幽林”,直刺李相如小腹,是武当剑法中的招数,他掌剑同出,想逼开李相如,乘机逃走。

李相如冷笑一声道:“果然是派中的内奸。”笑声中,右掌闪电般抓出,一把抓住了黑衣人手腕,右手中指弯曲搭于拇指上在长剑剑身上轻轻一弹,使用的“无为心法”中的上乘内功,只用了两分力,黑衣人手中长剑尚距李相如小腹数寸,但虎口剧痛,长剑不由自主脱身而飞,钉在数丈外的墙壁之上。继尔左腕如同被铁箍箍住一般,痛得眼泪差点流出,口中却“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李相如早已经伸手一把扯下他的蒙面面巾,只见一张俏脸露了出来,竟是青童。李相如一怔,脱口道:“原来是你!”青溪青流二道从青童后侧将她截住,还未待出手,只眨眼的功夫,黑衣人便被李相如制服,这时听得李相如叫出青童的道号,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青童脸色煞白,手腕被李相如捏住,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相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黑衣人竟是青童,自然而然便将抓住她的手松开了。

青童抽身便往外走,青流大喝一声:“站住,毒害师叔公的凶手,想这样就走吧!”纵身一跃,便堵在了门口。

青童道:“师叔公不是我毒害的,我怎么会毒害他老人家,你说什么疯话?”青流冷笑道:“不是你,你干嘛夜半三更鬼鬼祟祟摸进来,还穿了夜行衣?”青童讥诮地看了看青流,说道:“青流师兄,夜半三更穿夜行衣来吊唁师叔公就是凶手了,我喜欢什么时候来,穿什么衣服来,你管得着么?再说,师叔公仙去,我穿黑色的衣服,算是对他老人家的尊重,这又有什么不对?”她巧舌如簧,清流不善言辞,被青童一反问,登时答不上话来。

青溪道:“那你哭些什么?”青童反问:“师叔公不在了,我伤心难过,不能哭么?是不是你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如果是这样,你也太无情了吧!”青童伶牙俐齿,三人竟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青淳等人也闻声赶进屋来,几人的对答都听在耳里。青流对玉峰中毒最为内疚揪心,当即大叫道:“搜她的身上,看看有没有毒药?”青童嘴一撇,说道:“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望着李相如道:“相如师兄,你如今是代理掌门,要为我作主。他们如此欺辱我,可是犯了武当门规的。”说着双腿一弯便跪在了李相如面前。

武当派第十一条门规:“同门间要相互敬爱,不得无故欺压同门。”武当二十一条门规是武当弟子入门时最先必须熟记的功课。

李相如被她搞得手忙脚乱,急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说道:“青童师妹,快快起身,有话好好说。”青童泫然欲滴。李相如深悔自己做事考虑不周,以致于陷于被动。

转身对青溪等人说道:“青童师妹也是一番好意,诸位师兄师弟不要和她为难,让她走吧!”众人听李相如这一说,不便再阻拦,更不敢搜身,只得让开了一条路。

青童抬起衣袖抹了抹泪痕,满脸的委屈,对李相如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昂然出门,连钉在墙壁上的长剑也不要了。

青流见青童离去,对李相如道:“相如师兄,青童绝对是凶手,我也肯定,就这么放她走了,我不甘心,我去将她追回来。”说完拔步欲追。

李相如叫道:“师弟莫慌。是不是凶手,得有证有据才行。青童师妹说得不错,单凭夜深着黑衣来凭吊师叔公,并且痛苦流泪,着实不能证明她就是下毒的凶手。”

众人齐声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李相如道:“之前怪我过于疏忽,考虑问题欠缺。现在只有我悄悄地跟踪她,看看她有什么举动,从中找出证据,让她无辩驳的余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玉峰,说道:“师叔公龟息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轻者伤及心脉,重者有性命之忧。青溪师兄、青流师弟在此守候,其余师兄弟回房休息去吧!”

众道领命,青淳等人散去,青溪青流仍留在房中,守在玉峰身旁。李相如施展轻功,出了门来,一提气,双足一点,但跃上了房顶,举目四顾,星夜之下,隐隐见一个纤细的黑影竟往西北方向掠去,武功身形正是刚离开不久的青童。

七六 悠悠我心(9)

李相如跃下房顶,暗暗跟在青童身后,见青童径往枫树林而去,李相如心中纳闷:“这夜半三更青童一个女孩子家去枫树林干什么?”当下提气蹑足,展开绝顶轻功,片刻间便距青童只有十余丈之远。

青童的武功修为和李相如相比不能同日而语,是以李相如虽然辍在她身后,她丝毫没有察觉。她进入枫树林中,只见前面林中灯光闪烁,便朝着灯光快步走去。李相如无声无息地上跃上了一株大枫树,凭高向下俯瞰,见一个年青的道姑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执着拂尘,正在一棵树下的空地上踱来踱去,样子十分焦急,并不断往林外不断张望,。

灯笼暗黄的光晕之下,李相如一眼便看出了那年轻道姑正是青悠。李相如更是一头雾水,寻思:“这更深夜黑,为何青悠要在此处与青童私下见面,两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当下屏神敛气,静观两人动静。

青悠见到青童,提着灯笼快步迎了上去,娇声说道:“青童,你怎么才来,我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树林中,害怕得要命,你再不来,我便等不及了。”李相如心想青悠师妹平日里端持庄重,少言寡语,怎地现在语气神态像变了个人似的。只听青童笑道:“看你急的,我这不是来了吗?咱们约好的三更,来得早了,会被人发现,不过我并没有迟到。”青悠将灯笼随手往地上一放,将右手的指尘往地上一扔,嗲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都想死你了。”说着上前一把便搂着青童的脖颈。两人搂抱在一起,嘴对嘴亲在一起,“啧啧”有声。

李相如看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脸上不由一阵燥热,急忙将头扭过,他虽然年轻,从未真正与任何女子发生过感情之事,但到底已经成年,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他对璇规虽然心中依恋,也只不过是心中对一个女子的倾慕和好感而已,现下看到两个女子行如此羞人之事,简直是闻所未闻,只觉世上再奇异再离诡之事莫甚于此。

他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敢再看,轻轻跃下树来,轻手轻脚开树林,倒像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生怕被二女发现。他一溜烟回到了静思堂。青溪青流守在玉峰房中,正苦苦盼他回来,见到他均问道:“青童是不是毒害师叔公凶手,找到证据了没有?”李相如连连摆手,没有回答。

二道看他脸色发红,神情怪异,青流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李相如定了定神,道:“我跟在青童师妹后面,看到她一路回房,并无异样。”青流大急:“查不出凶手,拿不到解药,师叔公岂不是…”,李相如道:“你们不要着急,师叔公中毒较轻,我试着每天用内力帮他逼毒,料想暂无性命之虞,再加紧查访凶手。”

二道心情沮丧,齐声道:“谨遵台命!”李相如又道:“你们劳累了一天,都回去休整。我再此以内功为师叔公驱毒。”凝神思索一会儿,又道:“明早你们两放出风去,昨晚师叔公是诈死,以引凶手现身,现今毒害师叔公的凶手已然抓到,师叔公服下解药后,已经苏醒过来,叫派中人不用担心。”二道不明所以,一脸疑惑。李相如道:“这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扰乱凶手心神,扰乱他的思绪,便会发现蛛丝马迹。”二道这才释疑。

青溪道:“师弟你要用内力为师叔公疗毒,恐凶手乘隙偷袭,我还是守在外间为你护法吧!”李相如道:“经昨晚一折腾,我料定凶手短期内必不敢轻举妄动。你休息两个时辰,天明后按照我的话将风声放出去就是了。”二道这才退出。

李相如将玉峰穴道解开,让他依然仰卧于榻上,然后自己坐于榻沿,左掌对准他胸前“膻中”要穴,将内力输时他的体内,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天色已经发白,玉峰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李相如面呈倦色,心中大是怜惜,说道:“相如,你又为我耗费内力了?”

李相如舒了一口气,问道:“师叔公,你感觉如何?”玉峰道:“我感觉好多了,唉,你又何必为我损耗真气,我本是个无用之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重要?”李相如正色道:“师叔公您千万别这么想,你是武当耆老,德高望重,人所敬仰,是我武当之宝。再说,生命可贵,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过。”玉峰道:“你年纪轻轻,有如此悟性,当真是可喜可贺。”李相如道:“这几年我困于半山崖上,一则因为有灵鸟相救,二则便是心中有求生的信念,才苦苦支撑了五年。所以,师叔公您一定不能轻言绝生。”玉峰微笑道:“唉,活了一大把年纪,我倒不如你看得清生死,参得透存亡。好,我听你的就是。”

李相如道:“我昨晚设定的计划失败,没能查出凶手,也未能找到解药,我只有每天用内力为你驱毒,然后再想办法查找。”他心想既然未能证实青童便是下毒之人,便不必再对玉峰讲,至于青童和青悠的林中之事,他不愿提及当然也不愿将二人的丑事传扬出去,毁了两人的声名。

玉峰道:“查不出来也就算了,我也不想追究,我便老老实实配合你驱毒,一切皆有定数,记住莫要太执著了。”李相如点了点头道:“师叔公说得极是。”起身将门打开,光线透进房中,天已经渐渐亮了。

青溪青流按照李相如的吩咐,早早堵在门口,声将李相如教给他们的话对来祭奠的人说了一遍,众人均感匪夷所思,对哪些要进房探视玉峰伤势的人,也一概拒之门外,只称玉峰身体虚弱,需要多加休息,不宜惊扰。

自此,李相如便每天用三个时辰,以《无为心法》的内力为玉树驱毒,那《无为心法》内功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深内功,和武当太极心法有极深的渊薮,半个月下来,李相如内力非但丝毫未减,反而越发精进了。

七七 悠悠我心(10)

玉峰中毒不深,经李相如不遗余力地每天驱毒,二十一天后,毒竟渐渐清除得差不多了。由于玉峰的转危为安,查找下毒之人的事情便慢慢淡化,至于下毒之人是谁,如何擒获,如何处置,但无论派中人如何询问,李相如等均秘而不宣,还好玉峰无恙,这椿事便被人渐渐遗忘。

李相如以自身内力救了玉峰,得到了派中上下人等的敬重。玉峰感念他的相救之情,于是便有空便将数十年来的武学领悟倾囊相授,李相如的太极拳法进境神速,对太极拳的精妙之处悟得更深更透。

《南华心经童子篇》即《无为心法入门篇》上的内功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不再适用,既然是童子篇顾名思义只适宜孩童习练,只是内功入门的基础,虽然他已经烂熟于胸,但内功要更上一层楼便变得艰难和缓慢,玉峰传他的太极心法只能靠他的悟性和勤奋。李相如深知天道酬勤之理,因而不敢稍有稍怠,整日里除了处理好派中事物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勤苦练功,对追查在玉峰茶中下毒的事便未怎么放在心上,他自以为璇规和谷慕风早已经订情,便竭力克制不去想她,逐渐对璇规的思念便淡了。

倒是那晚在枫树林中青悠和青童的举动令一直在他脑海中闪现,令他心中困惑,一想起来便脸上发烧。他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男人之间有“断袖之癖、龙阳之癖”的说法,万万想不到女人之间也会产生这种感情,似乎还异常炽热,赛过男女之情。[注:“断袖之癖”出自于西汉。建平二年,有一天,汉哀帝下朝回宫,看到殿前站着一个人,名董贤。是御史董恭的儿子,在汉哀帝刘欣还是太子时曾当过太子舍人。哀帝发现,几年不见,董贤越长越俊俏了,他命他随身侍从。从此对他日益宠爱,同车而乘,同榻而眠。董贤不仅长得像美女,言谈举止也十足地像女人,“性柔和”、“善为媚”。哀帝对董贤爱得甚深。一次午睡,董贤枕着哀帝的袖子睡着了。哀帝想起身,却又不忍惊醒董贤,随手拔剑割断了衣袖。后人将同性恋称为“断袖之癖”,便是源出于此。]

李相如素日里却发现青悠、青童在一起时时候不多,即便有,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青悠仍然是端庄自持,说话很少,而青童仍是活泼可人,丝毫看不出两人有任何私情牵绊的迹象。

两人每每遇到李相如,都一如往常,谦和有礼,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安和羞涩,李相如心想:“原来那晚她们根体没有发现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又想:“那晚青童也许真的是与青悠相会顺道去祭奠师叔公。再说,她年纪轻轻,如何会有‘子虚乌有散’这种稀世毒药,更为重要的是,师叔公平日里待人甚好,想来也未曾与派对中任何人有仇怨,青童作为作为派中年轻一辈的弟子,师叔公还曾指点过她武功,她没现由要毒害师叔公,她一定不是下毒之人,看来我们是误会她了。”

他自疑自解,竭力想说服自己,便隐隐觉得不对,至于不对之处在哪里,又难以索解。为了解开心中疑团,他便注意细细观察青童,却看不出有何可疑之处。他又在晚上试着去了几次枫树林,却再也没有遇上过当晚青悠和青童的情景。

自从玉峰茶中被人下毒后,青溪青流对玉峰的饮食查看得更加严密了,每次都要亲口尝过这才奉给玉峰,每次李相如和玉峰探讨起谁是下毒凶手的问题,玉峰便道:“算了,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他知错能改,从此不犯,便不要追究。再说,你帮我驱了毒,我没有死,难道这不是大幸吗,又何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呢?”李相如为玉峰的宽容和大度折服,从言语中感觉出玉峰好像知道谁是凶手,但又不便问出口来。

李相如始终心有不甘,这晚过了二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穿衣下了床,推开窗,抬头看到了天空悬挂着的冰轮,又大又圆,照得大地一片光洁,突然想起今晚正是月中十五。

他心念微动,出了房门,越出围墙,便往枫树林而来,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便到了枫树树林外。他举目向林中望去,林中空无一人,有微风吹动,林梢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夜很清凉,很寂静,月光很温柔,李相如心境却有几分凄凉。

他缓缓走进树林,隐隐听见树林东侧溪流在静寂中发出的哗哗的响声,如同一个独守空闺的女郎因思念心上人发出的曼吟低唱。他循声往溪流走去,想藉溪流的声响冲去内心的寂寞与荒凉。

快接近溪畔时,他忽然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他戛然止住脚步。他生怕被说话之人发现,瞥眼前前面有一丛低矮的灌木,便轻手蹑脚地藏身于灌丛之后,耳闻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从溪畔两株并排的大枫树后面传来,只听她说道:“得赶紧想法子,再拖便来不及了。”对方沉默不语。声音和溪流的声音间或唱和,李相如一时没有分辩出是谁。

那女人又道:“你不说话,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想撒手不管。”对方仍是沉默不语。那女人提高了声音:“你倒是说话呀!”语音中带着哭腔,惶急加上几分愤怒。

李相如心中一震:“这是青童。她果真有问题,不过她在和谁说话,难道又是青悠,她们在争执什么?”

这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想办法,你让我想什么办法,我有什么法子,当初我叫你打了,你不听,事到如今,却来怪我。”那人故意压低了嗓音,李相如听着熟悉,但也难以确定。

那男人一说话,李相如不由得大吃一惊:“青童这小道姑,一会儿和女的亲热,一会儿又和男的约会,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当下凝神细听下去,又听青童道:“哼,你分明是不想负责,要不然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怪你,都怪你!”

那男人道:“怪我,当初我和你说不再见面,你非逼我每月月圆之夜幽会,这不,现在闹出事了吧?”

青童道:“反正我不会照你说的打了他,我没有你这么冷血。”

那男人道:“冷血,如果不那样做,你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想过没有?”他最后一句,音量提高,李相如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说话的男人正是谷慕风。

七八 悠悠我心(11)

李相如做梦都没料到谷慕风会和青童搅在一起,一刹那间,突然觉得璇规很可怜,他默默喜欢的女人,而她的恋人竟背着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他的心有种被针扎般的刺痛,他难过得几乎窒息,为自己也为璇规。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再也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他也不想再听下去。他抽身离开了枫树林,漫无目的走着,此刻,他不想理会两人争吵什么,也不管会不会被他们发现。他快步走出了树,接着,如风一般奔跑起来。奔跑了不知多少时候,天色渐渐发白,曙色已然来临,他的头脑才一点点清醒,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武当山脚。

擅自下山,这可是违反了武当门规的。他是个守规矩的人,本想折返武当,以他的轻功行速,赶回武当早课是来得及的。可一想到谷慕风、璇规的糗事,心里面便非常难受。

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不再想再理什么门规戒条,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痛饮一番,大醉一场,以忘记烦恼和痛苦。

武当山下有个集市,名为武当集,是武当有名的一个集镇。

会须楼。武当集上一个百年老字号。李相如走上了楼,拣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小二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客官,吃些什么?”“十个馒头,一壶酒。”李相如答道。

小二微微有些失望:“就这些。”李相如道:“是的。”小二有点不甘心,推荐道:“客官,我们这里的烤乳鸽、芦花鳜鱼、糯米乌鸡是挺有名的,驰名远近,要不要尝尝。”李相如心情烦乱,重复了一遍:“十个馒头,一壶酒。”他虽然不是道士,他不食荤腥,可以饮酒的戒律却是牢记于心的。

小二欲待再说,李相如猛然一拍桌子:“十个馒头,一壶酒。”他声音高了八度,这一拍将桌子拍得山响,他从来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小二吓得闭住了嘴,转身朝楼下走去,嘴里低声嘟囔道:“十个馒头,一壶酒,值几个钱,还这么大声。吃不起就别上我们‘会须楼’来。”

不多时,小二将酒和馒头拿上桌来,李相如将馒头下着酒,不多时,便吃了四五个馒头,一壶酒喝了大半。他平日里极少饮酒,这时半壶酒下肚,加之酒入愁肠,头脑便变得晕乎乎,脸上发热。

想起了璇规、想起了谷慕风、想起了青童、青悠间的龌龊事,他心中烦乱,提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原来不知不觉中一壶酒已经喝完,不由得又一拍桌子,大叫道:“拿酒来,拿酒来。”他再这么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空酒壶酒杯跳了起来,也惊动了邻桌的人。

只听一人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兄弟好大的脾气,不过这酒楼是众人聚集之所,不是你家的客厅,你这种大吵大闹,难免有失体统!”那人是南方口音,说的话也是南方方言,听起来聱牙佶屈,不大容易听懂,奇怪的是李相如对那方言有一种熟识之感,竟然字字都听懂了。

他扭头一看,只见邻坐的桌上坐着一个男人,浓眉大眼,相貌粗豪,皮肤黝黑,正一个人自斟自饮,方才的话正是他说的。李相如本是个挚诚之人,现下闻那人如此一说,不怒反警,寻思道:“是啊,我堂堂武当弟子,在山下肆意胡闹,传将出去,非但有辱武当声誉,而且要受门规处罚,更何况自己如今还暂执派中之事,更要事事注意,处处小心。”当即站起身来,走到那汉子面前,深作一揖,说道:“在下酒后失态,多亏兄台提点,在下谢过。”

那汉子见李相如闻过则改,脸上微显诧异,愣了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小兄弟从善如流,胸襟开阔,实在难得。看你愁眉紧锁,莫非有何心事,如不嫌弃,不妨与在下共坐一桌,同饮几杯如何?”

李相如见他长相虽然粗豪,但说话却文绉绉的,心中也有两分好感,当下说道:“我看兄台是豪爽之人,我就不客气了。”那汉子笑道:“好,我正喜欢你这样的脾性。”对店小二道:“小二,再拿一副杯碗来,拿一壶酒来。”小二应了一声,不一会将杯箸拿了来。

那汉子将两人杯中酒斟酒,端起酒杯对李相如说道:“你我初次见面,将这杯干了。”说罢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李相如见如豪爽过人,不甘示弱,说了声:“好。”也将杯中酒端起一口喝干。

那汉子看了看李相如,然后微微一笑,又倒将酒杯斟满,端起来一口干了。李相如毫不犹豫也端起喝了,两人连干三杯,那汉子面不改色,李相如却晃晃悠悠,快要站立不住。

那汉子问道:“兄弟你还行吗,能不能再喝?”李相如被酒一激,豪气上冲,一拍胸脯,说道:“只要兄台高兴,我奉陪到底!”

那汉子见他年纪虽轻,却颇有几分英雄气慨,哈哈笑道:“小兄弟绝非等闲之人,敢问尊姓大名?”李相如道:“兄台谬奖,在下姓李,名相如。”那汉子道:“李相如,好名字。”李相如道:“兄台台甫,能否见告。”那汉子道:“在下赵鹤尊。云南人。”李相如道:“云南很远啊,吴大哥千里迢迢到此贵干?”

赵鹤尊道:“这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说,不如我俩找个清静的地方细细畅聊一番?”李相如道:“我正有此意。”赵鹤尊丢了几块碎银在桌上权作两人的饭资,携了李相如的手,一同下了楼。

两了出了店,往镇外同行。李相如虽然喝了几杯酒下肚,晕乎乎的,但脑子里去清楚明白。在集镇上时,人来人往,他在人群中穿行,身形虽然不稳,但脚下绝没有飘浮的形迹,赵鹤尊见他醉眼迷离,醉态毕现,可一路走来,从不曾撞到绊倒过一人,便知他身怀武功,且内力很深,不由得暗暗惊奇。

他有意试探他的功夫,提了一口气,脚步加快,身不点地,开始时将李相如拉下了一大段,李相如并不知赵鹤尊试他的轻功,只加紧快追,虽然身形踉跄不稳,但片刻之间便追上与他并肩而行。赵鹤尊心中越奇,当下又加了几分内力,风驰电掣地奔了起来,犹似御风而行,李相如大叫道:“赵大哥,你干嘛走得这么快,等等我。”口中说着,酒气上涌,《无为心法》的内力自然涌了上来,如风似雾地追了上去,不多时又与赵鹤尊并驾齐驱了,两人肩并肩向镇外掠去。接下来,赵鹤尊数番想将他甩下,却再也甩他不下。

赵鹤尊哈哈大笑,说道:“兄弟,好轻功,好内力。如此年轻便如此了得,真是少见。”李相如被风一吹,加之奔跑出了一身的汗,酒便渐渐地醒了,闻言笑道:“原来赵大哥在试我的武功,你的武功也高明得很啊!”

七九 悠悠我心(12)

两人行了四五里路,出了集镇,来到一片旷野之处,赵鹤尊指着距大路十数丈的一块平坦草地说:“兄弟,不如我们倒到那块草地上坐坐如何?”李相如道:“好。”两人来到那草地之上就地坐了。

赵鹤尊道:“看兄弟身形步法,莫非是武当弟子?”李相如道:“赵大哥好眼力,你是如何知晓的?”赵鹤尊微微一笑:“在下自幼习武,十五岁便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于各门各派的武功都略有所知。武当名满天下,此处又是武当山下,江湖中对武当派的武功见得较多,故而一眼认出。”李相如道:“赵大哥见多识广,说得不错。敢问赵大哥千里迢迢,怎么从云南到了此地?”

赵鹤尊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北上寻找故人之子,从此处经过,有缘与李兄弟相识。”李相如道:“不知赵大哥所要寻找之人,姓甚名谁,所居何地?”赵鹤尊叹了一口气,道:“唉,说来惭愧,我要找的人只知道他姓朱,年纪约摸和兄弟相仿,至于他身在何处,长相如何,在下也是一无所知,毫无头绪。”李相如道:“这便奇了,如此赵大哥又如何找得到?”

赵鹤尊道:“此人身份特殊,对我们汉人而言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即便是一点线索全无,也要尽全力寻找。这次家师派了我们师兄弟七人,分头出来找寻,我是负责北边这一片。”

李相如道:“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从未见过面,也不知具体住所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需要在下帮忙的话,赵大哥尽管开口。”

赵鹤尊道:“兄弟古道热肠,不过这事这人极为隐秘,暂且不敢劳动,今后如有需要我自会开口。”李相如道:“我江湖阅历较浅,想来也帮不上太多忙。让赵大哥见笑。”赵鹤尊道:“非也,李兄弟虽然年轻,但武功气度不足,再说,人之相交,贵在性情机投,你我可算是一见如故,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问道:“我适才在酒楼见到兄弟愁眉不展,莫非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可否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为你出出主意。”

李相如摇了摇头道:“唉,这些都是派中的琐事,不提也罢。”赵鹤尊哈哈笑道:“你年纪如此之轻,想来也是为了男女之事吧?”

李相如脸上一红,说道:”赵大哥真是洞察入微。”赵鹤尊道:“男人的烦心事,一为抱负,二为情感。这是人之常情。”李相如道:“赵大哥说得极是,不过主要还是派中的一此事务搞得我心绪不宁。”赵鹤尊道:“原来兄弟在派中还执掌许多事务,看来的确是年青有为。”李相如道:“不敢,不敢。在下不过是武当的一名普通俗家弟子,只是近日蒙师父看重,安排了一些事务要我办理,自己力有不逮,怕办不好,因而烦忧。”

赵鹤尊道:“李兄弟真是勤谨,不过我看你聪敏睿智,想来只要用心去做,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李相如道:“承赵大哥鼓励,和你一席畅谈,我心中舒坦得多了。”

赵鹤尊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候已经不早,我还要赶路。咱俩就此别过,他日得空,欢迎兄弟到云南来找我,云南虽地处偏远,但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届时我必定竭尽地主之谊,陪你大醉三天三夜。”说完便将地址告诉李相如。李相如用心记住,然后道:“好,有朝一日,我必定抽空前来拜访。”

接着又道:“既然赵大哥也到了武当山下,不如与我同上武当,盘桓几日如何?”

赵鹤尊道:“武当山名闻天下,我向往已久,兄弟一番盛情,本不该推辞,可我出来多时,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要找的人却渺然无踪,无论成与不成,我得赶在约定时间前回复师命才是。现下我还要赶至京城,不能再作耽搁了。”李相如不便强留,便起身为他送行。

两人从草地上站起身来,李相如这才看清赵鹤尊中等身材,虽不甚高,但体格健壮,目光炯炯,言谈举止中自有一股威势。

赵鹤尊抱了抱拳,道:“李兄弟,我走了,后会有期。”李相如道:“赵大哥北上,与我回武当同路,不如我随便送你一程。”赵鹤尊笑道:“好。”两人于是并肩同行。

两人边走边聊,赵鹤尊对江湖中人物掌故颇为熟悉,对各门各派的武功优劣均有独到的见解,虽只三言两语,却是常常一语中的,触动人心。而李相如对江湖中事所知有限,与他这一路攀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到得武当山脚,两人这才依依作别,赵鹤尊择路北行,李相如返回武当。

李相如此次愤而下山,无意中结识了一位江湖豪杰,心中畅快,昨晚的忧烦一扫而光。再看看已经是下午时分,寻思自己无故失踪,武当上下不知道焦急成何种模样,当即施展轻功,朝山上奔去。

他心情舒畅之下,内力在体内奔涌,感到身轻如絮,比寻常行走快了不知多少倍,从武当山脚到道观,他只花了半个多时辰。

他回想起与赵鹤尊相识的过程,感到这个人虽然外表粗豪,但粗中有细,加之他武功奇高,从“会须楼”出来后,他一直在试探自己的武功,而自己拼力才能赶上他的脚步,再者,赵鹤尊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功如数家珍,自己却知之甚少,相比之下,未免便逊色了许多。此人在江湖中一定有不小的名头,可奇怪的是为何却从未听师父等人提起过,等回到山上询问玉峰师叔公,他一定知道赵鹤尊的来历。

他想到谷慕风和青童的事,他素来只知谷慕风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却未料到青童居然和他有私,他俩有了私情,论律已经触犯门规,这还在其次,如果传将出去,璇规知道了,颜面尽丢不说,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心中一直犹豫不定:“这件事要不要和璇规师妹说?”

八O 悠悠我心(13)

李相如一到山门,早有派中弟子看见,其中一人快步走近前来说道:“相如师弟,你今天早上未领早课,也不见人影,派中师兄弟们都在寻你,你去了哪里?”

李相如歉然道:“昨晚一时兴起,下山一趟,害累各位师兄师弟,真对不起。我这去就向师叔公请罚。”说着便往静思堂而去。

李相如到了静思堂,进入房中。见到玉峰和青溪、青流一如往常,恭谨肃立,玉峰道长双目半开半阖。自上次中毒事件后,二道不敢再疏忽懈怠。

二道见李相如进屋,正要张口说话,李相如向他们打了个手势,轻轻走至玉峰身前,跪下叩首道:“弟子拜见师叔公。”玉峰睁开眼,看了看他,说道:“你回来了?站起来说话。”李相如谢了,然后起身道:“弟子未经允准下山,特来领罚。”玉峰道:“你不是一个随性的人,私自下山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是什么原因?”李相如心知昨晚所见之事事关重大,处理不好便会酿成大事,即使是玉峰也暂时不能说给他知晓,当即便道:“是我一时贪玩,兴之所至,加之许久未离武当,便独自下山去游玩了一转,当时只图高兴,待下了山才想起经师叔公允准,也未与派中任何人说过。弟子知错,请师叔公责罚。”

李相如此时暂执掌门,按武当的门规,以他现在的身份私离武当必须得向更高一辈的武当元老请允,根据目前的情况,只有经得玉峰道长同意他才能下山。

玉峰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既如此,便罚你到碎玉台思过半月。半月中不准离开碎玉台。”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虽为责罚,其实是让李相如更好地抽出时间练功。

李相如道:“那这半个月派中事务交谁处理,请师叔公示下。”玉峰道:“你不在的这半月,事务交由清淳打理,他老成持重,做事实在,我是比较放心的。至于你的食物,每天由青溪和青流轮流送给你。”李相如道:“青溪师兄和青流师弟要服侍师叔公,须臾不能离开,还是安排旁人为我送饭吧!”玉峰道:“由他二人为你送饭,我方便了解你在碎玉台的情况!”李相如这才明白玉峰关心己甚,躬身谢了,告辞出来,然后将被罚到碎玉台思过的事情向众人说了,然后交手中事务交给了青淳,又作了一些交待,然后收拾了几件衣物,往碎玉台而来。

碎玉台是武当有份位的弟子在此习武之地,同时,有弟子犯了错,便在这里静思己过,以示惩处。为此,专门在碎玉台北侧的临崖处建了一座石屋。那石屋均用武当山的青石所砌,分隔成两间,每间约摸可容纳四、五个人居住,石屋里面甚为简陋,只有几个石凳,一个石桌。连床也没有一张。来到这里,让犯错的弟子挨苦思过,当然特别艰苦,要吃些苦头,方才能引以为戒,牢记于心。

自此李相如便在碎玉台,喝了饮山泉,每天有青溪、青流轮流送来饭食,空闲之余便勤苦练功。一晃便过了十天,这日,他练了一趟太极拳,眼看日光西移,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只觉饥肠漉漉,但还不见青溪青流送饭的身影。

他登上碎玉台的一块大石上往通武当山径上眺望,只见一个身影正朝碎玉台方向走来,但见那人身形苗条,一袭黄衫,却是璇规,身上挎着一个食篮。

李相如也有十余日没见到她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他从石上跳下来,沿路快步迎了上去。璇规远远地看到他,笑容如春花绽放,叫道:“相如师兄,相如师兄。”李相如走到她的近前,伸手将她腕上的食篮接过,说道:“璇规师妹,是你来给我送饭了。”

璇规道:“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一直没空。今天是我求师叔公,他才答应让我替青溪师兄送饭来的。”接着又问:“你饿了吧?”李相如道:“是啊,我肚子咕咕叫,饿得前心贴后背,都不知往路上瞧了多少回了。”璇规道:“那你快吃吧!要不饭菜都凉了。”两人回到石屋,将食篮放于石桌之上,端出饭菜,李相如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璇规打量了四周一遭,说道:“这屋中什么也没有,便连张床也没有,也太清苦了。”李相如道:“既然犯了错,吃些苦也是应当的,要不然还叫惩罚吗?再说,我困于绝壁五年,什么苦没吃过,现在有吃有喝还可遮风蔽雨,对我来说,已经如同身处天堂了。“

璇规道:“是了,我一直想听你绝壁逢生的事情,但阴差阳错,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你便同我说说吧!”李相如笑道:“我困在绝壁数年,上不挨天,下不接地,只有清风明月为伴、一只灵鸟为友,无聊之时,看云卷云舒,孤寂之时,听风声鹤唳,绝望之际,想想师叔你、师父,还有你们,鼓励自己要勇敢地坚持下去,每天如此,乏味之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回来这么多时间,人人都知道了我的经历,你也应该知道了吧?”璇规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师兄,是我不好,害得你如此。可这些事情我想亲口听你说,这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李相如见她盛意拳拳,只得又将困于绝壁之事向细细讲了一遍,每讲到要紧之处,璇规又仔细追问,忽而笑,忽而喜,忽而悲,忽而忧,仿佛李相如还未脱险,为他担忧和难过,待听完整个过程,璇规已经哭成了泪人。

李相如劝慰道:“师妹,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难过了,再说,当年的事情也不能怪你!”

璇规抹了秣眼泪,红着眼圈道:“你被困那几年,恨我吗?”李相如笑道:“我从未恨过你,我知道你也是无心的。反而我天天想你们。”璇规脸上一红:“我将你害成那样,你…你还想着我?”李相如也是脸上一热,说道:“是的,只有想想你和师兄弟们,师叔公、师父,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璇规心中动情,不由自主地抓住李相如的手,叫道:“师兄!”

八一 悠悠我心(14)

李相如手被璇规握住,心弦颤动,要想抽开,又舍不得。便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冷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真是不要脸。”

两人悚然一惊,各自将手松开,同时起身走出屋外。见石门外站着一个人,玉面长身,手按腰中长剑,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璇规走到他的身旁,说道:“谷师兄,你不要信口胡说,我和相如师兄清清白白。”谷慕风鄙夷地瞧了李相如一眼,说道:“被罚思过了还如此胆大妄为,真是贼心不改。”李相如道:“璇规师妹今天为我送饭,不过坐着闲聊,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谷慕风道:“我亲眼瞧见你们俩个手拉手亲热,事实摆在这里,还想抵赖。”

璇规急道:“我只不过无意间碰到了相如师兄的手而已,你想到哪儿去了?”

谷慕风道:“你们私下幽会,已经犯了门规,无意中手碰到手,会沾在一起吗?我这便去告诉师叔公,让你们身败名裂。”说着罢步欲走。

李相如怒火陡起,心想你对璇规不忠,瞒着她私下和青童搞在一起,我出于善心,不忍揭发你们的丑行,现今你却小题大作,倒打一扒,是可忍孰不可忍?脑子飞速旋转,思量着要不要将他和青童的事情抖出来。便道:“谷师兄,今天是璇规师妹给我送饭,也是我们第一次单独接触,她是个玉洁冰清的好姑娘,并没有半分对你不起,请你不要因一时之气,毁人清誉!”

谷慕风道:“既然如此,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和璇规师妹有任何过往接触,我便当今天什么也没瞧见,否则的话,不要怪我不讲师门之谊了!”

李相如闻言颇费踌躇,迟疑道:“这个…”,一旁的璇规早已经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说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喜欢和谁交往,和谁接触,是我的自由,我就偏喜欢和相如师兄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谷慕风又炉又怒,冷笑道:“那就别怪我了。”说完转身便走。

璇规生怕他当真去向玉峰禀告,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心中慌乱,足尖一蹬,跃到谷慕风前面,手中长剑一横,阻住他的去路。喝道:“站住,你敢到师叔公面前胡说八道,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理你!”

谷慕风多年来一直喜欢璇规,对她是又爱又怕,现下听她如此一说,便道:“好,如果你们都依了我一件事,今天的事,就当我没看见,我也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李相如、璇规异口同声地问道:“是什么事?”谷慕风道:“你们俩个发下一个誓来,从今以后,谁也不再理会谁,更不能涉及儿女私情!”璇规颤声道:“你…你也太过份了吧!”李相如沉默不语,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谷慕风冷笑道:“我过份,到底是谁过份?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得很,可你对我又如何呢?”璇规道:“要我发这种誓,万万不可能。你爱怎样便怎样?”谷慕风心中刺痛:“我即便为你去死,你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可这姓李的,到底有什么好,你如此维护于他?”

璇规道:“你提的要求太过于无理,你就是小题大作,借此要挟我们?相如师兄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如此忌恨于他?”谷慕风道:“我只是将亲眼看到的事实告诸于人,没人什么不对,如果不愿照我所说的做,便对不起了。”身形一晃,从璇规身旁越过,头也不回便走。

李相如心中盘算,璇规和谷慕风本就两情相悦,我本就不该插足于其间,如果因我致使二人分开,自己便成了横刀夺爱、无情无义的小人,何不乘此机人断了念想,也是件好事。至于谷慕风和青童的事,我另找机会单独和谷慕风讲,不许他再伤害璇规。

心念及此,当即叫道:“谷师兄慢走!”谷慕风止住脚步,回头说道:“什么,想杀我灭口?”李相如近前两步,说道:“谷师兄说笑了。我答应了你刚才的要求,这誓就由我一个人发也是一样的,便不要为难璇规师妹了。”

璇规眼中含泪,叫道:“相如师兄,这誓万万发不得。清者自清,他要告便让他告好了。”

李相如心回想起过往种种,一股酸楚从心底泛起,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这样岂不干净?”

璇规心如刀绞,哭道:“师兄,我和他没什么的,你千万不要误会,求求你不要发誓。”她知道武林中人一言九鼎,发过的誓是一定要算数的,如若不然,便会遭人唾弃。

李相如苦笑了一下,举起右手道:“我李相如发誓,从今以后不再对武当欧阳璇规有任何非份之想,更不会涉及儿女私情,如有违背,天人共诛。”璇规哭倒在地。

谷慕风听到李相如所讲誓言,脸上露出一抹阴笑,李相如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谷师兄,誓已经发了,你满意了吧?”谷慕风道:“好,既然你已经起誓,便要记得清清楚楚,如违背了誓言,是要遭报应的。”李相如道:“我已然起誓,你呢?”谷慕风点点头:“好,既然你起了誓,我也发誓不会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任何人,如有违背,天人共诛。”

李相如冷然道:“事情已经了结,你们可以走了。”转身进屋,将食篮提出,放在璇规身前,说道:“师妹,快回去吧,天色晚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璇规伤心欲绝,从地上爬起来,幽怨地看了李相如一眼,提起篮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谷慕风冷笑一声,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看了看谷慕风,迈步向璇规追去。

李相如回到石屋,空气中还残留着璇规留下的余香,深恨自己的犹豫与懦弱,双眼逐渐变得模糊。

八二 悠悠我心(15)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李相如思过期已满,又回到武当主持。因受前几日璇规、谷慕风事件的影响,近些时日常常分心走神,武功进境也慢了。

玉峰察觉了这一点,这日李相如到静思堂问安,叫住了他:“相如,我发现你最近神思恍惚,遇到了什么事?”李相如笑了笑,说道:“谢师叔公挂心,我很好,并无大碍,不过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精神状态欠佳。”玉峰道:“如此甚好,你在碎玉台思过半月,每日用功,你将太极拳法练一遍给我看。”李相如应了声是,便在厅中拉开架势练了起来。

待他练毕,玉峰叹了一口气,道:“你近日的武功拳法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还退步了。”李相如惶惑道:“弟子愚钝,请师叔公指点。”玉峰道:“习练练功,须得心无旁鹜,用心专一,我看你神思不宁,心绪不定,精力不聚,难怪不进则退了。”李相如心中惶恐,说道:“弟子有负厚望,请师叔公责罚。”玉峰道:“习武中遇到难题和阻滞,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气馁,但不能因外物影响到自己的心志,心志一,方能达至上之境。心志失,则一切失,功败垂成。记住,相如,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窘境之下,均不能失掉心志。唯有一颗坚持的心,方可成大器成大事。”

李相如躬身道:“弟子受教,弟子一定摒除杂念,专心练功,不再为其他事所扰。”玉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相如告辞退出。经玉峰一番训导,心胸豁然开朗,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他沿路往住处走去,迎面看来了璇规,璇规刚要避开他,但已经来及了。只得迎上去施礼道:“李师兄好!”双眸看了李相如一眼,从她的眼中,李相如看到的是平静和淡然。李相如心中一疼,躬身回了一礼,道:“师妹好。”璇规的确是憔悴了许多,自数日前碎玉台被谷慕风逼迫发誓后,两人不曾再见过面,即便是李相如领做的早课,璇规都告了假,相互都有意识回避着。

璇规身子一侧,与李相如擦肩而过。李相如知道她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却不知如何解释和面对,忽然想起谷慕风与青童的事情,璇规肯定还被闷在鼓里,他忍不住想叫住璇规,将一切告诉她。

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的誓言,寻思璇规知道了定会痛苦不堪,我又何必增加她的痛苦和烦恼,再说这世间有些事不知道会更好。再说,谷慕风与青童时长此以往,定会露出马脚,若告诉了璇规既做了恶人又被谷慕风诟病,说自己是言而我信的小人。于是懦弱又战胜了理智。他再一次放弃了。

璇规仰着头从李相如身边走过,眼中早已经溢满了泪水。她尽量走得很慢,希望李相如叫住她,可终于没有。她一路走,头也不回,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开始不多,最后渐渐倾泻而下,待离李相如远了,她才跑进路边的树从中,痛快地哭出声来。

李相如断绝了一切念想,专心习武,功力进展又变得快速起来。这一日,他在碎玉台练习一套武当长拳,又将新近学的太乙拳、三花拳打了一遍,只觉全身气息奔流,热气翻滚,接着便聚精会神地开始打起太极拳来,他默念着口决心法,一步步步入忘我之境。

只见他拳脚绵如丝,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一招一招连绵不绝,如长江大河,滔滔无休无止,无穷无尽,身体四周渐渐升腾起一团白雾,将整个人笼罩在雾里,四周的树木,在微微晃动,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带动着,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开始只是春蚕吐丝,有轻微的沙沙声,然后有如风过林梢,发出哗华声响,接着如狂风抖至,暴雨初临,身旁数株树木左右乱舞,起伏不定,过了片刻,只听李相如大喝一声,身旁白雾消失,与此同时,只听喀嚓喀嚓数声脆响,那几株树木均从中折断,李相如收招而立,一切均归于平静。

他未料到太极神功威力竟至于斯,发出的牵引之力竟将方圆数丈之内的树木摧折,李相如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了片刻,这才高兴的大叫数声,在空中接边翻了数个跟斗,拔退便往正殿跑去,他要将这大好的消息告知玉峰道长。玉峰道长对他殷切之心拳拳,这个好消息定会得到他的肯定和褒奖。

他施展轻功沿着回观宇的路奔到了一半,忽听道旁的林中隐隐传来打斗和争吵之声。他此时内力深厚,听力异于常人,发音之处虽然距道旁甚远,但他也察觉了动静。

他心中奇怪:“这大白天是什么人争吵打斗,武当最近不甚太平,前段时间竟然有人下毒害师叔公,我暂代武当quán bing,还得多加留心察探为上。”当下停了脚步,循声向林中走去,林中花树茂密,他放轻脚步,提气缓行,竟是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朝着林中走了二三十丈,只听争吵之声和打斗之声越来越清晰,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李相如一听便知道是青童和谷慕风。只听青童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听。现在出了事情,你却如此狠心,忘情却义!”谷慕风道:“那是个祸害,一旦被人察觉,我俩都死无葬身之地。”两人边说边打,长剑相交之声和说话之声相互交织,只听得个三之二。

李相林掩身一株大树背后,往两人处窥看。只见两人斗得正剧,青童长剑直刺,剑剑毫不留情,直往谷慕风要害处招呼,而谷慕风似乎有所顾忌,处处退让。青童的武功和他相差甚远,两人份属同门,于对方的剑法路数又极为相熟,故而虽然青童招招尽了全力,可还是被谷慕风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青童见自己如何下手也伤不了谷慕风,越打越急,索性放开了手,每剑刺出均为杀着,空门大开,全然不顾自身安危。霎时间向谷慕风攻出了十几剑。常言道:“不怕狠的,只怕不要命的。”谷慕风这被她这种打法搞蒙了,在迫不及防的情况下,有几次避让不及,险被她刺伤。

谷慕风见青童披头散发,头如疯魔,喝道:“青童,你疯了,有事可以好好谈,怎可如此?”青童一言不发,只咬牙提剑疾刺。谷慕风心中着恼,运劲于手,将内劲传于剑身,格开青童长剑,两剑轻撞,只听当、喀几声轻响,青童的长剑便被震断,青童手中只剩剑柄。

青童扬手将手中断剑向谷慕风掷去,谷慕风侧身让开,剑柄落空,射入一株大树的树干。谷慕风大怒:“你这恶妇,真的是想要我的命。”

八三 悠悠我心(16)

身形一晃,直趋青童近侧,青童单掌向他迎面劈去,谷慕风手出如电,后发先至,青童的手掌只劈到一半,便被他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掐住手腕,两指用力,青童全身一麻,不由自住坐倒在地。谷慕风抬手啪地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喝道:“你闹够没有?”青童泣道:“你是个混账,始乱终弃,你不是个男人!”

谷慕风冷笑道:“我始乱终弃?要不是你死皮赖脸整天缠着我,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青童道:“如果你真要如此狠心,那么我们就一起死。”谷慕风脸色一变,愣了愣,抬手点了青童身上两处穴位,说道:“我不想和你吵了,你冷静想想再说。”转身便往林外走去。

他朝东面出林,李相如躲藏在南面,看着谷慕风去得远了。青童放声大哭,但穴道被点,丝毫动弹不得。李相如听青童哭得声嘶力竭,觉得她也是可怜,遇人不淑,到致于沦落至此等地步,便想出去替她解了穴道。

刚一迈步,遽然想到:“他俩的事本是极为隐密之事,已经触犯门规,我现在出去,岂不就等于告诉她秘密已经被揭穿,她一个小女孩子家,受不住这等压力,保不准会出大事。算了,我还是装作没看见,反正过几个时辰后她的穴道自解,这事要怎么办,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想到这里,轻手轻解离开了。青童边哭边大骂谷慕风,李相如走出了十数丈,青童的哭骂声这才渐隐。

李相如一路思忖谷慕风和青童的事,功力突进的喜悦被冲淡了。一方面他既痛恨谷慕风花心,脚踏两船,这边骗得璇规,另边又和青童发生不可告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则为两人担忧,武当门规极严,这种私下苟且的事,一旦查实,轻则逐出师门,重则要废了武功。谷慕风倒也罢了,反正他出身富豪之家,家中的财富便是躺着吃也够吃几辈子,可青童如何办,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一旦事发,声名尽毁,武功被废,叫她今后如何做人,如何立足武当,如何立足江湖?

李相如到了谷慕风房外,碰到了青淳等几个师兄弟说说笑笑走来。几人看到李相如,同上前见礼。青淳道:“李师弟,可是有事?”李相如道:“师兄你们忙你们的就行,我是来找谷师兄的。”青淳等人自行去了。李相如来到房门口,扬手敲了敲门,谷慕风适才与青童争执打斗后,心情正坏,正用抹布擦拭着长剑,听到敲门声,没好气地道:“是谁?”

李相如道:“谷师兄,是我。”谷慕风抬眼看了看李相如,冷冷地道:“是你,你来做什么?”手中仍不停地擦拭着宝剑。李相如也不生气,走进房中,行了个礼,说道:“谷师兄,我有事想和你说。”谷慕风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璇规师妹的事,别忘了你发过誓的。”李相如道:“不关璇规师妹的事。”谷慕风停住了手,直视着他:“那是何事?”

李相如kàn fáng中只有谷慕风一人,而房外也无余人,这才放低声音说道:“是青童师妹的事。”谷慕风心中陡地一震,颤声道:“青童师妹的事,干我何事,你来找我干什么”李相如道:“如果真的不关你事,那就省心了。可我就偏偏这么倒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如今这事情干系着几个人的前程性命,你说我该怎么办?”

谷慕风大惊,指着李相如大喝道:“你想凭空污蔑我,公报私仇?”李相如淡淡地说道:“我李相如是什么人,其实你比谁清楚。适才林中的争吵打斗,一个多月前枫树林中的私会,真的与你无关吗,谷师兄?”

谷慕风闻言,登时冷汗便顺着背脊流了下来,但虽惊却不乱,沉声道:“你有何人证物证,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不要以为现在正在得宠,便可一手遮天,胡乱陷害好人。”李相如道:“好,你口口声声说我冤枉你,现在青童师妹被你点了穴道,仍躺在林中,这是我亲眼所见,现在我们就可去现场对质。”

谷慕风心中一沉,竟不答言。李相如对他道:“谷师兄,走吧!”谷慕风仍在犹豫。李相如道:“好汉做事好人当,谷师兄,你也是武当高足,武林中的青年俊秀,自己做的事竟没胆量承认吗?”

谷慕风被他这一激,便道:“走就走,难道我怕你不成。”心中却后悔太不小心,以致于露了马脚,又被李相如发现。

李相如率先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往林中走去,谷慕风心虚害怕,一路上故意磨磨蹭蹭,走得极慢,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林中,两人朝着青童所处走去。谷慕风看着走在前面的李相如,心中惴惴不安,对李相如又恨又怕,寻思:“如果一旦坐实,我便玩完了。这小子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好,你不让我活,我也绝不让你生。”心念至此,杀机陡起,右手握着剑柄,便想乘着李相如毫无防备之下拔剑将从背后将他一剑杀了。

他紧盯李相如后背,心中砰砰直跳,右手慢慢将剑抽出,势必要一举成功,否则,以李相如此时的武功,一举失手,让他有反击之机,自己必死无疑。待他剑抽到一半,正欲猛bá chu lái刺向李相如时,只听李相如惊异地叫道:“人呢,青童怎么不见了?”

谷慕风如释重负,将剑推回鞘中。快步抢在李相如前头,来到之前青童躺在空地一看,果真人影俱无。他哈哈大笑道:“李相如,你砌词污陷,要陷我于不仁不义。我现在便去向师叔公禀报!”说着转身往林外便走。

李相如举目四望,只见林中空空荡荡,哪里有青童时的人影?他心中奇怪,脑中一片混乱,谷慕风所说的话一句没听到耳中,谷慕风离开他也浑然不知。

八四 悠悠我心(17)

李相如起始还生怕青童穴道被制暗害或是被野兽叨食,在林中搜索了半晌,确定青童已不在林中,只得回观,心想谷慕风肯定会借机向玉峰猛告自己的黑状,如何如何冤枉诬陷于他。

可他回到武当时,却不见有任何异状。第二天一早,向玉峰请安,玉峰和往常一样,只问了他派中事务及武功进展情况,并未问及他与谷慕风纠纷一事。而青童也是平安无事,每当遇到他时,如同往常一样行礼问好,客客气气,看不出任何不同。想到这事情谷慕风并未告诉她,李相如察觉她与谷慕风有私一事她还并不知情。

唯独谷慕风每遇到李相如便怒目相向,李相如视而不见,该行礼还是行礼。只有璇规却是日渐憔悴和消瘦,李相如虽然为她难过,却又爱莫能助。

时光苒荏,又过了两个多月,荀玉鹤领着众弟子回到武当,消息事先便有派中弟子赶回传递。李相如率了派中十余名弟子到武当山脚迎接,这时全武当上下才知道之前掌门等人并不是闭关,而是外出寻找唐文鹤等一众仇家。

候于山脚的李相如见到荀玉鹤率众人来到,当即快步上前,躬身跪下道:“恭迎师父、师叔及众师兄弟功成归来。”后面的青淳、谷慕风、璇规急忙上前跪拜行礼,荀玉鹤俯身将李相如拉起,高声对众人道:“都起来吧!”众人朗声道:“是。”陆续站起身来。

荀玉鹤挥了挥手,说道:“走吧,回家。”众人都笑了起来。他十余人外出半年有余,风餐露宿,每个人脸上都有风霜之色,回到武当便是回到了家。对于修玄之人来说,道观便是家,家便是修道之所。

一行数十人取道径回武当。荀玉鹤问道:“你师叔公可安好?”李相如道:“师叔公近来还算好,弟子晨昏定省。不过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到现在仍是个疑案。”便将玉峰中毒的事情便荀玉鹤等人禀了。又道:“弟子无能,有负师父重托,出了此等大事,幸喜师叔公最后脱离险境,否则,我是百死莫赎之罪。还请师父及师叔责罚。”荀玉鹤道:“这事岂能全怪你,贼子已经早有预谋,你又怎能防备。再说,我们下山的消息是封锁的,只有师叔公和你知道,可见贼人明目张胆,并不防备我们。”

李相如又将查得的情况作了禀告,荀玉鹤听后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看来我派中还有不轨之人。”罗飞鹤道:“师兄,这事须彻查才是,要不然养痈遗患,非成了第二个唐文鹤。”张白鹤:“三师说得极是。我武当出了一个唐文鹤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如再出一个后果连想都不敢想。”言语中甚为黯然。

荀玉鹤道:“树大有枯枝,再所难免。我武当享誉江湖百余载,与我武当有渊源或出自我门下的弟子盈千累万,有那么几个心术不正的人,也属正常。此次外出虽然没有达到如期目的找到唐文鹤,为武当及师伯报仇,但也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事,得到了令人欣喜鼓舞的消息,也算不虚此行了,断不能因一点小挫小困,坠了侠义心志,损了武当威名,灭了自家威风。”他说斩钉截铁,语气坚决有力。众人凛然遵道:“是。”

一路上,李相如又将半年来的武当事务向几位师遵说了个大概,荀玉鹤听罢颔首道:“你年纪轻轻,管理和掌控全局的能力已经初现,算是非常不错了。虽然出了你师叔公中毒的岔事,但也是由于你尽力查证弥补,以内力为他驱毒,也算是将功补过。此次便算是对你的历练和考验了。”张罗二鹤也点头称是。

一行人边走边谈,回到武当已经是傍晚时分,荀玉鹤命各人回房休整,明早便各行其是,众人纷纷散去。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三鹤作了梳洗,稍事休息,便叫了李相如四人往静心堂拜见现峰道长。玉峰端坐于室中,受了四人礼后,四人坐定后,青溪青流奉上茶来,然后退出房去,将房门关上。

玉峰问道:“掌门及诸人此次下山情形如何?”荀玉鹤欠了欠身道:“弟子等人便是专来向师叔禀告。”玉峰道长叹了口气,道:“我一个残废之人,你们对我已经照顾有加,派中的大小事务,你们决断便是,不必会知于我。”荀玉鹤正色道:“我武当门规,尊师重道,为第一要义,怎可轻易废弃。师叔是我派中辈份最高的耆老,派中的重要事情当然要第一个禀您知晓,并请师叔裁断。”玉峰道:“你们的心意我全然知晓,你们的人品我更是熟稔,只不过派中事务繁忙,我领情了。以后你们自行裁定,不必告知于我,下不为例。”荀玉鹤等人起立齐声道:“是。”

四人重又落坐,荀玉鹤道:“这次下山,本是得知鳌拜倒台,树倒猢孙散,称着弥乱之际,将唐文鹤擒获,以正武当门规。”张罗二人在旁点了点头。荀玉鹤又道:“我们赶到应门城后,得知鳌拜已经被康熙那小皇帝下了大狱,说到那dá zi小皇帝,只有十六岁的年龄,也的确算是个人物,胆识智略也算过人,竟然暗地里偷偷地训练了几十个小太监,以向鳌拜垂询国事为名,只召了他一人进宫,在养心殿里突然发难,号令小太监偷袭鳌拜,将他一举拿下。接着便定了鳌拜十几条大罪,打下天牢,问成死罪,然后抄家没族。”

玉峰听到这里,僵硬的脸上呈现出惊异的神色,问道:“那dá zi皇帝小小年纪真的有这般过人胆识?”荀玉鹤道:“的确如此,因此京城之中无人不交口称赞,说dá zi小皇帝有勇有谋,连鳌拜这样的大奸臣也斗他不过。”玉峰道长面呈忧色,默然无语。

荀玉鹤又道:“我们赶到了聚英堂,但见朱门上了封条,门上首的牌子也被摘了来,一片荒芜与凄凉。鳌拜一倒,与他有关一切人和物要么被禁,要么被毁,要么被杀,要么被废,聚英堂中那一帮为虎作怅之辈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唐文鹤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我们搜寻了多时,也没发现他的半点踪迹。”

八五 悠悠我心(18)

荀玉鹤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一旁的张白鹤道:“掌门近期嗓子不适,我来接着说吧!”接过话头道:“按照掌门的分拔,我们分作四路,一路由掌门率领,负责北京城南及南边诸县,一路由我率领,负责城东朋东边诸县,另外一路由罗师弟率领,负责西城及西部诸县,最后一路则由青云带领,负责南城及南边诸县,青云身为大弟子,以前也随我们出过几趟远门,有些江湖经验,加之他行事稳重,我们也意历练他,因此将南边交给了他,一则我们料想我们便处南方,唐鹤要逃,也不敢向南逃窜,另一则,南边我们一路北时也多方打和留意,没有姓唐的任何消息,因此,便将南边的事情交给了他。”

罗飞鹤在一旁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们也想让本派年轻的弟子多些经验和见识,这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青云为人老成,对他我们还是放心的。”张白鹤接着道:“我们兵分四路,约好一个月后便在京城下榻的‘乐不思归’客栈会集,并留了两名传讯弟子在客栈静候消息,一时有了线索,便飞鸽传书,到了附近,便以派内的传讯烟花联络。分派定了以后,便分头各自出发。我们四路人在外二十余天,几乎北京城外搜了个底朝天,江湖的人士倒是遇了不少,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却没有发现唐鹤的蛛蚂迹,想来是那贼子探得消息,溜之大吉了吧。不料快近一个月的时间,看看会合之期将到,都打算回客栈集合再作打算,不料便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说着看了看罗飞鹤。

罗飞鹤道:“这件事我较清楚,由我来说吧!”张白鹤点了点头,罗飞鹤搭过话头,道:“我率了三名弟子是负责西城及西边诸县。眼看会合的时间将近,我们还是没有半点功劳,心很不是滋味,一半是惶惑,一半是失望。这日,我们到达了通县,进了县城后,我们如往常一样,先找了间不起眼的僻静的客店住了下来,这样不碍眼也便于查探唐鹤的情况。我们在县城周围及附近转了三天,小巷通衢,阴沟背街,那在教九流之所,品流繁杂之地,没有不去到的,但终是一无所获。这日,天近黄昏,我们在外转悠了一天,回到客栈,刚要休息。忽听客栈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这小店简陋偏僻,客人本来便不多,往常很是清静,这下子有人吵嚷,这倒引起了我们的好,和我同住的青虚忍不住开门出去瞧,不多久,青虚回到房对我说道:‘师叔,外面一个要饭的叫化子,嚷着非要住店,还要房,店家看他又脏又臭,穿得破破烂烂,便不准他进店,那叫化子非要进店,于是便吵了出来。’我一这事情有些怪,素日里要饭的花子都是天当被地当床,哪里得哪里住,吃得是千家饭,住的是天下床,这硬是要进客栈里住店的,并且还吵嚷着要房,这事情可不多见。于是,我便出了房门要看个究竟。”

罗飞鹤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续道:“我出房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正在门口和店家争吵,小二也在一旁帮忖着店家。怪的是那叫化子头白虽然全白了,可脸色却红润如同孩童,看去年纪五十多岁的样子,身衣服又破又烂,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葫芦面被磨得又白又光,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只听店家道:‘你一个要饭的,住什么店,在外面草堆里门檐下随便将宿便行了。快走,快走,不然我不客气了。’边说边往外烘那乞丐,小二也在一边帮腔。那老乞丐叫道:‘天下哪里有这个理,叫化子便不能住店,只能睡大路边。今天我老叫化子偏不走,我偏要住这个店。’店家脸色一变,说道:‘我瞧你一把年纪了,对你客气三分。你再不走,我便打你了。’说道便扬起身来,作出欲打的样子。”

“乞丐将脖子一伸,将头向前送了去,对店家说:‘你打,你打,打死我老叫花子正好有孝顺儿子替我送终。’店家见他如此耍浑,一时倒拿他没有办法,倒是一旁的小二年轻气盛,指着他道:‘你这个臭要饭的,你当我不敢当你吗?不让你受点教训,你是不会走的。’前一步,抬起脚来便踢向老叫化子的屁股。老叫化又老又昏,当然避不开了,小二这一脚便重重地踢在了他的屁股,旁观的住店的客人都想这下子够老乞丐受的。只听‘哎哟’一声大叫,众人一看时,只见那小二捧着脚大声怪叫,双手捧着脚在地直蹦达,嘴里“嗷嗷”直叫唤不停,原来他一脚踢在老叫花的屁股如同踢在铁板一样,将他的脚弹得肿了起来。”

玉峰听到这里,嘴里说道:“看来这老叫化绝非等闲之辈。”罗飞鹤道:“师叔说得极是。当时我也看出了几分,不料更的还在后头。店家一看小二吃了亏,便改口道:‘我不管是富翁还是乞丐,住我的店总是要钱的,你有钱吗。没有钱便快走,不要来点捣乱,免得影响我的生意。’老叫化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要钱,我老叫化子穷是穷,不过这几天手气好,在赌场赢了几把,银子是有点的,你看这些够不够?’手一伸,从怀掏出一锭元宝来,足有二十两之重,在右手掂着。店家是个势利之人,看到他手的元宝,登时以眉开眼笑地说道:‘够够够,你住最好的房间,要吃什么酒菜尽管说,我吩咐厨房给你弄去。’说着便伸手去拿乞丐手的银子。”

“那乞丐将手一缩,避开店家伸过来的手。口说道:‘你这店家也太过见钱眼开,我这锭银子虽然是赢来的,可也是老叫化以本得利,花了功夫的。不如这样,我跟你玩个戏法,我能将这锭元宝变样,如果你能猜到它变成什么形状,这锭样子便是你的了。’店家忙不迭地说道:“好,好,不过你说话要算话。’老叫花笑眯眯地说道:‘一定算数,一定算数’。说着将那锭元宝往手掌一捏,合右掌,在掌心搓片刻,然后对店家道:‘你猜这锭元宝现在是什么形状?’店家心想元宝多硬啊,你能将它变成什么样子?于是答道:‘圆形。’老叫化摊工手掌,见那元宝变成了一个长条。店家看得傻了,众人也看呆了眼。一时竟忘了说话。”

玉峰道长听到这里,说道:“老叫化子好深厚的内功。

八六 悠悠我心(19)

罗飞鹤道:“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只见那老叫化将手掌一合拢,一搓一捏,将手掌摊开,那元宝变成了一个圆球,众人还未反映过来,老叫化又道:‘这银子怎么这么软,在我叫化子手里便像我那帮听话的乖孙子,哎,无趣,无趣。’说着又将那锭元宝捏成了方形。众人见那坚硬的元宝在他的手中如同一团面粉,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一个个都傻了,以为他会什么妖法。店家看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老叫化将那早已经不是元宝的银子递到店家面前,嘻嘻笑道:‘店家,我这银子现在便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还收不收?’店家张大嘴巴,双手摆得如同风车一般,道:‘不收了,不收了,你老要住店便请,我不收你的钱。’那乞丐道:‘我老叫化可不占别人的便宜,你还是收着吧,歇会儿还有许多徒子徒子要来,你可不能狗眼看人低,再将他们烘出去了!’说着将那锭元宝塞入了店家收中。”

“店家拈了拈手中的元宝,确中真的无疑,心头大喜。忙躬身让路,点头哈腰地引着老叫化道:‘您老请请,到楼上的上房歇着,我这便命人给你准备好酒好菜去。’回头对小二道:‘还不快快去吩咐厨房给这位老前辈准备上好的酒菜。’小二之前踢了老叫化屁股墩上一脚,倒疼得呲牙咧嘴,但看老叫化变元宝这一幕看得呆了,竟忘了疼痛。现在被店家这一呼喝,才回过神来,忙应了声‘是。’拔腿便往后面的厨房跑去,刚一落脚,又牵扯到痛处,不由‘噢哟’一声大叫出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众人说话之际,李相如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此时听到老叫化戏弄店家,得知那确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内功,非为数十年的内家修为不可做到,但却不知是什么武功。这时便忍不住问道:“师叔公,那老叫化用的是什么高深功夫?”玉峰道:“据我猜想,那老叫化子便是当今丐帮辈份最高的长老,名为陆九通。那陆九通年纪虽不算大,但在丐帮中地位和辈份无人能出其右,他的辈份比当今的帮主要高上三辈,丐帮的前任帮主失踪后,一直未能找到,多年来生死未卜,江湖传言当年丐帮举行比武大会推选代理帮主,也是机缘巧合,代理帮主竟被一个年纪不到十岁的小丐夺得,不料那小丐只当了代理帮主不过两月,便莫名其妙失踪。丐帮接连两任帮主失踪,帮中大乱,彼此间为了争夺帮主自相残杀,眼见丐帮群龙无首,又有小人从中挑拔作梗,眼看数百年基业便要毁于一旦。陆九通作为帮中耆老,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持大局,废掉了几个领头闹事捣乱的头领,这才将丐帮稳住,又在他的主持之下,选了一名年轻辈的丐帮弟子任了帮主。便是现在的丐帮帮主宋子期。这陆九通本是闲云野鹤,素日里不管帮中之事,但这到了紧要关头,方显了丐帮长老本份,为丐帮存亡鞠躬尽瘁,不失英雄本色。因此,论辈份言,陆九通是现任丐帮帮主宋子期的师祖。”

荀玉鹤道:“我听师父说过,当年他到聚英堂诛杀唐文鹤时,曾遭到唐文鹤等人的暗算,危急关头,是陆九通挺身相救,方能脱离险境,两人彼此知名,惺惺相惜,虽然陆九通经师父小了二十多岁,但却十分投缘,相触之下,竟成了忘年之交。师父每当提及陆九通,还夸他仁义过人,武功gāo qiáng呢!”

张白鹤道:“是啊,这事我们尽皆知晓,说起来丐帮于我武当有大恩。不过近些年来丐帮日渐衰落,这陆长老也没有了音信,不料现在突然出现,也是意外之喜。”李相如听得几分你一言我语讲着丐帮往事,听得一头雾水。他对之前记忆已失,那知道几人讲的那个代理帮主便是他本人。

李相如问道:“那丐帮的陆长老使的是什么武功,竟然将元宝搓来揉去如同面粉。”玉峰道:“陆九通内功已臻化境,应为当今丐帮中的第一高手。他用的是丐帮中最为高明的内功‘降龙手’。这功夫高妙之处全在手上,可摧金断玉,实在是不得了。”李相如点了点头道:“一听这听字便霸气是很。”

玉峰面露微笑,对罗飞鹤道:“你接着说吧!”罗飞鹤应了声是,接着又道:“我看着那老叫化这么一闹,知道他定有目的,但因有要事在身,也不在意,看着众人散去,也便回了房中。陆九通于是便在店家的陪同下,踢沓踢沓地上楼到上房去了。”

罗飞鹤顿了一顿,续道:“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又听外面一阵喧嚣之声。一阵竹棍相互击打的声音,吵得人不能安生。青虚年青好奇,又跑出房去瞧热闹,我本想拦他不要多事,但还未等我说话,他便出了房门。我也只好随他。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外面的吵闹之声渐歇,青虚也回到房中。对我说是与那老叫化一伙的叫化子,大约有二十来个,来了便敲着手中要饭的竹棍,叫叫嚷嚷着要住店,喝酒吃肉。店家和小二知道他们是和老叫化一伙的,收了人家一大个金元宝,当然得好好侍候,忙活了半天,才把那二十余个乞丐安排停当了。青虚说完便shàng chuáng睡觉了。我听完觉得这事情蹊跷,丐帮是江湖中最大的帮派,数百年来在江湖中影响颇深,帮规很严,虽然说现在有衰弱的迹象,但还不至于废驰到如此地步,再说,他们无缘无故到了这鸡毛小店,还故意闹出偌大的动静,明显是有意为之。况且那老叫化看来是帮中有一定地位的人物,武功又是如此之高,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丐帮耆老陆九通,但多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只隐隐感到有晚上要有大事发生,于是便留上了神,同时也和青虚及另外两名弟子打了招呼,晚上不能睡得太死,要时刻提高警惕。”

八七 悠悠我心(20)

罗飞鹤又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到了将近二更时分,我坐在床上运息打坐。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口哨,那口哨声开始尚远,不过后来的一声连一声,越来越近,并且速度快是难以想像,一瞬间便到了店房外,起初我以为碰到了有绝世轻功的高手,但这轻功之高身法之快真是匪夷所思,难道世间竟有轻功如此高明之人,只怕师父他老人家在世也颇有不及。不过很快我便明白过来了。”

李相如听得入港,于是便插口道:“三师叔,你明白了什么?”罗飞鹤道:“我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江湖帮派中的联络暗号,由人接人一声声传出去,哨音此落彼起,连绵不断,一人接着一人传,当然又快又疾了。”荀玉鹤点头道:“这是江湖上的一种传讯方式,名为千里接音。我料这哨音必定是丐帮发出的。”罗飞鹤笑道:“师兄果然见多识广,这本是丐帮独有的传讯联络方法,要在有极为重大的事情才会使用,师兄如何会知?”荀玉鹤道:“这些江湖上的门道,我们年轻时师父有空便会与我们闲聊,说是闲聊,其实是教我们增长江湖见闻,你那个时候顽皮,师父和我们说这些的时候说不定你早溜出去玩耍了。”他这话,说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罗飞鹤接着道:“我于是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拿了宝剑,看了青虚一眼,他睡得正香。我也没有惊扰他,到了窗前,轻轻将窗推开,伸手抓住窗户上缘,一用力,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我们住在二楼,要上房顶是极为容易的。我上了房顶,伏在房顶之上。那天晚上夜色朦胧,天气半阴半晴,风吹来,有点凉嗖嗖的。我伏在房顶上,往院中一看,只见院中站在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老的正是日间将元宝捏得像个面团的老乞丐陆九通。只见他一改白天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手拿竹棍,站于正中,说道:‘人来得怎么样了?’其中一人躬了躬身子,答道:‘回陆长老的话,弟兄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全部聚集在县城外的七里坡。’陆九通点了点头道:‘好,等dá zi来后,我们将他们引到七里坡,将其一网打尽。’另一人道:‘陆长老你德高望重,竟以身犯险,万一有个什么差错,让我等如何心安?’陆九通喝道:‘我丐帮弟子,为了实现复明大志,难道还惜一死吗?’”

李相如中得津津有味,听到罗飞鹤说到“复明”句,却有点不明不白,又插口道:“三师叔,你所说的复明是什么意思?”玉峰道:“相如,你年纪尚轻,别问这许多,还是让你三师叔将事情说完吧!”李相如欠了欠身子,应道:“是。”罗飞鹤又道:“那几名丐帮弟子见陆九通炯炯生威,齐声称是。我听到陆九通这句话,心中扑通地跳了一下,心想:‘丐帮今晚要对付的莫非是朝廷的dá zi兵,是就闻得丐帮暗中做许多复明的壮举,是不是他们得到什么消息,白日里故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故意想将dá zi兵引来歼之。想到这里,我也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寻思丐帮是我武当好朋友,如果他们真的是对付dá zi,我便见机寻事助他们一臂之力。便在此时,忽听大街上马蹄之声隆隆,一队人马沿街疾驰而来。最前面的一队骑兵,有十来骑,后面跟着约摸一百余人的步兵队伍,都是手中执着刀枪。不多时,一行人马便风驰电掣般到了客栈门口。”

张白鹤接口道:“三师弟,你所料果然不差,当真是狗dá zi兵。”李相如道:“那么多人,那陆长老等人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敌。”罗飞鹤道:“不错,当时我也是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将剑紧紧攥在手中,心想如果陆长老一旦遇到危急,我便出其不意从房顶上冲下去救他。”顿了一顿,说道:“其实我这种担心纯属多余,陆长老那么高的武功,将敌人全部杀死不敢说,但要自保却是绰绰有余。那队清兵到了门前,前头的几人高举着火把,上前呯呯呯将店门拍得山响,大叫道:‘开门,开门’。店家早就被外面的声意吵醒了。战战兢兢地上前将门打开,门刚一打开,领头的清兵扬手便打了店家脸上一个耳光,打得那店家口鼻流血。还未等店家缓过神来,那清兵将手一扬,高声对后面的人说道:‘将那几个叫化子给我抓起来。’后面的清兵得令,鱼跃而进,冲到院中,将陆长老等人团团围在中央,刀枪环伺,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刀刃枪锋映出明晃晃的光亮。”

“只见骑在马上的领头的清军头领将手中马鞭一指陆长老,骂道:‘你这个臭要饭的,活得不耐烦了,竟公然叛逆,想要谋反,前几天还杀了我营的十几个弟兄。今天我抓到你们,将你们的皮剥下来蒙灯笼,快快束手就擒,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陆长老看了那头领一眼,说道:‘你就是那个叫什么哈先达的游击吧。前晚没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我老叫化夜壶,算是运气好,不过今晚你便没那么走运了。’哈先达气得哇哇大叫:‘将这个老杂种拿了。’他一下令,围住陆长老几人的清兵便举起刀枪向他们又砍又刺。陆长老哈哈一笑:‘你这些龟孙子,想要拿爷爷,还是练个三五十年。’笑声中,只见他人影一闪,闪到那些清兵中间,伸出手来,闪电地抓抓拿拿,那些清兵的刀枪便被他全部抓在手中,然后他飞身而起,双腿踢出,只听啪啪啪、啊啊的叫声络绎不绝,原来那些围着他的清兵都被他踢得飞出去,大声叫唤,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几名丐帮弟子也大叫着冲了上去,和清兵混战起来。”

“哈先达见眨眼间十多名清兵便被解决了,勃然大怒,从马上飞身纵起,手中挥着大刀,居高临下,如同一只苍鹰般恶狠狠向陆长老扑去。”

八八 悠悠我心(21)

罗飞鹤抿了口茶,接着道:“哈先达虽然去势凶猛,但陆长老毫无惧意,哈哈一笑,身形一晃,便让出丈余,哈先达劈出的大刀便落了空,哈先达落到地上,挥起大刀左一手右一刀猛然向陆长老攻去。陆长老身形飘开,哈先达的招式落空,哈先达狂怒不已,攻得更猛了,大约达了十几招,因那小院不大,一伙人挤在一起乱五呯嘭地打个不亦乐乎,几名丐帮弟子在清兵的围攻之下受了一点轻伤,但也有十余名清兵倒地,围在门口和大街上的清兵干着急,进又进不来,想帮也帮不上手,只有干看的份。陆长老和哈先达又过了数招,看将了哈先达的来式,将手中竹棍轻轻一往哈先达的大刀刀身上一搭,使了个‘粘’字决,哈先达的大刀便如被胶粘在竹棍上一般,想抽抽不掉,使掉扯了几下,还是纹丝不动,哈先达满面发热,一方面是燥的,另一方面的确使了太大的劲,正恼羞成怒之时,一抬头,只见陆长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玉峰道长道:“以陆长老的武功,那姓哈的dá zi将官怕是在他手下两招都走不过,怎的会斗了十余招,肯定他是另有计谋!”罗飞鹤道:“师叔妙算,当时我也纳闷,不过接下来我立刻明白了。陆长老正当哈先达又气又羞的当口,突然将棍上的力道一松,劲力一泄,正使劲拼命往外夺刀的哈先达一下子便摔了出去,他这力使得大,摔得也就越重,直摔出了二丈多远,只听‘哎哟、哇呀’的叫声中,他竟一连撞倒了三四人,全部是他手下的兵卒,几个人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倒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才爬起身来。”

“陆长老和几个丐帮弟子同时叫了一声:‘扯乎’,双足一蹬,同时跃上了西侧的屋顶。哈先达这时已经站起身来,心中大怒,扬刀指着陆长老等人骂道:‘你这臭要饭的,有种别走,再和老子战上三百回合。’陆长老笑道:‘你这伙胡虏仗着人多势众,爷爷我不是敌手,就此告别。’只听其中一个丐帮弟子道:‘长老,房前屋后都被清狗围住,往哪里走。’陆长老呵呵笑道:‘我们到城西七里坡,我谅这些dá zi不敢追来。’另一个丐帮弟子道:‘是啊,只要他们敢来,我们就将他娘的炖了。’他们的对话声音极大,故意要让那哈先达听到。几人然后飞身跳到街中,一路往城西突围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哈先达一听,叫道:‘弟兄们,咱们追到七里坡,将这群朝廷叛逆擒了,这群人是朝廷心腹大患,只要将他们剿灭了,我保证一定为你们请功。’众清兵得令,一拥往城西直追下去。”

“哈先达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和几名骑马的将官冲在最前面,起先他还生怕上当中了埋伏,但见到陆长老和几名丐帮弟子跑得甚慢,似乎都受了伤。相隔也不过数十丈,陆长老更是一瘸一拐,更像是伤到了腿上。心中大喜,暗想那老叫化是这一帮人的头领,抓到他可是大功一见。登时来了精神,纵马在前,呼喝着身后的清兵猛追。不多进一行人出了城,陆长老几人走得更慢了。哈先达和几人相距不过二十余丈,哈先达抽出背上弓箭,张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响,一支箭便中流星般往陆长老背心射去。那箭去势劲疾,虽然是不很分明的月光之下,不过认的较准,但听得陆长老‘啊’地一声长叫,向前一个踉跄,只听几个丐帮弟子也高声惊呼起来,叫道:‘长老,长老,你怎么样?’陆长老道:‘我背上中了那龟孙子一箭,啊哟,我不行了。’哈先达大喜,高叫道:‘老不死的,快快束手就擒吧!’催马急追。两名丐帮弟子架住陆长老拼命奔跑,后面清兵呐喊着紧追不舍,箭如雨点般射向陆长老几人,不过隔得较远,都没有射中,陆长老几人跑进了一小片树林,过了这片树林,便是七里坡了。”

罗飞鹤停了片刻,说道:“原来我一直想瞧个究竟,便暗中在后面一路尾随,将整个过程都看见了。青虚、青无、青玄等人之前被客栈中打斗惊醒了,于是都和我同去。我们四人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路上迂回前行,那些清兵自然没有察觉。”

李相如好奇,急欲知道下情,于是问道:“三师叔,后来情况如何了。”罗飞鹤笑道:“年轻人就是心急,你接着听就是了。”又道:“陆长老这招本是诱敌之计,哈先达本来是清兵游击,不是蠢材,只不过是贪功心切。他见到陆长老被箭射中,眼看要成自己手中猎物,岂肯轻易放弃,当即打马扬蹄奋追。另外几名清兵将领看到陆长老几人逃进林中,又是晚上,黑灯瞎火,虽然士兵手中有火把,但始终照得地方有限,都生怕遭到埋伏,其中一人当即叫道:‘哈大人,小心上当,被敌人埋伏。’哈先达哈哈一笑:‘你们怕什么,我们这么多精兵强将,还怕几个臭要饭的,再说,那个老叫化已经中箭,谅他也跑不远。不要怕,都给我追。’说完策马入林。不料那林子极小,不过是一排桦树而已,在远处看,以为是树林的边缘。哈先达率人穿过那排桦树,见到桦树另一头是一条山沟,过了山沟,便是一个土坡,这个土坡便是七里坡了。”

“陆长老和向个丐帮弟子此时已经在土坡的半腰,但已经是步履维艰,看来已经精疲力竭,不能再跑了。哈先达率先跃下山沟,后面的军官和士兵尾随而下,哪沟不甚,沟底约有四五丈宽,便沟中全是棱橧石块,磕磕绊绊,一伙人挤在沟中,一时倒不易全部走出。便在此时,只听唿哨之声四起,沟的四周闪现出一彪彪人来,有的立于山坡,有的立于沟头,将沟中的一百多名清兵团团围住,截断了清兵的所有去路。”

八九 悠悠我心(22)

荀玉鹤道:“那姓哈的果然中计,这下死定了。”罗飞鹤道:“便在这个时候,跑到半坡上的陆长老突然站住了身子,他身旁的几名丐在子弟也止住了脚步,陆长老转过身来,腰身突然挺得笔直,将那只射中他背心的箭拿在右掌之中,原来哈先达的箭其实并未射中他,他武功如此之高,别产哈先达,便是比哈先达箭术高明十倍之人也休想伤到他,更何况在夜色之下。他闻风辩箭,人在前面奔跑,将右膊一抬,将哈先达射来之将夹在右腋之下,口中佯嚷中箭,目的是诱他上当。哈先达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负,加之黑夜之下看不分明,又兼他见到陆长老一瘸一拐,受了腿伤,对箭中陆长老更是深信不疑,却不知道腿伤也是陆长老的诱敌之计。这时在沟里被四处包围,见到陆九通神采奕奕,完全变了一个人,才明白过来上当受骗,但为时已晚,直气得哇哇大叫。”

几人这一谈便近一个时辰,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完殆尽,青溪和清流守在门外,没有师尊之命,又不敢随意进来。李相如站起身来,提起茶壶,为三鹤杯中添满了水,又走近玉峰身前,端茶杯喂他喝茶,玉峰喝了几口,说道:“够了,够了,相如,你坐回去听你师叔继续说,你年轻江湖中的事要多多了解,这对你将来有所帮助。”又对罗飞鹤道:“你接着说吧!”罗飞鹤和李相如都应了,李相如回到座上坐了。

罗飞鹤续道:“只见陆长老身子挺得如箭一般,哈哈笑道:‘姓哈的,今晚这七里沟便是你的埋身之地。有什么遗言快说吧,爷爷有好生之德,或许能向你的家人传个话。’哈先达气得气窍生烟,大骂道:‘你这个断子绝孙的臭叫化,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陆长老将手中箭一扬,流星似地朝沟中的哈先达射去,哈先达见那箭来势如电,在马上将脖子一缩,那箭擦着帽缨疾飞过去,直箭在他身旁的军官头上,只听那军官大叫一声,从马上一头栽下,顿时气绝身亡。这一来,清兵队伍一阵sāo luàn。陆长老见清兵sāo luàn起来,将身一挥,大喝道:‘弟子们,上啊,将这些dá zi兵全宰了。’他运足中气,声音在山沟四处嗡嗡回荡,虽然人喧马嘶,但还是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丐帮弟子早就跃跃欲试,一听到号令,都呐喊着举起早就预备好的大石往沟中的清兵砸去,群丐居高临下,清兵百余人挤在狭窄的山沟中,无处闪躲,见那石块如雨点般飞来、滚来,加之混乱之下,人马相互践踏,不多时,便死伤多人,霎时间,马嘶声、哭喊声、惨叫声、打杀声,布满了整个七里坡。”

李相如听得悠然神往,玉峰和荀玉鹤、张白鹤也听得脸带笑容。只听罗飞鹤又道:“清兵个个夺路而逃,众丐待石头砸完,这才纷纷呐喊着冲向沟中与清兵展开激战,这时沟兵已经死伤三分之一。丐在众弟子一个个奋勇争先,与清兵打打斗起来。哪些清兵论武功如何是丐帮众弟子的对手,双方论人数相差无几,但丐帮弟子占了先机,清兵又死伤了数十人,再者丐帮弟子个个武艺gāo qiáng,一阵厮杀过后,清兵又死伤不少。陆长老仍站在山坡之上,观察着沟中的战况。只见那哈先达骑在马上,挥刀乱砍,状如疯子。有几名丐帮弟子死伤在他的刀下。他身旁的几个骑马的军官武功也还不弱,挥动着手中的刀枪也杀死杀伤了好几个丐帮弟子。眼看哈先达便要突出包围。陆长老见状,岂能容他走掉,登时脚尖一点,如同一只大鸟飞跃下沟,手中竹棍一挥,便向哈先达击去。”

“哈先达见到陆长老从天而临,直惊得魂飞魄散,举起手中刀去隔陆长老的竹棍,不料陆长老竹棍招数一变,改横扫为直击,让过哈先达挥来的大刀,竹棍从他腋下闪电般戳去,只听哈先达怪叫一声,腋下的穴道便被竹棍点中,身子僵硬马上,一动不动。陆长老将棍撤回,伸手便要去擒他,就当手刚要抓住哈先达的当口,只听身后风声飒然,有知是有劲敌袭来,当即手中棍回身扫出,身形一飘,落于右侧的两丈开外。”

李相如插口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能将这陆长老逼退,绝非等闲之辈。”罗飞鹤道:“当时我和青虚、青无、青玄三人藏身在东侧的山头上观战,见到丐帮弟子大战上风,不便出手相助。眼见陆长老便要活捉那dá zi游击,不料猛然见到一人出招,竟将陆长老逼退,也是大吃一惊。陆长老回身一看,见一人骑在马上,赤手空拳,刚才明明是他身陆老击了一拳。陆长老瞧他五短身材,火光映照之下,竟是满脸短髯,约摸三十多岁年纪,样子甚为粗豪。陆长老见他并未穿清军服装,知他不是朝廷官兵,当即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助纣为虐,反助dá zi,难道你不是汉人?’那汉子道:‘在下自然是汉人,不过我此次北上无意中受了哈游击救助,他对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陆长老道:‘清兵占我河山,辱我汉人,如果你还是汉人的话,就请闪在一边,不要趟这浑水,我也当没瞧见你。’那汉子看了陆长老一眼,又看了哈先达一眼,说道:‘如此一来,我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知道你是丐帮高人,今晚就看在晚辈的面上,放哈大人一马,算是我报答他的相救之恩,过了今晚,我再也不会管你们的闲事。”

李相如听到这里,插口道:“那汉子也太不明是非,家国大义和个人恩情他难道也分不清,偏这个时候横插一脚。”罗飞鹤道:“当时我们在山头上也是这么想的。陆长老听到他非要救哈先达,心中恙怒,说道:‘既然你自己要偏帮dá zi,也怪不得我老叫化了。”跃起身来,竹棍一挥,便往哈先达头部击去,哈先达被点了穴道,身子动弹不得,这一竹棍打中,非将他打得脑浆迸裂不可。慌乱之下,大叫道:‘赵兄弟救我。’那姓赵的汉子听到哈先达求救之声,不再犹豫,身形从马背上跃起,人在半空,双掌向陆长老攻去。他的掌力雄浑,虽然武功不能和陆长老相比,但陆长老若不自救,被这一掌击中,也必然受伤。陆长老见他不识大体,心中恼怒,将击向哈先达的竹棍撤回,反手向那赵姓汉子抽去,不料那汉子见陆长老撤了招,便将掌力收了回来,陆长老这一反抽,他便没有避开,只听啪地一声,正敲于左臂之上,陆长老盛怒之下,这一抽用了七成之力,只听‘喀嚓’一声轻响,他的左臂小腕竟这一棍被敲断。”

九O 悠悠我心(23)

李相如听到这里不由一惊,他感到这人似曾相识。罗飞鹤继续道:“那姓赵的倒也是条硬汉,手骨被敲断,连哼都不哼一声,忍痛在百忙中伸指解开了哈先达的穴道。大叫道:‘哈将军,赵某受你恩惠,本想保你周全,无奈本领有限,如今只能靠你自己了。’哈先达穴道一解,连道谢都不及说一声,当即打马飞驰,他胯下骑的本是匹骏马,脚力强健,陆长老一棍敲断赵姓汉子的手腕,愣了一下,便在这一愣之间,竟让哈先达跑了。陆长老哪里肯饶,高叫道:“dá zi休走!”拔腿欲追。不料那赵姓汉子纵马一跃,拦在他的身前,右掌又拍了过来,陆长老闪身让过,这一来一回之间,便让哈先达驰马跃上沟坎,沿着小径跑了,陆长老想再追,又被几名清兵缠住,他三两下将缠住他的清兵料理了,再一看时,早没了哈先达的影子。几名丐帮弟子倒是沿路追了上去,但要想追上那骏马谈何容易?”

“陆长老费尽心机,一心想将这哈先达一众全部歼灭,挫挫dá zi的锐气,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才动了真怒。当即指着那赵姓汉子骂道:‘你身为汉人,不思报效家国,驱除鞑虏,复我汉人江山,便已枉为男儿,如今你反倒偏帮dá zi,屡屡救护于他,放虎归山,好,我今天便要除了你这个数典忘祖的汉奸。’咒骂间,左掌拍出,右手竹棍直取那汉子的心窝。他内力深湛,掌力雄浑,棍法精奇,掌中夹棍,棍掌齐施,莫说那赵姓汉子左手手腕已断,便是健壮如昔,也万万不是陆长老的对手。眼见陆长老的招式便要攻到他的身上,不料那汉子竟将双眼一闭,不躲闪更不招架,任由陆长老打杀。陆长老本是怒极,这一出手便想取了他的性命,但那汉子如此一来,大出他的意料。好在他的武功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阶段,硬生生将招式一收,劲力一撤,手掌和竹棍仅隔那汉子身上一寸。陆长老将招一收,冷声道:‘你为什么不出手招架,难道你不怕死吗?’那汉子将双目一睁,亢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恩是恩,怨是怨。之前哈先达救过我性命,我护他是为了报恩。现在我违背了家国大义,慷然受死是为了平怨。我赵鹤尊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有恩报恩,有怨平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今晚我死在前辈掌下,也毫无怨言。”

李相如听到这里,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玉峰和三鹤听到李相如叫声怪异,齐声问道:“相如,你识得那赵鹤尊吗?”李相如站起身来,躬身说道:“不敢隐瞒师叔公和各位师尊,赵鹤尊正是我的结拜义兄。”玉峰奇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李相如跪下道:“这本是一件小事,因忙于派中事务,我便将这事忘了禀报师叔公了。请恕弟子之罪。”于是便将之前如何偷偷下山,如何偶遇赵鹤尊,如何不期相识,如何义气相投,结为兄弟的事一一说了。将这些一口气说完,叩头道:“弟子交友不慎,请师叔公及师父、师叔责罚。”

罗飞鹤哈哈大笑道:“相如你不要忙着自责,你结交了个英雄好汉,要恭喜你才是。”李相如愕然道:“三师叔,明明赵大…赵鹤尊救了dá zi,坏了大事,你怎么还要恭喜我?”罗飞鹤道:“你听下去就明白了。”接着说道:“陆长老听赵鹤尊义正辞严,不失丈夫行径,见他手腕断了,行若无事,脸上却疼得冒汗,倒也敬他的硬气,心中怒气便消了一半。便说道:‘好,你既然是条汉子,我今晚就饶了你这次。不过,不得再阻挠我们杀清兵除dá zi。否则我不会再容情了。’赵鹤尊高声道:‘前辈且慢,我有一事相求。’陆长老念着敌人,心中着急,不耐烦地道:‘你又有什么事,快说!’赵鹤尊道:‘前辈,请让我将那哈先达擒回,将功折罪。’还未等陆长老答言,赵鹤尊又道:‘之前我救他是为了义,也在我擒他也是为了义。只不过救是报恩救命恩义,擒是为了全家国大义。’陆长老大笑道:‘好,是条汉子,之前,我错怪你了,你去吧!我随后就来。’赵鹤尊脸上一喜,应道:‘前辈放心,等我好消息吧!’说完纵马便往哈先达逃窜的小径追去。陆长老见他去了,挥棍打翻向个清兵,这才施展轻功沿途跟了下去。”

罗飞鹤清了清嗓子,续道:“我和清虚等人在山头上,借着火把光亮将整件事情瞧得清清楚楚,眼见哈先达纵马先行逃逸了。赵鹤尊、陆长老尾随而追,但相距毕竟较远,一进难以追上。寻思我武当为侠义道中的先擘,本来也是反清复明的中流,不过时机不成熟而已,今天遇到此等机会,岂能袖手旁观。于是便和青虚三人作了商议,下山将那哈先达截住,助丐帮一臂之力。’商议好后,我们便展开轻功顺着山梁奔跑,只见哈先达已经驶上大道,正拼命催马往县城方向奔逃。我们于是便沿着山梁抄山道下山截他,我奔在了最前面,不多时便从山上小径冲下,到了大路之上,只听蹄声得得这中,只见哈先达纵马从前面的大路急驰而来。我往大路中间一站,将剑一指,对哈先达大哈道:‘给我站住。’哈先达的坐骑狂奔中陡然见到有人拦路,一惊之下,嘶溜溜大声惊叫,前叫抬高人立起来,哈先达猝不及防,一下子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哈先达被马抛在了地上,幸好手中还抓着大刀,一骨碌爬了起来,大骂道:‘是那个杂种拦住老子的去路,不要狗命了。’我将长剑一指,说道:‘是你道爷,狗dá zi。’哈先达伸手去拉一旁的马匹,我上前一步,用剑背一拍马屁股,那马吃痛,的的的便跑开了。哈先达见马跑了,不说三说四上前迎面一刀便朝我砍了过来。”

九一 悠悠我心(24)

罗飞鹤接着道:“他这一刀来势凶猛,用了全力,是豁出去的打法,我身形一侧,跃开丈余,避过这一招,不料他步步紧逼,一刀接着一刀,想立即置我于死地。”荀玉鹤、张白鹤听到这里面带微笑,李相如自然知道他是自不量力。又听罗飞鹤道:“我无意擒他,也无意杀人,只不过是在和他拖延时间,要将这功劳留给丐帮,虽然他刀刀要命,我却展开武当剑法和他游斗,自然是伤不到我。过了七八招,只听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哈先达闻得马蹄之声,攻得更加紧了。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便来到近前。我一看却是那赵鹤尊。哈先达见到赵鹤尊来到,大喜叫道:‘赵兄弟你来了,快快将这牛鼻子给我解决了。’赵鹤尊却一声不吭,从马上纵身跃了下来,说道:‘哈将军,你莫要着急。赵某有话要讲。’我听到那姓哈的dá zi骂我是牛鼻子,心中有气,手中剑将他砍来的刀一格,然后横削而出,却削他的小腹,姓哈的向后一跳,堪堪避开这一式,已经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他又叫道:“赵兄弟,赶紧帮我将他娘的这臭道士杀了。’”

玉峰等人听到哈先达口出秽言,不由得都皱了皱眉头。罗飞鹤道:“我闻得他再三出言辱骂,岂能容他。剑招一变,加紧几剑,将他刺得连连后退,然后身形跃起,向前窜出,剑往后刺,这一式是‘云岫峰岭’,直刺向他右肩,我本无意取他性命,要将这功劳留给丐帮,但他出言不逊,我便想一剑结果了他,这一剑刺中定要将他后背贯前胸,刺个透心凉。”

李相如道:“师叔这一招是我武当剑法中的精妙招数,谅那dá zi如何能够化解!”罗飞鹤道:“我当时想定了要他性命,因此下身便不再留情了。不料剑招快要刺到哈先达身上之时,忽然间只见一个人影一闪,竟然冲到了长剑和哈先达之间,然后右掌便一掌拍出。他掌力雄浑,竟将我的剑身震得歪了半寸,这一剑便‘噗哧’一声刺到他的右肩之上。那人影正是赵鹤尊,我未料到他会舍身救护哈先达,一怔之下,将长剑撤回,身形落于地上。再看赵鹤尊时,只见他肩膀血流如注,脸色苍白。他左腕先前被陆长老打断,手中又无兵刃,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击出一掌,拼着挨了我这一剑。那哈先达一旦脱险,扭头便往前奔逃。”

李相如道:“这dá zi真是个小人,赵大哥两次舍命救他,他却只顾自己逃命。”张白鹤道:“相如你年纪尚轻,官场中见利忘义之人比比皆是,更何况是满洲dá zi。”荀玉shè hui zhu yi道:“这姓赵的汉子缘何又作此举?“罗飞鹤接着道:“我见他再次舍命救那dá zi将军,心中恼怒,便道:‘你这汉子,我以为你也是个好汉,不料你却死不悔改。看来,陆长老信错人了。’赵鹤尊道:‘道长原来已经看到七里沟里的情状了。道长莫要急燥,如果你信得过我赵某,就请你拭目以待。’说完转身,拔退便往哈先达逃跑的方向奔去。我叫道:‘你要干什么,想逃吗,没那么容易。’随后举步在后追赶。赵鹤尊头也不回,高声道:‘道长误会了,我将那姓哈的擒回来还你。’他虽然一手断折,一肩受伤,血流如注,便浑不在意,我不由也暗暗佩服他的硬气,再说他轻功高明,他起步在先,一时半刻还不能追上他。心里面将信将疑,在后面跟紧紧跟随。”

“追出数十丈,看到哈先达在前面大道上不要命奔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我和赵鹤尊一前一后追近前来,更是惊得浑身魄散。赵鹤尊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不会儿便冲到哈先达有头前,两手伸长,将哈先达拦住。哈先达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了赵鹤尊身上,这时见到赵鹤尊挡住去路,当即止步,惊道:‘赵兄弟,你…你想干什么?’赵鹤尊道:‘哈大人,赵某运背,之前受你恩惠,终生不忘。不过之前在七里沟你差点被丐帮长老所杀,赵某拼着断了一只手,将你救了,算是报了你的恩情。适才,道长那一剑谅你了无法闪避化解,赵某拼着性命,替你挡了,现在身负重伤。这你也瞧见了。’哈先达看他肩膀上鲜血仍流个不止,将衣衫裤子都染得红了。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赵鹤尊道:‘我两次救你,也算是还了你的恩情。我们已经恩怨不清,互不相欠。但我身为汉人,与清廷誓不两立,你现在乖乖束手就缚,我可以向丐帮长老和各位英雄求情,饶你一命。”

几人听到这里,都拊掌道:“这赵鹤尊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好汉子。”玉峰微笑道:相如,看来你果真没有结交错人。”李相如道:“我和赵大哥虽然相识甚短,但一见如故,我就知道他不会是非不分的。”又问道:“后来呢,罗师叔?”罗飞鹤道:“不料哈先达一听这话,登时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汉狗,如果不是爷爷救你,你早就曝尸荒野了,还有机会在这里和我讲什么家国大义。’赵鹤尊并不生气,只冷冷地道:‘你是学艺不精,两次逃跑都跑不了,可见是老天爷要收你,|怪不得别人!’哈先达叫道:‘滚开,你这个混蛋。’咬牙切齿地举刀向赵鹤尊猛劈,恨不得将他砍成肉酱。我早已经赶到,俩人的对话都全部听在耳中,只站在一旁看他们相斗。”

“哈先达发了疯似地向赵鹤尊猛攻,赵鹤尊两手已经无力再动,只左闪右避,腾挪纵跃,间或间踢出一腿,哈先达连他的衣衫都沾不上。斗了五六招,只见赵鹤尊看准空档,两腿踢出,将哈先达踢了连翻几个跟斗,滚出两丈多远,接着一跃上前,右腿连踢,迅如疾风,眨眼间便踢了哈先达‘云门’、‘期门’、‘伏兔’三处大穴,要知道这三处穴位置各不相同,并相去甚远,有的在肩前,有的在胸前,有的在腿上,赵鹤尊用脚尖制穴,速度之快,认穴之准,令rén dà为感叹!”

九二 悠悠我心(25)

罗飞鹤道:“赵鹤尊虽然双手受了重伤,但三两下便将哈先达制住,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不禁佩服他的坚强和胆气,便在这时,只见陆长老已经如风一般赶到,青虚三人也从山上冲到了大道之上,丐帮中人也陆续赶来。赵鹤尊弯腰朝陆长老鞠了一躬,说道:‘前辈,这姓哈的我已经抓到,就把他交给你,是杀是剐全凭你作主。在下这就告辞,说罢转身欲走。陆长老看他满身血污,肩膀上的血仍然流个不停,知道先前对他有所误会,又用竹棍击断了凶的左手,心中过意不去,便叫道:‘壮士慢走。’赵鹤尊停住脚步,问道:‘前辈又有何事?’陆长老道:‘既然是同道中人,刚才老叫化错怪了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刚才伤了你的手,这里有接骨续筋之药,我令人帮你包扎一下。’接着又道:‘还有你的肩膀,一直流血,如不及时止血,便会大伤元气。’还不等赵鹤尊说话,陆长老使了个眼色,早有两名丐帮弟子上前,一个拿出一块黑色的药膏,远远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一只手轻轻抬起赵鹤尊的手肘,将他的手抬平,另一只手一翻,将掌中的药膏平敷在赵鹤尊的断骨之处,另一名弟子迅速将早准备好的平板绑带合上,三两下便将赵鹤尊的断手处理好了,动作干净利索。那药膏刚敷上断骨处,赵鹤尊便觉一股清凉感传来,断骨处疼痛感立即便减轻了许多,待得包扎停当,便感到疼痛大减,仿似已经好了一半,不由得暗暗称奇。我在一旁瞧着,心思赵鹤尊的肩膀是被我刺伤,虽然之前均有误会,但现在误会已解,丐帮尚能如此宽宏大量,难道我武当却不能,刚要张口,青虚便也会意,走近前去,从怀中掏出我武当的疗伤灵药‘回春散’,将瓶塞拔开,倒转瓶口,将药粉倒在了赵鹤尊的伤口之上,创口血流立止。”

荀玉鹤呵呵笑道:“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如此倒交了一个朋友。”张白鹤道:“英雄豪杰,多交一个便是一分力量,看来这赵鹤尊不失为条汉子。”罗飞鹤道:“眨前之间,彼此之间的误会冰消雪解,由先前的敌人变成了朋友,彼此都心中畅快。赵鹤尊抱了抱拳,说道:‘各位前辈,在下因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就此告辞,后会有期!’哈先达虽然穴道被点,便口还能言,只破口大骂赵鹤尊忘恩负义。赵鹤尊充耳不闻,只由他骂个痛快。这时丐帮的弟子陆陆续续起来汇合。其中一个约摸三四十岁的中年乞丐走到陆长老身前,陆长老问道:‘战况如何?’那中年乞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陆长老,刚才弟兄们再次清点逡巡一遍,没有发现活着或逃走的dá zi,已经被全部歼灭,帮中弟子伤亡三十余人。受伤的弟子属下已经安排人救治,死的弟子命人好生掩埋。’陆长老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死伤不少,便将这一百多名dá zi兵都灭了,已算够本。对阵亡的弟子家属要好生抚恤照料,受伤的为其好好治伤。你去操持办吧!’那中年乞丐领命而去。”

玉峰道:“陆长老丐帮这一仗算是打出了威风,以后清兵必定会闻丐帮之名而丧胆。”几人都笑了起来。罗飞鹤又道:“陆长老安顿完毕后,举起竹棍朝正在喋喋骂个不休的做哈先达头上击下,这一棍将哈先达打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陆长老见那哈先达被擒后并未摇尾乞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因此给了他个痛快。’赵鹤尊掉转了头不看,他念赵鹤尊始终救过自己,但最终亲手将他活捉,要了他的命,心中仍有不忍之心。”看到哈先达死于非命,上前几步,在他尸身面前拜了几拜。然后对众人说道:‘这人虽然是满洲dá zi,杀人无算,可恶之极,但他终归救过在下,各位好汉能否卖我个面子,将他挖个坑埋了,免得他曝尸荒野?’”众人看他如此顾念旧情,也有几分感动,陆长老和我等略作商量,便命人现场挖了个坑将哈先达掩埋了。赵鹤尊请求得到了满足,又向众人抱拳行礼,以表谢意。”

李相如道:“赵大哥侠骨仁心,这一点倒是不假。虽然哈先达死有余辜,便到底还是不忍看着他死。”罗飞鹤道:“我们都了解他的心情,陆长老道:‘赵兄弟,这姓哈的手下不知沾了多少我汉人的鲜血,百死莫赎,你不必内疚,不过,这事情前因后果如何,能否说给老叫化等人听听?’赵鹤尊扫了众人一眼,说道:‘这说来也是一场巧合,既然众位要听,在下便将一切告知。’于是众人沿着道路慢慢前行,边走边聊。一路上赵鹤尊将认识哈先达的前因后果一古脑说了。

原来赵鹤尊为了寻人,从天南北上,一路走来,到了通县,因南北气候差异,加之旅途劳顿,水土不服,这一日,便病倒在城郊南部的一所破庙之中。正当赵鹤尊病得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到有人走进庙来,听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是两个人,只听其中一个人道:‘将军,这里有一个人,看样子像是病了。’另一个人弯下腰来,细看了看赵鹤尊,又将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靠了靠,说道:‘不错,这人病得不轻,正在发热,将他抬回军营叫军中大夫给他瞧上一瞧。’说着便有一人将赵鹤尊背了起来,朝庙外走去。待得赵鹤尊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他一睁开眼,便见到一个身着清兵服饰的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道:‘你醒了,是我们将军救了你。’正说话间,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满脸浓腮,身形魁梧,腰悬弯刀。那年轻的清兵道:‘这便是我们哈将军,你他命人将你从破庙救了回来,并让大夫给你瞧病。’赵鹤尊忙挣扎着起床叩谢相救之恩。哈将军道:‘我名叫哈先达,是这通县绿营的游击将军,我看你这人也是条汉子,为何会病倒在破庙之中?’赵鹤尊本来素怨满洲官兵,但无论如何人家救了自己性命,于是将自己的经历大略讲了。哈先达听后道:‘你万里迢迢到北方寻人,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值得你拼上性命?’赵鹤尊自己不吐实话,将言语岔了开去,由于他生性豪爽,很投哈先达的脾胃。哈先达道:‘看来你也是身具武功之人,不如加入我的军营,假以时日,立得军功,我会保你晋升。’赵鹤尊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军中效命,将军救命之恩,当永记五内,以图后报。’哈先达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也没有强逼之意。”

九三 悠悠我心(26)

过了一天,赵鹤尊体力便渐渐恢复,他本是练武之人,体格强健,此时已经可zi you活动,行动如初。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赵鹤便在军营里四处溜达,也没有人管他。也见到不哈先达及其余人等。他在军营里转了一阵,只见那军营面积颇大,营房上百座营房,整齐肃静,偌大个军营却见不到人影。

正在纳闷之时,只听得军营的西侧传来阵阵训吼打杀之声,他循声而去,走了大概半里多地,只见前面是一块巨大的训练演武场,数千名清兵穿戴齐整,盔甲鲜明、兵器锃亮正在场上训练,排列成个巨型方天,前面有数名军官正在训练刺杀搏击之术,数千人齐声呐喊声势着实惊人。

赵鹤尊心想我一个局外人在一旁观看军队训练,事涉军队机密,实在是不妥,刚想转身离开,不料哈先达远远看见了他,高声叫道:“赵兄弟,你既然来了,何不下来观摩指点一、二。”赵鹤尊道:“在下不懂武功,谈何指点,我还是不打扰将军练兵了。”哈先达快步走上前来,哈哈笑道:“赵兄弟,谦虚过人,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昨天在庙里的手段本将军已经见识过了。”

赵鹤尊心想我昨天病得奄奄一息,何尝显露过什么武功了。于是说道:“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恕赵某愚钝,没有听明白。”哈先达一挥手,他身旁的一个亲随,便是昨天背赵鹤尊回营的清兵手中提了个包袱,走到近前,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块破碎的砖头,对赵鹤尊说道:“你看看这个。”赵鹤尊仍然大惑不解,看了碎砖块一眼,摇了摇头。

哈先达笑道:“赵兄弟,这便是你的大作,你身怀绝技,便看这块砖头,便瞒不过我。”赵鹤尊道:“在下还是糊涂得很,请将军明示。”哈先达道:“昨日我们在破庙看到你的时候,只见你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可左手手掌中便握着这块砖头,本将虽然谈不上武功gāo qiáng,但一眼便看出来,这块砖头是你随手捏碎的,可见你掌力指力的功夫,非高手不能做到,你如何又能瞒得过我?”他这一提起,赵鹤尊依稀记得当时痛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偏偏这时候病重,急怒之下,随手一抓,可能便将这块砖头碎了,接着便晕了过去。不过哈先达心细,被他看了出来。又想哈先达救我是否也看出我身怀武功,这才救我,另有所图。但事实是他始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便不好再作隐瞒,只得说道:“在下微末之技,碰巧为之,将军过奖了。”

哈先达呵呵一笑,道:“我便知道你非等闲之辈。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恰逢大练兵之时,赵兄弟何不露上一手,一则可扬你威名,二则也可壮我军威,如何?”赵鹤尊刚要推辞,不料哈先达抢先开口道:“赵兄弟,你若要推辞,便是瞧不起我姓哈的了。”

赵鹤尊无奈,只得抱拳躬身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哈先达高声道:“好,传令官,命所有人停止训练,看赵壮士的表演。”令一传下去,不一会,打杀之声立停,场上数千人齐唰唰盯着赵鹤尊几人。

哈先达道:“请问赵兄弟要表演什么绝技?”赵鹤尊沉吟一会,便道:“既然如此,我便表演一趟掌力和爪功,将轻功也揉于其间一起练了吧!”哈先达拊掌道:“好,我便命人准备你所需的东西。”赵鹤尊道:“这倒不用。”抬着看看了四周,指着前面的一株大树说道:“这里便有现成的东西了。”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但见离校场四五丈处有一棵高达七八丈的古柏,古柏的枝头有一个鸟巢,有两只喜鹊正在巢旁的树枝叉上“喳喳”鸣叫。

还未待众人反映过来,只见赵鹤尊双足一蹬,如一支箭般斜窜出去,人在半空,伸出右手抓住古柏的一根枝干,手上一用劲,借树枝之力,嗖地向上一窜,但窜起两丈多高,又伸手抓住一根树枝,再借力上窜,这一窜便到了喜鹊窝旁,他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十分之快,那两只喜鹊叫得正欢,突然间横祸便到了眼前,刚要振翅逃逸,早被赵鹤尊伸手抓在掌中,赵鹤尊将两只喜鹊抓在掌中,身形下落,落于离地三四丈高处的横枝上,然后双脚一弹,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落到了树下面的空地之上。再看手中的喜鹊之时,仍是喳喳叫个不止,在他手掌中挣扎。

他露了这一手轻功,半哈先达等人及数千清兵看得呆了,过了片刻,才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哈先达一众走到他身前,哈先达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果然好轻功,真是见所未见,赵兄弟今天让我们开眼了。”赵鹤尊道:“献丑了。”说着将两手一松,掌中的两只喜鹊如蒙大赦,展翅狂飞,眨眼间便飞得远了,却不敢再回鸟巢所在之处。

哈先达又道:“见识了你的轻功,而你的掌法却未见到,未免遗憾,赵兄弟一起表演了吧!”赵鹤尊拱了拱手,来到观演台上,伸出右手五指,左手弯曲成爪,俯身一抓,便将台侧两百余斤重的石碾子抓起,往空中抛起,连抛七八下,每次落下,都用手爪抓住,绝不用掌,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待抛到每九下之时,那石碾子从高处落下,到得半空,这才挺起右掌,一掌拍出,只听“蓬”地一声巨响,那石碾子竟被他这一掌拍得四分五裂,便四处飞开,不知碎成了多少块。

他这一来,将一众人等惊得是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神来,掌声喝采声再次淹没了整个校场。哈先达大喜若狂,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说道:“赵兄弟真是神功盖世,我能识得你这等英雄,真是上天恩赐,走走走,回屋,我要和你好好醉上他娘的一场!”说着便揽着赵鹤尊肩膀朝营房走去。

九四 悠悠我心(27)

众人回到营中,哈先达便命人摆酒,将赵鹤尊推在首位坐了。赵鹤尊推辞再三,这才挨着哈先达坐下。哈先达命人将酒杯斟酒,举起酒杯,对赵鹤尊说道:“赵兄弟,哈某戎马十余载,见人不可谓不多,但像你这般英雄了和的,哈某还是头一回见,今天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老子生平最敬的便是英雄好汉,来,我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将酒杯翻转,杯底朝天,朝赵鹤尊晃了一晃,哈哈一笑,右手手掌一伸,说道:“请。”

赵鹤尊说道:“将军过誉了,赵某这些微末之技,只是玩玩而已,将军不可当真。”哈先达道:“玩玩能玩到你这等境界,也算是非常之了不起了。哈某的确想交你这个朋友,你瞧得起哈某的话,便将杯中之酒干了。”赵鹤尊无奈,也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先达一拍桌子,说道:“好,果然是好酒量,够豪爽。很合我哈某的胃口。”说着对同桌的众人说道:“你等今天要轮流敬赵英雄,那个不敬,军法处置。”同桌的众清军将官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挨着敬赵鹤尊。

赵鹤尊本想推辞,可敬声如潮,他又如何推辞得了,拒绝了所有人便得罪了所有人,拒绝了这一个,便得罪了另一个,再说那哈先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喝酒,便是要以命相抵,他也会义不容辞。

一轮下来,便喝了七八大碗,他病体初痊,只感到双腿发软,头晕眼花。但邻桌的清兵将官源源不绝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看到游击对他赏识有加,一个个趁机套近乎,马屁翻飞,都是夸他如何神功盖世,英雄了得。赵鹤尊对这些言语倒不放在心上,只不过酒是非喝不可的。

又喝了五六碗,算算将近二十碗了,他双膝发冷,嘴唇发青,只觉快要站立不住,心想此时一旦倒下,这帮人肯定要笑话自己,他知道这营中人全是满清子弟,素来瞧不起汉人,自入关以后,更是横行霸道,视汉人为贱民。自己作为一名汉人,喝死事小,丢了汉人的脸被dá zi瞧不起事大。当即提了一口气,调动内力,让全身气息在体内流走,不多时,便变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只见在谈笑之间,十余名清兵将领“扑通、扑通”全部醉倒在酒桌之上,压得杯飞碟倒,酒水流得四处皆是。

哈先达在这伙人中算是酒量最大的一个,在喝到第四碗时也支撑不住,指着赵鹤尊,竖起大拇指,醉眼迷离地说道:“赵…赵…兄…兄弟,好…好…酒…酒量。”趴在桌上,便人事不省了。赵鹤尊看了这伙人一眼,走出营外,向外面值哨的清兵说明了情况,吩咐他将醉酒的人扶回去休息,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他心中不想与dá zi为伍,本想一走了之,但又想这样不辞而别,有失为人之道,救命大恩,岂可轻视,于是便又留了下来,想着等哈先达酒醒后便向他道别离开。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昱日一早醒来,刚刚起身,便有清兵进来伺候他盥洗,停当后,哈先达的亲随便进了营帐,说道:“赵英雄,我们将军有请。”赵鹤尊道:“正好我也要见将军。”于是便随那亲随来到哈先达的营中。那亲随将他送到帐中,便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哈先达和两人。

赵鹤尊还未张口,哈先达便上前数步,抓住他的双臂道:“本将有一难事,请赵兄弟帮我。”说着便要弯膝下拜。赵鹤尊急忙伸双手将他挽住,说道:“将军万万不可,万事好商量。”哈先达站直了身子,说道:“赵兄弟如此说,我便当你答应了。”赵鹤尊道:“这个要看赵某是否能帮得上忙。”哈先达挽着他的双手,到了椅子上分宾主坐下。这才说道:“有一事,非赵兄弟才能帮忙。”赵鹤尊道:“什么事,请将军直言。”哈先达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说来惭愧,本将军统领数千军兵,却被这件事搞得食不甘味,夜不安枕。近些时日来,每到半夜,便时有江湖中的高手前来骚扰,这些人个个武功gāo qiáng,十几天前,竟然在营中东侧粮仓放了一把火,幸亏发现得早,抢救得及时,粮草只损毁一小部分。要不然,我的官兵便得喝西北见去了。尽管我们加强戒备,多安排了数倍兵士值勤,但几天前,又有一帮人闯了进来,还杀害了十余名士兵,并用哪些士兵的鲜血在营帐写了一行大字,扬言不日前来取我首级。”

赵鹤尊忍不住问道:“这些人是何来历,难道将军一无所知。”哈先达道:“他们都是黑巾蒙面,晚上偷袭,只有一点肯定他们是江湖中反抗朝廷的汉人。自我大清入主中原以来,不时有这些汉人暴民不守汉度,屡屡做些不轨之事。”忽然想起赵鹤尊也是汉人,便道:“赵兄弟勿要多心,汉rén dà多是拥戴大清的顺民,对大清忠心耿耿,比如赵兄弟便是其中一个。”赵鹤尊微一冷笑,心想:“你这知说得也在早了吧!”嘴上却一声不吭。又听哈先达道:“只不过前几天晚上,那伙人闯进营中杀了人,被我们的兵卒追赶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陆长老有令,不得恋战,快撤!’由此我断定那些人很可能是丐帮中人。”

赵鹤尊心中微微一惊,说道:“缘何将军如此肯定?”哈先达道:“丐帮哪些臭要饭的近些年来时时兴风作浪,最不安份,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人在挑唆生事,并且帮中有些人的确也有几分本领,结合他们的衣着打扮,彼此称呼,我们便得出如此推论,应是丐帮中人无疑。”赵鹤尊道:“将军手下数千人,何惧区区几个叫化子,单凭他们几个要饭的,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将军多虑了。”

哈先达闻言,将手摇得跟莆扇一般,说道:“赵兄弟,你太小瞧那些叫化子了。有件事,你听我慢慢讲来。”

九五 悠悠我心(28)

赵鹤尊道:“愿闻其详。”哈先达道:“便在我遇见你的头两天,那一天大早,我一起床,便发现床头上有只飞镖,飞镖钉于床头的墙面,镖尖上钉了一封信,一眼便可看出是用极高的内力先将信掷出,然后发镖射在墙面上。我取下飞镖,打开信一看,只见那信上写着:‘姓哈的狗dá zi,五天后,我丐帮誓取你项上人头,如果你是个男人,有种和话,五天后在城西的‘无名客栈’会合,一决高下。如果不来的话,就是孬种,枉称满洲七十二勇士之一。’康熙帝即位后,英明神武,于三年前,从勇武、资历、功绩等方面考量,重新亲封了满洲七十二名勇士,本将军忝为其中之一。我看到信后,一方面生气,另一方面又有些后怕。试想那些花子神不在鬼不觉潜入营房,将信射于我帐中,如果他要取我性命的话,岂不易如反掌。”

赵鹤尊道:“将军这话不假,丐帮中确实高手众多。”哈先达道:“我想本将军堂堂朝廷命官,奉旨剿灭这些乱臣贼子,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正是求之不得之事。不过也顾忌那些化子中一些确实是武功gāo qiáng,令人防不胜防,而本将军身边又无得力的助手,便在此时,就碰到了赵兄弟你,真是天助我也。”说完哈哈大笑。

赵鹤尊心想原来你救我真的是另有所图,想利用我作你的帮手对付丐帮,可你不成想老子也是反贼。于是微微冷笑道:“将军太看重在下,在下这点微末之技,怕是帮不上忙!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救命之恩,来日再报!”说着深鞠一礼。

哈先达脸色一变,旋即笑道:“赵兄弟太过谦虚,你的功夫本将军见识过了,难道你又忍心看着本将被叫化子欺辱挑畔,袖手不管吗?”赵鹤尊心中极不情愿和朝廷中人特别是满族人打交道,但碍于他的确于自己有救命大恩,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过于推辞。只得说道:“既然将军看得起在下,在下为报大恩,便和你走一道了。”

哈先达大喜道:“赵兄弟肯答应,我便放心了。”又拉上了赵鹤尊回营中喝酒。接着便有了后来到客栈围攻陆九通,被诱到七里坡等一系列事情了。

众人听赵鹤尊说完,既为他的恩怨分明所打动,同时也觉得他在关键时刻能一分为二处理事情,两救哈先达报恩在先,擒哈先达尽义在后,不失为英雄好汉的行径。陆九通道:“赵兄弟的武功门路,我看有点像是天南乌蒙派一脉,不知是也不是?”赵鹤尊道:“前辈真是见多识广,在下正是云南乌蒙派的弟子,在下门中排五。”陆九通道:“云南乌蒙派的拿手功夫为乌蒙劈天掌,想来你习练的就是这一套掌法。”赵鹤尊道:“在下惭愧,虽然自十岁起便练习这套掌法,但至今仍未得其精髓。”陆九通道:“你年纪轻轻有此火候,也属不易,二十多年前我和你师父神行先生曾有一面之缘,神行先生的劈天掌和内力修为已臻化境,称雄天南,令人敬佩,不知他身体健壮否?”赵鹤尊躬身道:“谢前辈挂念,家师年事已高,早已经隐迹遁踪,不问世事,我们一年也只能见到他老人家一两次,不过身子却还清健。陆长老的英名,我们也多次听师父提及,十分敬仰,不料今晚能遇到,当真是三生有幸,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不要放在心上。”陆九通呵呵一笑,道:“都是一场误会,由此可见你的真性情,我也打伤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陆九通又道:“神行先生健壮如昔,那好得很,但你们乌蒙派武功和声名可谓天南翘楚,也曾是反清复明的拥戴者和支持者,想当年我和神行先生偶遇,还曾有过约定,不知这些年来……?”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赵鹤尊沉吟片刻,说道:“各位都是汉人的有识之士,不瞒长老和各位,家师虽然退隐,但无时不忘复国之事,这些年来,我们在南边也在积极联络各帮派及各部首领,都在蓄积实力,以待时机,此次出来,我便是密奉家师之命,寻找一位十分重要的人,一旦找到这人,我们复国便有了主心骨,一切都有了方向和由头。”陆九通道:“不知你们要找的是何许人,我丐帮是否能帮得上忙?”赵鹤尊道:“此事太过重大,请恕我不能相告,陆长老告罪。”陆九通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希望尽快找到那人。时不我待,一切要抓紧才行。至于复国之大事,今日有缘,正巧遇上赵兄弟,与南边的这根线算是连上了。若今后有何要事,可直接到丐帮云南分舵找分舵主司马孤云联络。”赵鹤尊道:“好,如果丐帮有何讯息,也可直接与联络乌蒙派,互通音讯。”说着两人互记了具体地址。

赵鹤尊道:“在下出门数月,所要寻找的人还是音讯全无,但离家师家师要交汇聚的时日已经不多,不能再作耽搁,有缘日后再聚,再此与众位英雄别过。”说着抱拳作了个团团揖。

众人均抱拳还礼,赵鹤尊说了声:“告辞。”沿路大踏步往北而去,众人目送他去得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相互见礼。

这时只剩下丐帮弟子和罗飞鹤及在名武当弟子。之前都和赵鹤尊交谈,无暇经作引见。罗飞鹤待赵鹤尊一走,便走上前同步,抱拳道:“武当罗飞鹤见过陆长老!”陆长老还了一礼,道:“之前看你的剑法招式便知是武当高足,原来是三鹤之一的罗三侠!”罗飞鹤谦虚道:“侠之称呼,愧不敢当,长老客气了。”陆长老道:“几年前听闻玉树道长仙去,沉痛不已,叹世间又陨灭一位英豪,想当年在北京聚英堂我与玉树掌门联手对付聚英堂群丑,并肩杀贼,大快人生,至今道长英姿还时常浮现于眼前,如今回想起来,便如在昨天一般。当年我在千里之外为帮中之事奔走,闻得道长仙逝消息,也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不能亲自奔赴武当送道长最后一程,老叫化引为毕生憾事。”言罢唏嘘不已。

九六 悠悠我心(29)

罗飞鹤深施一礼,道:“长老心意,晚辈感激至深。想必先师在九泉之下闻听长老肺腑之言,亦会含笑。”陆九通又道:“不知几位因何在此?”罗飞鹤便将武当由掌门亲自率领北上聚英堂寻找唐文鹤清理门户报仇,在京城遍寻未果,最后分头行事来到通县巧住无名客栈遇到丐帮挑畔清军然后将清军诱到七里坡,武当有心相助于是悄悄尾随一事,之后看到哈先达纵马逃跑,便下山追阻等前因后果和陆九通众人讲了,陆九通听后道:“当年玉树道长便是到‘聚英堂’清理门户,他一柄长剑,杀得聚英堂群丑人仰马翻,魂飞魄散,最后还是太过仁慈反而中了唐文鹤的奸计,第二次更甚的是玉秀道长竟殒身于聚英堂,唐文鹤为人奸诈,心思歹毒,武当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也是大不幸了。”

唐文鹤面现惭色,道:“师门不幸,二十多年来,唐文鹤为虎作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鱼肉我汉人百姓的事情,当真是愧对江湖同道。半年多前,他得到先师去世的消息,竟然率了大批清兵要血洗武当,争夺掌门之位,要武当成为朝廷的鹰犬,后来忽然闻听他的主子鳌拜为康熙所擒,这才中途撤走,鳌拜那奸贼一死,他的靠山没了,对武当便构不成在太多的威胁。我掌门师兄得知消息后,认为这是铲除唐文鹤的大好时机,于是向玉峰师叔请准,北上擒拿唐文鹤,不料数月过去,竟是一无所获,想来是那逆贼闻风逃遁了。”

陆九通道:“原为如此,老叫化不认识得那姓唐的长相,但如果武当派不嫌弃的话,我会传命全国三十门处分舵的弟子留心打探,一旦获得消息,便传讯到武当,如何?”罗飞鹤大喜,抱拳道:“多谢陆长老。”便将唐文鹤的外貌长相形容了一遍,因唐文鹤出身武当,功夫自然一看便知,不用赘述。

眼见天色渐亮,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皮,罗飞鹤四人和丐帮众人边走边聊,已经走了几里地,此时他们走的是向西的小道,与赵鹤尊分手后,众人生怕哈先达的大队人马追来,先前哈先达过于自信,认为只要有赵鹤尊在他身边,便可万无一失,岂料他大意失荆州,将性命送了。为确保安全,陆九通于是命向西而行。

罗飞鹤道:“丐帮这些年意在反清复明,一举一动令江湖中的汉人豪杰无不钦敬,陆长老今晚更出了奇计,将哈先达杀了,这消息传将出去,既令dá zi丧胆,对汉人也是莫大的鼓舞,其实长老也知道,先师本是前明的臣子,只听崇祯皇帝自缢后,大明江山被dá zi占了后,才心灰意冷,到了武当接任了师祖的掌门之位。可多年来,家门无时无刻不念得复明之事,只不过苦于时局xiàn zhi,时机未到,一直隐忍,即便到仙游的时候,也还心心念念这件大事,并留下遗言,复明之志成为了我武当永不能忘的遗志,先师走后,武当对此事也不敢一日或望。现下既然丐帮已经多有杰作,当了这只领头羊,眼见时机已然来临,我武当岂能落后?我斗胆代表掌门承诺,武当定承随时准备,一旦丐帮有所召唤,便即刻响应,共举复明大旗,将dá zi赶回关外,还我汉人山河!”

陆九通闻言大喜道:“如此再好不过,原本我们还顾虑这反清复明是件极为危险之事。参与者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丐帮都是一帮穷要饭的,无家无业,四处漂游,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其余门派,都是家大业大,但凡事败,必定殃及家人弟子亲族,因而这个险便不了轻易冒之。因此这些年为都是小打小闹,常觉得孤掌难鸣,如今你们主动请缨,武当威名远播,并且弟子也遍及天下,只要武当响应,那天下的有志群豪必定会群起随之,纷纷配合,届时便如虎添翼,复明有望了。”说罢呵呵大笑,丐帮众人也大感鼓舞和兴奋。罗飞鹤道:“我武当心存此志已久,掌门师兄必定也会慨然应允。陆长老,我们便一言为定了。”陆九通道:“那是当然。”于是两人便击掌为约。

到了一个岔道,陆长老道:“我们与宋帮主约好午时在北京城外西郊汇合,然此别过吧。”当下各自告辞。罗飞鹤与青虚等人向东择路回到县城的无名客栈。

四人回到客栈后,见县城中清兵来来往往,正四处搜捕丐帮中人,四人是道士打扮,未露出任何可疑形迹,清兵到客房中检查一遍后,便离开了。四人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又在县城寻访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头绪。眼看到了聚合之期,四人只得回到北京城的“乐不思归”客栈。

回到客栈后,张白鹤一行也是刚回来不久,没有任收获,到得下午,青云几人也回来了,一脸的沮丧,荀玉鹤等人到傍晚才回,也没有发现任何发现。虽如此,还是都有额外的发现和收获。比如张白鹤等人严惩了当地欺男霸女的恶霸,青云等人也救了几个被清兵强抢的妇女,荀玉鹤等人闻听当地的县官鱼肉百姓,剥榨当地乡民。便趁夜潜入县官府中,将他家私藏的金银珠宝盗了个干净,然后分发给一些生活极端困苦的百姓,所作所为都是行侠仗义,大快人心。但收获最丰的还是罗飞鹤四人,待听完罗飞鹤四人经过后,荀玉鹤等都大呼过瘾,称不虚此行。

罗飞鹤道:“掌门师兄,未事先经你首肯,我擅自与丐帮陆长老相约反清复明的义举,你不会怪罪吧!”荀主鹤哈哈笑道:“三师弟遇事懂得权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你。不瞒你说,其实此次出来,我也正打算主动与丐帮取得联络,只不过想等先把唐文鹤的事办了再和你们商量,不料机缘巧合,竟让你遇到了陆长老,这岂非天意,天意如此,谁敢拒之?”众人听完哈哈大笑。

九七 悠悠我心(30)

荀玉鹤道:“看来要一下子找到姓唐的逆徒是不可能了,天下之大,他有意躲藏,便是再找上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出来的时间也长了,派中的事交由相如处理,他终究是太年轻了,我毕竟还是不太放心。再者出来时间太长,玉峰师叔未免担心,不如先回武当,唐文鹤一事,再作打算。”众人也深以为是,于是第二天便收拾行囊南返。

荀玉鹤接口道:“一路上,沿途看到dá zi欺负汉人百姓,忍不住又管了些闲事。我汉人百姓地位低微,被清兵看得猪狗不如,这反清复明之举,当然势在必行。”

几人将近半年来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个通彻,玉峰听后说道:“虽然没有找到唐文鹤,但诚如你们所讲总算不虚此行,与丐帮接上了头,还与云南乌蒙派有了交接,这一来以后就方便多了。至于唐文鹤,他自小就诡计多端,要寻到他非朝夕之间的事,只有慢慢寻访便是了。”说着看了看李相如,说道:“你们离开这段时间,相如勤加练功,着实进益不小,派中之事他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任何岔子,真是孺子可教。”一席话听得三鹤频频点头。

李相如站起身来,说道:“弟子经验不足,害得师叔公中了毒,功过不能相抵,请各位师尊责罚。”说完跪下身去。

荀玉鹤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这件事我会细细和你师叔公研讨,敌人蓄谋已久,不关你事,你不用自责。你的表现很好,我很欣慰。”李相如道:“多谢师父。”荀玉鹤道:“你先回去吧,我们和你师叔公还有事要谈,明日我和你二师叔、三师叔会考较你的太极拳法。”李相如躬身退出。

李相如回到房中,青云正洗澡换衣完毕,见李相如进屋,上前一把将他抱起,然后又放了下来,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两人半年不见,那亲热劲可就别提了。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李相如道:“师兄,你快快和我讲讲这半年在外的见闻。”青云便将他们出门在外如何惩贪官训恶霸的事一一和他讲了,也和他说了罗飞鹤等人遇到丐帮杀死哈先达一事,讲到会心处都是畅快大笑。

李相如也细细讲半年来派中发生之事和青云说了,只谷慕风、璇规、青童之事隐瞒了不讲,这关系到个人的荣辱兴衰之事,即使对青云也不能随便透露。

青云道:“这半年来,在师叔公的指点之下,想必你的武功内力又进了一层,演示一遍给我看看如何?”李相如道:“论太极拳法,师兄你应该比我熟得多了。我又何必班门弄斧?”青云摆了摆手道:“我资质愚钝,领悟有限,练三年不如你练一年,你就别取笑我了。还是让我开开眼吧!”李相如道:“那我就献丑了。”两人来到门前的空地上。

李相如拉开了架势,只见他凝然直立,目视正前方,沉肩坠肘,然后两手抬起,平端腹前,双手下压,身形微向左侧,左掌缓缓推出,起手、白鹤亮翅、云手,一招一式练了起来,开始时青云并未感到有特别之处,只觉他身形沉稳,动作大方潇洒,每每恰到好处,可待打到七八式时,但见有数个李相如身影重叠分开,分开重叠,不由得大吃一惊,一阵无形的力量慢慢牵引着自己,吓得他赶紧跳开,离李相如两三丈开外,渐渐地看不清李相如的身影,只见一团人影在舞动着,一股旋风卷来,周边的树叶地上的碎片升腾而起,围在李相如周边旋转。

正当青云看得张口结舌的时候,李相如将招慢慢一收,旋风顿失,叶片缓缓落下,在李相如周围方圆丈余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圈子,竟比有意围成更见自然。

李相如向青云抱了抱拳,说道:“请青云师兄指点。”青云伸了伸舌头,说道:“相如师弟,你真是天才,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将太极神功练到这般地步,我怕是再练三十年也达不到你这般境界,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李相如道:“师兄过奖了,哪有你说得那么神,其实这太极拳博大精深,无涯无穷,有很多地方我还参不透。还要向师父师叔请教呢!”青云道:“师父及师叔见到你武功精进如斯,不知有多开心呢!我想师父一定会让你学太极剑了。”

两人回到房中,李相如道:“我听师父说,要学太极剑,必须先将太极拳学好,拳是剑的基础,拳学得不好,剑便练不成。”青云道:“太极剑只有掌门才可学,师公遗命,要师父传你太极剑,那是要培养你接任未来的武当掌门,可见师公对你寄于多大的期望。”相如道:“当掌门不能一味讲求武功,还得看人品、资历和个人修为。师兄你为人宽厚仁慈,又是派中的大弟子,将来由你当掌门最合适不过了。至于我,我从来不想,师公对我厚爱,只不过是看我是他故人之子罢了。”提起身世,又相起自己忘掉了以往之事,不由得心中黯然。

青云安慰他道:“师弟不必难过,终有一天,你会恢复记忆。”接着叹了口气道:“唉,其实记得以前的事又有什么好,如果是欢乐的事,当然值得回忆,如果是痛苦的事,我情愿像你一样,什么也记不起来。”说着不由泪光莹然。

李相如听他话里有话,看他伤心的样子,心想他必定有很痛苦的往事,于是问道:“师兄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青云道:“往事不堪回首,我是不愿去想,有时也不敢去想。师弟你我情同手足,我便和你讲讲吧。”

此时天已黄昏,斜阳的余晖从窗格间照射进来,照得房中一片金黄,两人在如血的斜阳中长身而坐,长袍宽袖,宛如两个得道仙人。青云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于是便和李相如讲起他的身世和往事。

九八 离恨长天(1)

二十年前,清兵入关不久,那年青云只有八岁,他本是河北沧洲的一户农家子弟,本姓周,父亲名为周大平,母亲周李氏。 上有三个姐姐,大姐唤作秀梅,二姐唤作秀珍,三姐唤作秀芳,本来女儿家是不能有名字的,随便叫个小名就行了,等得将来长大了嫁到了婆家,便姓婆家姓,随即后面贯上自己的姓氏,叫作某某氏。可周大平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从来都认为这样对女孩家不公平,女孩子家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会被别人瞧不起,同时,将来嫁到婆家后,也没有太多的地位,于是便花了五两银子和三只鸡,到了村中最有学识的老秀才家中,央求他为自己的三个女儿取个名字。

老秀才看在银子和鸡的份上,便为他三个姑娘取了这么一个听起来还算文雅的名字。

青云出生后,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周大平寻思连女儿家个个都有个好名,这唯一的儿子更是马虎不得,这次又带了五两银子来到老秀才家中,希望他好好为自己的独子儿子取个名,将以盼得将来能有个好的前程,最好是能读书做官,可以光宗耀祖。

周大平上次五两银子和三只鸡求老秀才娶了三个名字,这次五两银子只取一个名字,老秀才又看在五两银子的份上,思索了半晌,又是翻书,又是卜卦,最后说道:“既然你希望这孩子将来能考功名做官,青云直上,光大门楣,便叫做周青云吧!”于是青云这名字便伴随着他一天天成长。

周大平夫妻都是本本份份的农民,一家六口人有几亩薄田度日,虽然清贫,但都目睦敬爱,过着单纯而快乐的日子。而青云作为家中独子,又是最小的孩子,受父母亲庞着,三个姐jiě téng着,虽然清寒,但他却过得很快乐。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间大姐秀梅二十岁了,二姐秀珍十七,三姐秀芳也有十三岁,虽然出身农家,没什么好衣服穿,也没有富贵人家的胭脂水粉装扮,但都出落得清清秀秀,周周正正,大大方方。周家在朵花,在这个名为太平村的小村子里是人人皆知,人见人夸的。

大姐秀梅二十岁,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这一年,父母为他张罗了一门婚事,男方是邻村的一名落弟秀才,比秀梅大五岁,姓罗,名为罗玉轩。罗玉轩的父亲年轻时也曾中个秀才,不过后来再考便再也考不中,考到了四十几岁,便发誓不考,四十头了,才生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得什么似的,自小便教罗玉轩读书识字,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想让这个儿子将来考个举人,进士,以成就自己登科未遂的心愿。

不料世事总是弄人,这罗玉轩人虽聪明,也很用功,打**岁起便能吟诗作赋,是十乡八里远近闻名的神童,罗老秀才眼看自己的苦心便要有所斩获,自然是喜上眉梢,乐在心头。日夜督促罗玉轩用功,待得再过几年到得十五六岁书念得更透彻些便送他参加科考,以圆毕生夙愿。

其时正逢晚明时期,正所谓内忧外患,国将不国,清兵在关外虎视眈眈,而关内李自成等义军一天天逼近京城,朝廷每天都在为江山不保着急,科考之事还有谁来管,谁还有心情考虑招贤纳才?

罗老秀才看着眼下的局势,心急如焚,儿子的年龄一天天大了,朝廷大厦将倾,科举就此废驰,有一天便突然传来消息,崇祯皇帝自缢身亡,李自成占领了北京城,大明亡了。罗老秀才听得心中凉了截,还未缓过神来,又听到传言,说吴三桂打开了山海关门入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逃亡,从此这天下便是满人的了。

罗老秀才本是忠君爱国之人,一辈子虽然只中了个秀才,但对朝廷对天子忠孝节义的传统的思想却是根深蒂固,早已经融入血脉之中,先前闻听大明落入李自成手中,但李自成怎么说也是汉人,心中虽然悲凉,勉强也还想得通。待闻得李自成败逃,而花花江山竟然落入了外族夷狄之手,乍听到这消息,便如晴天霹雳,愣了一愣,突然间跪倒在地,大叫道:“我汉人江山哪!”接着便放声大哭,惊得家中人不知所措,哭到深处,一口气上不来,便晕了过去,家里老妈妈和儿子抢救半天,不见醒转,罗玉轩慌忙出门一路跑去请郎中,等他和郎中赶到到家里,罗老秀才早已经气绝多时。

罗老秀才一死,家里的顶梁柱便倒了,便只剩下罗玉轩和老娘相依为命。罗玉轩自小受父亲的教诲和熏陶,忠义仁孝思想也是深深渗透入骨髓之中,父亲不满清兵入主中原,统治天下,他内心也一样,更不愿为满清卖命,当然也不参加满清的科考。自此后,便在村中教着十来个孩子赚点薄资糊口度日,侍奉老娘。

罗玉轩到了二十五岁,因家贫兼之骨子带了许多文人的清高,加之姻缘未至,所以一直没有成婚。他倒无所谓,整天教教孩子,闲时领着十多个孩子到河边游泳、捕鱼,对婚姻大事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将他老娘急得夜不成眠,心想一辈子就这么个儿子,难不成要打让他打光棍,让老罗成绝了后不成?于是便四处张罗给他寻亲儿,这周围几个村都找了个遍,竟连一个合适的也没找到,要不就是人家嫌却他家贫,要不就是觉着罗玉轩就是个书呆子,整天子日诗云,不务正来,还和一群小毛孩子玩在一起,像个老小孩一样。一连说了十余门,都告吹了。

罗老太太在伤心难过之余,心想难道说我这儿子真是打光棍的命,便在这时,听同村有人提起隔壁太平村有一个老秀才,听说那老秀才不仅有学问,还会卜卦,并且一卜一个准。罗老太太想到这里,便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忙备了银两和礼品,破天荒雇了一头毛驴,第二天天才微明,但骑着毛驴直往太平村而来,她要到那老秀才家,为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寻找另外一条出路。

九九 离恨长天(2)

罗老太太到太平村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老秀才才刚刚起床,正在小院里用水浇着一棵水仙花,听到敲门声,打开了门,看到一个银发小脚的老太太站在门口,眼中充满了期盼,神情急切,这一切令他诧异不已。

当罗老太太向老秀才作完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后,老秀才十分客气地将他让进屋里。刚一进屋,罗老太太便从随手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两锭银子,每锭十两重,一共是二十两,这是她半生的积蓄,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她豁出去了。

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之上,闪闪生光。

老秀才始是一惊,惊的是这老太太出手如此阔绰,怕是有什么不情之情,自己能否接得住?接着便是一喜,喜的是许久没有遇上这么利索的主顾,看来今天又要进一注财了。嘴上却说道:“罗老太,您这是干什么?”罗老太太道:“小儿年近三十,还是孑然一身,老太婆近年来为他奔波劳累,操碎了心,可总是没有合适的姻缘,闻听老先生善于卜卦,求您为我儿子卜上一卦,不问前程,只问婚姻,这是薄资二十两,万请先生用心。我老太婆在此谢过了。”说着便拜了下去。

老秀才连忙将她扶起,口中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可折煞我了!”让了老太太在客位坐下,自己在主位坐了,吩咐家人上了茶来。他这才说道:“求神问卦一事,本属虚妄,你大老远赶来,老朽恐不能如你所愿,这银子嘛,我看你还是收回去吧!”说着将银子往罗老太太身前一推。

罗老太太道:“这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老太婆想定来求先生你,便断不会有后悔的道理。至于卜得如何,尽心就是,我不会有半分怨言,银子您还是收着吧!”说着又将两锭银子推了回去。

老秀才低首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也罢,看在你一片苦心,我就卜上一卦,卦象如何,这天凭天意。”老太太道:“那是,那是,既然是天意,谁又奈何得了。”老秀才问清了罗玉轩的姓名年纪生辰八字,然后便站起身来,走进里屋,拿出一对犀牛角做的卦来,相传犀牛是神物,用它的角作为卦体,卜出的卦代表上天的旨意,但有不应,每应必中。

老秀才在正屋中间的一张桌子上,点上了香烛,铺上了白布,面向香烛,先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将两只犀牛角卦拿在手中,双手相合,两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模样异常的虔诚。

罗老太太看到他庄重虔诚的样子,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肃立一旁。老秀才许久没有为卜一卦如此庄而重之了,自然又是看在那两锭银子的份上。

过了片刻,老秀才将两眼睁开,口中低喝道:“阳!”两只犀牛角卦脱身飞在白布之上,但见果真是一个阳卦。老秀才面现喜色,说道:“好兆头,好兆头。”又将卦拣了起来,同样合于手中,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过了片刻,又才睁开双眼,口中叫道:“阴!”两卦飞出,再看时,真的是一个阴卦。老秀才看了罗老太太一眼,道:“卦不错,不错。”

罗老太太心中既紧张又激动,看到两个卦都如老秀才所求,不由得喜上眉梢,但却不敢吱声,生怕惊动了老秀才,更怕惊动了神灵。

老秀才以同样的方法卜第三卦,当他喝到顺卦之时,双手一扬,两卦飞出,在桌布上滴溜溜乱转,罗老太太眼睛死死盯在转动的卦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卦转动了些许,终于慢慢停下,再看时,只见一个朝上,一个朝下,果真又是一个顺卦。老秀才将两手一拍,说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回头到罗老太说道:”恭喜,恭喜,令郎的婚事有着落了。”罗老太又惊又喜,说道:“真的吗,老先生你没骗我吧?”老秀才正色道:“人生大事,岂同儿戏。老朽卜了这多年的卦,从未遇过如此好卦,也从未卜过如此顺卦。”指着桌上的卦角,说道:“你看,卦头指西北,卦尾指东南。你未来儿媳便在东南方向?”罗老太喜道:“果真如此,敢问哪姑娘家姓甚名谁,家住哪儿,是美是丑?”老秀才呵呵笑道:“老太太,你真将我当神仙了,如果连这些我都能算到,我岂不真成了活神仙了。”说完哈哈大笑。

老秀才又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既然上天有了指引,还需我们凡夫俗子按着他的方向去寻找,这样找到的才是真正的美满姻缘。”罗老太心中欢喜无限,口中千恩万谢,将银子留下,这才告辞出来。

头脑中一直挂记着老秀才所说的东南方向,心想:“这东南方向多大,如何去觅这美满姻缘。”在路边思索了半晌,看看天色已过正午,心想:“还是先回家将这好消息告诉儿子再说,改天再觅一个消息灵通的媒婆,到东南方向各村各镇打探哪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这不就行了吗?”

一路小跑着回家,到家时已经日薄西山,但丝毫不感到疲累。罗玉轩一早起来便不见了老娘,开始以为她早起出去做活了,浑不在意,便到课塾里给学生讲学去了,待到了午饭时分,回以家中,仍然不见影子,这才着急起来,向邻居左右打听,竟没有一个人见到的。

他沿着村子绕了一圈,又到了村头的小河边,还是没有见到老太太的影子。眼看着天色渐晚,正寻思着要请人帮忙到周边村镇寻找时,只见村口的道上老太太一颠一跛的回来了。原来她兴奋之下,一路小跑,不小心扭到了脚。

罗玉轩迎了上去,老远便叫道:“娘,你这是去了哪儿,一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打声招呼,我以为出了事,急得我上蹿下跳。”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大喜事,大喜事。”罗玉轩见她的脚受了伤,忙上去扶住,说道:“怎么不小心将脚弄伤了,你到底却哪里干什么去了?”老太太摆了摆手道:“没事,我的脚没事。儿子,你的婚事有着落了。”

一OO 离恨长天(3)

罗玉轩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些年来,这些话从母亲嘴里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到头来,仍是空空如已。其实,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他从来未在意过,不过是看老太太偌大年纪还为自己操心,于心不忍罢了。可姻缘天定,谁也强求不来,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婚姻也是如此。

他将老太太挽回家中,然后开始烧火做饭。平日里都是老太太做的这些事,他一介书生,从不端锅拿筷,但老太太受了脚伤,要让她歇会儿了。老太太不放心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厨房看着,边看边嘴里唠叨着,说他根本不会做饭。

罗玉轩被她烦得要命,于是便问道:“妈,你不是说我姻缘到了,还不快给我说说。”老太太这才道:“是了,我这个记性,这么大个喜事一眨眼便忘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接着便将到太平村求老秀才卜卦的事一古脑跟罗玉轩说了,只是花了二十两银子的事却只字不提。

罗玉轩听完笑道:“娘,如果算命卜卦能决定人的命运姻缘祸福的话,我也干脆改行去当算命先生算了。”罗母肃然道:“你这孩子,不能混说,那老先生卜卦之准远近闻名,是有名的半仙,你乱说话,小心得罪神灵。”说着还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生怕神灵听见降罪。看着老太太虔诚的样子,罗玉轩未置可否,但也闭了口不再说。

第二天罗玉轩一大早起床,发现老母亲又不在家了。出门四处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寻思又为了所谓的“东南方”忙乱去了,心中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难过,只得慢慢踅了回来。吃了午饭,收拾了书本,便往学堂而去。

村里的小学堂离家约有四、五里左右,名为“寒香学堂”,名字很雅,是罗玉轩取的,寓意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旨在鼓励学童奋发读书,将来有所作为,他自己虽科举和清廷失去了信心,但仍希望后代儿孙有个锦绣前程,为自己也为家人,因此,他倾尽毕生学问,诲人不倦,很用心地教授着那十几个孩子。

他每天慢慢地走着到学堂,下学后又走着回来,年复一年。每天来去的途中,一路上,他可以欣赏沿途的美景,看春天杨柳抽芽,万花吐蕊;瞧夏天桃李满园,万物生长;赏秋天枫叶如血,兰桂飘香;玩冬季踏雪寻梅,江山如画。常年如此,虽是乡村,但别有一番生活的情趣,什么功名利禄,便被自然美景荡涤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

这附近乡村的乡民多半都认识他这个秀才,知道他的才学和人品,乡下人都很尊敬有学识的人,“罗先生”提起来很多人都中知道的,沿途有人和他寒暄,他也点头频频回礼。

此时正值晚春,夏天临近,还有点春天的尾巴,不过开始燠热了,午时的阳光很辣,走着走他冒汗了,也许是出来得匆忙的缘故,忘了喝早茶,他感到了口渴。抬眼见前面路边有一户人家,几间茅屋,木门篱栅,篱笆围成的小院不大,但院中却有有数株桃树,树上还有星星点点灿若晚霞的桃花。见到了哪些依然开得灿烂的桃花,他的心情变得快乐异常,他想:“她们是被春遗忘了吗?不知时光流逝?世间芳菲已尽,她们却依然艳丽!”

他快步走上前去,抬手敲了敲木门,口中叫道:“有人吗,有人吗?”过了片刻,茅屋的门开了,走出一位姑娘来。只见她荆钗布裙,穿着朴素,但丝毫不掩她容颜秀丽。罗玉轩眼前不由一亮,虽然便在本村,但她从未见过这个姑娘。他笑着说道:“姑娘,我有点口渴,能不能给我碗水喝?”那位姑娘好像也不认识她,只腼腆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声走进屋里,一会儿,便端了碗了水出来。

只见她双手排着那只盛水的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穿过院中的小径,来到木门前,隔着门将水递给了罗玉轩,罗玉轩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碗来,看了她一眼,姑娘羞涩地退了两步,然后倚在一株开满鲜花有桃树下,手中玩弄着乌黑的辫子,微笑着瞧着罗玉轩昂头咕咚咕咚将一碗水喝下。

哪是一碗清洌的井水,却是如此甘甜可口,直透心田。罗玉轩喝完了水,看见那姑娘倚在桃树下的风姿,有一种如梦如烟的感觉,人面桃花,人比花娇,笑比花美,他看得呆了。那姑娘见他傻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噗哧”一笑,罗玉轩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将碗隔着木门递进门去,说道:“多谢了。”哪姑娘又是抿嘴一笑,没有说话,接过水碗,转身走进屋去了。

罗玉轩呆呆地看着她的倩影,心中突然想起数百年前唐代诗人的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此情此景,和几百年前的诗人所遇到情景一模一样,难道是在做梦?

罗玉轩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面庞,很疼,不是梦,是真的。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茅屋,往学堂走去,满脑子想着的尽是人面桃花的图画,一路上乡民和他打招呼数次忘了回应。

到了学堂,没有心思再为他们讲解子日、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只教他们自己温习,琅琅的读书声在他耳中变得遥远和飘渺。挨到下学的时间,他收拾了书本便往回赶,只盼得路过那间茅屋再看见那个姑娘,可当到了那茅屋前驻足而观时,发现桃花依旧,而茅屋的门却上了锁,没有见到那姑娘的影子。

他怅然若失,人不见,桃花再美又有何用?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罗老太还未回家,到了傍晚方回,兴奋地和他说了半天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胡乱吃了饭,也无心看书,懒懒地shàng chuáng去了,这一夜,他失眠了。

一O一 离恨长天(4)

一连几天,每到那茅屋处,罗玉轩都要停留片刻,希望能与那美丽的姑娘重逢。可茅屋依旧了锁,桃花也在渐渐谢了。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他内心叹息着。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沮丧,他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如此对一个女人恋恋不忘,痴痴相思,只可惜份浅缘薄,只见了一面,便是连话都没有真正的说过一句,一切都结束了。

罗玉轩想着想着感到有点悲哀和难过。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脆弱过,即便是十几年前父亲猝死时,那时他不过十六岁,他也从未如此的悲哀和难过,不是他不在乎父亲的离世,而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坚强,应该学会坚强。

罗老太太仍是不辞辛苦地奔波着,她永远地记得老秀才卦象“东南方”一事,“东南方”这三个字即便每天在睡梦她都会念叨好多遍。她年纪大了,三天两头往外跑,架不住疲累,终于病倒了。罗玉轩因为情所困,一心惦念着桃树下的姑娘,便忘记了年迈的老母亲。待得罗老太躺在床动弹不了时,他又慌了手脚。

他伸手探了探母亲的额头,滚烫滚滚的,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想这这太太已经近七十岁的年纪,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不间断地奔波劳累,时间久了,体力不支,疲累之下,受了风寒,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不病则已,一病便非同小可。

罗玉轩又急又悔,将老母扶起,唤了几声,只见她双目紧闭,昏昏沉沉,口不能言。罗玉轩喂了她几口热水喝下,便欲出门为她找郎抓药。他虽然饱读诗书,可对医理却是一窍不通。他替老母亲盖好被被褥,带了银两,便出门到镇为她请一位大夫回来延诊。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有人敲门,他打开了门,见到一位银发须白的老叟站在门口,只见他年纪已然不轻,一袭长衫,虽然洗得略为发白,但干干净净,整个人看去精神矍烁,毫无龙钟之相。

罗玉轩看他脸生,问道:“请问老人家您找谁?”那老叟微笑道:“请问这里是罗老太太家吗?”罗玉轩一顿,说道:“正是。”老叟自我介绍道:“老朽是隔壁太平村的,姓张,找罗老太太有点事情。”打量了罗玉轩数眼,说道:“想必你是罗老太太之子,罗先生吧?”罗玉轩道:“在下罗玉轩,老先生您说的罗老太太正是家母。”老叟点了点头道:“这对了,请问您母亲在家吗?”

罗玉轩见有客人来到,不敢失礼,只得将身一侧,说道:“老先生请家里坐?”两人进到房,分宾主坐了。罗玉轩这才道:“不知张老先生找家母有何事,家母染了风寒,正卧床不起,这不,我刚打算到镇给她请郎。”老叟道:“哦,老太太身体不适,不知病情如何?”罗玉轩道:“都怪我疏忽大意,不注意观察。家母现在浑身发烫,昏昏沉沉。”顿了一顿,然后拱了拱手道:“如果老先生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不留你了。在下还急着去为老母看病抓药呢!”言下之意是请那姓张的老头离开。

老叟微微一笑,说道:“老朽略通医理,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我给老太太瞧瞧?”罗玉轩道:“果真如此,便劳烦老先生了?”说着便起身将老叟领到了老太太房。

那老叟先凑近前看了看老太太脸色,然后翻了翻她的眼皮,接着将右手食、两指搭于老太太左手的脉门,静诊了一会,才手放开,对罗玉轩说道:“老太太是劳累过度,风寒入骨,年纪大了,不堪支撑,所以便病倒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贤侄如果信得过老朽的话,我开一张药方,你照方抓药,估摸吃个两三贴便会有明显的好转。”罗玉轩之前与他从未谋面,干系老母健康性命之事,岂可轻易托给一个毫不了解的承生之人,一时间沉吟不决。

那老叟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一笑,说道:“我们出去说。”两人重又出到外屋客厅坐下。老叟道:“老朽来得突兀,忙于看你母亲的病情,没来得及将话说清楚。老朽张子阳,乃隔壁太平村人。前段时间,老太太曾去请我为你卜卦。”他刚说到这里,罗玉轩便失声道:“原来老先生你便是我母亲所说的那个神卦老秀才,晚辈失敬了。”说着起身一揖。

张子阳急忙起身道:“贤侄客气了,客气了。”两人重又坐下。张子阳接着说道:“老夫是前明秀才,老秀才是真,什么神卦那便是假的,骗人的。”罗玉轩听他说得如此直白,便道:“张老先生此话怎讲,晚辈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张子阳站起身来,对罗玉轩道:“你随我来。”罗玉轩不明所以,只得起身尾随于后。两人来到院,张子阳提起右脚,看准地的一块石子,脚尖微微一曲,向后往一挑,那块石子便突地跳了起来,张子阳伸手一抓,便将那块石子抓在了右手手掌之。

然后将石子夹于食指之下、指之背之间,轻轻弹出,那石子便”嗖“地一声轻啸,如流星般地飞了出去,将生长在院墙之的一株高约数寸的野草拦腰击断。要知道那野草距两人至少有五丈多远,这还在其次,难得的是野草根茎极细极柔软,极富韧性,他这样随随便便弹出便将那草从击断,无论准头、还是劲道都不差毫厘,非武林高手不能为之。

罗玉轩不懂武学,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张子阳变戏法般显了这一手,他一眼便看明白了。张子阳说道:“贤侄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老朽的用意了吧?”

罗玉轩道:“如果晚辈猜的不假,老先生一定身负绝世武功,你在卜卦之时,以你自己的武功掌握力道,要它成什么卦成什么卦,不明里的人当然便以为你有神仙相助了?”张子阳笑道:“果然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聪明过人,一语便道破了老朽几十年来遮遮掩掩的所谓天机。”14

一O二 离恨长天(5)

罗玉轩道:“老先生必是隐居乡间的高人异士,玉轩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原宥!”说完深施一礼。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la

张子阳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朗朗睛空,说道:“什么高人异士,不过是个逃避现实的老糊涂虫罢了。”罗玉轩听他言语深沉,问道:“莫非先生有何难言之隐?”张子阳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还是处理当下的事情要紧。”两人便在院中的木凳上坐了。

罗玉轩道:“但我仍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张老先生。”张子阳道:“请讲。”罗玉轩道:“我只道老老生用武功来控制卦象,这只是其一,但为何大多时候所卜之事又都应验了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张子阳道:“所谓心诚则灵。世间之事若要成功大凡每每贵在持之以恒去做,我每次替人卜卦之后,都要告诉求卦之人尽力去争取和求得,他们信了我的话,也信了神灵一说,自然有了信心和耐心,常能人所不能。一直坚持去奉行和实践,成功当然是在大数了。就比如你母亲,几个月来,就因为信了我的卦象之言,坚持不懈地向东南方奔波,成功只是迟早的事。”

罗玉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前辈真是一个心术大师,在下受教了。”说着对张子阳深施一礼。张子阳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这一礼我受之有愧。今天我来,一方面是还回你母亲的礼资,另一方面,我想起了一个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老头子想为你保一门亲事。”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银子,递还给罗玉轩,罗玉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笑着说道:“张老先生为何给我银子,又说要保媒,这个……玉轩愚笨,一时没有体会。”

张子阳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十年来,我靠帮人卜卦算命、代人写写画画,赚点糊口度日的费用,时日既久,竟然搏了个半仙的名声,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会脸红。”看了看罗玉轩,又道:“其实你父亲罗老先生在世时我也略有耳闻,他虽也是乡村的一介寒儒,但心系家国,心系我汉人江山和福祉,位卑不敢忘忧国,这份胸怀和气节令人敬佩。还有你,罗先生,自罗老生离世后,你便发誓不考满清的科举,不做清廷的官,满肚子的才学宁愿在这偏僻的小山村教几个小孩子,与清风明月为伴。老朽与你和你父亲相比,真是汗颜。”

罗玉轩听到他竟对自己和父亲如此了解,心中大为感动,说道:“张老先生,你谬奖了。其实玉轩性格耿直,不善与人相处,因此绝意科考和官场,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伟大。不过老先生你平白无故给我两锭银子,令晚辈百思不解。”张子阳道:“这银子是你母亲前段时间找我帮你卜卦时给我的礼资,唉,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心安理得地便收下了。”罗玉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从未跟我提起过。不过这是你理所应得的,没什么不妥。”

张子阳道:“你靠几个学童收些微薄资生活,你老母亲要存这二十两银子,谈何容易?再说,只不过卜一卦,举手之劳的事,要这么多吗?现下你母样染病,正需要银两抓药,你收回去吧!”将两锭银子塞到了罗玉轩手中,罗玉轩正要推辞,张子阳肃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母亲为了你拿出了一辈子积蓄,再做多少事都不赚多。如今累得病了,众你做儿子的,要好好医治她,买些补品给她调养身子,但你有足够的银两吗?”

罗玉轩捏了捏钱袋里摸刚从箱箧里搜出的一点少得可怜的散碎银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晚辈确是囊中羞涩,没有足够的银两了。”张子阳道:“既然如此,还不将银子收了。”罗玉轩寻思再推辞便矫情了,便道:“承老先生的情,晚辈便收了这银两,我会记着您的恩表。不过家母的病延误不得,需要尽快抓药医治。”说着将银子接了过来。

张子阳道:“是了,这是当务之急。你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一张方子,我不敢说药到病除,但只需服上两剂,必有效验。”罗玉轩站起身来,进房中拿出了笔墨纸砚,张子阳便在院中的石桌上,挥笔写了一张药方,写好之后,递给了罗玉轩,说道:“先照方抓药治病,待老太太病体康痊后,其余的事再说吧!”

罗玉轩将药方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黄芪二钱、人参二钱、云术二钱、炙甘草一钱、陈皮一钱、当归二钱、升麻二钱、柴胡二钱,右八味,煎时加生姜三片,大刺二枚,水煎温服。”张子阳道:“这方子名为补中益气汤,刚才我为老太太把脉,她身体虚弱,中虚而内弱,须得补中益气,医圣张仲景有云:‘风木内干中气,用甘草、饴、枣培土以御风,姜、桂、芍药驱风而泻木,故名建中。寒水内凌于中气,用参、术、甘草补以制水,佐干姜而生土以御寒,故为理中。补中益气,则恶疾全消。’这是古方,我曾以此方医治过多人,效验如神。”

罗玉轩大为叹服,道:“张老先后学通天地,晚辈佩服。”张子阳哈哈笑道:“我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待老太太身子好后,再来打扰,告辞。”说道便站起身来。罗玉轩道:“今日不能相陪,改日必将亲至太平村致谢,老先后慢走。”将他送出门去,看着张子阳步履轻盈,飘然远去,看着手里的方子和银两,心想:“这老先后侠义高风,又兼之学识渊博,文武均备,医卜星相,无不精通,明明是个高人,却甘心一辈子在这小村子里为人卜卦算命,也算是个奇人,待有机会,定要好好向他讨教一番。”发了会呆,这才急急忙忙到镇上的药馆为母亲抓药。

一O三 离恨长天(6)

张子阳的药果然神验,罗老太太不过服了两剂,病情便渐渐好转,到了第四剂时,便可下床走路了。罗玉轩之前将信将疑的心情此刻已全部打消,变得对这老秀才既敬且佩,更多了一些好奇。

他将张子阳来访退还银两,看病开方的事情对罗老太太讲了。罗老太太听得直念阿弥陀佛。说道:“这老秀才真是个好心人。”罗玉轩道:“娘,那张老秀才不仅卜卦灵验,居然还懂得医道,况且医术高明,为人又颇有侠义心肠,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这次他帮了我们不少,我想亲自登门道谢,你看如何?”罗老太太道:“有恩必报,这是自古做人之道。只不过家中别无长物,两手空空的去,这面子上如何过得去?”罗玉轩道:“他也是读书人,明礼识大体,他知道我们家贫寒,如果他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便不会跑来家里退还银两了。这次我一个人去,你身子骨刚刚好些,便留在家中好好休息吧!”罗老太太想想也合道理,便点头应允了。

过了几日,罗玉轩给学童们放了一天假。一早起来,略作收拾,便直往太平村而来。这太平村距他家所在的村约摸十余里路,但他却鲜有往来。只记得小的时候和村里的小伙伴邀约着来瞧戏,到过那么几次,但自父亲死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沿路打探,周边的人都认识张子阳,因此毫不费劲便弄清了他家的所在。到了门口一看,只见木门紧锁,门框两边贴着一副对联,写道:“忠义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两扇门面上却贴着两张招财进宝的天津杨柳青的年画。

罗玉轩有些失望,还是上前举起手掌“啪啪啪”拍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动静。正要找人打听,只听身后一人道:“你是要找秀才半仙吗?”罗玉轩回身一看,见一个四十来岁长得胖胖的中年妇女正笑眯眯地和他说话。

罗玉轩忙道:“正是。敢问大婶,可知道张老先生去了何处,何时回来?”那胖女人道:“我是老秀才的邻居,他昨天有事出远门了,临走时托我帮他看门,他没说何时回来,我也没问?”罗玉轩道:“张老先生去了何处?”胖女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每隔上一年半载总要出去一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每次走之前,总会和我打声招呼,托我帮他照应着。”罗玉轩想多对张子阳作些了解,便又问道:“张老生便是本村人吗?一直和大婶是邻居吗?”胖女人又摇头道:“老秀才不是本村人,不过他住到我们村也快二十年了吧!我记得那时我刚刚嫁过来,原来这房子是本村富户仇大年家的,后来被老秀才出高价买了,仇大年全家便搬走了,以后老秀才便一直住在这儿,靠帮人卜卦算命,写写画画为生,他说自己是落第的秀才,时间长了,大伙都管他叫老秀才,姓什么倒没人在意了。唉,不过他的卦很灵验,没几年,他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半仙了。”

罗玉轩听得兴趣盎然,又问道:“他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胖女人道:“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听他说是他的书童,那书童现如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老秀才也奇怪,一直孤零零的一人,那书童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成家,就两人过日子。书童便一直陪着他,照顾他,帮帮做做杂事情。”

罗玉轩道:“他的书童在家吗?”胖女人道:“没有,这么多年来,每逢出远门,那书童总要和他一道,每次一走,都关门插锁,少则一月,多则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才会回来。也真是奇怪!”罗玉轩沉思片刻,又道:“大婶,他们平日里和什么人来往?”胖女人道:“他们很少和人交往,只是经常有人来找老秀才卜卦算命什么的,除此之外,他们从不和人主动结交,这不,我是他的邻居,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顿了一顿,仔细瞧了罗玉轩几眼,问道:“小伙子,你找老秀才干什么,干嘛问得这么仔细?”

罗玉轩道:“哦,我也是闻老秀才的名声,找他卜卦,因为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那胖女人点了点头,道:“那你要等一阵才能找到他了。估计他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我还有事情,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去。

罗玉轩向她致了谢。举目四处打量遭的环境。只见那村子风景秀丽,村子的后面是座小山,村前有一条小河,蜿蜒东流,河水清亮可人,河边人在洗衣,有几个顽童正在边中嬉戏,欢快的笑声不时随风飘荡。村子里树木参差,柳树、桂树、桃李苹果,布满了整个村落,人们悠闲而自在,宛如五柳先生笔下的世外桃源。这真是个隐居僻世的好所在。没想到太平村有如此好的景致,我近在咫尺,却从不未曾留心。罗玉轩暗想。

他被村中的景致吸引住了,沿着道路慢慢地走,边走边欣赏和享受着乡村的美景。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河边,离河边不远,有几户人家。房屋的周围被花树笼罩着,掩映在其间的虽是竹篱茅屋,但房屋前后,种满了各种菜畦,黄瓜、豆荚、茄子、白菜、西红柿什么的,应有尽有,一个人工搭建的木架之上,有几藤葫芦刚刚结蒂,拇指大的小葫芦挂满了叶尖,一个个毛茸茸的,微风吹过,轻轻摇曳着,看上去可爱极了。

罗玉轩不禁想到了辛稼轩那首词:“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这不就是对这个村子的农家生活最好写照么?

他想着,不由自主地走到葫芦架下,昂起头来,仔细地看着那稚嫩的小葫芦,便在这时,忽听一个人声道:“请问先生,你有事吗?”

这声音似曾相识,他的心腾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花架下,一个村姑抬着一盆洗好的衣服,正微笑着询问他。

这不是那个在路边盛水给自己喝的姑娘吗?这不是那个倚在桃树下微笑着看自己喝水的姑娘吗?这不是那个人面桃花人比花娇的姑娘吗?这不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夜不成寐的姑娘吗?怎么不经意之间,便邂逅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一O四 离恨长天(7)

那姑娘看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继尔是一阵诧异和惊奇,她也认出了罗玉轩了。

罗玉轩心脏激烈地跳动着,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笑着说:“姑娘,好像我们见过面呢?”声音明显带着几分颤抖。

那姑娘脸上如染了一层红霞,娇羞不已,低下了头,声如蚊鸣般说道:“好像是的。前段时间你讨水喝,我盛过一碗给你。”罗玉轩奇道:“为何姑娘会在此地?”姑娘抬起头来向他展颜一笑,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那里?”她这一笑如春花绽放,罗玉轩看得呆了。

过了一会才嗫嚅问道:“那么上次你在的那户人家是什么人?”姑娘道:“那户人家姓郭,是我姑妈家。姑妈病重,我去看她,恰好遇见了你。”罗玉轩问道:“为何晚上我回家的时候便锁了门,不见人了?”姑娘神色黯然地说道:“姑妈年纪大了,病入膏肓,无儿无女,不想一个人死在太平村,于是我们将接她了回来。”罗玉轩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接着又道:“后来呢,她好了没有?”姑娘道:“我们将她接到家后不久就去世了,爹把她葬在后山,和爷爷奶奶一起,她就不寂寞了。姑妈去世后,我们很久都没回去过。”

罗玉轩心道:“难怪我每天从那里经过,都看到门一直锁着。”姑娘道:“先生你到我们村有事吗?”罗玉轩道:“没事,我来寻一个朋友,碰巧他不在家,我看这村子风光秀美,不知不觉间便走到这儿了。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说着施了一礼,那姑娘身子微曲,还了一礼,却是中规中矩。

罗玉轩心想:“想不到这姑娘虽然是乡下女子,倒颇懂礼数。”看那姑娘似有离去之意,心想一旦失了机会,怕是要后悔终生。犹豫了一会,终于问道:“承蒙上次赠水之恩,请问姑娘贵姓?”其时男女之防甚严,初次见面便问女儿家的名姓,是极为无礼的行为。

罗玉轩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她生气掉头便走,又生怕她误以为自己是个登徒浪子,不禁又有几分后悔。不料那姑娘却大大方方在答道:“我姓周,叫周秀梅。”

这大大出乎罗玉轩的意料,又听得她竟将名字都告诉了自己,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因为只有未出阁的姑娘才会告诉陌生男人名字,这是民间的习俗和传统。他未想到一个村姑居然有这样一个清雅的名字。赞道:“很好的名字。”周秀梅瞟了他一眼,说道:“是我爹爹托村里的老秀才帮忙取的。”罗玉轩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不等周秀梅说话,便自我介绍道:“敝人姓罗,名玉轩,家住贤人村。”姑娘抿嘴一笑,说道:“我认得你,你便是寒香学堂的罗先生。”罗玉轩奇道:“周姑娘如何会识得在下。”姑娘道:“罗先生学问很好,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才子,我听人提起过。”

罗玉轩没想到自己还颇有几分声名,心中有几分得意,最难得的是周姑娘居然也听过他的才名,这令他增强了不少自信。

这时忽听一个稚嫩的童音叫道:“大姐,大姐,你在哪里,娘叫你有事呢?”周秀梅应了一声:“就来。”对罗玉轩道:“罗先生,我小弟叫我呢,我先走了。”罗玉轩道:“姑娘请。”周秀梅端了洗衣盆扭身走了。走了数步,回过头看了罗玉轩一眼,向他微微一笑。

罗玉轩神魂飘荡,看着周姑娘离去的身影,在原地怔怔站了多时。

回到家后,将访张子阳不遇的事情说了。心里只想着周秀梅,想着她的音容笑貌,竟忽然笑,忽而喜,忽而愁。一连数天,罗老太太看他神情奇怪,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担忧地问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着了魔了?”边说边用手来试他的额头,看看是否发烧。

罗玉轩道:“娘,我相中了一个姑娘?”他生性腼腆,即便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番话来也需要莫大的勇气。他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罗老太太惊奇地看了看他,愣了片刻,大笑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究竟是那家姑娘,叫你迷成这样,你早点跟娘说呀,还免得我托这个托那个的。”

罗玉轩道:“是太平村的,那户人家姓周,姑娘的名字叫周秀梅。”罗老太太道:“太平村的,怎么我没听说这周姓人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的?”罗玉轩道:“娘,其实几个月前我便见过她了。”接着便将两人相识的事告诉了罗老太。

罗老太道:“这么说来你俩倒有缘份。那周姑娘原来是郭大娘的侄女。前段我听人说她回娘家后,便病死了。没想到她竟这么可怜。”说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罗玉轩道:“娘,你别难过,郭大娘虽然孤苦,但最后叶落归根,也算是找到了归宿。”罗老太太道:“说得是,说得是。”抹了抹泪,说道:“玉轩,你确定周家的姑娘还未许人?”罗玉轩迟疑道:“看样子倒不像,不过也说不准。”

罗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还是先托人从侧面打听打听,要搞清弄准了,否则冒冒然去,万一人家已经许配人了,这不弄大笑话了。咱老罗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罗玉轩道:“就依你老说的。不过要快,时间拖久了,可不好。”罗老太太笑道:“之前娘催你多少次,你总是不慌不忙,现在为何急成这样子,那姑娘是不是长得很俏?”罗玉轩面上一红,说道:“娘,你怎么开起儿子的玩笑来了?”罗老太太笑道:“还害羞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你的心性吗?”

第二天,罗老太太便早早起来,又雇了一头驴子,往太平村而去。罗玉轩琢磨着母亲的话,咀嚼着和周姑娘的对话,回想着那日的每个细节每个神情,心中只盼着她一直未有许人,但看她的年龄也差不多二十岁了吧,如果这个年纪还未许人,这是很少见的,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他胡思乱想着。

就如此想着盼着,喜着愁着,揣摩着,纠结着,一天快过去了,直到傍晚,罗老太太才骑着小毛驴一颠一颠地回来。

一O五 离恨长天(8)

罗玉轩迫不急待地迎上前去,将罗老太太扶下驴来,将雇银给了牵驴的小子,待他离开后,才带着几分惶惑地心情问道:“娘,怎么样了?”

罗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满肚子的文章,怎么这么没出息,为了一个姑娘把你愁成这个样子。”罗玉轩牵着老太太进了家,说道:“你不是一直怕老罗家断了香火,我急急不也应该吗?”罗老太太进屋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打听清楚了,那周姑娘还没许人呢,老天爷专给你留着呢,儿子。”说着便笑了起来。

罗玉轩深吸了一口气,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罗老太太眉花眼笑地说道:“我已经托了媒婆金姑子给你说媒去了,过日便会有消息。那姑娘既然先前便知道你,估计这婚事八成没问题,你就等着吧!”说罢便回屋歇息去了。

到了第三天,罗玉轩从学堂回到家里,见到一个长得瘦精干巴的老女人在尖着嗓门和母亲说话,她声音又尖又刺耳,说话嗓门又高,语速又快,喳喳喳像倒豆子似的,正是远近闻名的媒婆金姑子,罗玉轩之前便与她相识了。

金姑子看到罗玉轩进屋,站起来叫道:“罗大侄子您回来了,喜事,喜事,看来不久我便要喝你的喜酒了。”还未等罗玉轩说话,罗老太太早笑吟吟地说道:“儿子,托你金婶子的福,她昨天一到周家提亲,那周家父母及周家姑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张老秀才。老秀才帮你卜卦,说你的姻缘在东南方向,细想起来,周姑娘家所在的方位不正是东南方吗,老秀才真是个活神仙。”

罗玉轩掩饰住内心喜悦,对金姑子行了一礼,说道:“谢婶子,婶子操心了。”金姑子格格笑着,下巴上的黑痣被牵扯得抖动起来,说道:“不是我老金吹牛,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方圆几十里的婚姻,只要我一出马,没有不成的。”罗老太太道:“对,对,你就是那牵线成就好事的月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说着从里屋又拿了一吊钱出来,塞在她的手里,说道:“这是额外谢你的,往后还少不了要麻烦你。”金姑子假意推辞了几句,将钱装入袋中,又闲聊了几句,才告辞走了。

罗玉轩被快乐包围着,看着金姑也没平日讨厌了,连她嘴角的大黑痣也变得格外可爱起来。客客气气将她送出了门,罗老太太此时已经在算聘礼的事情了。接下来,便是送彩礼,双方父母见面,约定下聘时间和成亲时间。

由于张老秀才外出不在,罗老太太只好另请人看了二人成亲的日子,定在半年以后的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瞧日子的人说,从两人的命理看,这天最为适宜,所谓人月两团圆,以后必定幸福美满,子孙昌隆。

按当地习俗,未成亲之前,男方是可以到未来的岳父母家行礼,见面认识。而女方却不成,只有成婚的日子才到男方家。

周大平夫妇本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女儿能嫁得知书达礼的罗玉轩,心中当然是万分的乐意,当金姑子去提亲时,才一提罗玉轩的名字,夫妇俩先是诧异,接着便是高兴。殊不知周秀梅闻得有人又来保媒,早躲在里屋的门后偷听。这些年,央人提亲的人可不少,可她总是心中藏着一个人,因此,每次都是周氏夫妇同意了,她自己死活不肯。

周大平夫妻知道这个女儿自小便有主见,并且心性高,虽然由于家贫没读过书,但做人处世却中规中矩,颇有几分无师自通的风范,加之外表端庄秀丽,聪明能干,因此凡事总要征询她的意见,终身大事,更是含糊不得,这几年来,被她回绝的人可不少,眼看已经二十岁了,婚事尚未有着落,夫妻二人只有干着急的份,但却又无可奈何,实在不知道她要找什么样的人家?

金姑子是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媒婆,来了她家不止一次,每次都失望而归。现下又来,周大平两口子蛮以为又是空忙一场,不料金姑子一开口,知道是邻村的先生罗玉轩,夫妇两个互望了一眼,迟疑片刻,周大平这才说道:“金大姐,按理来说罗老秀才的公子我是见过的,虽未有接触,但他有学识,待人和善有礼,众人皆有耳闻,论理我们夫妻是十二分满意。不过你知道,我家大梅的婚事,素来由她自己作主,我们说了是不算数的,成不成,要问过她的意见才行。”

金姑子以前领教过秀梅的秉性,当即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说周家兄弟周家妹子,自古以来,儿女婚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了几十年的媒人了,还没遇到过像你家姑娘这样的人,也没遇到过你们这样的父母,难道她们都要反了不成?我和你们讲,这罗先生可是有大学问的人,人又长得清秀,虽说是家里面穷了一点,但人家是读书人,可不是你我这些大老粗可以比的。”

周氏夫妇听她说得有理,只得唯唯诺诺。金姑子又道:“让你们家秀梅将眼睛放亮了,这样好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过了这个村便没那个店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打金姑子一进家门,秀梅便早得到二妹秀珍、三妹秀芳的消息:又有人来提亲了。这是几兄妹惯用的手段,三个姑娘挤在门后竖起耳朵听,小弟青云也在后面凑热闹。

当听到提亲的人是罗玉轩时,周秀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既紧张又激动。四兄妹挤在狭窄的门后,幼弟青云更为好奇,伸长了脖子要将外屋中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身子一跳,狠狠一脚踩到了秀芳的脚背上,秀芳疼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周氏夫妻听到门后几个儿女的声音,已知就里。周大平叫道:“大梅,金大姨又帮人提亲来了,肯还是不肯,你出来听听,你自己定吧!”

周秀梅闻言,从门后走出,对着金姑子福了一福,然后低头说道:“这次就由爸爸妈妈作主吧!”说完便快步进入里屋去了。

周氏夫妇一愣,只听金姑子格格大笑道:“好了,好了,这丫头总算同意了。恭喜,恭喜!”

周大平夫妻随即明白,也都笑了起来。

一O六 离恨长天(9)

一对有情人终于将成眷属。

罗玉轩带上了礼物,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到了周家。

周家夫妇得到这位知书识礼、彬彬有礼的女婿,当然是一千个万个的乐意。虽然罗玉轩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可成熟懂事,举止言语得体,越发显得干练老成。

按规矩周秀梅婚前不能与未婚夫随意见面的。但那三兄妹就自由了。

二妹秀珍、三妹秀芳,小弟青云不时来穿梭于客厅于内房之中,和大姐秀梅报告着举动和消息。这个说:“大姐,未来姐夫长得好俊,嘻嘻。”那个说:“大姐,要不你出去见见他,他一定会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叫你娘子。”小弟青云说:“大姐,姓罗的姐夫带来了酥子糖和夹心糕,我好想吃。”边说边流着口水。

三姐弟年纪尚幼,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开着玩笑,打趣着大姐。秀梅红着脸,留心地听着三个弟妹的话,举起手轻打着调皮捣蛋的几个弟妹,心里面又甜蜜又有几分不安。

罗玉轩陪着周氏夫妇说了多时的话,未来姑爷来了,得好好款待款待,于是夫妇二人便起身下厨房忙活去了。周大平到院中去杀鸡,周李氏到前面的地中摘新鲜疏菜和豆荚,只留下罗玉轩一个人在屋中,隐隐听到后房中的嬉笑之声传来。他知道是秀梅的几个天真无邪的弟妹。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院中。只见院中种了许多的果树,有苹果、桃树、杏树,树上的果实已经落蒂,青青涩涩的,正努力地成长着。他又信步来到后院,见后院有另有一番风景,这里与前面不同,却是一个小小的花园,种有月季、玫瑰、牡丹、芍药等花种,正开得姹紫嫣红,热闹非凡,园中彩蝶翩飞,园中边壁一带还有数株绿竹,有两三棵青梅,梅树并不甚高大,可枝头的青梅有小手指大小,缀满了树梢。

罗玉轩刚出门,秀珍、秀芳、青云三人便咭咭咯咯地嚷开了,叫道:“大姐,未来姐夫到院中了。”“呀,他到了后园了。”“后园中是你种的牡丹花和月季花,开得正好,他正在赏花呢!”“后园中有几只大蝴蝶,飞来飞去,正围着他身旁转,要不,你快快出去,出去得晚了,如意郎君便被花蝴蝶抢走了,嘻嘻。”

三姐弟边取笑着秀姐,边留心着罗玉轩的动静。

秀珍年见稍大,悄悄对秀梅说道:“大姐,要不你从后门出去,偷偷躲在梅树后面看看他,你不是说你们虽然见过两次,但都是慌里慌张的,都不敢看人家的脸,两眼花花的,具体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瞧清楚。现在偷偷出去,看个清楚,否则万一那天在道上碰到都不敢相认呢?”

秀梅听秀珍这么一说,心中便有几分活了,的确是渴望看罗玉轩一眼,不过到底是女儿家,心中虽愿,嘴上却说:“这成吗?万一被爹娘知道,又骂我不守规矩。如果被他看见,羞也羞死了。”秀珍瞟了她一眼,笑道:“平日里你敢作敢为,怎么现在突然胆小起来了。趁爹娘现在出去菜园中摘菜,你便从后门出去,躲着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即便被姐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本来便已经见过,如今见见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秀芳和小弟青云在一旁嘻嘻笑着,专等秀梅的回应。秀梅思索片刻,说道:“你们不许和爹娘说,要是那个说了,我定然撕破他的嘴。还有,你们不许出来捣乱,知道吗?”三姐弟笑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秀梅起身悄悄出了后门,从后门便可直通后园,她来到后园之中,藏身于一株梅树之后,从树枝的缝隙之中偷看罗玉轩。见罗玉轩一袭长衫,正站立在那几株牡丹花和芍药旁边,细细观赏盛开的花蕊,正低低吟咏着。

秀梅看到他似曾熟识又有几分陌生的背影,心里面如一头小鹿直撞,砰砰跳个不停。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梅树之后,不敢稍有动弹,如做贼一般,生怕一动弹,被罗玉轩发现,要逃窜都没有地方。

便在此时,只见秀珍从前面绕了过来,走到罗玉轩身前,叫道:“姐夫,你好!”罗玉轩正赏花如神,听到有人叫唤,抬着一瞧,是秀梅的二妹秀珍,来的时候已经引见认识了,对她的印象是年纪虽小,但性格泼辣,口齿伶俐。

罗玉轩对她施了一礼,说道:“二妹,你有事吗?”秀珍答非所问,笑道:“姐夫,这园子里的花漂不漂亮?”罗玉轩用目光逡巡了园中一遍,点头道:“这花开得很好,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秀玲抬手指指点点,说道:“是啊,这些牡丹啊,月季啊,玟瑰啊,都是我大姐亲手栽培的。她侍候这些花草,便如侍候观世音菩萨似的。有时候,半夜醒过来,还要起床看一眼,看它们开得怎么样了,是否被风吹了雨淋了。”

罗玉轩笑道:“是吗,你姐姐这么喜欢花?”秀珍道:“我姐姐不是喜欢,是爱护,一旦她看重了某样东西,便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和爱护,所以才将这些花培育得这么美丽动人!”

罗玉轩道:“你姐姐真是个有心人。”秀珍笑了笑,又指着不远处的梅树道:“你看那几株梅树,也是我姐姐亲手栽种的,这些梅树都已经结果实了,再过上两三个月便会成熟,可以摘食了。”秀珍突然指着最远处较大的一株道:“姐夫,你看那株梅树,姐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望春归’。”

罗玉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株梅树长得亭亭玉立,枝繁月茂,便道:“好名字,没想到你姐姐竟是这般的心思精巧。这名字起在这梅树上,听起来有几分奇特的感觉。”

秀珍道:“这株梅树自有奇特之处,要不过去看看。”罗玉轩道:“既然有这等高雅的名字,想必确是有其奇异之处,我也正想看看它的奇特之处!”说着两人便往秀梅所在的梅树走来。

秀梅看到秀珍突然出现,然后和罗玉轩说话,但因隔得较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正出神的时刻,竟然看到两人向自己躲藏的地方走了过来。想要拔腿跑回房中,但已经来不及了。当即只得转过身,别过头,随手抓住梅枝,将几颗小小青梅送至鼻端,作出嗅闻青梅味道的样子。

一O七 离恨长天(10)

一o七离恨长天

罗玉轩瞥眼瞧见一个倩影在青梅树下一闪,然后转过了身去,只见她粉颈低垂,身形窈窕,背对着自己和秀珍。便问秀珍道:“是不是你姐姐?”

秀珍作势佯惊道:“哎哟,原来姐姐也到了这里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罗玉轩见秀梅手执青梅枝正在鼻端闻嗅着,突然想起了李易安的一首词,《点绛唇蹴罢秋千》:“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此情此景,岂不是如出一辙。

秀珍早跑近前去,拉住秀梅的手说道:“姐姐,原来你也在后园中赏花,真是巧了,罗先生也在这里。”秀梅知道是她故意搞鬼,低声啐道:“就你多事!”

罗玉轩走近,施礼道:“秀梅姑娘,想不到你也在园中!”秀梅转过身来,还了一礼道:“是啊,我也正觉得气闷,到园中走走。”罗玉轩道:“我听秀珍说,这园中一花一木尽皆是你悉心载培,可费了不少的心血?”秀梅道:“闲来无事,便侍弄侍弄花花草草,也可怡心养性。”

秀珍乖巧,看到二人温语款款,便经悄悄退了回去。

两人此时已经是第三次唔面,交谈几句后,初时的生疏之感便消弥于无形。不知不觉在园中谈了近一个时辰。

周氏夫妇回家听得秀珍三姐弟一说,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碰见,一个未过门的大姑娘和大小伙子先就热火朝天地聊在一起了。

罗玉轩和秀梅在园中赏花谈心,正洋洋陶醉时,忽听远处隐隐有哭叫声、嘶喊声和打骂之声传来。秀梅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两人侧耳细听,凝神而立。

但听又有阵阵马蹄之声传来,还夹有呼喝之声。罗玉轩道:“不好,似乎是官兵!”这时只见秀珍和秀芳跑进园来,说道:“姐姐,罗先生,爹娘叫你们赶紧回房。”四人急急来到屋中。周大平道:“我听声音好像是从西北方向传来。这些鞑子官兵每逢下乡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我们还是躲起来为好!”

罗玉轩素来对清兵甚为讨厌,以至于绝了科场,此时闻听不由得义愤填膺,说道:“这些鞑子不将我汉人百姓当人,随意践踏和欺凌,你们在家呆着,我出去瞧瞧,看他们能将我怎样?”说着便往外闯。他天生傲骨,危急之时,一股英雄血性便凛然而生。

周氏夫妇阻拦不住,急得直顿足。秀梅道:“爹娘,你领着弟弟妹妹躲在家里,不要出来,我随他出去看看情况。”说着便奔出门去,将门从外面反扣了。

她追上罗玉轩,叫道:“先生,等我一等,我和你一起去。”

罗玉轩见她跟了上来,止步说道:“秀梅姑娘,你跟来作什么,快快回去,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与哪些鞑子官兵打交道?”秀梅道:“我不相信满清统治了天下,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凡事终逃不过一个‘理’字,是不是这些鞑子都没有人性,都不会讲理。”

罗玉轩道:“如果他们懂得道理,便不会如此对待汉人,你不能来,鞑子都见色起意,你跟着来,我反而挂心你。”秀梅闻言,心想:“他一心一意考虑我的周全,如果我再要坚持的话,便是不懂得体谅人了。”当即止了步道:“那我就不去了,你要小心点,如果势头不对,赶紧离开,不能与之硬碰,否则便会吃亏。”罗玉轩道:“我理会得,你回去吧,在家里千万别露面。”

秀梅嘴里面应着,看着罗玉轩走得远了,这才绕了另一条小径,循声尾随跟去。

罗玉轩径朝西北方向而来,走了一二里路,便看见前面大道上有数十名清兵执刀枪吆喝着,前面两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路,手执皮鞭,见到行人便抽。

一群乡民聚集在道旁,其中几名身上血迹斑斑,其中便有上次罗玉轩寻访张老秀才时遇到的胖大婶。罗玉轩走进了人群,只听前面马上的军官高声喝道:“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反贼,谁要是窝藏或包庇,以谋反罪论处。”说着将手中皮鞭一抖,指着那胖女人,厉声高叫道:“我们得知密报,这个女人一家与反贼素有往来,但他们竟然说对反贼的去向一无所知,敷衍朝廷,当真是罪该万死。如今,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反贼到底去了何处,说出来,便放了你一家,如若不说,全部杀了。”

胖女人吓得瑟瑟发抖,哭道:“官爷,什么反贼,谁是反贼,民妇真的是不知道啊,你行行好,饶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吧,求求你了。”说着跪下砰砰磕头。

那军官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落,你隔壁住的什么狗屁的秀才半仙不就是反贼,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装傻充楞。”胖女人一呆,随即大哭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虽然和他是邻居,但一向并无往来,更不知道那老秀才便是什么反贼,请大人明察!”说完又不停叩头,脑门都磕得渗出了鲜血。

那军官哼了一声,说道:“你每每帮他们传递信息,看门望哨,如今倒推得一干二净,再不说出反贼的去向,我便杀了你丈夫和儿子。”胖女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丈夫和儿子,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年纪大的中年男子是她的丈夫,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是他的儿子,两人身上都被打得伤痕累累。

罗玉轩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听到那军官称张子阳为反贼时,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和张子阳接触后,感到他形迹可疑,又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出他不是一般乡野百姓可比,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隐居在这偏乡僻壤,但却未料到会是那军官口中所说的反贼。

罗玉轩默念着:“反贼,反贼!”莫非他是反清复明的义士。

正思忖的时刻,忽听有人惨叫一声,举目一看,只见一名清兵走上前去,拔出腰间悬挂的弯刀,一刀将那胖女人丈夫的胳膊砍了下来。

顿时,鲜血飞溅,那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哀嚎,不多时便昏死过去。胖女人和她的儿子哭喊着扑了过去。一时间,恸哭之声震天,不忍卒闻,周围的乡民个个脸色惨变,群情激愤。

众官兵却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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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八 离恨长天(11)

一o八离恨长天

胖女人哭了片刻,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骂道:“天杀的鞑子,老娘今天跟你们拼了!”一低头,一躬腰,猛然向刚才执刀砍他丈夫的清兵小腹上撞去。

那清兵迫不及防,这一撞正好撞在小腹之上,胖大婶这一撞用了全力,加之她身形肥胖,两两相加,又在激愤之下,居然将那清兵撞得飞出数尺,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骑在马上的军官见状,哼了一声,说道:“你找死!”顺手从站在马旁的清兵手中夺过长枪来,一枪戳去,从胖大婶的后心刺入,胖大婶狂叫一声,浑身鲜血直流,扑在他丈夫身上,不久便死去。

众村民看见清兵竟如此毫无人性,视人命如草芥,眨眼间便杀了两人,愤怒之余,更是害怕,都吓得呆了。那军官将马缰一勒,左手持缰,右手举着血淋淋的长枪,策马在道上来回走了两个圈子,高声道:“你们这些贱民,杀你们如同杀死一只蝼蚁。谁敢不服朝廷官束,便杀无赦!”

那军官耀武扬威了一圈,策马驰到那少年身前,提起手中长枪指着他喝道:“你这小子,现在说出那反贼的去向,可以饶你不死。”少年正伏在双亲的尸身上痛哭,闻言缓缓站起身来,用一种恶毒的眼神看了那军官一眼,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悲伤,有如狼嗥,令人心酸落泪。

笑了片刻,这才对那军官说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众人看着他的样子,无不内心恻然。

少年边说边一步步走近军官,那军官似乎也被他的神态吓到了,胯下的马竟然一步步倒退。少年口中依然喃喃地说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鞑子,呵呵,鞑子,呵呵!”说着说着双手突然抓起军官手中的长枪,将锋利的枪尖对准自己的心窝刺了进去。这一下用尽了全力,但连枪身也有尺余深深嵌进他的体内,少年闷哼了一声,便歪头气绝。

他这一举动太过于突然,待得他提起枪来自戕时,众人都“啊”地一声惊呼起来。那军官未料到他竟会自尽,怔了一怔,用劲将长枪从少年体内拔起,鲜血飞溅起来,有不少溅到他的身上、马上。

那军官定了定神,又举枪大叫道:“这家人窝藏反贼,全部都没有好下场,你们如果知情还报,这就是你们的榜样!”其他清兵也跟着吓嚷嚷。

罗玉轩在人群中目睹了这一惨剧,都为胖大婶一家人伤心。她根本便不知道张子阳的去处,就因为住在了他的隔壁,但引来这无妄之灾,无端赔上了全家的性命。一方面觉得她全家死得太冤,另一方面又恨鞑子的凶残和无情。

他以为官兵已经逼死三人,应该就此罢休了。不料又听那军官大声道:“所有人一个不准离开。”接着又命手下的官兵,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道:“将她抓出来。”几个清兵得令,如狼似虎走了过去,将那小女孩提出了人群,小女孩吓得浑身抖,大声啼哭。

那军官洋洋得意地说道:“那反贼住在你们这个村子十余年,他的行踪应该有人知道,如果硬杠着不说的话,我便将这小女孩子杀了,先杀小孩子,再杀老人、妇女。你们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白白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值不值得,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原来聚集在这里的乡民都是住在张子阳家附近的人家,约摸有十余户五六十人,被清兵挨家挨户搜查,最后实在查不到他的下落,于是便将这十来户人全部赶了出来,集中在一起,逐一审问。胖大婶家是张子阳最近的邻居,当其冲受到拷问,于是才生了刚才的悲剧。

小女孩被两名清兵一人提着她一只胳膊,像提小鸡子似的提了出来,吓得她脸色惨白,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张嘴大叫,只听到喉咙里出一点点嘶哑的声音,众乡民无不难过落泪,却又没有谁敢作声。

这时一个年约六十多岁的老汉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双手作揖,嘶声说道:“官爷,放了我孙女吧,我们实在不知道那什么老秀才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是什么反贼。放了我孙女吧,她还是个孩子,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吓,求求官爷了!”又是作揖,又是叩头,砰砰有声。

那军官冷笑道:“你们勾结反贼,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将头磕碎了也有用,我数三声,如没有人说,我便将她刺个透心凉!”

说完便扯开嗓子数道:“一、二、…”人群中的罗玉轩目睹一切,早已经热血上冲,那军官刚要叫出“三”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道:“且慢!”接着扒开人群走了出来。

那军官见他一身书生打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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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O九 离恨长天(12)

罗玉轩走在众清兵前面,脑子里在飞快盘算着,他谎称知道反贼所在,不过是为救哪些乡民的权宜之计。如果一旦被清兵得知欺骗他们,便是必死无疑。

他知道东北方向有一座山,山下有一条河流,河流便从几村子中蜿蜒穿越而过。

众清兵跟着罗玉轩越走越远,走出村子,往东北方向的山上走去,路越来越狭窄和难行。那军官心中生疑,策马靠近罗玉轩,喝道:“你这汉人,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罗玉轩头也不抬,说道:“官爷,你们不是要抓反贼吗?反贼便在前面的山上,我领你们去找他。”那军官道:“你最好不要耍手段,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罗玉轩笑了笑,说道:“官爷放心,小民怎敢欺骗你们。”那军官道:“谅你也不敢。”

众人又行了两三里路,远远看到前面一条河流。那军官吩咐身侧一个清兵道:“你们上前去看看,有没有桥过河?”那名清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报道:“报石副尉,前面河上有一座浮桥,能通到对面的山上。”石副尉点了点头,指着罗玉轩说道:“让他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陆续来到河边,只见那浮桥离水面不过二尺,上面用木板铺就,下面是打在水中的木桩。人马上去,便晃晃悠悠,一不小心便有被踩蹋的危险。

一行人走到桥中间,罗玉轩心想一旦过桥,到了山中,如果找不到清兵要抓之人,横竖也要被杀死。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河水,只见那河水虽不十分湍急,但也是河面宽阔,滔滔东流。

罗玉轩想到此节,突然纵身跃中河中。他这一举动太过于急猝,石副尉及一众清兵都始料未及,待得回过神来,罗玉轩已经顺着水流下去三四丈远。这时清兵有的已经到了桥中间,有的还在岸上,石副尉及另外一个骑马的将官都已经在桥上,其中一个在最后压阵,刚要上桥。

石副尉大叫道:“快截住他!”一扬手,一直提于手中的长枪但直飞出去,向罗玉轩射去。此时罗玉轩顺着河水已经流下了七八丈远,石副尉的长枪飞来,离他尚有数尺远,便落在水中,顺着水流飘飘荡荡远去了。

与此同时,尚未上桥的那名军官率了后面的十多名清兵沿着河岸顺流追赶,骑在马上的那名军官纵马沿岸直追,追了十余丈,河岸变宽,水流便得稍缓,那军官及众清兵急忙弯弓搭箭,羽箭嗖嗖朝着罗玉轩雨点般射去。

罗玉轩水性尚可,见有羽箭射来,身子一沉,潜入水中,潜意识中往下划动两手两脚,游走中,只觉得右臂一痛,原来一只箭射在了手臂之上。他一痛之下,心神不定,嘴一张便喝了两口河水,感到晕晕沉沉,隐隐约约间听到岸上的清兵叫嚷道:“射中他了,快快将他擒住。”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石副尉率领另一队清兵迅速过桥,从河的另一边追赶罗玉轩,见到罗玉轩中箭受伤,尽皆大喜。这边岸上的军官眼眼罗玉轩在江水中浮浮沉沉,有几个水性好的便跳入河中,要来捉他,那军官在马上指指点点,号令众清兵加快围拿,又骑在马背上弯弓箭搭箭,瞄准河中缓缓飘浮了罗玉轩,要再补上一箭。

便在此时,岸边高达数丈的一棵白杨树上,突然间窜出一个黑衣人来,只见他一身黑衣黑裤,面上蒙了黑巾,大白天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那黑衣人人在空中,飞腿踢向那搭射的军官,这腿又快又急,竟将那军官踢得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岸边,登时便晕死过去,手中的弓箭被甩得飞入了河中。

坐骑看到主人不在,身子一松,掉头扬蹄便往林中奔去。那黑衣人落于地上,看到马驰向林中,脚尖一点,便跃将起来,他这一跃足有两三丈远,刚刚触及了马尾,只见他手掌一伸,迅疾抓住了马尾上的鬃毛,身子被马奔跑的力量一拖,便如同一只风筝便飞了起来,他手腕一收,一用劲,身体便斜飞而出,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之上。

他甫落于马背,伸手抓住马缰,用劲一收一兜,那马长嘶一声,便掉转了头,重又驰向河边。

此时已经有两三个清兵游着水接近了罗玉轩,有两人忙着抢救摔晕的军官,余下的手中执着刀枪沿河追赶,对岸的石副尉及一众清兵沿江急奔,两边夹击,势要将罗玉轩拿住。

罗玉轩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只随水飘荡,再隔得十余丈,河水便是一个拐弯,河面变得逼仄,两岸的清兵逐渐逼近,罗玉轩便能轻而易举截住。那石副尉见罗玉轩跳河逃跑,寻思这人不同于常人,断定他即便不是反贼也必然与反贼有莫大关联,当即大声喝令,自己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

黑衣人见情势危急,喝马急奔,霎时赶到了那几名清兵的身后,举起适才从地上拾起的刀来,纵马驰过,刀光闪烁间,片刻间挥刀如虹,早将沿岸追赶的清兵尽数杀了。

河中的三名清兵已经接近了罗玉轩,慢慢向他围拢,眼看便要将他抓住。黑衣人骑马沿岸靠近,见状,两手一扬,只见白光闪动,三把飞刀闪电似地直奔那三名清兵而去,他三柄飞刀同时发出,马在急驰之中,但三柄飞刀如同长了眼睛似的,分袭三人。只听数声惨叫,三把飞刀分别都射在了三名清兵的后心,深入体内。

三名清兵在水中挣扎了几个,随即不动,眨眼间便被江水卷走了。

河对岸的石副尉及众清兵已将这边的情况看得清楚,子陡然间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武功高得出奇,或用刀,或用暗器,只还过举手投足间便将十多名清兵杀了。石副尉眼看就要将罗玉轩抓到,不料横挡子冒出这么个人来,又折了十多个手下,不敢再行追赶,当即命众清兵弯弓搭箭,尽数射向岸对面的黑衣人。

此时两周不过相距五六丈,已到了河水的拐弯之处。黑衣人飞身下马,刚要跳入河中去将罗玉轩救起来,不料只见羽箭飞蝗般飞向自己,当即就地一滚,伸出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拔乱拿,便将那些箭甩得飞的飞,余下的早满满攥在了两手之中。

对岸的石副尉惊得面无人色,那黑衣人身子一直,站起身来,扬着手中攥着的羽箭,叫道:“挨千刀的鞑子,有多少箭尽管向你姑奶奶射来!”

语音清脆动人,听来竟是一个年轻女子。

一一O 离恨长天(13)

石副尉见自己的手下死伤众多,又惊又怒。听到那蒙面人居然是个女人,更是勃然大怒,此时罗玉轩顺着河流又去了数丈之远,眼看赔了夫人又折兵,心中着实不甘,当即下令道:“给我用箭将那汉人书生射死!”众清兵得令,一个个张弓搭箭向河中的罗玉轩射杀。

黑衣女子在对岸足尖一点,飞身跃起丈余,人在空中,两手一抖,攥在手中的两把羽箭便向对岸的清兵飞去,只听惨叫之声连连,哪些半曲着身子射杀罗玉轩的清兵均中箭倒地,与此同时,黑衣女子身子直向河中跌落,待到河面之时,早已经觑见,足尖又在一名刚被他飞刀射死的清兵尸体上轻点了一下,身子便跃到了对面的岸上,她这一嗅身形如燕,姿势优雅飘逸,如行云流水,使的是“燕子三抄水”的轻功。

石副尉急红了眼,不待黑衣女子身形落地,抽出腰间的佩刀,策马驰近,当头便向黑衣女子劈来,他力大刀沉,这一刀夹着破空之声,势比寻常。

黑衣女子头一偏,身形略侧,避开了这一刀。只见她出手如电,右手迅速伸出,五指扣住了石副尉的脉门,石副尉顿感身子酸软,手中刀“当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口中喝了一声:“下来吧。”石副尉应声落马。黑衣女子将手一松,提起右脚踏在他的胸口之上,娇叱道:“姑奶奶我才是反贼,不要滥杀手无寸铁的村民,这算不了什么本事。我便住在前面的天狼山中,外号‘俏药叉’,有种便冲我来!今天我便暂且饶你狗命,下次再碰上,我定取你的狗命。”

石副尉被她踩得差点闭过气去,口中只哼哼啊啊是是是地答应着,黑衣女将脚抬起,对石副尉喝道:”滚吧!”石副尉一骨碌爬了起来,对左右人喝了一声:“快走!”跑到坐骑前,一翻身上了马背,急急忙忙催马向上游奔逃,其余的清兵看到主将率先走了,也跟在后面一溜烟逃散。

黑衣女看到石副尉纵马逃出了七八丈,口中喝道:“想就这么走,没这么容易,还是留下点东西的好。”手一扬,一道白光一闪,一把飞刀直飞出去,石副尉正打马奔走,陡然间耳朵一凉,接着是一阵锥心剧痛,原来右耳已被黑衣女飞刀削去。

石副尉惨叫一声,恐惧之心更甚,不敢稍有停留,当即打马狂奔,耳旁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下,也不及擦拭。

黑衣女看着石副尉一众跑得远了来,这才奔近前去,将飞刀收回,揩干刀身上的鲜血,重又收拾放好,这才转回身,奔到河边,这时罗玉轩已经随水漂到十余丈之远了,当即纵身跃入河中,双手双脚并划,沿流而下,不多时便赶上罗玉轩,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衣服,女拖着他游到河边,浑身湿淋淋地从河中将他扛到了岸上。

河这边的马匹正在悠闲地啃着地上的青草,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它无关,只咀嚼着口中的美味。

黑衣女郎将罗玉轩放平,双手压住他的胸脯,用力一按,罗玉轩口中喷出几大口江水,但仍昏迷不醒。她看了看罗主轩臂上的箭,伸手捏住箭杆,一用劲,将羽箭拔出,霎时鲜血从箭创处流了出来,她戟指点了罗玉轩臂膀处的两个穴道,止住血流,然后撕下罗玉轩衣襟,三两下替他作了包扎,将他抱起横放于马背之上,然后翻身上了马,打马往东南方向驰去。

罗玉轩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斜阳西下的时刻,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童子戏莲图,鼻端传来阵阵幽香,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看见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只一动弹,右膀传来一阵疼痛。

他拍了拍脑袋,使自己更加清醒,回想起自己领着清兵往那坐名为天狼山的山谷而去,过河时到了桥中间时候,纵身跳下了河中,依稀记得岸上的清兵拼命追赶着自己,并朝自己放箭,臂上疼痛之下,不小心喝了几口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这是什么地方?”他打量着房中四处,这明明是个女儿家的闺房。临墙放着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一张旧椅子,床前放在一个圆形宫凳,房中布置虽然简单,便干净整洁典雅,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抬起腿刚要下床,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个扎着小辨穿花衣的小姑娘来,正是秀梅的三妹秀芳。秀芳见他坐起身来,将手中的脸盆一放,叫道:“姐夫,你别动!”罗玉轩道:“秀芳,是你,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时又进来一个人,正是秀珍,只听她笑道:“这是我姐姐的闺房,你睡的床是我姐姐的。这次你走运了,是我姐姐救你回来的,要不然你早就喂鱼了。”

罗玉轩还未答话,但见秀梅也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件衣服,她将衣服放在了椅上,伸手打了秀珍一下,说道:“你这张嘴,就爱胡说八道。”秀珍和秀芳吃吃地笑着,对秀梅道:“大姐,我们便不打扰你们了,先出去了,有事也别叫我们。格格。”两姐妹边说边笑着,出了门去,顺手将门带上了。

秀珍和秀芳走后,秀梅在便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两人突然独处,并且又在房中,男女孤身相对,禁不住都是脸上一红,心中怦怦直跳,相互对望一眼,又都将目光避了开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罗玉轩这才张口道:“秀梅姑娘,你为什么会救了我,我不是吩咐你在家等我,不要出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心安,唉,哪些鞑子杀人如掐死一只虫子,可恶之极!”

秀梅听他言语对自己甚为关心,便道:“你还说,要不是我偷偷跟着你,你早就死在河里了?”罗玉轩惊道:“你偷偷跟着我?”秀梅道:“你叫我回家待着,可我哪里放心,于是便悄悄尾在你后面,看到清兵正对一群村民逼供,我便藏身在一株大树后面,鞑子杀人,你后来挺身而出,领着鞑子往天狼山而去的情景我都一一瞧在眼中,当我见你不顾自己安危挺身搭救村民时,我十分感动,想想若你死了,我如何能够独活,于是便又悄悄跟踪在后,只希望找个机会将你救出。”罗玉轩听到她以命相许,心中大为感动,叹了口气说道:“唉,鞑子兵凶残成性,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又如何能够救我?”

秀梅又道:“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只想着如果你死了,我为你收尸,然后也就不活了,在你墓前自杀。”罗玉轩心想他居然爱我如此之深,想着要为我殉情,激动之下,伸出手来抓住她的小手,说道:“你真傻,你这样做太过于冒险,不值得这样做。”

秀梅的手被他的手一握,本想将手抽出,但又不忍或是不舍,只微微动了一下,便只由他握着。

她定了定心神,又道:“我当时没有想值不值得,只是觉得你我既有婚约,便理当融为一体,至死相从。当我看你们到了河边,过了桥便是天狼山了,心想哪里风景优美,两人同死同埋在哪里,也算不错,便在这时,你突然纵身跳入河中。我大惊之下,却又萌发了一线生机。”

罗玉轩道:“我记得当时被鞑子箭射中,被水呛了,便昏了过去。”

秀梅道:“你被河水直冲而下,鞑子兵追赶了一阵,见你被水冲得远了,又中了箭,料想你可能死了,于是便停了不追,在河边看了一阵,骂骂咧咧半晌,便掉头走了。等鞑子离开后,我便沿河而下,看到你被河水冲到河中的一块大石上,于是便下了河,将你背回家来。”

他们就这样说着,两手紧握,不知不觉中,两颗心已经彼此相依相许,再也分不开了。

一一一 离恨长天(14)

良久过后,罗玉轩又问道:“那我臂上的箭伤?”秀梅道:“我看你昏迷不醒,手臂上流了好多血,吓坏了。急忙到镇上请了大夫为你将箭取了,上了药,谢天谢地,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总算是醒过来了。”

罗玉轩又问道:“哪些鞑子呢,他们没有回村里来找村民们的麻烦。”秀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想必鞑子知道逼村民也没用,所以便没有再来骚扰。”罗玉轩嘘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总算鞑子没有再来祸害乡民,不过那些鞑子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小心提防。”

秀梅道:“你身子有伤,不要想多了,如果鞑子真的再来,另想法子应对。”罗玉轩道:“也有只如此了。”

他见秀梅容颜憔悴,想必这两天又怕又累,加之受了惊吓,便轻轻对她说道:“让你受苦了,多谢你啦!”秀梅轻轻将手从他掌中抽出,站起身来说道:“别和我说这些客气话了,这不是应该的么。哦,你一定很饿了吧,我给你熬粥喝,你才刚刚好一点,只能吃点粥补补元气。”经她一提醒,罗玉轩立刻觉得肚子咕咕直叫,笑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的很饿。”

秀梅对她微微一笑,转身出门熬粥去了。

罗玉轩躺在床上,回想着秀梅所说的整个过程,只觉得她一弱女子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自己救回,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对她说的话只将信将疑。想着想着又觉得疲累,阖眼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得透了,微弱的烛光下,秀梅坐在床前凳子上正凝视着他清秀的面庞,看到罗玉轩缓缓睁开双眼,急忙将视线挪开。

她起身将粥端了过来,说道:“我进来时,你睡着了,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醒你。快吃点吧,粥还温着呢!”

罗玉轩坐起身来,将身子靠在床背上,秀梅用羹勺将粥舀起,喂到了他的嘴边,柔声道:“将嘴张开。”罗玉轩道:“这怎么行,还是我自己来吧!”秀梅嗔道:“你右手受了伤,自己怎么吃,还是我喂你吧!”罗玉轩犹豫了一下,只得乖乖张了口,一口一口将秀梅喂来的粥喝下。

他将一碗粥吃完后,秀梅道:“你好好休息吧,今晚我还是到隔壁和二妹一起睡,你有什么事便大声叫我,我能听到。还有,我已经托人通知大娘了,她老人家明天就过来。”罗玉轩知道她口中的大娘便是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此次激愤之下差点将命丧了,果真如此,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怎么过,不由升起了几分歉疚之意。

罗老太太得知儿子受了重伤,急得坐卧不安,天未亮便起身奔周家而来,待得见到罗玉轩安然无恙时,这才念了几十遍阿弥陀佛。又得知是未来的儿媳妇救了儿子时,对秀梅感激之余,更多了几分敬重。

罗玉轩在周家一住便是两个多月,臂上的箭伤基本痊愈,罗老太太不辞辛劳地来回在两家之间奔波,怎么劝也劝不住。之前那些村民们都知道是罗先生舍命救了大家,于是都纷纷前来探询,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鸡啊、鸭啊、鸡蛋、火腿,水果、土产等等之类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礼品收了一大堆。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罗氏母子和周氏全家相处得和睦如宾,罗玉轩和秀梅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以致于难舍难分,相处过程中,罗玉轩发现秀梅的性格端庄中蕴含了些许英气,文静中带着几分豪迈,心中暗暗称奇,有几次罗玉轩故意打趣她有说书先生口中的女侠之风,秀梅听了微微一笑,反笑他是书读得多了,异想天开。

在这段时间,双方家人都在准备两人结婚的事宜,只等到了中秋佳节便可为两人举行婚嫁之礼。张子阳始终没有回家,上次的清兵也未再来搜捕打扰,也算得上太平无事。

光阴飞纵,转眼已近中秋,罗玉轩伤已经好透了。他也回到贤人村家中,请人将家中粉饰一新,亲笔书写了喜贴喜联,在家中门上张贴,又准备好喜庆需要的一应东西,在罗老太的张罗下,新房也布置得像模像样,虽然谈不上豪华,但也是齐齐整整,吉吉庆庆。

中秋节这天,天朗气清,金风习习,罗玉轩一大早便骑着雇来的马,只见他身穿红色的新郎服,胸前别了朵大红花,脸上呈现出喜悦的笑容,便连胯下的马也装饰一新,领着轿夫、吹鼓手和其他迎亲的傧人,一众人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去太平村迎亲。

罗玉轩的迎亲队伍到时,周家早已经恭候多时了,周氏夫妇及秀珍、秀芳及小弟青云都穿着新做的衣服,领着村里送亲的众人站在门口,候着新姑父的到来。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门框两边贴了一副对联:“明月清风时常在,才子佳人信有之”,颇有几分古风余韵。

罗玉轩下了马,依礼见过岳父岳母,早有主事人高声宣布迎亲,不多时,新娘子被人搀着出来了。送亲的金姑子将穿着大红喜服,头上蒙着盖头的新娘扶进了轿子,送亲人将一众陪嫁的礼品,挑的挑、扛的扛,抬的抬,罗罗玉轩接了新娘子,上马走在了最前面,一行数十人尾随于他的身后,又是鞭炮又是锁呐好不热闹,惹得附近的乡民都来围观。周氏一家及三个儿女秀珍、秀芳及青云都与送亲队伍同来到罗玉轩家。

一众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未时,便到了罗家,新郎新娘下马出轿,按照结婚的规矩习俗,举行婚礼仪式要拜天地,拜父母、拜亲属、夫妻交拜等等结束后,方可送进洞房。

待这些繁缛礼仪都做完后,天色已近黄昏,罗家在院中准备了数十桌酒席,款待来贺的宾客。金姑子和二妹秀珍将罗玉轩、秀梅夫妇送入了房间,然后将房门关上,退了出去。

罗玉轩看着一身红衣,蒙着头盖的秀梅,虽然彼此早已经熟识,但毕竟这是结婚大喜,不同寻常,心中仍是掩不住的紧张和激动,拿出揭盖头的红木棍将秀梅的盖头挑起,只见烛光映照之下,一张满带红晕、秀丽无匹的脸蛋露了出来,略带娇羞地微低着头。

一一二 离恨长天(15)

罗玉轩和秀梅肩并肩坐下,说道:“秀梅,你今天和平日里相比,是另外一番感觉。”秀梅微笑道:“是什么感觉,不过穿的衣服不同罢了。”罗玉轩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比平日里更美,更好看了。”秀梅“扑哧”一笑,说道:“没想到你还会说甜言蜜语,怎么以前没发现。”罗玉轩将秀梅的手掌抓起握住,庄重地说道:“秀梅,你我共经患难,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秀梅道:“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会好好照你和婆婆。”两人互相盟许着,小小的房间里烛光闪亮,温馨无边。

便在两人沉浸在幸福喜悦中时,只听窗槅微微一响,一个人影将窗子推开,纵身跳了进来。两人被响动惊回现实之中,秀梅起身问道:“是谁?”只见一人手捂肩膀,倚壁而坐,身上满是血污,看样子是受了伤。

罗玉轩端起烛台,走近一看,只见哪人银须白发,手中执剑,衣衫被鲜血染得透了,正在呼呼喘气。罗玉轩脱口惊呼道:“是张老先生!”秀梅也惊道:“先生为何会受伤?”两人边说边将张子阳从地上扶起,到了椅子上坐下。秀梅赶紧打开自己带来的妆奁,从一个盒子里拿一个红色磁瓶,又拿了剪刀,剪下一块布。来至张子阳身前,将磁瓶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倒在张子阳的创口之上,血流立止,又用布将伤口包扎了。

张子阳将剑坚于身旁,这才看了看罗玉轩和周秀梅,说道:“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我很高兴!”罗玉轩听得云里雾里,看了看张子阳,又看了看秀梅,说道:“张老先生的话,晚辈不太明白。”张子阳嘶声道:“有茶水吗,我口好渴,倒一杯给我。”

罗玉轩道:“有,有。”忙不迭地跑到桌前将茶壶里的茶水倒了一杯,端到张子阳手中。张子阳接过茶水,仰头一口喝下,将空杯递还罗玉轩,罗玉轩又倒了一杯,张子阳照旧一口喝了,罗玉轩又要去倒,张子阳制止道:“玉轩,已经够了,不用倒了。”

他又看了罗周二人一眼,说道:“你们都坐下,我有话和你们讲。”罗周二人依言在凳上坐了。

张子阳道:“你们头脑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身怀武功,为何会莫名失踪,为何成为朝廷口中所谓的反贼,为何会手中提着剑半夜闯入你们的新房,又为何受了伤,是不是?”

罗周二人点了点头。张子阳笑了一笑,又叹了口气,说道:“唉,事到如今,想瞒怕也是瞒不住了,你们都是可信之人,我便将整个事情一五一是地告诉你们!”

张子阳对周秀梅道:“秀梅,玉轩是否知道了你会武功的事情?”他此言一出,将罗玉轩吓了一大跳,侧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秀梅,说道:“秀梅,你真的会武功,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秀梅道:“你已经有所怀疑了?我就知道瞒不了你。”罗玉轩道:“上次你救了我之后,我便想,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将我从鞑子手中救出,但我又确实不敢想像你哪里学得的一身武艺,这似乎如你说的过于异想天开,后来就没再多想,不过这个念头始终留存于脑海之中。”

秀梅道:“不错,我是会武功,张老先生便是我的师父。”罗玉轩大惊道:“你们越说我越糊涂了,张老先生又如何成了你的师父?”秀梅道:“这事千真万确。不过我会武功及先生授我武艺一事,除了师父和阿成哥知道以外,便是连爹娘都不知道。”又向罗玉轩解释道:“阿成哥便是师父的仆人,咦,师父,阿成哥呢,他为何没和你在一起?”

张子阳神色黯然,道:“我和阿成被鞑子追赶,阿成为了掩护我,半道上被鞑子杀了!”秀梅闻言,双后捂脸,哭了起来。她生怕被房外的亲戚朋友察觉,不敢大声哭出,只低低啜泣。罗玉轩虽没见过阿成,但之前听胖大婶说过张子阳有一个书僮,想来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阿成了。

秀梅哭了片刻,张子阳劝慰道:“秀梅你也不要过于伤心难过,阿成这次随我出去,也杀了好几个鞑子兵,他死得其所,也死得够本了。”言语中还是掩饰不住阵阵的辛酸之情。

秀梅止住了哭声,张子阳对罗玉轩道:“整个事情还是由我来说吧,秀梅只不过是我的授艺徒弟,我的其事情,她也是一概不知。”

罗玉轩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秀梅,秀梅擦干了眼泪,说道:“师父行动隐密,弟子虽早有疑问,但一直不敢问,生怕触犯了门规。师父今晚既然愿意说,再好不过了。”

张子阳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其实我是前明旧臣。”罗周二人闻言又吃了一惊。张子阳又道:“我不过是前明的一个六品武官,我的一身武功出自崆峒,我是崆峒派的弟子。武功家数,我却是告诉过秀梅的。”

秀梅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刚传授我武功时,便和我讲了本门的武功来路和门派,意在告知弟子从学崆峒派武功的第一天起,便要遵守门规,时刻饮水思源,不能忘本。”张子阳道:“我所说的话你记得牢固,很好。”又道:“前明亡国,满清入主中原后,我们这批老臣顾念汉人江山,又怎可让夷狄外族奴役我汉人百姓,霸占我汉人基业。于是纷纷奋起反抗,无奈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虽然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我们一帮同仁志士在清廷周旋了数年,也给满清皇帝造成了极大困扰,于是一次便派重兵围剿,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大部分弟兄都战死殉难了,只剩得一小部分得以突围逃生,我便是其中逃出来的一个。”

张子阳说到这里,又感到口干舌燥。秀梅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师父你喝口水慢慢说。”张子阳接过喝了一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着道:“我们一伙人被清兵冲得五要零四散,我从东北方向突围出来时,身上多处受伤,虽然不是致命要害,但又疼又累又饿,终于支持不住在一片树林里昏死过去。”

一一三 离恨长天(16)

秀梅问道:“师父,你晕倒在林中,后来如何了?”张子阳道:“那天碰巧阿成到林中打柴,他看到我晕死过去,于是将我背回家中,然后烧水给我喝,又给我了吃的,我在他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人便恢复过来了。”

后来张子阳才知道,阿成八岁那年,父母便被清兵给杀害了。他从小由爷爷抚养长大,爷孙俩相依为命,平日里便靠爷爷编席织屦为生,阿成稍大了,便帮着爷爷到山上砍柴,到集市上卖,以助生计。

便在一年前,他爷爷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药石无灵,没过多久,便呜呼哀哉了。这时阿成不过十一岁,唯一的亲人死了,阿成年幼,只得一家家向邻居磕头求助,村邻们看他可怜,凑了点钱,将他爷爷安葬了。爷爷死后,阿成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今天帮这家打打零工,明天帮人干些杂活,以求三餐温饱。闲时便到山上打些柴火,挑到墟上去卖,换几个钱。

这天到山中打柴,恰好碰上了受伤的张子阳,便救了他。张子阳看他家中败壁颓垣,两间茅屋破败得不成样子,家中四壁,环堵萧然,可阿成为了救他,将仅有的一点粮食给自己吃了,很少的买药给自己喝了,看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心中着实感动。

无事之时,张子阳便和阿成聊聊天,说说话。阿成问他为何会受伤,是被谁害的。张子阳便说自己是南方来的客商,到背方贩卖丝绸,因路上遇到了山贼,将丝绸、银两抢了不说,还差点将自己杀了。阿成年纪虽小,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两人有一次无意间谈到清兵,阿成顿时激动起来,双拳紧攥,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张子阳便问道:“阿成,你为何如此恨哪些清兵?”阿成道:“伯伯你有所不知,我很小的时候爷爷便跟我说,是清兵杀害了我的爹娘。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爷爷喝了两口酒,看着我,突然流下泪来,说道:‘孩子,如果你爹娘不死,你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受这么多的苦。都是那些可恶的鞑子害的!’于是我便问道:‘爷爷,爹娘为何会给鞑子杀死,你和我讲讲。’爷爷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慢慢长大了,有些事情还是和你说明白的好。’于是便讲父母被清兵杀害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了。”

阿成说到这里,止不住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张子阳便道:‘孩子,你别难过,慢慢地和我说罢。’阿成抹了抹眼泪,继续道:“我三岁那年,有一次清兵到村里来催税纳粮,恰巧那年年成不好,庄稼绝收,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又怎有粮钱交税?于是我爷爷和我爹爹便苦苦哀求到我家的两名清兵宽限些时日,可哪些清兵鞑子都是些无心无肝之人,怎会有半点同情之心,其中一个说道:‘既然没钱没粮,看看人家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来作抵押得了,抵得一点是一点。’说道,便推开门进入房中。到了房中一看,只见家里面的东西又破又旧,没一样值钱的。瞟眼看见正坐在角落里做什线的我娘,看到我娘虽然衣衫破旧,但白白净净,有几分颜色。当下便起了歹心。”

“这时,其中一个鞑子对另外一个鞑子说道:‘你出去门口把风,不要让那对父子进来。’另一个明白他的意思,嘻嘻一笑,走到了门口,将门从外面关上。

“房中的鞑子便过去将我娘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便要施暴。我娘当然不肯,便又哭又叫,又抓又推。屋外的爷爷和爹爹听到里面的响动,立即便明白过来。两个人都想往屋里面闯,可门又被鞑子把住了。”

“听得房中的情形越来越是不对,父亲一急,用力将门口的鞑子一把推开,便冲进屋中。看到那名鞑子正压住自己妻子身上,愤怒之下,便没再多的顾忌。伸手抓住鞑子的肩膀,将他扳了转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口中骂道:‘畜生!’这一拳将那鞑子打得鼻血直流,重重摔在地上。外面的鞑子和里面的鞑子未料到之前懦弱的父亲竟有如此胆大,都大声叫喊起来。

外面的鞑子个冲了进来,里面的鞑子也从地上爬起身来,两人同时抽出了腰刀,向父亲砍去,父亲赤手空拳,屋中狭窄,根本闪避不了,当即两把刀同时砍在了他的腹部和后背,立时鲜血直流,倒在了血泊之中。母亲大惊之下,抓起床上的针线笸箩,向两个鞑子扔去,这一扔正好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被扔中的鞑子大怒,举起刀来,一刀便砍在了她的脖劲之上,于是她又倒在了血泊之中。爷爷站在门口吓得呆了,只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两个鞑子看情形不妙,于是便夺路走了。”

“爹娘由于受伤过重,不多时血流干死了。爷爷想救也救不了。后来爷爷到官俯去告状申冤,可没人理会,汉人的一条命,在鞑子眼中,简直连猪狗都不如,于是事情便不了了之。爷爷无奈,只得含冤受屈,独自将抚养我长大。从爷爷告诉我整个过程那天起,我便对鞑子恨之入骨,清兵鞑子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发誓终有一天要为爹娘报仇。”

张子阳看着身材单薄的阿成,虽然同情他的身世和境遇,可也爱莫能助。第二天,便掏出怀中仅剩的十多两银子。说道:“孩子,感谢你救了我。我这次出门遇难,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了。这点银两,你先拿着,待过些日子,我身上有了钱,我再来看你,好好地报答你。”说着将银两塞入他的手中。

这一个月来,阿成服侍他吃饭虽喝药,俺然他我当成了亲人,现在见他要离开了,心中不舍,眼泪“唰”一下便流了出来,说道:‘伯伯,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孤孤单单,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就在这里,我可以每天多打些柴草,多换些钱,买酒买肉给你吃。’张子阳看着这个善良可怜的孩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孩子,我还有事情要做,实在不能久留,这样吧,我答应你,今后只要一有时间我便来看你。”阿成哭道:“伯伯,我知道你不是商人,第一天我看见你手时,虽然昏死过去,但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剑,做生意的人不会手中拿着沾满血的兵器。伯伯,你带了我一道走吧!反正在这里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我能给你洗衣做饭,你寂寞了我还可以陪你说说话,保证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他说得可怜巴巴,然后用期盼的眼睛看着张子阳。

张子阳心想这孩子非常聪明善良,早就看出我说的是假话,但却不戳穿。思忖了片刻,才对他说道:“我飘泊江湖,居无定所,你跟着我会吃很多的苦。”阿成道:“我不怕吃苦。我本来就什么苦都吃过的。”张子阳又道:“我所做的事十分危险,随时会没了性命。”阿成道:“我不怕,我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又有什么好怕的。”张子阳道:“好,既然你有这种决心,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阿成大喜,跪下砰砰向张子阳叩了几个头,说道:“谢谢伯伯。”于是阿成便简单作了收拾,从此跟着张子阳游荡江湖。

一一四 离恨长天(17)

一一四离恨长天

开始的那一年,张子阳为了躲避清兵的追捕,带着阿成东躲西藏。过了年余,风声才慢慢冷了下去,张子阳领着阿成辗转来来太平村,见这个小村子山清水秀,民风纯朴,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于是便用银子将当地富户仇大年的房子买下,作为扎根之处。

这一年来,阿成从张子阳口中得知他是前明旧臣,反清志士,这无疑更契合他痛恨清兵立志报仇的大愿,又看到张子阳平日里行侠仗义,武功很高,于是便缠着他教授武艺。

张子阳一方面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觉得加以引导和培养他一定会成为反清复明的一员,有一身武功方可有所作为。于是便抽空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功夫。

阿成深知身世乖蹇,于是学武时便很刻苦用功,往往一般的招式,非要练得滚瓜烂熟不可,是以一年多下来,居然大有长进,一般的成年人已经不是他的敌手了。

为了防止外人胡乱猜测,暴露了身份,于是张子阳平日里便将阿成当作书僮,为了度日,仗着懂得易经八卦又有一身武功,便帮人卜卦算命,时日长了,居然屡有应验,慢慢地便小名气,有了“半仙”之外号。

表面上张子阳是卜卦之人,但反清复明的志向不敢一日或忘,一旦有空便偷偷外出打探消息,寻找昔日的同僚和旧友,共同谋事。可满清日盛,以往的同袍都死的死散的散,就这样五六年过去,还是没有得到半点信息。

阿成去慢慢长大了,长高了,也长壮了。张子阳传他的武功招式越来越多,功夫已经练得基础扎实,有了四五分火候,足可以行走江湖了。他越是长大,复仇之心越是强烈,对满清越发痛恨。每次和张子阳外出,路见不平之事,或有官府中人欺负良善,都会挺身而出,管管闲事,除暴安良。而每次他都会趁机打听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但终究没有音讯。

到了阿成二十岁那年,张子阳终于探听到了以往的一个旧友秘密加之丐帮,在丐帮河南分舵任舵主,常常在四处策划一些反清复明的活动。

张子阳终于和丐帮的旧友接上了头,在老友的劝说之下,他和丐帮联起手来,每年都在河南一带秘密集会,四方奔走,呼号汉人的有识之士联合起来干复明大业。因而他每年出去都是数月或半年。

这一年,张子阳领着阿成到了河南开封,和开封的丐帮舵主约好一起共同商议举事之大计,准备在开封南郊密谋攻打开封官府的大事。

这天两人走到城门口,便见到两个守城的官府清兵正在对一个年迈老叟拳打脚踢,引得不少人围观。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老叟挑了一担梨从郊外农村到城里卖,守门的清兵见那梨个大圆润,两名清兵将老叟拦住,伸手从筐里抓出几个梨来,咬一口便扔一个,口中道:“老头,你这梨子又酸又涩,怎么能吃?”如此一连扔了五六个,老汉开始的时候还忍气吞声,后来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兵爷,老汉靠几个梨换几个钱买点米粮过日子,望你积积德,行行善,你这样糟蹋水果是会折寿的。”

那名清兵闻言勃然大怒,说道:“你这老不死的,爷爷吃你几个梨,是看得起你,给你面子,不料你如此不识好歹,竟然诅咒起大爷来了。”说着扬手给老汉一个耳光,这个耳光又重又响,将那老汉打得七荤八素,口角流血,张口一吐,只见一颗牙齿掉落到地上。

老汉顿时冲上前去抓住那名清兵的衣襟,要他赔偿自己的药费和被打落的牙齿,那名清兵左甩右甩,老汉始终紧紧抓住他的衣衫不放,拉扯之下,便将那清兵衣襟撕破了。清兵大怒,提起脚来将老汉踹倒在地,用脚狠踢,旁边的清兵也围上来凑火,两人拳脚齐下,将老汉打得奄奄一息,眼见只有半口气在了。

阿成听了这前因后果,登时火冒三丈,一捏拳头,便要上去收拾两名清兵。一旁的张子阳见他面色不善,忙捏了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莫要惹事。”阿成道:“伯伯,难道就如此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鞑子肆意蹂躙欺负我汉人百姓吗?”张子阳道:“要修理他们,不能明着来,可以暗着来,否则便会引人注目,坏了大事。”阿成道:“伯伯说得是。不过要怎么暗着教训他们才不被发现,又能解气?”

张子阳笑笑道:“这个简单。”一眼看见被那清兵扔在两丈外道边的两个啃了剩下半边的梨子,走了过去,提起右脚尖往其中的一个烂梨上轻轻一踢,那半个烂梨激飞出去,正打在那个清兵右腿腿弯“委中穴”上,那清兵正抬腿向地上的老汉猛踢,背对他们两个,只觉腿弯一麻一酸,不由自主扑通便跪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正边瞧热闹边叹息,没一人敢出声制止的,是以谁也没注意张子阳、阿成。张子阳如法炮制,在间不容发之间,将另一个梨也踢飞出去,打在另一名清兵左腿弯的“委中穴”,那名清兵也“扑通”便跪了下去。张子阳的速度快极,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看上去两名清兵几乎同时跪倒在地,面迎着被他们踢打的老汉,如同跪下向老汉陪罪磕头一般。

围观的众人正在同情被打的老汉,见两名不可一世的清兵突然向老汉跪了下来,都愣了。阿城拍手笑道:“两个兵爷这么孝顺,竟然跪下向你们的老爷爷磕头陪罪。哈哈哈哈。”他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都哄笑起来。平日里谁都受过这两人的欺负,这时有了机会,当然要泄泄心中的怨气,顿时笑声响成一片。

两个清兵腿弯穴道被制,又不知是中了什么魔法,只是干着急。动又动不得,当得众多人的面,真臊得满脸通红,头上冒汗。

老汉见两个清兵跪在地上不能动弹,急急忙忙爬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挑着梨筐一瘸一拐走了。

阿城见他被打得不轻,梨子又被毁了不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当即叫道:“老伯慢走,这两个兵爷还没付你老的汤药费和吃梨的钱呢?”说着走了过去,伸手从其中一个清兵的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扬手丢在了老汉的箩筐中。

张子阳想要制止他,可已经来不及了,只暗暗着急。三两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回头便走。

两名清兵虽然身子动不了,可话是张口能说的。他看见阿成从自己的兜里面掏银子给卖梨的老汉,于是破口大骂道:“小杂种,居然敢掏爷爷的银子,你她娘的活够了,看我不将你剁成八块喂狗才怪。”

阿成盯了他一眼,再听他的声音,脑袋突然间“嗡”的一声,犹被电掣雷轰,一下子呆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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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离恨长天(18)

五岁那年,两个鞑子兵杀他父母的场景,刹时间闪现出来。他当时正缩在房中的角落,亲眼目睹爹娘是如何被清兵杀死的,那时他虽然年幼,但两个清兵的模样和骂人的声音却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十年来,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父母亲被杀害的样子及两个鞑子兵凶狠的咒骂声和狞狰的面孔,并因此从梦中惊醒。

他记得其中一个脸庞上有一个黑色的痦子,骂人的声音很刺耳。另一个却是瘦长的身材,面目已经模糊了。虽如此,但那颗黄豆大的痦子和那刺耳的声音,深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之中,永不磨灭。

这么多年来,他就是凭着这仅存的记忆四处寻找着,艰难地拔觅着,可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可现在这张脸这颗痦子,那刺耳的声音,虽然不是十分鲜明,但仔细辩听之下还是可听得出来,和十年前那个人便如同一辙。一时之间,他血往上涌,脸胀得通红,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强烈地抑制住内心的怒火,转过了身子,细细地盯着那名脸上长痦子的清兵,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你,果然是你,就是你这个畜生!”

那名清兵看见这个汉人少年睁大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接着又骂道:“你这个小狗……”,还未骂完,阿成早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这两耳光好重,打得他嘴角流血,牙齿脱落,另一名清兵看到这汉人少年形同疯子一般,目眦欲裂,吓得呆了,哪里还敢作声。

脸上长痦子的清兵被这两耳光打得昏天黑地,嘴里虽然流了血,牙齿也掉了两颗,但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呜呜咆哮着。阿成早已经控制不住,右手一振,便去抽腰间的长剑。

手刚碰到剑柄,便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那只手有力而且坚硬,是张子阳看他情绪失控,知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杀人,但阻拦住他拔剑杀人。

阿成刚要说话,张子阳道:“千万不要冲动,暂时离开这里,一切见机行事。”说着便拉着他急匆匆走了。两人刚走了不久,便听得一阵马蹄之声传来,原来城门口有人捣乱生事,城中防卫营的清兵得知,便领了十余骑赶来查看情况。

张子阳拉着阿成沿着城中僻静小道行了两里左右,放慢了脚步,问道:“阿成,你刚才怎么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平日里完全是两个人。”阿城将头伏于路边的墙上,双手按墙,泣道:“伯伯,那两个清兵便是当年杀害我爹娘的凶手!”

张子阳吃了一惊道:“是吗?”又道:“怪不得你情绪如此激动,我记得你说过当年你只有五岁,记人本就模糊,加之又隔了那么多年,你如何会认得出是他俩个?”阿成道:“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人脸上的痦子和刺耳难听的声音。这些年来,他的声音有点变了,可他脸上那颗大痦子,便是化成了灰也忘不了的。还有一人是瘦高个,不正好吗?”

张子阳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找到了你的仇人,你打算怎么办?”阿成切齿道:“我誓杀这两个狗鞑子报血海深仇!”张子阳道:“以你现在的武功,要杀两个鞑子易如反掌。但却不能光天化日下杀人,这样事情闹得大了肯定会影响到我们与丐帮约会的大事。”

阿成抬袖抹了抹泪,说道:“伯伯说我应该怎么办,难道不报这深仇大恨了?”张子阳道:“报是一定要报。但不能白天报,我们就晚上报。”阿成道:“晚上到哪里找两个狗贼?”张子阳抬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道:“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我们便在这附近悄悄不盯着他俩。待他们轮值回家,便跟在他二人身后,到了僻静无人之所,将他们抓住,问清说明之人,便可将其人头割下,为你爹娘报仇,祭他们在天之灵。”

阿成道:“还是伯伯想得周到,就依伯伯安排,不过和丐帮的约会怎么办?”张子阳道:“和丐帮的约会是今夜二更,误不了事的。”阿成道:“我现在便回去监视两个鞑子的动静。”张子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你去看着,到他们走的时候叫我。”觑准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只见那槐树高达七八丈,主干足有两围之粗,长得遮天蔽日,浓荫匝地。

他看了看四处无人,足尖一点,嗖地一声,便窜上了树,在一枝大树杈上一躺,说道:“我先睡上一觉,你先盯着,到时回来叫我。”阿成应了一声,原路返回,又来至城门口。

到距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只见城门口围观之人早散,脸上长痦子的清兵已经不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想来是他被阿成打伤,看郎中去了。阿成大急,心想就这么让这狗贼走了。但再看时,适才和他一起的同伙瘦高个却依然守在门口。心想道:“他俩本是一丘之貉,我盯着这个,届时便可逮住他问出脸上长痦子的下落。”

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认了出来,只远远地附这转溜逛来逛去。好不容易等到了太阳下山,见到瘦高个清兵和另一名清兵交了班,沿着东城走了。

他生怕跟丢了,来不及回转去叫张子阳。拔脚尾随在那名清兵身后,只见那名清兵先是到熟食铺买了一块猪头肉,又到酒店中打了一壶酒,这才哼着小曲走进了一个巷子。

那巷子又黑又窄,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阿成跟着他走了七八丈远,快要到那巷子的尽头之时,突然间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伸手便拿住了他的“肩井穴”,那清兵毫无防备,再者他武功有限,怎禁得住阿成这一拿,当即低哼一声,便如同一瘫泥般倒在了地上。

阿成一把将他提起,转到一个破木棚后面,往地上一扔,伸手拍开他的穴道,咬牙问道:“你这个狗贼,还记得小爷吗?”

那名清兵懵懵懂懂被人抓住,抬眼一看,便是白天的那个少年,只吓得浑身哆嗦,战战兢兢地说道:“少侠,你我无怨无仇,白天的事情,我也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抓我?”

阿成骂道:“你这天杀的鞑子,没得罪过我。还记得十年前在河西县将军村被你们杀掉的那对夫妻吗?”

一一六 离恨长天(19)

自入关来,那名清兵不知杀了多少汉人,阿成陡然问起,他又如何记得起来,两眼只茫然地看着阿城。

阿成狠狠地抽了他一嘴巴,又重复了一遍:“十年前在河西县将军村催税时被你们杀掉的那对夫妻,两条人命,这么轻易就忘了?”清兵经他这么一提醒,立时便记了起来。虽然当时汉人地位极为低下,但怎么说也是两条人命,官府为了避免引起汉人的愤怒而聚众闹事,于是便息事宁人,将他们两个调离河西县,到了开封府守城门。

十年过去,他们早将这事忘了。现今阿成一点提,虽然记起来了,但又如何敢认?当下便犟道:“什么河西县,我没听明白?”阿成大怒道:“你这臭鞑子,装什么蒜。记没记起来?”说着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清兵哭丧着脸道:“少侠,你弄错了,我是个十足十的好人,你要找仇家也不该来找我呀!”阿成冷笑一声:“你是好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现在便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拇指和食指一用劲,正压在他“天容、天窗”两穴上,这两穴是主导人呼吸的两个大穴。

阿成运上了内劲,清兵的呼吸立阻,气进不得也出不得,不会功夫,便血液凝滞,头部血管如同要炸裂似一般,不由得嘶声呻吟出来。阿成待得他受尽痛苦之时,方才将手指松开。那清兵慢慢回过神来,“哎哟”一声便大叫出来。

阿成喝道:“你想起来了没有?”那清兵略一犹豫,看到阿成又提起手指来,顿时浑身战栗,那种生不如死之感,实在不敢再尝试第二遍,当即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少侠,你是何人,为什么会问起这事来?”阿成仰天一笑,眼中蕴泪,说道:“我是谁,你他娘的竟然问我是谁,我便是被你们杀死的那对夫妇的儿子。”那清兵闻言脑子轰一声,半天作不了声,经阿成一提,他依稀记得当时那家人有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老人,当时杀了两夫妇后便慌慌张张走了,所以对那一老一小无暇理会。

这少年便是那孩子,当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时顺便将孩子一刀杀了,那会有今天之祸,那清兵心中后悔万分。

阿成道:“我找了你们十几年,苍天有眼,总算让你找到了。狗贼,另外那臭鞑子在哪里,带我去找,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要不然,我将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喂狗!”

那清兵道:“我不知道。我们……”话音还未落,阿成剑光一闪,便将他一只耳朵割了下来,疼得他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阿成生怕被周边的人或路人听到,伸指点了他的哑穴,哑穴一点,那清兵只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但却一点也叫不出声来。

阿成看他脸因痛苦而变了形,伸指点了他耳旁“听会、风池”两穴,帮他止住了血流,又解开他的哑穴,低声喝道:“你说不说?”那清兵那里还敢抗拒,只得拼命点头。

阿成便押着他,让他在前面带路。那清兵领着阿成折而往西,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来到一排房子前。那清兵对阿成道:“便在这里了!”又抖抖索索地说道:“少侠,当年我并没有亲手杀死你父母,我不过在门外把风,说到底,我只是个帮凶,你饶了我性命吧!”阿成咬牙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尽管推脱。平日少干点恶事,多积点德,就不会有今天了,少废话,那狗贼在这里?”

抬着看了看那排房子,只见正中一间门两边挂着一对红色的灯笼,门上方有一块方匾,写着“醉梦楼”三个字。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那清兵道:“妓…妓院。”阿成大怒:“你竟然带老子来这种地方,耍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打是那清兵嘴角又流出血来。他压抑了心十几年的仇恨,此际慢慢爆发,只随意泄恨。

那清兵带着哭腔道:“少侠,那多老四的确是住在这里啊!”阿成道:“怎么回事,你给小爷说清楚点。”那清兵道:“多老四无家无室,孤身一人,成年在妓院鬼混,后来结识了一个名为莲香的妓女,便干脆将她包了,在妓院过活,已经好几年了,我没有骗你。”

阿成将他抓了过来,喝道:“上前敲门。”清兵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扬手“呯呯”敲起门来,过了半晌,只听里面有个哆声哆气的声音问道:“谁呀?”那清兵道:“是我!”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白粉的脸来。看见那清兵满脸血污,吓了一跳,叫道:“妈呀!鬼呀!”转身欲跑。那清兵叫道:“别跑,是我。”那女人拍了拍胸口,转过身来,细细一瞧,说道:“哎哟,是常满大爷呀,吓死我了。你这是怎么了,一头一脸的血。”常满道:“我不小心摔沟里了,多老四在不在?”

那女人道:“在,正和莲香在屋子里喝酒呢?”常满道:“你叫他出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那女子道:“你不直接进去找他,看你一脸的血,顺便叫人帮你包扎一下得了。”

阿成听得她罗罗嗦嗦,喝道:“别废话,快去!”那女子看了他一眼,问常满道:“他是谁呀,看上去年纪轻轻,这么凶巴巴的。”这时阿城将剑背在身后,那女人并未瞧见。

常满苦着脸道:“你不去叫,我自己去叫。”抬腿便进了门,阿成紧随于后。那女人将门关上,在后面一颠颠跟了上来,一路小跑,赶到了两人前面,嘴里嚷道:“多四爷,你的铁哥们找你来了。”

阿成和常满一路进来,只见那房子一间连着一间,有数十间之多,欢声笑语响成一片,男人粗犷的大笑声,女人的娇骂声,丝竹管弦之声,与门外静寂冷清实有天壤之别。

阿成随着常满走过十数间厢房,来了最东侧的边上一间房前停下,只听里面有男女说话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先前的女人快步走出,说道:“四爷,人我给你带到了,我走了。”瞟了阿成一眼,得得得走了。

只见多老四站在门口,左脸上贴着一块膏药,喷着酒气说道:“常满,怎么搞的,你真是不成,好端端会掉在沟里摔伤了。”常满嘴一裂,还未答腔,阿成从他身后闪出,冷声道:“他的伤是我弄的,因为我一剑割掉了他的耳朵。”

一一七 离恨长天(20)

多老四白天被阿成打掉了几个门牙,受了点轻伤,便提前走了,找到郎中上了药,作了处理,回到“醉梦楼”,又与莲香鬼混起来。这时喝了几杯酒下肚,正是眼饧酒熏之际,昏黄的灯光之下,一下子未认出阿成来。听到阿成说话,一时间并没听清楚,他本是横行惯了的,便指着阿成问常满道:“这小…小子是谁,竟敢…敢用这种语气跟四爷我说…说话?”

阿成上前一步,将手中剑一扬,喝道:“臭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多老四睁开醉眼,定睛细看,认出了就是白天打掉自己牙齿的少年,顿时又惊又怒,骂道:“你这小杂种,老子正要找你的麻烦,不料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常满听到他死到临头却不自知,又不敢出声提示,只暗暗摇头。

阿成怒极反笑,说道:“多四爷,我今天且看看你如何寻我的晦气,我的多四爷,求求你放我一马,好吗?”盛怒之下,声音竟自有几分发颤,多老四信以为真,大着舌头得意地说道:“只要你跪下给四爷叩几个头,再赔我二百两银子的汤药费,四爷便饶你一条小命。”

阿成冷笑道:“是吗,那我可要多谢你了。”猛然提起长剑,一剑便刺入了多老四的左肩肩窝。他本可一剑将他刺死,可他恨极了眼前这个王八蛋,有意有折磨他,然后让他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可泄杀父杀母之仇。

多老四那里料到这个少年会陡然发难,剧痛之下,杀猪般地大叫起来。那名为莲香的妓女正将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在一旁看热闹,看到这一幕,吓着尖声大叫起来,抱头跑到了里间的床上,钻进了被窝里,浑身发抖。

多老四疼痛之下,酒立时醒了。见阿成双眼通红,当即叫道:“少侠,我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要杀我?”

阿成双目血红,道:“并无冤仇,我与你仇恨似海,还记得十年前在河西县将军村被你们杀掉的那对夫妻吗?”多老四比常满更为精明,阿成这一问,他立刻反映过来,这少年定与那对夫妻有密切关系,今天是寻仇来了。他虽急不乱,说道:“我没听懂你说什么,少侠,看来你是找错人了。”阿成点了点头,说道:“好,不动真格的你是不会承认了,是不是?”多老四声音虚弱地说道:“少侠,你真是冤枉我了,我是一等一的良民,我是个好人。”说着便慢慢坐到了地上,接着脑袋一歪,靠在桌腿上,双眼便已阖上。

阿成心道:“莫非这鞑子禁不起这一剑,将他杀死了。”将剑从他肩窝中抽出,血顿时汩汩流了出来。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孔,发觉还有气息,拍了拍他的脸巴,叫道:“装什么死,给老子醒来。”连拍数下,多老四毫无反映,于是便顺势将手长剑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想找一盆冷水将他浇醒。

刚转过身去,只听得那多老四大吼一声:“小杂种,你去死吧!”一把抓起阿成放在地上的长剑,用尽全力向阿成后心猛刺而来。阿成始终年轻,人心之诡诈,他还未曾参悟,这一疏忽,仇未报成,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他意识过来,但在毫无防备之下,两人近在咫尺,那剑已经堪堪触到了肌肤,除非他是万中挑一的绝顶高手,否则万万不能避开这一袭击。一刹那间,他心中一阵悲凉,深悔自己的大意和粗心。便在此时,只见门外射进一道寒光,多老四“啊”地叫了一声,便扑到在地,手中剑刚刺及阿成衣衫,便“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阿成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只见张子阳揪住了常满的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阿成知道这是张子阳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用飞镖将多老四射杀,救了自己一命。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叫了声:“伯伯。”

脚尖一挑,勾起地上长剑,执于手中,向躺在血泊中的多老四连刺了五六剑。张子阳在一旁看着说道:“够了,够了,他早已经死了,你将他刺个稀巴烂他也不会知道的。”

阿成这才坐在了凳子上,呼呼直喘长气。过了多时,说道:“若非伯伯相救,我差点被这狗贼害了,我真是没用。”停了一停,又问道:“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张子阳道:“其实我一直跟着你,观察着你的动静。”阿成脸上一热,说道:“伯伯轻功盖世,我是一点也没察觉到。”

张子阳叹了口气,说道:“你一门心思想着报仇,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已经失去了江湖中人应有的敏锐,你又怎么能发现我跟在你身后?”阿成垂首道:“伯伯教训得是。”看了看被张子阳点了穴道抛在地上的常满,问道:“伯伯怎么会抓到这个臭鞑子的。”

张子阳道:“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看着你在巷子里捉到了他,又看着他领着你来到这里,便在你和那多老四论仇之际,这鞑子趁你不备,偷偷想溜。我当时将他逮了回来,刚走到门口,瞧见多老四从背后偷袭你,我便发镖将他射杀,过程就是这样。”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凶险之极,如果只要稍晚得俄顷,阿成便血溅当场了。

这时妓院中其余人已经察觉动静,外面便喧闹起来。张子阳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官兵很快便来。”阿成站起身来,挥剑将多老四人头割下,提在手中,说道:“我要用这贼子人头祭我爹娘。”常满躺在地上,目睹一切,早已经吓得屎尿齐流,口中叫道:“少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并没杀害你的父母,一切都是多老四干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儿女。便饶我一条狗命吧!”阿成狠狠地点了点头,冷然说道:“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也要让你永远不能为恶,永远不能再欺负汉人百姓。”

一挥剑,剑光一闪,常满的命根子便已经被割了下来,常满一个裤裆血肉模糊,叫了一声,便晕死过去。

外面人声越来越近,脚步之声嘈杂,还夹杂着梆子之声,张子阳冷眼看着阿成办完一切,说道:“走吧,大仇得报,再不走便会有大麻烦。”

阿成点了点头,手中提着多老四的人头,张子阳推开窗户,两人从窗子中跃出,接着又跃上了房顶,跃到了背街之处,展开轻功急奔,不多时便离“醉梦楼”远了。

一一八 离恨长天(21)

两人一口气奔了七八里,来到城墙边上,张子阳掏出飞索,搭在城墙垛口,两人绾着飞索一溜烟下了城墙,来到城郊。

到了一片树林,阿成将多老四的人头摆在林中的空地上,对着家乡方向拜了六拜,哭道:“爹娘,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我现在用仇人的人头祭奠你们。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哭了多时,祭奠已毕。阿成收了收眼泪,说道:“伯伯,这贼子作恶多端,我今天大仇得报,心里畅快得很,这颗狗头便挂在这树枝上,任由飞禽走兽吃了,也算他死后的一件功德。”

张子阳颔首道:“你说得有理,就把他挂在这里叫。”扬手一指离地丈余的伸出的一断树干。

阿成道:“好。”提起多老四的人头,纵身跃起,人在半空,早已经将多老四的发辫在树枝上绾了几圈,那人头便孤零零在悬在半空轻轻飘荡。

阿成落到地上,和张子阳并肩离去,连头也不回。

阿成报了仇后,自此便潜心练武,心无旁骛地跟着张子阳做着反清复明的事业。

多年来,阿成几番追随张子阳和丐帮群豪,干了不少复明的壮举,但终因时机未到,力量单薄,每次都是对清廷干扰有余,打击不足,扰动不了根本。

张子阳等人无奈,只得按时约会,不致断了联系,以待有利时机。每逢有事便离开太平村与丐帮英雄筹划,无事之时便在太平村算命卜卦,人前阿成装成自己的仆人,人后二人情如父子,多年来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未被人识破。

便在七八年前,秀梅的父亲周大平领着秀梅到了他家,请他替秀梅几姊妹取名,他看秀梅长得清秀聪明,骨骼异于常人,但知她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有意收她为徒,但又生怕贸然显露出自己会武,暴露身份,引起官府怀疑。再者也不知秀梅一个女孩子,是否愿意学武,左思右想后,最后想出一个办法来。

这天恰好秀梅到河边挑水,当地里长路过,看秀梅生年纪虽小,但是身段已经长大,看上去秀丽可人,便想上前轻薄占个便宜,便在二人争吵拉扯之时,张子阳现身了,只轻轻一推,里长便跌出了丈余远。里长见是村子里人人敬重的张半仙,加之自己理亏,只道他有仙法,不敢得罪,只得悻悻离去。

张子阳看里长走远了,再瞧瞧四近无人,便对秀梅说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好人总被坏人欺负。特别当今满人占了天下,如果不能自保,如何保护家人?”说着将秀梅水桶接了过来,一只手平平伸出,抬在水桶扁担中央,两只水桶的水却半点也没洒出。就这样坚持了许久,掌中用劲,两只水桶便滴溜溜转起圈子来,如同风车一般,转了十余圈,张子阳面不改色,两只盛满水的水桶在他手中如同儿童的玩具。

秀梅看得呆了,等他将水桶放下,羡慕地问道:“先生,你使的是什么仙法,要是我会就好了,看哪个坏蛋敢来欺负我,欺负我家人。”

张子阳笑眯眯地对她说道:“想不想学?”秀梅拍掌道:“想学,先生你可以教我吗?”

张子阳道:“可以,不过学仙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别人知道,便会失去灵验,半点用也没有了。”秀梅道:“爹娘和妹妹弟弟都不能知道吗?”张子阳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亲人也不例外。能不能保密,得看你自己了。”秀梅歪着思忖了一会,说道:“我能保密,家里人知不知道没关系,只要我能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就行了。”张子阳喜道:“果然有慧根,这样,你每晚二更以后到这河边,我来传授仙法给你。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切记,切记。”

二人定了盟约,自此每晚没有特别的事情秀梅会按时来到河边,张子阳也会依约到达,传授秀梅武功。时日长了,秀梅才知道张子阳传授她的是一门高深的武功,不过她天性爱武,悟性又高,慢慢地便迷上了武学。

几年功夫下来,她一身武功便已有所成就,与阿成相比,竟然是不遑多让了。看着秀梅一天天长成了大姑娘,上门提亲的人虽是不少,可一则她性格外柔内刚,又身怀武艺,那些农家子弟她不看不上眼,再者她长相秀丽,要与她外貌匹配的人也着实不好找。

眼看已满二十,不仅周大平夫妻着急,便是张子阳也为她着急,这时恰逢罗老太太替儿子罗玉轩卜姻缘,罗玉轩的家世和人品学问他是有耳闻的,他心思一转,有心成全,于是为罗老太太卜了个东南方的卦,实则有意为之。

那日他登门拜访,本来便是准备向罗老太太说和这门婚事,恰逢罗老太太生病卧床,便说不出口来。回到家后,又接到开封丐帮的密信,准备筹划大举反清事宜,事态紧急,只得带了阿成忙匆匆赶往开封议事,这事便拉下了。

如今见到秀梅和罗玉轩竟成佳偶,心中大喜,不由得笑道:“天遂人愿,你们两人终成一室,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啊!”

罗玉轩和秀梅听到张子阳讲述了这许多经历和往事,不由得又惊又喜,又是感慨又是难过,也为阿成的身世经历嘘唏不已。

秀梅起身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端到张子阳面前,跪下道:“师父原来是反清义士,徒儿每日受你教诲,却一无所觉,我真是愚蠢之极。现在徒儿以茶代酒,敬你老一杯,一是感谢多年的教诲之恩,二是代我汉人百姓敬你的忧国忧民之心。”张子阳哈哈大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伸手将秀梅拉起来。说道:“我张子阳一辈子只收了你这一个徒弟,还是女徒弟,如此识大体,明大义,真是不枉我一番苦心,我心可慰。不过,我一直隐瞒身份,只因这是件掉脑袋的事情,不想将你及家人拖陷其中,你懂吗?”

秀梅点头道:“徒弟懂得,可师父传我一身武功,如果只为强身自保,不用于反清复明大计,岂不太浪费了?”张子阳摆了摆手,肃然说道:“你如今有了丈夫,应该和和美美过日子,不要卷入这是是非非之中。”秀梅还要再说。张子阳抬手制止道:“今天是中秋佳节,又是你们的大喜,我真心替你们高兴,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

罗玉轩对秀梅道:“秀梅,这些事慢慢再说吧。先生还未告诉我们为何会受伤,又为何会在我们大喜之日突然返回家中呢!”

一一九 离恨长天(22)

张子阳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我和阿城赶赴开封,本是商议举旗大事,几个月来,我们辗转联络河南河北多个丐帮分舵及十余个江湖中有志于反清复明的帮会,也聚集了七八万人,设了多个据点,准备在中秋之夜,同时向官府发起进攻,先占领几个主要的城池,然后再一步步北推,届时全国各地看到义举有望,一举纷纷响应,则大事有望可成。”秀梅听到这里,自语道:“中秋之夜!不就是今晚吗,师父?”

张子阳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们布置得很周详,消息也封锁得很严密,只有少数的头领知道,可便在半个月前,不知是哪个叛徒告密,我们在洛阳议事时,便被清兵团团包围了。”

“知道大事已泄,起义的计划已然破灭,我们只好奋力突围。突围之中,开封丐帮分舵舵主——我的好友就义,还有很多英雄均失去了生命。阿成和我杀开了条血路,夺了两匹快马,一路择路奔逃。不料清兵如附骨之蛆,阴魂不散,一个清兵首领率数十人拼命追杀,整整追了十余天,到了邯郸,那几十名追兵一路上陆陆续续被我们杀了十余名,其余的才渐渐被我们甩得远了。一路上,又乏双累,我们看到路边有一处破屋,便纵马进去休息片刻。不料刚歇了一柱香的时间,只听得屋子外面人喊马嘶,我和阿成急忙上马出了破屋,一看之下,又被十数个官兵围住了。”

罗玉轩插口道:“先生,还是之前追你们的一伙鞑子吗?”张子阳摇头道:“不是。可我们刚一出破屋,为首的清兵便叫道:‘不要放走了这两个反贼!’可见他们早已经收到了先前那伙清兵的讯息,专门来捉拿我们的。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纵马往外便闯。阿成一马当先,挥剑刺倒了两名清兵,其余清兵大嚷起来,一窝蜂便上前围攻他。而当先的那名清兵头领却扬起手中的长剑,迎面便向我刺来。我瞧他的服饰却是一个末流的武官,那一剑刺来也是歪歪斜斜,不成章法,估计不会多强的武艺,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张子阳顿了一顿,说道:“我闯了一辈子江湖,深知以貌取人最是不该,不料还是犯了这个错误。我见他剑招出手平平无奇,便不放在心上,横剑一格,看准他腋下的空档,一招‘流星赶月’便刺了过去,想一剑将他刺下马来。然后去帮阿成对付其余的鞑子兵。不料我的剑和他的剑一接触,便感到一股粘力粘在了剑刃之上,一股巨力想将我的剑引飞,我一惊之下,运劲回击,虎口剧震之下,勉强将剑握住,幸不脱手。还未等我喘息过来,那人便急风暴雨向刺出了三剑,我一出手疏忽大意,不料对方是个高手,立时便处于被动地位,让他站了先机,这三剑闪电般直刺过来,那人的剑法凌厉至极,又快又奇,我奋力化解,挡开了第一剑和第二剑,第三剑是奔我喉咙而来,百忙之中,我只得一伏身子,整个人趴在马背之上,只觉头皮发凉,原来那头领的长剑掠过我的发际,将一络头发削下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腿夹住马肚,马跃了开去。从马背上立起身来,再看时,只见那清兵头领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精悍,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将剑一横,封住了前胸要害,问道:‘阁下刚才使的是武当剑法,我和武当掌门玉树道长曾有数面之缘,请问你和玉树掌门有何渊源?那汉子闻言,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你是朝廷要犯,我奉命前来捉你,现在不是扯关系套近乎的时候,看剑。‘说着,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居高临下扑了过来。我识得他剑术高强,尤甚于我,即使单打独斗,我也不能胜他,更何况他还有许多的帮手。当即抱了鱼死网破之心,离马下地,展开崆峒派的剑法,凝视静气和他斗了起来。”

秀梅道:“我崆峒派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门派,武功剑法之精妙不见得就比他们武当派差了。”

张子阳道:“秀梅说得不错,无论何门何派的武功,只要练到最高境界,都可无敌于江湖。话虽如此,更要看个人的悟性、天份、勤谨及用功。”接着又道:“那人是个汉人,因为武当派的武功剑法绝不会传授给一个清兵鞑子。玉树道长也是前明旧臣,和我也是旧识,他的为人和秉性,我很了解也很敬佩,他也是反清复明的拥趸和先驱,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才一直隐忍罢了。”

“我和他拆了数十招,那人的确是个高手,我渐渐抵挡不住,几次都屡遇险招。这时阿成已经杀了四五个鞑子兵,但身上也受了两处轻伤。我边与那汉子对招,边大叫道:‘你是武当高足,又是汉人,不行复明高义也就罢了,为何助纣为虐,助着清廷诛杀汉人义士,你这等作为,不只是欺师灭祖,还会被千千万万汉人所唾弃。’那汉子听了我的话,脸色微变,瞬即便又复原,口中并不说一句话,只加紧向我进攻,但他似乎想要将要生擒活捉,几次他都可以将我刺死,却往往留了余地,被我化解或避开。”

“我又和他斗了数招,只听阿成大叫一声,我斜眼一瞧,只见阿成一招’回头望月’,剑往后刺,杀死了一个从身后偷袭的清兵,但那清兵手中的刀却也砍在了他的后背之上,顿时划出了半尺长的一个大伤口,血流如注。”

秀梅听到阿成负了重伤,不由“啊”地一声低呼出来。张子阳低叹一声,续道:“我看到阿成受了重伤,心中一急,身形倒纵,纵到了阿成身后,喝道:‘阿成,别慌,和我背向而立。’阿成闻言稳了下来,和我背对着背,勉力抵御着攻来的清兵。”

“那汉子岂肯轻易罢休,如影随形跟进,手中剑光如练,我这一边要看护阿成,一边对付他这个强敌,数招过后,肩膀便被他剑锋划中受伤。那汉子看到我受伤,剑招立变,从中宫直进,长剑直往我咽喉刺来,想逼得我撤剑认输,生擒活捉。我抱了必死之心,岂肯受生擒之辱,任他长剑刺来,只一招‘长虹贯日’,长剑直攻他的小腹,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刺中我的咽喉,我的剑也势必刺中他的小腹,即便不死,也要受重伤不可。”

“那汉子可不笨,当即身子一转,一招‘倒刺九头蟒’,长剑斜格,将我拼命的招式化解,半边身子便背对着我俩。阿成见状,当即舍了身前进攻的清兵,和身一扑,便跃过去双手一搂抱住了那汉子的腰身,叫道:’伯伯,快逃!”那汉子突然被阿成抱住,运劲一挣,不料阿成双手如铁箍般死死将他箍住,甩了两甩居然未能甩开。”

“阿成歇斯底里地叫道:‘伯伯快走,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我心中虽然极是不忍,可想到他舍命相救,如若不走,他岂不白白死了。只得含泪挥剑杀掉了两名清兵,夺了马匹,上马纵辔择路急驰,这才逃脱了敌人的追捕,逃跑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见到那汉子挥剑从后刺入阿成的胸膛,阿成倒在血泊之中。但我骑在快马之上,他们想要追上我,已经是不可能了。”

秀梅听到阿成惨死,珠泪滚滚而下。罗玉轩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抚尉。

张子阳道:“今天本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却说这些不吉利的丧气话。”秀梅拭干眼泪,说道:“师父行的是云天高义,为的是千万汉人。相比之下,我们的小家又算得了什么。”罗玉轩道:“秀梅说得极是,先生非凡夫俗子,我们夫妻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怎会为这些小节烦恼。后来的事情如何了,请先生接着说吧。”

张子阳道:“我快马加鞭,但又生怕将鞑子引到太平村来,但故意在附近州县七绕八绕一个大圈子这才回到太平村。进村后,得知今天是你们夫妻的大喜日子,便径来道喜。不料一路上疲累奔忙,刚好些的剑伤又被震裂了。唉!”

秀梅展颜笑道:“师父能在我和玉轩大喜之日平安赶来贺喜,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之事。既然师父来了,我们便请来爹娘、婆婆与您相见,共贺中秋团圆之喜。”

刚说到这里,便听得门外传来得得得的敲门之声,接着窗子外面也响了起来。

一二O 离恨长天(23)

秀梅警觉地站起身来,低声喝道:“是谁?”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探进了两个黑黝黝的小脑袋来,正是秀芳和青云。只听秀芳道:“大姐,我们来闹新房的。看看你和姐夫在做什么?”秀梅一笑:“你俩个小鬼头,静瞎闹。”打开了门:“进来吧,先生来了,我们正和先生说话呢。”两姐弟虽小,却早已经认得张子阳。

两孩子走了进来,向张子阳行礼。张子阳道:“多时不见,秀芳和青云都长高了许多。”正说间,窗子外边传来“扑哧”一笑,青云一指窗子,对秀梅说道:“二姐在窗子边上呢,想偷看你和姐夫在干些什么?”秀梅脸上一红,啐道:“就是她最坏,一天出些鬼点子。”

罗玉轩走过去将窗子打开,对窗前的秀珍笑道:“进来吧,先生在此,快来拜见!”秀珍嘻嘻一笑,从窗子上翻了进来,朝张子阳一躬身,说道:“拜见先生。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可没瞧见。”不等张子阳回答,又笑道:“莫非先生同我一样,也是翻窗子进来,要闹新房?”她一语玩笑,无意中说中了张子阳的来历,三人只得相互看了一眼,随即都笑了起来。秀梅伸手轻打了她一下,说道:“你静胡说,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会和你这群小屁孩一样的胡闹。快去请爹娘及我婆婆过来,就说先生到了,过来相见。”

秀珍和秀芳答应了一声,说道:“我们去。”边说边打闹着出门去了,青云本拟同去,但转眼间她们便跑远了,只得鼓着嘴不高兴,秀梅看他耍小孩子脾气,便拿了糖果瓜子给他吃,哄他开心,青云这才高兴起来。

这时月光从窗房中一泻而入,洒于室内,照着四处明白可见。张子阳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的冰轮,良久才回头对罗玉轩夫妻说道:“自古中秋佳节,本是人月两圆,万家同契之时,正承载了幸福美好之意。今天你们喜接连理,因我来得仓猝,来不及准备礼物,权且将这个送你们当新婚之礼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长约数寸的盒子来,递给秀梅说道:“你是学武之人,这样东西可在危难时救急,说到底是一种暗器,本不该作为大婚礼物相送,但好在玉轩虽是读书人,不是一般迂腐书生可比的。”秀梅伸手接过,问道:“师父,盒子里装得什么东西?”张子阳道:“你将盒子打开。”秀梅依言将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支小小的银色弓箭,但打造得极为精致,在月光映射下熠熠闪光。

张子阳道:“这是我一位挚友多年前赠于我的,可惜她作古很多年了。本来我们可以像你和玉轩一样百年结螭,但可是天不假年,时不予人,她年纪轻轻就过世了。这是她家传的暗器,临终她将这件东西送给了我,现在我将它转赠你们,希望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秀梅一听这东西珍贵无比,是师父的心头之爱,因想师父多少年来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想来一直忘不了他所说的那个女子,当即道:“师父,这礼物太过贵重,再者也是您老的念想,弟子不敢要,还请师父收回罢。”说着恭恭敬敬地将盒子捧到张子阳面前,罗玉轩在一旁同声附和。

张子阳笑了笑,说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如果一个人心中真有另外一个人,那便会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中,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事物的存亡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她早已经活在我的思念中了,有没有这东西,一点也不重要。再者你是我的唯一弟子,将来我始终要将这东西给你,恰逢今天有此良机,你们就收下吧!

秀梅不好再过推辞,于是便谢了。张子阳对她道:“这箭自有它的妙处,我教你怎么用。”从秀梅手上拿过盒子,将那小弓箭取了出来,放在掌中说道:“这箭名为‘痴情小箭’,名字取得很美很动人,可射人杀人却是威力无穷。”将手一按弓背,只见一道寒光射出,月光下从窗口飞入的一只飞蛾便被射杀,钉在了窗棱之上,一只翅膀还在不停地扇动着。

秀梅见状高声称好,一旁吃着瓜子的青云见了更是高兴得大呼小叫,叫手中的糖果瓜子一放,便吵嚷着要小弓玩。秀梅轻声斥开了他,对张子阳道:“师父,这痴情小箭打造精致,又极为快疾厉害,要如何发射?”

张子阳道:“痴情小箭形状精巧,设计得更为玄妙,箭便藏置于弓身之中,每次可放五支,只消轻按弓背上的机关,箭便会发射而出。设计工匠设计之时便将准星定好,只要在射程范围之内,随意发射,百发百中。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一出手便准有死伤。”

秀梅点了点头,将痴情小箭接过收好,青云虽嚷着要玩,但如此危险之物,又岂能给当孩子的玩具。秀梅见青云撅着小嘴不高兴,也心疼这个最小的弟弟,便又哄了他一阵,青云这才又高兴起来。

便在这时,听到外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似乎有马蹄、刀枪之声。张子阳一惊,说道:“莫非我的行踪被官府发现,追了过来,如此扰了你们的大婚,我真是罪该万死了。”秀梅道:“师父莫要多虑,如果清兵真的发现你老便在这里的话,肯定早就杀进来了。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形再说。”

张子阳略一沉吟,说道:“我还是先找个地方藏上一藏吧!”罗玉轩看了看房中,指着床后的一个大壁柜说道:“委屈先生在柜中暂避,待外面的人走了后,我便唤你出来。”

张子阳道:“只好如此了。”走到大床后的柜前,罗玉轩打开柜门,待张子阳进入柜中后,又将柜门关了起来。

罗玉轩刚刚藏好,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罗玉轩对秀梅说道:“你还是将盖头蒙好。”又指了指床下,对青云道:“你躲在床下,不要让外面的坏人发现。”青云觉得甚是好玩,嘻嘻一笑,矮身骨碌一下便钻在了床下面。

秀梅将盖头盖好,正襟危坐,罗玉轩起身将房门关上,又剔了剔蜡烛,在秀梅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了。

刚整顿好,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七八名身着武官服饰、腰佩刀剑的清兵一阵风般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

一二一 离恨长天(24)

几名清兵闯进了罗玉轩和秀梅的新房中,罗玉轩赶忙站起身来,打拱道:“不知几位官爷到寒舍有何贵干?今天是鄙人的大喜之日,既然各位贵客光临,就请到外面喝几杯喜酒!”说着便伸手往外引导。

为首的军官冷笑一声,看了罗玉轩一眼,说道:“你就是新郎官?我们收到信息,近日有反贼在附近一带出没,便率人前来搜查,今晚凑巧遇到你的大婚,你们不会将反贼藏在新房中吧?”说着举目往房间里逡巡了一遍。

罗玉轩心中微惊,忙陪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哪敢掺与到这些事情中来?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其中一个清兵看见蒙着盖头的秀梅,说道:“新郎官,新娘子漂亮不漂亮,将盖头打开让爷们瞧瞧。”说着便上前要揭秀梅的盖头。

罗玉轩见状大惊,上前一步,拦在那清兵的面前,说道:“拙荆乡野村妇,相貌丑陋,恐有污各位大人清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那清兵喝道:“滚开,即便她长得像头母猪,老子都要看上一看?”众清兵一听,都哄笑起来。那清兵用手一推,罗玉轩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那清兵伸手便去扯秀梅的盖头,秀梅将头一扭,那清兵的手便抓了个空。那清兵笑道:“哟,看来这新娘子蛮有个性的嘛,不过大爷我喜欢。”说完一伙人又哄笑起来。

罗玉轩气愤满膺,爬起来冲过去抓住了清兵的衣衫,清兵大怒道:“你活得不耐烦了。”抬腿一脚,将罗玉轩踢得掼了出去。

秀梅在盖头下看得真切,摸了摸坐在身下的长剑,她闻得清兵闯进家中,便多了个心眼,将剑偷偷藏在裙子底下。她数番想拔剑而起,将这些鞑子杀得个落花流水,但想想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再者师父也在这里,一闹便会惹出大乱子来,退一步海阔天空,以后再和这些鞑子算账,想到这只强压怒火,将一口气忍了下去。

那鞑子又用刀鞘一挑,秀梅盖头便被挑落在地,灯光之下,只见一身鲜红新娘妆的秀梅更显得艳丽多姿,娇媚动人。那伙清兵看得呆了。

过了片刻,那清兵首领才指着罗玉轩说道:“你这小子,好艳福啊!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罗玉轩揉着手膀子走到一众清兵面前,挡住他们的视线,将秀梅护在了身后,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说道:“乡下人,姿容丑陋,怎容得军爷贵眼,让各位军爷见笑了。各位军爷请到外面喝杯水酒吧,这是新房,实在是不方便招待客人。”

之前挑落秀梅盖头的清兵不怀好意地笑道:“喝酒,我们要新娘子陪我们喝一杯。哈哈。”说着便上前去摸秀梅的脸蛋。

罗玉轩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那清兵的手掌,肃声说道:“军爷请自重,难道大清国就没有王法了吗?”那清兵朝罗玉轩胸膛上一推,将他推得摔到一边,笑道:“王法,你这些汉人还和老子们讲王法,我想怎么就怎么,你能奈我何?”双手一合,便想去搂抱秀梅。其余清兵只在一旁哄笑着看这一场热闹。

秀梅看到罗玉轩为了保护自己被三番两次殴辱,心中怒极,一矮身子,避开了那清兵这一搂一抱,脸上却强笑道:“军爷,你也有兄弟姐妹的,请不要强人所难。”一边说,一边将坐在身下的长剑提起,用长裙遮住。她观察了房中的形势,看到一共有八名清兵,如果出手快的话,不要几招便可以将他们打发了。

另外的清兵看到她不停的躲避,一边哄笑一边围了上来,罗玉轩岂能看到妻子受辱,急怒之下,提起凳子用尽全力便向一名清兵砸去,那名清兵没有防备,这一下砸在他的后脑上,头上鲜血流了出来,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另外的清兵见状,都大声叫嚷起来,一名清兵拔出刀来,一刀当头向罗玉轩劈去,罗玉轩本不会武,这一刀如何能闪躲得了。只听秀梅娇斥一声:“鞑子受死吧!”早抽出藏天裙底的长剑,一剑刺向那名清兵,这一剑正中那名清兵手腕,手腕被刺了个对穿,只听他惨叫一起,手中刀落下地上,抱着手腕杀猪似地叫了起来。

那些清兵看到秀梅突然间长剑出手,出手便重创同伙,当即大吃一惊,都叫道:“原来这个贼女人会武功,竟敢伤害朝廷军官,这家人一定是反贼。”当先的那首领喝道:“将这一男一女拿了,细细审问。”

众清兵应了一声,刀剑齐往秀梅身上砍刺。几名清兵都是身具武功之人,比一般兵士可强得多了。秀梅既然已经动了手,露了馅,不再犹豫,运剑如风,展开“崆峒剑法”,唰唰唰剑光所到之处,只听哎哟哎哟的叫声中,便已经伤了两三名清兵,还好她有所顾忌,不想要他们的性命,否则那几人早就血溅当场了。

秀梅边打边叫道:“玉轩,快躲起来!”罗玉轩知道自己帮不了任何忙,但强敌当前,更不能让秀梅分心照顾自己,当下闪到墙的一角,背墙站立,手里提了个凳子护身。

那清兵首领看秀梅是个女人,虽然会几下武功,谅她也高不到哪里去。起先只冷笑着站在一旁观战,并不动手。待得秀梅伤了几名清兵后,这才收起小觑之心,手按剑柄,嘴里点拔提醒着围攻的清兵,他自恃身份,不想一拥而上围攻一个女人,传出去失了自己的面子。

八名清兵中,已经被秀梅伤了四名,其余的三名得了经验,再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对上前,一左一右一中,将秀梅围了起来,房中狭窄,几人这一打斗,房中的桌子凳子新婚用的一应东西都被打得稀烂,四处飞散,一地狼藉。

秀梅和余下的三名清兵斗了十多招,又一剑刺伤了其中一人的左腿,那清兵一个趔趄,歪歪斜斜便向罗玉轩躲藏的角落撞去,抬眼看见罗玉轩提着椅子站着,气恨之下,提刀便向罗玉轩小腹扎去。

秀梅和另两名清兵正在缠斗,瞥眼见到那清兵要杀害罗玉轩,无奈相隔两丈有余,要仗剑相救已是不及,当即右手一扬,一柄飞镖直飞过去,那清兵手中刀刚刺向罗玉轩,飞镖便闪电般刺在他的喉咙之上,只听他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脚蹬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一二二 离恨长天(25)

秀梅为救罗玉轩用飞镖杀死一名清兵,那清兵守领及其余清兵大惊失色,清兵首领大怒道:“你这个贼婆娘,竟敢杀死朝廷军官,加之你手执利器,身怀武功,定然是反贼无疑。”对余人喝道:“弟兄们同心协力将这婆娘拿了,细细拷问,定能问出其他反贼的下落。”另外受伤的清兵也从地上挣扎起来,同上前围攻秀梅。

那清兵首领拔出腰刀,纵身跃起,居高临下,向秀梅劈去。秀梅见他来势凶猛,非其他几名清兵可比,不敢大意,当即一扭身,从左侧跃出丈余,右手长剑斜刺而出,直刺那首领的小腹,她这一招是“崆峒剑法”中的“玉女穿针”,姿势曼妙,优美无双,并且剑法守中带攻,攻中带守,这一剑刺中,那首领非受重伤不可。

清兵首领这一刀劈下,劲势凶猛,不料秀梅闪避还击得极为巧妙,他这一招本拟将秀梅的长剑磕飞,再行进击,此时看到秀梅晃眼间便避开,长剑已然直指小腹,大惊之下,人在凌空一个“惊鸿转身”,翻了两个半圈,这才避开秀梅这一式,惊得他浑身冒汗。

他落于地上,口中骂道:“这婆娘可恶,弟兄们加紧攻击,谁将她抓到,我便赏给他玩上一晚。”秀梅听得他口出污言,索然大怒,秀梅一竖,骂道:“不知死活的鞑了,你姑奶奶我今晚就要大开杀戒了。”长剑左削上挑,一剑刺中正从左侧攻来的一个清兵下腭,登时将那清兵下腭刺穿,那清兵狂叫倒地,眼见活不了了。

清兵首领从中路直攻而进,另外几名清兵从周边将秀梅团团围攻。清兵首领使的是六合刀法,一柄刀如雪片般向秀梅砍来,武功不弱,六合刀法也有六七分火候。

秀植和几人在在室内打斗了十余招,在桌上跃到地上,又从桌上跃到地上,几次想夺窗而出,将清兵引到室外,但那几名清兵知她心意,只想将她困在室内,奋力阻拦格杀,秀梅一时竟攻不出去,只得和几人在室内缠斗。只见室只点燃的三根红烛已经被打斗风声扑灭了两只,只有一只仍在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地燃烧着,在劲风的拂动之下,忽而左摇忽而右摆,兀自不息。

此时的罗玉轩看秀梅还抵敌得住,背贴墙壁,手中紧紧握住木凳护身,凝神静气地观看场中的打斗,一颗心却是提到嗓子眼,跳个不停。再说那小青云躲到床下,看到发生的一切,待他看到有人流血,有人倒地而死,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躺在床下不敢动弹。

秀梅和几名清兵在房中杀得飞沙走石,只听兵器鸣之声、刀剑呼啸之声,酣斗吆喝之声混成一片,又过了数招,秀梅又刺倒了一名清兵。清兵首领看到自己的人已经死伤过半,也是红了双眼,手中的刀更是舞是如泼风般,步步逼近。

又是一声惨叫,秀梅又一剑刺在一名清兵的左腿上,那名清兵站立不住,仆地而倒。秀梅一抬腿,将他踢得飞了起来,整个人直向清兵首领砸去,那清兵首领手中刀眼看要砍到手下人身上,急忙将刀一收,伸手接住那受了重伤的清兵,将他扔到一边,便在这当口胸前空门大开,秀梅当即足尖一蹬地,整个人如同一只箭般飞扑过来,长剑直刺那首领的心窝,那首领见她来势如电,哪里闪避得开,百忙之中,身形向后一仰,秀梅的剑锋便擦着他的腹部而过,将他腹部划了一条半寸深、尺余长的创口,顿时鲜血直溅。

这一剑秀梅刺得极准,而那首领却避得险极,如若他慢得须臾,或是身子仰得略高,但有开膛破肚之险,他死里逃生一回,虽然受了重伤,但总算拣了一条命,将身一直,迅疾捂住伤口站了起来,小腹上的血如泉水般哗哗流淌出来。

不料秀梅这招是“崆峒剑法”中的连环招,适才这一式名为“流星赶月”,她一刺不中,身形倒转,本来是头前脚后,此时变为脚前头后,双足在对面的墙上一蹬,身形似闪电,双手握剑再次向那首领刺来,这一招名为“月追流星。”两式本是一招,但大多时候一招奏效,用了“流星赶月”往往敌方便被杀或无还击之力,后面的“月追流星”便用不上了。可那清兵首领运气好,避得巧妙,居然避过了“流星赶月”,因此秀梅丝毫不加犹豫,但接着用上了“月追流星。”

这两招本是连环扣,一招接着一招,寻常人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一招未完,接着又是一招,秀梅变招太快,那首领刚刚逃过一劫,这时还未缓过神来,再也无力躲避化解了。这一剑刺中,必定将他前胸贯后心,刺个透心凉。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秀梅长剑便要将那首领刺个对穿时,只听“铮”的一声响,秀梅手中之剑被一物体从中一挡,秀梅只觉双手剧震,长剑霎时变了方向,脱手而飞,紧接着身子一疼,身上被人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好在她及时提了口气,落地时手往地上一弹,迅疾站直了身体,拉了个势子,靠墙而站。

再看时,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手中执剑,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在他身后站在六七个清兵。原来这些人刚赶到门口,恰好看见秀梅以“月追流星”一式刺向清兵首领。正在万分危急之时,那汉子身形一纵,手中剑出如电而至,后发却先至,剑尖直刺在秀梅的剑刃之上,这一剑力量雄浑至极,将秀梅的剑刺得变了方向飞了出去,接着飞起一脚,将秀梅踢出丈余之远,解了清兵首领之危。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躲在壁柜里的张子阳从柜子的缝隙观察着房中的情形,这时见到那汉子出现救人踢人,心中的惊奇当真用言语难以形容,原来那邓汉子正是在邯郸破屋围攻他和阿成,并且杀死阿成的武当弟子。

那汉子身后的几人此时早抢了清兵首领身前,将他扶住,其中一人问道:“廖千总,你还好吧?”廖千总勉力点了点头,说道:“我还行,挺得住。”这时有两人拿出了创伤药来,洒在廖千总的伤口之上,替他止住了血,其中一人撕下了衣襟将他的创口包了,将他扶到罗玉轩和秀梅的新婚木床上躺下。

这时罗玉轩和秀梅看见向廖千总问话之人,其惊异之心不亚于柜中张子阳看到那武当汉子,原来那人竟是之前到太平村捉拿所谓反贼的石副尉。

一二三 离恨长天(26)

罗玉轩心想:“罢罢罢,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料到遇到这姓石的狗贼,今晚看来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石副尉将廖千总安顿好,一眼便认出了站在墙角的罗玉轩,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你,好你个臭书生,上次你将本爷骗得好苦,幸好你命大,有人救了你,今天我看你往哪里逃?”罗玉轩既然抱着豁出去的心思,便视当前危难于无物,当即哈哈一笑,将身一挺,上前几步,昂然说道:“不错,那天在太平村我实在看不惯你滥杀无辜,不得已欺骗了你,可我不过是一介寒儒,不是你说的什么反贼。”

石副尉上次在河边被称为“俏药叉”的蒙面女郎削了一只耳朵,又折了十数人,被吓破了胆,很久时间不敢到太平村一带寻畔闹事,这次在廖千总的率领下,二度来此,想到上次的羞辱和失败,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骂道:“你这些汉狗,整天嚷着什么反清复明,上次你逞施诡计,半路杀出个女贼,害了我多少兄弟性命。那女贼一定和你是同伙,那女贼姓甚名谁,如今藏身哪点,你说出来,我会向大人求情,饶你一条狗命,否则,今晚定要杀得你全家一个不留。”

罗玉轩看了看石副尉一只耳朵用耳罩蒙住,即刻知道是上次被秀梅削了,心中畅快,当即哈哈大笑道:“石大人,有道是兼听则明,如今你只剩一只耳朵,想要兼听恐怕不能,即便我说出那女侠的大名来历你也听不见,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哈哈!”他有意讥讽石副尉没了一只耳朵,如何能做到“兼听”,石副尉本将独耳之事视为耻辱,现下罗玉轩又出言讥笑,直气得七窍生烟,不说三不说四,一刀便向罗玉轩拦腰斩去。

靠墙而立的秀梅已经暗暗将跌落在地的长剑拾起,凝神关注着场中的一切,此时见到石副尉要杀害罗玉轩,手腕一抖,一只飞镖闪电而至,正中石副尉右手手腕,石副尉大叫一声,手中刀掉落于地,用左手抱着右手手腕抬眼向秀梅看去。

只见秀梅一双眼睛明亮如寒星,直向他逼视而来,他一激伶,这目光似曾相识,旋即想起,当即大叫道:“你就是上次救走这书生的蒙面女郎,你就是那个所谓的‘俏药叉’!”扭头对一众清兵武官说道:“这就是上次狙击我们的女反贼,大家快快抓住她。”又对那武当汉子道:“唐大侠,这女贼才是真正的头领,他们俩是夫妻,这一家子都是反贼,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那唐大侠虽身着寻常服饰,却是这伙人真正头领,当即沉声喝道:“这伙反贼杀了我们兄弟数人,又伤了廖千总,要将他们尽数剿灭,包括外面那些人,不能放走一个。”那伙清兵应了声“是”,几人提刀便往外闯,到院中杀害喝喜酒的客人。

这伙近二十人的清兵声称搜拿反贼,闯进罗家,得知罗家正在娶新娘办喜事,于是按照廖千总的安排,一群人分成两拨,一拨由石副尉领着在外屋及院中查证搜寻,另一拨人由廖千总亲率到新房中查看搜证。石副尉等人在院中胡闹一番,没有任何发现,便率人来到新房,恰巧看到了廖千总和秀梅剧斗的一幕。

院中的周氏夫妇、罗老太太、秀珍、秀芳及正在喝酒热闹的亲戚朋友都被这突职其来的清兵吓得傻了,有些人偷偷想走,却被两名清兵把守在门口,想走也走不了。

秀珍和秀芳本来是奉命请爹娘及罗老太太进去与张先生见面的,刚好清兵便闯了进来,周大平上前张口刚问了一句:“各位军爷,今天是小女的大婚,请问有何公干?”话音刚落,便被“啪”地抽了一嘴巴,接着有六七个清兵便挨个挨个盘问查看,折腾了良久,查不出所以然来,这才向里面的新房走去。

罗老太太等人如何放得下心,便尾随在身后跟来,一边走一边苦苦哀求,那些清兵铁石心肠,哀告有什么用,不多时周大平夫妇已经挨了不多拳打脚踢和嘴巴。他们巴巴跟到了罗玉轩夫妇新房外面,欲要看个究竟,不料刚刚赶到,数名清兵便提着刀刀枪枪逢人就杀,见人就砍。一场血洗就此开始。

罗老太太和周大平夫妇在最前面,刀光闪动之下,几个人数声长叫后便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秀珍和秀芳紧随其后,见状吓得同声尖叫,转身想跑,两名清兵赶到,手起刀落,可怜两个正在花季的少女,顷刻间便香消玉殒了,死于非命。众清兵杀到了院中,与把在门口的两名清兵首尾相攻,见人就砍,逢人便杀,如同砍瓜切菜,顿时整个院中血肉飞溅,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院中七八十口吃喜酒的人,包括半数以上的老弱妇孺,便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惨死于清兵的屠刀之下。

房中此时只剩下了那位唐大侠、石副尉、秀梅、罗玉轩,柜中躲藏的张子阳,床上躺着的廖千总,床下藏着的周青云。秀梅、罗玉轩看到亲人转眼间便被杀了,当真是肝胆欲裂。罗玉轩大叫一声:“狗鞑子,老子和你们拼了。”手中椅子当头向石副尉猛砸而下,两人几乎就面对面站着,石副尉来不及躲闪,他右手中镖,血流不止,忙中只得举起左手起挡向罗玉轩砸下的椅子,罗玉轩虽然是一介文弱,盛怒之下,集全身之力,这一砸之下力量比平日里大了数倍,相当于一个江湖高手的力量,石副尉举手一挡,未料到力量如山,“喀嚓”一声,左手竟被砸折了。他一只手中镖受伤,一只手折了,两只手顿时垂了下来,成了无用之物。

石副尉剧痛之下,向后一跃,背心正对着柜中的张子阳,张子阳在柜中目睹了房内房外的一切,心知大祸已至,终归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因为自己一个,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只有用自己的性命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以稍补山高海深的欠疚之意。

他瞧见石副尉背心正对自己,当即打开柜门,从柜中一跃而出,一剑直刺石副尉后心,这一剑出其不意,莫说是石副尉,便是武功比他高十倍八倍,也万难避开,登时将他刺个后背贯前胸,石副尉只觉胸口一凉,眼睛一低,看见一柄剑穿透自己身体,随即倒地而死。

这边秀梅早已经冲近和“唐大侠”恶斗起来,张子阳除掉石副尉,其余清兵尽往外面院中砍杀,房中只剩下“唐大侠”一人,张子阳大喝一声:“狗贼看剑。”挺剑而上,与秀梅联手,师徒二人合力恶斗“唐大侠。”

一二四 离恨长天(27)

崆峒派与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并为江湖五大门派之一,张子阳是崆峒派的第二十一代传人,虽为俗家弟子,却是这一代传人中的佼佼者。崆峒本不以剑法见长,自唐代祖师木灵子创派以来,崆峒武功均以奇为胜,短兵短器,小巧玲珑,不易为敌手发现,常常出人意料,出奇制胜。

崆峒武术共有八大门内容,按初级到高级程度分: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和玄空门。每门都有十五套东西。之前张子阳送给周秀梅的“痴情小箭”便是崆峒武功代表之一,属奇兵门的武器。

到了宋代,崆峒派出了位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这位武学奇才成为了崆峒第十一代传人,江湖人称“崆峒遗老”,在继承了本门原有的武术外,重新研制了一代剑法,便是后来称雄江湖的“崆峒剑法”。

崆峒剑法共有五十二式,以奇、快、险、巧为主,数百年来,崆峒派以此套剑法纵横江湖,不知有多少门派多少高手败在崆峒剑法之下,渐渐威名累积,日益盛隆,为崆峒跻身江湖五大门派积累世之功。

武当剑法与崆峒剑法自发韧以来,在江湖中互有交锋,往往暇瑜互见,各擅胜场,就剑法的精妙而言,武当剑法有武当剑法的优势,崆峒剑法也自有崆峒剑法的长处,一路较量下来,崆峒剑法便成了与武当剑法齐名的惊世剑法。

此时张子阳师徒联起手来剧斗姓唐的汉子,两人师徒七八载,常常对招喂招,对彼此的招式已经烂熟于胸,故而配合起来威力倍增,两师徒一前一后,彼进彼退,此退彼进,将唐姓汉子围在其中。

秀梅看到爹娘亲人惨死,贺喜的乡亲又被亲兵滥加杀害,仇恨的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银牙紧咬,杏眼圆眼,每出一招一剑都是杀着,均向唐姓汉子的要害刺去。新房中只听剑风呼呼,剑光缭绕,不时发出长剑相交的叮当之声,人影剑影布满了每个角落。

罗玉轩被剑光、剑光刺得眼不开双眼,只得慢慢一步步后退,退到了新房的木床旁边,他坐到了木床之上。刚一坐下,便碰到床上躺着的人。回头一看,正是适才被秀梅划成重伤的廖千总,他此时身受重创,半点也不能动弹。罗玉轩猛然省起,回头一看,昏暗的烛光之中,只见廖千总张大了一双惊惧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罗玉轩适才看到了鞑子杀死了自己最亲的人及一众亲戚朋友,惨叫声、血光飞溅仍在耳在目,让他心灵麻木,灵魂出窍,此时看到了躺在自己婚上的廖千总,顿时回过神来,当真恨不得生啖其肉,他一挺身,张开两手,便捏住了廖千总的脖子,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恨恨地掐了下去。

廖千总身体一阵激烈的颤抖,脸涨得血红,脖腔中发出格格的响声,罗玉轩闭紧双目,将毕力气力聚集在双手之上,狠狠地掐着,掐着,良久,待着他喘息着张开了双眼,只见廖千总双睛暴出,舌头吐出老长,已经气绝,死状可怖之极。

唐姓汉子武功虽高,如果是单打独斗,张子阳和他过不了百招,秀梅过不了七十招,准必败无疑。可现在两人互相配合,剑法中的疏漏彼此弥补,整套剑法变得无隙可击,威力比单人使来增加了数倍,加之张周师徒都抱了必死之心,杀起敌来,往往竭尽全力,不留丝毫余地。如此一来,形势便成逆转,四十余招过后,唐姓汉子渐渐处于下风,被张周二人的剑网困住。

秀梅见唐姓汉子剑法渐趋凝滞,没有之前的轻盈灵动,求胜之心愈切,当即长剑横削,封住了唐姓汉子的上中下三路,而张子阳从侧攻上,封住了他的左侧、身后、右侧三路,唐姓汉子虽处下风,却丝毫不乱,用了个“夜战八方”之势,手中长剑化成数十道剑光,将秀梅刺来的剑招化解了,而张子阳后面的攻势不减,唐姓汉子当真了得,只见他当即身形前倾,右腿后踢,姿势怪异,这一腿竟然从张子阳的剑招空隙中踢来,把握得妙到毫巅,险极巧极,又快又准,张子阳小腹一疼,这一腿便踢在他的小腹之上,这招是从武当剑法中的剑腿相辅的救急招势,原来是腿从前踢,踢向前面攻击之人,可唐姓汉子不拘泥于固化之招,百急之中将这一腿冒险后踢,竟奏奏奇效。张子阳小腹被他踢中,好在他见机得快,小腹一收,那一腿便擦着他的肚皮扫过,只觉得热辣辣疼痛,手中的招势便缓了一缓,唐姓汉子趁势跃出了两人的包围圈,窜到了门外。

张子阳和秀梅纵身追出屋外,秀梅看到门口躺在血泊中的双亲婆婆及两个年幼的妹妹,她停下脚步,屈腿跪在几人面前,失声痛哭。哭了片刻,止住了眼清,站起身来,向院子冲去。

张子阳正和唐姓汉子在院中激战,他本来就不是唐姓汉子的对手,加之肩膀负有轻伤,一失去秀梅这个力助,不多久便处于下风,败象立现。

几名清兵浑身血污,手执兵器将院中所有人杀光殆尽,尸体东一个西一个,支离破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秀梅看到这一情景,心如刀割,跃上前去,挺剑刺死一名清兵。

其余清兵齐齐上前围住秀梅,那些清兵虽均是武官,武功对付普通人还行,但遇到秀梅这等江湖好手,但远远不如了。秀梅施展开“崆峒剑法”,剑光之到之处,惨叫之耳频起,数招过后,已经杀了三名清兵,其余清兵见她剑法神妙,都心生怯意,秀梅眨眼间又将一人刺死,余下的人那敢再战,发一声喊,转身便往门外奔去。

秀梅岂容得他们逃命,长剑一掷,脱手飞出,将正前方一名钉死。接着足尖一点,将长剑从那名清兵身上拔出,跃起丈余,嗖地窜到了门口,拦住去路,剑光闪烁中,三名刚跑到大门口的清兵咽喉尽被割断,扑通扑通扑通栽倒在地,仅剩一名情急拼命,举刀恶狠狠地砍了过来,秀梅身形一矮,长剑斜削而出,一剑便将他整只手臂削飞,刀还握在手掌之中,那清兵大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滚来滚去,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秀梅不再管他,瞥见张子阳正被唐姓汉子逼到院角,形势危殆,当即叫道:“你这挨千刀的走狗,姑奶奶要你的狗命!”身形跃起,长剑如虹暴涨,直向他后脑袭来。

一二五 离恨长天(28)

唐姓汉子将张子阳逼到了墙角,忽闻得身后风声飒然,寒气逼人,知道是秀梅袭来,当即身形一矮,右手剑回撤,与秀梅刺来的剑身相搭,随即向右前方一引,秀梅的长剑便被引向了一旁,剑上的劲气劲力便冲向一旁,只听得“哧哧”轻响,院中一株桂树花的枝干便被剑劲刺断,掉到了地上。

唐姓汉子用的这招便是太极拳法中的借力打力,他虽然不会太极剑法,可“太极拳法”却娴熟已极,“太极剑法”只传武当掌门,太极剑却是在太极拳的基础上创立的,虽然招数大相径庭,但终归是同根同源,他天资特异,悟性过人,平日里练习太极拳的过程中,常将剑招夹杂于其间,天长日久,苦苦研磨,时间久了,便悟出了一些玄机,虽然不是正宗的太极剑法,也不能与之媲美,但临危使出,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秀梅使的是“崆峒剑法”中的杀着,全身劲气凝聚于剑刃之上,使得剑刃飞射而出,杀伤力是寻常的数倍,但被唐姓汉子借力打力牵引化解。这样一来,张子阳稍得喘息之机,趁势就地一滚,滚出数丈开外,挺身站起,与秀梅一前一后,又将唐姓汉子围在中间,形成了之前的夹击配合之势。

唐姓汉子觑了觑形势,“嘿嘿”冷笑两声,反将长剑插入鞘中,身形微蹲,两腿微曲,左掌徐徐推出,右臂作鸟爪状,微微向下勾出。这是太极拳中的“白鹤亮翅”一式。

张子阳见多识广,看他出招稳峙,法度谨严,便知他所施展的是天下闻名的“太极拳”的招式,不敢轻视。当即对秀梅喝道:“小心了!”秀梅应道:“师父,我理会得。”身形一晃,一剑疾刺他的腰部。张子阳看到秀梅攻上,长剑一抖,抖出一朵剑花,向唐姓汉子的小腹扎来。他两师徒一前一后,一个进式一个攻式,配合得丝丝入扣,顿时威力大增。

唐姓汉子之前吃过亏,知道他们的崆峒剑法如果双剑合攻,自己讨不了便宜。张子阳虽说年纪长了,肩部受伤,功力未免大打折扣,但二人抱了死志,招招式式不留余地,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挡”,何况两个都是不要命的。看着这种阵势,必定要将他们的剑阵破了,这才能稳操胜券。见到二人的剑一前一后攻来,当即身形一躬,从剑隙中钻了过去,避开了这一招。

张子阳、周秀梅如影随形,不待招式用老,秀梅又是一招“华山迎客”,封住了唐姓汉子的右路,张子阳早一招“童子指路”封住了他的左路,唐姓汉子向快速连翻两个后翻,两人的剑再度落空,不过已经将他逼得退了数尺。

秀梅轻斥一声,长剑疾刺,一招“凤点头”,霎时间刺了五下,张子阳身形一矮,长剑连连横削而了出,这招名为“仙姑扫径”,两人的剑招剑式均出一辙,一经使出,彼此有互补互攻之意,这一招立时将唐姓汉子的所有退路封了。

他赤手空拳,将本拿在手中的长剑还入鞘中不用,让人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频遇险招,但每次均是在极为危险的时刻,将二人的夹攻化解,看上去虽险,但化解得却极为巧妙,反不如使剑时费劲。这时眼见秀梅和张子阳的剑均要刺到他的身上,只听当当当的数声,秀梅和张子阳的剑竟然连续碰到了一起,火星直冒。原来唐姓汉子使出”太极拳“中的“手挥琵琶”一招,伸手轻拨两人的剑刃,将两柄剑拨得变了方向,互相刺向对方,是以两人剑刃相交,便如互相对刺一般。

这太过巧妙,也太于突然,张子阳和秀梅均是一呆,唐姓汉趁此之机,飞身跃起,右腿飞踢而出,正中秀梅手腕,秀梅手一酸麻,手中长剑不禁脱手飞出,高高钉在了桂花树枝上。与此同时,唐姓汉子左腿飞踢张子阳前胸,张子阳挥剑横削,不料那汉子左腿只踢到半途,突然变了方向,却一脚踢向他的手肘,张子阳来不及躲闪退避,手肘一疼之下,肘骨竟被踢断,手中剑也把持不住,横飞出去。

两人兵器几乎同时脱手,都是大惊失色。那汉子不待两人反映过来,突然两手拔开,一牵一带,一引一放,一松一紧,秀梅和张子阳便觉得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绊着,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

但张子阳是崆峒名宿,亦非泛泛之辈,虽然失去长剑,但内力拳脚犹在,当即展开崆峒派的“五形拳”与之对抗,秀梅亦从旁相助。

唐姓汉子用的却是“太极拳”法中的“云手”,太极拳是绝顶高明的内家功夫,施展开来,一式连着一式,一招连着一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加之他年纪虽轻,但内功修为却在张子阳之上,这太极拳是遇强则强,张子阳越是运功抵抗,反弹之力便越大,时间长了,内力便大大的损耗,不多时,黄豆大的汗珠子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想要脱离战圈,却被唐姓汉子劲力粘住,只得苦苦支撑。

秀梅剑法虽较精奇,便内力却是有限,唐姓汉子的“云手”一式接着一式,劲道一式大于一式,十余招过后,便有种头晕目眩,似要窒息的感觉。那汉子却是越打越勇,越战越是神闲气定,挥洒自如。

又过了数招,张子阳终于支持不住,口中“哇”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明显受了很重的内伤,唐姓汉子趁势趋近他的身前,身形右侧,右手手肘便重重地撞在了张子阳的前胸之上,这是“太极拳”中的“靠”字决,这一靠集了他的半身之力,何其雄浑,张子阳的胸骨登时便被撞塌,只听他闷哼一声,飞出两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秀梅看到师父身受重伤,关心甚切,叫道:“师父!”足尖一蹬,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劲,竟挣扎他的纠引,从唐姓汉子的头顶一跃而过,扑在了张子阳身前,双膝跪地,双手扶着他的身体,哭叫道:“师父!”

张子阳已经气若游丝,听到叫唤之声,缓缓张开双眼,说道:“秀梅,这人是武当高手,你要小心了,要活…活着,活……”,话未说完,便阖目而逝。

秀梅此时便顾不得身后还有强敌,看到师父已死,只放声大哭。唐姓汉子看到她身后空门大开,当即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向她刺去,当此之时,秀梅丝毫不加防备,即便是正面交锋,这一剑也未必能够化解,眼看这一剑便要将秀梅刺死在地,只听有人大叫道:“恶贼,别伤秀梅!”接着一物向唐姓汉子兜头飞来,带着刺鼻的臭味。

原来罗玉轩将躺在床上的廖千总掐死后,失魂落魄地出了新房,流着泪将罗老太太、岳父岳母及秀珍秀芳的尸体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平放在一起,跪下来,流着泪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过了半晌,这才听到院中的打斗之声,他站起身来,循声来到院中,只见血流满地,到处躺满了尸体。

当他看见唐姓汉子将张子阳撞飞,又要抽剑去杀秀梅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眼瞥见墙边盛泔水的木桶,便双手抓起,狠狠地向他扔了过去。

若在平日,便是扔十只桶也别想沾到唐姓汉子半厘衣襟,但这是夜晚,唐姓汉子又与张周师徒二人恶战多时,反应难免有点迟钝,加之未想到有人会扔来这匪夷所思的盛残汤脏水的木桶,当下不以为意,头也不回地回剑一挥,这一挥剑正好将木桶劈成了两半,一桶又脏又油又臭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的臭汤臭水便全部泼了下来,待得他想闪避之时,早已经泼满了一身了。

罗玉轩见到他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冲到秀梅面前,身子一横,两手一张,护在了她的身前。

一二六 离恨长天(29)

唐姓汉子一头一脸被泼得全是些臭汤臭水,口鼻中都进了不少剩菜腐肉,不由得阵阵恶心,急忙弯腰将嘴里的脏东西吐出来。

他被罗玉轩这一泼,怒不可遏,挺剑向罗玉轩猛刺,罗玉轩本是个文弱书生,刚才是急愤之下,将身体中的潜力激发出来,生出了比平日大数倍的力量,故能将木桶提起掷向唐姓汉子,现在唐姓汉子运足劲气,要用剑将他杀了,他如何能抵挡得住?

秀梅知道罗玉轩舍命相护,现下正命悬一线,当即迅疾起身,左身一把将罗玉轩揽在身后,右手探入怀中,将刚才张子阳送她的“痴情小箭”掏出,随手在弓身上一按,只见寒光一闪,一只小箭便直奔唐姓汉子的面门射去,其势疾若流星。

“痴情小箭”本是崆峒派中的镇派之宝,数十年来,江湖中人为了得到它,不知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就是因为它太过于厉害,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有死伤,概莫能外。

唐姓汉子的剑法虽高,动作虽快,但岂能快过“痴情小箭”,待得他反应过来,小箭既面门不过一寸,万急之中,将头一偏,那箭便顺着脸颊划过,当时将脸庞划了一道伤口,血便流了出来。

他惊得魂飞魄散,见秀梅又是一按,当既就地一滚,这是最为贱格的“懒驴打滚”,转过身来就逃,逃跑之时,反手将手中剑掷向秀梅,便在此时,第二只“痴情小箭”早已疾飞而至,如同有生命一般,竟会追人而射,听得“择”地一声,便又射在了他的屁股之上,疼得他跳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倒在地,心想这下必死无疑,如有第三只射来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正闭目待死之时,却不觉得再有暗器袭来,睁开眼一看,只见秀梅坐倒在地,罗玉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他将剑往秀梅掷出,秀梅此时已经筋皮力尽,那剑来得又极为猛烈突兀,根本躲闪不了,一把长剑呼啸而至,竟然穿过她的前胸贯通后背,罗玉轩站在她的身后,贯穿秀梅身体之剑又刺入他的腹中,一把剑竟将她夫妻二人串在一起了。

唐姓汉子见状大喜过望,哈哈大道:“真是天助我也,你两口子今天便做一对同命鸳鸯吧!”强忍着痛走了过来,想要夺取秀梅手中的“痴情小箭”,秀梅口角流血,长剑刺入身体,罗玉轩更是奄奄一息,殊不足惧。是以他虽然受了“痴情小箭”之重伤,但仍然想夺走这武林至宝。

秀梅中剑一时未死,眼看唐姓汉子一步步挨近,用尽最后气力,手指触到“痴情小箭”的弓身,一只小箭又奔唐姓汉子而去,唐姓汉子未料到此时她仍还能发射暗器,大惊之下,转身便夺门逃,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向门外窜出,动作快得无以复加,但那箭如影而至,当逃出门外之时,只听他又是一声惨叫,不知道伤到了什么部位,惨叫之声在夜空下隐隐可闻。

秀梅看得敌人逃出了门外,料想他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再回来了。这才将手缓缓放下。月光如水,洒在了院落之中,鲜血、尸体,身后的罗玉轩微弱的喘息之声,她不敢稍有动弹,生怕一动弹,身后的那个生命便立即离自己远去。可那柄剑穿过她们夫妻的身体,将他们永远连在了一起。

她感觉死神慢慢接近,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那身影发出一个低低的哭音:“大姐!”

是小弟青云。

她的精神陡长,似乎生命又重新开始勃发。

“大姐!”青云用哭腔叫喊着她,慢慢蹲下了身子,看着她胸前的剑柄,小手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将剑拔出。秀梅看见他小脸苍白,在月光下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可怜。

她的心一阵阵地疼。他还是个孩子,八岁的孩子,竟让他亲历和目睹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

“小弟。”她努力让自己叫出声来,可她的声音是如此微弱,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大姐。”青云的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淌。

“小弟”。秀梅努力抬起手,想要抓住青云的手。这双小手她曾经牵着走过集市、走过小河、走过村庄、走过田野,曾经牵着云野外捉蜻蜓,抓蚂蚱,以后再也不能了。

“大姐。”青云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小手抓住她满是鲜血的手。

“小弟。”她努力想使自己微笑。

“大姐。”青云叫道。

“小弟,将‘痴情小箭’拿着,去武当。”她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劲,都是如此的艰难。

“杀我…我…们…们这个人,是武…当…武当…派的弟…弟子。你到…了…了武…当…当后…后,不…不能说…出实…情…实…情,你只说是张子阳…叫…叫你来的。因为武当派的掌…门…掌…门认识先生。然后你就慢…慢慢…慢…等…等,慢慢…查…查访,找出那寻姓唐…唐…的人,为枉…死的这些亲人…亲…戚报…报仇…仇。”

她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气力。断断续续,青童勉强听懂了。他哭道:“大姐,大姐,不要死,不要死,你们都死了,我该怎么办?呜呜。”

秀梅眼睛开始模糊,她两眼看着青云,如梦呓般地说道:“一定…一定要记清楚我说…说的话。一…定…一…定要…要活着,一定…要报…仇报…仇,去…去武…武当。”然后慢慢将眼睑合上,断了气息。

青童放声悲哭,叫着爹娘姐姐姐夫,可暗夜无边,只有他凄惨的声音在飘荡着。

他哭了不知多长时间,看着满院的死尸,全是血。血染红了泥土。这时门口突然间浓烟滚滚,火光不停的闪铄。

唐姓汉子如丧家之犬奔逃时还不忘将火折打开扔向门口的柴火堆。雄雄大火吞噬着房舍,迅速蔓延开来。小青云看着茫茫烈火,火光映照之下,看到了秀梅期望的神情,看到了她手中的“痴情小箭”,想到了她竭尽生命全部的嘱咐,他毅然从秀梅手中拿起“痴情小箭”,塞入怀中,站起身来,从火焰中突围而出。

他站在院子之外,看着大火一点点将房屋吞噬,他什么也不想了,泪水只是无声无息地流着,顺着大路,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

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皮,武当,你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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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离恨长天(30)

青云家逢巨变,悲痛过甚,脑子都变得麻木了,只顺着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武当”这个词,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大姐说,不过他还是牢牢记住了。

他只大略听大姐秀梅说“武当”是一个什么门派,到底在哪里,怎么去,头脑中一片空白。

他逢人便问,问过的人当中,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有知道的好心人便告诉他武当在湖北省,离这儿足有千里之摇,只要一直向南方走,便可到达。

他记着别人告诉他的话,一路径向南方而行。肚子饿了,便胡乱在山中野外摘些野果野菌充饥,实在摘不到,便向路边的人家乞讨,乡民们看他衣衫破烂,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十分可怜,大多都会施舍一些食物及几个银钱给他。困了,便随便在山坳屋檐对付。

就如此饥餐渴饮,风餐露宿,一路上经历了说不尽的苦楚,但心中有一信念:“到了武当,寻找到姓唐的,为家人亲戚报血海深仇!”不知有多少次,他幼小的身躯快要支撑不住时,但一想到大姐的临终嘱托,想起淋漓的鲜血和爹娘惨死的情形,便又咬牙继续前行。终于从河北过河南,到了湖北境内。

到了湖北,一问起武当山,人尽皆知。他很快打探到通往武当山的道路,然后沿着通往武当山的道路狂奔。

他一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武当山,他马不停蹄连续走了三天三夜,饿了吃口要来的干粮,渴了喝口山泉水。到了第四天时,他到达武当县境内,遥遥看见了挺拔秀丽的武当山。

他的心情阵阵激动,加紧了行程,待得他到武当山山门前时,两个多月来的压抑在身体内的疲累、虚弱、饥馁终于一涌而上,他一头晕倒在山门的青石台阶之上。

周青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一骨碌翻起身来,掀开被褥,看到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他突然想起了“痴情小箭”,伸手往怀中一摸,硬梆梆的还在,他的心这才安定下来,打量四周,见这房中虽然简陋,但却素朴典雅,墙上挂着一幅双鱼太极图形,桌上的香炉里点着两只线香,袅袅青烟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小青云精神一振,下了床来,穿好鞋子。刚要出门,只听房门“吱呀”一响打开,走进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道袍,白须飘飘的长者,看上去仙风道骨,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他身后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道士。

那花白胡须的道长见到周青云,笑眯眯地问道:“孩子,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命人为你准备吃的。”周青云经他一提醒,这才感到饥肠漉漉,便点了点头。

那道长回头对青年道士说道:“玉鹤,你去厨房吩咐他们为孩子准备点好吃的,要快。”青年道士应了声是,转身出门去了。

小青云盯着那道长看了一会儿,问道:“爷爷,你是谁?这里是不是武当山,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你们救了我吗?”他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道长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心急了。这里正是武当山,今天中午派中的弟子看到你晕倒在山门前,于是便将你背了回来,还好你是因为太累太饿,所以才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我道号玉树,是武当派的主持。”

周青云闻得这长者便是玉树道长时,“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眼泪滔滔而下,哭道:“道长,我可算见到你了。”边说边“砰砰”磕头。

玉树急忙将他扶起来,二人在床沿边坐下。玉树待他止住了哭声,这才柔声问道:“孩子,你原来是来找我的。是谁让你来找我的,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呀?”青云破涕为笑道:“道长,你性子比我还急,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玉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青云看他如此和蔼可亲,起初的紧张感都消失了,于是便一五一十将家里发生的巨变说了,只不过他谨记了大姐秀梅的话,将那唐姓汉子略了不说,只说一伙来历不明的清兵突然在大姐新婚之夜闯进家中将所有的亲人朋友杀了,包括张子阳在内。

提起深仇大恨,他一边讲一边流泪,玉树道长也听得扼腕叹息,听到心痛处,大骂鞑子太过狠毒。青云最后从怀中拿出“痴情小箭”,说道:“这是张先生临终给我,他命我到武当来找道长您。”他生怕露出了破绽,事先在来的路上便想好了直接说是张子阳嘱托他到武当的,并且练习了很多遍,他年纪幼小,玉树猜想他编不出也不可能编出这许多故事来,因此并未有任何怀疑。

玉树接过他手中的小箭,端详了一番,叹息道:“子阳兄与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我们均是前明旧臣,都抱有同样的志向。十多年不见,未料到竟会牺牲在鞑子手中,他临终能想到我这个老友,也不枉相知一场。当派中弟子帮你换掉身上的脏衣服时,见到衣服上有陈留的血迹,也发现了这只小箭,我便断定你必有来历,果不其然,唉。”

他黯然片刻,似是对老友哀思,也是为青云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遭遇感到难过伤心。然后将小箭还于青云手中,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这是张先生留给你的遗物,你收好了,好好保存。从今天起,你便留在武当,派中人都会好好照顾你。至于你的深仇大恨,待你长大些,学好了武功,我们一起去找鞑子算这笔总账。好不好?”

青云几个月来没有任何人对他这种好过,玉树道长的亲切和善,让久违的亲情重又萌生,他哽咽着点头说道:“谢谢道长。”

这时那青年道士将热腾腾的面条和馒头端了进来,对青云说道:“快趁热吃,我命厨房刚刚做的。”青云已经饿极,不再客气,坐到桌边,便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玉树二人笑眯眯地看他将端来的东西都吃完了,那青年道士问道:“饱了没有,不饱再做?”青云伸袖抹了抹嘴唇,说道:“谢谢,已经很饱了。”

玉树这才指着那青年道士对青云说道:“这是我大徒弟荀玉鹤。”青云站起身来,向荀玉鹤鞠了一躬,说道:“荀道长好!”玉树笑道:“玉鹤,这孩子名为周青云,他的身世很可怜,以后你便收他做徒弟,好好教导他。”

一二八 太极神剑(1)

青云是荀玉鹤的第一个弟子,也是“青”字辈中的大弟子。排照武当派的辈份排序,他们这一辈恰好也是“青”字辈,与青云的名字不谋而合。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玉树道长说:“你本来的名字是子阳兄取的,取得很好,以后你的道号就叫青云吧!”于是周青云便成为武当“青”字辈的小道士。

自此荀玉鹤便教授青云武当功夫。青云不属于聪明过人悟性很高的孩子,甚至还有点蠢笨,好在他知道身负重仇,练起武来肯下苦功,一遍学不会就学第二遍,两遍学不会便练三遍、四遍,一晃四五年过去,他长成了半大人,武功也有所进益,便绝不是同辈弟子中最好的,好在根基打得十分扎实,又宽厚和信,在同辈中颇受尊重。

自从到武当的第二天起,青云便偷偷留意打探有没有唐姓汉子在其中,一段时间下来,了解到武当姓唐的是有几人,不过都是些杂工道士,武功也都平平。最重要的是青云记忆中的唐姓汉子身形面貌与武当诸人中没有一个符合的。

他有些失望了。他甚至怀疑那天晚上的唐姓汉子不是武当弟子,是张先生和大姐的误判。

他到武当的第五个年头,有一天,玉树道长率了武当中的全部高手出门,有师伯公玉秀,师父荀玉鹤等人,听说是要到京城清理门户,而那叛徒便是师公的大弟子唐文鹤。

青云得知唐文鹤早年是师公的得意大弟子,武功奇高,后来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背叛师门,甘为朝廷鹰犬,做了很多残害汉人的坏事,为天下英雄所不耻。武当出了这么个叛徒,当然视为奇耻大辱,玉树闻得唐文鹤在北京为权臣鳌拜办事,当即召集门下弟子北上除奸,清理门户。

青云心中顿时轻松下来,如释重负。他潜入武当,旨在潜入派中寻找仇人,不料武当自掌门以下待他恩重如山,他虽然年幼,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可自己却暗中当了细作,为此每每感到不安和欠疚,现下闻得唐文鹤本是武当叛逆,也是武当上下的共同敌人,心中背负了数年的包袱顿时御下,便得无比轻松起来。可没见到唐文鹤的真人,他始终还是不能确定唐文鹤便百分之百就是数年前中秋之夜率清兵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

因为这件事他刻意隐瞒了玉树道长及武当诸人,所以不敢对任何人说出真相,多少年来一直在折磨着他。直到玉树去世,也不敢对玉树吐露真相,因为他进武当的动机不太纯正,误会了武当,生怕玉树知道后难过失望。

上次唐文鹤率人来围剿武当,青云见到了他的长相和武功,虽然过了近二十年,但还是可以准确地判定出唐文鹤就是当年率领清兵杀害他全家的祸首。

可唐文鹤武功远胜于他,他虽然恨得咬破嘴唇,但即便再练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这血海深仇如何能够得报?青云每每想到这里,便有锥心泣血之痛。

青云流着泪将这段伤心往事和李相如原原本本讲了,李相如也听得眼眶湿润,不知是何原因,他觉得青云这些经历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看着默然流泪的青云,站起身来,在房在来回踱了几步,亢声对青云说道:“青云师兄,不要过于悲伤,我相信你的大仇终有一天能够得报。唐文鹤不止是你一人的仇人,也是我武当派的大仇人。其实我们最大的仇人应该是满清鞑子,那是我们千千万万汉人的大仇人。”

青云得到了他极大的鼓舞,抹了抹眼泪,起身说道:“对,相如师弟你说得对。我还年轻,我可以加倍努力练武,终有一天,我可以手刃仇人。”

李相如道:“其实你我一般,都是无亲无故。幸好有武当的师辈及师兄弟们有眷顾。青云师兄,我始终相信,对于一个有目标、有信念,意志坚定的人而言,所有曾经遭遇的苦难和不幸,曾经的付出和痛苦,曾经的失落和孤单,终归都会得到翻倍的收获和补偿。不是现在补偿,便是将来补偿。现在不辉煌将来终会辉煌,现在不成功将来终会成功,现在不能拥有,终有一天会拥有。所有的一切,该得到的终有一天均会得到。所以,我们都不要灰心,不要失望,不要气馁,更不要放弃,要坚信老天爷是公平的。”

他的激昂慷慨和强烈的自信深深地鼓舞了青云,青云也兴奋不已,说道:“师弟,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小小年纪,便见识非凡,我觉得你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李相如道:“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孟子日:‘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亚圣孟子说:‘上天将要下达重大责任给一个人,一定先要使他的内心痛苦。再用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磨炼他的意志品德,增长他异于常人的才干,到致最终成就大业。’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砺,不正契合了古人的伦训吗?其实这也是前人人生经验和洞悉世事的总结,我相信古人是不会骗我们的。”

青云听得频频点头。两人正谈论间,只听有人在门外叫道:“相如师兄,相如师兄。”李相如和青云走出房门,是青流正在门口叫唤。

青流脸呈喜色,对李相如道:“恭喜师兄,贺喜师兄。”李相如道:“青流师弟,何喜之有?”青流笑嘻嘻地道:“适才我听见师叔公和掌门议论,他们均认为你的太极拳已经练得极为纯熟,内功根基也颇为纯厚,不日便可教你太极剑法了。我闻得这一讯息,便赶紧来向你报信,难道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一二九 太极神剑(2)

晨,武当碎玉台。

朝曦初现,风温柔地吹拂着。

远山绵延,苍翠蓊郁,山体被一层层薄雾笼罩着,如同尚未睡醒的美女,朦胧迷人。

碎玉台上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荀玉鹤,一个是李相如。

两人手中各执了一柄长剑。荀玉鹤对李相如说道:“世人多闻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名扬天下,却不知我武当有三十六神功,每一项与少林绝技相比都毫不逊色,尤其是我武当太极剑法,江湖中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极剑法乃是本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真人在九十高龄时于太极拳原理基础上所创制。剑法初有六十一招,流传至今,不知是何原因,只余得五十五招。相传张祖师太极剑法刚刚练成之时,恰逢大量蒙古高手围攻我武当派,欲以武功收服我武当为元朝效命。三丰祖师是真性情真仁义的大英雄,岂会屈服于蒙古的淫威,但其时他已经名满天下,性情修为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开始为了少生事端,只委婉拒绝,对那些蒙古武士处处忍让。不料那些蒙古高手却误以为他徒为虚名,心虚胆怯,便恶语挑畔,步步进逼。”

李相如听到师父述及武当往事,当下凝神聆听。只听荀玉鹤继续道:“当时三丰祖师门下有七大弟子,各怀绝技,在江湖中均大有侠名,时称‘武当七侠’,七侠看到蒙古高手个个嚣张跋扈,咄咄逼人,便忍耐不住,各各与那些蒙古高手动起手来。那些蒙古高手开始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单对单与他们比武,可他们岂会是七侠的对手,不几招,便被七侠一一打倒在地。其余蒙古高手见状,便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当下一拥而上,四五个人对七侠中的一个,七侠仍将他们打得满地滚爬,有好几个人还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那蒙古武士的头领一怒之下,将手一招,所来的人尽数一拥而上,将七侠围在垓心。七侠武功虽高,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们数十人对七个人,时间长了,七侠便渐感应对不了。”

李相如听到这儿,说道:“看来不论是满清鞑子还是蒙古鞑子,性情都差不多,没什么两样。”荀玉鹤点头道:“你说得对,蒙古鞑子与满洲鞑子均属外蛮夷狄,性狠好斗,自古至今,但常入侵我汉人疆土,杀人掳货,无所不为,诚为可恨。”

又道:“三丰祖师一直在旁观看七侠与蒙古武士的打斗,他年高德劭,名满江湖,本不屑与这些人相争,但他们找上门来,又不讲江湖道义,均是十几个人对付七侠中的一人,并且下手狠辣,不留任何余地。待他看到数位弟子都受了轻伤时,不能再袖手不管。当即轻啸一声,闯入战阵之中,手中提了一柄木剑,只见他舞动木剑,将新创制的太极剑法一一施展开来,当真是出神入化,惊风泣雨,巍巍乎,如崇山雄峙;浩浩乎,如浪涛海语;荡荡乎,如惠风和畅;茫茫乎,如阳春烟雾。止侔乎山矗壁立,行同乎云舒水流。阴阳相推,八卦相荡,刚柔互运,虚实渗透,蓄发相变,奇正相生,动静浑然。造化入剑,剑夺造化,不屑屑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高韵深情,韵致清婉,坚质浩气,风神秀逸,天然逸出,神逸焕然,气象万千,人剑合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李相如听得如醉如痴,幻想着三丰祖师的豪迈英风,不由神思飞驰,情难自禁。

荀玉鹤看到李相如悠然神往的样子,微微一笑,接着道:“三丰祖师手中一把木剑夭矫如灵蛇出洞,在战圈中指南打北,指东打西,潇洒如行云流水,俊逸如右军手书,潜运内劲,力透剑尖,专以剑尖点穴、夺兵,一套剑法尚未使完,便将七八十名蒙古武士手中的兵器全部打落在地,手上的穴道均被三丰祖师以剑尖点中,而各人身上受制的穴道却各不相同,有的是点中‘肩井’,有的点中‘璇玑’,有的点中‘幽门’,不一而足,顿时个个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任人宰割。”

“三丰祖师将一干人制住,这才跃出战圈,对那些蒙古武士厉声说道:‘我汉人历来讲究的宽恕仁义,礼让为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你们无故挑畔,擅加侮辱,伤我弟子,毁我道观,逼人太甚,故才出手略予薄惩。但念在你们初来武当,姑且饶你们这一次,今后若敢再犯,定叫你们有来无还,知道吗?”

“那些蒙古武士何曾遇过武功如此高明之人,只吓得栗栗颤抖,只一个劲点头逞是。三丰祖师点穴的本领异于常人,加之他将内劲运于剑尖,入穴可谓三分,那些蒙古武士的穴道被他封住,气息滞窒,血流凝固,痛苦万分,不多时一个个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了出来。三丰祖师见将他们惩治得差不多了,这才又运剑将他们的穴道一一解开。”

“蒙古武士吃了这番苦头,哪敢再作多言,一个个拣起地上的兵器,灰溜溜走了。经此一役,太极剑法名震江湖,其声誉超过了少林的达摩剑法,成为天下剑法之翘楚。而那些蒙古武士自那次后再也不敢进犯武当,在三丰祖师威名震慑之下,数十年间,也无人敢向武当挑战。”

荀玉鹤将太极剑法的来历、神妙等大致向李相如讲了一遍,最后道:“武当剑法虽然神妙无伦,可最重要的是在于个人修为。现下我禀承你师公的遗训,将太极剑法传授于你,按照门规,太极剑法只传未来的掌门,师父他老人家离世前有此安排,说明他有意让我将下一代的武掌门之位传承于你,你今后要用心学习,千万莫辜负你师公及武当众人的厚望,你明白吗?”

李相如躬身道:“弟子感师公师父大德,定会用心习剑。至于掌门之位,如今师父正当盛年,弟子不敢想,弟子也不会做,还是恳请师父从今后不要再提,免得弟子惶愧,众师兄弟不平。”荀玉鹤沉吟片刻,道:“你说得不无道理,我本借此督促你用心练武,好,此事便暂且不提。为今之计,你学会剑法才是第一要务。”

一三O 太极神剑(3)

荀玉鹤接着道:“现在我将整套太极剑法演示一遍给你看,你尽量记忆,能记多少是多少。”李相如点头应“是”,退到一旁,肃手而立。

荀玉鹤向前走了五六步,拉开了势子,只见他右腿稍屈,左腿向前迈出半步,足尖虚点,左手捏了剑决,右手剑剑向前指,是太极剑法的起手势。

李相如见他出招稳健,凝立如山,不禁暗暗喝彩了一声。荀玉鹤长剑微微一抖,剑身颤动,接着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李相如见他出招甚缓,但招式连贯,不带任何花哨浮饰。看上去招招平平无奇,并无任精妙玄奥之处,心中又是一阵纳闷。

只听荀玉鹤边练边说道:“剑术之道,幽微深远,以拳为宗,法出于拳,拳里有剑,拳成剑法成。剑在天灵,其根于心,意冥玄化,思接千载,驰骋纵横。皆须法天、法地、法道、法自然。”李相如心知这是剑法的要决,于是暗暗用心记忆。

又过了数招,荀玉鹤的剑法从平平无实到渐入佳境,李相如看那剑剑相连,环环相扣,无穷无竭,但听剑风呼呼,直刺得面颊肌肤隐隐生疼,心中暗暗吃惊。

又听荀玉鹤道:“法天者,轻如云魄一缕,圆似月魂沉坠,耀似霹雳闪电。法地者,静穆若崇山雄峙,浩乎若沧溟无际,缠绵若青山逶迤。法道者,阴阳为体,乾坤分司,虚实为本;动静为用,动静浑然,相与因果;顺逆为性,顺昌逆亡,守成中庸;刚柔为质,刚强柔弱,常体太和;终始为则,循环往复,本末始终。”他时纵时凝,时动时静,练到深处,李相如瞧得手舞足蹈,随之比比划划。

荀玉鹤剑光缭绕,不多时将人笼罩于其间,不见其人,轻时如鸿羽落地,重时如雷霆万击,周边的树上为剑劲气袭,枝叶发出了沙沙抖动之声,不多时,树叶纷纷掉落,铺满于地。

只听荀玉鹤喝道:“剑有朝揖、有顺逆,法用循环,起承转合,始一剑,由一剑起,积千万剑,终是一剑。汩乎心来,沛然而莫可御。爽朗超然,襟度洒落;气脉连贯,紧劲连绵,连绵相属;旷然千古,合以天倪。法自然者,师法造化,顺应自然,法法自然,万法生生。”

待说到“生生”二字之时,作了个收势,剑招戛然而止。李相如看得目眩神迷,半天才缓过神来。深为太极剑法的精微奥妙所折服。

荀玉鹤吸了一口气,对李相如道:“无论是太极拳还是太极剑,其精髓都是意气连贯,虚实相生,环环相扣,似长江大河绵绵不绝,若滔滔江水,滚滚不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循环不止,永不停息。其威力是一点点显露,越来越强。施展时有若谦谦君子,外抑而内张,外弱而内强,内外相辅,以致所向无敌。”

荀玉鹤这一番练和教,实是太极剑法的核心要义,将言传和身教结合起来,均为剑法口诀和灵魂,李相如频频点头,获益良多。

荀玉鹤说了这半天,最后问李相如道:“你记住了多少。”李相如道:“诚如师父所言,太极剑法真是世间少有的神剑,乍看上去朴实无化,实则千变万化,威力无穷,弟子愚钝,只记住了四五招。”

荀玉鹤微微颔首,说道:“这剑法太过玄妙,只记住剑招不难,但最重要的就是每招每式所蕴含的变幻,单掌握形不成,更要领略的是神,做到形神具备,剑术方算练成。好在你太极拳法根柢深厚,习练起来便可事半功倍了。”

荀玉鹤又道:“太极剑法的威力在于以气御剑,意气相连,便能产生无穷的力量。”说到这里,双足足尖在地上一点,拔地而起,人在半空,向李相如喝道:“看好了。”他身形却如同一只大鸟,在空中翻了两个漂亮的圈子,手中剑向一株合围粗的大柏树上直刺过去,他所用的是太极剑法中的第三十四招“天马行空”,但见一道白光射出,人剑未到,剑气便激射而出,斫向那大柏树的树枝,剑光到处,听到喀喇喇一声巨响,柏树上两枝碗口粗树的枝干便被剑气刺中,颓然从中断折,哗喇喇向地上掉落,砸在地上,登时砸得地上尘土飞溅。李相如在一旁看得舌挢不下,连连鼓掌。

荀玉鹤身形落地,执剑而立,对李相如道:“我练习太极剑法五年多时间,只不过初窥门径。武学之道,无穷无涯,没有尽头,能至多高的境界,能有多深的修为,全在于个人。我此时的剑法只及得你师公的三成而已。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小小年纪,便内功深湛,不知是何道理。你好好练习参悟,将来的成就必高于我,也可能赶上你师公。”李相如道:“弟子怎敢与师公师父相提并论,不过我会尽力而为,争取早日学成太极剑法。”荀玉鹤微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便开始吧!”

当下便从第一招教起,一上午,李相如学会了五招。接下来,李相如每天到碎玉台练习太极剑法,上午学,下午自行研习揣摩,有不懂之处便晚上回去向荀玉鹤请教,整个武当上下仅荀玉鹤一人会太极剑法,便连玉峰道长也不会,李相如将练习中的疑惑不解之处向荀玉鹤提出,荀玉鹤对某些关窍之处也不能尽说得明,解释得清。李相如无法,只得自己揣摩苦思。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全部五十五招学会了。

如前所说,太极剑法的神妙之处还在于它内在的神韵,每招每式所蕴含的玄机,看似平淡,其实内有无穷奥妙。李相如初习,不过将剑招记住记熟,至于其间的精深奥妙,有待于一点点发掘和领悟。如何将意气劲力剑而为一,做到伤人于无形,杀敌于无影,却非一时半刻能做得到的。

这一天,李相如仍在碎玉台练习,待练到第二十一招“乳燕投林”之时,便感到气息不畅,有阻滞之感。这一招有三式,每式又有五个后着,李相如练了数十次,总感到不得要领。当下便练练,又停下来想想,又练又思索半晌,再行练习,沉浸于其间,如此不知不觉便练到天色发黑,待觉得看物不清时,才“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回归现实中来,立即感到腹中空空,想起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才拔腿往武当观宇奔去。

奔到半路,忽见两个人影往旁边的小树林中走去,一前一后,相距数尺,口中似在争吵,李相如听得这声音似是青童和谷慕风,心中咯噔一下:“他们两人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想到以前之事,略作犹豫,便悄悄跟在后边,欲探个究竟。

一三一 太极神剑(4)

李相如跟踪着谷慕风和青童,往枫树林深处走去。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头上有微月星光,树林里布满了夜虫的唧唧鸣叫之声,充盈耳内。

谷慕风和青童往林中走了两三里,又来到上次青童青悠幽会的那条溪流旁边,李相如想起来还感到阵阵心跳耳热。此时,李相如知道俩人为了防范隔墙有耳,故意借溪流的声音掩盖交谈之声。

李相如偷偷跟在他们的身后,提气蹑足,加之是晚上荒郊野外,谷慕风和青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人跟随。

谷慕风和青童到小溪边站定,李相如藏身于距他们七八丈处的一块山石后面,凝神细听,他内力深厚,听力比常人更为灵敏。两人的谈话之声虽被溪流之声冲淡,但还是大致能听得清楚。

只听青童说道:“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声音中带着惶惑和颤抖。谷慕风沉默片刻,说道:“当初我就跟你说过,这孩子不能留,你不听我的劝说,硬要将这祸根留下,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语气中含了几声冰冷和惨忍。青童突然怒道:“好啊,你现在倒推得一干二净,我这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再过些日子,一眼便可看得出来,任怎么藏都是藏不住了。到时候,咱们可都没了活路?”谷慕风哼了一声,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谁又能说得清,不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吧?”

青童“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上前对谷慕风又抓又扯,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你吃干拉净了就想不认账。我肚中的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竟会这般的狼心狗肺。你真的如此绝情,我便豁出去了,将两人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咱们来个一拍两散。呜呜。”

这句话倒也有效,谷慕风心中一惊,上前揽住了青童的手,陪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看你还当真了。我谷慕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做这等毫无廉耻灭绝人性的事情。这件事情,我们再慢慢商量,定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青童扬袖抹了抹眼泪,说道:“你说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穿再宽大的衣服也遮掩不了,到时就来不及了。”

谷慕风沉吟了片刻,说道:”不要急,等我想想,想想。”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李相如藏身于岩石之后,悄悄将头探出,看见两人坐于溪边的草地之上,青童将头歪靠在谷慕风怀中。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又听青童问道:“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谷慕风叹了一口气,将青童从怀中推开,站起身来,在草地上踱来踱去。

踱了半晌,青童忍不住又问道:“你将我的眼睛都晃花了,怎么样?”谷慕风停下脚步,说道:“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既要保住孩子,又想不让人发觉,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青童站起身来,颤声道:“你还是和之前想的一样,做掉孩子?你……你怎么这么狠心?”谷慕风道:“其实上次便有人跟踪,我们的事已经被人察觉了。”青童惊道:“是谁?”谷慕风道:“我猜有可能被李相如察觉了。”

李相如听到谷慕风提到自己,心想:“谷慕风这人实在是聪明,观察力敏锐过人,我平日里掩饰得够好,装做什么事也没有,还是被他有所察觉。他虽然聪明过人,不过人品不好,心术不正,实在是可惜。”青童呆了半晌,才道:“不会吧,我们每次见面约会都倍加小心,平日里在他人面前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让人眼刺的行为,李师兄怎么会发现的。”

谷慕风冷笑一声,说道:“别看那小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在心里面做事,你瞧师叔公及掌门师伯、师父等人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什么好事都归他了。再说小时候我与他性格不合,对他不好,后来他不小心从观日亭的悬崖上摔了下去,最终归罪于我和璇规师妹。自从他回来后,掌门及师父师叔对他庞爱有加,先是教他太极拳,掌门一行外出之际,又命他暂理掌门之事,现下,掌门又亲传他太极剑法。太极剑法只传未来的掌门,当真是什么好事都归他了。哼,掌门及师叔公真是偏心。一旦将来他做上了掌门之位,我一直与他不和,他这人又记仇,心胸狭隘,便会对我进行报复,处处与我为难,你想想,我还如何在武当立足?”

他说的话句句传入李相如耳中,李相如不由得哑然失笑,心道:“谷师兄啊谷师兄,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所说这些,不过是你的揣度罢了,也将我李相如瞧得太小了。”

青童一听谷慕风这番言论,过了良久才嚅嗫道:“不会吧,我觉得相如师兄人很好,他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谷慕风怒道:“你懂个屁,他这个人颇具心机,城府很深。否则他已经发现了你我的事情,为什么秘而不宣?他是要等我俩将孩子生出来后,铁证如山,第一时间向掌门等人禀告,将我置于死地,那时便报了昔日的仇怨了。”

青童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有那么坏吗,这我可不信。我觉得李师兄虽然平日里不太爱说话,但他行为端方,处事公正,我不觉得他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李相如心道:“青童师妹年纪幼小,天真善良,被谷慕风欺骗了。她年幼无知,犯下这等错事,也实在是怪她不得。”

谷慕风听到青童时为李相如辩解,恼羞成怒:“你懂个昆。你们都不信我,信他,是吧?说不清他现在便躲在附近偷听我俩说话呢?”

李相如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行藏被他发现了,将身子又往石头后面缩了一缩,摒住了呼吸。青童惊皇失措地说道:“真的吗?李师兄他躲在哪里偷听我们说话,咱们快找一找。”边说边伸头四处张望。

谷慕风笑道:“你真是猪脑袋,我随便打个比方,吓你一吓,你便当真了。这黑更晚夜,荒山野岭,姓李的小子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我们俩会在这里?”

青童伸手拍了拍胸口,说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俩所说的话真的让李师兄听去了。”

谷慕风道:“不要谈那小子了,提起他来我就生气。不管他察没察觉,为保万全,这孩子是万万不能要了,否则我们都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说着伸手一把抓住青童的小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三二 太极神剑(5)

青童愤然将谷慕风的手甩开,说道:“我不去,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了。一直以来,我什么都听你的,至今落得如此下场,上次下毒的事……”她刚说到这里,谷慕风急忙伸手掩住她的口,低声道:“你还提这事,你不要命了?”青童将他的手扒开,放高声音说道:“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堂堂男儿敢做就要敢当,从今后我不会再听你的指使和唆摆。”

李相如心道:“毒害师叔公的人,果然便是谷慕风,青童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工具而已。”又听青童道:“我以为听你的话,便可以毒死相如师兄,那么我俩的秘密便不会有外人知道,不料相如师兄福大命大,没有喝茶,却差点将师叔公害死,我成了欺师灭祖的武当叛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说着便又流下泪来。

李相如脑袋”嗡“的一响,心想:“原来上次他们在茶水中下毒本是为了害我,师叔公差点成了替死鬼。谷慕风啊谷慕风,你好歹毒,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想到此节,不由得拳头紧握,牙关紧咬。

谷慕风道:“他似乎察觉我俩的事情,为了我们的安全,我才出此下策。”青童道:“我当时鬼迷心窍,竟做那无耻之事!”谷慕风笑笑,说道:“好在我见机得早,你一露出破绽,便早安排青悠在此等候,上演一出断袖之癖,好在青悠是你的好姐妹,换了个人,谁也不愿做这等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瞒天过海。”青童满脸通红,说道:“为了掩盖罪行,我和青悠师姐竟然依着你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李相如这时才明白,原来那晚见到青悠和青童两人纵情,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而这一切均是谷慕风安排的把戏。

谷慕风继续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倒也怪了。我观察了许久,发现那小子每天早晨去看望师叔公时都要喝上一杯放在外室的茶水,不知他那天是那根筋错了,居然没喝水便去了碎玉台,无意中害了玉峰那个老不死的。”

青童喝道:“住口,你居然敢辱骂师叔,你这是目无尊长,违反了门规,要受重罚的。”谷慕风冷笑道:“这里只有我和你,谁又知道我骂他了,除非你去告密。我就骂那个老不死的,要死早死便得了,活在世上害人。”青童哽声道:“师叔公是个好人,不知道你为何这般恨他,再说,他素日待于可不薄。”

谷慕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薄?以前是。可那小杂种一回来,特别是又惊走唐文鹤,一切都变了。我便成了后娘养的。也是从那时起,璇规便对我爱理不理的。也只有你,对我还一如继往,不离不弃,所以,我很感激你。”说着他又抓起青童的小手。

青童闻言心中一阵难过,再次将他的手摔开,说道:“我知道你和璇规师姐从小一起长大,整日里形影不离,人人都称你们是一对金童玉女,你一直喜欢她。可相如师兄回来后,她便不怎么答理你,你心中失落空虚,将我当成了她的替身,是不是?”谷慕风沉默了片刻,说道:“开始的时候是,后来便不是了。”

青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谷慕风道:“那小杂种回到武当后,璇规师妹就不大搭理我了,我知道她已经移情别恋,无论我如何哄她,逗她开心,她再也回不到从前待我的样子了。我当然十分伤心难过,派中的人见了我,也没有以前的亲热和尊敬,那天璇规再次拒绝了我的邀约,我表面上装得蛮无所谓,毫不在乎,可心中却难受得想要杀人,那几日,我每天都在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每天晚上都梦见我和璇规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李相如那小子突然冲了出来,抢走了璇规。而每次我都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一身的冷汗。”

青童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璇规师姐。”谷慕风继续道:“每次我看到璇规对我不冷不热的神情,再看到她瞧那小子的表情,我便恨得牙根痒痒的,恨不得冲上去一剑将那小子宰了。”青童冷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李相如心想:“原来你以为璇规师妹喜欢上了我,便因妒生恨,想要我的命。这情之一字,竟如此害人,以后我可要注意了,可不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又听谷慕风道:“那小子今非昔比,武功也比我高,又会收拢人心,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如此下去,武当还有谷慕风的立足之地么,所以我非要他死不可。只有他死了,我才会有出头之日。”

青童冷笑道:“人皆言女人善妒,不料你们男人忌妒起他人来更甚女人万倍。”谷慕风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难道没有忌妒过璇规吗?”青童道:“璇规师姐美丽善良,我自愧不如,其余的师姐师妹议论起来,总是有一种望尘莫及之感,相较之下,我们于她,与其说是妒忌不如说羡慕,不像你,忌妒别人便想着要害死人家。”谷慕风恙怒道:“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蠢女人,我就是看中你蠢,容易得手,所以才和你好上了。”璇规眼泪哗哗哗地流淌下来,扬手便给了谷慕风一耳光,骂道:“你这个流氓,不要脸。”谷慕风猝不及防,这一巴掌打得颇重,火辣辣作疼。他也不生气,笑了笑说道:“后来,时间长了,我觉得你挺好,便渐渐喜欢上你了,对你有了感情。”

青本来心中难过之极,听他这一说,这才稍稍舒坦一点,心想:“人非草木,在一起时间长了,毕竟还是有感情的。”又为适才打他这一巴掌感到内疚,当下主动抓住谷慕风的手掌,柔声说道:“谷师兄,既然我们有了孩子,不如偷偷跑下山,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长相厮守,和和美美地过我们的日子,我会好好爱你,会为你生一大堆儿儿女女,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何苦每天在这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谷慕风仰天长笑一声,说道:“我谷慕风身为武当高足,少年得志,江湖中谁不称羡,想不到竟因儿女私情,要放弃似锦前程,大好前途,毁了一生,当真是可悲可叹!”长叹声中,竟有一种悲凉无奈的感觉。

青童道:“如果我们不离开,孩子的事该怎么办,反正我死也不打腹中胎儿,你不是女人,你不会懂得一个女人对腹中孩子的情感。”

谷慕风沉默半晌。青童又道:“要不这样,我独自一人离开武当,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派中的人见我突然失踪,开始可能会派人四处寻找,可时间长了找不到,慢慢便会将我忘了。过得几年,我再暗中联络你,你便可抽空和我们母子相会,这样算不算两全其美?”

谷慕风仍然沉默不语。李相如在大石后听得他们俩的交谈言语,心想:“青童师妹这法子虽然有违门规,最起码一方面既可保全谷慕风在武当不受影响,另一方面又可以保全孩子,为了谷慕风和孩子,她年纪轻轻要偷偷摸摸过日子,受人轻贱和鄙视,做出的牺牲可不小。这件事情只要我不说出去,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怀孕出走,当此时刻,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谷慕风仍然不言不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林中的小溪哗啦啦无尽流淌。

过了良久,青童才涩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听你的

一三三 太极神剑(6)

谷慕风搂住青童的肩膀,温言说道:“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我很想你。”

青童稍微动弹了一下,没有言语也不挣扎。谷慕风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只听青童“格”地一笑,伸手打了他胸膛一下,两人便牵着手沿着溪流往林中更深处走去。

李相如看到二人去得远了,本想再次跟着过去。转念又想:“一男一女深夜独处,无非是些男女之情而已,即便跟上去也看到的也是不堪入目的画面,自找霉头,实在没什么意思。”言念及此,便转身出了树林,回到观中。

第二天早课,李相如留心注意谷慕风及青童二人,但只看到了谷慕风,并未见到青童。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青童师妹为掩盖怀孕的事实,真如她昨晚所说,独自一人逃离了武当?“但心中仍有犹豫和疑问。又想:”怕是自己多心,说不定是青童有其他事情告假了。“

正寻思着,早课已经结束,荀玉鹤叫住了他。他随着荀玉鹤到了房中,荀玉鹤问道:”这些时日你的剑法练习的如何了?”

李相如将近期来的进展向荀玉鹤禀告了,并就习练之时遇到的阻滞及疑问向荀玉鹤求教。荀玉鹤对其中的两个问题作了解答,但余下的他也尚未参悟不透,待过些时日才能给李相如答复。

李相如从荀玉鹤房中告退出来,在路上遇到了璇规。虽然早课常常看到,但只是两相遥望,常常是两人目光相遇便又都转过了头去。两人已经几个月没有说过话了。自从上次谷慕风在碎玉台逼着李相如发誓不再与璇规有更多的交集后,两人便有意识地避开对方。此时面对面碰到,想要回避已经不及。

璇规微一揖礼,说道:“相如师兄好!”李相如抱拳还礼:“师妹好!”璇规抬眼看了看李相如,欲言又止。两人背向而行,走了几步,忽听璇规叫道:“相如师兄!”李相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师妹有事?”

璇规看了看来来往往的派中弟子,顿了一顿,对李相如道:“请师兄到前面僻静处说话。”李相如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十余丈,来到两棵槐树后面。看了看四下无人,璇规才道:“昨晚青童师妹一夜未归,今天早课也不见人影。我原以为她和青悠师妹在一起,刚才问过她,青悠也不知道青童昨晚到底去了何处。我察觉近来青童举动有点异常,问她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一夜未回,我很担心,但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左思右想,只好找你商量来了。“

李相如心中微微一惊,心想:”青童师妹果然走了。这事情关系她的清誉和一生的幸福,更牵扯到从谷慕风。如果传将出去,对我武当的声誉也是大大有损。我还是暂时隐瞒,等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向师父、师叔禀报。”便道:“你莫要着急,青童师妹虽然年幼,但平日里也是稳重自持,做事处事颇有分寸,料想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她外出未归,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下山了,来不及跟你说,你且等等,看看情况再说。”璇规点了点头道:“我是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她年纪尚小,涉事不深,我总觉得她近段时间不大正常,行事有点躲躲藏藏,想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李相如心想:“她与别的男人有了奸情,腹中有了胎儿,她又怎么敢和你讲。”嘴上却道:“不会有事,你暂且宽心。再过个一二日,她不回来,再作打算。到时我们再商量如何办。”璇规道:“既然相如师兄你这么说,便依你吧!”李相如道:“师父找我有事,那我先走了。”璇规待他离开后,也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到了第三天午时,李相如一如既往地在碎玉台习练太极剑法,当练到第三十五招“左右旋风式”,向左和向右的旋转本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练了数日总感到气息不畅,手法心法和劲力总难达到随心所欲,运用随心的地步,一连练了十余遍,深身是汗,深感疲累,于是便坐在草地上休息。

休息了片刻,只听山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奔跑。站起身来一看,却是璇规朝她这边跑来。为了让他专心练习太极剑法,荀玉鹤下令武当弟子半年内不准到碎玉台,以免打扰到李相如。

璇规此时不顾掌门禁令到碎玉台来,肯定是关于青童的事情。李相如站起身迎接璇规,果不其然,璇规一见面就说道:“相如师兄,青童一连三天都杳无音讯,现下掌门也知道了这个事情,命所有人外出找寻。我们分成若干批人马,有的在武当山附近寻找,有的下山到各县镇找寻,无论结果如何,限十日之内回报。我和师父及青水等人一起下山,下山前,我想到你尚未知情,于是便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李相如看她跑得娇喘吁吁,满脸是汗,心中有几分感动。说道:“害得师妹你大老远赶来,既然众师兄们均要外出寻觅青童,我作为武当弟子,又岂能袖手。我现在便回去,向师父禀明,和你们一起下山。”璇规喜道:“那太好了。可你正在习练太极剑法,掌门师伯会同意吗?”

李相如道:“师父一向不大管我的时间,不过每隔半月考较我一次,几天前才考较过我,对我的剑法进展还算满意,我想他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璇规道:“如此甚好。”当下两人一起回到武当。

李相如来到荀玉鹤房中,将要下山寻找青童的事向荀玉鹤禀明了,荀玉鹤道:“青童失踪一事,我已经安排停当,你还是专心练剑吧!”李相如一怔,期期艾艾地道:“师父,我有一事,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荀玉鹤道:“有何事尽管讲来,别吞吞吐吐的。”

李相如双膝一屈,跪下道:“这事错在弟子,请师父恕罪。”荀玉鹤见他庄而重之,诧异地问道:“究竟是何事,你起来说话。”

李相如仍跪在地上,说道:“我还是跪着说的好。否则弟子心中难安。”荀玉鹤道:“罢,你要跪在地上,也随你,便就说吧!”

李相如这才将如何发现谷慕风和青童有私,谷慕风为了杀己灭口,如何在茶水中下药毒害自己,却差点毒死了师叔公玉峰。又将几天前在枫树林听到谷慕风与青童的对话一一向荀玉鹤说了。最后说道:“弟子一时糊涂,从青童师妹和谷师兄的声誉前程着想,将此事隐瞒,没有及时向师尊禀明,犯了欺瞒师长的门规,以致酿成今日之果,请师父责罚。”

一三四 太极神剑(7)

荀玉鹤听完李相如的讲述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谷慕风这逆徒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师长作出此等禽兽行为。”又对李相如道:“你起来吧,你宅心仁厚,生怕将他俩的事说出来,害得师兄师妹受到门规处罚,虽是一片善心,却也害了他们。”李相如道:“弟子愚钝,请求门规处罚。”荀玉鹤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事你不说出来,没有任何人知晓。但你如今和盘托出,足见你心底无私,光明磊落。当务之急便是将青童找回,再商定如何处置谷慕风,至于如何罚你,缓缓再说吧!”

李相如叩了一个头:“多谢师父。”站起身来。荀玉鹤道:“既然你知道这件事的生发起因,你便和你罗师叔等人在山前山后一带搜寻,不要下山了。至于谷慕风,暂时不要惊动他。你也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事情我也先不告诉任何人,等找到青童再作计较。否则打草惊蛇,又怕他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沉思了片刻,又对李相如道:“我便将你安排跟你二师叔、谷慕风一队,你要暗暗留心观察他的举动。防止他又耍什么花招。”李相如点头称是,随即告退出来。

李相如找到了张白鹤,向他报告了掌门的安排,于是便和几人同往后山而来。同行的有谷慕风及派中弟子青石、青沙等一共五人。

五人首先在武当后山的树林中一带搜索,当天一无所获,回到武当,第二天天亮,五人便往西边而来。五人又分成两个小队,由张白鹤率领青石、青沙往西北方向找寻,李相如和谷慕风往西南方向搜寻,两人既得命令,便往南边一路找寻下来。枫树林正在二人搜寻的方向范围,二人沿途细细察看,口中唤着青童的名字,李相如有意引导谷慕风往枫树林而去。

他偷偷观察谷慕风神色,看到离枫树林越近,谷慕风慢慢变得惊慌起来,脸色变得发白。李相如走在前面,边走边用手中长剑砍伐着挡路的树丛灌木,口中高叫着:“青童师妹,青童师妹。”谷慕风跟在他的后面,一言不发。

待两人接近那条谷慕风和青童约会的溪流边时,李相如突然道:“谷师兄,你认为青童师妹会出什么事呢?”谷慕风呆了一呆,道:“这小女孩子的心事,谁会晓得。再说,我和她不过见面打打招呼,平日里没多少了解。”李相如冷笑了一声:“谷师兄,据我所知,你和青童师妹很合得来的,不是你说的没什么了解。”谷慕风面色一沉,说道:“李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相如道:“我没什么意思,那么多年的师兄妹,早不见晚见,多少是了解一些的。”谷慕风道:“素日为了避嫌,我不会和派中的师妹师姐过多的接触,因而了解有限得很。”

李相如道:“青童师妹和哪些人走得近,接触得多些,你知不知道?”谷慕风皱了皱眉,说道:“我不清楚,你问这些干什么?”李相如道:“对她了解得多些,可以从她的日常行为中作出判断,她会到何地做何事。”谷慕风讥讽地笑道:“李师弟,你真是个天才,整个武当就数你最聪明,最有推断力。”李相如不理他的含沙射影,淡淡地说道:“不敢,谷师兄过奖了。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清楚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谷慕风和青童那天晚上所在的位置,李相如指着溪流说道:“谷师兄,不知道青童师妹会不会因为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投溪自尽,寻了短见?”谷慕风脸色一变,说道:“李师弟,你这是在咒骂青童师妹,青童师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哪些诅咒她自杀了,你的心肠也太歹毒了吧?”李相如笑道:“谷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是猜测而已。我觉得有几分奇怪,近几个月来我每次遇到青童师妹,她的脸色和精神都不大好,也许是碰上了什么疑难的事情,我一个做师兄的,不好过多的询问,现在她无故失踪了,我不过是胡乱猜测。”

谷慕风道:“青童师妹吉人天相,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李相如道:“但愿如此。”指着溪流说道:“我们顺着这条小溪走到上游探询瞧瞧。”谷慕风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溪流上游一路寻去。但见循着溪流往上游越走越荆棘密布,灌木丛生,慢慢便已经难以穿行,举步维艰。李相如挥动手中的长剑一路斩将过去,将前面阻路的荆棘杂树劈开,开辟出一条新的通道来。行了十余丈,谷慕风道:“李师弟,这里人迹罕至,连路都没有,料想青童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到这种地方,还是还别处找找看看吧!”

李相如到武当多年,武当山前后多是深沟峻岭,有很多山沟山坎未曾亲临,枫树林最远的地方也只到过前面的溪流边,至于再往林深处走也是第一次,看着前面重重叠叠的杂树荆刺,心中也是纳闷:“那晚我明明见到两人沿溪而上,但又没有道路可通,他们究竟到了哪里?”

现下闻谷慕风如此一说,思索片刻,便道:“好,今天天色已经不早,如此下去定不会有任何收获,不如先回去吧,明天再接着来此搜寻,我有一种预感,青童师妹可能便在这树林之中。”谷慕风脸色又是一变,但瞬即复原,只听他强笑道:“李师弟你说笑了,眼前已经无路可走,林中其余的地方我们都寻遍了,没有半点蛛丝蚂迹,明天还是朝其他地方去寻找,不要在此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李相如颔首道:“谷师兄说得有理,明天再说吧。”两人出了林来,折回武当,各自回房休憩。

李相如回到房中,此时青云也奉命下山寻找青童,估计也要数日方回转,房中只余他独自一人,他枯坐桌前,手支下颏,回想着谷慕风适才的神情,心中疑云重重,寻思:“青童师妹的失踪绝对和他有莫大的关联,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亲亲热热地沿溪流向游走去,第二天青童便失踪了,而谷慕风却好端端的回到观中,这其中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头脑中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枫树林中疑点重重,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门往枫树林而去,下决心定要探个究竟解开心中疑团。

一三五 太极神剑(8)

李相如为了避免被人瞧见,从武当后院逾墙而出,展开轻身功夫,一路直奔枫树林。

枫树林正与碎玉台一个方向,李相如每天到碎玉台习剑,来回奔波数十里,已经习以为常。他进入林中,只见林中黑乎乎一片,此时天色已经近晚,林中归鸟阵阵。李相如往林中溪流处走去,所到之处,惊动了树林之中的鸟雀,不时有飞鸟从头顶耳旁掠过。

李相如边往林中走边观察四下里的动静,只听整片树林中鸟儿呼朋引伴的声音不绝于耳,慢慢的天色暗了下来,连鸟儿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林中陷入了岑寂。

一轮新月从天边冉冉升起,月光透过树枝树叶照入林中,斑驳参差的树影洒落一地。李相如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心里面咚咚地跳个不停。他之前在晚上来过枫树林数次,从未有过这种恐惧感。是因为前两次知道有其余人在,心中有所依恃,还是一种不祥之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剑从腰间抽出,慢慢走向那条溪流。突然间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头顶上飞过,李相如遽然一惊,身形斜掠出丈余,同时手中长剑向上挥出,他这一剑不过是临急时的自然反映,未带半分内力,只听那怪物“唧”地一声惨叫,翅膀被削落数寸,羽毛纷纷飘落,直飞而出后停落在一株大树的树梢之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李相如。

李相如仰头一看,见那怪物钩喙圆头,羽毛蓬松,却是一只夜枭,武当附近的山林中夜枭很多,李相如不禁哑然失笑,心中顿时一松。迈开步伐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溪流边上。

他沿着溪流慢慢前行了半里左右,没发现有任何异样。此时月光照在溪流之上,水面泛起亮闪闪的光芒。林中的虫子鸣叫已经杳不可闻,只有潺潺溪流的低吟之声。偶有微风吹来,很轻很柔。天地是如此美好。人间是如此美好,李相如将剑还入鞘内,在溪流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此情此景,令他想起了王摩诘的诗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他细细品味着这首诗中的意境,竟然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过了良久,他无意中一低头,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个身着道袍,面目清秀的少年。他虽然未正室入道,可身在玄门,每个人都身穿道服,以示对玄门的尊重。

这是一个如此静谧的晚上。他不由得想起了璇规。想到璇规便想到谷慕风,想到谷慕风便想到了青童,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是来探索谷慕风和青童的秘密和行踪的,怎地尽胡思乱,想到这不禁一阵自责。突然间他一眼瞥见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有一排鹅卵石齐齐整整列为一条歪歪斜斜的线条直通对岸,这显是人工铺就,天然生成不会这么齐整和有序。

李相如一拍脑袋,跳将起来,多时来的疑惑一下子解开,心中豁然开朗。心想:“我真是笨得可以,前面走不通,难道便不可以涉过溪水,到对岸去吗?也许谷慕风和青童便是淌水到了对面,难怪怎么找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足迹了。”

他举目往对岸看去,只见对岸临溪是一排茂密的树林,树林后面是一坐山峰耸立而起,只见那山峰虽不甚高,但山壁生得十分奇特,月光之下,仍看得出山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

李相如走到溪边,脱下鞋子拎在手中,将脚伸入水中一探,肌肤触水并不寒凉,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卷起裤管,走进水中,那一段溪水并不深,不过刚及膝盖,水流也不湍急,低缓地流着,他踩在鹅卵石铺就的通道之上,一步步向对岸走去。

那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在溪水中却是清晰可见,在月光映照之下,一块块大小不一仿若飘浮在水面上一般,李相如在水中行走似乎搅碎了它的美梦,但只要水花一溅,又沉到了底上。李相如奇道:“白天我也在这段溪边特意留神观察,怎地便没瞧见这水中的石径,莫非只有在月光下才能反射出来?”

该段溪流只有七八丈宽阔,李相如沿着溪底的石径不多时便到了对岸。他上了岸,将鞋子重又穿上,放下了裤腿。他穿过那排小树林,走了两三丈远,便到了那山壁脚底,前面便没有了去路。李相如仰头一看,只见那山壁光滑陡峭,直达山顶。他不由得一阵失望。

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他顺着那排小树林走了一匝,没有任何新的发现,那一排小树林两端尽头发又接上了溪水,又与溪水对面的树林连在一起开成了一圆弧形。他顺着山脚走了一圈,只见那山有如一道屏风,从中拔地而起,山不是很高,但长势甚为奇异。

李相如思索多时,又细细察看,月光之下,四下里均看得分明。突然间他看到距地面丈余高的山壁上有一道缝隙。他寻思道:”这山体上天生一道缝隙,说来也是奇怪。我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心中也没抱多少希望,只不过聊尽人事罢了。

当即一提气,双足一蹬,他此时内力又比两年前增加了不少,这一跃足有丈余二、三之高。早看准了那缝隙,伸出两手抓住隙口,整个人便牢牢贴在了缝隙边上。

他贴在缝隙边上,往里一张,见那缝隙其实宽有四五尺,足够数人并排容入。只不过在地上仰望,隔得既远,角度又不够好,所以看不真切。

他往缝隙里面一张,只见里面又黑又空,似乎有极大的空间,他将身子一侧,身子仍然贴于壁隙之处,先伸出右脚作了试探,感到落脚之处硬实硌脚,和寻常的多石地面无异,这才放下了心,进入洞中站稳。

刚入沿中只感到两眼一片漆黑,犹如盲人,一丝东西也看不见。他在原地呆了良久,这才渐渐感到有了一点点微光,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事物便越来越看得清晰,他这才掏出怀中的火折晃亮,举起来一看,这山肚子中果真是一个山洞。

他看那山洞方圆直径约有丈余,洞中生得些怪石,那洞幽深深邃,看不到尽头,李相如生怕又有什么奇异之物来袭,当即左手举着火折照路,右手将腰间长剑拔了处来,舞出一团剑光,护住全身,一步步向腹洞走去。

一三六 太极神剑(9)

李相如舞着长剑护身往山洞中又行了数丈,但见那洞系天然形成,洞中怪石嶙峋,那些石头都生得极为奇特有趣,有的如鸟儿展翅飞翔,有的如狮坐镇天下,有的如虎啸山岗,有的如象,有的如猴,凡世界之动物形态,一概应有尽有。还有的呈圆柱形,有的似拱非曲,有的却作人类生命之态,似孤女望夫、慈母乳儿,有的气势磅薄,似将军横刀立马,如勇士临杀敌,不一而足。

李相如为造化的鬼斧神工所折服,边欣赏边发出啧啧赞叹,起先还舞动长剑自卫,此时手中剑早不知不觉垂下,心思全被这些奇石怪景所吸引了。

越往里走,便感到洞中的凉意越来越甚,不多时,所踩到的地上都是湿漉漉的。那洞是天然形成,地上凸凹不平,多有石块挡道硌脚,李相如往地上一瞧,细看之下,显然是有人工修整过的痕迹,李相如心想:“想来那天谷慕风和青童便是到此山洞之中,并对进洞的道路进行过清理修缮,也许他俩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隐秘所在,只不过没有和其余任何人讲过,当然他俩来这里私会自然无人知晓了。”

正走着,突然间感到脖子上一阵凉意,举起火把,仰头一看,只见顶上的洞壁有水珠滴下,恰好滴在了他的颈中。而顶壁之上石块形状也如是地上、侧壁一般,其奇怪的形状也是令人眼花缭乱,李相如心中暗暗称奇。又行了一段,只见那洞突然拐了个弯,向右改了方向。李相如举着的火折此气被洞中水滴和寒意所侵,渐渐熄灭。

洞中只是些有微光,偶尔听见水滴落在地的滴嗒声,还有便是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沿中隐隐回响,李相如想:“这山洞如此空旷和奇特,如有其他人闯入,必然立即会被发现。”当下放宽了心,用剑尖探着两边的石壁和路径,径往前行。

那个弯一拐完,眼前的情景令他惊呆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方圆约二十来丈的圆形水潭,水潭中央咕咚咚冒着水泡,水潭上空飘浮着氤氲雾气,使得整个洞中温暖如春,丝毫没有了外洞的凉意和寒气,与外洞的景象实是大相径庭。更为奇特的是,洞中隐隐有光线从远处照射进来,夹杂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反射在洞中石壁之上,令人如梦似幻,恍若登仙。

水潭的坻边上,居然长满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也许是借助那一缕光线所赐予的生命力,那些花每一枝都长得旺盛璀灿,每一朵都争奇斗艳,开放得姹紫嫣红,似乎只有如此,才对得起那一缕宝贵无比的微光。站在潭边,阵阵花香传入鼻端,沁人心脾,令李相如精神一震。而在水潭上空的黑暗之处,有数不清的萤火之虫在四处飞舞着,发出的萤火之光将洞中照得清晰可见,却又飘缈虚幻。

萤火之虫在洞中翩翩飞翔,如繁星闪动,丽人眨眼,每一只身上发出的碧绿之光,集成了一片巨大的绿色光谱,与白色的水雾、怒放的鲜花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副美仑美奂的奇幻图画,让李相如联想到瑶池仙境。李相如惊叹地自语道:“瑶池仙境也不过如此,我当真是幸运。”

他一生滇沛流离,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到过不少名山大川,见过不少如画风景,但如现在所见的天然杰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呆立潭边半晌,偶有数只萤火虫也许见到了生客,竟飞舞着过来,从他面上、发梢、身上、眼前掠过,然后又转身重新来过,绕着他飞翔,李相如伸出手掌,有两三只落在了他的掌心,停留片刻,又展翅翩飞而去。

萤火虫的生命很短暂,但它却冲破黑暗,留给世间以光明和美丽。它只自在地活在上天赋予它的时间和空间里,不会索取和有更多的要求。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在极有限的生命里尽最大限度地自然地释放生命之光。

又一只萤火虫飞到了李相如的掌心,他将手掌捏拢,隔得片刻,然后打开手掌,那只萤火虫又翩翩飞起,李相如眼神一直跟随着它,直到它融入群体之中,再也分辩不清。

有这么一句话:“萤火之光怎么可与皓月争光。”有很多时候,世人往往看重的是那些光亮耀眼的事物,常常忽略了那些细微仍在用一生努力证明自身存在价值的事物,可谁会细想,也许萤火之虫的存在价值和天上明月的存在价值是一样的,从它自身的意义而言,甚至还超过了天上明月。因为萤火之虫的光亮是它用本身的生命发出,而皓月之光不过是借助太阳之力罢了。

在这“瑶池仙潭”和“繁星幻洞”里——这是李相如为此洞此境能想到的最为恰当的名称了。李相如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不要小看任何细小和微弱的生命力。它的弱小只不过是表面,其实本身的内在力量超过了世人的想象。比如小草,比如水滴,又比如这萤火之虫,再比如世间每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许多年以后,李相如作出一个最重要的决定,但与当下所悟的一切有关。

李相如蹲下身来,伸掌向潭中掬了一捧水,那水的温度恰到好处,水质温软滑腻,让人触之心醉。

他起身沿着潭走了一圈,在水潭的西侧岸边,有一张光滑平坦的大石,那石块呈长方形,长约八尺,宽约五尺有余,看上去莹白如玉,但表面却甚为粗糙,一眼便可认出这绝非人工所为,而是天生天成。

这幻洞中的一切均是天然生成,这是造化之功。

李相如往石上一坐,只感到石块柔软如绵,如同坐在锦绣堆中一般,他被吓了一跳,用手仔细抚摸,俯身细细观察,见那石块由一层层石片叠垒而成,不知有几千几万层,不知道它经过了多少岁月洗礼承受了多少岁月之伤,经历多少风霜之痛,才锤炼锻造成如今的模样。

他突然看见了石块下的地面上有一块小小的水渍,但他断定不是自己留下的。因为这水渍在之前便有了。他心中一惊。

略一沉吟,他提起长剑,在潭边舞将起来。他不敢使用丝毫的内力,怕被剑风剑气伤到那些弱小的生命,他舞得很慢很慢。

他用的力度把捏得恰到好处,微微闪动的剑光、潭水、白雾、怒放的花朵还有空中舞动不知疲倦的萤火虫,自然而然地融为了一体。

真气在李相如体内缓缓流动,太极剑法的剑招在他舒缓有节的舞动之下,幻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是因内力催动而生,却不会伤害到身边的任何一个弱小的生命,剑招本身散发的魅力,令那些飞舞的萤火虫纷纷聚到他的周围,随着剑光缓缓起舞。

一三七 太极神剑(10)

李相如将以内力注入剑刃,只见剑刃发出了莹莹之光,引得那些萤火虫纷纷飞拢过来,仿佛都和他有了一种黑契,围绕在他的身旁,上下翩飞,忽而形成一条直线,忽而又形成了一条斜线,忽尔顺着剑身剑势飞舞,忽而又散开,忽而又聚拢,待得李相如将整套太极剑法慢慢演练了一遍,那些荧火虫才又连成一条直线飞回原处。

李相如将剑练完,只觉得身上气息和畅,浑身舒坦无比,说不出的早已。坐在那石块上稍息片刻,这才循着那缕渗入洞中的微光,一步步探将过去。

那缕光线从洞外照入,李相如沿着光线,见那洞中有一条隧道,也是天然形成,并未有人为痕迹。但那隧道却十分狭窄,仅够一人侧身而过,若身体太过于肥胖或宽大,是绝计通过不了的。幸好李相如的身形适中,前些年瘦小,但近几年随着年纪逐增,身体已经长得匀称健壮,他每天练武,使得身形健壮,十分适中。

他侧着身子顺着隧道挪了七八丈,只见那光线越来越是明亮,原来是天上的月光。天那隧道缝隙约摸有十余丈高,上的月光从隧道的缝隙中斜斜照射进来,然后再透入洞中。想来阳光也是如此,这才有洞中开得艳丽的鲜花。

越接近洞口隧道越来越窄,最后要吸紧肚腹才能通过。他侧着身子走了数丈,只觉光亮越来越强,眼看便要接近缝隙口了。

突然寒光一闪,一柄利剑从缝隙之外直向他刺了过来。那剑来得又快又急,劲力强劲,因他身子向右侧行,这一剑直刺向他右边的软肋,这一剑刺中,将会从右肋穿向他的左肋,势必丧命。

这偷袭来得太过于突兀,便在千鈞一发之际,李相如猛吸一口丹田之气,双足一蹬,身子陡然间从缝隙中往上一窜,疾如利箭,快若流星,那刺过来的剑堪堪从他的脚底擦过,当真是险之又险,惊而又惊。

李相如这一窜顺着缝隙上升丈余,便无着力之处,身子又在下落。他当即将左手手掌伸出,抵在隙壁之上,身形弯曲,用后背抵于石壁之上。便在此时,那突袭之人长剑早已再次袭来,李相如腰间长剑已然拔出,长剑斜挡,再将刺来的长剑拦开,火花迸溅之中,那人手腕酸麻,劲力一泄,向地上落下。但他身体在石洞之外,可进退自如,当即伸手抓住洞外的岩石,稳住身形,手中的长剑急风骤雨般刺向李相如,决意要将李相如杀了不可。

便在这一进一退一闪一避一还一击之间,李相如已经看出那人身着白衣,身材颀长,正是谷慕风。谷慕风此时拼出全力,一把长剑从洞隙外刺入,要将李相如置之死地而后快,李相如身处壁缝之内,毫无旋转余地,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化解躲避谷慕风的攻势。

谷慕风也是武当高足,在武当习武练剑近十载,功夫在本代弟子中已经是出类拔萃,与李相如相比,无论是内力和剑法都逊上一筹,但所差不多,也接近江湖中一流好手的边际。此时他占尽了主动权,各种有利形势集于一身,李相如丝毫没有防备,一开始便失了先机,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谷慕风从外面攻击,虽然不能尽施所学,但是招式也可有诸般变化,李相如身处狭缝之中,能挥剑自保已经是上上大吉,平日里所学的精妙剑招却是半点也施展不出来,再者谷慕风亦非庸手,一柄剑如灵蛇吐信,早将李相如上下退路全部封死,不让他有喘息的余地。

两人的剑锋相遇,当当当当当发出密集如骤雨般的响声,谷慕风刺出数十剑,而李相如也挡了数十剑,虽如此,已经迭遇险招,所幸谷慕风内力远不如他,不敢过分逼近。谷慕风心想:“你便在这狭窄的缝隙之中,只凭一支手之力,撑于石壁之上,能支撑多久。待你累得筋疲力尽之时,稍一松懈,我便可伺机杀了你。”

李相如以左手撑壁,右手用剑本极为不便,两人斗了十余招过后,他身体便渐渐往下滑去,要是能落于缝隙的地上,可能形势又会有所改变,但高手过招,只在全神贯注,不能有芊毫疏怠。如若他身体直速下坠,很可能会被谷慕风抓住时机刺伤,因此,只能撑着苦苦崖壁支持。

谷慕风见久战不下,不免心焦起来,心想:“我占尽地利,可仍然伤不了这小子,一旦让他出得洞来,在空旷之处,我便不是他的对手,今日要不把他杀了,便会大祸临头。”心念至此,一眼觑见山洞外面缝隙口侧面有一株碗口粗细的古松,横逸斜飞。右手剑招丝毫不停,闪电般攻向李相如,却将左脚抬起,用脚尖勾于松树枝干这上,牢牢附住,同时,右脚再抬起来,右脚脚尖勾于松树枝干之上。两只脚勾于松树枝干上面,将攀住岩石的左手放开,整个身子便头下脚上,呈倒挂金钟之势,右手剑猛刺猛攻,逼得李相如气都透不过来。

谷慕风左手腾出,伸手入怀,掏出两枚“紫云镖”来,一扬手,便射向李相如。李相如此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突见两道寒光奔来。情急之下,内力急速奔涌冲至丹田,口中大叫一声,手中长剑向上一撩,便与谷慕风的长剑相搭,这是太极剑法的“来而不往”一式,如在宽阔之处,这一式本是从身后刺往前面,身形下弓,用于迷惑敌人,一式中暗藏了十一种变化,本拟诱敌放松,后发制人,后发先至。

值生死之际,李相如无暇多想,长剑搭上谷慕风剑刃,借谷慕风长剑回收再刺的瞬间之力,身子再次往上一窜,当他窜上的一刹,两枚紫云镖如电而至,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谷慕风精于暗器,本来算准百发百中,不料李相如陡出奇招,身子借力窜上,一枚便射得空了,一枚擦着李相如小腿飞过,顿时将他的小腿剖开一条伤口。

李相如借力一窜,身子高过谷慕风数尺,登时脱离了他的剑网掌控,忽感小腿剧疼,身子不由得一松,接着往斜里一跃,已然出了缝壁,身在半空,由于去势太过刚猛的缘故,只得凌空接连翻了两个跟斗,这才笔直下落。

一三八 太极神剑(11)

谷慕风见李相如居然有如此能为,从绝不可能的绝境之中逃脱,又惊又怒。当即一个前翻从松枝上翻下,形如飘风般挺着长剑直刺李相如。

月光如水,照得四下如同白日。原来这洞外是一个天然的平台,呈椭圆形状,平台从悬崖的半空凸出,长约为四五丈,宽约为两丈左右,那平台虽为天然,却宛如人工造就。平台的右侧有两块山石,可坐在上面观景。平台下却是万丈深渊,溶溶月光之下,但见白云凝滞不动,封锁整个深渊,云雾下面又不知有多高多深。

李相如从高空落下,看准了平台所在,眼看便稳稳当当的落在平台之上。谷慕风早从悬崖的松枝上跃下,挺着手中剑直向他刺来,这时李相如离平台约有一丈左右,但见谷慕风剑光吞吐闪烁,刺光封死了他所有的生路。如不避让,便会被谷慕风长剑刺中,身死命殒,如若避让,一样会远离平台,掉入万丈深渊。

闪与不闪,都是殊途同归。谷慕风长剑如白蛇吐信,寒芒点点,将李相如下落的地方尽皆占领,李相如吸了一口丹田之气,身在半空,右手长剑一伸,往谷慕风上扬的剑上一点,两两人的剑尖相触,剑尖对着剑尖,相刺相对,李相如借谷慕风剑尖上挑之力,身形再度弹起,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从谷慕风头顶跃过,轻飘飘落于平台的山石之上。这招太过于惊险和巧妙,谷慕风怔了一怔,大喝一声,当即转身再度向李相如攻去。

他一剑横削而出,直削李相如小腿,这一招是武当剑法中的“横断青萍”,若在平时,李相如轻轻跃起,便可避开,或出一招“昨夜长风”,长剑斜向下指,便可挡开攻击。可此时他的小腿被紫云镖划伤,约有三寸长的一个口子,鲜血不时流出,对施展功力便大有所影响。

眼见谷慕见剑来如风,李相如左足足尖一点,跃起数尺,不料谷慕风不待剑招用老便立即回斩,又一招“横断云岭”,这一招与“横断青萍”剑招和剑式本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一招是自左向右斩,一招是自右向左斩,所着力的方位招式不同,威力和作用便有所区别。

两人系同门师兄弟,所学的武功招式均无甚差别,只不过李相如近些时日承玉树道长的遗嘱,荀玉鹤传他太极剑法。所学者仅比谷慕风多了这一套,其余的功夫招式二人均了然于胸,下一步要使出哪一招,招式的来势走向,所要攻击敌方的要害在何处,有什么后着,都是一清二楚。

这时谷慕风用的尽皆是武当派的精妙招数,要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李相如杀死。李相如腿上有伤,如用武当剑法或其他谷慕风所熟悉的武当功夫应敌,便会处处受制于人,甚至有血溅当场之险。谷慕风是新一代弟子中的出类拔萃的人物,所学的武当功夫不容半分小觑。虽然他风流倜傥,自命不凡,但武功并未有半分落下,近些年来,六十六路武当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已经达到了剑法中的一流境地。

有一次荀一鹤在品评武当诸弟子的剑法武功曾说,新一代弟子中,论剑法以谷慕风为最,论内力以李相如为最,论勤奋用功以青云为最。那时李相如尚未习练太极剑法。由此可见,谷慕风剑法在武当掌门荀玉鹤的眼中看来都已经大成。

李相如从观日峰山崖上跌下之前,只会一套武当长拳。脱离孤悬之地后回到武当,以练内家太极拳法为宗,习练其余武功掌法诸如太乙五行拳、太和拳、先天八卦掌等为辅,剑法便是武当剑法、太虚剑法等等,所学既博又杂,而当时荀玉鹤为了让他尽快打好太极拳底子,又命它每天主要以习练太极拳为主。如此一来,李相如花在武当剑法上的时间不过拳术的五分之一。单论武当剑法的精纯与奥妙,李相如与谷慕风相比还颇有不如。

现下谷慕风连施杀手,妙招频出。李相如被逼得在悬崖边上挣扎徘徊,腿上的伤口在打斗跳跃时又被撕得鲜血直流。幸好他内力高出谷慕风许多,谷慕风长剑不敢与之硬碰,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将剑震飞。尽管如此,李相如还是应付得十分吃力。两人便在那狭小的平台上殊死搏斗,过了二十余招,李相如忽地脚下一个趔趄,前胸顿时露出了一个破绽,谷慕风大喜,哪容这个机会错过,一招“雪拥蓝关”,直刺李相如前胸,这一招是武当剑法的第四十七招,刹时间谷慕风手中长剑幻化在数十柄,如同一把扇子,将李相如上身全部包围。

谷慕风这招“雪拥蓝关”是武当剑法之中最为得意的一招,这些年来,无论是每年派中的大较还是与敌对阵,在凡只要使出,均能破壁建功,克敌制胜。

而李相如从未见他施展过这一招,他推想李相如虽然内力较己为高,但此时动手斗剑,内力便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虽然他在练习太极剑法,可闻听并未全部练成,即便使将出来也是战斗力有限。这一招是他十年来习练武当剑法的精华所在,无论精准、剑劲、剑气、剑意均最佳聚合,李相如一直处于被动地位,腿上受伤,武功大打折扣。眼见李相如被剑光所淹没,难逃劫数,谷慕风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叫化子,屡屡坏我好事,受死吧!”

剑气森森,嗡嗡作响,李相如陡感呼吸急促,气息阻滞。月光之下,剑光之后,只见谷慕风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李相如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为什么如此恨我,一次次要置我于死地,多年年他将我逼下山崖,如今还要将我逼下山崖。他为什么非要杀死我不可。不,这次我绝不能容他再次得逞!”心念及此,只觉周身一阵燥热,内力在体内急速奔涌,一股内力由胸直传至臂,再由臂直传至手,由手再直传入剑,手中剑看准了谷慕风攻来的扇招,直直往扇中心刺了进去,正是太极剑法中的“迎风弹尘”,剑尖微挑,刹时间已经颤动了三十六下,其间蕴含了十四处后着,如若他判断错误,谷慕风这一招的剑核所在,那么他剑尖上弹动,倾刻间便可作弥补,以保无虞。

他判断得没错,扇子的中心便是谷慕风“雪拥蓝关”的剑核所在,他“迎风弹法”剑尖颤动到二十七下时,只听“铮”的一声清脆响声,在月光下静夜中山谷间听得分外动人心魄,两人的剑尖再次相遇,剑尖与剑尖便对刺在一起,虚幻的扇剑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谷慕风的杀着便被李相如破了。

一三九 太极神剑(12 )

两人的长剑剑尖相抵,便紧紧粘在了一起,如同生根长定一般,眼下之情形,由剑术之斗变成了比拼内力。两柄长剑死死顶住,谁也不敢率先收力,如若谁先力,必定会受到对方的内力冲击,身受重伤。

两人都是一动不敢动,只暗暗催动内力与对方相抗。在两人内力的压逼之下,两柄剑的剑身是忽曲忽直,一会儿谷慕风的剑刃变弯,一会儿李相如的剑刃变弯,从剑身的变化便可看得出二人内力的强弱,谁占据上风,谁落于下风,可一鉴无余。

谷慕风内力与李相如相比弱了不少,时间既长,只见他黄豆大的汗珠从脸庞上滚落下来,发出沉重的呼吸之声,一张英俊的脸变得唰白,没有一点血色。手中的长剑也是越来越弯曲,渐渐地弯曲得如同一张弓。

李相如源源内体力的内劲催逼过去,谷慕风虽汗如雨下,但仍竭力抵抗,他知道一旦放弃或后退,被李相如内力袭来,便会有剑断人亡之虞。李相如同样如此,不敢随意受力,一方面是形格势禁,如果他率先收力,势必被谷慕风所伤,另一方面他想借机挫挫谷慕风的锐气,让他吃些苦头,以后能有所收敛,当下调动全身内力直向谷慕风涌去。

半个时辰过去,谷慕风已经是勉力支持,感到五脏六腑有如被烈火煎灼,汗水涔涔而下,脸上呈现极痛苦的神情。由于用劲加力,李相如小腿上的伤口也是血流不止,但又无暇顾及。

隔不多时,谷慕风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李相如见状,心知如果自己再不松劲,内力一直压迫过去,谷慕风必然会受极严重的内伤虚脱至死。心想:“他虽然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他不义,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一场。”慈悲之心一生,便慢慢将内力一点点回收,他些时内力也耗尽得差不多了,因此不敢收力过猛,唯恐伤到自身,因而调动内息,一点点将内力撤回,他内力每撤掉一分,谷慕风便感到压力痛苦减轻了一成。

此时已值后半夜,月亮渐渐偏西,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只听得两人的汗珠滴落地上的滴答之声响个不停。待李相如将内力收到五成之时,两人互相对抵的长剑倏然松开。谷慕风的长剑已经弯得如同一张弓,“呛啷”一声掉落地上,接着瘫软于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李相如内力也耗费不少,当即随手将剑一扔,盘膝坐于地上,运气调息。

谷慕风也勉力坐起身来,运气疗伤。两人相距丈余,面对而坐,均在运气调处,回复体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将近一个时辰过去,李相如内力回复了三成左右,睁眼一看,只见月影西坠,四周黑魖魖的一片,天快亮了。

坐在对面的谷慕风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李相如估计他受了内伤,一时半刻还不能复原。试着调运体内气息,全身还不甚通畅。当即又再将双眼闭上,再次运功补气。

突然之间,只听到当啷一声轻响,李相如一惊,张眼一看,只见对面的谷慕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伸手拿起扔于地上的长剑,要过来杀他。但刚将剑拿在手中,由于受伤后身体过于虚弱,竟然拿捏不稳,长剑落于地上,发出了响声,接着一屁股再次坐在了地上。

李相如大怒,心想我数番以德报怨,忍你让你饶你,你竟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当真是虎狼之心,今天我难免要犯一犯门规了。言念及此,缓缓站起身来,伸出右脚,用脚尖将长剑一勾,伸手将剑拿在手中,指着谷慕风说道:“谷师兄,为何你要一再加害于我,究竟我有什么地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非要置我于死地?”

谷慕风闭目不答。

李相如又道:“打小起你就一直瞧我不起,处处欺负我,可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我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在观日峰上,你处处相逼,迫得我动手误伤了你,最后不小心失足坠落山崖,九死一生,好在最后拣得一条命回到武当,为了这事,你和璇规师妹都已经受到了处罚,我也当是一场梦,不再和你计较。回想起这些年来,我的行事处世,自问并无过错,平日里也是小心谨慎,做事与人为善,处处容让,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还是要苦苦相逼,欲杀我而后快?”

谷慕风仍然闭目不语。

李相如点点头,涩声说道:“你不说也行。不过,你今天的行为回到武当后我会原原本本告诉师父师叔。”说着抬步欲走。

谷慕风突然将眼一眼,嘶声说道:“因为你该死。”

李相如道:“万事皆有因果。为哪样我该死,想知道原因。”

谷慕风道:“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李相如道:“你说的什么事情?”谷慕容哼了一声,说道:“还在装蒜。你他娘的真能装!”

李相如心中动气,喝道:“你要说就说,不说我便走了。”提着剑从谷慕风身侧走过,欲从原路返回。

谷慕风直起上身,叫道:“你别走。”李相如止住脚步,说道:“你欲待怎的?”谷慕风冷笑一声:“你为何会知道这个山洞所在,难道你不是跟踪我?”李相如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我也没有跟踪你。如果我知道你在山洞中,便会有所防备,又怎会被你偷袭,差点丧命!”

谷慕风道:“这个山洞如此隐秘,我也是无意之间才发现的,难道你是神仙,自然便知道这个绝僻所在。”李相如道:“昨天在枫林树时,我察觉你神态可疑,心想一定有所隐瞒,于是晚上进来中查看一遭,不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洞,这才一步步试探着走进来。“

谷慕风沉默了片刻,问道:”我跟青童的事情,你已经早就知晓,是不是?”李相如道:“是的,我于数月前便察觉了,可我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我也曾提醒过你,你可曾记得。”谷慕风冷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有了把柄在你手上,你便可借此威胁我,要我为你做任何事情了。”

李相如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想这样想过。你太过多心和多疑了。当时我是一片好意,提醒你们应迷途知返,不可一错再错,可惜你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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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O 太极神剑(13 )

谷慕风忽道:“青童的身世很可怜,从小便没了父母,如果让派中师长知道我俩暗中有了私情,犯了严重门规,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我一个大男人,即使将我的武功废了逐出门墙,何处都可以为家,绝不会饿死冻死。可青童就惨了,如若按门规处罚,她一辈子将无所依靠,孤苦伶仃,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想想这些,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李相如心念微动:“听他的口气,对青童师妹好像也并非完全无情,并不是冷血之人。”便道:“如果你想和青童师妹一起,按照门规,可以向掌门请允,然后结成夫妇。却为何不向掌门及各位师长禀明一切?”

谷慕风苦笑一声,说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可青童她怕影响我的声誉和前程,每次我言及要和掌门禀明请求准婚,她总是持反对意见,不同意我的做法。对此,我们俩我大吵过几次。”

李相如半信半疑,问道:“果真如此?”谷慕风冷笑道:“你不信我,待找到青童以后,可当面问她。”

李相如叹口气道:“青童师妹真是单纯得可爱,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你是否知情?”谷慕风脸现不悦之色,说道:“我好几天没有见到过她了,如果我知道她身在何处,一早便告知掌门及师父了,还犯得上费这大的劲出来寻她?”

李相如觉得他所说的话语中似乎隐隐有不尽不实之处,有些地方未免自圆其说,当下说道:“谷师兄,你和青童师妹的事情,远不止你说的这些,希望你不要瞒我。”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你对我吐露实情,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派里的任何一个人。”

谷慕风犹豫了半晌,说道:“这些事情,关系到青童师妹的名声,如果你告诉了别人,便等于亲手毁了她的一生。”他了解李相如的性格,故意将有损青童名誉这一点作了强调。李相如果真点头道:“这些我知道,我绝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谷慕风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我相信你。”接着道:“青童和我两情相悦,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李相如心道:“她喜欢你是真,你喜欢她却未必。”

只听谷慕风道:“我们两个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情难自禁之时。有一天,青童跟我说,她有了身孕。我一听高兴坏了,立即便对她说道:‘这是我们俩个的爱情见证,无论如何要将孩子生下来。’可青童一听急了,说道:‘如果我们将这孩子生下,那么你的声名和前程尽都毁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腹中的孩子,毁了你的大好前途。’”谷慕风说到这儿,泪光盈盈。又道:“青童为了我,连孩子都可以牺牲。我当时十分感动。对她说道:‘我不可以那么自私,狠心不要这个无辜的孩子,无论如何,你也要将孩子生下来,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李相如听他所说与自己偷听偷看到的情形多有不符,只暗暗皱眉,但也不立即说破,接着听他说了下去。谷慕风续道:“青童不同意我的做法,当即便我和争执起来,并说男人大丈夫应该立足长远,不应为儿女私情自毁长城。我却认为男子汉做事要敢于担当,不能为了个人私利而背情弃义,做出为人不耻的事情。如果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不敢相认的话,那这人便不配称英雄好汉。我们两人便吵了起来。青童一气之下,打了我两个耳光,然后便转身走了。”

李相如低头看见自己右小腿的镖伤血流不止,当即一弯腰,伸指点了足三里、三阴交、丰隆等几个穴道,血流立止。接着听谷慕风的陈说。

谷慕风嘘了口气,说道:“我受了内伤,现在有气无力,实在是没有精力再说下去,如果你想继续听的话,要等我运气调息将内力恢复得差不多才行。”李相如说道:“咱们是同门师兄弟,之前彼此有些误会,就此一笔勾销。现在我用内力替你疗伤,助你恢复体力。”说完,盘膝坐于谷慕风身后,右掌掌心对准他背心的“灵台穴”,将内力输送至谷慕风体内。

他和谷慕风比拼内力损耗不少,此时已经恢复了五六成。他内力一输入谷慕风体内,一股热烘烘的热流传入谷慕风体内,淳厚温和,如沐春风。谷慕风心中暗惊:“这小子内功真高,不知他从何处学得,莫非是掌门及师叔公偷偷传授给他,他们也太过偏心了。”想到这里,不仅对李相如怨恨,对玉峰及荀玉鹤等人也大为不满。李相如的内力源源传入,当下凝神静气配合李相如的治疗。

李相如以自己的内力为谷慕风疗伤,足有半个时辰,察觉谷慕风体力渐旺,体中的内力有鼓动之象,知道他的内伤已大碍。这才停了下来,可他此时已经累得浑身疲惫,连要站起身来也不能够。

谷慕风得李相如真气相助,精神大为好转,内伤也减轻了不少。当即一跃而起,看到李相如闭目静坐,说道:“李师弟,刚才的故事你还要不要听。”

李相如没有答言,只点了点头。谷慕风道:“好,你既然有兴趣听,我便接着刚才的说完。青童执意要打掉孩子,我却万般不允,就此两人纠缠不休,作不了决断。随着时间推移,青童腹中的孩子越长越大,再过些时日,青童即使穿多宽大的衣服也掩饰不了了。一旦让人得知,我们都将沦入不复的境地。我俩都很焦急,便在前几天,青童再次约我相见,就孩子一事再起争论。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要她生下孩子,便是声名扫地,被逐出武当,也无怨无悔。”

李相如一直认真细听,听到此,不由得鼻孔冷哼了一声,心想:“那晚你们在枫树林约会,一言一语我都听到了,好像恰恰相反,你硬要逼青童打掉孩子,青童却不舍得。我便要看看你的谎言能编到哪个地步。”也不出言打断,任他一直陈述。

谷慕风哪里想到当晚李相如便在不远处偷听到他和青童的交谈,自以为谎言编得天衣无缝,心中暗自窃喜,滔滔不绝地说道:“青童仍然固执己见要吃药打掉腹中胎儿,为此我们又吵了起来。吵了一阵,最后青童说道:‘既然我们的意见不一,再吵下去也是无益,不会有会任何结果。我有一个主意,你听听行不行?’我便道:‘什么主意,你说出来。’青童道:‘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孩子,我有一个基本算得上两全的法子。我偷偷离开武当,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开始武当自上而下会认为我失踪了,肯定派人四处寻找,过一段时间实在找不到,便会将我忘了。等我将孩子生下来过上两年,然后再托人送信给你,你便可以和我母子一家团圆。’”李相如心想:“后面这几句倒是真的,不过是青童牺牲自己来成全你谷少侠罢了。”

一四一 太极神剑(14)

谷慕风接着道:“我思索了半晌,认为青童提出的主意虽然不好,可也别无他法,便勉强同意了。为避免他人发觉,接着我们两人各自回到房中,接下来便没见过面,直到昨天,我闻听青童失了踪,这才猜想可能青童为了不连累我,独自一人离去,居然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她真是用心良苦,我欠她的真是太多了,是我对不起她。”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

李相如心想:“当时我明明看见你和青童沿着溪水的上游走去,后面发生什么事不得而知,但绝不是你所说的简单。”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山洞的,青童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山洞?”谷慕风道:“我也是一年多前才发现的。唉,武当周围群山万壑,未料到有如此一个神奇的所在。我发现了这个山洞后,领着青童来过两次,青童一看便喜欢上了,之后一有空便来,但她谁也没有告诉,青童说,这么美的一个地方,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观瞻,这不是对上天的亵渎么?

李相如道:“你和青童便在这里成就了苟且之事,是不是?”谷慕风脸上一红,好在李相如闭着双目调息运气,并不曾看到。他说道:“李师弟,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你从未尝试过男女之情,当然不懂其中的乐趣了,哈哈。”说着便笑了起来,故意讥讽嘲笑不识男女之情。

李相如不理他这些无聊的语言,说道:“青童师妹到底去了哪里,你真的一无所知?”谷慕风微有怒意:“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反正我说的全是事实,信不由也只能由你。”向李相如走近一步,试探着问道:“你为了替我疗伤耗了不少真气,现在恢复得如何了?你大仁大义,甘愿损耗真气为帮我,我有你这个师弟,真是三生有幸,以后我们师兄弟便尽释前嫌,言归于好,我以前有诸多不是,还希望李师弟多多担待,原宥我的小器。”他故意将说话的声意提得很高以扰乱李相如心神,一边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弯下腰,又极轻极轻地将地上的长剑拾在手中,然后又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直起身来。

他狡猾之极,富于心计,李相如天性纯良,听得他一番甜言蜜语,便信以为真。再者他闭目行气,半点也未曾觉察谷慕风的险恶用心。

李相如道:“谷师兄,以往我也有不是,我也希望我们师兄弟言归于好,不要让师尊们失望。师父前段日子还勉励派中弟子说,武当的兴旺发达便要寄托在我们这一代弟子身上了,我们岂能辜负掌门及师长们的殷切之意?”谷慕风故意高声道:“李师弟你说得对,说得太好了,师兄听来十分惭愧。啊,李师弟,你现在感觉如何了,能不能站起身来。”他生怕李相如使诈装作不能施展内力的样子,诱自己上当。他试探着李相如的同时,又以极慢的速度将长剑慢慢递向他的前胸,如果李相如真的毫无抵抗之力,便迅速出招,一剑刺入他的胸口。

李相如大为感动,叹了一口气道:“谢谢师兄关心,我此时的功力不过恢复了三成左右,勉强可以站起,不过现在站起来,之前的用功又将白费,一切又要重新再来,我想便在此地调运气息待恢复得差不多再起身回去。唉,至于青童师妹的事,我会只字不提,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谷慕风心想:“你这小子连起身都不敢,即便恢复了三成功力又有何惧,老子现在便一剑将你宰了。”手上一运劲,便要将剑推入李相如胸口。忽听李相如说道:“谷师兄,我脖子痒痒的,似是爬入一只蚂蚁,麻烦你帮我看看,将它拿走。”谷慕风心中一惊,心想:“这小子莫非真的是在诱我上当。我不能大意,还是看清情势再说。”又想:“臭小子,让大爷帮你挠痒痒,你受得起么,歇会儿我要让你死得很难看。”当即将剑轻轻收回,说道:“好,我帮你看下,然后将蚂蚁拿了。”李相如道:“多谢师兄。”

谷慕风伸手拉开李相如衣领,在他颈中翻看了一遍,果真看到一只小虫,他伸手将小虫捻起揉死,说道:“果真是一只蚂蚁,不过我已经将他拿开了,还痒不痒?”李相如道:“已经不痒了,谢谢谷师兄。”谷慕风看着他的脖颈和脑袋,心想:“要不我猛然一剑将他的脑袋砍下,岂不更妙?”

提起剑来,刚要从李相如脖颈上砍下,忽听李相如又道:“谷师兄,你猜测青童师妹一个人躲到哪里去了?”谷慕风被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剑又不敢再砍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她又没告诉我。再说了,她安顿好以后,会托人捎信给我,届时我便可以去看她和孩子了。”李相如道:“不妥,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受人白眼不说,又靠什么生活?还是早点找到她,暗中接济,这样不是更好吗?”谷慕风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倒是周全得很。”李相如道:“我比青童还大了几岁,她是小师妹,我这个做师哥的关心一下她也是应该的。”这一问一答之间,李相如却不知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遭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亮,谷慕风心中焦急,心想再犹豫不决等李相如恢复功力便再也杀不了他。以他此时的状况,我手中有剑,明刀明枪地干也可以将他杀死,又有何惧?胆气一壮,当即挺起长剑,用力便往李相如胸膛上扎来。

他这剑用尽了平生之力,与李相如隔得近之又近,剑刚刺出,不料李相如又“哎哟”一声大叫出来,原来又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在他耳朵上狠狠叮了一口,这一口叮得好狠,又痛又痒之下,李相如不由自主地睁开又眼,只见谷慕风目露凶光,手中之剑闪电般奔他胸膛刺来。

一四二 太极神剑(15)

李相如大惊,当即将胸腹迅速一收,往里凹陷了两寸,剑尖刚及肌肤,接着右手大拇指搭于其于四指之上,随手向刺来的剑刃上弹去,他此时功力不过恢复到三成半,但事起仓猝,这一随便弹出之力,便将谷慕风刺来的长剑弹开半尺,差点脱手而飞,谷慕风只感到全身气血翻涌,往后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身子。

谷慕风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本以为这一剑定可将李相如刺个透心凉,不料被他轻轻松松化解。又感到被李相如内力一震,旧伤引动,内心烦闷欲呕。一时之间,只站在原地,调气运息,不敢再上前半步。

李相如在运气调息的关键时刻,被谷慕风偷袭,百急之下,只得防守还击,如此全身气息便被打乱,周身筋脉乱窜,五内如焚,“哇”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子侧卧于地,一动不动。

谷慕风调息了片刻,看到李相如口吐鲜血,知道他已然受了严重的内伤,心中大喜。当于脚步再一次轻轻前移,只移得一步,便听李相如说道:“谷师兄,你还要来杀我吗?”声音嘶哑低沉,显得中气极度不足。

谷慕风顿住了脚步,不敢再逾半步,答道:“是,我非杀你不可。”李相如低低叹了口气,说道:“在临死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否则我死不瞑目。”

谷慕风这时体内真气若有若无,本想不容李相如有喘息之机,但提剑也是感觉颇有吃力,当下暗运内息,口中答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让你死而无憾!”

李相如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进入山洞,是在等最有利的时机杀我?”谷慕风沉声道:“是,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这个山洞,有些事情仍是放心不下,要进来瞧瞧。可是你也太过聪明,白天便发现了端倪。其实我进到山洞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你便接踵而至,于是我便明白有些事情再也隐瞒不了,便躲在暗处偷袭,要将你杀死。可你小子命太大了,至今仍然活着。哼,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李相如又低低地道:“青童师妹便藏在这山洞里,是不是?”谷慕风顿了一顿,说道:“不是。”李相如又道:“她有了你的孩子,你要善待于她。我死了以后,你们俩人的秘密世间便不会有人知道。”谷慕风突然一笑,说道:“你待青童真不错,可惜啊可惜!”李相如问道:“可惜什么?”谷慕风道:“可惜她仰慕的是我,不是你。”李相如道:“我对她纯属是师兄妹之间的关心,你这样说话,是在侮辱她。她听到的话,肯定会十分生气。”

谷慕风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她再也听不到了。”李相如一惊:“她…你…你将她怎样了?”谷慕风镇定如恒:“我杀了她!”李相如心神激荡,身子挣扎了两下,“噗”地一声,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谷慕风道:“她非要生下肚中的孽种,我当然不能同意。那个孽种岂能来到人世?一旦她生下孩子,按照门规,我俩都要废弃武功,逐出武当。我谷慕风文武全才,风流倜傥,还有大好前程,我不能让一个小小女子毁了我。我早就劝她将胎儿打掉,可她偏偏不听,还用腹中胎儿要胁我,是她逼我的。”谷慕风说完笑出声来,可那笑声如同枭呜,听来殊为刺耳。

过了良久,李相如才道:“所以你就杀了她,同时也杀了你的亲生骨肉。”谷慕风突然大叫道:“是,她妨碍我的前程,她和那个孽种会让我身败名裂,永远翻不了身。我要让她死!她和那孽种一死便万事大吉了。”话音刚落,猛然提起剑来,往李相如身上急刺。

在两人对答之时,李相如暗运内力,只感到全身瘫软无力,五脏忽冷忽热极为难受,知道刚才谷慕风攻击时被迫防击,打乱了周身脉博气息,已经轻度走火入魔。他暗中试了一试,只有两手的五根手指能够动弹。

他身子侧卧,右手刚好搭在谷慕风那柄被内力震成弓形的长剑之侧,那剑已经是一柄废剑,谷慕风当然不会留心。

谷慕风在情绪失控之下,陡然向李相如再施杀手。他经李相如以内力相助后,内伤好了许多,适才被李相如指弹长剑,对内伤有所影响,但两人对答之间,暗暗调息,身上又有了气力,待两人说到杀死青童一事,他心中确是有愧,急怒之下,便如同疯子一般,再次向李相如发难。

这次李相如已经有所准备。

待谷慕风一动,他右手五指早已经搭在那柄废剑的剑柄之上,那柄弯成弓形的剑便如同长了翅膀,“突”地跳了起来,李相如躺在地上,五指搭住剑柄,那弯剑在他五指灵巧的挑动之下,飞速转动,只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转瞬间李相如便用手指上跳动的弯剑将谷慕风闪电般攻来的七剑一一化解。

谷慕风七剑无功,再度挥剑向他其余部位刺来,头颈腹腿无一不是他攻击的对象,他已经确定李相如连坐起来的能为也没有了,当即展开武当剑法的精妙招数,将李相如罩于剑网之中。

那柄弯曲的长剑在李相如五指的拨动之下,仿佛有了生命,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忽前忽后,李相如的五指如同有一种魔性的引力,将那剑控制得来去自如,上下随心。居然将谷慕风的进攻一一化去。

李相如使出的正是太极剑法中的招式中的“大魁星式、乌龙摆尾、青龙出水、风卷荷叶”等招数,他太极剑法刚刚练成,之前从未一试深浅,如今在急难之中使将出来,果收奇效。

两人过了七八招,李相如渐渐感到呼吸急促,手指有些麻木,那柄弯剑转得慢了下来,也不如之前灵活自如。他心知自己坚持不了多久。而谷慕风可以自由走动,在三尺之外进攻,如此下去,再过得几招,自己手指动弹不了,便只能任他宰割。心生一计,那指上的弯剑速度便慢了下来,大腿的上方便露出了一个空门来,谷慕风以为他气竭息穷,心中一喜,踏前一步,一剑便从空门之中刺下,正中李相如大腿,李相如大叫一声,鲜血迸溅。与此同时,李相如手指转动长剑,看准了谷慕风的脚踝,使出“左右旋风式”中的“左旋风式”,弯剑向左回转,弧形正缠在谷慕风的脚踝之上,向左一缠一带,谷慕风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向崖边冲去,未等他立住足跟,李相如又使出“右旋风式”,手指勾动长剑,向右一缠一带,谷慕风两足凌空,“啊”地长呼一声,一个跟头便栽下了万丈深渊。

李相如用计将谷慕风赚近身前,腿上生受了一剑,再用太极剑法中的神妙招数将他裹下万丈深渊。他松开麻木的手指,那柄救了他性命的弯剑便置于悬崖边上,听着谷慕风的惨呼声渐远渐隐,再也不能听见,眼中不禁溢出了泪花。

他迷惘而痛苦地想:“是不是一个人真正喜欢另一个人,无论对方对自己多坏都仍然会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牺牲生命,就好比青童于谷慕风;是不是一个人仇恨另一个人,无论对方对他多容忍多宽容都不会被感动,一样不会饶恕对方,一样要取对方的性命,就好比谷慕风于自己。难道这就是人性?”

一四三 太极神剑(16)

天已经大亮了。李相如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被谷慕风刺伤的大腿血流不止,浸湿了他的裤腿,然后又流到地上。他还不能为自己止血,只有等内力慢慢恢复。

他是否会鲜血流尽而死,一切听天由命看造化。

经过谷慕风事件后,他才真正知道人心的险恶。后来他行走江湖,对人才多了一份提防之心,不再似以往那样的单纯和幼稚,也是源于这次的教训及记忆。

李相如躺在地上,调匀呼吸,运功行气,他已经轻度走火,本来手指可以活动,但经适才恶斗谷慕风以后,全身麻痹,现在连手指也不能动作了。

他便这样躺在平台之上,距离悬崖边缘仅有三尺远近。他行气运功,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出来,照在身上,暖烘烘;太阳当顶,焦灼地暴晒,汗流浃背,太阳偏西,温度下降,风吹来凉飕飕的。黑夜来临了,一天过去了。

他又饥又渴。幸好腿上的伤口在血液流出来以后被裤子粘住,将伤口覆盖,血流不知不觉已经止住。

又一夜过去,到得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可以活动,之前和谷慕风斗智斗勇几个时辰,腿上受了两处伤,失了很多血,他已经焦渴难耐。抬眼看到头上离地丈余的松枝上结满了松果,这时正值松籽成熟之时,松果夹缝中衍生了许多松籽,将松籽的硬壳剥开便是又香又甜的松肉。武当山上多有松树,以往李相如和青云等人在这个季节每逢闲暇便会到前山后山打下松果,剔食松肉,一快朵颐。

他挪动手指,从地上夹起一颗石子,夹在拇指和中指之间,向松枝上的松果弹去,一个松果应声而落,他如法炮制,一连打下了七八个松果,有几个滚得较远,也有四五个落在了身畔,他将身畔松果中的松籽抠出,将松肉剔出,放入口中,只感到清香可口,美味异常。

将四、五个松果中的松肉吃完后,他感到身上有了几分气力,内力复元的速度较以往快得多了。到了第二天手臂便可以活动自如,他依然拣身边的石子击打头顶上空松枝上的松果,撷取松籽为食,可到了第三天,周围的石子已经全部拣光打完,头顶松树上的松果已经被打得所余无几。有些落下来隔得较远,又无法取来为食。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的上半身已然有了反映,李相如坐直了身子,只不过又腿依然麻木毫无知觉,他行气导息,可真气每一到得下半身便感到阻滞不通,试了几次后,便头晕眼花,心跳加剧,烦闷异常。他不敢强试,叹了一口气,心想只能慢慢运用内力打通经脉,如果急于求成,强行催通,搞不好便会全身瘫痪。

到了第四天中午,他正饥渴得不行的时候,忽听平台上空传来一阵鸟鸣,仰头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兀鹰在空中盘旋,似乎正在觅食。

李相如心想:“这扁毛畜生看样子想要下不叼我,我何不将计就计,装死等它飞近,然后将它打将下来,如果成功,便够我对付一两日了。”当下便捡了两枚这几日打下来的已经剔过松籽的废弃松果扣在掌心之中。然后躺倒在地,双眼微闭,暗中观察着兀鹰的动静。

那兀鹰在空中侦察良久,看到平台上的李相如长时间躺着不动,以为是具死尸,到距他十余丈的上空飞了几圈,李相如仍然一动不动,兀鹰在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清脆地唳叫一声,如同箭一般从上空直窜下来,飞翅扑向李相如的脑袋。它的嘴似钢钩,锋利无匹,如被它啄到,非将脑袋啄个大洞不可。

李相如早已经暗暗觑准,偷眼看到兀鹰向自己猛扑下来,待它快接近之时,一运劲,手中扣着的两枚松果便“嗖嗖”射出,两枚松果一枚打在兀鹰的肚腹之上,一枚打在它的右翅之上。

李相如运足了内力,这松果的劲道不亚钢珠铁弹,登时将那兀鹰的肚腹打穿,翅膀打折,那兀鹰凄鸣数声,扑棱棱便从半空掉落下来,正落在平台之上离李相如丈余的地方。只见它肚腹之中鲜血汩汩流出,并未立即死去,只是受了重伤,仍在台上挣扎颤动不已。

李相如斜了身子伸手想把兀鹰抓到身前,喝其血食其肉,可无奈兀鹰距他仍有数尺之远,无论如何伸长手臂,仍是难以抓到。试了数次,累得筋疲力尽,最后只能放弃。

忽然他看见在崖边那柄弯剑,心中有了主意,伸手抓在手中,先向左挥出,接着又向右挥出,然后转了两个圆圈,那柄弯剑从他手中飞出,钩住了那只垂死的兀鹰,忽地一声,又再飞回到李相如手中,与此同时,那只兀鹰已经被弯剑拖到了李相如身前,原来李相如适才使出的是太极剑法中的“燕子衔泥”一招,用的乃是借力用力四两拔千斤的巧劲,李相如一试之下,又奏奇效,方确信太极剑法的神妙,是绝世不二的剑法,不由得又惊又喜。

他早就饥渴难耐,两手抓起那只兀鹰,张口对着它肚腹流淌的鲜血就吸,鹰血流入口中,有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可他哪管得了这么多,只到吸了个够,直到那兀鹰血已经被吸得差不多了,奄奄一息,这才罢休。

李相如伸袖子抹了抹嘴,伸手又将鹰毛拔尽,张口咬下一块生鹰肉大嚼起来。他以前在绝壁上苦苦求生五年,茹毛饮血已经习以为常,此时又饥又渴,更顾不得那许多了。他饱吃了一顿生鹰肉后,感到精力大增。

然后闭目坐正,凝神导息,运功疗伤,感到进展神速,到了第三天早上,双腿已经可以微微活动,原来那鹰血对他功力的恢复却有相当的益处。他将剩下的生鹰肉吃了,又再行用功,到了第四天的早上,便勉强可以站起身来,慢慢行走,腿上和两处创口已然结疤,但要如同平日一般正常行走,爬高下低,却还不行。

他既能走动,觅食便方便得多。心中盘算再打只兀鹰或其他飞鸟下来吸血补充体力,等了多时,但再也没有见到飞鸟出现,不得已只好捡了石块或废弃的松果将悬崖上松树上的松果尽数打落下来,剔取松籽松肉充饥御渴。

到了第五天,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到五成的样子,寻思不能再作耽搁延宕,一定要尽快回到武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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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太极神剑(17)

李相如沿着来路,穿过壁隙,进入繁星幻洞,越过瑶池天潭,穿越外面的嶙峋石洞,然后下山,涉过溪流,急急忙忙赶回武当。

他和谷慕风六日未归,武当上下再就乱成一锅粥了。

当众人看到李相如一身血污,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武当山门时,都惊得呆了。

这时候到武当山下寻找青童的人尚未归来,只有留守派中的弟子,不过李相如和谷慕风连续六日未归的信息,荀玉鹤已经命人飞鸽传信给率众弟子下山的罗飞鹤诸人,派中接连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罗飞鹤接到信息后,心急如焚,当即留下几名分弟子继续寻找青童,然后率了青云、璇规等弟子,正在赶回的途中。

青石率先看到了李相如,跑近前来,又叫又跳,拉住他的手问道:“相如师兄,你们这几天去了哪里?掌门、师父我们都急坏了。”他是罗飞鹤三年前新收的弟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又看到李相如衣裤上全是血污,又惊问道:”咦,相如师兄,你受伤了,你怎么受的伤,还搞得全身都是血。”向左右看了看,又问道:“谷师兄呢,怎么只有一个人回来?”

他连珠炮似地问了一边串问题,李相如的伤势本不大好,加之又进洞下山,爬坡越坎,身体虚弱不堪,青石的问题他那有精神回答,只说道:“快领我去见师父师叔,我有重要事情禀报。”

青石忙不迭地答应着,搀扶着李相如朝“忘我堂”而来。

距“忘我堂”还有老远,青石就大叫着:“掌门,师叔,相如师兄回来了。”此时荀玉鹤、张白鹤还有其他几位派中“鹤”字辈的道人正在商议青童失踪和李相如、谷慕容风数日未归之事,都觉得三人事情大有蹊跷,说不定其中还大有关联,正在分析探讨、难下定论之时,便听到了青石的喊声。

几人大喜,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快步迎出门去,荀玉鹤走在前面,余人跟随于后,当看到青石搀着浑身血污的李相如时,都是大吃一惊。

众人忙将李相如扶进房中坐下,青石倒了一杯茶来,李相如端起来一口喝了,一连喝了三杯,这才有了几分精神。

荀玉鹤看到李相如精神好转,这才沉声问道:“相如,你和慕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到现在才归?”

李相如道:“师父,这事弟子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弟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我,我,……”情急之下,竟然说不下去,连连咳嗽。

这几日来,李相如躺在石洞外的平台上疗伤,想到谷慕风坠到崖下身死,心中着实不安。虽然谷慕风屡次想要杀他,谷慕风不死,他便一定要死,不得已自卫,虽无杀他之心,可终归还是被自己用太极剑法将其打下山崖。再说谷慕风丧心病狂,从语言中可听出他竟狠心将身怀六甲的青童推下山崖,实是百死难赎其罪,可李相如心地善良,谷慕风无论怎么讲也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他却亲手将其送入深渊,每每想起,又是伤心又是自责,是以荀玉鹤一问起来,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荀玉鹤见面色陡变,安慰道:“你不必害怕,也不必隐瞒,如实说来。我和你几位师叔自当禀公而断。”

李相如定了定心神,这才将之前如何无意中发现谷慕风和青童的私情,后来青童有了身孕,青童要留下孩子,谷慕风为了自己的前程执意要将孩子打掉,于是两人起了争执,青童失踪的头天晚上如何又无意中看见青童和谷慕风向枫树林边溪流的上游走去,接着青童失踪,谷慕风又神态可疑,自己如何夜探枫树林,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山洞,却被谷慕风暗中偷袭,数次差点丧命。后来谷慕风告知已经杀死青童,并要杀自己灭口,自己被迫自救反击,奋力将谷慕风打下山崖,可自己也身受了重伤,差点走火入魔,只能躺在那山洞之外的平台之上行气疗伤六日,待伤势有所好转,这才急忙赶回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他这一讲,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荀玉鹤等人终于将整个过程听明白了。

荀玉鹤等人听完先是惊愕,接着便是义愤填膺。荀玉鹤站起身来,伸掌“啪”地往桌上一拍,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显然是愤怒之极,只听他说道:“如果你所言属实,谷慕风这逆徒丧尽天良,百死莫赎其罪。”

李相如从椅上站起,屈膝跪下道:“师父,众位师叔,弟子所说句句是真,如有半句虚言,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虽然谷师兄苦苦相逼,弟子被迫自卫,但他始终死于我的手中。按照门规,弟子已经犯了‘不得同门相残’的规条,无论怎么处罚,我都心甘情愿,不会有半分怨怼。”

李相如说出这番话来,荀玉鹤及余人都是面面相觑,在座众人深知李相如淳厚善良,从不撒谎,又是未来掌门之人选,可说武当未来的兴衰荣辱与他有莫大的关连。再才在寻找青童之前他也将谷慕风和青童的部分事情告知荀玉鹤,可见他诚实至斯。荀玉鹤更是犯了难,李相如是他的徒弟,如果信了李相如所说,便有偏袒的嫌疑,现下谷慕风和青童已死,死无对证,单凭他的一面之词,难以服众。如果不信李相如一味用门规量罚,万一冤枉了他,岂非武当的损扶和羞耻。因而一时之间,均不各该如何办才好。

掌门没有表态,余人更不愿对此事置喙,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李相如叩头道:“师父,众位师叔,弟子深知一面之词,实难采信。可以先将弟子羁押起来,派人到谷底将青童师妹及谷师兄的尸首寻回,再做定论,不知各位师尊意下如何?”

忽听青沙回报道:“罗师叔一行回来了。”荀玉鹤道:“他回来得正好。”话音才落,只听脚步匆匆,霎时便到了门前,罗飞鹤风尘仆仆地走进屋来。

与众人见过礼后,罗飞鹤看到一身血垢跪于地上的李相如,愕然道:“我接到掌门师兄书信,声称相如和慕风数日未归,怎的相如又在这里?”他手指跪着的李相如,口中却询问荀玉鹤及余人。他急速赶回武当,径奔“忘我堂”而来,李相如回转的消息还未有人告知于他。

荀玉鹤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师弟,你先坐下歇歇喝口茶缓口气再说。”罗飞鹤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青石捧上茶来。

过了片刻,荀玉鹤这才对李相如道:“相如,你有伤在身,不要跪了,起来坐着,这事我和你几位师叔会作周全计较。”李相如谢了,起身重坐回先前的椅子上。

荀玉鹤对罗飞鹤道:“二师弟,本派不幸,发生了几件难以决断的大事,你回来便好,我们商榷一下该当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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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太极神剑(18)

罗飞鹤道:“掌门师兄请讲。”荀玉鹤便将李相如所言的过程大致复述了一遍。罗飞鹤听完后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抱拳作了个团团揖,说道:“各位师兄、师弟,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众人见他忽然行起礼来,都心存疑惑。纷纷说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有什么但讲无妨!”

罗飞鹤这才道:“我觉得相如句句属实,并未有一字谎言。”荀玉鹤道:“罗师弟何以如此武断?”罗飞鹤道:“掌门师兄,各位师兄弟,请试想一下,谷慕风摔入万丈悬崖,想来必死无疑。既然青童和谷慕风皆已身亡,当然死无对证。那他具体是如何死的,除了相如一人之外,谁也不得而知。如果相如要撒谎的话,他可以编出无数个谎言,或者说根本不知谷慕风往何处去了,或者说谷慕风为寻青童失足摔下山崖,总之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要编这些谎言,想来不是件难事。”

众人听到这里,都频频点头。罗飞鹤又道:“相如是个至诚之人,他之所以不捏造谎言,是因为他有承担,有正气,是个敢作敢为的武当弟子。说到底,这也是我武当之幸,江湖之幸。”

荀玉鹤面呈喜色,说道:“罗师弟言之有理,各位以为罗师弟之言如何?”余人均道:“相如行事为人素来被称善道,我们也相信他所说属实。”这时忽听一人道:“即便我们都相信他所说的全是实话,可武当上下数百人,不一定人人都信了。”说话之人名为陈云鹤,是玉秀道长的徒弟,陈云鹤论年纪龄和资历都比荀玉鹤还要深,还要老。他的性格颇有几分像玉秀道长,耿直火爆,从不拐弯抹角,为此人送他一个外号“霹雳道长”,他此时发话,说的话不入耳但却是事实。

荀玉鹤点了点头,说道:“陈师兄说得有理,这事处理得不妥,便会令武当蒙上处事不公的污名,我武当享誉江湖数百年,为武林之圭臬和表率,每行一步都须得小心谨慎,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招人口实,坠落威名。”想了一想,对李相如道:“相如,你虽然是我的徒儿,但我也不能偏私,如你所说,先委屈一下,先将你押下看管起来,待将青童和谷慕风尸首找到后,再作区处。”随即问余人道:“大家以为如何?”

罗飞鹤等人道:“这样最好,不过相如,清者自清,你也不必担忧,到时自会给你个满意的交待。”李相如躬身道:“弟子犯了门规,惶惑不安,理应受到惩处。”荀玉鹤对门外高声叫道:“来人,将李相如押下去,好生看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探望。”青沙和清石应声从门外走进来,对李相如说道:“师兄请吧!”李相如对荀玉鹤众人施礼道:“弟子告退。”跟着两人出房去了。

李相如走后,荀玉鹤道:“青童和谷慕风已然不幸。为今之计,便是要将俩人的尸体尽快找到,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怎么说他们也是我武当弟子,总不能就此让他们曝尸荒野吧!”众人点头称善。

张白鹤道:“听相如所述,那座山应该便是大夫山。”他自幼便在武当长大,对武当周围的一山一沟,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听到李相如的描述,便知道那坐山名为大夫山。

罗飞鹤道:“不错,正是大夫山。不成想那大夫山山腹内居然别有天地,另有乾坤唉,我们在武当数十年,居然一无所察,也算是糊涂得很了。”

荀玉鹤道:“今天天色已晚,明天一早,便出动所有在山上的弟子到大夫山下面深谷中寻找。”接下来又做了一番安排,众人这才散去。

青云和璇规知道李相如与谷慕风的纠葛后,深为他担忧,到了关押李相如的静室,想要见他一面,不料看守的小道士说掌门有令,不准任何人探望,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武当山集了所有人手,到大夫山的谷底搜寻青童和谷慕风的尸体。

那大夫山谷底道路崎岖,怪石嵯我,极为险峻难行,武当数十名弟子费尽心力,寻到傍晚,终于发现了一株大枝上挂着一具女尸,众人忙合力将那尸体从树上抱了下来,一看之下,但见那人已经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但从衣饰身形,依稀可认出正是青童,再看她腹部隆起,显然怀了孩子,她这一死,便是一尸两命。

璇规、青悠等女弟子见到青童死得如此之惨,不禁抚尸痛哭,其余男弟子见状也不禁潸然泪下。众人又四处搜寻谷慕风尸首,但始终没有发现,眼看天色快黑,只得作罢。

武当众弟子将青童尸身运回武当,荀玉鹤等人看罢,也是心酸不已,命人将青童好好安葬,并作坛为其超度。至于谷慕风死不足惜,便让他曝尸深谷,喂豺狼虎豹也无人怜惜于他,至于他的家人寻来,实话实说,悠悠众口,不怕他们不信。

青悠平日里与青童交好,情同姐妹,青童与谷慕风的私情除了李相如以外,她是唯一的知情人。现下看到青童死得如此惨烈,心中悲恸,当即找到荀玉鹤,跪在众人面前,将谷慕风和青童的事一一和盘托出,最后道:“我只顾师兄妹之情,至始至终帮他们隐瞒着各位师尊,到以致害死青童不说,也触犯了门规,愿受处罚。不过相如师兄是无辜的,还请宽恕了他吧!”

既然有青悠为李相如作证,荀玉鹤及武当众人也确信了李相如无辜,谷慕风之死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于是便命人将李相如放了,好好疗伤治疾。

自此,一场风波和浩劫总算平息,可武当损了两名弟子,不得不说是一种打击。李相如回到房中,青云早准备好伤药为他洗擦伤口,上了武当的创伤药后,再包扎停当,忙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处理妥当。

李相如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这才全部复原。经此事件后,李相如成熟了许多,青童和谷慕风的死,使他重新思索人事和江湖,思索生与死,名与利,得与失,成与败。

武当发生了偌大的事,玉峰道长始终不知,因为荀玉鹤生怕影响到他,是以传令不许任何人向他透露,免得他操心分神,伤了身子。

转眼数月过去,青童和谷慕风的事随着时光流逝渐渐被人淡忘。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几个月来,李相如专一养伤,刚学会不久的太极剑法又变得荒疏了,几天前,荀玉鹤专门对他的剑法作了考较,已有不满之意,因此,李相如必须得抓紧时间将落下的课尽快补上。

一四六 太极神剑(19)

谷慕风既殁,璇规和李相如之间便没有了障碍,在李相如养伤期间几乎每天都来探望,闲谈之中,李相如也了解到了璇规和谷慕风就是很纯洁的师兄妹关系。璇规道:“我们一直都谨守武当门规,并不敢越雷池半步。我待他有如哥哥一般看待,他确实有与我结好之心,可我只装作不知,要不然,他也不会迁怒于你。如果要是我心思稍有所动,说不定就和青童的下场一样。”说到青童,不禁又难过起来。

李相如道:“谷慕风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但他确实是个习武的天才,他的死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十余年来,武当培养他耗费了许多心血,各位师长对他也曾寄予厚望,他落得如此下场,一方面是痛心,另一方面也是惋惜。希望我武当弟子今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两人心结既已解开,情感日益弥笃。

这日,李相如完全痊愈,到“忘我堂”拜见了荀玉鹤、罗飞鹤及张白鹤等人,然后又到“静思堂”向玉峰道长请安。之前荀玉鹤便将谷慕风、青童及李相如三人的事情向玉峰作了报告。由于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一切归于正常,玉峰听后只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下玉峰道长见到李相如,不等李相如说话,便道:“相如,你的伤势如何了?”李相如大为感动,说道:“弟子已经完全好了,多谢师叔公挂念。”接着他将如何撞破谷慕风和青童私情,谷慕风要杀他灭口,以致如何自救使得谷慕风自取灭亡的事情一一向玉峰作了禀报。

玉峰听后沉默良久,缓缓说道:“师门不幸,我武当前后不过二十余年的时间,便出了两位天份奇高,但又品性恶劣之徒,一个是唐文鹤,另一个便是谷慕风。有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切都只能怪他们自己。你就不要自责了。”歇了片刻,又道:“学武之人,德在先,武在后。如果品行不佳或是品行恶劣,武功越好为害越大。所以习武首要修德。德行不至,便会遗祸江湖,相如,这一点,你要记住了。”李相如躬身道:“弟子铭记在心。”

玉峰又道:“掌门师兄在世时,便对你器重有加,你千万不能辜负了他对你的期许。你习武正值重要关头,太极剑法靠的正是天长日久的细心揣摩和详加习练,千万不可中断和荒废。”李相如道:“弟子这两个月虽然躺在床上养伤,不能执剑实实在在习练,但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弟子每天都要在头脑中过上几遍,遇到琢磨不透之时,便会向师父请教,并仔细加以领悟。两个多月以来,弟子自觉非但没有退步,于剑法的精髓神妙又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玉峰面呈喜色,说道:“如此甚好,我放心了。武学之道,悟实大于习,习不过是形,悟才是武学之魂,你能领悟武学之道,离大成已经不远了。”李相如肃然道:“多谢师叔公教诲。”

李相如告辞出来,将玉峰的一席话向荀玉鹤作了转陈。荀玉鹤道:“你剑法已窥门径,现下便是对剑招的精微奥妙领悟稍有欠缺,以你的禀赋,不出一年,定能有所成就。你要勤奋苦练,细加参详。不明之处,可随时向我求教。”李相如依言谢过,自此每日到碎玉台习练太极剑法。

自从李相如在繁星幻洞外的平台上仅以五指之力将谷慕风逼下山崖,他才对太极剑法的神奇深信不疑,因此习练起来更是精神百倍,比之前又投入忘我了许多,太极剑法的进展颇为神速。

半年时间倏忽而过,李相如的太极剑法已经基本练成。荀玉鹤一考较之下,大为惊喜,深知李相如对剑法剑意的理解和参悟,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境界,所欠主要是功力与剑法的娴熟统一运用。

这日,荀玉鹤对李相如说:“武当功夫有‘三绝’,你是否知晓?”李相如道:“武当名震江湖的便有三十六神功,其余常见的如武当绵掌、武当长拳、五行太乙拳等等,多不胜数,师父所说的三绝,弟子委实不知,不知是哪三绝?”

荀玉鹤道:“你年纪尚轻,未入江湖,有些事情了解得不多。真正威震江湖的武当功夫有三种,人称‘武当三绝’,便是伯阳真决、太极拳法、太极剑法’,伯阳真决是道家的守成剑法,招式虽然不多,但是一招一式不可小觑,剑法精微奥妙,比武当剑法犹有过之,只因本套剑法习练时要较深厚的内功底子,故普通武当弟子习练不了,如果强行练习的话,便会损耗自己身的内力,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有性命之危,所以一般四十岁以下的弟子不允许习练。如此一来,所会的人不多,在江湖中名声反不及武当剑法显扬。”

李相如道:“难怪弟子入门近十载,少听师兄弟们谈及,原来他们都未习练过,当然不了解这套剑法的精奥。”

荀玉鹤点点头,接着说道:“太极拳和太极剑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太极拳自百余年前便名动江湖,大凡江湖中人,不知太极拳者便被视为见识短浅,为人讥笑。不识武当太极拳者如同不识少林达摩剑法,会被江湖同道所轻视。太极剑法是在太极拳法基础上成创,晚了太极拳法约三四十年,在实战之中,其威力和神妙比太极拳更为胜之,因此太极剑法不出则已,一出便声名赫赫,超过了太极拳。久而久之,在我武当数十种技艺中,以伯阳真决、太极拳、太极剑为江湖中人最为推崇和惧怕,便得了‘武当三绝’的称谓。”

李相如听得频频点头。荀玉鹤又道:“如今太极拳及太极剑法你都已有所成就,只要勤练不辍,假以时日,定会在江湖中大放异彩,唯有伯阳真决,却还不曾传你,现下我便将伯阳真决都传了你,望你集武当功夫于大成,将我武当功夫传扬后世,以彰天下。”

李相如见荀玉鹤将自己所得倾襄相授,并无半点藏私,心中感动。当即跪下道:“师父对弟子的恩情天高地厚,弟子不知何以为报?”荀玉鹤道:“起来,起来,你是我的徒弟,我一身武功,不传你又传给谁,这是为师份内之事,你不必如此。只要你勤学苦练,用一身武艺造福江湖,多行仁义之事,这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李相如道:“谨记师父教诲。”叩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伯阳真决又名“玄微剑法”,只有二十一招,招式端凝厚重,威力甚巨。便对内功的要求颇高,李相如这几年修练《无为心法》已经有了一定火候,加之十多年前在昆明山洞中得到的《南华心经童子篇》自行习练,无意中练成了较为正宗玄奥的内力法门,虽然现在年岁长成,那《童子篇》中的内功不能再练,但所打下的内功基础已经相当于江湖中一流高手的水平,因此习练起《无为心法》来进展神速。

一四七 太极神剑(20)

《无为心法》原本是武当流传下来的无上心法,非资质上佳及禀赋奇高之人不能传之,武当派中玉树道长不过传了五人,便是唐文鹤、“武当三鹤”、陈云鹤,按常理而言,所有的武功于本派之中均该一视同仁,不得厚此薄彼。可《无为心法》是武当内功心法的镇派之宝,玄学内功的正宗,所传之人的人品、禀赋都要详加考察,因此,能传之人均非凡品,既要有德,还有有天份。李相如如此年轻便能习练《无为心法》,算是个特例。

荀玉鹤教授李相如《伯阳真决》,此时李相如非往昔可比,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他的太极拳、太极剑也有所成就,伯阳真决的招式和太极拳、太极剑的原理同出一辙,因此一点即通,一教即会,这套博大精深的不过用了十余天便全部练成了。

荀玉鹤大喜,这日教完伯阳真决的最后一招“道在心”后,对李相如说:“我毕生的功夫已都教给了你,能练到何等程度,能有多少成就,全在于你自己了。”又叹了口气,说道:“方今天下又是大乱,我等学武之辈,正可借机一展鸿图,行侠仗义,为解百姓之危,安天下出一己之力。”

李相如奇道:“满清入主不久,天下初定,怎么这么快又乱起来了?”荀玉鹤道:“你久处山上,专心练武,不闻外事,不了解江湖之事也不足为奇。满清入主中原后,为了表彰奖励有功之臣,便分封了一些有大功于满清社稷的汉人大臣为藩王,如此便分封了三藩,三藩是指镇守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驻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驻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这三家藩王雄霸一方,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强大的力量,威胁到清政权的统治。”

李相如听到”吴三桂“三个字时,感到尤为耳熟,不过他自来武当后便记不起前事,现在听到荀玉鹤提及,不过心中一动,瞬间便消逝了。

荀玉鹤又道:“当今的满清皇帝康熙眼看各处藩王势力坐大,时日长了,恐生异心,为了巩固江山,便于数年前便提出了削三藩的策略,对于削藩一事,广东的尚可喜、福建的耿精忠尚可勉强接受,可云南的吴三桂便不干了,他自侍功高爵显,拼了老命,当了汉奸受到万人唾骂,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富贵,怎可甘心就此失掉,大怒之下,便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起兵造反,他打着兴复明室的大旗,这一来便契合了许多汉人心中夙念,一时间各地群起响应。耿精忠、尚可喜对清廷的削藩本来便极为不满,眼见吴三桂举事,趁机遥相呼应。三家藩王联手,只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攻克了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江西湖南等省,清兵节节败退,满清江山已经岌岌可危。”

李相如刚要张口说话,只听荀玉鹤长叹一声:“战火一起,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吴三桂虽然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但他当年将山海关打开,迎接清兵进关,成了不折不扣的卖国贼。如今又为了削藩事宜,起兵反清,从者虽众,但究竟结局如何却尚不能得知。可惜如今前明朝朱家无后,否则便可借此机会匡复明室,复我汉人江山,将鞑子赶出关外。”

荀玉鹤顿了一顿,说道:“你武功初成,此时正是学有所用的大好时机。你师公本为前明旧臣,明亡后才到武当出家,但他老人家无时无刻不思考反清复明大业,无奈时机未到,抱憾而终。你是我武当弟子,你师公对你另眼相看,你可借此机会参与到反清复明的洪流中,完成你师公未遂的意愿。”

李相如躬身道:“相如身为汉人,又是武当弟子,绝不辱没武当侠名,也绝不会辜负师公、师父厚望。”

两人此番谈话过了两个月左右的一天深夜,李相如正按照《无为心法》中所载的运气导息的法门引导,在体内行功练习,将气息在全身运转了两遍,只感觉丹田中暖洋洋,如沐春阳之下,舒畅无比,自知内力又更上了一层楼,心中欢喜。看看夜已入更,便上床睡了。

因青云白天奉命下山办事,房中仅有他一人。到了二更左右,李相如在睡梦中忽听门窗微微一响。他是习武之人,便在睡梦之中也别常人保持了三分警惕,只这一声极轻的响声,便已经醒来。

他心知必有异动,刚要起身,只听“嗤嗤”数声轻响,早有几枚暗器从窗外射入,直奔床上。与此同时,一名蒙面人风一般从窗口跃进房中,挺剑便向刺向床上的李相如。

李相如甫一发现情况有异,体内内力流转,随手抓起床上的被褥一卷,几枚暗器便被卷入被中,手上的内力一运,随着手掌传递至被褥之上,那软薄的被褥立刻变得如钢似铁。李相如举起被褥一迎黑衣人刺来的长剑,黑衣人的长剑便刺入了被子中,李相如抓住被子一旋一扭,黑衣人低呼一声,手掌如被火把烧着了一般,立即缩回,长剑便脱了手,留在了被褥中。

与此同时,从窗房中又窜入两名蒙面人来,门此时也被撞开,又有两名黑巾蒙面之人闪身而入,身法均利落不凡。五人忽拉一下,将李相如团团围住。

李相如沉声问道:“几位是什么人,可否报上名来?”那五人并不答言,互相使个眼色,挺起手中刀剑便向李相如砍杀。李相如将将手中被褥一抖,被衾中裹着的暗器和长剑便向几名蒙面人反射过去,他不名几人底细,手上只用了两分气力,但已经非同小可。几枚暗器和那柄长剑闪电般奔向几名蒙面人,蒙面人赶紧挥动手中兵器格挡,几声闷响之下,暗器均被兵器磕飞,但几人都是手腕阵阵酸麻,后退数步,靠墙而立,对望一眼,心中都是大惊。

那柄剑来势过猛,几人急忙将身一侧,那剑“嚓”地一声,插入墙内,几近剑身过半。

李相如大喝道:“几位朋友不通姓名,也不出声,在下不客气了。”几名黑衣人仍不答言,挥动兵器再度攻上,寒光闪闪之中,又将李相如包围。李相如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手中棉被往几人身前一抛,黑衣人挥动刀剑,但听扑扑之声不绝,刀剑光影闪动,棉被便全部被绞碎,棉絮在空中缕缕飞舞,有若飘飘瑞雪。

李相如叫道:“可恶。”欺身上前,身形如同鬼魅,眨眼间便到了正对面的蒙面人面前,伸出左掌往他左肩上一搭,右手一掌拍向他的前胸“膻中”穴,他这是太极拳中的“穿云手”,蒙面人急忙横剑削他的手腕,不料李相如左手在他的剑身上一拔,他这一剑便向右刺出去,正刺在攻向李相如右侧蒙面人肩膀上,右侧蒙面人“哎哟”一叫,疼得直跃起来,赶紧向后纵出,再一看时,肩膀上被划伤数寸的一个伤口,鲜血便流了出来。

便在这里,只听得“哎哟”之声络绎不绝,李相如用太极拳中的借力打力之法,左牵右引,借敌攻敌,将刺向自己的兵器全部引到敌人身上,几个蒙面人收招不及,均刺在同伙身上,不同程度受了伤。李相如未等他们喘息,身形晃动,在几人之间穿插来去,戟指瞬间点了几人的穴道。

一四八 太极神剑(21)

可怜几个蒙面人,连十招都未走完,便都负伤,又被制住穴位,只得乖乖束手待擒。李相如伸手唰唰唰几人的面巾扯下,借着外面照进的月光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几人竟是青云、青沙、青石、青溪、青水五人。

李相如愣住了。这时忽听门外有人哈哈大笑。武当三鹤及陈云鹤走进屋来,后面还跟着璇规。李相如诧异道:“师父,师叔,这……这是怎么回事?”

荀玉鹤并未答话,出手如闪电,啪啪啪几掌便将五人被封的穴道解开了,对青云等人道:“你们都负了伤,还不赶紧上药包扎。”几人应了声是,望着李相如鬼魅地笑了笑,相互包扎起伤口来。

荀玉鹤这才说道:“近些日子你的武功进展很快,我对你师叔公及几位师叔说起,他们犹自不信,我们为了验证一下,故而命青云等人试探你。一试之下,果真不错。”说完与罗飞鹤等人相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青云道:“我白天哄你说师父派我下山办事,便是要让你一人毫无防备,这一切都是师父有意安排。”

荀玉鹤看到插入墙中的长剑,走近前去,提起右掌在剑侧的墙面上一拍,只见那柄长剑被他掌力一震之下,“得”地一声从墙里便飞了出来,荀玉鹤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顺手递给青石,说道:“幸好是一场戏,如果你相如师弟真是敌人,你的小命便难保了。”他这一掌暗含了太极掌力、武当绵掌掌力、《无为心法》至上内力,数种绝顶功夫融为一体,虽然轻描淡写的一拍,但所产生的力道、力度无不恰到好处,妙至分毫,在场人都是大行家,一看之下,不由得佩服不已,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喝彩了一声:“好!”

青石脸上一红,伸手将剑从荀玉鹤手中接过,低着头说道:“弟子武功低微,真是惭愧!”

李相如不安地说道:“我不知道师父有意试我的武功,下手不知轻重,让师兄师弟受了伤,这个太过于冒险……真是对不起了!”说着对青云等人躬身施礼,说道:“各位师兄师弟,我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你们,还请见谅。”青云受伤最轻,只被青水的剑刺破了些许皮肉,笑道:“相如师弟,你真厉害。还好我们先便猜测到了,因此所有的暗器都是木制的。”弯腰将一枚木制的飞刀从地上捡起,扬着给李相如看。说道:“如果是真的,怕是要出人命。”众人都笑了起来。

罗飞鹤道:“为了试出你的真功夫,我们不得不冒一点险,但下手时都是容了情的。看得出来,你虽然被蒙在鼓中,但从一开始便手下留情,最多用了两三分的功力,可见你心地仁厚。”

李相如舒了口气,说道:“我真是笨得可以,既是同门师兄弟,一出手便可看得出招式路数,我竟从头至尾没能发觉。”张白鹤道:“这是我和你师父师伯商量好的,故布疑阵,有意隐瞒本派武功招式,只命他们将懂得的别派武功招式使将出来,开始并不用本门武功,让你以为真的有人要杀害你,这样才能逼你尽全力施为。如果斗到一定时候,实在没有别的招式,再使出本门武功不迟。不料本派的武功一招未用,便个个乖乖弃剑认输了。”众人又大笑起来。

陈云鹤道:“掌门之前说你功夫已经大成,我犹自不信,可现在看来,掌门就是掌门,果真一言九鼎,不会打逛语的。”荀玉鹤笑道:“陈师弟也学会了开玩笑,真是少见得很。”众人又是一笑。

璇规走近前说道:“相如师兄,你房中一片狼籍,被子也破碎得不成样子,我要替你收拾收拾才行。”青溪、青水等人也道:“这都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一起收拾。”

荀玉鹤对李相如道:“你明日午后到静思堂,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交待。”李相如点头应了,荀玉鹤等人这才离开。

众人七手八脚将房中收拾整齐了,璇规、青石五人才告辞离开。这一折腾,天已经五更。李相如因被褥被毁,便和青云同榻而眠,两人心中兴奋,哪里有半分睡意,又天南海北聊了半晌,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午后,李相如来到‘静思堂’。一进房门,便见到玉峰道长坐于正中的莆团上。以荀玉鹤为首的鹤字辈道长全部在场,一共有十五六人,人人脸上都郑重其事,静静坐着,专等李相如到来。

李相如被吓了一跳,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所有武当耆宿都到场了,如此隆重,该不会是我昨晚伤了几位师兄师弟,要处罚我吧!”想想又觉得不对。

上前两步,躬身向玉峰和荀玉鹤及诸位师伯师叔行了礼。玉峰这才说道:“相如,你坐在最后哪张椅子上吧!”李相如依言到最末的空椅上坐了下来。

玉峰对荀玉鹤道:“人都到齐了,你将信取出来吧!”荀玉鹤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到正中的供桌前,从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匣,那木匣已经上了锁,又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钥匙,将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走到李相如面前,将那封信递给李相如,说道:“这便是几年前你回到武当后,我们所说的那封你师公留给你的信。你师公驾仙前,对我们说这封信一定要你亲自拆封。如果你回不来,便永远让它留存。你师公还说,如果你有幸回来的话,要我将太极剑法传授于你,待你剑法练成后,再将此信交于你拆阅。现在你剑法已成,是时候拆信了。”

李相如双手将恭恭敬敬接过,只见那信封面上写着“李相如亲启”四个字,李相如对玉树的字迹十分熟悉,一看便知是玉树道长手迹。信口用火漆封了,如果有人打开过,也是一看便知。

李相如从怀中掏出火折晃亮,对准封口,将火漆化开,又将火折灭了,重装入怀中,伸手将信抽了出来。

一四九 太极神剑(22)

玉峰等人都静静看着他拆信的整个过程,连一声咳嗽都没有。李相如展开信纸,但见信上的字迹苍劲挺拔,气象宏伟,和封面上的字迹一样,正是玉树道长手书。只见这封信写得极长,至少有十多页的样子,拿在手中厚厚一沓。内容是这样写的:

“相如孩儿:

如果上苍垂怜,大明光复有望,你便能看到这封信。”李相如心想:“师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接着往下看:“回想旧事,恍如大梦一场。我本前明旧臣,明朝灭亡后,我不愿与鞑子为伍,于是来到武当出家入道。人虽遁入玄门,可无时无刻不思反清复明,无奈时机未至,条件不俱,故迁延至今,以致一事无成,引为毕生憾事。可天不亡明,便在二十年前,我竟探得明朝皇子朱三太子尚在人间,并在南方建立后明,于是我便假借云游为名,一路寻至广西,寻到了朱三太子,并传授了他武当功夫,一传数月。我与三太子虽有师徒之实,但无师徒之名,他乃我明朝之君,我是臣子,身份地位不同,因而不能以师徒相称。但三太子是仁义淳厚之君,对我尊重有加。后来我因武当有事,与三太子暂别。可回到武当后不久,便闻三太子被人出卖,为清兵围剿,生死未明。我虽多四处暗访,但仍杳无音信,多年过去,我便以为三太子已经不在人世。”

李相如心想:“师公和我说这些作甚么,什么朱三太子,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时朱三太子已经被康熙杀了十余年,已经慢慢被世人遗忘,加之清政府为了掩人口舌,生怕引起汉人思念旧朝,故明令不许百姓谈论前朝人事,一经发现,便治于重罪,多重原因使然,因而李相如到武当后也从未听人谈论过。

李相如再看信上接着写道:“不料便在十年前的一天,我到西北办理本门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却闻听江湖传言,朱三太子尚在人世,在云南昆明被吴三桂擒获,正在押往京师的徒中,欲交给康熙皇帝处置。我听后又惊又喜,喜的是多年未有消息,不期三太子尚在人间,反清复明大业便有了主心骨;惊的是他既为卖国贼吴三桂擒到,吴心狠手辣,恐怕凶多吉少。想到此节,我心急如焚,急急从西北赶回武当,将派中事情作了交待,便马不停蹄地起到京城,营救朱三太子。”

“到了京城后,我密加探访,得知朱三太子被关押在刑部的天牢之中,已经定了择日问斩,和他一起问斩的还有他的王妃。于是我便潜入牢中,终于在牢中见到了朱三太子夫妇,此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四肢的筋脉早被吴三桂挑断,成了废人。他的王妃却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这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在牢中救出他们任何一人,都不是件难事,可他个一个残,一个孕,要想将两个都从守护森严的天牢中解救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后来三太子作了艰难的取舍,央求我带走他即将分娩的妻子。他们虽然夫妻情重,但为了保住朱家骨血,再不舍也只能分开了。”

“可王妃真是个烈性的女子,当她和我走出牢房不远,回头看到了三太子一个人孤单凄惨恋恋不舍的神态,但决定与他同生共死,一家三口生死与共,死也死在一起,我苦劝无果。便在这时,守牢的大批清兵已经赶来抓我,情势十分危急。当我要离开之时,三太子最后求了我一件事情。”

李相如看到这里,已经被朱三太子夫妇的坚贞和玉树道长的仁义所打动,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后面的情节,后面的内容又写道:“三太子说他当年在广西兵败逃亡到了昆明,装作平民百姓,化名李仕元,娶了当地一个老秀才的女儿为妻,那姑娘名为吴青鸾。”李相如看到这里,心里面“咯噔”一下,觉得这俩个人的名字好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可他到武当后失了忆,以前的事情什么也记不起来,不知怎的,读到这两人的名字,觉得好像和自己有莫大的关联。言念至此,拿信的手不禁微微有点颤抖。

只见信中又写道:“三太子说,我和吴青鸾生了一个儿子,那孩子的名字是她姥爷取的,名唤李相如。”李相如读到这里,全身不由一震,“哎哟”一声便叫了出来。荀玉鹤等人看到他脸色突然变得唰白,却又不便出声打扰,只心中暗暗奇怪。

李相如只觉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口水,又一行行瞧将下去:“那孩子至今十岁,早在我夫妻为吴贼抓前已经失了踪,那孩子腰间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最易辩认。他若在人世,我请求道长帮我将他寻到,抚养成人,为我朱家留一脉骨血,慈炯在九泉之下,必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李相如读到此处,伸手揽起衣襟,看到自己腰间那块月牙形的胎记,和这信中所说的一模一样,心想:“莫非我便是信中所说的朱三太子的儿子,这不是做梦吧?”伸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火辣辣生疼,心中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难过。

信中又道:“我当时一口应承,还立了誓言,目的便是好让三太子夫妇放心,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事。三太子最后又说,如果孩子还在世上,万望我不要教他武功,不要告诉他的真实身份,让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三太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孩子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想着为父母报仇血恨,为大明夺回昔日江山,便一辈子不得安宁,一辈子过着刀口舔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当时不忍拒绝,只得忍痛答应。可要守着这样的承诺是何等艰难和痛苦,我自问无法做到,所以我还是留下了这封信。”

李相如越往下看心中越惊,信中又道:“当年三太子夫妇在京城被斩首示众,行刑的当日,人山人海,百姓闻之三太子将被处死,均前来围观,得知即将分娩的王妃将被吊死,一尸两命,观者无不落泪,无不痛恨訾骂清廷的残忍暴虐。此时,我已查明三太子遗孤便是相如你尚在人世。于是赶到了菜市口,快要行刑之前,这时突然有人来劫法场,场面顿时大乱,混乱之中,清兵为了防止三太子夫妇被劫走,便拼命放箭射杀,当场的百姓死伤无算。混乱之中我看见一个十岁左右衣衫破旧的小男孩拼命向刑台前挤去,看身形年纪便与三太子所说的遗孤李相如相访,当即便将男孩从人群中救起。便在此时,清兵趁势将三太子人头斩落,将身怀六甲的王妃吊死。”

李相如读到这里,不禁全身发抖,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信中描述的景况虽然他并无记忆,可实在过于凄惨,觉得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那信又写道:“我将你救起后,捋起你的衣服看到了腰间的月牙形胎记,确定了你便是明室后裔李相如。当时的你,可能由于亲见父母惨死,受了严重的刺激,便昏死过去。我将你带回武当,你清醒过来后,便忘记了以前的一切。”

李相如心想:“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莫非师公所说的竟是真的。”抹了抹眼中泪水,又往下读:“当时我想,你忘记了前事倒好,以前的经历太过于痛苦和离奇,试想你一个孩子怎么能经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我也不再纠结是否要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你了。如果不如实相告,我心难安;如果相告,又违背了我答允三太子的诺言。我处于两难之间,恰好你失忆了,这件事情,我便一直埋在心底,谁也没有说。因为你的身世太过于特殊。消息一旦泄露,不论是你还是武当将会有灭顶之灾。可有一点我还是违背了三太子的嘱托,那就是我命玉鹤收你为徒,教你武功。因为你是一棵练武的好苗子,浪费了实在可惜,如果练就一身好武艺,说不定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不料天有不测之风云,你却掉下了山崖,我派人拼命找寻,还是没有丝毫发现。数年过去,我想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我还是不甘心,仍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回来。否则将来我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三太子。为此,我每天都在内疚和自责,都饱受心灵的煎熬。”

李相如看到信上的字泪痕犹在,应该是玉树道长边书写边流泪,以致打湿了信纸。李相如也是泪流满面。玉峰、荀玉鹤等人见状更加惊异不已。

那信最后写道:“我将不久于世,实在不忍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带入地下,如果你回不来,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你能回到武当,便会看到这封信,你的身世,决定了你的命运,也决定了你的责任。以后的路如何走,由你自己决定。

写出这些,我心稍可安慰。武当玉树谨拜。”

信的最后落了年月日。

一五O 太极神剑(23)

李相如将信读完,心里面如翻了五味瓶,回想着信中所陈的一切,头脑中一片混乱,似乎记起了很久以前一些事来,但又模模糊糊,不甚分明,他感到头疼欲裂,脑袋如同要炸开一般,突然大叫一声,便冲出房去,手中的信纸撒落于房中的地上。

李相如冲出房来,无意识地狂奔乱走,不知不觉中沿着下山的大路,奔了七八里,他天一脚地一脚奔跑着,忘记方向,忘记疲累,甚至不看脚下的道路是平坦还是崎岖,如同做梦一般。

天,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云层黑沉沉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覆盖、压碎、毁灭。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开始只有几滴,接着便越来越多,最后如倒豆子似的泼了下来。

李相如全身已经湿透,他还是毫无知觉,漫无目的沿着山道狂奔。奔跑中他脚下突然踩空,一跤向前扑倒,这一仆脑门正好碰在一块大石之上,一阵剧痛,他晕死过去了。

雨无情地下着。闪电毫不容情地劈打着,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雷声一阵接一阵。

李相如躺在雨水之中,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苏醒过来。

雨势渐小。李相如睁开双眼,用手支撑着,缓缓爬起身来。

有血水从脑门上流了下来,流到口中,有一种咸咸的味道,他用手摸了摸,原来脑门磕在大石上破了一个洞,血流不止。

突然之间,又一道闪电从他眼前掠过,随着闪电的光芒,他脑子也闪电一般,有一道灵光闪现,往事便如一幅幅画卷在脑海中翻过。

滇池边上父母被捕,如狼似虎的清兵,家被大火烧毁,腿被吴三桂家的恶犬撕裂,《南华心经童子篇》内功心法,万里追踪父母的囚车,路遇老乞丐陆九通传授“逃命三招”及“救命三招”,京城丐帮比武意外夺得代理帮主,京城斩首朱三太子可最后发觉朱三太子便是自己的爹,眼见娘被一下吊得老高,肚腹高高凸出,那是未出世的妹妹,爹爹的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飞,眼前一片血红,红得变蓝。

那是何等的惨烈、痛苦、惨忍、悲壮。李相如捂住了脸,大声地嚎叫出来,他放声痛哭着,泪水哗哗流下,混和着头上流淌下的雨水,还有脑门上流下的血水。

他悲声痛哭。不知哭了多少时候,雨渐渐停了,天空竟然出现了一丝湛蓝,阳光透过云翳似乎露出了半边笑脸。

李相如擦干眼泪,挺直了胸膛,返身回到武当。

他又回到了静思堂,刚一进房门,除了玉峰道长外,荀玉鹤等所有的人都全部那肃然站起身来,齐向他躬身施礼道:“见过少主!”

李相如慌得连连摆手,说道:“各位师尊,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可折煞弟子了。”急忙近前将荀玉鹤等人的身体一一搀直。

众人一一归座。玉峰道:“你出去后,我们未经你同意已经看了信上的内容,所有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李相如看到那封信叠得齐齐整整置于桌上。信皮放在一侧。李相如拉起衣襟,露出腰间胎记,对众人说道:“我以往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块形状奇特的胎记,不以为意,今天才知道居然成为了证明我身世的证据。”

玉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未料到你的身世如此奇特而尊贵,以前有失礼之处,请世子不要怪罪。”李相如慌得站起身来,抱拳团团作揖,说道:“师尊,师叔公,其实我也是今天看了信以后,才知道了自己身世。家父一直隐瞒,我自始至终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武当于我恩同再造,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是武当弟子,这点永远改变不了。请各位师尊今后一如继往将我当从前的相如视之,如若不允,我便长跪不起。”说着一屈双膝便向众人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又将荀玉鹤等人惊得全部站起,荀玉鹤、罗飞鹤快步上前,将他扶起,说道:“我们答应你就是,快快请起。”李相如这才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座位之上,说道民:“各位师尊,我适才出去被雨一淋,又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记起了以前所有的事情。”

众人一看李相如脑门上果真有一个伤口,此时虽然血已经止住,但伤口赫然可见,长有三寸。

听到李相如记起前事,尽皆称奇称善。于是李相如便将自己如何遭逢家变直到武当山之前的事情向众人讲了一遍,众人边听边感慨,皆钦佩他小小年纪便万里营救父母的勇气,也为朱三太子夫妇的慷慨赴义、凛然正气所折服,更为了夫妇二人似海深情所感动。

玉峰听完李相如的经历,叹道:“掌门师兄料事如神,我等望尖莫及。开始师兄带相如上山时,我便猜测相如绝非凡品,便师兄对他的来历身世所谈甚少,讳莫如深,于是我们也不便深问。果不其然,相如便是大明的后裔,我汉人反清复明有望矣!”他经李相如适才一跪,但又恢复了以往的称呼,仍称李相如为相如。

荀玉鹤道:“师父仙逝后尚能将后事一一猜中,并安排得天衣无缝,当真如孔明再世,孙子复生。如若不然,相如的身世怎可大白于天下。”罗飞鹤、张白鹤等人都齐声称颂。

荀玉鹤又道:“相如肩负国恨家仇,反清复明大任实系你一人,之前我还以为师父要我传你太极剑法是暗示将来传位武当掌门于你,不料师父的深意远高于此多矣。区区武当掌门,与汉人天下相比,何其微也。相如,你要做的事,远比一个武当掌门大千倍万倍,可艰难困苦也要多千倍万倍,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李相如道:“弟子陡知身世,心如乱麻,方寸已乱,请师父及各位师尊指点。”

荀玉鹤道:“你武功已成,自当下山,聚集前明旧臣及汉人义士、侠义之帮,匡复我汉人江山,将满清鞑子赶出关外。”陈云鹤道:“当下吴三桂正起兵造反,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束发顶冠,身着汉人服饰,何不趁机与之联络,共襄复明大业。”

李相如听后沉吟不语。罗飞鹤道:“这事容后再谈,相如此时记性刚刚恢复,需要休整。相如,行走江湖不比身在武当,一定要谨慎再三。”李相如道:“弟子谢二师叔关心,我记住了。”

玉峰缓缓地说道:“相如,你下山后,待举义之事安顿得差不多后,带信回转武当,武当自当鼎力相助,尽绵薄之力。”李相如又再谢过。

荀玉鹤将桌上的信塞入信封中,递给李相如说道:“你下山之后,这封信便是证明你身份的凭证,既是你师公亲笔,天下人莫不认同。因此这信要好好保管。你的身份足可令你一呼百应,号令天下,唯你是从。”

李相如起身恭恭谨谨双手将信接过,珍而重之地塞入怀中。

玉峰又对众人说道:“相如身份太过重要,为保他本人及武当安全,除了今天我们在场的人知道外,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句。否则以叛逆论处。”众人凛然称是。

荀玉鹤问李相如道:“你下山后首先欲往何处,作如何打算?”李相如双目蕴泪道:“弟子双亲惨死,却不知尸身葬于何处,我欲先回云南拜祭,余事再作谋划区处。”

荀玉鹤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下山了。”

武当观宇前,李相如已经换下道袍作常人打扮,身背包裹,腰悬长剑。璇规站立于他的身畔。

只听璇规道:“相如师兄,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忙,让我陪你一起回云南。”李相如道:“我已经能记起前事,想着还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理,因此向师尊告准下山。我此去前途茫茫,吉凶未卜,我不能让你陪我冒险。”璇规凝视着他,深情地说道:“可我愿意。”李相如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在武当好好待着,过个一两年,我定回来看你。”璇规欲待再言,李相如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赶路了。师兄们都回去了,你也快回吧!”璇规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低低地说道:“你记得尽快回来看我…和师父及师叔公。”

李相如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说完转身沿路大踏步下山而去。

一、玉面春光(1)

又是暮春三月。滇池湖畔,水波碧绿,倒映蓝天,西山山麓,山花烂漫,漫山遍野,开得如火如荼,如云似霞,让人沉醉,留连不暇。

西山脚下,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站在滇池边上,默默眺望着一望无边的滇池湖水。他长身玉立,眉目俊朗,腰悬长剑,面上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听他口中喃喃自语地吟道:“偶向新车市里过,故人樽酒共悲歌;十年别泪知多少,不道相逢泪更多。”又道:“十多年来,我终于回来了,可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距他不远的草地上,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肥嫩的青草,也许是水草鲜美的缘故,那马吃得甚是甘美香甜,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这少年正是李相如。不,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本是明室朱氏子孙,他应该叫朱相如才对。

先前朱相如离开武当后,一路急如星火赶路,直往南下。越往南走,便见战火四起,烽烟处处,百姓流离失所,深受其苦。一打听,原来是吴三桂反清复明的军队已经攻到了湖南,朱相如听到“吴三桂”这三个字,国恨家仇涌上心头,口中冷哼一声,心想终有一天,我要将你这只老乌龟的缩头割下,以祭爹娘及被你杀害的义士的在天之灵。

这日,朱相如到了湖南的溆浦,见到一队清兵正与另一队穿着前明服饰的队伍交战,两队人马均只有数百人,打得势均力敌。他闻听身着前明服饰的人是吴三桂组织的反清复明的吴军,李相如心中一动,远远在一旁观战。虽然他痛恨吴三桂,但清兵更是汉人所有人的敌人,心中倒希望吴军得胜。

双方战了多时,只见吴军渐渐不敌,死伤过半,节节败退,激斗中,不多时,便死伤数十人,开始溃散,只见清兵队伍中的一个军官犹为勇猛,挥动手中的大刀连杀数人,每出一刀,便必有人死伤。

反清复明的军士见他如此凶恶,均不敢与之正面交锋,他们的首领率先后退,清兵趁势追击,义军死伤众多,不多时,只剩下了二三十人,清兵首领看准吴军首领,提刀直追,身形一跃,跃起五六尺高,身形下扑,抡刀恶狠狠向吴军首领迎面砍去。那吴军首领使的是一根九节钢鞭,见到那清军首领居高扑来,百忙之中,右手举起钢鞭一挡,不料那军官力大无穷,刀鞭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吴军首领虎口一痛,手中的钢鞭便被砍出一条深痕,脱手而飞。

吴军首领大惊,就地一滚,那清兵首领哪里肯舍,刚一落到地下,又挥刀砍向地上的吴军首领,吴军首领避得慢了半拍,刀锋便划上了大腿,痛得大叫一声鲜血直流。

清军首领趁胜追击,大刀直劈,欲将那吴军首领一刀砍成两半,眼见那吴军首领不得幸免,便在此时,只听又是“当”的一声脆响,一块圆石飞来,正击在清军首领的刀面上,这一击力量之大,难以想象,竟将那清军首领大刀从中打成两截,前半截飞出丈余,后半截连着刀柄却还在清军首领手中。

清军首领虎口发裂,鲜血直流,他的武功不弱,没想到被人用一块石头将刀击断,心中大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肩挎包袱的少年便在三丈开外的地方,背靠着一棵桃树,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看着自己。

清军首领喝道:“你小子是什么人?”朱相如冷冷地说道:“汉人。”清军首领骂道:“你活得不耐麻了,竟敢坏军爷的好事。”说着将手中的断刀一翻,便直奔朱相如而来。

他待距李相如两尺左右,横刀一斩,向朱相如的腰间砍来。朱相如微微冷笑,身形不动,待那刀快要距身体仅有两寸之时,突然右手闪电伸出,拇指和食指一拿,便捏住了断刀的刀面。

清军首领用力一抽,有如蚍蜉撼树,哪里抽得动半分,连抽数下,一张黑脸都涨得紫了,还是不能将刀抽动丝毫,又羞又臊之下,低吼一声,挥拳向朱相如的面部击来。

朱相如冷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如果他就此撒手弃刀的话,或许还能留得一命,不料现下他竟然徒然反抗。朱相如心中微怒,两指一松,趋势向他前胸轻轻一送,那半截断刀便掉断刀头,往清军首领的前胸刺去,如同引刀自戕一样,只听“噗哧”一声,断刀便已经刺入小腹,那清军首领大叫一声,倒地身亡。

朱相如瞧了他尸身一眼,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方才被他所求的吴军首领挣扎起身,大叫道:“少侠留步!”朱相如转过身来,见他强自挣扎着爬了过来,磕头道:“谢少侠救命大恩,敢问高姓大名?”

朱相如道:“我不过是痛恨清兵鞑子,并不是有意救你,你不必谢我。”那汉子道:“无论怎么说,少侠总算救我了一命,请留下贵姓高名,来日图报!”李相如思索一会,说道:“我姓朱,叫朱十三。“那汉子道:“原来是朱少侠,在下叶天行,云南昆明人。”李相如见他相貌粗犷,谈吐豪爽,又听他是昆明人氏,久不闻故土乡音,此时听到,心中对他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加之也想借机探听一下当前的战局,于是伸手将他扶起,说道:“叶兄请起,你腿伤流血不止,先处理好伤口再说。”

两人到了那株桃树下坐了,李相如取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倒在叶天朗的伤口,武当伤药天下闻名,药一倒上,叶天朗伤口流血立即止住。叶天朗撕下衣襟伤口缠住,又不住口地向朱相如道谢。

朱相如道:“叶兄可是吴三桂部下?”叶天朗摇头道:“我不是吴三桂麾下兵士,但自小喜爱习武,拜得师父学了一些武艺,闻听吴三桂举义旗反清复明,这才自发加入到推翻满清的行列中来。”略停了一停,又道:“吴三桂在云南作威作福,骄奢**,横征暴敛,不得民心,百姓尤为痛恨。但此次他举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我汉人百姓人心思明,为了汉人江山和福祉,当然义不容辞加入到征讨大军中来,不过,对吴三桂个人素日的作为,都不敢认同。”

朱相如闻言心喜,说道:“叶兄恩怨分明,不失为大丈夫行为。不知现下总体战况如何?”

叶天朗道:“自从昆明出发,已经两三年的时间,一路攻州占府,倒是颇为顺利。我加入的行队从贵州直打到湖南,听说其他地方也都节陈胜利。一旦打过长江,便大有希望杀到京城,将鞑子皇帝赶回关外。”语言中大为兴奋。

朱相如又道:“那吴三桂现在何处?”叶天朗摇头道:“不太清楚,有说在贵州的,也有说在湖南的,还有的人说在广西。”接着又道:“吴三桂狼子野心,朱家无后,相传朱三太子尚有一个遗孤,可生死未卜,莫不成这江山收复后由他姓吴的来做皇帝不成,我叶天朗第一个便不答应。”

朱相如心知叶天朗所说的遗孤便是自己,便此时此刻又不便明言,即使说出他也不一定便信。心想:“吴三桂阴险狡诈,看来百姓心中雪亮。我暂且回云南召集到父亲旧部再作打算。”对叶天朗道:“叶兄,朱某尚有要事在身,如果有缘,他日定可相见。”当下,两人抱拳作别。

朱相如到了贵州,只见沿途百姓纷纷避难,拖儿带崽,哭声震天。无论是清军还是吴军都疏于管束,军纪废驰,趁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相如心中暗叹:“不管这仗是为谁而打,是正义还是邪恶,遭殃的最终还是老百姓。”

二、玉面春光(2)

朱相如到了贵州遵义,这天到达一个镇上,只见一伙清兵正在镇上抢劫掳掠,百姓纷纷躲避,这时只听一阵哭喊之声,原来是一对母女从街道上经过,几名清兵看到那年轻姑娘长得有几分颜色,上前抱着便往小巷里拖,欲图非礼,那姑娘又哭又叫,又抓又扯,无奈娇弱之躯,怎脱得了虎狼之手,几名清兵哈哈大笑,强行拖拽。

姑娘的母亲见到女儿受辱,扑上去抱住一名清兵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兵爷,请你放了我女儿吧,她已经许了人家了。我求求你,多积阴德,做做好事吧!”那名清兵笑骂道:“你这死老太婆,我管你许不许人家,大爷我要快活快活才是正理。”说着一脚将姑娘母亲踢开。抱着姑娘便往僻静处走。

姑娘的母亲岂肯罢休,又从地上爬起,向前一扑,两手又再死死抓住一名清兵的小腿,张口便咬了下去,这一下咬得那名清兵大叫,勃然大怒道:“你这死老太婆,他娘的活得腻了。”拔出刀来,一刀砍下,登时便将那女人砍死。

朱相如远远瞧见这一场景,但相隔却有十余丈,他未料到清兵竟如此没有人性,杀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想要出手相救,那女人已经毙命。那姑娘见到母亲惨死,吓得晕了过去。几名清兵也不管她,抱着她便往巷子深处走去。

朱相如怒不可遏,足尖一点,腾身跃起,嗖地一声,便窜到了清兵身后,大喝道:“把这位姑娘放下!”几名清兵闻言转过身来,见一个少年横眉竖目正在呵斥。杀人那名清兵眼一瞪,问道:“你小子是谁,敢管大爷的事,滚开!”说着伸手向朱相如胸膛上猛然一推,想将他推得跌将出去。

朱相如身体一侧,那清兵手掌如触到游鱼,便滑了开去,向前倾倒,李相如右手手掌随手一挥,便拍在他的后脑之上,只听啪的一声,这一掌竟将他的后脑骨拍裂,那清兵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朱相如本不想杀他,但没料到自己随手打出一掌便有如此威力,不由得楞了一楞,张眼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他不知道自己在武当先后十余载,已经练成绝顶神功,这一掌拍出,自然中便含了《无为心法》的内力,便是石块也要拍得粉碎,那清兵又如何经受得起?

余下三名清兵见同伴瞬间便被打死,发了一声喊,抛下手中抱着的姑娘,拔出兵刃便向朱相如砍来,要为他的同伙报仇。朱相如扬手一挥袍袖,一股劲风抖至,三名清兵便跌了出去,一个撞于墙上,一个撞于街边拴马的石墩上,一个飞落于空地上,全部晕死过去。朱相如不想要他们的性命,只用了三分力量,但已经非同小可。

他俯身在那姑娘的上唇“人中”上掐了一下,那姑娘悠悠醒转,想到母亲被杀,挣扎起来,爬到母亲尸体旁边,放声大哭。李相如走到几名死晕的清兵身旁,掏出他们身上的银两,约有四五十两,拿给了那位姑娘,说道:“姑娘,世道不太平,快快走吧,你拿了这些银两,请人将你母亲好生安葬。”那姑娘磕头谢了,接过银两,勉力抱起母亲急急走了。

李相如看着她远去,暗暗叹息战乱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忽听一阵马蹄声急响,几人已经飞骑向他袭来。当先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腰大膀圆,身形彪悍,手中提着一把大砍刀,刀丈近丈,后面紧随两名,一名手中提了长枪,一名执了长矛。

手执大砍刀的清将得报有人杀死了自己的属下,气得哇哇大叫,上马提刀,带了两名副将来取朱相如性命,他飞马从街头冲将过来,大刀一挥,向朱相如的劲中斩来,想一刀将其枭首。

朱相如冷笑一声,头略略一偏,让过刀锋,一把抓住他的刀杆,喝了一声::“去你的吧!”手上一用劲,那清将庞大的身躯便腾云驾雾般飞出七八丈,重重摔在街边的木制栅栏上,将栅栏压得粉碎,那清将身上多处摔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紧随他其后的两员副将见状,双双举起枪矛向朱相如刺来。朱相如身形一晃,穿插到枪矛的空隙之间,左手一腾,抓住枪杆,右手一腾抓住矛杆,两手运劲一抖,两名副将便在枪身和矛身上被朱相如举起,高高悬在空中,两人吓得死死抓住兵器的枝杆,在半空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朱相如哈哈一笑,说道:“让你们欺压百姓,今天便尝尝被人凌辱的滋味!”

两臂一振,身形便如同风车身旋转起来,一连转了五六圈后,两手一松,两名偏将连人带武器便各自飞了出去,这一下飞得好远,只见两人一东一西,一团黑影越过街道两边的房屋,刹时间便飞得无影无踪,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街边的许多百姓看到这一幕,他们都恨透了这些清兵清将,李相如将他们狠狠惩治,都是人心大快,人人拍手叫好。

李相如初涉江湖,便做了两件大快人心的侠义之事,心中舒畅之极,拍了拍手掌,将秽物去净,看准了先前清将所骑的一匹骠肥体壮的黑马,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一抖缰绳,那马便驰出小镇,径往南奔驰而行。

那匹黑马极其雄健,四蹄如飞,一口气奔了二十多里,这才慢了下来。朱相如无意间得到了这匹宝马良驹,心想有了这匹马,回云南便省了不少事情,可免许多脚下奔波之苦。

一路南来,只见民生着实困苦,加之战乱不息,朱相如看成在眼里,心中忧急。路上又遇到数桩不平之事,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发了。行了二十余日,进入云南地界,眼看着草木日益葱笼,气候也变得温暖湿润,一景一物有久违之感,朱相如心头越发沉重和悲凉起来。

他沿路问询,昆明是云南的省府,当然所知者甚多,不日便到达了昆明,按照儿时的记忆一路策马寻来,终于来到西山脚下的故居。

他下了马,来到昔日熟悉的住处所在,那一幕幕往事又真实地浮现在眼前,那数间清雅的草庐,父亲穿着发白的长袍在房前的院子中读书,母亲带着微笑腆着有孕的肚子在鸡栏里喂鸡,而自己却忽而下到滇池中捞鱼,忽而又到房后的草地上挖蚯蚓,每当发现几条又长又大可以当饵的蚯蚓,便高兴得大喊大叫,惹来父母慈祥的轻声呵斥,一切是那么的幸福和温馨,可这一切,转眼便没了,如同一场噩梦。

朱相如看着旧居的废墟,十多年前被焚烧以后,年深日久,已经看不出烧毁的痕迹,四周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多年前的刀光血影早已经荡然无存,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朱相如回想起当年悲惨的场景,父母被擒拿、房屋被烧,那一刻的绝望、悲伤和无助,禁不住流下了泪水。他来到外公吴文儒的坟前,多年没有人拜祭,坟前坟后长满了杂草,显得异常的落寞和荒凉,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祭品,跪在坟前烧了些纸钱,献上了果品祭礼,在坟前祝祷道:“外公,不孝外甥有幸活着归来,我本朱家子孙,希望你泉下有知,保佑我能聚集力量,驱除鞑虏,复我汉人江山!”

三、玉面春光(3)

朱相如祭吊完外公吴文儒,想起父母在京城被处于极刑,连尸首也不知埋在何处,泪水禁不住又哗哗流了下来。伤心难过了半晌,便寻思找个人打听一下双亲尸骸是否被人带回昆明安葬,坟地又在何处,探明问清后后,到坟地上好好祭拜,痛哭一场。

为避免惹人注目,他将包袱和长剑放在黑马的马背之上,任其在滇池边食草。他一路来到村口,但见乡路上偶有过往之人,有的赶牛而牧,有的荷锄而作,这时他看见前面路上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个人并肩而行,笑语盈盈,神态亲呢,一看便知是一对爱恋中的情侣。

只见那年轻男的长得皮肤黝黑,身材健壮,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女的身材纤细,皮肤微黑,背上背一个竹篓,虽是村姑打扮,但看上去也有三分俊俏。朱相如一眼便认出这对年轻男女是儿时的玩伴,男的因皮肤较黑,名唤阿黑,女的唤作小翠,虽时隔十余年,但眉目之间仍保留着以前的纯真和质朴,此时两人已经长成了青年,并且相依相恋。

朱相如本想出声呼唤,但一想自己失踪十多年,乡人们早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我此时出来相认,一则会吓到他们;二则时过境迁,自己身份特殊,兼负国恨家仇,与他们认识,说不清什么时候便会带给他们无妄之灾,我又何必要扰乱他们的平静生活,令他们徒增烦恼呢?

想到此节,只面带着微笑,侧身立于道旁,默默地看着阿黑和小翠幸福地从自己面前走过。朱相如失踪十数年,面貌身形已经大变,再说村子里的人都认定他早就死了,阿黑和小翠当然认不出他了,只奇怪为何这个长相清秀的陌生青年会傻呆呆地站在道路的旁边看着他们微微地傻笑着。

朱相如看到小翠扭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对阿黑说道:“真是一个怪人。”阿黑低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小翠便格格笑了起来。

朱相如看着阿黑和小翠走远,这才又向村中走去。走了数十步,看到一个六十来岁花白胡子的老翁迎面走来,便抱拳拱手向老翁说道:“老伯,在下有一事求教。”那老翁止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得体,气质不凡,说道:“年轻人,你是外乡人吧,要问什么事情,你说。”朱相如低声说道:“请问老伯,住在村子最北面那家人,听说十多年前被官府抓了,后来情形如何,你知道吗?”老翁面上现出一阵奇怪的神情,将朱相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道:“年轻人,你问这件事干什么?”朱相如道:“不瞒老伯,在下初到贵地,偶听人说那户人家姓李,是前明的朱三太子,后来被吴三桂抓到京城交给康熙皇帝处死,在下好奇心起,故来询问打探,这事是真的吗?”

老翁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朱相如拉到道旁,小声说道:“年轻人,你不要命了,打听这个事情。我劝你还是走吧,否则给官府知道是要掉脑袋的。”朱相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官府还在追究这件事情吗?”老翁压低声音说道:“满清的皇帝何时放心过汉人了,这花花江山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朱家人手中夺得,不时刻小心,怎么会睡得安稳。当年听说那朱三太子夫妇被吴三桂押到北京,被鞑子皇帝斩首示众,连尸首都没有人收。唉,可怜他妻子还怀着孩子,连世面都没见着,便冤冤枉枉地陪他死了,真是可怜,可怜得很。”朱相如心中一酸,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老翁又接着道:“说来那三太子还是个秀才,平日里待人和和气气的,没料到竟然是明朝的皇帝。还有他媳妇,就是吴老秀才的独生闺女鸾妞,也是个知书达礼,贤惠体贴的好闺女,最后竟落得如此的下场。”说到这里,对李相如说道:“年轻人,还是少打听这些事情为好,唉,我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多,走了走了,我还到要滇池边撒网呢。”说着急匆匆走了,也许怕惹祸上身,不再答理朱相如。

朱相如听到他说父母死后连尸首也没有人收,当真是心如刀绞,但转念一想,既然如此,可断定父母的坟地便不在昆明。当即走出村子,在滇池边徜徉多时,又来到当晚捕捉滇池雪鱼时无意听到王世豪和霍威秘密的芦苇荡,被两人发觉后,中了霍威一掌,掉进了滇池,恰好避开了吴三桂手下爪牙的捕杀,捡回一条小命,才一直捱到如今。

他立于滇池岸边,看着一望无涯的茫茫湖水,思索着十余年的经历和遭遇,父母的命运,王朝的覆灭,复国的大计,一时间思涌如潮,不能自已。时光流淌,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下午。

极目之处,他看到二三里外的滇池湖面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移动,远远望去是一艘画船。滇池上常有船只出没来往,他自小便见惯了,也不以为意。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竟然有丝丝凉意,天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昆明的气候有时是很奇怪的,明明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可转眼间就变得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这些奇景,朱相如从小便经历和体验过。

他抬着看了看天,只见头顶上空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彩,云很低,仿佛伸手可及。又一阵风狂风卷来,吹得他衣袂飘扬。

朱相如心想:“不好,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雨,我得快走,找个地方避雨。”刚一想到这儿,硕大的雨点便打落下来。他撒退便跑,只跑得几步,那大雨便倾盆而下。只一刹那的功夫,他整个身体便被淋湿,如同只落汤鸡。

他举目看了看四周,方圆近里的地方全是芦苇,视野开阔,竟没有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正在彷徨之时,忽听滇池湖面上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

他透过雨幕一瞧,原来一艘船正停在距他十丈左右的滇池中,正是先前瞧见的那艘画舫。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个白衣人,手中摇着一把折扇,那画舫颇大,他站在船头,暴雨却半点也淋他不着。

原来白衣人在船上远远看到朱相如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纵声大笑。朱相如心头不快,心想:“这是什么人,看到人家被大雨浇得浑身透了,不知问候也就罢了,反倒讥笑。”刚想到这儿,只听白衣人将手招到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叫道:“兄台,要不要上船来避会儿雨?”声音清脆明亮,似乎也是一个年轻公子。

朱相如恼他适才的无礼,只装作没有听见,白衣人又连叫了两声。李相如心知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上船避避也好,当即朝船上抱了抱拳,以示回应。

白衣公子又命人将船努力靠近岸边,但岸边水浅,那船又颇为宽大,此时仍距朱相如有五六丈远,便再也不能往前靠了。正在白衣人还要命人再尽力往岸边停靠时,朱相如早暗提了一口气,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立即弹起,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斜斜飞落在画舫的船头。朱相如这一跃,看上去如同一只在暴雨中翩然翱翔的海鸥,姿势潇洒,美妙之极。

朱相如露了这一手轻功,将白衣公子惊得呆了,他刚一落到船头,白衣公子将右掌中的扇子往左掌掌心啪啪啪连拍了数下,高声喝彩道:“好轻功!”

四、玉面春光(4)

朱相如全身湿淋淋地落在画舫船头,但见那白衣公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抱了抱拳道:“兄台,好俊的身手。”朱相如见他一身白衣,俊眉修目,玉面朱唇,实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朱相如面目本来颇为英俊,但与之相比,却又逊色不少。

朱相如还礼道:“兄台过誉,多有打扰!”白衣公子含笑道:“兄台全身衣服都淋湿了,在下舫中有多余的干净衣物,若不嫌弃的话,可请兄台换上。”朱相如心想双方初次见面便穿对方的衣服,实在不太妥当。

正自沉吟间,白衣公子又笑道:“我看兄台应是豪爽豁达之人,怎么却为此小事这般拘谨?”朱相如寻思再犹豫便显得矫情了。便点头道:“如此在下不客气了。”白衣公子吩咐身边站着一个青衣仆从道:“阿云,带公子到后舱,将我的衣服拿一套给他换上。”

阿云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白衣公子白了他一眼,轻喝道:“快去!”阿云应了声:“是。”又对朱相如道:“公子请随我来。”朱相如看在眼里,奇道:“这白衣公子和这仆从怎么都是这般女儿之态。”

朱相如跟着阿云来到后舱,刚一进舱,鼻端便隐隐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只见舱中布置甚为豪奢,一色红木家私,临窗一张床上,锦单绣被,艳丽如火,舱壁上挂了一幅以金丝嵌成的仕女图。床对面的桌上摆着几件玩物,看上去都是名贵之物,价格不菲。朱相如虽是皇室帝胄,但生于乡间,从小过的是清苦的平民生活,何曾见过如此奢华的陈设。

李相如正猜测这白衣少年的身份和来历,阿云已从一只盖面镶金嵌玉的箱子中取出一套衣裳,对朱相如道:“公子,你便换上这套衣裳,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后,置于凳上,我命人取来帮你烘干。”朱相如谢了,阿云便出了舱房,将门带上。

朱相如抖开衣服,只见那衣服为宝蓝色锦缎所制,簇新夺目,质地着手光滑柔软,摸上去舒服至极。他将湿衣脱下,看了怀中的书信,原来他深知玉树道长写的那封信尤为重要,便用油纸包了数层贴收带着,此时他全身虽被暴雨浇透,但信件居然没受半点潮湿,完好如初。

他将干净衣服换上,那衣服略为短了一点,但也勉强合身。再用阿云备好的脸巾拭干头发,看到桌上放着一把桃花心木制成的梳子,拿起来将头发梳理整齐,又将那封信贴身藏好,一切妥当后,这才出了舱来。

之前他被大雨浇得如落汤鸡一般,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如今一经收拾,又穿上了华丽的服饰,更显得英挺不凡,俊逸超群,他一出舱,白衣公子便站在舱门外,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兄台穿上这身衣服,更显英俊了!”朱相如脸上一红,说道:“公子见笑,你才是千里挑一的美少年呢!”白衣公子听到他称赞自己的容貌,心中窃喜,上前携了朱相如的手,说道:“有幸识得兄台,何不坐下来喝杯清茶,在滇池上赏雨品茶,难道不是人间美事?”朱相如看他十指纤细,一只手白得透明,心中又想:“这个少年公子怎么如同一个女儿家一般。”

白衣公子携着朱相如到了画舫外舱,朱相如这才细细打量整个画舫,只见这个画舫极大,分有两个客舱,一为外舱,一为内舱,朱相如适才换衣的为内舱。外面这个舱十分宽敞,可容数十人,整条船里外均用红漆漆得透亮,舱内四处作了镂刻,雕龙画凤,雕工精美巧妙,一看便是能工巧匠所为。舱内七八个仆从正在忙东忙西,舱中有两个铜炉生着炭火,炉中之火烧得正旺。

两人仆从将李相如换下的湿衣拿了出来,四只手架着,正在炉火上烘烤。另有一炉,有三四个仆役正在炉上用一个精巧的茶具烹茶。炭炉的右侧有一张茶桌,茶桌之上放了一副茶具茶杯,茶杯为细磁所制,看上去晶莹细腻,薄如蝉翼,仿若透明,令人见之便喜。船舱的正中放着一把古琴,琴身纹理细腻,形状古朴典雅,琴旁一个香炉之中点着几枝线香,烟雾袅袅,清香入鼻,令人精神一爽。

只见哪些仆从对白衣公子神态极为恭谨,除了阿云之外,都低垂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瞧他。朱相如心想:“这少年好大的气派,不知是什么来头?”

不多时只闻茶香四溢,布满整个船舱之内。朱相如忍不住赞道:“好茶,好香的茶!”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问道:“兄台也喜欢茶道吗?”朱相如想起小的时候外公吴文儒常品茶读书,他便陪在一旁,听他讲子日诗云以及前朝旧事。当下答道:“我只略懂一些。这茶闻之仿似陈年普洱,香而不腻,醇而不妖,正是茶中极品。”白衣公子大喜,抚掌道:“兄台好见识,壶中所烹之茶正是极品普洱,藏寿已达数百年之久。茶中家父素爱普洱,在下自小耳濡目染,也多少学会了一些。”

朱相如道:“唐代陆鸿渐《茶经》有云:茶之道,在烹;烹之道,在火;火之道,在炉。我瞧公子炉为上炉,火为温火,烹为均烹,看来已入茶道了。”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兄台过奖,古语说知音难求,今天与兄台偶遇,竟遇到一茶中知音,当真是幸何如之。诗云‘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源。’与二三佳友,择阳春时节,品一曲好茶,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朱相如听他出口成章,谈吐文雅,见识不俗,心中不禁暗暗诧异。

他初逢年龄相若之人,更兼此人品貌俊雅,心中亦喜,便道:“公子真是雅人。品茶的妙处,古代先哲多有赞誉,不知公子闻知否?”白衣公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兄台果然深谙此道,在下愿闻其详。”

朱相如道:“自陆鸿渐有《茶经》以来,品茗便已成人间一大雅事。特别是文人墨客,侠气英哲,对品茗别有高论。宋代大词人苏东坡诗说:‘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睛窗。’陆游又说:‘矮纸斜行闲作草,睛窗细乳戏分茶。’此情此景,何其妙哉?”

白衣公子连连称妙,说道:“好一句‘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睛窗。’正与眼前情景相应,不过窗外下着大雨罢了。”说罢又是一笑,携了朱相如走至茶桌边坐下。

白衣公子抱拳道:“与兄台谈了多时,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朱相如心想自己身份特殊隐秘,再说也不知对方底细,不可冒然告诉他真实名姓,略一思索,想到在武当时曾临时捏造了道号叫“青玄。”便笑道:“在下姓李,名青玄。”白衣公子道:“好名字。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朱相如道:“在下讨扰多时,又蒙公子让衣替换,正想请教公子大名,以图后谢。”白衣公子笑道:“区区小事,何须挂齿。在下姓…陈…陈,名荻秋。”朱相如道:“公子的名字亦是不凡。”白衣公子道:“我生在秋天,所以便取名为荻秋。”这时站于他身后的仆从阿云闻言却抿嘴一笑。陈荻秋扭头又白了他一眼,阿云忙憋住了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正谈论时,几个仆从已将茶烹好,倒入磁杯之中,端到两人面前。陈荻秋端起茶杯,向朱相如一敬,说道:“青玄兄,请。且试一试的这普洱味道如何。”说罢喝了一小口。朱相如也端起茶来,说了一声“请”,仰头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五、玉面春光(5)

朱相如一口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光,陈荻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朱相如只觉那茶入口醇香,齿颊生津,不禁赞道:“果真是好茶!”听到陈荻秋笑声,脸上一红,说道:“在下半日未曾喝水,有些口渴,再加这茶实在好喝,让陈公子见笑了。”

陈荻秋道:“青玄兄,你我有缘相识,以后就别叫我公子了,叫我荻秋就行。”朱相如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陈荻秋道:“我听尊兄口音不是云南人,仙乡何处,到昆明有何贵干?”朱相如道:“我自小便在昆明长大,十岁离家,在外已有十余载,天长日久,反倒忘了乡音,甚是惭愧。我此次回昆明省亲,刚刚回来便巧遇陈兄弟。”

陈荻秋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说来,青玄兄也算是云南人。所谓故土难离,现在我便以茶代酒,欢迎李大哥归来!”说着向朱相如举起茶杯,朱相如心中一热,将仆役刚斟满的茶杯举起,两人又喝了一口。

这是阿云已经命人送上了些瓜子、花生、点心之类的东西,两人又闲谈了片刻,越谈越是投机。陈荻秋大感兴奋,站起身来,走到船窗边上,凝目看着滇池湖面的潇潇春雨,下得正欢,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虽然窗外雨声潺潺,舱内却暖意融融。

陈荻秋回身对朱相如欢声说道:“李大哥,我俩一见如故,很是说得来。现有古琴一具,小弟为你弹奏一曲如何?”朱相如道:“兄弟多才多艺,有幸聆听雅音,求之不得!”

陈荻秋笑道:“我便献丑了。”说着走到古琴旁边,在锦垫上盘膝坐下,伸出纤细的十指,调音弄弦,便弹奏开来。

只见他十指‘勾、挑、抹、按、捻’,琴声响起,宛转悠扬。朱相如听他弹奏的是一首迎宾的曲子,乃是诗经中的《小雅鹿鸣》一曲,说的是有好友及嘉宾到了,置酒置乐款待相迎,曲调欢快畅达,热情洋溢,朱相如在武当时曾听璇规弹奏过,此时听他弹来,又另有一番韵味。

陈荻秋手指在琴弦上灵动跳跃,笑意盈盈地着着朱相如,只听他吟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朱相如听得动情,不自觉站起身来,合着琴弦节拍,接着陈荻秋的诗句吟道:“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一曲既终,两人抚掌,相视而笑。

陈荻秋道:“这首《鹿鸣》正合当下的心境。小弟再为大哥弹琴一曲。”朱相如笑道:“甚好。”陈荻秋又轻抹慢捻,叮叮琮琮地弹了起来,但听琴声悠扬绵长,充满了绵绵情意,却是一曲《凤求凰》,这首曲子是东汉时著名才子司马相如为了赢得卓文君的芳心,向卓文君弹琴求爱之曲,曲中既充满了相思渴慕之情,又略带挑逗勾引之意。朱相如想到自己名为相如,为外公吴文儒所取,意即勉励自己以司马相如为榜样,成为一个有志气和情操之人,此时陈荻秋弹奏该曲,无意中也正合了取名之意。

只听琴声时而情致缠绵,时而跳动欢畅。陈荻秋合节而歌,声音清脆嘹亮,甚为动人,只听他长声歌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边弹边唱,面带微笑着看着朱相如,眼中竟流露出款款深情。朱相如心中诧异,心想须眉男儿相会,这陈兄弟如何弹奏男女爱恋的曲子,好像有点不甚搭景,又见他面颊微红,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动。又想他生长富贵之家,虽是男儿,却也落得一副儿女之态,当下便不在意,报之一笑,合手抚掌,与之相互应答。

一曲又终,朱相如起身鼓掌,赞道:“陈兄弟弹得好音节,抚得好曲子,今天李某算是有耳福了。”

陈荻秋也离琴起身,说道:“李大哥能听得懂兄弟琴中之言,歌中之意,也算是知音人了。有道是知音最难求,我与李大哥意外邂逅,我有一提议,不知李大哥肯允否?”

朱相如道:“陈兄弟有事,尽管说出来就是。”陈荻秋道:“我与李大哥一见如故,甚为投契,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朱相如一愣,他之前在武当山下与赵鹤尊结义,实属两人谈武论道,惺惺相惜,是真男人真性情的承诺欣赏。现下陡听陈荻秋一说,实在大出所料,一时之间不知答应好不是不答应好。

陈荻秋看到他犹豫不答,并不生气,仍笑问道:“莫非李大哥觉得在下高攀不上?”

朱相如忙道:“陈兄弟说哪里的话,如你不嫌弃,我们此刻结拜成兄弟。”

陈荻秋大喜,对阿云叫道:“阿云,快摆香案,我要与李大哥结义。”阿云应声而去。朱相如看他如此郑重其事,手摇纸扇,在舱内走来走去,显得神情十分激动,心中有几分感动。

香案摆好,两人在香案前跪下,早有阿云将点燃的三柱青香递在两人手中。陈荻秋双手将香高高举起,朗声立誓道:”今天我陈荻秋与李青玄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祸福相依,患难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天人共戮!”说完将香插入案上香炉之中。朱相如也同样焚香立誓道:“我李青玄与陈荻秋结为异姓兄弟,今后祸福相依,患难与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违背,天人共戮!”。

立誓完毕,两人互叙年岁,朱相如二十一岁,陈荻秋十九岁。陈荻秋道:“我年纪小你两岁,你为兄,我为弟。”对朱相如跪拜道:“小弟拜见大哥。”朱相如连忙跪还磕头。见他对江湖中事情规矩礼节颇为熟悉,又是一阵诧异。

两人结拜完毕,携手站起身来。阿云等人将香案撤了。陈荻秋又道:“大哥,你我既已结拜,便是自己人了。此刻我心中欢喜得很,想再抚琴一曲,以舒胸中快意。”说罢坐到琴前弹了起来。

这次琴声却激昂慷慨,颇有男儿英雄之气,只听他亢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为汉高祖刘邦所作的《大风歌》。琴声虽是激越,但歌声中却带了几分悲凉之意。

待他弹毕,朱相如问道:“我听兄弟歌声中似有难言心事,何妨与我说说?”陈荻秋叹了口气说道:“我爹爹最喜欢这首《大风歌》,一有空闲,便要我娘弹给他听。后来我娘便将这曲子教给了我。我弹的曲子,都是我娘教的。”朱相如道:“看来令堂是个多才多艺的奇女子。”陈荻秋道:“我娘于音律懂得确实不少。可如今我爹爹远离昆明,将我娘和我孤零零地扔在昆明,几年不得相见,我娘每每思及,便伤心难过,时间长了,就生了病。我做儿女的看到她整天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又帮不上什么忙。刚才弹琴想起,故而歌中含悲。”

朱相如道:“原来如此,不知兄弟的令尊因何离开昆明,又到了何处?”陈荻秋却不回答,用手指着舱外对朱相如道:“大哥,你快看外面。”朱相如举目往船外瞧去,原来不知何时已经雨霁云收,天空又转晴朗,阳光七彩斑斓地照进船舱中来,令舱内产生另一种奇异之美。

便在此时,忽听滇池湖面有一阵吵嚷,有人高叫道:“弟兄们赶紧将大船围住,别让那娘娘腔跑了!”

六、玉面春光(6)

刚才大雨下了大个半时辰,现在雨过天睛,天空更是一碧如洗,湖水湛蓝如镜。两人听到湖面上有人大呼小叫,并肩来到船舱之外,看到有七八只小船已将画舫团团围住,每只小船上约有十余人,哪些人个个手执兵刃,凶神恶煞,正在高声咒骂着。

靠近画舫船头的一只小船上站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扬着手中的鬼头刀,指着陈荻秋喝道:“你这小杂种,伤了恶龙帮三名兄弟,便想一走了之。是你自己自刎谢罪,还是等大爷们上来将你剁成八大块扔在滇池里喂鳖。”余人也齐声高骂。

陈荻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恶龙帮在滇池之上作威作福,这几年坏事也做得够了。我替你们帮主教训教训几个王八羔子,难道有错了。要杀小爷,你得够本事。”说着,一拉朱相如的手,说道:“大哥,我们回舱里继续喝茶,不要理会这帮强盗。”

两人重回舱内坐下,又命阿去烹了茶来,有滋有味喝了起来。朱相如见他大敌当前,仍是不慌不忙,安之若素,也不禁佩服他的镇静。正要询问恶龙帮和他的过节,便听得船外已经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此时恶龙帮已命人攻船,只听传来一阵“哎哟、扑通”惨叫、落水之声,原来恶龙帮帮众欲攀上画舫,冲进船舱,均被船上的那七八个仆役一一打发了。

朱相如举目望去,但见那船上服侍陈荻秋的七八个仆役立于画舫边上,面对攻来恶龙帮众盗,拳打脚踢,掌劈刀砍,不多时,便将欲攻上画舫的十余名恶龙帮众打落水中,看他们身手,都是些武功不弱的好手。

朱相如之前看他们在舱中烹茶打扫,个个低眉顺目,连大气也不敢出,不料一动手,个个皆身怀绝技,武艺过人,吃了一惊,再看陈荻秋时,仍是面带笑容,轻摇折扇,不住劝朱相如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恶龙帮八只小船上共有近百人,领头的是帮中的二当家巨人雄,便是之前在船上咒骂陈荻秋的人,看到不多时便伤了十几名帮众,心中怒火万丈,大声叫嚷着命众盗加紧从画舫的四周齐齐攻上。

陈荻秋手下的仆役虽然武功不弱,但画舫颇大,恶龙帮众跳入水中,从各处密密麻麻爬船而上,他们几个顾得了东,顾不了西,顾得了头,顾不了尾。虽然都奋力拒敌,伤了敌方二三十人,但还是有七八名帮众上了船,往舱中冲来。

阿云见恶龙帮帮众上船进舱,不待陈荻秋吩咐,足尖一点,纵身跃起,人在半空,双腿鸳鸯连环踢出,只听数声惨呼惊叫,有四名帮众已经被他踢到了水中,湖中直打圈子。另外四名帮众挥刀砍来,只见阿云手形一矮,让过刀锋,右腿横扫而出,又有两名帮众中腿,被扫得飞了出去,掉入滇池之中。另两名见状,回身欲逃,阿云上前两步,两手抓出,一手抓住一人的背心,将两人提起,口口喝道:“去你的吧!”用力一扔,两人扑通、扑通掉入两丈开外的滇池之中,不住挣扎。

阿云三两下将上船的八名帮众打发了,哈哈一笑,拍了拍衣襟,仍回身进入舱中侍立于陈荻秋身侧。

朱相如对陈荻秋道:“兄弟,你手下这些人个个都身手了得,便连阿云也武功不弱,真不简单。”陈荻秋道:“哪里,他们的武功,只配看家护院而已,让大哥见笑了。”

这时又听船外打斗之声更甚,恶龙帮又组织第二轮攻船,这次除了几个首领在小船上督战后,剩余的人均一拥而上。那几各仆役虽然奋勇杀敌,但是人少力薄,打斗至斯,有两三人受了轻伤,这船便守不住了,画舫中也有十余名帮众杀了上来。

阿云再度冲出舱外,和帮众斗了起来。后上来的帮众武功比前一轮上来的要强,兼之人数众多,阿云被困于其中,一时不能脱身。

有五名帮众看准了陈荻秋所在,抢了刀剑冲进舱中,直奔陈荻秋和朱相如而来。

朱相如刚要出手相助,陈荻秋微笑道:“些许蟊贼,何劳大哥动手,你只管看着喝茶就行了。”话音未落,五名恶龙帮众便冲到了他身前,刀剑齐向他身上招呼。

只见陈荻秋连身子都不站起,仍坐在座位之上,身形后左一侧,让过右边砍来的大刀,左掌一掌拍出,正打在一名帮众的的小腹上,哪名帮众大叫一起,被打得飞出丈余,口吐鲜血,眼见便活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陈荻秋身形后仰,让过斫来的兵器,身子几于船板相贴,两掌向后反手击出,又将两帮众打得飞了出去,筋断骨折。剩余两名帮众被他迅疾抓住脚踝,随手掷出,只听砰砰两声,两人头都撞在舫壁之上,顿时血肉模糊,气绝身亡。

他倾刻间便连毙五人,两死三重伤,出手之快,下手之狠辣,简直闻所未闻,朱相如看得呆了,没做梦也没想到他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模样,居然武功奇高,下手奇辣,与他的外形谈吐颇不相符,惊异的同时,未免有几分不快和失望。

这时又有十数名帮众涌上舫来,激斗中阿云惊叫了一声,显然是轻了伤。听到阿云叫声,陈荻秋一跃而起,身形一晃,冲入群盗阵中,只见白光闪动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鲜血飞溅,那十余名帮众有的断腿,有的断足,有的被割喉,有的断指,死的死,伤的伤,尽皆倒于甲板之上,哀嚎滚动,鲜血溅得陈荻秋雪白的长袍上有若梅花点点,有两三人见他如此凶悍狠辣,被吓破了胆,拼了命往滇池水中扑通扑通跳下,被远远站在小船上观战的巨人雄等人跳入水中救上了小船。

一场剧斗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告收场,恶龙帮只余副帮主巨人雄及其余四五个没参战的头目幸免于难,其余人等尽皆死的死伤的伤,损伤惨重。

朱相如开始本想相助,可看到阿云和几个仆役的武功后,便知自己出手却是多余,故而一直冷眼旁观。他看到陈荻秋最后使的兵器是一柄软剑,那剑软如布匹,可缠于腰间当腰带使用,既方便又隐秘,容易收藏又可攻人不备。但这软剑剑法习练起来却是非常艰难,一般人练不好,非但伤不了人,还会伤了自己。

朱相如是武学中的大行家,剑法更是独步宇内,他一看之下,便看出陈荻秋的软剑剑法精妙,已达到相当火候,当受过名师指点。

此时陈荻秋已经将剑拭干收回腰间,又笑吟吟回到茶桌边坐下,喝茶品茗,言笑晏晏,好像适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相如见他杀死杀伤无数恶龙帮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心想这人年纪轻轻行事如此狠辣,即使恶龙帮帮众死有余辜,但你也总该手下留情,不能一出手便要人老命或将人杀残。

他天性仁厚,颇悔失于鉴察,一激动之下便与之结交,结果对方人品不佳,悔之不及。他不想再多作停留,又想起自己的黑马包袱仍在滇池岸边,当即站起身来,对陈荻秋拱手道:“兄弟,天已放睛,我的马匹行李还在岸边,我回乡省亲,还有要事在身,急着办理,就此告辞。你我兄弟容后再聚。”

七、玉面春光(7)

陈荻秋听到朱相如告辞要走,脸色一变,说道:“大哥,…”朱相如打断他的话道:“兄弟,为兄确实有要事在身。这里的麻烦,相信你有足够能力自己解决,不需要我帮什么忙!咱们今天暂且别过,改日再找时间相聚。”

陈荻秋见他去意已决,神色黯然地说道:“既然大哥要走,小弟也不敢强留。不过,大哥一定要抽空来看兄弟。”正说着,忽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

这时阿云正和其余的仆役忙着收拾画舫,按照陈荻秋的吩咐,将恶龙帮受伤之人和尸体全部抛入滇池之中,接着又打水来冲洗和擦拭甲板和舱壁上的血迹。阿云和众仆役都受了轻伤,现在上了创伤药,裹了伤,已无大碍。经此一役,恶龙帮死伤数十人,滇池水面上漂着不少尸体,受伤的帮众在水面上扑腾,伤势轻的游到了小船之上,受伤较重的便沉入湖底淹死,方圆数十丈的湖水都被血染红了。

恶龙帮副帮主巨人雄见情况不妙,不敢久留,领着其余的几名头领掉转小船就跑,不多时便跑出了数里之远。阿云和众仆役看到他的狼狈样子,都是哈哈大笑。

众人刚刚将画舫收拾完毕,只见东南方向有一只小船飞般驰来,后面远远跟着一只,前面那船眨眼间便驶近了画舫,船头上站着七八个人,正朝画舫这边指指点点。这时众人看清了后面那只小船上的人却是巨人雄,原来他并非逃逸,而是搬救兵去了。

前面的小船到了距画舫四五丈处停了下来,船头并排站着数人,左侧一个是四十五六岁的男子,身材矮小,满面彪悍之色,手中提着一柄金瓜大铜锤,右侧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一袭红衫,腰悬长剑,满脸的桀骜之色。中间一个人全身黑衣,双手环抱于胸前,脸上面无表情。三人身后还有四五个江湖人物。

陈荻秋认得执金瓜铜锤的便是恶龙帮帮主荀无霸,名为无霸,却是这数百里滇池上的霸主。红衫青年名为龙吟泽,是滇中的一名青年剑客,这两人他均未放在眼里,可看到那黑衣人时,陈荻秋不禁脸色大变,往朱相如身后一缩,一把抓住他的右臂,说道:“大哥,恶龙帮的贼子邀帮手来了,你现在可不能走!”声音竟有几分发抖。

朱相如问道:“这几个是什么来头?”陈荻秋摇头道:“我只知道提着铜锤之人便是恶龙帮帮主荀无霸,另外两人我可不知道名姓,不过他们十分厉害,小弟可不是对手。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你现在走了,说不清他们便把我杀了,我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朱相如看了小船上两人数眼,沉吟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暂时留下,等你的事解决了再走。”陈荻秋大喜,有朱相如撑腰,他胆气一壮,一挺胸,摇着纸扇走到了船头。

荀无霸看到他,大骂道:“你这个小贼,娘娘腔,不男不女的杂种,伤了我这么多弟兄,我定要将碎尸万段。”陈荻秋也不生气,鼻孔中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他们这么脓包,我三两下便打发了。依我说,你们恶龙帮今后干脆改名叫脓包帮得了。”说罢哈哈大笑,阿云及几个仆役也一同大笑起来。

荀无霸怒火填膺,更不答言,猛然间从小船上一纵,便跃到画舫边上,手中铜锤在船舷上一搭,一借力便窜起五六尺高,人尚未落地,便居高临下,举起金瓜锤恶狠狠向陈荻伙砸来。他金瓜铜锤把长约四五尺,锤头呈南瓜状,全身均是熟铜制成,重约三十余斤,可见他膂力过人。

陈荻秋叫道:“说打不打,也不打声招呼,好不要脸!”身形一退,闪身避开,荀霸便砸空了。这时早有阿云和几名仆役围了上去。荀无霸将一柄金瓜锤舞得如同旋风一般,呼呼风响,横扫直砸,阿云等人不敢与之硬碰,只与他展开游斗,荀无霸放力硬斗,不多时,甲板便被他砸了几个窟窿,陈荻秋心疼他毁了画舫,脸色一沉,对阿云等人喝道:“你们这么没用,这么多人打一个也打不过。”

阿云等人闻言,加紧了攻势,几人斗了十几招,只听荀无霸大叫一声,原来腿上中了一刀,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两步,上身空门大开,手臂上又中了一剑,他腿上和手上都受了伤,败象立现,又勉力斗了几招,阿云突然跃起,连环两腿,正踢中他的胸膛,这两腿踢得尤重,荀无霸胸口剧痛,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数步,仰面便向水中栽了下去。

但在他快要落到水面之时,忽见黑影一闪,小船上的黑衣人闪电般窜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单足在水面上漂浮的一杆长枪枪杆上一点,闪电般又窜回小船之上,将荀无霸放在船舱之中。他这一去一来,手中抓着个百多斤重的人,动作快如闪电,只是极短时间的事,待众人明白过来,他已经将荀无霸救回小船上了。

陈荻秋等人见他轻功如此高明,都是大吃一惊。连朱相如也不禁忖道:“这黑衣人轻功很高,究竟是何门派?”荀无霸此时受了重伤,已经晕死过去。身着红衫的青年看着陈荻秋,冷冷地说道:“十多个人打一个,不算好汉!”

陈荻秋一笑,道:“不管多少人打一个,只要打赢就算好汉!”红衫青年叫道:“好,我就领教领教你以多胜少的打法!”人随声到,众人眼前一花,他便已经到了舫上,长剑寒光闪闪,直指陈荻秋。

陈荻秋后退数步,阿云等人早有防备,忽啦一下便将他围在圈子里面,红衫青年纵声长笑,挥动长剑,指南打北,指东打西,剑招极为精妙。朱相如看他用的是点苍剑法,点苍派是滇南有名的门派,以剑法见长,其剑法在江湖上的名声与昆仑、崆峒、峨嵋齐名,比少林、武当略为逊色,但也差不了多少。

李相如知道名家弟子毕竟不凡,以阿云等人的武功绝非敌手,暗叫不好。心念及此,只听数声惨叫,陈荻秋的几名仆役相继受伤,阿云左腕上也中了一剑,他们先前奋战多时,也都受了轻伤,再遇上红衫青年这等剑术好手,当然不敌。

陈荻秋当即抽出腰间软剑,旋风般卷进战圈,挡住了红衫青年,将阿云等人替了下来。

原来红衫青年和黑衣人都是恶龙帮花重金请来对付陈荻秋的高手,路上因有其他事耽搁,来得晚了些,使得恶龙帮大受损伤,两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誓要替恶龙帮出这口恶气,挽回失去的面子,故而红衫青年一出手便毫不留情。

红衫青年和陈荻秋一个红衫一个白衫跃上跃下,在画舫上斗得难解难分,但听剑风呼呼,剑光烁烁,你来我往,看不清两人的身影,此时已近傍晚,夕阳斜下,夕光照在剑锋之上,发出耀明光芒,更是夺人心魄。只见陈荻秋软剑如灵蛇飞动,又如一条彩带飞舞,忽弯忽直,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招数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红衫青年剑招绵密,招式精奇,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两人都出自名门,一时间斗得难分轩轾。

两人过了三、四十招,阿云等人退在一旁观瞧,看陈荻秋久战不下,一颗心都为他悬着。朱相如看到七、八招时,便知陈荻秋略胜半筹,两人无论剑法和内力功夫相若,但陈荻秋占了兵刃上的便宜,软剑较一般剑长一尺以上,远可攻,近可守,红衫少年剑法虽强,但功力火候不够,当中有不少破绽,陈荻秋若能抓住时机,在五十招后,定当一击而胜。

八、玉面春光(8)

朱相如所料果然不差,到了第四十九招时,陈荻秋手中软剑突然向红衫青年龙吟泽的左肋刺去,他手中软件可刺可割,可缠可卷。

他这招招式怪异,实为攻击敌人左侧,实则攻击敌人右肋。龙吟泽向右微闪,避过这一剑,不料陈荻秋软剑较一般长剑长出一尺,从龙吟泽的身旁刺出后,突然间前半截剑刃一弯,弯成一个弧形,反刺龙吟泽的后背,这招实在怪极,出乎意料,龙吟泽背后一痛,已被软剑刺中,好在他反应极快,身形立即向右横移出两尺,便后心还是被软剑划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一受了伤,脚手便慢了下来。

陈荻秋一剑得手,趁胜追击,一招“百蟒出洞”,若有无数柄软剑向龙吟泽头脸胸刺去,将龙吟泽笼罩在剑光之中,转眼龙吟泽左肩又中了一剑,险象环生。

龙吟泽觉得这招似曾相识,突然叫道:“原来是你!”陈荻秋哈哈一笑,说道:“你现在才看出来,当真笨得可以。”龙吟泽道:“你你为什么这般打扮,你分明是个…”话刚说到这里,陈荻秋喝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手下加紧,逼得龙吟泽连连后退,左支右绌,哪里还有空暇张口。

又过了两招,陈荻秋突然剑招一变,一柄软剑变得笔直,直向龙吟泽的咽喉刺去,龙吟泽现在只有招架之功,毫无抵御之力,眼见陈荻秋一剑便是洞穿龙吟泽喉咙,突然间陈荻秋只觉一股强力袭来,脚下一歪,竟然向侧退出数尺,几乎摔到在地上,手中长剑也被这股强力震开。

他赶紧丹田之气下压,拿桩站住,只见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船,适才正是他一拳击出,拳风所至,竟将陈荻秋整个人送出了数尺。

陈荻秋看到那黑衣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黑衣人看也不看陈荻秋,径直走到龙吟泽身前,抓起他的身子,用劲一掷,便将他往小船上抛去,口中喝道:“接着,帮他止血。”小船上的人赶忙伸出手来接着。众人见他提人抛人便如同拿一个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容易,都暗暗心惊。

朱相如不动身色,只站在画舫的一旁瞧着。黑衣人瞟了朱相如一眼,然后冷冷地对陈荻秋说道:“我来向你讨教。”他说话十分简捷,毫不拖池带水,说了一遍,绝不重复第二遍。

陈荻秋似乎对他十分忌惮,将头一仰,嘴唇一挑,强笑道:“你们搞车轮战,这不公平,我刚才大战了几场,体力消耗不少,我要休息。”

黑衣人双手向胸前一抱,说道:“我等你。”意思是说我等你休息够了再打,说完将双眼一闭。陈荻秋看他闭上了双眼,鼻孔中哼了一声,说道:“我也要闭上眼养养神才行。咱们说好了,等我休息够了,通知你再打,不守承诺的是小狗。”黑衣人仍旧闭了双目,不答理他。

朱相如听得他大敌当前还在和对方胡扯,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不禁哑然失笑。陈荻秋又道:“你这个人也太没礼貌,别人和你说话也不回应!”突然间光芒暴涨,原来陈荻秋已向黑衣人发出攻击,他集毕力功力于一役,绞动软剑,顿时一团巨大的白光将黑衣人裹在了其中,似乎倾刻间便要将黑衣人绞做一摊肉泥。原来他和黑衣人说话便是要扰乱他的心神,分散他的注意力。

对面小船上的人看到他突然偷袭,不禁高声谩骂。朱相如未想到他如此不讲道义,心中一惊,便要出声喝止。

那料只听“砰”、“喀嚓”“啊”等几声响动后,只见陈荻秋摔出丈余开外,手中软剑已经断成数截,只余下了剑柄。除了朱相如以外,没有人看出黑衣人是如何破了这一招的。

黑衣人冷声道:“不要脸。”呼地一拳,朝陈荻秋击来,陈荻秋就地一滚,滚出丈尺,才将那一拳避开,脸色已经吓得发白。黑衣人接着又是一拳打出,拳风激荡,陈荻秋又再一滚,好不容易避开这一拳,只感到脸上似被刀割过一样,火辣辣疼痛,吓得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顺势滚到了朱相如身前,他这两拳避得颇为狼狈,一身白衣现下也肮脏不堪,一张俊脸变得苍白,头发散乱,早也不复之前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样子。

他一骨碌滚到朱相如身前,站起身来,藏在朱相如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大哥,快救我!”朱相如看到他一脸惊慌,神情狼狈,全身发抖,浑没一点男儿的英雄气慨,不禁皱了皱眉头。

黑衣人恼他下手狠辣,手段卑鄙,上前一步,呼地一拳又打了过来,他这一拳却是朝朱相如打的。他寻思这些人都是一伙,反正今天一个也别想活命,看到陈荻秋躲在朱相如背后,便直接一拳向朱相如击来,他这一拳使出了七分功力,如果李相如抵敌不住或闪避不了,他和陈荻秋均要受到重伤。

朱相如已知黑衣人是个一等一的高手,特别拳法尤为厉害。对方的拳力排山倒海涌来,当即提了一口真气,真气在周身流转,衣袂微微飘起,左手向左划了个半圆,右手同时向右划了个半圆,正是太极拳中的“云手”,黑衣人拳力所至,被他太极“云手”一牵一引,拳力便改了方向,向右侧击出,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那道力量击在船舷之上,将船舷击下了一大块,木屑横飞。

黑衣人一拳不效,心中暗惊,呼呼呼又连出三拳,这三拳便不再留情,尽用了十成功力,他每打一拳,便向前移动一步,朱相如调动全身真气,频出云手,只听又是数声大响,黑衣人的三拳全被引开,画舫的舱壁上多处均被损毁。

黑衣人低喝一声,突然拳法一变,如急风暴雨般向朱相如打来,瞬间便击出了三十二拳,其速快如星火,其势逾于雷霆。朱相如沉着应战,见招拆招,见拳拆拳出招相迎,只听拳掌密集相交声如雨打巴蕉,朱相如看准百密中的一丝间隙,身子略侧,左脚踏出半步,右肘靠出,正中黑衣人前胸,这一靠本是借力打力,加上他三成的内力,那黑衣人便吃受不住,身子飞出两丈开外,落到甲板之上后,又蹬蹬蹬退了四步,这才拿桩站稳,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头发甜,已经受了严重内伤。

黑衣人纵横天南十数载,以拳法闻名于世,近十年来,与人相斗,从未在拳脚上输过。不料今日只十余招,便莫名其妙地败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青年,心中的惊骇当真是难以言表。

黑衣人暗运内息在体内转了一圈,压住了欲吐的鲜血,这才沉声问道:“阁下是谁?”现在他得对眼前的少年另眼相看了。朱相如抱了抱拳道:“在下武当李青玄。”

黑衣人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武当高足,怪不得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朱相如道:“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出手自卫,还请尊驾海涵。”言外之意就是你出拳攻击,不对在先。

黑衣人道:“阁下刚才用的是什么武功?“李青玄道:“武当太极。”黑衣人又道:“今天栽了,改日定当讨回公道。”说完一转身,腾身跃到小船之上,将手一挥,小船便如飞而去,不多时便成了一个小黑点。

九、玉面春光(9)

黑衣人一走,陈荻秋等人便欢呼起来。陈荻秋眼中闪光,盯着朱相如说道:“原来大哥是武当高足。怪不得神功盖世,三拳两脚便将这帮恶贼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今天若大哥不在,兄弟便小命难保了。”

朱相如看到强敌已遁,又惦念着岸边的马匹行李,这一折腾,已经日薄西山,向陈荻秋拱了拱手,说道:“兄弟,敌人已走,估计不会再来。我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陈荻秋眼圈一红,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以后我少杀些就行了,你何必急着要走。”朱相如心想:“年纪轻轻心狠手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既然知道杀人不好,还如此嗜杀滥杀。”便道:“委实是我有要事在身,这样吧,等事情办完了,过些天我来看你。”陈荻秋这才转愁为喜,说道:“大哥你一言九鼎,万万不可哄骗我。”伸手将腰带上的一块佩玉解了下来,递给朱相如,说道:“大哥,你若要找我的话,便到西郊的‘野园’,将这玉佩交给看门的人,他们就都明白了,自然便会见到我了。”

朱相如接过那玉佩一看,只见那玉佩光泽湿润,镌刻玲珑,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也不推辞,从他手中接过,放入怀中。陈荻秋问道:“大哥,如果我想见你,又到何处找你呢?”朱相如道:“我行踪无定,还是我来找你吧!“又想起身上所穿衣服是临时向陈荻秋借穿的,说道:“兄弟,这衣服我应脱还于你。”

陈荻秋忙道:“大哥,这身衣服是小弟前些日子新做,从未穿过,大哥穿上还算合身。今天有缘和大哥结拜,算是我送给大哥的见面礼,还望大哥不要嫌却。”

朱相如听得他如此一说,不好再行推辞,便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这是阿云已将朱相如先前的衣服折叠得齐齐整整捧了过来,陈荻秋接过,递给朱相如,说道:“大哥,你的衣服我已经命人烘干。”朱相如接过道:“多谢兄弟,愚兄这便告辞了。”向众人略一躬身,转身走到船头,脚尖一点,便跃到了岸边。陈荻秋及阿云等人站立于船头,恋恋不舍地瞧着他离开,直到他走得远了。

朱相如来到之前黑马食草的地方,见那黑马仍乖乖地在草地上啃着青草,一场大雨,将它的皮毛冲洗得更加光滑漂亮,那黑马颇通人性,因不见主人到来,便在大雨中受淋也不离开。

朱相如拍了拍它的脑袋,说了句:“好马儿!”黑马鼻子里吹出了一声轻响,似是回应。

李相如从马鞍上取下包袱一看,见里面的东西被大雨浇湿后,又被太阳晒了两个时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当下将手中的衣服放入包袱中,这才上了马,择路往昆明城而来。

进了昆明城,已经是黄昏时分,他离滇十余年,进入城中,对城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住了下来。那小店正处于滇池旁边,虽然不大,但好在笼于树林之中,干净整洁,环境清幽。

朱相如吃过晚饭,进入房中,刚一坐下,便听得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叫化子打扮约摸三十多岁的男子,手中提着一根竹杆,手上挂着四个布袋。朱相如一眼便认出他是丐帮中人。

那花子道:“请问阁下是不是姓朱?”朱相如心中奇怪,心想:“这乞丐怎么知道我姓朱?”并不立即就答,反问道:“请问你是何人,要找的人是谁?”那乞丐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是丐帮云南分舵的人,小姓钟,闻得公子到了云南,应我们司马舵主之命,特来奉上拜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呈上。

朱相如心想:“这丐帮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消息恁地灵通,我刚到昆明,他们便已经知道了。”刚要接信,转念一想:“我此番前来,除了武当几位师长知道以外,便连青云师兄、璇规师妹也不知我的真实身份。此人虽自称丐帮中人,但江湖中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便说道:“你将信放于桌上,我自会拆开来瞧。”

那姓钟的乞丐应了声“是”,走进房中,将信放在了桌子之上,然后告辞而去。朱相如待他离去,生怕信上放了毒粉之类的毒药,拔出了长剑,用剑尖将信封挑开,再将信挑出,将信高高挑于剑尖之上,距自己近三尺,悬在空中,在灯下观看信的内容。但见信上写道:“闻得公子近日抵昆,将于明日一早前来拜见,万望宽恕怠慢之罪。丐帮云南分舵司马孤云谨上。”信上所书字迹端正,还有几分笔力。

朱相如见那信上并无异状,这才将信从剑上取下,重又放回了信封之中。寻思道:“不知道送信之人所言是真是假,是不是丐帮中人,不过我在武当时听玉峰师叔公及师父等人提及,丐帮和我武当交情匪浅,对反清复明大业最为积极。待明日见到这个姓司马的舵主后再作理会。”

昱日,朱相如起床洗漱,店家送来了油条豆浆,吃过早点,过了一会,便听得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了门口,便即停下,接着传来几声得得的敲门之声。朱相如起身将门打开,见门口站着四五个衣衫破旧的乞丐。领头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身上衣服虽破,但洗得干干净净,长得却是眉目清秀,颔下留了三缕胡须,昨日送信的钟姓乞丐也在其中。

那中年乞丐一看到朱相如,问道:“请问阁下便是从武当远道而来的朱公子吧?”朱相如略一迟疑,那中年乞丐又道:“在下丐帮云南分舵舵主司马孤云,拜见朱公子。”说着便率了几人在门口跪下。

朱相如忙道:“各位快快请起。在下正是朱相如,请屋里说话。”几人进入房中,朱相如和司马孤云坐了,其余几人仍站立一旁。

朱相如道:“敢问司马舵主如何知道在下的行踪,又如何得知在下住在这里?”司马孤云一笑,说道:“一个月以前,我们分舵便收到总舵宋帮主的来信,说公子从武当起程赶至云南,筹谋大事。接到信后,我便派出帮中弟子日夜观察等候,等于将公子等来了。”朱相如沉吟道:“我从武当下山,除了帮中的几位师长外,并无人知晓,不知贵帮如何得到消息?”

司马孤云道:“在下职位低微,只按总舵交待行事,不敢多问。”朱相如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请问你们找我有何见教?”司马孤云命那钟姓乞丐道:“钟老三,你出门把把风,不要让陌生人靠近,以防有人偷听我和朱公子的谈话。”钟老三应声而出,出去后,又将房门关上。

朱相如道:“司马舵主,有事不妨直言。”司马孤云站起身来,领着其余几名乞丐跪下叩头道:“拜见少主!”几人砰砰磕了三个头,朱相如道:“几位快快起身,不必行如此大礼。“说着伸手将几人扶了起来。

司马孤云道:“现在我将舵中的几名长老介绍给少主认识。”指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四五十岁的老丐道:“这是分舵的副舵主陈一舟。”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这位名叫佘元刚,是舵中最年轻的长老。”又指着一个背部隆起的中年乞丐道:“这位是蔡小飞,人称‘天南名驼’,一手铁捌功着实了得。”朱相如又重新和三人一一见了礼。

十、玉面春光(10)

司马孤云道:“少主的身份极为隐秘,目下舵中也只是我五人知道。接下来不知少主有何安排和打算?”朱相如道:“我初来乍到,情况不熟,一切都茫然无绪,不知司马舵主有何高见?”

司马孤云迟疑不答,朱相如道:“司马舵主有话尽管说,勿须多虑。我初出江湖,很多事情不懂,希望诸位多提建议,我必定虚心采纳和接受。”

司马孤云这才说道:“少主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便直话直说了。”朱相如道:“舵主请说便是。”司马孤云道:“其实帮主在来信中还说:‘少主对江湖中事所知不多,希望分舵协助帮主多多结识江湖朋友,联络志在反清复明的帮会志士,待得时机一到,便可大兴义旗,夺回我汉人江山。只是无论何事,必须唯少主马首是瞻。少主有何吩咐,我们便是刀山火海,也不皱一下眉头。”

朱相如道:“敢问你们帮主姓甚名谁?”佘元刚道:“我们帮主姓宋名子期,于三年多前才任的帮主。”朱相如失声说道:“原来是宋大哥。”司马孤云奇道:“原来少主与我们帮主相识。”李相如心想:“我还曾是你们代理帮主呢,只不过你们不认识我罢了。”其实十余年前在京城西郊推选代理帮主时,司马孤云及副舵主陈一舟也在当场,只不过当时是晚上,人数众多,对台上的情形看不分时,加之朱相如当时只有十岁,只当了数月的代理帮主便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时隔十余年,早已经不认得他了。

朱相如此时也不便说明,只道:“多年前我与宋帮主有一面之缘,不过很久没有见面了。”司马孤云道:“少主和宋帮主不久便可见面,届时便可畅谈契阔。”朱相如喜道:“宋大哥要来云南吗?”司马孤云道:“少主,帮主的意思是以丐帮之名广发英雄贴,定于半年之后的十月初一,在滇东的神轿峰举行武林大会,到时少主便可公开身份,正式以朱氏子孙名誉领袖群伦,驱除鞑子,匡复大明江山。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朱相如沉吟道:“如此甚好,丐帮乃武林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天下,加之丐帮素以侠义著称,如果发出武林贴,江湖中的各帮各派必如约前来,届时声势浩大,天下英雄同气连枝,定能有一番新气象。”司马孤云道:“这么说少主同意了?”朱相如道:“同意,我也可在这段时间暗中与云南的各门各派多多结交,先与各路英豪交交朋友,届时行事便可事半功倍。”

蔡小飞道:“少主心有谋划,我们便心安了许多。”他言下之意是生怕朱相如年轻经验不足,加之出身高贵,来自名门,心高气傲,不肯下交,难成大事,得知朱相如的打算,心中这才有了几分底。他却不知朱相如经历复杂,非一般王室贵胄可比。

朱相如知他心意,淡淡一笑,说道:“司马舵主,各位长老,为了避免他人生疑,引来不必要麻烦,请以后不要称我作少主,称我为公子便行。”司马孤云站起身来,几人拱手齐声说道:“遵命!”

几人又谈了些江湖上的掌故,司马孤云道:“公子久居这小店之中,十分不便,不如便搬到丐帮分舵居住,我们早晚可侍奉公子。”朱相如摇了摇头道:“不妥。分舵中突然住进一个帮外的陌生人,岂不更令人生疑。你们不用理会我的行踪,我自有主张。如有需要,我自会与你们联络。”司马孤云道:“如果我们有要事要找公子,该如何找法?”朱相如道:“我记得翠湖东畔的有一座桥名为彩云桥,不知那桥还在不在?”蔡小飞等人听他居然认得彩云桥,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司马孤云点头道:“那是一坐百年老桥,本地人人皆知,自然是在的。”朱相如道:“如果你们有急事要找我,便在彩云桥下的第在个涵洞上方用白粉笔画一幅图案,这是一幅双鱼图案,是武当太极的标志,这样我便会来分舵找你们。”武当太极图案广传于江湖,江湖中人都是识得的。陈一舟道:“但是公子怎知我们何时要找你,你何时知道我们在桥上画了图案?”

朱相如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保证误不了事。”司马孤云道:“我们分舵便在城东王家营一带。”接着将详细所在告诉了朱相如。朱相如听了一遍后便已经记得。

眼看已至午时,五丐起身告辞,朱相如将他们送到门口,回到房中,命小二端来饭菜吃了。上床睡了一觉,一觉便睡到了天黑,起了床来,结束停当,携了长剑,便直往城北平西王府而来。

他要到平西王府,砍下吴三桂的人头,为父母报血海深仇。他一路按照记忆寻来,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平西王府外。

他回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为了营救爹娘,在王府外面察看转悠了好多天,然后才从围墙外侧的大槐树上爬了进去,不料被那狠心的小郡主抓到,命藏獒将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然后命人将自己扔在了城外的树林里,自生自灭;他回想起爹娘被吴三桂关在监牢里,受尽折磨,最后押在囚车里送到京城,斩于街市;他回想起那自己曾经信任的“王叔叔”王世豪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了爹娘,同时也出卖了良心,害得自己有破人亡。他想着,想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任人欺辱宰割的乡下野孩子了。今天的我,是堂堂大明皇子,武当高足,身负绝顶的武功。今天的我,便要砍下所有仇人的狗头,以祭父母的在天之灵。

朱相如咬紧牙关,想着。然后伸袖抹干了眼中的泪水。从围墙外轻轻松松跃进了围墙。

进入王府之中,但他发觉整个王府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四处长满了人高的杂草,便如一个无人涉及的墓地。

朱相如心中奇怪,心想:“从外面看,这王府气象仍然宏伟,但里面为何如此荒凉破败?”沿石径向前一路走来,来到一处楼房前面,借着微光可看见门头的牌匾上写着“白虎厅”三个大字,这原来是吴三桂议事的地方,如今房门紧闭,再也看不到半点以往的庄严辉煌的气象。

朱相如正在纳闷之时,忽听东侧有脚步声传来。他身形一晃,便闪到了廊柱的后面。只见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口中还嘀咕道:“这鬼地方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偏偏还要派老子守在这儿,真她娘的晦气。”口中说着,举着灯笼往房屋的四周瞧了一瞧,转身便离开了。

朱相如弯腰拣起一块小石,轻轻一弹,那小石飞至,便将那侍卫手中的灯笼打灭,那侍卫以为是风将灯笼吹灭了,口中骂了一句,将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火折来,想将灯笼重新点上。忽然只觉头上一凉,头顶上的帽子不翼而飞。

那侍卫惊得毛骨悚然,以为碰上了鬼,一溜冷汗顺前脊背上流了下来,再也顾不得地上的灯笼和飞走的帽子,起身便想逃跑。刚走出两步,只觉面前寒光一闪,一柄冷森森的宝剑早已经搭在自己的咽喉之上,剑刃在星光之下熠熠闪亮。

十一、玉面春光(11)

朱相如沉声道:“不要动,也不要叫,否则便割断你的喉咙。”那侍卫吓得屁滚尿流,颤声道:“大侠饶命,不要杀我。”朱相如道:“我问你话,你要如实说来,我自然不会伤害你,如要耍诈,或有所隐瞒,休怪我下手狠辣。”

侍卫道:“大侠你有话尽管问,我一定如实回答,绝不敢隐瞒。”朱相如道:“这里是不是平西王府?”那侍卫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朱相如道:“人都到哪儿去了?吴三桂老贼在哪里?”侍卫答道:“这是旧平西王府,人都搬到五华山哪边的新王府去了。已经搬了四五年了,这里只留了一部分人看守和打扫,没多少人住在这里。”朱相如扑了个空,心中一怒,喝道:“吴三桂呢?”侍卫道:“平西王爷自然也到了五华山新王府,不过听说他不在昆明。”朱相如道:“他不在昆明,去了哪里?快说。”侍卫抖声道:“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率了大军打鞑子去了。大侠,我一个无名小卒,这些事情实在不清楚,你便放了我吧!”

朱相如将剑移开,说道:“去吧!”那侍卫撒退就跑,刚跑出四五丈,便扯开嗓子叫喊起来:“有贼,抓贼啊!”朱相如怒道:“真是可恶,我不伤你,你却要害我。”向前跃起,左手手臂一长,便去抓他的后颈。便在此时,忽觉一股劲力从右侧袭来,显然是有人从旁攻击,他立即身形微挪,人未落地,左掌向后拍出。

两人相隔约有近丈,掌力相接,朱相如借势落于地上,那人却连续退了三步,这才站稳。朱相如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于两丈开外的地方。星月之下,大略可看出这人四五十岁年纪,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朱相如见到这人,心中不由得一震,这人正是当年与王世豪等人抓他爹娘,烧他家园的仇人霍威。想当年他在芦苇荡中无意中偷听到他和王世豪的秘谋谈话,为了灭口,被霍威一掌打落于滇池之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朱相如将剑归鞘,上前两步,喝问道:“你是不是霍威?”那人适才接了朱相如一掌,只觉对方掌力巨大如波涛汹涌,强劲之极,却是生平仅见,此时方才将气息调匀,心中正自惊疑不定,暗忖对方武功路数,师承来历,忽听得朱相如直呼己名,更是吃惊不小。当下道:“老朽正是霍威。敢问足下如何称呼?”他适才与朱相如过了一掌,自知功力远非他的敌手,语气中也分外客气起来。

朱相如强抑愤恨之情,冷冷地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姓,你只须知道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即可。”霍威在天南一带颇具声名,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鼻孔哼了一声,说道:“我霍威平生仇家无数,你不报姓名也罢,今天我也不在乎多杀一个。”朱相如道:“你是自裁,还是等我动手。”霍威一怔,接着仰天大笑,说道:“好狂的小子,好狂妄的小子。”收了笑声,大叫道:“我今天便要领教你有多大的能耐。”说完呼呼呼一连三掌拍出,分袭朱相如的上中下三路。

他外号“无敌追魂掌”,掌上的功夫当然不容小觑,二十多年来,无数人丧生在他掌底。他此掌名为“夺魂三掌”,是掌法中最厉害的三招,他深知朱相如是个劲敌,故一出手便使出杀着。

朱相如见他来势凶猛,鼻孔中微哼一声,左掌向左一掠一压,右掌向上挥出一撇,是太极拳中的“白鹤亮翅”,登时将霍威的掌力化于无形。朱相如接着右拳直击而出,直捣霍威中路,霍威急收右掌抵挡,朱相如这一拳正击在霍威的掌心之上,他这一拳却是武当长拳中的“直捣黄龙”,招式简捷,并无任何奇特之处,但他此时内力深湛,虽是平平无奇的一拳,霍威只觉“劳宫穴”上便如有一柄利刃刺入,直通腕、臂,然后直达心肺,已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他大叫一声,整个身子直飞而出,掌心筋脉被朱相如的拳力全部震断,整只右掌已然残废。

朱相如这一拳带了十余年的仇恨,霍威虽不是罪魁,却是吴三桂杀害父母的第一大帮凶,当年他爹李仕元与霍威相斗,本处了上风,后来王世豪施了诡计,以他娘吴青鸾性命相胁,这才迫得李仕元弃刀受缚,霍威等人为了防止他反抗逃走,将他脚手筋脉全部挑断。

朱相如回想起种种仇恨,这一拳用了七分之力。以他此时的功力,便是顽石也能被打得粉碎,霍威功力虽强,又怎可与他抗衡,毕竟是血肉之躯,这一拳直打得他飞出数丈,撞在一株树上,喀喇喇地一阵响动过之后,他身子已经压断了数条树干,这才掼落于地。

霍威毕竟也是武林中高手,虽然右掌残废,受了严重的内伤,还是支撑着勉力站了起来,嘶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朱相如道:“你死期已至,告诉你也无妨。我便是三太子之子朱相如。当年被你打下滇池侥幸未死,后来在长江边上被你追杀,又侥幸未死的那个孩童。你记起了吗?”

霍威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原来是你。罢罢罢,今天落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朱相如道:“这样便杀了你,未免太过于便宜了你。你先告诉我,吴三桂这狗汉奸现在何处?”

霍威道:“你要杀他报仇?平西王爷待我不薄,我不会出卖他的。”朱相如斥道:“你助纣为虐,死不悔改。枉为汉人子孙。”霍威强忍剧痛,说道:“王爷以前的确做了些有违常伦之事,不过近几年他反清复明,攻城掠地,誓要将满清赶出关外,知过能改,也不失为一代枭雄。”

朱相如道:“呸,这大汉奸也配称枭雄,不知多少汉人想吃其肉,喝其血,也只有你才甘心做他的走狗,无一点英雄气节。”霍威哈哈一笑,说道:“士为知己者死,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唯以死相报,别无其他。”

朱相如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若不说,不要怪我狠辣。”上前一步,伸出右掌,压于他胸口的紫宫穴上,微一吐劲,霍威只觉胸口有若几百柄尖刀在里面扎,痛得他汗珠一个个掉落下来,但还是忍着一声不哼。

朱相如见他如此刚强,也不禁有几分钦佩,收了掌力,说道:“你只要说出吴三桂的藏身之处,我便饶你不死。”霍威勉强一笑,说道:“王爷身旁高手如云,莫说现下不在昆明,便在,你也杀不了他。”

朱相如道:“他究竟在哪里,说不说?”霍威将眼一闭,不再说话。朱相如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自寻死路,不要怪我。”扬起手掌,一掌拍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天灵盖拍碎,霍威倒地身亡。

朱相如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杀了一个仇家,算是为爹娘报了一分仇,可他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悦,这是为什么?

心想既然吴三桂不在此处,很可能是在五华山新王府。当即抽身离开,转过一个凉亭,来到一处水榭,然后便可越出围墙。

刚行至水榭处,只听一阵呼喊之声传来,原来之前的侍卫在他和霍威相斗的时候,又去召了十余人来围攻。

十余人将朱相如团团围在水榭之中。手中提着刀枪弓箭,口中不断吆喝着。朱相如微微一笑,便在水榭中的石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一群侍卫已知他将霍威打死,武功高强,不敢过分靠近,只远远吆喝。

只听其中一人叫道:“那盗贼,你杀了王府中的高手霍大侠,现在你快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们便放箭了。”

见朱相如沉默不答,那人命道:“给我放箭射死他。”顿时羽箭如雨点般向水榭中的朱相如射了过来。

十二、玉面春光(12)

朱相如在石凳上安然不动,星月微光之下,听风辩器,伸出手掌乱抓乱拿,眨眼间竟将射来的数十只羽箭尽数抓在手中,几有一大捆之多。只听他叫了一声:“还给你们!”双手一扬,将手中羽箭全部扔向那十余名侍卫,只听“哎哟、哇呀”的惊叫声不绝,那些箭有的射在花树之上,有的射在假山之间,有的落于池水之中,十余名侍卫皆被箭刺中,所幸他不想多伤人性命,只不过略施惩戒,也不看准头,所用的力道不过一成而已,那些侍卫只受了些轻伤。

朱相如不想再浪费时间,身形一晃,窜入侍卫群中,张手便抓,一抓一个,将他们一一提了起来,只听扑通、扑通、啊哟、啊哟的叫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十余名侍卫均被他抛入了水榭下的池水之中,十余名侍卫皆受了箭伤,一时之间爬不出水池,如同煮在锅里的饺子一般,在池子里扑腾着。

朱相如哈哈一笑,提了一口气,腾身跃上水榭,然后跃上一棵大树,须臾间便到了王府的外面。他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小客店之中,已经过了三更,便上床睡了。

朱相如夜闯平西王府,杀了霍威,伤了十几名侍卫之事,到了第二天便在整个昆明城传得沸沸扬扬,平西王府派人全城搜查,但又有谁知道是他干的。

第二天上午,朱相如起了个大早来到五华山,平西王吴三桂是天南一霸,位高爵显,平西王府建设得气象宏伟,城中之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很轻松地便找了王府所在。朱相如看那新平西王府位建于五华山脚,面临翠湖。红墙碧瓦,飞檐斗壁,占地足有数百亩,里面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当真是说不尽富贵荣华,道不完人间豪奢。

朱相如在王府周围浏览了一遍,看准了夜探出入的路线。便来到翠湖边上的一处名为“一壶春”的茶楼。在茶博士的引导下,上了二楼,拣了一张临窗的椅子坐下,要了一壶上好的普洱,慢慢品尝起来,一边品茶边欣赏翠湖的美景。云南的茶种本多,可最驰名的当数“普洱”,前几日他与陈荻秋在滇池上相逢,陈荻秋便用上佳的普洱与之共饮,那普洱之味香醇,虽过了数日,却口有余香,两人因茶结缘,相谈甚欢,便结了异姓兄弟。

朱相如正如此想着,忽听楼梯“噔噔”作响,但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格老子的,快点给我上茶,要最好的香片一壶,普洱一壶,龙井一壶,碧螺春一壶,滇红一壶,黄山毛峰一壶,女儿绿一壶,乌龙茶一壶。”他一口气点了十余种茶,全是茶中的名品,听来倒是个茶道行家。朱相如便留上了神,那人边上梯边大声朝着楼下吩咐,等说完所要的茶种,便已经到了楼上。

朱相如一看,原来那人是个胖大和尚,长得肥头大耳,两眼长得浑圆,却没有眉毛,一个油肚远远地凸出,倒像是一个怀了八个月胎儿的孕妇,手中提着一根长约丈余的禅杖,在楼板上拄得“咚咚”直响。

茶博士听得他连珠价地一口气点了十几种茶,站着楼梯口听得呆了。待那和尚在当中的一张大茶桌上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茶博士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佛爷,你老点了那么多壶茶,能喝得了吗?”那和尚将眼睛一瞪,说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怕你无眉佛爷付不起茶钱?快快给我冲茶,慢了我将你的脑袋瓜拧了下来。”茶博士哪里还敢多言,急急下楼泡茶去了,生怕走得慢了,真的被那胖和尚揪掉脑袋。

无眉和尚抬眼向楼上慢慢扫了一遍,他目光所到之处,哪些茶客全部将头低下,似乎对他十分惧怕,有的偷偷站起来下楼结账溜了。无眉和尚看到朱相如,两人目光一对,朱相如丝毫不惧,与他凛然相视。

无眉和尚看他年纪很轻,又面生得很,居然不怕自己,有几分诧异,刚想站起询问,忽听楼梯上传来脚步之声和扑沓扑沓的怪异之声。不多时,只见一个头顶头发稀少的男人用两手支地驼鸟般上了楼来,一跳一跳,甚为滑稽,原来是他下身瘫痪,只得以手代脚,但他手上极为灵活,丝毫不亚于用脚走路之人,身上衣着却是一副书生打扮。他后面跟着一个呆头呆脑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面无表情,一张脸如同戴着一副人皮面具,身上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看不去有点不伦不类。

两人一上楼,无眉和尚哈哈一笑,站直身来,礼了一个佛,说道:“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果然言而有信,如约而至。来来来,我点了你们最爱喝的香茶,咱们‘滇中三怪’先喝个痛快再说。”朱相如心想原来这三人外号为“滇中三怪”,看外表行为确是与众不同。

此时茶博士也陆续将茶送了上来,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也不答话,端起茶来就喝,两人喝茶的速度都是极快,几乎茶刚端上,便端起来咕嘟咕嘟倒进喉咙,仿佛茶水是倒在了竹筒里,而不是人的肠胃里面,本是滚烫的茶水,两人喝来如喝凉水一般。两人刹时间便喝了七八壶茶,无眉和尚笑眯眯地坐在一旁观看,也不说话。

朱相如越看越奇,心想江湖中真的奇人异士甚多,这三怪如此喝茶,必有因缘。过了不多时,两人已喝了十几壶茶,楼上的茶客也感到奇怪,天也不聊了,茶也不喝了,都停下来观看三怪喝茶。

两个茶博士轮番上前加水,不多时,两人喝了二三十壶,各人的腹部都是高高隆起,但不多时,又渐渐地瘪了下去,只见地板上全部湿了,每个人的身前都汪着一大滩水,并且四处流溢。

朱相如这才知道原来两来是以喝茶来比试内功,两人的内功奇高,均是用内力将喝进腹中的茶水逼出了体外,因此虽然喝了数十壶,但行若无事,就好比一个以竹篓盛水,盛多少便漏多少,永远都不可能盛满。

朱相如吃惊不小,他一向闻知有人斗酒、斗鸡、斗狗、斗鹰、斗蛐蛐,但斗茶还是第一次亲见,只觉得这三人行为怪诞,实是匪夷所思。并且要以内力将体内的酒水茶水逼出,一般而言,可通过人的手底足底及毛孔几处逼出,须得内力深湛,否则便万万不能。

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又各喝了七八壶,兀自还牛饮不止,茶博士上水胳膊都上酸了,二人还是不肯罢斗,眼看楼板上的水渍越积越多,流得四处都是,楼上的茶客都纷纷站起了身,这些人几时见过这种阵仗,都伸长脖子看二人拼斗,不时低声议论着,感觉到既惊奇又好玩。

又喝了两壶,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一个看着一个,谁也没有罢休的意思。无眉和尚忽然站起身来,鼓掌大笑道:“好,好,好,老和尚替你们数着,每人都喝了三十壶,几年不见,二位的内力仍是不分高下,不如就此罢休,老和尚与两位说说正事如何?”

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看了对方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好。”但听两人肚子里几乎同时都咕隆隆一阵响,两人本来隆起的腹部都陷了下去,恢复正常。原来之前两人各运内力将肚腹撑空,如同一个空水袋一般,此时不再比试,便收了内力,肚腹自然陷落。

众茶客见无热闹可看,有的散了,有的依旧喝茶,可有三个怪人在,都不敢高声谈笑。掌柜这才急忙命人将地上的水渍打扫干净。

十三、玉面春光(13)

无眉和尚道:“今天将两位老兄请来,是有件大事要办。”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几乎同时说道:“请讲。”俩人都说话简捷,能说两字绝不说三字。

无眉和尚道:“昨夜旧王府里面霍威被杀,还伤了十几名侍卫。听侍卫说那凶手武功奇高,只十余招便要了霍威的性命。可凶手是谁,长什么样,晚上也不大看得清。听值夜的侍卫说,那人似乎是要寻刺王爷。而今处于非常时期,王爷安然更为重要,岂能让贼子得逞,故小王爷昨晚命人将我从被窝里叫了起来,令老和尚十天内将刺客拿住,并许诺说事成后重重有赏。如此好事,老和尚岂能忘了两位老兄,于是向小王爷推荐了两位,小王爷闻得两位声名,愿重金礼聘。天还未亮,我便传书给两位,二位果然是信人,马不停蹄如约而至,老和尚素知二位性情,果不其然,数年不见,一见面两位来了一场大斗法,真让老和尚大开眼界。”说完呵呵大笑。

无眉和尚看了两人一眼,说道:“小王爷礼聘一事,两位意下如何?”无脸道人看了看无脚书生,冷冷地道:“他行我就行。”无脚书生也看了无脸道人一眼,说道:“你行我就行。”无眉和尚道:“这么说,就是两位都同意了。”无脚书生道:“如何进行,请和尚明言。”无脸道人道:“人多嘴杂,不好议事。”无眉和尚道:“这好办得很。”一睁圆眼,大喝道:“楼上的人都给我滚下去,别打扰佛爷的清心。”

他声若洪钟,又凶又恶,茶楼上的人都震得耳鼓嗡嗡作响,那还敢停留,一个个起身忙不迭走了。朱相如适才听他提起昨晚之事,知道他们要对付自己,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何手段?”对无眉和尚的驱赶,只装作听不见,自顾自饮茶。

无眉和尚见居然有人不走,心中大怒,一看是上楼时与自己对视的年轻人。站起身来,走到朱相如身前,抬起手掌在李相如桌上的茶杯上一按,只见那只茶杯便无声无息地嵌入桌面,杯口与桌面齐平。无眉和尚显了这一手内功,洋洋得意地说道:“我看你还怎么喝?”

朱相如微微一笑,伸手右掌往桌面上一拍,一股内力直传过去,那只嵌入桌内的茶杯突地跳了出来,里面的茶水未溅出一滴,朱相如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口,笑嘻嘻地看着无眉和尚。

无眉和尚刚才有意要显露武功,将朱相如吓走,不料朱相如这一手比他将杯中压入桌面要难上数倍。心中一惊,问道:“你小子是谁?”朱相如淡淡地说道:“江湖人。”无眉和尚道:“这里可是我老和尚的地盘,你想要撒野未必够格。”

朱相如道:“好大的口气,难不成整个昆明城都是你家的了。我喝我的茶,碍你什么事?”无眉和尚本是一个贪慕富贵的酒肉和尚,与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合称“滇中三怪”,是天南一带的邪派中人,多年来,吴三桂为了增强势力,专用重金笼络江湖中的奇能异士,无眉和尚五年前入了平西王府,便一直在吴三桂的小儿子吴应麟座下效力。

他是王府的请来的客人,自恃有一身武艺,平日里酗酒嫖妓,横行霸道,昆明城里闻得他名声的谁不怕他,不料朱相如这个年轻后辈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现下看到朱相如年纪如此之轻,武功便异常高强,心中略作迟疑,随即想起今日三怪齐聚,你小子再怎么不得了难道还能胜得过三大高手。

胆气大增,当下喝道:“哪里来的小杂种,竟敢和佛爷这样说话。你嫌命长佛爷我便成全你。”一伸手,五指大张,便来抓朱相如肩膀,朱相如端起桌上的茶壶,顺势塞入他的手中,口中说道:“想要喝茶吗,这个给你。”那茶壶刚冲进煮沸的涨水,无眉一把抓在手中,烫得一下叫了出来,手掌一松,茶壶便往地上掉落,朱相如伸手将茶壶接在手中说道:“大和尚,不想喝也不必摔茶壶,动不动便发火,可不大像出家人。”

无眉大怒,手臂一长,顺手将坚在柱子旁的禅杖抓在手中,“呼”地一杖向朱相如横扫过来,他的禅杖长约丈约,茶杯口粗细,这一扫,风声呼呼,声势惊人。

朱相如在坐位上纹丝不动,待禅杖扫至这才上身后仰,禅杖擦着面颊掠过,桌上的茶水茶盅被扫得粉碎,四散纷飞,朱相如大叫道:“好险!好禅杖法!”无眉和尚大为得意,叫道:“知道厉害了吧,快快磕头求饶,佛爷便放你一条生路。”

他嘴里说着,手中禅杖却不停止,杖影重重中,早已经扫出了五六杖,但见他左一杖,右一杖,招招直击朱相如要害,朱相如便在坐位之上,屁股未离开过半分,上身左闪一下,右闪一下,在杖影之中闪来避去,嘴里面大呼小叫,可无眉和尚连他的汗毛也没有伤到一根。

无眉和尚见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伤到朱相如,可总差那么一点点,七八招过后,便渐渐焦燥起来,看见朱相如嬉皮笑脸的样子,明白了他是有意戏耍,更是怒火万丈。手中禅杖横扫直砸,又过了数招,仍耐朱相如不得。

无脚书生和无脸道人在一旁看得连连摇头,只听无脚书生道:“攻他下身!”无眉和尚之前被怒火气昏了头,经他一说,这才醍醐灌顶,身形一矮,禅杖向朱相如下身扫去,朱相如哈哈一笑,身形一腾,跃起数尺,屁股下的椅子便被扫得粉碎。

这时楼下的人听到楼上打了起来,胆子大的便悄悄走到楼梯口看热闹,掌柜的知道这一打闹茶楼都被毁了,又怒又急,只连连顿足。

无眉和尚见朱相如人在半空,杖法一变,一招“举火撩天”,禅杖斜捅而上,直指朱相如屁股。朱相如左手一扬,潜运内力,往东一引,手掌拂于禅杖杖头之上,无眉和尚手中的禅杖立时变了方向,径向身畔坐着的无脚书生砸去。

无脚书生陡然看到无眉禅杖来袭,两手一撑,平平飞出三尺,稳稳落于一张椅子之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朱相如。

无眉这一杖虽然没有打到无脚,但已羞得满脸燥热,举起禅杖又向朱相如攻去。无脸道人冷冷地说道:“几年不见,和尚你是越来越不成器了,是不是王府里山珍海味吃得太多,美女娇娃搂得太多,将你元阳泄尽了。”无眉听得更是生气,肥硕的肚皮乱颤,连连怒吼,直震得整个茶楼瑟瑟作抖,发疯地向朱相如攻击。

无脚突然道:“和尚你退下,我来会会这小子!”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光一闪,直奔朱相如而来。那道白光快极,眨眼间便到了他的面门之前。

朱相如将脸一侧,那白光拂面而过,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刚刚避开,另一道倏忽而至,朱相如被吓了一跳,脖颈一扭,那道白光擦颈而过,竟将数根头发切断。

转眼白光又至,朱相如不及细想,一连向七个倒翻,快若星火,翻出两丈开外,身子刚刚站直,白光又扑面袭来,朱相如伸指一勾,腰间长间脱鞘而出,剑刃所至,正与白光相遇,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白光被剑挡开,朱相如这才伸手剑抓住。

定眼一看,原来无脚两足残废,专营手上功夫,那团白光在他两手的指引下,如同长了翅膀,有了生命,要攻敌手哪里便攻哪里,可谓随心所欲,任意而为。

朱相如心中诧异,无脚书生两手扬来扬去,正以自己的内力隔空指引着两道白光对敌,就这份内力而言,自己万万办不到,师叔公玉峰道长、师父荀玉鹤也不能达到,这份内力当真是深不可测,闻所未闻,心中惊异之下,晃眼间,那白光又向小腹击来。

朱相如急忙挥剑格挡,还未相触,那白光即便隐没,顷刻又到了背后,招式怪异之极。朱相如身形一矮,长剑回身刺出,剑尖直抵那团白光,将白光荡开,这一来,方始看清了其中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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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玉面春光(14)

白光闪闪的东西原来是两个长约三寸的子母鸳鸯钺,两个子母鸳鸯钺都为极硬的特制纯钢打造,边缘磨得锋利无比,触物必断。无脚书生将两个鸳鸯铖用一根极细透明的而又有极强韧性的金丝系住,绕于手指之上,运起内劲,以手指之力,挥动掌控着两个鸳鸯钺此来彼往、交替向敌手进攻,因速度太快招式繁杂,乍看之下,便以为他内功盖世,竟可隔空操控。

无脚书生自从三十年前下身瘫痪后,便自研自制这一项奇门兵刃,不分昼夜苦练,以数十年之功,浸淫于这对奇门兵器之上,终于练至得心应后,随心所欲之境,虽非全以内力掌控,但以他此时的武功,也可独步江湖,称霸一方。自他练成金丝鸳鸯钺来,不知割断多少人喉咙,挑断多少人筋脉,故而他虽然残疾,但天南一带,闻听无脚书生之名者,无不变色。

他招数怪异精巧,速度又是极快,那金丝本是白色透明,又细如毫发,朱相如一时之间以为他隔空以内力相控兵器,着实被吓了一跳,此时留神一看,才知端倪。

鸳鸯钺倏忽又至,发出似蜜蜂的嗡嗡之声,不过声音极轻极细,甚难辩认。朱相如一侧身,攻向他脖颈的鸳鸯钺从胸前电闪般一掠而过,正削在墙角的一株盆栽之上,只见那无声无息地盆栽纷纷断折,散落于地。

此时,另一个鸳鸯钺飞射而至,朱相如长剑一伸,便即刺出,当的一声,那鸳鸯钺顺着剑尖滑过,并无损伤。原来无脚书生的两个鸳鸯钺质地极为坚硬,一般兵器不能伤极,再加之速度又快,体积又小,在空中飞行攻敌又轻便又灵巧。

朱相如便在在整间茶楼上飞舞纵跃,而无脚书生坐于当地,手指缠着金丝,左缠右绕,如同弹棉纺线,十指扣按扭揉,操控自如,能长能短,能攻能守,只见整间茶楼上白光一片,人影飞纵,两人过了十多招,还未分出胜负。

两人招数一过,摸清了对方路数之后,朱相如便想出了破敌之策,他瞧准了金丝所在举起长剑,向金丝斫去,剑本极硬,丝本极软,朱相如以剑斩丝,不是要将其斩断,而将以剑身搭以金丝之上,长剑旋了几旋,金丝便缠在了剑身之上。金丝与剑相缠,无脚书生对鸳鸯钺的操控便没有之前的顺溜,变得迟滞起来。

朱相如一推剑柄,长剑顺着金丝滚了数十圈,金丝越缠越多,几将整个剑身缠满,无脚书生略显慌乱,忙运劲回收,欲将金丝从朱相如的剑身上抖散。

朱相如潜运内功,将内力直传到剑身,用劲一挥一崩,只听“嘣”地一声轻响,那金丝便被他长剑绞断,四处飘散。无脚先生脸色大变,金线虽断,他手指如变魔法般飞速左缠右绕,两个鸳鸯铖迅疾飞回,朱相如大喝一声,长剑疾劈,要将鸳鸯钺斩成两半。

蓦然间,只见光芒乍现,一旁的无脸道人已然出手,只见双手乱挥,什么袖箭、飞镖、银针十余种暗器骤然袭来,将朱相如罩于其中。无脸道人不动声色,一出手,才知他是个使用暗器的高手,朱相如只得回剑自救,无脚道人的鸳鸯钺被他迅疾收回,幸而避开被李相如长剑劈开之虞。

朱相如舞动长剑,在全身上下形成一个光圈,水泼不入,光射不进,只听“嗤嗤、当当、得得”之声不绝于耳,无脸道人源源不绝发射来的暗器均被他挡飞,被挡飞的暗器四处乱溅,竟未有一件伤到朱相如。而一旁的无眉和尚闪躲不及,身上中了两只飞箭,疼得哇哇大叫,楼梯口伸头看热闹的人也有几人受了伤,满脸是血,疼得大呼小叫,这一来,谁还敢在楼梯口等死,霎时跑得干干净净。

无脸道人心中大惊,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他咬了咬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黑色球状的东西,手一扬,向朱相如直飞而来,在距他两尺开外的地方,突然炸开,无数细如牛毛的黑色银针形成一朵黑色的花朵向朱相如绽开。

朱相如暗叫不好,一瞬间调动丹田真气,体内真气流动,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无形的保护圈,那些黑针在距他半尺之时,但纷纷跌落于地。朱相如忽觉脚背微有刺痛,原来有两枚银针被他先天真气弹落后掉在左脚的鞋面之上,针尖朝下,刺穿了鞋面,将他的脚背刺破了,有如被一只小蜜蜂螫了一下。

朱相如起初浑不在意,过了一会,便感到被刺伤处微有痒痒的感觉,左脚竟然打了个趔趄,差点站立不住。

他心叫不好,那黑针显然是喂了剧毒,破皮见血,毒性便见血而走,如果毒走心脉,便性命不保。

说时迟,那时快,他长剑一挥,疾刺两剑,正是武当剑法中的杀着“长风破浪”和“古渡横舟”两招,一剑直招无脸道人的小腹,接着一剑攻向他咽喉,想将他刺伤擒住,逼他交出解药,无脸道人见自己使出生平解数,并且趁其不备,暗施偷袭,还是不能伤到朱相如的半根毫毛。心中大惊,此时朱相如剑光如练,直攻两大要害而来,他只擅于暗器,武功招式平平,哪里能和朱相如这等剑术大家比拟,一时不知如何化解,心慌意乱之下,身形一弓,腰一哈,低头向前窜出,堪堪将这两招避开,但衣衫后襟被剑尖削断,只消慢得半拍,屁股便被朱相如长剑剖成两半,虽然侥幸避开,但实在是狼狈之极,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慌不择路从从楼梯上跳下,口中对无眉和尚和无脚书生大叫:“风紧,快扯!”

无眉和尚和无脚书生早已经败在朱相如手下,哪里还敢与之抗衡,此时见到无脸道人落荒而逃,不敢停留,只见无脚书生两手一撑,跃将起来,从茶楼上一跃而下,他轻功颇好,这一跃正落向街心,两手撑地,如同一只驼鸟,眨眼间便去得起远了。

无眉和尚身体肥胖,没有无脚书生那样的轻功,只得抢梯而下,慌不择路中,一脚踏空,咕辘辘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偌大的肚子仰天,挣扎着爬起,低头冲出了店门,拐进巷子逃了。

三怪片刻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朱相如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指点了左小腿上的“巨虚、阴交、商丘”三处穴道,阻止毒性上游。

然后右手用剑拄地,一瘸一捌下楼,掌柜的看到三人都是江湖高手,以他以往的经验,茶楼中的桌椅板凳,还有茶钱都算白瞎了,要是一不小心说错话,还会有杀身之祸,当下不敢拦阻也不敢索要赔偿,只得忍气吞声,眼睁睁看几人离开。

朱相如走下楼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掌柜。掌柜伸手将银子接住,张大着嘴巴看着他一拐一拐走远,这才缓过神来。

朱相如专拣僻静的巷子走,走进一条巷,看看前后都没有人,又走了一截,只觉左脚掌越来越麻,渐渐地整只脚掌便失去了知觉,只小腿以上穴道被封的地方尚有知觉,他心中大骇,幸好他及时封住穴道,要不然走了这段路毒性早上升了。

他知道这针上的毒药剧毒无比,堪称见血封喉,看见那两枚黑针仍然嵌在鞋面之上,想要将其拔出,一伸手只觉得手臂酸软,连稍微动弹都觉得困难。又想运功将毒气逼出,在小巷的墙角处坐了下来,背靠在墙上,试着调运真气,只感到丹田之内毫无气力,真气竟提不起来,又试了数次,丹田中竟软绵绵空荡荡,心中大惊,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毒,如果此时三怪出现,不出十招,我必定丧命!”大急之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十五、玉面春光(15)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朱相如醒了过来,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感觉到左脚有种疼痛的感觉,不再麻木无知,心中一动,挣扎着坐起身来。举目四瞧,只见所在是一处木板搭制的茅屋,十分简陋,屋子里除了几个木制的桌子板凳以外,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朱相如再瞧自己的左脚,脚背上有几个针刺的红点,脚掌还有一点微微的红肿,除外便无其他异常了。他刚想下床,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别动。”

这口音说的倒是汉语,但并不标准。朱相如倒听懂了。他停了不动,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姑娘来,腕上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一些刚采来的草药。年纪约摸十七八岁,身形婀娜,身上的服饰很古怪,衣服上绣了许多飞禽走兽,载歌载舞的彩色图案,衣袖和裤腿边上所绣图案尤为漂亮和引人注目,头顶缠了杂色布条,整个服饰衣着与汉人的殊不相同,应是少数民族服饰。

那姑娘进了屋来,朝着朱相如粲然一笑,这一笑,好比春花初绽,朝阳微升,实在是美极。朱相如这才看她长得柳眉杏眼,桃腮玉颊,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左脸庞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涡,一笑起来,梨涡微现,绝对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丽人。

朱相如一时瞧得呆了。这姑娘容貌与璇规相比毫不逊色,只不过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罢了。

那姑娘看到朱相如痴呆呆地看着自己,又是扑哧一笑,将手中的竹篮放在桌子上,对朱相如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了?”朱相如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说道:“我好多了,是姑娘救了我吗,感谢救命大恩,在下没齿难忘!”说着抱拳行了一个礼。

那姑娘微笑道:“前天我刚好从翠湖边路过,看到你昏到在小巷子里,于是将你救了回来,两天两夜过去,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她的汉语说得不流利,也不准确,佶屈聱口,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地方口音,从鼻腔中发出来,听起来却是娇柔多韵,娓娓动人,别有一番味道。

朱相如道:“原来我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这毒果真厉害得很。敢问恩人尊姓大名?”那姑娘又是抿嘴一笑——朱相如发现她很喜欢笑,说道:“我叫秦桑若!”朱相如一时没有听清,问道:“姑娘的名字很特别,在下没有听清楚。”姑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说道:“秦,桑,若。”朱相如这下听得明白了。

秦桑若在桌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说道:“我的名字是妈妈给我取的,是取自《诗经》中的“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一句,因而叫桑若。”朱相如道:“好,这名字取得很有文化内涵,看来你妈妈不是个一般人。”秦桑若听得朱相如夸奖她母亲,心中欢喜,笑道:“你这人真会说话。你们汉人中有很多人总以为书读得多,总说我们无知,瞧不起我们少数民族。”

朱相如道:“姑娘不是汉人,这我看出来了,请问你是什么民族?”秦桑若道:“我是彝族。”朱相如道:“你身上穿的是彝族的服饰吗,非常好看!加之姑娘你长得…长得这长漂亮,看上去更是得体完美。”他本不是轻薄之人,可看到秦桑若性格单纯,美丽动人,禁不住便夸赞出来。若是汉族姑娘,男人第一次见面便夸她长相美丽,但毕竟不合礼法,即便心中高兴,但表面上也要装作恼怒的样子。

秦桑若听到他夸赞自己漂亮,芳心大喜,少数民族性格都开放豁达,登时又是笑靥如花。对朱相如又增了五分的好感。

朱相如道:“不知道我脚上中的是什么毒,姑娘何以会解?”秦桑若这才“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我尽跟你聊天了,忘记了你的余毒未清,还要煮药给你驱除余毒呢。”说着便起身将竹篮中刚采来的草药拿了出来,拿到门外,用水冲洗干净,生起火来,然后才放在锅中熬着,才又重回房中。

秦桑若问道:“你惹了谁了,为何会被墨猬针所伤?”朱相如道:“墨猬针,这是什么东西?”秦桑若站起身来,从一个木柜的抽屉里里拿出一块青布来,将布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两根黑色的细针,正是刺伤他脚背的毒针。

秦桑若道:“这便是墨猬针。是从一种身上含有有剧毒的刺猬身上取下来的汁液,那刺猬的血液黑如浓墨,将银针放在汁液里熬煮二十四个时辰,毒液全部渗在针上,制成之后,剧毒无比。中毒的人若不知道独门解方,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你遇到了谁,为何会中了这种毒?”

朱相如于是大略地将在茶楼上遇到滇中三怪之事说了。秦桑若听完说道:“原来是他。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朱相如奇道:“秦姑娘你认识滇中三怪?”秦桑若摇了摇头,笑道:“不认识,我只是奇怪罢了。”

朱相如道:“姑娘通晓医道,竟是个治毒的行家?”秦桑若道:“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与毒虫野兽为伍,对它们的习性较为了解,墨刺猬我是见过的,因而它的毒汁如何解法自然知道。”说着从怀中掏出几片桑叶,桑叶中包着三条蠕动着的银白色亮晶晶的小蚕。

对朱相如说道:“这小东西名叫通灵银蚕,墨猬汁的毒必须用它来解。”说着将银蚕放于朱相如的脚背上,那小蚕躯体软肥,朱相如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秦桑若笑道:“你不要紧张,看着就行了。”只见那三条银蚕盯在朱相如的脚背上,用小口从血点处轻轻吮吸。朱相如只感到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其余的并无异样。

秦桑若道:“通灵银蚕性喜吸食毒液,我用它们帮你将你体内所中之毒吸出,吸得不净的,再辅以清凉驱毒的草药服下,帮你将余毒从体内全部驱除,如此你的伤便无碍了。”朱相如道:“如此说来,这银蚕是极为难得之物了。”秦桑若道:“这是蚕中之宝,族中只有我妈妈一人知道培育之法,可一年也只能培育出几十只。专为解毒驱毒而用。”

朱相如方始明白这小蚕的妙用。只见那小蚕在朱相如脚上吸了约有半个时辰,只见银白透明的身体逐渐变黑,身体越来越鼓,肚腹越来越胀,最后一只只自然从朱相如脚上掉落于地,便即不动。

秦桑若说了声:“好啦,你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再服上两三天解毒的汤药,你便痊愈了。”只见她将那小蚕从地上拾起,仍旧用桑叶包了,说道:“它们吸了毒以后,虽然可以一快朵颐,可是便即死了。死后,我要将它们埋了,因为它们也是我的朋友。”

朱相如心中恻然,说道:“那么说你帮我驱毒害死了很多银蚕了。”秦桑若道:“我为了以防万一,离家的时候带了一百条出来,这时只剩下十几条了。”朱相如歉然道:“为了帮我疗伤,牺牲了你这么多宝贵的银蚕,秦姑娘恩德,在下永世相记。”秦桑若嫣然一笑,说道:“几条银蚕而已,为了救你性命,莫说几条银蚕,便是再珍贵之物我也再所不惜。”

朱相如听她说得认真,两只美目脉脉含情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怦然而动。少数民族姑娘素来大胆执著,敢爱敢恨,秦桑若救了朱相如,两天来她衣不解带地救治朱相如,此时再交谈相处,不由得对朱相如心生爱恋,心中如何想,张口便说了出来。

朱相如心中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秦桑若说出了这番话,少女心事,也有几分娇羞,赶忙将头扭在了一边。朱相如看着她粉嫩的脖颈和俏丽的侧影,不由得想起了“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妙词佳句来,用于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十六 皎皎君子(1)

两人沉默了半晌,只听房外药罐里“咕嘟咕嘟”药汤的涨沸之声。秦桑若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问朱相如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朱相如心想:“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自己的真实名姓可不能再瞒她。”便道:“我姓朱,名为相如。”秦桑若道:“我那天见到你昏倒在巷子里,脸色乌青,可吓坏了。再一察看,却是中了墨猬针之毒。我之前虽然知道墨猬针之毒的厉害,也曾见识过,可医治还是第一次,不料还算运气好,将你的毒解了,朱大哥,你真是福大命大。”

朱相如道:“这是你妙手回春,医术高明。我欠了你一条命,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秦桑若道:“我不要报答,只盼你将我当做朋友就行,”

朱相如道:“从今后我们便是好朋友,桑若姑娘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吩咐我一声,我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在所不辞。“秦桑若见他说得郑重,不禁又笑了出来。

两人闲谈了一阵,朱相如发现她十分聪明,虽然不通汉语,对一些词句的意思和发音不甚理解,可一点就通,学得很快,经朱相如点拔后,已经有所长进。

汤药煨好后,给朱相如服下。接连服了两天,朱相如便可下床行动了。到茅屋外面一看,原来这里是一片巨大的树林,茅屋便建在一个山坡上的空地之上。站在茅屋门口,居高临下,可看到下面的树林连绵不休,远方无有边际。朱相如不明白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为何会一个人住在这荒山之中,离群索居。

这两间茅屋是秦桑若自己动手搭建的,晚上她便住在隔壁的另一间茅屋里,这天半夜,朱相如忽然醒来,被一阵幽扬的乐器声所打动。他起床披衣,来到屋外,只见月光之下,一人正坐在门口的一块大石之上,手中拿着一件乐器,正在专心至致地吹奏着。

那身影俏丽婉约,月光之下,窈窕动人,正是秦桑若。

朱相如听得那乐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是思念故乡亲人,又似含了许多委屈,有多少难以向人倾诉的心事,朱相如痴痴地听着,秦桑若演奏完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回头看朱相如站在身后,说道:“朱大哥,我吵着你了?”朱相如摇了摇头,走到她的近前,说道:“桑若姑娘,你吹得真好听,你手中的乐器叫什么名字?”秦桑若说道:“这是埙,我们族中的很多男女老少都会吹它,难过的时候吹,高兴的时候吹,悲伤的时候吹,喜悦的时候也吹。它既小巧又方便携带,我们每个人都喜欢它。”将手中的埙递给朱相如,说道:“你要不要试试?”朱相如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埙呈椭圆形,状似鹅卵,上有许多小孔。秦桑若于是便教他如何按孔,如何吹奏。两人并肩坐于石上,耳鬓厮磨,朱相如芳泽微亲,只觉她吐气如兰,阵阵处女幽香传入鼻端,差点不能自已。

两人学了半个多时辰,朱相如便可顺利将埙吹响,但要想吹曲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事。

朱相如问道:“桑若姑娘,我听你埙中似乎颇含心事,可否说给我听听。对了,你还没有和我讲你是哪里人,为何会住独自结庐住在这山上?”

秦桑若沉默了半晌,才说:“朱大哥,不是小妹不愿告诉你,有些事情,是我们族内的秘密,有族规严限,请恕我不能说。”朱相如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又道:“如果你有其他需要我的事,一定要告诉我。”秦桑若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又道:“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要吹太多的风,快回房吧。”两人这才各自回房。

第二天,朱相如运功调息,以《无为心法》引导,将神功在体内转了数转,感到气息顺畅,精神旺健,所中之毒已经全部清除,功力已经全部恢复。想起离开数日,小店之中还有包袱黑马,加之与丐帮约好的彩云桥画图之约,又生怕丐帮有急事相商,找寻不到自己误了大事。思量着要向秦桑若告辞。

忽然听得房外一阵大乱,似有多人在外面吼叫喧嚣。只听有人用听不懂的言语叽叽哇哇地向茅屋处大声呼叫,而秦桑若只是闭口不应。

朱相如走出茅屋,只见隔壁秦桑若的木门紧闭。见山坡下却聚集约摸近百人,个个身少数民族的服饰,每人耳朵上都戴了个巨大的耳圈,手中提着刀枪弓箭,神情彪悍,正在山坡下面大声吆喝,却似乎对秦桑若十分畏惧,不敢强行走近。

那群人看到房屋中走出来一个男人,登时大乱起来,每人口中都高声吼叫起来,似是在咒骂,接着只见一个为首的三十多岁相貌粗犷男子,衣饰较余人华丽,手上、颈上都套着明晃晃的黄金打造的手圈、项圈。他面带怒色,嘴里面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将手一招,那群人呼拉一声散开,将茅屋围得水泄不通,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朱相如虽听不懂他们的说话,但看他们的阵势,便即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突然间从茅屋中冒出来一个陌生男人,让人生疑也是情理中事。

那相貌粗犷的男子朝着秦桑若的茅屋大声喊叫了几句,隔了片刻,只听茅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桑若走了出来,面色含霜。

她走下几步,对着那男子用本族语言说了几句。那男子怒气稍平,仍用带着仇恨的眼光瞧着朱相如。

朱相如站在一旁,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也猜到秦桑若向那男子解释着什么,那男子犹自不信。

秦桑若回身对朱相如说道:“朱大哥,你先回房中,这里的事情由我来解决。”朱相如道:“桑若姑娘,你和那人说些哪样我不懂,到底你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秦桑若将脚一跺,说道:“我的事我想办法解决,你快快进屋吧!”说着便过来抓朱相如的胳膊。那男子看到秦桑若去拉朱相如,脸色大变,手一招,嘴里面大喊一声,那群人手听羽箭便如同雨点般向朱秦二人射来。

朱相如见这群人陡然发难,想要杀了自己,但连秦桑若的死活也不顾,当即右手一挥,衣袖一股劲风袭出,将部分射来的羽箭击飞,接着一搂秦桑若的纤腰,足尖一点,抱着她箭一般射入房中,顺手将门关上。房门甫一关上,只听得得之声不绝,无数羽箭射在门上、窗上、以及木板搭成的壁上。

秦桑若脸色煞白,骂道:“扎钦这个混账,真不是个东西,他想要了我俩的命!”

朱相如听得外面羽箭之声稍停,猜想那群人已经慢慢围了上来。便道:“他们人数太多,也不知是敌是友,如果再作犹豫,我们不是被他们杀死,就是被生擒活捉。秦姑娘,你得告诉我,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秦桑若叹了一口气,说道:“为首下令的那个男人是我的未婚夫!”朱相如大吃一惊,吃惊之下,心中有有几分失望,怔了一下,说道:“那人竟然是你的未婚夫,怪不得他会对我有所误会,可他也应该将事情搞清楚弄明白,不应该连你也要射杀。”

秦桑若道:“所以我骂他是个十足的混蛋!”朱相如道:“我们应该将事情和他解释清楚。”顿了一顿,说道:“事情因我而起,应由我来解决,我现在就出去和他解释说明,否则真让他们认为我俩有私情,岂不毁了你的清白。否则,以后你们成婚后他也会心存芥蒂,一辈子也不会待你好的。”

说着便要开门出去,,秦桑若抓住他的胳膊,叫道:“朱大哥,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对我怎么样,我就是不愿嫁给他才逃出来的。”

十七 皎皎君子(2)

朱相如道:“原来你是逃婚出来的。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到这里,突然之间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了之前的叫嚷与喧嚣。

两人心中奇怪,张目朝门缝向外面一看,只见扎钦带领的那些人正悄悄地向茅屋掩进,近的隔茅屋仅有两三丈距离。

秦桑若道:“朱大哥,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没时间和你说,今后有空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现在我们危在倾刻,要将扎钦等人击退才行。”正说着,只听“择”的一声响,一只箭直射到门上,那箭从门缝里射入,箭簇有一半进入了门内。

秦桑若“啊哟”地惊叫了一声,后形后退数步,正好撞在朱相如怀中。朱相如忙把她扶住,两人都是脸上一红。

这时只听外面扎钦又是一阵大喊大叫,其余人等已经逼近房屋,正在用刀剑砍门窗,有的向房门猛踢猛撞,似要强攻进来。

秦桑若突然将房门一开,旋风般地冲了出去,朱相如阻拦不及。她冲出屋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闪闪发光的长约两尺的弯刀,只见她挥动弯刀,刀光闪烁之中,扎钦的手下已经有数人伤在了她的刀下。

朱相如也从屋中出来,见秦桑若刀法精奇,身形灵活,武艺不凡,一条倩影在人群中飘来窜去,如恶狼入羊群,将扎钦带来的武士杀得哭爹喊娘,不多时,便被她伤了七八人。

那些少数民族武士对她颇为忌惮,不敢出手伤她,与她相斗也手下留情,因而斗了多时,居然拿她无可奈何。

但她始终是一介女流,扎钦方面人数众多,渐渐越围越紧,扎钦在外围观战,口中不停大声指挥呼叫,朱相如虽然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大致也可猜出他的意思:“不要伤她性命,要捉活的。”

又过了十余招,秦桑若已经伤了十余人,突然她一声惊叫,原来腿上不留神被对方的刀刃划了一条口子,受了轻伤,鲜血便流了出来。朱相如一惊,跃入阵中,展开武当拳法,身形如鬼魅,在人群中进退腾跃,或用拳将对方击倒,或劈手将他们的兵器夺下,不多时,那些武士倒下了一片。

他闯到秦桑若近前,说道:“桑若姑娘,我们还是回屋吧!”一拳将攻进来的一名武士打得飞出丈余,其余人看他武功太过高强,同时后退,不敢逼近。

朱相如一拉秦桑若左手,在前开路,两人又再冲进茅屋之中。进入房中,拿过来一根长约三尺的木头,将门抵上。扎钦这边伤了十余人,气得暴跳如雷,见到朱相如武功太过高强,一时不敢再攻进来。一方面命人救治伤者,另一方面和手下人共谋对策。

朱相如将秦桑若扶了坐下,见她左腿上有血渗出,当即撕下衣襟将她的伤口包扎上。秦桑若看他毫不吝惜地撕破身上的锦衣为自己裹上,心中感激,说道:“朱大哥,我连累你了,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扎钦会找到这里的。”

朱相如道:“桑若姑娘说的哪里话,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谈什么连不连累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办法如何才能摆脱扎钦等人。”

又道:“你腿上的伤要不要紧?”

秦桑若道:“不过是划破了皮,没什么紧要的。”朱相如道:“你为什么不愿嫁给扎钦,扎钦究竟是什么人?”秦桑若道:“这事说来话长。”顿了一顿,略带迟疑地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可断绝了扎钦的念想。”朱相如心想:“以我的武功,若要带了桑若冲出重围逃走,原不是件难事,可那扎钦势必不会罢休,仍会没完没了地纠缠追杀,终要想个办法将这个事作个了结,以绝后患才好。”听到秦桑若有办法,精神一振,说道:“有何办法,请桑若姑娘快讲。”

秦桑若脉脉含情地看着他,问道:“朱大哥,你喜欢我吗?”朱相如未料她突然问这个问题,被吓了一跳,接着脸上一红。他不知少数民笑姑娘大胆奔放,不会遮掩,遇到心仪的男人便张口直陈。

朱相如嗫嚅道:“桑若姑娘既漂亮又体贴,只要是男人当然会喜欢了。”言外之意,便是喜欢秦桑若。

秦桑若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当然听明白了朱相如话中之意。喜道:“这么说你喜欢我了?”朱相如点了点头。

秦桑若道:“我们族中有一个规矩,只要一个男人看过女人的身体后,那个女人就非得嫁给那个男人不可,而其余的男人也不再会对这个女人动心思了。”略略顿了一顿,又道:“朱大哥,我现在就让你看我的身体,我今后便是你的人。扎钦得知后,即便我想嫁他,他也不会再要我。”说完,便伸手解上衣的衣扣。

朱相如大急,叫道:“不可。”秦桑若停了手,眼中蕴泪,问道:“怎么,你不愿意?”朱相如道:“我当然愿意。桑若,你是个好姑娘,不过用这种方法那扎钦未免心存怨恨,我想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令扎钦心服口服,并且永远不再纠缠你。”

秦桑若黯然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朱相如道:“等我想想。”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过了片刻,只见外面有光亮从房壁的缝隙中透了进来,原来外面的人都点上了火把,只听扎钦在外面朝屋里大声喊叫,秦桑若脸色大变,说道:“扎钦说,我们再不出去,他们便要放火烧房。”

朱相如说道:“我有办法。你在房中待着,不要乱动,将门掩上,不要关死。”站起身来,将房门打开,闪电般窜了出去。

此时扎钦一众点着的火把,将房前房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扎钦正站在房前数丈之外的空地上,手中挥刀,高声向房中喊话。

众人见朱相如陡然出来,谁也未曾防备,登时一片大哗。纷纷举起兵器来拦格砍杀。朱相如轻功何等了得,这些人如何能拦阻得住他。众人只见人影一花,朱相如早已经跃起,两个起落便到了扎钦近前,但手便去抓扎钦的左肩膀。

扎钦大惊,挥刀便朱相如斩来。朱相如哈哈一笑,身形微侧,伸掌在扎钦手腕上一拂,扎钦弯刀脱手飞出。扎钦大叫一声,转身欲走,李相如伸手将他左手脉门扣住。

这几下电光火石,疾如星火。待扎钦属下反映过来,扎钦已经成了朱相如的俘虏。

扎钦脉门被制,身体酸软,慌乱之下,颤声道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朱相如不能听懂,只听扎钦用半生的汉语道:“你想怎么样?”朱相如道:“原来你会说汉话,这样便好办了。命你的手下不要妄动,否则你性命难保。”

扎钦慌忙点头,用他们的语言高声吩咐,果然其余人等都乖乖不动。朱相如挟着扎钦退入房中,将房门闩上,又用木头抵住。

此时秦桑若在房中点亮了油灯,朱相如戟指点了扎钦身上三处穴道,令他不能动弹,然后将手松开。对他说道:“现在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我们要和你谈条件。”

扎钦脸色苍白,用怨恨的眼光看着朱相如和秦桑若,一言不发。

秦桑若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扎钦,其实我们俩个根本就没有感情,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扎钦两眼圆睁,对着秦桑若道:“这是我们两族之事,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干涉我们的事?”

秦桑若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相互喜欢。扎钦,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也不要为难我娘和我的族人,其实你们族向我娘提婚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扎钦恶狠狠地看了朱相如一眼,说道:“桑若公主,我也是真心的喜欢你。你和我回去,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秦桑若摇了摇头道:“扎钦,我不会和你回去,因为我不喜欢你。你贵为王子,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要对我苦苦纠缠。”

扎钦大叫道:“我们已经有了婚约,岂能毁改,如此一来,你叫我们傣族颜面何存?”

朱相如听到这里方始明白,秦桑若和扎钦一个是彝族公主,一个是傣族王子,而彝族公主却不喜欢傣族王子,于是一个逃一个追,便有了当下的一幕。

十八 皎皎君子(3)

外面的扎钦部下,将茅屋越围越紧,可鉴于扎钦被擒,投鼠忌器,不敢稍有妄动。

秦桑若道:“扎钦,今晚我们就将话全部说清。你是我们的俘虏,按照规矩,你要想活命,就得答应我们的任何条件。”

扎钦怨毒地说道:“我是这个汉人的俘虏,不是你的俘虏。”他从朱相如的衣着语言判定他是汉人。

朱相如道:“既然如此,按规矩你也得答应我提出的任何条件。”

扎钦道:“你武功很强,我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许诺放了我,不伤害我,你提出条件我一定照办。”

朱相如道:“好,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说出的话就应该算数。我的条件就是要你答应桑若公主提出的一切条件。”

扎钦一呆,接着便大笑起来,说道:“你们汉人真是狡猾。好,既然我扎钦说出来的话,便一定作数。不过,我们两族便会有永不休止的战争,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说完将双眼一闭,再也不看两人一眼。

朱相如与秦桑若对望了一眼。秦桑若叹了一口气,说道:“朱大哥,你不是要听听我们的事情吗,现在我可以讲给你听了。”

朱相如点了点头。秦桑若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一根细小的松节,剔了剔挂在壁上的油灯,重又坐下。说道:“我本是滇西德宏人。德宏主要以彝族为主,全族约有十余万人,我外公是当地彝族的土司。我外公没有儿子,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我妈妈便是当时的土司公主,我外公很疼我妈妈,视为掌上明珠,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有一天,我妈妈遇到了一个汉人青年,那年我妈妈十八岁,正是青春美丽的年华。当时那汉人青年中了当地的桃花雾瘴,昏迷在林中,刚好被我妈妈撞见,于是便将他救回寨子。汉人青年在我们寨子里养了一个多月病,和我妈妈朝夕相处,两人日久生情,便有了感情。那青年知书识礼,懂得的东西很多,经常给妈妈讲汉人的故事和外面很多陌生而有趣的事情,妈妈听得很神往,于是便和那青年偷偷约好一起私奔。”

朱相如听到这里心想:“你娘也真够大胆,你和你娘也差不多。”

秦桑若又道:“不料这相消息被我外公发现了,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他骂那青年忘恩负义,救了他的性命,还要勾引自己的女儿,于是便将那青年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关在地牢里面。又将我妈妈命人看管起来,不准她与那个青年见面。这样一连过了十多天,我妈妈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在一个晚上,她偷跑了出来,打晕了两个地牢的看守,将那个青年放了出来,两个人一起偷着跑了。两人一直向东边跑,她听那汉人青年说他老家在滇东,只要出了德宏,外公派出来的人追不上,便安全了。”

朱相如道:“既然那汉人青年和你妈妈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向你外公求婚。”

秦桑若看了他一眼,道:“朱大哥,你不懂我们民族的传统和规矩,我妈妈是土司公主,将来要么她当土司,要么所嫁的人当土司,而一个汉人怎么能当我们民族的首领呢?最重要的是,当时我妈妈已经和西双版纳的土司王子有了婚约,那土司王子也就是扎钦的父亲。”

朱相如吃了一惊,扎钦听到这里也将眼睛睁开,狠狠地盯着朱相如和秦桑若,仿佛要冒出火来。秦桑若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我妈妈不喜欢那个土司王子,虽然有了婚约,她还是爱上了那汉人青年。两人不分白天黑夜,一直朝东边拼命逃跑。跑了两天后,就在途中,两人便有了夫妻的名份。到了第三天,外公派出的人终于追上了他们,将他们抓回了寨子。外公又命人将那青年打了一顿,仍然关押起来。我妈妈向外公说出了两人之间的事情,外公气得气窍生烟,又生怕版纳的土司得知实情,派兵来攻打,气忧之下,便病倒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妈妈和那青年的事情还是让版纳的土司王子知道了。土司王子大怒之下,带了两千兵来进犯我们寨子,其时外公正在病中,想要和版纳土司解释修好,但说什么那个土司王子也听不进去,他气恼我妈妈对不起她,誓必要将寨子破了,亲手抓住汉人青年,将他杀死,以泄心头之恨。外公想要将那汉人青年交给土司王子,但我妈妈死活都不答应,再说我妈妈已经失贞于那汉人青年,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得强撑病体指挥族人将土司王子带来的军队打退,双方损失都很严重。因为我妈妈年轻冲动犯下的错误,让我们两族人都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土司王子虽然兵败退走,但两族之间就此结下了深仇大恨。外公带病指挥作战,经此一役,病就更加沉重,没过多久,便病逝了。外公过世后,妈妈便继任了土司,他将汉人青年放了出来,还和他结了婚,那汉人青年姓秦,便是我的父亲。”

“我父亲对外公的死始终耿耿于怀,一直认为自己克制不了感情铸成了大错,伤害了所有的人。加之他之前被关押过两次,又被殴打致伤得了暗疾,于是便病倒了,半年之后,医治无效,也去世了。而我是父亲去世了三个月后,才出生的,所以我是个遗腹女。”

这段情感故事过于离奇,而秦桑若虽为土司公主,可还未出生父亲便死了,也着实可怜。

秦桑若淡淡地一笑,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可听妈妈说,我父亲长得潇洒儒雅,知书达礼,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朱相如道:“令尊肯定长得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否则你妈妈贵为土司公主也不会喜欢他了。”秦桑若点了点头,看了看朱相如,说道:“可惜没有父亲的画像,我很小便想像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长成什么样,脑海中有无数个影子,但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见到你,我头脑中的样子才清晰了。”说完脸上一红。

朱相如脸上也阵阵发热,心想:“原来你将我想像成你父亲的样子了。”扎钦在一旁看得分明,骂道:“好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秦桑若,你和你妈一样不要脸。”

秦桑若大怒,扬手“啪”地打了扎钦一个耳光,骂道:“给我闭嘴,你们父子干的勾当,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你有何资格骂我和我娘?你再多嘴,我打你十七八个耳光。”扎钦生怕他当真打自己十多个耳光,赶忙将嘴紧紧闭了。

秦桑若又道:“后来我长大了,妈妈才慢慢将一些事情告诉了我。原来当时的版纳王子,就是扎西的父亲生性残暴,骄奢**,远近闻名,并且已经娶了两房老婆,听到我母亲长得貌美,于是央救他的父亲又向我外公提亲。我外公本不愿将自己的独子女儿外嫁,更何况嫁去当妾,虽然不想答应,可版纳的土司兵马强壮,人多势众,双方实力悬殊,扬言如果外公不答应这门婚事,他便领兵来打。外公惧于对方的势力,为了全族着想,无奈之下,只得应允了。”

朱相如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妈妈死活都不同意了。即使那汉人青年不出现,这门婚事也未必能成。”

此时油灯渐微,朱相如起身又将它剔亮。弱光之下,秦桑若讲,扎钦和朱相如听,三人均各怀心事,一时间房中寂静无声。

十九 皎皎君子(4)

秦桑若对扎钦道:“扎钦,我为什么逃婚,想必你也知道,你不能怪我。”扎钦“哼”了一声,却不言语。

秦桑若道:“自从我妈妈当了土司后,版纳傣族心中不甘,十多年来,又向我族发起了数次的攻打,但在我妈妈率本族部众的奋力抵挡下,每次都无功而返,均振羽而来,铩羽而归。这其中原因有很多,一则近年来版纳傣族日趋势微,力量大不如前;二则他们远道而来,是疲惫之师,而我族众以逸待劳,占尽各方面优势;但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我妈妈受了我爹爹的影响,我爹爹和我妈妈刚认识的时候,便向他灌输了很多优秀的汉族文化,并且有空就教我妈妈识汉字。我爹爹去世后,留下了一批汉语书籍。我妈妈有空便认真研读,无意中学到了一些汉人行军打仗的兵法、战法,因此每次傣族一来进攻,我妈妈便将学到的东西有到战争之中,屡试不爽,因而每次都取得了胜利。”

秦桑若说到这儿,向扎钦瞟了一眼,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扎钦将头扭到一边,只作没听见。

秦桑若又道:“便在一年多前,版纳傣族的老土司,就是之前和我妈妈有过婚约那位,现在这位扎钦王子的父亲,忽然托人来向我娘提亲,希望将我嫁给他的儿子,就是嫁给这位扎钦王子了。我妈妈得到这一消息后,开始是愣住了,因为版纳傣族与我们德宏彝族有着深仇大恨,历年来交战无数,怎么突然之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求亲来了。并且这位扎钦王子数次都参与了攻打我们彝族的战争,杀人无数,不是个好货。”

“我妈妈经过一番思索后,便拒绝了版纳傣族的求亲。过了一个月以后,老土司再次遣人来求亲,这次扎钦王子居然亲自来了。带了很多礼物,并且还带来了老土司的一封书信。信上的大意上两族结怨十余年,打了四五次战争,给两族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他现在老了,身体又不好,将不久于人世,接着便会将土司之位传于扎钦,希望两家结亲后,尽释前愆,永世修好。我妈妈看了信后,思考了一夜,为全族大众计,第二天答应了和亲之策。于是这个扎钦王子便暂时在寨子中留了下来,协助办理和亲事宜。不料,才到了第三天晚上,这个畜生便原形毕露,做出了禽兽不如之事。”

扎钦听得嘴角微微冷笑。朱相如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秦桑若道:“那天晚上,正值中秋佳节,族中众人祭了月神以后,大伙一直欢庆到了深夜,因时间太晚,我们又都喝了一点酒,我表妹桑娜喝得有点多了,便没有回家,我便将她安排住在了我的闺室里,我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于是便到了妈妈房中和妈妈同睡。不料到了半夜,扎钦这个畜生喝得醉熏熏地闯进我的闺室,将表妹当作了我,将她奸污了。桑娜因酒喝多了一些,迷迷糊糊中挣扎不脱,还听到这个畜生说第一次见到我便被我迷住了,早想和我相好了。”

秦桑若说到这里脸上飞满了红霞,朝着扎钦啐了一口,说道:“真不要脸。”又道:“第二天桑娜醒来,发觉失了身,便哭着去找我妈妈。我妈妈一听,当然十分生气,便将扎钦找来质问。扎钦这个畜生当然死活不肯承认。桑娜只有十五岁,羞愤之下,便投井自尽了。”秦桑若说到这里,高声斥责扎钦道:“你欠了我表妹桑娜一条人命,是不是?”

扎钦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以为床上的人是你,没料到阴差阳错竟然是她,只有怪她倒霉了。”秦桑若抬手又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死不悔改的畜生。”接着又道:“出了这等事。我妈妈及族人当然不能就此罢休,于是便命人将他抓来,按照我们族中的规矩处置。不料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他得知后,竟连夜偷偷逃走了。”

“我妈妈大怒,便率领族中三千精兵,远征到版纳,誓要为冤死的表妹讨回公道。不料这次他们早有防备,以七千人对我三千人,双方打得异常激烈,最后我族勇士被他们俘虏了十余人。双方都是精疲力竭,无力再战,于是罢战议和。最后谈妥的条件是扎钦害死了桑娜,偿命当然不可能,因为他是土司王子,便赔偿一大笔银钱,并且放还我族被他们俘虏的十几名族人,我和他的婚约也随之取消。以后相不干扰,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这也是无奈之举,妈妈和族人审时度势,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只得妥协,谈妥后,妈妈便领了族人回到德宏。”

朱相如道:“你妈妈一介女流,提得起放得下,可称是女中豪杰。”秦桑若道:“可这对父子实在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撕毁了条约,突然带兵来袭。我妈妈未料到他们竟如此卑鄙,因寨中毫无防备,寨子被他们攻破。他们逼着我妈妈答应仍将我嫁给扎钦,否则便杀光全族的男女老幼。妈妈考虑到族人的安危,被逼之下,只得重又答应。并且答应一个月后送我到版纳完婚。”

“可那也是我妈妈的权宜之计,待他们一退兵,妈妈一方面备战,另一方面立刻安排我出逃,并且派了四个随从保护着我。我走后的第三天,这才故意派人送信给版纳土司,说我偷偷出逃了,不知所踪。这畜生知道后,便率人追了出来,一路追到了昆明,我带来的四个随从为了掩护我,也被他们杀光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逃到了这里,寻思在这深山密林,谅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于是便自己砍树搭建了房屋,打算住些日子待他们实在找不到我,滚回版纳后再作打算,不料还是被这些狗发现了。”说完又是愤恨又是不甘。

朱相如道:“天下事始终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扎钦,这事情你们不对在先,不应该如此苦苦相逼,你如果立下誓言,以后不再纠缠桑若公主,不再向彝族发动战争,我立刻就放了你走。”

扎钦冷笑道:“除非你们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当作交换。”秦桑若斥道:“如今你是阶下囚,你的生死操纵于我手,还敢和我谈条件。”

扎钦将头一仰,说道:“如果你杀了我,我父亲便会率傣族所有兵马,将你们彝族灭了。”秦桑若一怔,怒道:“你别威胁我,这是你和我的私事,关我族人何事?”扎钦一笑:“因为你是彝族公主,将来要继承你母亲的土司位置,你说关不关你的事?”秦桑若气得浑身发抖,说道:“今天我就将你一刀宰了,然后率领族人和你们拼个渔死网破。”说完提起手中弯刀,便要砍向扎钦。

朱相如起身拦住,说道:“桑若妹妹,且听他有什么条件?”秦桑若强压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有什么条件,快说。”扎钦道:“我们知道你们彝族得到了一件珍宝,是你父亲留给你母亲的遗物。那东西对你们彝族而言毫无价值,而对我们傣族而言却是一件了不起的圣物。一百多年前,由于战乱遗失,不知如何会被你父亲得到,你父亲死后,将那圣物留给了你母亲。如果你将那圣物物归原主,我会答应你们的所有条件,我对神灵起誓,绝不反悔。”

秦桑若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妈妈早就知道你们别有所图,罢战、和亲都是假的,一切都为了这样东西。”扎钦道:“我第一次参加攻打你族的战争,见到你后,就真的喜欢上你了,求亲也是真的,可你却瞧我不起,并且现在又跟了这汉人青年,这事也就罢了。如果你将圣物交还于我族,傣族人绝对会感激你们彝族的恩德,并立誓世代对你族永不相犯,如有所求,无不依从。”

朱相如看他说得异常郑重,不似作伪。心想那东西肯定价值连城,非比寻常,便问道:“你所说的圣物是什么东西?”扎钦道:“《贝叶经》。”

二O 皎皎君子(5)

朱相如听这名字好生奇怪,一时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贝叶经》?”秦桑若道:“朱大哥,我听妈妈讲过,《贝叶经》是一本佛教经书,是用铁笔在贝多罗树叶上所刻写的佛教经文。”扎钦接口道:“不错,《贝叶经》是我傣族的圣物。由于战乱之故,已经失佚近二百年,一百余年来,我的曾祖、祖父都发誓要将这一圣物找回,为此我们不知死了多少族人。便在桑若的妈妈当了土司以后,我父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贝叶经》辗转流落,到了彝族的手中,其实是被桑若公主的父亲无意中得到,他父亲死后,便将经书留给了桑若的妈妈。我父亲闻听后,便带兵来攻打,想要将彝族部落征服,然后逼桑若妈妈将经书交出。”

秦桑若“呸”了一口,说道:“你们早就有所预谋,真是恬不知耻。”扎钦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不料征伐了数次,我族非但没有攻下彝族寨子,更是折损了很多族人。于是我父亲便想出和亲的计策,向桑若妈妈提亲,要求将桑若嫁给我,试想桑若一旦和我成亲,便是一家,终有一天,桑若妈妈会将经书传给她,我既是她的丈夫,天长日长,两人有了感情,有了孩子,她自然也会将经书给我了。”

秦桑若冷笑了一声:“你们打得好如意算盘,可惜我妈妈早就看穿你们的阴谋。”扎钦低叹了一声:”桑若公主,我是真心喜欢你。当时我父亲向你们族提亲时,我便想:‘如果你嫁给了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中秋节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不能自已,以致铸成大错,还害死了桑娜,我也后悔得很!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免回了。”

秦桑若不语。朱相如看他话语真诚,心想这多半不假,这人虽然鲁莽,但却直心直肠,不会撒谎。

扎钦接着道:“我们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由于两族的战争,已经死伤无数。我们傣族也希望结束这场恩怨。我知道桑若公主外逃时,将《贝叶经》带了出来,于是便率了一百名族人一路追寻而来。你的四个随从为了保护你,死在我们的刀下,可他们也杀了我们六七个人,死得也不算冤枉。”

扎钦眼巴巴地看着秦桑若,歇了口气,又道:“如果你要为你的随从报仇的话,你现在便可以杀了我。可找回圣物《贝叶经》是我们几代傣族人的最大心愿。如果你能将它归还给我族,我族生生世世都会感念你们彝族的大恩大德。”

秦桑若皱了皱眉,问道:“这册经书对你们真的这么重要?”扎钦提高了声音:“当然,如果公主肯定肯将圣物归还,我及我的外面一众部下任凭你发落,我可以起誓!”

秦桑若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不过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珍贵遗物。一则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贝叶经》;二则即使这是《贝叶经》,你又如何证明这便是你们傣族遗失了两百多年的圣物?”

扎钦听得秦桑若言语有所松动,脸呈喜色,说道:“公主,如果你手上的经书是《贝叶经》,我便有办法可以证明这是我们傣族的圣物。”

秦桑若目光看向朱相如,说道:“朱大哥,你以为如何?”朱相如沉吟了片刻,说道:“桑若妹妹,他所说的《贝叶经》能否给我看看?”

秦桑若道:“当然可以。”说着起身,走到床前,弯腰在床下面摸索了一阵,才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铜制的箱子来,放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将箱子打开。箱子里又套了一个稍小的箱子,她又走到墙角,从墙角处摸索出另一把钥匙,回到桌前,将里面的较小的箱子打开,果然见箱子里有一摞暗黄的书册,看上去古朴典雅,想必已经有一定的年头了。

秦桑若将最上面的一册拿将出来,扎钦一见,眼中立刻放出光来,大叫道:“是它,就是它,我们的《贝叶经》!”激动之下,居然语带哭音。

他这一大叫,惊动了窥侍在房外的傣族武士,有两人便在门外大声用傣语呼叫,扎钦也用傣语高声回应,外面的人这才又安静下来。秦桑若知道他告诉外面的部下不要妄动,他没有任何危险。

秦桑若将手中的经册递给朱相如,说道:“朱大哥,便是这东西了。”朱相如接在手中,只见那经册一片一片,果真是用坚硬的物件镌刻在一种从未见过的树叶上面,用丝线贯穿,但那文字弯弯扭扭,极来奇怪,似蚯蚓,似怪虫,生平从未见过,也不懂得上面写得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说道:“我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秦桑若道:“这是傣文,我听得懂傣话,可对傣文却只认得廖廖几个,还是我妈妈教我的。”指着最上面那片贝叶上的文字对朱相如说道:“这个是‘叶’子的‘叶’,这个是‘经’文的‘经’。最上面的那个我就不认得了,想必便是‘贝’字吧!“

扎钦在一旁远远坐着,看得到形状,却看不清内容,闻言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说道:“是贝字,是贝字,这便是我们的圣物《贝叶经》。桑若公主,你真聪明。”他苦于穴道被点,不能动弹,要不然早就扑上来了。

朱相如道:“扎钦王子,即便这是《贝叶经》,却也不能就此说明便是你们傣族的圣物。”秦桑若道:“朱大哥说得是,见到宝贝谁不喜欢,万一你们冒充骗取呢?”

扎钦生怕到手的圣物飞了,直急得满头冒汗,说道:“我可以证明。在我怀中,我怀中。”意思是他怀中有东西可以证明《贝叶经》是他们傣族遗失的圣物,由于紧张的缘故,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朱相如和秦桑若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朱相如走到他身前,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一个锦盒。见那锦盒长约五寸,是纯金打造,盒子上有一把黄金小锁。朱相如道:“王子,这盒子的钥匙何在?”扎钦道:“我为保险起见,将钥匙藏在头发里面,你将我帽子拿下,在头发里便可找到了。”

两人看他对这个小盒里的东西如此珍重,便连钥匙也要藏在头发中,不由得暗暗纳罕。朱相如依言将他的帽子取了下来,果然见到他的发辫里藏着一把金黄色的小匙,将小匙拿下,又替他把帽子重新戴上。

朱相如将黄金小匙塞入黄金小锁中,只听“喀嚓”一声轻响,小锁已然打开。朱相如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叶黄色的贝叶片,上面也用傣文弯弯曲曲地刻了一些文字,颜色大小倒和秦桑若盒中的贝叶经差不多。

秦桑若将那片刻有文字的贝叶拿了出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扎钦道:“你将你自己的《贝叶经》翻到一百三十二页。”秦桑若对页码的傣文倒是识得,迟疑了一下,从自家的盒子中将贝叶经拿出置于桌上,依言翻到了一百三十二页。

扎钦又道:“你看看这黄金小盒里的页码。”秦桑若将黄金盒子中的那片贝叶拿起一看,边侧上赫然写着一百三十三页,不由得心中一震。再将两叶经文一对一合,无论是大小尺寸傣文无一不合,只不过颜色略有差异,想必是长时间所处的环境不同造成的。

只听扎钦道:“当年圣物遗失之时,我们的祖先只找到了这遗下的第一百三十三页。如果能接上的话,它必然便是我族遗失的圣物,桑若公主,这下你该信了吧?”

秦桑若“哼”了一声,说道:“这也许不过是个巧合,这世上《贝叶经》经文何止一部,单凭这一点,不能便说明我手中的《贝叶经》是你们祖先流传下来的。”扎钦又道:“我族仅存的经文上的第一个字是“叶”字,最末一个字是“佛”字,你作一比对,如果第一百三十二页上的最末一个字是“贝”字,第一百三十四而的第一个字是“祖”字,那么便可契合,这难道还会有假吗,如果是另一部经书,不会也遗失了第一百三十三页吧?”

朱相如听得好奇,和秦桑若两人一起比对经文,居然和扎钦说得完全一致。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已经了然。扎钦大笑道:“公主,小王没有骗你吧。小王再混账也不敢扯谎亵渎本教圣物啊!”

二一 皎皎君子(6)

秦桑若沉默半晌,对朱相如道:“朱大哥,依你之意如何?”朱相如思索了片刻,道:“这世上有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是个宝贝,对别人而言却无足轻重。反之也一样,这叫各有所需,各有所求!”

秦桑若若有所悟,点了点头。朱相如又道:“就好比这《贝叶经》,对傣族而言,是神圣无比的物事,而对你我而言,不过就是一部写在贝叶上的经书,里面的内容又看不懂,实在是没多少用处。再说,《贝叶经》本就是傣族的遗产,物归原主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朱相如又道:“这是令尊留给你的念想,当然还是很珍贵的。但这和你们整个彝族的安危祸福相比,孰轻孰重,你心中应该是很清楚的。如果一部经书能换来你们彝族和傣族的全体平安和世代友好,又何乐而不为呢?我想如果令尊泉下有知,也必然会首肯和赞同的。即便你妈妈在这儿,她也会作出正确的决择。”

朱相如这番话,令秦桑若醍醐灌顶,恍然而悟。起身朝朱相如深鞠一躬,说道:“多谢朱大哥点拔,桑若明白了。”扎钦虽然不大懂朱相如所说的一切,但大略也可猜得到他说服了秦桑若,不由得心中大喜,对朱相如又是钦佩又是感激。

秦桑若将经书归置好,重新放入盒中,对扎钦说道:“扎钦,我可以将经书物归原主,不过你得兑现承诺,答应我提出的一切条件。”扎钦忙不迭地说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公主请说,小王无有不从。”秦桑若道:“我提三个条件,如果你应充并立下重誓,我便将经书归还你族。“

扎钦大喜,说道:“莫说三个条件,便是三百个三千个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请公主快说。”

秦桑若道:“第一个条件,你发立誓从今后傣族不再侵犯我们彝族,世代友好,和睦共存。”

扎钦道:“这个自然。我们数代人无时无刻不梦想找回圣物,如今找到了,当然会按照神佛指示,平安生活,谁又喜欢打仗死人。”

秦桑若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个条件,从今以后,如果我彝族有任何危难,若有相求,你们须得出手相助,与我族合力共赴时艰。当然了,如果你们族内有难,只要你们开口,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扎钦忙道:“依得,依得。”秦桑若指着朱相如,对扎钦说道:“第三个条件,今天之事,全仗朱大哥从中斡旋,才能得以顺利解决,以后无论朱大哥有什么要求和困难,你族须竭力相助,不得推诿。”

朱相如心知秦桑若一心为己,虽然感动,但如此一来,岂非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便道:“桑若,这事不可,我不过当了一个和事佬,如何能提这种要求,这事不妥,万万不妥。”

扎钦哈哈一笑,说道:“这位汉人朱公子,桑若公主提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莫说我本是你的俘虏,我的命是也是你的,你本就可以提任何的交换条件。更为重要的是,本教圣物寻回,你居了首功。从今以后,只要你有任何要求,我族无不应允。你可随时召唤号令,我傣族全族唯你马首是瞻。桑若公主,这条我也答应了。”朱相如见他说得坚决,便不好再作拦阻。

秦桑若道:“既然三个条件你都答应了,你须得立下重誓。”扎钦朗声道:“我西双版纳傣族王子,未来土司扎钦格勒今日向神灵佛祖起誓,今日答允德宏彝族土司公主秦桑若所提三个条件,全族人当世代遵守,永不反悔,若违此誓,受神灵惩罚,神佛降难,永不安宁,阿格噜嘟!”最后一句说的是傣话,朱相如却听不懂。想必是起誓的尾语。

秦桑若知道任何一个少数民族最为信奉神灵,一旦违誓,必遭上天的处罚,因此只要起了誓,便绝不敢违背。

对朱相如说道:“朱大哥,扎钦已经起了誓言,可以将他解开了。”朱相如伸掌将扎钦身上的穴道拍开。扎钦身子可以活动,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道在二人面前,说道:“桑若公主、汉人朱公子,今天能寻回本教圣物,扎钦永世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说着咚咚磕头。

秦桑若两手平端装置《贝叶经》的盒子,说道:“扎钦,接圣物吧!”扎钦双手高高举起,神色庄重崇敬,恭恭敬敬地从秦桑若手中将经盒接过,然后将盒盖打开,细细瞧了瞧经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将经盒放于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将经盒捧在手中,站起身来。

他看着朱相如,说道:“请问恩人大名?”朱相如抱了抱拳,道:“在下朱相如。”扎钦道:“朱公子,你于我傣族恩比天高,以后你有何差遣,我族必定物汤逃火,万死不辞。”他汉语生硬,将成语“赴汤蹈火”说成“物汤逃火”。不过朱相如和秦桑若均明白了他要表达的辞意。

扎钦从腰间解下一面黄金打造的佩件来,说道:“这是我的虎头令,你有任何事情,只要命人拿着这个令牌来版纳找我,若我不在,见令如见我本人,本族便会鼎力相助。”朱相如心想我谋划复国,正需各方援手,傣族势力在滇西一带不容小觑,届时说不定真能帮上忙。伸手将令牌接过,拱手道:“如此多谢王子了。”看那令牌之上果然刻着一头猛虎的虎头形状,极为威猛。

扎钦心情大好,将经盒紧紧捧在胸前,说道:“桑若公主,我们的恩怨已了,事情也圆满解决,我离家半年之久,要赶回去向父亲大人报告,父亲得知,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说罢哈哈大笑。二人看他性格豪爽,有时倒像个小孩子,也不禁相顾莞尔。

秦桑若道:“扎钦王子,两族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我暂时还不能回家,为了让我妈妈放心,我写一封信,你命人送给我妈妈。”扎钦道:“我率人追杀你,并且杀害了你的四名随从,正要去向你妈妈请罪。”想起这些年来两族征战,死了不少族人,二人都不禁心中黯然。

秦桑若当即从包裹中拿出带来的笔和书写用的绢布,在桌上写了一封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作了交待,又将扎钦立誓两族和好,《贝叶经》归还傣族的详情阐明,信中重点提到了朱相如,两人相识的过程。并告诉她妈妈自己还很好,暂时不回德宏,不要挂念和担心。字里行间已经透出与朱相如的关系不同寻常。

她这封信足足写了半个时辰,待信写完,天色已然发白。秦桑若将信用布袋装了,交给扎钦。三人这才开门,来到房外。

扎钦部下在外面候了一夜,既不敢懈怠,也不敢轻动,均是心中打鼓,不知道房中三人正谈判些什么,更为扎钦的安危担忧。这时见三人走出房来,立刻紧张起来,纷纷张弓搭箭,提刀蓄势。

扎钦面带笑容,两手将《贝叶经》往高处一举,大声说道:“勐格阿拉,朵格桑贝!”秦桑若对朱相如道:“他告诉族人,圣物《贝叶经》已经寻回!”

扎钦部下一听,均高声欢呼起来,近百人将手中刀剑羽箭抛下,齐唰唰跪了一大片,叩首道:“阿拉!阿拉!阿拉!”近百人齐声高呼,却也是声动山林,气派不小。秦桑若又告诉朱相如他们在高喊“万岁”。

扎钦对部下说话时秦桑若便在一旁为朱相如传译。只听扎钦用傣语将与秦桑若谈妥,彝傣两族化戈为玉帛的事情说了,又宣布了立誓的三个条件。那些族众听得遗失百年的圣物寻回,都是大喜若狂,至于扎钦王子立誓应允的三个条件,更是毫无异议。

扎钦又向众族人武士介绍了朱相如,众族人见过朱相如的武功,对他的武功本就极为钦佩,现今听得他从中调停,使得两族和好,本族的《贝叶经》也完璧归赵,都不胜感激,又都全部跪下向朱相如和秦桑若叩头道谢。

诸事已毕,扎钦率众告辞离去。朱相如和秦桑若站在山坡上目送扎钦等人远去,直至看不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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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皎皎君子(7)

扎钦一众走后,朱相如道:“桑若妹妹,我出来已经五日,马匹和随身携带的包袱都在小客店里,还有我身有要事,再不回去,怕是要耽误了大事,就此告辞。”秦桑若格格笑道:“朱大哥,你和我还这么客气。”高高兴兴地说道:“好啊,走吧!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走。”说着便开始收拾屋中的东西。。

朱相如一惊,说道:“你要和我一起走,这可不太方便。”秦桑若愣住了,带着讶异的神情说道:“我不和你一起走和谁一起走,你到哪儿我都得跟着你了。”

朱相如道:“我居无定所,你跟着我有很多苦头吃。你还是回家吧,你妈妈天天盼着你回到身边呢。”秦桑若花容色变,刚好拿在手中的一件衣服掉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朱大哥,你不要我了?”眼泪在秀目中找转,便要掉了下来。

朱相如道:“桑若妹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跟着我不方便。我也无不能分心照顾你。”秦桑若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了,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分担,会有什么不方便?再说,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照顾。”朱相如哭笑不得,说道:“我们孤男寡女,唉,总之…。”话音未落,秦桑若突然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脖颈,将香唇向他嘴上吻来。

朱相如迫不及防,赶忙伸手要将她推开,但秦桑若抱得很紧,朱相如一接触到她温滑香软的身体,说不出的销魂,哪里还忍心拒绝。两人便吻在了一起,热吻了一阵,这才分开。

朱相如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秦桑若唇上的余香犹在,不由得脸颊发烫。秦桑若虽然大胆豪爽,但终究也是姑娘家,也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也是绯红了脸。二人的心都是怦怦直跳,两人谁也不敢看谁。过了半晌,二人才同时转过头来。秦桑若略带羞涩地望了他一眼,柔声说道:“朱大哥,我俩这便算订情了。你千万莫再说不要我的话,否则我只有一死。”

朱相如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桑若妹妹,你放心,我不是负心薄情之人,只要你不怕吃苦受累,就跟着我,我会待你好的。”秦桑若闻言立时笑靥如花,说道:“只要和你一起,再苦我也觉得是甜的。”樱唇又亲了朱相如脸颊上一下。

便在这时,朱相如突然想起了远在武当的璇规,歉疚之情油然而生。他和璇规认识十余年,彼此钟情,可多顾于性格和礼法,之前又有谷慕风横在中间,谷慕风死后,两人中间的障碍没有了,但彼此间的情感始终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谁也不敢向对方吐露。可现在只与秦桑若认识了几日,二人便情不能禁,订了前生,这情感一事,真是难以说清的东西。

璇规高傲、纯洁,秦桑若大胆、热情,就朱相如而言,和璇规在一起时,又爱又怕,不敢越雷池半步;和秦桑若在一起时,却如同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一般,无拘无束,轻松自在。

如果璇规知道我已经和桑若好上了,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朱相如心里想着,呆呆地看着秦桑若欢快地收拾着衣物。

秦桑若将要用的一应之物打了个包袱,挎在胳膊上,离开时仍将茅屋用锁锁了,笑着对朱相如说道:“如果那天你不要我了,我就跑回来,吞下一包毒药安安静静地死在这小屋里。”朱相如惊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怎会不要你。”两人离开茅屋下了山坡,穿过树林,秦桑若半年多来常常从林中到城里购买日常生活用品,路径十分熟悉,二人回到昆明城时已经时傍晚时分。

刚一进店门,店掌柜便迎了上来,口中嚷道:“谢天谢地,李公子,你这几天去了哪里,我们以为你失踪了。有几位客人来找你好几转了,说是彩云桥上有急事。”看到朱相如身旁美若天仙的秦桑若,又嘀咕道:“怪不得你乐不思蜀了。”言下之意是你和这漂亮的大姑娘到了哪里鬼混,都不想回客店了。

朱相如笑了一笑,领着秦桑若回到房中。将身上撕破的锦袍换了下来,对秦桑若道:“桑若,你就在房中休息,我的朋友找了我好几天,肯定有紧要的事,我得出去瞧瞧。”走出门外将店小二唤了进来,命他在隔壁为秦桑若单独开了一个房间,随手赏了他一些散碎银子,小二欢天喜地地去办了。

秦桑若本想和朱相如一同出去,可看朱相如神色郑重,又好言劝慰自己,不敢再撒娇,只得乖乖呆在房中休息。

朱相如命小二将黑马牵到前门,上马直往彩云桥而去。黑马数日不见主人,此时乍见,欢腾不已,撒开蹄子急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彩云桥下。

彩云桥是贯通翠湖东西两岸的一座大桥。翠湖是昆明城的心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椭圆形湖泊,方圆不过数里,为了方便行人和游客,不知何朝何年何月修建了这坐石桥。

整座桥用是大青石堆砌而成,桥两边是汉白玉石的栏杆,沿湖的岸边有很多的垂柳,湖中生长了各种各样的海鸟,到了六七月份,荷花便开满了整个湖中,小船在湖中穿荷而行,让人联想到采荷的仙子。

朱相如到了桥东,跳下马来,将马拴于岸边的一棵柳树上,此时天近黄昏,彩云桥附近行人稀少。朱相如看了看四周无人,纵身一跃,如箭一般射到了桥下的桥墩之上。这彩云桥由八个桥墩作为支撑,每个桥柱每有一围多粗。

朱相如举目四顾,但见在第三根桥墩上有人用白色的粉笔画了一个双鱼图,画得虽然极为拙劣难瞧,但也看得清楚,双鱼图侧写了两个字,东,丐。朱相如理解两个字的意思,城东丐帮。这是之前与司马孤云等人约好的暗号。

朱相如伸手将双鱼图案及那两个字抹去,跃到岸边。跨上黑马,择路便直奔城东。出了城,沿着一条小径走了四五里路,只见路边忽然闪出了两个衣衫破烂的乞丐来。两个乞丐见到朱相如,举起手中的竹棍敲着手中的缺口破碗唱起了讨饭歌,莲花落来。

朱相如知道这两个人是丐帮中探路的人,又不敢确认自己的身份,故意唱这莲花落试探自己。当即纵马近前,对两外乞丐报了报拳道:“两位大哥,在下李青玄,到此欲找司马舵主,可否代为引见。”

当先年纪稍大一个乞丐道:“不知公子要找的司马舵主是何方人物?”朱相如道:“丐帮当中十柱香,司马舵主烧七柱。”这是他之前和司马孤云约好的切口,意思是丐帮中身份最高的帮主可以烧十柱香,他作为一方舵主可以烧七柱。

两名乞丐一听,面现喜色,恭恭敬敬地躬身对朱相如抱拳说道:“我们舵主已经恭候多时了,公子请。”说完两人在前带路。朱相如骑马在后跟着两丐沿着小径行了三里左右,向右拐了一个弯,但见前面有一小片树林,林中依稀可见到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子。

在距房子半里远近的地方,每走十数丈,便有人说了一声切口,两个乞丐接了切口,然后才继续前行。如果一连五次,才到了那房子的门前。朱相如看到这丐帮防范如此严密,不禁暗暗点头,心想丐帮不愧为天下第一大帮派,行事作派果然是滴水不漏。

只见门口站了一大排人,为首的正是司马孤云。看见朱相如到来,率人快步迎了上来,两个乞丐帮朱相如牵住了黑马,朱相如偏腿下马。

司马孤云早率了一帮人躬身下拜,齐声道:“参见公子。”因在客店时朱相如曾经吩咐过为掩人耳目,以后不准称自己为少主,称公子即可,丐帮等人谨遵训命,于是统一称呼他为公子。

朱相如急忙还礼,行礼完毕,司马孤云一众拥着朱相如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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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皎皎君子(8)

这是一个两进院的房屋,前面一排是议事的地方,后面是休息歇宿的厢房。司马孤云率先引着朱相如走向第一排最中间的议事房,此时天色已经边黑定,房中各处已掌起了灯。朱相如和司马孤云等人进入厅中,见桌上点了数只蜡烛,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

司马孤云请朱相如在正中的一间椅子上坐了,说道:“我们丐帮是吃千家饭的,素来清寒,今天公子驾临,才命人四处掌灯点了蜡烛。”又道:“我们丐帮居无定所,十多年前,一个帮中家境稍好的弟子捐献了一些银子,我们便自己修建了这处房屋,作为分舵驻扎之处。”

朱相如道:“前几天遇上了点麻烦,害得司马舵主及帮中兄弟为我担忧,真是对不住了。”司马孤云道:“公子见外了,不知道遇上了什么麻烦?”朱相如便将在茶楼遇上了“滇中三怪”,为毒针所伤,后被秦桑若所救,替她和扎钦化解恩怨的事情一并向丐帮人众说了。

司马孤云等人闻言都吃惊不小,“滇中三怪”在天南一带是邪派中人,武功怪异,出手狠毒,因此,寻常人都不敢惹他们,每每遇到,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都不愿直撄其锋。朱相如将三人击败,足见武功之高,但中了毒为彝族土司公主所救,这又是一番奇遇。都不禁一阵感叹。

司马孤云道:“公子,将于十月初一举办的群英大会,总舵传来信息,英雄贴已经基本全部发出。宋帮主闻得公子是他的老友,也甚为惊喜,估计宋帮主及帮中众位长老兄弟将于端午节后出发,估计七月份便可到达。按照宋帮主的指示,目下有几件最为紧要的事,要请公子定夺。”

朱相如道:“司马舵主请讲。”司马孤云道:“这次盛会邀请了江湖上的数百个帮会派系,届时将有数万甚至十数万的江湖英雄赴会,共襄盛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谋划反清复明的大计。要办好这次盛会,有几件事情不得不说。其一,盛会的起因是武当荀掌门及几位道长联名给我帮宋帮主及几个关系密切的帮派头领写了密函,披露了公子的身份,有了公子这一个主心骨,反清复明的大举便有了方向与动力。因此,所有事宜一切以公子为尊,我们均听公子号令;其二,既然各路英雄汇集,图谋复明大举,得有一个响亮的又能彰显本次聚会深意的名号,要烦请公子为本次聚会定一个名头;其三,虽然请帖已经发出,但聚会的事情涉及千头万绪,聚会群英要吃要喝不说,整个聚会的安排筹划须提前进行,得有规有矩,有章有法,否则届时各路豪杰一到,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如遇到有冤有仇的,便相互厮杀起来。本来好好的盛会,难免便会成为报仇雪恨的杀戳场所,非但达不到目的,还会贻笑江湖,成为笑柄。其四,本次盛会,届时要请公子主持大局,公子可在会上表明身份,以让众家英雄心服口服;其五,在盛会召开之前,公子的身份得严格保密,否则为江湖上的奸小知晓,搞不好会向朝廷及吴三桂奸贼告密,危胁到公子的安全不说,聚会的大事将会受到极大影响,反清复明之大业必然会遭受重创。”

他一口气将聚会的一应事宜全部向朱相如说了出来,并且条条有理,件件分明,说得都是要害是重点。最后向朱相如行礼道:“这些只是在下的浅见,公子以为然否?”

他所提的五条,朱相如听得连连点头,同时也感到肩膀上责任重大。之前头脑中模糊不清疏理不明的线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对司马孤云的才智不由大为赞赏。张口赞道:“司马舵主考虑问题周全细致,筹谋得体,真是好才智。”司马孤云急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公子谬奖了。这非在下一个人的筹谋,是在宋帮主的指导之下,集帮中众兄弟的筹谋而成,只不过由在下代为向公子禀报罢了。”

朱相如道:“无论怎么说,还是司马舵主操心最多。”叹了一口气:“我初入江湖,对江湖事所知不多。加之年轻识浅,很多事是不懂的,因此诸事还得多多仰仗各位兄弟。”他这两句话一出,丐帮在场诸人都想这少主不以身份为骄,并且甚是谦抑,看来倒是个有潜见的人物,非一般王孙公子可比。于是齐声说道:“公子客气了。”

朱相如又道:“我不是客气,我说的是真的。大会取名之事,我提几个名称,与众位一同参详。这次盛会其最终目的是反清复明,志在以驱除鞑子为根本,可命名为‘驱满英雄会’,这是一个提议。第二个提议,参加聚会的都是些志同道合,情义双全的英雄,又都是各霸一方的风云人物,所怀的都是收复汉人山河之愿,也可称‘复汉风云会’,众位看这两个名称哪一个更好?”

众丐鼓掌道:“公子修文习武,取得好名。两个名称相较,还是第一个好一些,言简意赅,一听便明白。聚会的大都是些老初,不识字,取得复杂了,反倒不容易理解,也不好记。”

朱相如道:“那这次盛会的名称就叫做‘驱满英雄会’了。”众丐纷纷赞同。

朱相如道:“聚会的地点和时间都已敲定,记得司马舵主和我说过,地点是在滇东北方向的神轿峰,时间也定在十月初一。神轿峰我从未到过,想必是一个举办英雄大会的好去处,在此举办必有原因和深意。时间上也要到那个时候各路英雄才能如期而至。我均无异议。对于聚会的其他事宜安排和筹谋,我无甚经验,这一切就全权拜托司马舵主和众位兄弟安排操办。我闻得父亲生前有一些部下在大理、澜沧一带,多年来也是秘密结社,图谋反清复明大事。我欲亲往前寻,以壮力量。至于我身份一事,届时大会举办,我自会相机行事,拿出强力和证据,以证明我确系朱氏血脉,慰群英所向。”

望着司马孤云说道:“司马舵主,我这种安排是否妥当?”司马孤云率众起身说道:“公子安排甚为妥当,公子有要事,尽管去办理,我等自当尽力筹谋部署好聚会事宜,勿需公子操心。”回头对群丐道:“公子的真实身份务必严格保密,如有对外泄露者,一律三刀六洞。”众丐齐声谨遵。“三刀六洞”是丐帮中对犯了重大罪责者最严重的处罚,即处死之意。

朱相如道:“此间大事已了,各位操心了。我即日便往各处联络相关人士,同时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山川地形,以备来日。”司马孤云道:“公子深谋远虑,驱除鞑子有望了。”朱相如起身道:“就此告辞,如有急事,再行联络。”拱了拱手,便往外走。

司马孤云一众在后相送。众丐之中,那“天南名驼”蔡小飞武功甚高,但性格怪僻,他见到朱相如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又是皇室贵胄,以为他从小长在锦绣堆中,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能练会多高明的功夫,适才听闻他与“滇中三怪”茶楼上比武,将三怪击败,心中半信半疑。

走到门口,抬头看到门头上方的木架上有一个大石磨盘,想必已经废弃又不舍得扔掉,不知是谁便将其置于门头的木架之上,称作“压石”,重约二百多斤。心念一动,趁人不备,暗暗伸出手中铁拐往石磨的边缘上一撬。他时间拿捏得很准,恰好朱相如走到了磨盘之下,磨盘在他一撬之下,“呼”地一声正好往朱相如头顶砸下。

司马孤云等人不敢和朱相如并肩而行,跟在他身后两尺左右。突然看到那磨盘往他头顶砸落,想要相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大叫道:“公子,小心头上。”

朱相如闻得头顶有物砸下,连头也抬,只身形略略右侧,两腿微屈,左掌向左掠出,正拔在磨盘的边缘之上,右掌向右外划,拨在盘的另一侧,身形潇洒飘逸,动作如行云流水,只见那即将砸在头顶的磨盘便改了方向,从左面斜斜飞出三丈多远,一丈多高,在空中滴溜溜的乱转,转了十数圈后,这才轻飘飘落在院中,如同被人用手抬着放在地上一样,没有丝毫损坏,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这一招正是太极拳中的“云手”。取的是四两拔千斤,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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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皎皎君子(9)

落石拔石,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两百多斤的石磨盘,对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来说,要将其拨飞不是难事,在场的司马孤云、蔡小飞均可办到,难便难在朱相如化解的速度及在空中转溜的圈数,更甚的是落地时平平稳稳,没有损毁半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才是以气驭力的至高境界。

众丐愣了一愣,这才放声喝出采来。蔡小飞这一试,如果朱相如一旦化解不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急救的方式,但毕竟太过冒险,朱相如何等身份,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得了?只把司马孤云吓得脸色发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蔡长老怎么如此鲁莽,少主人武功高低毫不影响他的身世来历,高又如何,低又如何,难道这世间任何事都要以武功高低来定么?汉高祖刘邦,曹操、刘备、明太祖朱元璋都是一代帝王,难道都是最为勇武的人吗?心中震怒不已,但又便不立即向蔡小飞发作。

正欲向朱相如请罪,身后的蔡小飞已经赶上前两步,双腿一屈,跪在朱相如身前说道:“公子文武双全,老乞丐冒犯了,如今以下犯上,愿受三刀六洞之罚。”朱相如早知是他试探自己武功,只微微一笑,说道:“蔡长老也是一番好意,好在我运气不错,没有被磨盘砸到。我没有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蔡小飞脸颊发热,说道:“公子身份何等尊贵,老乞丐不知天高地厚,活了这大把年经,竟然干出这等蠢事来,真是该死!”说完掉转杖头便往自己心窝戳去。

朱相如右手倏然伸手,抓住他的杖头,潜运神功,一股内力从杖上传了过去,蔡小飞只感虎口剧震,手中铁拐便拿捏不住,“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朱相如哈哈一笑,说道:“蔡长老何苦如此,习武之人,不分身份高低,以武会友,实属人之常情,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还盼着你在驱除鞑子的战场上多杀几个鞑子,多立战功呢,怎么能如此轻生?”又对司孤云说道:“司马舵主,蔡长老只不过和我开了个玩笑,不要怪罪于他了。”司马孤云抹了抹额头冷汗,肃声道:“是。”蔡小飞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伏于地上,说道:“公子少年英才,见识高远,老乞丐这条命从今以后便是你的了。”朱相如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从今后我们便是一家,都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何分彼此,起来,起来!”将蔡小飞从地上扶了起来。经此一事,蔡小飞对朱相如是死心塌地,以死相托,这是后话。

早有人将黑马牵了过来,朱相如翻身上马,司马孤云等人送出里许,这才回转。朱相如纵马而行,此时已交二更,四处寂静无声,黑马在暗夜之中仍十分神骏,奔跑的“的的”之声在暗夜之中不断回响。

驰到了城门,时间太晚,城门已经关了。朱相如本想从城墙上跃进去,但黑马却进去不得,寻思了片刻,决定就在城外找个地方将就一夜,等天亮以后城门开了再进去不迟。

他自小经历坎坷,什么苦没吃过,风餐露宿小事一桩而已。当于掉转马头,行了两里多,看到路边有一片树林,便策马进入林中。下了马来,将马拴在一棵小松树上,飞身上了一棵合围粗的大树,那树枝繁叶茂,枝干粗壮,朱相如找准了一棵大枝,可容人躺,于是和衣斜躺在两根大树枝之间,阖上双眼睡觉。

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少时候,一阵刀兵相撞之声将他吵醒,他坐起身来,睁眼往发声处看去,只见数十丈之外,一个黑影正朝林中奔来,后边有四五人呼喝着追赶,其中一人身形纤细,似乎是个女人,手中的兵刃在星光之下闪闪发光。前面的人受了重伤,奔跑不快,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只听后面一人喝叫道:“姓魏的,乖乖投降吧,你逃不了的。”其余几人也大声鼓噪。

前面奔跑之声一声不吭,只朝前继续奔跑,但速度越来越慢,后面几人渐追渐近,一人突然腾身一跃,从逃跑之人的头顶越过,堵在了他的前面。逃跑之人脚下滞了一滞,此时后面几人已经赶到,将他团团围住。

堵在头前的人笑道:“魏重山,你已经受了重伤,是我俎上之鱼,板上之肉,赶快束手就擒,我们向小王爷求情,或许会留你一条性命。”

魏重山朝他“呸”了一口,说道:“不要脸的走狗,你们龙门四煞尽帮着吴三桂干些伤天害理之事,一定不得好死。要爷爷投降,等下辈子吧!”

树上的朱相如听到“龙门四煞”四个字,心中一震,那龙门四煞是早些年啸聚在昆明西山龙门一带的巨盗,受吴三桂笼络,为其效命。原本为龙门五煞,当年朱三太子身份暴露后,在围捕时,当中的黑面煞在滇池湖畔被三太子的旧臣韩志英用计杀死,后来押送朱三太子进京时,剩下的四煞全程参与,朱相如对那段经历记忆深刻,永生难忘。现下听那魏重山叫出龙门四煞的名号来,知道这四人也是间接害死父母的大仇人,心中一阵激动,当即便留上了心。

将魏重山截住的是四煞中的老大阴风煞,只听他呵呵笑道:“杀人放火金腰带,老实巴交当乞丐,自古皆然,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我们兄妹四人这些年来,跟随着平西王爷,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我看你身手不错,干脆也投靠平西王府,或许还能混个不错的差事!”魏重山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吴三桂这个大汉奸,卖了我大明江山,落下千古骂名,你这干人助纣为虐,必遭天谴。”说着手中长剑一递,便向阴风煞急刺过去。

龙门四煞脸皮再厚,被他这一顿好骂,也是恼羞成怒。其中一人道:“老大,和他罗嗦什么,将他杀了,割下人头,拿回王府请赏。”声音又酥又腻,是个女人,便是四煞中的红粉煞凤四娘。其余的两人恶鬼煞、索命煞出同声附和。

阴风煞冷森森地对魏重山说道:“如此说来,当真要成全你的义气才行了。”避开魏重山刺来的长剑,左掌呼地朝魏重山当胸拍出。

朱相如借着星光看得清楚,魏重山腿上受伤,行动大受影响,可剑术却是不弱,一招一式法度谨严,他之前和四煞激斗多时,真力已经大损,此时虽说守多攻少,但防卫得极为严密,阴风煞掌法阴损,掌法变幻不定,将魏重山罩于掌下。其余三煞在一旁观战,看着两人相斗。

两人过了七八招,魏重山右腕回旋,长剑从左向右折回,绕了个圈子,径刺阴风煞右肋,剑招颇为精妙,但见阴风煞并不闪避,一声长笑,双掌陡拍,瞬间拍出了四五掌,魏重山长剑尚未刺至便被拍落,胸口和右臂各中了一掌,身子飞出丈余,“哇”地便吐出一口鲜血来,躺在地上只有受宰割的份了。阴风煞面露杀机,进前一步,扬起手掌,便要将他一掌击毙。

朱相如在树上看得清楚,伸手随便一抓,将树干上的树皮抓下了一块,运劲向阴风煞掷去。阴风煞手掌刚拍到一半,只觉一物飞来,正打在手缘之上,剧痛有如刀割,不禁大叫了一声,疼得跳了起来。

扬手一看,只见掌缘上被割了一条数寸长的伤口,鲜血长流。原来朱相如运起神功挥掷而出,那树皮便如同神兵利刃,切于阴风煞手掌边缘之上,将他的手掌切开一条创口。

阴风煞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只见前面的大树上飘下一个人来。再一细看,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少年,面上带着一种很古怪的神色。

四煞抛开了身受重伤的魏重山不管,忽拉一声将朱相如包围起来。阴风煞适才吃了大亏,见到朱相如年纪很轻,实不敢相信他竟有如斯深厚的功力。可他老于江湖,沉声问道:“请问阁下是谁,却要来管闲事?’

朱相如回想起父母及母亲腹中的胎儿惨死情状,当中伤痛,双目含泪,冷笑一声,说道:“列位认为害死父母双亲的大仇是闲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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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皎皎君子(10)

四煞听得一头雾水,阴风煞问道:“什么父母双亲的大仇?”朱相如冷冷地道:“十二年前,滇池湖畔,你自己好好想想!”

索命煞是个楞头青,高声道:”喂,小子,我看你年纪还小,小命要紧,赶快滚吧,不要干涉大爷们的事情!”朱相如知他是个浑人,不理会他,双目紧紧盯着阴风煞。

阴风煞脑子转了两转,哈哈笑道:“我们龙门四煞一生杀人无数,十几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有什么冤仇,赶紧讲来,不要遮遮掩掩。”

朱相如咬了咬牙,说道:“我便是朱三太子李仕元的儿子,李相如。”

四煞一听,心中均是一惊。索命煞哈哈一笑,说道:“听老王说,朱三太子的儿子被老霍一掌打落滇池淹死了,怎么还在人世,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他所说的老王老霍,便是王世豪和霍威,说着手中走近前两步,偏头细细打量朱相如。朱相如喝道:“滚开。”右掌往他头上一扒,索命煞便脸孔朝下,扑地一响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出手快如闪电,阴风煞等人都没看清,索命煞已经摔在了地上。

索命煞被摔得口鼻流血,七荤八素,晕乎乎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张嘴骂道:“小杂…”。“种”字还未骂出来,身体便直飞出丈余,撞在了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上,将那树拦腰撞断,肋骨也被撞断了三匹,连哼都没哼便昏死过去。原来是朱相如抬起脚来一脚将他踹飞。

阴风煞、恶鬼煞、红粉煞见他轻描淡写将索命煞打发了,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不由得都栗栗而危。阴风煞颤声道:“这么说来霍威也是你杀的了?”

朱相如道:“你们这干人坏事做绝,百死也不足以抵罪,姓霍的死有余辜,今晚便轮到你们了。”阴风煞等人料想今晚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不如全力一拼,或有生还希望。阴风煞使了个眼色,其余两人会意,三人从不同方位,旋风一般向朱相如扑来。

阴风煞攻前胸,恶鬼煞和红粉煞一个攻左侧,一个攻右侧,均是一出手便使出了生平最厉害的杀招。阴风煞阴风掌纵横天南一带,一掌拍出,使了十成的力量,只觉阴风飒然,掌中含了一股腥气,显是掌上含有剧毒。

朱相如冷笑一声,身形侧开,避过这一掌,阴风煞趁势进击,右掌再度击向朱相如左肋,朱相如倏然伸出左手,闪电般抓住了阴风煞的手背,一用力,喀嚓一声,阴风煞的右手关节便被拗断,震痛之下,身子急往后退,朱相如哪容得他有逃逸余地,趋近两步,右手早已经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又一用劲,将他的左腕拗断。阴风煞的两手便成了残废,飞起腿来踢向小相如。哪知朱相如比他更快,他腿只踢到一半,朱相如右腿早已经一脚踢于他的小腹之上,阴风煞惨叫一志,飞出丈余,这一脚踢得他五内俱碎,眼见活不了了。

恶鬼煞手执铁棍,向朱相如左方进攻,横扫而至,朱相如看准棍头,右脚高高抬起,再猛然压下,一下踏在他的棍头之上,恶鬼煞铁棍棍头便“噗”地一声砸将下去,将地上砸出了一小坑,棍头便陷在小坑里同。朱相如右脚踏在棍上,恶鬼煞运力欲将棍抽起,可感觉那铁棍犹如生根长定,纹丝不动。抽了数下,脸胀得通红,汗便冒了出来。朱相如突然将脚一松,恶鬼煞正在拼命向外使力,一下子便向后摔了出去,翻了一个筋斗,正好翻到魏重山近前。

此时红粉煞凤四娘已经从他右方攻到,她手使双刀,刀光闪动之下,向朱相如砍了过来。她双刀刀法名为“双凤刀法”,本有一定造诣,可在朱相如眼中便如同小儿科了。朱相如待她双刀斫近,突然伸出两手,从两手的缝隙之中抓出,后发先至,左手抓住她的右腕,右手抓住她的左腕,手一运劲,《无为心法》内力如洪流涌出,但听凤四娘一声惨呼,双腕已被折断,手中双刀掉落于地,这时恰好恶鬼煞滚至魏重山面前,魏重山身受重伤,已经动弹不得,恶鬼煞站起身来,举起手中铁棍,便往魏重山头顶打下。朱相如一眼瞥见,恰好凤四娘手中双刀掉落,当即脚尖一勾,一柄刀带着寒光飞出,正射入恶鬼煞的后背,直贯前胸,恶鬼煞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手中铁棍摔出了丈余开外。

凤四娘双手折断,长声惨呼,朱相如双手迅速在她手臂的”天泉、天府、尺泽、孔最、列缺、太渊“等穴位一路拍打,内劲到处,已将她全身功力逐一散去。朱相如本欲取了她的性命,脑海中突然想起当年在吴三桂王府门中乞食寻找机会救父母之时,凤四娘曾给过自己一块碎银子,让自己渡过了一个难关。心念及此,心中一软,只出手废了她的武功,并不取她性命,只让她再也不能为恶。

凤四娘瘫软在地,朱相如冷冷对她说道:“我今天不杀你,饶你一命,希望你好自忏悔,别再作伤天害理之事。”凤四娘一言不发,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去了。她武功尽失,只能以乞讨为生,数年以后,为仇家寻到杀死。

朱相如眨眼间便打发了四名高手,阴风煞和恶鬼煞已死,凤四娘伤残离去。只有索命煞被朱相如将肋骨踢断,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此时悠悠醒转,不住shēn yin。朱相如走近前去,看他脸色发青,痛苦之至,生不如死,抬起脚尖朝他头顶百汇穴上轻轻一踢,索命煞登时气绝。

魏重山受伤甚重,看到朱相如举手投足间便将龙门四煞料理了,心中又忧又喜,忧的是不知这个武功高得出奇的少年是敌是友,如果是敌,自己性命堪忧,喜的是龙门四煞被他杀了,少去了几个劲敌,以后的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正思索间,朱相如已经走到他的身前,俯下身子,将他扶了坐正,手掌抵于自己的后背,一股浑厚的内力便传入体内,他的内力浑和悠长,如潺潺溪水,不多时精神旺健了许多,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魏重山已经可以说话。魏重山道:“多谢少侠相救大恩,少侠与我素不相识,何以救了我的性命不说,又要耗费内力为我疗伤。”

朱相如道:“这四个恶徒是害死我爹娘的仇人,我杀他们也是为了报仇雪恨,也不单单只是救你。”魏重山见他年纪甚轻,却武功奇高,问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朱相如道:“在下是武当弟子李相如。”在毫不了解的陌生人前,他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名姓。魏重山道:“原来是武当高足,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绝世的武功。武当仁义满天下,今日遇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多说了几句话,便咳起嗽来。

朱相如道:“兄台不要多说话了,你受伤不轻,我找个地方给你养伤吧!”魏重山心中感激不已,说道:“少侠何以如此帮我?”朱相如微微一笑,说道:“行走江湖,岂能见死不救,见危不帮,是不义也。兄台的伤势这么重,难道我能忍心一走了之。”又对魏重山道:“兄台稍等。”起身走到拴马的松树前,将缰绳解开,牵过来黑马。将魏重山抱起放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慢慢向丐帮分舵而去。

一路上,魏重山断断续续与他交谈,朱相如得知他从澜沧一带过来寻人,不料途中被龙门四煞得知讯息,于是一路追杀至此,凑巧被朱相如所救。至于他寻找什么人,魏重山避而不提,朱相如也不好得过于细问。朱相如听到他提到澜沧两字时,心中微微一动。

两人慢慢行走了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朱相如这才看清魏重山身材高大,国字脸,一浓腮,约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两人回到了丐帮分舵,司马孤云等人看他去而复回,马背上驮了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重伤汉子,他自己却牵马走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又惊又奇。13

二六 皎皎君子(11)

司马孤云命人将魏重山扶下马来,抱进厅中的椅子上坐了,他的左手臂被阴风煞掌力震断,丐帮中有人懂得接骨之术,于是帮他将断骨扶正,包扎停当。

朱相如才道:“这位魏重山魏大哥是我在回城的途中遇上的。”将丐帮众人向魏重山作了引见,又将如何在林中偶遇龙门四煞追杀魏重山的事情说了,群丐听到朱相如将龙门四煞杀死,报了父母的大仇,纷纷上前道贺。

魏重山两眼直勾勾盯着朱相如看了半晌,突然问道:“敢问少侠令尊大名?”朱相如略一迟疑,说道:“家父姓李名仕元,于十二年前为人所害,那龙门四煞便是凶手之一。”

魏重山心中砰砰直跳,颤声道:“令尊是如何被奸人害死的,能否请少侠告知?”众丐听到他问得十分仔细,脸上又显现出十分奇特的神色,不禁人人心中打鼓,心想:“这人对公子身世刨根问底,究竟意欲何为?”

朱相如心念微动,略一沉吟,说道:“家父的死,本就是一件千古奇案。魏大哥何以如此在意?”魏重山道:“在下奉父亲之命出来寻找一位身份隐秘尊贵的公子,闻听那公子也是姓李,年龄和少侠相仿,因而多问几句,还请不要在意。”朱相如道:“魏大哥从澜沧过来,千里迢迢,只为了找一个人,那人又是谁,竟然让你们这等费心,差点搭上了性命?”

魏重山环视了朱相如及丐帮众人一圈,道:“这人身份特殊,我不方便吐露他的真实身世。再说我与他素未谋面,是受父亲派遣我等出来寻他主持大局。我听闻丐帮中人皆仁义无双,又都是力倡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公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些话,我便如实相告了。”

司马孤云道:“既然大家志气相投,请魏兄弟放言一讲,我等必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外泄半句。”魏重山点了点头,说道:“司马舵主言出如山,在下便放心了。”接着又道:“我父亲名为魏醒龙,原是前明旧臣。”朱相如心中“登”的跳了一下,群丐又互相望了一眼。

魏重山道:“二十多年前,我父亲本是在广西称帝的三太子的驾前重臣,侍奉左右。后因叛徒出卖,明室被清兵围剿,我父亲在保护三太子突围的过程中,和三太子失散。他身受重伤,和几名侍卫被清兵追杀,后逃至澜沧一带才方得幸免。事情平息之后,我父亲四处打探三太子的下落,但是杳无音信,民间有很多传言,有的说三太子已经死于战乱之中,有的说三太子出家当了和尚,有的说他隐姓埋名,甘作平民百姓,再无意恢复汉人江山,众说纷芸。我父亲一面寻找三太子,一面收集残部,以图东山再起。父亲看澜沧山高路陡,地势险要,地处偏僻,最是隐身藏世韬光养晦之所,便在澜沧一带宣扬反清复明的思想,多年下来,暗中聚集了一批汉人义士和当地少数民族有识之士,以待伺机行事。”

“十二年前,江湖上突然传来消息,朱三太子在昆明为吴三桂所擒,押上京城交给满清皇帝处置,由于消息得到的太晚,其时三太子已经快被押抵北京了。待我父亲听到消息,三太子已经到了京城,于是在他的策划之下,派出了一百余名江湖中的好汉前往京城营救,我当时只有十九岁,在我的竭力恳求下,父亲终于答应我参与其中。此次营救,父亲本来要亲率众人参与,可由于旧伤复发,实在不能长途远涉,因而便不能成行。我们一众人火速赶到北京后,欲杀入天牢营救,无奈天牢防守得太过严密,实在无法攻进,于是便改在了斩首三太子的当日劫法场营救。”

朱相如回想起当日情景,是有很多蒙面黑衣之人来劫法场,于是才引起了全场混乱,而玉树师叔公在人群中将自己救回了武当,不由得心潮澎湃,不禁说了一声道:“原来当天你也参与了劫法场了。”

魏重山点了点头,说道:“我那时年纪很轻,比李少侠你现在年纪还小得那么几岁,武功又不到家,于是只得按照安排在wài wéi以作接应。”

说到这里,魏重山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们竭尽全力,也死了二十多名兄弟,可最后还是功败垂成,没有救出三太子夫妇。”朱相如道:“你们不远万里不惜性命赶到北京城相救,足可见一片赤心。”

魏重山道:“话虽如此,可终究没有救出三太子,我们都十分难过,我们逃过清兵的追捕后,在北京的东郊聚拢,商量虽然不能救出三太子,但总不能让他死后曝尸西市,无人认领。最可怜的是三太子的娘娘其时肚中怀了孩子,即将分娩,这是我们到了京城才打探到的消息。”朱相如听着听着泪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魏重山又道:“到了晚上,我们将受伤的弟兄留在树林中歇伤,其余的人又偷偷潜入城中。只见夜色之下,三太子和娘娘的尸首仍在原地,仿佛从来便没动过。而他的人头却远离在尸身一丈开外的地方。”朱相如闻得父母死后竟然尸体都无人管顾,心如刀绞,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魏重山看他悲伤至斯,心下虽然诧异,可也没有停口:“我们刚冲到刑台边上,但听一阵叫喊之声,忽啦一声便被数百名清兵包围得严严实实。原来鞑子料定我们定会抢回三太子夫妇的尸体,于是便以此为饵,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奋力拼杀,又死伤了十几名兄弟,趁着夜色掩护,终于将三太子夫妇的尸体抢了出来,将他们夫妇二人合葬于东郊的长青林中。哎,长青长青,一代帝王终于在那片林中万古长青了,和普通百姓一般无二。”魏重山说到这里不甚唏嘘。

朱相如这时才知道父母的埋尸之所,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丐帮众人也是泪水长流。魏重山看到朱相如及丐帮众人都纷纷哭泣,以为他们心念旧明,但看到朱相如哭得尤为悲切,再细想朱相如年龄举止,于是忍不住问道:“少侠哭得悲伤,莫非与三太子有何渊源?”

司马孤云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说道:“魏兄弟,你有所不知,公子正是三太子后人,明室少主。”魏重山大吃一惊,颤声道:“当真?”司马孤云道:“这等大事,岂能胡说。”魏重山赶忙挣扎着下了椅子,葡匐在地上,勉力叩头道:“属下参见少主,事先不知,罪该万死,还请少主恕罪。”

朱相如忙将他搀起,说道:“魏大哥不必多礼,你身有重伤,快快起来。”将魏重山扶回椅子上坐下。魏重山泪流满面地说道:“我父亲找了少主十几年,老天有眼,今天终于找到了。”

朱相如道:“魏大哥,令尊如何得知我的消息,派你出来找寻?”魏重山道:“少主,你我尊卑有别,千万别再叫我大哥,我承受不起。”朱相如道:“我身世飘零,虽是帝胄,可也久处江湖,习惯了江湖中的行为处世。既是江湖中人,便不拘那些世间俗礼了。你父子对我明室忠心耿耿,我叫你一起魏大哥,也是理所应当。你是豪爽之人,切莫在这等小事上纠结。”

魏重山见他说得认真,也只好依从。接着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又从江湖上得到讯息,说三太子后人尚在人世,并且到了昆明,欲召集汉人行反清复明的大举。父亲得知后,便派我率了十余人前来昆明,一则作为前哨,打探消息是否切实,如果切实的话,一定要接上头;二则欲请少主亲往澜沧,密谋复明大是。父亲年将七十,伤病尤多。只恐自己不久于人世,见不到复明大业功成,抱憾终身。”9

二七 皎皎君子(12)

朱相如道:“我父亲一直隐姓埋名,从不提起过往之事,因此我对他原来的部属情况一无所知,只是近两年来才于各方隐约闻得一些。我大明有这些赤胆忠心的老臣,真是天大的福气。”

魏重山道:“我率了十余人等赶赴昆明联络公子的事情,不知为何被吴三桂的爪牙知道了,于是一路拦截追杀,与我同来的人在打斗的过程中死的死,失散的失散,那龙门四煞追了我数百里,一沿途数次交手,昨晚要不是遇到公子,我的命早就没了。这也许是老天爷有眼吧,要让我在此碰上公子,看来我大明兴复有望。”说完脸上喜色呈现。

朱相如道:“国恨家仇,这些年来一直萦绕于怀,我只怕自己力有不逮,辜负了天下人的厚望!”司马孤云道:“公子文武双全,宅心仁厚,率我汉人驱除鞑虏,是众望所归,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余人也齐声附和。

此时已至已时,众人均感肚中饥饿,司马孤云命人端进了一大屉包子,朱相如等人吃过,朱相如道:“魏大哥暂且留在这里养伤,我刚至昆明,还住于旅店之中,待我回去将一切收拾安顿好,便和魏大哥同赴澜沧。”对司马孤云道:“有劳司马舵主费心看顾魏大哥。”司马孤云道:“公子尽管放心,我一定命人照顾好魏兄弟。”朱相如又和魏重山交待了几句,动身离开丐帮分舵。

朱相如整整一晚未归,秦桑若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到门口张望了多少次,朱相如一回来,高兴得无以复加,上前揽住他的手腕说道:“朱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担心死了。”朱相如看她眼圈发青,似乎是一夜未睡,对她说道:“我有要事与丐帮朋友相商,你不必为我担忧。”把在途中救了魏重山的事情大略和他说了。又道:“桑若,我要随魏大哥到澜沧一带,有大事要办,你便在客栈中等我回来。”

秦桑若眼睛红红的说道:“朱大哥,我问了你很多次,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具体要干什么大事的,我如今与你已有婚约,你却仍将我当作外人,不相信我。”言语中含了无限的委屈。

朱相如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事关重大,现在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便如实地对你说了吧!”于是便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师承何派一一和秦桑若讲了,秦桑若听得瞪大秀目,不敢置信。

朱相如道:“因我们要做的是推翻满清统治、还我汉人江山的千秋大业,因此这事情须得秘之又秘,如果一旦让清廷得知,必然会派重兵围剿,破坏我复国大计,你能理解吗,桑若?”秦桑若连连点头:“理解,理解,朱大哥,我虽然是个少数民族的蛮夷女子,可从小我妈妈就教我学汉人文化,学说汉语,对汉人的事也有所了解,我知道这天下本是你们朱家的,被关外的满清夺去了,现在你要想办法将它夺回来,是不是?”她说得既直白又率真,朱相如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对,你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

秦桑若又道:“这么说来,你便是汉人王子了,朱大哥,你的身份十分高贵,当然不能让敌人知道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讲的。”朱相如说道:“所以我要到澜沧一行,联络父亲以前的旧部,汇集各种力量。此行山高水长,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何种凶险,你还是回家吧,等我将事情安顿好了,我派人来接你,履行我们的婚约。”

秦桑若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要跟着你。我妈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很放心的。你到哪里,我到哪里,你别想甩了我。”朱相如哭笑不得,只得说道:“你实在要跟着我也行,不过路途中不许惹祸,一切要听我的安排。”秦桑若高兴地说道:“这个自然。”朱相如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秦桑若脸上一红,道:“朱大哥,你干嘛这么看我,不认识我呀?”

朱相如道:“我这身少数民族服饰太惹眼,我看你还是暂时换上汉人的装束吧。”秦桑若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打小就羡慕汉人的衣着,真的很好看很漂亮,曾经还缠着妈妈给我买呢,可妈妈很严肃地跟我说:‘你是彝族公主,一举一动都要作好族人的表率,不能那么任性,更不可胡作非为。’如今妈妈不在身边,没人管我,我便可以改穿汉人的服饰了。”

朱相如笑道:“那我便命人给你买两套来,你可以换着穿。”秦桑若叫道:“不行,我要亲自去挑选,朱大哥,你陪我一块去吧!”朱相如架不住她软语央求,只得和她出了客栈,到了集市的衣铺,一连走了七八家衣铺,秦桑若见到这件衣服也喜欢,见到那件也爱不释手,试了又试,穿了又穿,折腾了几个辰,终于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两身。

回到客栈中,她立即回到自己的房中换衣服去了,朱相如便等在外间,过不多时,只见里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的汉人美女出现在眼前,只见她云鬓如云,柳眉樱唇,一袭长裙,更显身材修长窈窕,另有一番韵味。

朱相如抚掌笑道:“桑若,你换上这一身衣裙,活脱脱是个汉人公主,不是土司公主了。”秦桑若上前搂住他的脖颈,两人吻了一回,然后说道:“朱大哥,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便天天穿汉人衣服给你瞧。”

这天晚上,秦桑若正和朱相如在房中聊天,朱相如手中拿着一张地图,正与她说着这次澜沧之行的行程安排,忽听窗外有人轻笑了一声,朱相如听到这声轻笑,那么熟悉,又带了几分悲凉,心中不由得一震,他站起身来,奔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一看,只见窗外花树寂寂,哪里有半个人影?

秦桑若见他神情奇怪,问道:“朱大哥,你怎么了?”朱相如道:“我适才好像听到有人在窗子外边笑,你听到没有?”秦桑若凝思一会,说道:“好像是有人笑了两声,怕是我们听错了吧!”朱相如并不言语,腿一抬,身形一晃,便到了窗外,窗子外面是旅馆的后院,院落不大,可干净清幽,种植了许多茶花、玉兰、牡丹等花树,朱相如在后院绕了两圈,月光之下,但见树影婆娑,哪里有半个人影,心中又是惆怅,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难过,秦桑若也从窗房跃到院中,问道:“朱大哥,你怎么啦!”朱相如沉默了片刻,说道:“刚才的笑声,很像我一个朋友的,不过我离开武当后,便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秦桑若一呆,问道:“那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朱相如呆然不答,过了多时,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我想多了,隔得那么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秦桑若说道:“没事了,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秦桑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朱大哥,我看你明明有心事,却不肯对我说,你说的那个故人一定是女的了。”朱相如道:“我的那个故人是我的同门师妹,可她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当,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不是不肯对你说,而是我也不能肯定。”

秦桑若道:“你师妹?她是不是很漂亮?你喜欢她吗?”朱相如失道:“我从十岁起上了武当,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她比我小两岁,和你年纪差不多,不过她和你不一样。”

秦桑若道:“什么地方不一样,你说给我听听。”朱相如一笑,说道:“你总是那么好奇,等那天你们相见了,就知道有什么不同了。唉,天晚了,我们回房吧!”两人这才回到各自房中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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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皎皎君子(13)

三天后,朱相如携了秦桑若,随同魏重山取路往澜沧而去。魏重山的内伤已经好了五六成,断臂包扎后在逐渐恢复,行路已经没有任何障碍。秦桑若当天在与扎钦等人打斗中腿上负了轻伤,此时已经痊愈。

朱相如又买了两匹马,给秦桑若和魏重山每人一骑,自己骑了黑马。三人三骑,在通往滇西的大道上急驰。秦桑若初尝爱情甜果,又觅得佳婿,心情自然十分舒畅,她性格本极为开朗,一路上更是言笑宴宴,笑声如银铃般在山道上回荡。

魏重山一路上给他俩介绍着滇西南的山川景物,风土民情,朱相如一路上得益不少,所获良多。越往西走,越见山势雄伟,道路崎岖,树林茂密,古木参天,之前所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千年古树,比比皆是,朱相如不由得暗暗称奇。密林中偶见一个个少数民族山寨,人人身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语言生活与汉族大为不同。

眼看离澜沧越来越近,这日行到一个叫梭罗的地方,已属澜沧辖区,魏重山提议到路边的茶水摊上喝口茶歇歇脚,多日的行程,使得三人均较为疲累,虽然以马代步,但由于魏重山伤势未愈,秦桑若又是女孩子,始终不堪长途跋涉。

三人下了马来,将马拴于道旁的树上,到了茶水铺的一张桌前坐下,那茶水铺搭得异常简陋,四围用带皮的树干架起,顶上搭了茅草,前面的空地上摆了四五张木桌子。只见靠最东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三个汉子正一边喝茶一边用当地的土语高声说笑着。

三人坐下来,茶水铺的主人急忙上前,陪笑道:“请问几位客人要喝什么茶?”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北方官话,朱相如心中一动,看他身着民族服饰,心想:“这偏远蛮荒之地,怎么有人会说一口纯正的官话?”秦桑若和魏重山也颇感奇怪。

朱相如答道:“店家,你这里有什么好茶?”茶铺主人道:“我们有上好的陈年普洱,有新制的绿茶,还有刚晒干不久的苦丁茶。客官,你们要哪一种?”朱相如向魏重山和秦桑若道:“魏大哥,桑若,苦丁茶清凉,来一壶苦丁茶怎么样?”秦魏二人都点头说好。

茶水铺主一竖大拇指,说道:“三位这么懂茶,一看便是当地人,要知道苦丁茶是我们这一带的特色。”不大会工夫,茶水铺主人将茶端了上来,三人每人倒了一碗,只感那茶苦中带甜,却是当时的林中采林的新鲜嫩叶,入口别有一番滋味,那水本是山中泉水,清澈明亮,茶叶飘在水中绿油油的,清晰可爱。几人又渴又热,咕咚咚喝了个痛快,魏重山用袖子抹了抹嘴唇,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刚一说完,咕咚一声便摔倒在地上。

朱相如大惊,叫了一声:“魏大哥!”刚叫出口,秦桑若也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她武功本不如魏重山,但她只喝了半碗茶水,反而在魏重山之后晕倒。朱相如又叫了一声:“桑若!”急忙运气提力,不料腹中软绵绵的一口真气提不起来,心中大惊,知道茶水中有毒,又运气急催,只挣了两下,便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本来以他的内力,不容易那么立即便倒,可他见到秦桑若和魏重山都中毒晕倒,心中一急,真气便泄了,毒气立时上升,便也晕了过去。

朱相如三人刚一晕倒,另外桌子上的几名汉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那茶水铺的主人也将脸一抹,露出了一第白皙秀丽的脸庞,原来竟是个女人。那女人吩咐几名汉子:“将这三人用牛筋结结实实地捆了,送到寨中。”几名汉子躬身应了,走上前去,从腰间拿出几根拇指粗细的牛筋绳子来,一圈圈将朱相如三人捆得像个麻花一般,接着那女人将手指放在唇边,撮嘴吹了一声忽哨,不多时,只见前面的道路上奔来数骑,马上都是体格健壮、相貌粗犷的汉子,奔近前来,那女人一努嘴,先前的几名汉子将朱相如三人分别扔给马上之人,马上之人伸手接了,一人一个,横放于马鞍前面,然后一扬鞭,便朝西面的大道上驰去,不多时便隐没于密林之中。

那女人对几名汉子道:“牵了他们的马,快走吧!”几人应了声“是”,走到树前,将朱相如三人的坐骑解下,一人跨上了一骑,向那女人抱了抱拳,扬鞭击打胯下坐骑,往东边大道而行,不多时便驰得远了。那女人目送几人走了,才又回到茶铺之中,将茶铺门关上,上了把锁,一个人径自沿着山径往北而去。这三拔人一往东一往西一往北,不多时便走得无影无踪,仅余下路旁的茶铺孤零零立在哪儿。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朱相如终于醒来,眼开眼一看,只见一个人腰悬长剑,双手负于背后,面朝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面容。再仔细打量,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破屋子,门窗尽皆破烂,墙角屋顶布满了蛛网尘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三人的身下都铺了一些干草树叶。朱相如见身那人着青色长衫,身形匀称美好,看上去十分熟悉。再侧过头一看,只见秦桑若躺距自己两尺开外的身畔,两颊潮红,有若初春桃花,兀自昏迷未醒。而魏重山却是躺在丈余外的地方,双目紧闭,脸上也是通红,便如喝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嘴里正嘟嘟嚷嚷说个不停。

朱相如回忆起在路边的茶铺喝了所谓的“苦丁茶”后,便一个个晕倒,显然是中了极为厉害的毒药,三人至今无恙,一定是眼前这人相救,一方面暗悔自己太过大意,这么轻易便着了别人的道道,还谈什么行走江湖,复明驱满;另一方面寻思魏重山也是个老江湖了,怎么和自己一样,竟无半分防备之心,如果对方是清庭走狗或吴三桂的爪牙,哪里还有命在,想到这里,不由全身冒出了冷汗,又是羞愧又是惶惑。当即潜运内力,在体内慢慢循环了一圈,幸喜内力并未失去,已经恢复了两成左右,足以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心中才稍稍安定。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感谢兄台相救大恩,请受…”,话还有半句未说出,那人便回转身来,只见她玉面长身,眉若青山,虽是男儿打扮,却掩饰不住天生丽质的盈盈气度。

只听她说道:“相如师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朱相如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原来那人竟是璇规,此时是一身男儿打扮。朱相如接着便是大喜,说道:“师妹,原来是你。怎么会是你?”璇规璨然一笑,说道:“怎么不能是我,是不是有了新人,便忘了自己的同门师妹了?”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出口的,却含了几分的苦涩与揶揄。

朱相如脸上一热,回想起在昆明客栈听到的那两声轻笑,定然是璇规发出,心中顿有几分不忍,走到她的身前,说道:“师妹,你不要生气,这个事情我会慢慢和你解释。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的云南,又如何会在此时救了我们,你要细细地告诉我。”

璇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们只是师兄妹,你想要和那个姑娘家好,我怎么管得了。”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朱相如慌忙道:“我也是身不由己,鬼迷心窍。先不说这个事,我们三人怎么迷迷糊糊地便给毒翻了,你又是如何救的我们?”

璇规道:“自从你离开武当后,便按照你的吩咐,每天练功学道,可哪里却静得下心来。一个月以后,我便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便收拾了一些衣物,趁掌门和师父等人不备,一天晚上偷偷下了山,取道直奔云南而来。”

朱相如一听,惊道:“坏了,坏了,你私自偷偷下山,犯了门规,这还得了!”璇规看他一脸的惊慌,“噗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师兄,你是武当高足,将来要干大事的,怎地如此胆小?私自下山,有什么大不了的,按照门规,不过就是面壁三个月,届时我回武当领受就是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二九 皎皎君子(14)

朱相如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万里迢迢孤身一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路上出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璇规又是一笑,说道:“我看你李少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我一路南下,顺畅得很,倒是你们三人,稀里糊涂便被人暗算了。”

朱相如脸红得如同一块红布一般,说道:“我当真是罪该万死,咳咳。”璇规道:“我到了云南四处打探你,终于得知你住在滇池边的小客栈里,那天我看到你回来,本来要和你见面,可看到你带着一个打扮奇怪的女孩子一起回来,两人的神情亲密得很。那女孩子长得又十分美貌,于是我就方便打扰你们了。”说着指着正在昏睡的秦桑若说道:“就是她,果然长得貌美如花,怪不得你会为他神魂颠倒了。”

朱相如忙解释道:“师妹,事情不是你想像的哪样。”璇规道:“算了,这事不提了。后来,我悄悄尾随观察你们,所以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瞧在了眼里。”朱相如脸上又是一红,道:“那天晚上在窗外偷笑的人便是你?”璇规道:“不错,是我。我瞧你和这位姑娘卿卿我我,真令人羡慕,于是便忍不住笑了。”朱相如道:“我出到院子寻你,你为什么要躲起来。”璇规“哼”了一声:“你们如此幸福甜蜜,我还要打搅你们,我岂非太煞风景。”

朱相如叹了口气,默然不语。璇规又道:“后来你们三人一路西行,我便偷偷跟在你们后面,一路上将近千里,你们却浑然不知,师兄,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经是难逢敌手,怎么会如此大意。”朱相如脸上又是一阵燥热,说道:“我以为魏大哥久走江湖,有他在一切皆可,便没有操那么多心,不料疏忽大意,还是中了贼人的奸计,多谢师妹。”说完向璇规深鞠了一礼。

璇规道:“这也怪不得你,所谓当局着迷,旁观者清。我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看到你们到了路边茶铺,不多时,便一个个倒在地上。茶铺里坐着的几个人用绳子将你们绑了,然后又来了几匹人马,将你们放在马背上往西面道上而去,我于是便抄近路赶上,将几人拦住,那几人也不经打,不过十余招,便都被我刺伤,将你们三人抛下,急急忙忙地逃了。我看附近有间破屋,便将你们三人搬到这里来了。”

朱相如道:“不知道那茶中有何蹊跷?”拍了一下脑袋,说道:“是了,那茶铺主人一口官腔,我们都感到奇怪,却没有任何怀疑,真是太糊涂了。”璇规道:“我看了你们是中了‘醉生梦死茶’的毒了。”朱相如道:“醉生梦死茶?这名字好怪异。“璇规道:“这是我在爷爷留下的一本医书里面看到的,有一种茶,喝下去会令人全身麻木,毫无知觉,如同醉酒,还会呼呼大睡,胡言乱语。和你们几人的征兆一般无二。”朱相如道:“这茶喝下去对身体武功有何影响?”璇规道:“据医书上记载,醉生梦死茶饮得多了,最多就是昏睡十二个时辰,药力一消,便慢慢恢复,对人的本身倒没有太多的危害,看来这帮人倒无太大的恶意。”

朱相如心想:“之前我内力提不起来,想是茶毒发作,引起肢体麻木所致。”又问道:“那伙人不知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暗算我们?”璇规道:“我也不知道,既然他们一次害你,肯定还会出现,届时我们生擒两个人一问便知。”

朱相如道:“还是师妹冰雪聪明,想得周到。”璇规抿嘴一笑,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时忽听秦桑若“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两人奔近一看,只见秦桑若双目仍是紧闭,面带微笑,两拳紧屋,似是梦中遇到什么开心之事。璇规俯下身子,在她上唇的人中上掐了两下,只听她微微呻吟一声,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她睁眼便见到一陌生少年男子俯在自己身前,吓得“哇”地大叫了一声,突地便坐了起来,叫道:“你是谁,要干什么?”一旁的朱相如笑道:“桑若,不要怕,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同门师妹璇规。是他救了我们。”秦桑若镇定了片刻,说道:“是啊,我们喝了茶铺的茶后便人事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朱相如便将璇规和他讲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秦桑若听后拉着璇规的手说道:“我以为是那个轻薄男子,原来是璇规姐姐,朱大哥跟我提起你多次了。姐姐,你穿了男装仍这么俊秀,换了女装更不知要迷死多少人,怪不得朱大哥天天念叨你呢。姐姐救了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今后你要有什么事,和我讲,我一定竭尽所能。”

璇规听她一口一声朱大哥,觉得奇怪,看了朱相如一眼,朱相如道:“师妹,这件事情另有隐情,等我以后慢慢再和你说。”

璇规瞧秦桑若天真烂漫,性格开朗豪爽,似有江湖儿女之风,又夸自己美貌,之前对她的芥蒂便消失了一半,笑道:“妹妹勿需客气,我和师兄份属同门,师兄有事,我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之事,今后我们便是好朋友了。恩人不恩人的,便不用提了。”

正说着,魏重山也醒了过来,几人将前因后果对他讲了,魏重山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说道:“我以为到了澜沧地界,便无人敢支我惹我。再说那个茶铺开了好几年了。”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是了,茶铺的主人已经换了,我真是该死,竟没有丝毫的防备和怀疑。”

朱相如道:“魏大哥不必过于自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总有疏怠的时候,以后吸取教训,多注意注意就是了。”又将璇规给他作了引介。魏重山道:“武当名满天下,个个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果然是名不虚传。”朱相如道:“这一伙人你是否见过,是属何门何派?”魏重山道:“这些人眼生得很,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像不是滇西这边的人物。”

璇规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和那几人交手的时候,他们的身形步法有点像大理点苍派的剑法。”朱相如道:“我们从未与点苍派有过任何梁子。”突然想起在滇池之上和陈荻秋相斗的红衫青年使得便是点苍剑法,脱口说道:“莫非是他?”璇规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他是谁?”朱相如于是便将如何在滇池上遇到陈荻秋,如何与他结拜,然后红衫青年如何败在陈荻秋手下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可能红衫剑客认为我和陈荻秋是一道的,于是便迁怒于我。一路上派人跟踪,偷偷暗算。看来他们只想将我们生擒活捉,并不想立即加害。”

璇规道:“既然仇已经结下,便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只有更加小心谨慎为上。”

四人休息片刻,便整装上路,此时马匹已经被那伙人劫去,只有璇规一人一骑,只好牵着马陪三人缓缓西行。路上,朱相如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璇规,又道:“在武当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一是派中的师辈们为我安全考虑,传命保密,不得告诉任何人。二是我也怕你为我担心,因为我的身份确实很特殊。师妹,你不会怪我吧!”欧阳璇规本是个识大体之人,听朱相如作了解释后,心中便已释然。

璇规和秦桑若倒是挺合得来,二人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不知不觉中竟然处成了好朋友。朱相如对璇规心中有愧,不敢和秦桑若太过亲密,有意和璇规多套亲近。秦桑若也表现得十分大度,一切装作没看见。

又走了三、四天,一路上平安无事,眼见离魏重山所在的凤凰寨越来越近,最多再是两天路程便到,这天黄昏,三人抵达了凤凰寨身后最高的山凤凰山,只要翻过凤凰山,便到达了目的地。魏重山上了山头,刚要发出寨中的接头讯号,远远见寨子中有火光闪现,四处奔突,不禁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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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O 皎皎君子(15)

魏重山知道寨子中发生了变故,赶紧奔下山来,将情况告诉了朱相如三人。朱相如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寨中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贸然闯下去,万一尽数冲入敌人的包围圈中,便会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到时毫无回旋余地。魏大哥,不如你先进寨探探虚实,我和璇规、桑若随后便到,也可相机行事,相互接应,你觉得如何?”

魏重山点头道:“还是公子考虑得细致,好,就依公子说的办。我先下山。不过你们初来乍到,要事事小心为上。”于是便和朱相如三人作别。璇规道:“魏大哥,事态紧急,你骑我的马下山吧!”魏重山略一迟略,抱了抱拳道:“如此多谢欧阳姑娘,我不客套了。”说着胯上了马背,一扬鞭,便沿着山道入山下驰去。

魏重山走后,朱相如对秦桑若和璇规说道:“我们地势不熟,我先上前探路,将情况弄个清楚,你们到了寨子后,不要急着进寨,找个地方等着,届时我出来接应你们。”秦桑若本想和朱相如一道,但璇规道:“师兄安排得对,你先去,我和秦妹妹在后面来就是了。”

朱相如将二女安妥,施展轻功,沿山路而下。他此时内力早已经全部恢复,提气疾行,快逾奔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

只见山脚是一个坝子,在这山高水恶之处,有这块坝子着实不易,寨子便建于整个坝子之上,此时山寨中火光正旺,里面人喊马嘶之声沸反盈天。朱相如见寨门空虚,并无一人看守,一闪身,如一道轻烟般冲进了寨中,见有两伙人正相互拼斗砍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混乱之中,谁也无暇注意到他。

朱相如见前面数十丈处有一座木制的高楼,楼有三层,高约三丈有余,在熊熊火光映照之下看得异常分明,因离火点较远,此时还未殃及,当下拔腿向那座高楼奔去。

在距离木楼七八丈远的地方,看见门口有数十人手执刀剑,个个如狮虎熊立,对远处大火及打杀之声置若罔闻。朱相如暗奇,寻思道:“莫非这楼中另有更大的玄机不成,不然外面杀得天翻地覆,这些人怎么会视若无睹,待我潜进去探个虚实。”当即绕到楼侧,一提气,轻飘飘便跃上了第一层,见第二层楼上仍然有数十名守卫四处站岗值勤,他身形一窜进入二楼一间房中,门前的几名守卫眼前一花,误以为是夜间飞鸟,也不在意。

朱相如进入房中,只见房中空荡荡并无一人,只听隔壁隐隐有人声传来,再一看时,这间房从上至下被木板封死,若要观看到隔壁的情况,非要再出房间从另外一道门而入。但若再次出去,势必被门口守卫发觉。

他思索一会,潜运神功,凝劲于手。五指往板墙上一抓一抠,那木板便如同豆腐朽缟,无声无息间被他掏出一个七八寸的洞来,隔壁房中的一切顿时映入眼睑,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是一个极大的大厅,里面约有百十来人,站的站坐的坐,人人都手执兵刃,一看都是久历江湖之人。厅中灯火照耀,整个厅中只有两个人在对话,余人尽皆肃然而立。

厅正中一根柱子上,正五花大绑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只见他须发皆白,虽然被缚,却豹眼环睛,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嘴角及胸前衣襟上全是血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血战后才被俘的。

在他的身侧也绑缚着数十人,或倒或卧,有的人负伤,有的却完好无损,显然都是被敌人擒获。朱相如见被擒获的人当中,魏重山也赫然在列,心不由得猛地往下一沉。

厅中正面高背大椅上坐着一个人,身子背对着朱相如,看不见他的长相,只听他开口说道:“魏醒龙,我劝你还是降了吧,否则我将你的手下一个个全杀光后,再将你凌迟处死。”他语音洪亮,中气充沛,传入朱相如耳中,朱相如不由得心头大震。

这声音不是唐文鹤的是谁?

数年前他脱离孤崖回到武当,便和唐文鹤有了一次较量,那次较量虽然唐文鹤无功而返,其实是事出有因,若再打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武当几百年基业便会不保。数年不见,自己武功虽大有进益,但唐文鹤实是武当“鹤”字辈中第一高手,一手武当剑法已经出神入化,兼之手下党羽众多,如果要想搭救魏重山一众,当真是难比登天。

魏醒龙本是李仕元当年座下的猛将,是魏重山之父,朱相如早已经知道。现下听唐文鹤威吓劝降,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姓唐的,我知道你是武当弃徒,欺师灭祖,后来被逐出师门。先是做了鳌拜的鹰犬,帮助鞑子滥杀无辜,殃我汉人百姓,你的主子鳌拜倒台后,你被武当追杀得无处逃遁,如同丧家之犬,只得隐姓理名,化名黄天化,跑到云南边蛮之地,投靠了新的主子吴三桂这个大汉奸。鳌拜和吴三桂其实都是一路货色,你这辈子表面风光无限,实质和过街老鼠一样,无论你如何改名换姓,到哪点都一样是助纣为虐的奴才,世代遭后人唾骂。”

他这番恶骂可谓毒辣之极,既道出了唐文鹤是武当叛逆的秘情,也指责了他甘为汉奸卖命的丑行,当真是句句如刀,字字如剑,一字一句刺在唐文鹤的心上。他虽然热衷功名利禄,但怎么说也曾经风云江湖。投奔吴三桂后,因武功高强,无人能出其右,很快便被委以重任,成为王府的贵宾,多年来,除了武当弟子,谁敢对他不恭,更不要当众说是辱骂了。现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听到魏醒龙一番恶骂,才知道了黄天化黄大侠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魏醒龙这一顿臭骂,将唐文鹤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天了才胀红了脸,用手指着骂道:“你,你……”,极度愤怒之下,右手一拍剑鞘,劲气所到之处,腰间的长剑便“突”地跳了出来,他盛怒之下,便想一剑将唐文鹤刺死。

他身旁站着的一人见状不妙,当即轻声提醒道:“黄大侠,千万不要中了这老贼的计策,你杀了他,岂不正中他的下怀?他死后,咱们的饵便没了,如何能引得鱼儿上钩?”唐文鹤听那人一提醒,立时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道:“你这老不死的,想激我杀你。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朱相如在隔壁的墙洞目睹听闻,不明白他们所说的饵究竟是什么,当即摒气凝神,仔细聆听。

唐文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厅中,高声道:“既然老家伙已经说了一切,我便不再隐瞒,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武当派的唐文鹤。从今天以后,黄天化这个名号老子再也不用,你们便叫我唐大侠,听到没有?”他气慨非凡,目光如刀,他手下人听到他如此一说,齐声道:“是,唐大侠。”

唐文鹤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这多么年来,我觉得有愧于武当,故而处处避让,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隐姓埋名,他武当要清理门户,要报所谓深仇,尽管放马过来,我姓唐的奉陪到底。”

接着又指着魏醒龙喝道:“这你老东西,虽然我不杀你,却要好好地惩罚你。”对手下人喝道:“给我重重打这老家伙二十荆条。”有人应了声“是”,手下的人群中走出两个人来,各人手中提了一根满是长刺的荆条,一左一右,举起荆条,狠狠地向魏醒龙身上抽去。

荆条所到之处,便是一道血迹,兼之被长刺钩起的皮肉,魏醒龙满身血肉横飞,硬咬着牙一声不吭。魏重山眼看父亲被折磨毒打至斯,心如刀绞,高声又哭又骂,只骂了几句,唐文鹤微哼一声,扬起指来,一股无形劲气激射而至,便封住了魏重山哑穴,令他再也不能出声,正是《无为心法》中极高明的“凌虚气指”。

三一 滇西剑气(1)

唐文鹤隔空点穴,这一指以内力催气,气凝成风,风凝成劲,抬手之间随意为之,没有极为深厚的内力绝不可为之,由此可见,唐文鹤《无为心法》的内力已经练至了极高境界。

朱相如暗暗心惊,自己虽然练太了太极剑,自忖虽然勉强可胜过他,但他手下近百号人众,要想凭一己之力将魏醒龙等人解救出来,是难于登天的事。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他眼睁睁瞧着魏醒龙被毒打折磨,又不能出手相救,心中焦急,头脑中只飞快思索着对策。

魏醒龙被打了二十荆条,全身血迹斑斑斑,已经奄奄一息。唐文鹤走至他的面前,说道:“老家伙,我知道你是个忠仆,但明朝已经灭亡几十年了,现在平西王爷又举兵起义,并且节节得胜,很快便会夺取江山。你何必如此固执,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便降了平西王爷,到时候我在王爷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及你的这些手下便会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魏醒龙长喘了几口气,冷冷地瞧着他,骂道:“三姓家奴!”唐文鹤没有听明白,喝道:“你说什么?”魏醒龙又道:“三姓家奴。”意思是唐文鹤投奔了几个主子,宛如三国时期的吕布。

唐文鹤怒中烧,喝道:“来人,将这老杂种的舌头割了。”他身旁有一人走近前去,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将魏醒龙的嘴巴扳开,便欲割他的舌头。魏醒龙仍破口大骂不止。

朱相如在隔房见状,知道再不出手,魏醒龙舌头难保,以后便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当即一运内力,真气布满了全身,拔步向前,毫无声息地便穿壁而过,那堵墙壁本是木板隔成,朱相如有神功护体,便同无物,所过之处,将墙壁穿了一个人形,立时便到了大厅之中,与此同时,手一挥,将之前抓抠板壁拿在手中的木块扔出,将厅中的烛火全部打灭,顿时整个大厅中漆黑一团。

烛火一灭,厅中登时乱了起来。这个叫道:“有奸细。”哪个叫道:“哎哟,你撞到我的腰了。”有人喝道:“是谁?鬼鬼祟祟,快快现身。”朱相如趁混乱之际,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魏醒龙身前,伸手刚要将绑他的绳子拉断,手还触及魏醒龙,只觉身侧劲风袭来,黑暗之中,便知对方是个绝顶高手。朱相如知道来袭之人一定是唐文鹤。

厅中烛火被灭,唐文鹤心知必定是有人来救魏醒龙,当下凝视以待,等朱相如近了前来,便一拳击出,这一拳正武当长拳中的“饿虎下山”,是长拳中最平易最朴实的一招,毫无花哨可言。但在唐文鹤这种武学大行家使出来,威力不知平增了多少倍。

朱相如后退半步,左掌横格,也用了长拳中的“铁马金弋”,两人拳掌相交,各自后退半步。唐文鹤心中惊讶不已,他这一拳用了六成力量,自忖江湖中能抵住这一拳得不足十人。便此人也用武当长拳随意一格,自己竟然后退了半步。脑海中飞带旋转:“武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材,莫非是‘武当三鹤’到了?”如果武当三鹤同时来到,自己便万万不敌。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一慌乱便有了怯意,有了怯意,拳脚功力的精纯便大打折扣。

高手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朱相如感到唐文鹤的攻势稍缓,当即呼呼直击数拳,将唐文鹤又逼退了半步。右手一边与唐文鹤对敌,左手伸出,略一运劲,便将绑住魏醒龙的绳索扯断。此时魏醒龙浑身是伤,已经不能行动。朱相如一转身将他背在了身后,口中喝道:“魏老英雄,搂紧我的脖子。”魏醒龙得知有人相救,不及多想,当即伸出两手,用力搂住了朱相如的脖颈。

朱相如出声说话,黑暗之中,唐文鹤听出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并不是武当三鹤等人,心中登时一宽,精神大震,喝道:“你是何人?”朱相如并不答话,抽出长剑执在手中,运起武当剑法,眨眼间便刺倒了黑暗中围到身边的数人。

唐文鹤岂容他走,一柄长剑早如龙蛇般卷了进来,用的也是武当剑法。两人份属同门,都是武当派中的佼佼者。单论武当剑法而言,朱相如不如唐文鹤的精纯神妙,但双方于武当剑法的招数路式都烂熟于胸,你这一招刺向哪个部位,我如何破解,下一招是什么路数,我应以哪招来应付,即便是闭着眼睛都是一清二楚,因此,即便在黑暗之中,两的剑招都拿捏得精准无比,没有丝毫偏颇。

两人剧斗起来,黑暗之中,依然可见剑光缭绕,冷风嗖嗖,不多时已经过了二十余招。唐文鹤的党羽起初还从黑暗中上前来攻击朱相如,到了后来,为两人的剑气所逼,渐渐感到呼吸不畅,终于越退越远,都退到墙角边上。有人想要将厅中蜡烛再重新点上,但二人打斗卷起的旋风不亚于野外狂风,便连火折子也不能打亮。

唐文鹤见对方的武当剑法也使得出神如化,知道一定是武当弟子,心想:“武当何时出了这个年轻的后辈?我虽然隐身天南,但江湖中的一举一动我仍然关注有加,怎么从没听说过出了这么一个年轻的高手?”惊奇之余,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边打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武当哪一代的弟子?”

朱相如运剑化解了他的来势,也边打边说道:“你不配问我的名姓?”唐文鹤道:“我听你声音年纪甚轻,剑法也练得不错,如此年轻被我杀了,岂不可惜?你如实告知我实情,我或可剑下留情,饶你一条性命。”

朱相如冷哼一声:“你确定能赢我吗?”唐文鹤道:“你武当剑法确是不错,在年轻一辈中你是佼佼者,可与我相比,却还差那么一点,比如刚才这招‘春华秋实’,如果你剑尖稍稍上挑半毫,便可将我刺伤,再比如这招…”他要炫耀自己的剑法高明,边和朱相如激斗边指点起他来了。

朱相如打断他的话,喝道:“住口。你不必在我面前卖弄。你本是武当叛逆,做了多少大逆不道之事,学了一身武当的本领,却用来祸害武当同门。你这当欺师灭祖之人,有何资格在此谈论武当功夫,好不要脸。”

唐文鹤怒道:“小子,你既然不识好歹,我今天便送你见阎王吧!”剑力陡增,狂风暴雨向朱相如攻来。两人此时已经斗了七八十招。论内力而言和武当剑法而言,唐文鹤此时比朱相如略胜半筹,唐文鹤天资过人,二十多岁起玉树道长便将《无为心法》传授于他,他虽然道德人品颇差,但对于武功一事,却丝毫不敢耽搁荒废,再者他深知自己众叛亲离,一身武功是保身立命之本,因此数十年来一直勤练不辍,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内力和武当剑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之境。

朱相如武当剑法稍逊,便他已经练成太极剑法,太极剑法是江湖中至高无上、独步宇内之剑法,在当世剑法中,便连少林的达摩剑法与之相比也略要逊色。太极剑法只有武当掌门可学,好比丐帮的打狗棒法只能帮主可学一个道理。因此唐文鹤并不会太极剑法,但他深知太极剑法是在太极拳的基础上练成,其渊薮同出一辙,于是对于太极拳法他也是苦练精修,如今造诣也非同一般。

朱相如苦于身上负了一人,行动一便,两人斗了将近百招,六十四路武当剑法也堪堪用完,朱相如便渐渐落于下风。

三二 滇西剑气(2)

唐文鹤的一部分党羽退出了房外,在门外点起了火把,火焰高燃,照射进来,房中的情形便瞧得清了。

朱相如因背上负了一人,剑招渐渐变缓,唐文鹤借着火把光芒已然看清了他的面貌,虽然五六年过去,但朱相如脸部轮廓及眉宇之间的形象仍是清晰可辩,失声道:“原来是你小子!”那天在武当比武,本来他将要赢了荀玉鹤按约定夺得掌门之位,便是朱相如从中杀出,坏了他的好事,一想起来,便恨得牙根直痒。

朱相如冷声道:“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我是青字辈弟子。”唐文鹤道:“不管你是白字辈还是青字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长剑疾刺,将朱相如困于剑圈之中。

两人均用完武当剑法的最后一招“完壁归赵”,该剑法环环相扣,这招本拟用第一招“萍水相逢”化解,可朱相如背上负着魏醒龙,魏醒龙两手攀住他的脖子,可两手无力,身子一点点下滑,朱相如既要用左手护着魏醒龙的屁股,以防止他滑落在地,只得单手和唐文鹤对阵,加之相斗时间长了,体力有所下降,剑势上便慢了半拍,唐文鹤的长剑已向他小腹刺来,朱相如化解剑招“萍水相逢”只使出了一半,不能完全破开这一招,如果这一剑刺中,定会将他小腹刺穿,身负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朱相如手腕一旋,长剑倒回,剑尖向下,剑柄向上,以剑身将唐文鹤刺来的长剑格挡开来,正是太极剑法中的“翻身勒马”,他解的招式又险又怪,实是唐文鹤从未见过的剑招。朱相如就势将太极剑法施展出来,只见三环套月、大魁星式、燕子抄水、左右拦扫、童子提炉、黄蜂入洞、怀中抱月、野马跳涧、金蛇盘柳,招招相连,环环相扣,有若江海大河之水,绵密无穷,源源不绝,不多时,朱相如的败相便即扭转,而唐文鹤之前从未曾见过这套剑法,欲攻攻不进,欲退退不了,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左右,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朱相如离开武当以来,第一次使用太极剑法。此时一经施展,则显现出无穷威力,便连唐文鹤这等绝顶高手也一时无法应对,心中又惊又喜。

唐文鹤见朱相如剑法倏变,不多时便扭转败局,陷自己于被动的境地。又过了数招,他失声叫道:“太极剑法,你用的是太极剑法,你怎么会太极剑法?”据武当门规,太极剑法只传下一任武当掌门,他做梦也没有料到朱相如这么年轻便学会这门神奇的剑法。

朱相如道:“是又如何?”手下剑招不停,又道:“我用的正是太极剑法,让你好好见识见识。”说话中,一招“风卷荷叶”,剑身微颤,剑尖略抖,将唐文鹤的横扫直刺“武岭双秀”一招的攻势化解。

唐文鹤确定朱相如施展的确是太极剑法无疑,一时间妒火、怒火中烧。他一生嗜武如命,于天下武学无不研究尝试,可遍览整个武林,单以剑法而论,居然没有一套能敌得过太极剑法的神奇精妙。他年青在武当时,那时师父玉树道长的太极剑法只有三四成火候,他曾见识过该剑法的威力,心想自己是武当大弟子,有一天师父将掌门之位传授给自己便可学得这套独步天下的剑法。不料后来被利禄所诱,错失了任武当掌门学习太极剑法的机会,引为毕生憾事。上次派人围攻武当,抢夺掌门,实则便是为太极剑谱而去,不料最终功败垂成。

如今朱相如不过二十出头,便学会了太极剑法,而上次的好事也是被他破坏,心中的妒火怒火便一并爆发出来。大喝一声,剑光大盛,使出了“九阳真决”,狂风暴雨般向朱相如刺去,眨眼间便刺出了十三剑。

九阳真决是武当镇派三绝技之一,唐文鹤于这套剑法领悟出独有心得,并加以改进,招式比之前的凌厉许多,也惨忍许多,每一招一式,均直指要害,置人于死地,。朱相如见太极剑法奏效,不管唐文鹤剑法如何变化,如何凌厉,依然以太极剑法迎敌化解攻守,居然都化险为夷,数十招之间,唐文鹤居然用了十几种剑法,除了武当本门剑法外,还有昆仑剑法、华山剑法,点苍剑法、青城剑法、峨嵋剑法、崆峒剑法,变幻万千、繁复驳杂,并将这些剑法夹杂于武当的太乙剑法之中,连朱相如也不禁暗暗赞叹他武学涉猎之广,天资禀赋之高。

无论唐文鹤如何变换剑招、剑法,朱相如均以一套太极剑法化解之余,还不时进攻还招,逼得唐文鹤不得已仍用武当剑法回防自守。

两人已斗到了两百多招。在场的人何曾见过这般精彩绝伦的恶斗,个个看得心荡神摇,摒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房中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喝打斗,剑剑相交,剑风嘘嘘之声。可奇怪的是,无论两人斗得如何厉害,始终伤不到厅中一桌一椅,一人一物。躺于地上的魏重山苦于动弹不得,又不能出声,眼看朱相如背着自己的父亲与唐文鹤恶斗,心中又忧又急,虽然躺在地上,可冷汗涔涔而下,湿透了衣衫。

唐文鹤又换了数种剑招,依然不能奏效,突然间见到朱相如背上的魏醒龙,心中暗呼:“我怎地如此愚笨,我尽管攻向这小子背上的老家伙,他必然得分心防护,待他分神之际,我便可趁隙一剑将他刺伤或刺死。”言念及此,当即便将目标转为朱相如背上的魏醒龙,剑招一变,陡然一剑便向魏醒龙的背上刺去。

朱相如未料到他如此诡诈阴险,急忙足尖一点,往斜刺里一窜,唐文鹤那一剑便擦着魏醒龙衣衫而过,魏醒龙在他背上昏昏噩噩,全无知觉,倒将朱相如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唐文鹤如影随形,招招剑剑往魏醒龙身上招呼,并且每一招都不留半分余地,尽是杀手。这一来朱相如便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地步,如果唐文鹤与他对敌,那么彼此斗的是内力、剑术和机变,可随机而动。如今魏醒龙负于自己的背上,一方面要防唐文鹤攻向自己,另一方面更要防他伤害到魏醒龙。

七八招过后,便感到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唐文鹤得了便宜,更是加紧了进攻,朱相如没有办法,展开轻功,迈步便绕着大厅奔跑。唐文鹤见朱相如被逼得满屋子乱跑,暗自得意,喝了一声:“想逃,没那么容易!”提气在后面追。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在前面急跑,另一个在后面狂追。

躺在厅中的三四十人是魏醒龙的部下,有的被点了穴道,有的被用绳子捆绑,看到唐文鹤趁人之危,有失江湖高手的风范,不禁纷纷出口大骂,骂人的话语中有的是本地方言,有的是汉话,整个大厅中骂声不绝,骂得都是他的如何卑鄙阴险,脸皮比吴三桂的还厚,尽操祖宗十八代,唐文鹤充耳不闻,只对朱相如狂追猛打。

朱相如在大厅中滴溜溜转着圈子,越转越快,他越转越快,唐文鹤是越追越快,转圈本是武当派拳剑的基础,每名武当弟子初习太极拳法时,首要的功夫便是练习转圈,两人均是个中高手。开始众人还能看清楚两人的身影,到得后来,快得无法形容,众人眼睛都看得花了,只见到两团白影在屋中晃动,有如鬼魅。

躺在地上的众人初时感到有人在身上轻轻一碰,微有疼痛之感,到得后来,只感到有人轻轻一触,轻若绵絮着身,一愣神间便消失了。突然间,躺在地上的众人只感到身上一松,穴道被点的已经可以活动,被绳索绑着的,绳索已然断开,不多时便纷纷可以自由活动,站起身来。

原来朱相如之前和唐文鹤剧斗之时,便伺机观察了地上的情势,对被制的每个人只一眼扫过,那个被点的是何穴道,看躺着姿势神情,均了然于胸,于是便在前奔逃,引诱唐文鹤在后追赶,他每转一圈,便看准地上躺着之人,用脚尖踢到他被点的穴道,以极快的速度用剑尖将他们身上的绳索挑断,如此以迅疾无伦的速度跑了数十圈以后,地上躺着的数十人的穴道和绳索终于全部都被解开。

唐文鹤如何会想得到他心思缜密至此,只傻乎乎在后面追着刺杀他背上的魏醒龙,不料朱相如早趁机将地上的数十人都解救了。

三三 滇西剑气(3)

朱相如将地上之人全部解救,倏然间一转身,靠墙而立,后面以墙面为魏醒龙的护身,让唐文鹤伤他不着,正面对着唐文鹤,一剑便向他刺去。

唐文鹤正在后面狂追,虽然朱相如背上负了一人,但唐文鹤的轻身功夫逊了朱相如一筹,始终差那么数步不能赶上,正寻思着再绕着大厅转上数圈,待朱相如体力下降,再行出击,便可将两人生擒活捉。未料到朱相如一边跑一边便将地上躺着数十人的穴道全部解了,这时突然止步转身,当胸一剑刺来,这一剑实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功效。

唐文鹤虽然追得极快,便反应也是极快,朱相如在急奔中说停就停,易如反掌,这份功夫可说是所未见,这时朱相如剑已及身,当即一个地上地板桥,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上身后仰,几于地面平行,朱相如剑便刺空。与此同时,唐文鹤右手执剑,以左手支地,身形倒竖,陡然间两腿交替向朱相如飞踢了七八腿,均是疾若星火,快如闪电。两腿先是踢他的手腕,接着踢他的下身及小腹,一旦踢中,必定身负重伤。

朱相如见他变招奇快,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他虽惊不乱,长剑划出,连划了十几个圆圈,大圈小圈,一个套着一个,唐文鹤的招式便被尽数挡在圈外。只听唐文鹤大喝一声,身形突然拔地而起,跃起丈余之高,如同一只大鸟,手中长剑直伸,便向朱相如的双目刺来,这一招名为“一石二鸟”,是唐文鹤近年来集了武当剑法、太乙剑法及其他门派剑法所长创制的新剑招,一招之内含了十一种变化,十一手后着,自创制出为,其命名“双十一招。”自创制以来,只用过一次,一出手便刺瞎了川陕十大剧盗的双眼,那是鳌拜倒台后不久,他躲避武当追杀,到了川陕地界,闻听川陕十剧盗也是同道中人,便有寄身之意,不料十剧盗欺他虎落平阳,提了诸多无礼要求,还出言相辱,他一怒之下,只一招将十人的招子废了,用的便是这招“双十一”。后来便化名投靠吴三桂,即获重用。

近些年来他隐身天南,少逢敌手,是以根本便用不到这种毒招,虽如此,平日里偶尔也会练习琢磨、参详改进,因此这招实战虽少,但威力却是日增。

朱相如虽从未见过这招,便剑上所含的劲力,剑劲剑气及剑意,让他感到危机四伏,呼吸窒滞。先是将剑一横,是一招武当剑法中的“横断云岭”,封住剑劲,接着用了太极剑法中的“踏雪寻梅”和“燕子衔泥”,剑身颤动不已,“嗡嗡“之声不绝,无数个剑圈呈现,将剑势剑意蓄于其中,唐文鹤的剑刺入剑圈之中,感到如泥牛石海,剑上的力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惊之下,刚要抽剑回撤,只觉有一股大力将手中剑吸住,原来朱相如在施展两招太极剑法时,全身内力几乎均凝集剑上,手中长剑与唐文鹤长剑相交,彼此便如同两块磁石,在两人内力的牵制之下,两柄剑便粘在了一起。

这下子由两人较剑便成了比拼内力,谁先松手谁先撤力,便非受严重的内伤不可。两人都是极顶高手,最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下两人都是摧动内力,要将对方击退,方有全身而退的希望。

两人剑剑相交,顿时停滞不动,只见两柄剑由直慢慢变弯,然后又慢慢变直,一会儿唐文鹤的剑身弯了,接着又直了,一会儿变成了朱相如剑身弯了,慢慢又变直了。

奇怪的是,两柄极普通的剑在两人强劲的内力摧动下,却并不折断。不多时,只见两柄剑都几乎同时变了颜色,开始越来越亮,几近透明,慢慢变成了暗红色,红色,淡青,青色。接着又由青变淡变红色、变暗红至透明,如此循环往复。再看两个脸上,也是忽青忽红,忽白忽黑,变幻无常,阴晴不定。

这时被朱相如解救的魏重山等人早就从地上爬起来,拣起兵刃,高声喊着冲杀过来。墙边及门外唐文鹤的党羽见状也杀了进来,一方杀向唐文鹤,一方杀向朱相如。

众人冲到距二人数尺的地方,便一个个倒跌出去。轻则摔倒在地,重的头破脸肿,原来二人真气布满了全身,内力波及身旁数尺开外的范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武功稍弱之人,如何近得了身。

跌倒的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有人接着再试,跌得更惨。人人均愣了一愣,接着便明白过了,然后双方人都大喊一声,冲上去各自混战起来。

魏重山等人适才被捉受辱,个个只想报仇雪恨,因而拼命砍杀,唐文鹤党羽均是吴三桂聘来的江湖好手,个个武功精强,一时间,房内房外,只杀得血肉横飞,肢断体裂。

朱相如和唐文鹤比拼内力,时间一长,两人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从脸上流到脖颈,从上身流到下身,顺着腿上流到鞋中,将鞋浸透,最后到流到地上,两人脚下都积了一大滩的汗水。又见唐文鹤头顶升起一团白雾,氲氲升腾,而朱相如头顶同样升起一团白雾,还隐隐含有一丝红气。二人的内功同根同源,均源于《无为心法》,不过朱相如十岁那年无意中在昆明郊外的山洞中得到一本《南华心经童子篇》,那是《无为心法》的基础篇,不知何年何月失落,便连玉树道长也不知世间尚存这部内功奇书。后来,朱相如重返武当,于三年前荀玉鹤便将《无为心法》传给了他,因此他练的《无为心法》较唐文鹤更早,更系统。唐文鹤二十七岁习练《无为心法》,虽然时间较朱相如长,但朱相如有《童子篇》打了厚实的基础,因此内力反而胜他半筹。

魏醒龙趴在朱相如的背上,感到他的背上先是越来越烫,有如火炉,他身上浑身是伤,朱相如身上的热烫,炙得他伤口有如撒了海盐,痛澈心肺。不多时朱相如又浑身上下汗如雨下,汗水浸在他的伤口之上,那种滋味非人所能忍受,于是禁不住低低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这一哼,令得朱相如心神一乱,高手过招,容不得丝毫分心,特别正处于生死一线之时,朱相如心神一乱,纯正的内力便于间隙中微微一停,唐文鹤把握时机,奋力一摧内力,便顺着剑身如同山洪般向朱相如冲击过去。

两人的力量失衡,两柄剑同时折断,朱相如的身子便直往后飞了出去,他本背靠木壁,这一后飞,便将木壁撞破,只听“喀喇喇”一声脆响,朱相如和魏醒龙倒飞着破壁而出,百忙之中,朱相如奋起向唐文鹤拍出一掌,虽然他此时内力余了不到两成,但掌力至处,还是如同一块巨石,正中唐文鹤胸口,唐文鹤同样也是强弩之末,那里禁受得起,当即闷哼一声,慢慢跪于地上,便再也站不起来,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魏醒龙本来浑身是伤,他本在朱相如背上,唐文鹤这一击,他率先摔在板壁之上,这一撞将板壁撞开一个大窟窿,也将他两臂的肩骨撞断,当即便晕死过去。朱相如身在半空,见魏醒龙离背飞出,想要伸手将他抓住,但实在是有心无力,只眼睁睁地看他撞向室外的一堵假山。

便在这时,突然见两道人影一闪,一个人影飞跃而起接在了撞向假山的魏醒龙,另一个接住了落向树从的朱相如。两人正是璇规和秦桑若,原来她俩在朱相如走了以后,也随即下山,到了寨门口,按照朱相如之前的安排藏身外面以等接应,但等了许久,不见朱相如和魏醒龙出来,又看到里面四处火光冲天,无数人混战。一作商量,便进了寨中,朝着没有火光的地方掩进,找到了这坐木楼,到楼前不远,看见二楼房门外面火把高照,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围在屋外,正在奇怪,只见外面的人突然冲进去,里面有人冲出来,两伙人便混战起来。

秦桑若眼尖,混乱中看见魏醒龙和一人打斗,忙叫道:“魏大哥,魏大哥,朱大哥呢?”魏醒龙瞥眼见到二姝,高声回道:“公子正在房中与一个大奸贼比拼内力,生死未卜,我们帮不上忙,你俩快想想办法!”正说着,忽然一声脆响,朱相如和魏醒龙撞破板壁,飞出房外,两人不约而同跃起身来,各接一个,将朱魏二人救下。

三四 滇西剑气(4)

璇规将朱相如放于地上,只见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大惊问道:“师兄,你受伤了?”朱相如道:“不打紧,你快通知魏大哥,赶紧撤走,不能恋战。℡菠v萝v小℡说”这时秦桑若也将魏醒龙置于地上躺着,朱相如对她道:“桑若,这是魏大哥的父亲。你赶快和璇规师妹将魏大哥一众接应过来,敌人势众,我们得尽快撤走。”他不知道唐文鹤同样受了重伤,无力再战。

璇规和秦桑若应了一声,冲入战阵,一个挥双刀,一个执利剑,一种猛杀猛砍。二女武功相较,毕竟是璇规高出许多,她是武当弟子,又是前武当掌门玉树道长的嫡亲孙女,自小得其指点,在门中同辈中相比武功也是上上,入得江湖,名门高足,更显得出类拔萃。二人杀伤杀翻多人,打开一条路来,冲到魏重山近前,璇规高声叫道:“魏大哥,师兄吩咐,赶紧突围。”

魏重山察看形势,见到唐文鹤党羽个个武功高强,己方死伤人数众多,再打下去损失会更加惨重。当即将和自己打斗的敌人逼退数步,撮嘴吹了数声口哨,众人一听,马上向他方向聚拢,众人聚成一起,璇规和秦桑若在前开路,且战且走。

璇规武当剑法惊人,不多时便又伤了三人,其余群枭见她剑术惊奇,与之前少年的剑法同出一脉,又是一个武当高弟,心中均有怯意,再者首领唐文鹤已经受了重伤,正坐于厅中地上运功疗伤。群龙无首之下,人人都无心再战,装腔作势大呼小叫在后面缓缓追杀,并不尽力。

璇规等人奔到朱相如和魏醒龙所在,朱相如将魏醒龙抱在臂腕之中,魏重山跑近前去,见到父亲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大哭道:“爹!”朱相如道:“魏大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赶紧撤到安全的地方,再作计较。”

魏重山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领路,一众人且战且走,向凤凰山方向奔去。唐文鹤党羽追赶了一段,又有两人挂彩,见朱相如人等逃得远了,又思虑地势不熟,生怕中了埋伏,便不再追杀。

众人在魏重山的引导下,出了寨子,向凤凰山西南方向前行。约摸走了一个时辰,离寨子已经甚远,此时寨中火势已经渐渐息灭,喊杀之声已经渐停。魏醒龙率众人一路急行,来到凤凰山山脚,顺着山脚东绕西绕,七拐八弯,忽上忽下,如同行走迷宫一般,终于来到一个地方,只见这里地势平坦,森林茂密,林边上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水,倒是一个绝佳的避难之所。魏重山对朱相如道:“公子,这个地方名为潜龙湾,别看这里平坦宽阔,但外面却是山道崎岖,地形复杂,陌生人第一次来根本找不到路径,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对方圆百里的一草一物都了若指掌,先在这里休整,我担保吴三桂走狗们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朱相如抬头四处察查了一遍,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众兄弟受伤颇多,就让大家在此休息。”

众人又伤又累,如今脱离危险,都在地上或躺或卧。天色渐渐发白,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皮,周围的景物都可以看得清楚了。

朱相如拣了一块草地将魏醒龙平放着,看到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也深为担忧。这时候魏重山肩膀的断骨已经被他的手下人接续起来,那些人大都是当地的少数民族,自有一套医伤治骨的本事和秘方,有两人从山间树林中采集了一些草药,捣烂后敷在他的伤口之上,不多时,药性起效,魏醒龙的呼吸也顺畅起来,魏重山心中稍微安定。其余受伤之人也都取出伤药来作了治疗包扎。

忙乱了一阵,然后清理人数,魏醒龙的部下这一役死了十余人,约有五十多人逃出,受伤的约有三十多人,有七八人重伤,需要人抬着才能走动。有人摘了巴焦叶到溪边盛水来给众人喝,喝过水后,体力得到了一些恢复。魏重山才将朱相如三人向大家作了郑重介绍。

朱相如的身份一亮相,那些人都是大吃一惊,谁也未料到这个身负绝世武功的汉人少年便是头领多年要寻找的少主人,而此次少头领出行极为保密,便是受到了老头领的命令寻找少主去了,现在少主已然寻到,并及时出现救了众人。当即人人跪下叩头,一是拜见,二是感谢相救之恩。哪些受伤的人也命人扶着强行挣扎起来,叩下行礼。见礼已毕,朱相如问起事情的因由,魏重山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他率先下山探看虚实,骑在了朱相如的黑马之上,那黑马奔驰神速,只用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便驰下山来。远远便觉得热面扑来,原来寨中各处房屋都烧了起来,寨中之人正在和一伙人厮杀。魏重山心中焦急,纵马便往寨里面闯,刚一进寨门,忽然两边有一刀一剑袭来,早有人埋伏在寨门旁侧,专等他的到来。

魏重山百忙中将身子向左一歪,便滑到了马肚子的下面,两足勾在马背之上,偷袭者的兵器便双双落空。他自幼习武,常年在马背上打滚,这一式“镫里藏身”极为漂亮,两名蓄势已久的偷袭者想要一袭得手的梦想随之破灭。便在这一空档,黑马已经窜出了三四丈远,魏重山又翻身坐上了马背。

两名偷袭者哪里肯舍,在后面数声呼喝,飞步追赶,几枚飞刀嗖嗖地往魏重山身后招呼而来,魏重山身子前倾,伏于马背之上,纵马向前疾奔,那飞刀便带着啸声从头顶飞越而过,黑马脚健,几个回合下来,便将两名夜袭之人甩得远远的。

魏重山策马奔向木楼,哪里便是寨子中最为核心的地方,名为“摘星楼”。他父亲在边地上隐忍经营了三十多年,以他的德行和武功笼络了收服了当地的少数民族,成为名重当地的汉人首领。“摘星楼”便是他命工匠用汉人的方法建造而成的,在这一带颇为有名。

“摘星楼”全部木质结构,高有五层,建造得雄伟壮丽,大气磅博,一层练武厅,二屋是议事大厅。三至五层分别为宴席大厅、居家大厅、观赏大厅。

魏重山知道事有变故,担心父亲家人安危,打马直奔“摘星楼”,黑马奔到楼下,见到二楼议事厅烛光闪耀,并未传出打杀搏斗之声,心中稍安,飞身下马,三步并成两步走,便冲上了议事厅。到了议事厅门口,见房门紧闭,里面却无半点声息,心中奇怪,便将脚步一刹,在房外高声叫道:“爹,爹。”喊叫了数声,并无人回答,情知有变,将身往门边一侧,拔出背上的刀来,用刀刃将门闩拔开,身子打斜,抢起刀来,护住身体,这才冲进屋去。

不料刚冲出几步,忽觉肋下一疼,双足一软,扑通便摔倒在地,原来已经被人点中了肋间的穴道。魏重山倒在地上,早有两人上前用绳子将他捆了结结实实,提起来扔到了大厅的柱子旁边。

这时候魏重山才看到地上已经躺了数十人,全部是父亲的得力部下,而父亲魏醒龙身上血迹四陈,头发散乱,已经受伤,被捆在大厅的柱子之上,口中被塞了一团麻布,魏重山叫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魏重山被擒获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努嘴,有人将魏醒龙口中的麻布取下,魏醒龙开口便骂道:“无耻混账,卑鄙小人,趁人不备,突施偷袭,不算得什么好汉,有种的将老子放开,真刀真枪干上一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那中年男人笑道:“魏老头,你手下哪么多人,我不用点计谋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好了,现在你父子的性命都操纵在我的手中,便老老实实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否则我便一刀一个,将你们都结果了。”

魏醒龙冷笑道:“你武功不弱,看你的武功路数,应该是武当派的弟子,武当派是名门正派,素来行侠仗义,从不干这等阴险奸诈之事,你敢将你的名字说出来吗?”那中年人面上略现尴尬,接着哈哈一笑,说道:“我叫黄天化,是平西王爷吴三桂座上宾,今番闻得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怀有异心,图谋不轨,特奉小王爷吴应麟之命前来清剿。”

魏醒龙破口大骂:“又是吴三桂这个老贼,恶事做尽,我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抽其筋,剥其皮,方解我心头之恨。你甘做他的狗腿子,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武当有你这种弟子,真是千古之耻。”

三五 滇西剑气(5)

黄天化恼羞成怒,说道:“你再出言不逊,我便一剑将你的儿子刺死。”说着呛啷一声将长剑抽出,剑尖一晃,便指在了魏重山的咽喉之上。

魏重山毕竟是魏醒龙的独生儿子,欲待再骂,见状便硬生生将刚要出口的话缩了回去。黄天化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老不死的,怕了吧。快说,你的主子现在哪里,说出来,我立刻便将你、你儿子还有你的这些手下放了。”魏醒龙怒目而视,紧闭口舌,一句话也不说。

黄天化冷哼一声,说道:“我数五个数字,你再不说出你的主子所在,我便杀你一个属下。”说完便开始数数。当数到“五”时,魏醒龙仍是闭目不语,唐文鹤长剑微递,鲜血飞溅,一剑将地上躺着的一个人刺死。魏重山高声大骂。魏醒龙老泪纵横,只闭目不语。

黄天化接连杀了三人,魏醒龙见他出手狠辣,武功奇高,剑法既准又快,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只觉得他年龄武功像极了多年前被武当下了追杀令的叛逆唐文鹤,于是便出言相试,一试便中,唐文社会果然坦然承认,于是有了朱相如之前听到看到的一幕。

璇规听闻唐文鹤投靠了平西王府,并且这次又亲率人马来剿除反清复明义士,更是义愤填膺。魏重山对朱相如道:“公子,姓唐的一伙不知如何得到了我们联络你的消息,于是便奉吴应麟之命率人来捕,实质是冲着你来的。昨晚你和他大战一场,他虽然不知是你,但迟早会知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朱相如默然半晌,问道:“吴应麟是什么人?”魏重山道:“吴应麟是吴三桂的小儿子。吴三桂近年来率兵反清,远赴湖广,这平西王府便暂由他执掌。姓吴的虽然举着反清复明的大旗,其实是他自己想做皇帝,公子试想,朱家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知道你尚在人世,又岂能容得了你?”

朱相如切齿道:“好个老乌龟,真要斩尽杀绝。好,本尊便和你周旋到底,看看谁才是真命天子!”当即道:“此地隐秘,谅唐文鹤那帮人一时间发觉不了。魏老英雄身负重伤。众兄弟多有劳累,先在此养伤休整三天,三天后,我们定会商议出良策。”众人轰然响应。

到了傍晚,魏醒龙终于悠悠醒转,魏重山立即便将朱相如向他作了介绍。躺着的魏醒龙盯着朱相如看了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长得真像。你便是少主,你便是我们找寻了十几年的少主人?”朱相如道:“老英雄,我正是朱相如。我父亲是朱慈炯,在广西兵败后化名李仕元隐居滇池湖畔,后来被吴三桂察觉害死。我幼时名叫李相如,我也是半年多前才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说着从怀中将玉树道长的那封亲笔书信拿了出来,递到魏醒龙面前。

魏醒龙对魏重山道:“山儿,扶我坐起来。”魏重山将他身子扶了坐正。魏醒龙勉力用颤巍巍的手将信拿起,只看了一半,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只听他嘶声道:“老天有眼啊,朱家有后,大明光复有望,皇上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又对魏重山道:“山儿,扶儿跪下,我要叩见少主!”朱相如急忙道:“老英雄,你身负重伤,这礼免了,千万不要乱动。”说着便伸手扶魏醒龙躺下。

魏醒龙大叫:“不可,少主,万万不可。”对魏重山喝道:“山儿,快扶我跪下。”魏重山无奈,只得将他扶住,魏醒龙强忍疼痛抖抖索索跪下,恭恭敬敬向朱相如跪了三个头,朱相如见他如此郑重执著,只得受了,然后躬身还礼。

经这一折腾,魏醒龙气喘不已,又躺倒地上,待喘息定后,他将信交还朱相如,说道:“当年在广西时,玉树道长偷偷亲传皇上武功,这事情皇上曾对我及韩志英兄弟说过,虽然我未能亲自拜谒道长,可道长的字迹我见过多次,是千真万确的。自从皇上被吴三桂抓住后,我们便想方设法营救,可都功败垂成。我们也曾探得消息,皇上尚有一子,这些年来,我们想尽各种办法,也联络了不少江湖豪杰找寻,可终究一无所得。前些日子我们终于得到秘信,说是少主尚在人世,并已经回到云南,于是便派山儿率人前往联络找寻,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虽然廖廖数言,朱相如可以感知多年来魏醒龙等人所付出的千辛万苦,心中感激不已。他紧紧握住魏醒龙的手,眼中噙泪道:“老英雄,这些年来,你为了复明之事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朱家永感你的大德。相信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同感欣慰。”

魏醒龙含泪道:“忠君爱国,这不过是臣子的本份。这些年来,少主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朱相如于是便将在京城为玉树道长所救,带回武当,传予一身武功之事说了,当然其间的曲曲折折各种说不清的事情都隐去不说。魏醒龙叹道:“玉树道长是得道高人,有功于大明,有功于天下,真令我辈敬仰。”

魏重山道:“爹,少主如今练成绝世神功,足能以一当百,他文武双全,今后有少主带领,反清复明的大业指日可成了。”魏醒龙大喜,口中只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他重伤初痊,话说得多了,加之神情激动,不知不知又昏睡了过去。

众人休整的三天中,魏重山便将澜沧一带的情况向朱相如作了详细禀告。原来魏醒龙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在澜沧、腾冲、大理一带秘密奔走,呼号召集,笼络了有志于反清复明的人将近十万之众,成立所谓的“复明会”,总舵便设在澜沧凤凰寨,澜沧约有四万之众,其余人便在滇西腾冲大理等地,设为分会。近些年来,朝廷得到秘报,数次派人来剿,可每次都损兵折将。滇西、滇西南一带山高路陡,林深地恶,地形复杂,清兵每次来了,都被绕得晕头转向,大败而回,吃得亏多了,渐渐便不敢来犯。因而,近年来魏醒龙在滇西一带的声势愈渐壮大。

此次虽被唐文鹤等江湖人物突袭,又放火烧了寨子,但损失不算太大,没有伤到元气。

朱相如道:“老英雄花了半辈子苦心经营,为复明大业奠定了夯实基础,将来事成,当推首功。”魏重山赶紧谢过,又介绍了当地风土人情,山川景物以及一旦起兵,如何利用地利优势,山川路径,朱相如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连连点头。

魏重山道:“唐文鹤这伙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少主,我们下步该当如何?”朱相如思索片刻,道:“我们人数虽众,但较为分散,寨子被烧,要假以时日才能修复。还有多人受伤,老英雄也要些日子才能康复。不如我们留一部分人在此收拾整顿,重聚失散人员,再建寨子。你陪着我和璇规、桑若到腾冲一带先与分会等人介绍结识,时机一旦成熟,我们便可约定时间,兴兵聚义。”魏重山喜道:“此计甚妙,众人一旦得知寻到公子,有了主心骨,便会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大事可图。”

两人商议已定,回头对魏醒龙说了,魏醒龙也点头赞许,朱相如和他提到了十月初一神轿峰的“驱满英雄会”,魏醒龙得知江湖上各家群雄拥戴反清复明的义举,不由得喜出望外,对复明大业又多了数倍的信心,当即欣然答允届时率人北上赴会,共商大计。

第四日的早上,朱相如将一切安排妥当,率了璇规、秦桑若和魏重山,与魏醒龙一众辞别后,向腾冲方向出发。

三六 滇西剑气(6)

四人在路上行了非止一日,十数天后,便已经到达了腾冲地界。∝菠√萝√小∝说魏重山作为“复明会”总舵主之子,曾随父亲魏醒龙数次来分会巡视议事,对滇西一带甚为熟稔。

朱相如的黑马借给了魏重山,那马在与唐文鹤一众打斗中失散,魏重山心中十分歉疚,朱相如却一笑置之,魏重山心中更加感佩。四人每日步行百里,已经算得上是快速了。途中,朱相如对魏重山武功详加指点,魏重山有此明师指导,着实进益不少。璇规、秦桑若虽是女流,都同仪同一个男子,但奇怪的是,二人竟然没有女人之间常见的猜妒排挤,反而相处甚洽,秦桑若虽为彝族公主,但毕竟是少数民族,不似汉人公主有太多的骄衿傲慢之气,她性格单纯开朗,璇规虽然性格稍内敛,却很喜欢她这种快意恩仇,大方坦然的性格,和她很谈得来,一路上有两个丽人相伴,朱相如和魏重山感觉到途中轻松了不少。

这日中午,四人正在路边的林中草地上憩息,按照预定的计划,再有三百里左右便可到达县城。几人在林中吃了一点干粮,喝了一些水,正在闲谈之际,忽听林中隐隐有打斗之声传来。

秦桑若站起身来,说道:“咦,好像有人在林中打架。我过去瞧瞧。”说着,执了双刀,便往发声处闯去。朱相如刚要出声阻止,她已经去得远了。朱相如无奈,只得率了璇规和魏重山跟她在后面进入林中。

秦桑若循声往林中走了二十丈左右,只见前面林中的空中地上有七八个人正在围攻两人。中间的两人背靠着背,手执长剑,围攻的人手中却执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从四周团团将两人围了个严严实实,狠招不停地往他们身上招乎。

圈中两人虽然以寡敌众,便两柄剑舞得风雨不透,滴水不入,围攻的八个人虽然强悍,但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又斗了数招,只听外围其中一人惨叫一声,原来被剑划中了小腿,顿时鲜血直流。几人大怒,登时加紧了攻势。圈中两人虽然剑法不弱,但毕竟人少势孤,渐渐便抵敌不住,其中一个身穿灰色衣衫之人防守得慢了,小腿上便中了一棍,那一棍份量不轻,灰衣人脚下不由得一个趔趄,外围其中一个使钢叉之人大喝了一声,一叉便向那人小腹上刺去,那人腿上受伤,一时间便闪避不开,圈中另外一名身着紫色衣服人的想要相救,但自顾不暇,只大叫道:“师兄,小心!”手中剑横封直挡,欲将身前的强敌杀退,去救师兄,不料外围数人手中兵器舞得越发紧急,哪里抽得开身来。

眼见灰衣人便要伤在钢叉之下,秦桑若在一旁看得真切,娇喝一声:“休要伤人。”舞动双刀,刀光闪耀之下,圈进阵中,直向那使叉之人的后背砍去,使叉之人见有人从身后来袭,急忙身形一矮,钢叉回撤,反身一举,将秦桑若的双刀挡住,接着钢叉朝秦桑若刺了过来,秦桑若跃起避开,两人便斗了起来。

秦桑若双刀刀法乃是家传刀法,名为“斗日刀法”,意为与太阳竞斗之意,听名称便是霸气毕现,本是一套男儿刀法,刚猛勇烈,无奈到了秦桑若母亲时土司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秦桑若亦如是,又不能让刀法失传,只得代代传下,到了女子手中,那股刚猛男儿之气便减轻了许多,但对付寻常的江湖人物却也绰绰有余。这套刀法是她外公传给她娘,她娘又传给了她。彝族刀法与汉人刀法大有不同,汉人武功讲究的是轻巧灵动,变幻无方,而秦桑若的刀法狠辣有余,但招式却较为单纯,并无太大的变幻,她虽然身为女流,但打斗起来却是动作又快又狠,两柄刀在手舞得跟一阵风似的,杀伤力和攻击力都很强,攻势不亚于须眉。

两人斗了十余招,秦桑若左刀扬起,架住钢叉,右手挥出,直砍那人大腿,那人闪避招架不及,急忙往斜里一跃,秦桑若一刀正砍在他的屁股上,砍了约有五六寸长的一个伤口,鲜血长流,疼得他哇哇大叫,破口大骂。

秦桑若趁势追击,跃近前去,左刀砍向他的右肩,右刀挥出斩向他的腰部,那使叉之人骂道:“小娼妇,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想要我的命啊!”口中骂着,挥动钢叉架开秦桑若的双刀,两人又斗了起来。

使叉之人的武功本来便不如秦桑若,加之屁股受伤,武功便打了折扣,过了数招,又险被秦桑若砍伤。秦桑若本不想伤他性命,但听到他辱骂自己为小娼妇,心中恼怒,双刀刀刀毫不留情,如雪片般往使叉之人身上招呼。使叉之人不停败退,一时间岌岌可危。

这时候另外一边形势发生了逆转,变成了七人战两人,敌人失去一个援助,灰衣人和紫衣人压力骤减,两柄长剑顿时格外轻盈有力起来,只见两人两剑直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数相同,但都相互弥补不足,彼此将对方的漏洞都填补了,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两人配合得心应手,剑上的威力顿时大增,灰衣人虽然腿上中了一棍,但伤得并不沉重,两人又是同门,彼此心意相通,以二对七,竟然占了上风。

这时候朱相如、璇规及魏重山已经赶到,看到秦桑若占了先手,中间两个人双剑配合,多有默契,以二敌七,兀自攻多守少,当下便不挺插手,只站在一旁观战。

秦桑若和使叉之人又斗了七八招,那人屁股上鲜血越流越多,渐渐体虚力弱,脚步虚浮,秦桑若瞄准时机,身形跃起,双刀猛然当头砍下,那人只得举起叉来将双刀架开,身子不由自主便坐在了地上,接着就地一滚,滚出了两丈开远,伸手抓起一把泥土便往秦桑若脸上撒来。

秦桑若急忙将双刀举起在脸前一挡,双眼一闭,泥土才没有撒在眼中,但脸上和身上都被溅得脏了,待睁开眼一看,只见那人顾不得屁股上血流不止,早三两下窜进了树林之中,逃得没有了影子。

秦桑若朝着他奔逃的方向啐了一口,将双刀收了,将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又掏出手绢,将脸上的灰尘擦抹干净了,见到朱相如等人站在林中的一旁看着其余九人打斗,便走近前来,对他们说道:“朱大哥,璇规姐姐,这些人人多欺负人少,你们怎么不上前帮忙?”

朱相如微微一笑,说道:“人多未必便打得赢人少,人少的也未必一定会输,桑若,你瞧现下场中情形?”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惨叫,一个手持弯刀之人,左臂已经被身着灰色衣衫之人刺伤,他一受伤,其余人等立时便慌了神,便在这时,身着紫色衣衫之人口中叫道:“三师兄好样的,看我的。”长剑斜抖,将攻向他的手执九节钢鞭的敌手一招化解,接着横削而出,削向对方的小腹,他这变招极快,那人身形急忙后纵,长剑堪堪擦着他的肚皮而过,划开了一个伤口,若退得再慢半拍,便已将他开膛破肚,那人惊得冷汗直冒,面色惨白。

两人一受伤,情势立刻大变,围攻的其余四人心也慌乱起来,手上的招数登时便乱了套,围攻之势不攻自破,场中两个用剑之人见有胜券可握,顿时精神大振,两柄长剑舞得如同两条银龙,一时间剑气飞扬,变守为攻,两人的剑法配合得更加紧密无间。

朱相如此等剑术大师在场外看了也不禁点了点头,秦桑若对剑法不甚了了,所知有限,不过看那二人出剑极快,变招极妙,便问道:“相如大哥,这两人是何门何派的?”朱相如道:“他们俩人的剑法我也从未见过,不过剑法倒有许多可取之处。”璇规道:“师兄说得不错,他们的剑法一看便是同出一脉,是同门同派。剑招以快捷轻灵为主,但失了厚重与力度,在中原的剑法中,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魏重山在一旁道:“我看这两人的剑法像是滇西剑派的弟子。”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滇西剑派?”魏重山点头道:“公子和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滇西剑派是近十余年来才在滇西一带崛起的剑派,创派之人是一个流浪剑客,他在江湖飘荡,不知是何原因到了腾冲,看到这儿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于是便在此扎下根来,在腾冲的云峰山开宗立派,收徒授艺,因腾冲地处滇西,于是那剑客便将所创门派命名为‘滇西剑派’,这便是滇西剑派的来源。”

三七 滇西剑气(7)

朱相如道:“那异人叫什么名字,师承何派?”魏重山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听老一辈说,流浪剑客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从不言及,偶有人问起,他也顾左右言他,问得多了,便发起火来。到后来,他不提别人也不敢问,不过有人曾听一次他自己说过剑法乃是他的自创,并未曾受何人所传。”朱相如点头道:“自立门派,自创武功,开一代门派之先河,我武当三丰祖师亦是如此,成就了一代武林伟业。这滇西剑派的开创人看来也是个稀世之才。”魏重山道:“滇西剑派近年来虽然雄霸西南,但平日里派规甚严,对派中弟子管束很紧,是一个行侠仗义的门派,但门中弟子自视剑术了得,个个眼高一切,寻常江湖中人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次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围攻追杀。”

朱相如道:“滇西剑派既然是名门正派,魏伯伯如何不将其收入会中?”魏重山摇头道:“我父亲何尝没有此等想法,曾数次派人送礼以示结好,结果每次去了,送礼之人连门都进不去。三年前,我父亲借到分会巡视之机,登门拜访,殊不知那滇气剑派掌门倨傲得很,叫门下弟子对我父亲说自己在闭着修炼,要三个月后方能出关。我父亲无奈,只得无功而返。后来,会中事务繁忙,加之澜沧距腾冲相距千里,便没有时间再做结纳之事了。”

几人正说着,场中几人的打斗情势又起了变化,外围四人中一个身材矮小之人使一对分水峨嵋刺,身法轻灵,极为狡猾,忽进忽退,伺机偷袭骚扰,本来滇西剑派的两名弟子已经稳操胜券,被他一搅和,章法便乱了起来。那人拿着峨嵋分水刺,身形一矮,便向灰衣人大腿上扎去,灰衣人之前腿上本就挨了一棍,受伤虽轻,但亦足以影响行动,那人提着分水刺就地一滚,滚到灰衣人身后,朝着他小腿上便是一刺,他身形矮小动作灵敏,这一刺,那灰衣人便躲避不及,小腿登时便被刺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灰衣人纵声大叫,长剑折回,向下猛刺,那人刚要滚开,长剑已刺中了他的身体,将他刺了个透心凉,钉在了地上,顿时死于非命。

其余三人看到同伴死了,怒吼连连,当即有两人齐向灰衣人攻来,一人执刀砍向灰衣人脖项,一人执剑刺向他的心窝,灰衣人全身皆是空档,眼看便要刀剑齐加,死于非命,而紫衣人被另外一人缠住,一时间还摆脱不了,根本腾不出手来相救。

朱相如在一旁看得真切,身形一晃,便到了外围的两人身边,举手一抓一拿,便将两人的刀剑劈手夺过,速度快得难以形容。那两人正要取灰衣人性命,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刀剑便瞬间没了踪影,均不约而同一愣,见一个长衫少年站于眼前,手中提着一刀一剑,正是自家的兵器。

二人正要张口喝骂,朱相如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诸位之间有什么仇怨,但八个人打一个人,不是好汉的行径,你们现在离开,我不会伤害你们。”其中一人骂道:“臭小子,毛都没有长齐,凭什么管大爷们的闲事。”朱相如冷笑一声,随手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掷,那长剑波地一声便没入了泥土之中,只余下剑柄。右手将刀拿在手上,左手食指和拇指往刀面上轻轻一扳,只听“喀嚓”一声,那厚约数寸的鬼头刀便从中断为两截。

朱相如将断刀往地上一扔,说道:“请问两位,这闲事我管得还是管不得。”那两人不过江湖中二三流好手,何曾见过这等神功,一时之间都惊得呆了。朱相如这一问,都如同鸡啄米似的点头:“管得,管得,少侠神功盖世,当然管得。”

朱相如喝道:“还不快走,还要滇西剑派两位兄台请你们喝酒不成?“

两人如蒙敕令,转身飞奔而去,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和紫衣人缠斗的那人知道大势已去,心中着慌,剑招一缓,被紫衣人飞起一腿,踢了一个筋斗,摔到树丛之中,挣扎着爬起身来,就势从一个小坡上骨碌碌滚了下去逃了。

灰衣人和紫衣人见强敌败逃,都松了一口气,知道眼前的四人都是救命恩人,灰衣人顾不得身上伤痛,由紫衣人扶着,上前跪拜在地,口中道:“多谢四位相救大恩。”朱相如道:“两位兄台快快起身,勿需行这等大礼!”从怀中掏出从武当派带来的创伤药,递给紫衣人道:“兄台,我这创伤药颇具神效,快给他止血。”

紫衣人道了声谢,接过磁瓶,将药粉倒于灰衣人腿上的伤口,武当伤药天下闻名,药粉倒在伤处片刻,灰衣人腿上血流便即止住。两人大喜,又再次向四人拜谢。

朱相如问紫衣人道:“兄台剑法高超,恕在下眼拙,不知师承何派?”紫衣人道:“恩公询问,在下不敢隐瞒,我们两人是师兄弟,都是滇西剑派的弟子。他是我三师兄,我排行第五,人均叫了盖老五。我三师兄姓屠,名为屠仁雄。今天要不是四位恩公相救,我们早被那象山八虎杀了。对了,敢问四位恩公尊姓大名?”

朱相如道:“我姓朱,名相如。这位是魏重山魏大哥,这位是我师妹欧阳璇规,这位是秦桑若姑娘。”盖老五一一抱拳施礼。适才秦桑若仗义相助,救了屠仁雄。而秦桑若的刀法身手他也见识了。上前两步,躬身道:“秦姑娘女中豪杰,在下佩服得很,姑娘的刀法精绝,敢问出自哪位名师?”魏重山道:“这位秦姑娘是德宏彝族土司公主,她的刀法本是家传。”

盖老五和屠仁雄闻言都面露惊疑之色。盖老五道:“原来姑娘身份不凡,恕在下失眼了。但你堂堂公主,怎会?”话只说了一半,意思是你贵为一族公主,如何会到这千里之外的地方,风尘困顿。

秦桑若笑道:“什么公主不公主,我们彝族所说的公主没有你们想象的骄贵。我使的刀法唤作’破日刀法’,是我妈妈传给我的,是家传的刀法。”

盖老五看她容貌如花,性格却大度开朗,又不自持身份,心中产生了十分的好感,便道:“公主生性豪迈开朗,颇具侠义之风,令我等佩服。”

秦桑若听他夸赞自己,心中高兴。便道:“你过奖了,璇规姐姐才是真正的女中巾帼呢。”盖老五见璇规也是绝色丽人,看上去临花照水,根本看不出身怀绝技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又看了一眼被朱相如扔在地上的断刀及没入土地的长剑,道:“适才见朱少侠神功惊人,不知又是出身何等名门高派?

没等朱相如回答,秦桑若便抢着说道:“朱大哥和璇规姐姐都是武当派高足。”盖老五睁大双眼:“武当派剑法和拳法闻名天下,怪不得朱少侠武功如此高强,内力深湛更是让人钦佩。今日有幸相见,真是三生得福。”

朱相如道:“盖兄过誉了。武当功夫有几分薄名,不过是江湖朋友的抬爱罢了。”俯下身子瞧了瞧屠仁雄的伤势,说道:“这位屠兄的伤势已无大碍,休息一段时间便可康复,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盖老五忙说道:“少侠、魏兄,两位姑娘且慢。”魏重山道:“不知盖兄还有什么事情?”盖老五拱了拱手道:“敢问几位欲往何处?这时天色已经晚了,此处离我们云峰山不过一日路程,如几位不嫌却的话,请到派中一聚,正好也可向我师父他老家及师兄弟们引见引见,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朱相如和璇规三人对望一眼,几人会意,朱相如道:“既然兄台邀请,我们便多有打扰了。”盖老五喜道:“几位是我们的恩人,何谈打扰,那就走吧!”将屠仁雄背在了背上,在前领路,往北而行。

半道上,盖老五才将为何与象山八虎打斗的原由向讲了。原来滇西剑派在天南一带行侠仗义,近些年来也颇负声名,一年之前,屠仁雄奉师命东行,去探望师父的一位老友,在回转的路上,到了一个村庄前,看到一个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鬼鬼祟祟从村子里面出来,屠仁雄看那人身手敏捷,脚步稳重,一看便知身具武功。心中觉得奇怪,便暗暗在后面跟踪了下去。

三八 滇西剑气(8)

那人出了村子,向一片树林走去,向林中走了十数丈,到了一片草地之上,将肩上的麻袋放下,解开绳结,伸臂从麻袋里面抱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长发垂地,原来竟是一个少女。

屠仁雄立时明白了这是一个采花大盗。采花盗将少女平放于草地之上,只见那少女面如彩霞,秀丽无匹,正处于昏睡的状态。采花盗“咕”地咽了一下口水,搓了搓双手,嘿嘿地笑着,便去解少女衣襟上的纽扣。

他刚将少女的纽扣解开了两三颗,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朋友,你在干哪样?”采花盗被吓了一跳,猛地跳起身来,抽出腰间的单刀执在手中,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着灰衣的中年男人,腰悬长剑,正背靠在一棵松树之上,冷冷地看着他。

采花盗将手中刀一扬,喝问道:“你是那点冒出来的东西,你管我干什么,这事与你有何相干?”灰衣人冷笑一声:“我这人有个坏习惯,看不惯的事情我便要管上一管。识相的,将这姑娘所中的迷香解了,送回到家去,然后向她家人赔礼道歉,我念在初次相逢,便放你一马。”

采花盗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好狂妄的口气,小爷我自行走江湖以来,不知尝过多少黄花闺女的滋味,谁敢说半个不字。你这杂种却妄自尊大,不知死活,吐出这些粪来,真是笑死我了。”旋即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灰衣人瞧着他的狂妄之相,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谁。”

采花盗道:“说出来吓死你,小爷我便是名震江湖的象山八虎的大徒弟‘小潘安’陈同是也。你敢报上姓名吗?”灰衣人听到“象山八虎”,面色不禁一变,又听到他自称“小潘安”,不禁哑然失笑。

潘安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陈同绰号“小潘安”,可见他自命风流。灰衣人瞧他长得小眼塌鼻,暴齿,双腮突出,活脱脱一个猴子样,竟自称小潘安,又气又好笑,说道:“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滇西剑派的三弟子,姓屠,你记清楚了。你这副尊容竟自称‘潘安’,若是潘安泉下有知你和他齐名,一定要气得活爬起来。”

陈同自负身怀武艺,又是滇西一带有名的恶人象山八虎的徒弟,素日为非作歹,不知干了多少坏事,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闻得眼前之人是滇西剑派的弟子,心中倒是一惊,滇西剑派这些年来的威名他是听说过的,可他狂妄惯了,行走江湖以来,并没受过多少教训,吃过多少亏,现下屠仁雄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于是恼羞成怒。喝道:“你活腻了!”提起刀来,迎面便向屠仁雄砍来。

他人长得寒碜,可刀法却不赖,这一刀劈来,势头倒颇为凌厉,屠仁雄身形微侧,将这一刀让开,陈同接二连三又砍了三刀,刀刀都是要人老命,屠仁雄拔剑在手,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了。口中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此不识好歹,别怪我下手不容情了。”长剑斜刺,向陈同的左肋攻去,陈同收刀回封,刀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迸溅,陈同手臂一阵酸麻,刀差点便脱手而飞,心中一惊,向后跃出数尺,屠仁雄恨他歹毒淫贱,上前两步,长剑一递,长出一尺,向陈同小腹刺去,陈同闪躲不及,这一剑便刺入他的小腹,大叫一声,仰天栽倒在地。

屠仁雄不管他是死是活,将长剑归入鞘中,回身到草地上扶起那少女,在她颌下的“承浆穴”上掐了几下,不多时,那少女悠悠醒转,看见正躺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大惊失色,刚要张大口大喊。屠仁雄轻轻按住她的嘴唇,对她道:“姑娘,你不要惊慌,听我将事情讲清楚。”于是便将如何无意间碰上“小潘安”陈同要非礼她的事说了,并指给她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陈同。那少女迷迷糊糊地有几分记得陈同的模样,屠仁雄又说得真诚,便信了他的话。

屠仁雄问清楚了她家的住址,将那少女扶起,送回家中。少女一家得知实情后,自然对他千恩万谢。屠仁雄将事情办妥后,径回派中去了。

陈同被屠仁雄一剑刺中腹部,并未立刻就死,可也受了重伤,不能动弹,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他躺在地上,无人相救,时间长了,鲜血流尽将死之际,奋力将手指沾了身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写了”滇西剑“三个字,他想要再写第四个“派”字,但血已经流尽,再也抬不起手指,不多时便血枯而亡。

陈同多日未归,象山八虎心中也甚为担忧,便遣门下的其他弟子出来寻找,最后终于找到死去数日的陈同,看到了他身旁用血写的三个字“滇西剑”,于是便将陈同尸身带回,同时将三个字的情况也说了。

陈同虽然品行不端,但他是象山八虎的大弟子,功夫在诸弟子中是最高的,兼平日里极会奉承拍马,故而八虎还是极为喜欢他的。现下稀里糊涂地死了,八虎都十分悲痛,从陈同所受的剑伤及留下的字迹来看,八虎断定是滇西剑派的弟子所为。

八虎本想到云峰山寻仇,但一方面忌惮滇西剑派弟子众多,上门寻仇无异与卵击石,非但报不了仇,还会将命搭上;另一方面滇西剑派的剑法高超,八人合起来也不是是滇西剑派掌门玄机子的对手,更遑论他门下还有数百名弟子。

八虎不敢明着来,只得暗使阴招,成天里在云峰山附近转悠,寻找报仇时机,这天终于遇到了屠仁雄和盖老五从腾冲县城办事归来,于是便将二人截住厮杀,屠仁雄和盖老五以二敌八,差点丧命,幸喜被朱相如四人碰上救了。

盖老五一路走一路说,到了黄昏时分,便到了云峰山脚下,距滇西剑派的“玄机宫”不过两时辰的路程。因屠仁雄腿上有伤,于是当时便在山脚找到两户农家住下,拟于明日清晨打早上山。

当天晚上,朱相如四人从屠仁雄和盖老五口中得知滇西剑派创派掌门外号“玄机子”,真实名姓无人知晓,如今已逾八十高龄,他一共收了十一个徒弟,屠仁雄是三徒弟,盖老五是五徒弟,徒弟又收徒弟,几十年下来,滇西剑派的门徒已对遍布滇西,已经达数百人之众,声势日壮,门派益隆。派中门规甚严,便连附近的百姓也知道这一个江湖门派是行侠仗义之辈,因此山下寄宿的农家听说是山上“玄机宫”的,都是热情有加,毫无吝惜地将家中好酒好老菜拿出来款待。

朱相如审时度势,认为滇西剑法是一个值得拉拢和亲近的帮派,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此行无论通过何种方式也要说服“玄机子”为我所用,成为反清复明的一个强有力支持。

第二天天亮,六人便告辞农家,上山而去。盖老山照旧背了屠仁雄在前引路。朱相如四人沿路欣赏着云峰山的美景,盖老五初识朱相如一行,兴奋异常,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云峰山的景致,四人也为山上的景色吸引,途中只见云峰山拔地而起、直刺苍穹,山腰上环绕着缥缈的云雾,整座山峰宛如若隐若现的人间仙景。再看远处,青山连绵起伏,中峰挺峙,拔地倚天,盖老五口中的寿星石峰云峰巅香炉顶尖削如笋,云峰天梯接云之峰山上峰太极独伸云端,青峰如浮云海缥缈间。在云峰绝顶辟崖建寺,远远望去,真有“仙山琼阁“之感,令人心神摇荡,产生“飘然欲仙“的奇妙感觉。

众人流连于美景之中,丝毫没有疲累之感,不知不觉到了峰顶,遥遥可见“玄机宫”修建得别具一格,宏伟壮观的山门了。

三九 滇西剑气(9)

到了山门,早有知情弟子飞报进去。ξ菠↓萝↓小ξ说过了一盏茶的间,只见一个身形魁梧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率了三人迎出观来。

盖老五将屠仁雄从背上放下,扶着他一拐一拐地快步近前,口称:“大师兄!”那中年男人扶住屠仁雄双肩,问道:“三师弟,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屠仁雄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师父他老人家出关了没有?”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师父尚未出关。”看了朱相如四人一看,向屠盖二人道:“敢问这四位朋友是谁?”盖老五道:“这四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因此我俩便请他们上山,小作盘桓。”接着便将几人都作了介绍,大师兄名为万山豪,同他一起迎出来三人分别是二师兄陆山英,四师兄陈山杰,八师弟王山猛。

盖老五口齿伶俐,将朱相如几人的身份来历都说了,更将朱相如的武功说得天花乱坠,盖世无双。万山豪知道武当功夫在江湖中的地位,但看到朱相如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如此之轻,对盖老五的言辞将信将疑。盖老五引荐完毕后,他哈哈一笑,说道:“武当功夫名满天下,江湖中人无人不知,今日有缘识荆,当真是幸何如之。万某代表玄机宫多谢朱少位仗义相助!”说着伸出手来便去握朱相如的手掌。

主人家有亲近之意,朱相如理所当然地将右手也伸了出去,两人手掌握在一起,朱相如便感觉到万山豪的手掌如铁钳般夹住了自己的手掌,似乎要将自己的手掌捏碎。

他立即明白万山豪是在考较自己的武功内力,只微微一笑,调动内息,将《无为心法》的内力注于掌上,接着运用武当派中以柔克刚,借力御力之法,万山豪立即感到对方的手掌突然变得如钢似铁,自己的手掌不由得一震,虎口发热,接着又觉得朱相如的手掌滑如游鱼,早已经滑出了自己的掌中。只听朱相如道:“初次见到万大侠,真是幸会幸会。”

万山豪一试之下,果然朱相如武功有超乎寻常之处,不敢再作试探。几人正正经经和四人见了礼,然后迎进观中。

万山豪等人并不知道魏重山便是“复明会”总舵主魏醒龙的儿子,魏重山也没有报过家门,滇西剑派的诸人以为他不过一普通江湖豪宅而已。

众人进行了“玄机宫”的正殿,只见那殿气象雄伟壮观,殿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玄机殿”三个隶体的鎏金大字。正殿宽敞透亮,可容纳数百人之众,横梁殿柱都是用云峰山最有名的粗逾过围的红松建构,气派丝毫不亚于武当的三清殿,朱相如猜想玄机子经过数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成就了一个天南大派,也着实可以名显江湖。

万山豪请朱相如四人在宾位坐下,他们师兄弟几人均在主位依次坐了,接着便有人奉上茶来。屠仁雄因腿上有伤,向朱相如四人先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万山豪端起茶端喝了一口,说道:“这次我三师弟和五师弟遭象山八虎的围攻,多亏朱少侠和几位拔刀相助,我玄机宫自上而下无不感激不尽。今后若各位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而为。”滇西剑派虽然名声远播,但他们派中人常以“玄机宫”自称。

朱相如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江湖中人的本色,万大侠勿需太过客气。再说那象山八虎本是江湖败类,无恶不作,如果当时知道围攻屠三侠和盖五侠的便是他们,理应顺便将他们除了,免得他们以后再为祸江湖。”

盖老五道:“其实之前我们早耳闻象山八虎的恶名,不过从未照过面,那天偶遇,被八个混蛋突袭,这才知晓他们的来历和目的,三师兄杀了他的那个**徒弟陈同,他们一直伺机报仇,但畏于我们滇西剑派的威名,不敢名目张胆地上门寻仇,只得暗地里使阴招,以后再让我碰上,定然要了他们的狗命。”

万山豪道:“五师弟可千万莫要轻敌,象山八虎虽然恶名昭著,尊师早有替江湖除害之意,但八人奸险狡诈,武功高强,不是泛泛之辈,因而我们师兄弟数次去寻,均被他们事先得知风声逃了。此次被你们杀了一个,余下的七人肯定恨我们‘玄机宫’入骨,更会千方百计想要报仇雪恨,所以今后无论到哪里,均要作好提防,千万不可大意。”

他是派中的大师兄,玄机子闭关后,派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均由他主持,奄然一派之长,他说的话下面的弟子无不遵从,盖老五闻言后当下毕恭毕敬地说道:“是,大师兄说得极为在理,我们以后一定小心提防。”

那八师弟王山猛是个二愣子,口直心快,是梁山泊上李逵式的人物,进殿的途中听盖老五将朱相如和秦桑若的武功吹得花团锦簇,心中不服,也抱着和万山豪同样的怀疑,又兼滇西剑派多年来纵横天南一带,少逢敌手,时间长了,便形成了自高自大、唯我独尊的性格,以为天下的武功滇西剑派排列第一,少林、武当只怕也有不如。再瞧朱相如年纪甚轻,说他武功高到哪里去,恐怕言过其实,在山门前万山豪趁握手之机与朱相如较量了一把,但高下输赢只有二人清楚,外人是看不出来的,王山猛不知其中的情节,于是便想试试朱相如的武功如何。

秦桑若是个女流,他不便相试,又将目标盯在了朱相如身上。他眼珠一转,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朱相如抱了抱拳,说道:“朱少侠,我们哥几个僻居天南,今日有幸得遇武当高足,想多学点东西,我是个粗人,一辈子嗜武如命,遇到武功高强之人,总想切蹉较量一番,以弥补自己的不足,不知肯赐教否?”

滇西剑派的人都没想到他和朱相如初次见面,便要讨教武功,想要阻止,已经不及。万山豪适才与朱相如一较之下,便知道他的内功深不可测,非但自己不如,王山猛更加不是敌手,如今听到王山猛竟然张口挑战,不由得暗暗顿足。

朱相如陡听王山猛开口便要和自己比武,也是一愣,不过有了之前万山豪的前车,他也料到了会有这个后辙,心想滇西剑派这些弟子也太过自大了,哪有一见面便和客人比武的,且不说我们有恩于玄机宫,便是一般的客人,这也绝非待客之道。如果自己不拿出点真材实货将他们震服,今后要想收服他们为己所用,怕是比登天还难。

言念及此,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王八侠看得起在下,在下便勉为其难与王八侠过过招,还要请王八侠手下留情。”王山猛听他言辞谦恭,以为他武功不过如此,害怕了自己,当即哈哈大笑道:“点到为止,放心,我一会点到为止。”万山豪见他如此不知轻重,不禁暗暗皱眉。

王山猛来到场中,抱拳对朱相如说道:“朱少侠,请!”朱相如起身来到场中,也抱拳说了声:“请!”王山猛喝道:“小心了。”话音一落,左手呼地一拳便向朱相如面门击来,他这一拳用了五成力道,拳劲威猛,势若奔雷。他虽是滇西剑派的弟子,但天生孔武有力,练拳的成就高过习剑的成就,拳法犹在剑法之上。

朱相如见拳势凶猛,也不硬接,身子微微一侧,这一拳便擦面让过。王山猛左拳还未收回,接着右拳又击了过来,击向朱相如的胸部,朱相如脚下不动,仍将身子微微一侧,这一拳又擦胸而过,王山猛暗呼可惜,两拳落空,虎吼一声,双拳如雨点般交替打出,又快又急。朱相如两手立于背后,脚下丝毫未动半步,看清拳势来路,只上身微微晃动,王山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便被他潇洒悠闲地避过,便连衣襟也未沾上。

两人瞬间过了十数招,万山豪等人看见朱相如便如一棵长松立于地上,双手负于身后,脚下未移动半步,王山猛的凌厉攻势均一一落空,对他而言如同儿戏一般,不由得都看得心惊不已。

四十 滇西剑气(10)

王山猛一连进攻了十几招,连朱相如的衣襟都没沾着,心中又怒又恨,口中不断虎吼,双拳如狂风骤雨般的击来。当他看到朱相如上身如随风摆柳,在自己的拳雨中飘来荡去,下身两脚便如同生了根纹丝不动,当即身子一矮,右腿横扫而出,狠狠地横向朱相如的双腿,他的腿力不比拳力逊色,平日里练功时,碗口粗细的石桩扫中立断。

他运足力量向朱相如扫来,心想:“你若不纵跃躲闪,腿非断不可,看你如何办?”朱相如心中明了,待得王山猛右腿堪堪要触及自己的两腿时,提起左脚足尖向他右腿上的“丰隆穴”上轻轻一踢,王山猛大叫一声,腿便如中了魔法似的,停在了空中,再也动弹不了。整个人凝固在当地,阔口大张,样子滑稽之至。

朱相如轻轻让过一边,右手中指搭在拇指上,往王山猛的“中隆穴”上一弹,只听王山猛哎哟一叫了一声,一屁股便坐倒在地上。滇西剑派的两名弟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回到座位之上。

朱相如朝他一拱手,说道:“承让,承让。”王山猛满面羞惭,但他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知道自己的武功与朱相如相差太远,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的腿早已经不保,当即也抱拳道:“朱少侠神功,在下不敌,输得心腿口服。”朱相如道:“哪里,王八侠的拳法和腿功,在江湖中也属罕见,与你切蹉,朱某获益不少。”

王山猛和朱相如比武,早已经传将开来,剑派中无数弟子都进殿来围观,数百人众将大殿挤得严严实实,都进来看热闹。另则听闻来了两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好多年轻弟子也冲着看美女而来的。

如今王山猛不到二十招就落败,万山豪等几个第一代的弟子可就有点坐不住了。虽然他们也看出了朱相如内力高强,竟然可以脚尖随意踢穴,认穴之准,力道之强,简直是罕见罕闻,更为了不起的是,朱相如居然可以隔空解穴,这等神功,怕是连师父玄机子也有所不如。俗话说:“死要面子。”王山豪一众尽管知道武功差朱相如太远,但心中实均抱有侥幸,要用其他功夫将这面子扳了回来。

陈山杰在诸弟子中精于轻功,当即身形一晃,便到了场中。拱手对朱相如说道:“朱少侠好武功,陈某也想讨教讨教。”朱相如看他身法轻巧,便知道他轻功颇高。微微一笑,说道:“陈四侠好俊的轻功。轻功并非在下擅长,在下甘拜下风,我看这场也就不必比了。”

陈山杰脸色一变,说道:“少侠莫非看不起陈某,不屑和陈某比试?”朱相如道:“陈四侠误会了,轻功确非在下所长。不过如果陈四侠执意要比的话,我也只好奉陪。”陈山杰扬手一指大厅外院中的一棵大槐树,说道:“这树上有一鸟巢,半个多月前,老鸟孵了一窝小鸟,小鸟长得很快,已经可以振翅高飞了,这一窝小鸟共有五只,我观察过,他们每天的此时正窝里打盹呢,老鸟呢,在外觅食尚未归来。这样,我扔个石块,将五只小鸟惊醒,小鸟受惊后,必定四处乱飞,我们两同时跃起来,看谁逮在手中的小鸟最多,那么便算他赢,少侠你看如何?”朱相如点了点头,说道:“这倒公平。”

两人并肩走至檐下,陈山杰脚尖一跳,将廊柱边的一块手指大小的石子挑起,拿在手中,手一扬,石块如流星般激射而出,正打在鸟巢的外缘上,巢中正在午睡的鸟儿被石块一震,尽皆惊醒,叽叽喳喳一哄而起振翅四处乱飞。

陈山杰喝了声开始,身子便如箭一般便射了出去。伸手便往空中的飞鸟抓去。朱相如待他先动了身,并不着急,暗提一口气,围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只见两个人影在半空中交替飞跃,倾刻间,众人又是眼前一花,再看时,朱相如已经回到原位,两手空空。紧接着陈山杰也跃回檐下,几于朱相如同时,只见他左右两手各抓着一只飞鸟,两只鸟儿不停地唧唧乱叫着,正扑腾腾挣扎着。

陈山杰将两手一场,瞟了朱相如空空如已的双手一眼,面带得色地对朱相如说道:“在下不才,只抓了两只。我看另外几只怕是已经飞往外面的林中去了。”说着将手松开,两只鸟儿嗖嗖地飞向半空,霎时便逃得远了。

陈山杰对朱相如道:“朱少侠,不知道你抓的鸟儿又在哪里呢?”他要朱相如亲口认输,面子方算找了回来。朱相如道:“陈四侠,不急,不急。”一抖左手的袍袖,只见一只鸟儿变戏法似地从袖中钻了出来,停在他的左掌之上,朱相如微微将左掌一场,那鸟儿便飞上了半空。接着他又将右手袍袖一抖,又有一只鸟儿变戏法似地从袖中钻了出来,停在他的右掌之上,朱相如将右掌一抬,那只鸟儿也“嗖”地一声飞上了半空。众人不知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如何将飞鸟藏入衣袖,都看得呆了。两只鸟儿飞走,众人以为他也只抓了两只飞鸟,如此两人便打成了平手,陈山杰也轻了口气,心想打成平手也好,总算没有输。

刚想到这儿,只听朱相如说道:“好鸟儿,出来吧。”众人一看,只见朱相如将脖子一扭,一只鸟儿便从他衣领中钻了出来。朱相可将右掌平伸,那鸟儿便扑腾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只见那鸟儿在朱相如掌心中走了几步,脚步歪歪斜斜,如同喝醉了酒,多次想展翅而飞,但如同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在他手掌中转来转去,始终不能离开他的手掌范围。

朱相如笑吟吟地看着掌中飞鸟,看它在自己掌中晕乎乎转来转去,踉踉跄跄,待看它转得差不多了,这才轻喝一声:“去吧!”将手掌往上一抬,那飞鸟如蒙大赦,双翅一振,“嗖”地一声便窜上半空,接着投入那棵大槐树的枝叶中去了。璇规和秦桑若在一旁看得拍手大叫,特别是秦桑若从未见过朱相如表演过这一手,两只手拍得啪啪直响,又笑又跳。

陈山杰叹了口气,说道:“陈某自恃一身轻功,未逢敌手。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少侠奇功,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输得心服口服。”说着深深一拜,朱相如也深还了一礼,说道:“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下不过是赢得取巧,陈四侠不必太过自谦了。”

万山豪和陆山英对望一眼,心道:“今天滇西剑派算是栽到家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赢得一局,多少挣点脸面回来。否则传将出去,我滇西剑派岂非英名尽丧,以后在天南一带还怎么抬头!”

言念及此,陆山英哈哈一笑,说道:“朱少侠不仅武功高强,不且胸襟广阔,吾辈不及。不过今天既得遇高贤,不请教请教难免遗憾终身。在下不才,想与少侠论论剑术,还请少侠万勿推辞。”不等朱相如回答,抢步走入场中,抽出腰间长剑。对朱相如说道:“请,请。”

朱相如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这武非是要比到底不可了。本不想抽剑,但转念一想,如果我空手对敌,那便是瞧不起对方,犯了江湖大忌。当即也将长剑抽出,剑尖下垂,这是礼敬对方的意思。

陆山英是玄机子的二徒弟,单论剑法而言,在第一代弟子中可尊第一,即便是大师兄万山豪也颇有不如。只见他将长剑一抖,长剑发出嗡嗡之声,拉了一个式子,对朱相如低喝道:“我进招了!”唰地一剑便横斫过来。

按理而言,一般用剑之人,以刺、削为主,斫、撩、挑为辅。特别是第一招,刺向对方,可占得先机。但滇西剑派的剑法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一点在数天前屠仁雄和盖老五与象山八虎对敌时朱相如有所察觉。但其时多人一起混斗,没有闲暇认真揣研,只感到有几分奇怪。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才是滇西剑派的精髓所在,让人摸不清路数。

四一 滇西剑气(11)

陆山英长剑横斫,直斫朱相如腰部,朱相如手中长剑倏地直竖,两剑相交,“当”的一声,陆山英虎口一热,长剑便被荡开。接着又是一剑,这一剑改为直刺,刺向朱相如前胸,朱相如身形一矮,手中剑往陆山英剑身上一搭,陆山英长剑滑空。他招式尚未用老,剑柄倒撞,顺势撞向朱相如腋下。

他一斫一刺一撞,变招极快极险,朱相如未料到他会如此出招,双脚顿地,身子斜出,宛如横逸生长的一棵古松,陆山英这一撞便又落空。两人初次过招,数招过后,都发现对方招式有令人惊叹之处,不由得暗自佩服。滇西剑派崛起于江湖不久,其剑招剑式之新奇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而武当剑法盛传数百年,一招一式,江湖中一看便知。单就剑招而言,两人一个是新秀,一个旧宿,剑来剑往,均为剑术高手,不多时斗了二三十招,从大厅内打到院中,众人目光被两人精彩的比试所吸引,两人斗到哪里,众人便跟到哪里。斗到四十余招时,陆山英将本门的剑法全部用完,朱相如已经摸清了他的招数和路数,越斗越游刃有余,而陆山英却感到对方剑术变幻莫测,招式无穷无尽,后力绵绵不绝,自己慢慢难于应付,越战越是力不从心。

斗到四十余招的时候,陆山英渐感呼吸滞窒,朱相如手中的剑压过来犹有千斤之重,每接一招每接一剑都艰难之极,到得后来,差点要弃剑认输,但当着这么多同仁的面,如此一来,他恐怕在派中便没有任何地位了。

只得咬牙苦苦支撑,汗水已经湿透了重衫。原来朱相如深知剑法乃是滇西剑派的镇派绝技,只有彻底将其征服,其余弟子才会尾随骥后,不敢造次。当即施展开太极剑法,只见他剑招越慢,东一剑西一剑,看似不成章法,实则将内力运于剑上,将太极招数融于其上,外行看上去好象门户大开,杂乱无章,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套剑法简直是无隙可击,坚不可摧。到了第五十招上,朱相如长剑迎上陆山英的长剑,剑刃顺势一翻,便压在了陆山英的剑刃之上。陆山英往回撤剑,便感到自己的剑就象粘在朱相如的剑身之上,用尽全身气力也抽不开来。

心中一阵慌乱,汗水便从额头上涔涔而下,朱相如手上催动用力,陡然间长剑如同一块巨石,直压下来,他奋力挺剑相抗,朱相如将劲力灌于剑上,看到陆山英汗如雨下,面色苍白,双腿一点点弯曲,身子一点点矮下,心想我若再不松劲,他拼死力挺的话,一定会身负重伤,负伤不说,一旦输得过于难年,他半世英名,可能就此毁了。心念一动,手上的劲力便慢慢收回,他每收得一分,陆山英的压力便减轻十分,待收到只有三成的劲力时,朱相如将剑一撤,陆山英如释重负,身形立刻后移数尺,想要逃出朱相如剑力范围。

不料朱相如长剑如同鬼魅,已然指在他的咽喉之处,离喉咙不足半分。他身形再次后退两尺,朱相如的长剑依然指在他的咽喉半分之处,如此连退三次,未见朱相如身子有丝毫的动弹,但手中长剑始终不离他咽喉半分之处。陆山英这才明白朱相如一直有意相让,如若不然的话,可能自己在他手底过不了二十招,长叹一声,将手中剑一扔,说道:“朱少侠,陆某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朱相如将剑收回,还如鞘中,说道:“陆二侠太过谦逊,在下剑法和你的剑法各有精巧之处,侥幸赢你一招半式,不过仗着年轻力壮罢了。你们滇西剑派的剑法有许多过人之处,是在下应该学习的。”

万山豪看到二师弟、四师弟、八师弟都相继败下阵来,如若自己与朱相如相较,再败下来,那便是全军覆没,滇西剑派积累半世的名声,便从此毁了,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盖老五哈哈笑道:“初次见面,以武会友,我这算是开了眼界了。朱少侠等人远来是客,又于我派有恩,我看这切磋的事,另找时间吧,怎么样,大师兄?”最后一句是问万山豪的。

其实他脑子灵光,是在找台阶给万山豪下。万山豪岂会不知,趁机说道:“对,对,我们怎能如此迎接贵客。切磋之事,就此作罢。来人,赶快摆上酒菜,款待朱少侠一行。”

说道便站起身来,将朱相如四人引向后面花厅用膳。陆山英、陈山杰、王山猛因败在了朱相如手下,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便借口离开,只剩下万山豪和盖老五相陪。

席间,朱相如道:“万大侠,朱某闻听你们有师兄弟十一人,为何只见到六侠,另外五侠呢?”万山豪笑道:“我们师兄弟十一人,有的住在玄机宫,有的却是分散山下各地,只到每年恩师寿辰或派中有重要事情传唤时,才会聚齐。现在长年居住派中的只有我们师兄弟六人,其余五人都未在派中,因此便见不到他们。”朱相如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果十一侠都聚在一起,那种盛况确不多见。”魏重山插口道:“玄机十一子的名头,在滇西一带响当当的,公子你初来乍到,自然还不知道。”秦桑若道:“玄机十一子,这名头好,想到便是指贵派的十一大弟子吧!”

万山豪一笑,摆手道:“那是同道朋友的抬爱之词,万请少侠和两位姑娘不必当真。”魏重山道:“听闻玄机十一子有个剑阵,叫玄机剑阵,十一个人十一把长剑,互为补充,彼此呼应,自从剑阵创立以来,从未逢过敌手,这才是贵派克敌制胜的法宝。”璇规道:“玄机剑阵,想来和我们武当的剑阵大同小异吧!”万山豪道:“我们的玄机剑阵是恩师一手创建和训练,只不过在这西南偏僻之区用来对付哪些危害江湖之徒,怎么能与大名鼎鼎的武当剑阵相比?”璇规道:“万大侠太过自谦,俗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武当剑阵也并非十全十美,也有瑕疵。再说,贵掌门玄机子老先生能自创门派,便非一般人可比,他所创立的剑阵又岂会庸常?”

璇规这一番话说得万山豪和盖老五心情大畅,玄机宫本对玄机剑阵颇有自诩,剑阵自练成以来,十余次大败上山挑战的各路武林豪杰,因此才极大程度上成就了滇西剑派的威名。武当剑法的高明他们在朱相如身上见识过了,但单人比剑与多人剑阵毕竟还是有所不同,单人一以敌十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剑阵不同,一个剑阵演练到极高明之处,可敌千人百众,他们从未亲见过武当剑阵,故而试想天下的剑阵也不过尔尔,现下听得璇规如此一讲,万山豪呵呵笑道:“欧阳小姐不愧是武当高足,果真有见识。”

众人又喝了一轮酒,万山豪盯着魏重山问道:“适才魏世兄对我派各种情况似乎甚为了解,不知道世兄是何方人氏?”魏重山顿了一顿,然后站起身来,向万山豪和盖老五深躬一礼,说道:“在下有些话适才未说明,先向万山侠和盖五侠陪罪?”万山豪和盖老五对望一眼,同时站起身来,奇道:“魏兄何故施此大礼,又何故有陪罪一说?”

魏重山道:“在下便是澜沧‘复明会’总舵主魏醒龙之子?”魏醒龙曾几次派人到玄机宫结纳,最后还亲自登门,均被拒之门外,这事整个玄机宫上下都知道,现下魏重山突然自报家门为魏醒龙之子。万山豪和盖老五都是脸色一变。

沉默了片刻,万山豪这才说道:“魏兄既然如此身份,何不早说?”盖老五也道:”我们江湖中人结交朋友,应该义气相投,你情我愿,之前令尊曾向我派表明结交之心,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各位于我盖山文虽有救命之恩,但一事归一事,如果魏兄觉得我欠了你的人情,那么我姓盖的将这条命还你就是了。”说完将长剑将从腰解下,“啪”地一声便横摆在魏重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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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滇西剑气(12)

魏重山暗叫要糟,急忙道:“两位误会了,听在下解释。”盖山文哼了一声,说道:“解释就是掩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今天要么你一剑将我杀了,还了你们的人情。要么请四位马上离开玄机宫,永远不许提入会之事。”说完两人四只眼睛盯着魏重山四人。

朱相如道:“万大侠、盖五侠,且听朱某一言。”万山豪和盖山文深知朱相如的武功绝高,不敢过于违逆,只得说道:“朱少侠有何话说。”朱相如道:“贵派认为我们以解救屠三侠和盖五侠为名,有恩于贵派,要你们还人情,借此拉拢,强行要求你们加入‘复明会’,如果你们这样看问题,便将朱某等人瞧得小了,也将你们剑派瞧得小了。”

盖山文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朱相如道:“玄机子前辈是世外高人,独创宗派,单就这一点便可辉映江湖。而魏醒龙前辈创建‘复明会’,为的是反清复明,其功德也自在人心。两位前辈虽然创立的派别不同,但做的都是行侠仗义之事,代表的均为千万汉人百姓的利益,可谓殊途而同归。魏前辈和玄机子前辈同为一派一会之领袖,要想让对方并合或加入自己的帮派,换了谁也不愿意,这是人之常情。”

万盖二人听了心想:“听上去倒有些道理。”几人重又坐回原位,万山豪道:“朱少侠请接着说。”朱相如道:“不过,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玄机子前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高人,行事非常人可以度之。而魏老前辈也是有家国理想之人。如果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攥紧拳头,形成合力,方有成大功的希望。魏老前辈的目的,是邀请贵派加入‘复明会’,并非吞并。再说,诚心邀请是他的一片真心,加不加入决定权在于贵派。俗话说:“生意不成人情在。’即便不能并肩战斗,也可成为心意相通的好朋友。这次我们本拟到腾冲分舵,只不过在途中偶遇屠三侠和盖五侠,后来经二位诚意相邀,这才上了山来,并非你们所想的早有预谋。这是真话,信不信只在二位了。”

朱相如一席话,说得万盖二人面面相觑,作不得声。过了半晌,盖老五才期期艾艾地道:“这个,适才的确是在下冲动了一些,我是一个粗人,望朱少侠几位谅解。”万山豪也道:“因加入‘复明会’一事家师极为反感,因此一提起来便控制不住情绪,真是对不住了。”说着命人将酒斟满,举起酒杯说道:“来,我师兄弟二人敬各位一杯,算是陪罪,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和盖老五一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魏重山这才嘘了一口气。朱相如微微向三人点了点头,四人均将酒杯端起,朱相如道:“万大侠,盖五侠,我们都是义气相投的江湖儿女,哪里有这么小肚鸡肠,刚才小小的不快,过了便是过了,还提他作甚,我们今天只谈论武功,不谈什么帮会之事。”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璇规和秦桑若也不弱,跟着一口干了。

万山豪看了看两位貌若春花的女人也如此豪爽大气,心中不由暗暗夸赞。笑道:“两位姑娘豪气干云,不让须眉,真是令人钦佩。”盖老五道:“我和三师兄被象山八虎围攻时,是秦姑娘率先发现,上前帮我们解了围,我得单独敬秦姑娘一杯,以谢拔刀相助之恩。”说着提起酒壶,将在座人的酒杯都斟满了,然后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对秦桑若道:“秦姑娘,谢谢你的仗义相救。”说着仰头将杯中酒干了。

秦桑若本就豪爽大方,也站起身来,端了酒,说道:“盖五侠太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本色,谈不上恩不恩的,这酒我干了。”说着也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她是彝族公主,天生便有三分酒量,自小便学会了饮酒,两杯酒下去,脸生红晕,看上去更是娇艳动人。只见她又将盖老五和面前的酒杯斟满,端起自己的酒,对万山豪和盖老五说道:“汉人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这段时间和朱大哥新学的。我也回敬两位一杯,请了。”说着仰头将酒又一口喝了。

她连饮三大杯,仍是笑意盈盈,丝毫没有醉意,万山豪和盖老王心中惊异,但她一个女流尚且如此,两人又岂肯落后,当即也将杯中酒喝了。盖老五酒量有限,三杯酒下肚,只觉脸上发烧,对秦桑若说道:“秦姑娘海量,犹胜许多男儿。武功刀法更是不俗,你本是彝族公主,又是我们的恩人,对你称名呼姓显得太过不敬,今后我还是称您为公主吧!”

秦桑若展颜一笑,说道:“还是叫我秦姑娘吧,这样我觉得更自在更舒服。”万山豪在一旁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气度,有公主之量。这一杯,我无论如何喝了。”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璇规拊掌道:“这下好了,之前的误会都已经冰消雪解。桑若妹妹已经喝了三杯,我比他还大几个月呢,算是姐姐,我这个做姐姐的如何能够落后,我也要和万大侠和盖五侠干上三杯。”朱相如刚要劝解,但她话已经说出了口,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扯了扯璇规的衣襟,说道:“师妹。”璇规向他微微一笑,说道:“师兄放心,我理会得。”

璇规此言一出,更将万山豪和盖老五镇住了。璇规不等二人回话,提起酒壶将自己酒杯斟满,仰头便干了一杯。万盖二人尚未反映过来,她接又连倒了两杯,一一喝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后将空杯倒转,对着万盖二人笑盈盈地说道:“万大侠、盖五侠,我已经先干为敬了。”连喝三大杯,竟然面不改色,酒量比秦桑若还大。一旁的朱相如和魏重山也看得目瞪口呆。朱相如和璇规相处日久,竟然不知她有如此海量,心中更是纳闷。

万山豪和盖老五被两个美丽的少女戕酒,不由得豪气顿生。都站起身来,万山豪说道:“两位姑娘如此了得,万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如果今天万某胆怯不喝,传出去岂非让天下英雄笑话。”也将酒倒满,连喝了三杯。盖老五随之也喝了三杯。两男两女,眨眼间便各喝了六大杯。

四人斗酒之事,片刻间又传遍整个玄机宫,宫中男女弟子又都围上来看热闹,将整个花厅又围得严严实实。

璇规和秦桑若越喝越精神,端起酒杯想都不想就干,一旁上酒的玄机宫弟子都忙不过来,每人轮流又和万山豪、盖老五喝了五六碗,依旧是谈笑风生,面不改色,只是两人雪白粉嫩的面上增添了几分红润,更显得秀丽无双。万盖二人十几杯下肚,都已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又不能当场服输输给两个女流,只得苦命死撑。

这一来,朱相如和魏重山倒成了看热闹的局外之人,越看越奇,朱相如心中如明镜一般,斗酒之人,其实是比试内功,内功高强之人,可以用内力将酒通过毛孔或相关穴位逼出体外,从而达到散酒祛浊,千杯不醉的目的,故而谁的内力最强,最后便是谁胜。他刚到昆明时在茶楼之上恰逢“滇中三怪”斗茶,将茶水以内力从体内逼出便是此理,胜的算是取巧。

可在场之人,除了他可以用内力将酒逼出体外,其余五人均不能够,万山豪看上去内力不弱,可擅长的是剑法,并非内功,盖老五做不到,璇规和秦桑若亦做不到。可眼见璇规和秦桑若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如同喝白开水,喝了近十五六杯,仍无半点醉意,依然是笔靥如花,奄然如常,不由百思不得其解。

又喝了两杯,盖老五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仆在桌上,接着万山豪也扑通一声趴了下来,两人都是烂醉如泥,不醒人事。秦桑若推了推两人,叫道:“万大侠、盖五侠,我们接着喝。”推了几下,两人纹丝不动,璇规笑道:“醉了,全都醉了。这么说我们赢了。”两人相视一笑,举起双掌”啪“地对拍了一下,以示庆祝。围观的玄机宫弟子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将本派的首席大弟子和五弟子喝得烂醉如泥,而她们却行若无事,言笑宴宴。皆将二女惊为天人,消息如风掠大地,刹时间便传遍整个玄机宫,便连宫中洗菜烧火的工匠都闻讯赶来一睹两位丽人的风姿。

这时陆山英、陈山杰、王山猛也闻迅赶来,看到武功高强令人敬重的大师兄、巧舌如簧酒量甚好的盖老五醉得如此狼狈,人人自觉面亏,想要上前挑战将面子扳回,但万盖二人尚且一败涂地,更何况自身,如果真的比来,不过自取其辱而已。于是只得命人将万盖二人扶回房中休息,又为朱相如四人告了罪,安排了住处,众人才相继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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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滇西剑气(13)

四人各住一间客房,是靠北的一排厢房,接连挨在一起。待滇西剑法等人陆续告辞散去,朱相如这才将双丽及魏重山叫到自己房中。问道:“璇规、桑若,我知道你们平日里极少饮酒,特别是璇规师妹,你的酒量最多不超过两杯,为何今天喝了那么多却半点事没有,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秦桑若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其实论真实的酒量我和璇规姐姐哪里如得住他们,只不过我使了个巧,倚仗了这个小东西罢了。”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串紫红色的花蕾来。

朱相如将那花蕾拿过来一瞧,只见那花蕾半开半闭,闻之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却从未见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桑若道:“这花名为葛花,是解酒的奇药,其根可食,花根叶均可入花,可谓一宝。我们彝族的习惯,每到逢年过节全族人必定要聚在一起开怀畅饮,以为庆祝。但如此一来,酒便喝得特别多,喝得过了量,难免有的人伤身闹事,有的人借酒发疯,而遇到天生海量的,酒喝得不够,便不能尽兴,为了避免种种不良情景发生,我们的祖先在无意中发现了葛花是解酒的最好良药。葛花在山野中最为常见,随手便可摘之,既方便又简易,解酒效果还十分的好,有了它,我们便可放心大胆尽兴狂饮。我才三岁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东西了,族人中任何一个孩童也能识得,我们族人之所以以豪饮见称,一方面自小饮酒练也练了出来,另一方面也归功于这解酒之物,无论喝多少下去也不担心会醉。”

朱相如和魏重山这才恍然大悟。魏重山道:“那这葛花你又从何得来?”秦桑若笑道:“我一进花厅,一眼便看到了一树葛花长在花厅的东侧,枝繁叶茂,花而开得又多又旺,有几束已经伸进了花厅,于是我便抢了东侧的座位坐了。”三人经她一说,回想之下,果真刚一进花厅秦桑若便抢先坐在东侧的位置上。

秦桑若又道:“那蔓进花厅的葛花便在我的身后,随手便可摘到,要多少有多少。玄机宫的弟子们宝贝便在面前而不自知,稀里糊涂地输给了我和璇规姐姐,也不算冤枉。我趁万山豪和盖老五不注意,早已经摘了两束在手,并预先含在口中,我有了这圣药在口,和他们斗酒,还不稳操胜券?”几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朱相如指着她道:“你这个鬼精灵,我就觉得奇怪。那万大侠和盖五侠能被你喝得七荤八素,一直以为你是天生的海量呢,平日里深藏不露呢。”四人又是一阵大笑。

璇规道:“桑若妹妹偷偷将两束葛花塞在我的手里,然后悄悄对我说,将这花含入口中可以解酒。我看她喝了十多杯仍是若无其事,当然对她深入不疑,于是便依她所说,将两束葛花都含在了口中,再向两位大侠挑战,果真将他们全部喝趴下了。”说着也是格格而笑。朱相如看到一向衿持高傲的璇规近段时间来,也慢慢变得平易可亲,谈笑风生,与众人融为了一体,不再似以往孤高自赏,形影孤单,心中安慰了不少。

朱相如道:“对了,我记得在武当时,有一次在师叔公的房间里无意中看到一本名为《滇南本草》的药书,便随手翻看,好象是明代一位名为兰茂的奇人撰写,那奇人兰茂好像便是云南人。印象中,我记得那《滇南本草》上是有葛花这一味药,这味药有很多用途和功效,而对于解酒更具神效。”璇规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什么时候见到这本书,怎么没和我提起过?”朱相如道:“我也只时闲来无聊随便翻翻,经桑若一提,这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众人谈笑了一阵,这才各自回房休息。休息到三更左右,朱相如忽然被嘈杂的打斗之声惊醒。于是起床穿衣,将剑拿在手中,刚要出门,便听到敲门之声,打开一看,原来是璇规、秦桑若和魏醒龙站在门口,璇规举手敲的门,他们也被打斗之声惊醒了,几乎同时来叫朱相如。

朱相如道:“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因何打斗?”魏重山道:“我们也不知道,公子,我们还是过去瞧瞧为好,如果是玄机宫有难,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朱相如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我们先不要声张,暗中搞清情况再说。”当下率先在前,循声而去。

四人朝着西南方向走了一箭之地,来到一处开阔之地,看样子是平日里滇南剑派弟子习武练功的场所,只见两伙人打得正热火朝天,人人手执刀剑,杀来杀去,不时有人受伤,发出惨呼之声,月光之下,四人将场中看得清清楚楚。

四人隐身于一丛花树之后,打探场中的情势。只见滇西剑派的万山豪、陆山英、陈山杰、盖老王、王山猛都在场中和一伙人激斗,派中的其余弟子也都加入了战团,与敌人拼死搏斗。而对方更是有上百人之众,双方人数相当,互有伤亡。

战圈中只见一个人身形矫健,一柄长剑舞得如同一条银龙,吞吐开阖,若行云流水,剑光到个,玄机宫弟子有多人受伤,剑法之高,生平仅见,他一人对敌万山豪、陆山英、陈山杰三人,兀自攻多守少,三人被他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四人大吃一惊,因为那人正是唐文鹤,再细看其余人时,大多均为当日在澜沧凤凰寨时袭击寨子之人。

忽听秦桑若叫指着几人叫道:“朱大哥,你们瞧那几人不是什么象山八虎吗?”三人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果然有七人混于战阵之中,对玄机宫的人大砍大杀,象山八虎死了一人,如今只剩七人了。朱相如奇道:“噫,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璇规道:“狼遇上了狈,还不作奸么,别管他们的来历,总是玄机宫的敌人,我们既是玄机宫客人,逢主人有难,应出手相帮才是。相如师兄,我们是不是杀上去?再说,唐文鹤这奸徒屡次横行,为非作歹,可不能让他多伤了玄机宫的弟子。”朱相如观察了一下场中,说道:“好,璇规和桑若和魏大哥你们三人上前拦击象山七虎,七虎凶残狡狯,要多加小心。我去相助万山豪他们。”

三人应了一声,抽出兵刃,跃向战团,朝象山七虎杀去。朱相如伏在树丛之后,见唐文鹤一柄长剑如蛟龙如海,虽然一以敌三,但仍是大战上风,万山豪三师兄弟虽然是用剑名家,但唐文鹤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剑法得自武当真传,万山豪三人与之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激斗中,陈山杰稍一不慎,被唐文鹤一剑刺中了左臂,幸喜他轻功较佳,闪避得也快,换个人一条胳膊怕就保不住了。

陈山杰左臂中了一剑,血流如注,唐文鹤乘胜而击,接着剑光一闪,又是一剑刺向陈山杰左胁,陈山杰中剑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动作变得迟缓许多,唐文鹤这一剑势如长虹,他无法避不开这一剑,眼看要被一剑刺穿,只听万山豪大喝一声,奋力纵跃而起,如同一只大鸟,长剑直刺唐文鹤前胸,他这一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名为“风声鹤唳”,唐文鹤剑法固然高明之极,但若不闪避或出招化解,势必也要身受重伤不可。当即撤剑回身,右手高举,长剑挥出,划了两个半弧,他这一招是武当剑法中的二十九招,名为“分分合合”,长剑从左向右斜划而上,划出一个半弧,将万山豪的势若雷霆的招式化解,第二个半弧便顺势而为,从右而左斜划而下,万山豪人在半空,唐文鹤的变招又是极快,招招相扣,万山豪的身前尽是空门,眼看要被唐文鹤长剑斜劈成两半,横尸当场。一旁助攻的陆山英虽说剑法也极为高明,可唐文鹤的剑法过于凌厉,他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能力救得万山豪。

朱相如瞧得真切,当即出招,右手一抖,气劲所至,激得手中长剑剑鞘便如同闪电般飞了出去,那剑鞘不偏不倚地正打在唐文鹤的剑刃之上,只听闷响一声,唐文鹤长剑堪堪要触及万山豪,剑鞘恰到好处飞至,剑身便被撞歪了两寸,剑鞘余劲未衰,又飞出丈余,插入一株树干之上。万山豪借机才拣回了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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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滇西剑气(14)

朱相如鞘一离剑,当即身形跃了起来,手中长剑抖动,刹那之间便向唐文鹤刺出六剑,唐文鹤的长剑被剑鞘荡开,只觉虎口一沉,知道是硬点子来了,心念尚未停顿,忽感银光飒然,剑气萧萧,朱相如的剑招便如奔腾的激流,向周身袭来。

唐文鹤于百忙之中,举剑迎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嗤“声响,两剑相交之快,如闪电火星迸渐,唐文鹤每接一剑,便退一步,如此连退六步,这才将朱相如的攻势消解。

他惊惧之下,迅疾飘后丈余,舞动长剑,化成一道剑网,护住了全身,这才有余暇看清来者何人,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右手倒执长剑竖在身后,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两尺开外,月光之下,衣袂飘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唐文鹤惊喜交织,将剑势收了,叫道:“原来是你小子,我正要找你,不料你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我。”朱相如冷笑一声:“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唐文鹤更不答话,足尖一点,身形飘起,舍了万山豪等人,如同一只恶鹰扑向朱相如。这是他与朱相如的第三次交手过招,第一次是数年前的武当,那时的朱相如刚离险境,也只是凭着运气和取巧将他惊走,第二次是不久前的澜沧,他受了一些内伤,不过调息了半天便复了原,但朱相如救走了魏醒龙一干人,实则自己输了,现下便是第三次。他知道朱相如是生平仅逢的劲敌,所以一出手便是杀着,要让朱相如没有喘息的余地。

原来唐文鹤上次在澜沧与朱相如一战之后,才了解到这个武当出身的少年同门便是自己的主子吴三桂之子小王爷吴应麟下令要缉捕的明室后裔朱相如,得此消息后,他一方面是后悔,另一方是高兴。后悔的是当时自己少了一个心眼,未料到这个同门少年竟然会是前朝的少主,己等费尽心力要找的人竟然在眼皮子面前而不得知,让他逃了不说,还将其余人等全部救走,可谓煮熟的鸭子还放飞了。高兴的是朱相如一众便在滇西一带,只要放手搜索,全力缉拿,尽可将其抓住,届时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于是便率了人一路打听追赶,到了腾冲时,恰巧遇到为报仇折了一虎的象山七虎,七虎正在愤恨沮丧之时,在道上偶遇到了文鹤一伙,唐文鹤的党羽看到他七人手执兵器,凶相毕露,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便有人上前拦住询问,七虎正是心情大差之时,张口恶语相相,两伙人言语中发生冲突,接着起了摩擦,便动起手来,唐文鹤看之三人举止行为不是善类,尽可为己所用,心中有了计较,所以指明要和七虎过过招,他武功之高,一出手三两下便将七虎镇住了。

唐文鹤将七虎制服,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七虎与滇西剑派结了梁子,大仇刚要得报,被两男两女跳出来搅了好事。唐文鹤询问了四人的长相和武功,便断定是朱相如四人。大喜之下,唐文鹤与象山七虎一拍即合,当下结了盟约,双方联合攻进玄机宫,唐文鹤要生擒活捉朱相如四人,而象山七虎也可趁机报仇雪恨,彼此各有所需。

双方达成盟约之后,便由七虎在前领路,唐文鹤领了手下的一众江湖群枭,深夜突袭玄机宫。玄机宫的人迫不及防,被群枭一举攻入,玄机宫弟子仓猝应战,不多时便死伤不少。

现下唐文鹤看到朱相如出现,必将擒之而后快,于是一出手便施了全力,朱相如心思和他一样,也想趁机将武当这个逆徒铲除,为武林和汉人百姓除去一大祸害,两大同出一脉的绝顶高手便在云峰山的玄机宫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战。

适才朱相如六剑逼得唐文鹤退了六步,唐文鹤岂会心甘,当即长剑闪电般刺出了九剑,口中还喝道:“你也接我九剑试试!”朱相如见他剑势如虹,口中高叫道:“好剑,好剑法!”口中说着手中可不含糊,执剑相迎,两剑相交,火花迸溅,快得不可思议,月光之下看去有如鬼火,只听当当当当当,急如密雨的响声中,唐文鹤九剑刺出,朱相如身形不断倒退,一连退了七步,这才将唐文鹤的剑招御尽。两人一脉同出,对彼此的武功招式不能说了解指掌,但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唐文鹤内力比朱相如稍逊,但剑法却要稍精,可谓各有千秋。这一次唐文鹤刺出的九剑,朱相如其实有所防备,还是被逼退了七步,相较之下,两人胜负难定,谁也没占到便宜。

唐文鹤纵声长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不过今天不将你生擒活捉,我誓不为人。”朱相如冷笑一声:“这便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了,只不过你本来就猪狗不如,又何必发誓。”唐文鹤大怒,长剑向左一兜向右一旋,划起一个巨大的圆圈,这是武当剑法中的“万法归一”一招,要剑法练到绝顶之时才能舞动得这个光圈,朱相如深知厉害,展开太极剑法,凝神对敌,光影之下,朱相如被卷于其中,霎时间,只见一团白光盘绕在两人之间,两人身影不能瞧见,夜色之下,只听剑剑相交之声连成一片,方圆数丈之内剑气森森,夺人心魄。

万山豪等人见到两人的恶斗,看到朱相如出神如化的剑法,与唐文鹤比毫无逊色,方始相信之前屠仁雄和盖老五所言不虚。

朱相如为他们替下劲敌,他们重新杀入了其他的战圈。这一来双方的形势便立即逆转,万山豪几人本是剑术高手,现下腾出手来去对付唐文鹤的同党,而魏重山、欧阳璇规、秦桑若亦是好手,几个重要外援加入,顿时唐文鹤的党羽及象山七虎便抵敌不住,纷纷溃退。

象山七虎攻入玄机宫后,便趁机大砍大杀,誓为死去的老四和徒弟报仇雪恨,玄机宫的弟子已经有五六人死伤在他们的手下,正杀得兴起的时候,突然见到璇规、秦桑若和魏重山冲杀过来,他们见识过秦桑若的刀法武功,七虎中的老四间接死于秦桑若之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七虎抛下正在打斗的玄机宫弟子,向三人迎了上去。

璇规挥动长剑,展开武当剑法,与二虎、三虎斗了起来,七虎最痛恨的是秦桑若,五虎六虎七虎三人心意相通,齐齐来杀秦桑若,七虎中以大虎的武最强,魏重山抢动九环大刀,和大虎激战起来。

秦桑若以一敌三,毫无惧色,她舞动双刀,砍撩抹勾剁,诸般技法用上,一阵猛砍猛杀,她的刀法刚猛快异常狠辣,四人不多时斗了二十余招,酣战中,只听六虎大叫一声,被秦桑若右手刀锋划中左臂,鲜血长流。六虎受了轻伤,大骂道:“贼婆娘,老子非将你千刀万剐不可。”也不顾手臂流血,提着锯齿刀不要命向秦桑若前方袭来。秦桑若左右两侧被五虎和七虎封住,五虎使的是一根判官笔,七虎用的是一柄磨得雪亮的单斧。两人咬牙切齿,一言不发,招招尽是杀着,誓要将秦桑若杀了,为四虎报仇。

秦桑若左手刀格开五虎的判官笔,右手刀架住七虎的斧头,六虎从正面用锯齿刀当头直剁下来,想将她劈成两半。秦桑若看对方来势凶猛,左右手架开两般兵器的同时,纵身跃起,双脚分开,飞踢五虎和七虎,五虎和七虎闪避不及,两人一个下胁中腿,一个小腿中腿,登时被踢得滚出丈余开外。

秦桑若将五虎和七虎踢飞,双刀紧接着交叉一合,搭成一个十字,往上一架,恰好架住六虎当头劈来的锯齿刀。六虎身强力健,气壮如牛,手中的刀居高临下,砍在了秦桑若双刀之上,拼力往下一压,秦桑若弱质女流,受不住他巨石般的压力,举刀往上硬挺,六虎手臂及全身的劲力全部注在刀身上,拼死往下按压,若果秦桑若抵挡不住,便会被他锯齿刀当场破成两半,秦桑若银牙紧咬,奋力上撑,但对方力大,又居高临下,不久便双腿渐渐弯曲,左腿渐渐跪到了地上。

。搜狗

四五 滇西剑气(15)

六虎口中“嘿”地叫了一声,又往刀上加了一把紧,由于用劲过强,受伤的手臂上鲜血更是汩汩流个不停,秦桑若感到自己的膝盖疼痛欲裂,原来左腿膝盖蹭在一声石头上,腿骨被蹭裂。而六虎的刀齿距头顶不过数寸。

秦桑若丹田猛吸了一口气,奋力往上一挺,将六虎的锯齿刀往上撑了数寸,接着双刀一松,身子往前迅速滚出,让开了六虎的锯齿刀,向前滚出的同时,手中双刀闪动,这是她“逐日刀法”中“地动山摇”一招,招数和地趟刀有异曲同功之妙,专攻敌人的下盘,刀光闪动中,只听六虎剧烈惨呼,小腿已经被她的双刀斩断,偌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般“轰隆”一声地倒在地上。

六虎受了重创倒地,其余几虎心神大乱,大虎武功和魏重山在伯仲之间,本就生死难料,心慌意乱之下,胁下空门大开,被魏重山一刀砍死。二虎和三虎合斗璇规,璇规武当剑法已得精髓,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剑招到处,将二虎三虎逼得连连倒退,狼狈不堪,这时看到老大被杀,更是慌了手脚,手中招式顿乱,璇规一剑刺向二虎的胸膛,二虎一愣神之间,剑锋已达皮肉半寸,他大叫一声,身形后跃,璇规剑尖下拉,生生将他肚腹划从上至肚脐眼处划开一条口子,肚肠全部流了出来,二虎也当真了得,伸手将肠子揽起,塞入肚腹之中,用手捂住肚腹,顾不得疼痛,弓着身子撒腿拼命便逃,他虽然受了重伤,便逃起命来丝毫不慢,眨眼间便跑得不见影子。

三虎见状,挥动手中铁棍,狠砸狠打,想将璇规逼退,伺机逃走,璇规放脱了二虎,岂容三虎再逃,右手一旋,剑尖便搭在了三虎的铁棍棍梢,身子便如一只蜻蜓般飞起,人在半空,向上借力,一个凌空倒翻,头上脚下,正是武当剑法中的“蜻蜓起舞”一招,右手执剑,向三虎挥出,这一剑正砍在三虎的脖颈之上,只听“扑哧”一声,三虎偌大的头颅便被斩得飞了出去,脖腔中窜出一股鲜血,在夜色下看来更是殷红恐怖,接着三虎身子才栽在了地上。

至此,七虎中大虎、三虎被杀,二虎、五虎、六虎受了重创,只剩下四虎、七虎受了轻伤,两人看到其余几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恋战,被秦桑若双刀震开之后,借机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向着玄机宫外的树林冲去。

两人跑得飞快,眼看便要进入林中,秦桑若觑准向东边林子逃走的四虎,左手刀一扬,只见白光一闪,那刀如雷奔至,直插四虎的背心,四虎向前一仆倒地而死。璇规看到秦桑若无暇顾及七虎,手腕一抖,一支紫云镖脱手而出,镖若流星,正中向西边树林逃路的七虎后脑,七虎踉跄了一下,歪倒在林边的一棵树上,已然毙命。三人不多时便将七虎都解决了,真正逃走的只有二虎一个,五虎、六虎躺在地下挣扎蠕动,眼见活不了了。

朱相如和唐文鹤斗得正酣,高手相斗,均全身贯注,要做倒专心志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即便天崩地裂,也要做到视若无睹,方可制敌取胜。对于朱唐这样旗鼓相当的绝顶高手而言,眼中只有对方和剑招,无论现场的战况如何,对他们而言,都不会造成丝毫影响。

两人已经过了两百多招,唐文鹤武当剑法已经用完了两遍,朱相如太极剑法一套已经堪堪用完,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轩轾。都已经是汗透重衣,方圆十余丈的花草树木均被二人剑力剑气摧折,到处一片狼藉。

两人腾挪纵跃,且战且动。只听唐文鹤一声低吼,足尖一点,纵起丈余,长剑挥出,横削直砍,狂风般向朱相如攻去,朱相如早已经有所预备,当即一提气,也是一跃而起,出招相迎,两人挥动双剑,以快打快,在空中连斗了近百剑,剑剑相交之声连成了一片,听不到间隔之声,两人从地上对剑对到半空,又落到地上,又对到半空,最后落在玄机宫的屋顶之上。

玄机宫的房屋高大宏伟,气象不凡,足有四五丈高。自道宇建成以来,本是庄严神圣之地,别说在房顶上打斗,便连屋顶谁又轻易敢上。可是这时间,两大剑术高手在屋顶打得不亦乐乎,玄机宫弟子眼中的圣地一恍眼便成了战场,夜色之下只见两个灰影在房顶上飞来跃起,剑剑相交的火花时时飞溅,令人目眩神迷。

璇规、秦桑若、魏重山三人将七虎打发,然后帮助万山豪等玄机宫的弟子与唐文鹤带来的一干人厮杀。那帮人都是些武林好手,之前有七虎相帮,本占据了优势,这时七虎已折,玄机宫又增加了三个得力帮手,两伙人顿时又打得难解难分,互有死伤。

唐文鹤和朱相如又斗了数十招,仍旧难分难解。朱相如与唐文鹤相比,终归逊在年轻,实战经验不足,耐心不够,久战不下,便要铤而走险,急于求胜,当即剑尖向前虚探,斜斜向左刺出,直逼唐文鹤的小腹,这一式是太极剑法中的第五十一式“玉女探花”,剑尖似虚而实,似实而虚,一式之中含了九种变化,将唐文鹤罩于剑式之中,唐文鹤看他剑法精妙至斯,不由得脱口赞道“真好剑法!”他虽然品行不端,但对精妙的武功却是由衷的欣赏和赞叹。

他一连用了武当剑法中的“高山仰止”、太乙剑法中的“胸有成竹”,又用了玄真剑法、伯阳真决中的数式来化解,但仍未摆脱朱相如的剑式包围,眼看便要伤在朱相如剑下,恍眼瞥见朱相如双脚踩在屋顶的边缘上,心念微动,脚下用劲,顿时将朱相如脚近的屋脊震断,他连续踩了三脚,每脚均有千斤之力,每踩一脚,玄机宫大殿的屋脊便断掉数尺,朱相如脚下的屋脊一断,脚步略歪,刺出的剑式准头便偏了毫厘,高手过招,往往便在这毫发之间,朱相如剑式微偏,唐文鹤乘机脱出他太极剑圈的掌控,长剑直挺,竟尔奋力反击。

唐文鹤一旦得了先机,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一举将朱相如击败,然后制服。手中长剑如蛟龙入海,掀起了狂风巨浪,向朱相如扑去,朱相如处于被动之势,被逼得连连倒退,这一来,玄机宫屋顶便可遭了殃,唐文鹤身上发力,脚下加劲,每击一剑,均使出了十分的气力,唐文鹤是正是进击,朱相如是斜飞闪避,双足只掠过屋瓦,故而屋顶上的瓦片九成被唐文鹤踩碎,在两人激斗的劲风带动之下,哗啦啦直往下掉,不时能听到瓦砾摔落地上的破碎声。

眨眼间,朱相如便退到了屋顶的飞檐之处,再退便从房顶掉下,若在平时,便是有这般的三倍之高,他一定轻轻跃下,不费吹灰之力,现在被强敌狠逼,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不用说提气用力施展轻功,一旦踏空摔下,唐文鹤再乘势追杀,非受重伤不可。

朱相如无暇多想,两脚的后半只脚掌已经悬空,危急时刻,少年时苦练的扎马功力此时发挥出异乎寻常的效用。只见他脚尖前勾,紧紧钉在飞檐的边缘数寸之地,整个身体凌空,手中长剑太极剑法施展开来,抵挡着唐文鹤排山倒海的攻势。

唐文鹤剑招层出不穷,如长江巨浪滔滔不绝,原来以为可以稳操胜券,不料朱相如竟有如此神通,心中又惊又妒,杀心顿起,脚下再一用力,一股暗劲涌到,将朱相如立足的飞檐震断,朱相如便如断线风筝似地从房顶仰面摔了下去,唐文鹤如影随形,纵身而下,长剑直指朱相如胸膛,想要将他一剑刺死。

眼见朱相如便要不幸,忽听一人大喝一声“是哪个贼子如此大胆,敢毁了我玄机宫的房子?”这一喝宛如夜空霹雳,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余音久久回应不息。



四六 滇西剑气(16)

随着这一声暴喝,只见一个白影从大殿一侧斜飞而出,宛若一缕轻烟,那白影左手一长,手掌轻轻在朱相如背部一推,将他从斜剌里推出,右手执着一把长剑,剑光闪铄中,只听数声轻响,已然将唐文鹤刺向朱相如的剑招尽数化解。

朱相如经白影一推,斜飞而出,唐文鹤攻来的压力顿解,略一提气,身子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抬着一看,只见唐文鹤和那白衣人已经斗在了一起。两人以快制快,都是剑术高手,夜空下两条人影如鬼似魅,两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绵绵不绝。那人和唐文鹤相较其剑术毫不逊色。

朱相如心中纳闷,心想“这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高手,若非他救了我,我恐怕受了重伤了。”心中想着,只暗暗盯着两人打斗的情形,凝劲蓄势,一旦那白衣人不敌,便要出手相助。

这时璇规三人联合玄机宫弟子将唐文鹤的党羽杀得四散奔逃,众人追杀了一段,看到敌人逃得远了,这才陆续赶回。万山豪师兄弟刚刚折返,看到和唐文鹤相斗的白衣人,均不禁失声叫道“师父!原来是师父他老人家出关了。”

朱相如记起刚到玄机宫时听万山豪说师父玄机子正在闭关,经他们叫喊,这才反映过来“本派被人偷袭,大殿房顶被毁,早有人报知玄机子,他焉能坐视不理?”心想“怪不得他剑法如此高明,与唐文鹤不相上下,原来他就是玄机子。”

万山豪等人心系恩师安危,尽皆凝神观战,满脸关切之色,想要相助,无奈插不上手,只有着急的份儿。

唐文鹤适才与朱相如大战了一场,和玄机子不多时便过了五六十招,精力损耗不少,突然又冒出来这第一侠剑术高手,对方的剑招剑式,以自己阅历之深,见闻之广,也从未接触尝试过,有几次差点被对方刺中,不由得暗暗心惊。

玄机子和唐文鹤同样的心理,心想自己隐居天南苦修数十载,满以为剑法可称天下第一,不料一出手便遇到一位剑术高手,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如果今晚我不将他击败,非但在门徒跟前失了脸面,我滇西剑派的声誉也会大打折扣,心念及此,当即剑招一变,由之前的快攻改为慢打,只见他东一剑,西一剑,南一剑,北一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在唐文鹤四周铸了一道剑网,将其困于其中。

唐文鹤此时已知自己的手下和象山七虎溃败逃跑,死伤不轻,是剩下自己一人独撑大局,心中不禁也有几分慌乱,加之对方剑法怪异,生平仅见,之前和朱相如恶斗多时,元气已经大损,现在渐有招架抵御不住。

又斗了十余招,此时天色已经破晓,金鸡初唱,唐文鹤势孤力单,无心再战,当即狠刺两剑,这两剑凝聚了他毕生功力,一剑指向玄机子面门,一剑刺向他的丹田,剑劲势挟劲风,玄机子不敢轻怠,身形向后飘了数尺,然后向上跃起身形一折,这才将唐文鹤的两招杀着化解避开。

唐文鹤伺机跃上房顶,哈哈大笑道“今晚大爷不陪你们玩了,改日再战!”说着几个起落,便去得杳无踪影。众人见到他恶斗多时,身法还如此利落,武功之高内力之厚,令人不禁咋舌。

玄机子看到唐文鹤逃走,也不追赶,身形一晃,便落到了地上。万山豪、陆山英、陈山杰等人赶紧快步上前,跪下叩头道“拜见师父,若非师父及时出手,今晚玄机宫危矣!”

玄机子微微点头,命他们站起身来,然后打量着朱相如四人。晨曦之中,朱相如看到玄机子银须白发,长髯飘飘,双目微陷,鹰鼻阔口,一袭白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看长相气质,不似中土人氏,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万山豪急忙向几人作了引介,玄机子听到朱相如和璇规是武当弟子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至于秦桑若是公主身份,魏重山的“复明会”公子身份,玄机子听后连眼皮都没有抬。

朱相如抱拳躬身道“适才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若非如此,在下怕是凶多吉少。请受我一拜。”说着便跪了下去。玄机子也不阻拦,只微微一笑,待朱相如拜过之后,才道“既为武当高足,却不以名门自居,正派对自傲,年轻人如此,倒是难得。”朱相如道“武当门规严谨,我派弟子人人如此,最是正常。”又道“前辈剑术通神,在下敬佩不已。”

玄机子道“两百多年前,你们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孤身创派,苦心孤诣,累代经营近百年,终于使武当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尤其是太极拳和太极剑法,在江湖上更是鼎鼎大名,有独占鳌头之势,老朽一生极少服人,可对张真人,我是实心诚意的敬仰。所以,数十年来,我效仿先贤,在腾冲创立了滇西剑派,虽不敢和武当此等年代久远、根基深厚的名门大派相比,也算有点小小的功德,我原以为当今世上除了少林、武当掌门之外,其余人殊不足道,不料今晚不遇则已,一出关便碰到两个后进高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刚一说完,身形一晃,趋近朱相如身前,左手便去抓他的肩膀,朱相如没料到他说动就动,还在好端端说着话,突然之间便袭向自己。玄机子这一抓又快又疾又准,拿的是他的“肩贞穴”,朱相如微微将身一扭,向左向外一挫,左手向外拂出,径自去拂玄机子的“内关穴”,玄机子翻转左掌,闪电般去拿他的手腕,朱相如右掌挥出,去斩玄机的“清冷渊”大穴,他所施展的正是太极拳法中的“手挥琵琶”一式,玄机子身形一晃,又退回原地。两人变招兔起鹘落,出招拆招,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事,两人的手掌身体跟本没有碰触,招式都是点到即止。一个进攻一个拆解,瞬是便过。

玄机子哈哈一笑,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太极拳法名不虚传。你适才所用的这招‘手挥琵琶’,多年前我曾见过,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拳法中的精髓了。”众人这才明白,玄机子是在试探朱相如武功的深浅。

朱相如抱拳道“岂敢岂敢,晚辈不过是学得武当太极拳法的皮毛,前辈夸奖,晚辈受之有愧。”玄机子一摆手,说道“你不要谦虚了,老朽我最不喜欢虚情假意那一套,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最恨的便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朱相如应了声“是。”心想“这老头口直心快,并不如传言中的难以相处。

这时天色已经放亮,玄机子命人收拾了战死之人的尸身,本派的入棺埋葬,唐文鹤的党羽拖到后山荒野之中挖坑埋了。这一战滇西剑派死了三人,伤了三十余人,唐文鹤的党羽死了五人,受了重伤逃脱不了的有六人,其余受了轻伤的均拼死逃走了。安排妥当后,玄机子率了朱相如一众进入偏殿之中,玄机宫大殿房顶已经被毁,万山豪已经命人加快修葺。

那偏殿便是玄机子闭关之所,玄机子闭关三月修练本门内功,到得深夜,忽听外面杀声震天,闻得隔壁大殿屋顶之上有两个人正在过招,他内力深湛,耳力极好,一听两人过招的动静,便知是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不多时,又闻得屋顶嚓嚓碎裂,知道是有人潜运内力将屋瓦踩碎,这玄机宫大殿是他一生积蓄所建,最是引以为傲,现在被人毁坏,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从偏殿中飞身而出,恰好看到朱相如被唐文鹤逼下房顶,于是便出手将他救了。

众人在偏殿分宾主落坐,万山豪等人因有师尊在场,不敢坐下,只侍立一旁。玄机子手捋银须,问朱相如道“朱公子如此年轻,便有此等武功修为,是出自武当哪位道长的门下?”



四七 滇西剑气(17)

朱相如略一欠身,说道“晚辈是当今武当掌门荀玉鹤道长的亲传弟子。”玄机子道“荀玉鹤?这名字陌生得很。玉树道长我倒是早有耳闻,怎么他没有任掌门了么?”他久处南缰,平日里闭关修练,很少过问江湖之事,玉树道长过世近十载他也不知,如今荀玉鹤任武当掌门当然更不知晓。

朱相如面色沉重,说道“我师公已经仙去多年了。”玄机子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对玉树道长只闻其名,从未谋面,听说他的太极剑法已经练到了七八成火候了,唉,可惜无缘见面切磋,可惜,可惜。”说着连连惋叹。又道“和我斗剑的那人是什么来头,他的剑法精绝,不在你之下,也是武当一脉的。”朱相如于是便将唐文鹤的来历、武功等向玄机宫一众讲了大概。

玄机子听完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出身名门,学得一身好本领,却不好好珍惜,为百姓多做好事,却热衷名利,助纣为虐,干些伤天害理之事,更为可恨的是,还做了吴三桂的狗腿子,这次他率人杀进玄机宫,杀死杀伤我门下弟子多名,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下次再碰上,我一定要取他性命,报了此仇。”

朱相如指着璇规说道“刚才前辈提到了我师公玉树道长,这位便是我师公的孙女欧阳璇规,是欧阳家唯一的根苗。”玄机子看了看璇规,说道“噢,这位姑娘便是玉树道长的后人,你爷爷当年的武功名动江湖,是人人敬仰的。这还在其次,听说他是前明旧臣,积极赞成反清复明的。”璇规欠身施了一礼道“前辈是得道高人,我爷爷倘在人世,听你您这番话,也足感欣慰了。”

朱相如听玄机子提到“反清复明”四个字,心中一动,心想莫非这老爷子暗含心思,待我试他一试。当即道“前辈适才提到‘反清复明’,这可是犯了清廷王法的,以后还是少提为妙,否则便会招来祸端。”玄机子冷笑一声“王法,鞑子占我汉人江山,残害我汉人百姓,王法是他家的,与我何干?”朱相如一听有戏,接着又道“前辈独立世外,难道也对鞑子多有不满?”玄机子站起身来,走到东侧的立柜面前,伸手在柜上掀了两掀,只听“吱呀呀”一声响,立柜慢慢转动开来,只见那立柜之后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面容微胖,黄袍玉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众人不知那画像是谁,万山豪和陆山英等人跟随师父数十年,经常看到这个柜子,却从不知这立柜还装有机关,机关后面还有这么一副画像,心中惊疑,却又不敢询问。

朱相如正要相询,却见玄机子恭恭敬敬地对那画像之人拜了三拜。然后才转身问朱相如,说道“你可知这画像是谁?”朱相如摇了摇头。

玄机子道“你们当然不知,这是前明的天启帝朱由校。”众人大吃一惊,朱相如上前半步,颤声道“前辈,你说这画像之人是前明天启皇帝?”玄机子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朱相如又问道“那前辈为何会将天启帝的画像挂在这里祭拜?”玄机子不答,反问朱相如道“你也姓朱,是不是?”朱相如道“对,我的确姓朱。”玄机子道“好,既然姓朱,理当便是汉人。既是汉人,与前明朱家无论如何也扯得上一些关系,你既与吴三桂和唐文鹤为敌,又是武当高足,我相信你不会是奸细。”璇规、魏醒龙、秦桑若忍不住便要说出朱相如的真实身份,朱相如轻轻摆了摆手,三人会意,只得闭嘴不说。

朱相如对玄机子道“请前辈放一百二十个宽心,晚辈绝对不会是奸细。”玄机子道“我本名王玄机,是当年侍奉在天启帝身边的侍卫。”众人听到这里,又大吃了一惊,万世豪师兄弟更是目瞪口呆,师父的来历姓名一直是神秘莫测,谁也不敢轻探,此时经他说出,方才得知。

玄机子又道“当年我只有十七岁,和先帝年岁相当。我们虽是君臣,先帝待我有若家人。我感念先帝的恩德,立誓至死效忠。不料先帝早崩,我心灰意冷,于是便辞去侍卫之职,浪迹天涯。我无亲无故,便独赴天南,隐居于此。因我自幼习武,后遇到名师,得其指点,武功自是大有长进,天长日久,便盟生了独创一派的念头,后来几经周折,我终于在这云峰山建立了玄机宫,成立了滇西剑派。我将名字的后两字作为自己的号,然后将大殿命名为玄机宫,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和经营,时至今日,终有小成。这便是滇西剑派的来由。”

他顿了一顿,又道“后来崇祯皇帝即位,江山没了,被满清占了。我回想起明室对我的大恩,一度曾想出山相助,可凭我一派对数百人之力能做什么呢?所以多年来,我一直寻找适合的时机,联合有识之士行反清复明之壮举。”璇规插嘴道“既然如此,澜沧‘复明会’魏老前辈不是数次相邀共襄胜举,前辈您为何拒之千里之外呢?”

玄机子摇了摇头,道“魏醒龙虽有雄心,谋略却是不足。羽翼未丰,气候不成,便明目张胆打着‘复明’的旗号,如此引人注目,还不成清廷之矢。我不是不想行此壮举,而是觉得太过于冒险,也许还未行动,便先被灭了。”朱相如暗暗点头,心想“果然姜是老的辣,玄机老人深谋远虑,看问题既深又透,确有过人之处。”

玄机子又道“我闻听明室曾有一后人,尚在人世,要把鞑子赶出关外,必须得有一核心人物作为向力,不然江山夺回来后这皇帝该由谁来做,恐怕大事未定,自己人便争得头破血流,届时天下更会乱成一团,遭殃的最终还是百姓。”

众人听得不停点头。秦桑若拍掌道“好啊,好啊。前辈你不是要找明室后裔,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朱大哥吗?”

玄机子一惊,盯着朱相如看了片刻,问道“此话当真?”朱相如点头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岂敢相欺。”

魏重山道“不瞒前辈,这次少主从武当下山前往云南,便是召集明室的旧部,联络有志之士,准备举旗将鞑子驱逐出中原,我父亲原本是少主父皇三太子的臣下,如今我们筹谋已定,前辈不如便加入进来,共同协助少主如何?”

玄机子沉吟片刻,说道“原来魏醒龙是三太子的臣子,这个老朽倒是不知,既然举义之事已成燎原,老朽和滇西剑派弟子又岂能落于人后?”

朱相如大喜道“这么说前辈答应了。”玄机子眼睛一翻,说道“你是少主,兼之人又不错,我不答应成么?”一句话说得众人笑了起来。

朱相如率了众人一同拜了天启皇帝的画像,玄机子将立柜推回原位,重又落座,朱相如道“前辈开宗立派,令人敬佩,不知现下有多少弟子?”玄机子道“我三十多年前开始收徒,数十年以来,徒弟徒孙们在滇西一带总有数百人吧!”万山豪接口道“回师父,现在门下弟子共有五百三十八人。”朱相如道“剑派如此兴旺,联合起来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可喜可贺。现由丐帮牵头,向江湖中各门各派发出英雄帖,拟定于十月初一在滇东神轿峰举办驱满英雄会,届时请前辈率人参加。”于是将准备的详情向玄机子讲了。

玄机子道“届时天下英雄齐聚一堂,更是热闹非凡,老朽我很久很久没有参加这种聚会了,到时我一定要到场见识见识。”

朱相如此行,成功将滇西剑派说服,虽在情理之中,但却是一大意外收获,所以心情异常高兴。席间又和玄机子谈论了一场剑法,玄机子作为一派宗主,对剑法的理解有许多独到之处,朱相如也将太极剑法作了演练,两人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彼此都获益不小。



四八 滇西剑气(18)

四人在玄机宫盘桓了两日,然后告辞下山,到了复明会的腾冲分舵,经魏重山引见,朱相如三人与分舵中人见了面,腾冲分舵的舵主苗再兴早接到了总舵主魏醒龙的信件,知道少主要来,于十几天前便准备好一切恭候。

众人相见,自有一番客套,朱相如以少主身份向众人交待了一应事宜,众人无不凌遵。苗再兴一众见新少主年轻且富有侠义之风,既不因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瞧不起这些草莽,并且文质彬彬,尊重每一个人,是以人人都对他怀了三分的好感,七分的敬意。

朱相如一行将举办英雄大会然后举义一事宣布后,众人都欢呼雷动,将事情安排妥当后,离开了腾冲分舵,四人取路北行,一路北行,到了古永、固东、保山等几个分舵,众人得知少主亲到,又激动又兴奋,朱相如等人将相关事情交待完毕后,这才起程东行,欲回昆明。

这一出来前后便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以来,朱相如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同时也拉拢了不少复明志士,反清复明的声势日渐壮大,可谓是收获颇丰。几人心情大好,璇规和秦桑若更是言笑宴宴,为途中更添丽色。

滇西一带的分舵联络上了以后,魏重山便告辞回到澜沧,和父亲魏醒龙一同筹划参加十月的驱满英雄会一事。

魏重山走后,便只剩下了朱相如、璇规、秦桑若三人。这次西行,收获颇丰,其间几人相互扶持,患难与共,感情与日俱增。秦桑若与朱相如也有婚约,而璇规与朱相如之间的关系却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两人于感情一事本就不是敢爱敢恨,善于表达,因此每当一谈到总是刻意回避。秦桑若大胆泼辣,这一天,三人骑马并肩行使在山道上。秦桑若心中知晓,便毕竟涉及男女之情,感情都是自私的,她也乐得意装傻。

此时正值七月底八月初天气,万物葱笼、瓜果将熟之季。秦桑若将马鞭一扬,说道“朱大哥、璇规姐姐,我想纵马驰程一段,在前面三十里处等你们。”不等两人回答,马鞭一挥,在空中甩得脆响,虚抽两记,胯下马闻皮鞭响声,早惊得放开四蹄狂奔起来,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璇规道“我挺羡慕她这种敢爱敢恨,心直口快的性格,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理会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唉,可惜我怎么学也学不来。”朱相如道“她是彝族姑娘,与汉人当然有所不同。她无所顾忌的性格,好是好,可遇到奸险小人,便容易吃亏上当。”

璇规道“可这样活得开心,活得自在。我们汉人所谓的礼法,条条框框太多,一不小心遇过了界,便要受到世人诸多指责和异样的眼光,实在是令人生厌。”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朱相如道“师妹你一直以来都是规规矩矩,谨遵礼法的,现在怎么会对此提出质疑,你真是变了很多。”璇规道“我此次下山来滇,和桑若相处日久,发觉人还可以这样生活,不必理会世俗眼光,不必理会陋习礼法,和桑若在一起,我受她的影响不小。”

朱相如笑道“这小妮子看来还是挺有魅力的,便连我们武当派高高在上的女侠欧阳璇规也被她所改变。”璇规脸上一红,说道“我看你也变了不少,居然还会和我开玩笑了。”

朱相如心中一动,停了片刻,说道“其实我心中对你是三分敬三分怕,以前在武当的时候,有谷慕风在你身边,武当上下的人都觉得你和他是天生一对,于是我不敢再作多想,不料谷慕风心术不正,自取灭亡,他死了也不也能怨我。”璇规默然半晌,说道“我知道你一直误会我和谷慕风有过情意,其实,其实……”,她说到这里,突然期期艾艾,吞吞吐吐。

朱相如看她晶莹的上齿紧咬下唇,脸色绯红。问道“其实什么?”璇规将头一昂,高声道“我不告诉你。”一扬鞭向座下的马屁股上抽了一记,那马撒腿前奔。

朱相如叫道“师妹!”璇规回头一笑,说道“我去追桑若妹子去了,你慢慢来吧!”朱相如着着她远去的倩影,摇了摇头,想道“姑娘家的心事真是说不准,刚才还好好的呢,说着说着又不说了,一转身,走了。”只得打马沿路追了下去。

到了傍晚,三人来到一个叫白云坝的小镇上。那小镇便座落在一个峡谷谷底,两边群峰对峙耸立,树林茂密。当地人便聚居在谷底之中,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一个镇群,也是滇西往滇东的必经之路。

朱相如等人从昆明来时是从滇东取道滇南,然后由滇南转至滇西,而今返回,直接从滇西往东而行,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三人到了镇上,只见那镇上冷冷清清,街道两旁的房门间间紧闭,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三人心中大奇,秦桑若道“朱大哥,璇规姐姐,你们瞧,偌大的一个集镇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你们说奇不奇怪?”边说边策马到了街心,高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连叫了数声,仍无一个回音,也没有一个人影从街道两旁的房中走出。

此时天色已晚,该镇地势低洼,两边的大山又是高耸入云,整从此小镇便沉入暮色之中,更显得寂静恐怖,除了秦桑若的声音隐隐传来回音外,一切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秦桑若突然感到阵阵寒意袭来,一种恐惧弥漫全身,她不敢再向前走,赶紧策转马头重又回到朱相如和璇规身旁。

璇规对朱相如说道“师兄,我看有点不对劲!”说着将腰间长剑抽出执在手中。朱相如用眼光观察了周遭的形势一遍,低声道“这个小镇的确是鬼气森森,可能会对我们三人不利。要加倍小心。”秦桑若将双手抽出,拿在手中,两柄刀交错一抛,又拿在了手中,说道“好像全镇的人都死绝了,要不,我们先折回去,在路边将就一晚,待明天天亮后再走。”

朱相如沉吟了一会,说道“桑若说得不无道理,不过这样一来,便让那些贼子小瞧了我朱氏子孙毫无胆量。”璇规道“师兄,你已经猜到是谁要对付我们了。”朱相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身形一长,在马背上朗声喝道“有种出来和我真刀真枪较量,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话音刚落,只听哈哈一声长笑,一条黑影从街东的房顶上窜了下来,身形又快又疾,犹如一只巨鹰,落在街心,站定在距三人七八丈远的地方。

只见那人身着黑衣,黑巾蒙面,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里发出的光芒如一只利箭,又锋利又是恶毒。狠狠地盯着三人看了片刻。秦桑若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目光,不由得激伶伶地打了个冷战。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不知怎地,今晚到了这白云坝竟然心生惧意,连续两次想要撤走。

朱相如朝那黑衣人一拱手,说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拦住我三人的去路?”

黑衣人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这一点隔着黑布外人也可感觉得到,然后桀桀怪笑道“你问我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叫我如何回答你?”他的声音又破又尖,如敲破锣破鼓,听上去又是刺耳又是浑沌,令人难受之极。

秦桑若心中泛呕,只得强行忍住。璇规看那人身形语态,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于是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盯着黑衣人看。

朱相如道“既然阁下不肯告知,朱某也不勉强。朱某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今晚便各走各的道,互不相犯,你看如何?”

黑衣人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如枭鸣如狼嗥,半晌才止,只听他说道“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好一句无冤无仇。”他的笑声再次传入秦桑若耳中,秦桑若忍无可忍,高声喝道“住口,你这个混帐。”

说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挺起双刀便向黑衣人砍去。



四九 还魂七剑(1)

朱相如看黑衣人的身形步法,秦桑若远非敌手,她如今贸然出手,非吃大亏不可。

秦桑若听到黑衣人破锣般的嗓音和狼嚎般的笑声便心烦意乱,忍不住便出手攻向黑衣人。她攻势虽快,“逐日刀法”也颇为凌厉,并且居高临下,突然袭击,满心认为可以一击得手。朱相如刚要阻拦,但秦桑若早已经出招,早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见她如风袭来,身形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待秦桑若距他身体将近一尺之时,这才骤然出手。秦桑若施展的是“逐日刀法”中的第八招“夸父逐日”,人在半空,双刀接连劈出八刀,快得不可思议。

黑衣人不闪不避,待刀锋快要及身时,身形微晃,也不见他抽剑拔剑,秦桑若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闷,自己砍出的快刀如同隐没大海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对方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向自己的胸膛。心中一凉,心道:“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

朱相如在一旁早有戒备,他明知秦桑若这一出手如同飞蛾扑火,岂能袖手旁观,便在秦桑若甫一动手之际,他知道自己身法再快,若要跃前救秦桑若,可能还稍晚半步,即便救得,秦桑若也难免要受重伤,于是伸手往怀中一掏,掏出一枚武当的紫云镖来,一甩手便向黑衣人射去。

与此同时,璇规也同样看出秦桑若身处危境,当即挺剑向黑衣人左侧袭去。三人几乎同时袭向黑衣人,黑衣人冷笑一声,他使用的剑法十分奇特,自入江湖以来,每出一招,便夺人性命,从未失手。秦桑若双刀虽快,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了,然后剑锋一转,便刺向她的胸膛,要取她的性命。

忽听一声尖响,一只紫云镖朝着面门奔来,快逾闪电。黑衣人若不闪避或自救,轻者受伤,重者身亡。朱相如甩出这一镖,为救秦桑若,已经用了六分力量。但他与黑衣人初会,无意伤他性命,旨在逼他自保,隙机救回秦桑若。

黑衣人知道厉害,不敢大意,当即剑锋微偏,迎向朱相如发来的飞镖,只听“呛”的一声刺耳铮响,镖剑相遇,火花迸溅,朱相如的紫云镖被磕飞,转向射在街边房屋的窗户之上,而黑衣人手掌也被震得阵阵发麻。

璇规上前相助秦桑若,双足一蹬,一招“燕子掠波”,是武当剑法中的第十七招,长剑便刺向黑衣人的小腹。此时黑衣人刚刚将朱相如的紫云镖磕飞,看到璇规扑了过来,这一剑大有要取自己性命之势,当即两眼眼神大变,直盯着璇规,面部开始抽搐,即便是隔了一层黑布,旁人仍可清楚的感觉得出来。

黑衣人看到璇规长剑向自己刺来,微微一愣,竟然忘记了闪避,璇规长剑已经触及他的身体,看到他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惊,手中的剑式缓了一缓,剑尖将黑衣人衣服刺破,眼看黑衣人要身受重创,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为色所迷,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大仇未报吗?”

这一喝如同晴空霹雳,将黑衣人轰得清醒过来,一瞬之间,便立即一吸气,肚腹向里凹进三寸,璇规的剑便未伤到他的身体,他长剑向右一挥,将璇规的长剑格开,紧接着剑势如光,一剑刺向璇规的咽喉,他这一剑化解的又简单又实用,明明是很繁复的招式,在他手中却变得简单明了,平实大方,但又暗藏数十种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四人出招过招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黑衣人一剑刺向璇规咽喉的同时,朱相如已经如风而至,他左手伸出,搂住秦桑若纤腰,将她带至一旁,接着手中剑一递,将黑衣人刺向璇规的长剑挡开,璇规趁机向后移出两尺,避开了黑衣人的攻击。

这一来,朱相如便正式和黑衣人交上了手,两人都是用剑,黑衣人剑法怪异精奇,生平仅见,其剑法狠辣似乎比唐文鹤还高上半筹,令朱相如奇怪的是,黑衣人身形步法中带着一些武当功夫的痕迹,两人以快打快,须臾之间便过了三十余招。

这时天色已全部黑了,一片月牙挂在夜空,淡淡的光芒从巍巍的山顶上洒落下来,照射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之上。璇规和秦桑若并肩站在街边看两人的打斗,紧张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适才秦桑若贸然出手,差点将命丧了,直至这时,一颗心还怦怦跳个不停。与黑衣人交过手后,她才知道黑衣人的武功高强,足以和朱相如抗衡,璇规也一样,两人都担心着朱相如的安危,故而心都悬得老高。

令璇规迷惑的是,黑衣人的身形举止,还有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更奇怪的是,适才自己用剑刺向黑衣人时,黑衣人明明可以将自己一剑刺死,何以愣了一愣,朱相如这才趁机将自己救开?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这人好熟悉,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武当山上,并不认识江湖上的男子。”

这时朱相如和黑衣人已经过了数十招,两人功夫匹敌,在小镇上的房顶上纵上跃下,从街道上打到房顶之上,又从房顶之上斗到街道之上,从地上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到地上,黑夜中只听见两人清脆的兵器相交之声和呼喝打斗之声。斗到酣处,彼此都觉对方是生平仅遇之劲敌,均抖擞精神努力鏖战。

黑衣人剑招虽然不多,总共不会超过十招,但威力却极为强大,每出一剑一招,均可衍生出许多后着,朱相如起始用武当剑法和他相斗,但发现对方于武当剑法似乎颇为熟悉,他才使出第二招,黑衣人便知道他第二的招的来路,时时抢战了先机,有两次差点被黑衣人刺伤。

朱相如越斗越惊,迫不得已改用太极剑法,太极剑法施展出来,这才与黑衣人斗成平手。太极剑法是剑法中的王者,当世之间,只有朱相如的师父武当掌门荀玉鹤能与之比肩。会的人是少之又少,见过的人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其中的博大精深又怎么能一时半刻了解。斗到一百招之后,黑衣人便渐渐呈现败象。

只见朱相如东一剑,西一剑,剑招出得极慢,有如挽了千斤重物一般,每刺出一剑的威力都将对方压得透不过气来。加之黑衣人内力不如朱相如,朱相如催动体内的无为真气,越战精力越是充沛,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绵绵不绝,如同源头活水。

朱相如和黑衣人斗到一百五十多招时,黑衣人已经败象毕现,朱相如稳打稳扎,太极剑法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剑圈,将黑衣人笼罩于其间,起初剑圈颇大,足有两丈方圆,最后剑圈越缩越小,只有数尺大小,黑衣人被剑圈所困,剑招得不到发挥,形势岌岌可危。

黑衣人虽然处于劣势,但招势不乱,步法不乱,朱相如要想取胜,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此时两人已经斗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是汗透重衫。璇规和秦桑若也看得手心冒汗,浑然忘了外物。

朱相如内力滚滚而出,每刺出一剑,便发出“嗤嗤”响声,黑衣人察觉自己内力不如对方,久斗必败,只有速战速决,当即剑招一变,长剑陡然向朱相如小腹的“气海穴”刺来,这一剑变得突兀,他寻思朱相如内力深厚,气海穴是人体储存内力之所,将他“气海穴”刺伤,内力自然也就散了,朱相如见招拆招,看到对方变招袭来,当即剑一横,手腕一旋,剑柄离手,在手背上滚了一圈,是太极剑法的第三十七式“踏雪寻梅”,将黑衣人的剑身震偏,接着一招“金花落池”,剑尖微颤,抖起五个剑花,宛如朵朵综放的金花,剑花起处,分别点向黑衣人手肘的“阳溪、阳池、内关、灵道、四渎”五处要穴,若被点中,黑衣人的一只手便全部废了,今生休想使剑。

黑衣人未料到朱相如变招如此精奇,大惊之下,为了保住用剑之手,被迫将右掌一松,任由手中剑落下,迅速将手缩回,避开了朱相如的剑招,待剑落下几寸,左手倏然伸出,抓住下落的长剑,又与朱相如斗在一起。

原来他左手用剑灵便轻盈丝毫不亚于右手。

朱相如暗暗叹服他的大胆和机警,看到他左手剑展开来威力丝毫不减,不由得暗生相惜之心。问道:“阁下一身好武功,朱某佩服得很,可否告知名姓,师承何门何派,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成为好朋友?”

黑衣人一言不发,左手运剑,剑剑刺向朱相如要害,相逼甚紧,朱相如一疏神之间,竟被他逼退了一步,黑衣人又将劣势扳回,朱相如只得凝神应对,已经无暇再和他说话。

五O 还魂七剑(2)

黑衣人左手剑使得出神入化,大出朱相如的意料,两人不多时又战成平手。朱相如的太极剑法可谓独步江湖,当今之世,单以剑术而论,能和他过上百招的人屈指可数,不料黑衣人竟然和他斗了两百招以上,仍未露败象,不禁暗暗心惊,寻思:“江湖中剑术高强之人我都有所耳闻,但从这人的剑招和剑式看,我竟然看不出他师承何派,看来江湖之大,卧虎藏龙,不可小看任何人。”越想越是惕然,慢慢静下心来,沉着应战,太极剑法的威力慢发挥到极致。

太极剑法的精髓在于一个“慢”字,心静则慢,慢则稳,稳则实,实则坚,坚则强,强则胜。朱相如手握长剑,犹若握有千斤之物,一招一剑,慢得出奇,黑衣人则相反,剑光霍霍,每出一招,都有破石开山之力,虽然他的剑势强劲,但在朱相如剑力的牵引下,剑招的威力却丝毫不能奏效,每出一招,都是泥牛如海。

黑衣人久战不下,渐渐焦燥起来,足尖一点,突然向斜窜出丈余,朱相如剑圈本将他罩住,但黑衣人武功只是逊他一筹,黑衣人窜出战圈,又在他的意料之外。剑招缓得一缓,只见黑衣人早已经到了璇规和秦桑若面前。

双姝正摒息看两人激斗,哪里会料到黑衣人突然脱离战圈,到了近前,只见黑衣人手中长剑一伸,便刺向秦桑若胸膛,秦桑若慌忙举起手中双刀抵御,璇规见状,挺剑向黑衣人刺来,欲救秦桑若。

黑衣人这招本是声东击虚之计,秦桑若武功与他相差甚远,双刀刚举起,黑衣人忽然步伐一变,脚下似乎没有移动,便到了璇规身前,璇规剑刚刺到一半,只举虎口一热,手中长剑早被黑衣人击飞,她只感到肩膀上一麻,原来黑衣人早已经点中了她的“肩井穴”,黑衣人长剑一搭,搭于她的脖颈之上。紧跟着右脚飞起,脚尖踢中秦桑若胁下穴道,又将秦桑若制住。这两下兔起鹘落,速度快极。

朱相如刚刚飞身赶到,看到璇规被他制住,脸色大变,说道:“你不要伤害她,有什么事我一力担待!”黑衣人阴森森一笑,破声道:“这么说你是在求我了?”璇规叫道:“师兄,你堂堂明室后裔,怎么能求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千万别求他!”黑衣人眼中闪过一缕痛楚之色,涩声道:“你甘愿为这小子而死,你就这么喜欢他?”

璇规道:“你要杀就杀,休得废话!”朱相如道:“你放了我师妹,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黑衣人森然道:“任何条件?”璇规叫道:“相如师兄,你不能如此傻,万一他叫你永远为奴为仆听命于他,又万一他命你自尽,难道你也要答应他。”秦桑若也在一旁叫道:“朱大哥,万万不可,你何等身份,怎能听这恶人的命令?”

黑衣人眼神剧变,喝道:“你找死。”左手一扬,一掌向秦桑若劈去。他与秦桑若相距丈余,这一掌劈空打去,掌力惊人,一旦劈中,秦桑若非毙命不可。

一旁的朱相如见状,喝道:“贼子太过狠毒!”左掌扬起,运劲一掌劈出,不过他这一掌却是击向黑衣人劈来的掌力。两股掌力在空中相遇,相互对碰,朱相如的掌力将黑衣人的掌力击得从半道变了方向,击在了秦桑若北边的一株树上,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株径约尺余的树干被从中击断,哗啦一声倒折在地。

秦桑若吓得花容失色,朱相如身形一晃,到了他的身边,但掌将她的穴道拍开。便在这当口,那黑衣人已经抱着璇规的腰身,一跃跃上房顶,接着跃到了房后。原来他知道朱相如武功高强,只得引开他的注意,这才能将璇规趁机掠走,又是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

朱相如解开秦桑若穴道,只一眨眼之间,黑衣人便挟着璇规上了房顶,便知道上当。当即跃上房顶,举目一看,只见四周空空荡荡,唯有缺月当空,暗影寂寂,哪里还见得着黑衣人的影子。

朱相如骂道:“好狡猾的狗贼!”又四下里逡巡了一遍,仍是不见一个人影,只得重又跃到街心。秦桑若奔了过来,问道:“朱大哥,璇规姐姐呢?被那恶贼掳到哪里去了?”朱相如道:“这黑衣人狡诈得很,玩了个虚招,并且他的轻功也很高,我上房顶时,他已经逃得不见了影子。不过我看他对璇规并无恶意,璇规应该暂无性命之忧!”秦桑若着急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朱相如道:“我们先进这些房中查看一番,是否能找到一些线索。”说着走到街边的一间房前,在门前高声叫道:“有人吗?”连叫了数声,并无一人回应。秦桑若走到走前,举掌朝门上一拍,刚一拍上,只听那门“蓬”地一声便倒在地上。秦桑若被吓了一跳,说道:“这门此等不经事,一拍便坏?”等细看时,原来那门的门栓门柱早已经被人毁坏,一旦被外力碰到,便立即倒了。

两人走进房中一看,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只见房中横躺了三具尸体,两老一少,一个仆在地上,面朝下,两个却仰面朝天,口大张着,想来是刚张嘴叫喊,便被人杀了。秦桑若乍见尸体,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倒退了两步,两手紧紧抓住了朱相如的胳膊。

朱相如轻轻对她说道:“别怕。”向房中走了数步,然后俯下身来,用手探了探尸身,此时有微光从大开的门框中照进,那三具尸体已经冰凉僵硬,显然死去多时,再看每个人脖颈上都有一条极细的伤口,均是被人用剑割断喉咙,只不过那人剑术太高,速度太快,若不留心,暗夜中几乎看不到伤口。

朱相如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人好快的剑法,看来一定是那黑衣人所为。”两人又接连查看了隔壁几户人家,房中人都被杀害,死状和伤口都是一模一样。死人当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不论老幼,一律杀了。

秦桑若凄然道:“这人好恶毒的心肠,好歹毒的手段。”朱相如道:“只怕这镇上的人都遭了他的毒手了。”秦桑若道:“朱大哥,这黑衣人是什么来路,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无辜之人,又为什么要拦杀我们?”朱相如道:“我也不知,可能是黑衣人为了对付我们,又生怕消息泄露,于是杀了整个镇上的人,又可能他为制造更加恐怖的气氛,先给我们来个下马之威。总之,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想起了一个人倒和黑有人有几分相似,但那人已经死了,不可能死而复生?”

秦桑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朱相如陷入沉思中,并未回答。思索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秦桑若见他奇奇怪怪的样子,问道:“什么可能不可能?”朱相如对秦桑若道:“没什么,桑若,我们走吧!”两人重又来到街道之上。秦桑若道:“朱大哥,房中的尸体怎么办?”朱相如道:“我适才查看了另外几户,并未见到尸首和流血的痕迹,显然是镇上有一部分已经逃走,并未被全部杀死,等恶人走了,他们自然会回来替死去的人料理后事的。”

秦桑若道:“璇规姐姐落在那恶魔手里,我担心她的安危,朱大哥,我们得赶紧去救她。”朱相如道:“那黑衣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她劫持了璇规无非是要将她作为人质,暂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顿了一顿,说道:“这人为了对付我们,居然血洗了整个镇上的居民,其手段也太过歹毒恶辣了。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秦桑若道:“这恶人武功如此高强,又用黑巾蒙着面,剑法又怪异,便连你也猜不透他的来历,这其中必有重大的阴谋?”

朱相如道:“阴谋?”秦桑若道:“对,阴谋。一定有重大的阴谋。”朱相如道:“不管他有阴谋还是阳谋,当务之急要将璇规救出来?”秦桑若道:“到哪里去救?”朱相如道:“刚风我恍眼瞧见那人掳着璇规往东北方向走了,我们便朝东北方追去就行了。”秦桑若道:“事不宜迟,那就赶紧走吧!”两人展开轻功,往东北方向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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