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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偃之歌》 第一章 师徒 “唔……” 感觉到喉口如火烧般的疼痛，莫韬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艰难地偏过头，但见左肩之下空空如也，自然也没了任何知觉，不由得苦涩一笑。 他环顾四周，顿时脑海中雷霆轰鸣，身形更是为之陡然一震。 这是一片被热浪所扭曲的空间，天空也被染成了火红色。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熊熊烈焰包裹着的断壁残垣。爆炸塌陷之声自四周传来，成为了这片炼狱之地的主旋律。 这！这里是？！ 莫韬瞪大了眼睛，急忙翻身坐起。他喘了两口粗气，极力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便下意识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竭力狂奔而去。 也不知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跑了多久。终于，他在那被热浪所包围的中心，一片断壁之下，发现了自己寻觅多时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美妇，满身的尘土与污秽却是遮掩不住那张姣好的面容。她怀中搂着一个小襁褓，正焦急地朝着远处不住眺望。 莫韬心下不由得一松，张嘴欲喊，却发现怎么也呼不出声。他急忙冲美妇挥了挥手，奋力加速赶了过去。 美妇随之也发现了莫韬，冲他微微一笑。然而就在这时，冲天的烈焰自美妇身后突然迸发而出，瞬间便将她吞噬了进去！ 莫韬身形一僵，随即睚眦欲裂：“不——” 下一刻，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又是……梦境么？” 莫韬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房间，一切如旧。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将额上的汗珠抹去，这便翻身下床，向门口走去。 “嗯？” 就在他指尖仅差一丝便要触到门板时，莫韬忽然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他想都没想，扭身一脚踹向门板，自己则是立马借力向后飞退。 哐当一声，居室的门被踢开。 而几乎同时，就在莫韬适才所站之处的地面上，赫然多出了数支短箭。此刻箭头已然没入地面，尾部还依旧微微震动着。 莫韬眉头一挑，环顾四周，不见再有其他动静。他轻嗤了一声，这才凑近仔细端详，只见那些短箭尾部除了粘有箭羽外，还带有一些细小的弯钩。 这种弯钩一般有两种用法。一是附带来某些东西，比如信件之类的小物件。不过就算莫韬瞧都没瞧门框上的发射机栝一眼，也明白这些短箭的目的必非如此。 一来这些细钩上本就没附带任何东西。二来细钩隐于箭羽之间，不细看根本不易察觉，其材质也决定了钩身的锋利程度，轻而易举就能刮破人身上的衣物。三来细钩与箭尾之间的嵌接，还带有分离弹射回收的设计。 很明显，这是想要从他身上带走某样东西了。 “将暗器的弹射轨迹隐藏进阳光中么……”莫韬砸吧了两下嘴，不咸不淡地评价道，“完成度还凑合，就是想法太天真太普通了。没道理这般小瞧老夫吧？”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径自走出居室。 院子里没有人。在他房间的正对面，院子的另一头还有一间居室，居室旁边则设有一个小工坊，其间的大铁炉里炉火正旺，显然是经年不熄的。而在两居室之间，院门正对着的正厅门窗紧闭，莫韬见状，不觉微微点了点头。 他再次环顾了一圈院内，便不假思索接连借力几个跳跃上了屋顶。可还没待他再度审视四周，心头警报陡生，赶紧强行扭动身子向侧方跌出。 而几乎就在同时，屋顶上的瓦片自动次第揭开，无数如之前那种粘有弯钩的短箭应声飞出，齐齐射向莫韬。 莫韬心中暗呼一声大意。对战时抢占高点十分重要，但这一点对方也十分清楚，自己早应提防其反过来利用这一点的。 不过嘛—— 他轻哼了一声，仅存的右掌拍向屋顶，再次借力让自己的身体加速飞退，同时顺势大臂一挥，带起一阵隐有音爆的骤风，卷向逼入近前的那些短箭。 短箭来势汹汹，但甫一触及这阵骤风，却皆如抖筛糠一般颤动了两下，便无力倒飞了出去。 见此情状，莫韬却是心里一咯噔。 还是虚招？！ 这一波攻击看似凌厉，却并没有蕴含多少变化，不难化解。可这样一来，却在这极短的一瞬里把自己逼入了无处借力的窘境。 他想都没想，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两枚乌黑发亮的小卵石，随即便以一种奇特的手法朝自己身后弹掷而出。 从单掌借力，到挥臂击落短箭，再顺势向身后射出卵石。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感觉不出是临时起意见招拆招，倒像是有条不紊，一气呵成一般。 但他还是没能逃过被腰间传来的一股巨力砸向屋檐，狠狠地摔了个结实的下场。 “啊呀！” 不过与此同时，一声惨呼随之从莫韬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人从屋顶滚落而下，摔进院子里的闷声。 莫韬闻声，挣扎着撑起上身往房下探了两眼，又急忙埋头瞅向自个儿腰间。但见一把钥匙依旧好好地被系在那里，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回望院子里正揉着自己胳膊艰难站起的青年，莫韬明显还有些气不过：“宁乐你个臭小子，想阴老夫？再练个二十年吧！” “……您老人家能先站起来再逞强吗？” 被唤作宁乐的青年不住地揉肩，看来是吃痛不轻，龇着牙回怼道：“而且之前可是说好了，老莫你只能躲闪和防守，不能还击。瞧瞧小爷这胳膊被你打得，啧啧，伤筋动骨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妖魔同泣呐！这你都坏了规矩了，怎么说也该算咱试炼通过了吧？” “少在那儿卖惨。” 莫韬回敬了宁乐一对大白眼儿：“那两粒墨石顶多让你脱臼，自个儿正回来就成了。就这也能叫做还击？不过是老夫下意识间的自卫反应好吧！若是较真，你早被打成筛子了。” 宁乐闻言，一脸的不服气：“诶诶，堂堂偃道大家，不至于玩不起吧？” “嘁，咱们彼此彼此吧。” 莫韬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左袖：“老夫瞅着你布置的那些机关，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日间能仓促完成的。可这条左臂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就在昨日出了故障，而今天你便趁着老夫少一条胳膊的机会发动了奇袭。解释一下？” 第二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面对莫韬的质疑，宁乐吹起了口哨。 “哼，若非今日老夫少条胳膊，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哪能让你小子钻了空子，沾到老夫半片衣角？嘶，可怜老夫这腰哟，臭小子下脚真是没个轻重。” 宁乐两手一摊：“你那偃甲臂养护不善年久失修，恰逢昨日实战演练对抗激烈，出点小毛病有什么好奇怪的。” “去你的养护不善年久失修，臭小子还有脸提这茬？” 莫韬气得跳脚：“老夫近来好几次想要给自己的左臂做保养，你不是霸占着工坊不挪窝，就是抢先一步把家中备下的材料消耗了个一干二净。这不，修理偃甲臂的材料今日晚些才能送来，你敢说这些不是你提前计划好的？” 宁乐一脸肃穆：“作为一名立志成为全大陆最杰出的偃师的有为青年，常年驻留工坊怎么能叫做霸占呢？那是大偃师之魂在指引小爷我不断钻研进取，我总不能虚度年华，辜负您老人家二十年来的谆谆教导吧？” “就你，还有为青年？最杰出的偃师怕是没戏，脸皮最厚的倒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哪能啊，您老人家这不还松柏长青着呢嘛。” “哼，接着贫。” 莫韬不为所动，掏出腰间的那把钥匙扬了扬：“不管怎样，反正这钥匙如今还在老夫手上，这场试炼就不能算你通过。” 宁乐一急：“若不是刚才你公然玩赖还击把小爷打下来了，那钥匙现如今还能留在你那儿？” “那你小子算计老夫左臂的事又怎么算？咱们之前有约定过还得让你一条胳膊？” “这能是一回事嘛？小爷凭本事坑的你，有能耐你别中计啊！” “嘿！老夫把工坊让给你，材料也优先让你取用，到头来还成了老夫的不是。”莫韬气得哭笑不得，“那老夫再问你，事先咱们有约定过，这次试炼中若老夫出手还击了又怎么算吗？” “……不是吧你？” 宁乐一脸的难以置信，痛心疾首道：“你能不能有点身为一代偃术大师的矜持啊？自尊啊！自重啊！五讲四美三热爱啊！都被你扔进炉子里给融了吗？” “老夫要那些虚头八脑的玩意儿干什么？”莫韬不屑地撇了下嘴，“就算退一万步，老夫这也是凭自个儿本事耍的赖，有本事你咬我？” 宁乐愕然无语。 莫韬得意洋洋。 “不是，老莫你别太过分啊。” 宁乐一个脑袋两个大：“当初是谁在小爷面前言之凿凿，说什么‘偃术一道，博大精深。越是精研，越发能体悟自身之渺小。非行万里之遥，博闻广识，不可小成’？” “嗯。”莫韬点头，“是老夫说的没错。” “小爷曾问过你，何时咱才能下山，入世游历。”宁乐又道，“你让小爷我先静心凝练偃灵力，直至偃灵力充盈体内，自成循环再说。” 偃灵力，顾名思义，便是偃师们自身修习，用于沟通操控偃甲的一种能量。在遇到偃甲本身储备的能源耗尽，或需要加大输出功率，亦或是想要发动偃甲的某项特殊功效等情况时，偃师通常就会动用自身偃灵力作为补充。 严格意义上来讲，只有成功凝练出属于自己的偃灵力蕴于体内者，才能算作是一名真正的偃师。 之前莫韬一挥袖便将那些短箭卸力倒卷了出去，用的便是偃灵力外放的法子。而利用被偃灵力磁化加速后的墨石击退宁乐，同样是对偃灵力的一种应用。诸如此类的技巧被统称为偃技。因其多为对战时使用，故又被称作战偃技。 当然，莫韬之前施展的，只能算是最为基础的一类战偃技了。 “不错。”莫韬闻言点头，“寻常偃师充盈偃灵力于己身时，大都已年逾二十。而你这臭小子刚年满十一，便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体内大周天。十三岁，偃灵力充盈体内。虽说这多得归功于老夫的经年调教，还隔三差五便上山下海去给你淘换灵药奇珍，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小子还算有点儿天赋。” 宁乐白了莫韬一眼：“小爷那时本以为，自此便可天高任鸟飞。谁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他一脸不忍回忆当初之色，泣血控诉道：“接着，你便让小爷在下山之前，把书房里的所有书籍全都研读一遍！” “理论知识很重要的嘛。” “妈耶，那些入门启蒙也就罢了，图志工具类的大部头典籍也不在话下，异闻杂学还可用于闲暇时聊作调剂，各大小偃道流派提出的假说猜想中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可那些缺章少页的残本你让小爷我怎么读？尤其是那册译本，叫什么来着，量子力学？说是什么天外文明留在大陆上的遗珠，原本翻译得就狗屁不通，居然序章一过直接就跳到第七章，再然后就只剩个结语了，你居然叫小爷我把它一字不漏给背下来！这也能叫量子力学量力学？背这种天书有意义吗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了！正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这可是当年无心城主对这部巨著的亲笔批注。虽然老夫这儿只有正文的第七章，可保不齐哪天你就能寻到其他章节不是？” 莫韬打断宁乐强调了一句，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不是，这怎么就翻译得狗屁不通了？老夫觉得很清晰明了啊……” “清晰明了？就那文风，就那翻译腔？” 宁乐摆摆手：“算了这不是重点。行吧，不管怎样，最终小爷还是把那糟心玩意儿给背下来了。可居然这都还不算完！之后你又让我自行设计制造偃甲，修炼战偃技，通过你设计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奇葩试炼，还要平稳度过青春期……” 他直直地看着莫韬：“终于，你答应小爷我这次是最后一次试炼了。然后你准备玩赖不让小爷通过？” “呃……”莫韬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心虚。 听起来好像是有些过分哈？ 宁乐没有再说话，只是就这么盯着莫韬。遭到无声控诉的后者干咳了两声：“那，大不了，之后老夫绝不再出手还击了呗……” “嗯？”宁乐眉头一挑，“意思是，想要通过试炼，小爷还必须得把钥匙搞到手咯？” 莫韬慢悠悠地点头：“没错。” “那接下来总要立个规矩了吧？”宁乐无奈道，“你要是再违约出手还击，该怎么算？” 这回莫韬倒也干脆：“那就勉强算你通过试炼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宁乐再次确认。 莫韬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老夫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能说话不算数？” 宁乐：“……” “不过臭小子也别高兴得太早。”莫韬哼道，“晚些时候老夫便去修复左臂，不会再给你捡便宜的机会了。” “哦？” 宁乐闻言，却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此的话，小爷还是现在便来取了那钥匙吧。你就待在那里别动。” 说话间，他再度跃上屋顶，向莫韬走去。 “笑话，你叫老夫别动老夫就乖乖就范——”莫韬见状，立欲翻身而起，却不料忽地身形一僵。 “哇咔咔咔！” 眼瞅着莫韬的脸色黑了下去，宁乐终于忍不住叉腰大笑了出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三章 麒麟臂了解一下 “臭小子你算计老夫！” 感受到此刻腰间才传来的阵阵无力的酥麻感，莫韬略微一想，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抹了一把身下的屋檐，灰尘下露出一抹银色。 他又反手抹了一把之前被宁乐踹了一脚的后腰处，手上立刻沾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不由得暗道一声果然。 “嘿嘿。老莫啊老莫，咱们相依为命二十年，你是怎么想的小爷能不清楚？” 宁乐来到莫韬身旁蹲下，脸都快笑歪了：“怎么，认为屋顶上的机关都被触发过了，所以这里最安全，就索性趴在这儿只冒个脑袋出来，假意跟小爷我唠嗑，实际上还在寻着其他机关呢吧？” “你个败家子！事先偷偷在屋顶上刷了一层散子银，又在自己的鞋底抹了一层聚子金的粉末。你那一脚，把聚子金抖落到了老夫身上。老夫顺势趴下利用屋檐做掩体的时候，游子金银之间的相互作用就击穿了老夫体内的偃灵力周天！” 莫韬聪明反被聪明误，恨得牙痒痒：“这种手段生效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你便将计就计陪老夫聊天……但偃师体内周天有异，一般立马就会被察觉，更何况是老夫——你个臭小子！你把老夫暖床用的暖玉换成了龙核炎晶？！” 宁乐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干笑道：“其实，看你这个把月都没怎么休息好，经常盗汗做噩梦什么的，小爷还是挺不忍心的……” “你！”莫韬瞪大了眼睛。 “不过这么久你都没想过要检查下自己的床榻，小爷就想着是不是借这个机会给您老人家提个醒？” 宁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语速也快了几分：“您不是常教导咱嘛！身为偃师一定要注意细节一丝一毫的异样和差错都不能放过。” “……”莫韬的心情瞬间恶劣到了极点。 宁乐也识趣地闭嘴，小心翼翼观察着莫韬的表情，同时一只手却悄悄摸向了他的腰间。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莫韬。但现今他体内偃灵力紊乱，想要理顺后运力挡开宁乐那只偃灵力蓄势欲吐的爪子，至少还需一刻钟。 当然，也不是没有强行冲破腰部那一团乱麻，立刻出手的法子。可此刻宁乐就在身旁，他若这样做，自己会受点暗伤那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会伤及宁乐。 宁乐受伤莫韬倒也不担心，哪怕是缺胳膊断腿，只要脑袋别摔坏了他都能治。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若他此时伤了宁乐，自然也就得算是违约反击了。 想到这里，莫韬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直至钥匙到手，莫韬也并未再给他闹出什么幺蛾子，宁乐始终小心提防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笑嘻嘻地拿着钥匙在莫韬面前晃了几下：“老莫？” 莫韬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去。 “老莫~~”宁乐再次把钥匙举到莫韬眼前。 “好了知道了晃什么晃！”莫韬不耐烦地吼道，“还不赶紧送老夫回房！” “噢。”宁乐乖巧地背起莫韬，几个起落将其送回了居室。 瞧着屋里的床榻，还没等莫韬开口，宁乐便十分自觉地飞马上前，从床板下的角落和缝隙中依次抠出了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红色晶石。 莫韬好气又好笑：“你倒是挺能学以致用。这曲复抑灵阵本是用于控制偃灵力磁场的输出功率的。你用龙核炎晶布阵，让其能量释放趋于平稳，倒是将暖玉的特性模仿了个惟妙惟肖。” 不如此，又怎能瞒得过你这成了精的老家伙？ 宁乐心中暗自得意，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莫韬搀至榻上躺下，这便悄悄退了出去。莫韬没理会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才闭上眼默默开始运功。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莫韬睁眼，翻身下床。 “臭小子给老夫滚过来！”吼声震天，预示着某位老偃师准备秋后算账找回场子。 “老莫你这么快就完事啦？”居室房门应声而开，一脸戏谑的宁乐探了进来。 莫韬正欲发作，却见一金晃晃的物件被宁乐抛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瞧，却是一条粗壮的偃甲左臂。 “快试试趁不趁手。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小爷这便拿回去改。”宁乐鼓励道。 莫韬瞧了眼这涂装浮夸的偃甲义肢，又看向宁乐：“你新做的？” 宁乐摇头晃脑地介绍道：“新鲜出炉的黄金万应麒麟臂贝塔六点零威力加强版，简称麒麟六·加，整体运行功率高达四阶，比起前作大幅提升了整体强度和耐磨损性——” “早就做好了吧？”莫韬仔细打量起宁乐的新作，不咸不淡地问道，“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宁乐脸不红心不跳：“主体部分确实完工有几日了，这不还要对磁力场和机栝嵌接做最后的调试嘛。” “老夫就知道。四阶的小破烂儿……罢了。”莫韬小声嘟囔着褪去上衣，将偃甲义肢接在了左肩下。偃灵力暗吐，一阵短暂的机栝运转声随之响起。 “表面这层花里胡哨的，是万应精金？”莫韬看着自己的新左臂，尝试着抡了抡，又握了握拳。 “既要保证耐磨损性，又要不影响偃灵力的传导，万应精金自然是最佳选择。”宁乐点头。 “然后为了控制整体重量，主材就只能用龙鸟木了吧？”莫韬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新臂竟是比衣袖粗了一大圈，压根套不进去。 宁乐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威力加强版嘛，自然是要粗大一些的，看上去也更威武霸气不是？” 莫韬懒得揭他的短，倒是十分干脆地将整只袖子给扯了下来扔掉：“补充动力源你用的什么作主材？” “就一块寒铁磁石。”宁乐答道，“您老人家偃灵力深厚，现今小爷手边能用的材料里也没有什么可与你本身比肩的，索性便放弃高性能的动力源，追求一下偃灵力的储备容量。” “设计倒也合理……总算是没白教你。” 莫韬缓缓点了点头：“如今你的偃术，确可称得上是入门了。” 宁乐眼睛一亮。这评语能从这位对偃术挑剔严格到偏执程度的老头子口中说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 然而还没等宁乐咧开嘴，莫韬的声音陡然又狰狞了起来：“老夫实在是好奇，你这又是万应精金，又是龙鸟木的，再加上之前那些价值不菲的游子金银，还有龙核炎晶……老夫不曾记得咱家有矿啊，你从哪得来的这么多钱财？” 宁乐表情顿时一僵，有些心虚地退了两步：“那个，之前你不是说过嘛，只要小爷我解得开你那千幻锁，里面的东西就都归了小爷来着……” “不老实交代是吧？” 莫韬闻言就笑了：“就你那点儿道行，还想解开千幻锁——” 话到一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直直地盯着宁乐：“你真解开了千幻锁？” “算，是吧？”宁乐大感不妙，干笑着再退两步，“大概？” 莫韬眉心拧成了一团，就这么默默看着宁乐沉吟良久，终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起身，这便向屋外冲去。宁乐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只觉眼前一花，拦了个空。 “得，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的。”宁乐认命地耸了耸肩，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宁！乐！！！” 下一刻，屋外便传来了几欲震穿耳膜的怒嚎。 第四章 磁阵引天 大约九千年前，一位偃姓木匠体恤农户们劳作辛苦，遂制造出了能快速收割庄稼的简易器具，被公认为机关术的起源。 后世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将此等机关术称为偃术。能够灵活运用偃术之人，则被称为偃师。史学家们更是将偃术初现的这一年，定为了天偃历元年。 之后又过了三百多年，利用金石铁木打造而成的战甲和护具，首次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极大幅度地减少了士兵的伤亡。 但为了对付这些战甲护具，杀伤威力更为巨大的机关武器紧随其后应运而生，随即起到了决定战局的巨大作用。 这些性能不俗的攻防器具，就此被统称作偃甲。 此后的数千年里，战场便成了偃甲不断改良演变进化的温床。从简易的手持机关武器，到能载人疾行军的自走战车，甚至到后来内部构造精密繁复，战力不俗且悍不畏死的偃甲人，无不左右着当时战争胜负的走向。 血肉之躯的士兵，竟是渐渐淡出了战场的主舞台，转而成了为偃甲服务的后勤编制。势力之间的较量，一时间竟几乎变成了单纯比拼各国偃甲性能和产能的比赛。大陆也正是在此时，正式被更名为天偃大陆的。 而老关山，只不过是大陆北部边陲绵延的山岭中，毫不起眼的一座。还是亏得山脚下有个名唤老关镇的边陲小镇，这才捎带着得了个名字。 在老关山的半山腰处，有个朴实的农家小院。这便是宁乐与莫韬两人隐居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此刻，院内正厅的门已被打开。门边上，小心翼翼探出了半个脑袋的宁乐正偷偷打量着厅内。 正厅之中安放有一大气古朴的石案，案上设有一祭龛，上面供着两座牌位。石案之下的石柜门此刻已被打开，其内木条钢片等零件散落，除此之外却是再无他物。 立于柜旁的莫韬，此刻脸色那叫一个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宁乐有些心虚，仔细观察了莫韬好一会儿，这才壮着胆子故作大咧地嚷道：“我说老莫你至于么，不就稍稍借用了你一点儿私房钱嘛，以后小爷自会还你。” “这是钱的问题吗？” 莫韬指着那堆零件，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我的小祖宗，老夫是让你去解锁，不是拆锁！” “效果都差不多嘛！”宁乐打着哈哈摆手道，“您老人家再把它给拼回去不就成了？” “你倒是自个儿把它拼回去试试？” 莫韬实在没忍住赏了他一记暴栗：“老夫叮嘱过你多少回了，这磁阵引天术虽经老夫这二十多年来不断改良，是威力无匹不假，但终究仍是个不成熟的偃技，操控难度高风险系数大，若非搏命之时切忌使用。你倒好，就为了炸毁一个锁芯里的磁力牵引核心，竟然冒这么大的险！” “富贵险中求嘛。”宁乐嘟囔道，“再说，这不也没出什么事么……” 莫韬瞪了他一眼：“这次算你运气好，核心被破坏的时候没有发生爆炸，不然你至少也得躺上三五个月！要是运气再差些，你这刚出炉的偃甲臂就可以留着自己用了。” “这么夸张？不就是个锁芯里的小核心吗？” 宁乐心有余悸地砸了咂舌，讨好地笑道：“您老人家先消消气。回头待小爷掌握了千幻锁的制作方法，做个新的赔你呗！” 莫韬冷冷一笑：“好啊，希望你在看过了原材料清单和制作图纸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宁乐一愣：“几个意思？” “哼。”莫韬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作罢，摇头叹道，“早知你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却还是拗不过，将这个偃技传授给了你，现在想来倒是老夫的过错了。” “喂喂，这可是你花了半辈子功夫才开发出来的绝学。不教给小爷，难道你甘心把它带进棺材，让这么强大的偃技就此失传吗？” 宁乐拍拍莫韬的肩膀：“放心吧，磁阵引天的窍门小爷多多少少也领会了个七八成，施展的时候牺牲部分威力，没那么容易伤着自个儿的。你就等着咱把它彻底完善，发扬光大吧。” “你还是先把现有的研究成果吃透了再来说大话吧。” 莫韬冲他撇了撇嘴：“不过话说回来，这磁阵引天术的优化改良遭遇瓶颈，一定有某个关键的点被老夫给忽略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慢慢想，这种事急不来的。说不定哪天你突然受到什么启发，灵光乍现，然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宁乐枕着双臂慢条斯理道：“况且，磁阵引天从外部引动内部，又自内部伤及整体，施展门槛低，成长性卓越，偏又无视外部防御，威力巨大。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经是超一流的水准了。这样的偃技，施展起来难度高一些，风险大一些，虽算瑕疵，但也算合理吧？” “嘿，可老夫偏就不满足！” 莫韬傲然一笑：“老夫所追求的，可是偃道的极致。只有那些庸才，才会稍比旁人强上一星半点儿，就开始自鸣得意不思进取。” 宁乐心中对莫韬所言一百个赞同，嘴上却是问道：“那所谓的偃道极致，究竟是个怎样的境界？老莫你见过？” 莫韬闻言，眼中忽露追忆之色：“……曾经，整个大陆都认为无心城主便是偃道的极致了。虽然他自己矢口否认，我们却只道他是自谦。可后来才发现，诚如他所言，那仅仅是我们认知内的极致罢了……不过即便是那样的境界，也绝非如今大陆之上其他任何一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宁乐不禁咂了咂舌。 在他心目中，莫韬的偃术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而莫韬本身在偃术上那也是极其自傲的。 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那这所谓的“认知内的极致”是得有多恐怖？ 无心城主，那座曾屹立于天偃大陆中心的偃道圣城——天偃之心的主人么…… 哪怕是在他已陨落二十载，圣城也早已在偃殁之难中化为废墟的今日，这个名字依旧是所有人心中的传说。 可惜，此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代偃师，自己是无缘亲眼瞻仰他的英姿了。 “好好磨练自己吧。” 看见宁乐眼中的神往之色，莫韬揉了两把他的脑袋，笑叹道：“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第五章 密室 “哎呀知道了，小爷的发型！”宁乐躲开莫韬的手，“可老莫你自己也说过，想要成为偃道大家，一味地闭门造车总是不行的嘛！” “怎么，翅膀硬了？真想单飞？”莫韬眉头一挑。 宁乐搓手，讪道：“要不，你也同小爷一道下山去呗？” 莫韬微微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头：“老夫随你下山？” “对啊！”宁乐忙不失迭地点头，满眼期待。 “给你做保姆还是打手？”莫韬不上当。 “看破不说破啊！你这样多没意思。” 宁乐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跃跃欲试道：“试想一下，偃术大师莫韬重出江湖，败尽天下高手，再度卷起一场腥风血雨。小爷我作为您老人家唯一的亲传大弟子，岂不是可以在天偃大陆上横着走？” “你想得倒美！” 莫韬笑骂道：“如今天偃大陆上人才辈出，百家争鸣，有谁敢说自己无敌于天下？老夫瞧你怕是在深山中潜修日久，有些自大了吧？看来还真是时候，让你入世去长长见识了。” 宁乐本还撇着嘴，可听到最后却是一怔，随即眼睛瞪得老大：“老莫你刚说啥？” 莫韬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是许你下山游历一番，瞧瞧你这德行，有点儿出息成不？” “噢耶！”意识到莫韬真的就这样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宁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莫韬宠溺地看着如此激动的宁乐，不禁哑然失笑：“你我交情二十载，在这花花世界面前，也不过如此了。” “哪能啊！”宁乐急忙表态，“小爷我会经常回山来看你的啦！关爱空巢老莫，人人有责嘛。” “别贫了。从小到大就没个正形。”莫韬最终还是没忍住赏了他一记爆栗，“既然决定了要走，那有些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你了……随老夫来。” 宁乐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老莫还真是心疼咱，这是要传给小爷一些护身宝贝了吧？以他那性子那实力，一般的玩意儿怕是拿不出手吧？想想还真有些小期待呢。 莫韬领着一脸兴奋的宁乐回到自己的居室，上前打开了自己的衣橱，又在衣橱壁上来回鼓捣了一通。 一阵细微的机栝声响起，莫韬的床榻随之缓缓向一旁移动，将隐藏在其下方的一道石门暴露了出来。 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宁乐并不感到惊奇。家中藏有这么一个密室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为了尊重一下某老男人的隐私，宁乐并没有进去过。 只见莫韬将右掌按在了石门上，深吸一口气，掌心偃灵力暗吐，石门随之滑开，露出了通往下方密室的石阶。 宁乐偃术道行还谈不上高深，但毕竟跟在莫韬身边多年，见识还是有的。刚才莫韬移开石门看似轻松，实际上使用的却是解千幻锁一般无二的手法。 若非对偃灵力拥有相当程度的控制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至少宁乐自问还差得很远。 看来这并非只是一块普通的厚重石板呵。 莫韬冲宁乐示意，这便自顾自地走下了密室。宁乐不敢怠慢，急忙也跟了上去。 只见莫韬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原本漆黑的密室便亮堂了起来。 宁乐三两步下到室内，发现空间并不宽敞，除了正中的石桌上放有一木匣外并无他物。莫韬用下巴指了指木匣：“喏，打开瞧瞧吧。” “里面是啥宝贝？”宁乐咽了口唾沫，满心期待地来到石桌旁，却发现这只是个普通木匣，不禁微微一愣。 存放得这么草率？感觉和这个密室的画风有些不搭啊。有些纳闷的宁乐打开木匣，发现里面存放着不止一件物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吊坠项链。宁乐拿起项链打量了一番，微微皱眉：“这链子貌似只是很普通的银链，不过这个坠子……唔，感觉很微妙啊……里面住着个老爷爷？” “那是个偃甲。”莫韬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个答案让宁乐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能让莫韬如此小心藏于密室中的，自然多半都与偃甲脱不了关系。至于意料之外嘛—— “老莫你确定？这算哪门子的偃甲？”有些疑惑的宁乐不禁拿起坠子，再次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是一枚卵形的金属坠子，约摸两指节大小。其材质看上去十分特殊，宁乐无法将其与自己所知的任何材料相匹配，想来多半是数种奇珍熔炼制成的复合材料。 至于这个坠子的做工，则着实令宁乐不得不由衷赞叹。虽然他久居深山，但毕竟有莫韬倾囊相授，自然看得出这枚坠子从里到外采用的可是层层镂空雕花的设计。表面的雕花难度不高，但越往其内部，雕刻的难度便成倍增长，最核心部分的雕刻，业已属于微雕的范畴。 但是，这分明就只是一个观赏用的饰品嘛！ 作为一个偃甲，可以没有华丽坚固的外壳，可以没有灵活百变的机关，因为偃灵力的存在，它甚至可以没有内置的能源供给。 但是，它却绝对不能没有能量的传导回路。 这个坠子美则美矣，未设有内置能源也无伤大雅，可偃灵力的传导回路在哪？ 莫韬当然也看出了宁乐的疑惑，却依旧一言不发。 宁乐瞅了他一眼，抿抿嘴，随即闭上了眼睛。一股热流自他心脏涌出，顺着经脉来到掌心，然后透体而出。宁乐掌中的坠子立刻悬浮了起来，微微颤抖着发出阵阵蜂鸣。 “奇怪。” 良久之后，吊坠再度落回宁乐手中。他睁开眼睛，目中疑惑之色更甚：“说这玩意儿不是偃甲吧，它对偃灵力反应却异常强烈。说它是偃甲吧，可偃灵力又无法将其激活，输入的能量几乎全都迅速逸散掉了，完全搞不懂这玩意儿究竟有何用处……该不会，这还只是个半成品吧？” “不，这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偃甲。”莫韬一口否定了宁乐的猜测。 宁乐有些怀疑地瞅了莫韬一眼，又再度将目光放回到这枚古怪的吊坠上：“这玩意浑然一体，也没预留有拆卸孔……老莫你就直说了吧，这到底是什么？” 莫韬：“宁弦偃心。” “好名字。”宁乐十分敷衍地夸赞了一句，又急忙问道，“做什么用的？” “老夫不知。”莫韬摇了摇头。 “你逗我呢！”宁乐脸一黑，“这不是你做的？” “老夫自问无此能耐，造不出如此偃甲。”莫韬再次摇头，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 宁乐奇道：“连你都——不对啊，那你怎敢笃定这就是个偃甲？” 莫韬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木匣。宁乐扭头一瞧，从中拿出了第二件物事。 这是一册，准确来说应该是半册书籍。书沿装订处被撕扯掉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看出这只不过是书的后半册。而且就这后半册的边角处，也有不少部分已被烧毁，看不清字迹。 “粘合剂配方？偃甲设计图？这是……战偃技？！” 宁乐随手翻阅了几页，音调却是越来越高：“这是某位前辈高人的研修手札？可惜只是残本……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躲起来的吧？” 莫韬没有回答，而是提示道：“你直接看书的最后。” 宁乐依言翻到书最后那部分，发现尽是一些复杂到令他眼花缭乱的偃甲设计图。而且很明显，这些都不过是手札主人的随笔，所以图纸也记录得十分凌乱随意，涂改之处也不少，对于现在的宁乐来讲无异于天书。 而在最后的最后，则只有一副图。宁乐一瞧便知，这才是莫韬想要他关注的内容。 因为图中所画不是他物，正是宁乐手中的这枚吊坠！在图的左下角，赫然写着“宁弦偃心”四个小字。 看着这幅图，宁乐沉默了良久，这才抬头看向莫韬：“没了？” “没了。”莫韬点头。 宁乐哭笑不得：“就一副图，一个名字，既没有内部构造设计图，也没有说明简介，还能更草率一点吗？” 莫韬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吊坠，还有这半册笔记，都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第六章 拜别 “爹娘的遗物？！”宁乐讶然。 莫韬的语气渐缓渐冷：“你母亲把这些东西交给老夫时曾言，宁弦偃心是你宁氏一族的传家至宝。虽然除了材质特殊以外，老夫也没能瞧出此宝究竟作何用处。或许只有在宁氏族人手上，它才能显现威能吧。” “可适才你也瞧见了，这玩意儿在小爷手上也没闹出啥奇怪的动静啊？”宁乐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手中的宁弦偃心，不禁皱起了眉头。 “或许，还需要某种特殊的偃技手法才能激活吧？” 莫韬若有所思道：“只可惜当年情况危急，你家家学绝大部分都遗失在了圣墟之中。如今你学会的这点皮毛，无法激活宁弦偃心也正常。” “偃殁……”宁乐呢喃道，“老莫你真的确定，那场浩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莫韬双拳紧握：“老夫已经锁定了嫌疑最大的那几人。放心，离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 宁乐缓缓点头，眼神也凛冽了几分。 莫韬将宁乐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就算查出了真凶，你也切莫冲动。那几人中即使是最弱的那个，同老夫相较也差不了多少。” “放心，我又不傻。”宁乐勉强笑了笑，“先得活着，然后才能报仇的道理小爷懂得。” 莫韬微微颔首：“以你的天资，只要能潜心修炼偃术，不怕等不到手刃仇人的那天。” 宁乐没有再接话，抿了抿嘴，拿起木匣中的最后一样东西：“这又是？” “哦，那是你娘把你托付给老夫时，你所用的襁褓。” 莫韬的语气再次彻底低沉了下来，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就一块薄毯而已，本身倒没什么特殊的，留着……给你做份念想。” 宁乐轻抚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薄毯，手指有些不自觉地微颤：“二十年了，只不过是有些泛黄，保存得这么好……谢了，老莫。” 莫韬没有说话，只是抄着手转过了身去，良久之后才用喑哑的嗓音艰难道：“如今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了老夫一桩心事。走吧。” 说罢，他便径自离开了地下密室。 ----- 翌日。 “爹，娘，儿要出远门了，今后就不能时常给您二老上香了。儿一定会成为全大陆最厉害的偃师，为二老报仇雪恨，重振宁氏门楣。” 宁乐最后看了一眼爹娘的牌位，转身又冲着莫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从昨夜起就几乎面无表情的莫韬忽觉视线有些模糊，赶紧仰头望向了屋顶。待他稳住情绪再度低头时，发现宁乐正扑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咳！”莫韬清了清嗓，叮嘱道，“在外面要多看多学，虽不必妄自菲薄，但也决不可自大自满。” “知道知道。”宁乐赶紧点头。 “偃器虽利，但终究还是死物。世间最为可怕之物，是为人心。” 莫韬想了想，又道：“一个人出门在外，遇人遇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又不是小说主角，就算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也不会有谁会平白无故就掏心掏肺对你好的。” “嗯嗯！”宁乐再次点头。 莫韬继续说道：“还有，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师承。莫韬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若是突然还魂，怕是会引起某些人的警惕。” 宁乐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你已经说第三遍了！” “因为这很重要。” 莫韬瞪了他一眼：“为防止有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你走之后，老夫也会离开此地，至于去哪暂时未定。你也不必刻意寻老夫，若有见面的必要，老夫自有办法找到你。” “是是是。”宁乐不耐烦地说道，“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没？” 莫韬沉默半晌，大手一挥：“滚吧。” “啊？哦。”宁乐迟疑着起身，“真没什么要说的了？” 莫韬点头：“没了。” “那我真的走了？”宁乐死死地盯着莫韬。 “……”莫韬皱眉低喝，“有屁就放！” “嘿嘿。”宁乐搓手讪笑，“老莫你看，下山游历花销多大啊！既要考虑衣食住行，还要购买各种各样的偃甲材料。可怜我身上就几件自制的低阶偃甲，这些年来为了制作和维护它们，也没攒下多少钱财。您看……” “哦——”莫韬故作恍然大悟状，缓缓点头道，“说起来，老夫倒是为你备有些许积蓄……” “我就说嘛！”宁乐顿时两眼放光，“亏得小爷提醒你吧？都是些啥好东西，赶紧拿出来让咱开开眼呗。” “你听老夫把话说完。” 莫韬摆了摆手：“本来嘛，老夫是打算等你要入世游历时，便将存放于千幻锁里面的积蓄一并交给你的。不过现如今千幻锁已毁，里面的钱财也已被你挥霍一空……” “哈？”宁乐傻眼了。 莫韬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所以你还是自力更生吧，少年。” 这老家伙绝对是成心的！ 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偃师，就算清心寡欲隐居多年，手中可控的资源又岂会如此寒碜？ 你真当小爷不知道，山下老关镇上那家偃器商行的幕后老板是谁？ 宁乐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狰狞：“不至于这么狠心吧，老莫？” “呵呵，你猜？” “俺家老莫不可能这么吝啬！” “你再猜？”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会。不过还好，忍得住。” “……” “装可怜也没用。你是下山去历练的，又不是去度假。” 莫韬用下巴指了指宁乐背上的包袱：“家里能用的偃甲材料都让你带走了，要是这样你还混不下去，那就别做偃师了，趁早回山里来种地吧！说起来，上回你做的那个什么全自动铁犁耕牛还挺好用，说不定你还真能凭此当上小地主出任土老财迎娶小娇妻走上人生巅峰，想想是不是有点小激动——喂，你就这么走了？提醒你一句啊，好生保管宁弦偃心，里面就算没有老爷爷，说不定也会蹦出个田螺姑娘倒贴给你当媳妇儿啥的——” “你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啊拔旗专业户！” 门外传来宁乐渐行渐远的声音：“自个儿保重吧你！想小爷了就来寻咱，没啥不好意思的。” “臭小子！老——” 莫韬还想喝骂两句，却只觉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宁乐奔跑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才轻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如你们所愿，乐儿他，终于长大了。” 望着堂中那对牌位，莫韬轻声呢喃道：“二十年……二十年了啊。还好这些年一直有乐儿陪着我，不然那该是何等煎熬……如今，交代给我的事，我也已经做到了，那接下来……” 双鬓已白的偃师，翻手拿出了一张泛着碧色金属光泽的面具，将自己鼻子以上的面部全都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朦胧的泪眼迅速变得清明，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如古剑出鞘一般，变得凛冽了起来。 第七章 初抵天锻堡 辽阔的天偃大陆上，有一条自西向东的大河，是为偃江。 偃江蜿蜒而行，将整个大陆一分为二。其支流遍布大江南北，被视为大陆的命脉。 而在偃江中游，最大的冲积平原之上，盘踞着一座恢弘的城市。在其中央，一座巍峨的城堡拔地而起，犹如擎天巨柱，直通霄汉。 每当雷云密布之时，一道道闪电携天地之威，狠狠地劈向堡顶，却从不曾伤其分毫。 天难之，天锻之。 这便是天锻堡之名的由来。 起初，立于这片平原上的，只有孤零零的这座城堡而已。可不久后，大量人口迁徙到这里定居，城市建筑渐渐向外铺开，很快便形成了规模。 由此，城市被分为了内城和外城。 外城没有城墙，预示着它继续扩张的无限可能。而这样的城市设计也引领了一代风潮，自此之后的新兴城市，尽皆一改过去高墙配护城河的古板设计，变得更加开放，同时也融入了更多偃甲技术元素，被当世的建筑师们称作“新现代型城市”。 不过作为新现代型城市的“鼻祖”，天锻堡倒还保有一些“古典城市”的元素。环绕城西与城南的偃江边筑有长长的江堤，以防洪涝。 南堤之下，是号称全大陆货运吞吐量最大的天锻码头。而被长提拱卫在其内的，则是占到城市面积一半以上的商业区。 而具有传统古典美的天锻堡内城，则独指城中心被围起来的城堡区域。这里，就是当世偃道豪门之一，被称为偃道四极中的北之极，单家的所在。 算起来，自单家人迁徙至此筑起天锻堡，至今也不过区区二十载。 但凭借着水陆运输的四通八达，这个几乎毫无历史可言的新兴城市，却已在堡主单天锻的治理下，完成了数次城区改造和扩建，迅速成为了大陆上最为繁华热闹的几个商业重镇之一。 尽管宁乐早在各类情报中了解过了这座城市，但当这宽阔的街道，喧嚣的市井，以及不远处高耸的城堡出现在他眼前时，那股发自内心的震撼之感依旧久久不能平息。 “难怪老莫建议小爷第一站就来这天锻堡，诚不欺我啊。” 不过…… “有些奇怪啊。”宁乐不禁皱了皱眉。 虽说如今偃术普及，偃师在大陆上并不鲜见，但自进入天锻堡城区后，这一路行来，单是他能确定其偃师身份的，就不下六七十人。 天锻堡闻名于世，主要是因为发迹于此的偃道巨擘单家，其次则是因为云集于此的商贾。 而今城内偃师人数如此之多，聚集程度如此之高。若是常态的话，怎么以前从未听人提起过？ 他想得入神，不经意间便迎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宁乐急忙抬头。 “我说你这小子，埋着头冲个什么劲儿呐！”对面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挎着一个大皮包，正揉着额头龇牙咧嘴道。 宁乐自知理亏，汗颜道：“没事吧？” 中年男子瞧了宁乐一眼，撇嘴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碍事。” 宁乐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遇上什么难缠之人。他点点头，再次向对方致歉，这便准备离开。 “诶诶，小子留步！”不料，中年男子却又叫住了他。 宁乐回头，疑惑地看向对方。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宁乐一番，这才慢条斯理道：“第一次来天锻堡吧？” “呃……”宁乐迟疑地点了点头。 “偃师？”中年男子又道。 宁乐一奇：“大叔您不是偃师吧，怎么看出我的底细的？” “嘁，这天锻堡之中，还有我智刀先生不知道的事么？”中年男子抄手傲然道。 哼哼，刚才相撞时，这小子包袱里传出了墨石相碰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这个时候，带着墨石出现在天锻堡，看样子又不像是做买卖的，那不就只可能是偃师了嘛。 不过看这打扮，怕是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想到这儿来撞大运的穷光蛋偃师吧。 “那……”宁乐一脸尴尬，“大叔有何指教？” “叫我智刀先生就行。”中年男子从他的大皮包中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向宁乐递了过去。 一头雾水的宁乐接过卡片一瞧，见只是一张普通的木制名片，上面清晰地刻着几行小字： 智刀信息传媒咨询管理中心，主营信息咨询，广告运营，散布流言，出轨调查，代为出席家长会，某游代练排位上分等业务。价格实惠，童叟无欺，详情请咨询步智刀主任。联系地址…… 这主营业务越说越过分了喂！最后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内容混进去了喂！ 最过分的是，这家伙居然姓步？ “姓步怎么了？咱老步家可出了不少名人！”步智刀抗议道，“我最喜欢的美女作家就姓步。” 满头黑线的宁乐将名片递还了回去：“大叔你好大叔再见。” “诶诶小子别走啊！”步智刀见宁乐要走，连忙拉住他急道，“你也是来参加选拔的吧？我这里可是有选拔赛的第一手情报，助你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绝对物超所值啊！” “选拔？”宁乐盯着步智刀眨巴了两下眼睛。 “对啊，选拔！”步智刀一脸真诚地望着宁乐。 空气骤然安静。 然后两人同时讶然： “什么选拔？” “你不知道？！” ----- 半晌后。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步智刀摊了摊手。 “原来如此。” 宁乐缓缓地点头道：“就是说，天锻堡单家顶不住其他三大偃道豪门快速扩张的压力，也要遴选杰出和有潜力的外姓偃师加入咯？所以如今天锻堡才会有这么多偃师聚集吧。” “小子理解得倒挺快。” 步智刀嘿嘿一笑：“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天锻堡方面也是下了血本，给最终入选的偃师们开出的条件，那简直不要太诱人！什么底薪绩效年终福利自不必说，还有客卿的身份，不断上升的发展空间，以及偃道四极之一那几无穷尽的各种资源！怎么样，心动了吧？” 宁乐微微一笑：“天锻堡公开招募，天下偃师趋之若鹜。而如何才能通过选拔，就成了大伙儿关注的重点。偏偏这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考核的方向内容并无成例可依。所以你们这些所谓的情报贩子，就有生意可做了对么？” “有需求就有市场嘛！咱可是当年第一批迁到天锻堡定居的老人，这内城东墙根下到底有几块砖，那都是门儿清，在单家人面前自然也混了个脸熟。” 步智刀一脸得意：“所以嘛，这外人拿考核内容两眼一抹黑，咱手上却是有不少价值连城的情报！怎么样，要不要来一份？” 说着，他从他那大皮包里掏出了一本做工粗糙的小册子，拿在手中冲宁乐晃了晃。 宁乐瞥了一眼小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的那行小字：“天锻密卷：十年选拔六年模拟？很微妙的名字呢，似乎挺容易令人产生不好的回忆来着。话说，这不是第一次举行选拔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虽说正式选拔这是第一年，可人单家为了这次选拔，肯定酝酿了不下十年对不对？” 步智刀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有关选拔赛的情报全在这里了，二十枚天偃币，不二价！” 宁乐脸一黑：“你怎么不去抢？” 二十枚天偃币，约莫是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用度了。 当然，若是拿去买偃甲材料，宁乐有信心瞬间就把它花个干净。 但是，如今的他囊中羞涩，还指着所剩不多的这点钱过活呢！ 花这么一大笔巨款，去买一个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情报？抱歉，你宁小爷还没这么傻好吧。 “小子此言差矣。你想想，若你凭此成功通过选拔，成了天锻堡单家的客卿，这区区二十枚天偃币，你还会放在眼里吗？” 步智刀拍了拍宁乐的肩膀：“这可是珍贵的第一手情报，自此你便可先人一步，马到功成！二十个天偃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还包邮——诶诶你别急着走啊！这样，我看咱俩投缘，给你打个八折……七五折好不好！” 第八章 绝望的物价 “不说别的，您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倒真是令人敬佩。”宁乐哭笑不得地游览着城中景色。 “那是。” 步智刀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给人打工和自主创业，这主观能动性能一样嘛？” “有道理。” 宁乐敷衍地表示赞同：“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你的情报，你还是另寻其他买主吧。” 步智刀已经跟了宁乐三条街了。一路行来，前者不断推销，后者不住拒绝，却是丝毫影响不了自主创业者的工作热情。 然而，就算步智刀的情报如假包换，价格再给他打个折上折，宁乐也没有与之交易的理由。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进入天锻堡做什么客卿的想法。 小爷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游历大陆的机会，自下山以来，一路节衣缩食筚路蓝缕忍辱负重……咳咳，怎能才到这儿就裹足不前？ 再者，天锻堡乃当世偃道巨擘，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招揽人才，纵有千金市骨之意，但这些所谓的客卿，相对所要承担的义务也绝不轻松。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多好。何苦要给自己找个顶头上司，徒增麻烦？ “小子你是觉得，就算没我的情报，你也定能入选是吧？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盲目的自信。” 步智刀明显会错了意，却是话锋一转：“既如此，如今离选拔赛开始还有几日光景，小子不如到咱家的旅舍下榻怎样？比起城中客栈那可是要便宜不少。” 旅舍？这话倒是提醒了宁乐。 既然是下山来游历增长见闻的，就算他不参加客卿选拔，但这么多偃师齐聚的盛会却是不容错过，必须得去瞧个热闹。 所以，在天锻堡驻留几日势在必行。而这样一来，寻个落脚之处便成了宁乐当下的首要任务。 不过…… “你还经营有一家旅舍？”宁乐哭笑不得，这货的业务范围不是一般的广。 “这是最新的商业模式，大众创业，情报网加——说了你也不懂。” 步智刀抄着手卖弄了一番，这才撇嘴道：“一天只要十个天偃币，包吃住，去不去？” 宁乐脸一黑：“……你到底是骗子还是奸商？” “骗子？奸商？” 步智刀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急败坏道：“这价钱很公道了好吧！不信你去大街上问问，但凡有一家客栈比咱这儿便宜，我请你去我家白吃白住！” 宁乐闻言，心里一咯噔。他瞥了步智刀一眼没有说话，随即径自向街角的一家客栈走去。 客房已满。 宁乐揉了揉鼻头，又寻到下一家客栈。 还是客房已满。 一连找了几条街，所有的客栈都早已没有了空房。 “开什么玩笑？”宁乐指着小二身后空荡荡的客栈大堂，抓狂道，“你这儿冷冷清清的连生意都没有，还能没有空房？” 小二赔笑：“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已经被包下了，暂不接待其他客人……” 宁乐：“……” “要不您去对面瞧瞧？”小二小心地指了指街对面。 宁乐回头一瞧，确实也是一家门脸不错的客栈。 然后他便看见了门口告示牌，上面写着：上房，余一间。每日五十，预存五日以上房费尊享九九折优惠。 打劫啊！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 步智刀得意地冷笑道：“如今的天锻堡，几家最豪华的客栈早就被那些有钱的偃师给包下了。平日里财大气粗的富商老爷们，现都只能住进次一些的客栈。” “是啊。谁叫再过几日，单家的客卿选拔赛就要开始了呢？不过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自己家里腾出一两间空房，做起了临时旅舍生意，不然那些寻常行商就只能睡码头仓库了。” 那小二接茬道：“客官您不妨去民宿区那边瞧瞧？虽然住宿条件差了些，但大都包了三顿粗茶淡饭，一天下来呢收您五六个天偃币。虽然还是不便宜，但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不是？” “五六个天偃币……”宁乐扭头瞥向步智刀。 后者仰头看天，吹起了口哨。 经这么一折腾，宁乐也算是明白了现状。 单家的客卿选拔开幕在即，偃师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天锻堡。出于职业习惯，偃师们大都喜静，其中不乏腰缠万贯之辈，动不动就包下整间客栈，极大地浪费了城中的客宿资源，客栈物价自然也随之暴涨。 然后，宁乐便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以他如今的财力，恐怕只能去码头挤仓库了。 “不至于吧？” 步智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下巴指了指他背上的包袱：“就算你小子身上没几个油水，去市集随便出点儿货，想挺过这几日还不轻松？上涨的又不只是住宿费用，最近偃甲材料的行情也挺不错的。” 是的。因为不清楚客卿选拔的考核内容，这几日天锻堡市集内总不缺一掷千金的偃师在疯狂扫货。一是为自己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二来呢也可起到变相压制潜在对手的作用。 因此，这几日的天锻堡市集中，甚至出现了偃甲材料比成品偃甲还贵的奇葩情况。 只是，难道这就要开始变卖家当了么？作为一名偃师，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还是说能省则省，去码头那边看看？ 宁乐不禁陷入了纠结。 “噢，对了！” 就在此时，那小二忽然又道：“既然客官是偃师，那不如去城西金鳞阁——” “走吧走吧去咱家住吧。” 人家话还没说完，步智刀一把拉住宁乐，急急忙忙就要离开：“给你算个友情价还不行吗？这年头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诶诶你等一下。”宁乐轻松挣脱，回头看向小二，微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二：“就是城西有家大客栈叫金鳞阁，他们那儿啊——” “他们那儿最近每天都有几个免费食宿的名额提供给杰出的偃师们。”步智刀抢先嚷道，“这条情报是我告诉你的，作价五个天偃币，给钱！” 宁乐和小二齐齐白了他一眼。 “算了，这条消息免费，就当交个朋友了。”步智刀悻悻地摆了摆手，又摇头道，“不过嘛，金鳞阁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人家招待的，那可都是大陆上最一流的偃师。就你小子？啧啧。” 宁乐眉头一扬：“哦？那小爷还真得去瞧瞧。” 说罢，他向小二问清去路，这便致谢离开了。 “嘿这臭小子没良心的，这就把咱甩下了？”望着宁乐远去的背影，步智刀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好气又好笑，急忙愤然追了上去。 “我就不信了，你这么个穷光蛋小偃师，还能进得了金鳞阁？” 第九章 闪亮登场 金鳞阁不难寻，不只因为它门脸大招牌高，还因为此时其门前已挤满了人。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拥挤的人群自然难不住宁乐。偃灵力悄然外放护住身侧，他便如水中之鱼般轻松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步智刀紧跟在宁乐身后，也趁机钻了进来。 “唔，今天还是检修偃甲么……”步智刀捏着自己的下巴，故作高深地缓缓点头道。 “检修偃甲？”宁乐一奇，顺着步智刀的视线看向前方。 金鳞阁大门外一侧，众人围出的空地上，一列人鱼外形的偃甲被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虽然隔着如此距离，又看不见其内部构造，宁乐也无法得知这些偃甲具体的功能用处。但仅是瞧那就差没有直接刻上高大上字样的鎏金鳞片浮雕外观，也没人会质疑其高昂的造价。 而此时，有一人正跪坐在其中一件已被拆卸了小半的人鱼偃甲旁，专心致志地鼓捣着什么。他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也略有发白，显然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喏，这就是他们设下的考题了。” 步智刀冲着那些偃甲扬了扬下巴：“金鳞阁的人鱼侍者，霆霄书院出品的服务型特化偃甲。功能强大，构造复杂，一般的偃师别说仿制，连维护修理都做不了。” 他话音刚落，那位鼓捣了半天人鱼侍者的偃师终于颓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旁各类大小零件依旧散落一地，显然是无法装配还原了。 脸色苍白的他想要起身，却是双腿一麻，又一屁股坐倒在地，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一直站在一旁默然旁观的一名中年男子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人上前，扶起了那位偃师。偃师来到中年男子面前，尴尬一礼道：“吴掌柜，惭愧。” 吴掌柜呵呵一笑：“先生可还无恙？” 偃师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便狼狈地离开了。 吴姓掌柜看都没看远去的偃师一眼，而是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朗声问道：“可还有哪位先生，愿意上前来助鄙店一臂之力呢？只要能成功修复一架人鱼侍者，鄙店立便奉其为上宾，自即日起至单家客卿选拔结束止，其在鄙店内的一切花销，皆由鄙店承担。”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却是久久无人越众而出。 吴掌柜又等了片刻，随即便点头道：“既如此，那今日便到此为止——” 宁乐闻言，连忙举起手臂。可他才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人群的最后方便传来了一声叫喊：“且慢！” 众人齐齐回头，循声望去，但见是一俊颜少年。少年衣着清爽干练，朴素却不失格调，单是就这么站在那里，就给人以绝尘之感。 “唔，这小哥卖相还不错嘛。”步智刀跳起来张望了两眼，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还真能修好人鱼侍者。” 宁乐闻言看了步智刀一眼，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身上一丝偃灵力波动都没有，掌心细皮嫩肉的也没有老茧……这连偃师都不是家伙，还能维修偃甲？ 什么时候，评判偃术高低的标准居然变成颜值了？那小爷我岂不是要吊打老莫那厮？ 果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俊颜少年急忙侧身让开，高声道：“我家少爷定可修复贵宝号之偃甲！” “哈？”下巴落地之声四起。 敢情，这位，俊俏小哥，只是，别人家的家仆？ 众人又急忙望向少年身后方向。 一袭金红色的长衫，上面没有一丝褶皱。袖口领口衣角等处，皆有闪亮银丝挑花压边。一双洁白玉靴之上，镶有各色宝石。 珠光宝气，炫彩夺目。 什么？你问此人相貌？抱歉，眼睛都快被闪瞎了，看不清！ “这位……才是正主吗？” “这位，才是正主吧。” “这位才是正主呢……”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甚的议论声。 有些无语的宁乐揉了揉眼，用胳臂肘撞了撞步智刀：“这暴发户什么来历？” 步智刀同样无语。人都没看清，我哪知道他是谁？ 不过终究还是有人对这一身光污染免疫。 “原来是钱公子大驾光临，吴某有失远迎。”吴掌柜上前一步，微微一礼。 “嗯。”一身闪耀的男子微微点头，这便举步向前。众人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目送他来到了那排坏掉的人鱼侍者面前。 一架人鱼侍者的检修后盖被轻易揭开。男子俯身瞧了一眼，很快便开口道：“磁力牵引核心老化，有明显的过载痕迹……周围也有几条传导线路损毁……都是些小问题。” 吴掌柜闻言，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精芒，但他却没有再开口。 钱姓男子略一沉吟，右手向身后虚抬了两下。那名俊颜少年家仆得令，急忙提着一个锦缎裹面的大箱子跑上前去，将其交到了自家少爷手中。 钱姓男子将箱子放在地上，双手迅速连点，很快便解开了箱子上的一系列机关。 箱子应声而开。 “那，那是！” 托宁乐的福站在最前面的步智刀，一眼就瞧见了箱中之物：“不会吧？那是千草三十六械？” “千草三十六械！”四周立刻响起了阵阵惊呼。 “千草三十六械！”宁乐瞪大了眼睛看向步智刀。 “不会错！”步智刀神情激动地叫道，“前些年，千草阁曾往堡里送过一套，当时我有幸远远儿地瞧过两眼，跟这套一模一样！” 千草三十六械，出自号称偃道东之极的千草阁，乃是由其阁主兰芝夫人亲自设计打造的一套偃具，可大幅降低制造维护偃甲的难度，是偃师们梦寐以求的至宝。 不过这样的宝贝，存世量自然不会多，至今公诸于世的也只有七套。而其中有三套还是作为礼器，被千草阁送给了其余偃道三极。 宁乐不曾见过千草三十六械，但莫韬却是几度盛赞过这套偃具，这给宁乐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毕竟莫韬在偃术上十分自傲，从不会轻易夸赞他人。 “拥有千草三十六械，姓钱，还打扮得这么骚包，步伐如此的六亲不认……那就只可能是他了。” 步智刀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指着已经在人鱼偃甲前忙碌开来的钱姓男子叫道：“巫南钱家的四公子，第七套千草三十六械的主人，钱浪！” 第十章 氪金玩家 “什么？他就是巫南钱四！”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人群中再次传出一片议论之声。 唯有宁乐撞了撞步智刀的胳膊：“巫南钱四，那是谁啊？” 周遭顿时一静。 “你不是吧？”步智刀一脸诧异地回望宁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宁乐无谓地耸了耸肩。 “孤陋寡闻也总得有个限度吧？真是服了你。” 步智刀扶额摇头：“巫南钱家可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户，几乎垄断了整个南方的精铁生意。四年前在菁葫谷，就是这位钱四公子，以七千万天偃币的天价买下了这套千草三十六械，顺带还拐了一位千草阁的弟子回家做老婆。所谓的风流倜傥年少多金，就指的是这种人吧。” “懂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嘛。”宁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老莫从未对小爷提及过此人。只是有点儿钱的话，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啧啧，瞧把你给酸的。”步智刀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在他看来，宁乐这样的穷小子，自然是对钱浪这样的人生赢家羡慕嫉妒恨了。 “可惜，人家不仅命好，偃术也不差哟！” 步智刀话音刚落，那边的钱浪便站起了身。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栝转动声，他面前那架人鱼侍者的眼睛也亮起了蓝光。 “成，成功了？！” “不愧是钱四公子！” “唔，意料之中的事……” 围观人群中也响起了一片欢呼，仿佛将人鱼侍者成功修复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样。 “有劳钱公子了。”吴掌柜也走上前去向钱浪道谢，随即又转身对手下人吩咐道，“引钱公子到天字二号房休息。” 人群中立刻射出了好几道羡慕的视线。 然而—— “啧啧，钱多命好小爷我承认。至于说到这位钱四公子的偃术嘛……” 宁乐轻笑着摇了摇头：“与其说是他修好了金鳞阁的偃甲，还不如说绝大部分都是那套偃具的功劳。” 自钱浪掏出千草三十六械开始，宁乐的目光就再也没挪过窝。在观察了片刻之后，他也大致猜到了千草三十六械的设计理念。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莫韬会称赞其为战略意义级的存在。 在制作和维修偃甲的过程中，偃师们常常会遇到需要将细小的零件，安放到狭窄缝隙中的情况。这种工序想要徒手完成自然难度极大，因此偃师们大都会利用造型各异的偃具从旁辅助。 但偃甲的内部构造大多十分精细，尤其是磁力牵引核心处，磁力场极易受到干扰。而世间万物包括人体本身，又或多或少都自带磁场，偃具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避免偃具对偃甲的磁场造成干扰，偃师界通用的做法是利用自身偃灵力，修正体表磁场，并与偃具的磁场相互抵消。 唯有如此，偃具才能以绝对消磁的状态进入偃甲内部进行操作。 但说起来容易，想要长时间精细地控制自身偃灵力却绝非易事。往往一不留神出现失误，偃具磁场随之外放，偃甲核心的搭建就只能从头来过，甚至还可能会发生整个核心直接报销的惨剧。 一般来说，低阶偃甲核心对磁力场纯净度的要求也较低。而越是高阶的偃甲，其核心也就越发娇气，制造难度自然呈几何系数上升。 这就是高阶偃甲造价高昂，且存世量稀少的原因之一。 而千草三十六械，则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难题。 这一套偃具囊括了钻、钩、镊、锤、钳、锯、锉、支架、刻刀等各种造型，其材质也各不相同。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只需无脑注入偃灵力进行激活，这些偃具便都不会有丝毫的磁力场外放。 想要做到这一点，唯有令偃具本身的磁场，在其内部就被完全抵消掉才行。 也就是说，这一套三十六件偃具，实际上每一件都是独立的偃甲，其内部也拥有着完整的偃甲构造体系。而这些偃甲的功能，就是阻止自身磁力场的向外逸散。 这个设计原理虽不复杂，但想要实现……至少现在的宁乐完全没有头绪。 要拥有怎样精细复杂的内部构造，才能让这些细小的偃具，在面对各种磁力场环境时，都能如同偃道大师控制偃灵力一样完美地正常运作？ 这让宁乐不得不暗叹，他在偃道一途上，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相比起千草三十六械的精细神奇，这位钱四公子的偃术就实在是太过粗糙了。宁乐只是顺带着瞧了两眼钱浪修复人鱼侍者的过程，便觉哭笑不得。 若是没有千草三十六械，他面前那架人鱼侍者早就彻底报废了。 同时，为了进一步提高容错率，降低修复难度，这位钱多到没处使的公子哥，还用价格高昂的虹晶，替换掉了原本使用的万应精金作为核心保险膜。 这样一来，这架人鱼侍者的修复成本，怕是快够再去买一架新的了！ “所谓的为了修偃甲而修偃甲，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宁乐轻笑着再次摇头。 身为偃师，不仅要会制作维护，还应该懂得如何催使偃灵力精细操控偃甲才对。因为有便利偃具的存在，而忽略了自身偃灵力的修炼，必将落入下乘。 在他看来，这位钱四公子，不过就是个氪金开挂的主。自小便在莫韬的言传身教下，踏实刻苦地修习偃术的宁乐，对这样的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哟！这位小哥，挺懂的嘛！” 就在这时，宁乐忽觉有人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下意识便扭头瞧去。只见一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抄着手站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瞥着自己。 少女衣着破旧，襟领处已然洗得有些发白，倒还算得上整洁。一对细长柔顺的下双马尾垂过腰际，配上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倒是颇有几分俏皮。 不过这些都不是宁乐当下关注的重点。 或许是因为之前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千草三十六械上，宁乐才对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 但他初到天锻堡，并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即使是忍不住讽刺了钱浪几句，他也把声音压得极低，估计身旁的步智刀都不一定能完全听清。 但眼前这位小姑娘，似乎不仅听清了自己的嘲讽，还听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从她身上逸散出的这点儿可怜的偃灵力波动来看，这位应该还达不到这种程度才对…… “臭，臭丫头？！” 宁乐这边心念刚闪过，终于也发现了少女存在的步智刀，却是陡然面色一僵，下意识退了半步，撞在了身后的人墙上。 第十一章 挑事专精？ 宁乐有些奇怪地望向步智刀：“你俩……认识？” 后者没有答话，但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异样。他干笑了一声：“……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嘁，奇了怪了。”少女白了步智刀一眼，“这条道是你家的？许你到这儿来溜达，就不许本姑娘也来凑凑热闹？” “我——”步智刀还欲再言，最终却是悻悻闭嘴。 少女上下打量了步智刀一番，又瞧了瞧一脸好奇的宁乐，略一思索，美眸中很快便掠过一丝明悟，不由得玩味一笑：“噢对了智刀先生，李婶嘱咐我，说若是瞧见你的话，就叫你赶紧回家吃饭呢！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是不是……？” 步智刀闻言，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两下。他先是瞪了少女一眼，紧接着却是扭头看向宁乐：“小子，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跟不跟我走？” 宁乐撇着嘴，摊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步智刀见状，有些泄气地点了点头：“成，那你自求多福吧……喏，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留给你。” 说罢，他将一物硬塞到宁乐手中，随即便头也不回地钻出人群，很快便没了踪影。 “这？”看着手中的木制小名片，宁乐有些懵逼。这货锲而不舍地跟了自己大半天，最后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似乎……有点怕眼前这姑娘？ “喂！一直盯着本姑娘看什么看呀？”不料对方竟是率先发难。 “噢，没什么。”宁乐干咳了一声，摸着鼻子收回了视线。 好像还真有点儿难对付……咦，不对啊！一开始不是她主动凑过来搭话的嘛？ 少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话锋陡然一转，冲着已半只脚踏过金鳞阁门槛的钱浪努了努嘴：“话说，你也看不惯这公子哥儿？” 宁乐一愣，有些谨慎地看向少女。 少女瞧他这幅表情，忽地玩味一笑：“刚才不是你说的嘛，这钱四只不过是凭借着那套偃具，才能修复金鳞阁的偃甲的。事实上，那家伙的偃术烂透了，不是吗？” 宁乐大汗：“姑娘，你就不能小点声？” “嘁。”少女一脸不屑，“好就是好烂就是烂。怎么，旁人还说不得了？” 宁乐：“……” “再说，这又不是本姑娘说的。”少女扬了扬眉，狡黠道，“一直在这儿偷偷讥讽那个骚包货的不是你么？” 宁乐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我——” “是哪位躲在人群当中，对我家少爷评头论足？不妨现身一见！”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出声的，自然便是最初那位钱浪的俊颜家仆。他两步便来到了围观众人面前，眼神不善地质问道。 空气突然安静。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一起保持沉默就好，对方也不至于硬要追究下去。宁乐虽并不怵这钱家主仆，但却嫌麻烦，故而也只是默然闭眼，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可谁料双马尾少女根本就不嫌事大，立马叉腰嚷道：“谁躲啦？本姑娘一直就站这儿呢！” 宁乐扶额，用看奇葩的眼神重新审视了少女一遍。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投了过来。 “……你？” 钱家家仆瞥了少女一眼，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又出自哪位高人门下，偃术造诣几何呢？” “嘁。”少女撇了撇嘴，“你问本姑娘就得答？你以为你谁？” “怎么，有胆嘴碎，没胆报上名号？”家仆冷冷一笑，“想来姑娘的嘴上功夫，定是要比你的偃术精湛许多了。” “这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少女立马煞有介事地表示赞同，“本姑娘的偃术的确不值一提，估摸着也就只高出你家主子那么一丢丢吧！” 家仆大怒：“你！” “福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家仆身后传来，将其喝止。 “少爷？！”家仆福来看清来人后秒怂，躬身退至其身侧，却依旧怒视着少女。 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近前的钱浪，最终在少女面前站定。 一直在一旁默默看戏的宁乐下意识侧移了几步，想调整角度以避钱浪那一身光污染，不料却是未遂。略一思索，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心头羊驼奔腾，不禁哭笑不得。 钱浪这套骚气无比的服饰之所以华光四溢闪瞎众人双眼，其实并非利用的是光线反射，而是因为其本身就是光源！想来，这衣服表面的材质定是经过了特殊加工，从而能在偃灵力的激发下，自行发出光亮。 ……这就是所谓的至尊氪金会员顶级强化套装特效吧？ 不过这货难道就不知，大伙根本就看不清你人长啥样了好吗！还是说身为富二代，相貌长得太过路人龙套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 总之，我们仍未看清那天所看见的钱浪公子的模样。 “本少爷没有闲心理会那些毫无根据的指责。” 发光发热的公子哥冲少女开口了：“姑娘若只是想一逞口舌之快，那就恕钱某不奉陪了。” “谁说本姑娘毫无根据了？” 见正主到来，少女却是更显亢奋：“就你刚才那一通瞎鼓捣，完全就是错漏百出！” “你说的是钱某修复金鳞阁偃甲的时候？”钱浪闻言，轻轻嗤笑了一声，“愿闻其详。” 少女指了指周遭的围观人群，眯眼微笑：“你确定？真要说？” “就怕你根本说不出什么。”钱浪轻蔑道。 “咯咯，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哟！” 少女从人群中一跃而出，高声道：“暂且不说你那些手法上的小瑕疵，也不考虑虹晶作价几何。咱们就说说你的维修过程吧！连接刚才那架人鱼侍者核心的传导线，用的是怪柳丝裹黑铜芯，布线采用的是上四进下七出的格局。要检修这样的线路，理应先拆卸输入线再切断输出线，以防止偃师和其余偃甲部件被磁力场余波震伤——而钱公子你的做法，却是毫无章法乱断一通。” 一直只是默默旁观这场闹剧的宁乐，闻言也不禁暗自轻笑。这应该算是最为明显的一处错漏了。但凡是稍有些职业素养的偃师，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此话一出，钱浪的身形明显一滞，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只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 “这种常识，我家少爷岂会不知？”代为出声的，是钱家的忠仆福来。 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展开 “我家少爷偃灵力深厚，这么一架民用偃甲的磁力场，怎可能伤得了他？既有千草三十六械在手，磁力场余波必定会被其吸收，我家少爷又何必非要去顾虑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风险？” 听到这番说辞，宁乐心中不免一乐。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刚才钱浪身形那一僵，却是把他自己卖了个干净——这货压根就没考虑过这茬吧？ “……成，本姑娘就当钱公子只是想偷懒，而不是素养不济吧。” 那少女倒也不纠结于此，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钱浪脚边的千草三十六械又道：“那刚才钱公子在维修磁力核心时，为其更换了三颗嵌钉，用到了一件镊形偃具。然而若是普通的镊具，根本就无法以那样的角度深入核心深处。那时的最优解应该是利用钩具辅助扭具才对吧？那钱公子本身，又是否真能驾驭那么高难度的操作呢？如果不能，是不是就足以说明，钱公子也不过是借助偃具之利才成功维修了偃甲？” “嗯？”少女此言一出，宁乐也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咦。 根据偃甲的损坏情况，判断出应采用的维修手法，对于一名合格的偃师来说，倒算不上有多难。可就少女的年纪，以及她身上的偃灵力波动来看，却是稍显难得。 不过这对于宁乐来讲，倒是远远称不上惊艳。真正让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少女的眼力。 钱浪维修人鱼侍者时，因为有千草三十六械辅助，其手上的动作可不慢。更换三颗嵌钉，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 以前为了锻炼宁乐，莫韬设计过一套名为“仙人指路”的游戏，以指哪打哪的形势相互进行攻防。师徒二人闲暇之余常会玩上两局——或者说莫韬隔三差五便会利用这一游戏血虐宁乐一通。 拜其所赐，宁乐的眼力听力等感知，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可与之相提并论的。 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少女，又是如何察觉到钱浪维修过程中的这个细节的？ 好像……还真有些不简单呐。 “你，你胡说！” 似乎众人对少女之前的话都有些发懵，就连福来的反驳也来得稍慢了半拍。然而他急欲反驳，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得望向自家主子求助。 此时的钱浪同样有些心惊。少女这番话这还真踩住了他的痛脚——只凭借寻常的钩具和扭具，他还真没把握一定能换下这些嵌钉。 心念一转之下，钱浪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故作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还有么？” 就像是没有意识到钱浪的缓兵之计般，少女直接点头道：“当然有。” 她来到那架刚修复好的人鱼侍者旁边，指了指其后背上还未盖上检修盖的地方。此时，大半个磁力牵引核心仍旧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其实这架偃甲最大的维修难点，还在于核心处刚才被这位钱公子换下的那两个部件。” 少女侃侃而谈道：“若非有千草三十六械相助，想要换下这两个部件，只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如之前失败的那位仁兄那般，层层拆卸牵引核心，更换损坏掉的部件然后重组。不过这样做的成功率嘛，想必大家刚才也都瞧见了。”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其中也不乏有人似懂非懂地点起了头。最后，终于有人开口问道：“那第二种方法呢？” “那就得采用六指四械骈进的手法了。”少女公布答案。 此言一出，宁乐顿时为之一愣，随即便不觉莞尔。看来，这姑娘确似有些天赋，不过道行嘛……还是尚浅了些。 想要换下那两个损坏的部件，自然不止两种方法。 然而，少女提到的第一种方法，实际上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 如人鱼侍者这般精密复杂的偃甲，若无设计图纸在手作参考，想要拆卸其核心再重装，就算是大师级别的人出手，就算最终能够成功，那至少也得是数日之后的事了。 之前那位偃师想通过这种方法修复人鱼侍者，显然是小瞧了它的构造复杂程度。等待他的，自然也只能是失败了。 而少女所谓的第二种方法，就完全是在说笑了。 宁乐可以预见到，无论采用六指四械骈进的手法更换这两个部件中的哪一个，那另一个都将与核心中的其余部件完全卡死。之后除非完全拆卸整个核心，便再无可能将其取出。 也就是说，这位正春风得意的姑娘，实际上也没有修复人鱼侍者的能耐…… 不过看周围众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钱浪除外。因为宁乐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无论钱浪是否有察觉到少女的破绽，都不妨碍他做出当下最正确的反应。 “呵呵，六指四械骈进，这可是当初从圣城中流传出来的高端手法，如今这大陆上又有多少人掌握？姑娘搬出此等巧技来贬低本少爷的偃术，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钱浪轻哼了一声，挑衅道：“还是说，今日姑娘便要在此让大伙都开开眼？也罢，若是姑娘真会六指四械骈进，那钱某就此认输，承认姑娘你技高一筹。” 不愧是世家公子。宁乐摇头暗叹。 钱浪这货，偃术不怎么地，话术倒是学得贼精。明明之前是在讨论他偃术的错漏缺失，可就这么几句话，连消带打地就把话题引回到了少女身上。 现在倒好，看热闹的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她这儿，讨论的话题都变成了她是否真的能够成功演示六指四械骈进。 而钱浪却已俨然立于不败之地。在他看来，少女若真能以六指四械骈进之法修复偃甲，那他大方认输，也丝毫不丢人——比不过会此等技法之人，也不能说明他的偃术就有多烂不是？ 而一旦少女失败，那他便可趁势吹响反攻的号角了。 已然预见到少女尴尬下场的宁乐，不由得下意识轻轻摇了摇头。这场闹剧，究竟会如何收场呢？ 少女很快给出了答案，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是六指四械骈进而已，有什么难的？”少女抄着手，语气中充满了骄傲与自信。 “噢——”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 少女轻笑着继续说道：“别说本姑娘自己了，就算是我的小跟班，做到这种程度也根本不在话下。” 咦，这丫头还有跟班？就她的穿着来看，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呀——嗯？怎么感觉到了一些立意不明的视线…… 低头沉吟的宁乐下意识抬起头，顿时一愣。 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而造就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个用手指着他的双马尾少女了。 “哈？！” 第十三章 赏心悦目的节奏 宁乐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被拖下水了。 “你以为本姑娘会让你一直猫在一边看戏？” 少女凑到他身旁，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戏谑了一句，紧接着便大笑道：“去吧，让那位钱公子开开眼。” 她拍了拍宁乐的肩膀，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 宁乐瞬间炸毛：“我们都不认识，凭啥小爷要为你惹出的事擦屁股？还有，那个跟班是怎么回事？！”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少女咯咯轻笑，再次压低了声音：“不然本姑娘做你的跟班也成啊。就对他们说，刚才那番话，全都是你教本姑娘说的怎样？反正你也说过那个骚包的坏话，算不得冤枉你对吧？” “你——”宁乐有理由相信，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这坑小爷还有理了？！ 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立马撇清与少女的关系，然后不由分说迅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转念一想，他之所以一直呆在这里没走，不就是想着等这场闹剧结束后，也去拿人鱼侍者试试手，顺便谋个落脚之地么？ 若是在此时逃之夭夭，那今晚他岂不是得睡码头货仓？ 宁乐思索了好一阵，最终只得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拨开人群朝着那一排坏掉的人鱼侍者走去。 “加油！” 身后传来放肆又得意的助威声，不由得令宁乐额头青筋暴起，再次捏紧了拳头。 这不算完。敢利用咱，臭丫头你给小爷等着！ 不过，这丫头与小爷我素昧平生，怎么就找上咱了？还有，她怎么知道小爷能修复这偃甲？ 宁乐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人便已来到人鱼侍者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思绪统统收回，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一变。 一直冷眼旁观的金鳞阁掌柜，也将目光转到了宁乐身上。外人间的口角纷争与他没有半点干系，唯有出手修复他家的偃甲之人，才是他应该关注的。 “嗯？” 宁乐很快就给他带来了惊奇。 “咦？” 同样关注着宁乐的钱浪也发出了一声轻咦，随即便嗤笑道：“这位兄弟，虽然这些偃甲损坏程度或有不同，但修复起来的难易度却并没有多大差别，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笑罢，他还回头瞥了少女一眼，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少女面无表情，心中却同样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把所有偃甲的检修后盖都揭开是几个意思？难道真如钱浪所说，他还想找个难度相对简单点的？ 不等众人多想，宁乐便已抬起了头，望向一旁的吴掌柜：“为贵宝号修复偃甲的耗材，理应由你们承担吧？” “这是自然。” 吴掌柜点了点头，指着那排人鱼侍者后方的一个大箱子说道：“所需材料全都在那里了，小哥可自行取用。” “我已经瞧过了，这里还缺了几种材料。”宁乐笑道。 吴掌柜一愣，随即道：“过于贵重的材料，鄙店怕是负担不起……” “放心，不会用到诸如虹晶那样的宝贝的。” 宁乐笑着摆了摆手：“我还需要至少四尺辟火棉，一罐青兽脂凝胶，外加少许黑铁屑。” 吴掌柜闻言又是一愣。 “噗哈哈哈哈……”片刻的宁静后，钱浪爆发出了听上去克制得很辛苦但依旧十分放肆的笑声。 “我说你，脑子没毛病吧？黑铁屑？” 福来附和地大笑道：“这可是霆霄书院出产的四阶偃甲，你确定要把你说的那些垃圾边角料用在这上面？可别修复不成，反倒给人家彻底玩报废了！” 宁乐没有理会福来，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吴掌柜。 “呃……”吴掌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醒道，“鄙店其实有提供这些材料的上位替代品，小哥不妨试试？” 宁乐有些无奈：“怎么，为你节省些维修成本有问题？” “吴掌柜，你就别难为他了。”钱浪讥讽道，“这位兄弟用惯了那些材料，若骤然换成了更好的，怕是会因为手生导致失败的。” 周围再次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宁乐没有多言。但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吴掌柜看着笑而不语的宁乐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了手。得到授意的金鳞阁小厮立马躬身而退，很快便找来了宁乐所需的材料。 宁乐迅速检查了一遍所需的材料，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从包裹中拿出了那套陪伴自己多年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偃具。 几乎所有人都在观察宁乐的选材和他手中的偃具。唯有一人，发现宁乐自拿起偃具的那一刻起，眼神就变了。 深邃，沉静，还有……深藏于其中的狂热。 犹如千尺深潭下行将喷发的火山，令人在不经意间便为之心折。 吴掌柜微微有些心惊。这种感觉……不久前他才在另一位俊彦身上感受过。这绝非是钱浪之流可以做到的。 而那一位，可是—— 就在他还在为之失神时，宁乐的手却已经动了。 嵌钉拆卸，完毕。支架与桥接线路拆卸，流畅。数件偃具在宁乐的指尖轮换，飞舞，颤动，刚才还盘根错节的各个部件，此刻便已被抽丝剥茧卸了一地，将保护在其中的那个最重要的核心完整地暴露了出来。 现场为之一静。 宁乐的动作并不算快，在场众人中眼力稍好一些的，都不至于为之眼花缭乱。而吴掌柜见过的偃师中，也有不少都比宁乐动作更加敏捷——其中的佼佼者便是钱浪。 但宁乐的动作，却是有着一股令人赏心悦目的律动之美。 是节奏！ 吴掌柜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宁乐的动作虽然不快，但整个维修过程却是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滞涩和停顿。无论是手中的偃具，卸下的偃甲部件，还是备好的材料，一切都在配合着他的节奏有序运作。 想要做到这一点可并非易事。在动手修复偃甲之前，偃师便须对其出现的故障做出准确判断，从而对整个修复流程做出较为精准的安排。 其次，则还要求偃师的实际操作能跟得上之前的构想。这就对偃师的执行力和容错率提出了不低的要求。 但是，这样的节奏一旦把握住，无论是制造还是修复偃甲，其成功率都会大幅提升，成品的品质往往也是极佳。 同时吴掌柜还注意到，宁乐十分注意材料部件在他身旁的摆放。哪怕是卸下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嵌钉，宁乐也依序将其排列得整整齐齐。当他需要某个部件时，往往不用扭头寻找，只是伸手一拂便能准确地拿到。 这不仅为他修复节奏的维持提供了保障，也体现出了他不俗的偃术素养。 “想必这位年轻人，定是出自某位治学严谨的前辈门下了。不过……” 吴掌柜暗忖道：“素养毕竟只是基础，虽说能帮助他走的更远，但还是无法代表当下的实力……也不知他到底能否挺过最后的难关？” 第十四章 成？败！ 吴掌柜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为了尽可能地提高成功率，宁乐牺牲了速度来维持良好的修复节奏。但随之拉长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偃灵力的消耗增加。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进，偃师想要继续保持对偃灵力的控制精度，其难度也会呈几何上升。 而整个修复过程中最难的，恰恰就是最后对核心下手的那部分。 “唔……嗯？” 恰逢吴掌柜的念头闪过之时，偃甲的修复也正好来到维修核心的阶段。然而就在这时，宁乐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吴掌柜心中暗叹。在这时候断了节奏，基本上就可以宣告前功尽弃了啊。更别说还想施展六指四械骈进这样的手法了。 而另一边，此刻的钱浪却是偷偷长吁了一口气。 自发觉宁乐是在有意识地把控节奏之后，钱浪的心中就泛起了一丝不妙。 自从他拥有了千草三十六械之后，便放弃了对这种技巧的追求——但在此之前，他也并非没尝试过，却是始终不得要领。 故而他也深知，想要一直保持这样的节奏，难度到底有多大。 若是宁乐就此成功修复了人鱼侍者，怕是连看热闹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二人在偃术上的巨大差距！ 幸好，在最关键的时候，宁乐的节奏终究还是断了。不管之前他的操作有多么华丽流畅赏心悦目，但这样一来，怕是也无法成功修复人鱼侍者了吧？ 既然如此，又怎能说明他的偃术在自己之上？ 想到这里，钱浪的眼中再次泛起一丝得色。 他想扭头去寻之前那出言不逊的少女，讥讽之言也随之溜到了嘴边。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忽地再次泛起了一片低呼。 “噢——” 怎么了？钱浪一愣，顺着众人的视线再次看向场中。 原来，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宁乐再次动了起来。 “呵，什么嘛。到这地步了依旧还不死心么？”钱浪轻蔑一笑，不再去看宁乐，而是望向人群，“……咦，那跋扈的小丫头呢？” “怕是见势不妙，悄悄溜之大吉了吧……” 福来也跟着张望了一阵，嗤笑了一声，却紧接着音调陡然大变：“少，少爷？！” “嗯？”钱浪扭头瞧向自家忠仆，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场中，顿时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这真的不是在胡闹吗？！ 同一个念头在无数人心中炸响。 只见宁乐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很快就达到了人眼无法看清的程度，紧接着又生成了数个看似缓慢的重影。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分明是速度达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情况！ “这……”吴掌柜的额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这手上的速度快则快矣，可却完全看不出有何章法呀？！ 就算他以前从未亲眼见过，也敢笃定这绝非是什么六指四械骈进之法嘛！ 这真的是在修复偃甲？还是节奏无法维持之后的放手一搏，抑或是技穷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掌柜的！” 正当他满腹疑虑之时，一金鳞阁小厮从客栈内小跑了出来，在吴掌柜耳旁轻声嘀咕了几句。 “嗯？！”吴掌柜目光微微一凝，不禁回头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看着吴掌柜，肯定地点了点头。 “……”吴掌柜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次望向了宁乐。而这一次的目光中，则是充满了惊疑与不解。 叮—— 就在这时，宁乐犹如狂风骤雨般的动作戛然而止，一道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轻微的机栝转动声，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紧接着，人鱼侍者的眼睛亮起了标志着正常运转的蓝色光芒。 全场为之一静。 随即哗然。 “成，成功了？！” “好像真的成了！我没看错吧？” “你们有谁看清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到底何方神圣？刚才那一下子手速狂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是最快回过神来的几人之一。他三两步来到宁乐面前，深深一礼：“请恕老夫方才眼拙。还未请教小哥高姓大名，师从哪位前辈高人？” 宁乐缓缓抬起头，冲吴掌柜咧了咧嘴，却是吓了对方一跳。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宁乐已是形容枯槁，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衣物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瘫坐在地，摇摇欲坠，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掌柜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偃灵力极度透支后的表现，连忙惊叫道：“快！巨匠灵茶！” 一金鳞阁小厮飞速端来一碗似是早就备好的香茶。吴掌柜迅速接过，一把搂住宁乐，小心翼翼地将香茶喂进了他的口中。 香茶入口，宁乐只觉灵台一阵清明，下意识便又猛喝了两大口。一阵暖意迅速传遍他的身躯，散入他的四肢百骸。那种令人难受不已的虚脱之感，很快便得到了缓解。 “慢些喝，小心别呛着。”吴掌柜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叮嘱道。 宁乐哪还理会得了这些，三两口间，一大碗香茶便下了肚。 也不知这香茶到底为何物所制，似是对于偃灵力透支有着极佳疗效。很快，宁乐脸上便恢复了一丝血色，让吴掌柜也随即松了一口气。 宁乐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又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待他再次睁眼时，目中已恢复了清明之色。 “多谢吴掌柜了……” “理应如此，小哥不必言谢。”吴掌柜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扭头朗声道，“来人，扶这位小哥去上房歇息。其余诸事，待小哥完全恢复之后再议！” 意识到宁乐终也通过了金鳞阁的考核，周遭响起了一阵鼓掌喝彩之声。但同时也有不少人发现了其中的小区别。 钱浪修复完偃甲云淡风轻，而宁乐却是被折腾得不成人形。且与钱浪被迎进了天字二号房不同，宁乐只不过是被送进了“上房”休息而已。金鳞阁对两人不同的态度，是不是可以说明，宁乐的偃术并不比钱浪来得高明呢？ 钱浪同样听出了吴掌柜的言外之意，越发趾高气扬了起来。 他哼笑了两声，来到被宁乐修复好的人鱼侍者旁仔细一瞧，不禁大喜叫道：“真是让钱某大开眼界！原来被‘六指四械骈进’之法修复后的偃甲就是这副德行，佩服，佩服！哈哈哈……” 他不阴不阳地笑着，同时将人鱼侍者转了半圈，令其还未来得及盖上后盖的检修窗口面向众人。 “啊？” “这……” 四周再度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宁乐最后那一阵毫无章法可言的手速狂飙，自是与传说中几近失传的神技“六指四械骈进”风马牛不相及。 可这杂乱无章的布线，纵横交错，互相纠结在一起，将整个检修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的景象，还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第十五章 真正的诱因 一般来讲，小型偃甲零件之间的衔接，多靠机栝嵌接来实现。若是偃甲体型偏大，或是内部构造复杂，则会借助到传导线进行辅助桥接。 而内部走线是否工整有序，不仅牵涉到美观的问题，还势必会影响到之后调整检修的难易度。 像宁乐这样，让越理越乱的线路把检修窗口挡了个严实，纵使这一回修复成功，那也只能算是饮鸩止渴。 若这架偃甲今后再出现什么故障，也就没必要进行检修了——直接换台全新的，怕是更为省时省力。 可以说，宁乐算是给这架人鱼侍者判了个死缓。 纯粹看热闹的外行人不过是暗觉不妥。而人群中的偃师则皆是眉头微皱，暗自摇头。 这，真的算得上修复成功吗？ “就拿这么个结果交差，小爷我可腆不下脸入住这金鳞阁。”就在众人思绪不一之时，宁乐终于站起身来，摇头轻笑道。 “算你有自知之明。” 钱浪闻言，哼笑了一声，故作大度道：“那就请滚吧。之前的言语冒犯，钱某也懒得计较了。” “小哥且慢。” 不料，吴掌柜突然出声道：“鄙店有言在先，无论何人，只要能修复一架人鱼侍者，即为鄙店上宾。至于修复时是否有留下隐患，鄙店之前也并未作出要求。因此，小哥您大可安心下榻我金鳞阁，不必理会其它。” “吴掌柜？”钱浪闻言，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对了。 “呵呵，吴掌柜误会了。” 宁乐轻笑着，指了指自己修复的那架人鱼侍者：“我只是说，单凭这点儿结果，无颜入住贵宝号而已。可我没说，我只拿得出这样的残次品呀！” “嗯？”吴掌柜愣了愣，一时间没回过味儿来。 “你总不至于还想再挑一架人鱼侍者，从头来过吧？”钱浪讥笑道，“刚才都完成得那么勉强，如今你偃灵力尚未恢复多少，就别心存侥幸了。” 宁乐不置可否，玩味一笑：“如果我说，我有把握从根本上解决此地所有人鱼侍者的故障问题呢？” 现场再度为之一静。 连钱浪也收起了戏谑之色：“……你是疯了，还是给气糊涂了？” 宁乐没有理会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吴掌柜。 “……哦？” 短暂的沉默之后，吴掌柜冲宁乐微微一礼：“小哥此言何意？” “说来惭愧，我原本也不想把这架偃甲搞得这么乱来着。” 宁乐有些不好意思：“只因维修到中途，我才察觉到自己的修复方案有所疏漏……” 吴掌柜略一思索，道：“也就是在那时，你的节奏突然被打断了对吧？” 宁乐苦笑着点了点头。 既定方案不可继续，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时还想保持之前的完美节奏，自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之后呢？”吴掌柜追问道，“你用来补救的，那套手速极快的手法——” 此话一出，吴掌柜立马就后悔了。 果然，宁乐眼中抹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色，口中却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走投无路只得放手一搏时，才用得到的一记险招罢了，算不得什么正经手法……我倒认为，掌柜您对于我的新维修方案，应该会更感兴趣一些？” 吴掌柜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是老夫失言了。不错，有关人鱼侍者的维修方案，小哥可还有什么愿意指点之处？” “谈不上指点。”宁乐摆手道，“只不过适才我在修复那偃甲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哦？”吴掌柜眉头一扬。 宁乐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之前我查看了所有摆在这里的偃甲，发现它们基本上都是因为长时间持续运转，磁力牵引核心负荷过高，散热又跟不上，这才迅速老化发生故障的。” “确实如此。” 吴掌柜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摇头叹道：“在此之前，人鱼侍者的核心主材与散热元件都已换过好几代了，保护膜也在不断被加厚。可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延长其些许工作寿命而已，同时造价和维护成本都又高出去一大截……” “其实，我们都搞错了。”宁乐打断道。 吴掌柜一愣：“搞错了？” 宁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一开始，我的修复方案也把重点放在了核心上。可当我真准备着手于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入了误区。” 他来到另一架已损坏的人鱼侍者旁，揭下了它的检修盖：“正因为损坏的一向都是牵引核心，我们才忽略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吴掌柜顺着宁乐的目光看向检修窗口：“你是说……？” “传导回路的连接线。准确来讲，还包括机栝嵌接处的润滑剂。” 宁乐直接给出了答案：“贵宝号的这款偃甲功能强大，但运作时的偃灵力负载也着实不低。持续运转一定时间后，偃灵力的传导回路整体大幅升温，致使传导功率大幅下降。若是寻常偃甲，那此时的动作就会变得越来越迟缓，最终停止不动。” “鄙店的人鱼侍者出自霆霄书院，自不可与寻常偃甲同日而语。”吴掌柜缓缓道，“你说的这种现象，在它们身上倒是从未发生过。” “在掌柜的眼中，它们都是陡然发生故障的对吧？这都归功于它们拥有一个强大的牵引核心。” 宁乐淡笑道：“想来，人鱼侍者的牵引核心上，定是设有实时监测应对机制。在发现传导功率不足时，便会通过加大核心负载的方式来放大输出功率，以求得终端供给的功率始终趋于稳定。” 吴掌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宁乐嘴角微扬：“传导功率逐步下降，人鱼侍者的牵引核心为了保证偃甲正常运转，只得进一步压榨自身的性能，使得它的负载持续走高。过高的偃灵力负载加速了核心的老化，到达一定程度后，自然就会出现故障。” 说到这里，宁乐话锋一转：“然而有意思的是，牵引核心的老化故障，又会反过来导致传导线路过载损毁，给人以核心是根本诱因的假象。也正因如此，传导线路在升温后输出功率不足，致使核心高负荷的真相便被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诱因！” 第十六章 真相 金鳞阁的大门外，再一次陷入了沉静。 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普通人自不必说，此刻就连那些在人群中默默旁观的偃师，同样也是眉头紧锁，满目困惑。 人鱼侍者是因为牵引核心老化才出现故障的，这一点还好理解。 可核心老化的诱因，却并非其自身性能不足，也不是因为对其采取的保护措施不够，而只是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连接导线？ 牵引核心老化故障，致使连接线过载损毁。所以大伙眼中所见，与事实正好因果倒置？ 这……真的是这样吗？ “简直不可理喻！” 钱浪冷哼了一声，快步来到宁乐面前：“用一些立意不明的话蛊惑众人，能说明什么问题？你说的这些，谁，谁能证明是真是假？在场怕是没有人能解析出霆霄书院出产的牵引核心，是否如你所说拥有那个什么监测机制。传导线也确实损毁了，那自然是随你怎么说了！在钱某看来，你，你不过就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 宁乐轻笑着后退了半步，揉了揉眼：“小爷我是不是骗子，这架被修好的偃甲不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么？” 钱浪一愣。 “在换掉了无法继续使用的元件之后，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处理那些连接线了。其实说来也简单，只需换用稍好一些的材料来制作传导回路，问题就解决了，成本也应在可承受范围内。” 宁乐继续说道：“可惜刚才那情形，想要另行准备材料，时间上不允许。重头来过，偃灵力又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小爷只能采用更加经济的方案——采用多线并联法得到加粗连接线的效果，再向楔缝的润滑剂中掺入冷凝剂。”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那架被自己修好的人鱼侍者：“你若不信，大可将它拆开来瞧瞧？” 钱浪还欲反驳，却被吴掌柜打断了：“难道说，这连接线乱成一团堵住检修窗口，也是因为连接线条数增加了？” “毕竟这偃甲的设计，并未在其内部留出那么多空间嘛。”宁乐淡然一笑，“对于这一切，吴掌柜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吴掌柜眉角一扬：“嗯？” “我原本以为，贵宝号给出的难题，意在考核我们在没有图纸的前提下如何修复偃甲。” 宁乐看向吴掌柜，玩味道：“可这传导回路的问题，明显已属于设计缺陷了。能造出如此高级的牵引核心，号称偃道四极之一的霆霄书院，出产的偃甲会有着这样致命的缺陷？还是说他们为了坑贵宝号一笔，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呵，哈哈哈……” 片刻的沉默之后，吴掌柜突然笑出了声。他再次面朝宁乐，躬身一礼：“再次请教小哥名讳，师从哪位前辈高人？” 宁乐赶紧回礼：“是我之前疏忽忘了自报家门，失礼了。小子宁乐，出身山野。家师怕我给他丢人，责令我学有所成之前，不得对外吐露他老人家的名讳。” “呵呵，宁小哥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造诣，切莫太过自谦才是。” 吴掌柜笑着点了点头，又朗声道：“不错，这一批人鱼侍者之所以会坏掉，是因为鄙店刻意更换过它们的连接导线。”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 “居然是这样！” “我就说嘛，霆霄书院的偃甲，哪有那么容易用着用着就坏了……” “啧啧，为了出这么个考题，故意弄坏这么多偃甲。怕是也只有金鳞阁才敢有这么大手笔了。” 吴掌柜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随后继续说道：“本次的考题，其正解在鄙店内部也没几个人知晓。老夫可以保证，宁小哥绝没有事先知晓这些信息从而作弊的可能。既然此题已破，那自明日起，鄙店便会更换新的考题，敬请期待。” “至于宁小哥嘛……”吴掌柜顿了顿，笑道，“自然是有资格，入住鄙店的天字一号房了！” 哗——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炸响。 “我的乖乖！这金鳞阁天字一号房，不是只有那些在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入住的么？” “这意思是，这小子的偃术……不仅在巫南钱四之上，怕是还要高出不少？！” “只怕是我们之前都小瞧了这小子啊……” “那还用得着你说？能修复金鳞阁的人鱼侍者，本就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更别说他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找出正解的人。” “别忘了，他修复偃甲还只用了一些青兽脂黑铁屑！” “我观他面相，怕是只有二十出头，比钱四公子还要年轻好几岁呢！啧啧，也不知是哪家俊彦，前途无量啊！” 周遭众人的议论之声，令钱浪的脸色沉得都快能滴出水来——虽然依旧无人能够看清。 而一旁的宁乐，此刻也是感慨良多。 啧啧，这回终究还是有些托大了呀！ 他久居深山，虽有莫韬刻意帮助他开拓眼界，让他不至于成为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但莫韬一身偃术深不可测，两人之间的差距，从一开始便大到宁乐无法准确衡量的程度。 同时，以莫韬的视角，对世间大小偃道宗门的点评，自然多以贬低批评为主。这就令宁乐潜意识里也并没有给予这些偃道宗门足够的重视。 再加上钱浪仅凭着强力偃具，便轻松成功修复偃甲的成例在前，这也让宁乐对人鱼侍者的修复难度有所轻视。 于是，他在没有人鱼侍者内部构造图的条件下，匆匆地就定下了修复方案。而这稍过自信的做法，也令判断出现了偏差的宁乐，只得面对最后充满瑕疵的修复结果。 亏得一开始还遍验了所有的人鱼侍者！若是能再重视一点，若是能再仔细一些，这架人鱼侍者就能完美修复了吧……或许还能比原版更加经久耐用也说不一定。 或许，这就是莫韬放自己下山的必要性所在了吧。 虽不必妄自菲薄，但也决不可自大自满……么。 “福来，我们走！” 没有惊动任何人，钱浪低喝了一句，随即便径自向金鳞阁内大步行去。 这里是天锻堡，如今那臭小子有金鳞阁护着，自己也不能拿他怎样。此时不快点离开，难道还要留下来自取其辱吗？ “嗯？” 然而一连迈出去好几步，钱浪却发现自己的忠仆并未跟上，不由得扭头怒喝道：“福来？！”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面如死灰的脸，惨白里透着幽青，幽青中泛着黢黑。比起刚才宁乐偃灵力透支时的脸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少爷……千，千草三十六械，好像，少，少了一件！” 第十七章 受害者不止一个 “什么？开什么玩笑！” 惊怒的富家公子哥几步跑上前，一把将自己的忠仆拉开，埋头一瞧。 只见那锦缎裹面的小箱中，三十五件造型各异的偃具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唯有一处空缺。本应放在这里的某件偃具，确已鸿飞冥冥。 “螺心钳？刚刚不是才用过吗？东西呢？”钱浪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环顾四周，随即便像是记起了什么，慌忙合上了箱盖，又在盖面上拨弄了起来。 一旁的福来都快哭出来了：“我，我也不知道呀。刚才我从少爷您手中接回它，明明立马就放回箱子里了……” “胡说！你要真放回了箱子，这世间除了我，就只有千草阁的人还能把它再拿出来！千草阁会来偷我的偃具？” “我，我……” “够了！要不是因为你自小就跟着我，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钱浪没有再理会福来的无力辩解，而是双手翻飞不断地在箱盖上拨弄着。直到现在众人才发现，那锦缎包裹着的盖面上，居然还隐藏有这么多的机关。 不一会儿，整个盖面突然亮了起来，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幅画卷的虚影。 “咦，这不就是天锻堡附近的地图么？”人群中传来了些许议论声。 宁乐定睛一瞧，可不。半空中的虚影，恰是以此处金鳞阁的所在为中心，画出的一幅天锻堡及周边的地图。而在地图的右下角，一个不断闪烁着的绿点，正缓缓移动着。 啧啧，不愧是七千万天价买回来的高级货，还自带定位追踪的么。 不过……看这情形，这个功能也是有距离限制的。这不，眼瞅着那绿点就要跑到地图外去了。 “在这里！” 钱浪盯着绿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居然是沿着偃江顺流而下，这么会儿功夫都逃出去这么远了。都给我追！通知我们的人在下游河道设卡严加盘查，一定要给我把螺心钳追回来！” “是，是！”福来慌忙应诺，招呼上众钱家家仆，这便护着钱浪冲开人群，匆匆离开了，哪还有刚到时的那份华贵悠哉的富家姿态？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目送钱浪一行心急火燎的离开，宁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宁小哥对这事怎么看？”吴掌柜冲宁乐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动作，口中却笑问道。 “还能怎么看。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带着重宝出门，也不事先做好防备，可不就喜闻乐见地中招了么？”宁乐跟着他踏进了金鳞阁，话里话外多少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钱公子他，还是对千草三十六械自带的防盗装置过于自信了些。”吴掌柜轻叹道。 宁乐撇了撇嘴：“他就没想过有人会杀人夺宝，或是连那个箱子一起被盗走的情况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浅显的道理钱家人岂会不知？” 吴掌柜摇头道：“不过，不怕开罪巫南钱家的人或许不少，但敢对这套千草三十六械起意的，怕是就没几个了。” “嗯？”宁乐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关键所在，“怎么，千草阁还要负责售后？” “难道宁小哥不知道？寻常商品自然是银货两讫便罢，可千草三十六械却不同。不然，明明是花些功夫就能量产的偃具，为何迄今为止，大陆上也只有兰芝夫人亲手打造的这七套，其中还仅有三套是对外售出的？” 吴掌柜笑道：“钱家老太爷可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纵然钱四公子是他最为器重喜爱的孙子，他也不会蠢到单为了一套绝世偃具，就花上整整七千万天偃币的。” 宁乐突然记起之前步智刀所说的，那钱浪还拐了个千草阁弟子回家做老婆的事，顿时恍然。 那千草三十六械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重要的是，他巫南钱家通过这个途径，跟四极之一的千草阁搭上了线。得到了千草三十六械，就意味着得到了千草阁的庇护。 呵，这位兰芝夫人可真会做买卖。表面上是卖偃具，实际上却是在卖保护伞，卖合作机会。 如此看来，这大陆南边的精铁生意，巫南钱家也只不过是台面上的老板罢了。 可既然如此，那刚才的螺心钳失窃又怎么说？ 单就这一件偃具，折算下来充其量也就值个百来万天偃币。而且这玩意儿落在别人手里，那可是永世见不得光的，被人发现了八成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是堂堂偃道四极之一，不要面子的咯？ 宁乐想不通窃贼偷走螺心钳的动机是什么，便顺嘴问了出来。 吴掌柜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出了声。直到二人来到天字一号房门前，他才意味深长地反问道：“螺心钳失窃的原因，宁小哥不应该是最为清楚的吗？” 宁乐一脸懵逼：“哈？” “事到如今，你可别告诉老夫，这螺心钳失窃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吴掌柜呵呵一笑。 宁乐身形一僵，扭头看向吴掌柜。 对呀，就刚才那情形，众目睽睽之下，能接触到千草三十六械的，除了钱浪和他的忠仆福来，不就只剩下自己，以及—— “不会是你吧？现在还想栽赃给小爷，让我背黑锅？” 宁乐顿时警惕了起来：“是了，那件偃具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差点就逃出了定位追踪范围。以你这金鳞阁的能力，怕是不难做到。” 吴掌柜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老夫一介客栈掌柜，对偃术只是粗通皮毛，在这天锻堡做生意也有十来年了，怎会去惹这些是非？好了，刚才只是些玩笑话，宁小哥切莫在意。” 宁乐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之前声称是宁小哥——嗯，同伴的那位姑娘呢？” 吴掌柜话锋突然一转，又问道：“是老夫疏忽了。既然是宁小哥的同伴，鄙店也理当款待，就算是对刚才那些玩笑话的赔礼了。” “哈！那个臭丫头！小爷我就说好像忘记了什么！”宁乐猛地一拍脑门。 刚才一阵忙乱，倒是让他把要去找那个双马尾少女秋后算账的事给忘了。现在门外人群都已散去，偌大一个天锻堡，小爷得去哪逮她？ 吴掌柜见他这懊恼不已又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唔……若是小哥真不认识那位姑娘，那老夫倒觉得，盗取螺心钳的犯人，八成就是她了。” “怎么可能。”有些烦躁的宁乐下意识摆了摆手，“那家伙连接近千草三十六械的机会都没有。再说，若她是小偷，那被偷的就不该是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而是——” “而是？”见宁乐忽然顿住，吴掌柜追问了一句。 然后，他就发现宁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摸着胸口，额上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型。 第十八章 猜疑 金鳞阁最高层的阁楼中，一位老人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默默注视着楼下街道往来的行人。 一小厮来到老人耳畔，轻声道：“老太公，掌柜的来了。” 老人微微颔首。小厮会意退到门边，轻轻将门推开，把吴掌柜迎了进来。 “荣老太公。”吴掌柜轻手轻脚地来到老人身旁，躬身礼道。 老人示意吴掌柜坐下说话：“人，都走了？” 吴掌柜点头：“他急着要去追回失物，属下没理由拦着他。不过属下已命人暗中尾随，相信不久后便会有消息传回。” “呵，他也丢了东西？嗯……” 老人闻言闭上了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吴掌柜也不急，默默地坐在一旁，阁楼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又不知过了好久，老人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此事自然是某一方有意为之，属下认为千草阁的嫌疑最大。” 吴掌柜显然早有腹稿，立马侃侃而谈道：“钱家老太爷想把钱浪送进天锻堡，以求借助堡主的力量来抵抗千草阁的吞并。千草阁自不会容忍钱家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所以决不愿见钱浪成为天锻堡的客卿。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对她们来讲最为简单的做法，就是收回千草三十六械。没有偃具辅助的钱浪，几乎不可能在客卿选拔中脱颖而出。钱家和天锻堡没了这层关系，那除非我们决意和兰芝撕破脸，不然就没理由跟她们抢钱家矿业。”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还用得着你来告诉老夫？” 老人轻哼了一声，说道：“老夫问的是，那个少年，你怎么看？” 吴掌柜一愣。回想起之前，宁乐还在修复人鱼侍者时，眼前这位老人便传下话来，命他无论如何都先留下那个姓宁的年轻人再说。 难道那小子，比钱家那么大一块肥肉还重要？ 见老人扭过头来盯着自己，吴掌柜清了清嗓，赶紧答道：“属下适才数次试探于他，观其神情与言谈举止，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此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似乎还是第一次来天锻堡，也还未查出他的来历。属下认为，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对待他比较好？” “……必要的谨慎自然要有，但没必要太过紧张。” 老人又想了想，这才缓缓道：“这样的人，相比起那些身世过于干净的，反而更令人放心一些。” 吴掌柜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时值天锻堡首次中门大开，广迎天下英才。各方势力必定蠢蠢欲动，意欲和偃道四极搭上线的，想在堡内安插眼线的，种种目的不一而足。 但同时，此次盛事也定能吸引到一些隐居多年的老怪。或是他们座下的那些，久不在世间走动的弟子。 如宁乐这样的，自然更像是后者。因为身世清白者，更容易令人放松警惕。而来历成迷的，必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而只要是引起了天锻堡关注的人，纵使他来自其余三极，以天锻堡之能，也不难在细查之下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那照之前定下的规矩，这个宁乐已经具备了客卿预录资格，就差确定他的年纪了。” 吴掌柜建议道：“属下是否应立刻知会纳川坊的刘管事？待那宁乐晚些归来，便请刘管事与之接触？” “今晚经那钱家小辈这么一搅和，有人入住天字一号房的事，堡内怕是已然得知。” 老人缓缓说道：“估摸着这会儿，小刘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了。” 吴掌柜微微颔首，正欲告退，忽闻门外传来一阵骚乱，不由得皱起了眉，低喝道：“外面在吵闹什么？成何体统！” 之前那小厮匆匆上前，低声道：“老太公，掌柜的。派出去‘保护’宁公子的兄弟回来了。据他陈述，宁公子行至民宿区，在巷道里七拐八拐的，然后突然在东城内墙附近失去了踪迹。” “嗯？跟丢了？”吴掌柜一怔，下意识看向躺椅中的老人。 而老人却是如同再次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久久不言。直到吴掌柜都快忍不住要再度开口时，老人才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有意思……” ----- 月色之下，静谧的天锻堡外城民宿区。 与彻夜繁华灯火不息的商业区不同，天锻堡的百姓们在入夜后不久便会熄灯休息。此刻的民宿区已然陷入了沉睡，只有少许几扇窗内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一处墙根下，一道身形从阴影中分离了出来。 “呼，总算甩掉了。” 宁乐拍了拍手，四下观察了一番，又借着月色分辨了一下方位，这便继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寻去。 “民宿东区南广场西，甲六巷九十九号……好像就是这里了。” 对照着手中的木质名片上最后那行小字，宁乐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道木门，最终还是敲响了它。 “谁啊？都这个时候了……先说好要加收夜间服务费——哦，是你啊。” 睡眼惺忪的步智刀拉开门一瞧，撇了撇嘴转身回屋：“我还以为你再怎么也得明天才来找我呢。看来你丢的东西很贵重咯？” “你知道我丢了东西？” 宁乐一怔，随即点头道：“也对，你认识那个丫头。看来犯人还真就是她。” “谁叫你不听我言。”步智刀点亮了房间里的燧石灯，一边嘲讽道，“当时你要是跟我走，不就啥事都没有了么？” “知道那是个小偷还不提醒小爷，你也算半个帮凶！”宁乐愤然道。 步智刀往沙发里一躺，摊手道：“没办法，那丫头比较记仇，我凭啥要为了一个不愿成为我客户的人去开罪她？再说了，这样一来还能为我自个儿的生意创造市场需求，何乐而不为？” “所以临走前你才把这破玩意儿留给了小爷对吗？”宁乐把步智刀那张名片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赶紧的，告诉小爷那个丫头在哪，很急很关键。” “五百个天偃币。” “你趁火打劫！” “答对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宁乐咬牙切齿。 “嘿嘿，这里可是天锻堡，又不是荒郊野外。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偃师，还敢在单家眼皮子底下胡来？” 步智刀得意道：“再说了，现在也就只有我，才知道那丫头的确切位置。你就算拜托城防卫，想要找到她可都得花点儿时间。” 他背着手一摇一摆地来到宁乐面前，一脸的小人得志：“那丫头，可是自小就在外城长大的惯偷，销赃渠道也广。你若想在她脱手你那宝贝之前找到她，那可得抓紧时间喽。” “你！”宁乐肺都快气炸了，“……我没那么多现钱。出来的匆忙，多余的偃甲原材料也寄放在客栈了。” “无妨。” 步智刀摆了摆手，嘿嘿笑道：“打个欠条给我就成。过两日我自会去金鳞阁寻你。” 第十九章 黑吃黑 天锻堡城南，偃江堤旁，是规模成片的仓储区。 就在这片仓储区的边角处，有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据传，这座庙以前是附近依靠渔业为生的原住民，祭拜供奉偃江河神时所用。 那时，偃江风急浪大处偶有船只失事，雨季洪涝泛滥也时有发生。人们为求个风调雨顺祭拜河神，因此这河神庙的香火还算旺盛。 可二十年前，单家迁徙至此后，便集人力物力疏通河道，沿着偃江河岸筑起了长堤，又带来了根本不惧江上这点风浪的大型偃甲船。当地渔民在单家的引导下，渐渐放弃了祖辈传下的营生，有的做起了买卖，有的则顺着偃江水系干起了货运生意。 不再需要河神庇佑的百姓们，逐渐便将这座河神庙遗忘在了新兴城市的角落里。时至今日，此处自然是破败不堪，罕有人至。 然而今夜，这间破庙里却是少有的热闹。 “朱老四你别太过分！” 梳着长长下双马尾的少女依靠着柱子，眼余光扫视了一圈围住自己的这群混混，指着面前那名领头的大汉怒道：“大家都在城墙根子下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真撕破了脸，那可就不是屁股被扎这么轻松的事了！” “嘿嘿！丫头你说得没错。” 名唤朱老四的大汉看着自己拳甲握了一握，阴阳怪气道：“正因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咱老朱一开始才说用钱买的嘛！何必把关系闹僵呢？你瞧，上回你用钢针……上回的事，老子不都不再计较了吗？” “本姑娘都说了，那件宝贝已经脱手了！”少女嚷道，“再说，就你开出的这价，本姑娘也不可能把东西卖给你。” “五千天偃币还嫌低？丫头你这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朱老四冷笑了一声：“而且老子已经打听过了，你这次对那个外乡公子哥下手，事先可谁都没敢声张。你从金鳞阁离开一路溜到这儿，期间也没跟其他人接触过。这么短的时间，你告诉老子货已经脱手了？你能卖给谁？” “本姑娘把货卖给了谁你管得着吗？”少女白眼道，“总之，那宝贝现在不在我这儿。而且，估摸着也已经没在天锻堡内了。” 大汉闻言，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老子劝你最好识点趣，别整天想着靠献宝跟内城搭上关系。你要是还不肯乖乖就范，那老子今天就好好料理料理你，看你到底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哦~懂了。想把宝贝献给单家讨赏的，怕是你才对吧！” 少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朱老四今天胆这么肥，居然敢不计后果跟本姑娘叫板。是了，等你趁这次客卿选拔的机会，攀上单家这座大靠山，自可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咯。” “哼，老子懒得跟你多费口舌。” 朱老四面色一冷，抬起拳甲护住的右臂一挥：“都给老子上，把这丫头片子给老子逮回去！” “就凭这些个歪瓜裂枣？”少女瞧了瞧众混混，轻蔑一笑，“看来，上回给你们留的教训，印象还不够深刻咯。” “那今儿个顺便也了了旧账吧！”朱老四怒笑着，一拳便欲冲着少女砸过去。 就在这时。 “找到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臭丫头你果然在这里，快把小爷的东西还——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突然现身的宁乐身上。 朱老四扬了扬下巴：“你谁啊？没事赶紧滚远点！” “你还跑回来干嘛！宝贝交出去了没？不是说好了北门外碰头的吗？快逃！”少女突然急嚷道。 宁乐：“？？？” “……这小子是臭丫头的同伙，东西在他身上，抓住他！”朱老四头一个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手下几个混混得令，二话不说就冲着门口的少年冲了过去。 “哈？” 虽然宁乐对目前的情形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他又被那个双马尾少女给坑了！ “喂，误会！小爷跟那丫头不是——” 宁乐有心解释，但谁又会理会？眼瞅着几个小混混朝他扑来，他又岂会坐以待毙？一根形如树枝的武器出现在他手中，或引或抽，三下五除二便将几个混混挑翻在地。 瑚光，宁乐自制的偃甲，乃是用莫韬给他带回的一截东海珊瑚为主材打造而成。 至于为何非棍非剑，依旧保持了珊瑚枝的模样，则是宁乐自己的选择。 毕竟是在执教严厉的某位偃术大师手下长大的孩子，树枝状物体打人很疼这个印象早已深入骨髓…… “偃师？”朱老四眼角一挑，冷哼了一声，咬牙挥起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就冲着宁乐砸了过去。 “混蛋！”宁乐急忙侧身，避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拳风擦着他的脸庞刮过，竟是带起一阵酥麻之感。 偃灵力溢流？宁乐心中一凛。 他一眼就能看出，和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混混一样，眼前这个大汉也并非偃师。而这一拳竟然能打出如此威能，就只能归功于他手上装备的这件拳甲了。 宁乐苦笑不已。要论平时，想要收拾掉这些个混混自然不在话下。可今天为了修复金鳞阁的偃甲，他的偃灵力早已透支，全靠着之前那碗药茶才稍稍缓过劲来。 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上拥有这么一件偃甲的敌人，虽说不至于阴沟翻船，但他原本的目标，那位双马尾少女，可还在一旁活蹦乱跳呢！ 然而就现在这情形，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得这混混头罢手的？ “嘻嘻。” 见朱老四和宁乐缠斗在了一起，少女冲那边做了个鬼脸，整个人便顺着柱子直直弹飞了起来。 剩下那几个围在她身边的混混见势不妙，急忙扑了上去，可下一刻便齐齐身形一僵，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的脚踝腿肚乃至屁股上，竟是被扎上了不少钢针。想来定是那少女的杰作了。 可这些钢针，又是如何从各个方向射出，准确命中众混混的呢？ 宁乐没时间思考这些。他只知道，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自家传家宝的女小贼，马上就要趁乱逃掉了。 以那小贼的能耐，想要凌空而起怕是还差了点道行。如今这情形，她定是利用了某种偃甲。 宁乐仰身避过朱老四的一拳，目光一扫，立马发现了端倪。几粒墨石被他轻轻抛起，再被手中瑚光狠狠一抽，这便飞速向少女飞起的方向射了出去。 少女见状大惊，一掌拍在身旁柱子上，强行侧了侧身。但墨石却化作几道黑线，从少女的头顶掠了过去。 打歪了？ 少女心中的庆幸之情才刚刚闪过，便觉整个身体忽然失重，就此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 什么？！ 看着肩上已然断掉的钢丝，少女不禁怔然。 这么细的钨钢丝，他是怎么发现的？ 顺利将少女击落的宁乐，顺势倒地避过朱老四的追击，一滚便来到了少女身边，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小爷的坠子还来！” 第二十章 拿下 一道偃灵力被宁乐顺着少女的手腕，渡进了她的身体。 少女只觉有一股蛮横的热流，顺着她的经脉在体内横冲直撞了起来，惹得她全身阵阵酥麻，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下糟了。 行偷多年，她并非没有失手过。尤其是幼时那几年，被苦主抓包追赃更是家常便饭。 可时至今日，她也算得上是天锻堡外城盗贼圈内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像在这样的乱局中，利用钨钢丝都没能成功脱身的情况，似乎还是第一次。 不过意外归意外，她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宁乐话音刚落，便觉身后气息一紧，骤如芒刺在背。他下意识身形向右一偏，一道冷芒便带着轻微的蜂鸣声，擦着他的鬓角飞掠而过，钉在了他身侧的柱子上。 看着这根尾部依旧在微颤的钢针，宁乐不由得暗道一声好险。他扭头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才在各角落隐蔽处，发现了事先设置好的钢针发射机关。 这些发射机关体型微小，造型各异，颜色也不尽相同，却都能恰如其分地融入到环境当中。现在又已入夜光线不佳，纵使刻意细心寻找，一时间怕是也很难全部找齐。 不过这样精细的布置，绝非是仓促之间就能完成的。想来这处破庙，早就被眼前这位少女武装成她的据点之一了吧。 “嘁，还真有两把刷子嘛。”竭力尝试挣脱宁乐，最终还是宣告失败的少女，只得不忿道。 “不敢。”宁乐努力让自己的冷笑不要显得太过反派太过狰狞，“姑娘的手段，才真是让小爷我大开眼界呐。” 他嘴上讽刺，执有瑚光的那只手也没闲着，轻轻往自己的肩后一点。一只甲虫一样的东西便被黏在枝端，带到了二人面前。 “怪不得我系在脖子上，贴身保管的东西都能被你偷走……” 宁乐仔细端详着树枝端的物事，不禁缓缓点头道：“那个骚包公子哥的螺心钳，也是被你用同样的方法盗走的吧？只需趁那福来与你争论之时，偷偷把这玩意儿放到他的衣服上就行了。” 这是一个甲虫形的微型偃甲，用料轻盈，色泽毫不起眼，偃灵力运转负荷微弱。若非事先刻意警惕，别说普通人了，绝大部分低阶偃师都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它。这一回宁乐能及时察觉，也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提前利用偃灵力警惕全身的缘故。 这个甲虫偃甲的头部装有一对螯钳，不论是剪断项链，还是夹走螺心钳这样的小型偃具都不在话下。 它的足端也做了特殊处理，钝化后不仅很难被人感觉到，还能十分牢靠地黏在衣物上，实是专为贴身行窃设计的特化偃甲。 小偷不可怕，就怕小偷也开挂。 诸如甲虫偃甲这般的微型偃甲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用料少，造价低，就算用完立马报销也算不得太大浪费。利用这样的偃甲行窃，说是一本万利毫不过分。 但与之相对的，就是这小小身躯里所包含的巨大价值。 想要让这么一个甲虫大小，结构轻便简单的偃甲，实现这一系列的功能，第一种方法就是利用偃灵力辅助。能否利用自身雄厚的偃灵力，让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偃甲化腐朽为神奇，本身就是判断偃师强弱的主要途径之一。 但若像少女这般，偃师自身实力不足，偃灵力少得跟贫困灾区一样，更不懂得如何去精细操控的，就唯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那就是寄希望于偃甲本身的牵引核心。 如果只是设计制造一个普通的核心，来实现这甲虫偃甲所能实现的这些功能，那宁乐十岁时就能闭着眼睛完成了。 但若是限制了核心的大小，要求其能被装进甲虫大小的偃甲内部，同时还不能让整个偃甲超重，那这其中的技术含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宁乐自问，若由他来独自完成这样一个甲虫偃甲的设计制作，其余那些零件的制作拼装加起来耗时绝不会超过半日。但单是核心的设计与制造，怕是就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而眼前这位少女？ 能否设计得出合格的牵引核心，不好说。但宁乐可以肯定，就算把完整精细的设计图摆在她面前，她也绝不可能成功将这样的核心具现。 毕竟，制作偃甲的牵引核心对偃灵力可是有硬性要求的。 那么，这样的甲虫偃甲，这丫头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联想到她居然胆敢对千草三十六械下手，宁乐心中便大致有谱了。 “……真是见了鬼。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本姑娘怎么就偏偏挑中了你。”此刻的少女真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过是随便选了个冤大头来吸引众人的视线，然后顺手牵羊摸走了他一枚不像是什么值钱货的坠子而已，怎么就给自己平添了这么多麻烦呢？ 宁乐哭笑不得。你自己手欠，到头来还成了小爷的不是？ “废话少说。”宁乐甩了甩头，伸手道，“把坠子还来，其他的小爷也懒得追究了。” 少女望着宁乐眨了眨眼，忽然灵机一动，叉腰道：“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货，还给你就还给你呗。不过你的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你得帮本姑娘打发了他，然后咱们才能去取东西。”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正在断线重连的朱老四。 “好一招驱虎吞狼。”宁乐轻蔑地哼了一声，“等小爷再和他打起来，然后你又寻机会开溜对吗？” 少女看了一眼自己仍被宁乐扣住的那只手腕：“本姑娘倒是想跑，你给机会吗？” 宁乐深深地看了少女良久，最终还是扭头看向朱老四：“你想要千草三十六械？” “不错。”朱老四点了点头。 “被盗的那件螺心钳，已经顺偃江而下，被运出去老远了。钱家的那位公子哥也已经赶往下游追截。” 宁乐说道：“这消息在天锻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大可去打听打听，看我是否有骗你。” 朱老四闻言眉头微皱，冲身旁一小弟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爬起，领命而去。 破庙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朱老四埋着头，默然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又看向宁乐，淡淡道：“看样子，这位公子你也是苦主？倒是一场误会了。不如你把那丫头片子交给老子，咱们合作，一起撬开她的嘴。这样一来，别说失物了，这丫头这些年偷摸攒下的钱财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第二十一章 乱局 宁乐闻言不免一怔，随即看向朱老四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好你个朱老四，如意算盘打得还挺响。怎么，眼瞧着千草三十六械弄不到手，这回又把本姑娘得罪狠了，索性就要一不做二不休？” 少女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也对，今儿个若是让本姑娘跑了，日后你哪还能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过？可是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有这位公子在，就凭你们这堆货色，还能留得住本姑娘？你们有资格跟人家谈合作？嘁。” 说罢，她又回头看向宁乐：“就算要合作，那也是跟本姑娘合作才对。这样吧，只要今夜本姑娘能够全身而退，不仅你的东西我立马奉还，这些年我攒下的家当也直接分你一半！可别说本姑娘没提醒过你，朱老四这货，在混城墙根子的这群人里面名声可是最臭的。你可别指望他能跟你按约分赃。” “多谢提醒。可惜在小爷看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宁乐瞪了少女一眼，点了点此刻已陆续挣扎着起身的众混混，撇嘴道：“照你的意思，小爷一边要护你周全，一边要从这么多人的包围中冲出去，同时还要防着你偷偷搞小动作。这难度未免太大了吧？” 小爷现今仅剩的这点偃灵力，可禁不起这样折腾呀。 “可是你没得选呀。” 少女狡黠一笑：“本姑娘的藏家当的地方可不止一处，又都设有自毁装置。如今我落在你手上固然跑不掉，可你又有多大把握，能在没有本姑娘相助的前提下取回你的东西？” 宁乐闻言，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眯。 少女一脸玩味，凑到宁乐耳旁轻轻一笑：“鱼死网破还是同舟共济，公子您自个儿选吧？” “……”宁乐望着一旁的朱老四，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也听到了。” 朱老四的眼神变得阴鸷，缓缓活动了两下戴有拳甲的臂膀：“若公子执意庇护这丫头，那就休怪老子得罪了！” 与此同时，众混混也重整旗鼓，再次将宁乐和少女团团围住。 宁乐扫视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朱老四身后的庙门，口中小声对少女说道：“别指望小爷能单枪匹马带你出去。想要脱身，把你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 “放心，只要你我精诚合作，这些个混混根本就不够看。”少女傲然一笑。 宁乐狠狠地剜了少女一眼，终究还是放开了她。瑚光带起一道锐利的气息，就此冲向朱老四。 朱老四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拳甲横在身前，稳稳地接下了宁乐这一击，顺势便与他再度缠斗在了一起。其余小混混几乎同时闻风而动，可下一秒就有数人惨叫着摔倒在地。 “嘁。”少女闪身拦在了众混混身前，钢针尖端的寒芒从她袖底一闪而过。 “啧啧，问题反倒是出在小爷这边了么……”见少女那边战况还行，宁乐手中瑚光连点暂时逼退了朱老四，心中却不免苦笑。 一般来讲，偃师相对于普通人，的确拥有着近乎碾压的战力差。诸如周围那些小混混，宁乐自是有来一个锤一个来两个灭一双的自信。 但这样的战力差，本质上其实还是建立在偃灵力的差距之上的。 低阶偃师所拥有的偃灵力通常并不多，在对上拥有偃甲辅助的普通人时，若那件偃甲足够强力，内部储存的偃灵力够多，输出功率够大，那实力差距自然就会被缩小，甚至是被反超。 事实上，普通人利用一两件强力偃甲战胜偃师的事迹，在大陆上并不鲜见。但同时，这样的情况也算不上常态。 因为随着偃师的成长，其实力是呈几何数量级提升的。会败于普通人手中偃甲的偃师，除开大意失荆州的偶然情况，只可能是偃师中最底层的那一部分。 毕竟，偃师手中的偃甲，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比外行人还少。操控偃甲的手段，也要高明得多。 不过今天的宁乐，确实算得上憋屈了。 自小便在莫韬身旁修习偃术的他，偃灵力的雄厚程度在同龄人当中必属佼佼者。而朱老四的拳甲，论品质可比宁乐为莫韬制作的偃甲臂麒麟六·加差了十万八千里，按功率划分顶多只能算是二阶偃甲中的上品。若放在平时，宁乐自信有不下十种方法可以完虐对方。 奈何今日，宁乐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特殊情况。 若是强行聚集体内仅存的偃灵力打一波爆发，他倒是也有信心快速解决眼前的战斗。可之后呢，他又该如何去再度把脱缰的少女控制在自己手中？ 所以，他只能把战斗的节奏缓下来，逼迫少女将她的底牌用在那些小混混身上。而自己则始终保存一部分实力作为后招，若少女成功解决这群混混，那宁乐自可再度钳制她。若少女最终不敌，那他也可出手相助一二，不至于让少女落入众混混之手。 只待这些小喽啰失去战力，同时那鬼灵精怪的丫头也没了后招，只剩朱老四一人时，宁乐便可带着少女从容脱身，去寻回他的宁弦偃心了。 少女似是没看出宁乐心中的小算盘，一脸得意地睥睨着众混混：“还有谁不怕被扎成刺猬的尽管上，本姑娘成全你们。” 众混混闻言面面相觑，踌躇不前，一时间便僵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与宁乐两度过招之后，朱老四便发现对方虽为偃师，但似乎战力并不出众。再观其衣着与傍身偃甲，朱老四立刻就将宁乐归入到了“贫穷无背景的低阶年轻偃师”那一类，心中忌惮逐渐减轻。 不过偃师终归是偃师。他还没有傻到要与宁乐死磕的地步。在他看来，只需守住庙门缠住宁乐，再让手下人一拥而上将少女拿下即可。 可谁曾想，本应黔驴技穷的少女竟还有后招，再度暴起伤人。 而且这一回，少女利用那些钢针攻击的可就不再是混混们的腿部或是臀部。要害部位中招，那可就没那么容易这么快重新站起来了。 朱老四从手下们的眼中看出了忌惮之色，心头不禁暗急。 如今这情形，倒变成了他被宁乐缠住，无法同手下一起合围那少女了。他不知道宁乐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拳甲中储备的动力源一旦耗尽，那可就没得打了。 念及于此，朱老四急忙低吼道：“别听她虚张声势！臭丫头身上藏的暗器数量绝对不多，你们给老子一起上！只要抓住了她，别说她攒下的那些钱财人人有份，就这丫头也归你们了！要是今天放跑了她，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众混混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纷纷一咬牙，挥舞着武器怪叫着齐齐朝少女冲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半路杀出 “不知死活。”少女见震慑不住这帮混混，面色迅速冷了下去。她身形一沉，腰身随之一扭，无数冷芒自其裙边腰际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出。 众混混虽早有提防，一见少女异动便急急躲避。但奈何冷芒速度太快，打击面又广，依旧有数人不幸中针，惨叫着跌倒在地。 宁乐一连抢攻，刚逼退了朱老四数步，忽觉身后有异，急忙顺势侧身倒地。几乎就在同时，一抹阴风擦着宁乐的腰际掠了过去。 宁乐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头顿时大怒，扭头便要去喷那个过河拆桥两面三刀的臭丫头一脸。可紧接着他却听到一声闷哼，不禁微微一愣。 然后他就瞧见了扎在朱老四左膝处的那根钢针。 宁乐哪肯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就地一个翻滚，瑚光顺手朝朱老四膝盖处狠狠这么一抽，那根钢针就此直接没入关节骨缝之中。 这下朱老四哪还忍得住，惨叫了一声坐倒在地。失了下盘的他，纵使拳甲强力，又能施展得出几分？ “不错嘛，没想到咱俩还挺有默契的。”少女来到宁乐身旁，轻笑道。 宁乐哪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二话不说再次扣住她的手腕：“别以为小爷不清楚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这一针分明就是冲着小爷来的。” “冤枉，本姑娘这是对你有信心好吧，知道这些小把戏难不住你的。” 少女嘟了嘟嘴，摇头叹道：“这一针可是胜负手，你不夸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本姑娘的赤诚之心。” “赤，赤诚？你这脸是苍龙蜥皮做的吧？”宁乐目瞪口呆。 “去你的。那种又丑又硬全是褶子的玩意，也配和本姑娘的脸蛋相提并论？” 少女忍不住踢了宁乐一脚，这才又看向周围硕果仅存的几名还站着的小混混，高声道：“朱老四，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逼你这些手下上来送死吗？” “赶紧回去把针取出来吧，晚了怕是要留下痼疾，影响行走了。”宁乐也一脸善意地提醒道，似是浑然忘了到底谁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朱老四喘了几口粗气，死死地盯着少女和宁乐，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咬牙低吼道，“撤！” 众混混如蒙大赦，赶紧相扶起身，架起自家老大就要灰溜溜地离开。不料就在这时，庙外冲进来一道人影，正是之前被朱老四打发去查探消息的那名混混。 “四，四爷！有一队城防卫朝这边过来了！” “城防卫？这时候？”朱老四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来的真是时候！领头的人是谁？” “没，没看得太清。”小混混满头大汗，“不过看身形，好像是张副队长。” “什么好像！这都不瞧清楚？！”朱老四一巴掌扇在了小混混的脑门上，“你是招子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 小混混一脸委屈。这大晚上的码头黑灯瞎火的，能看出是城防卫就很不错了，其它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罢了。”朱老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最好你小子没看错，要真是张副队的话，咱们今晚也算是峰回路转了。”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宁乐和少女，满目狞笑。 “真是麻烦。”少女显得有些烦躁，“可决不能落到城防卫手里。” “怎么，那城防卫跟这群混混是一头的？”宁乐皱了皱眉。 “开什么玩笑，城防卫可是单家直属的军队，负责整个天锻堡的治安城防，哪会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少女撇了撇嘴：“朱老四能和其中几个小角色搭上点儿关系，那就算是极限了。” “那他们怎么突然一脸的小人得志，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宁乐不解道。 “这你都想不明白？他们想置咱们于死地呗。” 少女冷笑了一声：“眼下这情形，朱老四他们顶多不过是犯了码头的宵禁，外加聚众斗殴而已，罚没些钱财再挨几板子就了事。若来人真是和他们相熟的那个副队长张廷，怕是连板子都可以省了。但待会儿朱老四只要向城防卫指控，说咱们就是盗走千草三十六械的人，就算没有确凿证据，城防卫又岂会轻易放过咱们？” 宁乐恍然大悟。确实，虽然赃物现已不在少女身上，没有确凿证据，可城防卫只需请来那个钱家少爷一指认，那麻烦可就大了。 以钱家在大陆上的地位，以他巫南钱四苦主的身份，若是开口向天锻堡城防卫讨要一个嫌犯，难道还会存在什么难度？而少女要是落到钱家人手里，恐怕就绝不可能只是一顿板子那么轻松的事了…… 等会儿！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刚才说，咱们？”宁乐一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自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呀对呀。”少女眯眼微笑，“事到如今，就算你想否认和本姑娘的同伙关系，又有谁会相信呢？” “我——你！”宁乐一时语塞。 对呀，无论是之前在金鳞阁前众目睽睽之下成功盗宝，还是现如今二人合力应敌力求脱身，在别人眼中，他俩不都是一对配合默契的雌雄大盗嘛！ 宁乐再一次回想起莫韬的叮嘱。 人心，还真是可怕。 尤其是女人心！宁乐默默在后面又追加了一句。 他偷偷扫视了一圈，发现众混混在朱老四的授意下再度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大有豁出性命也要拖住他们，以待城防卫抵达的架势，不由得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城防卫都什么实力？” “一般卫队成员大都是普通青壮，不过都配备有单家发放的制式偃甲套装，每个人大概都有刚才朱老四那样的战力吧。领头的或许还要更强些，队长以上职务的就全是偃师了。”少女轻描淡写地陈述道。 “哦，这样啊。”宁乐同样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那小爷要是把你绑了交给他们，是不是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那就得看那位被你狠狠打了脸的钱四公子，愿不愿意对你宽大处理咯。” 少女一脸的满不在乎：“你大可一试，顺便看看你那破坠子还寻不寻得回来？” “不是不想救你喂！是现在这情况，小爷想自个儿突围都有些麻烦了喂！”宁乐抓狂道。 少女白了他一眼，疑道：“你好歹也是个能修好人鱼侍者的偃师，没这么弱吧？” “你还知道小爷刚修完一个那么复杂的偃甲啊？”宁乐觉得自己心态有点炸。 “……偃灵力枯竭？”少女一愣，随即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本，本姑娘还以为你是刻意藏拙，为了防本姑娘一手呢……” 倒也不是没这个意思。宁乐瞪了她一眼，心中默念了一句。 “那，那岂不是——”少女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宁乐见她这幅表情，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暗爽，轻笑道：“打个商量呗。总归这回你是逃不了了，还不如临死之前做点好事，告诉小爷你把咱的坠子藏哪了？” “想得美。”少女啐了一口，话锋一转，“不过也就是说，若是完全状态，外面这些虾兵蟹将就不是你的对手了吧？” “不好说。不过打不了总归跑得了吧。”宁乐没好气地说道，“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料，少女的表情却是变得十分古怪，眼中多了几丝犹豫，还有几丝肉疼：“不过你得发誓，必须带着本姑娘一起逃。” “嗯？” 第二十三章 突围 其实就算朱老四没有刻意拖住宁乐和少女二人的意思，他们也根本来不及撤退。 因为，传说中的城防卫动作出奇的快。还没等宁乐作出什么反应，一队人马便将整座破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防卫公干，里面的人都听着！放下武器，老老实实走出来。” 很快，庙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喊话声：“若还妄图负隅顽抗，就地处决！” 本就在庙门口的朱老四听见这喊话声，却是忽然神情一松，示意众喽啰放弃抵抗，随即便换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由俩手下搀着走了出去：“哎呀！原来是张队大驾光临。哈哈，这么大阵仗，怕是有什么误会——呃。” 尴尬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朱老四等人刚走出破庙，数杆枪尖就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张队，您这是？”朱老四干笑道。 “是张副队。”一人缓步越众而出，用他那尖细的声音纠正道，“卫所接到百姓举报，说河神庙附近有宵小扰乱治安。看来，说的就是你们吧？” 朱老四那勉强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这张廷平日里挺好说话的呀，上回喝醉了还同自己称兄道弟了一番。怎么今日突然换上这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就跟完全不认识自己一样？ 少女拉着宁乐，也跟着老老实实走出了破庙，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由得同朱老四一样犯起了嘀咕。 这位张廷副队长和朱老四的私交如何，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一开始发现来人是张廷时，她还以为这队城防卫本就是朱老四叫来救急的呢。 不过现在看来…… “啧啧。”宁乐咂了咂舌，没来由地突然来了一句，“真是难为了。” “怎么？”少女不解地望着他。 “没什么。”宁乐轻笑着，视线却是望向不远处的城防卫，“不愧是偃道四极之一的天锻堡，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些城防卫身着整齐的制式黑甲，即便举有萤辉石作为光源照明，这些黑甲也依旧毫无光泽，使得在这夜色中几乎无人可看清城防卫众人的形貌，倒像是一群鬼蜮修罗，低调中透着狰狞。 现场气氛肃杀压抑，若是普通人，遇到这场面怕是大气都不敢出，哪还能生出抵抗之心。 拥有这种“吸光”属性的材质有很多，但能够量产的，据宁乐所知也就幽罗岩一种。但这幽罗岩不过只是一种岩石，无延展性和热塑性，且材质偏脆，当然不可能用来锻造铠甲。故宁乐推测，天锻堡应是将幽罗岩磨成了粉末，然后附在了铠甲表面。 但是，这幽罗岩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密度很大。哪怕只是在铠甲表面附上薄薄的一层，这套铠甲的重量也会大幅增加。 制式铠甲是需要控制打造成本的，自然不会用到质轻且坚的稀有金属做材料。且宁乐一听城防卫行动时发出的声响，就知道打造这些黑甲的主材不过只是精钢而已。 既然要保证铠甲的防御性能，打造铠甲的精钢用量就少不了，然后其表面还附上了一层幽罗岩粉末……普通青壮披着这样的铠甲，还想仅凭一己之力灵活行动？那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那如何才能解决黑甲的重量问题呢？宁乐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自然是靠内置机栝作功来承重咯。刚才那丫头不也提到了嘛，这些黑甲可是普通青壮也能驾驭的偃甲，不可能会没有内置能量源的。 而这能量源，可就是实打实的消耗品了。通过控制能量源的供给，单家便能轻松控制住这些全副武装的城防卫。 只是这样一来，城防卫这些装备的维护成本，可就比一般铠甲高太多了。 不过谁让单家是大陆上有数的豪门呢？有钱，任性。 “喂，你准备好了没有？”少女可没宁乐这般好心情，还有兴致对城防卫这身装备评头论足。眼瞧着朱老四和张廷谈判破裂，这就要束手就擒，她急忙小声催促道。 果然，刚被城防卫上前架起的朱老四立马就扭头指向了他二人，歇斯底里道：“张——副队！那小妞和她的同伙，就是今日在金鳞阁盗走了千草三十六械的窃贼！” “走！”与此同时，宁乐拉住少女的胳膊，一个闪身撂翻了身旁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小混混，直直冲向了一旁城防卫包围相对薄弱的地方。 张廷愣了愣神，见宁乐动作奇快，业已与那头的城防卫已经交上了手，这才急忙嚷道：“拿下他们！” 城防卫中立刻分出了一队人马，应诺着冲向宁乐二人。 宁乐自不会与这些城防卫缠斗，拖着少女在人群中左突右冲。偶有攻击袭来，他也只是稍作招架，随即借力飞退。 少女也没闲着，不时与宁乐调换身位，一枚枚钢针自其袖间飞出，专攻对方防护相对薄弱的脸部。虽说夜间视野很差，众城防卫又显得影影绰绰，导致少女的攻击准星不稳，但依旧有数人不慎中招，惨叫倒地。 “喂，让他们追不上来就行了，别下手太狠。”宁乐忍不住皱眉道。 “你以为本姑娘想这样啊？这些家伙全身上下跟个铁罐似的，攻击其他部位有意义嘛？”少女叫屈道。刚才她对朱老四那群混混都忍住没痛下杀手，又岂会愿意跟城防卫结下梁子？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啦。 宁乐没有再言，反手夺过少女指间的一根钢针，头也不回便甩了出去。 一声惨叫传来。少女扭头一瞧，只见一城防卫捂着膝盖摔倒在地。宁乐适才甩出的钢针，竟是从铠甲膝关节的缝隙处刺了进去。 少女小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 “再给小爷两根。”宁乐没有接话，只是把手伸向少女。 “……没了。”少女悻悻地甩了甩自己的袖子。 宁乐一愣，急忙又问道：“那你还有其它什么武器没？” 少女掏出两只小巧可爱的偃甲甲虫，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冲宁乐笑了笑。 “……罢了，反正一开始也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宁乐撇着嘴，再次荡开了劈来的一刀。 “哈？有没有搞错？” 少女闻言，立马愤然反驳道：“没有本姑娘，你现在还神气得起来？” 讲道理嘛！那枚蕴灵丸可是千草阁出品的珍品丹药，每年制成的成品量都是有数的，说是有价无市绝不过分。就这么让你囫囵吞了，本姑娘到现在还觉得肉疼咧！ “注意了。”宁乐却是突然低喝了一声，拿住少女的胳膊猛地一甩。少女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翻滚着飞落向了远处。 “我——”少女很想骂街，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着陆姿势绝对谈不上雅观。 不过很快，甩着头踉跄起身的她就发现，自己此刻已然身处城防卫的包围之外。 “还愣着干嘛。” 一道身影从她身旁飞速掠过，声音却是渐行渐远：“再不跑小爷可管不了你了。” 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瞬间跑远的宁乐，又回头瞧了一眼迅速追上的城防卫，少女哪还敢怠慢，拔腿就跑。 第二十四章 强敌 “喂你，等，等等，本姑娘——” 少女偃灵力着实有限，一连混战之后终于突围，此时跑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不料她话还没说完，宁乐真的朝她倒退了过来。 这么实诚？本姑娘只是随口叫你等等而已，没必要还专程杀个回马枪吧？身后乌泱泱的追兵可还没甩掉呢。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宁乐飞速靠近，最终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撞翻在地。 噗—— 泰山压顶，少女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呃，没事吧？”宁乐迅速翻身站起，一把将少女也拉了起来。 “咳，咳咳。你什么鬼？”少女痛苦地揉了揉肚子，抬头一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二人前方不远处，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身黑甲使得他的身形显得有些模糊，手中长枪微微点地，枪尖寒芒四射，一瞧便知绝非凡物。 少女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宁乐当然不是自个儿仁义无双跑回来的，而是被眼前这人给打飞回来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枚如假包换的偃师。 “原来是你。”宁乐也是这才看清了来人身份。 少女闻言一奇：“你们认识？” “不久前见过一面。”宁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刚才，在那破庙门口。”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城防卫？！” “很明显。而且地位多半不低。”宁乐点点头，“那个张副队长之所以对朱老四翻脸不认人，恐怕也是因为他在场。” “……他身上的装备不是制式的，但绝对是天锻堡的工艺。” 少女定睛打量了好一会儿，顿时心生不妙，赶紧低声问道：“那，打得过不？” “如果咱也有这么一套装备的话，小爷能把他揍进土里。”宁乐揉了揉鼻子，十分自信地说道。 少女并不理会宁乐的文字游戏：“意思是现在打不过咯？” “你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小爷找机会偷袭。”宁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小声安排道。 “不，你去。”少女不买账，“偷袭的事就交给本姑娘了。” “你都没攻击手段了还怎么偷袭？”宁乐不满地撇了撇嘴。 “原来你知道啊！”少女扬眉怒啐，“那你还要本姑娘上去送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宁乐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小爷这是战略性撤退，回头整备好偃甲装备再来救你。” “……”少女十分后悔没有留几根钢针直接戳他屁股上。 不远处那道漆黑的身影自然没兴趣坐等二人扯皮，这便提枪再次冲向了宁乐，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令宁乐再次暗暗一惊。不过宁乐虽一直在和少女互怼，注意力却始终都放在此人身上，此刻见对方暴起发难，他右手急忙挥起瑚光挡开枪尖，左臂抓住少女猛地往外一推，就将她送了出去。 黑甲人一击不中，却丝毫不为所动，立马挑枪再攻。宁乐见招拆招，勉力抵御，却是有苦难言。 单论偃灵力的浑厚程度，宁乐自认不会弱于对方，奈何两人的武器质量差距太大了。那杆长枪不仅不会使偃灵力的输出产生多少滞涩，反倒是有所增幅。宁乐每次与对方短兵相接，手腕处都一阵酥麻，手中武器几欲脱手。 五阶偃甲么……对上四阶的瑚光，还真是压倒性的优势啊。 不过好在，常年来宁乐绝大多数时候的对手，都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莫韬。 宁乐若是想和莫韬硬碰硬，那就是在自寻死路。故而他最为擅长的战斗方式恰恰就是借力打力。也正是因此，宁乐傍身的偃甲诸如手中这瑚光，也正是为了配合这样的战斗而量身定制的。 也正因如此，宁乐才能在这么大的装备劣势下继续苦苦坚持。 被宁乐推出战圈的少女，见黑甲人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反倒是一味冲着宁乐抢攻，枪花刺得越来越快，不由得心中一急，大喊道：“喂！螺心钳在本姑娘这里，想要拿回去就来追我啊！” 黑甲人毫无反应，对宁乐的攻势却是越发凌厉。少女见状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没等她再次开口，就发现本来差点就被他俩甩掉的城防卫已经追了上来。 少女转头望了一眼与对手打得难分难解的宁乐，一咬牙，扭身钻进了一条小巷的阴影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带人追上来的张廷瞧见激战中的宁乐二人，不禁一愣。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黑甲人立刻就给出了指令。 “去追另一个。” “是！”张廷尖着嗓子匆匆应诺，随即指挥着一干城防卫冲进了条条小巷当中。 “嗯？” 这是宁乐第一次听见对手出声，却是让他颇感意外。听声音，此人比自己意料之中的似乎要年轻许多啊？ “还敢分神？”一声冷哼随之传来。 宁乐心头一凛，暗呼一声糟糕，匆忙向后一倒，手中瑚光勉强横向胸前。但先机易失，发力不足，对方又本非易于之辈，哪还会给他留出什么躲避的空间？ 噌—— 一串血珠，随枪尖溅开。 “……哼。” 宁乐被刺倒，黑甲人却似乎并不满意。 “嘶——” 宁乐连滚出去好几圈，这才收住势头龇着牙重新站起。左肩处的衣服已被挑破，露出一道仍在缓缓沁血的伤口。 “好险好险。” 宁乐咧了咧嘴，瞧了一眼手中被削掉了大半截的瑚光，心疼之余也只得悻悻将其收起，一脸愤然道：“只会逞偃甲之利算什么本事？有种扔了武器脱了铠甲再来和小爷打啊！” 若是此刻有人旁观，一定会对宁乐的脸皮拥有新的认知。 偃师间的对决有不少不成文的规矩。按照惯例，除非是生死大战，偃师在失去偃甲武器的那一刻就应该被视为败北了。 而且偃甲本就是偃师最主要的战力组成部分，哪有叫人家弃掉偃甲再来和你打一局的道理？那还不如直接让人自缚手足算了。 宁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可没指望过对方真会就范，喊话不过是想拖下时间，让自己缓口气而已。这段时间，他不光是要应付对手的进攻，同时也在制定撤退路线。虽然如今意外受了点轻伤，但在付出了瑚光作为代价之后，宁乐也做好了再度逃跑的准备。 然而—— 铛！哐！哗啦—— “哈？”宁乐使劲眨了眨眼，一脸见鬼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幽亮的长枪被插进地面立于一旁，头盔被扔向身后，上身铠甲的系扣被解开，强力的黑甲随之被剥落在地。 一张冷峻的脸上，一双凛冽的眼眸，没了漆黑盔甲带来的杀意，却又平添了几分沉寂，似是要将周围微弱的光线全都吞噬殆尽。原本隐藏于黑甲中的完美身材此刻也暴露出来，无声地炫耀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平日里该有多么刻苦地在锻炼着。 对于这些，宁乐并不感到意外。一番交手下来，他早就知道对方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身体素质自然差不了。 真正令他讶异的，是对手的年纪。 一开始，宁乐被黑甲人一枪击飞，虽有被攻其不备的因素在里面，但那股强大的偃灵力，还是让宁乐下意识以为，对方应是一位浸淫枪法多年的不惑大叔。 而后，宁乐听到了黑甲人的声音，同时也发现其手中偃枪有着偃灵力增幅的特效，这才将对手的年纪预估修正到了三十以下。 而这，已经足以让宁乐刮目相看了。天锻堡城防卫，还真不是泛泛之辈。 直到现在，黑甲人露出真容，宁乐彻底傻眼。 如果这货不会什么返老还童之类的妖术的话，那看样子，怕是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 “……可以开始了吗？”终于，冷峻青年开口道。 他能够体会此刻宁乐的心情。因为就在不久前，看着在城防卫阵中左冲右突，最终竟是成功突围的的宁乐，他也同样感到惊讶。 或者说是震撼才对。 这也是他之所以单枪匹马冲出来拦截宁乐，根本不曾理会那位少女，而后更是直接支走其他人，独自留下来和宁乐放对的直接原因。 见猎心喜。 这位看上去年纪同自己相仿，却能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碎曜枪下走出数十招才不慎惜败的同龄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历，冷峻青年并不关心。 他只想同对方决出高下，打对方一个心服口服。 同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宁乐的脑海里。 一开始，见冷峻青年依言丢盔弃甲，宁乐觉得他要么是蠢，要么就是过于自大。而今看来，若是宁乐处于对方的立场，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竞品呐！ 这都不能彻底打服，那还谈什么未来大陆第一偃师？ 所以，宁乐指了指冷峻青年的腿甲：“不脱掉吗？” “……”冷峻青年觉得至少在脸皮厚度这个领域，自己已经输了。 你有听说过哪位偃师只穿个裤衩战斗的吗？堂堂偃师不要面子的啊？ “还有你那个鞋。”宁乐丝毫没有自觉，又指了指对方的战靴。 冷峻青年忍无可忍，挥拳冲了过去。 宁乐早有防备，立马也挥出一拳迎上。二人拳头还未接触，拳头之间却爆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一道气浪随之爆发，将二人皆往后推出了好一段距离。 宁乐连退七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而冷峻青年则仅向后滑出了三步远的距离。 乍一看，似是冷峻青年实力更胜一筹，但他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忽地多出了一丝凝重。反观宁乐，明显神色反倒是放轻松了不少。 这一拳，算是青年抬手给宁乐打了个招呼。宁乐也是不闪不避刻意针锋相对，为的就是要重新评估对手在赤手空拳时的实力。冷峻青年毕竟拥有腿甲战靴保护下盘，宁乐能与之拼出这般结果，便说明二人偃灵力修为应是难分伯仲，甚至宁乐还要略微占优。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令冷峻青年产生多少动摇，再度发起抢攻的依旧是他。 他的拳风比他的眼神更加凛冽，用刚猛霸道来形容毫不过分。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拳竟是出自这般青年之手。裹住拳头的偃灵力竟是让周遭的空气都出现了一丝扭曲，再度使其变得模模糊糊。 宁乐不禁一阵恍惚，带起风声的拳头仿佛化作一头深山巨兽，咆哮着冲他扑了过来。 “来得好！” 他急忙猛咬了一下舌尖，心头暗喝了一声，双手变拳为掌，堪堪夹住了对手攻来的这一拳。 一股滚烫的感觉自掌心传来，再度令宁乐暗自心惊。此子拳有千钧力，偃灵力中还蕴含着一股几欲炸裂的狂暴之气，一旦被引发，杀伤力十足，实非易于之辈。 “不过，跟家里那个老妖怪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啊。”宁乐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线。 “什么？”冷峻青年的语气中有惊异，有疑惑。 惊异的自然是宁乐居然靠双掌徒手接下了自己这一拳，疑惑的则是他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宁乐没有再开口，但冷峻青年依旧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自己的拳劲被无声卸开，紧随其后的是拍向自己左肩的一掌。青年侧身避过，二话不说又还回一拳，可这一拳甫一打出，他就察觉到一丝难以言明的异样。 还没待他弄清这股异样之感究竟从何而来，他的攻势便再度被宁乐化解。冷峻青年不信邪，双拳连发，一时间竟是出现了数道残影。可这一系列刚猛无匹的进攻却如悉数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丝毫无法取得应有的战果。 青年忽然觉得有些气闷，闷得想吐血，还偏偏吐不出来。 他终于发觉，在不知不觉间，宁乐已然接管了攻防节奏。 这几回合较量下来，他也并非不知——比起硬拼，宁乐确实更擅长于缠斗。 但是，他始终坚信自己能够生生撕裂对方的防线。事实上，在过往的战斗中，他也无数次做到了这一点。 然而这一次，终究还是出现了例外。 冷峻青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落入蜘蛛网中的螳螂，纵然勇猛无匹，却是越奋力挣扎，越深陷其中。 无形的丝网令他处处掣肘，编织成茧一步步蚕食着自己的活动空间。 这样下去，不妙！ 冷峻青年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宁乐则迅速将其变成了现实。一个空当被他抓住，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随即印在了冷峻青年的胸口，却是将他瞬间拍飞了出去！ 噗—— 这是今夜，他第一次受伤。 “投降吧！” 宁乐望着艰难站起的对手，叉腰大笑：“继续打下去，你只会被揍得更惨。” 冷峻青年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默默瞥了一眼被自己立在一旁的碎曜枪。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陡然安静。 妈耶，嘚瑟过头了！ 第二十六章 一转攻势？ “……喂，可不带反悔的啊。”宁乐警惕地看着冷峻青年，心里则是再次盘算开来。 要是这货准备提枪再战，那小爷可就不奉陪了。反正现在他也受了伤，应该没那么容易再追上来—— “……哼。”冷峻青年却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即便挥拳再度冲上。显然，他对于宁乐认为他会出尔反尔这一点表示颇为不屑。 用得着吗？ 再说，你当谁都有你那么厚脸皮啊？！ 宁乐见状，干笑了两声，不过手上依旧没有闲着。正所谓拳来掌挡，只要摸清了对方的套路，其威胁性就会大幅下降—— 哎呀呀？ 甫一再度拳掌相接，宁乐忽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他有些错愕地望向冷峻青年。可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又是一拳呼啸而至。 变快了？ 宁乐暗惊，急忙变招应对，拳掌再次撞到了一起。 噗的一声闷响，宁乐只觉掌心连带着手腕皆是一阵酥麻，人更是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 力道也变强了？！ 宁乐惊异莫名，难道这货之前还有所保留？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也强得太过分了吧！ 然而冷峻青年得势不饶人，又岂会理会宁乐的想法。一拳紧接着一拳，速度居然越来越快，拳头蕴含的力道也在随之不断攀升。 一时间，宁乐左支右拙，徒有招架之功，竟是全无还手之力。 冷汗，唰地一下就出来了。 宁乐之所以能以慢打快，四两拨千斤，最大的依仗便是完美的拆招节奏。只要将对手困在自己的节奏里，奈何他强上天去，也没有施展的空间，只能憋屈地被宁乐玩弄到死。 可如今，冷峻青年却依靠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的拳路，强行撕破了宁乐的节奏。只待他的攻击网成型，宁乐的节奏便彻底支离破碎，紧接着就会反落入对方的节奏当中。 这没道理啊！ 宁乐心中莫名异常。若此子当真如此强悍，那一开始就该是一面倒的碾压局面才对，又怎会让小爷一度占尽优势？ 难道这货也是个不到残血不会玩的主？ 宁乐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扭头堪堪避过一拳。可下一瞬，冷峻青年的身型居然如鬼魅般突然贴近，前一拳带起的拳风尚未消散，又一拳竟就此接踵而至，结实地轰在了宁乐的胸口！ 宁乐喉口一甜，喷血倒飞了出去。 冷峻青年没有再追击，却是来到宁乐面前站定，冷冷地睥睨着倒地不起的对手。 宁乐勉强抬眼一瞧，心中不由得苦笑不已。冷峻青年虽未继续发动攻击，但观其身形姿势，却是依旧在防备着宁乐，同时站位也将宁乐的退路封得死死的，丝毫不给其逃跑的机会。 “投降，或者继续。”冷峻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宁乐，“然后被揍得更惨。” 宁乐吐血。 小爷怎么觉得这台词有点耳熟？ “呵……”宁乐强撑着站起身，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小爷还以为你这人有多耿直……没想到，用拳头使枪法这种脏套路都能想得出来。” 冷峻青年眼中抹过一丝讶色，很快便又恢复了淡然：“……看出来了又如何，晚了。” 宁乐没有说话，只是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身形却是猛地再次动了起来。 不错，冷峻青年之所以能够出拳越来越快，力道也逐渐增强，实际上不过是把他自己的双拳当成了枪使。 用双拳模仿挑枪花的方式出拳，自是比一般拳路来得更加迅猛，力道也如他的枪法一般，在逐次的攻击中缓缓累加威力。 这可是他苦练多年的绝技。 但是，人力终归是有极限的。这种强行突破肉体桎梏的攻击方式，纵使平日里就有进行针对性的锻炼，又怎可能避免给身体带去巨大的负荷呢？ 宁乐被迫全力防守之时便发现，冷峻青年的攻击如狂风骤雨，接连不断，但他的气息却是渐渐急促，到最后已是清晰可闻。显然，想要维持这样的攻势对他来说并非易事。 再者，大陆上的拳法多是以偃甲或偃灵力外放护住拳头作战。但冷峻青年在偃灵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却依旧极度奢侈地选择让偃灵力充盈整个双臂发动攻击。 这样打下去，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对手，不用等到偃灵力耗尽，单是自身偃灵力的流转失衡，就会令冷峻青年在攻防上暴露出破绽。 如此种种有悖常理，终是让宁乐看出了端倪。 见宁乐再度攻来，冷峻青年也不含糊，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可二人刚要短兵相接，宁乐却出乎预料地一个拧身，避过冷峻青年来到了他的另一侧。 后者不为所动，上前半步朝宁乐贴了上去，双拳迅速变招，再次向宁乐砸了过去。宁乐见状，却不再挥掌相迎，而是再度拧身，就地一个翻滚退了出去。 想逃？冷峻青年眉头一扬，径直追了上去，一记老拳撕破空气，瞬息而至。一直以来，他宁可与宁乐缠斗也不冒进，为的就是绝不给对手逃脱的机会。如今见宁乐似是想要跑路，又岂会轻易放过。 宁乐不敢无视追来的这一拳，回身双掌并用将其化解，却并不反击，而是借着对手拳上传来的劲道再度向侧后方退去。冷峻青年见宁乐打定心思要逃，二话不说继续追击，始终不给宁乐脱身之机。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纠缠不休。宁乐上蹿下跳，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摆脱对手的追击。若是此刻有旁人在侧，只会瞧见宁乐被冷峻青年追杀得满地打滚，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狼狈至极。 然而，冷峻青年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宁乐虽然狼狈，却再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自己越追越紧，却始终无法将其逼至绝境。这样下去，怕是没等自己将其拿下，偃灵力却要先一步消耗殆尽。 想到这里，冷峻青年不露声色地慢慢放缓了追击，二人之间的空隙稍稍松动开来，倒也没达到会将宁乐放脱的地步。 即便如此，宁乐依旧没能一转攻势。他甚至压根儿就没能从对手的追击中解脱出来。因为他的节奏，竟也跟随冷峻青年缓了下来。 他也快撑不下去了？冷峻青年心头一动。 确实，若论偃灵力的消耗，自然是他比宁乐要高出一大截。但一直以来左支右拙疲于应付自己的宁乐，在自己放缓攻势后，竟似丝毫并未察觉，怕是早已心力交瘁，如今不过是凭借意志在机械式地顽抗。 既然如此，与其给机会让宁乐得以喘息，不如一鼓作气，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峻青年眼中锋芒一闪，双拳陡然提速。宁乐应接不暇，竟是一连被击退出去好几步，最终脚下不慎脱力，一屁股跌坐在地。 冷峻青年哪会放过此等一锤定音的好机会，一记猛拳携银河倾泻之势冲宁乐砸了过去。这一拳若是砸实，宁乐没理由还能站得起来。 然而，就在他的拳头仅距宁乐半尺之遥时，冷峻青年整个人却猛地定住了。 第二十七章 引天步 碦咔！ 蕴含着那般千钧之力的一拳陡然被收住，冷峻青年的臂膀立刻发出一连串闷响。他险些一个趔趄，却是强行止住。一道血丝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诶？” 宁乐对冷峻青年的反应似乎也颇为意外。不过他只是愣了一瞬，便就地飞起一脚将后者踹了出去，狠狠砸在了一处破墙根下。 “奇了怪了。” 宁乐拍拍手站起身，脸上哪还有之前的狼狈之色，反倒是有些许遗憾：“只差半步……你是怎么发现的？” “……果然有陷阱。”冷峻青年背靠墙根，护住自己高高肿胀起的右臂，终是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痰。 宁乐一怔：“你没发现？” 冷峻青年没有理会宁乐，而是抬头向之前二人缠斗许久的那片空地望去，心下有了些许明悟……以及更深的疑惑。 原来之前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妙之感，并非是对战局走向的预警，而是这个陷阱啊。 明明是在败退的宁乐，理应退入不远处的巷内，利用地形伺机逃生才对，又怎么可能一直在此地画圈？如此明显的异样，自己居然现在才察觉！ 一直以为是自己缠住了宁乐，实际上却是宁乐暗中引导自己，一步步落入他设好的陷阱中么…… 可是，陷阱，究竟是什么，又是在何时瞒过自己布置下的？ 另一边，此刻的宁乐心中同样无法平静。 这货似乎压根儿就没发现问题，却在最紧要的关头不惜受伤也要悬崖勒马，难道仅仅靠的是战斗嗅觉？ 这也太玄乎了吧！ 他难道就没考虑过，万一这一切只是他的错觉，岂非自己断送好局？ 当然，事实上若冷峻青年真的踏出了最后那半步，纵然宁乐会中拳重伤，但他自己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引天步，这是莫韬为这套战偃技取的名字。 早年间，莫韬经不住宁乐的软磨硬泡，终是将磁阵引天术教给了他。为了在实战演练中胜过莫韬一招半式，宁乐曾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钻研这套偃技，再加上莫韬的从旁点拨，总算是让他小有收获。 磁阵引天术的主旨，在于人为生成外部偃灵力场，来引动和搅乱目标自身的内部偃灵力周天，从而对其造成破坏。敌人越强，磁阵引天术的威力自然也就越强。故而理论上来讲，磁阵引天可以说是一套能以弱胜强，绝境翻盘的神技。 但是，在实战中想要成功施展磁阵引天术却绝非易事。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搅乱对手的偃灵力周天，甚至是引爆对手偃甲的磁力牵引核心，就必须以核心为目标针对性地布阵。实战中局势瞬息万变，战场地形几乎不可能在偃师们的对抗中一直保持原貌。遭遇强敌时，想要一边抵御住对方的攻势，一边悄悄布阵，还不能让对手提前察觉，更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是在布阵时忙中出错，或是受到他人干扰，亦或是地形甚至天气发生变化，使启动阵出现了偏差，布阵者很有可能就会自食恶果。 这也是莫韬三令五申，禁止宁乐轻易施展磁阵引天术的原因。 不过，好不容易才央得莫韬传授磁阵引天，第一次看到了战胜这老怪的一线希望，这双份的喜悦相互重叠，理应得到更多的喜悦，还有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从不知安分为何物的宁乐又岂会老老实实地听话？ 终于在这一日，宁乐在与莫韬实战演练时，躲闪腾挪间便刻意引导或格挡莫韬的攻击，令他将墨石射至宁乐预先计算好的地点，险些便成功地在实战中布置出磁阵引天的启动阵。若非莫韬也对磁阵引天术极其熟悉，在最后关头察觉到了宁乐的谋划，抢先一步将启动阵破坏掉，怕是还真得阴沟翻船，吃个大瘪。 尽管此战宁乐依旧败北，但却给莫韬带来了很大的启发。 引导对手帮忙布阵，虽说计算量增加了不少，却是比自己独自布阵来得更为不露痕迹，成功率自然大大提升。既然要以引导为主，那在磁阵引天的布置阶段，防御格挡和闪避就成了战斗的主旋律。 但若对手并非以暗器弩箭类偃甲作为主要武器，又如何才能强为无米之炊？ 难道开打前还要先叫住对手，兄台且慢我这里有一把能十连发的墨石弹射器正好用不上权且赠你你就用它来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吧？ ……想想这画面就垮到极致了好吗！ 于是，引天步应运而生。 引天步脱胎于磁阵引天术，二者原理上并无二致，目标直指运转中的偃灵力周天，却是一套只守不攻，专用于引导敌手的战偃技。它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不再受战场环境的影响，也不再受制于外部布阵所需的硬件条件，只要引导得当，便可触发磁阵引天。 因为，引天步所要引导的，是对手的进攻轨迹。 每一件偃甲在正常运转时，其内部的偃灵力流动必定是固定有序的，人体内的偃灵力周天亦如是。若偃甲或人体作为一个整体发生位移时，其内的偃灵力场也会随之发生相对位移。 这种位移，通常来讲并不会给自身的偃灵力场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是，若这种位移受到了人为引导，令偃灵力场在虚空中迅速勾勒出了某个特定的阵法形状呢？ 这样布置出的启动阵，没有实质上的形体，大小上相对袖珍，往往还依旧处于偃甲内侧，又岂会被轻易察觉？ 除此之外，这样布阵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杜绝了布阵失败发生反噬的可能。同时，因为启动阵贴近磁力牵引核心，破坏力并不会减弱多少，精准度却是大大增加，真正做到了针对性打击。 当然，引天步也并非完美无缺，不然莫韬也不会至今仍在为磁阵引天术的完善苦恼不已了。 为了成功引导对手的攻击轨迹，每一次闪避的方向和角度，每一次格挡的接触点和力度，都需要精细迅速的计算，对脑力和反应力的要求进一步提高。往常宁乐练习引天步，皆是偃灵力还相对充盈，脑力却先跟不上了，一个恍惚便前功尽弃。 再者，毕竟是利用偃灵力场在虚空中划出的启动阵，不同偃灵力场滞留的时间长短和消散的速度快慢不一样，导致有时启动阵并不能及时成型。 关于这一点莫韬和宁乐都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越是身手敏捷的强者，越容易落入引天步的陷阱之中。反倒是那些偃术生疏，自己就错漏百出之人，不易中招。 只不过，那样的小菜鸟也不值得宁乐施展引天步就是了。 第二十八章 脱身 宁乐起初决定用引天步对付冷峻青年时，选定的目标是他的腿甲。在他看来，这副腿甲对冷峻青年稳固下盘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然而他失败了。 数次尝试无果之后，宁乐将目标转移到了冷峻青年的战靴。相对于腿甲，战靴的挪动频率更高速度更快，虽然不受引导的动作也相对更多，但算下来难度也算持平。 然而他依旧失败了。 这就让宁乐有些难受了。 从前在山里，他与莫韬之间实力相差悬殊，且莫韬比他还要更为熟悉引天步。但凡莫韬不愿放水，宁乐就不可能利用引天步坑到他。 但莫韬在执教偃术时却是绝对的实事求是有一说一。他会明确地告诉宁乐，对上怎样的对手，其引天步能有多高的成功率。 可如今，这实际上的成功率和理论数值相比，是不是差的太远了？ 宁乐心知，莫韬没道理糊弄自己。而如今冷峻青年攻势愈猛，自己看似狼狈，却远还未到支撑不下去的地步。 引天步徒劳无功，宁乐百思不得其解。直至他再一次卸开冷峻青年的双拳，目光扫过其腹部的肌肉—— 这货压根就没有用偃灵力激活自己的腿甲和战靴，只不过将它们当作了普通铠甲使用！没有激活的偃甲，没有运转中的偃灵力场，又怎么可能会被引导出磁阵引天的启动阵？ 初得出此结论，宁乐一时难以相信，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个自负到能弃枪褪甲而战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只是，这没有激活的腿甲战靴，其重量就只能靠冷峻青年本人一力承担了。 念及于此，宁乐不由得暗道一声佩服。纵然冷峻青年并未褪下腿甲战靴，却也算不得有占自己便宜。 不过这样一来，小爷的引天步岂不是真的无用武之地了？ 磁阵引天术强则强矣，却与通常偃技不同，仅能对偃灵力场生效呀！ 宁乐默然施展引天步，只守不攻了好一阵子，也使得如今冷峻青年的攻势几近圆满，自己几乎再无反攻的空间，不由得后悔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这货提枪来战呢。虽说免不得会更加凶险几分，但说不定还能寻着机会，为小爷的瑚光找回场子不是？ 嗯？不对。枪…… 终于，宁乐发现了冷峻青年双拳化枪的秘密。 于是，他故意硬接下了冷峻青年那一拳，受伤跌出去老远的同时，总算是暂时打断了对手的连攻节奏，得以喘息。 随后，引天步再度踏出。这一次他要引导的，是冷峻青年那双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的拳头。 拜其拳速所赐，宁乐自知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他的心力，已无法支撑他在引导失败一次后从头再来。好在同样是因为这样的拳速，宁乐倒也不必担心冷峻青年双臂上充斥的偃灵力场会消散过快。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见宁乐仅有疲于应付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冷峻青年丝毫没有产生怀疑，一直保持着攻势，磁阵引天的启动阵也随之即将大功告成。然而到最后时刻，宁乐忽觉对手微微放松了节奏，不由得心头一个激灵。 是稍露疲态攻势放缓，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意欲抽身？ 宁乐心中一动，表面不露声色，节奏也随之放缓，并装出一副自己都毫无觉察的模样。冷峻青年见状果然上钩，再度提速攻来。宁乐心中大吼一声来得好，表面却作仓惶状，将冷峻青年引向陷阱的终焉。 一旦阵成，磁阵引天，冷峻青年这只当枪使的右臂，没个小半年的静养，休想再拿的起枪。 然而，在最后的最后，他停住了。 引天步出山首战便未能全功，要说宁乐心中一点都不失望那是假的。不过此刻自然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最后看了冷峻青年一眼，二话不说便朝那漆黑的小巷中奔去。 先是修复人鱼侍者费尽心力，后又连番鏖战，甚至被迫使出了引天步，此刻的宁乐已是筋疲力尽，眼冒金星，头疼欲裂。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冷峻青年的战欲和韧性。 见冷峻青年居然扶着他的右臂咬牙追了过来，宁乐又气又急：“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赶紧回家疗伤？” “胜负未分。”冷峻青年一脚抽向宁乐。 “今日就算平手好不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下回再接着打——哎哟！罢了罢了今天就算你赢了成不？小爷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既然认输，便随我去城防卫所走一趟。” “我去，小爷又不是悬红百万的江洋大盗，你非和咱死磕个什么劲儿啊！” “聚众斗殴，涉嫌盗窃，理应受审。” “……” 宁乐瞧着这理是讲不通了，索性也懒得再费口舌，一头钻入巷内左拐右拐，却是始终无法摆脱身后的冷峻青年。 毕竟他到这天锻堡不过一日光景，冷峻青年自然比他对这南堤仓储区要熟悉得多。 宁乐心中苦笑不已。如今冷峻青年受伤不假，但他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若是回身与之再战，纵使最终能够取胜，那也得颇费些功夫。期间要是有其他城防卫听到打斗声找了过来，那他可就插翅难飞了。 但他一心逃跑，却始终甩不掉身后这尾巴。难道要一直你追我赶，直到那货偃灵力先一步耗尽？谁知那还得逃多久！ 这个念头刚过，宁乐眼角的余光便瞟见，冷峻青年居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揭开瓶塞灌了两口，然后再次提速追了上来。 宁乐：“我*&#%￥……” “这边这边！” 就在宁乐一筹莫展之时，前方不远的路口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宁乐眼睛一亮，加速冲上拐了进去。那只手一把拉住宁乐，继续夺命狂奔。 冷峻青年很快也追了过来。那只手的主人回头望了一眼，娇叱一声：“趴下！”随即便拉着宁乐一同扑倒在地。 嘭—— 几乎就在同时，二人身后爆发出一阵巨响，两旁的墙壁应声垮塌，将来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垮塌的墙壁之后，无数钢针齐发，射入扬起的漫天灰尘中。 “我说，他不会给埋里边了吧？”宁乐拉起少女，有些不放心道。 “你现在首先应该做的是感谢本姑娘的救命之恩，而不是担心一个追杀了你十条街的敌人。” 少女忍不住白了宁乐一眼：“这等程度的陷阱，最多也就能拖住他一阵子罢了。” 宁乐闻言，拉起她拔腿就跑：“那还废什么话，赶紧撤。” “诶诶错了，走这边！” 第二十九章 空气再度忽然安静 深夜。南堤仓储区某仓库内。 “呼。” 少女扶着墙，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总算，暂时，安全了。” 宁乐环顾了一圈这间各种杂物堆积成山，几无下脚之处的小仓库：“这你家？” “你家里长这样？”少女没好气地白了宁乐一眼，“一个临时落脚点而已，狡兔三窟懂不懂？” 宁乐眼角直抽抽，指着眼前的杂物堆：“赃物？” “会不会说话啊你？”少女暴怒，“本姑娘好心救你一命，还给你提供藏身之处，你不谢也就算了，还敢说三道四的。” 宁乐闻言，气极反笑：“若不是因为你，小爷我现在应该在金鳞阁里香衾软塌吃香喝辣，还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吗？” 说来也真够讽刺的。他去金鳞阁，为的就是不用去睡码头货仓。可他这忙活了一晚上，劳心劳力还被情报商狠狠敲了一笔，最终竟然还是沦落到仓库里来了！ “一码归一码。”少女轻哼道，“若没有本姑娘，你现在只可能是在城防卫所里吃板子。还吃香喝辣呢，嘁。” “你！懒得跟你掰扯。”宁乐两步来到少女跟前，不耐烦道，“把小爷的东西还来，今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别见了！” “噢，你那坠子我放家里了，没带在身上。”少女拿出客服式的微笑。 “不在这儿？”宁乐一愣，“那还不赶紧带小爷去拿！” “急什么，现在外边全是搜捕咱们的城防卫，你想出去投案自首？”少女抄着手道，“总得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才行吧。” 宁乐傻眼：“那得等多久？” “唔，最近天锻堡事多，城防卫可没那闲工夫一直揪着咱们不放。” 少女从一堆杂物中刨出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堆干粮和水囊：“估摸着有个一两天，咱们就可以试着摸黑进城了。” “一两天……”宁乐脸一黑。 “怎么？”见宁乐面色有异，少女奇道，“让你跟本姑娘在这里独处两天，本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倒不乐意了。” “我——没什么。”宁乐欲言又止，“……只是突然想起，小爷的行李还在金鳞阁。” “放心吧，东西放在那里丢不了。” 少女咬了一口干粮，就水吞下：“说起来，瞧你年纪轻轻的，偃术还挺厉害。咱们姑且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叫任了了，任其了了的任了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乐。”宁乐被这所谓的过命的交情给逗乐了，“我说，谁给你起的这名字，任其了了……你莫不是你爹娘点外卖送的？” “本姑娘可没爹，娘也早死啦。” 任了了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这名儿是师父取的。可惜我七岁那年，他顺一个偃师的钱袋子被抓住，也被活活打死啦。” 宁乐一窒。 “诶诶诶，你要是敢同情我，本姑娘可跟你翻脸了啊。”见宁乐这表情，任了了警告道，“本姑娘如今这小日子，过得可快活得很。” “是是是。”宁乐看着任了了狼吞虎咽，不觉莞尔，“瞧你这活蹦乱跳的混世魔王样儿，就天锻堡里一祸害。” “你可闭嘴吧。”任了了拿起一窝头就朝宁乐砸去。 宁乐伸手去接，却是没接住。窝头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胸口，惹得他竟是一阵咳嗽。 任了了见状咯咯直笑：“好蠢，还偃师呢。本姑娘的暗器都躲得了，居然会被一个窝头——” 任了了话还没说完，却见宁乐咳着咳着，竟从捂嘴的指尖沁出了鲜血，不由得惊呼道：“你这！受伤了？！” “不，不妨事……”宁乐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 “不妨事个鬼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强撑着不说，你嫌命长啊！”任了了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宁乐，“你等着，我这里应该还存有一些应急的药物。” 说罢，她将宁乐搀到墙边，然后再次一头扎进杂物堆中，翻找了起来。宁乐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苦笑不已。 早在宁乐在刚到此地时，之前一战留下的伤势便爆发了。 那冷峻青年自非善与之辈，他那一拳宁乐可是实打实生受了的。再加上之后的鏖战和奔逃，若非宁乐拼命弹压，根本就撑不到现在。 但如今这里毕竟是任了了的地盘，宁乐也不可能信任一个连续坑了自己好几次的小贼。如果任了了见他伤势沉重，真起了歹心，那他说不定就得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于是宁乐只能强行掩饰伤情，寻思着赶紧拿回宁弦偃心，然后再返回金鳞阁取药疗伤…… 谁知任了了居然告诉他得在这个小仓库里躲两天！ 这便是当时宁乐脸色一黑的原因。 还好，这小丫头心眼还没坏到那种程度。宁乐不由得暗自庆幸。 也对，之前对那些小混混，还有城防卫，她不也没下杀手嘛。 “有了！” 不多会儿，任了了又从杂物堆里拖出来一个小包袱。 她急急来到宁乐身旁，摊开包袱：“我瞧瞧，这是外伤用的敷药，这是内服的，这是止血生肌用的……有了，缓解内伤的，给。虽然只是寻常人家用的伤药，但总归比没有强。” 看了一眼任了了递到嘴边的药丸，宁乐并未多做犹豫，便将其吞服了下去。 “好些了吗？”任了了看着他。 宁乐哑然失笑：“你都说了这只是寻常药物，又不是千草阁出品的灵药，我这才刚服下，哪有那么快起效。” “噢。”任了了鼓了鼓腮帮子，突然又笑了，“诶，你就不怕本姑娘给你吃的是肠穿肚烂的毒药？” 宁乐笑：“就算这药见血封喉，你若想逼小爷服下，如今我也没法反抗呀。” “这倒也是。”任了了想了想，点头笑道，“放心吧，本姑娘只劫财不劫色，啊呸，不伤人性命。” “谢了。”宁乐笑叹道，“待小爷取回爹娘遗物，咱俩之前那点子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遗物？”任了了一愣，“那个坠子？” 宁乐点头。 “原来你的爹娘也……”任了了突然显得有些局促，声音也小了几分，“对不起噢。” “诶诶诶，你要是敢同情我，小爷可要跟你翻脸了啊。”宁乐轻声笑道。 再说，小爷可比你强。毕竟老莫那厮可是属王八的，祸害千年在呢！ “……同情个鬼啊！”任了了瞪了他一眼，“顶多，同病相怜，啊呸，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宁乐笑而不语。 任了了似是受不了这安静的气氛，拿起一卷白纱道：“你，你肩上那处枪伤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不过既然这里有药，还是清理包扎一下吧。” “你还会包扎伤口？” “一个人在东城根下讨生活，什么不都得会点儿嘛。”任了了贴近宁乐，俯下身，“把衣服脱了，抬手。” “咦，这是什么？”不料宁乐却是突然伸手，从任了了的粉颈间挑起了一条银链子。 一枚做工精细的坠子随之从任了了的衣襟里拉出，落入宁乐的手心。 空气再度忽然安静。 第三十章 惊变 “你听本姑娘给你解释！” 任了了打掉宁乐的手，噌地退出去好几步，飞速将宁弦偃心重新塞进了衣襟：“那啥，我不是不还你，不我本打算试试能不能不还你，不是，我本以为就是个好看的坠子，我不知道这是，那啥，对你这么重要——” “那你还把它又塞回去是几个意思啊？”宁乐无语。 “你你你你刚才，那什么。”任了了脖子通红。 宁乐扶额。之前任了了俯身贴近他时，他才无意间发现了藏在任了了衣领里的那根十分眼熟的银链子。虽说将链子拉出时有碰到任了了的粉颈，可这丫头之前不是还十分彪悍地叫自己脱衣服嘛，怎么轮到她自个儿的时候就扭捏成这样？ 外强中干？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惊慌失措下意识的举动。之前骗咱说东西不在身上的事，小爷也懒得追究了。” 宁乐十分善解人意地伸手：“现在总该把它还给小爷了吧？” “……能不能打个商量？” “不能。” “就再借，借本姑娘戴一天？” “你觉得可能吗？” “呜咕……” “装萌卖蠢也没用！” 任了了委屈巴巴地开始扯链子。 宁乐哭笑不得。小爷这是在追缴失物，怎么搞得像是恶霸在抢小姑娘东西？ 只是任了了将银链子扯了一圈又一圈，却迟迟没将宁弦偃心从衣襟内拉出来。宁乐看得一阵头疼：“别磨蹭了，这时候还逼小爷动粗可就没意思了啊。” “不是。”任了了微微皱眉，“好像是坠子勾在衣料上了，我理理……” “宁弦偃心最外层光滑圆润，哪有可以勾住衣服的地方。”宁乐实在不耐烦了，起身上前抓住链子，“我来帮你。” 说罢，他用力一拉。 “嘶——疼疼疼疼疼！” 任了了一把抓住宁乐的手腕，指甲几欲陷进他的肉里：“你轻点儿！” “你才应该轻点儿！”宁乐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道，“松手！” 任了了鼓起腮帮子，悻悻地放开宁乐。 “这不就拿出来了嘛，还想跟小爷闹幺蛾子——”宁乐扭头看向手中的银链，话音戛然而止。 银链确实被他扯出来了。但只有链子，没有宁弦偃心。 链子，被宁乐生生扯断了。 “怎么回事，坠子呢？”宁乐皱眉，探头往任了了衣领里瞅。 任了了毫不客气赏了他一耳光。 “想死一次吗？” “……你赶紧再找找。”自知理亏的宁乐小声提议。 任了了上翻下找，又是抖又是蹦地折腾了一番：“奇怪，好像不在我身上。是不是刚才你那一下，把坠子给扯飞出去了？” 宁乐脸一黑，看向一旁那几堆小山高的杂物：“不会吧？” “赶紧找找。”任了了今夜第三次扒拉起了杂物堆，“动作小点儿，那坠子应是落在了表层。” “……没有啊？” 宁乐自问目力不弱，找了好一阵却是毫无收获，不由得看向任了了：“不会是你把东西给藏起来了吧？” “藏你个大头鬼！”任了了随手抓起手边一物就向宁乐砸了过去。 “喂小爷的伤还没好呢！” 宁乐堪堪避过，却是陡然一僵，指着任了了惊道：“你受伤了？” 任了了一愣，顺着宁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不禁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宁乐一阵无语。 任了了急忙牵起自己的衣领，埋头一瞧，顿时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声音也瞬间高了八度：“怎么回事？！” “都说了你问我我——”宁乐的目光落到任了了的胸口，瞬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回任了了可顾不得宁乐的视线，反倒是自行急急扯开了领口。 在她半掩的胸口正中，一枚造型奇特，做工精致的坠子正贴在那里，且似已有一丝陷了进去！ 也正是此处，此时正缓缓向外渗着血，为坠子染上了一丝醉人的红晕。 “你这什么鬼东西啊？”任了了惊恐万分，却发现坠子竟已在自己的胸口生了根，完全无法取下！ “这，怎么回事？”这一回轮到目瞪口呆的宁乐来提问了。 “你赶紧把它拿下来啊！”任了了急得直跳脚。 “哦！”宁乐连忙点头上前。可当他甫一碰到宁弦偃心，一股力量便将他的手指弹了开去。 宁乐微微一惊，然而还没等他再做什么，另一边任了了却是发出了一声惨呼：“好热！好烫！好痛啊啊啊！！！” 只见任了了的胸口突然迸发出一捧血红色的光芒，将整个仓库都映上了一抹诡异的红。光芒越来越亮，最终竟是亮得发白，白得刺眼。 “痛，好痛！这什么啊？把它拿开！” 任了了疼得五官都挤到了一块，整个人在宁乐怀里抽搐了起来：“……我，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还给你，还给你！你拿走啊！！” 宁乐大急，却是束手无策：“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好，好狠的心……” 任了了死死地抓住宁乐，涕泗横流：“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用这等邪法，来折磨我！你，杀了我吧，快杀了我！” 宁乐百口莫辩，心知定是宁弦偃心发生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异变，不由得焦急万分。他一咬牙，再度出手抓向宁弦偃心所在的那团光芒处，却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 宁乐不敢放弃，咬牙狰狞道：“最坏的打算，我要将你胸口的皮肉连同宁弦偃心一起剜下来，你忍住了！” “直接杀了我吧！受不了了！” 任了了哀嚎着挣脱了宁乐，带起一股巨力竟是将他击飞了出去，砸在一堆杂物上。宁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觉喉口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异变却仍未停止。 血红的光芒进一步绽放，将任了了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光团缓缓升入半空，满地的杂物也随之凭空而起，缓缓地围绕着任了了旋转了起来。 旋转的速度随着血芒的加强渐渐加快，最终竟是迅猛得出现了残影，似是形成了一个球型外壳，将任了了包裹在了其中。 起初任了了只觉胸口如万千锥刺般剧痛。而此时，剧痛感竟是散布到了四肢百骸，犹如万兽噬咬，千锤万凿。她只觉全身骨头似是皆已粉碎，浑身血肉被人朝着四面八方撕扯，几欲将她撕成碎片。 终于，她实在承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然而即便如此，异变仍在继续。剧痛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昏迷中唤醒，直至她的身体最终完全麻木，这才得以解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又过了许久，血色光芒似是终于耗尽了精力，渐渐敛去。满仓库飞舞的杂物也随之渐渐缓了下来，最终落在地上，倒是将角落处一直昏迷不醒的宁乐给埋在了下面。 血色光芒消失，一道俏丽的身影随之跌落，却是久久没有声息。 一切，再度重归宁静。 ----- 与此同时，距天锻堡万里之遥的某地，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蓦地睁开。 “……居然……还有宁氏血脉……残留世间……” “……大陆……北方……找到他……” “……取回……” 第三十一章 鬼鬼鬼鬼鬼啊！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南堤那边的仓库里闹鬼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听仓储区巡夜的人说，昨夜起了妖风，刮得到处哗哗作响。隐隐约约，那风中还有女人的哀嚎声传出来！什么好恨，什么仇怨，还要杀了谁之类的。” “别吧，这么邪门儿？” “嗨，你别听他胡诌。估摸着又有偃师不守规矩，在南堤动手了。你没听说么，昨夜两队城防卫出动，在破庙那边抓捕一个犯事的偃师，居然最后还让人逃了。” “那是因为最近单家大部分人手都在忙着准备客卿选拔，城防卫人手不够。不然那些敢在咱天锻堡里不守规矩的人，还不早被收拾了。” “那仓库那边的事，城防卫也没管？” “这种事现在哪顾得过来？据说姑且是有叫人去瞧，但这种事谁愿意插手？再说了，就算是城防卫，没有正式的搜查令也不能进别人的私库啊。估计人去那边随便溜达了两圈，然后给出没发现异常的结论往上一报，这事也就算结了。” “几位几位。” 这时，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凑上前去，打断了几人的闲聊：“几位口中的那间仓库，可知具体是哪一间呀？” “就靠西侧那间最小的。”一人抬手遥指，“被人匿名签了长租却鲜有人进出，也不见人打理的那间。” “噢……多谢啦。”中年男子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这人谁啊，瞧这意思还想去会会那女鬼？”一人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呗。算了，人家爱凑热闹关咱们什么事。” “也是……” ----- 此刻另一头，南堤仓库中。 “我……这是死了吗？”任了了在心中暗自叹息，“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她想睁开眼，却只觉眼皮沉重。她努力尝试了好几次，依旧没能成功。 她有些口渴，却发现双唇似是粘在了一起。丁香微吐尝试了好久，才终于将嘴唇润开，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想抬手，却只觉浑身阵阵酥麻，使不上劲，唯有指尖能动，自是无济于事。 “啊……看来人怕死是对的。”任了了百无聊赖地开始胡思乱想，“这人死后可真是无聊……”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任了了发现身体的酥麻感在逐渐消退。她试着抬手，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是揉开了自己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仓库的顶棚。 “……”任了了开始努力理清思绪。 砰！砰！ 一阵砸门声传来。 任了了无心理会，也无力理会。 嘭！哐嘡——砰！ 又是一声闷响。任了了只觉一道刺眼的强光射入，赶紧再度闭上了双眼。 “哎哟我去，这都什么破烂啊！”仓库外传来一阵咒骂。 躲开从仓库里涌出来的杂物，步智刀骂骂咧咧地冲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正中的任了了。 “臭丫头果然是——你你你，你谁啊？”步智刀一脸惊愕。 任了了闻言睁眼，勉强撑起上半身，努力辨识了好一阵：“……智刀先生？什么嘛，原来本姑娘真的还活着……” 步智刀愣了愣神，蹲下身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任了了好一阵，这才一脸狐疑地小声问道：“臭丫头？任，了了？” “怎么，不认识本姑娘了啊？一脸见鬼的样子。”任了了扯住步智刀的衣袖，“赶紧的，扶本姑娘一把。” “等会儿！”步智刀突然一声大吼，倒是把任了了吓了一个激灵。 “你……发生什么事了？”他盯着任了了，追问道。 任了了也盯着表情诡异的步智刀看了好一阵，似是终于回忆起了什么，赶紧又看向自己的胸口。 衣衫有些凌乱，好在该遮的地方还算勉强遮住了。胸口处，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吹弹可破，没有任何异物，也没有哪怕一丝不该有的伤痕。 “奇怪，总不能只是做了个噩梦吧……”任了了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不是。”步智刀指了指她的裤腿。 任了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似乎短了一截……咦。好像袖口也是，衣服感觉上也紧绷绷的……难道本姑娘又胖了？ 灾难啊！ “不不不，我认为事情怕是要更为严重一些。”步智刀在杂物堆里扒拉了一阵，摸出了一块碎镜片，递到任了了面前。 任了了定睛一瞧，整个人瞬间呆住。 她虽生得一张清秀俏丽的脸蛋，但长年日晒雨淋，摸爬滚打，肤色早已算不得白皙，眉间额角也少不了以前磕碰留下的一些小印痕。说丑自然谈不上，但要说她有多漂亮，那也不尽然。 可如今镜子里的这张脸，蛾眉皓齿，杏脸桃腮，白璧无瑕，楚楚可人，活脱脱就是一祸国殃民级别的容貌！ 任了了轻轻戳了几下自己的脸颊，再捏了捏，然后换了一块镜片照了照，又在自个儿腮帮子后面仔细摸索了好一阵，总算是认清了现实：“我这是……被易容了？” “与其说是易容……倒不如说你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步智刀思索了片刻，纠正道。 任了了闻言，又仔细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眉眼间确还留有以前的痕迹。若是相熟之人，细看之下还是能辨认得出。只因这张脸整体看上去好看太多，很难让人联想起以前，这才令人在乍看之下生出判若两人的错觉。 她缓缓站起身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响起一阵脆响，倒是令她生出一丝莫名的舒爽之感。同时二人终是能更为直观地察觉，任了了的身体到底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臭丫头，你今年多大了来着？” “十八啊。你不看着本姑娘长大的吗，老糊涂了？” “……呜呜呜……”中年男子泪眼盈眶。 “你干嘛？”任了了一脸嫌弃。 “你小时候，老扒子常跟我唠叨，说他没本事，让你也跟着他有上顿没下顿，一直瘦得跟人干儿似的……十七八岁的人了，看上去还跟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一样……现在好啦，臭丫头总算是长开啦，人也长高啦，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刚出头的大美人儿。” 任了了手中忽然多出了几根钢针：“……你是在说本姑娘显老吗？” “绝对没有！”步智刀义正言辞使劲摇头。 任了了瞪了他一眼，视线顺着落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咦，连掌心的茧子也没了……这只手好像灵活了不少诶！以后干活儿应该更方便了。” “如今还有心思想着顺东西？” 步智刀握住任了了的双肩，认真道，“臭丫头，仔细感觉一下，可还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对劲？还有，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就在这时，仓库内突然冒出了陌生的咳嗽声。 “谁？” 步智刀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手从杂物堆里破土而出，顿时脸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转白。 “鬼鬼鬼鬼鬼啊——” 第三十二章 宁弦偃心的真面目 天锻堡外城，民宿区某宅。 一张床一张小茶几，两把椅子一个灶台，外加一些零零碎碎之物，全挤在了这间小小的屋里，显得杂乱不堪。 这里便是任了了在天锻堡内平时的住处。 床榻边，宁乐紧闭着双眼，一只手捏着任了了的手腕，沉默不语。任了了强忍着性子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宁乐，时不时又瞧一瞧正在一旁来回踱步的步智刀。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南堤仓库。 见到从杂物堆里伸出的那只手，任了了终于想起了某个一直被忽略掉的人，连忙上前把他挖了出来。 差点没被活埋掉的宁乐一开始自然没认出任了了，倒是对步智刀的出现颇感惊奇。 然而步智刀刚才那声极富张力声情并茂不禁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却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任了了心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当机立断领着二人回了家。 反正如今任了了已是改头换面，刚从杂物堆里挖出来的宁乐也是灰头土脸，稍作掩饰便也不怕被人认出。 可怜一脸懵逼的宁乐，直至被任了了拐进了门，才在她和步智刀如此这般的一番解释后，大致了解了现状。 终于，宁乐松开了任了了的手腕，睁眼起身。 步智刀看向宁乐，见他面色青黑，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怎么？”倒是任了了自己开口问了出来。 “……我在你身体里，感觉到了一股特殊的偃灵力波动。其源头，在你的胸口。” 宁乐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道：“是小爷的宁弦偃心。” “果然。”任了了噌地起身，“看来这一切还真跟你那破坠子脱不了干系。” 宁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干嘛？”任了了警觉地捂住胸口，“你该不会还想着要把它给剜出来吧？本，本姑娘可警告你，在天锻堡里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若是真能开个口子把东西取出来，我自有办法保你无虞。” 宁乐颓然摇头道：“只是这内窥术，本是用来检查偃甲内部偃灵力运转情况的偃技。换句话说，这个偃技也只能用于近距离探查细微的偃灵力场。可我用内窥术在你体内寻找宁弦偃心，竟发现它顺着你体内的偃灵力周天，变得无处不在！” “什么意思？”任了了有些发懵，“你不是说它还在本姑娘的胸口吗？” “最主要的部分是这样的。” 宁乐苦笑道：“你喜欢宁弦偃心层层镂空的造型，可谁曾想，它外层那部分居然跟缠成团的触须有些相似。如今那些触须已在你体内散开，顺着你的血管经脉，延伸融入到了你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步智刀突然插话：“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的那个什么心，就像是一颗种子。现在它在臭丫头的身体里生了根，根系还遍布她全身？” 任了了闻言，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宁乐沉默了片刻，斟酌道：“或许可以换个说法……宁弦偃心，在任了了体内替代了脏腑和血管经脉等构造的大部分作用。” “不要。”任了了一把拎起宁乐，颤抖道，“我不要！你赶紧的，把你这破玩意儿给本姑娘取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宝贝，我拿到手都还没捂热呢！就这么让你给吞了。” 宁乐低吼道：“可如今，强行将宁弦偃心取出的办法根本就不存在！别说还要顾及你的性命，就算小爷我这会儿杀人取宝，怕是也得不到原样的宁弦偃心。” “那怎么办？”任了了急了，“这是你的东西，你得负责，你得想办法啊！” “有办法还用等到现在？除了宁弦偃心的名字，我对它不也是一无所知。” 宁乐没好气道：“如今你得了天大的好处，还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真是掐死你的心思都有了。” “天大的好处？”步智刀闻言，心中一动。 宁乐瞧了瞧四周，指着旁边一张小石几冲任了了说道：“把它搬起来。” 任了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人？” “一只手。”宁乐补充道。 “你没毛病吧？这张石几可是黑铁岩原石打的，当初本姑娘叫了好几个汉子合力才把它搬进屋——”任了了嘴上嚷嚷着，人却不自觉地来到了石几旁。 然后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它举了起来。 宁乐示意让任了了把石几放下，又从门背角落处随意捡起俩卵石，交到她手上：“用力。” 任了了看着他，咽了口唾沫，将卵石置于掌心就这么一捏—— 卵石碎成了碎屑。 “怪，怪力？”步智刀同样目瞪口呆。 “岂止。”宁乐从任了了的袖口里抽出一根钢针，反手便狠狠扎向她的手臂。 任了了大惊，可还没等她叫痛出声，却见那钢针竟根本没能刺进她的肌肤，居然就这么折了，仅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宁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毁于与冷峻青年一战中的半截瑚光。 “你，你还想干什么？” 任了了惊魂稍定，却见宁乐盯着瑚光直皱眉，忍不住又问道：“怎么了？” 宁乐没有回答，而是又用瑚光在任了了的手臂上这么一划。一道血口随之出现，沁出些许血珠。 任了了吃痛怒道：“你干什么！” “单凭你这血肉之躯，就足以与四阶左右的偃甲相媲美了。”宁乐用下巴指了指那道伤口。 任了了定睛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伤口居然已经止血结痂。没过多久，这道血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这——”步智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身体素质方面的强化，不过只是顺带的。” 宁乐叹了口气，坐下继续说道：“据我观察，宁弦偃心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强化巩固了她体内的偃灵力周天。我不知道宁弦偃心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但它对偃灵力的传导性却是极佳，所以现在她体内的偃灵力周天运转也变得十分通畅迅速。今后她若是修炼偃术，自然事半功倍。” 呼，时至今日，小爷终于明白，为何宁弦偃心分明对偃灵力反应强烈，之前却找不到能量的传导回路，也始终留不住偃灵力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使的。 “这，这也太强了吧！”步智刀震撼道，“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偃甲！臭丫头，你这是捡到宝了啊！” “我，我有一个问题。”沉默良久的任了了突然说道。 宁乐看向她，示意但说无妨。 “……如今的我，到，到底算什么？” 任了了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宁乐：“我这个样子，还能算是个人吗？还是说……偃甲？或者说……怪物？” 第三十三章 血印 终于还是来了。 宁乐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事实上，他比任了了更早意识到这个问题。 宁弦偃心在任了了的体内被激活，如今可以说是已与之融合，无分彼此。宁弦偃心改变了任了了体内偃灵力周天构造，大幅强化了她的身体，就连体格外貌也受到了影响。 虽说目前看来，这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任了了本人，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吗？ 看着任了了那双闪烁的眸子，宁乐想了想，却是反问道：“你知道偃甲一般被分为哪些类型么？” 任了了一愣：“这……跟我的问题有关系？” 宁乐点点头：“你且说说。” “唔……”任了了边想边说道，“最大的两个分类自然是武器和战甲了，然后是自走人偶类，战车机甲类，无人和载人飞行器，纯辅助机床系的工具类，还有纯民用的生活用品类……” 见任了了停顿下来，宁乐又等了等，这才接话道：“九千年了，如今的偃甲不拘一格，千姿百态，被应用到咱们生产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你刚才基本上也把几个大的类别都点到了，却是恰恰忽略了最后一类。” “……”任了了又想了想，终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义肢。” “偃殁之难后，大陆人口总数从两百亿骤然剧降至六十亿。且幸存下来的这些人中，有近一成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残疾。” 宁乐看着她缓缓道：“也就是说，你到大街上随意找十来个人，其中几乎必有一人，身上不是安装着偃甲臂，就是接有偃甲腿。有的耳朵里嵌有助听设备，亦或是换上了一只偃甲义眼。” “你觉得，他们是人，是偃甲，还是怪物？” “这……能一样么？”任了了依然有些心虚。 “有什么不一样呢？”宁乐反问道，“他们用偃甲替代失去的四肢或器官，而宁弦偃心不过是承担了你体内部分脏器的功能，强化了你的身体。你们一样有血有肉，有人的思想和情感，怎么就得同普通人区分开了？” “说实话，在此之前，像你如今这样的情况，别说见了，小爷我是听都没听说过。” 他看着任了了，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小爷可以肯定，你依然是人。只不过，不再是普通人而已。” “……谢谢。” 任了了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好受多了。” 宁乐长吁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只要你别一时想不开，投了偃江就好。” “……敢情你说了那么多，就是怕本姑娘自杀了，你拿不回你的宝贝？” “……” 糟，小爷怎么忘了，这丫头可还有一对顺风耳呢！ “你你你个混蛋！本姑娘才不稀罕你这什么破偃心，给我把它取出来！现在！立刻！马上！不然本姑娘现在就去投江，咱们一拍两散！鱼死网破！鸡飞蛋打！同归于尽！” “别别别小爷我错了还不行嘛。”宁乐赶紧求饶，“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再说，想要将宁弦偃心取出，也不是全无可能……” 任了了闻言一愣，随即大喜：“什么办法？” “你别一惊一乍的。”宁乐将她摁回床边坐下，“小爷只是说有可能而已，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任了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嘴上却依旧不停催促：“说说看说说看。” “我这也只是从宁弦偃心的设计和运转原理上分析推测出来的猜想。” 宁乐示意她稍安勿躁：“但凡是偃甲，必定都有一套稳定的运转规则。宁弦偃心被激活后，从你胸口嵌进了你的身体里，然后扩散出去开始工作。那么，我们只要找到一种方法，能将宁弦偃心反向激活，或者说停止运转，说不定它就会重新变回原来的坠子模样。到那时，我们想要将它从你体内取出，就没那么大难度了。” “嗯嗯。”任了了赞同得直点头，“那么，让它停下来，反向激活的方法呢？” 宁乐客服式地微笑：“还没找到咧。这种情况，建议您尝试自行让宁弦偃心停止运转呢。” 任了了：“负分差评滚粗不谢。” 这时，思索良久的步智刀突然插嘴了：“不如你们回忆一下那宝贝被激活的过程？照臭丫头之前的说法，那宝贝一开始是挂在小子脖子上贴身保管的，后来被丫头顺了去，又被她佩戴在身上，同样也安然无事了好一段时间，怎么恰巧就在那个时间点被激活了？” 步智刀这话倒是给了宁乐启发：“昨夜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初一，十五？有彗星分裂，流星成雨？七星连珠，木星合月？偃术之祖诞辰，无心城主忌日？” 任了了：“……” 步智刀：“……” “好吧。”宁乐摊手，“咱们重新捋捋当时的情况。先是小爷发现这丫头把宁弦偃心贴身藏了起来，然后就抓了她一个现行。然后她就恼羞成怒把宁弦偃心夺了回去。再然后，小爷发现她胸口沁血，宁弦偃心似乎在那时就被激活了。” “……”步智刀一脸绝望地看了宁乐一眼，扭头又看向任了了，“还是你来说吧，尽量讲讲细节。” “唔。”任了了点点头，“当时本姑娘正准备帮他包扎伤口，没想到宁弦偃心就这么被给他发现了。他就这样，一把就把宁弦偃心给扯了出来——” “等会儿。”步智刀打断，看向宁乐，“昨夜你受伤了？” “现在都还没痊愈呢！”宁乐没好气道，“伤上加伤再加伤，自打遇上你们俩，小爷就没一件顺心事。” 步智刀没理会宁乐的抱怨：“据说，那宝贝是你家传之物？” 宁乐点头：“似乎是这样。” “那在此之前，这东西有没有沾过血？”步智刀追问道，“尤其是你的，或是你爹的？” 宁乐皱眉：“怎么这么问？” “啊！”任了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当时你不是才咳过血么？弄得浑身满手都是。后来你把宁弦偃心抓在手里……” “这就难怪了。”步智刀一脸恍然。 宁乐忙问：“有什么说法？” “嘿，我早年间曾得到过一本古籍，据说是从圣墟内几经倒手流出来的。” 步智刀回忆道：“我依稀记得，里面好像提到过一种叫做血印的偃技，讲的就是如何在锁闭偃甲传导回路时加入人的心头血。通过这种方法锁闭起来的偃甲，若无一脉相承的血液将其唤醒，便永远无法被重新激活。” 一道杀气浓郁的目光扫向宁乐。 “看什么看？别忘了，宁弦偃心是被你偷走的，血印解开后也是你自个儿把东西抢过去揣心口的，自作孽不可活。” 宁乐回瞪了一眼任了了，又赶紧看向步智刀：“那是不是也可以利用此法，再次将宁弦偃心重新锁闭？具体该怎么做？” “我哪知道？当初我也就瞅了一眼简介，其他的完全看不懂。” “那古籍呢？” “自然是献给单家换赏钱了。”步智刀耸了耸肩，“那玩意儿我留着又没什么用。” 第三十四章 任了了想办法了呀 二十年前，象征着大陆偃术之极致的圣城天偃之心突蒙大难，天降火雨，地涌岩浆，山崩地陷，楼宇坍塌。更有神秘势力乘飓风而至，烧杀抢掠，屠戮万千。 为了给城中居民争取逃脱的时间，城主无心亲自率领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偃师军团——圣卫，四处抗灾救人，抵抗敌军。 然最终，圣卫全军覆没，就连无心本人也在此役中战至力竭而亡。 此番浩劫过后，聚集了大陆过半财富的天偃之心，终在连天的大火中毁于一旦，成了如今的圣墟。圣城居民百不存一，连累大陆总人口数都是锐减过半，新式偃甲、偃道书籍、历代发明研究成果方面的损失更是大到无法估量。 更要命的是，抛开曾睥睨天下的圣卫军不谈，但凡当时在大陆上小有名气的偃师，几乎也都定居于天偃之心。再加上他们的门徒，以及前来朝圣，求学，布道，演讲的流动人口，天偃之心中的偃师人口占比，一直都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夜间，大陆上的偃师伤亡惨重，尤其是站在偃师群体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偃术大家，几乎都战到了最后，因此生还者也屈指可数。 这场史称偃殁的灾难，令大陆偃术水平倒退了数百年光景，至今未能恢复元气。 不过，无心城主等人的牺牲也并非全无意义。依旧有部分偃师在他们的掩护下，带着大量偃道古籍和无数代偃师的研究心血，逃离了天偃之心，算是为偃师一脉，留下了火种。 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早已成了当今偃道中最强的那部分力量。 天锻堡单家，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和当年天偃之心中珍藏的知识宝库相比，被抢救出来的这部分不过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而仅凭着这些断篇残卷就迅速发家的圣城遗民们，又有谁会忽视这些宝藏的力量呢？见证了他们光速发家史的其他人，又岂肯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不少世家宗门都派出了人手进入圣墟，在广袤无际的断垣残壁之下翻找搜寻偃道的遗珠。 有人运气爆棚，还真在这片废墟中找到了一些偃甲设计图，亦或是记录有战偃技的书籍笔记，受益无穷。从此一飞冲天，发家致富自不在话下。 这些事迹，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每年进入圣墟寻宝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埋藏着的可不只有令人向往的宝藏。更多的，其实是四伏的杀机。 天偃之心毁于一旦，但当年圣城中架设的各种偃甲机关却并未全数失效。更有甚者，绝大部分依旧保有部分机能的偃甲机关，竟是在经年无人养护管理之后，出现了暴走的情况。 同时，圣墟中还时不时便会刮起一阵奇怪的飓风，被卷入其中的人纵然不被撕成碎片，也会筋骨俱断，被击毁体内的偃灵力周天，从此沦为废人。 然而，在圣墟这片法外之地，最大的威胁却依旧是来源于这些狂热的寻宝者本身。毕竟，与其整日在瓦砾堆里苦苦寻觅，倒不如直接杀人夺宝来得轻松高效。 于是，进入圣墟的人日渐增多，但寻到的宝藏却是越来越少，更多的人则是再也没能踏上归途，进而还引发了各方势力间的恩怨仇杀。 有人意识到，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大陆上的偃师怕是要就此死绝。 终于，包括天锻堡在内的四个时下最强的偃道宗门看不下去了。 当世硕果仅存的偃道大师们联手，依凭山川地貌，倾力筑起长城大阵，将整座圣墟与世隔绝。同时再设立东南西北四门，分交由四极把守，而每道门皆须四大宗门合力才能开启。 每过一段时间，四大宗门便会组织一支队伍，轮选其中一门进入圣墟合力寻宝，并严禁相互残杀。而参与寻宝人选的资格评定工作，也交由四大宗门共同完成，杜绝了实力不济之人偏要进去找死的情况。 一番整顿之下，圣墟寻宝的热潮总算是被理性地扼制了下来。大陆偃道，这才真正开始了休养生息。 不过也因此，掌控着圣墟的四大宗门，在此之后很短的时间内，便进一步成长为了如今的偃道四极，与其他偃道宗门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小宗派们眼红偃道四极的发展，可惜实力不济，无法同这些偃道巨擘叫板。圣墟寻宝这一正途被限制，他们也只得另辟蹊径。有的选择了成为四极的附庸，期盼着能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喝口汤。更多的则选择开始暗中搜寻流落世间的偃道宝物，毕竟当年的圣城遗民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私藏。 可在这方面，他们又如何能争得过财大气粗的偃道四极呢？无非是姑且一试，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不，步智刀辗转得到了一本古籍，不就转手献给单家了么。 “不行，这可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不能轻易放弃。” 宁乐沉吟道：“想让单家乖乖把古籍借给我们查阅怕是不太可能，只有想办法偷偷潜入进去找找看了。” “你是疯了还是不想活了？”步智刀被他这话吓得一哆嗦，“你知道天锻堡内城中有多少守卫多少偃甲机关吗？就你也想闯进去。” 任了了表示赞同：“别忘了，昨天你才差点就被城防卫给逮了去。” 宁乐不忿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卖身为奴混进去吧？” “那倒大可不必。”任了了笑盈盈地指了指步智刀，“别忘了，如今不正好有个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内城的良机吗？” “你是说客卿选拔？” 宁乐眼睛一亮，随即又连连摇头：“不成。小爷昨天才同城防卫打了个不可开交，如今躲都来不及，难道还要自己送上门去？你倒是方便，如今没几个人还认得出你，要不你去？” “本姑娘倒是想去。”任了了一噘嘴，“可惜人家不一定瞧得上我呀！”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宁乐无奈地抬头望天。 “不用担心，本姑娘都替你想好啦。” 任了了拍拍他的肩：“此次天锻堡招收客卿，门槛条件放得极开，待遇又优厚，吸引了不少隐世老怪和他们的徒子徒孙出山。这些人啊大多性格怪癖，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不喜以真面目示人，甚至是得了不戴面具就会死的怪病，也不足为奇嘛！” 宁乐赏了她一对白眼：“然后呢？你打算进了内城还一直戴着面具？人家能信任这样的人，还提供珍藏的古籍给你借阅？” “你傻呀？” 任了了回赏一记白眼：“只要能进得了内城，还怕寻不着机会偷瞧一两本书？等咱们得手了，把你这破宝贝从本姑娘身上取出来之后，不就可以溜之大吉了吗？” 第三十五章 意外收获？ “我觉得此招甚妙。” 一旁的步智刀再度从他那大皮包里掏出了那本做工粗糙的小册子：“那么，我想这些情报你们应该能用得上。友情价，两百天偃币如何？” 宁乐脸一黑：“依稀记得昨天你的报价是二十天偃币，而且还要折上折。” “今天跟昨天能一样嘛？” 步智刀昂起了头：“如今我这份情报，关系到小子你能不能进天锻堡当客卿，也就关系到你能不能取回家传的宝贝。就凭这份价值，连拉二十五个涨停板不过分吧？” 宁乐：“……” “智刀先生？”这时，任了了笑容可掬地来到步智刀身前。 “干嘛？”步智刀没来由地一个激灵。 虽说如今任了了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当步智刀瞧见这个笑容时，却是猛然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妙的往事。 “虽说师父死后，咱们之间就少了走动，可总归香火情还是在的。” 任了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瞧，今天本姑娘出事，全天锻堡也就你一人寻了过来，又是关心又是出主意的，真可谓患难见真情呐。这份人情，本姑娘记下了。” 步智刀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嗨，瞧你这臭丫头，跟你叔客气啥呀！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紧要关头，可不是要多多照顾着点嘛。” 宁乐眨巴了两下眼睛。什么情况，这俩货怎么就攀上关系叙上旧了还？仙人跳也没这样的套路呀。 谁知任了了紧接着又道：“那了了这里可就多谢啦。你放心，关于你偷存私房钱氪金抽卡结果沉船上头的事，从今往后本姑娘就烂在肚子里，绝不向任何人吐露半字。” 步智刀：“？？！” 任了了笑盈盈地伸手，捏住步智刀手中的小册子往外提。 步智刀满头大汗，下意识捏紧了小册子。 任了了见步智刀不肯罢休，只好歪着头又道：“好吧，你瞒着李婶在倚红楼办了会员卡，还天天给那跳宅舞的茹小娘子送礼物的事，本姑娘也权当不知道好了。” 步智刀面如死灰，颓然松手。 “哎呀，都这个点儿了，智刀先生你还没吃早饭呢吧？要不然留下来一起？”任了了把小册子放到身后，继续微笑道。 步智刀木然摇头，哀莫大于心死：“不了。家里午饭应该都做好了……” 任了了：“那本姑娘就不留你咯？” 步智刀点头，颓然向屋外走去。 “且慢。”就在这时，宁乐出声叫住了他。 步智刀哀嚎：“还想怎样啊你？” “不管怎么说，血印这个线索也是你告诉小爷的。”宁乐又从任了了的袖口抽出了两枚钢针，交到步智刀手上，“喏，拿着。”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步智刀欲哭无泪，“这三枚天偃币买两筐的东西，你也真好意思！” “不要拉倒。”宁乐挑了挑眉。 一旁的任了了看出点意思，拿起步智刀手中的其中一枚：“这钢针……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你会徒手发射暗器吗？”宁乐提示道。 任了了点头：“会倒是会，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太费劲，远没有利用机栝来得方便。” 说着，她默默运转体内周天，努力将体内的偃灵力调动到手上。 钢针纹丝不动。 “诶？”任了了皱眉，闭上眼认真地又再尝试了一次。然而她手中的钢针依旧毫无反应。 宁乐又给她递过去一枚钢针：“你试试这个。” 任了了狐疑地看了宁乐一眼，这才依言照做。这一回，钢针很快便颤抖着从她手中悬浮了起来。任了了随手一甩，钢针便顺势弹射而出，钉在了一边的墙上。 “这？”她捏起手上剩下的那枚钢针，再次仔细瞧了瞧，有些难以置信，“消，消磁了？” “你手上这枚钢针，是你昨夜返回来接应小爷时就带在身上的。”宁乐解释道，“而后给你的那根，是我在你床头随手拿的。事实上，咱俩随身携带的所有偃甲，全都被消磁了。” 宁乐是在拿出瑚光，想试试任了了身体强度时，却发现瑚光竟然被消磁了，不禁暗惊。而后他才进一步察觉到，俩人身上所有的偃甲器具皆被消磁的事实。 只是那时宁乐一心还在为宁弦偃心的事苦恼不已，也就没心思高兴了。 “怎么可能！”任了了大惊失色，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昨天晚上？！” 宁乐点头：“你对昨夜后来所发生的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本姑娘疼得死去活来的，哪还有闲功夫关心发生了什么。”任了了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战，眼中却是直冒光，“不过这么说来，那一仓库的存货——” “赃物。”宁乐忍不住提醒道。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任了了根本没心思与宁乐争辩，抬脚就往外冲。 步智刀一头雾水，赶紧拦住她：“你这是干嘛？” “得再去给我那仓库加两把锁。”任了了喃喃道。 步智刀看了看任了了，又看了看哑然失笑的宁乐，赶紧一把夺过任了了手中那枚钢针，小声问道：“这东西，很值钱？” “千草三十六械，你说值不值钱？” 宁乐用下巴指了指步智刀手中的钢针：“找个手巧的偃师，把它打造成偃具，就和千草三十六械有异曲同工之妙了。不过这东西在打造和使用的过程中，也免不了慢慢再度被磁化……姑且算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千草三十六械吧。” 步智刀咽了口唾沫。 “这件事，只能咱们三个人知道。”任了了一把拎起步智刀的领口，警告道。 “我，我明白的！”步智刀不住地点头，“我会找绝对信得过的人打造偃具，也不会告诉他这些宝贝有何特殊之处。然后走黑市脱手。” 任了了松开步智刀，又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挥手道：“走吧走吧，没事暂时别来本姑娘这儿瞎转悠了。” 步智刀连连点头，又感激地看了宁乐一眼，赶紧呲溜地夺门而去。 “啧啧，臭丫头这回是真走大运了呀。” 他小跑出去好几步，又回望了一眼任了了的家门，皱眉道：“不过，我怎么总觉得今天的臭丫头有哪里不对劲儿呢……” 他又迈出去几步，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儿：“我就说怎么好像和情报中的描述有些出入！” 这臭丫头是那么容易轻信他人的人吗，怎么感觉她对那小子似乎一点儿都不设防？ 就这样把那小子拖回了家？那小子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就算要用针扎她用偃甲划伤她，这丫头居然连手都没缩一下！ 我步智刀是同她没多少交情，可也认识十几年了，相互知根知底的。可她最后居然警告我，却丝毫不担心那小子把她给卖了？ 一见钟情？ 不不不，那丫头要真这么花痴，早被人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怎么可能在这片儿混得风生水起？ 或许，只是对苦主怀有一份愧疚吧？毕竟那可是人家爹娘的遗物，还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过，我记得那本古籍上有注明，血印应该是一种禁术才对……这个宁乐，到底什么来头？ 第三十六章 怎么，没见过辞职啊？ “我说你，干嘛非得把这事告诉他步智刀啊？” 把门锁死，窗帘拉上，任了了有些不满地回头看向宁乐：“那么一大仓库的消磁原材料诶！咱俩二一添作五，悄悄分了不行吗？” “就咱们两个人，可吃不下这么大一批材料。” 宁乐一边翻阅着步智刀留下的十年选拔六年模拟，一边答道：“你看，只是普通的杂物，你不也得放在仓库里慢慢找机会销赃吗？现在那些东西的价值翻了近百倍，若是再加工一番，价值还能再翻番。你空有宝山，准备花几辈子的时间来脱手？” “你是想利用他的渠道来销——出货？” 任了了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万一他见财起意怎么办？” “反正你也瞒不了他。” 宁乐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他也瞧见那一仓库的东西了。就算今日你把他给糊弄了过去，等到你开始往外销赃的时候，他还是会很快得到消息反应过来。倒不如今日就把事挑明了，拿出合作的诚意。你别看他那样，人可精着呢，不然也不至于才过去一晚上就把你人给找着了。小爷我啊，现在倒是觉得，他这些有关选拔的情报可信度还挺高。” “也是。这个步智刀，本姑娘和他虽说认识十几年了，可平时三五个月也搭不上一两句话。” 任了了陷入了沉思：“可你瞧，先是告诉你本姑娘昨夜在破庙，第二天又准确找上了我的仓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呵，谁身上没点子秘密呢？” 宁乐笑着摇摇头：“反正你若想要快速销赃，就得找人合作，还不能是你以前那些容易被黑吃黑的渠道。这位智刀先生，你对他也还算了解，还捏着他一些小把柄。而他呢，如今知道你不比从前，很有可能即将一飞冲天，自然不会轻易开罪你，实是如今作为合作伙伴的不二人选。” 任了了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点头道：“听你的。” “倒是你，小爷我如今有些看不懂了。” 宁乐放下手中的小册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任了了：“今天的你，可与昨日判若两人啊。昨天一个劲儿地把小爷往死里坑，可如今呢，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听话了那么多，就连仓库里那批材料，言下之意都要同小爷五五分成？不会是憋着什么蔫坏的主意吧？” “什么嘛！” 任了了闻言一怔，随即插着腰气鼓鼓道：“本姑娘是瞧着本来答应还你的宁弦偃心，如今看来短时间内是给不了你了，就寻思着给你点补偿咯！” “不信。” 宁乐轻笑道：“你这贼丫头虽说算不得坏人，可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不像是能有这么好心的人。我师父曾告诫过我，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掏心掏肺。小爷自问也没做什么足够让你良心发现的事，怎就突然态度大转弯了？无事献殷勤，我可得防着你点儿。” “……你！” 任了了气得直跺脚：“好吧！如今，你想要从本姑娘这儿取回宁弦偃心，那投鼠忌器，在此之前总不会害我吧？” 宁乐叹了口气：“我想过了。宁弦偃心这事，虽说是你盗宝在先，但造成如今这局面，却也是阴差阳错，你也并非成心。别说什么投鼠忌器了，纵使现在杀了你就能取回宁弦偃心，小爷我也不屑这么做。”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姑娘姑且多信任你一些也无妨吧？” 任了了气冲冲道：“同样的，本姑娘如今就指着你想办法，安安全全地把宁弦偃心从我身体里取出来。如果那个血印之法真的可行，恐怕最终想要成功施展，解铃亦还须系铃人吧？那本姑娘现在对你好些，多哄哄你，有什么问题？” 宁乐抬头望天：“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反正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咱俩肯定谁都不会把对方给放跑了，那势必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与其整日对着一个冤家对头生气发火勾心斗角，那还不如大大方方交个朋友，大家精诚合作一把，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些。本姑娘这样解释，你满意了吗？”任了了抄着手，气鼓鼓地瞪着宁乐。 “唔……勉强能够接受。”宁乐缓缓点头，“怎么还生气了？” “才没有！” 本姑娘只是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有些替自己不值！ 任了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宁乐，而是翻开床头，从床板下翻出一个盒子，又从里边拿出了一本书。然后她便捧着书，在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宁乐继续埋头研究步智刀留下的情报，刚开始还没注意，可过了一会儿，他发觉任了了安静得吓人，抬头一瞧，见她竟是入了定在修炼偃灵力，浑身都氤氲起了一丝淡淡的热气。 宁乐有些同情地微微摇头。明明肉体强度都不输四阶偃甲了，可这点儿偃灵力……也就小爷十三四岁时候的水平吧。 不过…… 直到这时，宁乐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认真欣赏过任了了“长大”之后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但恐怕还真没谁能像她这样，一夜之间丑小鸭变了白天鹅。 原本任了了体型娇小，面容清秀，配上下双马尾倒是显得俏皮可爱，恐怕很多被她顺手牵羊的人，都是被那副外表给迷惑了吧。 而如今的她，则是显得成熟了不少，美丽灵动之外，还多了几分知性与性感。若是再为其换一身不那么寒碜的衣服，说她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大小姐，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只是现在这模样，要是再配双马尾，反倒显得有些乡土气了。所以在步智刀给她照过镜子后，她便将及腰的双马尾披散开来，一头柔顺的直长发看上去倒也不失甜美。 不过此刻的她，似是又嫌披散着的长发有些碍事，便高高地扎起了一个马尾，再直直垂下，平添了几分英气，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 “好看吗？” “挺好看的。”宁乐下意识回答了一句，立马意识到不对，顿时脸皮一阵发麻，“不是，我是说，嗯，你这书……咦，《权舆诀》？这不是千草阁的入门偃技吗？还有正版标识，你这也能偷得到？” “什么啊，这是千草阁的师姐送给本姑娘的。”任了了白了宁乐一眼，“早在半年前，本姑娘就已经是千草阁的外门弟子了。之前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宁乐努力想了想，确信道。 “那你也没问过呀！” 任了了翻身下床：“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啦。因为本姑娘已经决定，今后不跟着千草阁混了。” “哈？” 第三十七章 千草逸闻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任了了指着自己的鼻头：“难道本姑娘如今还能顶着这张脸蛋去菁葫谷叩山门，告诉她们我是谁？” “呃。”宁乐恍然，尴尬地挠了挠腮，“那千草阁就没给你们颁发什么令牌之类的身份证明？” 任了了撇了撇嘴：“那得是正式弟子才能享受的待遇。像咱们这种外门弟子，可以说是边缘到最边缘的小角色，同那位名义上的师尊根本从未见过面不说，就连菁葫谷我都没进去过。直到现在，本姑娘也就认识那位拉我入伙，负责给我传达任务的师姐而已。” “入伙……敢情你就是个帮着打杂干脏活的小狗腿啊。” 宁乐一针见血，摊手又道：“那你也可以试着向你那位师姐表明身份嘛。就说无意间撞破了神秘势力间的可疑交易，然后被灌下了让身体迅速成长的药物，于是变成了外表看似无害，内心却依旧阴暗的女飞贼？” 任了了歪头眯眼微微一笑：“好像你在过度玩梗的同时，还假装不经意地说了很失礼的话？” “好好聊天，把这些玩意儿收起来。”瞥了一眼四周墙角突然齐齐瞄准向他的暗器弹射装置，宁乐一本正经道。 任了了剜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多做计较，继续之前的话题：“本姑娘倒也不是没考虑过，毕竟师姐都答应我了，近期就会带本姑娘离开天锻堡，回千草阁正式拜师。可这千草阁闻名于世的两大绝学之一，便是制药炼毒。本姑娘现在这情况，还真有点担心她们会不会把我当作珍稀研究对象给解剖了。” 宁乐忍俊不禁：“短时间内解剖应该不至于，顶多也就是找个笼子把你关起来，身上接一些乱七八糟的管子，时不时再拔一撮头发抽一管血啥的。” “喂！” “好好，不逗你了，好好聊天。” 宁乐赶紧收起不正经：“你的担心也不是全无道理。宁弦偃心的事，终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你刚才说，你这试用期才半年就预备转正了，是立功了吧？看来这次你对那个钱四公子下手，还真是千草阁的意思咯？” 任了了点头：“师姐让本姑娘随便取走一两件那个骚包货的千草三十六械，然后绑在树枝上扔进偃江，她自会在下游想办法回收。” “这个千草阁，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 宁乐嗤之以鼻：“你若得手，她们自然能达到既定目的。若你失手被擒，那也与她们毫无干系。事成之后，你那师姐说要带你回千草阁，恐怕还美其名曰是要保护你，实际上就是想控制住你，免得让你在外边说了不该说的话。”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任了了咯咯一笑：“师姐说，本姑娘得罪了巫南钱家，为了保证我的安全，让本姑娘随她回千草阁闭关两年，静心修炼偃术。哼，本姑娘又不傻，总不能亏了自己吧？索性顺坡下驴就向她讨了《权舆诀》和蕴灵丸。” “还真多亏了你这点子小机灵劲儿，若非那颗蕴灵丸，昨夜在破庙的时候咱俩就得束手就擒了。” 宁乐叹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不能进千草阁，对你来说确是一大损失。”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任了了反倒安慰起了宁乐：“听说凡是千草阁的弟子，刚入门那几年都特惨。钱少事多不放假，晚睡早起肝硬化，小团体间常掐架，天天都得听训话，最终能挺过去的也就十之二三。仔细想想，去不了也挺好的。” 宁乐闻言，不禁莞尔：“可别忘了，宁弦偃心还给了你那么多好处。” “宁弦偃心！本姑娘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任了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蹭地蹦了起来，紧接着又给了宁乐一拳：“都怪你一个劲地打岔！” 宁乐：“？？？” “你是不知道。”任了了一脸兴奋，手舞足蹈道，“刚才本姑娘也就运转了几个全身大周天，偃灵力的精进程度居然快抵得上往常一个月的修炼了！” “大惊小怪。” 宁乐一脸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宁弦偃心强化了你的血管筋脉，本身又能促进偃灵力的加速传导。如今你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觉得，修炼是件这么舒服的事，浑身都暖洋洋的。” 任了了依旧雀跃不已：“若不是感受到了一道令人不爽的视线，本姑娘才舍不得这么快就停下来呢。” “我——”宁乐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满脸通红。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干脆本姑娘再接着修炼得了。”食髓知味的任了了明显新鲜感还没过去，兴致勃勃地又坐回了榻上。 宁乐一奇：“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饿吗？” “不饿不饿。”任了了胡乱挥了挥手，“橱柜里有干粮，你也可以出门觅食，金鳞阁那边不还有大鱼大肉等着你呢么？本姑娘就不管你了啊。” “你这——” 宁乐哭笑不得，就这么看着任了了再次迅速入了定。他想了想，摇头笑道：“你底子薄，偃灵力的基础也不牢，这样练下去迟早根基不稳，留下隐患……也罢。” 说着，他索性也上了榻，面对任了了坐了下来，双手搭在了她的腕部。一阵微微的颤抖自手上传来，宁乐赶紧轻声叮嘱道：“不用担心，不要抗拒，你且修炼你的，其他的不必理会，一切交给小爷就行了。” 任了了没有吱声，但也没有甩开宁乐的手，倒是颈间腮旁都抹上了一丝红晕。宁乐见她渐渐安定了下来，便也闭上眼睛，迅速沉下心来。 一丝极其微弱的偃灵力，自宁乐的指端渡入到了任了了的手腕经脉中。随着偃灵力在任了了体内四处游走，宁乐便对任了了现下的修炼状态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便是内窥术。 这，也太粗犷了吧？宁乐不禁在心中暗自吐槽。 一般如《权舆诀》这样入门级的专修偃灵力的偃技，门槛低要求也低，往往只需抓住最主要的几个关键点便可顺利运转。 实在是因为偃技太过基础简单，又是千草阁出版，因此书上几乎只列出了最关键的几个点。其余那些对于一名偃师来说，根本就无需赘述的细枝末节，任了了手上这本《权舆诀》也就并未提及。 然而，任了了与一般偃师不同，身边并无前辈指导，只能照本宣科，一味按图索骥。因此她也就仅仅达到了刚好能顺利运转权舆诀的程度。 但仅是顺利运转，和完成修炼之间，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三十八章 颠覆 任了了心情十分舒畅。 以前她修炼权舆诀，就算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最终也收获惨淡，筋疲力尽，犹如在泥沼中挣扎前行，步履蹒跚。 但今天却是大不相同。以往始终懒洋洋的偃灵力，今天却如打了鸡血一般，随着她心念一动，便迅速蹿到下一条经脉之中，很快便完成了周天运转。 最令她欣喜的是，每当偃灵力通过胸口处时，便会比之前成长一丝。而壮大后的偃灵力在完成周天运转时，又会令她体内偃灵力贮存总量更上一层楼。 宁弦偃心，便如一个强劲的水车，将股股清泉运送至高处，再一齐倾泻而下，冲刷掉任了了满身的泥污，让她感到说不出的痛快，终能一扫阴霾，大步前行。 就在这时，一股暖流自她的腕部，徐徐不断地注入到她的体内。这股暖流有些陌生，却又令她感到十分亲切，不自觉地便接纳了它。 任了了感觉得到，暖流轻柔地和自己的偃灵力交织在了一起，很快便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合流而成的新偃灵力，继续沿着任了了体内的血管经脉，流淌了出去。 但这一次，任了了却讶然发现，这些新的偃灵力变得有些不听话了。 它们不再随任了了的心意，只在那些主要经脉中欢畅无阻地流淌，而是不辞辛劳，纷纷钻进了无数细小的血管经脉中。 这些细小的支流被偃灵力滋润，冲刷，似是承担了以往从未承担过的重负，惹得任了了只觉浑身痒痛难忍。 然而，自她腕部流入的暖流不仅没有停止，反倒是依旧在逐渐增加，不断与任了了本身的偃灵力融合在一起，再不断被运转至她身体的每一个末端。 一次又一次的浸润之下，从这些细小经脉中传来的痒痛感也逐渐消失。偃灵力在这些支流经脉中也越发畅通无阻了起来，运转速度随之加快。 当它们完成在细小经脉中的旅途，再度合流于主经脉中时，这股偃灵力早已变得更加凝实。而任了了体内充盈着偃灵力的地方，也不再只有那几条主要的经脉。 如果说之前只是冲刷的话，那现在偃灵力便化作了涓涓细流，温柔地包裹住任了了的全身，仔细地擦拭清洗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清爽，令人沉醉。 这种感觉，这种体验，实在是太美妙了！任了了不禁在心中呐喊。 终于，融合而成的新偃灵力在任了了的体内成功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再度从她的手腕处流出了身体。与此同时，注入的暖流也渐渐减弱，最终停止了下来。 任了了有些意犹未尽地睁开了双眼，见到的却是眉头深皱的宁乐。 “怎么了？”话音一出口，任了了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声询问，酥麻软糯中，透着一股慵懒甜腻之感，与以往的自己大相径庭。她迅速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却是不敢再开口。 盯着任了了异常红润的脸颊，宁乐沉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任了了小心翼翼，声若蚊虫。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宁乐有些不信，又仔细打量了几遍任了了全身，再度施展内窥术探查了一番她的偃灵力周天，不禁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确认自己的声音恢复如常后，任了了暗自松了口气，问道。 “哦，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宁乐抬头看向任了了：“刚才，你体内偃灵力的运转方式，才是正确的修炼之法。以后就按照这个练，别忘了。” “噢。”任了了微微点头。 宁乐翻身下榻，心中却满是不解。 当年，他初次完成体内偃灵力大周天时，莫韬便是如他今日对任了了所做的一样，将偃灵力渡入宁乐的体内进行引导。这种方式比书本图册来得更为直观，也不容易忘记，算是一种不错的指导初学者的手段。 然而宁乐清晰地记得，当年莫韬的偃灵力在自己体内引导一周后，便独自回归到了莫韬体内，自始至终和他本身的偃灵力泾渭分明，从不曾出现过融合的迹象。 莫韬曾告诉过他，世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同样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就不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两种偃灵力。 别说是两个人了，就算是同一批次出产的同一种偃甲，可能相性无限接近于完全契合，也总会有细微之处的差别，不可能出现偃灵力场完全融为一体的情况。 但今天发生的事，可以说是颠覆了宁乐对偃灵力的认知。 明明内窥术都能正常施展，可为何小爷想要引动任了了的偃灵力时，却发生了融合？ 融合之后的新生偃灵力，却也是受小爷控制的！ 而在完成周天运转之后，小爷的偃灵力竟无法被剥离出来，只能笼统回收。如今我们两人体内应该都残留有对方的偃灵力并未消散，却丝毫没有异样，也没有发生相互干涉，就好像—— 自始至终都只有一种偃灵力一样！ 这个念头甫一在宁乐脑海中炸响，他便忽觉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将他和任了了紧紧连在了一起。就算他不睁眼，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任了了的存在。 “宁，宁乐？”一旁的任了了突然出声。 宁乐猛地回头，紧张道：“怎么了？” “本，本姑娘，我……”任了了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宁乐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任了了的感觉。很奇妙，甚至可以说很诡异。 但是，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融合的偃灵力，无形中的奇妙感觉……等等！ 鬼使神差地，宁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默默盯着任了了，心中一动。 “宁，宁乐！” 任了了再度惊叫了出来，而且这一回听起来明显十分张皇失措：“我怎么觉得，体内的偃灵力在凭空消失？！” “！”宁乐不禁又咽了口唾沫，心中念头再动。 “咦？”任了了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眼中充满了疑惑之色，“刚，刚才，好像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 宁乐斩钉截铁地低吼道：“绝对不是错觉。任了了，可能，我们都低估了宁弦偃心这件旷世奇珍……记住，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话，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十九章 无线充能，挂逼作成 “诶诶诶——” 任了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偃灵力，输送？！” 宁乐重重地点了点头：“由于我们的偃灵力可以不分彼此的缘故，我发现只要我想，就能从你那里补充偃灵力。相反，我也能为你补充偃灵力消耗。哪怕，我们并没有直接接触，就像……” “就像，偃师和他的偃甲一样吧？” 任了了深深埋起头：“偃师在操纵偃甲时，由于偃灵力场的存在，不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直接对偃甲输入能量，从而达到激活，操纵，甚至是解放杀招的目的么……是宁弦偃心搞的鬼吧，我……真成了你的偃甲了对吧？” “不不不，你想多了，绝对不是这样。” 宁乐急忙矢口否认道：“这只是因为偃灵力的存在模式有些类似，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巧合而已。你想想，偃师对偃甲的偃灵力输送，一定只能是单方面的。你可曾听说过有偃甲储存偃灵力，反哺输送给偃师的？” “……”任了了缓缓抬头看着宁乐，“是这样的么？” 宁乐使劲地点头。 “可是……”任了了声音中带着一丝忧惧，“我刚才试着尝试了一下，根本无法引动你体内的偃灵力。也就是说无论偃灵力的来去，都只受你一个人的心意控制，这又算什么？” “这——” 宁乐满头大汗，脑筋飞速转动：“对了，或许是因为目前你操控偃灵力的能力还不如我，所以暂时偃灵力由我来主导吧？嗯，一定是这样！” 任了了盯着宁乐看了好久：“没骗我？” 宁乐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心虚了吧？对吧没错吧就是心虚了吧！” “我，只是也还没完全摸透这套机制而已。”宁乐狡辩道，“这样吧，为了咱们都能安心，先来试试这个偃灵力传输，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怎样？” “……”任了了怀疑地看了宁乐一眼，“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和恶趣味？” 宁乐只觉芒刺在背，赶紧疯狂摇头。 “……算了。”任了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命道，“你具体想要怎么做？” ----- 一个时辰后。 “呼——”二人齐齐瘫倒在床。 “累死了。”任了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肩部抱怨道。 “不过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宁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经过一系列的试验之后，他也总算对如今的状态有了大致的掌握。 首先，他与任了了之间，确实可以进行偃灵力的相互传输。传输的发起者目前来看只能是宁乐，但不排除以后任了了也能成为主导的可能。 偃灵力进入或离开任了了身体时，始终会途径她的胸口处。也就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切绝离不开宁弦偃心的帮助。 偃灵力确实可以凭空传输，但需要二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定范围内。目前的有效距离最大为十丈左右，但若二人之间有障碍物的话，这个最大距离会受障碍物的材质、形状、厚度等因素影响，出现一定程度的缩减。 不过据此可以反向推测，随着两人偃灵力的继续增强，穿透力增大，那么传输的有效距离也理应会随之增长。同时，说不定也可以通过某种辅助手段，人为增加传输距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短，障碍物的影响越小，那么偃灵力的传输速率也就越快。当两人有肢体接触时，偃灵力的运转便如在一个身体内一样顺畅无阻。 但是，只要是在有效距离内成功进行传输，那途中的损耗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点着实令二人都感到惊奇不已。 要知道，在远距离操控偃甲时，偃灵力的逸散损耗一直是困扰偃师们的重大难题。一般来讲，对偃灵力的控制力越强的偃师，其偃灵力的无谓损耗也就越少，那么偃甲的反应速度、灵敏程度以及输出功率等都会上一个台阶，实力自然也就强上许多。 而宁乐和任了了之间，似乎根本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宁乐越想越兴奋：“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无论是战斗还是打造偃甲，只要是消耗了偃灵力，便可从彼此那里得到补充。也就是说，咱们的偃灵力储备，至少比起旁人要多出整整一个人的量！” “更鸡贼的是，一个人在消耗偃灵力，另一个人在为其传输的同时，自己还能通过其他方式进行偃灵力的恢复……” 任了了补充道：“简直不要脸。” 是啊，这可不仅仅是自带了一份备用能源这么简单。宁乐由衷感叹不已。 “不过你也别高兴过头了。” 任了了提醒道：“毕竟咱们身体承受偃灵力的量依旧是有极限的，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一口气变强却是不能。” 宁乐默默点头。确实，通过偃灵力的传输，他们在续航方面比起一般偃师将会强上一大截。但正如将水壶的容量增大一倍，壶嘴却依旧保持原样一般，他们的偃灵力输出效率却并未发生改变。 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纵然最大mp值比同等级的其他人高出不少，但这并不能直接提高魔法伤害能力。 反倒是若对方实力过强，直接压倒性地取得胜利，空有长到突破天际的蓝条，也无济于事不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便是，向偃灵力已保持充盈状态的人传输偃灵力，那传输的偃灵力便会直接消散，并不会强行完成传输。 “所以，抓紧时间修炼，提高偃灵力的储存总量很重要呢。”提起修炼，任了了眼中又冒出了小星星。 “毕竟一人修炼，两人都能获益。”宁乐也表示赞同，“不过嘛，修炼偃灵力还得讲究一个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还有你在嘛。”任了了嘿嘿一笑，心情再度多云转晴，“本姑娘可等不及，要用你刚教的方法重新修炼权舆诀喽！” “在此之前，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宁乐把一本小册子拍到她脸上，强迫她冷静下来。 任了了拿起册子一瞧：“十年选拔六年模拟……好恶趣味的名字。你给本姑娘看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做好客卿选拔的准备咯。”宁乐枕着手道，“天锻堡单家的客卿哟，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如今你偃灵力匮乏的问题有法子解决，就不想去试试？” 任了了噌地坐起身，盯着手中的小册子逐字逐句细细读了起来：“选拔细则。一，基本条件要求……” 第四十章 登记 擎苍广场，位于天锻堡外城，是逢年过节天锻堡举城欢庆时的活动场地。 而今虽非祭庆之日，但广场之上却依旧人山人海。因为在广场的后方，便是内城的大门。而此地，则是前来参加此次客卿选拔的众偃师的集合之地。 “这又是谁？”宁乐望着广场中央那座雕像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任了了小声回答，“单擎苍，单家的老太爷，堡主单天锻的老爹。据传他可是一位实力超绝的偃师，首创了引雷锻甲之法。可惜二十年前，他同无心城主一起战死在了天偃之心。单家后人为了纪念他，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个广场。” “原来这位就是单擎苍。”宁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雕像，然后微微躬了躬身。 这位先贤宁乐自然无缘得见，不过单擎苍这个名字他倒并不陌生。不仅是因为此乃偃道大家，宁乐幼时背过的书籍里就有不少他的著作，还因为此人乃是莫韬故友。每次提及他时，莫韬总不免要唏嘘一番。 “诶诶。”任了了用胳膊肘戳了宁乐两下，又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本姑娘今天这身，怎么样？” “好看好看好看极了。”宁乐扶额，“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问多少遍才甘心？” “嘿嘿。”任了了心情大好。 今天的她换上了一条鹅黄色的长裙，一头长发则被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于身后，仅留下了两缕打了几个卷披在胸前，既不显得拖沓，又保持了少女的活力。 因为身材暴长的缘故，她大多数的衣服都没法再穿，剩下那几件也实在太寒碜。这好歹也算是要去应聘，实在有些看不过眼的宁乐便替她置办了这身行头，顺便也给自己买了个黑色面罩挡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珠子和口鼻。 “不过，你确定还要参加这次选拔吗？”任了了再次确认道。 在发现宁弦偃心如此便利的功用之后，其实二人心中都萌生出了不急于将其从任了了体内取出的念头。但在一番商讨之后，二人还是决定进入天锻堡内城，找到步智刀口中的那本古籍，从中找寻安全摘除宁弦偃心之法。 虽说如今看来，宁弦偃心功能强大，助益斐然。但无论是宁乐还是任了了，都无法保证时间一长会不会出现不好的副作用。就算不用急着着手摘除，先找到具体方法，有备无患也是应当。 而且，宁乐心中亦藏有私心。 莫韬曾告诉他，宁弦偃心乃是他宁氏的家传之物。可以前他也曾说过，宁氏一族当年在天偃之心中，也不过只是一介小门小户。这样的人家，真能打造出就连莫韬也坦言无力打造的宁弦偃心？ 再者，无论宁弦偃心真是宁氏族人费尽心血打造的，还是偷来抢来的，如此宝物在手，宁氏先祖非但没有激活使用它，反倒是利用血印之法将其锁闭封印了起来，不让其现世。其中缘由又是为何？ 直觉告诉宁乐，此间种种怕是另有蹊跷。而想要查明个中缘由，同样与天偃之心渊源颇深的天锻堡单家，便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除此之外，其实宁乐心中，也还隐隐有些不放心任了了。 害人之心宁乐没有，但防人之心却决不可无。虽说这几日下来，他和任了了相处得还不错，别说敌意了，这丫头似乎就没对他表现出过任何戒备。但在宁弦偃心的价值暴露后，宁乐还是不敢完全信任这个满腹心思的小丫头。 若真要让宁弦偃心一直埋藏于任了了体内，那宁乐就必须保证自己对她有所钳制。好在如今单凭一招抽空任了了的偃灵力，宁乐便可防止她作妖。而两人间冥冥之中的那一丝联系，也让宁乐暂时不用担心她携宝潜逃找不着人。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宁乐也担心万一有一天，任了了突然摆脱了这些制约，甚至是反制于他。所以他还想在单家的家藏中，找寻一些保险之法。 “喂喂，发什么愣呢？”任了了见宁乐忽然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宁乐收神，指了指前方，“报名登记好像已经开始了，走吧。” “噢。”任了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这便同宁乐一起向登记台走去。 登记台一共有四座。其中四号登记台前现已是大排长龙，而二三号登记台前则显得有些冷清。一号登记台前人也不少，但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孩子，甚至还有抱着婴儿的妇人。 “看来事先得了消息的人也不少嘛。”宁乐和任了了直直向三号登记台走去。 “那可不。那些仰仗着单家鼻息生存的弱宗小族，还有那些钻进钱眼儿里的无良商贾，若是能送一两个子嗣进天锻堡，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任了了瞥了一号登记台那边一眼，有些不屑道：“那么小的孩子就送到别家去养，这些人也真狠得下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有的人是利欲熏心，有的却是真心为自己的孩子谋划深远。”宁乐轻声叹息。 那个满腹肥膘面无表情，死命拖着哭闹不止的孩童的中年男子，和旁边那位衣着褴褛，死死抱着怀中小儿泣不成声的潦倒妇人，自然不会是一路货色。 宁乐自然事先便知，这次天锻堡的客卿选拔，其实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任了了在了解了选拔细则后，也是冷嘲了一句：什么客卿选拔，分明就是个噱头！ 四座登记台，其实是按年龄将前来报名者划分成了四类，其中一号登记台就专门用于接收还未年满六周岁的孩童。 这些孩童有的刚开蒙，有的刚睁眼，大多根本还未接触过偃术，但接待人员却一一为他们登记造册，然后派人分批送进了内城。 其实这种情况，在天偃大陆各大宗门都不鲜见，只是在天锻堡倒还是头一遭。 偃灵力修炼的黄金期是六至十六岁，这十年间如何培养，直接影响到此人能否在二十岁以前令偃灵力充盈全身。 而二十岁时是否能令偃灵力充盈全身，则是一名偃师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分水岭。若是不能做到，那他这辈子在偃术上的造诣，便只能屈居二流。 任了了初次接触偃技时便已年逾十六，这也是她之前修炼偃灵力始终进度缓慢的原因之一。若无宁弦偃心为她重构经脉，若非宁乐指导她如何正确运转偃灵力周天，恐怕她这辈子都只能在偃术一道的大门外徘徊。 而这些未满六岁的孩童，便如一张张白纸，无论是偃术的修炼还是忠诚度的培养，对这些宗门来说自然都具有先天优势。 将这些孩童先领进门从学徒做起，长大后再根据资质的不同制定不同的培养方案，分配到各个岗位上去，是各大宗门惯用的手段。 第四十一章 惩治渣男只是副业 二号登记台，负责接待六到十六岁的报名者。 四座登记台中，这里的人最少，且大都衣衫破旧。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孤儿。 这里与一号登记台不同，并非来者不拒。除了专门负责登记的人，这里还有几位偃师坐镇，利用内窥术挨个检查报名者的底子和资质。只要他们不点头，报名者就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不过也有部分报名者，并未成功得以登记，但却得到了一封推荐信。他们只要愿意，就可拿着这封推荐信，到城防卫所去报到了。 而通过了这一关的，便能进入内城，得到天锻堡的栽培。只是比起一号登记台那边的孩童，他们在起跑线上就已落人一筹。 四号登记台前的长队早已排得九拐十八弯，旁边有不少城防卫正在维护秩序。在这里排队登记的，全是年逾廿五的偃师。不过人虽多，直接被请打道回府的却是占了近八成，还有几个不服气的，则是直接被城防卫给扔了出来。 “这些家伙，还真把人单家当成傻子了。”任了了轻笑道。 “你若不是年龄上占了些便宜，又能比这些鱼目混珠的强到哪去？”宁乐白了她一眼。 “至少本姑娘不会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任了了鼓起腮帮子以示不满。 “确实，这世上还是自命不凡之辈占了大多数。”宁乐点头表示赞同，“你瞧前面那位老熟人不就是么？” 任了了顺着宁乐的目光瞧去，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只见接待十六至二十五岁报名者的三号登记台前，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在发光发亮。 “钱公子，您的信息早就预录好了，这是您的编号牌。”登记台后的接待人员将一块刻有“贰”字样的漆木牌双手递上前去。 那位公子哥没有动，倒是其身旁一衣着干练的俊颜少年抬手接过漆木牌，再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公子哥手上。公子哥嗯了一声，这便转身向登记台后边的内城大门走去。 接待人员见状，眼角微微一抽，却是没有多作表示，微笑着坐了回去。 “钱公子？哎呀真是钱公子，还请留步！” 公子哥还没走出去几步，忽闻身后喊声，下意识扭头一瞧，顿时呆立当场。 好美！ 世间绝色！ “这位姑娘，你唤在下？”公子哥笑得脸上都挤出了一朵花儿。 任了了走上前，眯眼笑道：“钱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多日不见，人家在你口中就成了‘这位姑娘’啦？” 公子哥明显一怔，又仔细打量了任了了一遍，迟疑道：“姑娘，我们……见过？” 任了了闻言，立马鼓起了腮帮子，嗔道：“别逗人家啦，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啦！还是说，钱公子已经把人家给忘了？” “我——岂敢，岂敢……”公子哥大汗，赶紧向一旁的俊颜少年使眼色。可那俊颜少年同样是一脸急色，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相貌，这声音，确实似曾相识，但怕是日子久了，偏偏想不起是谁。少爷最近见过的姑娘里，可没见谁有这么漂亮，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没印象？ 可，这到底是谁啊？ 主仆二人在心中齐声呐喊。 “怎么回事？”有人察觉到这边似是发生了什么，一道道目光聚焦了过来。 “那不是钱四公子么？他身边那位姑娘……好漂亮！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瞧这情形，是在闹别扭？” “嘿嘿，好像有好戏看了。” 见不少人向这边瞧来，任了了双手叉腰，说道：“最后给你个提示，人家姓陈，想起来了吗？” “啊，想，想起来了！”公子哥如蒙大赦，“可不就是陈姑娘嘛，哈哈！许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在下差点没敢认，哈哈……” 任了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脸色瞬间再变，指着公子哥的鼻子喝骂道：“好你个钱浪！还真敢把本姑娘给忘了。告诉你，姑奶奶不姓陈！” 钱浪见状，暗道一声要糟，便见任了了挥拳砸了过来，急忙掉头就跑。 任了了又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追上去就是一通乱锤，拳脚相加，一边打还一边嚷嚷：“好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还跟我说什么，你家里那位骄横跋扈既不温柔也不体贴无趣得紧，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要休了她迎我进门，怕是转头就忘了吧？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钱浪听见这话顿时面色铁青，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击，只得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叫喊，还拉过一旁的福来作挡箭牌：“这位姑娘休要胡言，你怎知，不是，在下何时说过要休妻——哎呀好痛！住手，快住手！来人，快来人把这疯女人给本少爷拉开！” 然而在场那么多人，除了他那忠仆福来替他挨了两拳之外，其余所有人皆无动于衷。 该！ 钱浪仿佛听见了所有人的心声。 “少爷，快进内城去！”福来不像钱浪好歹还有偃灵力护体，挨了任了了堪比偃甲攻击的两拳，哪还受得了，赶紧嚎道。 钱浪终算回过神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蒙头就往内城大门冲去。 见任了了还要追着打，一旁登记台的接待人员终于坐不住了，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姑娘，那边你可不能去！” 见闹剧也该收场了，宁乐这才上前拉住任了了：“适可而止。” “哼。”任了了喘了两口粗气，总算作罢。 “你啊，这又是何必。” 宁乐拉过任了了小声道：“看不惯这骚包货，改日寻机会揍他一顿便是。你这大庭广众之下编排他一顿，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还把自个儿也搭进去了，亏不亏？” “本姑娘可没冤枉他。你又不是没瞧见，刚才他看本姑娘那眼神，现在想起来都让人直犯恶心。” 任了了气鼓鼓道：“你是不知道，这个钱浪，一到天锻堡便终日在秦楼楚馆厮混。那些话，也是他说与他那狗腿子时，本姑娘不小心听来的。我是真替千草阁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姐不值，怎就摊上这么个货色。” “他可没那胆子，敢真休掉千草阁的人。” 宁乐摇摇头：“不过这货居然这么渣，你倒是早说啊。说不得小爷还得号召广大群众上去一人赏他一脚。” 任了了咯咯直笑：“其实吧，揍他几拳除了能撒撒气，也没多大意思。还是正事要紧。” 宁乐不禁失笑：“你刚才揍他揍得那么欢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任了了扬起头：“那当然。” “少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福来凄厉的哀嚎：“包袱里的偃甲还有材料，被打坏了一多半！” 宁乐：“……！” 第四十二章 填表 看着一脸求夸赞求表扬的任了了，宁乐再次体会到女人的可怕之处。 “哼，要不是咱们还要参加选拔，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本姑娘就直接对他的偃具下手了。”任了了显得还有些意犹未尽。 宁乐心中一动：“螺心钳被他回收了？” “不知道。”任了了摇头，“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没同师姐联系过，也不知道如今螺心钳到底在谁手上。不过看刚才钱浪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虚张声势。” “所以你就设计，趁乱砸了他提前备下的偃甲和材料？”宁乐笑着摇头，“以那富二代的性子，那包东西怕是值不少钱，小爷都有些心疼了。” 任了了摊手：“可惜，能被本姑娘徒手砸坏的，也就是些低阶的偃甲和材料。不过就算如此，如今选拔在即，他恐怕也没时间再去重新采购了。” “可是这次选拔，天锻堡方面并没有录取人数上的限制。只要能通过考核，他们自是希望客卿能多多益善。咱们和那钱四公子，目前也算不上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吧？” 宁乐有些不解：“再说了，就算不妨碍他，以他的水平也不可能对小爷构成威胁。” 任了了摇头：“可不能让他通过选拔。” 宁乐笑：“多大仇啊这是？” “要是真让巫南钱家和天锻堡搭上关系，他娶回去的那位师姐，今后的日子可就更难挨了。”任了了解释道。 宁乐恍然。如今钱家碍着千草阁的声势颜面，倒还不敢对那位嫁到巫南的千草阁弟子怎么样。可若是他们有了新靠山，同千草阁撕破了脸，作为联姻的牺牲品，那位千草阁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只是—— “你同千草阁也没多少香火情，更是连那位远嫁巫南的千草阁弟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有必要做到这份儿上嘛？”宁乐有些不解。 “这跟千草阁没关系。” 任了了瞪了宁乐一眼：“一个姑娘家，嫁到那种偏远之地，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本身就已经够可怜了。结果到了夫家还要受如此欺辱，你教本姑娘如何能忍？” 宁乐耸了耸肩：“可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姐，多半也是带着监视钱家的任务嫁过去的。她和钱浪之间没有感情基础，又岂会安安分分地作什么钱家少奶奶？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势力之间的博弈罢了。” 任了了闻言皱眉：“师门逼迫，夫家无情，岂不是更可怜？” “……小爷好像得重新认识一下你了。”宁乐有些讶然地打量着她。 瞧这小同情心泛滥的，还是那个一肚子坏水儿的任了了吗？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任了了抄起手，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便向登记台走去。 宁乐哭笑不得：“不是，这关小爷什么事啊？” 任了了头也不回地宣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东西！” “地图炮过分了啊……”宁乐小声嘀咕了一句，苦笑着摇头跟上。 “登记。”任了了余怒未消，冲登记台后面的接待人员喊道。 接待人员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递出一张表格，职业性地微笑道：“请先填写一下基本信息。” “哼，有钱就是不一样，可以预录。咱们就得自己填表喽。” 任了了小声嘟囔着接过表格，扫了一眼，不禁皱眉：“还得交代籍贯师承这些？” 她回头向宁乐递出一个求助的眼神。 宁乐冲接待人员微微一笑：“也给小爷一张表格吧。” 接待人员颔首，又将一张空白表格交到了宁乐手上。 “不知道该怎么填的地方，照着小爷的写就行了。”宁乐来到任了了身旁，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即提笔疾书了起来。 任了了心神稍定，将自己的名字年龄填好后，便偷偷瞄向了一旁。 原来他来自北疆啊……不过北疆那么大，硬要说的话，甚至都能把天锻堡也统括进去。来历写这么笼统真的可以吗？ 哈？师承……保密？！ 绝学……全部？！ 主要成就和一级以上偃术专业刊物发表成果……略？！ 这特么有什么好抄的？！本姑娘闭着眼睛瞎编也比这强啊。 “可以什么都不说，但绝对不能瞎说。”似是察觉到了任了了的疑惑，宁乐悄声提醒道。 任了了愣了愣神，一跺脚。罢了，他都能这么写，本姑娘为何就不能？ 她一咬牙，便也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宁乐将表格递给接待人员，扭头一瞧，不禁笑出了声：“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啊？” 任了了没理他，只是将草草写就的表格往登记台里一推。 接待人员接过宁乐的表格瞧了一眼，又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戴着面罩的男子，没有说话。 待他再拿起任了了的表格一瞧，职业性微笑着的嘴角都不免直抽抽。 江北人士？这偃江以北整整半块大陆，你特么到底哪儿人啊？ 师承……自学成才，这么厉害？ 主要成就和文献发表……这个无字倒是写得挺干脆。 可这姑娘的绝学居然写得是——变漂亮？！ 不是，我承认你人的确长得挺漂亮。可咱问的是偃术绝学，选拔的也是偃师客卿，又不是给堡主挑续弦夫人！ 到底是这些偃师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还是说就是吃饱了没事干跑来消遣咱啊？ 宁乐面无表情，暗地里差点没憋出内伤。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万一任了了硬着头皮把妙手空空之术当作绝学写了上去，会不会直接就被扔出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招。 讲道理，这绝学还真没多少人会。毕竟，传说中的美颜四大邪术都已经失传了嘛。 “……二位这边请。” 接待人员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迅速平复了心情，将宁乐和任了了引向一旁，指着登记台里另一位一直一言不发的老者说道：“接下来要为二位做一个简单的内窥，主要是为了确认二位没有谎报年龄。” “我先来吧。”宁乐抢先伸出了手。 那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搭上了宁乐的手腕。不一会儿，老者便放开了宁乐，抬头淡淡道：“老夫单七，不知尊师高姓大名？” 一旁的接待人员不由得暗暗一惊。这可是七叔公今日第一次开口，难不成这位叫宁乐的，还有什么大来头不成？ 宁乐不卑不亢，微微冲单七一礼：“老先生莫怪。小子学艺不精，家师嫌我辱没了师门门楣，责令小子不可随意吐露他老人家的名讳。” “……也罢。”单七再度垂首，耷拉下了眼皮子，“去吧。” “该本姑娘了吧。”任了了随即凑了上来，一只手向单七伸了过去。 然而，宁乐却是立马一把将她的手给抓了回来。 第四十三章 把小金人给本姑娘递过来！ 任了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宁乐。 但见宁乐牵着自己的手，笑道：“老先生，这丫头打眼这么一瞧便知不过二十，就不用再劳烦您了吧？” 任了了恍然。要是让这老头儿这么一摸，她体内的宁弦偃心不就暴露了吗？ 就算他不认识宁弦偃心，也不妨碍他心生疑窦，刨根问底呀！一种疑似能重构人体经脉的偃甲到底有多大价值，她心中还是有谱的。 然而，单七一动不动，根本毫无回应。 接待人员看了看单七，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看向任了了确定道：“看来要对姑娘说声抱歉了，姑娘请回。” 任了了闻言一急：“不是吧你们，这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本姑娘有这么显老嘛？你们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姑娘误会了。”接待人员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七叔公不伸手的意思是，敝堡对你的实力还有些疑虑。还请姑娘速速离去，莫要扰乱了秩序，否则我们就只能让城防卫请你离开了。” “呵，不就是天锻堡么，本姑娘还不伺候——” 宁乐赶紧拦住已处在暴走边缘的任了了，打断道：“老先生，这丫头底子是薄了点，不过资质还算凑合，要不您再受累瞧一瞧？” 说着，他心念一动，偃灵力便悄无声息地流入到任了了体内。 一旁的接待人员见宁乐还要纠缠，便抬手示意城防卫上前。不料单七突然开口：“且慢。” 他再次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任了了一眼：“适才倒是老夫眼拙。不过我天锻堡的规矩，还轮不到一个小娃来置喙。伸手。” 接待人员也道：“姑娘，还有宁公子，咱们三号登记台和四号登记台一样，皆是选拔客卿，且通过选拔者，今后的待遇也是一视同仁。但经由那边入内参与选拔，考核更偏重于既有的实力。而经由咱们这儿入内的，考核则更看重偃师的天资和潜力。所以，若不能确认真实年龄，未免对四号登记台那边多有不公。” 任了了冷冷一笑：“呵，公不公平还不就你们一张嘴的事。就说刚才那个钱浪，又可曾走过这些过场？” 宁乐看向单七：“老先生，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您瞧着咱们像是会耍诈的人么？”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老夫今日坐这儿了，那就得为敝堡担下这份责任。”单七淡淡道，“若二位实在不愿，敝堡也不会勉强，选拔之事就此作罢便是。” “你这老头儿，怎地如此不知变通？”任了了不由气急，还欲再言，却是被宁乐示意止住。 “看来，老先生是不信小子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请吧。” 他取出一方丝巾，轻轻系在了任了了的手腕上递出去，再默默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只是这丫头乃是家师掌珠，从小家师便宝贝得紧，外人自然是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的。” 任了了听得这话不禁暗笑。刚才自己才和钱浪主仆打了一架，也没见宁乐怎样。如今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然是故意埋汰单七了。 而此时宁乐心中却是在默默念叨着，老莫一生孤苦无依，如今帮他捡回一便宜女儿，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单七默然看了宁乐一眼，什么也没说，抬手便按在了任了了腕部的丝巾上。 “哎呀！”任了了只觉手腕处一阵刺痛，不由得叫出了声。 宁乐目光一凝，牵着任了了的那只手也瞬间发力。他的偃灵力早已先行蛰伏在任了了体内，此刻与任了了本身的偃灵力瞬间合二为一，齐齐冲向了与单七接触的腕部。 单七的偃灵力才刚刚透入任了了的手臂，便察觉到另一股偃灵力迎面冲来，却是丝毫不怵。他心中明白，任了了的偃灵力看似醇厚绵长，但凝练程度又岂能与自己修炼了大半辈子的偃灵力相比？ 他几乎已然预见到，任了了的偃灵力被一击即溃的场景。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没待单七多作反应，迎面而至的偃灵力瞬间便将他注入的力量层层包裹了起来，然后狠狠一拧。入侵的偃灵力居然就这么被拧散，然后被一鼓作气冲出了任了了体表。 单七的手被弹开，而任了了手腕处的丝巾也噌地燃了起来，被任了了惊叫着甩落在登记台上，化为了灰烬。 “没事吧？”宁乐抓起任了了缩回的手，只见依旧光滑如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单七居然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伤任了了。最开始那一下，若非任了了的身体强度堪比偃甲，怕是直接就会令她整只手臂好几天都抬不起来。 若真那样的话，这客卿选拔任了了也就没什么参加的必要了。 见任了了居然毫发无伤，单七也不免暗暗一惊。他缓缓起身，冷道：“竖子放肆。” “放肆的是你这老匹夫才对吧。” 宁乐哼了一声，不屑道：“大家伙儿可都看见了，你执意要进行内窥，其实就是想趁此机会下手暗害我家小师妹。幸好我们早有防备，不然此刻丫头这只胳膊已然被废。这条被你的偃灵力场引燃的丝巾就是铁证！” 任了了眼珠一转，立马做出一副娇弱委屈的模样，指着单七悲戚道：“我知道了，你分明就是收了那钱浪的好处，所以才从中作梗，在这里故意刁难我。”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无数道不善的目光瞬间投向单七。 之前钱浪渣男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他进入天锻堡内城的事已然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而今又发现单七似与之勾结，立马便给他贴上了渣男帮凶的标签。 再看一旁满脸惊惶，楚楚可怜的绝世佳人任了了，群众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有人内外勾结，这不公平！” “打倒渣男！打倒黑幕！” “老匹夫为老不修，暗箭伤人！” “姑娘你放心，我们给你主持公道！” “姑娘你要坚强！” 听到最后一句，任了了差点没绷住直接破功，赶紧把头埋进宁乐怀里，顺势就哭了起来，引得围观众人对单七连带着钱浪又是一轮声讨喝骂。 看着扑在自己身上不知到底是在佯装哭泣，还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的任了了，宁乐忽然觉得有些后脊发凉。 女人，还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如果这女人还是一枚会作妖的美女戏精的话，那就更可怕了。 第四十四章 入内城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在场那么多人除了宁乐，也就单七自己心里最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之间确实从钱浪那里得了些好处，也确实想给宁乐和任了了一个教训，不过他也早就拿捏好了分寸。一开始那股暗劲，顶多也就让任了了的手麻几天，哪至于如宁乐所言，能废掉她一只胳膊？ 至于丝巾凭空自燃，更是无稽之谈。 确实，这条丝巾起火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两股偃灵力剧烈碰撞，产生高温致燃。但单七自知并未动用多少偃灵力，甚至还因后力不继，被那股反击的偃灵力出其不意给剿灭了，又怎么可能使丝巾自燃？ 分明是宁乐事先在这条丝巾上做了手脚，然后任了了自己用偃灵力把它给点燃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故意想让旁人看得更清楚直观。同时还能逼迫自己迅速放手，不能再度发力反击。 也就是说，就算他一开始没有打算让任了了吃点暗亏，这条丝巾依旧会自燃，单七还是会被宁乐这招给坑到，无法对任了了使用内窥术。 可惜，围观众人本就对弱势一方的任了了更为同情，此时早已先入为主，纵使他单七有千张嘴，又有几人愿意听他解释？ 单七心中怒极，这便欲命城防卫将宁乐二人拿下。可就在这时，从天锻堡内城里跑出一人，径直来到单七身旁，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什么？！”单七勃然大怒，一把拎住来人的衣领。 “七，七叔公息怒……”来人一脸惊惶，赶紧讨饶。 单七面色铁青，转头看了一眼宁乐和任了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将手上的下人扔在地上，然后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众人见单七要逃，顿时嘘声更甚。 地上那人龇着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来到接待人员身侧附耳说了几句。接待人员目光微微一缩，下意识看了宁乐一眼，但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他伸手摸向整齐摆放着许多漆木牌的托盘，下意识捏住了那枚刻有“壹”字样的，又赶紧松开，依照之前宁乐二人填写表格上的编号拿出两枚，双手向宁乐和任了了递了过去。 “这是？”宁乐奇道。 接待人员指了指之前那位内城来人：“二位，这便请随这位侍者一道进入内城吧。” 任了了抬头和宁乐对视了一眼，宁乐微微点头，这便在那侍者的带领下向内城行去。 穿过内城门，周遭景致立变。 一条宽大的砖石道旁，整齐矗立着两列灰白色的雕像。这些雕像形态各异，鱼龙虫蛇，飞禽走兽不一而足，却皆高大威猛，俯视众人，尽显威严之态，令人望而生畏。 雕像后方的道路两旁，则是大片大片宽阔至极的草坪，几乎一望无垠。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其上竟是一丝杂物都没有，显然是打理得极好。 任了了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进天锻堡内城，兴奋好奇之感自不必言。见到如此大气的景致，也是连连惊叹。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任了了使劲扯着宁乐衣袖：“你瞧见没，这些雕像全是用高纯度的精钢打造的！随便抬一个走，这辈子的吃穿用度就都不用愁啦！” “出息。”宁乐一脸嫌弃：“这些雕像每个都有千钧之重，你去抬一个试试？” “这地砖居然是精钢晶矿石！”任了了双眼直冒金光，“这个总能找机会挖两块走吧？” 宁乐挣脱任了了，瞬间平移出去好几步。 真不想让人知道，小爷居然同这货认识！ 诚然，天锻堡此举不可谓不豪奢。但对坐拥大陆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精钢晶富矿脉的偃道四极之一来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路走来，二人身边也走过好些通过其他几座登记台进入内城之人。但行至半途，一部分人便在一十字路口拐弯去了别处。 宁乐定睛一瞧，发现这些人皆是来自一二号登记台的年轻人。想来他们的目的地应是与自己不同。 砖石道的尽头，连接着又一个宽阔的广场。此刻，广场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桌椅，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有的三五成堆正讨论着什么，有的则是独自或坐或立于一旁，正闭目养神。 “请二位在此稍候，选拔考核很快便会开始。”引路侍者向宁乐和任了了交待了一句，随即便离开了。 而广场的另一边，便是那座高耸入云，号称天雷千锻二十载，纵是在偃江对岸也能清楚望见的巨大城堡了。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锻堡。 任了了脖子都快望断了：“我的天，在外面倒还看得清楚些。站这么近，都瞧不见顶在哪。” “资料有载，这天锻堡的主体建筑，就是外面这一圈回字型城堡，光是其下半部分的基础层就有过百层。而立于基础层顶四边四角上的八座塔堡，则又往上再建了百层。” 宁乐这个外乡人反倒是向任了了介绍了起来：“至于那座号称将天都捅了个窟窿的天锻塔，则位于天锻堡的正中，搭九十九天桥与基础层各层相连，起到了枢纽和能源供给的作用，同时也是堡内最高的建筑。” “本姑娘知道。” 任了了眼中放光：“据说偃道四神器中的炼天甲，就存放在天锻塔顶。所以天锻堡才能在万千风雷之中岿然不动。” “你……没在想某些不切实际的事吧？”见任了了这副模样，宁乐警戒道。 “嘿嘿。”任了了挠了挠后脑勺，笑而不语。 宁乐盯着她瞪大了眼睛：“嗯？！” “本姑娘只是想瞧一眼神器而已啦。”任了了竖起食指，“就一眼。” “小爷警告你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宁乐抬手就是一指弹在任了了脑门儿上。考虑到她皮糙肉厚，这一指宁乐还刻意带上了一丝偃灵力。 任了了吃痛，就地抱头蹲防：“就想想也不行啊？” “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宁乐提醒道，“别胡闹幺蛾子，给小爷添乱。” 任了了鼓起腮帮子，冲宁乐做了个鬼脸。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 就在这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任了了扭头一瞧，笑了：“诶，这不是那谁，大猪蹄子嘛！”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第四十五章 选拔开始 听见周遭的哄笑，钱浪的脸色再度变得铁青。 也有不少先一步到此处的偃师，打听之下才知晓了前情，不免也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污蔑本少爷清誉不说，还百般阻挠我参加选拔？”钱浪怒喝道。 他是没多大本事，可也不傻。发现自己提前备下的偃甲和材料竟被任了了趁乱毁了一多半后，这位花花公子哪还能不回过味来。 “钱公子。”宁乐把任了了拉到身后，玩味笑道，“你准备的材料还够么？有时间在这里无理取闹，不如再去想想法子？” 宁乐不提还好，他这一提，钱浪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开始他之所以没有立马掉头回去找任了了的麻烦，就是因为选拔考核在即，与其继续同任了了纠缠，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添购材料。 再去市集扫货显然已是来不及，钱浪便寻思着，能否在一同参加选拔的这些偃师这里买到材料。 毕竟这些人一定随身携带有多余的材料备用。钱浪相信，自己的钞能力一定能打动他们。 然而问了一圈，他却是屡屡碰壁。 众人身上的材料的确有多不假，但备用材料多一份，那自己的成算也就多一分。能进到这里来的偃师，皆对客卿之位势在必得，有些人的材料本就是临时高价购得，又岂会在此时轻易卖出？ 还有一部分偃师，知道了城门外发生的事，对钱浪的为人颇为不屑，自然就更不肯相助于他了。 钱浪磨破了嘴皮，也就从几位巫南同乡那里以数倍于市价的价格买到了些许材料，品质还都不是十分上乘，自然是杯水车薪。 “你又是谁？”见宁乐有回护任了了之意，钱浪语气不善道。 “你管小爷是谁。”宁乐轻蔑一笑。 那夜在金鳞阁时，钱浪曾听过宁乐自报家门。后来他的螺心钳失窃，宁乐随后也没了踪迹。为了不让钱浪生出不好的联想，宁乐自然不会将大名据实相告。 然而，他倒是小瞧了钱浪的直觉。 甫一见到宁乐，钱浪心中便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再加上宁乐一看便知是与任了了一伙的，一股天生的敌意油然而生。钱浪虽不认识眼前这位遮住了半张脸的青年，但这股不适感却十分真实。 再加上如今听到宁乐这副语气，钱浪这数日以来积累的抑郁瞬间爆发，怒极反笑道：“小子，偃江水可是很凉的，莫把自己路走窄了。” “偃江水不仅凉，流得还挺急。”任了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结果又被宁乐赏了一记脑瓜崩儿，再度抱头蹲防。 “还用不着你来提醒小爷。” 宁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钱浪：“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自求多福吧。” “本少爷看你是活腻歪了！”钱浪大怒。 “怎么，钱公子还想在这里动手么？” 宁乐笑着指了指他身边的福来：“也罢，虽然小爷这儿有两个人，但也不想占你便宜，索性就小爷独自出战吧。你倒是可以考虑带上你家小仆一起，多少还能帮你挨两拳。” 周遭又是一阵哄笑。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之前任了了追着他主仆二人打的事嘛！ 钱浪气得嘴角直抽抽。不过宁乐却是提醒他了，此地乃是天锻堡，不是巫南。他身边也只有一个福来，而宁乐任了了皆是偃师。 既打不了，也打不过啊。 钱浪终于意识到，自己送上门来拿给别人当猴看的举动究竟有多蠢。 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广场另一头，天锻堡正门忽然大开，两列衣妆齐整的侍者鱼跃而出，分立两侧。紧接着，又是一队侍者，簇拥着几位衣着华贵之人，从堡内缓步走出，在台阶上站定。 站在最中间的是一名谢顶的中年男子。他向身旁一侍者点了点头，后者急忙上前，高声唱道：“选拔考核第一项，笔试即将开始，请诸位按各自手中漆木牌上的编号对号入座。” “小子，你给本少爷等着！”钱浪如蒙大赦，却也不忘冲着宁乐放了一通狠话，这才转身离去。 “……跳梁小丑。” 宁乐颇为不屑地笑了笑，扭头叫上任了了：“都准备好了吧？” “没问题，放心吧。”任了了拍了拍胸脯，自信道。 “但愿如此。”宁乐瞥了她一眼，“走吧。” 很快，所有人悉数落座。两侧的侍者走上前，为众人分发考卷和笔墨。 “一张白纸？”一位偃师接过考卷一瞧，急忙叫住侍者，“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对啊，我拿到的怎么是一张白纸啊？” “都是白纸？” “堂堂天锻堡，竟然也会犯此等低级错误……” “肃静！”就在这时，台阶上那名谢顶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喝道。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在整个门前广场上回荡开来，令众人为之一静。 “老夫乃纳川坊管事刘海。” 谢顶男子继续说道：“纳川坊，便是我天锻堡专为客卿新设立的管理部门。今后，诸位客卿薪酬福利的发放，任务的领取与提交，以及诸位客卿在堡内的生活起居等一应琐事，便统归我纳川坊负责。” 敢情这位就是父母官呐，众人急忙起身行礼。 刘海示意众人落座：“诸位手中的答题纸，确实乃白纸一张。至于题目嘛——” 只见他右手虚抬，一阵机栝轰鸣声随之响起。任了了听觉灵敏，立刻循声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惊。 只见众人正前方，天锻堡外墙壁上的石砖竟是次第翻转开来，露出了光洁的另一面。一块块石砖的光洁面拼拢在一起，便成了一面巨大的白幕。 “待会儿笔试环节开始后，这面白幕上便会依次显现出你们需要解答的题目。” 刘海为众人说明道：“你们需要在那张空白的答题纸上，编好顺序将答案一一写下。前面每到题的分值皆是十分，而只需获得不低于百分的成绩，即可通过这第一项考核。” “也就是说，只需答对十题即可过关了？”一人起身问道，“那一共有多少题呢？” “自然不会只有十题。” 刘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便宣布：“那么，天锻堡客卿选拔第一项，笔试开始！” 他话音刚落，巨大的白幕上忽然出现了几行字迹。不少人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抬头望去，结果连题干都没看完，那几行字便渐渐隐去，换上了第二题。 这么快！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抱怨声。 “肃静。”刘海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诸位一句，凡交头接耳作弊被抓者，立即逐出天锻堡，且永不得再参加选拔！” 第四十六章 就问这题沙不沙雕 转眼间，巨大白幕上显现的题目已经来到第十题。 然而，手中答卷依旧是白纸一张者却是不少。绝大部分人，也只在答题纸上又涂又改地写下了一两题的答案而已。 不少人此刻已是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有的甚至不等考核结束，便已颓然起身，转身离去。 谁能想到，一场笔试居然能考成这样？！ 在座众人皆心知肚明，平心而论，题目就难度而言并没有刁难任何人，无非就是常见材料识别搭配组合以及一些偃术发展史。但凡是稍有偃道素养之人，几乎便可全部解答。 但是，这场笔试哪是在考较他们的基础知识水平？ 每道题在白幕上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而且还有意识地掺杂了许多无意义的内容。比如这第三题： “李雷和韩梅梅一起逛街。李雷想买一张苍狼皮，韩梅梅想买一条暖兔绒。李雷在购得苍狼皮后又发现了罕见的龙核炎晶，于是向韩梅梅借钱将其买下。韩梅梅所剩余款不足购买暖兔绒，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了三条炽狐尾。那么请问，若他们想要合力制作一件中号的三阶防火马甲，则至少还需购买哪些主要原材料？注：辅料不计。” 经历了第一题的事故后，所有人都不敢再怠慢。凭着偃师的眼力，想要读完题还是不成问题的。但与此同时你还得从中捕捉到真正的有用信息，然后分析得解。 想要制作三阶的防火马甲，苍狼皮是毫无用处的，直接无视掉。一件中号的防火马甲，三条炽狐尾是绝对不够的，至少也得有个五条才行。而一条暖兔绒与三条炽狐尾之间，根据品质产地出售时间地点等因素的不同，最大价差应在八十天偃币左右，这便是韩梅梅现在手上余款的最大值，绝对无法买到剩余的两条炽狐尾。那么再度退而求其次，则应选择购买四张火牛胃膜。但火牛胃膜上其实是无法附着龙核炎晶的，故只能放弃。所以本题最终的唯一解，应该是六尺辟火蝾螈的小肠…… 不是，真有人会愿意把这么恶心的玩意儿穿在身上吗？ 罢了。不管怎么说，经过一系列的分析推导终究还是避开所有陷阱将这道题成功解答了不是么。那么再看看下一题…… 我去，怎么这都第六题了！ 难不成咱在解这道题的时候，还得把接下来的题目也记下来？！ ……不管了，先看看这第六题：“请看下面这张偃甲设计图，给出该偃甲的最大输出功率与最高负载限额。” 好的，迅速审题，将设计图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开算……根据胡克定律摩擦力公式标准摩尔熵的一般规律热力学等温方程式泰勒与傅里叶联合第三物质变换假说以及洛伦兹与安培不得不说二三事可得，这道题的最终结果应该是—— “喂不好意思答题纸写满了麻烦再给一张。” “抱歉呢，每人都只能有一张答题纸呢，这边建议您尝试用背面继续答题呢。” “我两面都已经写满了喂……” “嘁，蠢货。没看出这题其实是在考速心算么？” “……” 第九题：“听力题。请写出这是哪两种金属材料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声音将一共播放两遍……叮——叮——” “哈？什么？能不能再放一遍？” 第十题：“……” …… 第十六题：“……” “啊啊啊啊啊！！！”终于，有人暴走了。 他一把抓起答题纸扯了个粉碎，又把自己的漆木牌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咆哮道：“真的有变态能答对十道题吗？” “您好，有的。”一侍者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 “不是，小爷已经答了十五道题了，还不能提前交卷的吗？” 宁乐将自己的答题卷展开，拿到一旁侍者的面前：“喏，你瞧瞧。” 任了了抬头假装看热闹，实际上趁着宁乐摆弄答题纸时，便已将他的答案瞄了个干净，赶紧伏案奋笔疾书。 是的。尽管她的眼力听力十分出众，记忆力与心算能力也不弱，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是真的底子太薄，有很多知识点根本就不知道！ 前两天她倒是拿着步智刀留下的小册子死记硬背了一通，但那毕竟是题库，不押中原题对她来讲就毫无意义。更别说听力题这种，她更是只有徒呼奈何了。 所以十六题过后，她也只答了四题而已。 但是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这些题对于宁乐来讲，简直就是小儿科——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声称的。 如今看来倒也没有说谎。 不过，也好在任了了的动态视力的确强悍得令宁乐都暗自吃惊，所以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作战计划才能行得通。 同时也是亏得这几日宁乐在家，照着步智刀漏出的题目给任了了一通恶补，不然现在她恐怕照抄都能抄出笑话来。 不过那位侍者看了一眼宁乐的答题纸后，却是说道：“请公子稍安勿躁，用心答完最后一题再起身交卷。提前离开的话，是会被视为弃权的。” “还有这种破规矩。”宁乐狐疑地嘟囔了一句，只得悻悻坐回原位，百无聊赖地等待笔试结束。 “那小子，有这么厉害？”坐在第一排的钱浪看见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本打算笔试之后便去奚落宁乐，顺便让福来盯住他。只待宁乐失意地离开天锻堡地界，他便要给宁乐一个教训。 “也罢。”钱浪心中暗暗发狠，“就算能侥幸通过第一项考核又如何？后面一样能要你好看！” 他看着自己桌上那张依旧一片空白的答题纸，却是莫名一笑，丝毫不见慌张之色。 很快，笔试也将近尾声，白幕上显现出了最后一题： “第二十一题，最终题，必答题。本题答对不计分，答错或不答则第一项考核不通过。请答出图中人物是谁，并简述其生平与功绩。” 宁乐这才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侍者所言为何。敢情最后还有这么一出，难怪不能提前交卷。看来，也不能过分信任步智刀那厮嘛。 不少人瞧见此题，皆是一脸古怪之色。还有不少人暗自庆幸这道题被放到了最后——若这是第一题，那他们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宁乐同样十分庆幸，不禁扭头瞧了一眼邻桌的任了了，发现对方也正蔫着笑，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那巨大白幕之上显现的，正是擎苍广场上伫立着的那尊雕像。 第四十七章 单家之主 随着最后一题从巨幕上隐去，刘海适时宣布了笔试的结束。 两列侍者从两边向中间依次收取答题卷，每两人负责一排参与选拔者的阅卷工作。因为自知无望者大多已自觉离场，侍者们也不需要收取那些一看就没能答够题数的答题卷，所以现场阅卷的速度也很快。 宁乐和任了了的漆木牌被回收，取而代之的是两块石制的令牌，做工明显比之前的漆木牌好上几个档次，上面的编号也从三百多变成了五十七和五十八。 宁乐随意往四周瞧了瞧，粗略一算，发现仅这第一项考核的淘汰率就将近七成，而通过者看样子基本上都年逾三十，更有几位看似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实则眼露精芒的老者。 不得不说，偃师这一行确实是越老越吃香。 “不是吧，他还能通过笔试？”任了了一声低呼，将宁乐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顺着任了了的视线望出去，只见钱浪趾高气扬，还刻意向他递来一挑衅的眼神，不由得淡淡一笑：“看来天锻堡是把钱家这块肥肉，视作囊中之物了。” “你是说天锻堡帮那废物作弊？”任了了恍然，气得直跺脚，“可恶。” 宁乐撇嘴：“咳，你和他，不也半斤八两平分秋色嘛。还好意思——啊痛痛痛痛！松脚！” “哼。”任了了双手叉腰，气鼓鼓道，“也不知是谁，差点连最后一题都答不上。若不是本姑娘为你授业解惑，你现在还不得蹲墙角哭去？” “是是。”宁乐苦笑着求饶，“了了姑娘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简直就是小爷的福星。” “……哼。”任了了轻哼了一声，总算是放过了宁乐，扭头跟随侍者的指引，向下一个考核地点进发。 “刘管事。”一名侍者来到刘海跟前，禀报道，“人数统计完毕，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晋级到下一项考核。” “嗯。”刘海下意识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钱浪，微微点头。 “……刘管事。”侍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您临时增添了第二十一题的事，需不需要报给堡主和荣老太公知会一下？” “不用。做都做了，现在去马后炮反倒枉作小人，搞得好像是老夫先斩后奏还要堵他们的嘴一样。” 刘海负手而立：“老夫此举，是为了剔除那些对我天锻堡压根就没有归属感的投机之人。堡主英明神武，又岂会不体谅我等苦心？” “是，是。”侍者连连点头，“只是，小的担心有人会借题发挥，在堡主那儿……” “走吧。”没等侍者说完，刘海大手一挥，转身便走。 “管，管事？哎……”侍者一跺脚，急忙跟上。 ----- 与此同时，天锻堡中，某间不起眼的房间内。 “这么说来，这个五十七号，就是那日在金鳞阁凭借‘蓑衣乱’取得预录资格，却又很快失踪了的小子？”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俯视着下方的门前广场。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老者，赫然便是当日在金鳞阁顶层阁楼中，目睹了一切的那位荣老太公。 他呵呵一笑：“这小子今晨突然现身，去金鳞阁取走了自己的行李，然后拐至成衣铺买了几条衣裙，外加如今他戴在脸上的那副面罩。” “在我天锻堡惹了事，单凭着一副面罩便大摇大摆进了内城，真当我这里全是酒囊饭袋吗？”高大身影语气不善，转过身来看着荣老太公。 这是一位身披黑色皮甲的中年男子，满脸的络腮胡彰显着他的粗犷。一道疤痕自他的额间划过右眼，一直拉到了腮部，显得十分狰狞。然而尽管如此，他那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好似内藏电光雷闪，不怒自威。 这，便是名动天下的天锻堡之主，单天锻。 面对如此强者的诘问，荣老太公却是显得不以为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小奇的伤势如何了？” “……轻伤而已。一早便命人去叫他过来了，居然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哼。”单天锻脸色有些阴沉。 “哎呀呀，小奇一定是又在修炼忘了时辰。” 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爹爹勿恼，我这就去把他给您逮来。” 单天锻看向从一旁的沙发上蹦下来的少女，表情微微一松：“不必了，我再派人去叫便是。” “那些胆小的家伙可不敢打扰小奇修炼。”少女咯咯一笑，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沙发上，草草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这便打开房门，一溜小跑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单天锻和荣老太公两人。 “查清楚是何来历了吗？”单天锻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 荣老太公点头：“老朽派人去北疆探查，确定此子从小便在那里长大，只是没有发现当地人口中的那位他的师父。我们的人去他家时，发现那里已经被毁。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应是发生过很剧烈打斗，而时间也和此子出山的时间对得上。” 单天锻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荣老太公继续道：“听当地人讲，这个宁乐的师父一向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即使到镇上也只去那里的一家偃器铺。这家偃器铺开在那种穷乡僻壤，却是隔三差五便有商队来往，十九年来生意虽算不得红火，但也能勉强维持。” “十九年……那这家偃器铺呢？”单天锻问道。 “老板是当地生人，只不过年少时便离乡背井。十九年前他突然回乡，已是说得一口流利的圣城官话，然后开了那家偃器铺。然而宁乐家中遭变故之后不久，此人的尸首便被人从他自家的井里捞了出来。”荣老太公说道。 “什么时候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单天锻目光一凝。 荣老太公回道：“此人回乡后一直独居，无亲无故，所以早已经埋了。据当地仵作回忆，人应是死在宁乐家中遭变故的同一天。尸体胳膊上有淤青，背心处有一掌印，像是被推下井去的。” 单天锻闭上眼睛，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荣老认为，是仇杀还是夺宝？” “堡主何必还问老朽。” 荣老太公摇头道：“一介圣城遗民，隐居北疆二十载，还有仇人找上门的可能性太低。而且若是仇杀的话，没必要连一个店铺掌柜都不放过。” “哼！”单天锻一掌拍在窗台上，竟是将台面拍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这群蝇营狗苟之辈，到底还要做多少龌龊事才肯罢休！” “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境的。” 荣老太公摇头道：“这个宁乐在此时来天锻堡，应是想要得到我们的庇护。但他一直不肯吐露师承……难道是因为被人抢夺的那件宝物同他师门有莫大关系，他担心一旦提及师承，别人就会联想到那件宝物？要这么说的话，那群人恐怕并没有得手，所求之物要么被其师携带出逃，宁乐担心自己被擒成为人质受人胁迫。要么，就是那件宝贝其实就在宁乐手上。” “这些就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了。只要他入堡目的单纯，能尽心尽力为天锻堡办事，我便护着他又如何？” 单天锻转身看了荣老太公一眼，随后大步走出了房间：“走吧，第二项考核应该快要开始了。” 第四十八章 贫穷限制了意志力执行力理解力注意力和巧克力 “啧啧，刚才还有约莫四百号人，现在就只剩下这么点儿了。”任了了不住环顾着四周，低声嘀咕着。 “你信不信，就咱们这群人里，估计有一多半儿手上都有从步智刀那儿买来的资料。不然实际淘汰率还会更惨烈一些。” 宁乐淡笑道：“怎样，接下来的考核，还有信心吗？” 任了了一脸难色：“没信心又能怎样，如今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进天锻堡瞧一瞧逛一逛，已经不枉折腾这一遭了。” “你倒是想得开。”宁乐不禁莞尔，“教你的东西，还记得多少？” “嗯……”任了了抬头想了想，“姑且能死记硬背的东西，本姑娘都装进脑袋里啦。只是——” “那就行了。”宁乐笑着打断她。 任了了有些忐忑地望了他一眼：“噢。” 很快，包括宁乐任了了在内的一百二十一名偃师，在天锻堡侍者的带领下，终于穿过天锻堡的城堡大门，来到了回字形城堡的中央。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座高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顶。这便是天锻堡核心中的核心——天锻塔了。 天锻塔是整座天锻堡的运输枢纽，最外圈由十六部高速垂直升降梯包围，区别于城堡主体建筑上设立的诸多货梯，专供城堡内人员通勤使用。塔身中心部位则建有水塔以及各种生活工作用能源传输管道，以保障整座天锻堡的日常运转。 此刻，十六部升降梯已全驻停天锻塔塔底，升降梯门也已尽数打开。侍者安排众人分批从各门进入升降梯站定，随即便启动机关，关上了轿门。 随着侍者在墙边的操作台上一通娴熟的操作，金属机栝的运转声随之传来。众人只觉脚下微微一颤，一股超重感随即传来。 “欢迎诸位来到基础层第八十层。” 待得升降梯门再开，众人鱼跃而出才发现，此刻他们已身处高层。凭栏下望，之前他们所在的底层已然显得影影绰绰。 天锻塔自第二层起直至第一百层，每层皆建有一架天桥，与对应层的回字形城堡主体相连。九十九架天桥呈盘旋上升状，桥身两侧的花坛里种植有许多名贵花木。依照不同植物对光照和温度的需求不同，每层种植的花木也不尽相同，但却能保证天桥上终年花开不败，郁郁葱葱，被称为天锻堡的空中花园。 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惊叹声，显然对这样一座空中花园皆是赞叹不已。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宁乐也不得不暗自咂舌。 他原以为，在这样一座钢铁巨堡中建造这样一座花园，就如同向黑白水墨的画卷上涂抹斑斓油彩一般，迥异的画风会使得二者格格不入。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他是万不敢信花园与城堡能搭配得如此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据说，这座空中花园是堡主夫人亲手设计，堡主亲自督造的。” 任了了同样满眼都是小星星：“夫人去世后，单堡主也没有再娶，依旧命人精心打理这座花园，足见伉俪情深，情比金坚。” 宁乐十分赞同地不住点头。单是这一整套的灌溉控温和辅助光照调控装置，就绝非一般富庶人家能承受得起的，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当得起情比金坚这四个字。 “相比起来，有些人简直就是地上的烂泥，还真有脸踏足此地。”任了了话锋忽地一转，视线落到了走在前方的某位公子哥身上。 此地光线较广场上自是偏暗了些，于是乎钱浪又发光发亮了起来，成功吸引到任了了的仇恨不说，也令同行众人纷纷侧目。 “好了嫉恶如仇的了了姑娘，咱们到了。”宁乐笑着提醒道。 走过第八十层的天桥，便来到了天锻堡的工坊区。 天锻堡从八十层开始直至第一百层，尽皆属于工坊区。其占用面积之广，功能之齐全，铸甲偃师以及帮工学徒之多，偃器产能之高，皆可谓世所罕见。 宁乐等人被领至其中一间宽敞的工坊内。众人环顾整个工坊，赞叹之声再度此起彼伏。 “对一名偃师来说，可谓是梦中景致了。”宁乐再度暗叹。 一水儿的工作台整齐地摆放在工坊中央，边上是一整排火势正旺的熔锻炉。墙面地面与天花板都贴上了厚厚的防火吸音材料，室内的控温设备、消防喷淋、烟道与排污管道也一应俱全。 宁乐走近一张工作台仔细瞧了瞧，便觉此刻自己的每一丝灵魂都在发出贫穷的哀嚎。 宽大的工作台上，不仅有专供偃师起草设计图的画板和工具，在其前方还有专用于张贴设计图和摆放立体模型的背光托板。 除了常见的锻打墩台虎钳钻床砂轮等工具外，这里还备有运转精度极高的车床和一整套常用的刀头钻头。 若是用这些工具来处理兽骨兽角金石材料，不仅更为省时省力，打造出的偃甲零件无论精度还是强度都会强上一大截。 宁乐依稀记得，当年莫韬为了搞到这么一张工作台，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分批采购才勉强完成，其中大部分工具还是二手甚至是三手货，精度一般不说，还经常出现故障。 车床的一边，设有一大一小两个水槽，无论是用于清洗原材料硝制兽皮还是锻器淬火皆不在话下。水槽旁放有两个药剂架以及一些瓶罐，预示着在此研究调配粘合剂也并无不可，只是现在没有摆放药剂原料而已。 而车床另一边，则是备有一整套专门用于刻画打磨乃至嵌接偃甲磁力牵引核心的偃具。虽不及千草三十六械功能强大使用方便，却也比宁乐自己那套偃具好太多。 除此之外，宁乐还发现每张工作台的上方都配备有无影灯，灯盏的高低和光源亮度皆可自由调整。而在灯盏旁，还有几根较细的管子从天花板垂下，管口处安装有喷嘴，却是不知作何用处。 一旁的任了了更是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一把拉下一根管子定睛一瞧，只见喷嘴处标有“喷焰”字样，下方还有一个按钮，随手便按了下去。 一道细小而强劲的幽蓝色火焰瞬间从喷嘴处冒出，滋滋作响，倒是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喷火枪。”宁乐心下恍然，也拉下其余几根管子瞧了瞧，发现喷嘴处分别标有“喷涂”、“热风”、“冲洗”等字样，心中也就对这些细管的用处大致有数了。 刘海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众人参观够了，心情也稍作平复之后，这才开口道：“今后纳川坊会保证，每位客卿都将拥有这么一间工坊的使用权。当然，工作台的数量会缩减到十张，空出来的空间则由工坊的主人自由布置。” 工坊内瞬间响起一片下巴落地之声。 “嗯？怎么了？”唯一还有些发懵的任了了扯了扯宁乐的袖子，然而后者毫无反应。 直到她抬头一瞧才发现，宁乐的双眸里都快蹿出火来了！ 第四十九章 紧张的时限 “第二项考核，便是要考较一番诸位制作偃甲的能力。” 感受到室内温度都凭空上升了几分的刘海，却是自顾自地开始了对第二项考核的说明：“请诸位在此自行打造一件偃甲，交由我等评判，合格者即可晋级。” “那请问，合格的标准是什么？”一位偃师开口问道，“是要打造一定品阶以上的偃甲才行吗？” “若是攻击型的偃甲，那输出功率达到的品阶高低，自然会是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若是防御型偃甲，我们则会拿出相应品阶的攻击型偃甲来检测它的防御性能。”刘海回答道。 “得，那还是选择打造攻击型偃甲划算些。” 众人皆暗自点头。用攻击型偃甲来检测防御型偃甲的性能，若想要得出准确结论，那防御型偃甲岂不是最终一定会被破坏？这未免显得有些浪费吧。 “必须得提醒诸位一点。偃甲成品的品阶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诸位能否晋级的全部因素。” 刘海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我们同样关注诸位的打造过程，比如，一开始就用打造好的零件直接拼装，甚至是简单地把一些半成品组装起来，最终评价自然不可能比从原材料打磨开始做起的来得高。” 此言一出，不少偃师的神情都变得怪异起来。为了今日的客卿选拔，他们可是提前做了大量的工作。如今刘海一句话，便将他们提前准备出来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除此之外，偃甲的实用性如何，打造的速度和效率，耗能的高低，设计上是否有闪光点，操作是否反人类逼死强迫症，乃至于外形的美观程度等因素，都将影响最终的评判。” 刘海继续补充道：“不过还有一点需要大家留意，那就是你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三个时辰后若无法交出成品，结果就不用老夫多言了吧？” 部分偃师听到此言只是暗自苦笑，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条。而剩下的那些人，则是立马就炸了锅。 “只有三个时辰？！” “这点儿时间要想从头开始打造偃甲，也就堪堪能完成一件二阶成品吧？” “不行，单是设计制造磁力牵引核心就得花费这么多时间……” “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设计上，只能选用现成的图纸了。” “如果把相对多的时间，投入到牵引核心这种工艺复杂的部分，其余技术含量少但需求量大，打造起来比较费事的零部件则选用加工好的半成品，应该就能在短时间里造出尽可能高阶的偃甲——原来如此！” 不少人眼中皆闪过一丝明悟。 刘海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并非是要禁止他们取用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材料以及零件半成品，而是在告诉众人，所有打造步骤全部现场完成的话，成品品阶就得不到保障。若全选用半成品零部件直接组装拼接，那也绝对无法顺利过关。 这是在逼迫他们，让他们在现场打造和选用半成品零部件之间做出一定的取舍。 “想出这套考核细则的人，真的是——” 哪怕是早就知晓此事的任了了，也不禁再次摇头咂舌：“想要尽可能做出更高阶的偃甲，就必须规划好时间分配。但若真按照最极限的方案来分配手工打造和整体拼装分别占用的时间，就意味着整个过程不能出现哪怕一次意外返工。所以，除非自信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出错的程度，否则大家就还得适当地给自己留下一些转圜的时间。至于留多少时间合适，那就真是见仁见智了。” “这一系列的得失权衡，必定会给大家带来心理压力。若是不调整好心境，动作就更容易变形，意料之外的失误也就更多。”宁乐淡淡一笑，“这套路真是脏得没边了。” 这就是包括任了了在内的众人最为头疼之处了。就算早就知道了其中的陷阱所在，却还是很难去规避。 “此外，我们也向各位提供各种原材料，以及一些常见的制式零件。” 在刘海的示意下，一个个装满了各种偃甲材料的大箱子被抬了进来：“若有人随身携带的材料不足，可到这边来随意取用。当然，这些材料都是有偿供应的。” 宁乐和任了了闻言皆是一怔，然后齐齐看向了不远处一脸轻松得意的钱浪。 这和他们事先得到的情报大相径庭。很明显，天锻堡为了身陷窘境的钱浪，竟是临时暗改了规则。 “早知如此，当初本姑娘就该把那一整箱千草三十六械全搬走。”任了了恨得牙痒痒。 如今钱浪虽可能依然缺了一把螺心钳，但有这么一张工作台相辅，又有了充足的原材料供应，受到的妨碍怕是就十分有限了。 “别说傻话了。当初就你一个人，顶多再算上小爷这半个帮凶，能成功盗走螺心钳已是不易，怎么可能有机会拿得走整套千草三十六械。” 宁乐见任了了心境有些受扰，只得悄声安慰道：“只能说咱们和千草阁，都低估了天锻堡对钱家的势在必得之心。” “那么，用你们提供的材料，对最终评价会有什么影响吗？”有人心思活泛，瞧了一眼天锻堡提供的材料报价单，发现这和抢钱也没什么区别，于是问道。 “老夫知道诸位在想什么。无论是取用你们自带的材料，还是购买我们提供的，其本身自然不可能对评价产生影响。” 刘海摆了摆手：“只不过，我们所提供的材料与零部件，有可能比诸位自己手中的品质要好，亦或是有所不如，这自然会影响到最终偃甲成品的质量。另外，若是因打造失误导致材料意外损毁，从而不得不现场添购材料的，那在效率和能耗上，亦会体现出差距。” 众人了然点头。意思就是说，并非照顾天锻堡的生意就能获得加分。不过若是能通过取用他们提供的材料使得最终偃甲成品品质更高，那这笔开销还是值得的。 而且，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众人现场打造零件加上了一道保险。万一在打造过程中意外失误，导致时间上来不及了，也可选择立刻购买零件半成品予以替代。 当然，这就属于扣分项了。不过比起无法按时完成偃甲，直接被判死刑来讲，这却是要好上太多。 “既然诸位没有其他疑虑，那第二项考核便正式开始了。” 刘海向身旁的侍者示意。后者应诺，立刻启动了身旁那件计时偃甲。 众人见状二话不说，全都动了起来。 第五十章 干扰 刘海话音刚落，所有人应声而动。 不少人立马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手札，有的更是直接将偃甲设计图挂在了工作台上。毕竟如此豪华的工作台，不充分体验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当然，更多的偃师则是直接开始了零部件亦或是磁力牵引核心的制造工序，显然是选择了打造工序早已烂熟于心的偃甲。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哭丧着脸趴在案上开始了偃甲设计图的起草。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第二项考核居然是以这种形式展开，如今的境况自然是岌岌可危。 然而直至这时，不少人才忽然发现，今日打造偃甲，与平日里自己打造时还有很大的不同。 偃师多喜静，打造偃甲时往往都是独自一人。即使是同他人合力制作，伙伴也基本都是相熟多年的助手，默契程度有保障。 但今日，众偃师熟悉的安静环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嘈杂之声。不少平时惯于听着自己打造偃甲的声音踩节奏点的偃师，此时皆是拧紧了眉头。 除此之外，在他们的身后，两列天锻堡侍者正举着影像录制偃甲，拿着小本本，默默记录着每位偃师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们一声不吭，但带给众人的那种芒刺在背的监视感，却是比噪音更令人心浮气躁。 这成心的啊！ 这种环境，对于任了了这样五感较为灵敏的人，影响尤为严重。但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副耳塞，堂而皇之地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然后埋头开始了零件的打造。 同样还有不少人，也采用了诸如此类之法来屏蔽噪音。其他偃师一瞧，纷纷有样学样，没有耳塞的，索性便用偃灵力将自己的听觉给封闭了起来，辛苦自是要辛苦些，但也终得清净。 不过，任了了并没有选择使用工作台上那些相对先进的工具，而是拿起传统常见的偃具，叮叮当当地敲打了起来。 并非是她对自己的手艺有多自信。恰恰相反，只是因为诸如车床这些玩意儿，她以前连见都没见过！ 关于偃甲的制造，这些年来她几乎完全都是在自学。理论知识凑合，但东鳞西爪不成体系。至于实际上手，更是生疏得紧。 这几日，宁乐单是为了纠正她打造偃甲时暴露出的一些错误手法和坏习惯，就已是筋疲力尽，又怎能奢求她掌握这么多工具的操作方法？ 然而尽管如此，任了了依旧默默地不断推进着自己的进度。 至于宁乐，则是直接开始了牵引核心的制作。 他没有使用耳塞，也没有封闭自己的五感，但无论是周遭的声音还是身后的视线，似乎都根本没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千草阁闻名于世的两大绝技，其一为炼药制毒。无论是能帮助偃师迅速恢复偃灵力的珍品丹药，还是淬于偃甲之上以求发挥出各种功效的奇毒，千草阁皆是无一不精。 但实际上，真正让其得以位列偃道四极的资本，却是另一项令大陆偃师无不艳羡的绝技。 偃甲的战时损害管制。 千草阁的核心子弟，又被偃道中人称作损管师。损管师最为强大之处就在于，她们甚至能在环境条件极其不安定的战场之上，快速修复受损的偃甲！ 损管之术自非想学就能轻松练成。若想要成为堪称偃甲奶妈的损管师，被称作千草阁不传之秘的特殊偃技，自然就是奥妙之所在。 莫韬非千草阁中人，自然也不会此等绝技。但偃道三千，殊途同归，千草阁不传之秘的核心，无非就是解决了如何在修复偃甲时摒除掉外部种种干扰这一难题。 受其启发，莫韬经常在宁乐制造或修复偃甲时，刻意对他施加干扰。 最开始，宁乐对莫韬此等行径大为光火，也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初两人只是故意制造异响惊吓对方，最后却是发展到了直接动手的地步。 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因此报销掉的偃甲材料不知凡几，其价值也绝对不菲。 虽说依旧没能摸索出损管之术的奥秘，但久而久之，宁乐在制偃时对外界干扰的免疫力也越来越强。莫韬的良苦用心，终究没有完全白费。 宁乐迅速进入状态，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稳。可其他绝大多数人，就没那么好命了。 外界的干扰，或多或少都对他们造成了影响。一些内心不够强大的，在接连出现小失误后，终究是积重难返，心理崩塌不说，偃灵力的消耗也难以为继。 情况稍好一些的，也或多或少为不该出现的失误付出了代价。本可成功打造的零件，最后却只能被迫花费高价购得，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不小的打击。 但与此同时，随着众人对陌生环境的慢慢熟悉，工坊中的气氛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在场的偃师大多也算成名日久，在一番调整之后，失误的发生率也在逐渐降低。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数偃师都已进入到偃甲的最终装配阶段。而此刻依旧进度迟缓的，基本上便可提前宣布被淘汰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牵动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完成了。” 钱浪骄傲地看着自己工作台上的作品，故意大声喊道。为了防止有人听不见，他甚至刻意利用偃灵力来传声，其动机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混蛋！ 不就是仗着千草三十六械之利么？ 其心可诛！ 无数人在心中暗骂，却又赶紧收敛心神。若因此动摇，那才是真中了钱浪的奸计。 提前完成了偃甲制作的钱浪，并没有急着将成品上交，而是饶有兴致地开始扫视四周。其中他最为关注的，自然就是与他苦大仇深的任了了和宁乐了。 而当看清任了了此时工作台上的境况后，钱浪不禁放肆地笑出了声：“喂，你这都什么啊？” 只见她整张工作台上，依旧成堆摆放着各种零部件，竟是还未开始进行装配。 更令钱浪感到好笑的是，此刻任了了的手边已然完成了不少磁力牵引核心，手中同样还有一枚正在雕刻，但全都小而精简，一眼便能看出其功率绝对小得可怜。 “不是，你该不会就只会做这种小破烂吧？” 见任了了不理他，钱浪继续放声嘲笑道：“考核要求可是说得明明白白，打造一件偃甲。难不成你还想靠这些小破烂以量取胜？可别丢人现眼了！” 任了了依旧毫无反应，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哼，听不见是吧。” 钱浪眼中掠过一丝阴鸷的寒芒，随手抓起一件之前不慎失误报废掉的零件，向任了了扔了过去。 “你干什么？！”宁乐一个闪身来到任了了工作台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不小心手滑了而已。”钱浪狞笑一声，手中却又再次多出了一颗墨石，“嘿，又手滑了！” 这一次，他用上了偃灵力。 而瞄准的目标，则是宁乐工作台上那件也已接近装配尾声的偃甲。 第五十一章 这算什么操作 偃灵力携裹着墨石从钱浪手中弹射而出，瞬间化作一道黑芒，直指宁乐工作台上的偃甲。 宁乐暗骂一声卑鄙，但有偃灵力加速的墨石速度极快，此刻他再折返回防定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宁乐反手从任了了的工作台上抓起一把偃具镊，直接掷向墨石的掠行轨迹。 叮—— 镊具后发先至，击中了半空中的墨石。但宁乐毕竟是仓促发力，在墨石被弹开之后，他自己掷出的镊具却是擦着工作台上的偃甲飞出，将放在一旁的几片还未装配上去的零件砸飞了出去。 “混蛋！” 任了了见状大怒，哪还顾得上手边的工作，一拍桌就朝钱浪冲了过去。只见她袖中钢针齐射，目标却是钱浪刚完成的偃甲，显然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然而钱浪却是早有防备，抄起自己做好的偃甲一个闪身就逃到了一边，然后将偃甲交到了身旁侍者的手中。 任了了见破坏钱浪的偃甲无望，却依旧不肯罢休，抬手一梭钢针再追钱浪。 “都住手。” 然而就在这时，刘海却是终于出手，将任了了的钢针卷落在地：“若再动手，直接淘汰。” “你！”任了了怒不可遏，这便准备不管不顾大闹一番，却被宁乐从后面拉住。 “干什么，难道我们还要任由他们欺负？”任了了欲要挣脱宁乐，恨道。 “先冷静下来。就算你现在冲上去把那货宰了，也于事无补。”宁乐低声喝道，“时间有点紧了，你先按计划把偃甲完成，剩下的事交给小爷。” “还是宁公子明事理。” 刘海淡淡说着，身形却是隐隐挡在了宁乐与钱浪之间：“无论你们有何等私怨，最好都在离开天锻堡之后再行解决。只要时间一到，未能完成偃甲就只能被淘汰的规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这个刘海，分明就是在拉偏架！”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中，身着粉色蓬裙的少女看着整墙巨幕上显现的影像，不满地撅起了小嘴：“还有这个钱浪，真是好生讨厌。干嘛非要让他入堡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来由败了我的好兴致。” 在她身旁，一冷峻青年直直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那就别让他入堡了。” “胡说八道。” 一旁的单天锻面色一沉，看向冷峻青年斥道：“好儿不懂事，你也要跟着胡闹吗？” “爹爹！”少女一脸埋怨地看着单天锻。 “呵呵，好儿勿恼。你爹爹乃是一堡之主，必须得以大局为重。” 荣老太公适时出来打圆场道：“只是这小刘啊，未免也太专横了些。咱们只是说尽可能地给钱家小辈予以方便，他倒好，趁势就跑去打压其他偃师了。又是附加必答题，又是拉偏架的，不免显得痕迹稍重。” 冷峻青年一言不发，继续默默看着巨幕之上的影像，良久之后才又开口道：“这钢针，我见过。” 少女脑袋一歪：“不就是寻常暗器么？满大街都是的玩意儿，见过也不稀奇呀。” 荣老太公心中一动：“小奇是说，你曾见过此女？” “……”冷峻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依旧是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关于此女的资料吗？”单天锻看向荣老太公。 荣老太公摇头苦笑：“说来也怪，这个任了了的过往，完完全全就是一张白纸，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人一样，连城门码头都查不到她的出入记录。” “你不是说她听口音更像是本地人么？”单天锻问道。 “确实如此。可城防卫那边管理户籍的人也已经来回过话了，说是查无此人。”荣老太公缓缓地摇了摇头。 “城中流动人口繁杂，户籍管理纷乱，查不出来也正常。”单天锻摆手道，“把此女的画像送去东城根，让那里的人瞧瞧，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知道啦！” 粉裙少女突然莫名兴奋道：“你们说，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单天锻闻言，也是心头一动：“前段时间曾有消息传来，说霆霄书院最近好像在研究如何令美颜四大邪术重现世间。” “易容术再神奇，总不能连你我都能瞒过吧？” 荣老太爷摇头笑道，“再说了，若真有易容术，那宁乐还需要特意去买个面罩给自己戴上？” “荣老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单天锻指着巨幕说道：“此女和这个姓宁的小子，到底什么关系？怎么感觉她对这小子倒是言听计从。” 画面中，宁乐已将一脸不忿的任了了拉回了工作台。后者虽依旧余怒未消，却真的乖乖坐下来，开始继续完成自己的偃甲制作了。 “能有什么关系，命犯烂桃花罢了。”冷峻青年却是突然开口。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的目光齐齐投了过来。 “小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呀？”粉裙少女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道。 “……”冷峻青年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才几日光景，身边的女子就换了人，却还是同样的麻烦，可不就是烂桃花嘛！ 似是对冷峻青年闷油瓶的性格习以为常，三人也没指望他能再说出什么，索性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巨幕之上。 “荣老。”房间内的安静再度被单天锻打破。 “堡主？”荣老太公看向他。 “刘老故去之后，当年父亲身边的老人，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单天锻说道：“天锻堡筚路蓝缕走到今日，全靠诸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如今日子总算好过了些，本该让老人们享享清福，却是天不假年，令人扼腕。” “……”荣老太公微微一笑：“老朽知道了。小刘毕竟是故人之子，能力也算得上出众。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东西，咱们也没必要过分在意。” 单天锻嗯了一声，注意力再度回到影像中的宁乐身上。 将任了了强行摁回到工作台后，宁乐深吸了一口气，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拿起本应顺利完工的偃甲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扫视了一遍桌上零部件的损伤情况，宁乐目光一冷，竟是毫不犹豫地将这件偃甲重新拆成了一堆零件。 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皆是大惊，而接下来宁乐的所作所为，更是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只见宁乐拿起业已完工的磁力牵引核心，竟是又再次操刀对其开始了改造！ 众人皆不解。 适才宁乐险中救急，可以说已经让损失降到了最低。偃甲的磁力牵引核心，应该并未受损才对。 可瞧宁乐如今的反应，难道刚才钱浪那一击中还另藏有玄机？ 但是，事到如今还想改造磁力牵引核心……单单是时间上就已经不允许了吧？ 第五十二章 完工 看着回到工作台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的宁乐，刘海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感。 他不知道宁乐刚才到底对任了了说了什么，让后者终是偃旗息鼓。也不知道现在宁乐拆毁偃甲，再度改造磁力牵引核心的原因又是为何。 他只知道，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平静。 从他站出来制止了双方的争端，到钱浪在自己的保护下去到隔壁休息的现在，宁乐没有再看过钱浪哪怕一眼，也没有对他说过哪怕一个字。 关于宁乐的底细，刘海同样心中有数。他知道，这样一位年轻偃师或会对天锻堡心存敬畏，但却绝不会怕他。因此，宁乐也绝不会只为顺利通过考核，就对他和钱浪的作为保持缄默。 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让刘海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那么，这个宁乐到底想要做什么？刘海比在场大多数人都更为关心这一点。 他努力想要看清，却发现自己越是急于去看，宁乐的动作就变得越发模糊。 怎么回事？！ 刘海背后冷汗直冒，赶紧闭目定了定神。 当他睁眼再度看向宁乐，这才终于意识到，并非是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宁乐的动作，真的就快到让他无法看清！ “出现了。”单天锻看着巨幕，喃喃道。 “蓑衣乱。”荣老太公也不禁叹了口气。 “仔细想来，我倒是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这种手法了。”单天锻感叹道，“也不知他的师父，到底是那几个老怪中的哪一位。” 荣老太公默默看着宁乐施为，良久才皱眉道：“不像。” 单天锻：“嗯？” “那日天色将晚，老朽也着实惊异于蓑衣乱重现世间，不曾细看。” 荣老太公回忆道：“可今日再看，此子节奏从容，手法娴熟，但行止间合规到近乎偏执，很像是正统流派的做法，不像是那几位能教得出来的……” 然而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显得有些困惑：“可若不是他们，又还能是谁呢？” “蓑衣乱几经衍化，几乎每位大师对这套手法都有独到见解。但要论有资格提正统二字的，也就只有那两位了。” 单天锻摇头道：“可叔父是父亲亲手入殓的，也正是因此父亲当年才心生了死志，到最后都死战不退。至于另一位……若是他还活着，天偃大陆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所谓的正统流派，哪可能还有嫡传存于世间？” 见单天锻的情绪瞬间低沉了不少，荣老太公同样是心有戚戚焉，就此沉默了下去。 唯有粉裙少女的关注点有所不同，冷不丁地突然道：“这个五十八号……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唔？”注意力全放在宁乐身上的二人，这才发觉任了了的异样。 自从任了了重新回到工作台前，便始终一言不发。而今，那一堆小小的牵引核心似是终于全部完成，她也开始了最后的装配工作。 但她的偃甲组装，却是与旁人不同。只见她从打造好的各堆零部件中分别挑拣出几样，连同一枚磁力牵引核心迅速组装到了一起，然后如此反复。不一会儿，她的身前就出现了不少组装完毕的偃甲。 可是—— “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荣老太公惊疑不定道：“这么简单的偃甲，怕是城中任意一家偃器铺里的学徒都能轻松完成吧？这种更像是练习作业的偃甲，纵然能造出成百上千个，也没多大意义啊？” “荣老可曾留意过，她这些偃甲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单天锻心下也觉莫名，不由得问道。 “如果老朽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最单纯的定向偃灵力场释放。”荣老太公又仔细瞧了瞧，笃定道，“没错，这就是一堆简易的偃灵力场释放器。” 粉裙少女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怪异：“这种偃甲，能达到一阶的水平吗？五，十，十五……这也就才做了五十来个吧，怎么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样子？” 众人闻言仔细一瞧，可不是嘛。此刻任了了额间已隐有汗珠凝结，呼吸也变粗了几分，分明是偃灵力消耗过甚的征兆。 “……此女实力如此不济，是怎么过的城门口初筛？”荣老太公目瞪口呆。 “看来，我们倒是不用再为此女的来历操心了。”单天锻说道。 是啊，一个即将被淘汰的人，即使来历再离奇再古怪，反正又不用留在天锻堡中，还需要操心个什么劲呢？ “倒是这个宁乐，前几日施展蓑衣乱时，最终可是到了偃灵力枯竭的地步。可今日怎就如此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荣老太公再次将视线转至宁乐身上，不由得奇道：“难不成几日不见，他在偃灵力修炼上又有了什么大的突破？”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因为能给出答案的，只有宁乐和任了了他们自己。 而此刻，他们都正忙着为各自手上的工作划上最终的句号。 任了了率先放下了手中最后一个偃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瞟了一眼不远处依旧神情不定的刘海，没有过多表示，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宁乐。 “……七十二。” 只是除了粉裙少女还特意数了数任了了最终完成的简易偃甲数量外，已经没人再关注她了。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道短促的机栝嵌接声响起，宁乐骤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几乎就在同时，天锻堡的计时偃甲也响起了倒计时结束的锋鸣声。 还未完成偃甲制作的偃师，在身后侍者的提醒下憾然停手。他们此次客卿选拔之旅，也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而顺利完成的偃甲，也由侍者们统一收取，并按照完成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好队，逐一送到以刘海为首的天锻堡评审团面前。 “第一件偃甲，是钱浪公子打造的精钢合金拳套。” 没过多久，一位侍者对照着偃甲制作流程记录，以及评审团给出的评测批示唱道：“完成速度评价为优，手工打造占比率为优，失误损耗率良，能耗水平为优，设计思路普通，外观评价良，综合评价为优良。下面进行功率品阶评测。” 说罢，他向另一位已经穿戴好偃甲拳套的侍者点头致意。后者激活偃甲拳套，一拳打在了提前备好的偃甲功率评测仪上。 “确定为三阶偃甲拳套。”侍者继续唱道，“因主要耗材品阶为三阶，材料利用效率普通。现在请刘管事宣布最终评审结果。” “晋级。” 刘海毫不犹豫，给出了大部分人都早已猜到的答案。 第五十三章 名字这么绕口，记不住怪我咯？ “嘁。” 尽管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但任了了还是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行了。”宁乐轻笑道，“总不能连千草三十六械都拯救不了他吧，人家千草阁不要面子的咯？” “本姑娘只是觉得真不公平。”任了了不满道，“就凭那种货色，也能在完成速度，手工打造占比和失误损耗上拿到两优一良？” “公平？乞求别人给予你公平，那是小孩子的想法。公平本身就是要靠实力去争，去抢来的。”宁乐淡淡地说道。 任了了不服：“那他呢？千草三十六械是他靠实力去争去抢来的？” “所以很快他也会抱怨不公平了。”宁乐笑。 “本姑娘只看到他又在那边开始臭嘚瑟了。”任了了瞥了一眼专程跑回来炫耀的钱浪，“不就晋个级么，瞧把他给得意的。” “他要真晋不了级，那小爷可就头疼了。”宁乐小声嘀咕道。 任了了歪头：“嗯？” 宁乐神秘一笑：“一会儿告诉你。” “第二件偃甲，是李丰公子打造的速射十连发追风弩。” 评审继续进行，侍者接着通报结果：“完成速度评价为优，手工打造占比率为良，失误损耗率良，能耗水平为优，设计思路良，外观评价较差，综合评价为良。下面进行功率品阶评测……” “确定为二阶偃甲弩。因主要耗材品阶为三阶，材料利用效率差。现在请刘管事宣布最终评审结果。” “淘汰。” 众人哗然。 “看来这个材料利用效率很重要啊。” “完了，我的偃甲也只有二阶，耗材也和他差不多……” “嘿嘿，照这样子来说，我四阶骑脸应该是稳了。” “可恶，我的偃甲胜在续航上，瞬间的输出功率品阶不是强项，这好亏啊！” 但不管众人心中如何忐忑，评审仍在继续。 “第三件偃甲，是王璐姑娘的磁化增压双叉。抱歉，根据记录显示，姑娘在打造这件偃甲时失误损耗率过高，因此直接淘汰。” “啊？”众人又是一惊。 “短板过于明显，直接淘汰。”刘海淡淡地解释道，“通过高残次品率堆出来的偃甲，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众人仔细一想，无力反驳。 “第四件偃甲，吴瑜老先生的偃甲伞……二阶主要耗材品阶打造出的四阶偃甲！直接晋级。” “第五件偃甲，悟姬夫人打造的衣物速干预暖器，设计新颖巧妙，直接晋级。” “第六件偃甲，摩矩子打造的室内控温器……抱歉，过于占用室内空间，几个调控机关按钮也分散在好几个面，操作实在不便，设计思路与美观方面不过关，淘汰。” “第七件偃甲……” “第十件……” “第二十件……” 宁乐一路看下来，大部分偃甲都因为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宣告淘汰，只有少数偃甲能躲过刘海等人的死亡宣判。 可无论这些偃甲或成或败，对他来讲倒均是受益良多。尤其是一些靠着设计巧思和闪光点直接获得晋级的偃甲，给宁乐也带来了不少新的思路。 可惜还没等他将今日的收获好好汲取品读透，就已经轮到任了了的偃甲上场了。 当侍者把她那一堆看上去极为寒碜的偃甲倒在众评审偃师面前时，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不过当他们意识到，这些偃甲的制造者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姐之后，不少人就立马十分辛苦地把笑声给憋了回去。 看来无论在哪，美女总还是要受些优待的。哪怕是纯以偃术论高低的偃师圈也不能免俗。 在众人噤声之后，钱浪那放肆的嘲笑声就显得尤为刺耳了。场面突然尴尬，钱浪的笑声戛然而止，结果反倒又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连任了了自己都没忍住。 “瞧瞧，你这张小脸蛋儿，对其他小姐姐来讲又谈何公平？”宁乐也忍不住蔫着笑揶揄道。 “……”任了了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发火。 “第九十八件偃甲，是任了了姑娘打造的，嗯……嗯？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贝塔一点零版？”侍者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小本本上的记录，艰难地把这个绕口的名字给读了出来。 “啊？” “什么？” 众人一脸茫然，不是没听清，就是没听懂。 “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钱浪率先跳了出来：“不就是一堆偃灵力场释放器嘛，还是最简单的那种。你当我们是小小偃师启蒙班还没毕业的奶娃子吗，有那么好糊弄？” 众人暗自点头。我们喜欢和小姐姐玩，但是不喜欢被小姐姐玩呀！ “所以说你这人，就是偃术素养太差。连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那个，贝塔一点零版都不认识。”任了了冲钱浪甩了一个关爱孤儿的眼神。 众人满头黑线。小姐姐你刚才念那一长串名字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抄对吧？ 还有，没必要连版本号也棒读出来吧？！ “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啊！”宁乐实在看不下去了，憋着笑跳出来圆场道。 好浮夸！众人内心齐吼。 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天锻堡的客卿选拔考核，这位任了了姑娘不至于就为了哗众取宠一番，公然戏耍这么多偃师吧？那她以后还混不混了？ 可这分明就是一堆启蒙班课堂作业级别的偃灵力场释放器啊！难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咳。”刘海清了清嗓子，总算是开了口，“任姑娘，能给大家解说一下你这些偃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是这些，是这一个。”任了了指着桌上那一堆画了一个大圈，“这就叫做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至于它的功用嘛，本姑娘倒不介意现场为大家演示一番。” “哦？”刘海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任了了微微一笑，将桌上的偃灵力场释放器逐个拿起，再分别布置到一旁的偃甲功率测评仪周围。 不一会儿，七十二个偃灵力场释放器遍布测评仪四周，摆出了一个特殊而繁复的图样。任了了再三确认之后，还是又转头看了宁乐一眼。 宁乐微微点头示意。任了了心神大定，偃灵力透体而出，将那些释放器一一激活。 “咦，之前她不都接近力竭了吗，怎么现在又能同时激活这么多偃甲了？” 默默注视着一切的粉裙少女好奇道：“难道说，她偃灵力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 “或许是吧。”荣老太公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些偃甲的功率都很低，能耗也很少，同时激活也不会有多大的负担。” 忽然，一直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冷峻青年，噌地站了起来，倒是把其余三人吓了一跳。 不过当他们顺着冷峻青年的目光回到巨幕上时，却是尽皆瞪大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这两个混账！ 为了能准确测定从低到高各阶偃甲的输出功率，偃甲功率测评仪的磁力牵引核心，一定是用一种名为惰岩的矿石作为主材，再几经雕琢而成。 这种矿石对偃灵力的惰性极大，几乎不可能受偃灵力的影响改变自己的性状，所以用来做功率测评仪的磁力牵引核心再稳定不过。 只要为这样一个磁力牵引核心，搭配一个扩展读数的放大装置，利于人们直观读取功率值的变动，再配上箱体和调控钮之类的小零件，一个偃甲功率测评仪就算做好了。 所以理论上来讲，一个偃甲功率测评仪，是不会被测定功率在限额强度以内的偃甲给搞坏掉的。 而天锻堡拿出的这台功率测评仪，最高的测评强度限额是七阶偃甲。 这就是大家在亲眼见到这台测评仪先是读值忽高忽低乱跳，然后竟是砰地一声冒出了一股黑烟，最后彻底报销的情景后，让整间工坊都变得落针可闻的原因。 测评仪被弄坏了。 意思是，这个什么名字记不住的冲击炮，输出功率居然超过了七阶？！ 这怎么可能！ “这台测评仪用久了，出意外故障了吧？”刘海一脸惊愕。 身侧侍者小声提醒道：“这台仪器是今早才拿出来的新品呀。” “……”刘海想了想，还是不信邪，命人又去拿来一台全新的偃甲功率测评仪。 任了了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又在新的测评仪周围重新布置好那所谓的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 天知道此刻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好吗？ 这个宁乐，事先可没跟本姑娘说过这玩意儿有这么夸张啊！ “等一下！” 正当任了了努力平复心情，准备再次激活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偃甲时，刘海叫住了她。 任了了扭头：“怎么了？” “不介意老夫来试一次吧？”刘海看着任了了，起身问道。 你这都站起来了，本姑娘说介意你会坐回去吗？ 任了了一撇嘴，冲刘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刘海径自来到这些偃灵力场释放器面前，心意一动，偃灵力从他的掌心透体而出，轻松将这些释放器齐齐激活。 然后，相同的一幕再次出现。全新的偃甲功率评测仪并没有比之前那个支撑更久的时间，很快便砰地一声，结束了它短暂又莫名的一生。 刘海面色凝重。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他只用了一丝偃灵力来激活这个所谓的冲击炮，竟然依旧一举成功。也就是说，任了了并没有人为偷偷捣鬼，利用其它方法弄坏功率测评仪。 可是，一个工艺粗糙，制作简单的偃甲，在不需要多少耗能的情况下，输出功率超过了七阶，连偃甲功率测评仪都能轻松破坏？ 刘海看向任了了：“告诉老夫，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任了了玩味一笑：“刘管事，你莫不是被吓傻了？你认为本姑娘会就这样傻乎乎地告诉你吗？” 刘海一怔，不禁暗自苦笑。 是啊，人家做出来的偃甲，其中奥秘藏还来不及呢，凭什么告诉别人啊？ “不，不可能！这丫头一定是作弊了！” 钱浪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将两台损坏掉的偃甲功率测评仪的箱体打开一瞧，却是立马傻了眼。 两台测评仪的状态一模一样。其余部分并无异样，唯有用惰石制成的磁力牵引核心还冒着黑烟，连接在磁力牵引核心上的一些导线接头和嵌接零部件也被烧毁烫化，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钱浪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将磁力牵引核心拿起来查看，结果刚一接触，就哀嚎着赶紧把爪子缩了回去。 看着他指尖处被烫起的水泡，任了了即解气又好笑：“我说钱公子，你是魔怔了还是真傻？” “你找死！”钱浪转头，怒视任了了。 “啧啧，钱公子这是生气啦？勇气可嘉。” 宁乐缓步上前，脸上挂着微笑：“一个手握七阶偃甲炮的偃师你也敢随意顶撞，嫌命长吗？” “你们想干什么？” 钱浪一个激灵，好似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赶紧道：“这里可是天锻堡！” “那你打算这辈子就待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了？” 宁乐轻蔑一笑：“小爷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过是贝塔一点零版，充其量也就算个模型吧。你不妨猜猜，真正的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如果多架几台在巫山上，不知钱家老太爷晚上还睡不睡得着？” 钱浪瞬间面色煞白：“你，你敢——” 宁乐走到钱浪身前，冷道：“究竟，是谁在找死呢？” “宁公子！” 刘海赶到二人中间，沉声道：“钱四公子如今毕竟还是我天锻堡的贵客，很有可能还会成为敝堡客卿。老夫不管你和任姑娘，和这偃甲炮到底什么关系，但今日还请先给敝堡三分薄面。” 宁乐深深地看了刘海一眼：“既如此，刘管事还未宣布这丫头的考核评审结果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通过晋级。”刘海立马说道。 宁乐冲身后的任了了扬了扬下巴：“你听见了。” 任了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表面还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手抱胸：“这不都理所当然的嘛！” -----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内，单天锻与荣老太公皆是眉头紧锁。 在他们面前，是用七十二个偃灵力场释放器摆出的阵势，与任了了摆出的繁复阵型一模一样。 阵型当中，是单天锻随意放进去的一件偃甲。 但是，无论他们怎样激活这些偃灵力场释放器，却都无法取得与任了了一样的效果。 “就是这样没错啊？”荣老太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还有什么细微之处，被我们给忽略掉了？” 单天锻沉吟良久，摇头道：“看来还是小看他们了。他们既然敢把这玩意公然摆给我们看，就根本不怕我们能偷学了去。” “要不和他们打个商量，让他们把工坊里那套卖给我们？”荣老太公提议道，“出价高一点，不怕他们不动心。” 单天锻想了想，缓缓点头，不料另一边的冷峻青年却突然道：“且慢。” “小奇？”站在他身侧的粉裙少女抬头望向他。在她的印象中，冷峻青年可很难反驳一次爹爹的决定。 冷峻青年走上前，将单天锻放在阵型中间的偃甲扔了出去，然后找来一台偃甲功率测评仪换上，再度激活所有的偃灵力场释放器—— 砰！ “……” 单天锻与荣老太公面面相觑。 粉裙少女直眨巴眼睛，最终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有趣！好玩！” 第五十五章 瞧你把自己给吓得 “第九十九件，也就是最后一件偃甲，是由宁乐公子打造的暗器……这，暗器？”侍者看着桌上那件偃甲，再三确认道。 好不容易才从上一件偃甲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的众人，再次陷入了疑惑。 你管这么大一个偃甲叫暗器？用之前是准备专门披一件斗篷然后把它藏里面吗？ 刘海仔细打量了好一通眼前这偃甲，但它的外壳将其封了个严严实实，却是看不出内部什么名堂。只知这偃甲大约高逾一尺半，通体呈长梭型，顶部较尖，同时在尾部贴有四片尾翼，这才使得整个偃甲能立在桌面上。 他拿过宁乐的偃甲打造流程记录一瞧，却也只能确定这件偃甲的原材料，大概能做出三阶左右的偃甲而已。从宁乐拆毁偃甲改造磁力牵引核心开始，打造流程记录上就只剩一片空白了。 毕竟连他刘海都看不清的操作，那些负责记录打造流程的侍者又怎么可能看得清楚？ “不过这流线型的设计，看上去倒是挺美观的。” “你没听人家说么，这是一件暗器。这种流线型设计，应该就是为了破风减阻吧。” “意思是说，这应该和弩箭有些类似吧？” “那岂不是很吃亏？弩箭类暗器射出后，偃灵力对其的影响会很快衰减，用偃甲功率评测仪来测定的话，品阶可高不到哪去。” “是啊，之前那几件偃甲弓弩的评价，不都吃了这方面的亏么。” “说到底，暗器主要还是胜在出其不意上。其本身难以通过附加偃灵力的方式来增加破坏力，通常都是配合淬毒使用。总体来讲，这类偃甲还是上限太低，难登大雅之堂啊。” 就这么看外观完全看不出名堂的刘海终于放弃了思考：“还是请宁公子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件偃甲吧。” 宁乐摊手一笑：“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一件偃甲暗器而已。无论是用偃灵力直接激活，还是顺时针扭一圈它的底座，都能将其触发。不过杀伤力很强的哟。” “还要激活？”刘海狐疑道。 他还以为，这就是一件类似于弩箭箭头或是飞镖之类的暗器，顶多利用偃灵力场加速投掷出去便罢。 宁乐点头：“小爷这件偃甲，虽说多花费了一些时间，但也是现场纯手工打造。之前被钱公子弄坏的那些零件，也让小爷废物利用，以另一种形式装配进了这件偃甲，故而可以说也没有失误损耗。想要启动激活它，也不需要太多偃灵力，能耗方面自然没问题。至于外观……呵呵，小爷对自己的审美还是挺有自信的。” 刘海沉吟片刻，勉强点头道：“那便直接测试它的输出功率吧。” “不不不，可不能在这儿试。” 宁乐赶紧摆手：“这玩意儿破坏力太强，最好还是另找个没人的地方吧。不然万一伤到刘管事还有诸位就不好了。” 刘海闻言皱眉：“宁公子这件偃甲，毕竟用的都是一些制作三阶偃甲常用的材料。做出来的成品，就算不计暗器类偃甲的功率衰减，勉强也就能达到个三四阶的水平吧？” 宁乐神秘一笑：“听刘管事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激活这偃甲之后，保护大伙儿不受其伤害了？。” 刘海一愣，看着宁乐这张笑脸，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是自然。” 刘海不应声，但不代表就没人拱火。 任了了看着刘海，同样笑吟吟地说道：“世人皆知，天锻堡的偃甲防具性能优越，单家子弟也多擅长各种防御力强大的战偃技。刘管事一家从圣城初立时期开始，就一直追随单老太爷征伐大陆了，修习的也多是单家的防御偃技。而且刘管事现在身上，不也穿着天锻堡打造的内甲呢么？想来有刘管事在这里为大家提供保护，应该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才是。” 下套了。 这绝对下套了！ 不仅刘海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在场不少人精也都从任了了这席话里听出点儿意思。 只不过他们同样明白，刘海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如果刘海不接招，那可不只是说他不自信那么简单。而是说明他刘海，在面对一件疑似三四阶的偃甲时，竟然对天锻堡的战偃技和防具表示出了不信任！ 这就是你对老夫的报复么？ 刘海深深地看着嘴角依旧噙着笑，眼神却渐渐冷下来的宁乐。 “哼，老夫就不信了。” 刘海脸色一沉：“就这么一件偃甲，难道还真奈何得了老夫不成？” 他拿起宁乐的偃甲，又下意识瞧了两眼，这才放到了第三台偃甲功率测评仪上。 “大家都往后退两步喽！” 宁乐嘴上招呼着众人，径自拉起任了了就往工坊的远角走去：“万一刘管事不小心一时疏忽，让诸位受伤了，可别怪小爷没提醒过你们。哦，钱公子你就不用这么听话了，反正你也不可能相信小爷的对吧？”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正蹑手蹑脚向后缩的钱浪。 “咳咳。” 感受到以刘海为首的天锻堡一干人等投过来的不善视线，钱浪只得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而此时的刘海，只觉自己心里憋得慌。 按理说，他应该主动要求其他人站远一点的。可当他发现真有人这么做的时候，又只觉心里无名火中烧。 所以他不仅什么都没说，还颇有深意地环顾了一圈天锻堡众人。 于是，天锻堡的人一个都没敢退。 哪怕他们其中有几个侍者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选择了同宁乐一起后退，也有人不以为然，站在了原地。有的人不想露怯，但又心里没底，便机智地默默平移，踱到了刘海的身后。 刘海心里是真的憋得慌。 他强自呼了口气，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默默调动体内的偃灵力附着全身，更是着重为衣甲防护不到的头部和双手加大了防御力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偃灵力渡向了面前的偃甲。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偃甲，神情戒备，好似已经做好了见势不妙就赶紧脚底抹油的准备。 然而，功率测评仪上的偃甲岿然不动。 人群外传来宁乐的笑声：“刘管事你别怕得这么厉害好不好？好歹这玩意儿的磁力牵引核心也是用三阶原材料做的，你总要给够激活所需的偃灵力啊。实在不行，你扭一扭底座也成。放心，死不了人的。” 众人皆是一个趔趄。 刘海此时那叫一个羞怒不已。不过宁乐的话也再次提醒了他，这不就是一个三阶原材料打造的偃甲么，就算再厉害又能强到哪去？ 自己怎么就被这个宁乐给唬住了？ 刘海暗骂了自己一通，赶紧沉下心来。这一次，他干干脆脆地将足以激活四阶偃甲的偃灵力渡了过去。 偃甲依然毫无动静。 刘海眉头一皱：“宁公子，你这偃甲到底——” 轰—— 第五十六章 取名宝才？ “怎么回事？” 看着突然一片漆黑的巨幕，单天锻皱紧了眉头。 在此之前，巨幕上最后显现的影像，是宁乐的偃甲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剧烈地开始颤动，随后突然炸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荣老太公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不如老朽去工坊看看？” 单天锻沉吟片刻，然后径自走出了房间。荣老太公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粉裙少女一副有好戏看了的样子，兴奋地拉了拉身边的冷峻青年：“小奇小奇，我们也去瞧瞧呗。” 冷峻青年微微皱眉：“你也对他感兴趣？” “你说谁？那个宁乐？嗯……他应该有点实力的样子。不过大陆上厉害的人多了，也不差他一个吧。”粉裙少女抬头望天，想了想才道。 然而紧接着，粉裙少女的眼中突然放光：“我倒是对他身边那个漂亮姐姐更感兴趣一些。咯咯，接下来她还要使出怎样的歪招来蒙混过关呢？有点期待呢……” 冷峻青年的关注点比较偏：“你比她年长。” “讨厌啦小奇。”粉裙少女一粉拳锤在他胸口，强调道，“人家可是永远的十六岁☆花季少女kira哒哟！” 冷峻青年：“……” 另一边，单天锻与荣老太公迅速赶到了工坊现场。 “这？！”荣老太公不禁暗吃了一惊。 现场一片狼藉。 各种残渣碎屑散落一地，原本放置偃甲功率测评仪和宁乐所造的偃甲的地方，如今已然什么都不剩，唯有测评仪的磁力牵引核心滚落在数丈开外的角落里。 站在远处的众人虽是毫发无伤，但一个个脸上的神情却是惊愕骇然，似是还没弄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近处的天锻堡众人就显得有些狼狈了。虽说大伙儿都已挣扎着站起身来，好像也没怎么受伤，但大多数人皆是灰头土脸。原本负责管理影像录制偃甲的那几个侍者，此刻也是两手空空，心有余悸。 已被众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的刘海神情委顿，身上的衣衫更是变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那件还算完好的内甲。只是在内甲的腹部还有一团乌黑的痕迹，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远处，钱浪一屁股瘫倒在地，面色苍白，双腿直颤，到现在都还没站起身来。一片偃甲零件的碎片，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两腿之间的地板上，距离关键部位亦不盈寸。 “没事吧？”单天锻三两步来到刘海身前，问道。 天锻堡众人这才察觉到单天锻的到来，急忙行礼。 单天锻来不及理会，直到确认刘海并无大碍之后，这才冲旁边一名侍者扬了扬下巴：“还不快去把钱公子扶起来，再问问大家有没有受伤。若有的话，抓紧时间救治！” 侍者匆忙应诺，叫上其余几人一起，赶紧去完成对众客卿候选的人文关怀和嘘寒问暖工作。不过除了靠的较近的几人受了些许惊吓外，其余人本就没事，此时已在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了。 而腿肚子还在发酸的钱浪，在两名侍者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结果忽闻身后传来宁乐魔鬼般的呓语：“钱公子，尿裤子没呀？” 扑通一声，他又给跪下了。 众人哄堂大笑。而笑得最厉害的，除了任了了还能有谁。 “解气了没？”宁乐偷笑。 任了了捂着肚子使劲点头：“全都是你设计好的吧。那些弹飞出来的碎片，不就是之前被钱浪弄坏的那些零件么？那件暗器偃甲被激活后还有段时间的延迟，也是你故意不事先提醒刘海的。” “小爷只是忘了说而已。” 宁乐抄着手，却是在心里又补了一句：故意忘的。 不过就算小爷不说，他也应该自己想到的啊。早就说了那是件暗器，激活后肯定得留够投掷出去的时间对吧，不然岂不是玩火自焚？ 单天锻没理会这边的哄闹，而是看向刘海身旁的一名偃师：“到底怎么回事？” “啊？”那偃师一愣，下意识看向刘海，“这……” “还是我来说吧。” 刘海轻咳了两声站起身来：“其实说来，也就怪我一时大意，让那件偃甲爆发出的余波有所逸散，这才……” “爆发？余波？”单天锻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他又仔细环顾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宁乐的偃甲，这才又回望刘海：“你是说，那件偃甲，真就这么炸了？” 刘海指了指满地的残渣碎片：“连磁力牵引核心都没剩下。” 单天锻不禁瞳孔微缩，回头又和荣老太公对视了一眼。 荣老太公眼中同样满是惊愕之色，赶紧命人去捡回落在角落里的功率测评仪牵引核心。一位偃师在荣老太公的授意下，重新为磁力牵引核心装上了读数配件，定睛一瞧：“五，五阶？” “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同品阶的偃甲，其功率大小和威力强弱皆有着数量级的差距。越是高阶的偃甲，同次一阶偃甲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所以一般来讲，在高阶偃甲面对低阶偃甲时，往往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也正是因此，想用低阶的偃甲材料打造出高阶偃甲绝非易事。而且也只有在打造低阶偃甲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能用打造二阶偃甲的材料打造出四阶偃甲，便已是偃术大师级别的实力了。至于用打造三阶偃甲的材料打造出五阶偃甲—— 太恐怖了吧！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宁乐。 “呵呵，别这么紧张嘛。” 宁乐摆摆手：“想用三阶偃甲的材料做出常规的五阶偃甲，恐怕也只有二十年前的圣城先贤才能做到了。小爷这个，也是要额外付出代价的。” “不错，利用炸毁磁力牵引核心的方式，让瞬间的输出功率提高到了五阶。虽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但作为暗器来说，不可谓不惊艳。” 单天锻转身看向宁乐，缓缓道出了其中奥秘。 “炸毁磁力牵引核心？！” “这，这怎么可能？” “磁力牵引核心打造难度相对较高，但也相对稳固。听说过有磁力牵引核心不堪负载被烧毁的，可从没听说过能被搞炸掉的呀！” “难道是在做牵引核心的时候就埋下了隐患，一旦被偃灵力激活就——” “你被吓糊涂了吧？制作牵引核心，全程需要偃灵力保持供给不断。照你那样说的话，那在制作途中这个核心早就该炸了。” “那，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 “你问我我哪知道，问宁公子去！” “宁公子，你这个暗器偃甲究竟叫什么呀？” “唔，这个嘛，小爷之前还没想过。” 宁乐思索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不然，就叫做东风一号吧！” 第五十七章 打机锋 “诸位。” 单天锻直接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包括宁乐和任了了在内的不少偃师，之前都没见过单天锻。但在周围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资历偃师的提点下，众人立马就意识到，这是天锻堡的老大要发话了，纷纷赶紧噤声。 “现在，第二项考核也已经全部结束了。请晋级的各位到旁边的休息室小憩片刻，没能晋级的诸位呢，也可在堡内用过餐点再行离开。” 单天锻环顾众人，逐一安排道：“第三项考核有关实战，所以还请晋级的诸位早做准备。一个时辰之后，会有专人带你们前往演武场。” 在第二项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众偃师，一听他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恢复此前消耗掉的偃灵力，哪还顾得上其他，急忙告罪离开，前往休息室准备。 但在宁乐将要离开时，荣老太公却突然开口了：“宁乐公子还请留步。” 已走到门口的任了了步子一顿，有些担忧地回望向宁乐。 虽说大多数人都认为宁乐没理由不晋级，但毕竟天锻堡方面至今没有宣布宁乐的考核结果。现在荣老太公叫住宁乐，任了了不得不担心是否出现了什么变故。 “意料之中。” 然而宁乐却是对她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叮嘱道：“赶紧去准备。别忘了，你可不只是在为你自己恢复偃灵力。” 之前任了了打造的那堆偃灵力场释放器，并没有消耗她太多偃灵力。但她的偃灵力，却几乎都被宁乐悄悄调走，用于支撑他顺利施展蓑衣乱狂飙手速去了。 如今，倒是任了了已处于近乎偃灵力枯竭的临界状态。 任了了依旧有些担心地看了宁乐一眼，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荣老太公随口吩咐了一句，命人留下来打理这满地狼藉，随后便来到宁乐面前，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换个地方聊两句吧。” “请。”宁乐毫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这便跟着荣老太公，一同走出了工坊。 二人一路行至天桥之上。宁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单天锻竟已先一步候于此地。 “不知二位相邀，到底所为何事？”宁乐微微一礼。 荣老太公摆手道：“呵呵，无非是想同宁公子聊会儿天，叙叙旧罢了。” “叙旧？”宁乐奇道，“我同单堡主还有老先生您，应该都是第一次见面吧，哪来什么旧可叙？” “宁公子与老朽虽是初识，但令师尊同老朽可是多年的好友了。”荣老太公笑叹道，“许久不见，也不知他现今过得如何，得空得请他来天锻堡喝杯清茶才是。” 来了！ 宁乐心中暗道。 他赶紧做出一脸惊讶紧张又有些警惕的神情：“老先生怎知家师是谁？” 荣老太公呵呵一笑：“如今这天偃大陆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教得出对‘蓑衣乱’如此熟稔的晚辈后生？” “……原来如此。老先生竟是家师故友，失敬失敬。还未请教？”宁乐心中暗笑，脸上却是故作恍然道。 荣老太公：“老朽荣显。” “原来是荣老太公。” 宁乐又是一礼：“家师也常提起老太公，尤忆当年老太公家青梧古木下窖藏的难忆梦，实乃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品。可惜今后别说是尝了，晚辈就是想闻一闻都没有机会了。” 荣显闻言，目光瞬间一凝。 他家老宅院里古树下埋的酒，当年除了家中亲人和那几位大人，也就圣卫军中袍泽饮过。那几个老怪中，会对难忆梦念念不忘的酒鬼是…… “偃殁之难，老朽亦至今顿首。当年老友，一夜之间，竟是没剩下几个……” 荣显喟然嗟叹道：“你且修书一封给你师父，请他到天锻堡来，与老朽这把老骨头喝一碗吧。虽没有难忆梦，但新窖了十八年份的怅往思，倒也还堪入喉。” 怅往思…… 宁乐不禁心中暗叹。这位荣老太公虽说今日目的不纯，倒也算是性情中人，对昔日袍泽的怀缅之情，却是做不得假。 “晚辈替家师谢过老太公邀。只是……” 宁乐落寞道：“只是，晚辈也许久没有家师的音讯了，也不知怎样才能联系上他……” 荣显闻言，快速和一旁的单天锻对视了一眼，旋即又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宁乐故作迟疑了片刻，急忙摇头：“不，不是，他老人家是外出云游去了。他一出远门，三年五载都不一定会回来，也没人能找得到他。” “……呵呵，这老东西，还是这个性子。也罢，待联系上他，记得告知老朽。希望老朽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还能等得到他。” 荣显笑着摇摇头，紧接着又道：“不过，既然你这些时日也见不到令师尊，那老朽可否多句嘴？” “岂敢。荣老太公有何教诲，晚辈自当谨记。”宁乐赶紧道。 荣显摆摆手：“教诲谈不上。只是老朽依稀记得，这‘蓑衣乱’讲究一个快中取稳，斜切中度，横摆纵连。而你之前施展出的‘蓑衣乱’，似乎还差了点味道啊。” “呃……荣老太公莫不是记岔了吧？您所说的，是当年蛟羽子大师提出的‘斜法蓑衣乱’，家师对其中掺杂过多的激进风格……不是那么赞同。” 宁乐有些汗颜道：“至于家师所传授的‘蓑衣乱’，晚辈练得总是不得要领，他老人家便命晚辈从最基础的一步步练起。晚辈学艺不精，进展缓慢，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原来如此。” 荣显冲单天锻快速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不过宁公子年纪轻轻，偃术上已有此造诣，已是极为难得。今后只要别荒废了修习，假以时日，必成我偃道中兴之柱石。” 宁乐赶紧一礼：“晚辈惭愧。” 荣显呵呵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今日请宁贤侄一叙，其实还有一事。” 这边叙完旧，单天锻立马又接上了话茬：“有关之前宁贤侄所造的——” “东风一号。”宁乐提示道，“单堡主的意思，是想让晚辈交出它的设计图吧？” “我天锻堡又不是土匪窝，自然不会逼抢于贤侄。” 单天锻摇头道：“我只是想问问，这个设计图，是否可以卖给天锻堡？只要贤侄开口，我绝不还价。” “堡主是想把东风一号装载到天锻堡的机甲部队，甚至是配备给城防卫吧？” 宁乐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了。实不相瞒，如今这东风一号只是试作型，还有很大的设计缺陷需要完善，暂时还不能进行大批量实装。” 第五十八章 设计缺陷 “嗯？” 听到宁乐这话，单天锻第一反应便是之前任了了那个忽悠人的磁能共振场圈冲击炮，急忙问道：“贤侄何出此言？” 适才，在他亲眼目睹东风一号的破坏力之后，单天锻立马就想到了不少利用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为天锻堡的机甲部队鸟枪换炮。 事实上，机甲类偃甲是天偃大陆上最先出现的偃甲种类之一，曾经也是战场上的绝对主角。 但随着偃甲种类的不断增加，偃技战术的深入开发，以防御力著称的机甲逐渐显现出疲态，与此同时，其笨重的缺点也被逐渐放大。 时至今日，机甲类偃甲基本上只能用于充当僚机，为真正的战斗主力偃甲保驾护航。亦或是直接淘汰至补给线，利用其机动性承担物资运输工作。 机甲也是有尊严的好不！ 作为横跨机甲类偃甲的生产和消费两端的大户，天锻堡一直在探索研制新一代的主战用机甲，而为其搭载强有力的进攻性武器便是重中之重。 只不过迄今为止，天锻堡为他们的机甲量身打造了无数种武器，什么投石器啊巨型弩炮啊一刀两断如意神特么斩舰刀之类的，强度虽然都不弱，但也无法超越武器本身的桎梏，提升并不明显。 但今日，东风一号让单天锻看到了新的曙光。 可这兴奋劲儿还没捂热乎呢，宁乐就告诉他你想多了？ 宁乐苦笑道：“单堡主慧眼如炬，想必早看出这件暗器的设计初衷，本就不是给人徒手使用的了吧？” 单天锻点头道：“不错。你故意把这么一款机甲装载用偃甲弹称作暗器，想来应该只是为了给刘海一个教训。” 宁乐不好意思地笑了。 “无妨。若你真就这么把这口气忍下去了，我反倒还觉得你有些不妥。刘海没受伤，但是吃了苦头，这分寸你也拿捏得不错。” 单天锻摆了摆手，直言不讳道：“至于你之前和城防卫之间的那点儿误会，更是没人会放在心上。” 宁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更别说那一堆只能用来破坏功率测评仪的偃灵力场释放器了。”荣显笑眯眯地补刀。 宁乐满头大汗。 “好了，言归正传。” 单天锻大手一挥：“实不相瞒，机甲专用的偃甲弹我们也设计了不少，但无非就是投放出去后，又从弹壳内弹射出大量各式各样的小型武器，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威力也就那样，完全无法同你的东风一号相比。说说吧，你那个东风一号不能给我们的原因。” 显然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并不是说不能给，而是因为设计缺陷的问题，这个东风一号天锻堡拿去了，用处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宁乐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堡主应该知道，东风一号是如何被激活的吧？” “不就是最普通的激活方式么？”单天锻随口一答，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问题就在这里。” 宁乐点了点头：“试想一下，当天锻堡的敌人发现了大批量东风一号的储藏地点，或是在对战时发现我方装配有东风一号，他们会怎么做？” 单天锻与荣显尽皆恍然。 他们会直接利用偃灵力，引爆东风一号！ 实际上，东风一号的设计思路依旧来源于磁阵引天术。 只不过这一次，宁乐没有想办法避免磁力牵引核心的爆炸，而是反其道而行，刻意利用了磁力牵引核心爆炸产生的破坏力。 但这样一来，磁阵引天术的缺陷，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东风一号的设计缺陷。只要有偃灵力将其激活，它就会六亲不认地炸你一脸。 而远程定向释放偃灵力之类的技术，在天偃大陆上已经十分成熟了。 “那么，是否可以从每件东风一号上都提前卸下一块关键的零部件，待需要使用的时候再安装上去，然后立马激活启用呢？”荣显提议道。 “荣老太公的思路是绝对正确的。”宁乐笑着点头道，“但很可惜，在实际操作层面上却依旧存在问题。” 荣显一奇：“哦？” “首先，实际投产的东风一号，一定得外壳全封闭。哪怕留有一丝缝隙，都会增加内部结构暴露，被其他人反制，甚至仿造的风险。” 宁乐解释道：“这一点，应该不难理解吧？” 荣显与单天锻齐齐点头：“看来不仅不能留有缝隙，还得有外壳破损就自毁内部结构的防仿造装置。这么说来，预留可拆卸零件作为保险的方案就不可行了。” “不过咱们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加以改进。” 宁乐又道：“之前晚辈做的那个东风一号，有扭动底座才能激活的设计，其实就是这种改进思路的雏形。” 单天锻眼睛一亮：“对啊。如果设计一个机栝，必须扭动它才能使内部结构嵌接完整，进而才能接受偃灵力激活，不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荣显却是皱起了眉头：“但如果只是扭一扭这么简单的保险机栝的话，一旦让对手发现这一点，也可以立马开发出反制措施。” “那就像解千幻锁或是暗门那样，提前设定一套特定的偃灵力运转方式。只有这套偃灵力的运转方式才能激活东风一号！”单天锻又道。 荣显苦笑：“偃灵力运转方式设置得过于复杂的话，那很多实力不济的兄弟就无法激活东风一号了。” 单天锻不甘心：“那就再配套开放一款远程磁力激活锁。只要运转这款激活锁，它就会代替人工释放特定的偃灵力，从而激活东风一号！” “那这款激活锁就十分关键了。你准备给什么级别以上的人员配备？”荣显依然十分担忧，“要知道，只要有一个激活锁落入敌手，那后果可都不堪设想！” 宁乐目瞪狗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人。 小爷可还站在这儿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居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了？！你们这么能杠还做什么偃师，去打麻将不好吗？小林立会捧你们做主角的！ “咳咳！” 他只得干咳两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呃。” “……” 单天锻和荣显立马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其实两位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已经把东风一号的设计缺陷给聊出来了。” 宁乐总结道：“无论是旋钮机栝，还是用特定的偃灵力运转方式来激活，实际上本质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激活指令的复杂程度有差距而已。而只要激活指令外泄，那无论是放在仓库里，还是装配在机甲上的东风一号，就全变成咱们自己给自己送上的大礼了。” “……”单天锻沉默了良久，最终只得颓然道，“想要避免这个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每一件东风一号的激活指令都不一样。但成批量打造的东风一号，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荣显也重重地叹了口气：“逐件打造的话，少量还行。数量一多，激活指令记起来繁琐不堪不说，打造阶段就极其费时费力，成本也会高出不少。偏偏这东风一号还是消耗品……” 两人齐齐陷入苦思。 “其实，刚才堡主有句话倒是提醒了晚辈。” 就在这时，宁乐突然沉吟道：“或许，晚辈找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了。” 第五十九章 交易 “快说！”单天锻与荣显齐声道。 “单堡主刚才不是说，要设计配套的激活锁么。” 宁乐后退了半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使用激活锁的风险在于，东风一号上面的机栝是固定不变的，所以谁掌握了对应的激活锁，就相当于掌握了东风一号。但若是东风一号上的机栝，也能随时改变呢？” 荣显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改变机栝？不是说东风一号的弹壳是全封闭的吗，如何改变里面的机栝？” “换个思路不就行了。” 宁乐淡淡一笑：“在东风一号的外壳上，设置一个激活锁的接收装置，只有接收到激活锁给出的正确激活指令，这个装置才会让东风一号内部机栝嵌接完成，从而能接收偃灵力激活。” “原来如此！” 荣显举一反三道：“只要外壳上的接收装置，和磁力激活锁相匹配，且都能随时改变正确的激活指令，那就安全多了！” 单天锻不住地点头。以前是锁头无法更换，一旦钥匙旁落，那锁就不再安全。而若是锁头能随时更换，钥匙若是遗失，咱们立马换锁头不就结了嘛！ “不止如此。” 宁乐继续说道：“咱们甚至可以设置一整套不断自动变化的激活指令，配对一整套不尽相同的激活锁……总之，安全措施可以在这个思路的基础上开发出很多。” “太好了！” 单天锻握拳道：“这样一来，东风一号的使用安全就有所保障了。” “是啊。”宁乐赞同道，“那接下来就该想想，怎样才能把这个思路给实现了。” “是啊……啊？” 单天锻和荣显又是一惊，齐声道：“所以说，你还没想好这套装置到底该怎么做吗？” “对呀！”宁乐哭笑不得，“刚才不是说过么，晚辈这个思路，都是刚受到堡主启发才想出来的。” “……”两人再度沉默。 其实，宁乐这里说谎了。 这个思路并非是他才想到的。而是以前和莫韬一起研究磁阵引天术时，就已经讨论到这一步了。 只是关于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师徒二人都卡壳了。 “贤侄，我还是想向你购买东风一号的设计图。” 单天锻想了想，决定道：“不管怎么说，东风一号都具有跨时代的意义。而且纵然现在还不能大批量生产，咱们也可先试做一批拥有独立激活指令的凑合着用！” 宁乐闻言，心中暗喜。这货总算是上钩了。 他拿出东风一号，就没想过能在天锻堡这里保住它的设计图。但这也算是他和莫韬研究多年的成果之一，又岂会随随便便卖笔横财了事？ 于是他又故作犹豫了一阵，这才说道：“既然堡主开口了，荣老太公又是家师旧友，晚辈岂有不遵命之理。不如这样吧，东风一号毕竟还只是一个半成品，这设计图我就送给堡主好了。” “送？”听到这里，单天锻和荣显却毫无喜色，反倒是心里一咯噔。 这宁乐又不是傻子，东风一号虽说仍有缺陷，但其中的价值依旧无可估量。就算宁乐现在提出要永久抽取东风一号今后的盈利分红，单天锻都丝毫不觉意外。 既然不要钱，那就意味着这小子还想着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单天锻轻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宁乐笑了笑，眼观鼻鼻观心，也就此保持沉默。 良久之后。 荣显长叹了一口气：“那么宁公子，代价是什么呢？” “晚辈想在天锻堡完善东风一号的设计。只可惜现如今晚辈学识不精，距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宁乐不慌不忙地说道：“因此，晚辈希望能借阅到天锻堡内相关的偃术书稿和古籍，从中找出实现之前咱们提到的那个思路的方法。” 单天锻身形一滞。 这小子，胃口还真不是盖的！ 说是相关的书稿古籍，可要论是否相关，还不是得让他瞧过了才行？ 说白了，这小子就是要借阅我天锻堡所有的典藏！ 宁乐笑吟吟地看着单天锻，就这么等着他做决断。 其实，东风一号并不是非得要这么严密的安全措施才能投产。比如小批量生产，不同批次采用不同的激活指令，机甲上配备不同批次的东风一号，仓库守备严密一些，多设置一些偃灵力场衰减设备之类的措施，其实都是可行的。 虽说这样做并不能完全规避风险，但世上又哪有绝对安全的事？还不是得看风险管控的力度如何。 当然，这些话宁乐就不会在单天锻面前提了，后者自己多少倒也能想到一些。但实际上就算单天锻知晓了这些，他依旧还是会去追求最大的安全系数。 无非是在投产的时候更大胆一些罢了。 “……贤侄今年多大了？”结果，单天锻在犹豫良久之后，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宁乐一愣，但还是答道：“刚满二十。” “英雄出少年呐。” 单天锻叹道：“这样吧。待贤侄通过第三项考核，成为我天锻堡的客卿后，若能承诺以天锻堡客卿的身份，出战之后的两届大陆青年偃师菁英赛，再加上一张东风一号的设计图。如此的话，只要你在天锻堡一天，就可自由出入藏书塔。” 要当打手么……也罢。 宁乐并未多做考虑：“一言为定。” 单天锻点点头，又掏出了一个小锦盒子：“第三项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聊了这么久，倒是耽误了你恢复偃灵力。这枚蕴灵丸就送给你吧，权当我给贤侄的见面礼了。” “多谢堡主！”宁乐大喜，急忙接过锦盒。这可是千草阁的珍品丹药，不赶紧收着可是要遭天谴的。 单天锻摆了摆手：“去吧。” 宁乐点点头，又道：“关于晚辈和家师的关系，还请二位帮忙掩饰一二，不要告诉他人。家师他……不喜晚辈在外提及师承。” 荣显呵呵一笑：“老朽理会得。你且安心去准备第三项考核吧。” 宁乐再施一礼，这便转身离开了。 哼哼，从始至终小爷可都没提咱师父究竟是谁呵。你们自个儿瞎猜猜错了，可怨不得小爷咯！ “……没想到，老魏那老家伙还能捡到这么一块璞玉。” 待宁乐走远后，荣显不禁叹道：“刚才他提及联系不上他师父时，一脸的落寞和思念之情，分毫做不得假。倒是他说老魏是出门远游时，那神情明显是有所隐瞒。” 单天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群宵小之辈找上魏叔，八成是为了他的点蝶杵。传令下去，让底下的人查探魏叔踪迹，一旦发现，暗中保护，并速来报我。” 第六十章 不要停下来啊（指考核） 天锻堡演武区，位于主堡基础层的第五十一到六十层。 占据了十层楼的演武区中，共设有十座仿造各种地形环境建造的演武场。 出于对各类小型偃甲的实战测试和战偃技的开发训练需要，演武场的层高是普通楼层的两倍。也就是说，每座演武场其实都是纵跨两层楼的。同时，演武场的楼层板和墙壁也都专门进行过加固和隔音处理。 通过天锻塔前往演武区的单数层，可抵达多功能健身房和备战室，以及东西两座演武场。而双数层则设有休息室，用餐区域，浴室，泳池以及对应演武场的观战看台。 除此演武区之外，天锻堡的高层塔堡中还设有一些小型演武场，其配套设施更为齐全。但这些，就是专供天锻堡高层使用的私人演武场了。 一号演武场，位于基础层第五十一层东，地形就是最普通的平地地形。当宁乐赶到这里时，第三项考核已经开始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宁乐推门而进，才跨出半步，忽觉身旁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然后梆的一声震响，令他当场就僵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 宁乐扭头一瞧，好家伙，只见一人摆出了著名的团长死亡姿势，正死死地贴在离他不远处的墙上。 “兄弟，你在干什么啊兄弟？” 出于人道主义，好心的一般路人宁某上前把他从墙上撕了下来，交给了抬来担架的天锻堡侍者：“啧啧，这墙面还挺结实，这都没砸出裂痕。”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喂！”一声哭笑不得的娇叱传来。 宁乐扭头循声望去，向看台上的任了了挥了挥手。 任了了又着急又好笑，急忙朝他招手：“还呆在下面干嘛？赶紧上来，快点！” “既然宁公子都下场了，那下一场索性就让老夫向宁公子讨教几招吧。” 然而，任了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宁乐转头一瞧，微微一惊：“嚯，刘管事，你这是？” 只见刘海坐在一架一人多高的人型机甲之上，双手握着操纵杆，只露出了上半身，正睥睨着他。机甲的手上，握着一把堪比门板的大型重剑。虽没开刃，但不管是谁，要是活生生挨这么一下，怕是就能和刚才那位仁兄一起合唱希望之花了。 宁乐眨巴了两下眼睛，二话不说转身登上了通往看台的楼梯。 刘海一愣：“宁公子？” “小爷可是讲文明懂礼貌的新时代好青年，要是连插队这种事都干，万一被人婊上热搜人设倒塌难道你去帮小爷洗地？” 刘海：“？？？” 宁乐一呲溜小跑到任了了身边，保持着微笑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这第三项考核说的不是点到为止吗，怎么刘海连机甲都用上了？那架机甲多少品阶？” “七阶。他好像是去讨来了一架天锻堡的主战偃甲。”任了了眼角直抽。 “开什么玩笑？！” 宁乐大惊：“这种偃甲不是该放到前线去，当作威慑雕塑立在那直到退役嘛？” 任了了一脸苦笑：“还不是因为你，让刘海那家伙受了刺激，急着找回脸面。现在他让咱们逐一同他过招，然后按咱们落败的速度来决定是否晋级。” “哈？那这考核的难易度，不就完全受他主观把控了嘛！” 宁乐一脸古怪地张望了一圈，发现晋级到第三项考核的一共也就二十来号人，此刻已有数人完成了考核，不由得问道：“钱浪呢？” “别提了，说起他就来气。” 任了了一脸愤然，抄起手道：“那混蛋临时在楼上的工坊店里买了一面巨盾，自己就缩在盾后面当王八。刘海也十分配合，就像是在发泄一样，一直指着那面盾猛砸。等到盾被砸破，钱浪那货直接投降，但时间也都过去好久了。” 宁乐心中一动：“这么说来，考核也没限制咱们使用偃甲嘛。” “所以本姑娘才着急啊。” 任了了头疼道：“随身带来的偃甲，甚至是在第二项考核中刚完成的偃甲，现在都可以使用。可是我们……” “明白了。”宁乐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东风一号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光荣就义了。而任了了那堆偃灵力场释放器……连加油助威都派不上用场。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没能成功邀战宁乐，只得让考核继续进行的刘海，便又将一人砸飞了出去。 “抬走，下一个。” “啧啧，这不就是偃甲品阶压制嘛。”宁乐瞧了一眼，撇嘴道。 任了了苦笑：“而且居然也没人出来管管这瞎胡闹的刘海。原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现在怎么办？” 宁乐默默瞧了几场比试，这才说道：“这个刘海还是手下留情了。只要对手不逃出他的攻击范围，他就只站在原地进行攻击。” 任了了不解：“这也算手下留情？这种机甲的机动性本就不高，站桩输出才是正途呀。” “机动性不高是在复杂地形的情况下，相对于其他种类的偃甲而言的。” 宁乐摇头说道：“现在就这么个最普通的演武场地形，又没什么遮挡物，刘海若真想主动出击，他的对手哪还有多少闪避的空间？” 任了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即便如此，要让她在这种条件下扛住刘海的攻击，那也并不容易啊。 “诶。” 见任了了愁眉不展，宁乐却是突然笑了：“要是小爷帮你顺利通过这项考核，你要怎么谢我？” “你有办法？”任了了眼睛一亮。 “你先说，怎么谢小爷？”宁乐不依不饶。 任了了眨巴着大眼睛：“之前不都说好了么？你要是帮本姑娘进得天锻堡，那本姑娘就心甘情愿为你修炼偃灵力，做你的后备补给，直到宁弦偃心被取出为止啊。” “现在还得加上一条……”宁乐来到任了了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哈？”任了了目瞪口呆，“你——”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宁乐抄着手笑道。 “不干！” 任了了咬牙切齿：“本姑娘倒要看看，要是我真在这里功亏一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别啊，这事儿对你不也多有裨益嘛！” 宁乐继续怂恿道：“成则两利，不成则大家都落不了好，干嘛不答应呢？” “可是……”任了了犹豫道，“这也太，嗯，麻烦了吧？” “怎么会麻烦呢？” 宁乐继续魔鬼呓语，极尽蛊惑之能事：“你看，这样……然后……这不就……对吧？” 任了了听完，目光闪烁，却是久久不语。 “下一个。任了了，该你了！”就在这时，楼下的刘海看向了她。 “就这么说定了，去吧。”宁乐握住她的肩头，就这么把任了了推到了楼梯口。 “诶你……混蛋！” “仔细听小爷说，你下去之后先……” 第六十一章 惊现女粉 看着一脸忐忑走到演武场中间的任了了，刘海嗤笑了一声，道：“若是任姑娘肯现在就弃权离场，一定能避免许多皮肉之苦。” “想得美！” 任了了轻啐了一口：“不如刘管事这便放本姑娘晋级，倒还能落得个慧眼识人的美名。也免得待会儿马失前蹄，伤了自个儿颜面才是。” 刘海哈哈大笑：“那么，考核开始！” 话音刚落，任了了便见一道黑影迅速向她掠来，除了那把重剑还能是什么。她哪还顾得上逞口舌之利，一个前滚就往刘海面前扑了过去。 重剑擦着任了了身后划过，竟是带起了一阵风浪，差点令她重心一偏摔个四仰八叉。 任了了心下一凛，顺势身子一压，就这么滑到了刘海的机甲下方。 这就是宁乐给任了了支的第一招，活在裆下。 可千万别嫌这招名字不够威武。要说以小巧击倒大块头，以灵活克制笨重的办法，其精髓就在于这四个字。 任了了快速蹿到了刘海的正下方，刘海自然就失去了任了了的视野。同时，机甲手里的巨型重剑，也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对于一个长期同机甲类偃甲打招呼的天锻堡嫡系偃师，这种情况以前可见得太多了。对手在利用机动性寻找机甲破绽的同时，机甲上的偃师也在不断开发反制之法。 只见刘海操控着机甲的双腿横向一扭，触地部分的滚轮启动，快速压缩了任了了站位空间的同时，整架机甲轻松地退出去好几步，重新将任了了暴露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看台上观战的宁乐见状，也不得不叹服刘海的反应速度的确不慢。 “嗯嗯，刘海那家伙，还不算笨嘛。”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宁乐身旁响起。 宁乐下意识扭头一瞧，只见一穿着粉色蓬蓬短裙，看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趴在栏杆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的战局。 “小妹妹，是天锻堡里的人吗？”宁乐笑着打招呼道。 “才不是小妹妹咧！”粉裙少女冲宁乐做了个鬼脸，立马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演武场上，“哎呀——呼，好险。” 宁乐赶紧回头，正好瞧见任了了堪堪避过刘海的一道顺劈，接上一通翻滚，再度来到机甲下方。 “哇哦，动作好快！”粉裙少女兴奋地挥起了小粉拳，“明明刘海已经预判到了她的动作，居然还是没有拦住她。” 宁乐暗笑。任了了原本身形小巧时，身手就异常敏捷，也正因为此，她以前那份事业才能干得如火如荼。 宁弦偃心入体后，她的身材发生了变化，没了小巧的优势，却反倒更加灵活。宁乐知道，这是因为任了了的身体经受过了强化，如今更有偃灵力加持，自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 “有意思了呢……”粉裙少女咯咯直笑，“我还以为她全靠耍滑头才走到这一步，原来还是挺厉害的嘛。” 宁乐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听这位少女言下之意，是知道任了了通过前两项考核的内幕？ “小妹妹……” “我叫单好，别小妹妹小妹妹的叫，没规矩。” “没规——”宁乐一个趔趄，“那，单好……姑娘？你这是？” “别跟我搭讪，认真看下面。”单好目不转睛，口中念念有词，“对，赶紧避开！往左，再往左，没错！哈哈，刘海那家伙急了——哎呀，这里应该直接退呀，太执着了。” 宁乐笑着挠了挠头：“呃，我让她尽一切可能保持呆在机甲正下方，结果让她忽略了还有更好的方案。” “你那是误人子弟。” 单好说道：“那可是我天锻堡的第四代人偶型半覆盖七阶自走机甲，这里又是平坦无障碍物的演武场地，就凭偃师个人能力，很快就会跟不上机甲的动作了——哎呀你看！” 演武场中，刘海趁任了了刚避过攻击，正处于脱力的那一瞬，竟是生生反扭机甲，让重剑再度向任了了斜劈了过去。 任了了见状，单掌拍地，顺势一个侧翻，一脚踹在了重剑的侧面，反向弹了出去。 这也是宁乐给任了了支的招。实在躲不过的时候，就顺着重剑攻来的轨迹，找机会借力，反利用重剑跳开。这也是因为任了了有一双好眼睛，才敢如此铤而走险。 但单好见状却是气急，小拳锤得栏杆邦邦响：“这可糟了！” 刘海见任了了借力弹跳而起，却是不惊反喜，操纵着机甲瞬间加速，竟是比任了了先抵达她的落点。 好快！宁乐目光一凝。 机甲手中的重剑微微上抬，真就变成了一块门板，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了了的准备。 而此时的任了了仍在半空中，无处再借力。照这样下去，任了了非得让刘海赏一记本垒打不可。 看台上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单好双手抱头，已经闭上了眼睛，却是不敢看接下来那一幕。 然而，一旁的宁乐却是笑出了声：“我说，你不是单家人么？到底站哪边的？” “你还有心情笑——” 单好抬头怒视宁乐，却见他好整以暇地盯着演武场中，神情泰然。这时，一阵惊呼声传来，却没有听到任了了的惨叫，单好这才回头望去，不禁一愣。 原本早应被刘海一剑背抽飞的任了了，此刻依旧在空中，而且依旧在飞。 只不过她不是被打飞，而是自己飞起来的。 “这？” 单好瞪圆了眼睛，左左右右上蹿下跳地瞧了好一阵，这才发现了原因：“钨钢丝？居然还有钨钢丝！” 任了了没有飞行辅助偃甲，自然不可能法力无边直接上天。把她拉离刘海魔爪的，正是当初在破庙内曾使用过的逃命法宝钨钢丝。 “好耶！干得漂亮！” 单好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旋即转身从背后掏出了一块牌子，高高举起，又冲着任了了的方向使劲晃了晃：“加油加油！了了加油！” 单好的欢呼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而这些人的视线，很快便又全集中到了单好举旗的牌子上。 宁乐定睛一瞧，顿时哭笑不得。 只见那块牌子上，赫然用涂成彩色的灯管拼出了任了了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些五星啦爱心之类的图案装饰，此刻正如钱浪那件骚包外套一样，正闪闪发光呢！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任了了的脑残粉啦！” 第六十二章 反杀 宁乐狂倒。 “你，什么鬼？”他有些脱力地指了指单好手中的牌子。 “怎么，应援灯牌没见过啊？”单好又冲宁乐做了个鬼脸。 宁乐一阵头疼：“不是，小爷是说……” “这个了了也真是的，既然有这么强力的绝招，一开始就使出来不好嘛？” 单好完全无视宁乐，自顾自地嗔道：“反正这款机甲又没搭载飞行辅助部件，她就一直呆在半空中不就结了？” 了了？ 宁乐满头黑线。人家认识你嘛？你就叫得这么亲密了。那小爷刚才叫你一声小妹妹你还炸毛？ 这小姑娘的脑子，好像有点儿……脱线？ 还是说，其实是小爷没理解脑残粉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哎呀，好像不行。” 宁乐没理单好，她倒是自问自答起来：“恐怕了了她准备的钨钢丝，总共也就那么一两根。刘海一定会想办法逼她下去的。” ……说她脑子脱线吧，这战局又理解分析得不错。宁乐瞥了单好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边单好话音刚落，下边演武场中，被任了了秀了一波的刘海也立马意识到了钨钢丝的存在，二话不说就将那巨型重剑甩向了空中。 重剑急速旋转着向任了了的方向飞来。照这个角度，就算任了了能躲开，那钨钢丝也绝不可能幸免。 然而宁乐却是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就是现在！” 半空中避无可避的任了了，忽觉体内偃灵力凭空暴涨，瞬间充盈，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立马主动舍弃了钨钢丝，在偃灵力的保护下急速下坠。同时袖中钢针尽数飞出，居高临下射向了刘海。 刘海第一时间想用重剑去挡，直到发现抬起的机甲手臂上空空如也，才意识到重剑已经被他当飞镖使了。 匆忙间他赶紧抬手，偃灵力自掌心喷涌而出，卷起一阵偃灵力风浪迎向攻来的钢针。 任了了的钢针居高临下来势汹汹，刘海仓促抵挡，但好在偃灵力深厚。钢针终是擦着刘海的身体偏出，未尽全功。 但是，还没等刘海松口气，他全身的气机就再度绷紧。 因为，为了应对紧随钢针之后落地的任了了，本应在他的操纵下向后退两步的机甲，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个重心失衡，仰面倒了下去！ “将军了，刘管事。” 一根钢针，随即抵在了刘海的咽喉处。 整个演武场都是一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全场哗然。 “这，任了了？赢了刘管事？！” “不是，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天锻堡的七阶偃甲居然就输了？” “刘海的机甲怎么突然就倒下去了？是他忙中出错，操作失误？” “不是说，按在机甲的攻击下坚持的时间来结算成绩吗？那现在这个怎么算？” “还能怎么算，直接考核通过呗！” 仰视着演武场天花板的刘海，只觉外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现在，他只需要偃灵力一震，便可将抵在喉咙处的钢针荡开。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败北的事实。 偃师之间，若非生死之战，到他这一步判负理所应当。 若是生死之战，那此刻钢针便早已洞穿他的咽喉。 刘海这半生，并非没输过。 但输得这么莫名其妙，却还是第一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局势转变得太突然，以至于单好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她心中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只得来回踱步，拿着她的应援灯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任了了居然胜过了刘海，这着实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单好惊喜不已。 但一想到充当任了了胜利背景板的，居然是自家的七阶偃甲，单好只觉自己手脚冰凉，心脏也在怦怦直跳。 “想知道为什么，去看看那架机甲的腿部就知道了。”宁乐用下巴指了指依旧躺在演武场中的机甲。 单好一愣，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了了她躲在机甲正下方，并不只是为了躲避攻击！她躲在刘海的视线之外还做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没有发现？” “因为她的动作本来就很细很小，咱们离得那么远，没留意到很正常。”宁乐摊手说道。 别说咱们离得这么远了。当初她就站在小爷面前，不也让她成功得手了么？ 认输后的刘海，从机甲驾驶位解脱了出来。 他爬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滚带爬地来到机甲的腿部。 坚固无匹的腿甲并无损伤。但关节机栝处的缝隙中，却是冒出了一股异样的焦糊味。 刘海使劲拍了拍机甲的腿部。一些黑色的粉末，从关节机栝的缝隙中抖落了出来。紧接着，又从中掉出了一个已经被烧得焦糊，隐隐看得出是个甲虫样式的偃甲残骸。 刘海瞬间便明白了。 任了了一次又一次执拗地往机甲下面钻，哪怕直接闪避更轻松方便的时候，她也同样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悄悄地，一点一滴地准备着这个陷阱。 直到最后，万事俱备，一锤定音。 “我现在都有点可怜刘海了。” 单好悄悄把她的应援灯牌藏到了身后：“好不容易熬出头，混到了一个管事。结果走马上任没几天，就被你们这些未来下属给轮番欺负……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刺激他了，万一他以后把气撒到了了身上咋办。溜了溜了。” 宁乐闻言，不禁莞尔：“放心吧，那丫头就不是怕事的人。或者说，她不主动惹事就算好的了。” “你呀，接下来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单好瞪了宁乐一眼：“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本来刘海就收了钱浪一大笔好处，要替他教训教训你。现在可好，刘海不仅要替钱浪给你点颜色瞧瞧，他自己也急于挽回颜面，接下来怕是不会再留手了。马上就轮到你出场了，自求多福吧！” 宁乐淡淡一笑：“多谢大小姐关心。不过小爷也不是怕事的人呀。倒不如说，我现在很期待和天锻堡的杰作认真过两招。” 单好微微一惊：“你知道我是谁？” 宁乐耸了耸肩：“你说你要是把刘海给刺激到了，他却不敢来找你撒气，只能去找任了了的麻烦，就说明刘海惹不起你。同时你还知道那么多内情，那在天锻堡内自然是地位超然。再加上你年纪轻轻，又能在堡内横行无忌，这还不够猜到你是谁么，单大小姐？” “……哼，小聪明。”单好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即便一溜小跑，就这么离开了。 第六十三章 从不回头看爆炸 “喂！你动真格的啊？”飞退中的宁乐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被刘海追着，在演武场里来回逃了好几圈了。 “何时老夫说过一定会放水了？” 刘海青黑着一张脸，飞速追了过来：“而且刚才用的是七阶机甲，现在老夫只穿着六阶重铠和你打。若是不打得更积极一点，岂非不公？” 之前那架机甲，因腿部关节内有好几组主要连接线都受了损，被拖下去维修了，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修不好的。 天锻堡里虽不止这一架七阶机甲，但这种偃甲哪怕对于天锻堡来说，那也是需要严格管控的重要武装力量。一时间，刘海却也没权限调用第二架。 于是，他只得调来配备给自己的六阶重铠。 重铠虽名为铠甲，但刘海这套实际上也算得上半副机甲了。虽说仍是分离式设计，头盔臂甲腿甲和胸甲分别裹住刘海身躯的各个部位，但若论性能和强度，这套重铠却是丝毫不输机甲类偃甲。 无非是功率上稍逊一筹罢了。 “你这分明就是挟私报复嘛！” 宁乐挡开砸过来的流星锤，嚷道：“我说，赢你的是任了了，你倒是找她去啊，追着小爷打算几个意思？” “少废话！你当老夫不知道，那些阴损的招数还不是你教给她的？” 刘海将流星锤拽回手中，看准机会再度出击：“放心，不会出人命的，最多就是让你在床上躺一段时间而已。天锻堡里的病号伙食不错，宁公子倒是可以体验一下。” “敬谢不敏。”宁乐扭身一个反向跑，再次避过刘海的攻击。 演武场里宁乐反复横跳，刘海穷追不舍。看台之上，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小庆幸。 敢情刘海之前的手下留情，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这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嘛。 虽说名叫刘海，但只要实际上没有刘海，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宁乐心里苦啊。 既然刘海现在操控的不是机甲，那活在裆下的绝招就没法用了。 比起之前那架七阶机甲，刘海的重铠性能虽说要差上不少，但却依旧不是只掏得出四阶偃甲的宁乐可以与之刚正面的。 偃甲品阶的绝对压制，可不只是说着玩的。 好在宁乐自小对苟之一字的理解还算深刻。流星锤的攻击范围虽大，但攻击间隔也相对较长。宁乐看准时机，目前倒还能躲避一二。 但是，每当他想要趁着流星锤击空的间隙贴近刘海，亦或是瞄准重铠未覆盖的缝隙发动攻击时，却都被刘海密不透风的防御给挡了回来。 不给机会啊！宁乐暗自撇了撇嘴。 刘海心里更苦。 他临时改变考核内容，提交申请搬来了七阶机甲，明面上说的是为了展示天锻堡的实力，实际上无不有为自己立威的意思。 纳川坊是天锻堡新立的部门，而他也是新上任的管事，自然是想着趁此机会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 然而，先是在工坊被炸了个灰头土脸就不提了。刚才他居然还放水放过了头，一时大意玩翻车了！ 你让老夫今后还怎么带团队啊？！ 刘海不禁在心中呐喊。 事已至此，那最后一个考核对象宁乐，自然就成了他挽回颜面的唯一希望。 本来，他是想攻其不备，一锤直接把宁乐撂飞的。秒杀场景，自然更加震慑人心一些。 结果谁成想，这宁乐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刘海数次几乎将他逼到了绝境，却又让他莫名其妙地堪堪逃掉。 渐渐，刘海心中开始急躁起来。若是让宁乐拖够了时间，说不定他就直接认输跑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为堂堂纳川坊管事，他总不能逼着宁乐和他死战不休吧？ 而看台上此刻最着急的，自然就数任了了了。 除了宁乐自己，在场的只有任了了心里最清楚，如今局势对他来说究竟有多么不利。 此时的她，体内的偃灵力已经被宁乐抽干了。从偃灵力的消耗速度来看，宁乐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而刘海却是精神抖擞，显然重铠内还备有额外能源供给，再打十个都毫不过分。 任了了死死地盯着场边的计时偃甲，心中除了焦急，还不免生出一丝歉疚。 无论是阴差阳错，将宁乐卷入到她和钱浪之间的争端，还是只为一时意气，让刘海下不来台，如今想来，都让宁乐吃了不少苦头。看着演武场中左支右绌的宁乐，任了了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也罢！ 宁乐之前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不过本姑娘可不想欠人人情，姑且就应下了吧。 任了了一咬牙，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小爷警告你啊，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演武场上，避无可避的宁乐又报废了一件跟随他多年的四阶偃甲，这才扛过了刘海又一轮攻势，顿时心疼不已：“你再这样，小爷也要动真格了！” 刘海大笑：“敢情宁公子之前还有留手？无妨，有什么招尽管使来，让老夫开开眼。” “这可是你说的。”宁乐警告道，“到时候又输了，可别哭鼻子。” 这个又字戳到了刘海的痛处，哪还愿同宁乐废话拖延时间，提起流星锤就冲了上去。 宁乐拔腿就跑。 看台上众人傻眼。这就是你所谓的动真格？ “哼，黔驴技穷。” 刘海眼中冷芒一闪，流星锤脱手而出，直接计算提前量，砸向了宁乐逃窜路线的前方。同时，他的人也提速冲了出去，目的则是为了截住有可能折身反跑的宁乐。 前后夹击之下，宁乐插翅难逃！ 不料这一次，流星锤倒是一举将宁乐砸飞了出去。 赢了！刘海大喜。 看台上一阵惊呼，不少人也长吁了一口气。 意外得只发生一次，那才能叫意外。若是连续让刘海吃两次瘪，那他们这些被人家一门板，啊不，一剑背扇墙上贴着，差点扯都扯不下来的，岂不是脸都被打肿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斗总算结束了的时候，异数再度陡生。 被砸飞出去的宁乐，突然反手一把抓住流星锤的链子，借力向上一荡，竟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跃来到了刘海的身后！ 落地的宁乐单膝跪地，背向刘海，轻笑着哼了一声：“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 众人一脸茫然，什么爆炸？ 砰！ “呃啊啊啊——” 听见身后的动静，宁乐总算心神一松，却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倒了下去。 合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宁乐看到的是从看台一跃而下，直直朝他奔来的任了了。 第六十四掌 老夫治不了你，有人治得了 “啊——” 宁乐张大嘴，一口吞下任了了送到嘴边的水果，又道：“再给小爷剥个橘子呗。” “你差不多得了啊。” 任了了嘴上说着，却又伸手拿起了一个橘子：“那天刘海那一锤你又没挨实，不过是被上面附着的偃灵力溢流给蹭了一下。如今你这也修养了好几天了，皮外伤也好全了，绷带也撤了，就别一直窝在房里不出门了。” “小爷这叫养精蓄锐。最近这一连串破事儿，可把小爷给累的。” 宁乐枕着双臂半躺在床上，优哉游哉道：“而且小爷要真是一两天就下了地，那刘海知道了还不得气得七窍生烟？咱们卖卖惨，顺便收收礼，多好。” 任了了下意识瞧了一眼角落里那已经堆成好几摞的慰问品，忍不住又赏了他一记白眼。 那日宁乐倒在演武场，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如今这张床上，身旁除了任了了，还有几位侍女在伺候着。 这些天以来，不光单天锻和荣显亲自来探望过他，还有一些他们之前都没见过面的天锻堡高层，同样也来了不少。 和他俩一同成功进入天锻堡的其他几位客卿，除了钱浪，也都带着慰问品来过。就连刘海，虽没亲自到场，却也差人送了些水果来。 “本姑娘看你就是喜欢上这儿了。” 任了了将一瓣橘子送到宁乐嘴边：“不过也难怪，这里也太爽了吧？本姑娘累死累活这么些年，才在民宿区弄到那么一间小房子。结果和这里比起来，那简直就一狗窝。” 宁乐噗嗤一笑：“还能这样变着法骂自己的，佩服佩服。” 不过任了了这话，宁乐还是赞同的。 天锻堡主体建筑基础层之上，共筑有八座塔堡，分别立于回形楼顶的四边和四角之上，属于堡中进入权限需求较高的地方。 纳川坊成立之后，单天锻大手一挥，将整座东南塔堡都划给了这个新生机构使用。塔堡底层大厅用于处理客卿们的相关事务，属于办公区域。而上层则用来给客卿们做了宿舍。 塔堡内每层设有两个套间，宁乐这一层的两套房就分给了他和任了了使用。虽说是供宁乐一个人使用的套房，里面却也是三室两厅厨卫俱全，十分宽敞。全套家具也都是崭新的，布置得也挺令人感到舒适。 清晨，朝阳刺破迷雾，从窗间射进屋内，能将整个房间都照个通透。到了夜晚，天上繁星闪烁，凭窗望去，还能瞧见天锻堡外城灯火璀璨的繁华夜景。 虽说只是单位分的职工宿舍，但对于自小在山中长大，家里那院子也十分朴素的宁乐来说，这套房已经可以算得上豪华了。 “呀都这个时间了，本姑娘得走了。”任了了看了一眼墙上的偃甲时钟，急忙起身。 宁乐一奇：“你最近好像挺忙的，都在干嘛？是纳川坊那边给你布置任务了？这天锻堡还真把咱当牲口使？” “你才牲口呢！本姑娘这些天就伺候你最辛苦。” 任了了轻啐了他一口，转身离开：“走了啊，你差不多也出门逛逛吧，这天锻堡实在太大了，直到现在本姑娘也才逛了一小半。” 宁乐警惕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在踩点吧？” 回应他的是一记橘子直球。 “诶别忘了你答应小爷的事，咱们今晚就试试把。”宁乐抬手挡下任了了扔来的暗器，冲着已走到门口的背影喊道。 任了了身形明显一滞，随即逃也似地跑了。 “这丫头，最近怎么神秘兮兮的。”宁乐念叨了一句，伸了个懒腰，这便翻身下了床。 他想了想，索性穿戴整齐，又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给拾掇了一下，从那堆慰问品里随手挑了两件提上，便也出了门。 来到楼道升降梯处，宁乐掏出一枚青黑色的令牌，用偃灵力激活，在一旁的感应器上晃了晃。轻微的机栝声响起，升降梯随之启动，很快便来到宁乐所在楼层，打开了轿门。 这枚令牌自然就是天锻堡客卿的身份牌了，本应是用第三项考核通过时的精钢令牌换取。不过趁宁乐卧床这几天，任了了已经帮他把这些琐碎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倒是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宁乐进入升降梯，却并没有下楼，反倒是直接上了纳川坊顶层。 毕竟，单天锻这个大老板都发话了，自己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顶层比较特殊，并未被分成了两个套间，而是整整一层皆属一套房。升降梯门一开，早有侍者立候在侧。 这里的侍者就不像宁乐那儿的侍女，只有侍疾打扫等特殊情况才会临时分配几人过去，而是常驻于此。侍者见到宁乐，不禁疑惑道：“请问您是？” 宁乐亮出客卿令牌：“刘管事在吗？” 侍者见状急忙行礼：“在。小的这就为您通报。” 不一会儿，侍者去而复返，将宁乐领了进去。 刚进玄关，宁乐就瞧见侧边一间房内，好家伙，整整堆了一屋子的礼品。 敢情小爷那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啊！ 宁乐被领至一间居室门外。居室门没关，宁乐一眼就瞧见了窗边坐在轮椅上，一条腿还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吊在那儿的刘海。 宁乐强忍住笑：“刘管事？” 刘海回头望向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轻哼道：“敢情长这副模样，脸上也没伤没疤的。” 宁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以真面目与刘海见面，笑道：“让你失望了？” 刘海冷冷一笑：“怎么，来看老夫笑话？” “哪能啊，刘管事不都差人给咱送水果了么。”宁乐扬了扬手中的慰问品，“小爷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老夫身为纳川坊管事，慰问堡内客卿乃职责所在。至于你这个始作俑者跑来看望老夫，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讽刺的意味。”刘海示意旁边的侍者收下礼物。 宁乐咧嘴一笑：“敢情你不准备把小爷连人带东西扔出去啊？” “老夫恨不得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刘海努嘴指了指身旁的窗户：“只不过堡主惜才，劝老夫莫因私仇坏公器，不然你以为老夫还愿见你？” 宁乐心中暗笑，看来单天锻给这刘海施加的压力不小嘛，难怪之前送水果来主动示好。 仔细想想也是。这第一批客卿选拔搞得风风火火的，本就有千金市骨之意。若是一上来，天锻堡嫡系就和新晋客卿搞得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传出去那岂不是只能起到反效果？以后天锻堡还怎么广纳贤才？ “不过，别以为老夫就有多待见你。” 刘海冷哼道：“夹着尾巴好好为天锻堡做事，你应得的就少不了。可千万别犯在老夫手上，到时候再说老夫挟私报复，也不会有人理会了。” 宁乐笑而不语。 “老夫就不明白了。”终于，刘海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老夫的腿甲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炸了呢？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宁乐咧嘴一笑。引天步这种高精尖的偃技，说了你也不一定懂啊。 “……得了，赶紧滚吧。你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分配下来了，自己去楼下大厅办手续。” 刘海突然诡异一笑：“别说老夫没关照你这小辈，你这份差使的薪酬和福利都不少。不用谢，这是老夫应该做的。” 第六十五章 接取任务 纳川坊底层大厅，沿袭了天锻堡整体钢铁硬派的装潢风格，倒是显得古朴大气，厚重中又透着一股子张扬。 “不是吧，一个人都没有？” 宁乐环顾整个大厅，灯火通明，但却空无一人。 大厅两旁各摆有一张玉石长几，外加一对一看就知道很贵的沙发。长几上摆放的瓜果看上去很新鲜，却是没人动过。 宁乐倒也不急，便想着先躺沙发上休息会儿。 “什么人？” 结果他走近的脚步声，终于引来了回应。 宁乐一愣，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大厅尽头的吧台后面冒出了一个小脑袋，还正揉着她那双惺忪睡眼。 “你好。” 宁乐走上前去，向吧台后面这位作侍女打扮的小姑娘递出了自己的客卿令牌：“小爷来领取一下任务。” 侍女下意识接过客卿令牌，忽然一愣，随即眼中光芒一闪，睡意全无：“您，您是宁公子！” 宁乐点点头：“你认识小爷？” 侍女笑着接过宁乐的客卿令牌：“其他客卿大人小晴已经全都见过啦。只有宁公子您，因为这几日都在屋里养伤，所以小晴直到今天才见着您。哦，我叫小晴，负责大人们的任务交接工作。” 宁乐笑道：“看来你的工作很清闲嘛。” “公子莫要笑话人家啦。”小晴小脸一红，“这都一整天了，小晴也就只见着了您这么一个大活人。可不就打瞌睡了嘛。” 宁乐一奇：“其他人呢？” “第一天的时候还稍微热闹一点。可诸位大人领完自己的差使后，就都没影儿啦！”小晴说道。 宁乐点了点头。纳川坊这个大厅虽在底层，但上楼的升降梯却在背后。平日里纳川坊中的人出入走动的话，倒是不必经过这里。 “这客卿大人们人数本就不多，这一开始也没太多要紧的事需要大人们去做。小晴一个人在这儿守了好几天啦，都快无聊死了。”小晴一边翻阅着手边的任务登记记录，一边抱怨道。 宁乐心中一动：“咱们这一批客卿，一共多少人？” “算上公子您一共十一人。” 小晴答道：“不过现在还在堡里的只有十人。钱公子在拿到客卿令牌的第二天就启程回巫南了，似是有什么急事。” 宁乐撇了撇嘴。 钱浪一介纨绔，能有什么急事。无非是把天锻堡接下来的意向传达给钱家老太爷，两家正式开始磋商如何联手对付千草阁的事呗。 这货倒是跑得快，似是料到了小爷不会放过他。哼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账咱以后再慢慢算吧。 不过，整座东南塔堡近百层，如今十来个客卿也就住了下面这五六层，刘海独居顶层，几位纳川坊高管又占了几层，总体来讲倒还真是冷清。 如果不算钱浪那个草包和任了了这位水分稍重的潜力股的话，天锻堡这回遴选客卿，也算是宁缺毋滥了。 “找到啦！唔，分配给宁公子的是一个日常任务和一个长期任务。” 小晴对照着手里的资料，从吧台下面拿出了两个信封：“请宁公子检查任务资料的封口是否有损坏和被人打开过的痕迹。若有的话，这个任务您可以拒绝接受。” 宁乐撇了撇嘴：“意思是若资料完好无损，小爷就必须得接受咯？” “接受是得接受，不过去不去完成它，还不是由您自己说了算嘛。”小晴笑道。 “这也行？”宁乐哭笑不得。 小晴点点头：“不过，要是您一直不完成任务，还是会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宁乐赶紧问清楚，生怕掉进了劳务合同陷阱。 临走前刘海那个诡异的笑容，分明就蔫着坏，他可还没忘呢！ “……至少，会被人笑话吃闲饭的吧？” 小晴想了想，却是说道：“再说了，纳川坊按月提供给客卿大人们的免费供给，毕竟都是有数的。按照偃师们那种烧钱一样的开支用度，要是少了任务奖励这个进项，日子恐怕会过得拮据很多吧？” 宁乐严肃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小晴指着其中一个绿色描边的信封，继续解释道：“这日常任务的意思就是，该任务每天都可以完成一次，按日计酬，月末结算。每个结算周期内，如果达成一定的完成次数的话，就会有额外奖励。” “那这个日常任务，有要求每月最低完成次数吗？”宁乐追问道。 小晴摇摇头：“这个自然是没有的。本来纳川坊就不会要求客卿大人必须一直留在天锻堡，所以就算一个任务都不去完成，也不会有惩罚一说。只不过若您待在堡内，就冲着这绝对不菲的报酬，也没必要无视这些任务不是？” “有道理。”宁乐表示赞同。 “不过，听说今后会出台规定，每年每位客卿大人至少要完成一定量的任务，才能在来年继续保有客卿资格。” 小晴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提案目前还处于商讨阶段，离正式颁布实施可能还得有段日子。” 宁乐了然地点了点头。 天锻堡毕竟不是慈善机构，劳神费力养这么一群客卿，自然是得让他们干事才行。 不过想来，如今纳川坊处于草创初期，规章条陈这些都得摸索着来。具体的量化细节，更是得等他们这批客卿完成了一定量的任务之后，才能获得较为合理的量化要求。 想到这里，宁乐指了指另一封红色描边的信封，问道：“那这就是那个长期任务咯？” 小晴点点头：“红色描边的任务，代表着这个任务的机密性很高，请您务必不要将任务内容告知他人。” “所以说，这个信封里的内容会在读过之后五秒内自动销毁？”宁乐笑。 “呃……或许吧？小晴也没打开过呀。”小晴努力思索了一番，答道，“说起来，这一次只有宁公子您有接到红色描边的任务信封呢。” “哦？”宁乐暗暗一惊。 按理说，照现在这种任务接取流程来看，天锻堡对客卿的信任度还很低，应该不会把最机密紧要的事交给客卿来做。因为这些任务虽然要求客卿接取，但却并不要求客卿必须去完成。 也就是说，这应该都是些不完成，甚至是泄密也不要紧，完成了就锦上添花的任务才对。 所以，这个特地叮嘱他不能泄密的任务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那这边任务的交接手续，就全都给您办好啦。” 小晴将客卿令牌交还给宁乐：“以后宁公子闲来无事可以多过来坐坐。除了会有指定分派给您的任务之外，有时还会发布一些面向所有客卿大人的任务以供接取。” 宁乐笑着点了点头：“主要还是得经常过来陪你聊聊天对吧？” “如果真能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小晴眼睛一亮。 第六十六章 吕人，你这是在玩火 “呼，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任了了不住喘息着，声音变得异常酥麻软糯，尾音还带着颤。 看了一眼就这么瘫在那儿，长发尽湿，面色潮红，胸脯还在不断起伏的任了了，宁乐将一张汗巾扔了过去：“擦擦吧。” “不了。”任了了胡乱抹了两把脸，挣扎着起身，拖着步子走出了房间，“本姑娘还是直接去洗个澡吧，用下你家浴室。” “诶你倒是回自己屋去洗喂！小爷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喂！” “走不动了……你要敢偷看，本姑娘非戳瞎你眼睛不可。” “成，小爷就听个响。” 一张汗巾直接被扔到宁乐脸上。 宁乐拿掉汗巾，倒也不介意，枕着双手躺在地毯上，美滋滋地笑了。 自上回他帮助任了了梳理了一遍她体内的偃灵力周天之后，任了了就有意无意地躲闪着，不愿两人的融合偃灵力再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这让宁乐对融合偃灵力的进一步探究工作受到了严重阻碍。 任了了毕竟也是位妙龄少女，宁乐自觉若逼迫过度，似也不妥，故此事便搁置到了现在。直到客卿选拔过后，任了了终于松口，二人这才在宁乐家的静室内开始了试验。 宁乐体内的偃灵力，修炼至充盈状态已经很多年了。 依照莫韬当年的指导，宁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压缩凝练自己的偃灵力，在保证数量的基础之上，向更高质量这一标准发起冲击。 越是精纯凝练的偃灵力，在透体之后的无谓逸散就会越少。偃灵力的利用率越高，无论是护体效果，还是远程操控偃甲的精度和灵敏度都会更强。 对于二十岁之后的偃师，如何高效地凝练自己的偃灵力，将会成为他们终生研究的课题。 之前，宁乐和任了了在试验偃灵力的远程传输时曾发现，如果向偃灵力已经充盈的一方继续输送偃灵力，那偃灵力将会直接逸散，并不会继续进入人体内的偃灵力周天。 也就是说，这个方法并不能帮助他们压缩凝练偃灵力。 那么，若是在有直接肌肤接触的情况下呢？ 适才二人便首先做了这个尝试。 在任了了自身偃灵力充盈的情况下，宁乐试着将自己的偃灵力，从任了了的腕部渡入她体内，这一步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是，一旦宁乐刻意引导偃灵力的压缩凝练，二人的偃灵力就会迅速融合。 或者说，同化。 因为哪怕宁乐只投入了一丁点儿自己的偃灵力，任了了体内现有的所有偃灵力皆会与之融合。融合后的偃灵力，其凝练程度也与宁乐自己的偃灵力一般无二。 但若想要继续凝练这样的融合偃灵力，就和宁乐凝练自己的偃灵力没有任何差别了。 想利用偃灵力的传输来强行凝练偃灵力的计划宣告破产。 不过这样做也并非全无意义。 任了了在宁乐和宁弦偃心的帮助下，迅速拓通了体内的大小经脉，偃灵力一步跨至充盈全身的状态。 但若要论偃灵力的凝练强度，任了了则还处于未能脱贫致富的初级阶段，比起许多偃灵力未能充盈全身的偃师都或有不如。 而有了偃灵力融合这一手段，宁乐就可以将任了了的偃灵力强度，瞬间拔高到与自己相同的程度。这对于逐渐开始习惯性调用任了了偃灵力的宁乐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宁乐还发现，利用偃灵力传输迅速抽空偃灵力，一定程度上还可以锻炼偃灵力的恢复速度。 虽说这种强化的效果一时半会儿还不明显，但若长此以往，滴水石穿，快人一步的偃灵力恢复速度说不定就会引发质变。 基于这些发现，再结合宁乐之前的一些构想，两人终是合力开发出了一套独特的修炼方式。 宁乐与任了了双手相握时，由于两人偃灵力可以相融，故而便可经由双手，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整整大了一倍的偃灵力周天。 宁乐控制着所有偃灵力，在这个两人组成的经脉周天中运转，凝练效果瞬间事半功倍。而任了了刚恢复的偃灵力，立马就会被融合，随之也迫使着她不断压榨自己的恢复能力。 不过……这个修炼方式对于任了了来说，难道强度真的过高了么？ 宁乐不明白，为何任了了最后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他以前修炼偃灵力，尤其是偃灵力还未充盈全身时，每运转一个周天，浑身可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哪里知道，每当宁乐引导着融合偃灵力，从任了了浑身经脉中穿行而过时，任了了便觉一阵阵由内而外的酥麻感，时刻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是因为融合偃灵力对于任了了的经脉而言，还显得过于强大。为了适应融合偃灵力，任了了的经脉血管乃至于本就强悍的身体，都在快速成长着。 而这份成长带来的舒爽感，就有点太过刺激了。 “宁，喂，宁乐？”门外传来任了了的喊声，打断了宁乐的沉思。 “怎么了？浴室里那两条浴巾都是干净的，你自个儿拿去——”宁乐走出静室，顿时身形猛地一僵。 浴室门口，任了了裹着浴巾站在那里，浑身还冒着热气，湿哒哒的长发披散在双肩，小脸红扑扑的，就这么看着，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香甜可口的味道。 “看够了吗？”任了了眯眼笑道。 “没呢。不是，看够了——啊呸。” 宁乐回过神来，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我说，你真当小爷是吃斋的啊？” 任了了嘿嘿一笑，从脚边的衣物里踢出一块青黑令牌：“我没拿换洗衣服过来，您受累去隔壁替本姑娘拿套干净的呗？” “……哈？”宁乐眨了眨眼睛。 “不许碰晾在窗边的。” 任了了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柜子里有个包袱，帮本姑娘全拿过来吧，不许打开。” “……” 当宁乐去而复返时，发现任了了已经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宁乐傻眼。 这丫头是看不起她自己，还是看不起小爷呢？ 宁乐重重地呼了两口气，这才上前将任了了抱起，转身进了卧室。 “这丫头好不容易才长了这么一头，结果还这么轻。”宁乐念叨着，将任了了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她身上的浴巾，然后退了出去。 “下回再这么撩小爷，看我不把你给办了。” 宁乐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轻轻关上了门。 第六十七章 任务内容 宁乐这套房有三个房间，一个是他的主卧，今夜被任了了霸占了。另一个就是他修炼用的静室，而剩下那个宁乐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倒是准备当作书房使用。 今天已经修炼了一晚上，宁乐也不想再回静室，索性便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下来。 “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先来瞅瞅这都什么任务吧。” 宁乐先掏出了那封红色描边的任务信封，撕开了封口。毕竟是机密度较高的任务，宁乐心中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两张卡片顺着封口滑落而出，宁乐急忙伸手接住。他又往信封里瞧了一眼，发现还有一张信笺，便也拿了出来。 宁乐展开信笺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信笺上所述的机密任务，其实就是日前他与单天锻谈好的，有关东风一号的设计改良和完善事宜。 此前任了了曾告知过他，天锻堡基础层九十九层一号工坊的使用权，已经划拨到他名下了。宁乐只需带上他的客卿令牌前往，即可将整间工坊成功接收。 想到自己能在那样一间设备既先进又完备的工坊内研究偃术，宁乐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嘿嘿，下次见到老莫，非得在他面前狠狠显摆一番不可。 他又拿起手上的那两张卡片瞧了瞧。第一张卡较薄，正面的图案是一个天锻堡的家徽，而背面则写有几行小字。 “物资提领证：持证者可凭此证前往物资管理处，支领价值不高于本证限额之项目研发物资，不可折现。提领额度：五万天偃币每月。” 五万！每月！ 我去，这天锻堡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小爷这突然就发啦？ 然后他接着往下看： “支领物资时，请主动出示物资申领相关材料与本证。申领之物资只可用于指定项目研发，不可挪作他用，不可变卖，否则将以贪墨论处。” “如遗失此证，请立即前往物资管理处挂失。他人拾得本证，请立即交回物资管理处。” 宁乐撇了撇嘴，这天锻堡的物资管理制度还挺完善的嘛！想来也是，这么大份家业，若不细心打理，怕是被贪出个窟窿来都不一定能发现。 然后，他又拿起另一张较厚的卡片瞧了两眼。 这张卡片上就没那么多说明了，天锻堡的家徽也只在正面右上角有那么小小的一个。而“谷雨钱庄”字样则更为现眼。 懂了，应该是钱庄为天锻堡发行的联名记账卡。想来这应该就是小爷的工资卡了吧，收好收好。 那另外这个任务又是什么呢？宁乐紧接着把那封绿色描边的任务信封也拆了开来。 又有一张卡，和之前那张物资提领证有些相似。 宁乐仔细一瞧，还真是大同小异。这是一张药品提领证，可凭证支领价值五千天偃币的各种药品，而支领的条件手续那些就要简单多了。 不过，这不是一个日常任务么，怎么还附赠了五千天偃币的药品？宁乐满腹狐疑地展开了任务信笺。 “日常任务：每日清晨，请于西侧塔下演武场报到，获取具体任务详情。报酬：五十天偃币每日。另，若当月任务完成次数大于十次，则报酬提升至八十天偃币每日。任务有效期：即日起至任务被取消为止。” 宁乐眨巴了两下眼，不禁琢磨了起来。 这份酬劳，对于一位偃师来讲虽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了。可这信笺上并未说明具体任务内容，到底是因为每日的任务内容有可能不一样，还是刘海刻意隐瞒了其中的危险？ 不然，这五千天偃币的药品提领证怎么解释？ 宁乐思索了一阵，不得要领，索性便不想了。明天早上姑且先去瞧瞧吧，若真是刘海挖的坑，大不了小爷不做这任务就是了，还白拿五千天偃币的药品，岂不美滋滋？ ----- 第二日清晨，宁乐是被任了了摇醒的。 “干嘛？” 宁乐瞟了一眼已经穿戴齐整的任了了，侧过身想再赖会儿床：“你倒是睡饱了，小爷差点没落枕。” “本姑娘昨晚怎么睡你床上了？” “自然是小爷抱你上床的。” “那我，我身上……” “总不能让你裹着湿浴巾睡吧？虽然以你的身体素质，想要染上风寒都不容易。” “……虽说不大可能，不过你……真没对本姑娘做什么吧？” “你猜？” “我猜你想死一次。”任了了瞪了宁乐一眼，旋即道，“早餐吃什么，本姑娘去给你端上来？” “既然起都起了，索性就一道下去吃吧。你不是嫌这几日伺候小爷太过辛苦嘛。” 宁乐坐起身，活动活动胳膊和脖子，见任了了居然就这么翻了篇，突然又有点不甘心：“喂，你对小爷就这么放心？我有长得那么人畜无害嘛？” “你要真想欺负本姑娘，还用得着等到我睡熟以后？” “……说的也是。”宁乐撇撇嘴，“那你还问？” “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身上还——难道本姑娘连问一句都不成？” 宁乐摊手：“得，怎么说你都有理。不过小爷可警告你啊，小爷可没说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你再这么挑逗小爷，小心玩火自焚。” “知道啦。昨天本姑娘也实在是太累了。” 任了了蹦到宁乐身边，背着手嘿嘿一笑：“没把你憋坏吧？辛苦咯！” “……”宁乐突然十分后悔，怎么就在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选择了后者。 纳川坊二楼是为众客卿专设的餐厅，宁乐同任了了在这儿草草用过早点后，便准备告别离开。 “你今天也有事？”任了了轻咦了一声。 宁乐注意到任了了用了一个也字，但也没多问，只是点头道：“接了个任务，在西侧塔下的演武场……话说这个演武场好像是私人专供的吧？” “西侧塔？”任了了一愣，“你是说正西方的塔堡？” “除了那里，也没其他地方叫这名了吧。”宁乐皱眉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任了了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宁乐弯下腰，盯着任了了的脸：“嗯？你笑什么？” “没有啊，本姑娘哪里笑了。”任了了立马一脸正经，冲他直摆手，“有事你就去忙吧，去吧去吧。” “……莫名其妙。”宁乐摇摇头，这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任了了一个人，眼中莫名流露出一丝促狭。 第六十八章 冤家路窄？ 从纳川坊所在的东南塔堡，到宁乐的目的地西侧塔堡，最近的路线就是沿着基础层顶楼平台，途径南侧和西南两座塔堡绕行而至。 可还没到地方，宁乐就瞧见三三两两穿着黑色练功服的单家子弟迎面走来。而这些人，要么一瘸一拐，要么脸上挂彩。 宁乐暗惊，怎么了这是？天锻堡被人打上门来了？ 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很快，西侧塔下演武场遥遥在望。 嗨呀？ 只见演武场上，一群身着天锻堡制式铠甲的甲士，正在围攻一位手执长枪的黑衣人。而且看着样子，反倒是众甲士一方隐隐有些压制不住那黑衣人？！ 大清早的穿一身黑，装特么最浪的。 啧啧，天锻堡在家门口被人打脸，小爷好歹领了个客卿头衔，而且还刚收了一波福利，要不要勉为其难帮天锻堡撑撑场子呢？ 嗯，绝对不是小爷见猎心喜，不是。 然而当宁乐走近一瞧，赶紧刹车。 这黑衣人，不就是那晚城防卫那个貌似身份地位还挺高的头铁面瘫货嘛！ 宁乐第一反应是扭头就撤。可回神一想，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早都暴露了么？按理说，这老哥不至于还揪着那晚上的事不放吧？ 而且，今儿不是还得来完成新东家交代的任务嘛。 宁乐无奈地耸了耸肩，心中暗自留了个心眼，这便向演武场走去。 “咦？”刚走到场边，宁乐不禁眉头一挑。 这些围攻那冷峻青年的甲士们进退有据，彼此间配合默契，倒像是某种阵型？难怪，不过是穿着偃甲铠甲的普通人，也能和一位偃师战得有来有回…… 宁乐念头刚刚闪过，眼中忽然一亮。 那队甲士中，有一人突然节奏没跟上，露出了破绽！ 为什么会突然失了节奏？却非那人自己出现了失误，而是在那一瞬间，被那冷峻青年的步伐给带失了重心。 宁乐不禁双唇微张。这个暗中引导对手动作的套路，怎么和引天步的思路有点像？ 虽说冷峻青年的步伐绝对不是引天步，也达不到磁阵引天的效果。但如果这个套路，真是冷峻青年在与自己一战之后才想出来的，那此人的战斗悟性也太强了吧？ 既然是人为引导出来的破绽，冷峻青年自然不可能抓不住这个机会。只见他猛然发力，三两朵枪花连闪，瞬间便将露出破绽那人击退了好几步。 甲士们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冷峻青年一朝得势，便如潜龙出渊，哪还压制得住？ 长枪一通横扫，众甲士纷纷被击倒在地。 “再回去练练。”冷峻青年发话了。 “是！少堡主。”甲士们赶紧起身，抱拳应诺道。 少堡主？ 这货是单天锻的儿子？宁乐暗吃了一惊。 “你，迟到了。” 宁乐还没来得及开口，冷峻青年倒是先望向他说道。 宁乐：“？？？” “以后，再早半个时辰。” 冷峻青年用手里的枪，指着演武场旁边的武器架说道：“选一件趁手的。” “不是，这几个意思啊？”宁乐还有些没弄明白，尬然笑道。 “上回胜负未分，接着打。” 话音刚落，冷峻青年便已提枪向宁乐冲了过来。 宁乐心头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不是说先让小爷选件趁手的武器吗？你这又搞偷袭！ 还有，小爷凭啥还要跟你打？ 不过人家都已经冲上来了，宁乐总不能就这样站着当靶子，赶紧避过冷峻青年这一击，奔向武器架，随手抽出一根偃甲棍，反手再度挡下对方追来的一枪。 “不是，小爷今天到这儿，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宁乐苦笑着说明。 “和我打，就是你的任务。”冷峻青年一枪压下，抽在宁乐手中的长棍上，竟是震得他双手微麻？ “哈？”宁乐回过味来，利用棍端作为支点迅速跳开，“敢情小爷的任务，就是来给你这位少堡主做陪练？” “他们是陪练。” 冷峻青年都不带歇口气的，直接又追了上来，“你的任务，是打败我。” “原来如此。”宁乐总算明白了过来，微微一笑，“那你需不需要先歇歇？小爷瞅着你已经连续打了两阵了吧？” 冷峻青年没回答，但枪花却是挽得越发凌厉。 得，算小爷多嘴。 宁乐也不再说话，偃灵力裹住手中长棍，向冷峻青年狠狠劈了过去。 冷峻青年不甘示弱，长枪带起风雷阵阵，就此与宁乐拼杀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战了十数回合。 “那人是谁，居然能和少堡主打成这样？” 本早应离去的众甲士，此刻尽皆目瞪口呆，站在场边哪还挪得动步子。 “看相貌，他和少堡主八成年纪相仿。咱们天锻堡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位少爷？” “你们没听说吗？这位好像就是新晋的客卿大人，前几天把刘管事腿打折的那位。少堡主点名要和他一决胜负呢！” “原来是他！” “那就难怪了。” “……不过，感觉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强吧？这不被少堡主压着打么？” “难道这还算不厉害？那可是少堡主。要不你上去试试？” “嗨，刘管事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谁都不放在眼里，忒托大。少堡主不也曾赢过他嘛！要说他输给这位客卿大人，那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 “你怎么不用破坏刘海腿甲那招？”冷峻青年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想学？”宁乐笑。 “是。”冷峻青年毫不隐瞒。 “你学不会的。”宁乐直接道。 引天步讲究的是对不同的目标作出相应的引导，从而触发磁阵引天的效果。只是单纯模仿步伐，哪怕模仿得再像，那也毫无意义。相反，这样做还极有可能会作茧自缚。 当然，这些宁乐就不会解释给他听了。 冷峻青年闻言，再度沉默，但枪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这是想逼迫小爷？宁乐心中暗笑，手中长棍针锋相对。 少年，拿起枪，这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flag！ 锵——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回荡在演武场上。 两人手中的枪棍，同时断为两截。 “……哼。”冷峻青年退至场边，竟是提起了那夜被他插在一旁的那杆五阶偃甲长枪，再度归来。 “枪名，碎曜。”冷峻青年横枪蓄势。 宁乐目瞪口呆：“要不要这样，打不过就玩装备压制？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待小爷去打两件趁手的武器先。” “想逃？”冷峻青年目光渐冷。 他自是不知，宁乐的瑚光已被消磁，再难修复。也不信这么多天过去了，宁乐竟一直没有合适的偃甲傍身。 “去，取平沧。”冷峻没有多做计较，而是冲场边候着的一位侍者吩咐道。 很快，一杆五阶长棍被送到了宁乐面前。 宁乐很想解释一下，其实他最想用的还是如瑚光这样的短兵。可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略带机械感的狂笑声从天而降： “你们俩单挑多没意思，让我来凑个热闹呀！” 第六十九章 船新高达了解一下 没错，从天而降。 哪怕这里是基础层的楼顶平台，西侧塔下的露天演武场。 而且，从天而降的还不只是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架机甲。 机甲落地时的那声巨响，让宁乐都有些担心这基础层的天花板了。当然事实证明，天锻堡的建筑质量还是极其过关的。 不过，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架机甲本身。 “全，全覆式载人机甲？”宁乐一脸讶然地看着眼前这架足有两人高的庞然大物，“还真给造出来了？” 数千年前，机甲类偃甲刚出现时，外型多以兽形为主，体型没有现在那么大，也不具备载人功能。 这样的偃甲，虽说在坚固程度和力量上都占据上风，但往往只能完成预设好的简单指令。因此只需针对其行动方式上的漏洞和弱点，往往也不难对付。 后来，为了让偃甲能完成更多的动作，远程操控偃甲的战偃技出现。但囿于对偃灵力方面的要求，这种方式无法普及。 因此，在机甲类偃甲的背上添设手动操控位的设计逐渐占据主流。很快，因外型因素不方便增加操控位的机甲被淘汰，类人型机甲开始活跃于历史舞台。 但是，依赖人为操控的偃甲，其命门自然也十分明显。想要击败这样的机甲，只需针对它的操控者发动攻击即可。哪怕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关于如何保护机甲类偃甲的操控者，无数代偃师已经探究了很多年。但要论可行性，将人保护在坚固的偃甲内部这一提案无疑是最靠谱的。 然而，若要让藏在偃甲内部的操控者也能看清外界的情况，要么需要透明材料制成操控位防护罩，要么就需要即时的影像传输设备。 可惜，透明材料种类很多，但要么防御性能不过关，要么与偃灵力场相性不合，再不然就是对人体有害。适合用来做偃甲操控位防护罩的，几乎没有。 在寻找合适的防护罩材料的同时，偃师们也把目光放到了影像传输这一技术上。如今，利用偃甲来进行影像录制与传输，在各大偃道宗门内并不鲜见，并已开始向全大陆普通民众普及。 但是，这样的影像传输，总会伴随着延迟滞后的问题，而战场上的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为了让影像传输的即时性，能达到足以支持战斗的程度，大陆上的偃师们却是犯了难。 因此直到现在，大陆上的机甲依旧以半覆盖式为主。哪怕为这些偃甲的操控驾驶位安装上防护罩，主要也不过是为了遮风挡雨罢了，无法期待它的防御性能。 在多年以前，天锻堡曾提出过全覆式载人机甲的概念，并公开宣布启动全覆式载人机甲的开发计划。但这么久过去了，这个计划一直没有下文，也就被大家当作一场炒作，逐渐给遗忘了。 而今天，一架“活”的全覆式载人机甲横空出世，就这样展现在了宁乐的面前，令他不得不感到惊讶。 “咯咯，还挺识货的嘛。” 机甲上的扩音器再度传出笑声。虽说因为机械扩音的缘故音色有些变化，但仍旧能听得出这是一位少女的声音。 当然，就算对方不出声，宁乐也能够猜到这架机甲的主人多半得是一位少女。 不然你怎么给小爷解释这通体粉白两色的机甲涂装？ 瞧瞧这整座散发着钢铁与机械气息的天锻堡，还有身旁这位一身玄衣的少堡主。现在如果有人告诉宁乐，这是子供向作品的女主驾驶着她的粉嫩爱机勇闯反派大本营，他绝对不会表示怀疑。 “单好？”宁乐很快联想到了某个身着粉色蓬蓬裙的少女形象。 冷峻青年猛地回头：“你认识她？” “是我是我哟！”机甲内的声音也承认道。 宁乐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对涂装进行吐槽：“大小姐到此，应该是来找少堡主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先别急着走呀！小乐乐，还有小奇，恭喜你们两个中奖啦！” 机甲内传出少女的笑声：“今天是梅莉莉号初战首秀的日子，就请你们来担当梅莉莉号首胜的背景布吧！” 话音刚落，粉色机甲的右手中突然冒出一把长剑，二话不说就冲宁乐劈来。 “我去！” 宁乐赶紧躲开：“你把机甲涂成啥样，取什么名字小爷都管不着，但这个小乐乐是在叫谁？！” “你不喜欢？” “非常极其的不喜欢！” “你不满意？” “确实十分的不满意！” “成，打赢我，昵称的事咱们好商量。”单好说着，又是一剑横扫。同时，梅莉莉号的左手掌心也出现了变化，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冷峻青年。 “小奇，你也要加油哟！”一枚被涂成了粉色的炮弹呼啸而出。 冷峻青年挺枪迎上，将炮弹挑向一边，同时身随枪动，顺势便向梅莉莉号冲去。 落在一旁的炮弹随即炸裂，无数飞镖四散而出。但冷峻青年已经冲出，不用顾忌这些暗器。而弹向宁乐的少数流弹，也被他轻松荡开。 “这么莽的嘛？” 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冲到梅莉莉号下方的冷峻青年，宁乐提前幸灾乐祸地偷笑道：“可惜，那里也不是安全区哟。” 话音未落，梅莉莉号腾空而起，背后随之展开了两片白色机翼，令其强行滞空。同时，本来正和宁乐打得不亦乐乎的右手长剑也迅速回防，斩向处于其下方阴影中的冷峻青年。 这莽夫。 明明这梅莉莉号是从天而降的，都不考虑人家会飞的可能性？只要飞起来了，那其正下方又何来视野盲区一说？ 冷峻青年横枪抵挡，但仍旧被这一剑斩退了好长一段距离。 “你这起码得是六阶偃甲了吧？”宁乐瞧着这力量对比，估摸道。 “设计姑且是按照七阶偃甲的规格来设计的啦。” 单好解释道：“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让梅莉莉号发挥出五阶的水平都很勉强呢。” 宁乐闻言奇道：“全覆式机甲的实力还会受制于偃师？” “嘿嘿。不过我也准备了补救措施哟！” 只见梅莉莉号右手的长剑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个黑洞洞的炮口。紧接着，两发亦被涂成了粉红色的梭形炮弹，同时从梅莉莉号掌心两个炮口轰出，分别直指宁乐和冷峻青年。 宁乐定睛一瞧，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第七十章 你就是个弟弟 接连两声巨响，回荡于天锻堡之上。 看了一眼演武场上被砸出来的那两个小坑，宁乐眼角直抽：“我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东风一号是小爷发明的？” “知道呀！” 梅莉莉号再度瞄准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的宁乐：“不过也没说过就不许用在你身上吧？” 宁乐一阵心塞：“好，你不义我不仁，今天小爷就教你做回人。” 他拿着刚到手的平沧棍，也学着之前冷峻青年的样子向梅莉莉号冲了过去。 然后半道被冷峻青年截了下来。 “干嘛？”宁乐语气不善，“要反戈一击是吧？” “不能用那招。”冷峻青年叮嘱道，“会伤到她。” 宁乐当然知道冷峻青年说的是哪一招。他用棍端指着地上被东风一号砸出的小坑怒道：“你倒是心疼你妹妹，没瞧见她刚才拿炮轰咱，都快把你家房顶给掀了吗？” “那是家姐。”冷峻青年订正道。 宁乐眨眨眼：“什么？” “想办法。”冷峻青年又先人一步冲了出去，“让它停下来。” 宁乐气得想摔棍子。本来这梅莉莉号会飞，想要计算引天步的引导步伐就够复杂了。现在倒好，直接不让用可还行。 那好，小爷倒要看看你准备怎样让这么大一坨机甲停下来。 念及于此，宁乐直接退向场边。 “哈哈，小乐乐哪里逃？”一发东风一号追击而至。 “打不过你，小爷投降还不行吗？”宁乐赶紧逃向另一边，开始耍无赖。 “投降倒不是不行，不过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单好咯咯笑道：“这样吧，你们要是输了，小奇你得陪我上街玩，小乐乐就得把了了让给我。” 冷峻青年：“好。” 宁乐：“？？？” “就这么说定啦！”见冷峻青年已经靠近，梅莉莉号右手炮口再度变回了手执长剑的形态，与他短兵相接。 宁乐大汗：“不是，你这彩头信息要素过多，小爷该怎么吐槽啊？” “好儿加油！”这时，场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应援声。 宁乐扭头一看，愣道：“臭丫头你又搞什么鬼？” 任了了一脸促狭：“你也顺便加个油吧，不然好儿可就把本姑娘从你的魔爪里救走喽！” “小爷怎么你了，至于吗？”宁乐哭笑不得，“还有你什么时候和单好混这么熟了，你到底哪边的？” 任了了叉腰大笑：“人家少堡主都站你那边了，那本姑娘自然得向着好儿咯！” “可小爷觉得那是个猪队友。不，是卧底。”宁乐满头黑线。 “可是现在看来，明明是你在划水啊。”任了了指着演武场另一边正打得难分难解的冷峻青年和梅莉莉号。 宁乐望天，想了想才道：“小爷是被仙人跳了吗？” “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任了了被逗得咯咯直笑，“你总不能真直接投降跑路不管本姑娘了吧？” 宁乐气得不行：“你谁啊小爷还非得管你不可——” 任了了单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十分作妖地冲宁乐直眨眼睛。 宁乐：“……” “快去吧快去吧。”任了了冲他挥挥手，眯眼微笑，“要是少堡主独木难支落败了，你再独自面对那架机甲，可就更艰难了。” “回头看小爷怎么收拾你。”宁乐狠狠瞪了任了了一眼，反身冲出。 然后他又马上退了回来：“我说，咱两个人欺负大小姐一个，未免太不要脸了。要不你也上场帮帮你的大小姐，咱们打二对二？” “才不要。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任了了压根儿就不上当：“有你在，本姑娘本就没法发挥，梅莉莉号的攻击基本上又都是无差别轰炸，本姑娘这时候上场是帮好儿，还是在给她当累赘啊？” 宁乐奸计没能得逞，嘁了一声，再度冲了出去。 见宁乐也冲过来想打近身战，单好咯咯直笑，十分配合地将左手的炮管也转变成了一把长剑，和宁乐手中的平沧战到了一起。 但宁乐自然不会像冷峻青年那么莽，一棍荡开斩来的长剑，身子则借力直冲梅莉莉号的腿部关节。 “呀？！” 单好毕竟双线作战，反应有些没跟上。宁乐抢在梅莉莉号再度升空前，一棍捅在了它的腿部关节处。 然而，此番攻击并未刮花对方的装甲。 “嘿嘿，瞧过那天了了和刘海的那场战斗后，我特地又对关节缝隙之类的地方做了针对性加固。”单好得意地炫耀道。 “干得不错。”宁乐十分干脆地表示赞许，“不过谁都没想过能一招鲜吃遍天。” 说着，他一个矮身，直接钻到梅莉莉号的身后，再反身一棍。 单好下意识想要操控着梅莉莉号转身，但身形刚动，就发现还有一人正在右侧牵制着自己。冷峻青年恰好在这个时候猛然发力加紧了攻势，自然不是无缘无故。 梅莉莉号挨了宁乐一闷棍，好在这是一架偃甲，不然怕是得直接打趴下。不过即使如此，整架梅莉莉号也是一阵震动，手上的动作都出现了一丝停滞，刚刚离地的庞大身躯又落了回来。 通过压制飞行辅助部件的偃灵力场阻止梅莉莉号升空，这便是宁乐的目的所在。 但当宁乐回身还想再抽梅莉莉号一棍时，一把长剑稳稳地架住了他的攻击。 这是梅莉莉号的左臂反手护住了自己的身后。 宁乐并不与之缠斗，而是后撤了半步，然后绕至梅莉莉号的右侧。同时，冷峻青年竟然也抽枪一闪，钻过梅莉莉号胯下来到了宁乐刚才所站之处。 二人不仅人互换了位置，攻击节奏也随之对调。 宁乐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这位少堡主莽归莽，战斗智商还是有的。 单好要顾及前后两面夹击，还要应付两人通过二人转式的不断移形换位打乱节奏，梅莉莉号的动作开始有些变形。 这并非梅莉莉号性能不够，而是单好有些疲于奔命，顾此失彼了。 “你们两个，还挺默契的嘛。”单好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没有一开始那么元气满满了。 “没办法，你这壳太硬，打不动。只能多在大小姐你身上想想办法了。”宁乐微微一笑，手上攻势却是丝毫不停。 “哼，二打一得意个什么劲。”单好这个时候倒是计较了起来。 宁乐失笑，这不是你自己作的？ “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单好被两人搞得有些烦躁，抓狂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还有什么招——”宁乐话没说完，忽觉自己头顶上又多出来一片阴影。 他抬头一瞧，差点没直接骂出来。只见梅莉莉号的双肩上居然又各抬起两根炮管，分别对准两人。 “撤。”冷峻青年二话不说，抽身就逃。 “跑什么啊，这么近的距离她若真敢用炮击，岂不是两败俱伤？” 宁乐赶紧出声叫住冷峻青年，却发现对方逃得那叫一个毅然决然，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货宁可自己跑开去接受炮决，也不肯让单好受伤。 “敢情你还真是个弟弟啊？！” 宁乐气得吐血，但仅凭他一人，想要限制住单好谈何容易。 梅莉莉号终于顺利升空，肩头上的炮管外加再次转换形态的掌心炮，六个黑洞洞的炮口将宁乐的退路尽数封死。 “……多炮塔是邪教啊！！！” 宁乐满心的无助与绝望。 第七十一章 爱捉弄人的单好同学 宁乐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莫韬的蹂躏下度过的。因此败北对他来说，其实乃是家常便饭。 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如此憋屈过。 “你能不能做个人啊？还带这样卖队友的？”宁乐指着冷峻青年，苦大仇深地痛斥着。 冷峻青年：“……我叫你撤了。” 宁乐扶额：“那个时候该退开吗？该吗该吗？你倒是撤得干脆，小爷要是不认输，还不得被轰成渣啊？” “也没那么严重啦。我总不能真对你下杀手不是？” 从梅莉莉号驾驶舱跳出来的单好，咯咯笑着走了过来：“其实，试做的东风一号本就不多，我又担心你有反制之法，所以一上来就全发射掉了。最后那四根主炮管，全上膛的普通钢弹啦。” 宁乐顿时满头黑线。 “还是好儿机智，轻而易举就让这家伙吃了瘪。”任了了乐不可支。 “是吧？既然答应你了，我怎么也得做到呀。” 单好一溜小跑上去搂住任了了的胳膊：“不过真的好险，没想到他俩第一次联手就这么难缠。还好小奇心疼我，哼哼。” 宁乐扭头盯住任了了：“敢情今天这事都是你撺掇的？” “嘿嘿，也不全是吧？”任了了心虚地腆笑道，“好儿说她要找几个合适的人测试新机甲的性能，本姑娘又提前知道了今早你们俩都会在这，就随口提了一句。” 宁乐总算明白过来，吃早点的时候任了了怎会是那副神情：“所以说，你和这位单家大小姐早就勾搭上了？” “呸，会不会说话？”任了了轻啐了一口，“我们这叫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单好附和地点头。 宁乐撇了撇嘴。这单好自称任了了的脑残粉，而任了了这丫头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俩能凑到一块儿，仔细想想倒也不意外。 “哼哼，其实就算了了不说，我也准备找你的。” 单好叉着腰得意道：“你欺负刘海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众破坏了咱家的偃甲。我好歹也是天锻堡的大小姐呀，总得给自家的招牌找回点颜面吧？” “说到这个，天锻堡还真把全覆式载人机甲给研发出来了，怎么做到的？”宁乐问道。 “唔，还不能算是真正研发成功吧。” 单好抿着嘴说道：“这个试做机型你也瞧见了，需要完善的地方还多着呢。人躲在里面是更安全了，但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很大，操作方面也更细了，对偃师来讲负担很重。要不是有了你的东风一号做补强，它的应变能力和攻击性能甚至达不到机甲的平均线。” 宁乐摊手：“所以说，小爷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哈哈，爹爹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单好从兜里掏出一卷小册子，“喏，这是我答应了了帮你寻的，算是对你帮忙给梅莉莉号做测试的答谢吧。” “哦？”宁乐心下一奇，接过小册子，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任了了。 任了了倒是比他更显得惊喜：“这么快就找到啦？谢谢你好儿。” “姐姐？”冷峻青年突然出声，看向单好。 “噢，还没正式介绍呢吧？”单好一把拉过冷峻青年，“这是我弟弟单奇，他这人有时候性格挺别扭的，你们今后习惯就好啦！” 单奇皱眉，似对单好的评价显得有些不满，但依旧什么都没说。 宁乐瞧了瞧单奇，又再度上下打量了单好一番，失笑道：“你们真是姐弟俩？怎么看都只能是兄妹啊！” 话刚出口，宁乐的胳膊就被任了了捏了几下。 宁乐看向任了了，发现对方正在给自己使眼色，似是不想让宁乐提及这个话题。 宁乐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单家姐弟，发现单奇的表情也有些不对劲。 看来这里面有内情啊。不过现在自然不是追问的时机了。 “是吧？”倒是单好咯咯直笑，丝毫不以为意，“本小姐可是禁忌的永恒十六岁少女哟！” “女孩子显年轻点总归不是坏事。” 宁乐笑着附和了一句，赶紧转移话题，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那这又是？” “不是了了说你们正在找它么？”单好疑惑道，“不过，你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上古禁技感兴趣？” “禁技？”宁乐也是微微一奇。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小册子中的某一页。 “血印。以心头精血为引，万偃皆可封印，非同族血脉不得解。此技干天和，逆人伦，慎用之以防反噬……” 宁乐啪地一下合上了册子。 单好见他面色有异，奇道：“不是这本么？” 宁乐微微一笑：“没细看，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回头小爷再仔细研究研究吧。总之多谢大小姐了。” “不用不用，了了的事就是我的事咯！” 单好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又看向任了了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事啦，那了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啊？嗯。”任了了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 宁乐奇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嘿嘿你忘啦？”单好冲他做了个鬼脸，“说好了你要是输给我，了了可就归我啦！” 宁乐满头黑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儿你就别逗他了。他又不是我的谁，哪有资格拿本姑娘作赌注？” 任了了拉着单好的手拍了拍，又看向宁乐解释道：“本姑娘和好儿约好了，今日要出门逛街。” 其实，任了了现在最关心的，是宁乐手上的那本小册子，恨不得马上就回屋同宁乐一起研究研究那个血印之法。 但她和单好本就有约在先，若此时爽约未免太不够朋友。更何况就算抛开交情不谈，这样做也有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意味。任了了自问，实在干不出这种事。 “这样啊。”宁乐闻言，点了点头，“那你们玩开心点，我先回去了。” 本来今日他的计划里，接下来便要去藏书塔逛逛的，没想到单好倒是先一步帮他把目标找着了。 “诶，本来还说叫你一起呢。”单好玩味笑道，“那今天就让小奇充当护花使者吧。” 单奇冲单好点点头，又看向宁乐说道：“明日清晨，我在这里等你。” “还要打啊？”宁乐扶额，转身就逃，“到时再说吧。客卿每日任务而已，又不是说非得每天都来……” 瞧见他走远，单好终于忍不住，拖着任了了的胳膊大笑起来。 “诶诶，小乐乐刚才好可爱！他听见我说要把你抢走，脸色都变了。你更狠，居然说他不是你什么人，他那脸瞬间就青了！结果发现你在帮他解围，再跟他这么一解释，他整个人瞬间就松了一口气，看得我肚子都快笑痛了。” “好儿！” “嘿嘿，了了你脸红了。心里正美着呢吧？” “哪有！瞎说什么呢。走了走了，赶紧出发！” 第七十二章 小赚一笔 单好任了了带着单奇前脚走出天锻堡内城门，宁乐后脚便也跟着来到了外城。 不过单好一行是直奔商业区而去，宁乐则独自七拐八弯地来到了东城根下的民宿区。 “哟，宁公子，稀客呀。” 刚拐进巷子，宁乐就瞧见步智刀坐在道旁，正在向他招手。 “回你家去说。”宁乐冲他努了努嘴。 步智刀点头起身，领着宁乐进了自家门。 宁乐把单好交给他的小册子递给步智刀：“你看看。” “……没错，就是这本。”步智刀再三确认后，将小册子递还了回去，“宁公子手段了得啊，这么快就得手了。” 宁乐受了吹捧，也不见有多开心：“如果这本古籍上关于血印真就只有这点内容的话，那就有些棘手了。” “怎么，这上面没有解决的办法？”步智刀问道。 宁乐摇摇头，叹道：“小爷也只看懂了个大概。这个血印之术的原理，应该是利用蕴含有偃灵力的心头精血来作为锁头，将偃甲接收其他偃灵力的途径给封锁住。可这正在运转中的偃甲，它的偃灵力场一定正和外界连通。不先让它停止运转，是无法再重新封印的。” 步智刀傻眼：“咱们本是为了让偃甲停止运转，才想着要封印它。可现在想要封印偃甲，就得先让它停下来，这不是死循环嘛！” “而且这个血印之术，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学会的。” 宁乐苦笑道：“想要将足够的偃灵力压缩到那一丝精血中，再用它来封印偃甲，这对偃灵力的控制要求太高了。人的精血有限，说不定全耗干了都学不会这偃技。也难怪它会被列为禁技了。” 步智刀叹了口气：“这样看来，想要把你那宝贝从臭丫头身体里取出来，还得从长计议了。” “说到这个。”宁乐突然问道，“大叔你是圣城遗民吗？” “当年的天偃之心，可是全大陆最繁华的地方。不过进进出出的人占了绝大多数，能真正住在里面的基本上非富即贵，我哪有那本事？” 步智刀摆摆手：“只不过我老家离天偃之心也不远。偃殁的时候受了波及，那片地方也没法住人了，我就跟着单家的车队来了这里。” “这样……”宁乐沉吟片刻，还是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天偃之心内的宁氏一族？” “天偃之心那么大，偃殁之前那段日子，整个大陆一多半的人全挤在里面，姓宁的不知得有多少。” 步智刀摇头说道：“不过你要是问出名的偃道世家大族的话，好像还真没听说过有姓宁的。” 宁乐默然。 但这血印之术的施展起点不低，又被归为禁技一类。宁乐祖上和这样的偃技扯上了关系，甚至还拥有宁弦偃心这样的重宝，却始终籍籍无名，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要是老莫在就好了，这些事问他应该更靠谱。可是，如今这老家伙到底在哪呢？ “你要真想查那些陈年旧事，恐怕还得回内城单家去。” 步智刀提示道：“这天偃之心是无心城主施展通天偃技，仅耗时三年就建立起来的圣城。因为是平地起新城，所以当初入驻天偃之心的世家宗门，基本上都有留下名录。只不过这些东西在偃殁之后还留存下来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如果还有的话，那多半就得在偃道四极手里。另外我听说，偃道四极还曾合力整理过偃殁之难的幸存者和遇难者名录。虽说不可能全都能记下来，但只要是偃师的话，再怎么也能留个名字吧？” 宁乐缓缓点头：“看来，这天锻堡的藏书塔，小爷还得多去逛逛才行。” “另外还有一件事。” 步智刀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前两天，天锻堡里有人拿着臭丫头的画像，跑来东城根下打听了。因为画像上是她长大后的样子，所以没人认识。” “那你是怎么说的？”宁乐问道。 “嘿，这点小事也能难得住我智刀先生？” 步智刀一脸得意地炫耀道：“如今这天锻堡流动人口也多，户籍管理跟不上趟。他单家想要查一些户籍上没有记录的人，说不得便要通过咱们这些在城根下面讨生活的老人。我就这么半真半假地一通忽悠，他们不会起疑的。更何况臭丫头本就一直住在城里，口音重人事也熟悉，不怕穿帮。” “希望如此吧。”宁乐回想了一下单好与任了了相处的情形，心下稍安。 他看着步智刀，淡淡一笑：“大叔这般卖力，这回准备收小爷多少辛苦费呀？” 步智刀闻言，嘴都快笑裂开了：“宁公子见外了不是？上回你托我打造的那几件偃具，如今已经全部通过黑市流出去了。说起来，今儿个我还得给你钱才是。” “这么快就全脱手了？”宁乐微微皱眉，“不会留下痕迹吧？” 客卿选拔的前一日，宁乐曾又拿了一些消磁材料给步智刀，尝试着进行合作。没想到步智刀动作还挺快，这便有了结果。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我比你更小心。” 步智刀摆手道：“放心吧，走的都是绝对信得过的渠道。只因货确实是好货，所以脱手很快，价格也不低。” 说着，他转身去到里屋，提出来一个小麻袋，外加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本子：“喏，照之前说好的，这里面是你和臭丫头那一份。” “嚯，还不少嘛。”宁乐提起麻袋掂了掂。 “一共是四千三百九十六天偃币。”步智刀止不住笑，“为了让别人查不出这笔钱的来路，我特地要求不通过钱庄记账卡，全走现金，钱货两讫。” 宁乐点头，心中粗略一算。就那几件消磁材料打造的偃具，便带来了四千多天偃币的收入。照这样算的话，任了了原来那一仓库的破烂，现在至少也得值个八十来万！ 小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一笔巨款，想想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步智刀指了指那个小本子：“那个是账本，你瞧瞧吧。” 宁乐拿起账本，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回头小爷再给你拿一批材料过来，这次的量会大一些，出手的时机还有风险，你可得把控好。” 步智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咱们可就合作愉快喽！” “合作愉快。”宁乐看着步智刀，淡淡一笑。 第七十三章 你不知道这很毁气氛吗？ 砰砰砰的砸门声传来，惹得宁乐一阵皱眉。 “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斯文点。”他打开门，将任了了迎进来，“嚯，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赶上大酬宾了？” “这才到哪啊。你是没瞧见，少堡主整个人身上全挂满了好儿买的大包小袋。本姑娘好歹还拦了拦，不然到最后她非得让少堡主把嘴撅起来给她挂东西不可。” 任了了将手上的十几个包裹袋子一股脑全扔桌上，甩甩手揉了揉肩膀：“有个小老弟跟着就是好。可怜本姑娘我哟，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不说，居然还要自己提东西回来。” “这单家的公子小姐出门，都不带几个跟班？”宁乐奇道。 “少堡主本来是叫了人的，结果被好儿全给轰回去了。”任了了开始清点今日的战果，“我就说当时少堡主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对，敢情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 宁乐笑：“那你自己不知道少买些。” “被好儿给种草了呗。她一会儿给我推荐这条裙子，一会儿又说那根簪子好看，再不然就是那边薯片半价，一连杀穿几条街都不带喘气儿的。” 任了了一脸委屈：“宁乐怎么办，离结薪日还有小半月，本姑娘要吃土了。” “不至于。”宁乐幸灾乐祸，“天锻堡包伙食的。” “……你欺负人。”任了了把脸鼓成了个大包子。 “谁叫你管不住自己。人家天锻堡家大业大的，你跟她比什么。” 宁乐伸手提起一小麻袋，递给任了了：“拿去贴补贴补吧。不过不许到手就花光啊！” 任了了一脸狐疑地打开袋子，瞬间眼睛都瞪圆了：“这么多钱？！哪来的？你别不是挪用公款了吧？” 宁乐顺手就赏了她一记脑瓜崩，然后才将自己去步智刀那里谈合作的事，如此这般地向她和盘托出。 “这么说，咱们真要发财了？”任了了满眼小星星。 宁乐一脸嫌弃：“出息，这才多少钱啊。等小爷成了大陆数一数二的偃术大师，再多的钱财都是浮云好吧？” “是是是。”任了了白了他一眼，敷衍道。 她想了想，从小麻袋里随手抓了一把天偃币，揣进自己兜里，然后便将剩下的给宁乐递了回来：“当初说好了，你把本姑娘从朱老四和城防军手里救出来，本姑娘的积蓄就分你一半的。本姑娘可一向说话算数的啊。” “这些你就先收着吧，下回再补给小爷就是了。”宁乐摇摇头，“和单家大小姐交朋友，以你的性子，今后有的是要花钱的时候了。” “噢，那谢啦。”任了了倒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不过智刀先生真值得咱们这么信任吗？你连账本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才第一次试水，双方的警惕性都还挺高。他就算起意，多半也不会在这时候捣鬼。” 宁乐躺在沙发上缓缓道：“若他真的这一回就坑了咱们，那他拿出来的账本上，估计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任了了思索了一阵，点头道，“不过回头本姑娘还是得去仓库那边，把那批材料分批转移存放。别哪天真让人给一锅端了。” “去吧，顺便也就把新一批的材料给步智刀送过去。” 宁乐叮嘱道：“另外，你去步智刀那儿的时候，也可以借机探探底。基本的信任要给，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得令。”任了了冲他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城防卫军礼，笑道。 “只不过——”宁乐顿了顿，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宁弦偃心的事……” “那本古籍帮不上忙是吧？本姑娘都猜到啦。” 任了了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旋即眯眼笑道：“要是你已经有了办法，本姑娘一进门，哦不，你怕是早就冲到街上去把本姑娘给抓回来了。” “……小爷会继续想办法的。” 宁乐将从古籍中得到的信息分享给了任了了，再次表态道：“翻遍天锻堡的藏书塔，小爷还就不信找不着了。” “嘿嘿，本姑娘现在可不着急。” 任了了笑着说道：“你这宝贝好处大了去了，才不要那么早就还给你嘞。这不，不经意间又给咱们送来了好几十万天偃币，就是买本姑娘十条命都绰绰有余了——” “了了。”宁乐皱眉，打断了她。 所以说，这丫头上街买买买，一直逛到现在才回来，也不只是一心想陪着单好而已。 她今晚能主动跑过来砸门，怕是也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的。 “那，那什么。”任了了顿了顿，慌忙提起桌上那一堆包裹袋子，“逛了一天，本姑娘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喽。” 宁乐起身：“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就这么两步路。”任了了急匆匆地往外冲，“单论力气，本姑娘现在可不输那位少堡主。” “你这儿还少拿了一个。”宁乐指着桌上被落下的一个小袋子喊道。 “那是留给你的。没事的时候自己吃着玩呗。” 任了了从门外探回来一个小脑袋：“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今天我们逛街的时候，好像有人跟踪我们。一开始本姑娘还以为是少堡主的人在暗中保护我们，可后来感觉又不像。而且少堡主把我们送回来之后，又立马折回了城防卫所，神情也有点奇怪。” “还有这种事？”宁乐奇道。 任了了点头道：“如果那些跟踪的人是天锻堡自己人，少堡主不至于非要先送我们回来，再返回城防卫所吧？” “这倒不一定。以咱们这位少堡主对大小姐的紧张程度，做到这一步太正常了。” 宁乐又问道：“单好怎么说？” “她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发现。”任了了苦笑道，“她逛得太开心了，我和少堡主可不想扫她的兴。” 宁乐扶额：“好吧。小爷估摸着是你多心了。而且就算真有人心怀不轨，目标也只能是他们姐弟俩。既然单奇已经心中有数，我们应该就不用操这闲心了。别忘了，这里可是天锻堡。” “……噢。”任了了犹豫了一下，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宁乐坐在沙发上又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到了任了了留下的小袋子上。 “还算她有良心……这什么啊？” 宁乐眨眨眼，从那小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薯片？” “那边薯片半价……” “薯片半价……” “半价……” “价……” 宁乐：“……罢了，总比没有强。” 第七十四章 单奇 翌日清晨。 当宁乐赶到西侧塔下演武场时，单奇已不知独自一人在这里练了多久。 朝霞洒在他的身上，为那小麦色的肌肤又披上了一层鲜亮的淡金。细细的汗珠在转阖间汇聚，又被他甩落开去，带着一抹闪亮滴落在场地上。 “少堡主早啊。”宁乐冲单奇打招呼，“今天就你一个人？” 单奇没有停下，三两个起落退至场边，直接用手中的碎曜一扫，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平沧棍朝着宁乐的方向击飞了过去。 宁乐轻轻一笑，稳稳接住平沧，二话不说便举棍向单奇劈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你，昨晚，没休息好吧？” 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直喘粗气的单奇，宁乐索性也抛开强行撑住身子的平沧，和他一样平躺了下来：“听说你昨晚去了城防卫所，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这儿，眼睛里又全是血丝。你这样，小爷好像有点胜之不武啊？” “胜？” 单奇闻言，立马抓起身旁的碎曜，挣扎着站起身：“再来。” “嘁，你当小爷会怕？”宁乐赶紧掐了一把自己微微直颤的胳膊，狼狈地再度爬起。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在为自己强行鼓劲一般齐齐大吼了一声，随即再度拼到了一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锵哐一阵响，碎曜与平沧同时掉落在地。 宁乐与单奇互相抓着对方的胳膊，同时静止在了演武场中央。 现在，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这是在咬牙压榨着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分力气，想要把对方推翻，还是在互相支撑着对方的身体。 “我说，差不多得了。”宁乐强笑道。 “你认输了？”单奇止不住地喘息着。 宁乐一阵头大：“不是，让你认输一回，就这么难吗？” 单奇沉默，手上猛地再发力。宁乐反应也不慢，赶紧强行再提一股劲针锋相对。 两人谁都奈何不了谁，于是又僵在了那里。 一阵凉风吹过。 一只乌鸦飞过。 一架高达走过。 “……我们要在这里耗到几时？”宁乐欲哭无泪。 “你认输。”单奇提议。 “你哪来那么大执念啊？”宁乐笑哭，“要不，今天还算平手吧，改日再来打过？” “明日。”单奇说道。 “好好好，明日就明日。”宁乐允诺道，“可以松手了吧？” 单奇依言松手，宁乐也放开了单奇的胳膊。 然后宁乐奋起一记腿鞭，将单奇扫倒在地。 “小爷赢了。”宁乐拍拍手。 单奇躺在地上，一脸错愕：“……卑鄙。” “兵不厌诈都不懂吗？”宁乐嘁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挥手转身，“走了。” “去哪？” “还能去哪。”宁乐拎了拎身上已被汗水浸得透湿的衣服，“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先。” “慢着。”单奇翻身而起。 宁乐回头看着他：“？” “随我来。”单奇越过宁乐，向场边走去。 “有什么事不能改日再说么？”宁乐枕着后脑勺嘀咕了一句，还是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二人便到了西侧塔堡门前。守门甲士冲单奇一礼，立马打开了大门。 “少堡主回来了。” 单奇领着宁乐刚走进塔堡，一名侍者飞步上前，恭敬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少堡主沐浴更衣。” “再备一套新衣。” 单奇冲那侍者吩咐了一句，转头又看了宁乐一眼，示意他跟上。二人这便一同上了楼，留下侍者独自一人，脸上写满了惊讶。 “少，少堡主，带人回塔堡了？！” ----- 少时。 “我说，你每天都用这千草阁的药液稀释泡澡吗？” 宁乐一脸享受地靠在浴池边，随手掬起一汪池水：“真不愧是天锻堡的少堡主，就是有钱任性。” “我必须尽快恢复，不能耽误接下来的日程。” 氤氲的雾气中，单奇闭着眼坐在宁乐对面：“今后，你也一样。” “敢情小爷今后每天都得到你这里来打卡？” 宁乐听出点意思，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这伤身体。” “你当这药液是白给你泡的？” 单奇哼了一声，沉默良久，又道：“我缺个对手。你也一样。” 宁乐抬头望着浴室天花板，咀嚼了片刻才道：“说起来，还真有点儿佩服你。瞧瞧人家钱四公子，每天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你这位大少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结果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没有。整整一座塔堡，居然总共就一队戍卫，外加三俩个侍者打发了？” “钱浪？”单奇一脸不屑。 宁乐大笑：“见你也瞧不起他，小爷就放心了。” 单奇淡然：“我没空瞧不起他。” 宁乐直直地盯着单奇：“乖乖，你居然会讲冷笑话。” 单奇：“实事求是。” “嘿，我发现你这个战斗狂魔，也不是那么无趣嘛。”宁乐笑。 单奇默然起身，走出了浴池。 “不再多泡会儿？”宁乐奇道。 “药力吸收得差不多了。”单奇披上浴巾，飞快地擦拭身体。 “那也不妨碍再休憩一会儿嘛。”宁乐嘴上说着，却也跟着从浴池里爬了出来。 单奇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穿戴。 “又是一身黑。你们单家人有那么喜欢黑色吗？”宁乐瞥了一眼单奇，忍不住吐槽道。 “家姐喜好粉色。”单奇一本正经地订正。 “……好吧。”宁乐一阵脱力。 他拿起一旁另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这，你的衣服吧？” “全新的。”单奇道，“你不喜欢黑色？” “倒也不是。”宁乐尬笑道，“你这儿就没别的衣服？小爷是说，待客用的那种。” “没有。” 单奇回答得十分干脆：“你我身形相仿，不必另寻衣物。” “……”宁乐认命地将衣服抖开，“小爷只是觉得，在天锻堡里穿你的衣服，总是有些怪异。” 说话间，两人迅速穿戴整齐，走下了楼。 “告辞。”塔堡门前，单奇主动向宁乐告别。 “先给你告个假啊，明天小爷就不过来了。”宁乐赶紧说道。 单奇皱眉：“为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明日小爷得去工坊逛逛。” 宁乐摊了摊手：“没件趁手的偃甲傍身，想要赢你太困难了。总不能每天都像今天这样，打得焦头烂额还分不出胜负吧？” “有了趁手武器，就能胜我？”单奇轻哼道，“平沧不够强？” “小爷还是更习惯用自己量身打造的短兵。”宁乐解释道，“之前瞧了一圈，你这里全是长兵吧？” 单奇点头：“一寸长，一寸强。” 宁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这么教条主义。过两天小爷再来教你做人，走了。” “……你比我还小一岁。” 单奇总是对年龄问题比较较真，以至于宁乐后面那半句狠话都被他给忽略了。 第七十五章 初学者 天锻堡的藏书塔，位于东北角的塔堡之中。 和单奇分开后，宁乐辨清方向，决定从北面绕行，直接前往藏书塔。 结果刚行至西北塔堡下，他就被拦了下来。 “咦，怎么是你？” 单好上下打量着宁乐，脸上的失望之情毫不掩饰：“我远远儿地瞧见，还以为是小奇过来找我玩呢。” “这不有人陪你玩么？”宁乐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任了了，“大人们都挺忙，你乖呵，一边玩去。” “你怎么穿着少堡主的衣服？”任了了颇为好奇，“老实交代，有何企图？” 宁乐白了她一眼，这才将前情略述一二。 “小奇把你带回了他的塔堡？！”单好的表情和之前那名侍者一般无二。 宁乐眨眨眼：“有什么问题么？” 单好围着宁乐转了好几圈，不住地打量道：“这西侧塔堡，除了我和爹爹，这么多年就没其他人进去过。小奇一天到晚就知道修炼，也没什么朋友，自然不会带人回他家里玩，更别说什么共浴同袍了！你……” “什么没其他人进去过，那些侍者不是人啊？”宁乐一撇嘴，“难怪呢，他那么大一座塔堡，居然连待客用的换洗衣物都没有准备。下回小爷要再去，可得提前准备。” 单好一惊：“还有下回？这小奇……转性子了？” “他只是想让小爷多陪他打两场而已。” 宁乐无力失笑道：“你想啊，他一转眼就满血复活了，小爷要是还在家里躺着养伤，他不就嫌耽误事嘛。” “天锻堡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小奇以前也没见少过陪练呀？” 单好一脸狐疑：“不对，你们两个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奸情！” 宁乐差点没被口水给呛住：“什么？！” 单好死死地盯着他：“小奇从不让贴身丫鬟伺候，整座西塔里连只母跳蚤都找不到……你们冲澡的时候，他有没有往地上扔点毛巾肥皂小黄鸭什么的？” 宁乐满头黑线，浑身一阵寒颤：“他要是知道他亲姐姐这样想他，怕是要直接从天锻塔顶跳下去。” “那你现在到这儿来干嘛？”单好又问道。 宁乐遥指东方：“纯属路过。小爷要去藏书塔查阅一些资料。” “你现在要去藏书塔？”任了了眼睛一亮，“本姑娘能去不？” “诶，了了也要去吗？”单好闻言，小脸瞬间一苦。 任了了歉然一笑：“这几天玩得太开心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单好抿着嘴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点头道：“好吧。不过藏书塔里的老头儿蛮死板的，了了第一次去的话，还是我和你一起吧。” 任了了大喜：“好儿你真好。” “你们俩再不走，小爷可就不等了。” 二女这才发现，宁乐已然先行一步，走出去老远了。 “谁要跟你一起。”单好冲宁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是拉着任了了赶紧追了上去。 任了了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好儿，你有没有觉得宁乐换上这身行头之后，跟少堡主还真有几分相像？” “有吗？”单好抿着嘴，盯着宁乐的背影看了好一阵，“以前倒不觉得，不过就这样只看背影的话，好像是有点相似。” “不，本姑娘倒觉着，好像眉眼间也有些相似之处。”任了了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因为他俩都属于耐看型的吧？” “你家小乐乐是耐看型，我家小奇分明就是纯粹的绝世美颜好吧。”单好昂着头纠正道，“可惜了了你心有所属，不然非得把你绑来做我弟媳不可。” “好儿你胡说些什么呐！”任了了顿时急了，下意识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宁乐。 “嘿嘿，不逗你了。”单好促狭一笑，“不过，还好在我们姐弟俩都长得像娘亲。要是长得像爹爹，那可就全完啦！” 任了了闻言，回忆了一下单天锻那张坚毅粗犷的脸，再把这张脸脑补到单奇身上—— 噫。 不过，传闻堡主夫人过世时，单奇好像还不满两岁，单好也才三岁左右。这个长得像娘亲，多半得是旁人告诉他们的了。 少时，一行三人来到了藏书塔大门外。 “哟，最近大小姐来藏书塔来得有些勤呵。” 大门外的阶梯旁，一位老者正斜靠在那里，优哉游哉地看着书。哪怕是向单好打招呼时，他的视线也没从书本上挪开。 “四叔公又拐弯抹角地说我读书不用功。”单好冲老者做了个鬼脸。 老者呵呵一笑，却是问道：“这两位是你朋友？” “我和了了可是好姐妹。”单好抱着任了了的胳膊亲昵道，“至于那位，他倒是得了爹爹特许，能够查阅塔内所有典藏呢。” “哦？”老者总算放下了手中书籍，看向宁乐，良久才道，“年轻人有本事，不错。只不过，切莫自傲才是。” 宁乐知道他意指的是当初在内城门口，自己和单七之间的冲突，却只是淡笑一礼，没有多言。 老者也不再纠缠，再度沉浸入自己手中的书本之中。 单好见状，轻轻扯了扯任了了的衣袖，低声道：“走吧。” 任了了微微点头，这便同宁乐单好一道走进了藏书塔。 底层大厅还算空旷，正中摆了个大水缸，而靠墙一周则全是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不少书籍。 书架顶端的铭牌上刻有书籍类别，宁乐一眼扫过去，发现偃道书籍占了绝大多数，但天文地理，历史传记，药典曲谱，乃至于怪志杂谈也无一不包。 “这底层大厅里放的，就是塔里藏书的检索目录。” 单好向宁乐和任了了介绍道：“想要找什么书，就先在这里查到它的具体存放位置，然后乘那边的升降梯上楼去拿吧。” “这，这里放的只是目录？”任了了顿时瞪大了眼睛，“那这里得藏有多少书啊？” “具体数目我也不清楚，而且每年的藏书量还在不断增加。” 单好摇头叹道：“藏书塔可是八座塔堡里利用率最高的一座了。下层多用来存放纸质和皮质的文献，而顶上那几层全是大大小小的石碑啦甲骨什么的。我估摸着再有个十几二十年，这座藏书塔恐怕就不够放了。” 说着，她看向任了了：“了了想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找呗？” 任了了一愣。这个问题之前她还真没想过。 “你帮她找找《小微型偃甲的制作与应用》，要8848年武拓和柳松柏编著的第三修订版。”一旁的宁乐浏览着书架上的检索目录，插嘴道。 “这么讲究？”单好眨眨眼，“不就一本入门科普级别的教科书嘛。” “那一版的批注比较细，而且还少有的配有大量插图，对初学者比较友好。”宁乐说明道。 “初学者？”单好疑惑地回头，看向小脸已经胀得血红的任了了。 “……”任了了此刻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和宁乐一起给埋了。 第七十六章 藏书塔 天锻堡藏书塔每隔十层设有一阅读间，内置桌椅供应茶水。 任了了安静地坐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恶补着她最为缺乏的基础知识。 她对偃术的认知东鳞西爪不成体系，对六指四械骈进这样的高端手法都有所耳闻，却连相对基础的一些应用常识都不知道，最需要的就是进行系统性的梳理。 不得不说，宁乐对她在偃术上的造诣可以算是知根知底，挑的这几本书都挺对她的胃口。 任了了本就一直向往着偃师的世界，如今有此良机，她又岂肯放过，很快便沉浸入书本之中。 单好坐在她对面，本来随手拿了一本杂谈小说想打发时间，结果没看多久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哈喇子都流了一滩。 至于宁乐，早就站在琳琅满目的书籍面前走不动路了。 “啧啧，全是孤本呐……” “这不是老莫以前提起过的《青鹤集》吗？还以为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这里倒是留存了一部。” “这？！” 宁乐瞪大了眼睛：“这好像是……《量子力学》？！”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拿起眼前这本小册子，翻开了扉页。书名之下，“莫韬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宁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关山老宅中的那册《量子力学》，只有序章和第七章，封皮那些都是莫韬后来加上去的。因此宁乐并不知道，自己吐槽多年的此书译者，赫然便是那位强命自己将整册书死记硬背下来的老不休！ 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老莫才非要小爷把这该死的翻译腔给背下来把？ 宁乐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他粗略翻了翻，发现手中这册《量子力学》同样是残本，只有序章和第一章。序章他到现在依旧记得，而这第一章却是还没读过。 “……算了，随便看两眼吧。”宁乐摇摇头，带着批判翻译的目的翻开了第一章。 良久。 宁乐轻呼了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册。 “看懂了多少？” “完全没看懂。”宁乐一脸困惑地摇头，“这里面的理论假说也太晦涩了。长篇大论的看似挺有道理的样子，可转念一想，却又完全想不明白凭什么就会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宁乐才猛地回过神来。扭头一瞧，正是之前在藏书塔大门外的那位老者，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 “呃，四叔公？”宁乐尬然道。 “看似挺有道理？难道不应该是狗屁不通吗？”单四噙着笑意，“老夫倒觉着，这不过就是一个哗众取宠还失败了的假说而已。毫无理论支撑，纯粹异想天开。” 宁乐干笑了两声：“或许吧。” “尤其是这个翻译。”单四接着又道，“本来书的内容就够不靠谱了，结果这个翻译水平还是灾难级别，既不精准也不专业，采用的辞律格式也极其随意——” “四叔公。”宁乐打断了他的话，“晚辈倒是觉得，这个翻译虽不符合常规，倒也颇为诙谐，不失为一种风格。” 开玩笑。老莫就算翻译得再出格，小爷偷偷吐槽两句也就罢了，又岂是随便跑来三俩阿猫阿狗可以指责的？ “哦？”单四对宁乐的反驳颇为意外，“但凡译文，无不讲究一个信雅达，此乃常识。信者忠实，雅者美好，达者通顺。此译本是否忠实于原著，老朽不知。但若论雅达，怕是与翻译所要遵循的常理不符吧？” “所谓常识，亦不过是人年轻时形成的偏见罢了。” 宁乐淡淡一笑：“只要译文能表达出原著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并能使读者更易于接受书中思想，又何必拘泥于刻板的翻译形式？” 单四不住地摇头：“小子何必嘴硬。你又如何能证明，这样的翻译更利于——” “对某一事物观测并得出结果，是世间万物遵循之理的基础。即需要自然的区分开万物的状态，观测量与结果……” 没等单四把话说完，宁乐突然自信地笑了，就这么看着他诵读起来。 单四微微一愣，对宁乐的失礼有些不满。可随着宁乐就这么口若悬河地诵读下来，单四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唇也微微张开，脸上的惊讶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故而可得，用线性空间中的态来描述体系的状态，是量子力学的基本理论。” 宁乐终于停顿了下来，挑眉一笑：“以上就是序章的全部内容。晚辈愚钝，虽依旧不能完全理解，但将这译文轻松记下还是不成问题的。不知这样，能否说明这别样的翻译风，亦有其独到之处，有助于记忆？” “……” 单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宁乐，突然开怀大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莫不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罢了罢了，不过是个翻译而已。你若喜欢，便也由得你。” 他抬头瞧了一眼宁乐身后的书架，微微叹了口气：“这里的书，已经很久没人来碰过了……老朽之前见你似是在寻找什么，可有找到？” 宁乐这才记起此行目的，一拍脑门儿：“晚辈本是去3154号书架查阅偃殁难志的。结果寻到这里时，偶然发现了这些孤本，便随手翻阅了几册……” “呵呵，看来小子也是好书之人，以后可常来。” 单四眯着眼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身后的书架：“你已经到地方啦，这便是3154号书架。不过……偃殁难志？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朽都快记不清当年之事了。你一个小娃娃，还关心这些陈年旧事作甚？” “家父家母当年身陨于天偃之心，晚辈不过是想聊寄追思罢了。” 宁乐随口解释了一句，便来到了单四身后的书架前，抬眼一望：“有了！呃……这么多卷？” 他再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整个书架上码放的竟然全是偃殁难志，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这不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啊？ “从3154号开始，这连着好几个书架上存放的全是当年的难志。” 单四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查阅遇难者名录的话，应该是在第一百一十八到五百来卷。名录是按照姓氏音顺编纂的，你自己找找看吧。” “多谢！”宁乐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能依着音顺规律去找，自然能省不少事。 少时，他终于在第三百二十卷发现了宁姓遇难者名录。 然而待他再仔细一瞧，神情却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偃殁之难，死伤百亿，事后统计，自然无法详实。能够在难志上留下姓名的，确实不足百一之数。 但是。 这记录在册的宁姓遇难者中，别说能留下一两句生平的人了，居然连一位偃师都没有！ 第七十七章 夕阳下的散步 日头西沉，基础层的楼顶平台再度被镀上了一层金红。 藏书塔大门外。 单好揉着惺忪睡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居然都这个时候了……我的好了了，你看了整整一下午的书，都不累吗？” “还好吧。”任了了神采奕奕，“总觉得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没想到一回过神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 单好一脸的理解不能：“平时我就算是看漫画故事书，一口气也看不了这么久。哪像你，抱着两本书跟打了鸡血似的。你瞧，小乐乐也累了不是？” 任了了看向宁乐，小声提醒道：“你脸色好差，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宁乐一愣，立马展颜笑道：“有两本书上的字太小了，还有些不清晰，小爷不过是有些用眼过度而已。怎样，你今天的收获如何？” “……”任了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道，“确实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以前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也不知道能问谁。还有一些理解错漏之处，还好今天发现了，不然本姑娘非得一条路走到黑不可。” 宁乐见任了了学习热情高涨，心头也是没来由一阵欣慰：“既然如此，不妨趁热打铁，学以致用。正好明日小爷要去工坊，你要不要一起？” 单好一听，小脸一苦：“诶，明天了了也不过来陪我玩吗？” 宁乐失笑道：“好歹这丫头也算是你天锻堡的客卿，总不能就会做几个暗器发射机栝，外加一些最简易的偃灵力场释放器吧？万一哪天单堡主看不过她吃白食，要把她扫地出门，大小姐准备去你爹面前撒泼打滚求情么？” 单好扬起头，骄傲道：“爹爹连钱浪那种废物都收进堡了，本大小姐就要了了陪着我，他敢不答应？” 任了了顿时满头黑线：“本姑娘可不想和那家伙成一路货色……”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单好也立马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捂上小嘴，一脸局促。 任了了微笑着把她牵过来搂住：“我知道的。” “钱浪只是个废物不假，但南边的精铁矿脉却是一块肥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单堡主收钱浪做客卿，是为了实打实的利益。” 宁乐却是继续说道：“而了了是怎么通过客卿考核的，想必大小姐也略知一二。若是不能给天锻堡带来利益，她这客卿之位又如何坐得稳。给大小姐作玩伴，一介侍女绰绰有余，何须搭上一个客卿之位？若大小姐一意孤行，其他客卿又会怎么想，了了又该如何自处？” “我，我没想过……”单好声音越来越小。 “好了，宁乐你说的我们都明白。” 看着一脸委屈的单好，任了了好不心痛：“好儿也是一心为了我好，我也喜欢和好儿待在一起。只是好不容易进了天锻堡成了客卿，本姑娘既不想尸位素餐，也不愿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而且，之前给我发布的客卿任务，不就是让我贴身保护好儿吗？本姑娘总不能弱到还需要好儿你来保护吧？这样好不好，明日我先陪好儿玩一会儿，再去工坊那边。好儿你说呢？” 单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拖累了了，明天我也去工坊。反正和了了在一起，在哪里干什么不是玩？好歹我也是一位偃师，休叫你们小瞧了我。” 任了了一愣，再度搂紧了怀里的单好，脸贴脸一顿猛蹭：“好儿你这是成心要弄哭我呀。” 宁乐见此情形，心中也是一阵感慨，摇头笑道：“女孩之间的友情，有些时候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这叫缘分！” 二女齐声说道，随即对视了一眼，噗嗤笑开了。 单好要回她的西北塔堡，宁乐和任了了则要回东南角的纳川坊，并不同路。二女便在藏书塔外依依惜别。只瞧那缠绵情形，还以为她俩自此便要天各一方，谁会猜到她们其实正在商量第二天的碰头时间和地点。 与单好分别后，任了了踏着晚霞，蹭到宁乐身旁。 “干嘛？”宁乐瞥了她一眼。 “谢谢你咯”任了了把手指绞到一起，“你帮我挑的书，挺好的。还有，刚才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也替我想了这么多……” 宁乐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了速度：“我，小爷费了这么大劲才把你弄进天锻堡来，在别人眼中，咱俩关系密切。你要是真在别人面前原形毕露，被轰出去了，小爷不也得跟着丢面子。更别说，咱们要是离得远了，这偃灵力传输起来也不方便。” “嘿嘿。那还是要谢谢你。” 任了了追上前去：“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本姑娘也已经琢磨了好几天了。只是每次看到好儿，本姑娘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别瞧她整天欢脱成那样，但总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让人忍不住就想多陪陪她。” “能够想象。她至今仍是那个体型，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吧？” 宁乐心有戚戚焉：“母亲早逝，当爹的日理万机肯定没多少时间陪她。难得有个弟弟看起来还挺关心她，却又是个八棒槌闷不出两句话，整天就知道舞枪弄棍的修炼狂魔。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能不寂寞嘛？” “明明是个顶级豪门家的大小姐，看到她，想到的却是小时候的自己。”任了了抿了抿嘴。 “所以你又同情心泛滥了是吧？” 宁乐撇了撇嘴：“既然如此，那你准备怎么谢小爷啊？要还是薯片那就免了。” 任了了嘿嘿一笑：“那要不挑个日子，本姑娘请你去金鳞阁吃一顿怎样？” “呵，这可是你说的。”宁乐揶揄道，“小爷差点忘了，你才收了好几千的进项，是该出出血才对。” “求大爷高抬贵手。”任了了双拳抵腮，扑闪着大眼睛装可怜道。 宁乐抬手作势，欲要给她一个脑瓜崩。任了了赶紧抱头躲开，惹得宁乐不禁哑然失笑。 “心情好些啦？”任了了再次回到宁乐身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你这丫头！”宁乐心头一阵异样。 任了了牵着他的袖子荡起来：“一时的进展不顺而已，不要太过在意啦！” “小爷在你眼中，就是那么急躁的人么？” 宁乐苦笑摇头：“若只是没什么进展，大不了慢慢来就是了。只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复杂。” 任了了微惊：“怎么？” “回去慢慢说。”宁乐一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纳川坊塔堡。 第七十八章 再入工坊区 “本姑娘也觉得不像是巧合。” 任了了托着腮，思考道：“宁氏也算不上生僻姓氏，而且他们在统计遇难者名录时，八成也会优先记录偃师，没道理一个名字都留不下吧？” “老，我师父曾说过，我爹娘应该是住在天偃之心里的偃师才对。除非我娘在托孤时撒谎了。” 宁乐缓缓道：“那么多普通人的名字都有记录在册，一位常驻圣城之中的偃师却恰恰被遗忘了，总觉得有些不合理。” 其实，令他更为觉得可疑的，是他同样也没在那份偃殁的遇难者名录中，发现莫韬的名字。 莫韬曾言，他是靠装死才在偃殁之难中捡回了半条命。而且他还特意叮嘱过宁乐，不可暴露他还活着的事实。 如果说宁氏长辈只是天偃之心中最籍籍无名的那部分偃师，灾后统计被偶然忽略还有可能性的话，那以莫韬在偃术上的造诣，却无半分可能。 那份遇难者名录，绝对有人为故意造成的缺失。 “有人刻意抹去了宁氏，或者说有关你爹娘的记录么……” 任了了踌躇了片刻，又道：“会不会，就是因为宁——” “这份偃殁难志应该是由偃道四极领衔，同许多圣城遗民一起编纂而成的。” 宁乐深深地看着任了了：“在没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我们不能再在天锻堡里提及那个宝贝的名字了。” 任了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总之，没有收获，其本身就是一份重大收获。” 宁乐起身微笑道：“至少这也向我们示了警。今后的行动，要更加慎重一些才行了。” “你这是要去哪？”任了了好奇地望着他。 “修炼呀。”宁乐指了指静室的门，“你也一起。” 任了了一哆嗦：“本姑娘还是回房独自修炼好了。” 和宁乐一起合力运转偃灵力大周天时的那股子酸爽劲，她估计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时不我待，要讲究修炼效率好吧。” 宁乐强硬地将任了了从沙发里拖了起来：“现在看来，宁氏一族的内情只怕不简单。咱们现在这点道行，若是真遇上事了，怕是连自保之力都不足。再说，你可别忘了之前对小爷的承诺。” 任了了愁眉苦脸：“本姑娘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怎么就上了你的贼船。”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宁乐莞尔，这便拖着一脸绝望的任了了入了静室。 ----- 天锻堡基础层第九十九层，隶属工坊区。 “一号工坊，一号工坊……呃，好像在对面……” 宁乐跟着楼道上的指示牌，正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寻去。 九十九层的一号工坊被划拨给宁乐使用，其实已经有些日子了。只不过刚开始那几天他窝在屋里装伤员，后来又一直没能抽出空过来，导致直到今天，他还是第一次以客卿身份踏足工坊区。 本来任了了倒是已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只不过她先得绕远路去和单好碰头，所以宁乐便先行了一步。 “前面应该就是了……嗯？” 宁乐抬头一望，发现前方有一群人，似乎正在与某人对峙。而那唯一背对着宁乐的人，身着黑衣，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却是越看越眼熟。 “少堡主？” 宁乐走近一瞧，这黑衣人除了单奇还能是谁：“这个时候你没在演武场，到这里来有事？怎么还带着平沧？” 单奇转身，将手中的平沧棍递向宁乐。 “不是吧，追到这里来邀战？说好了小爷今天请假的呀。” 宁乐玩笑道：“还是说，你要把平沧送给小爷？” 不料单奇认真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这是？”宁乐不由得微微一愣。以单奇的性子，自然不会没事开玩笑消遣自己。 “咳咳！”这时，对面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呵，这不是七叔公嘛？”宁乐大咧咧地打招呼道，“大清早的，你跑小爷工坊门口遛弯儿来了？” 其实因为面向问题，宁乐早就发现了单七，不过是故意装作没瞧见而已。 “你的工坊？”单七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号工坊大门，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天锻堡里的一切，都是我单家的！无知小儿，不过是得到许可，能借用工坊几日而已，安敢口出狂言？” “嗯？”宁乐一脸疑惑地看向单奇，“少堡主，贵堡承诺分配给客卿的工坊，只不过是借给我们用几日，做做样子而已吗？” 单奇答道：“自然不是。” “小爷就说嘛，堂堂偃道四极之一，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吧？” 宁乐故作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过七叔公好歹也是单家族老，若是经常发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知道的只道是他年迈智昏，口不择言。那不知道的，岂不是要对天锻堡朝令夕改的发展方针感到困惑，甚至对单堡主的人品和信誉都产生了误会？” 单七闻言，面色一沉：“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老朽也算是领教第二次了。”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宁乐微微一笑，“可总有头铁的蠢蛋，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单七勃然大怒：“你！” “而且还总会有更蠢的，自己乖乖对号入座。”宁乐继续笑道。 单七顿时一窒，腮上的老肉气得直颤，这便要当场发作。单奇立马上前一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少堡主。” 单七的脸色越发阴沉：“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老朽的话吧。再一意孤行下去，只会让天锻堡蒙羞！我天锻堡，也不需要一个不修制偃之术，只知道穷兵黩武的独夫！” 不修制偃之术？ 宁乐心下一惊，不由得看向单奇。 怪不得这群家伙敢对自家少主这般态度。 事实上，在战偃技出现之前，只会使用和操控偃甲的人并不能被称作偃师。所谓偃师，指的是能够独立打造偃甲的人。 而在战偃技出现以后，人运用偃灵力的方式不再拘泥于制偃，专攻战斗的偃师开始出现。但受偃道传统观念的影响，这样的偃师始终不过是小众。 再说了，既然已经修炼出了偃灵力，又何必非要放弃制偃之术，专攻武道不可？技多不压身嘛。 然而，或许这对于其他偃师来讲，无论怎样都不过是他个人的选择而已，旁人无权置喙。 但单奇不同。 作为偃道四极之一的未来之主，不修制偃之术，太容易遭人诟病了。 而且，偃殁之难虽已过去二十年，但整个天偃大陆依旧是百废待兴，如今休养生息才是大陆偃道的主旋律。单奇不修制偃专攻偃技，在堡内怕是也很难服众。 第七十九章 赌局 “想不到少堡主还挺有魄力的嘛。” 扫了一眼单七身旁那些面带不满与不屑的单家子弟，宁乐可以想象，这位冷峻的少堡主到底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说不定对面这群人，就是得到了单奇来到工坊区的消息，这才专程赶过来找茬的。 单天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假，但这些单家旁系也不一定就一点野心都没有。若能诱使单奇犯错，或是发生意外，未来之事说不定就有了变数。 那么，不修制偃之术的单奇，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工坊区？宁乐隐隐有感，这事八成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举起手中的平沧，小声问道：“少堡主此时将平沧交到小爷手上，是有什么想法？” “平沧主材，乃煅寒精铁。” 单奇平淡道：“你想制偃，可熔之重铸。” “熔了平沧？！”宁乐讶然，“这根棍子在五阶偃甲中也算得上上品了，你真舍得？” “我决意使枪，平沧于我已无用。” 单奇解释了一句，又道：“打造好趁手偃甲，再来与我分胜负。” 宁乐哭笑不得。 “少堡主！”一旁的单七见单奇根本没打算理会自己的话，不禁怒道。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啊？” 见单奇依旧没有回应的意思，宁乐索性开口道：“自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锻堡里缺制偃的偃师吗？连打造几件偃甲都要人家当少堡主的亲自动手，难道你们都是吃闲饭的？” “此言差矣。”一位单家子弟反驳道，“大陆上的偃道宗门，无论大小，其主事者就算不是偃道大家，也不至于完全不会打造偃甲。可少堡主一直拒绝修习制偃之术，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做不做，和会不会，那可是两码事。” “少堡主这是想让我天锻堡成为偃道笑柄啊！” “只专精于战偃技有什么用？现在又不是战时，哪来那么多用武之处……” “少堡主。” 单七指了指他身边的单家子弟，眼底透出一丝得意：“站在这里的，都是我单家工坊里的新锐中坚，也就是我天锻堡的未来。你若不会制偃，将来又该如何领导他们？工坊区上下近千人，今后难道还要受一个外行的节制？” “哼。”单奇眼神渐寒，“天锻堡所属，令行禁止。如有不遵，以身试法者，我必严惩。” “呵，少堡主的意思，是要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 单七冷冷一笑：“好呀，有本事你把你的同族子弟全都杀了。老朽倒要看看，到那时天锻堡还能不能存续下去？” “七叔公都一大把年纪了，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宁乐戏谑一笑：“倒不如说，如果天锻堡今后就指望各位的话，那才是真要日薄西山喽！” “臭小子你放肆，竟敢出言不逊！” 一青年越众而出，指着宁乐喝骂道：“我等自小习偃，尽皆同辈翘楚。如今天锻堡对外出售的各类偃甲，几乎每件上都有我等打造的零件。更有不少定制品，亦出自我等之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其余众人同样气愤不已，纷纷附和。 “简直是狂妄之极！” “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居然敢小瞧我们！” “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青哥，给他点颜色瞧瞧！” 宁乐用下巴指了指那青年，低声问单奇：“这谁？” “单青。”单奇回答，“七叔公的嫡孙。” “原来如此。”宁乐了然地点了点头，“小爷就说这糟老头子咋吆喝得这么卖力，敢情是在给自己的亲孙儿造势。” “他偃术不错。”单奇提醒了一句。 “打得过你么？”宁乐笑问道。 单奇没有出声，但他那不屑的神情已经给了宁乐答案。 “那若论制偃，他也赢不了小爷。” 宁乐自信一笑，扭头冲单青扬了扬下巴，高声道：“单青少爷是吧？我说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若非你们太不争气，天锻堡又岂会被逼得重金聘请我们这些客卿入堡？换句话说，咱们这些客卿，不就是为了肩负起天锻堡的未来，才被请进堡来的嘛！”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单青冷笑道：“所谓客卿，不过就是一群仰仗我单家鼻息生存的狗腿子罢了。哪怕是叫你们来帮忙打下手，本少爷都瞧不上！” “单青！”单奇面色一冷，“对客卿无礼，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人颜面。” 听见单青这话，宁乐的神情倒是变得有些诡异。因为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单青自己太过狂妄，还是因为钱浪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不过无论怎样，这都不妨碍宁乐出手教他做人。 “正好，小爷今天想要打造偃甲。你既然如此自信，可敢同小爷比比？” 宁乐扬了扬眉头：“小爷也想见识一下，号称单家工坊里的新锐中坚，天锻堡的未来，究竟能有几分水准。” 此言一出，对面顿时炸了锅。 “我没听错吧，这家伙居然敢挑战青哥？” “真是无知者无畏。” “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青哥，教训他！今天就让他开开眼。” 单青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看向宁乐轻蔑一笑：“想瞻仰一下本少爷的偃术，倒也不无不可。不过你既然想比，那就得有点儿彩头才行。” “纳川坊如今有十位客卿，再加上少堡主一共十一人，每人……就赏你五个巴掌吧。” 宁乐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你若输了，就自己扇自己五十五个耳光，听不见响声的不算。每扇一下，还得大声喊一遍‘我狂妄，我无知’。如何？” “可真敢说啊。” 单青闻言，怒笑道：“那你输了又当如何？” 宁乐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随你大小便咯。要不小爷赏你五十五个耳光也成。” 单青：“？？？” 一直没有开口的单七突然冷道：“你若输了，老朽要你从这里爬出天锻堡，这辈子都不许再踏入天锻堡半步。” “感觉这对赌条件不是很公平啊。” 宁乐咂着舌摇头道：“不过小爷一向还是很宽容的。像这种稳赢不输的赌局，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小爷就不计较了。” “这么说，你这是答应了？”单青狞笑道，“你这客卿才当几天啊？本少爷都有些替你感到可惜了。” “比起这个，小爷更担心你脸肿起来之后，还能不能数满五十五。” 宁乐拿出自己的客卿令牌，在一号工坊门口的感应器上晃了晃，大门随即应声而开。 “请吧。” 第八十章 熔锻 “咦，怎么这么热闹？” 单好牵着任了了赶到九十九层一号工坊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不仅是单七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还有不少得到消息，赶过来看热闹的，已将一号工坊里外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少堡主在那儿。”任了了同样感到十分惊奇，指着不远处的单奇喊道。 单好个头比较矮，站在人群外本来并未发现单奇。但听任了了这么一叫，神情立马有些不对了：“都给我让开！” 众人这才发现单好的存在，赶紧为这位大小姐让出一条道来。 “小奇。”单好一路小跑来到单奇身边，牵住他的手，朱唇微张，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是在干什么？”任了了也跟了过来，却是看着工坊远端疑惑道。 炉火烧得正旺的熔炉旁，宁乐静静地盯着炉中渐渐变形的平沧。而另一边，单青正在卖力地敲打着砧台上已被烧得火红的材料。 从单奇挤牙膏式的讲解中，终于弄懂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单好，回头狠狠地瞪了单七等人一眼，却是换来了对方表面客气的微笑。 任了了一脸愤恨：“瞧这群混蛋一脸得意那损样，就跟已经赢了似的。” “……小乐乐确实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单好有些艰难地说道：“平沧的主材料的确珍贵无比不假，但想要熔炼煅寒精铁，所需要的炉温很高，耗费的时间也不短。而且平沧还采用了一些其他金属做零部件，小乐乐必须得在锻造过程中，先想办法祛除这些杂质才行。单青那小子直接取用工坊内备好的原材料，纯度高品质好，处理时间上就会省出一大截。他们约定好要在太阳落山前完成偃甲制造，这就算是对小乐乐来讲，时间也太紧张了。” “那他干嘛非得熔炼平沧？好的五阶偃甲主材料，他又不是取不来。” 任了了闻言一急：“而且之前本姑娘也没见过他大量采用金属作为偃甲主材。若是用木石为主，不就能省下大量熔锻的时间？” 单好支吾了一阵，不敢看身边的单奇，有些心虚地说道：“或许，小乐乐也看上煅寒精铁了吧……” “是我让他熔掉平沧的。” 单奇毫不避讳，眼底却抹过一丝歉疚：“我以为，这样原材料上能占得上风。” “你也别自责了。”单好赶紧安慰道，“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又不深……” “我不会让他就此离开天锻堡。”单奇斩钉截铁道。 “小奇……”单好看看单奇，又焦急地望了一眼熔炉旁的宁乐，最后看向单七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而愤懑。 “我相信他。” 任了了突然开口，双拳紧握，眼神坚定道：“本姑娘相信他。他才不会因为骑虎难下，就强行熔锻平沧。若是因此输了，那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以他的心思手段，绝对胸有成算。” 单好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绝对。”任了了重重地点头。 “……希望如此。”单奇僵硬的语气也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了了对不起……”单好小心翼翼地拉住任了了的手，声音越来越小，“本来小乐乐，还有你，都不用卷入到这些纷争里来的。” “他们惹到咱们了，咱们一巴掌打回去，有什么好说的？” 任了了十分霸气地一把搂过单好：“那个老头，本姑娘早就看不惯了。这个小的，一看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笔账给了了。” “了了……”单好顿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青哥那边已经基本成型了，好快！” “这凿边的手段，果然是我天锻堡的撕天七锤。” “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有青少爷才能使出撕天七锤的第五锤了。威能果然不俗啊。” “那可不，青哥可是我等的榜样！” “现在就能有这等手艺，假以时日，必成大家啊。” “嘿嘿，相比之下，你们快瞧瞧那边？” 众人的目光转向宁乐，不由得一静。 只见他又瞧了炉中的平沧两眼，稍稍拨弄了两下，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居然转身离开了熔炉，回到工作台忙碌了起来。 人群中顿时议论阵阵。 “这是等不及了？” “不守着炉火，待会儿温度控制不及时，岂不就完了？” “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嘛！提前认输？” “或许只是想搏一把吧，给自己一个痛快。” 单好实在忍不了了：“你们这些看热闹的，不知道制偃需要安静的吗？要么就乖乖闭嘴安安静静地看，要么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事！” 不就你吼得最大声嘛…… 众人心中纷纷吐槽，但也只得齐齐噤声。对于这位深受单天锻疼爱的大小姐，大家心中还是存有几分忌惮的。 “呵呵，大小姐勿恼。” 单七看着气急败坏的单好，却是淡笑道：“事到如今，青儿已经胜券在握，继续比下去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不过老朽也非不近人情之人。只要宁乐那小子肯认输，自己掌嘴一百，少堡主也向老朽和大伙儿认个错，承诺今后好好修习制偃之术，此事就此作罢，也不无不可。” “你！”单好气得脸色发青，“小人得志。” 单奇冷冷道：“我没有错。我的决定，也无人可左右。” 任了了不怒反笑：“老头儿莫不是怕了，还想诈我们认输？” “呵，可笑。”单七轻蔑地哼了一声，“老朽不过是想给大小姐两分面子罢了。既然你们不领情，那赌约照旧便是。” “好呀。”任了了咬着牙，冷笑道，“要是待会儿那小子的耳光他自己打不响，本姑娘倒也不介意代劳。” 单七嗤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咦，这家伙在做什么？”就在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道疑惑的声音。 众人再度望向宁乐。只见他从材料柜中取出了两截木料，就这么站在工作台旁雕刻了起来。 “阴沉木，还有蜜铁树的树芯？” 任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他这是在……制作铸模？！” 单好同样目瞪口呆：“这怎么还来得及做这种事？温度够了就可以敲打重铸了，他难道还想把平沧彻底熔化重新倒模？！” “……他想重铸一件短兵。”单奇想了想，解释道。 单好又气又急：“非得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吗？再说了，现成的铸模这么多，什么样的都有，随便挑一个不行吗？这，这这这还想做两个？” 现场同样也是一片哗然。 这人，疯了吧？ 第八十一章 撕天七锤 宁乐的工作台上，木屑横飞。 很快，那截蜜铁树芯中部便被镂出了好几个空腔。但从铸模的形状上来看，众人却有些疑惑了。 “这模样非刀非剑，枪棍的话……长度也不够呀？” “不像。这样的铸模浇铸出来的毛坯，若是用来做枪棍会不会太细了？” “应该是还需拼接的部件吧。” “看这样子，也有可能是锏戟，抑或节鞭截棍之类的偃甲。” “是短杖。”单奇回想起那夜被碎曜削成了两段的瑚光，给出了正解。 任了了认同地点头道：“这家伙，是有执念吧。” “那这阴沉木又是怎么回事？” 单好见宁乐放下蜜铁树芯，转头开始凿刻阴沉木，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那不是用来制作一些小型机栝的么，也能用作铸模？” “本姑娘以前倒是听说过。这阴沉木十分耐高温，上面有许多自然形成的空腔，稍加雕琢就能当作细小零部件的铸模用。” 任了了回忆道：“这样浇铸出来的零件往往曲度自然平滑，做出的偃甲匠气较少。只不过这样的零部件肯定是无法批量制作的，通用性自然也很差。” “还有这种说法？” 单好惊奇道：“了了你懂的好多呀。那之前小乐乐还让你看那些基础入门的书籍？你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能不提这黑历史了吗？”任了了有些心累。 她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固然多，但不懂的偃术常识也不少呀！ 两截铸模凿刻完成，宁乐马不停蹄赶到熔炉边，恰好平沧也被烧得通亮。宁乐仔细观察了片刻，立马增炭鼓风再升炉温。平沧迅速熔化，铁水淌入早已备好的特制坩埚中。 “原来是升温熔锻法。”单好眼睛一亮。 这回轮到任了了一脸茫然了：“什么是升温熔锻法？” 单好解释道：“小乐乐利用了煅寒精铁的高熔点，先在相对低一些的温度下煅烧平沧，初步祛除大部分杂质，再猛然升温将其熔化，得到的精铁水便能更加均匀稳定。这个法子的难点就在于需要精细控温，失败率挺高的。不过一旦做到，就能节省不少锤炼毛坯的时间。” “那他这是成功了？”任了了大喜。 单好点了点头：“不过他刚才一直在凿刻铸模呀，怎么做到精细控温的？” “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任了了望着已经开始浇铸的宁乐，十分干脆地放弃了思考，“他总是能出乎别人的意料。” “少堡主！”不料就在此时，宁乐突然出声喊道。 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单奇也是一愣：“？” 宁乐一手用钳具夹着坩埚在浇铸毛坯，另一只手却直冲单奇挥手，示意他上前。 单奇二话不说立马来到他身边：“怎么？” “问你个事。”宁乐盯着工作台上的铸模缓缓浇铸，口中却是悄声问道，“你……单身多少年了？” 单奇又是一愣，戒备道：“虐狗？” “小爷是想问问你还是不是男孩……”宁乐稍稍凑近，在单奇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单奇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一脸诧异地看着宁乐。 “明白了就赶紧去，小爷这儿等着用。”宁乐挥手打发单奇离开。 单奇：“……” “别磨蹭了。”宁乐催促道，“在场这么多人，小爷信得过的就你们仨。难不成你要小爷去找她们两个？” 单奇转身就跑，拨开人群瞬间消失在了工坊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又唱的是哪出啊？ 浇铸完成后，宁乐没有理会阴沉木中的那些小零部件，而是直接劈开蜜铁树芯，将其中还未完全冷却的一粗一细两根毛坯取出，并将细的那根钳到了大砧台上。 “终于要开始锤炼了。” 任了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发现烈日当空，已过正午。而另一边的单青，早已完成了反复的毛坯淬火，正准备开始制作偃甲的磁力牵引核心。 两人的进度差距，着实有些太大了。 还来得及吗？任了了和单好心中都在暗问，却又都问不出口。 铛—— 一声脆响，宁乐冲着砧台上的毛坯砸下了第一锤。 铛！ 宁乐大开大合，迅速砸下了第二锤。 铛—— “咦？”单好眉头微皱。 “怎么了？”任了了紧张问道。 单好指着宁乐，朱唇微张，眼睛越睁越圆。 “这，撕天七锤？！”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撕天七锤？” “这是谁教他的？” “……等等，这都第三锤了。” 铛！ “第，第四锤？” 铛—— “第五锤！” 就在全场屏息之时，宁乐却并未敲下第六锤，而是歇了口气，挪了挪砧台上的毛坯。 几乎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单青终究没忍住，停下了手上的工序，指着宁乐喝问道：“这撕天七锤你是从哪偷学来的？！” 宁乐根本没理他，而是顺着自己的节奏，再度敲下了撕天七锤中的第一锤。 “这是天锻堡的独门手法？”任了了瞧出端倪，小声问单好。 单好吃吃地点了点头：“撕天七锤是我单家祖传的锤炼之法。七锤一气贯通，越到后面力量越大。若能一口气施展到第七锤，可蕴神人之威，号称力可撕天。只不过这每敲下一锤，精力和偃灵力消耗都会多出前一锤一倍有余。如今整个天锻堡，能敲出这第七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任了了缓缓点头，眼珠一转，不再多言。 她不是不好奇宁乐为何也会撕天七锤，但现在自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单好同样一脸玩味，但也就此缄默了下去。 宁乐保持着他那不紧不慢的节奏，每每敲到撕天第五锤，便挪转毛坯从第一锤重新开始。他的动作重复而机械，但每一锤都好似砸在了在场所有单家子弟的心口上。 撕天七锤，一气五锤，这可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目标啊！ 很快，砧台上的第一根毛坯，在宁乐的轮番敲打下变成了一根光洁圆润的细棍。而在细棍的一端，还打有一个三棱枪头。 单奇见状，微微皱眉。 不是短杖？ “这是……枪？”任了了疑惑道，“但这枪杆是不是太细了。” “应该是矛吧。”单好同样有些不确定，“短矛？” 所有人都在讨论宁乐打造的究竟是何物，唯有单七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宁乐，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在其他人都吃惊于宁乐为何会撕天七锤时，他却发现了另一个重点——宁乐在锤炼这根毛坯的全程中，竟没有重新烧锻过哪怕一次！ 单看那毛坯依旧红得发亮，单七便知其至今依旧还是滚烫的！ 第八十二章 又一锤 在锤锻铁器时，为了让毛坯一直保持在相当高的温度，往往需要反复煅烧。就如刚才的单青，为了完成锤锻淬火的工序，他的毛坯就曾回炉了好几次。 但宁乐锤下的那根毛坯，似乎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极高的温度。这不仅为宁乐节省了大量反复烧锻的时间，还令他能一直保持稳定高效的打造节奏。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单七百思不得其解。哪怕是为整个大陆偃道所称颂的撕天七锤，也没听说过会有这样的奇效呀。 但事实摆在眼前。宁乐通过某种手段做到了这一点，从而抢出了不少时间。 然而这还没完。 锤炼完成后，宁乐趁着毛坯还未冷却，将其稳稳地钳在工作台上，又拿出细锥和小锤，在那细长的棍身上小心翼翼地刻画雕琢起来。 “传导回路？”任了了猜测道。她不认为宁乐会在这时候，还为了美观雕刻一些花纹啥的。 一般诸如刀剑枪棍这样的武器类偃甲，并不会特意配置磁力牵引核心和能量供给。这类偃甲多由偃师自身的偃灵力驱动，直接经由传导回路，便可使其携带偃灵力的威能。 为其配置磁力牵引核心固然更好，但往往也会使偃甲的结构变得臃肿冗杂，不便于使用。如此一来，倒还不如直接让偃师自身来充当磁力牵引核心的角色。 所以对这类偃甲来说，传导回路就成了最关键的部分。 为这样的偃甲配置传导回路，一般来说就两种方式。 在偃甲上凿刻出纹路槽，再通过一定手段，使其成为偃灵力传导回路的方式被称为阴刻。 相反，在偃甲核心部位刻出浮雕，或是利用各种材料焊接出一套浮于表面的传导回路，则被称之为阳刻。 “像这样刻画阴刻回路，倒是能省下一些时间。” 单好小声说道：“但这得要动作快才行。若是回路刻到一半，温度就下来了，不仅要重新煅烧升温，还会影响后面的淬火效果。” 任了了闻言，却是一脸轻松：“若论速度的话，本姑娘倒不怎么担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说在细长的棍身上操作难度更大一些，但有蓑衣乱傍身，宁乐的动作依旧稳中有快。 少时，单奇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个水袋，来到宁乐身旁，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弄来啦？” 察觉到单奇归来的宁乐抬头一瞧，拿过水袋晃了晃：“只有这点儿啊？” “……嗯。”单奇闷声道。 “要不，你再去多喝点水，看看能不能再多弄点来？”宁乐提议道。 单奇眼角直抽。 “……还是算了吧。时间好像有些来不及。” 宁乐看了一眼工作台上渐渐黯淡下来的毛坯，将水袋还给他，又努嘴指了指一旁的大水槽：“倒进去。” 单奇逃也似地来到水槽边，将水袋中的神秘液体倒了进去，顺手又用放在一旁的火钳搅拌了两下，然后赶紧逃到一旁。 “那是什么淬火用的辅助药液么？”单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呃……” 望着一脸怪异的单奇，任了了若有所思，干笑了一声：“或许是吧。” 看了一眼重归平静的大水槽，宁乐二话不说，将雕刻好的矛型毛坯浸了进去。 滋—— 伴随着一度沸腾的淬火槽水，一股白雾冲天而起。 宁乐稍待了一会儿，将毛坯夹起，又仔细审视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将其放到了一旁。 紧接着，他又将较粗的那根毛坯放上了大砧台。 梆！ 宁乐再次开始锤炼。 “咦，这不对啊？” 单好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这根毛坯放在旁边有段时间了，也没做什么保温处理，现在还能直接锤炼吗？” 同样的疑惑环绕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锤炼煅寒精铁所需的温度不低，粗略算下时间，此刻这根毛坯的温度早就应该达不到要求了。这难道不该先重新煅烧一下，再行锤炼吗？ 但宁乐就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样，就这么一锤一锤地敲打起来。 “还是撕天七锤呀……咦？！” 一开始单好还没在意，可瞧着瞧着，她不禁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头跟着宁乐的动作默念：“一，二，三，四，五……六！” 很快，不少人也跟着发现了宁乐的变化。 “是怒雷破天？是怒雷破天！” “这不是第六锤吗？！” “这怎么可能，他居然能使出第六锤！” “他今年多大？应该比青哥年长不了多少吧？” “我看未必，估计年龄相仿。甚至这个宁乐比起青少爷还要年轻些都有可能……” “胡，胡说什么呢！那岂不是比我青哥还厉害？” 不少人突然噤声，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愿去相信的神情。 单奇虽不通制偃之术，但对家传绝学还是略知一二的。此刻的他眼中同样充斥着惊讶，但同时还有着一份激动与热切。 单好激动得直挥拳：“第六锤，他居然会第六锤耶了了……了了？” 发觉任了了没有回应，单好扭过头去，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这么差？” “呵，没事。”面色微白的任了了赶紧摇头，勉强一笑，“就是，有些累了。” “是吗？”单好微微皱眉，“说起来我们都没吃午饭呢。要不我去找些茶点过来？” 任了了点头，还欲再说点什么，却是陡然身子一颤，一个没站稳瘫倒在地。 “了了？！”单好大惊，赶紧抱住任了了，“怎么回事，你生病了？” “偃灵力透支？” 单奇也赶到任了了身旁，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便欲去拿她的手腕。但单奇甫一触及任了了，后者便如触电般，急忙将他的手打开。 “小奇，人家是女孩子！” 单好埋怨地看了单奇一眼，又急忙看向任了了：“了了，我来帮你瞧瞧——” “不用了。” 任了了看了一眼不远处已是大汗淋漓的宁乐，赶紧道：“我兜里有药，麻烦好儿帮我拿出来吧。” “啊？哦。”单好急忙点头，慌乱地从任了了身上摸索出了一个小锦盒子。 “蕴灵丸？”单好打开锦盒，微微一怔。 “之前那家伙给我的。”任了了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枚蕴灵丸便是之前单天锻赠予宁乐的那枚。宁乐为了以防万一，将其交给了任了了保管，如今倒是真派上了用场。 说着，任了了捻起盒中药丸，一口服下。 第八十三章 心底的煎熬 “你……真没事了？”单好一脸担忧地看着面色逐渐恢复的任了了。 “真没事了。”任了了笑着答道，心里却又暗自加了一句，“大概。” 看着不远处仍在不停锤打着毛坯的宁乐，任了了不禁心有余悸。这所谓的撕天七锤也太厉害了吧，不过是使到第六锤，消耗就陡然增加了这么多。 “了了你究竟得了什么怪病呀？怎么没来由地，突然就偃灵力枯竭了？” 单好突然回想起当初客卿选拔时，任了了也不过是造了一堆简易至极偃灵力场释放器，就出现了偃灵力枯竭的征兆，倒是和今日的情形有些相似。 我就说嘛，要真是偃灵力不济，了了又怎么可能通过当初由那七叔公把关的初筛？ 面对单好的质问，任了了暗自苦笑不已，只得说道“本姑娘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偶尔会出现一两次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 “偃灵力凭空流失，不可小视。”一旁的单奇却道。 “是呀是呀。”单好也附和点头，“要是你正在和别人打架，这时候突然发病，那不是很危险？” 任了了苦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闻单奇又道“你入堡来，就是为了这病？” 任了了瞬间汗毛炸立，后脊一阵发凉，但随即脑中灵机一动，咽了口唾沫道“好儿，你可还记得我请你帮忙寻的那册禁技古籍？” 单好眨巴了两下眼睛，脑袋直点“记得呀，怎么啦？” “实不相瞒。”任了了落寞道，“其实我们之前听说，那本古籍里可能会有治好本姑娘的办法。不过后来我们也知道了，那不过是谣传……” “原来是这样。” 单好恍然，急忙拍胸脯道“没关系，那本书上没有，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总能找到治好你的办法的。实在不行，我陪你去一趟千草阁，让——” “不用着急，没关系的好儿。”任了了赶紧拒绝。 这千草阁的偃师精通药理，又全是女子，自己若是真被单好送去千草阁求医，总不能不让人家内窥吧？那宁弦偃心的事多半就得暴露了。 任了了想了想，又道“最近天锻堡和千草阁的关系越发紧张，咱们若此时上门，恐怕多有不妥……” 单好小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没什么不妥的。了了你就放心听我的吧，这两日容我准备一下，然后咱们就出发去千草阁——” “姐姐。”单奇突然出声。 单好看向单奇，眼神中颇有些埋怨“干嘛？” “……不要强求他人。”单奇看向任了了，若有所指道，“会添麻烦。” 任了了感激地看了单奇一眼，赶紧接着道“谢谢你好儿，不过真不用着急。这病久不久才发作一次，不用太过紧张。而且本姑娘身上时常会备一些药救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单好看了看单奇，又看向任了了“……真的？” 任了了使劲点头。 “嗯……那好吧！” 单好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小药瓶子，一股脑地全交到了任了了手上“那这些药你得随身收着，以防万一……呀，这瓶是小奇送我的，唔，回头我换一瓶给你吧，嘿嘿。” 单奇定睛瞧了一眼那几瓶药，也不禁心头一颤。 这里面最次的药品，也比刚才任了了服下的那枚蕴灵丸强上好几倍。虽然以前他送给单好的那一瓶被她收了回去，可依旧送出去的这几瓶里，是不是还有一瓶化生续命髓？ 单奇依稀记得，这应该是三年前，单天锻在菁葫谷花重金购得的救命神药，哪怕是天锻堡也只此一瓶。单天锻舍不得用，却是交给了自己的掌珠。 单好交到自己手里的药，任了了一件都不认识。但单家大小姐随身携带的药，又岂会有凡品？单看这药瓶包装，还有单奇的眼神，任了了便对这些药品的价格有了估量。 本来因为宁弦偃心的事对单好撒了谎，任了了已是满腹歉疚，此刻又哪还有脸收受她的馈赠？ 她赶紧将药品交还回去“好儿你听我说。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但无功不受禄。况且，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你要么收下这些药，要么就随我去千草阁走一遭。”单好恼道。 别把豪门千金不当干粮。单大小姐也是有蛮横的一面的。 任了了心下感动，但也只得向单奇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单奇却坚决拥护姐姐的决定“收下吧。” 任了了瞬间傻眼。 “哎呀，连几瓶药都要和我推辞。”单好直接把药瓶一股脑全塞进了任了了兜里，武断道，“不许不要！” 任了了满心愧疚与自责。若非宁弦偃心还事关宁乐家事，她必立马向单好和盘托出。如今单好正在执拗劲头上，她寻思着也只有另寻时机，将这些珍贵药品退还了。 而这时，宁乐也完成了对第二件毛坯的锤锻。 任了了三人因此番骚动没能留意，但另一边人群中的单七，却是将宁乐锤锻毛坯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回，宁乐完成了撕天七锤的前六锤循环。不仅全程没有返炉重新煅烧过毛坯，而且此时已锤锻完成的毛坯，竟是比锤锻之前还要红亮几分。 就像是被锻锤给烧红了一般！ 不知为何，单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紧接着，宁乐又开始在这根粗棍棍身上凿刻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单七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不是偃灵力的传导回路！这是—— 单七能感觉到，他老迈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但宁乐自是不会去理会这些，第二件毛坯同样被他浸入水槽迅速淬火。当它被捞起时，不少细心的人赫然发现，其表面竟是泛起了一抹幽蓝的光泽。 “淬火出釉了！”明眼人顿时一阵惊叹。 淬火出釉，不仅对锤锻过程中毛坯所保持的温度，淬火的时机，淬火用水的水质等一系列因素有严格要求，更多的则是一份极佳的运气使然。 天赐神兵，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直接淬火出釉的毛坯件，硬度强横的同时，韧性也是绝佳，可以省去回火的工序，直接开始打磨细节。 而此时的单青，才刚好做到这一步。也就是说，宁乐的偃甲打造进度，终于算是追了上来！ 然而。 就在众人为此惊叹连连之时，宁乐又再度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 第八十四章 提前到来的胜势 “打磨……这样就可以了吗？” “姑且，算是开刃了，吧？” “不是。这干干巴巴的，麻麻咧咧的，好像还不对称，这是准备逼死强迫症的节奏啊。” “是为了节约时间吧。不过不怎么美观倒是事实。” 众人议论纷纷，皆盯着工作台旁的宁乐，目不转睛。 在为三棱枪尖开刃之后，宁乐似是终于想起了被冷落在一边的阴沉木，将凝固于其中的大小零件尽数取出。 几乎不需要再多做打磨，宁乐竟是将这些零件，一一嵌入到之前雕刻在棍身上的线槽中！ “咦？” 单好这才幡然醒悟“这，这不是传导回路？！如果是这样用的……那，那核心毛坯的作用，岂不是——” “磁力牵引核心。”任了了一脸惊色地接道。 “啊？”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看出端倪的单七，其余众人皆惊。不过经此提醒，众人再仔细一瞧，不少人也终于看懂了宁乐究竟在做什么。 “整个棍身全是磁力牵引核心！这样一来，不仅传导偃灵力更快更直接，应该还有附加的特殊功效吧。” “至少功率放大是肯定的了……” “不过这样的话，万一棍身受创，岂不是整个磁力牵引核心就报废了？” “哪有那么容易损坏呀，那可是煅寒精铁！这都能被打坏的话，那双方的实力差距也就不止于这一件偃甲了。” “我知道了！用细棍连带着矛尖为芯，嵌进去的零件片不就能组成传导回路了吗？然后零件片另一头弯折过来，再两两拼接——” “组成矛身！”众人尽皆恍然。 “……难怪。矛芯并不强求圆润笔直，而是为了配合那些纹路做了微调。然后再利用零件拼接出矛身，把磁力牵引核心包裹在里面！” “怪不得之前我还觉得那根毛坯浇铸得过于细了些，原来是这么用的。” 正如众人说的那样。宁乐将一片片零件嵌入到磁力牵引核心的线槽中，再两两紧密嵌接，很快便为其拼出了刚好适合手握粗细的矛身。 阴沉木铸模中制出的零件，表面本就柔润。宁乐再将些许细节处稍加打磨，配合一些阴沉木碎屑做成的细小配件，整根握杆一下子就变得光洁舒顺，美观大方。 “这，怎么可能？” 另一边的单青，看着双手翻飞的宁乐，声音都出现了颤抖。 若说撕天第五锤，只是让他有些吃惊的话，那宁乐敲出的第六锤怒雷破天，就实实在在地狠狠砸在了他的心神之上。 淬火出釉，单青认为是运气使然。但这份强运这此时出现在对手身上，无疑也让他心上再蒙上了一层阴霾。 而现在，他终于发现，对方制作的一件短矛偃甲居然配备有磁力牵引核心！而且这份结构构思还是如此巧妙，丝毫没让整件偃甲多出任何冗余的部分！ 无论是锤锻技巧，偃甲的设计构想，还是实际的完成度，自己都已经落了下乘…… 本少爷可是单青，单家年轻一辈最天才的偃师，新一代的偃道翘楚，未来必定成为一代宗师的人！ 无论走到哪，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夸赞与掌声，鼓吹与奉承。投向他的，从来就只有倾慕，艳羡，敬佩与向往的目光。 可是今天，就在此刻，本少爷居然要输给这么一个边陲山里蹦出来的无名小子？！ 看着自己手中这件还未完成的磁力牵引核心，单青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青儿！” 终于，单七开口了。 单青顿时一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原本以为这个宁乐根本完不成偃甲制作，但现在，对方的进度好像已经超过了自己！不能再怠慢了，必须马上完成磁力牵引核心的制作，开始拼接组装—— 啪！ 一声轻响，甚至没能引起目不转睛盯着宁乐的众人的注意。 然而单青和单七，皆是面色瞬间铁青。 手里的磁力牵引核心，被单青一不留神给刻坏了。 单青下意识望向窗外。此时已是夕阳西沉，晚霞浸染之时。他没有时间，再重新制作一个磁力牵引核心了…… 面如死灰的单青只觉忽然间天旋地转，脚下一个无力，就此瘫倒在地。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觉他的异样。也是直到此时，众人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单青那边的情况了。 “青哥？！” “青少爷怎么了？” “这……失败了？！” “不是吧，制作磁力牵引核心出现失误，这时间可来不及了呀！” “没想到居然会这样，青少爷最后连件偃甲成品都拿不出来吗？” “这……胜负已分。” 听见众人的议论，单青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还没有输！ 一脸铁青的单七，却在心中告诉自己。 如今单青确已拿不出成品偃甲了不假，但宁乐也还并未大功告成。若是他也功亏一篑，最终不过只是平手而已！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不知何时，单奇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正警惕地看着自己。 “……”单七颓然太息。 既然对方早已有所防备，自己哪还能有什么机会？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宁乐自己失误了。 可是，这真的有可能吗？ 当然没可能。 很快，枪身抛光打蜡完成。宁乐终是击碎了单七祖孙二人的最后一丝希冀。 一杆通体墨黑的短矛展现在了众人面前。锋利的三棱尖刃没有透出寒芒，却依旧令人一眼就能体会到那抹死寂般的寒意。 整杆矛身，犹如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鳞片，杀意透体而出，犹如实质。 这是一件出世便注定要杀人饮血的偃甲。 不知为何，所有人对这杆短矛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好像……完成了？” 然而单好却突然满目疑惑，指了指另一根较粗的毛坯“那这又是干什么用的？好像还剩下了不少零件呀？” 工坊内瞬间一静。 单奇和任了了看向宁乐，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丝明悟。 随着宁乐接下来的动作，众人也接连明白过来，却是更加不敢相信。 制好的短矛被放到一边。宁乐拿起另一根粗棍，配合着剩下的零件，再度飞快地组装了起来。 “这，这是同时打造的两件偃甲？！” 。 第八十五章 不归 随着宁乐手指的灵活跳动，他手中的第二件偃甲也迅速成型。 这一次，那些零部件没有再将棍芯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是在其外部接上了大小长短不一的分支。 这些零件有的只是一两个凸起，有的则伸出去不短的一截。除开最下部的握柄，整件偃甲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泛着墨蓝色光泽的珊瑚。 任了了见过这个形状。 单奇也一点都不感到陌生。 怪不得他们早就得知宁乐要制作偃甲短兵，却依旧一直无法确定他到底制作的具体是什么。 原来这本就不是一件偃甲。而是一根手杖，以及一杆短矛。 等等，这真是一杆短矛？ 单奇心神猛地一动。 众人皆是先入为主，认为这件偃甲短小，又由煅寒精铁这样硬质的材料制成，自然得是一杆短矛。 因为枪很少能有这么短的。且枪杆为了追求韧性和一定的弹震力道，一般不会用金属打造。就连他的碎曜，尽管也更加追求强度和硬度，但同样也是木心石肤，这样才能更为快速地挽出枪花。 但若是矛刃，则应扁平锋利才对。像这种三棱型的，又比一般矛头要细小一些，和杆身相比也相对较轻的设计，分明更像是枪才对。 单奇轻哼了一声。这不伦不类的邪道设计，倒还真有他宁乐的风格。从认识他到现在，还就从没见他拿出过什么规规矩矩的偃甲。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偃技，也是奇奇怪怪的，始终透着一股子邪劲！ 在宁乐终为他的第二件偃甲的嵌接缝中滴注入粘合剂，并待其凝固之后。这两件偃甲，便算是彻底完成了。 他拿起两件成品，来到任了了三人面前，先看了任了了一眼“身体如何？” 任了了剜了眼前这位罪魁祸首一眼，心下想着回去再同你理论，嘴上自然是敷衍道“本姑娘这老毛病，你还不清楚吗？” 宁乐心虚一笑，隐晦地递了一个认错告饶的眼神过去，赶紧转移话题，举起那件珊瑚状的手杖“快看小爷的新偃甲，瑚光·改！为了称呼方便，以后就还是叫瑚光好了。” “你这样举着，怎么看怎么像叉鱼的海怪。”任了了噗嗤一笑。 “我可以看看吗？”单好嘴上在征求宁乐的意见，手上却早已迫不及待，一脸好奇地夺过新生的瑚光。 偃灵力默默渡入。整个瑚光氤氲起一丝幽蓝色的光芒，好似一棵深海底的小珊瑚，神秘而凌冽。 “果然达到五阶的程度了呢，小乐乐可真厉害。” 单好夸赞了一句，又道“这些小零件，你是故意没有淬火处理的吧？” “看来大小姐是行家嘛。”宁乐点头笑道，“煅寒精铁只要祛除过量的杂质，其本身就够硬了。若再淬火加强这些零件的硬度，那材质就会过脆，还会影响韧性。” 他配合瑚光使用的战偃技，大多是以弱搏强，以柔克刚的打法。因此，瑚光的韧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甚至比硬度还要重要一些。 若非磁力牵引核心对材质强度有一定要求，甚至那两根毛坯都无需淬火。 “喏，那么好一根棍子被小爷给熔了，说什么还是得补偿你点什么。” 宁乐拿出那根似矛非矛似枪非枪的短兵，递给了单奇“这归你了，诚意推荐。” 单奇一愣“不用。” “这可是小爷为你量身打造的。” 宁乐强调道“你出材料，小爷帮你制偃，多出来的材料小爷就收下作为报酬，给自己打造一件偃甲，这不就合情合理了嘛！哈，煅寒精铁，小爷这波赚到了。” “……我不用短兵。”单奇解释道，“而且我有碎曜。” “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宁乐神秘一笑，指了指这根短兵的尾端。 单奇疑惑地调转枪头一瞧，瞬间愣住。 这件短兵的尾端，居然是中空的设计，其内事先设计有万用自攻嵌纹。若是将这件偃甲接在碎曜尾端的枪纂上，不就成了一杆双头枪了吗！ 试想一下，正面可挑扫抽打，另一头也可直接后刺，攻防范围都进一步增加。 那么，其实这是一杆短枪？ 宁乐似是看懂了单奇的想法，又道“你注入一些偃灵力试试？” 单奇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偃灵力从他掌中渡向枪身，一阵锋鸣随即荡漾开，激得在场众人皆是心神不稳，体内偃灵力一阵不受控制地翻腾。 好凌厉的气息！ 一股霸气狂傲之感，从单奇手中的偃甲上散发出来。 单好美目连闪“好帅！还真是十分适合小奇呢。” 宁乐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指向工坊远端的那块试锋用的巨大砺石“试试？” 单奇默然看了那砺石一眼，这便欲走上前去，却又被宁乐拦了下来。 单奇疑惑地看向宁乐。 宁乐微微一笑，冲着那砺石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单奇不禁讶然，随即点了点头，将手中短兵朝着砺石掷了出去。 噌地一声猝响。 整个三棱尖刃尽没入砺石之中。紧接着，砺石上裂出几道愈变愈深的裂纹，最终，竟是彻底裂成了三块！ 工坊中一阵哗然。 要知道，砺石往往可作为磨刀石来使用，其强度不言而喻。居然在这远远一掷之下，直接损毁？！ 不少人立马反应过来，这可不是普通短兵。哪怕已离人手，可它本身就有磁力牵引核心，当然可以在空中继续保持偃灵力附着的威能，戳毁一块区区砺石，自然不在话下。 单奇眼中精芒大亮“非枪非矛，亦枪亦矛！” “少堡主可还满意？”宁乐冲他扬了扬眉毛。 单奇点点头，上前将其从砺石渣中取回，爱不释手道“此物何名？” 宁乐摊了摊手“既然是送给你的，不若你就亲自取个心仪的名字吧。” 单奇默然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不归。” “不归？”单好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小奇你这取名功底不行，这名字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呀，要不再想想？” 单奇却是坚持道“不归。” 宁乐微微一笑“墨天玄地凌锋会，不斩腾龙誓不归。这名字不错，就它了！” “呵呵，恭喜小奇了，又得一件称心如意的偃甲。”一声朗笑，自人群之外传来。 单好甫一听见这笑声，顿时喜笑颜开。 众人循声望去，急忙纷纷躬身行礼“荣老太公！” 荣显呵呵一笑，缓步来到众人之前，却是冲着单奇微微一礼“恭贺少堡主，喜获神兵不归！” 众人一怔，急忙再度躬身齐声唱道“恭贺少堡主，喜获神兵不归！” 。 第八十六章 谁家还没有两个护短的老爷爷？ “老太公。” 单奇急忙上前，扶住荣显，悄声道“多谢。” 荣显呵呵一笑，转而看向宁乐“宁公子少年英才，不得不让老朽艳羡呐。” “荣老太公谬赞，晚辈献丑了。”宁乐微微一礼，笑道。 而单好则是看向了另一头，大声喊道“那边那位，还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 众人这才记起，还有一个单青，此时正瘫在工作台下面呢！ 在无数道火辣辣的视线下，单青也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冲荣显行礼“荣老太公安好。” “好好。”荣显笑着点头，“原来青儿也在这儿。怎么，看你脸色，这是没休息好吗？” “哪能啊荣爷爷，这家伙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呢。” 单好揶揄道“估计是输不起赌局，想装死逃脱吧。” “赌局？”荣显故作讶然，“什么赌局？” 单好吃吃一笑，这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荣显说了一遍，又扭头看向单青“现在胜负已分，你也该履行赌约了吧？五十五个耳光，本小姐来替你数着！” 此言一出，工坊内再度安静了下来。无数道或隐晦或躲闪的目光，却是齐齐投向了单青。 单青脸上顿时一片火辣，仿佛已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他想了想，一咬牙，冲荣显行礼道“荣老太公！我要告发宁乐，他偷师修习了我天锻堡的撕天七锤！” “哦？”荣显看向宁乐，“有这等事？” 众人又齐齐看向宁乐。 “荣，荣老太公，我们可以作证。” 一位平时与单青交好的单家子弟赶紧出声道“刚才那宁乐的确使出了撕天七锤的前六锤，我们都看到了。” “是，是有这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偷学撕天七锤，八成也赢不了青哥。” “你们胡说八道的时候到底是不长眼睛还是没带脑子？”任了了立马火了，怒骂道，“那单青连偃甲都没成功造出，难道还能赢？” 一人畏畏缩缩，强撑着说道“最，最不济，也该是个平手……” “老七。” 荣显看也不看一直铁青着脸的单七，缓缓说道“小辈们都说宁公子偷师了我天锻堡的制偃绝技。你也在旁边观看了全程，你来说说，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呀？” “荣爷爷！” 单好急忙道“撕天七锤，是我教给小乐乐的。” “你？你自己会第六锤怒雷破天吗？”荣显无不宠溺地刮了一下单好的鼻子，轻声道，“乖乖在一边儿看着。” 单好眨巴了两下眼睛，立马闭上了嘴。 荣显呵呵一笑，随即又催促道“老七，你大胆地说。只要你开口，老朽就信。” 任了了闻言一急，单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冷峻。这荣老太公找单七求证，岂不是想要对宁乐不利？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一部分人看向单七，一部分人看向宁乐，还有一拨人，同单青悄悄对视了一眼，暗暗幸灾乐祸了起来。 “……这位宁公子，适才的确施展了撕天七锤的前六锤无疑。”单七终于开口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表情不一。有的暗自狂喜，有的心头暗叹。单好恨得腮帮子鼓起老高，而任了了与单奇则隐隐将宁乐护在身后，盯着单七，面色不渝，神情戒备。 “不过。” 就在单青喜不自胜，欲要请求荣显惩治拷问宁乐时，单七却又开口了。 “不过，宁公子所施展的撕天七锤，却非我天锻堡单家的撕天七锤。”单七黑着一张老脸，从口中挤出了下半句。 什么？！ 众人尽皆一愣。 “七叔公？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并非我天锻堡的撕天七锤？难道这不是我单家的家传绝学吗？” “大伙儿都瞧得明明白白的，这不是我天锻堡的撕天七锤还能是什么？” “七叔公你别在这时候犯糊涂啊！” 单七生硬地解释道“宁公子的撕天七锤，明显比我天锻堡的锤炼技巧更加高明。在锤锻的同时，还能保持毛坯的温度。试问，我天锻堡的撕天七锤，可能做到？”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而后他们才回忆起这个细节来，更是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比咱们祖传的撕天七锤更加高明？ 这岂不是在说，单家先辈传下来的撕天七锤，其实只是残次版嘛！ 顿时，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任了了冲宁乐悄声恨道“这个老东西，这是在坑你啊！” “稍安勿躁。”宁乐表情不变，轻声嘱咐了一句。 单青怔怔地看着单七，一脸的不可置信“……爷爷？你，你居然不管我，去向着外人？” “混账！丢人的东西！” 单七勃然怒吼了一声，冲上前去就给了单青一巴掌“一整日的时间，居然连一件偃甲都做不出来，老朽这些年都白教你了！简直就是个废物！” 单青被扇飞在地，捂着脸低下头，再也不敢吱声。 “老七，孩子还小，慢慢管教就是了。”荣显淡淡一笑，劝道，“消消气。” 单七微抱一拳，淡淡道“老朽这就把这小子带回去好好管教，免得他再作井底之蛙，贻笑大方。” “诶诶。” 单好急忙嚷道“七叔公你想逃，没人拦你。可单青欠咱们的这五十五个耳光，还是现在就兑现了比较好。” “荣老，你看这？”单七向荣显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荣显双眼微眯“呵呵。老七，这孩子们之间的玩闹，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还是不掺和的好。” “玩闹？”单七眼角直抽，“荣老觉得这只是玩闹吗？！” “不然呢？” 荣显呵呵一笑，摊手道“老七你总不至于还想大义灭亲，让老朽公事公办吧？” “什么？”单七一愣，疑惑道，“什么大义灭亲，公事公办？” “堡主曾有明令，天锻堡客卿乃我单家贵客。凡单家子弟，须以礼待之，不得无故在客卿面前言行无状，损我天锻堡颜面。违者，杖二十，幽闭天锻塔顶三个月。” 荣显看了单七一眼，老神在在道“青儿没有在宁公子面前，公然说过什么失礼之言吧？” 单七哑口无言。 他自然记得单天锻有说过这么一条。可这不应该就是一句场面话吗，谁会真的当真呀！ 荣显摇了摇头“啧啧，老朽突然有些好奇，他们这个赌约里的五十五个耳光，怎么还有整有零的？好儿，要不你给老朽说说，这个数是怎么得来的？” “噢。”单好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儿听说好像有这么个说法。说是所谓客卿，不过就是一群仰仗我单家鼻息生存的——什么来着？容我想想……” “荣老！”单七快步走到荣显跟前，低声喝道，“撕天七锤的事，老朽已经持正表态了，你莫要太过。” “宁公子是天锻堡客卿，又有权查阅藏书塔内所有典藏。” 荣显淡然低声道“撕天七锤亦有收录于藏书塔中。就算宁公子习得就是咱们的撕天七锤，那也是堡主事先首肯，又岂能算是偷师？” 单七深深地看着荣显，缓缓点头“好，好！” 啪！ 又一个耳光甩在了单青的脸上，竟是把人都扇飞出去好几步远。 “你还愣着干什么？” 单七的脸黑得都快滴出墨来，盯着地上的单青咬牙切齿道“还剩五十三下，你难道还要老朽替你动手不成？” “别忘了，还有五十五声‘我狂妄，我无知’！”单好咯咯直笑，善意提醒道。 。 第八十七章 隔墙有耳 “干杯！” 任了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痛快！这金鳞阁的美酒可真不错。” 单好抿了一口果汁，咯咯直笑“了了喝酒的样子跟男孩子一样，还挺好看的。” “这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任了了瞥了一眼身旁，揶揄道“我说，好儿好歹是走可爱风的小姐姐，喝果汁也就罢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这算怎么回事？宁乐，你给本姑娘干了，干了！” 宁乐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只浅酌了一口的杯中酒强行饮尽。 看着他那瞬间皱到一块儿去的五官，任了了拍腿大笑“谁能想到，在天锻堡工坊内峥嵘尽显，霸气侧漏的宁公子，居然会被一杯酒难成这样。” “咱们偃师，还是少喝点酒。” 宁乐反倒劝起了任了了“小酌倒是无碍。不过若是喝多了，可是会影响手指关节的灵活度的。” “知道了知道了。”任了了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不过今天这不是得庆祝一下嘛！本姑娘现在想起单青那张肿得跟猪屁股一样的脸，就恨不得再拂他一大白！这酒嘛，偶尔喝一点没事的。你说是吧，少堡主？” 听见任了了点名，单奇却是少有的显得有些局促。 “了了你就别为难小奇了。”单好吃吃笑道，“他可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可是少堡主看上去应该就是那种千杯不醉的人啊？”任了了撇了撇嘴，“白瞎了这禁欲系的画风。” 单好咯咯直笑“你是不知道。小时候啊，他为了表现男子气概，自个儿跑去荣爷爷那儿讨酒喝——” “姐姐。”单奇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后来呢后来呢？”任了了满眼全是八卦的光芒。 “姐姐。”单奇再次打断。 “哎呀，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呀！这里又没外人。” 单好拍拍他的肩“你现在不让说，回头我和了了说悄悄话的时候，你还拦得住？” “……”单奇一脸认命，起身另拿来一个酒杯，为其内斟上了美酒。 单好讶然，轻捂朱唇“小奇？” 单奇起身举杯，向其余三人一一致意“今日之事，多谢。” 随后，他一仰脖，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下一刻，单奇趴倒在桌，瞬间昏死了过去。 “我去，真的假的？”任了了目瞪口呆。 单好扶额，一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模样“小奇这小子，又瞎逞能了。” 宁乐笑着摇头，将单奇扶到一旁的沙发上躺下“还不都怪了了这丫头，没事拱什么火。” 任了了一脸委屈地鼓起了腮帮子。 “没事啦，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单好偷笑道。 “诶，今天荣老太公是好儿你请来的吧？”任了了冲她扬了扬眉梢。 “当然啦！”单好自豪地昂起了头，“没他老人家镇场子，万一七叔公执意耍赖要救走单青，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真不好拦。” 任了了奇道“荣老太公真有这么厉害，连你本家的叔公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荣爷爷和我爷爷，当年是圣卫军中的战友。别说我们姐弟俩了，就连爹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单好喝了一口果汁，继续说道“那些年圣卫纵横大陆，荣爷爷就是我爷爷的中军参谋长。他们那支队伍好像还是圣卫的前锋大队，从来执行的都是最艰巨危险的任务。荣爷爷打仗布阵用计都特别厉害，好几次救全军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我爷爷，我爹爹，还有好几个叔公，都欠他好几条命，你说厉不厉害？” 宁乐笑问道“这些都是单堡主告诉你的？” 单好点点头“据说，咱们单家之所以在这里筑堡定居，还是荣爷爷选的址。天锻堡内外两城的扩建与经营，也都离不开他的规划。” “核心级别的元老啊。”任了了叹道，“可惜当年的圣卫军，几乎是全军覆没了。” 单好也是满目遗憾“是呀。爷爷战死的时候，我还不到两岁，小奇也才几个月大。如今我对他老人家的印象，也就只有擎苍广场上的那座雕像了。” 任了了赶紧轻抚她的背部，向她递去安慰的眼神。 单好毫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不过小奇说过，等他以后变强了，就要重建圣卫军，把咱们天锻堡，变成天偃大陆的第二座圣城。” “少堡主的志向还挺远大的嘛！” 宁乐心头一动“所以他就没日没夜地修炼，以至于连制偃之术都放弃了？” 单好抿了抿嘴唇“他说他天资有限，没办法成为无心城主那样的全才。不过若是专攻一项的话，只要勤学苦练，应该终能有所成就的吧。” “……世家少爷可以选择的道路有很多条，他倒是偏偏选了一条最为艰难的。甚至比当年的无心城主还要难上几分。” 看着沙发上熟睡的身影，宁乐不禁心生感慨“花花世界诱惑万千，难为他还真不是在空喊口号，而是耐住寂寞付诸行动。” “就是太辛苦，也太勉强自己了。” 单好心疼道“母亲去得早，小奇和爹爹又经常闹别扭。有时候我都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修炼所以寂寞，还是因为寂寞所以才闷头修炼。” “亦或是兼而有之吧。不过自己选的路，能够坚定地走下去，就无谓寂寞。” 宁乐长舒了一口气，端起桌上酒杯笑道“小爷也要再加把劲，不能让成为全大陆第一偃师的目标变成空谈才是。比你有钱的少爷还比你更努力，这种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绝对不能出现！” “哇，真敢说啊你。”任了了举杯相碰，叫嚣道，“那你先喝赢本姑娘再说！” “小爷是想成为大陆第一偃师，不是大陆第一醉鬼。”宁乐一阵无语。 可他刚把酒送到嘴边，突然目光一凝，反手就将酒杯掷向了身后。 酒杯穿透雅间的隔断屏风，直接射了出去。紧接着，一声闷哼传来。 宁乐直接冲出，一脚踹开了隔壁雅间的房门。然而只见窗户大开，却早已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任了了和单好追了出来。 “你保护好他们两个，小爷去去就回。”宁乐扭头向任了了叮嘱了一句，便也从那扇窗户追了出去，迅速融入到无边的夜色之中。 单好看向任了了“有人偷听我们谈话？” 任了了点头“就怕不只是偷听。” 单好抿了抿嘴，随即喊道“来人，送一碗醒酒茶来。另外，叫吴叔来见我！” 。 第八十八章 小爷不是翻旧账的人，可谁叫你撞上了呢？ 宁乐追出去没多远，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屋脊上正在仓皇逃窜的黑影。他二话不说，立马追了上去。 他瞬间就回想起，当初任了了曾说过，他们在逛街时发现有人跟踪的事。 如今看来，恐怕那件事还未了结。 那黑影之前挨了宁乐一击，明显身形略有踉跄。宁乐全力追击，很快便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黑影见这样下去难以逃脱，索性拐了个弯下到地面上，钻进了商业区的街道中。 此刻时值华灯初上，外城民宿区或已渐渐进入梦乡，但商业区这边却还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宁乐追入闹市，那人便利用路边摊贩和行人制造混乱，令宁乐一时半会儿难以接近。 两人一路追逃，很快就穿过了市集区域，来到城南仓储区。 宁乐一阵头大。 这里人倒是渐渐少下来了，可当初在此成功摆脱过单奇追击的他却知道，想要在这到处都是岔路的仓储区截住对方，难度一点儿都不比在闹市小。 果不其然，那黑影居然开始绕地形尝试反击了。 向宁乐射来的短箭暗器，虽无法伤到他，却极大拖慢了他追击的速度。那黑影又逃出去好一段距离，却在宁乐都有些心生烦躁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宁乐定睛一瞧，却见前方高墙耸立，竟是一条死路。他快步上前，将来路封死，朗声笑道“兀那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说出来了！最想说的台词之一。 不料，那黑影却是不闪不避，转过身来就这么看着宁乐。 然后，四方巷道里陆续走出十数道黑影，将宁乐围在了中间。 “……果然有些台词是不能乱说的呀。” 宁乐摇头叹息了一声，自腰间抽出新打造的瑚光·改，扭身便向来路杀去“正好，今日就拿你们，给小爷的瑚光试个刃！” 一道黑影举刀相迎。可他那刀刃甫一触及瑚光，直接便被削成了两段。惊恐的眼眸中，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整个人瞬间倒飞了出去。 宁乐随即转身，瑚光将向他劈来的无数刀剑尽数架住，再这么轻轻一扭。那几把刀剑就如纸片做的一般，直接被扭成了一朵花。 幽蓝之光乍现，在瑚光之上染出了一朵蓝色妖姬。 光芒迅速蔓延开去，而那几道黑影，就如被这幽蓝光芒给挤出去了一样，就此弹飞而出，有的砸在了墙上，有的则是沿着巷道滚出去老远。 “啧啧。”宁乐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瑚光，“居然比小爷意料之中的还要强上几分，不错不错。” 那群黑影见这么多人居然都无法奈何宁乐，这便欲要作鸟兽散。宁乐拦不住所有人，但又岂会就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当下也不纠结，直接盯死一人，势要留下活口不可。 然而就在他冲向那人之时，无数箭矢趁着夜色从天而降，齐齐射向宁乐。 宁乐暗自一惊，手中瑚光受偃灵力激活，凌空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泛着幽蓝光辉的不规则圆球。 箭矢还未靠近宁乐，在半空中便如射入到了粘稠的液体里，纷纷化去劲头，无力落下。 这是瑚光自带的防御性特技，偃灵力场盾。 然而，宁乐却没工夫继续为瑚光的强力沾沾自喜了。当他挡下漫天箭雨之后再瞧瞧四周，哪还有那群黑影的踪迹？ 宁乐撇了撇嘴，只得悻悻转身准备打道回府。却见一队城防卫姗姗来迟，竟再度将他团团围住。 宁乐一阵头大，亮出自己的客卿令牌“我说你们，动作恰好慢这么一拍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把小爷拿回城防卫所去问话吗？” 众城防卫得见令牌，赶紧收回武器，齐齐敬礼。一黑甲男子越众而出，尖着嗓子恭敬道“天锻堡城防卫第二大队六中队副队长张廷，见过大人！” “张廷？”宁乐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天锻堡，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哈。 张廷一脸拘谨，疑惑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宁乐仔细看了张廷良久，确信对方的确没有记起自己，这才清了清嗓“唔，没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众城防卫齐齐让出一条道来，一人手执长枪越众而出，来到宁乐面前。 “哟，醒啦？”宁乐笑着打招呼。 单奇被噎得不行，顿了顿才问道“人呢？” 宁乐遗憾地摊手“不小心让他们给逃了。” “他们？”单奇敏锐地听出了重点，“你没事吧？” 宁乐叉腰哼道“一群杂鱼而已，还能把小爷怎样？” 单奇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张廷命令道“追。” “是！”张廷急忙尖声应诺。 宁乐连忙喊道“地上这些遗落的武器暗器都是他们的，要不要带回去瞧瞧，看有什么线索？” 他心里清楚，现在城防卫再追出去，多半是寻不到人了，倒还不如多顾及一下眼前。 “是！大人。”张廷再次应诺，赶紧吩咐几人勘察现场，搜集线索。 “走吧，先回金鳞阁。”单奇冲宁乐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离开。 宁乐耸了耸肩，本欲跟着单奇离开。可还没走出去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扭头喊道“张队长？” “卑，卑职还只是个副队长，大人还请莫要折煞卑职。” 张廷一溜小跑来到宁乐面前，态度比单奇来之前又要更为恭敬谄媚几分“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卑职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副队长。”宁乐微微一笑，“听说你和东城根下的一拨地痞流氓颇有些交情呀，没事还喝喝酒，称个兄道个弟啥的？” 张廷闻言，浑身一个哆嗦，那张脸瞬间变得煞白“大，大人，冤枉啊！卑职身负天锻堡城防治安重任，岂会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有什么交情。这，这分明就是诬告，对，诬告！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呀！” “张副队长莫要紧张，小爷也不过是顺口一问罢了。” 宁乐重重地拍了他两下肩膀，一脸和善地叮嘱道“张副队长，可一定要和某些地痞划清界限才是呀，切莫辜负了少堡主对你的期待哟。” “是，是是！”张廷汗如雨下，“大人您的意思，卑职明白了。” 宁乐呵呵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张廷站在原地目送宁乐离开，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了，这才吼道“小武！” “张队，我在。”一名城防卫迅速跑来，抱拳道。 “你明天一大早，不，就今晚，不，就现在！”张廷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带一队人马，去把朱老四家给我抄了！快去！” 。 第八十九章 浮生若梦散 宁乐和单奇回到金鳞阁时，雅间外的走廊上已有几名身着金鳞阁制服的精壮汉子在守着。 隔壁之前那黑影藏匿的空雅间，此刻也是中门大开。几名金鳞阁的小厮依旧在仔细地勘察着现场。 宁乐和单奇回到他们的雅间，见其内除任了了和单好外，吴掌柜也正侍立在一旁，安静地等候着。 见他二人归来，吴掌柜赶紧过来见礼“少堡主，宁小，宁公子。属下失职，请少堡主责罚。” 宁乐讶然地看向单奇。 “咳，吴叔是荣爷爷的部下。”单好先一步解释道。 “本姑娘也是才知道呢。”任了了埋怨地看了单好一眼，“哼，好儿瞒得我好苦。” “嘿嘿。”单好只得挠头尬笑，“我可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刻意提及而已。” 宁乐恍然，这才知晓金鳞阁与天锻堡之间的关系，过往许多因由，也随之豁然开朗。 单奇却是冷着一张脸看向吴掌柜“可有何发现？” “走廊等公共区域的监控影像，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踪迹，那贼人应该就是通过雅间的窗户潜入的。从房间的巡察记录来看，那人应该没在这里呆上多久，便被宁公子发现了。” 吴掌柜将一支铜管双手奉上“而属下在隔断屏风墙下，发现了这个。” 金鳞阁的二楼雅间，皆是用的这种可以灵活拆卸的隔断屏风作墙，以便于灵活控制雅间的大小。 本来单家姐弟来金鳞阁用餐，应是选楼上几层更豪华，私密性也更强的雅间。但今日任了了嚷着她做东，谁都不许跟她抢。单好顾及楼上最低消费标准要高出不少，这才不做声色地随她进了二楼雅间。 “这是？”单奇接过铜管，仔细打量道。 “本应是一个吹箭暗器的发射机栝，不过我们在其中发现了浮生若梦散。”任了了说明道。 “浮生若梦！”单奇眉头一皱。 宁乐沉吟道“这个名字，小爷好像在哪听过？” “是前两年千草阁才研制出来的新型毒药。” 吴掌柜解释道“此物致幻性极强，一旦进入人体内偃灵力周天，便可令人浑浑噩噩很长一段时间，看上去如酩酊大醉一般。不管是用于挟持绑架，还是询话诱供，都十分便利。” “想起来了。如果小爷没记错的话，这个药本来好像是千草阁研制什么新药失败，搞出来的副产物。” 宁乐终于记起，莫韬曾给他看过关于此物的情报“因为药性猛烈又不易控制的缘故，千草阁方面担心此药为心术不正之人所用，应该……没有对外流出过对吧？” “不会是千草阁。”单奇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 任了了奇道“天锻堡和千草阁失和多年，全大陆人尽皆知。如今天锻堡要与钱家合作，争夺巫南精铁矿脉，千草阁肯定更加不满。她们想要对付咱们，也在情理之中呀？” “安啦了了。” 不料单好也笑着摆手道“哪怕千草阁和咱们天锻堡真掐起来了，她们也不会动我和小奇的。这十成十就是一场嫁祸啦！” 任了了一脸不解“你们俩，怎么都这么肯定？” “所有人都知道，浮生若梦散是千草阁独有的毒药。可那小贼偏偏将此药遗落在此，确实太过蹊跷。”宁乐若有所思道。 “才不止咧。” 单好解释道“这些年关于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千草阁，爹爹和小奇都不知吵过多少回了。如今的天锻堡中，也就小奇和我主张与千草阁修好。今晚这事，分明就是离间之计，想让两家彻底闹掰呗。” “是这样吗……” 任了了皱眉沉思，总觉仍有些不安，当下却也不好再多言，只得道“不管怎么说，现在确实有人想要对好儿和少堡主不利，咱们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单奇看向单好“该回去了。” 单好点点头“今天闹出这么多事，的确有些累了。” “副统领大人已在楼下恭候多时，随时可以护送诸位回内城。” 吴掌柜立马主动道“今日是鄙店的疏忽，扫了诸位的雅兴。这顿酒菜，还请允许属下免单。” “诶，那本姑娘又省钱了？”任了了眨巴眼。 “本就该这样。”单好冲吴掌柜做了个鬼脸，紧接着又笑了。 吴掌柜同样呵呵一笑，将两张卡片分别送到任了了和宁乐面前“还未恭贺任姑娘和宁公子顺利取得客卿之位。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宁乐一瞧。嚯，金鳞阁的储值卡，还是最高的五千天偃币面额。 任了了正欲推辞，却被单好给摁了回去“那就多谢吴叔一番美意啦！” “还望大小姐和任姑娘常来才是。”吴掌柜恭敬道。 众人这便下楼，刚走出金鳞阁大门，一队城防卫便迎了上来。 “少堡主。大小姐。”领头一人向单家姐弟行礼，随后也不忘向宁乐任了了点头致意。 “战叔。”单好挥手打招呼道，“其实不用麻烦你的啦，从这里回堡一路上都是灯火通明的大道，谅那些宵小也不敢造次。” “副统领大人，请。”然而单奇却是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城防卫副统领单战见状，立马跟上，二人随即小声交谈了起来。其余城防卫将单好和任了了保护在中间，宁乐则是缓步跟在最后，不发一言。 一路无话，一行人顺利回到内城。 单战在内城门口又同单奇大声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率队离开了。而单好则是拖着任了了先走一步，扬言今夜要同榻夜话，显然是不准备放她回纳川坊了。 “我说你啊，有时候真该学学大小姐。” 看着二女渐行渐远的身影，宁乐抄着手揶揄道“不就送个礼嘛，非要假借他人之手，还不肯声张。大小姐说你有时候挺别扭的，还真没说错。” 单奇默然看向宁乐。 “整整一万天偃币的面额，就算折现那也得值个好几千吧？相对于金鳞阁的营收来讲，已经算不得一笔小数目了。” 宁乐拿出那张金鳞阁的储值卡把玩了两下“一介台前掌柜，当着你的面，用你单家这么一笔钱做人情？他要么是傻了，要么是不想干了，要么就是得了你的授意呗。” “……随我来。”单奇不再看宁乐，抬脚就走。 宁乐耸了耸肩“得，收了钱就得干活喽。” 。 第九十章 密辛 西侧塔堡。 “千草阁兰芝夫人，是我的亲姨母。”单奇一上来就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宁乐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出来“不是，这么大一个八卦，怎么以前都没听人提起过？” “四极之中，多少有些老人知晓。其余外人，无从得知。”单奇解释道。 宁乐不由得奇道“既然你们是亲戚，怎么关系还处得这么差？小爷可是听说，单堡主和兰芝夫人一向不怎么对路。更别说最近了，两家越发有些冲突明面化的意味。” 单奇眼中透出一股落寞之色“姨母她……总之，我相信她。” “好吧。” 见单奇不愿多言，宁乐也不便深究，只得摊手道“就算你信得过兰芝夫人，也不等于千草阁就值得信任。你能与单堡主意见相左，千草阁里出几个阳奉阴违，私自对你们采取行动的人也不足为奇。” 单奇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这个浮生若梦散，也有些耐人寻味。” 宁乐继续分析道“如果真有人从中作梗，意图挑拨离间，那直接下死手刺杀你和大小姐岂不更好？若你这个一贯主和的少堡主遇刺身亡，天锻堡里必将是一面倒的与千草阁不死不休的声音。用这种毒药，更像是意图生擒你们。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倒更符合千草阁的做法。” 单奇眉头深皱“依你之言，千草阁嫌疑甚大？” “从利益关系上来看，确实如此。”宁乐摊手道，“不过若再多想一层，也不排除有人刻意做局的可能。” 单奇抬头看向宁乐，示意他继续。 宁乐瞥了他一眼“少堡主当真什么都不愿据实以告，就让小爷在这儿瞎猜？” 单奇深深地看着他，将手边一卷手札递了过去“这是近几日来，城防卫对此事的调查结果。” “这才对嘛。” 宁乐将手札展开，默默读了两遍，不由得咂舌道“若是这样的话，倒还真值得深究……假设此事真不是千草阁所为，那就还有一只幕后黑手，不只是想挑起天锻堡与千草阁的争端，还想让天锻堡内部失和，自乱阵脚。” 单奇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宁乐沉吟道“那就得看，对方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单奇又问“为今之计，应当如何？” 宁乐提议道“如果我说，故意用大小姐作饵呢？” “不可。”单奇想都不想，直接否决。 宁乐笑“那用你呢？” 单奇点头“或可一试。” “得了吧。”宁乐摇头遗憾道，“只有你一人，他们若能傻到上钩，也就做不出这么深的局了。” 单奇不禁陷入沉默。 “还有一个办法。”宁乐神秘一笑，“虽然收效要慢上许多，但说不定更为稳妥。” 单奇目光一凝“说。” ----- 翌日。 宁乐的房门外再度传来砸门声。 “你到底要几时才能学着变淑女一点？” 宁乐一脸不悦地打开门，却是一惊“哟，你这是和大小姐聊了个通宵？” “别提了。”任了了下意识揉了揉眼袋，“好儿那睡相真的是……一言难尽！” “你这么一说，小爷就有画面感了。” 宁乐戏谑地笑道“那你还跑过来干嘛，回自己窝补觉去呗。” “别呀！”任了了突然猛地精神焕发，拉着宁乐到沙发上坐下，嘿嘿一笑，“本姑娘有重大八卦要发表！坐稳了啊。” 宁乐一脸古怪“该不会是兰芝夫人和单家姐弟俩的关系吧？” “少堡主告诉你了？” 任了了微微一惊，旋即又神秘笑道“不过，天锻堡和千草阁这些年为何关系越来越僵，他总不会也告诉你了吧？” “你知道？”宁乐心中一动，“愿闻其详。” “就猜到以少堡主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和盘托出。” 任了了得意一笑“好儿担心你因为信息缺失，死揪着千草阁不放，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就让本姑娘给你捎个话咯！” 宁乐从任了了接下来的讲述中，总算大致了解了当年密辛。 从一开始，身为姐姐的兰芝夫人，就不怎么看得上当时还只是个愣头青的单天锻，并不赞同自家妹妹和单家的婚事。但单家姐弟的母亲菀芝夫人，却执拗地认定了单天锻作为自己相伴终生的那个人。 姐妹俩曾为此事争执不下。最终，心疼妹妹的兰芝拗不过，选择了妥协。但她依旧从未给过单天锻好脸。直到单好出世，单天锻也奋发图强成功加入了圣卫军，两人的关系才稍稍有了缓和。 然而，好景不长。偃殁之难爆发，单擎苍以身殉城。 丧父之痛令单天锻一时间方寸大乱，浑浑噩噩间险些被塌落的断垣砸中。菀芝夫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单天锻，自己却因此身受重伤。 单天锻如梦初醒，追悔莫及，急忙护送妻子儿女出逃，但菀芝夫人却自此落下了病根。兰芝夫人后来得知此事，气得打上门来，与单天锻再生嫌隙。 时值天锻堡初立，单天锻又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单家的灾后复兴工作中。菀芝夫人不愿单天锻分心，刻意隐瞒了自己日益加重的病情，直至积重难返，撒手人寰。 据说，菀芝夫人病逝于空中花园中时，单天锻尚在偃江边监工修筑南堤。后来兰芝夫人又曾打上天锻堡，欲要将自己的妹妹夺回千草阁安葬，和单家族人闹得更是不可开交。 自此，兰芝夫人与单天锻决裂，千草阁亦处处与天锻堡针锋相对。 起初，单天锻自觉心中有愧，对千草阁的咄咄逼人都会多加忍让。可时间一久，单家人也被打压出了火气。从此，两家人开始明争暗斗，关系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过听好儿说，兰芝夫人私下里对他们姐弟俩倒是一直关爱有加。” 任了了继续说道“兰芝夫人虽被尊称为夫人，却是一生未嫁，膝下也无子嗣，一直把好儿和少堡主视如己出。也正是因此，天锻堡和千草阁才没有彻底撕破脸。或者说，只要单奇还是天锻堡的少堡主，好儿还是单家大小姐，千草阁就不会做得太过出格。” “可这样一来，知道当年内情的天锻堡老人，对少堡主这位天锻堡继承人的态度，多少会有几分微妙吧。”宁乐默然听完，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贵圈真不是一般的乱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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