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悍爹 - xp1024.com
《唐朝悍爹》


章1 阿耶是什么鬼

八月三伏天,炙热的阳光似火,烧灼着大地上一切生灵。

一座篱笆围着的破烂小院,一间泥巴糊着干竹、木板的破旧泥草屋。

泥草屋的墙面裂痕累累,东面墙已经倾斜,似乎只要大一些的风刮过,破旧泥屋随时都会有塌陷的危险。

泥草屋前的小院内,种着一株十多年的老桃树,树干粗壮,枝条繁杂茂盛,可惜树叶在烈日的熏烤下绿中带黄,纷纷无力的耷拉着。

一个穿着麻布长衫,不修边幅,瘦弱的汉子坐在桃树树荫下,松垮的发髻上还沾着草屑,长衫上打着各色补丁,一根稻草编织的草绳在腰腹上随意的系着。

这汉子双眼无神,一脸的悲戚,嘴里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释迦摩尼老祖、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耶和华、上帝……你们开开眼、行行好,让我死一回,把我送回去,我发誓再也不装逼了……”

就在他嘴里念叨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天空中的云朵逐渐增多,其间还夹杂着几朵乌云。

汉子眨眨眼睛,盯着天空越来越多的云朵,有些懵逼。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天空中的云层已经盖住了烈日,乌云飞速的布满云层,接着厚厚的乌云中夹杂着滚滚雷鸣。

莫非是老天爷和各路神仙听到他的召唤?

“哈哈,诸位神仙显灵。”

汉子大乐,飞速爬上桃树,冲着乌云遍布的天空大喊:“老天,来劈我吧,现代的美女们,我来了。”

老天爷似乎确实在响应汉子的召唤,一道闪电带着滚滚威势,非常准确的从云层中劈下,带着大自然的力量砸向了桃树。

“啪啦”一声巨响,树杆生生被闪电劈成两半,桃树上的汉子也被劈个正着,顿时浑身焦黑、根根头发竖直,随着断裂的树杆一起栽向地面。

“阿耶、阿耶……”

就在汉子摔在地上,还没感觉痛楚,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耳畔传来了一个稚嫩而焦急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汉子悠悠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小院的地板上。

老天爷很离谱,干打雷不下雨。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女童,穿着破破烂的,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显得异常瘦弱的身子不停的抽动,趴在他身上嘤嘤的哭泣。

女童看到汉子醒来,破涕为笑,用小手抹了眼泪,而后拍手雀跃道:“阿耶醒了、阿耶醒了……”

阿耶?

什么鬼?

这瘦弱汉子名叫高升,年方二十二,女童是他的女儿高悦,乳名叫丫丫。

当然,外人却不知这瘦弱的身体里,早已经是此高升非彼高升。

事情还得从一天前说起。

作为一家贸易公司业务精英,高升人如其名,业务能力强,职位升得快,提成丰厚,人又长得招妹纸喜欢,加上业余时间喜欢野外求生这类装逼活动,妹纸一向不缺。

坏就坏在装逼上,前几日向漂亮妹纸夸海口挑战无人山区,遭了装逼的报应,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失足堕崖最后失去意识。

醒来之后,恢复意识的他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件破泥屋中,还有一个粉嫩的女童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在看到女童那一瞬间,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觉醒,高升意识到自己和点娘千万穿越大军一样,魂穿成了古代人,而且还是一个只身带着四岁女儿的古代寡夫。

身体本来的记忆告诉他,此刻是大唐永徽四年,此地是京城郊区的下河村,离京城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

高升家中父母具在,兄弟四个,他在高家排行老三。

老大是个读书人,长子继承家族,奉养父母,老二是个农夫,老四服役投了府军,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高升十七岁婚配,妻子陈氏,在一年后生养儿女高悦时难产,高悦是保住了,陈氏却没挺过来。

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多岁、缺衣少药、生育靠接生婆的时代,女人难产而死再奇怪不过。

由于高家兄弟众多,在高升与陈氏成婚之后,就从家中分家,依靠分来的二十亩薄田耕作为生。

二十亩薄田在当今生产力水平高的时代,发家致富没问题。

这里是唐朝,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遇到灾害之年,能不能活命全靠运气。

一个现代社会精英,事业有成、多金多妞,然后一场意外魂穿成了唐朝寡夫,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家徒四壁、身无分文、衫不遮体,里里外外穷得叮当响,就问你怕不怕、惊不惊?

大唐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约啪,更没有纸醉金迷,无趣的很。

为了回到现代,高升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各种自杀死法都试了一遍。

跳河。

奈何他水性不错,照着河水跳下去,自然而然的就浮了上来,愣是沉不下去,根本淹不死。

上吊。

家中房梁老旧失修,根本承受不了他百多斤的重量,刚挂上去房梁就不堪重负塌了,将他摔了个屁股尿流,现在屁股还疼。

割喉,他胆儿小,还晕血,根本下不去手。

横竖死不了,高升唯有期待雷公能给他痛快来一下,让他穿越回现代。

可现在雷劈过后,他还能醒过来,睁眼一看,啥也没改变,老天爷搞什么飞机么?

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高升发觉自己除了头发比较直,和身体有些麻木之外没甚异样。

各种死法都来了一遍,折腾得够呛,人却没死了,想要穿越回现代看来机会渺茫了。

难道他只能老死大唐,接受大朝带娃寡夫的现实?

他躺在地板上瞅着女儿高悦,悲从中来。

老天爷,哥还没结婚就喜当爹了,这也太不像话了。

既然回现代无望,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在大唐混好为妙。

当然,现在首要的就是解决肚子温饱问题。

昨夜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何况,这么穷,也不是他的作风。

“丫丫,搀扶爹爹起来。”

雷劈过后脑袋有点懵,身体也有点僵,加上饥肠辘辘,这身体说不出的虚弱。

不,是又虚又饿。

“爹爹?……”高悦悦清澈的眼神中带着疑问,莫不是昨日阿耶给河水灌傻了?

昨日前身下河摸鱼果腹,没想脚底一滑,一头栽入深水区。

本来通晓水性的前身完全可以自救,却鬼使神差被水里的水草缠住身子,根本自救不了。

等到村民们闻讯赶来将前身捞上岸,前身早已没有了呼吸。

村民们抢救了半天,就在绝望的档口,前身呕了几口水,居然醒了过来。

当然,此刻的高升已非原来的高升。

“丫丫乖,搀扶阿耶起来……”高升老脸一红。

唐朝叫老爸,不叫爹爹和爸爸,更不叫老子,叫阿耶,阿爷的谐音,关系混乱得很,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纯属口误。

高悦欢快的应了一声,依言双手拽住他的胳膊,奋力向上拉着。

由于常年营养不良,高悦身体单薄,何况一个四岁的女娃有多少力气,哪里拽得动百多斤的高升?

看着高悦奋力拽着自己的胳膊,苍白的小脸上憋出一层红晕,高升没来由的心里一揪。

“丫丫罢手,容阿耶自己起来。”

虽然此高升非彼高升,但身体与高悦毕竟是血脉相连。

高悦乖巧的松手,他强撑着身体,好不容易起身,才刚刚坐定在地上,似乎说好了一般,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肚鸣声。

“阿耶,丫丫饿了。”高悦摸着自己肚皮,怯怯的看着他。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任何东西,别说高悦这孩子顶不住,就算他这成年人也顶不住。

“等着,阿耶给丫丫做好吃的。”

高升摸摸高悦的小脸,而后努力站起身,牵着高悦的小手从院子中走回泥草屋内。

穷破的泥草屋一共有三间,外间用来待客,堆放着各类农具,还有几个破旧的藤筐和一个木桶。

里间就是卧室,房间很小,这是高升和女儿高悦共用的卧室。

由于卧室内没有窗户,采光不好,地面很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几块石头撑着几块破木板,上面铺了稻草和一床满是补丁的被褥,这就是床。

床边有一个还算得上新的木制柜子,那是当年陈氏嫁过来添置的,现在物是人非,常年不用也集了厚厚一层灰。

穷到了极致,完全无法形容其贫困,耕作二十亩薄田,前身还穷到这种程度,还害着女儿跟着挨饿,高升心中极为不屑。

在家中彻底的翻找一阵,除了从破米缸中找到十来粒黍米,再也找不出任何食物。

看着高悦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的小脸,高升心里揪得紧紧的。

饥饿,大人好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如何能扛?

穿越已成事实,回现代去,恐怕是渴望而不可及的事,似乎只能踏踏实实在大唐待着,接受穷困潦倒、寡夫还带着拖油瓶的现实。

堂堂一个现代户外求生装逼者,还要受饥挨饿,不如拿块豆腐一头撞死好了。

高升寻思了片刻,就将高悦送到邻居家,拜托邻居照看之后,再返回了家中,找来空粮袋,扎在腰间的草绳上,再拿了一把柴刀和几根草绳就出了家门……

章2 自力更生

下河村之所以叫下河村,是因为地处一条河流的下游,河流沿着村子半坏绕而得名,村子的另一边就是大山峻岭。

出了村口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高升出了村口,直接进了竹林。

他在竹林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窝白蚁,用柴刀撬下一大块蚁穴,装入麻袋内。

又砍了几根手腕粗细的竹子,将竹子砍成差不多等长的竹竿若干,削掉竹竿上的枝叶,又一根根将竹竿一分为二从中破开削成竹片,再将竹片的一头削尖。

将所有的竹竿破开,削成竹片再削尖之后,他用草绳将竹片捆绑在一起,扎紧草绳,而后背上这些加工好的竹片,携带着蚁穴来到了村东的河岸。

河岸边有几个洗衣的村妇手持棒子,正在鹅卵石上捶打着要洗的衣衫。

以棒子捶击的方式来洗脏衣衫,这让刚到河边的高升眼前一亮。

这个时代可没有肥皂、洗衣服、洗洁精这些洗涤用品,若是他能弄出家家户户都要用的肥皂来,想不发家都不可能。

肥皂不就是用碱么,现代提炼方式他不知道,土方法他却有几个。

如此一想,高升眼神亮了。

河边洗衣衫的村妇看到他来到河边,纷纷看着他,想到他昨日被淹的情景,纷纷掩口而笑。

“呦,高家老三,怎么,又要下河摸鱼?可别再往深水里去,三婶这把年纪了可救不了你上岸。”一位上了年级的村妇,出言戏道。

这话一出口,河边洗衣衫的村妇笑得更欢了。

昨日高升下河摸鱼差点被淹死,早在下河村广为传播家喻户晓,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笑柄。

“三婶,昨夜我夜观星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瞧好了吧。”高升一脸无所谓的笑着回道。

“呸,就你这瓜皮还能夜观星象?婶儿信你鬼哄,还后福嘞,你家都揭不开锅了,可惜了丫丫跟着你遭罪呦。”那名叫三婶的妇人啐道。

这是实情,下河村百多庄户,人人知道高家老三穷得叮当响,连女儿都时常跟着挨饿。

人言可畏止于智者,去做才是反击流言的最佳方式。

高升也不多言,放下肩负的竹片,三下两下脱了麻布长衫,直接裸露了上身,意图很明显,他要下水。

河边洗衣服的村妇不妨他一言不合就脱衣服,那阳光下晃眼的成年男子上身,让这群村妇脸上纷纷涌上羞涩的表情,撇过头看也不敢看。

“高家老三,你不要脸,快把衣衫穿上。”那叫三婶的中年妇女,扭着脑袋不敢直视高升,只能穷叫唤。

“我要脱裤子咯,各位婶婶、嫂嫂不要偷看哦。”

“啊,不要脸!”河边洗衣的村妇又一阵啐。

高升嘻嘻哈哈间三下两下把裤子也脱了,光着身体,准备下水。

“啊……呸……登徒子。”河边依旧啐声一片。

“高家老三,你不要脸,真是羞煞人了。”

“高家老三,想不到你竟是个下流胚子。”

在河岸边的啐骂声中,高升微微一笑,抱着竹片,背着白蚁窝,穿了个满是破洞的裤衩下了河。

选了一个刚好没及膝盖的水域,他将准备好的竹片,一根挨着一根纷纷插入河底淤泥中。

竹片一根紧挨着一根插入淤泥中,排序形状像两个倒“V”形状,在两排倒“V”形状的竹片间留有一拳的水域空隙。

插完这两排倒“V”的竹片,又在两排竹排后插了一排半圆形的竹排封住后口。

一个只能鱼儿游进来,不能游出去的捕鱼陷进制作完成。

两个倒“V”竹片之间留有一拳的水域空隙,是容鱼游进来。

鱼的智商为零,不可能聪明到沿着那么小的入口再逃出去,这个方法高升在野外求生的时候百试百灵。

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法比钓鱼节约时间,钓鱼得时刻盯着,他可没空把找食的宝贵时间浪费在钓鱼上。

既然是捕鱼的陷阱,那就得有诱饵。

他又将粮袋中的白蚁穴取出来,用手掰下一块块白蚁穴连着白蚁,均匀的捏碎,撒在陷进内。

将捕鱼的陷阱准备完成,高升开始了岸,河边洗衣衫的村妇啐骂声虽低了,却依旧不敢看过来,深怕看到光屁股的高升。

高升此刻悄悄上了岸,穿好衣衫,拿起菜刀和草绳,对河边的村妇又喊了一声:“婶婶、嫂嫂们莫看,握光着腚讷,正躺在河滩上晒太阳。”

于是,又引来河边村妇的一阵“不要脸、下流、登徒子”的啐骂声。

“哈哈。”高升大笑一声,拍拍屁股走人。

离开小河,他没急着回家,作为一个野外生存装逼者,他好歹有一身在野外捕猎、找口粮的本事,他决定去山里也下几个套子。

唐朝的山林植被没有破坏,各种动植物也多,就算套不了野兽,找点野菜野果也能果腹。

怀着这样的想法高升来到了下河村的后山,这里崇山峻岭,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生林,食物来源也多。

一路寻找野物的粪便和足迹,特别是水源地,他都观察得很仔细动物的痕迹。

一个时辰之后,他利用手中的柴刀和草绳已经布下了七八个动物套索陷进,这才满意的下山,一路摘着沿路的野菜。

他沿着荆棘遍布的山道,回到一座山的西北角,在一处用岩石的下面极隐蔽的位置,这里由岩石形成一个遮风挡雨的凹槽,外面数只蜜蜂飞进飞出。

这就是数天前,他的前身上山砍柴发现的蜂窝。

确定了蜂窝的位置,高升再不迟疑,放下野菜,解下一直扎在腰间的粮袋,又松开了绕在腰腹的草绳。

而后脱了满是补丁的破汉服,当成披风批在脑袋上,留出眼睛的位置和呼吸的小孔,高升冒着被蜇的危险,抓着粮袋猫着腰走了过去。

等到靠近了,一瞧,岩石下的蜂窝比之前估计的大上许多,足有一个粮袋大小。

高升心中大喜,将粮袋咬在嘴里,空出双手就去摘蜂巢。

蜜蜂看到他这个不速之客,毫不客气的吹着“嗡嗡”的号角扑了上来。

他的身体躲在宽大的汉衫中,蜜蜂根本蜇不到,但是双手却裸露在外,蜜蜂毫不客气的蜇着这个入侵者。

“呲……”高升的双臂被蜜蜂蜇了数下,疼得他倒吸凉气差点选择逃跑。

可想到蜂蜜是上佳的滋补之物,给高悦滋补滋补再好不过,于是,他强忍着手臂的蜇疼,将蜂巢内的蜂蜜连着蜂蛹一股脑儿装入麻袋中,而后转身抱着野菜就跑。

蜜蜂追着他好一段路,若不是他用破衣盖住头脸和身体,恐怕要被蜜蜂蜇成猪头。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下了山,回到村里,正往自己家小院赶,准备回家之后,放下野菜和蜂蜜,再去小河边看看捕鱼陷阱的收成,却见邻居张大柱带着满脸的焦急,迎面朝他跑来。

张大柱不仅是他的邻居,而且比他晚几个月出生,也是他童年的玩伴,两人成年后,隔三差五的张大柱就会来他家串门,他出来捕猎之前,就将高悦安排在张大柱家里。

“三哥,俺正要去寻你,你回来了就好,快回去看看,丫丫出事了。”满头大汗的张大柱飞步上前,一把拉着他便道……

章3 食物中毒

昏暗残破的卧室内,高悦双眼紧闭,小脸苍白、气若游丝,躺在稻草和破被褥同铺的床上。

一个和张大柱年级相仿的村姑,领着一个小男孩,正守在床榻前照顾着高悦。

这村姑是张大柱的妻子田氏,旁边的男孩是张大柱和田氏的孩子张石。

“都怪奴家顾着碾米,让石头领着丫丫外出玩耍,这才让丫丫误食了野果,回来就开始闹肚子,还呕吐了数次,现已昏迷了过去。”

田氏见到自己丈夫和焦急的高升返回,一脸歉意的急忙说着高悦的情况。

“三叔,丫丫摘野果的时候,侄儿还劝说她别胡吃野果,小心闹肚子,可她却不理俺。”六岁多的张石,急忙说着和高悦的前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年岁的孩子本来就心慌,急于撇清自己照顾高悦不周的过失也是常情。

高升一阵揪心,都是饿的啊,否则高悦怎会胡吃野果充饥?

这小女娃身体里流淌的是他的血,心里一个声音反复提醒他,决不能让高悦死去。

“丫丫,阿耶回来了。”

高升急忙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床榻上的高悦依旧昏迷着,小脸没有丝毫血色,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没了呼吸。

“三哥,你莫急。”

张大柱心有愧疚,毕竟高升临出门前,将高悦领来他家,让他和田氏照顾,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

“丫丫昏迷不醒,俺看是凶多吉少,还是赶快请个大夫过来给丫丫瞧瞧,三哥你放心,大夫的诊费俺出了。”

张大柱知道高升家一贫如洗,自己和妻子田氏有照顾不周的嫌疑,为了救治丫丫,请大夫的费用,他准备一力承担。

“请大夫……”

高升翻翻白眼,下河村周边没有大夫,请大夫还得去长安城,虽离得不远,但靠两条腿一来一回少说要大半日,根本来不及救治食物中毒的高悦。

就算张大柱出钱请大夫,也不现实。

要救高悦,只能自救,不仅不能心慌,他还必须冷静下来,想出对策。

他记得后世民间偏方中的解毒四杰,有两杰他可以在唐朝立刻找到。

高升抬手触摸高悦脖子处的脉搏,十分的微弱,看来高悦到了关键时刻,如果再不化解体内毒素,小小年纪、又长期营养不良的高悦定活不了多长时间。

“石头,丫丫吃的是何种野果,你可见过。”高升站起身,就问张石。

首先得弄清楚高悦吃了什么野果,才能判断出这种野果的毒性,他才能依靠前世的求生知识处理毒性。

食物中毒首先得催吐洗胃,但听张大柱说过高悦已经“吐了许多”,那么剩下的就是让高悦大量喝水,以稀释高悦身体内的毒性,再想办法解毒。

“见过,院子外面就有。”张石急忙点点头。

“带三叔瞧瞧去。”高升催促道。

张石头点点头,抬手拽住高升的手臂,就准备带他去看野果。

在临走的时候,高升突然转身,问张大柱:“大柱,家里可有绿豆?”

“有。”张大柱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道。

“去取些来,熬一锅绿豆汤。”高升也不客气,急忙道。

绿豆本身也是一味中药,有清热解毒、消暑生津、利水消肿的功效,能解草木诸毒,因此,绿豆能解大多的食物中毒。

后世民间解毒四杰中的一杰就是绿豆。

“俺这就回家去取。”张大柱一边说话一边转身,火烧屁股一般冲出房门。

高升又对田氏道:“劳烦弟妹帮我照看着丫丫,多给丫丫喂水,我和石头去去就来。”

“三哥,你放心,丫丫就交给奴家了,你快去请郎中回来给丫丫瞧瞧。”李氏还当他是去请郎中,点点头便道。

高升也不多言,拱手一礼,带着张石就踏出房门,出了院子,在张石的带领下来到事发地。

“三叔,丫丫吃的就是这种野果。”张石手指着数株两尺左右高的植物,对高升道。

这植物遍布青青的卵形叶子,横七竖八的分枝上挂满了乌紫色和青色混杂的果实。

高升一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这植物果实是龙葵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龙葵果其实是可以吃的,高悦应该是中毒不深。

龙葵果是一种中药,也是苦寒清热解毒之品。

当然,是药三分毒,即使是要吃,也不能过量食用,过量食用会中毒。

龙葵果的中毒的症状虽然不能致死,不过也挺难受的,呕吐胸闷、重则昏迷不醒。

高悦的身体本来就虚弱,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空腹、大剂量食用龙葵果,中毒之后症状更为明显,上吐下泻一番折腾之后,如果不及时服用解毒之物,绝对有性命之忧。

高升虽然想到绿豆来解毒,就不知道用在高悦身上行不行?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但尽人事,高悦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只有老天爷说了算。

纯属死马当活马医,解毒四杰中的蜂蜜他就有现成的。

高升再不迟疑,领着张石返回家中,照顾高悦的田氏明显愣了一下,之前还当他去请郎中了呢。

他取出了粮袋内的蜂巢,顺便拿来两个空碗,就开始挑出蜂巢里的蜂蛹。

蜂蛹是高蛋白之物,滋补得很,也是虚弱高悦所需之物。

挑选完蜂蛹的蜂巢,放在一个空碗里滴蜜,等到他将蜂巢里的蜂蛹全部掏出,装了满满一大海碗,白白胖胖的蜂蛹诱人欲滴。

双手再将空的蜂巢一挤,蜂蜜又滴到另一个空碗中。

等到处理完蜂巢,张大柱提着半袋子绿豆到来,见到他在处理蜂巢,不由得双眼放光。

高升拿了两块差不多滴完蜜糖的蜂蜡,递给张大柱和张石父子二人一人一块,这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当即欢快的吮吸着。

田氏在卧室里照顾着高悦,张大柱一边吮吸着蜂蜡里的蜂蜜,一边按照高升的要求,开始熬绿豆汤。

高升家的灶头非常简陋,温度损失过大,这么一大锅绿豆粥要熬好,需要时间。

趁着熬绿豆汤这段时间,他交代了一声张大柱和田氏照顾高悦,拿上木桶就出了门,准备去瞧瞧捕鱼陷阱的收获。

等到高升出了门,张大柱让儿子张石看着灶头的火,进到卧室,对妻子叹道:“陈氏都去了那么多年了,三哥也不找个知冷知热的伴,你看这家,那还像个家?”

“奴家难道不知夫朗打的是什么念头么?”田氏翻翻白眼,继续道:“夫朗瞅瞅三哥家,十里八乡的姑娘、寡妇谁愿意嫁与他?”

“呃……”张大柱苦笑,他确实存了心思,让妻子回娘家给高升找个续弦,免得高升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要照顾四岁的高悦,不穷才怪了。

家徒四壁,高升穷到了极致,还带一拖油瓶,除非是傻子,谁会将女儿许给这种人家做后妈?……

章4 蜂蜜绿豆汤

高升完全不知道张大柱心里打着为他续弦的心思,他准备到河边,查看捕鱼陷进的收获。

此刻太阳偏西,三伏天的斜阳,依旧热辣,这一段路,高升已经汗流浃背。

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河边已经没有洗衣衫的村妇,都回家张罗晚饭去了。

高升脱掉衣袍,脱掉草鞋,脱掉长裤,穿着裤衩提着木桶直接下河。

光脚刚刚触及河水,就传来一阵凉爽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远处郁郁葱葱的沃野,以及一块块的庄稼地,在斜阳的余晖下金光闪闪,河边的柳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河水粼粼,仿若仙境。

之前下河匆匆行事,哪有此刻欣赏风景的心情?

高升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穿越后的田园美景,心底忍不住感叹,觉得能老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刚靠近两排竹片扎成的双“V”捕鱼陷阱,他就感觉到了异样。

捕鱼陷阱的水面忽然翻涌出高高的浪花,带着“哗啦”声响,打破了沃野中的宁静。

“有大鱼?”这是他心中第一时间出现的直觉。

高升凑近一瞧,乐了。

只见捕鱼陷阱中大大小小的河鱼有五六条之多。

其中一条足有两斤重的鲶鱼在陷阱的水域里,不安分的游来游去,似乎想要逃出陷阱,可碰到外围插入淤泥中的竹片又退了回来,智商令人捉急。

鲶鱼浑身无鳞,滑不溜丢的,徒手抓容易有失,高升可不想功亏于溃,于是,倒提着木桶,朝着陷阱中的这条鲶鱼扣下,水花飞溅间鲶鱼被扣了个正着。

高升迅速一提木桶,木桶连着河水和鲶鱼直接被他提了上来。

鲶鱼在狭窄的木桶里游来游去,四处碰壁,不时的翻滚一下以示抗议。

高升先将木桶连着鲶鱼一起提上岸,将木桶和鲶鱼放下,拿上破洞遍布的长衫继续下河,将陷阱里剩下的几条鱼都给抓了,将长衫当成布袋兜住鱼就上了岸。

上岸之后,将长衫兜着的鱼抓进水桶中,水都满了出来,高升提了一下水桶,有些脸黑。

太沉了,估摸着鱼都有六七斤,加上木桶连水恐怕有二十多斤,他把木桶里的水倒掉留下捕获的鱼,再提,顿时轻便许多。

将湿漉漉的长衫拽在手里,高升赤着上身提着木桶里的鱼直接回家。

回到村中,同村的村民看到他光着膀子提着木桶,往木桶里低头一看,纷纷漏出吃惊的表情。

有熟络的村民更是打趣他,“呦,高家老三,你昨日下河都没摸到鱼,还险些把命搭上,没想到今日抓了这么多鱼。”

“三哥,今日是时来运转了啊!”

什么时来运转?

这个时代没有污染,没有乱砍乱伐,山清水秀,河鱼野味多,用现代的野外捕猎技术,下个陷进套几条鱼,弄几只野味纯属小儿科。

一路应付着好奇的村民,高升提着鱼和木桶往家里小院走。

回到家中,张大柱已经将绿豆汤熬好,整锅绿豆汤连着锅都用凉水泡着,这样凉得快,三伏的大热天,谁敢喝滚烫的绿豆汤。

见到高升进院,张大柱急忙迎了出来。

看到他提着沉重的木桶,张大柱正要说话,他却抢先对张大柱笑道,“大柱,晚上三哥请客,让弟妹别张罗晚饭了,你带上弟妹和石头到家里吃饭,尝尝三哥的手艺。”

“你请客?”

张大柱愣,往常都是高升带着高悦到他家里蹭饭,而且自从高升和高家分家之后,他还经常接济高升,就从没见过高升说主动请客的。

“瞅瞅。”高升将手里提着木桶放在张大柱面前。

“你抓的?”张大柱低头一看,木桶里面大大小小五六条鱼,足有六七斤重,让他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瞪着高升。

“当然。”高升点点头,看着张大柱疑惑的神色,心里直叫屈,前身那个不争气的货,下河摸鱼也能淹死,让他受人轻视。

那个蹭白食的高升,居然会主动请客,张大柱感觉自己在做梦,蹲下身,用手指往那条鲶鱼身上戳了一下。

鲶鱼离开水还能活一两个时辰,此刻被张大柱一戳,猛烈的摆动挣扎,吓了他一跳。

张大柱似乎确定了自己不是做梦,站起身,笑眯眯的对高升道:“俺这就跟娘子说去。”

“不用。”高升急忙叫住准备转身的张大柱,一本正经的继续道:“我去告诉弟妹就成,你先回家去准备准备。”

“回家准备准备?”张大柱不解,蹭饭还要准备什么,带着嘴和肚子来不就是了?

“你一家子来俺家里做客,总不能空手而来,这样吧,带个三升面、两钱豆油,再带上一团老面发面,家里有的调味之物一样带一些……”高升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数着做饭需要的食材。

张大柱傻眼,到底是谁请客,还要他带粮食、老面以及调味品?

不过情有可原,昨日高升就断炊了,家里一定是没粮了。

“晓得了。”张大柱叹了一口气,这顿白食可不好吃啊。

等到张大柱离去,高升将鱼提进屋子,再拿了蜂蜜放入早已经冷却的绿豆汤中搅匀,盛了一碗走进卧室。

卧室里,田氏在照看依旧没有苏醒过来的高悦,见到他端着蜂蜜绿豆汤入屋,急忙起身,说了高悦这段时间的情况。

高悦的情况很不乐观,小脸越来越苍白,呼吸几乎几不可闻。

田氏对他叹道:“三哥啊,你还是请个大夫回来吧,再不让大夫给丫丫瞧上一瞧,开上药方子给丫丫解毒,奴家怕丫丫挺不过今晚了。”

“弟妹莫慌,我自有解毒的门道。”高升搪塞田氏一番。

中华大地集上下五千年的解毒经验,如何向一个见识浅薄的唐朝村妇解释?

他将手里的蜂蜜绿豆汤放在床榻旁的长几上,再将昏迷的高悦上半身抬起来,用被褥垫在高悦身下,这才撬开高悦紧闭的牙关。

田氏心里狐疑,可是看到高升铁了心思,她也不好多嘴过问,于是手端蜂蜜绿豆汤,试过温度之后给高悦小口小口的喂下。

让昏迷的高悦喝下一碗蜂蜜绿豆汤,继续半躺在垫高的被褥之上,这样有利于胃部消化和肠道吸收。

高升松了一口气,放下空碗,将晚饭请客的意思告诉田氏。

田氏吃惊张大了嘴巴,足能塞入鸭蛋,像看火星人一样看着他。

三哥是不是昨日淹傻了,居然会主动请客……

章5 草木灰水

蜂蜜绿豆汤的解毒功效,也得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见效,让田氏守着还在昏迷的高悦,高升走出卧室,开始张罗做饭。

来到简陋的伙房,他微微邹眉。

煮食的灶台实在是太过简陋,也是有心改成后世农家的省柴灶,可现在日已偏西很快就天黑,靠盏油灯的光线改灶头,除非他疯了。

找来一件破得不能穿的麻布汉服,扯下一块完整的布料,然后在灶台里抓了一把草木灰,直接放到布料中包好,并用麻绳扎好口。

从水缸里舀了一海碗清水,放在长几上,再拿扎好口的草木灰泡在海碗里小心搓揉一阵,直到清水变成淡灰色的灰水,确认没有杂质,这才将草木灰继续泡在灰水里待用。

将锅洗净,架在灶台上,这才将布料包着的草木灰从海碗里取走,再将没有杂质的灰水倒入锅中,弄来柴火用火石起火。

幸好他穿越前经常玩户外,户外求生其中一项技能就是如何用火石生火,对火石生火有经验,否则在唐朝生火都会手忙脚乱,或许还生不了火。

大热的天在灶台边烧柴,这活让高升受不了,锅里的灰水还没煮沸,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死大柱,咋还没回来?”

汗流浃背的高升不满的嘀咕,对张大柱这个穿开裆裤的发小发自内心的思念。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禁念叨,古有曹操,今有张大柱。

“三哥,所需之物取来了。”门外,传来了张大柱的大嗓门。

此刻,灰水刚煮沸。

高升急忙起身离开灶台,从张大柱手中接过面、发酵用的老面和调料,随手颠了颠,凭借手感绝对有五升的黍米磨成的面粉。

兄弟就是兄弟,这份穿开裆裤的感情情真意切。

将张大柱带来的东西,放在灶台之上,高升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便对张大柱道:“大柱,你来烧火,握来做吃食。”

张大柱怪怪的应了一声,心里狐疑,往常三哥可不会做饭,今日是抽风么?

这种天气烧柴,连高升这样身材偏瘦的人都受不了。

张大柱长得三大五粗,一靠近灶台,顿时汗如雨下。

为了吃白食流汗算什么,流血都不怕。

待高升准备东西和面的时候,张大柱已经热成了狗,吐舌不已,袖子频繁抹着脸上的汗液。

“三哥,这灰不溜丢的水已经煮沸,还要煮到甚时候?”张大柱快受不了了。

“约一柱香。”高升头也没抬,将一部分面粉围着老面均匀的铺了一圈。

“……”张大柱死的心都有了,但为了吃白食,他忍了。

这顿白食他也出了黍米面、调料和老面,似乎不算是吃白食啊?

一炷香之后,高升让张大柱把煮沸的灰水倒入海碗里。

张大柱盯着海碗里的灰水,忍不住问道:“三哥,这是何汤?”

“汤?”高升仿佛触电一般,瞪着张大柱,本想解释,却又觉得跟一古代泥腿子解释碱水,那不是自己找抽么。

在古代,老百姓吃面食都是用老面来发酵,唐朝的老百姓也不例外。

可单用老面发面做出来的馒头、饼、面疙瘩这些吃食,都有一股老面发酵后的酸味。

放入小苏打就可以中和老面发酵后的酸味,面食蓬松,口感顺滑。

小苏打就是碱,草木灰水中也有碱,碱中和酸这是中学的化学知识,只要不是插科打诨的学生都知道。

其实搞食用碱有很多方法,比如石灰石,产量高,容易取材,奈何高升手里没有石灰石,更没有提炼碱的工具。

好在高升有自己的土办法。

上一世,他学过制作碱水粽子的流程,还亲自试验过几回,每次送给妹纸吃,都让妹纸吃得两眼放光,恨不得连他都吞了才满足。

每年端午前夕,南方农村人就喜欢包碱水粽子。

取草木灰水,也就是碱水,做灰水粽子,也叫碱水粽子,这个方法还是咱东汉末年老祖宗发明的。

老祖宗用碱水做粽子,高升用碱水做面食,触类旁通,省了制作食用碱的诸多麻烦。

当然,碱的用途还很多,比如肥皂、香皂啊这类洗涤用品都是用碱制作的,但此刻,解决肚皮温饱才是最重要的。

高升懒得理会张大柱,草木灰提炼的碱水已经凉了下来,他倒了一些碱水,加了一些蜂蜜到黍米面粉里,和老面团一起和面。

很快面就和好了,将面团放在盆里,用湿布盖住,剩下的就是等着面团在老面的作用下发酵膨胀。

等着面团发酵的过程,高升一边清理那几条鱼,一边琢磨着自己发家致富的门路。

堂堂的业务精英,要是不能凭借本事在唐朝吃饱肚皮,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得了。

“大柱,信不信你三哥?”高升目光盯着剩下的碱水,忽然扭头目光闪闪的问张大柱。

“咋不信你咧,俺小时候溺水,这条命都是三哥奋不顾身救的。”张大柱睁着眼睛,满是疑问的看着他,心道三哥这么会这样问我?

“明日三哥带你到上河村一趟,三哥有单发财的营生要做。你是三哥的兄弟,三哥发财怎么能少了你的一份,你去是不去?”高升看着张大柱,笑问。

“这个……”关键时刻,张大柱涨红着脸怂了,不过又急忙解释道:“到不是俺不愿意去,是家里的庄稼正引水灌溉嘞,走不开。”

这个借口,十分苍白。

关中去年大旱,百姓欠收,今年却风调雨顺,灌溉不缺,虽是八月,可各家的庄稼,还不到亲自引水灌溉的程度。

高升心里知道张大柱找借口的原因,无外乎是不相信他。

也难怪,前身本不是个省油的灯,否则怎么会守着二十亩地,还混不饱肚皮?

从小张大柱就跟在前身后头跑,自从娶了媳妇之后,田氏也看透了前身是什么货,对张大柱诸多管束。

接济、吃白食什么的可以,要让张大柱跟他去瞎搞,恐怕田氏这关就很难过。

他也不怪张大柱犹豫,笑道:“行,你啥时候想赚点家用,跟三哥言语一声就行。”

张大柱见高升不强迫他,顿时如蒙大赦。

你自己都穷到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了,凭啥带咱赚家用?

当然,这话张大柱只在心里想想,却并不敢当着高升的面说出来……

章6 好大好白好软

留下那条鲶鱼,给高悦熬汤之外,高升手脚麻利的将五六条河鱼都清理干净,摆放在盆里待用。

这个时候面已经发好,他将发好的面捏成一小团一团的面团,均匀的摆放在蒸笼里。

“这是什么吃食?”张大柱看着圆圆鼓鼓的面团,好奇问道。

唐朝老百姓的主食是各种饼,当然有饼吃的时候一定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经常喝混了野菜的面团糊糊、面疙瘩汤。

面团用蒸笼蒸的,一般唐朝老百姓都叫点心或者饼。

张大柱好奇也在常理之中。

“馒头。”高升随口应了一句。

“馒头?”张大柱满脸的疑惑。

高升心中惊觉,唐朝可没有馒头的称呼,老百姓的主要吃食就是各种饼、面疙瘩,馒头在唐朝最多能称呼为点心。

“我自创的点心,叫馒头。”为了避免将来吃过馒头的唐朝人刨根问底,高升厚颜无耻的说道。

张大柱一脸崇拜的看着高升,三哥就是牛逼,早就跟田氏说过,咱三哥不是一般人,可田氏偏不信。

发好的面留了一团做老面之外,其他面都做成了馒头,而后放入蒸笼里,架在锅中蒸。

而张大柱则老实的去烧火,这次他有了动力,再热也不怕。

这叫馒头的点心,还是放了“汤”的,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张大柱一边蒸馒头,一边偷看高升给鱼上调料,更为食指大动,心中直叹,牛逼不过三哥。

高升将待用的鱼一条条割开,又是一番感叹,唐朝的菜刀是铁制的,初时使用锋利度倒是够,可用了两家就钝了,刀锋保持性却不行。

给几条鱼刨腹割鳞,再用来割口涂调料,刀锋已经钝得割不开鱼肉了。

唐朝老百姓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吃的不仅不尽如人意,就连把切菜的刀都如此让人抓狂。

他发誓,有机会怎么也要给自己弄把碳钢好菜刀。

割完鱼身的口子,高升均匀的将张大柱带来的味料、细盐等调料涂在鱼身,将所有处理好的鱼放在另一个蒸笼里。

这回张大柱看明白了,高升要蒸鱼。

蒸煮烤在唐朝是主流烹饪方法,在唐朝可没有煎炒炸这类烹饪手法,就连皇帝老儿,三餐吃的也是蒸煮烤,长此以往,嘴巴都能淡出鸟来。

高升也是蒸,可是他用的是现代的烹饪手法来蒸,比唐朝落后的蒸鱼法不知道要先进多少。

寻常唐朝老百姓手中唯一的调味品就是盐,其他都是植物调味品,比如葱花、杀鱼腥的姜,连食用油都不放。

想要更好的调料,比如红糖、胡椒、茴香等等,不是富贵人家根本享用不起。

张大柱将家里所有能调料之物都带来了,可依旧少得可怜。

好在河鱼鲜美,调料越少蒸出来的鱼越鲜,只要掌握蒸的火候,让张大柱这群古代人吞舌头不是问题。

蒸笼下垫着洗净的野菜,上面放着抹过调料的鱼,再放上葱花、姜片,接着上锅开蒸。

蒸鱼的时间火候全由高升掌握,烧火的差事自然是张大柱的。

张大柱心里都有种错觉,这哪是来高升家吃白食?这简直是来当伙夫用啊。

高升将清理好的鲶鱼与野菜及调料放入砂锅之内,开始熬鱼汤。

等到馒头一蒸好从灶台上端下来,蒸鱼的清香从蒸笼里透出来,让张大柱和张石父子不停的咽着口水,差点吞掉舌头。

此刻已经天黑,田氏点上油灯,张石急不可耐的打开蒸笼。

一阵热气蒸腾,围坐的众人凑近一瞧。

昏暗的光线下,蒸笼里冒着热气的馒头白白胖胖。

“哇,好大!”

张大柱忍不住惊呼,刚才他亲眼看着高升捏面团,那面团也不过是小小一个,现在蒸出来居然有碗口大小,足足涨了一倍有余。

“哇,好白!”

这是田氏的惊呼,看到蒸笼里的馒头,自认家务一把手的她羞愧难当,蒸了半辈子饼,愣是没蒸出过这样白白胖胖的“饼”。

“想不到,那‘汤’能将馒头蒸得那么大!”张大柱感叹着。

“是什么汤,什么馒头?”田氏愣了,问自己丈夫。

张大柱急忙给田氏一解释,随后和田氏有些吃惊的看着高升,能弄出发面的“汤”,这还是她认识的三哥么?

“还愣着干啥,快尝尝三哥的手艺。”高升用筷子和碗夹了几个馒头出来,便道。

看着呆愣的张大柱和田氏,高升脸上虽然微笑着,心里却十分不屑。

唐朝的乡巴佬要都是张大柱、田氏一般好糊弄,他离发家致富还远么?

“阿耶,俺饿。”这样白白胖胖的馒头,已经将张石的魂儿都勾走了。

张大柱听到儿子的话,馒头还在冒着热气,就拿一起一个馒头迅速递给张石。

张石接过馒头,一边哈气,一边双手交替着手中热腾腾的馒头,也不怕烫,咬了一口。

“好甜哦……”这是张石这小屁孩吃了一口馒头之后的第一感受。

张大柱也急忙再拿了一个,送入嘴里咬了一口,呆了呆,而后,也不怕烫,再一口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吞下,一边哈着气,一边支支吾吾道:“好吃、好软、甜的……甜的……”

田氏也拿了一个馒头,哈着气送入嘴里咬了一小口,顿时整张脸都充满了吃惊,讶异道:“居然没有老面的酸味?”

不仅没有往常面食老面的酸味,而且口感松软中带着丝丝蜜糖的甜味,原来面食还可以这样做、这样吃,这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馒头入口很烫,高升实在搞不明白张大柱一家居然不怕烫,等到馒头凉下来,碗里的馒头已经没有了,全给张大柱一家三口消灭了。

此刻,鱼已经蒸好,高升转身去起锅,再转身的时候,发现张大柱一家三口的手已经伸向了蒸笼里的馒头,也不怕烫,抓了就吃,还是狼吞虎咽的吃。

看着张大柱一家三口的狼狈吃相,高升无奈摇摇头,唐朝的老百姓连馒头都当成了美食,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的惨绝人寰。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穿越客,一定要远大的理想和目标,解救千千万万的处于水深火热的唐朝老百姓……

章7 完美解毒

“来,你们一家再尝尝这蒸鱼,看看我的手艺如何?”高升看着张大柱一家三吃货,笑道。

蒸鱼才是今天晚餐的重头戏。

他随手打开蒸笼的盖子,一股鱼才具备的特有清香瞬间在房间内扩散。

张大柱嘴里虽然塞着馒头,可是鼻子闻到的香味,让他急忙扭头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

只见蒸笼内的蒸鱼,仿佛还鲜活一般,鱼肉晶莹剔透。

子承父业,张石的反应也快,一手抓着一个馒头,嘴里还在咀嚼,却扭头死死的盯着蒸笼里的蒸鱼。

而田氏的虽然比较矜持一些,却也眼神亮亮的看着蒸鱼。

这种扑面而来的鱼香,比馒头更为诱人欲滴。

田氏再次发现自己极为失败,作为操持家务的妇人,居然从没有蒸出来过这么诱人食欲的鱼。

给张大柱一家三口一人一双筷子,三人就急不可耐的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嘴里,完全顾不上嘴里还要没下咽的馒头。

“鲜、嫩、香。”

吱吱呜呜的张大柱嘴里又是馒头又是鱼肉,全塞满了,好不容易从嘴里含糊不清的蹦出三个字对蒸鱼的评价。

张石完全就不说话了,小屁孩的嘴都停不下来,如果张嘴说话,嘴里塞得满的馒头和鱼肉将羞耻的喷出来了,多可惜啊。

鱼肉入口,田氏差点掉泪,她已经被鱼的美味批得体无完肤了。

田氏偷偷的瞧了一眼高升,今日的三哥作出的种种事情,都出乎她意见之外,今日的三哥似乎一身都是迷。

高升看着张大叔一家吃得爽快,心里也高兴,毕竟张大柱一家之前对前身和高悦诸多照顾,这顿美食根本还不了张大柱一家对前身和高悦帮助。

对于自己的厨艺,他非常有信心。

想要获得一个妹纸的人,首先要征服她的胃,在前世为了泡妞,他还系统学过厨艺,现在派上用场了。

他自己也吃着馒头就着蒸鱼,吃过太多后世美食的他,对唐朝鱼肉的鲜美也是大为赞叹。

蒸法还是前世的蒸法,而此鱼却非彼鱼。

这个时代没有污染,又是野生的河鱼,鱼肉鲜美的程度可想而知。

吃馒头噎着了,就来一碗蜜糖绿豆汤,至于绿豆和鱼混吃,破坏一两次维生素B的吸收也由他去了。

就在四人吃喝的时候,高升突然脸色一凝,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脸严肃的细听着什么动静。

“三哥,怎么了?”打着饱嗝的张大柱见他停筷放碗,诧异问道。

田氏也停下了吃喝,放下手中的碗筷,和丈夫对视一眼,又看着高升,脸上也是带着疑惑。

房里只有张石这小屁孩还在胡吃海塞,美食对于孩子的诱惑力能达到放弃爹妈的程度。

也只有他的咀嚼声音在房内回响……不对,似乎还有一个声音,是由卧室里传来的。

“阿耶……阿耶……丫丫饿……”

高悦的声音!

高升身体突然像触电一样,从位置上弹来,不由分说就冲向卧室。

张大柱也如梦初醒,跟着他拔腿就往卧室里跑。

只有田氏没乱方寸,对跑向卧室的丈夫急急叫道:“缺心眼的,穷跑个甚?快拿煲好的鱼汤进去。”

张大柱急忙钝足,一脸的尴尬跑回来,冲着自己妻子讪笑,急忙端上鱼汤和汤勺,转身再次匆匆走进卧室。

田氏不太放心,交代儿子张石别乱跑,也跟着进了去。

靠在垫高被褥上的高悦小脸依然苍白无血色,呼吸也还微弱,可人已经醒来。

看到高升冲进卧室,高悦唤了一声“阿耶”,接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眼眶,顺着脸颊滴下。

看着柔弱的高悦,高升心里一阵揪心,急忙蹲下身,擦掉她眼角的小脸上的泪水,而后将她抱在怀里,笑着打趣道:“丫丫莫怕,阿耶在呢,再哭脸都哭花了,可就不漂亮了。”

“丫丫听阿耶的话,不哭。”高悦使劲点点头,可娇小的身躯在高升的怀抱中依旧有些发抖。

“丫丫告诉阿耶,身子还有哪儿不舒服?”感觉到女儿似乎没什么大碍,高悦试探着问道。

“阿耶,丫丫肚子饿。”高悦抬头看着高升,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高升老脸一红,刚才匆忙赶进卧室,完全忘了鱼汤的事情。

就在这时,张大柱端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和妻子田氏一起走进卧室,冲着高悦笑道:“鲜美的鱼汤来咯。”

听到鱼汤两个字,再闻到鱼汤的清香,高悦立刻从高升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连自己老爹都懒得理会了,冲着张大柱就道:“丫丫要喝鱼汤,丫丫要喝鱼汤……”

高升有点脸黑,这尼玛,有了吃就忘记爹了。

不过看到高悦挣扎出他怀抱的力气,似乎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看来蜜糖绿豆汤对过量食用龙葵果,引起的食物中毒似乎是效的。

田氏从张大柱手中接过鱼汤,笑着对高悦道:“丫丫,田婶喂你可好?”

高悦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对田氏道:“丫丫要阿耶喂。”

“弟妹,让我来吧。”高升先拿被褥给高悦垫高身子,再从田氏手中接过鱼汤,对田氏报以微笑以示感谢。

高升用汤勺舀了一勺鱼汤,凑到嘴边吹了吹,而后用嘴唇感受了一下鱼汤的温度,觉得不烫了,才给张口等待的高悦喂下。

一口鱼汤入喉,高悦的眼睛亮了。

饿了一整天,虽吃龙葵果还食物中毒,肚子里存食早就吐了个干净,肚子已饿扁,要是有一口吃的,就算再难吃,对于高悦来说都是人间美味,何况现在这鱼汤如此鲜美?

几口汤下肚,高悦小吃货的本性完全暴露,已经不满足只喝喝汤了,她要吃肉。

鲶鱼不仅鲜美,而且没有什么鱼刺,高升也放开了,任她吃喝。

暴饮暴食对胃不好的屁话,在这个缺衣少粮,能填饱肚子就烧高香的时代都是空谈。

就让高悦任性一回,高升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张大柱一直在旁看着高升给高悦喂食,不想站在他身后的妻子田氏拽拽他的衣袍,对他示意了一个出去的表情,似乎是有话对他说。

张大柱这莽汉偏不识趣,瞪着眼睛问道:“拽俺作甚?”

田氏狠狠的白了一眼不识趣的张大柱,虎着脸,狠狠道:“奴自然是有事跟你说,你去是不去?”

“呃……”张大柱为难的看了一眼正在给高悦喂食的高升。

“去吧,丫丫都醒了,你们两口子也该回去张罗自己的事了。”高升冲着张大柱笑道。

“三哥,那俺先走了,有事儿你就过家里来言语一声?”张大柱满脸尴尬的说道。

“滚吧,滚吧。”高升笑骂一声,而后继续给高悦喂鱼。

张大柱和田氏说了些让高悦好好休息的话,双双退出了卧室,来到厅房,将瘫在地板上打饱嗝的张石一把拽起,而后往外走。

就在张大柱一家三口刚刚出了高升家的家门,还没出小院,借着朦胧的夜色,就看到一人提着灯笼进了院子。

等到这人走进了,借着灯笼的光线和屋内射出来的油灯光线,看清来人的面貌,张大柱和田氏都是微微一怔,心道这人这么晚来高升家干啥?

“呦,这不是张大柱和田氏么,怎么,来三郎家串门啊?”一个二十六七、和高升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汉子,看到张大柱和田氏,也是一怔。

“高家老二,这么晚了你来干啥?”张大柱有些警觉的看着来人。

这人就是高家老二、高升的亲二哥高成。

“俺来找三朗有事,难道还要告诉你个外人?哼!”

高成不屑的哼了一声,和张大柱一家三口擦身而过。

“三朗可在家,三朗可在家……”

只听屋子里高升的声音应了一声,高成提着灯笼直接穿过小院进了屋子。

“高家老二这么晚来找三哥,定是存了怀心事,你先带石头回去,俺听听高家老二来作甚,免得三哥出了事没人帮衬。”张大柱急忙压低声音对妻子田氏道。

“笑话,你我夫妻一体,三哥的事是夫君的事,也是奴家的事,岂能让夫君一人涉险,而奴在旁干看着?”

田氏今天的大义凛然,让张大柱在夜色中错愕了老半响。

画风完全不对啊!

往常可不是这样,高升有什么事情寻他帮忙,田氏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今天不仅支持他帮助高升,田氏还主动请缨,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章8 田氏的心思

高升看着高成,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心中却完全就没有任何血浓于水感觉,只是身体习惯行的做出骨肉亲情的反应,将高成迎进家门。

当初高升和妻子陈氏,被迫离家,这二哥高成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如今高升还能将他迎进家门,表面上无甚异样,完全是考虑身体和高成有血缘的关系。

“三朗,日子过得不错啊,都有鱼吃了,二哥奉劝你一句,水性再好也怕水草,别为了吃鱼,命都不要了。”

高成进到堂屋,就看着满桌的鱼骨头等参残羹冷炙,眼中带着嫉妒,不屑的哼了一声。

昨日高升下河摸鱼被水草缠住,差点淹死,在村里都成了笑柄,作为同村的高家亲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高家也没人来探视高升的身体状况,说实话,这种亲情高升也不想要。

“这黑灯瞎火的,二哥来我家中,不会就是说水性的事吧?”高升懒得和高成废话,他还有刚刚解毒的高悦要照顾。

“一来俺代表家人看看你,二来阿耶让俺来通知你回家一趟,有事商量。”

高成不太满意高升直奔主题的态度,吃鱼这种好事,也不叫上他,当真没把他这二哥放在眼里呀。

高老爷子本不喜陈氏,他与陈氏成婚之后,加上家中两个不省油的哥哥与阿嫂在高老爷子面前扇风,高升和陈氏被迫与高家分了家。

高老爷子和两个兄长也从来没找过同在一村的他,只有四弟高壮时不时的来看望他。

逢年的时候,他带着高悦返回高家拜年,高老爷子也从不找他说话,完全当个陌生人看待。

倒是母亲周氏,数次暗地里偷偷给他和高悦送来粮食,这个时代妇女地位底下,周氏对自己三儿子和孙女的遭遇也是莫可奈何。

“甚事?”高升邹眉问道。

“三朗回家便知。”高成不屑的应了一声。

“我将丫丫安置妥当了便去。”高升心里狐疑高成今夜找上门来,就算他不待见高家一家子,可回去见见母亲周氏也好。

高成而后站起身来又道:“老爷子的话,俺已传到,先行一步。”

“二哥好走。”高升点点头,起身拱手施礼,也不送。

高成用鼻“嗯”了一声,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待高成离开,高升站在厅中想着心事,正要进卧室看看高悦,却见张大柱和田氏领着张石一起步入厅里,心里讶异,难道张大柱一家子一直不成离去?

脾气火爆的张大柱,脚才跨进门里,便对他道:“三哥,去不得,高家老大和老二当初把你和丫丫孤儿寡夫逼出来,数年来从未寻过你,今日夜里却突然来找你,安得好心?”

“无妨。”高升笑笑,自己好歹一穿越客,还怕高家一家子折腾出来的幺蛾子自己不能对付?

看到高升如此淡然的神情,张大柱又要开口,高升却抢在他前面继续道:“你和弟妹帮握照看好丫丫,我入去就回。”

张大柱着急,还想说话,却又给身后的田氏拽了拽衣裳。

“三哥只管去,奴家与大柱定看好丫丫,再不让她出事。”田氏急忙抢在自己丈夫面前说道。

高升点点头,也不多言,直接走出了屋子。

等到高升走远了,只听张大柱急急对自己老婆田氏凶道:“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若是俺兄弟在高家受辱,俺定……”

“定剥了奴家的皮,是也不是?”田氏带着一脸玩味的表情瞪着张大柱,顿时将张大柱给瞪蔫了,急忙道:“呵呵,俺哪里敢、哪里敢。”

田氏白了一眼张大柱,和他一同走入卧室,看到高悦此刻已经睡着,怕打扰高悦休息,田氏和他一同退了出来。

两个人来到外面,张石趴在榻上已然睡着,张大柱压低声音对田氏提议:“不如娘子带着石头先回家休息,俺来照看丫丫?”

“不用。”坐在塌上,田氏白了一眼丈夫,没再吱声。

张大柱是闲不住的人,此刻干坐着相对无言,那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刚才三哥做饭的时候,邀俺与他同去上河村做营生嘞。”张大柱心里藏不住事,出言试探自己妻子,引出话题。

“就你这样的,还做营生?”田氏不屑的说完,忽然又觉得不对,急忙压低声音问道:“三哥邀你做啥营生?”

张大柱急忙将高升在和面的时候说的话,给田氏复述了一次,完了继续道:“俺拒绝三哥了,想想当初三哥的样子还真和娘子说的一般,游手好闲又时运不济,三哥就不是发家的料。”

“你个浑人,气死奴家了。”田氏抬起粉拳就欲捶打张大柱。

“咋啦?”张大柱莫名其妙,也不躲开,宽厚的胸膛反而挺着,一副甘心受过的样子。

“你还有脸问咋啦?”田氏抬起的粉拳又落了下去,就自己丈夫那铁铸一般的身子,别没打疼丈夫,自己的手反而疼了。

“明日一早你就等着三哥,陪他一同去上河村!”

田氏的话让张大柱更为莫名其妙,他的心思不太灵光,要是灵光,一准会认为自家婆姨和高升有一腿。

一腿自然是绝对没有的,田氏出生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连糊口都困难,最后只能与老实肯干的张大柱结成夫妻。

嫁给一个田舍汉,田氏初时虽无奈,可也是最好的归属,最少不用饿肚皮。

几年来,张大柱不仅给她爹娘送终,还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的身心早就许了张大柱,再不做他想。

田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小聪慧,又念过书,看人的本事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可比。

在她的管家之下,张大柱的小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好,这完全得益于她的见识与能力。

在今天以前,高升在她眼中只不过寻常田舍懒汉一个,而且眼高手低,运气不佳,诸事不成。

她自然要监督着丈夫张大柱少与高升往来,免得给高升带坏了。

可是今天高升的表现,让她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能让老面不发酸,能做得一手好食物,还能用蜜糖绿豆汤解食物中毒的可怕三哥。

高升今天的种种,不仅颠覆她的认知,也让她心中隐隐有种期待。

田氏有种直觉,丈夫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将来迟早发家,更是将来自己一家富贵的关键,她岂有不让张大柱跟着高升的道理……

章9 家有恶亲

高家在下河村东南,此刻是月中,皎洁的月光如银,这段夜路,就算没有照明,借着月光高升也能脚踏实地的走个来回。

高家在下河村属于中等人家,说不上富裕,也饿不着肚子。

几间泥砖瓦房与高升的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篱笆围成一个小院,收拾的干净整洁,院中还建了一座茅草顶的凉棚,下面放了一张长几和几张竹凳。

此刻,高家客厅内射出油灯的灯光,将厅里数人的人影透出正门,随着油灯的摇摆而晃动着。

正厅的长几上放着水壶与碗,高家的第三辈已经休息,此刻正厅里坐着高家几个长辈,围坐在长几边,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年过半百的高家老爷子高守义,一脸的严肃,坐在长几正中。

坐在旁边次坐、与高老爷子年级相仿的老妇,是高升的母亲周氏。

周氏却一脸惆怅,表情萧瑟。

长几下座先是高家老大高平,是个读书人,手拿书卷目不斜视,一心只读圣贤书,似乎高家正在商量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紧随高平而坐的,是高平的婆姨刘氏,满脸横肉,一看面相就不是个易于之辈,一脸的戾气。

高家老二高成与自家婆姨杨氏坐在兄嫂对面,也是一脸的不平之色。

高升推开院门,进到院***手对客厅中的亲人连续作揖行礼四次。

“高升见过阿耶、阿娘、兄长、二哥、阿嫂、二嫂……”

在大唐,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亲人朋友见面,都有一套完整的礼仪,否则就是大不敬。

礼仪上,高升绝不招人话柄。

见到高升,厅内众人皆是一怔,唯独周氏双眼中露出温柔,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神情就差点没掉下泪来。

高升出现在门外,刘氏、杨氏本来满脸灰暗之色瞬间变得高兴起来。

高平只从书卷上移开目光,看了高升一眼,随即又将目光又落回书卷上。

高成则是一脸不屑,甚至还哼了一声。

一家人表情各异,让高升心里五味杂陈。

“三朗,来的正好,正在说你家的事,过来坐吧。”老爷子瞅见高升,神情不变,淡淡的说道。

这是四年分家来,老爷子第一次主动和高升说话,让高升甚至有些感动,恭敬的行礼之后上前坐下。

自从分家之后,理论上高升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中的一员了。

前身为什么分家另起炉灶,继承了前身记忆的高升心里十分清楚,这家里大哥高平,二哥高成,大嫂刘氏、二嫂杨氏都是“功不可没”。

刘氏连为高家生了两个男丁子嗣,杨氏也生养了一个男丁。

而高升的妻子陈氏不仅生个女儿还难产而死,只有刘氏和杨氏的儿子能为高家续了香火。

所以在高家,高老爷子虽然是当家的,可很多时候,刘氏和杨氏这两个高家的外人,可以代老爷子为高家拿很多主意,因而气焰嚣张得紧。

这是封建是想荼毒的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无后,那可是要被人错脊梁骨的,三个子嗣让刘氏和杨氏在高家的地位自然高出一截,连周氏这个家婆也不敢在二人面前拿出婆婆的姿态。

加上刘氏娘家是上河村里正,家中兄弟几个,个个如狼似虎,一言不合刘氏就从上河村的娘家搬来救兵,将高家闹得鸡犬不宁,就问你怕不怕?

杨氏就更牛逼了,远方表亲是在长安城当个小吏,平时在家里摆着个官威,成天表哥长表哥短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高家老么高壮,自从服了兵役,参加了府军,一去两年音信全无,却省了诸多不消停的麻烦。

若不是均田制规定,老百姓死后耕地要归回朝廷,高升相信,刘氏和杨氏完全不会管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死活,为这八十亩地抢得头破血流。

待高升坐定,老爷子一脸严肃的对他道:“三郎,你阿嫂给丫丫寻了门亲事……”

高升瞠目结舌,被老爷子高守义这话惊得外焦里嫩,三年不找他,找他就是让他把女儿变成别人童养媳?

“阿耶,丫丫才四岁怎能给人做童养媳?这事儿您不用跟儿子说,儿子不答应!”

高升反应过来,急忙抢断老爷子的话。

搞什么飞机,有这样坑自己儿孙的亲爹亲爷爷么?

这个时代童养媳似乎寻常,穷苦人家养不起只能卖儿卖女,但童养媳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在他女儿高悦身上。

“你阿嫂已经收了上河村张屠夫家彩礼,这事容不得反悔!”老爷子双眼一瞪,将手里的碗往长几上重重一放。

高升反应激烈出乎他意料,老爷子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昨日的河水,把这最不争气的儿子淹傻了?

其实,内心里老爷子也觉得这门婚事太不地道。

就算他不喜这三儿子和孙女,可是高家的孙女做人童养媳,这事儿说出去,外人会戳他这个当家人的脊梁骨,说他用自己的血脉拿来换钱。

若不是为三个孙儿念书,和大儿子赶考的费用,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如此荒唐的提议?

“三郎啊,阿耶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你自己都养不活,还养这一个孩子,这不是让丫丫跟着你遭罪么,早些把丫丫许个好人家,你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不是?”

这个时候,刘氏接过老爷子的话茬,带着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导高升。

“三郎啊,二嫂知道你疼丫丫,所以这门亲事家里可是千挑万选,二嫂打包票,丫丫嫁过去绝对是吃香的喝辣的。”

高升一听这话,明白了,始作俑者必是自己这两个嫂嫂。

见高升不吱声,刘氏还当他心中动摇,又道:“丫丫的亲家,那可是上河村数一数二的门户,丫丫嫁过去可不亏呢。”

在高悦给人做童养媳这件事上,本来就不和的刘氏与杨氏出奇的一致。

“谁家?”高升冷冷一问,就差没忍住,当场大耳刮子扇过去。

“上河村张屠夫。”刘氏道。

“就是上河村那满脸横肉的张屠夫?”高升觉得自己胸膛都快气炸了,浑身血液在沸腾。

“三郎爱说笑,丫丫自然是嫁与张屠夫的独子,不是嫁与张屠夫。”杨氏啐了一声,笑道。

“张屠夫家可不得了,家有上百亩良田不说,张屠夫自己还在京城经营着屠宰牲口的营生,家境殷实。张屠夫说了,若三郎许诺这门娃娃亲,定奉上二十石黍米作为彩礼。”

刘氏脸上洋溢着异彩,接过杨氏的话茬口沫横飞的说着……

章10 不欢而散

“张屠夫的彩礼确实丰厚,那两位嫂嫂满意么?”高升怒极反笑,问道。

“自然是满意,去年关中大旱,今年秋收又未到,各村庄户的存粮本来就少,还能拿出二十石粮食作为彩礼,绝对是大户人家才能拿得出来,丫丫嫁过去绝对亏不了。”

“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没处寻,十里八乡谁家的闺女不赶着往上凑?”

刘氏和杨氏你一言我一语,你方唱罢我登场,如黄河泛滥滔滔不绝,怂恿高升嫁女,不,不是嫁应该是卖。

都觉得张屠夫家这样好的条件,高升一准会答应,就差自己没生个女儿,也嫁与这张屠夫的儿子。

且不说高悦才四岁,就算到了婚配年龄,张屠夫的儿子也不能嫁,因为张屠夫的儿子是个傻子。

这个火坑高升不跳,爱谁谁。

“如此好的条件,我家丫丫可受不起。”

高升嘿嘿一笑,冷声讽刺道:“两位嫂嫂既然满意,不如这样,我让大哥、二哥与你二人休书一封,你二人再嫁与那张屠夫的儿子做正房和二房,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妙哉?”

“呸,三郎,你怎么跟嫂嫂说话的?”刘氏的脸瞬间变了。

“三郎啊,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嫂嫂还不是为了你和丫丫好,再说张屠夫家的条件可不差,十里八乡的谁不上杆子和他家攀亲?”

杨氏的脸也顿时拉了下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她心里却纳闷,这高家老二是不是昨日淹傻了,今天怎么长了一张利嘴。

“我与两位嫂嫂早已分了家,你二人虽为嫂嫂,又是丫丫的大娘、二娘,可我和丫丫的事也轮不到你二人躁舌。”

高升站起身来,冷冷注视着刘氏和杨氏,明明白白告诉二人,想打高悦的主意一边凉快去。

惹毛了他,直接大耳刮子抽过去。

“不识好人心,有你后悔的时候。”刘氏哼哼,一脸的不爽,一时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高升,当初老爷子将高升分出高家,也有她的鼓噪。

“谁说管不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高家老大高平起身,以为高升会吃他长兄的一套,继续说道:“长兄如父,长嫂为娘,张屠夫家的彩礼你大嫂已收了,彩礼也早交了你三个侄儿的进学的纳师礼,岂容你反悔!”

“丫丫不嫁,谁要敢强迫丫丫,别怪我翻脸不认亲!”

高升就算是再好脾气,此刻也忍不住了,满脸狰狞,如狼一般的眼神,冰冷的扫了一眼满厅的人。

给他瘆人而冰冷眼神一扫,高平、高成和刘氏、杨氏都缩了缩脖子。

“够了!”

老爷子睹见高升冰冷的眼神,脸色也是阴沉得可怕,用力的将手中的水碗往长几上重重一放,做了决定,狠狠的扫了一眼高平和高成,让两兄弟管好自己媳妇,吵吵个什么劲儿,他还是这个家的权威,他说了算。

让亲孙女许个傻子做童养媳,这事儿本就让老爷子闹心。

若不是高家三个孙子要进学,老大又要赶考,一笔笔的费用都不知道从哪里来,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老爷子就算再不待见儿子高升和孙女高悦,也不会受了两个媳妇的怂恿,做出让高悦去给张屠夫家做童养媳的决定。

这个决定,老爷子本来就犹豫。

老爷子发话了,高平、高成两兄弟急忙给自己媳妇打眼色,示意她们先别说话。

刘氏和杨氏一脸的不快,但让她们闭嘴是不可能的。

“阿耶,媳妇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咱家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上下九张嘴,若退了这门亲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娃的入学、夫君科考,这一桩桩事,都要钱啊!”刘氏拿捏了分寸,继续开口道。

见老爷子阴着脸,杨氏也在旁道:“阿耶、阿娘,媳妇和大嫂还想将三个娃送到上河村村学进学,将来也好光耀咱高家的门楣,但三个娃进学需纳师礼,咱家那点积蓄和存粮那里拿得出手啊?”

看到老爷子不吱声,老太太只在一旁愁苦沉默。

见杨氏帮着自己,刘氏的脸色又变得嚣张了,道:“张屠夫可说了,只要丫丫成为他们家的童养媳,那么老二家不仅是他的姻亲,阿耶就是他亲爹,高平和二叔就是他亲兄弟,老爷子的孙子也是他的后辈子侄,一切进学、科考、生活用度包在他身上了。”

大唐建立后不久,参照隋代成法开科取士,广纳国家栋梁,寒门士子皆有机会入仕。

唐太宗即位之后,增加了科考的录取人数,以此平衡士族、门阀名仕举荐官员,避免士族、门阀派系做大。

到了高宗时期科举制改革更为深入,县学、镇学完全普及,甚至有些大村落有了村学,让广大寒门子弟都有了向学入仕的途径,也网罗了天下人才,以此来削弱士族和门阀对其统治的影响。

大唐的科举经历高祖、太宗和高宗三朝,科考入仕之途已深入民心。

上河村是个大村子,比邻下河村,属于郑王食千户的封邑范围内。

郑王府在上河村设有别院,还设有村学,临近几个村庄的娃娃都可以免费进学。

可是娃娃要进学堂,都要象征性的俸上先生一份拜师礼,也就是纳师礼。

和现在社会的家长一样,为了给孩子营造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不惜给学校几万、几十万赞助费一样,大唐的老百姓为了孩子能有出息也是倾其所有,在孩子进学的时候,给先生送上一份厚礼,希望先生对自家的孩子另眼看待、倾囊相授,好让孩子在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在古代,子嗣香火、光宗耀祖面前,一切都不叫事,这也是刘氏、杨氏在高家能张牙舞爪的主要依托。

没有子嗣的高升自然就低人一等,而他的兄嫂将一切问题上升到子嗣有没有出息的高度,高老爷子妥协也是情理之中。

拜师礼送寻常物事,肯定淹没在一堆寻常礼物中,石沉大海,先生岂能拿正眼瞧你?

要送上点让先生记忆深刻的拜师礼,高家这种只能混个温饱的家庭,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

这回高升听明白了,为了高家男性能“光宗耀祖”,他女儿高悦就成了牺牲品。

老爷子邹眉,一张满是风霜的脸颊上满脸严肃,却一言不发,这事儿也让他左右为难。

老爷子在乎外人对他的评说,又想让高家男性光耀门楣,一时间两难。

旁边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脸色显得更为没落了,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高升,欲言又止,那意思居然有让他妥协的意思。

高升的心跌到了低谷,这个家没甚留恋了,连母亲周氏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恳求他妥协的神情。

难道你们平步青云,就一定要牺牲我的女儿么?

他清楚,再纠葛下去也是无用,封建礼教荼毒的家庭里,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当年前身不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强取陈氏进门,从那一刻起,这个家除了母亲周氏已经容不下他了。

“阿耶、阿娘……丫丫独自在家,升儿回去了。”高升愤怒的表情尽去,似乎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朝老爷子、老太甜一拱手,转身就走。

上一世的他是孤儿,从小到大心中虽渴望亲情,但对亲情也从不敢奢求,没有便没有,没甚大不了的。

“穷嘚瑟个什么劲,有你肚饿的时候,可别再灰溜溜的回这个家借粮!”。

“穷得叮当响,还装硬气,迟早会后悔!”

高升嘴角一列,冷哼一声,脚步依旧矫健,刘氏、杨氏的讽刺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更不想做无谓之争,实力才是还以颜色的根本。

“够了,还能不能消停了?明日把张屠夫送来的彩礼全部退回去,都给老汉记住,三郎已经不是高家的人了,俺也做不了他的主!”

身后,传来了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吼声。

高升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出院子,迎面夜风一吹,让他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心中更狠狠发誓,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将是他混迹大唐的动力……

章11 养家糊口的营生

回到家中,张大柱一家还守在屋中,高悦已经睡着。

高家遭遇的一切高升没有说,这么晚了先让张大柱,和田氏带张石回去休息。

临走的时候,田氏看他脸色阴沉,知道他在高家定是遇上了糟心事,将正要询问经过的丈夫直接拽回了家。

等到张大柱一家走远,高升睡不着,索性将灶台里的草木灰全部收集起来,而后过滤加热做成了碱水。

看着满满一桶碱水,忙到深夜的高升嘴角微翘,漏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翌日。

天刚蒙蒙亮,高升起身穿戴整齐,见高悦依旧在睡着,呼吸平稳,这才放心洗漱。

而后,他将昨夜剩下的馒头,用豆油一煎,喷香的煎馒头出炉。

他正准备吃过早饭就准备准备,去上河村走一趟,就在这时,茅草房的破烂木门被人敲得咚咚响。

高升心里纳闷,这么早谁会那么急来找他?

拉开给人敲得快散架的房门,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国字脸。

“你小子是踩着饭点过来的么?”

“三哥,昨夜里俺回去想想,俺还是跟你去一趟上河村为妙,免得你一个人忙不开。”

张大柱提着一个沉重的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啥,在门外尴尬的笑着。

高升微微一怔,心里奇怪就张大柱缺根弦的脑瓜子,一夜之间居然能改变主意,要跟自己去上河村根本就不可能,一定是田氏的主意。

他并没有对张大柱刨根问底,招呼张大柱进来一同吃早餐。

张大柱进门坐定之后,将口袋递给高升,脸色有些为难的对他道:“三哥,俺娘子让俺给你和丫丫带点黍米面,可别嫌少。”

张大柱将鼓囊囊的袋子递给他。

“我就当这袋黍米面,是你入伙凑的份子。”

高升没有拒绝张大柱带来的这袋黍米面,倒不是他现在揭不开锅的原因。

二人这是从小同穿开裆裤的情谊,就像高升要做什么营生,第一个想着让张大柱入伙一样。

张大柱虽然不知道高升要做什么营生,可是从小他对高升都是马首是瞻,又有田氏的支持,他觉得高升的营生就算不能发家致富,高升也一定不会坑了他。

当吃到外焦里嫩的煎馒头,张大柱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高升做的馒头那么好吃,就算卖馒头那也是一门养家糊口的营生。

……

将高悦拜托给田氏之后,准备妥当的高升和张大柱,在清晨骄阳的沐浴下赶往上河村。

今日正好是上河村赶圩的日子,十里八乡老百姓,和附近村庄的货郎、工匠之流都会云集在上河村。

上河村顾名思义,和下河村一样,都是河畔的村庄,还是同一条河,只不过上河村在河的上游,下河村在下游。

上河村原来已有三百多户庄户,自从朝廷将上河村划归郑王食户范围,郑王府又遣来了一百父母庄户。

现在的上河村,一共有五百多庄户,在唐朝都赶上小县城的规模了,属镇以上的级别,若不是上河村属于郑王食户范围内,恐怕官府早就设镇来管辖。

村里就有各式做小买卖的,还有铁匠、瓦匠诸多工匠云集,甚至还有酒肆、食庄这些消费娱乐场所。

临近几个村子的货郎,十有八九来这里贩卖各式商品。

当然也可以去京城长安营生,可长安城路途遥远,而且长安城内买卖营生,也不准你满大街贩卖。

长安城内贩卖商品只能在东市、西市两个市场,这两个市场是长安城的两个CBD中央商业区。

但这两个市场,不到日中午后,市鼓不响,谁也不敢开张做买卖?

城外郊区农村的一个货郎,辛辛苦苦赶到长安城,中午开市之后,日落之前就闭市,还得往家里赶回,否则错过时辰,连市坊都出不来,更别说出城了。

这是做买卖还是比脚力?

所以临近几个村子的货郎,宁可一早来到上河村摆摊做小买卖,也不去长安城东、西两市凑热闹,免得天色晚了归不了家。

附近货郎这种心态,也间接繁荣了上河的的村市。

高升和张大柱来到上河村,许多货郎已经抵达上河村的村市摆摊设位,开张营业。

高升并没有与这些货郎抢黄金地段,直接带着张大柱来到了位于上河村村市后的郑王别院大门前,在一颗大树下安营扎寨,而后让张大柱挑来的物品一一摆出设摊。

“三哥,做营生不是在村市里,跑这地儿谁来买咱的馒头?”张大柱一脸疑惑的问。

“谁告诉你我要卖馒头了?”

高升不满的看了一眼张大柱,心道,在村子里卖馒头有几个钱?

“你不卖馒头啊!”

张大柱一愣,他挑来了一发黍米面、能让老面不发酸的汤,以及柴河、各种锅碗瓢盆蒸笼,他还以为高升带着他,在上河村现场蒸馒头卖呢。

“少问,多看。”

高升对张大柱翻翻白眼,也不想跟一个古代田舍汉解释,问道:“昨日三哥做馒头,你都看见了,可学会了?”

张大柱点点头。

“那你来架锅做馒头,今日的馒头做得比昨日小一半即可。”

张大柱又傻了,这还是准备卖馒头啊。

虽然疑惑,张大柱还是按照高升的交代开始支摊、架锅、和面。

高升默默的看着张大柱忙碌,一言不发,对于空空荡荡的摊位,他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对了,是广告。

“大柱,身上带钱没?”高升问正在忙碌的张大柱。

“带了。”张大柱急忙从衣袍里掏出一个用麻布手巾,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钱袋,一层层打开来,再递给高升。

“早上出门,俺媳妇塞给俺的,还说三哥手头紧,咱和三哥做营生,三哥出手艺,这本钱咱得出。”

钱袋在手中挺沉,打开钱袋,里面有三十多个开元通宝,高升微微邹眉,这田氏好大的手笔。

平日里接触的田氏对张大柱都是扣扣索索的,恨不得从牙缝里省钱,今日如此大方,还鼓励张大柱跟着他做营生,哪里是寻常的为人?

“大柱,看着摊子,我去去就来。”

现在不是纠结田氏变得大方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在和面的张大柱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高升笑笑,转身走向村市的时候,幽幽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郑王别院大门,嘴角上翘,漏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此刻天色还早,村市里的货郎比行人还多,高升寻了个代写书信、对联、祭文营生的书铺,径直走了进去……

章12 馒头白送

铺内摆放着出售的笔墨纸砚,四壁挂着字画,一个长须老者坐在居中的长案前,低头提笔而书,似乎正在写着什么。

看着铺内的字画,高升有些惊奇。

当然,他是看不出来字画的优劣的,只不过他对挂在墙壁上的画产生了兴趣。

记得唐代的画都不是用宣纸来画,凑近一瞧才发现果然如此,都是绢。

唐代的画家大多是宫廷画家,画画的时候不缺绢,而纸张拿来写字的多,故而少有人用。

这寻常的书铺内居然有绢画,要么说明这书铺的主人是个宫廷画家,要么说明书铺主人不是一般人。

长须老者从长案上停笔,抬头,就看到高升在铺内探头探脑的张望,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拱手作揖,邹眉问道:“这位郎君,要写对联或是祭文,还是家书?”

此刻高升才看清楚这老者的脸,拱手还礼,笑着回道:“不知先生可代写广告词。”

“恕老朽孤陋寡闻,何谓‘广告词’?”

在唐朝任谁听到这三个字都懵逼,长须老者已经懵逼了。

高升的脸颊抽了一下,老脸一红,好吧,习惯性又蹦出现代词汇了,唐朝人民群众听不懂也不怪。

“就是按照小生的要求写两副字。”高升急忙回道,要是他敢解释广告词的意思,长须老者刨根问底,他什么事情都别干了。

先从广告说起,然后涉及到的受众群体心理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他能说上三年。

于是高升急忙简要的将要求说了出来。

长须老者按照他的要求,找来一张长宽都有三尺的纸张,用大号毛笔写下几个大字。

和张大柱一样,长须老者也对纸张上的“馒头”两个字大为好奇,当知道馒头是一种点心之后,长须老者疑惑了。

“一人一个,馒头白送?就是说这叫馒头的点心白送……”

长须老者看着他,突然双眼放光,问道:“郎君要在哪里‘一人一个,馒头白送’?”

“就在村市的对面,郑王别院前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之下。”

“不在村市,不以众聚,郎君到是个妙人。”长须老者有感而发的笑道。

“先生过誉。”高升客气着,就他看人的本事来说,这长须老者似乎不简单的样子。

等到两副字写好之后,高升又让长须老者在大字下画了个冒着热气的馒头,虽是国画画法倒也栩栩如生。

“先生,这两副字价值几何?”高升掏出钱袋,准备付钱。

“郎君白送村民馒头品尝,这两副字老朽也白送与郎君了。”长须老者意气风发的哈哈笑道,“就是郎君那叫‘馒头’的点心,送几个与老朽一品即可。”

“这如何使得……这不好吧……小生怪不好意思的……”

高升心里窃喜,表面上还得做做功夫,为难一番,手中的钱袋却已经揣回衣襟之内。

高升的举动全落长须老者眼中,长须老者笑得更欢了,嘴里直道:“妙人”。

待高升拿了字,讪讪笑道:“小生还有一事,还请先生帮忙。”

“郎君还有何事?但说无妨。”长须老者看着他一脸的讶异,白得两幅字不算,还有要求,这货要求可真多。

“小生欲借先生家的窗板一用,不知可否?”

古代穷苦人家和做生意的铺子,窗户都是几块木板钉成,那种雕花的窗户穷苦人家根本就用不起,做生意也不利于防盗。

而且这种窗板都是一块块推拉能拆卸的,白天打开通风、采光,晚上再装回去。

进书铺的时候,高升就盯上了书铺的窗板。

长须老者不知道高升借窗板来何用,也好奇,于是点头道:“只要日落前郎君能送回来,这窗板可以借与郎君。”

得到长须老者的首肯,高升急忙施礼道谢一声,而后到角落拿起一块三尺见方的窗板放倒,再问长须老者找了些糊糊,将“一人一个,馒头白送”的两副大字贴在正反面,一块简单的广告牌就做成了。

而后高升与长须老者告别,并答应第一锅馒头蒸熟了定送来给长须老者品尝,最后扛起广告牌,告辞而去。

此刻,村市里已经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做买卖商贩、老百姓云集,前来赶圩的各村老百姓人山人海,村市一条街人满为患。

高升扛着“一人一个,馒头白送”的广告牌,在人潮汹涌的村市里异常眨眼,不用他吆喝,人群就纷纷看了过来。

可惜,这个时代老百姓能认识字的没几个,还是要吆喝才靠谱。

“山外青山楼外楼,俺

家馒头就是牛,诸位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叔伯婶娘、郎君娘子,原价二文钱的馒头,现在全白送,人人有份,一人一个,早来早吃,后来吃风……”

吆喝一起,就算高升声音不大,老赶圩的村民和现场卖货的货郎及老百姓都看了过来,这么有趣的吆喝还是第一次听到。

“山外青山楼外楼,哎呦还挺文化的。”

“馒头是啥?”

“这货郎,扛着牌匾,也不见卖东西啊。”

“……”

一时间村市里的老百姓纷纷询问高升,高升只管自己继续吆喝:“洪湖水浪打浪,馒头松软味道美,一口软、二口甜,三口四口咬舌头……”

好家伙,顺口溜都出来了。

这些唐朝田舍汉何成听过如此有趣的吆喝?

于是有好奇的老百姓纷纷跟着他走,倒要看看他到何地停下白送点心,看看高升嘴里的馒头是何物,再说还可以免费吃上一个呢。

看着身后跟随的人潮,高升微微一笑,加快了脚步,走向村市对面,郑王府门前不远的大树下。

当然,吆喝依旧不停。

高升喜滋滋的走向大树下,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他有点沾沾自喜,效果不错么,这样闹下去,或许郑王别院里面那位就该出来了。

他却不知道,这群跟着他看热闹的老百姓中,混了两个他异常熟悉的身影。

上河村是大村,上河村赶圩的日子,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会来赶圩,卖点自家的手工制品,换些钱物回去补贴家用。

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自然不例外。

老爷子和老太太今日来上河村,是为了卖新编的簸箕。

老爷子和老太太刚蹒跚来到上河村村市,就看到高升在吆喝,于是和老太太就跟了上来。

“哼,这个败家子!”

高家老爷子看着高升的背影,听着高升不着调的吆喝,鼻子有点歪,重重的哼了一声。

“孩儿他耶,你莫急,三郎如此吆喝或许另有隐情呢。”

倒是周氏,总能原谅自己儿子的各种不是。

“隐情个鬼,自己的娃撅个屁股,俺都知道他放的是什么屁!”高老爷子一脸阴沉……

章13 败家玩意

看着高升扛着一块窗板回来,窗板前后还帖子着字,张大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箩筐大的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

张大柱心想,若是自家娘子在,定能认识上面写着啥。

看到高升身后跟着一群黑压压的村民,张大柱吓了一跳,急忙拉过放下窗板的高升一问原由,他的心肝瞬间跌入了冰窖中。

和高老爷子一样,张大柱第一时间将高升定义为败家子。

这些赶圩的村民,加上上河村的村民着数千人,一袋黍米面做出来的馒头够分么?

何况高升家中早已无粮,都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了,这一袋黍米面不做馒头营生也就罢了,好歹留下自己吃啊。

待到高升把钱袋抛回给他,他只在心里,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扣在高升脑袋上败家子的屎盆子。

“三哥,真要将馒头白送啊?”张大柱心惊肉跳的看着高升,问道。

“对。”高升点点头,看着跟来的人潮,心满意足的笑道。

看见高升坚定的眼神,张大柱想到出门前田氏让他一切听高升的安排,他叹了一口气,咬咬牙,罢了罢了,就算三哥带着他去跳火坑,他也愿了。

面已经发好,张大柱开始做馒头,特地将馒头面团捏得很小一团。

这让高升看了好气又好笑,交代他捏大一些,说是要送也要送得有诚意。

张大柱无语极了,心里有些后悔,真不该跟高升来做营生啊,这营生没做着,还白瞎一袋上好的黍米面。

围观的村民都没有见过如此做点心的,纷纷好奇的张望,让张大柱蒸馒头,高升维持持续,让围观的村民排好队,馒头一熟,自然人人有份。

谁要是插队,不遵守持续,那对不起,没你的份。

远远的,高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高升在忙前忙后,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都是可惜那袋黍米面。

蒸馒头烧的是大柴,不用每时每刻都看着,高升又教了张大柱几句有趣的吆喝,等到馒头蒸好,蒸笼端下来,他先取了四个,用个空碗装着。

而后让张大柱一边按照他教的吆喝继续吆喝,一边发放馒头,这才端着碗里的四个馒头给长须老者送去。

看到高升走来,远处张望的高老爷子拉着老太太急忙退入巷子拐角,背过身去。

高升只觉得两道熟悉的人影,在远处一闪而没,也没往心里去,急急忙忙给长须老者送去馒头,摊位上还有太多事,张大柱一个人忙不过来。

吃白食这种事,古而有之,谁都爱,场面混乱是一定的。

长须老者见到高升那么快返回,还如约送来馒头,有些吃惊,他要吃馒头也是就口一说,没想到高升却当真了。

“郎君果然没有食言而肥,难能可贵,十足真小人。”

长须老者哈哈大笑,刚才见高升付钱的时候扣扣索索,此刻却送来馒头没有违背承诺,才有“真小人”三个字的评价。

随即,长须老者从高升手中接过馒头,也不急着一品味道,顺手就放在案上。

“先生送字无以为报,几个馒头又不值什么钱,小生既然答应先生,小生自然要信守诺言。”高升微笑,继续道:“馒头已送至,小生先行告辞,先生若觉得馒头可口,可到村市后郑王别院前的大树下来找小生。”

“好好,郎君一番好意,老朽怎能占你便宜?郎君不用称呼老朽先生,若是郎君不弃,叫老朽李翁即可。”长须老者微笑者点头,对高升信守承诺,印象颇好,又道:“郎君姓氏名谁,何处人士?”

“小生不才,下河村人士,姓高,单名一个升字,升官发财的升。”高升急忙将姓名告诉李翁自己的名字。

“有趣、有趣。”

李翁大笑,笑容中似乎带着些许暧昧,似乎觉得身着补丁麻布粗衣的高升,和升官发财不搭边,只不过不好直说罢了。

高升不以为意的笑笑,而后作揖告辞一声,出了书铺。

此刻,摊位上,张大柱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人又要维持领馒头的次序,又要发放馒头,还要扯着大嗓门吼着高升教授他的段子,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

“山外青山楼外楼,俺家馒头就是牛……床清明月光,地上鞋两双……锄禾日当午,儿女忽成行……”

张大彪脑瓜不太灵光,加上一个人应付几十号人,自然手忙脚乱,脑袋哪里还够使,将高升教授给他的吆喝忘得都差不多了,只记得开头有趣的歪词。

“想不到这位货郎,文采如此了得。”

“这货郎不得了,点心做得好,诗词也顺口。”

“……”

排队领馒头的老百姓听着张大彪光怪陆离的吆喝,心情舒畅,就算几十人的队伍排在后面位置的老百姓也不觉得无聊。

领到馒头的老百姓,急不可耐的,当即就咬,而后好评如潮。

“好白好软好甜!”

“啧啧,如此松软可口,还没有老面的酸味!”

“这叫馒头的点心,是老汉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

吃到馒头之后,老百姓一片倒的叫好声,让队列中依旧排队等候的老百姓,对馒头更为期待。

张大彪忙得上蹿下跳,加上此刻气温渐渐升高,浑身是汗。

远处偷偷观察的高老爷子一脸的阴沉,心里无比痛心,仿佛这些吃白食的老百姓在吃他家的粮食。

“这个败家子,在这样下去,金山都能霍霍光了!”

高老爷子终于耐不住了,带着一脸的阴沉扛着贩卖的簸箕,直接走向大树下的摊位。

老太太急忙迈着蹒跚的步伐跟上自己的老伴。

就算张大柱有意将馒头做小,三层蒸笼蒸出来几十个茶杯口大小的馒头,全部发放完毕。

就在他停下手,准备休息一下,抬头活动发酸的脖子的时候,只见扎堆吃馒头的人群之后,蹒跚的走来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

这老头和老太太他太熟了,这不就是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么?

这二人可是三哥的亲爹亲娘。

张大柱顾不上休息,急忙跑出摊位,迎了上前从老爷子手中接过十多个簸箕,急忙问好并道:“叔、婶子,你二老怎么来了?”

高老爷子狠狠的瞪他一眼,凶道:“败家玩意!”

也不知道是在骂张大柱还是在骂高升,或许是二人一起骂……

章14 老爷子耍横

高老爷任由张大柱扛着他的簸箕,一声不吭的来到大树的树荫下的摊位。

“柱子,三郎呢?”

等到安之好老爷子和老太太,张大柱正准备歇一歇,喝口水什么的,就听到老太太问。

坐在树荫下歇息的老爷子,虽然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竖着耳朵听的神态太明显,也没逃过张大柱的眼睛。

“婶子,三哥给代写字的先生送馒头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了。”张大柱急忙说道,回老太太的话,也故意说给老爷子听。

老太太点点头,扭头看看老爷子,只见老伴一脸的阴沉,叹了一声,再不言语,将簸箕整齐的摆放在树荫下贩卖。

此刻,吃完馒头的老百姓,居然纷纷钝足再当场,舍不得离开,人人脸上带着回味的表情。

终于,从人群里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带着满脸谗样,上前来对正在和面的张大柱道:“这货郎,这叫馒头的点心还有没有?”

“有,一会儿俺和好面,等面发好了俺就做第二锅馒头。”张大柱顾着和面,并没有抬头正眼瞧这胖子。

“当真?”

胖子脸色一喜,又不太相信这种免费吃馒头的事情还有第二次。

张大柱抬起头来,看到胖子那熟悉的横肉脸,记得这身着锦缎的胖子之前领过一次馒头,顿时道:“自然是真的,但你已经领过一次馒头了,不能再领了。”

按照高升的要求,一人只能吃一个馒头,可是现在,不仅胖子不愿离去,就连刚才领到馒头的老百姓都不愿意离去。

许多人还和胖子一样,吞咽着口水,纷纷眼巴巴的看着他和面,那么好吃的馒头只吃了一个,任谁都不过瘾。

对于馒头的杀伤力,张大柱有切身刀体会。

“这货郎,你若再做馒头,三文一个,某全买了。”胖子满是横肉的脸上豪气万千,吼了一嗓子。

人群开始骚动了,纷纷喧哗,刚才高升、张大柱的吆喝里,原价卖二文的馒头,免费赠送,这胖子比原价提高了一文钱一个,豪气啊!

知道这胖子的人纷纷心里暗叹,十里八乡之内,能如此豪气的卖馒头,除了郑王府别院和几个乡绅、族老,就属这满脸横肉的胖子了。

这胖子正是上河村张屠夫,不仅家在上河村有数百亩良田,在长安城还有屠宰牲口贩卖的营生,家境殷实,三文钱一个馒头自然随便买。

虽然上河村和下河村比邻,但张大柱只听过张屠夫的名号,却不认识张屠夫。

可他记得高升的交代,并严格执行。

“不卖。”

张大柱嘴上拒绝得斩钉截铁,心里却在后悔。

一个馒头三文钱,一蒸笼馒头几十个,那就是一百多文钱,两袋黍米面都买回来了。

旁边和老太太一起摆摊卖簸箕的高老爷子一听,坐不住了。

败家玩意儿,三文钱一个馒头都不卖,活该一辈子受穷。

高老爷子认识张屠夫,只是张屠夫想要他孙女做童养媳,老爷子心里这口恶气还没顺过来,自然懒得搭理张屠夫。

“只要你卖,某出四文一个,全包了!”

见张大柱拒绝,张屠夫咬咬牙,犹豫了片刻,就再次加价。

不论是围观的老百姓,还是正在和面的张大柱,以及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卖簸箕的高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给张屠夫的出价吓了一跳。

长安城西市、东市贩卖的胡饼也才一文钱一个,尼妹的,穷乡僻壤,馒头都卖到四文钱一个了。

张大柱愣愣的不说话,脑海中全是开元通宝在转悠。

他做过一次馒头之后,对这袋黍米面能做几次馒头心里有数,将剩下的黍米面全做好馒头,按照四文的出价,能卖好几百文钱啊!

好几百文钱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土财主的一般的存在。

“不、不卖。”

张大柱的声音尽管有些结巴和哆嗦,还是一口回绝了张屠夫的出价。

高升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圣旨,在没有得到高升的首肯前,就算金山银山摆在他面前,也是枉然。

“不卖?”

张屠夫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大柱。

周围围观的老百姓呆呆这看着张大柱,仿佛在看傻子。

此刻,闻讯而来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一时间人山人海,都在看稀奇。

“怂娃,卖了,不卖是棒槌!”

就在大家惊叹于张大柱拒绝张屠夫的出价,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只见高老头走到摊位前,阴沉着脸。

“叔……”

张大柱看着高老爷子,有些胆怯,脸色有些慌。

张屠夫也有点懵,之前注意力全在馒头上,他没看到高老爷子也在场,想到高家大媳妇刘氏撮合的亲事,急忙对高老爷子抱拳笑道:“亲家翁,小侄这厢有理了。”

“俺不是你的亲家翁,张官人,你莫认错了。”

高老爷子脸黑,刚才张屠夫出到三文钱一个馒头,他就想出来了当即答应了,可是见到是张屠夫出价,他就忧郁出还是不出来。

将高悦许给张屠夫的傻儿子做童养媳,他心里矛盾得很,昨日高升一闹,让他坚定了信心,他高守义的孙女不能如此下贱。

若是许了这门婚事,他这个阿翁,以后会被人错脊梁骨骂歹毒,说闲话的。

当晚高升走后,他就与两个儿子、儿媳商议把彩礼退回去给张屠夫,没想到把彩礼一分为二的两个儿子、儿媳居然都说彩礼钱都花光了。

气得老头第二天就赶来上河村赶圩,卖几个新编的簸箕赚点钱,期望穷尽一生把这张屠夫的彩礼给填上,免得晚节不保,留下卖孙女做童养媳的恶名。

到了上河村,遇到张屠夫,高老爷子没钱跟张屠夫退婚,老脸也嫩,岂能不躲?

可现在张大柱和高升的营生,一锅馒头就能卖个一两百文,这个钱不赚,更待何时,撞见张屠夫就撞见吧。

“嘿呦,亲家翁,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家大儿媳刘氏,亲到某家里来做媒,还说二十石粮食碍事,让某折了一贯钱的彩礼,你们拿了钱可不能不认数。”

“亲家翁,这可是上河村,敢与某耍横,你也要瞅瞅地儿不是?”

十里八乡的,张屠夫觉得自己才是横着走的人物,附近村子,只有他耍横的时候,就没有别人装逼的份儿。

没想到现在一个下河村的老头,摆明了跟他耍横,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章15 馒头引发的逼亲

给张屠夫当众一番抢白,高老爷子脸色尴尬,又没有理由反驳,只能干瞪眼作声不得。

“亲家翁,你且说说,某的话是不是句句在理?嘎嘎……”

张屠夫见高老爷子窘迫的样子,得意大笑。

“休要妄言,俺叔家又没闺女,怎会收你彩礼?”

张大柱见高老爷子受了欺负,也不和面了,捞起袖子上前一步怒怼张屠夫。

“某是为儿子婚配高家的孙女高悦,有上河村里正刘氏兄弟作证,还能有假?”

看着三大五粗的张大柱,张屠夫心里有些虚,一向不讲理的他,居然开始说理了。

张大柱愣了,高悦才四岁啊,这就嫁与别人做童养媳了?

触及张大柱满是疑惑的目光,高老爷子老脸一红,尴尬的叹了一声。

老太太在旁亦是嘀咕一声:“冤孽啊。”

“想不到这下河村高家竟是如此无赖,收了彩礼却不认数。”

“张官人的儿子虽是个傻儿,也不能这般欺负啊!”

“就算不喜张官人的傻儿,不收彩礼就是,现在收了彩礼不退不说,居然还不认数,真是无耻。”

“……”

围观的老百姓有一半是上河村人,自然帮自己村人。

何况张屠夫在这件事情上还占理,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数落高老爷子的不是,让高老爷子更无地自容。

张大柱作声不得,想帮高老爷子也没办法,这事儿本就是高家拿人彩礼不认数在先,根本没办法讲理。

对于童养媳这种事情,老百姓虽不耻,但童养媳在封建社会还是普遍现象,不论官方民间都没说辞,说来说去,高家都不占理。

见到旁人都帮自己,张屠夫更得瑟了,对高家老爷子笑道:“亲家翁,莫说某不讲理,今儿给你两条路二选一,要么你还上彩礼,亲事作罢,若还不上彩礼,孙女过门做童养媳。”

张屠夫早向刘氏打听清楚了,高家虽然饿不死,但也不富裕,一贯钱无疑是天文数字,所以他这才开出这样的条件来,无非是逼着高老爷子妥协。

“张官人能否宽限些时日……”高老爷子脸色发窘,说道。

“宽限时日?”

张屠夫冷笑,只要逼得紧一些,傻儿子也能娶上媳妇儿了,若不是这样,谁家的闺女能嫁给他的傻儿子?

“当初刘氏与某说亲,某当即就给了彩礼,可没宽限些时日,今日村市收市之前,若见不到一贯钱,别怪某不客气,明日一早便带人上门接亲。”

张大柱、高老爷子和老太太当即傻眼,就算这一袋面全做了馒头,按照四文钱一个馒头价格,也仅仅值几百文钱,加上十来个簸箕能卖十多文,离一贯钱远远不够。

这张屠夫说的好听,摆明了往死里逼啊!

就在三人为难的时候,只听张屠夫身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张官人此话当真!”

张屠夫自然看不到身后的人,可是面对张屠夫的张大柱、老爷子和老太太却将声音的主人看了个真切,三人脸上顿时漏出各色表情。

张大柱一脸的轻松,似乎看到了救兵。

老爷子脸色愈冷,似乎看到了仇人。

老太太则是满脸的欣然,似乎见到了什么至亲至爱的人。

张屠夫转身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高升,在这之前他见过高升,顿时大笑道:“原来是亲家。”

高升从书铺出来之后,走得极快,本来早就可以现身,可是当他远远的听到张屠夫和老爷子、张大柱的对话,就在一旁看着,等待着时机。

张屠夫说出条件,自然时机已至。

“张官人还没回答我的话呐。”

高升对张屠夫的话不置可否,一脸的冷静,仿若事情不和他相干一般。

“某是何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当真。”张屠夫轻蔑的哼了一声,心道,难道你还能在一日之内凑出一贯钱?

之所以给馒头提价,是张屠夫看到了馒头的价值。

这叫馒头的点心,居然去除了老面的酸味,而且口感松软,甜而不腻。

如此口感绝伦的美食,长安城送些达官贵人绝对没有吃过。

若是能将这般美食带到长安城拉拢人脉,对屠宰铺子的营生百利无一害。

他提馒头的价,是想将馒头全部收入囊中好去长安送礼,在上河村地界,谁敢不开眼和他竞争。

可张大柱偏不买账,幸好这个时候高老爷子出现,再见到二人的关系之后,直接就让他找到了发难的理由。

用彩礼来逼迫高老爷子,高老爷子为了凑礼金,张大柱肯定会就范,最后这馒头还得卖与他。

只不过,他没想到“亲家”高升也在。

高升抱拳对在场的老百姓作揖,而后道:“诸位父老乡亲,叔叔婶婶做个见证,张官人说今日休市之前,还他一贯钱礼金,他家与俺家的娃娃亲就取消了。”

张屠夫一听,哈哈大笑,这家伙是不是队友,居然帮着他来逼迫老爷子和张大柱。

老爷子、老太太和张大柱也傻眼,老爷子更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高升,这个败家儿,到底是那头的?

“原来这就是高家老三,远比高家老爷子守诺啊。”

“这老父背信弃义,儿子倒是重义之人。”

“……”周围的老百姓议论纷纷,言论一片倒的诉说着高家老爷子的不是,对高升却平添了许多好感。

高老爷子气得脸颊发黑,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就拿挑簸箕的扁担,狠狠的教训高升的这不孝子。

但家丑不能外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高老爷子只能心里生闷气。

“既然如此,某倒要看看你如何在收市之前凑足一贯钱。”张屠夫哈哈大笑,随即对一个相熟的村人言语一番,那村人急忙转身走了。

“阿耶,阿娘。”高升懒得理会张屠夫,走入摊位,朝正在摆摊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施礼。

“哼!”老爷子心中有气,重重一哼,撇过身子懒得鸟他。

“三郎啊,收市之前凑不足一贯钱,如何是好?”

老太太看见他,一脸的着急,话才开口,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阿娘莫慌,儿心中早有计议,收市之前一贯钱定能赚来。”

高升上一辈子是孤儿,看着这世的母亲,心想着这位母亲对前身的种种慈爱,不由得心中亲情泛滥,抬手为老太太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笑着安慰。

“那张屠夫可不是好相与之人,收市时若拿不出一贯钱,俺看你这怂娃如何办。”

老爷子黑着脸,抢在老太太说话前狠狠的凶着高升……

章16 动静越大越美妙

高升让张大柱来维持现场次序,自己亲自动手和面。

他和好面之后,等待面团发面的时候,张屠夫居然让人在树荫下摆了一张长几,一张软塌。

长几上放着水壶和水碗,张屠夫就坐在软塌上喝着水,乘着凉,也不出价了,等着看高升一干人的笑话。

高老爷子看到张屠夫悠闲的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柱吆喝起来,越大声越好。”

“咋吆喝啊?”

张大柱哭丧着脸问,之前都是免费赠送馒头的吆喝,若是再吆喝出去,收市之前毛都没有,明日张屠夫就带人把高悦领走了啊。

“就按照之前三哥教你的吆喝。”高升笑着交代,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

“啊。”张大柱吃了一惊,还免费派送馒头,这不是将闺女往火坑里推么?

“杵着干啥,吆喝啊!”高升见他犹豫,脸色一冷,训斥了一声。

“山外青山楼外楼,俺家馒头就是牛……”

张大柱无奈,大嗓门继续吆喝。

吆喝声一起,正在喝水的张屠夫差点给一口水噎死,四文钱一个馒头都不卖给他,居然还敢免费派送,胆子也忒肥了,这不是摆明了和他对着干么?

高老爷子听到吆喝声,杀了张大柱的心都有,这是闹哪样,真准备将自家孙女往火坑里送啊?

“混账,你非得将丫丫祸害了才甘心么?”老爷子暴跳如雷,冲着高升喊道:“别忘了,丫丫可是老汉的孙女,由不得你胡来!”

“您也知道丫丫是您的孙女?”高升不屑的反问老爷子。

“孽子……”高老爷子差点跳脚,高升这句反问,正好戳到他的痛楚,拿起扁担就要教训高升。

老爷子手中的扁担刚刚举起,就听高升冷笑道:“四年来连自己孙女都不过问,现在反倒知道丫丫是您的孙女了?”

老爷子再一听这句反问,拿着的扁担的手开始颤抖,扁担停在空中,愣是砸不下来。

自从高升违背他的意思,非要和体弱多病的陈氏成婚,他就和高升形同仇人一般。

“老头子,莫打。”老太太急忙拦在老爷子前,一脸悲伤,说实话,自己的儿子哪有不心疼的?

老爷子上前就欲拉开老太太,却发现围观的人群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惊,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罢了。”老爷子丢下手中的扁担,再闹,只会给外人看了热闹,更会给一旁的张屠夫看了笑话。

高升没想到老爷子会罢手,这也让他对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有了更多的想法。

此刻,日上三竿,各村来上河村赶圩的各村老百姓挤满了村市。

而得到消息的老百姓,为一品这叫馒头的点心,都纷纷来到村市之后,看着人排队,也跟着排队。

老百姓越来越多,长长的队列居然排到了郑王别院的大门前。

若不是别院前四个持刀侍卫威风凛凛,排队等候馒头的人群都能排进别院里。

老百姓的从众心理不仅仅是现代才有,古代也有。

似乎别院里的人也得到了消息,几个女婢和奴仆也出了别院,跟着老百姓排队。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高升清楚,自己离计划又近了一步。

而郑王别院里出来的人也愿意排队,不仗身份争先,倒让他刮目相看。

他本意不是卖馒头,而是用卖馒头的宣传方式,卖碱水。

可惜这群唐朝老百姓,只知道馒头好吃,却不知道这馒头为什么那么好吃。

高升若想让碱水利益最大化,找乡绅根本不可能,这十里八乡的只有郑王别院里的主人,才能给他最大的利益。

穷到极致,自然唯利是图。

这也是他为什么偏偏在村市后,郑王别院前摆摊,让张大柱大声吆喝,免费派送馒头的原因,目的就是引起郑王别院里的主人注意。

此刻,烈日炎炎,烤灼着一切生物,连风都带着层层叠叠的热浪,让人热得受不了。

等到发好面,做好馒头蒸好,再一个个发放,在烈日下排队的老百姓都热成了狗。

馒头已经特意做小,四层蒸笼,一锅馒头五六十个,正好轮到那群别院里出来排队的女婢和奴仆,刚出锅的第二批馒头就没有了。

看到领了馒头的老百姓欢快的吃着,对手中白白嫩嫩的馒头纷纷冠以“真的不酸啊、好松软啊、好甜蜜啊、好好吃啊”等等诱人食欲的词汇。

终于,那群在烈日下等了一个时辰,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女婢和奴仆暴走了。

“好你个货郎,居然敢开刷我等。”

“我等在烈日下快等了一个时辰,馒头轮到我们却没有了,你什么意思?”

“我等虽是下人,也是王府别院里的下人,你这货郎,敢将我等看轻?”

“……”奴婢和奴仆你一句我一句,纷纷数落着高升。

“诸位莫急,我立刻再做一锅馒头,人人都有份。”高升笑着安慰这些别院里的女婢和奴仆。

“再做一锅,那是许久?”一个俏丽的女婢急不可耐的就问。

“和面,发面,做好馒头蒸好,大概一个时辰。”高升一本正经的继续回道:“诸位可要等着,若是离开了,让别人抢了先,俺概不负责。”

“……”

女婢和仆人集体傻眼,刚才他们都在太阳下晒了大半个时辰,热得像狗,一个个汗流浃背,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馒头却没了。

馒头没了就没了吧,还可以排队等候,可是再在烈日下等候一个时辰,不中暑,也成了人干了。

“忒不讲理了!”那俏丽的女卑,脸颊被太阳烤得红澄澄的,骂了一句。

“等不等,小娘子自己看着办。”高升摊手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俏丽女婢气急,狠狠的一蹬腿,娇哗一声:“你这货郎,有种等着,有你好受的时候!”而后转身就走。

那些女卑和奴仆也急忙跟着她离开了队伍,转身往别院的大门走去,似乎这俏丽的女婢是这群女婢和奴仆的头儿。

高老爷子看到高升将别院里的一干仆人气走,脸色愈发黑了。

若不是他刚才突然觉得,对这个第三的儿子有所亏欠,非得再次举起扁担不可。

“这憨货,连郑王别院里的人都得罪!”

旁边看热闹的张屠夫嘿嘿冷笑,郑王别院的真正主人可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叔叔郑王李元懿,连他这个村霸遇到别院里的奴仆,哪怕是个倒夜壶的下等奴仆,也是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嘴脸拼命讨好。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高升让郑王的仆人难堪,这群仆人随便找个由头,要收拾高升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章17 买卖不成先卖诗

连围观的老百姓也不怕三伏天炙热的阳光,纷纷等在当场,瞧瞧郑王别院的仆人怎么对付高升。

至于高升免费给他们馒头吃,这点好处是没人记得的,人类爱看热闹的恶根性暴露无遗。

就在高升开始捏面团做馒头的时候,别院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少女和四个持刀侍卫。

为首的少女,年芳二八,却肌肤胜雪,水汪汪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清雅高华的气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而跟在这美少女身后的另一个少女,是之前与高升照过面的俏丽女婢。

如此神仙般的妙人儿,围观的寻常老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到,纷纷漏出惊骇的表情。

美少女身份尊贵,四个守卫别院大门的侍卫,见到她跨出门槛便抱拳行礼,她却波澜不惊,目不斜视的领着贴身女婢和四个持刀侍卫下了台阶,径直走向高升的摊位。

美少女领队行至,老百姓摄于其仙子一般的气质,纷纷主动让道。

在场的所有人,不仅是上河村的村民,连张屠夫自认经常出入勋贵府邸,也没见过这仙子一般的美少女。

张大柱看到美少女走过来,脸色紧张,他也没见过这样清新脱俗的妙人儿,见高升只顾低头捏面团,急忙用手肘捅捅高升。

“作甚?”高升头也没抬,心里正纳闷张大柱的吆喝也停止了,随口就问了一句:“吆喝怎么停了?”

还吆喝呢,张大柱此刻已经慌张到都想找个地方避开,免得脸红心跳。

“这位货郎,我有一事相求,望不吝赐教?”

样貌是倾国倾城之色,声音亦是天籁仙音。

如此清澈的声音,让高升这见多识广的穿越客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美少女不由得一怔。

特娘啊,原来度娘对唐朝女性的八卦原来是真的!

唐朝女性穿着大胆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唐朝的襦裙绝对是中国古代服饰里的一朵奇葩,上襦只及胸部,下裙则上系到胸部,于是胸部就成了唐朝襦裙上下衣的交接处。

当然,这不是重点。

唐朝官宦人家、皇室宗亲、富商巨儒,这种家庭里的女性穿的襦裙和平民老百姓穿的襦裙有很大的区别。

这种襦裙上襦贴身,而且抹胸位置开口大得离谱,下裙宽松而肥大,身材好的妹纸,绝对是360度无死角外泄肉光。

眼前的美少女正好是属于身材妖娆、营养好的妹纸,幸好他这老司机在现代久经战阵,短暂失神之后,一边继续和面,一边回道:“小娘子只管问,俺知无不答。”

美少女盈盈一礼之后朱唇微动,微笑间脸颊上漏出两个酒窝,迷人至极。

高升心里愤愤,长得那么好看还要冲我笑得那么魅惑,这是在考验我的定力么?

似乎有些不对,这美少女微微一笑,记忆里怎会忽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呢?

丝质的襦裙,玉质的发簪,就连耳坠都是不知名的宝石制成,如此装饰非富即贵,又是从郑王别院里率众而出,美少女十有八九是别院的主人。

郑王别院自然是郑王李元懿名下的产业,就算这美少女不是别院主人,也和主人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是他这种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田舍汉能“似曾相识”的?

“‘山外青山楼外楼’、‘床前明月光’、‘锄禾日当午’这几句散诗都是你作的?”

美少女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写满了期待和疑问。

高升心想见了鬼了,馒头那么美味,美少女不闻不问,反倒问起了那几句为了吆喝得有嚼头,他随手拔来的诗句。

美少女把他胡乱加上的顺口溜全部去掉,独留脍炙人口的诗句问他,倒不是胸大无脑之辈。

更见鬼的是,让高升承认这几句诗是他作的,有违他做人的底线,可看着美少女那一脸的求知欲,这货心软了。

高升摇摇头,美少女满是期待的脸上瞬间变得极为失落,变脸比翻书还快。

于是乎,不忍心看美少女失落的神色,这货摇头变点头,瞬间,美少女的脸上又涌现了期待的神色。

“不是我作的诗,是我听、听来的。”

“听来的?”美少女皱眉失声。

“就我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舍汉,箩筐大的字都不认识,怎能作出这样脍炙人口的诗句?”

点头之后高升老脸一红,又觉得不妥,急忙矢口否认,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欺骗无知少女,罪过啊罪过。

“郎君是从哪里听来的佳句?”

美少女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派头,还有不惜代价打听诗句出处的决心,“你若肯告诉我,只管提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答应。”

“这个么……”高升一脸的为难,故意停顿了一下,在心中计较得失。

说实话,这美少女相信才行,既然如此,为了眼前,他心中顿生一计。

美少女见他停顿,秀美微邹,急急问道:“如何?”

“……那是数年前的某日,我在田间劳作,一个游方老道正巧路过,向我讨了口水喝,临行之际,游方老道赠与我三首诗句,答谢我的赐水恩情。”

美少女瞬间石化,这样也行?

呆了半响之后,急急问道:“你还记得这三首诗的全句么?”

聪明人啊,居然听了一句首诗,就知道诗词未尽,一定是个有学问的妹纸。

“记得到是记得,只不过……”高升又停顿了,而且还眼巴巴的看着美少女。

“又怎么了?”美少女一愣之后急忙问道。

“当时,那游方老道临行时反复叮嘱我,若外人欲知这诗句,两贯钱一首,否则,这些诗句烂在我肚中也罢,否则,我定遭天打雷劈、断子绝孙、祸患无穷……”

高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恶毒的话,怎么毒怎么来,要是美少女再不上道,这诗烂在肚中也好。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到极致了,还在乎剽窃么?

“小翠,你立刻回府,让管家速速带来六贯钱,不可耽误。”

美少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吩咐跟在身后的俏丽女婢。

那叫小翠的女婢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返回别院。

高升惊骇莫名,有钱人真好,六贯钱也就是买三首诗的价值。

在唐朝,诗词歌赋是可以卖的,就拿大诗人李白来说,成天游山望水,东游西晃,无所事事,却有钱花,为生的手段就是将诗词歌赋卖给勋贵官宦、富豪大儒,而且价值不菲。

听到他和美少女对话的高老爷子、老太太和张大柱吃惊得合不拢嘴,几句歪诗就能卖六贯钱,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和天文数字了。

坐在软塌上纳凉的张屠夫听到二人的对话,口干舌燥,刚喝了一口水准备润润嗓子眼,水还在嘴里准备下咽,就听到美少女说的话,惊得将水咽差了道,噎得连翻白眼,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拼命咳嗽……

章18 钱货两清

六贯钱装了满满一箩筐,由两个仆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同扛出来,高升有点吃惊和后怕,才想起唐朝开元通宝的重量。

银子在唐朝根本不是货币,根本不流通,唐朝前期的开元通宝没有丝毫缩水,一贯钱大概是九斤的铜,六贯钱那就是整整五十多斤重。

他在心里寻思,回去的时候这些钱加上带来的锅碗瓢盆,少说七八十斤。

能直接支配郑王别院里的钱财,不出意外,这美少女恐怕是郑王的直系亲属。

奴婢小翠让仆人直接将将六贯钱扛进摊位,往高升面前一放。

“六贯钱如约而至,你该告诉我三首诗的全诗了。”

美少女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仿佛六贯钱对于她来说九牛一毛,整个一现在白富美的做派。

“可以。”高升点点头,笑道:“但这三首诗俺只能告诉你一人听。”

“你随我来,在我家中你可将三首全诗告诉我,外人自然不能听到。”

美少女邹眉寻思,游方老道既然有言在先,大庭广众之下,高升确实不便将诗告诉她。

高升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长衫,一副彻头彻尾祖上十八代田舍汉的形象,给外人的形象就是白丁。

当然,他不仅会写字,写的却是现代简体字,还是正儿八经的本科学历,但对于唐朝时期的字,那就要了他的亲命了。

隋唐时期官方文本都是繁体楷书为主,繁体行书、草书为辅。

他这个穿越客在唐朝可以说是文盲,繁体字他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写毛笔字更是直接抓瞎,能写出来也是鬼画符,完全没有书写毛笔字的基础。

“小娘子,容我交代一声。”

高升拱手冲着美少女拱手,随后交代张大柱继续捏馒头,看好五十多斤的开元通宝,而后又和父母告辞。

老爷子、老太太依旧没反应过来,今天高升的表现已经颠覆了二人以往对“三郎”的认知,似乎是陌生人一般。

美少女兰心蕙质,看到他交代这交代那,就差明着告诉外人他担心刚到手的六贯铜钱,活脱脱一副要守财奴的嘴脸。

美少女轻蔑一笑,便让跟随而来的四个持刀侍卫留在当场。

这回高升满意了,当即停止交代,和美少女,婢女小翠一起步入别院。

高升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别院别致的规格,并不是现代修缮的古代园林可比。

阶下道路全部是等大的青石板垫成,入门便是曲折的游廊,朱漆横梁上雕着各式奇兽,栩栩如生。

游廊两边绿柳成荫,环绕着一潭碧波,水中各种嶙峋山石搭建的假山,让人叹为观止。

有钱真好,这是高升对郑王别院最直观的心里感受。

三人在游廊上走了一段,四下无人,美少女钝足,转身便对跟在后面的高升道:“这里僻静无人,就在这儿吧。”

远处只有仆人和府邸部曲偶然经过的声音,到是个僻静之所。

有山有水,景观别致,高升心里坏笑,这还真是个幽会,私定终身的好地方。

“小翠,你且退下。”美少女对跟在身后的婢女小翠又道。

小翠点点头,十分顺从的离去了。

“你可以放心将三首诗句说出来了。”美少女直奔主题,打断了高升心里的YY。

见美少女如此猴急,高升觉察到这妹纸似乎不太欢迎他,否则怎么连茶都没有一口喝,好歹他也算是客人?

不过也对,身份差距太明显,妹纸也犯不着给他好脸色。

只不过这美少女居然不用笔纸记下这三首诗,让他觉得非常意外。

“小娘子听好了,这第一首……”

高升也不想多待下去,继续卖碱水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山外青山楼外楼,钱塘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第一首诗歌一念完,高升老脸又红。

特娘的,剽窃就剽窃吧,还把西湖给改了,好吧,唐朝的时候西湖不叫西湖,叫钱塘湖。

倒是杭州和汴州都有,杭州就是杭州,但是此汴州非彼汴州。

至于美少女能不能理会诗意,高升完全不关心,有钱赚就行。

美少女沉凝半响,似乎在脑中加深这首诗的记忆,等到她脸色放缓了,这才又道:“第二首呢?”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美少女整个人都呆了,极力压抑心中的激动,可本来平静的脸上却涌上激动的潮红,还带有一点点娇羞之色。

高升将她的脸部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嘀咕,这妹纸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不会是想勾引老子吧?

“你还记得这诗名么?”美少女脸上满是潮红的求知欲。

“静夜思。”高升缓缓道。

“好个静夜思!”美少女带着俏脸上激动的潮红叹道。

当高升将最后一首“悯农”念出来,美少女本来带有激动潮红的脸色,缓缓恢复平静,而后又渐渐出现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五言绝句诗,浅显易懂又富有哲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来朗朗上口。

美少女呆立着不吱声,似乎还沉浸在诗意里出不来。

高升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苦笑,有无心摘柳柳成荫的感觉。

碱水没有人过问,反而是他随意的吆喝出来的一两句诗,卖出了好价钱,想想都让他哭笑不得。

“小娘子?喂、小娘子?”

钱货两清,高升觉得该进行第二项买卖了,这才是大生意。

当然,就算美少女对碱水没兴趣,他要提一提,总不能让他绕了那么大弯,精心准备的生意就这样泡汤了。

对于一个现代社会的业务精英来说,一切业务都需要拿出十二分精神去争取。

现在,他就准备争取美少女成为自己的客户。

“你还有事?”美少女缓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邹眉问道。

高升愣了一下,感情美少女以为他已经离去了,但潜在的客户不可能不去争取,他比较主动。

“事情到是没有了,就是想请小娘子一品馒头这点心。”

当然,他不会傻愣愣的直接告诉美少女自己的意图,那样太欧特了。

想要征服一个妹纸,那就先征服她的胃,自古而今,没有妹纸不爱美食……

章19 举头望明月

当远远的看到高升与美少女一同步出别院大门,一众围观张大柱蒸馒头的老百姓都纷纷望了过来。

各人表情各异,九成九的老百姓都是惊叹高升命好,包括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

唯独一直在旁准备看高升笑话的张屠夫,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吃惊。

嫉妒是因为美少女陪同高升一起出来,吃惊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美少女的身份。

如果上次在长安城西市一家酒肆里,那位官爷酒醉之后的话没错的话,这位美少女,就是郑王李元懿嫡出的幼女、县主李明月。

县主啊,捏死他这种乡下地主老财还不是跟玩一样么?

张屠夫浑身打个冷颤,一缩脖子,急忙起身,让跟班收拾软塌长几之类的物事,准备开溜。

至于高家欠的一贯彩礼钱,他哪还敢要?

高老爷子眼尖,一眼就看到张屠夫准备开溜,带着一脸的趾高气扬,阴阳怪气的对张屠夫说道:“张官人,这就走?一贯钱的礼金不要了?还没到收市啊?”

“家中有急事,某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张屠夫脸颊扭曲,回了一句,就急忙督促下人收拾东西,高老爷子的挑衅根本拦不住他开溜的冲动。

“哈哈,张官人莫急,拿上一贯钱彩礼再走不迟呀,哇哈哈。”

老爷子哈哈大笑,刚才差点给张屠夫逼得无脸见人,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让他扬眉吐气,说来自己家的老三,还真是看走眼了。

此刻,高升与李明月正好来到大树下的摊位。

见到老爷子奚落张屠夫,高升笑笑,让正在烧火蒸馒头的张大柱拦住张屠夫。

这么轻易让张屠夫就走,怎么能消了他心头恶气。

李翁与他一面片言之后,就送了个雅号说他真小人,确实是他的真实写照。

张屠夫明知道高悦只有四岁,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傻儿,还能接受了刘氏的怂恿,他就要拿张屠夫开开刀,免得以后还有人敢打高悦的主意。

张大柱两三个大跨步,铁塔一般的身躯就横在了张屠夫的身前。

两人都姓张,此张非彼张。

张屠夫虽然名叫屠夫,却没有屠夫的外形,除了人胖点之外,和屠夫根本就不搭边,倒像个和气生财的乡下土财主。

张大柱可不同,身躯壮硕,加上常年田间耕作,皮肤黝黑,浑身腱子肉,一张国字脸和倒竖的刀眉,五官更是菱角分明,更像一个以杀戮为生的刽子手。

“张官人,哪里走!”

张大柱大吼一声,张屠夫腿肚子都在打颤。

好吧,只有穿开裆裤的玩伴高升清楚,张大柱其实就是个长着饿狼的外表,内心似绵羊的憨货。

四个侍卫手按刀柄,警觉的盯着张大柱和张屠夫,免得这二人打架惊扰了李明月。

李明月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大柱,又慢是深意的看了高升一眼,并没有吱声。

高升微微一笑,步入摊位,看着蒸笼冒着腾腾热气,估摸着馒头蒸熟的时间也到了,于是抽柴灭火,再用毛巾抱着蒸笼的边沿,将蒸笼从蒸锅上一一抬下。

特地留下一蒸笼的馒头,高升这才开始发放馒头。

郑王别院的奴仆以为李明月出现,都没有出门排队,现在发放的是寻常老百姓的。

此刻,老爷子急忙走了过来,让高升去陪李明月,而他却顶替高升的位置给排队的老百姓发放馒头。

虽然心中肉疼,可是老爷子经过之前的事情,就算不明白儿子的心思,也清楚儿子此刻当务之急得陪着这位别院里出来的少女。

高升将特地留下来的蒸笼,端到李明月面前打开。

看着热气腾腾、白花花的馒头出现在眼前,李明月波澜不惊,轻声问道:“这就是那叫馒头的点心?”

“是的,小娘子,请。”

高升作揖施礼后,单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动作,并没有直接手抓一个馒头就送,而是拿了双筷子递给李明月。

李明月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筷子,从蒸笼里夹了一个馒头。

说实话,她对吃馒头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之前听到院外闹哄哄的,让贴身女婢小翠出门打探,等到小翠再回来带着一脸的气氛。

李明月好奇之下一问,才扑捉到高升那些广告词中的佳句,于是就有了前面的遭遇。

高升请她一品馒头,完全是出于客气,正好她无事,索性就跟了出来。

李明月正要将筷子上冒着热气的馒头送到嘴边,高升急忙提醒:“小娘子且慢!”

“怎么了?”李明月邹眉,讶异的看着他,这馒头不是你叫我吃的么?

“待馒头凉了再吃,否则会烫伤嘴哦。”

高升微笑,心里却在吐槽,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千金,连冒着热气的食物也是直接往嘴里送,也不怕烫伤,一点常识都没有。

李明月处乱不惊的脸上漏出尴尬的神色,夹着馒头就等在当场,身后跟着的婢女小翠,看着她手里的馒头不停的留着口水。

“这位小娘子,若是不弃,也来一个?”

高升将小翠的谗样尽收眼底,再拿一双筷子递给小翠。

小翠刚想伸手,突觉不妥,急忙眼巴巴的看了一眼李明月。

“瞧你那谗样,像个饿死鬼投胎。”李明月白了一眼小翠,将手中已经凉了的馒头连着筷子一起递给小翠。

而后她从高升手中接过筷子,从蒸笼里夹了热气腾腾的馒头,继续凉着。

“小娘子……”小翠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明月,剩下的话全给李明月一个眼神瞪回了肚子里。

李明月的举动让高升眼睛一亮,这个时代能为下人着想的主人可不多。

用碱水来中和老面里的酸,馒头不仅白,而且面皮光滑,本就极有看点,入口松软,加上放了蜜糖,口感中带着丝丝甜味,让人回味无穷。

“好、好软,好、好甜,好、好吃……”

只咬一口,小翠就化身为吃货,一口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塞到嘴里咀嚼,嘴里一边咀嚼还一边念念有词,吱吱呜呜的。

高升对小翠吃馒头的反应,见得太多了,只要吃过他馒头的唐朝人,几乎都是一副瘾君子嗑药的表情,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受小翠影响,李明月将馒头凑到嘴边,先咬了一小块在嘴里咀嚼,而后就出现了一副让高升意想不到的反常情况……

章20 好个游方老道

“这叫馒头的点心做得不错,甜而不腻,松软可口,你做点心的手艺不错么……”

李明月前半句说的都是正常人对馒头该有的评价,不过半句话,高升就有些抓瞎了。

“……别院中正缺少一个掌勺伙夫,工钱好商量,不知你可愿一试?”

李明月看着高升,一双美瞳炯炯有神。

也不怪她想岔了,在别院大门前免费赠送馒头,动静弄得那么大,不就是在宣传自身的手艺么?

引起别院的注意,目的要么是谋一待价而沽的工作,要么就是促销馒头。

可这个家伙免费派送馒头,不是为了促销馒头,那就只剩下一项了。

“没兴趣。”高升脸都气歪了,难道他长了一副长工脸么?

他感觉自己和唐朝人的代沟有点大,大到没法沟通。

“知道馒头为什么那么好吃么?”气急之下,高升反问道。

碱水要是再没人欣赏,他就让张大柱挑回去,另作他用。

“你这人倒是好笑,这个问题应该你自己回答。”李明月浅笑着,不愿意做别院的伙夫,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馒头所用的面是寻常的黍米面,老面发酵之后加入蜂蜜,还有这——”

说到这里高升拉长声调,抬手一指木桶里剩下的碱水。

周围的老百姓都亲眼看过他还有张大柱和面,在面里掺了什么都心里有数。

唯独这灰不溜丢的碱水他们没见过,聪明的也当即猜到能让馒头那么好吃,就是这不知名的水的缘故。

此刻见到高升开始介绍这灰水,纷纷凑上前来观望。

一时间人挤人,在场的老百姓也不怕大热的天,汗流浃背的往前挤。

四个别院侍卫一看,这还了得,纷纷扎着马步站在李明月身后结成人墙,拦下熙熙攘攘挤过来的人流。

看到人群骚动,高升本来想将碱水的名字说出,灵机一闪,话锋一转,便道:“仙水。”

“仙水?”

不仅李明月诧异,连在场的老百姓都任长了脖子失声尖叫。

“前些日子,我在田间劳作,遇到一个游方老道向我讨口水喝,为答谢我施水之情,特授我一仙方,说是只要和老面一起发面团就能让面不发酸,当晚,我回到家中一试,果然如此。”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这货居然当面撒谎?

整个介绍的过程中,高升一脸正气,心里却在哀叹,封建迷信果然是害人非浅。

这个时代,一切超脱常识的认知都会归结在鬼神身上,上到皇帝老儿、勋贵官宦,下到黎民百姓莫不是如此。

“你怎么老是遇上游方老道?”

李明月抿嘴而笑,刚才就不相信他三首死的说辞,此刻他又拿游方老道来说事,随口便问:“是不是也和那三首诗一样,那游方的老道离开时有没有特别提你,若外人欲知这仙水配方便拿钱来?”

“小娘子聪明伶俐,佩服、佩服。”

高升脸不红心不跳,冲着李明月拱手作揖,脸皮之厚恐怕也没有谁了。

此刻,李明月经高升一说,心头也开了窍,这能让老面不发酸的灰水,到是个好东西,家家户户都用着。

若是经营此物,不论价值几何,日进斗金都不是问题。

李明月第一次详细打量高升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心里越来越奇怪,三首诗她已经对游方老道之说存有狐疑,现在这灰水再借游方老道这借口,她心里已经确定,高升是个大骗子。

看着李明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高升嘿嘿一乐,当然不会白痴的觉得李明月会看上他,而是此刻李明月在消化心中的疑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目的已经达成,李明月本就不笨,他说得如此直白了,这咸水的价值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来。

等待李明月考虑,从箩筐里拿了一贯钱,高升径直走到张屠夫身前。

“亲……高……”张屠夫见高升站在自己面前,经常过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高升。

“张官人,这是彩礼的一贯钱,拿上便滚。”高升脸无表情,将一贯钱丢在张屠夫的身前,一千文钱穿成的一串,九斤重量砸得地板都凹了下去。

“是,某……不,我滚,我滚。”

张屠夫急忙弯腰捡钱,再不走他怕别院的侍卫就直接招呼过来,他还要命呢。

此刻,他真悔青了肠子,千不该万不该受了刘氏的怂恿,这高家老三可不是个软柿子任他随意捏啊!

现在高家老三似乎攀上了郑王别院这颗高枝,他要是想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在高升面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张屠夫捡起一贯钱,带着下人准备开溜,没想到去路又给一个壮硕的身躯给拦住了。

张屠夫看清楚来人比他高了一个脑袋,脸色又青了。

“三歌,这就放张屠夫走,岂不是便宜他了么?”张大柱对高升急道。

“张官人,发个誓再走也不迟。”高升笑呵呵的看着张屠夫。

“某发,某一定发。”张屠夫猛点着头,立刻跪下,双手举天,准备发誓。

别说发一个誓,如果让他立刻离开,让他发一千个、一万个誓言都行。

“跟着我念,‘我这辈子高悦要是出了意外,或者所嫁非人,我定挨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媳妇没胸脯,儿子没**……”

反正怎么毒高升就怎么来,大庭广众之下,张屠夫这一发誓,恐怕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打谁的主意都行,就是不能打高家孙女高悦的主意。

张屠夫哭丧着脸一字字跟着高升将誓言念了一遍,这才灰溜溜的起身,带着一贯钱和下人慌不择路的跑了。

整个过程,李明月都看着,并没有出言制止高升让张屠夫发誓。

高升给她的感受十分奇怪,多才而又小鸡肚肠,虽然她不明白高升和张屠夫的过节,可是高升让张屠夫发的毒誓,还真让她叹为观止。

“这仙水秘方你卖是不卖?”李明月看着他,忽然问道。

“那游方老道说不卖……”

“不卖?”李明月翻翻白眼,不卖你妹啊,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你说不卖?

“确实不卖。”话一出口,高升就看到李明月的脸色转冷,随时准备翻脸的意思。

跟着李明月的侍卫也跟着李明月的情绪,手按刀柄,一副随时抽出佩刀将他砍了的冲动。

“不过可以合伙。”

高升慌忙改口,他觉得自己来到唐朝以后,越来越有点贱贱滴……

章21 二一添作五

看着李明月的离去的身影,高升脸色松了口气,终于把碱水变成财源了,不容易啊。

“三哥,刚才你和那小娘子都聊了些啥?”

张大柱急忙凑过来,他还不知道李明月的身份。

就连一旁买簸箕的高家老爷子都竖着耳朵,想要一听究竟。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高升没将他与李明月的谈话内容告诉张大柱,倒不是不信任张大柱,而是说了,张大柱也不懂。

当从他的嘴里得知碱水可以合伙贩卖的时候,李明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急不可耐的将他拉到了大树后的僻静处。

四个持刀侍卫手按刀柄,威风凛凛的守在外围,将好奇的人群隔开,谁也听不到二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

二一添作五的分配方式是李明月提出来的,让高升郁闷了好一阵,但一想,郑王府出钱运输、设铺贩卖,他只提供技术和减水成品,还算不亏。

当然不亏,草木灰这种老百姓不要的物事能值钱?

这完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售价二文钱一升,一个四口之家就可以用上一个月,寻常老百姓都能用得起,虽然廉价,可是这量却大得离谱。

永徽四年唐朝将近四百万户人口,一户人家一个月花两文钱让老面不算,大唐四百万户老百姓一月在碱水上的用度,所得将是天文数字。

碱水这东西不比酒水,可以不喝,碱水却是生活必须品。

当然,他也没指望四百万户唐朝老百姓都能用他的碱水,何况草木灰中取碱的方式,太过简易粗糙,只要他大量进购草木灰,有心者一定会摸到其中的门道。

这年月又没有专利保护,草木灰取碱,被老百姓山寨也是迟早的事情。

之所以特地找郑王别院合伙,想方设法绕了个大圈子,才引得郑王的女儿李明月注意,其实他的动机不纯洁。

与李明月合伙做生意,就是想搭上皇亲国戚的便车,达到他的个人目的。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穿越者,高升明白,一切飞黄腾达的机会都不是偶然的,都是自己争取。

双方的口头达成的协议,李明月视乎还有顾及,没有立刻协议签字画押。

这也难怪,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田舍汉,还是与皇亲国戚攀合作,谁心中都顾虑一二。

若不是碱水是目前独一份、又与老百姓息息相关,利益当前,别说和皇亲国戚合作,他不被穷凶恶极的侍卫、部曲胖揍一顿赶将出来算好了。

“这大中午的,三哥啊,咱能不能等日头小一点再走?”张大柱看了一眼天空中似火的太阳,缩缩脖子哭丧着脸对他道。

那头买簸箕的老爷子站起身,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对老太太说道:“孩儿他娘,咱们也回去了,还剩这三个簸箕,下回赶圩再卖。”

老爷子和老太太带来二十个簸箕,一上午就卖剩下三个,完全是沾了旁边高升免费送馒头,聚来的大量老百姓的光。

没有人气就没有生意,这话不仅现代适用,古代也适用。

“又热不死你。”

高升翻翻白眼,主动收拾探水,张大柱微微一叹急忙过来帮忙。

那些还在等待下一批馒头的老百姓一看高升和张大柱要走,纷纷无奈叹息,开始四下散去。

让张大柱收拾摊子,他拆了一贯钱,揣了一百多文钱,带着窗板就朝村市里走。

明天就是传统佳节中秋节,高升去村市里看看有啥可买的。

去年的中秋节,前身带着高悦只吃了一顿干的,景象凄凉,现在他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高悦最好的。

若不是铜钱太重,村市里商品不多,又没什么可以买的,他非得带着一筐铜钱大肆采购一番。

先去书铺还窗板,进到书铺却没有见到李翁,而是见到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

还了窗板问及李翁的去处,那仆人却道:“此刻是日中,我家阿郎自然是回去休息了,临走时阿郎还特地让奴婢告诉郎君,‘若是有缘,来日再聚’。”

高升无奈,虽只有两次照面,话也不多,不过他倒是对李翁印象极好,他还想当面谢谢李翁借板之恩。

拜谢中年仆人之后,高升出了门,沿着村市,找了一家铁匠铺,在铁匠铺里瞎逛,顺手买了一把趁手的一尺长的钢刀,准备干活用。

春秋晚期历史上就出现了炼钢技术,到了唐朝,炼钢已经很成熟。

唐朝陌刀,就是百炼碳钢中的精品,锋利而有韧性,但唐朝的碳钢刀普遍韧性有余,而硬度不够,降低了刀锋的保持性,也在碰到硬度高的钢刀时容易吃亏。

究其原因,是唐朝铁匠炼钢淬火、回火,和退火工艺还不够先进。

这个时代用简陋热处理炼制出来的碳钢硬度,能够达到高升心里预期的,只有产自天竺的乌兹钢。

和铁匠聊了聊,让他对唐朝的热处理水准有了大概的认知,再买了一些粗钢锭。

没穿越前,他在研究户外刀具的时候,研究过锻打热处理,买这些粗钢锭是想有机会的时候,他也尝试一下热处理,看能不能弄把合适的菜刀和工具用刀。

高升向铁匠付了十多文粗钢锭的订金,说好明日一早来拿,这才出了铁匠铺。

在村市上又定了他和高悦穿的鞋子,又定了一匹绢,准备给高悦和自己定几身衣衫,买了一些吃食、食材,这才扛着大包小包的往回走。

高老爷子看到高升提着东西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儿子是他最意想不到的,几句外诗就买了六贯钱,十里八乡的也没谁如此出息了。

儿子出息,老爷子本应该喜悦才是。

可偏偏应为一个陈氏,他和高升见面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加上他被刘氏怂恿差点答应让高悦做张屠夫的童养媳,爷两差不多成了仇人。

幸好他悬崖勒马,否则父子关系怕是会彻底破裂。

老爷子实在是想不通,高升当年怎么就看上了逃难而来的陈氏,还不惜与整个高家闹翻,偏要与陈氏成婚。

高升儿时,他还是极喜欢这个眉清目秀的儿子。

甚至高升和陈氏好上,老爷子也没反对。

只是刘氏托人给陈氏算命,算命先生说陈氏命格灰暗,若进门,高家将家宅不宁,有克夫断嗣之危。

就这么一句算命先生的话,老爷子当了真,不仅极力反对高升和陈氏结合,还将高升和陈氏分出了高家。

此刻,摊位已经收拾好了,高升所买的东西放好,拿了一贯钱,直接递给正在等他的张大柱。

“三哥,这是……”看着整整一贯钱在自己怀里,张大柱脸色激动,又不敢确认。

“跟着三哥做事,有三哥的,就有你的,拿上钱,趁着时辰还早,去村市上给弟妹扯身衣衫,给石头买点玩物。”

“三哥,这太多了……”

张大柱的话还没说完,高升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叽叽歪歪,像个娘们,你要是不收这些钱,可以,明儿三哥也不叫你搭伙帮忙了。”

张大柱无奈,他清楚高升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抱着一贯钱又放回箩筐中,这才对高升说道:“俺这就去村市。”

“滚吧,等着你回来才一起回村,这些东西我可挑不了。”

“哎。”张大柱应了一声,揣着自己娘子给的三十多文就往村市跑去。

高升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列笑了,转身准备靠在大树根休息一下,就看到了一脸灰暗的老爷子。

不灰暗才怪了,赚了六贯钱,自家亲爹没甚表示,反倒非常豪气的给外人一贯,任谁当爹都得发毛……

章22 偷萝卜

高升从包袱中掏出一双精巧的布鞋,布鞋上绣着美丽的纹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女主人才能穿得上的好鞋。

“阿娘,升儿在村市上看到这双鞋应该和您的脚,就给您买了。”

高升笑着将鞋递给老太太。

“这种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鞋子,怕是要十多文吧?三郎啊,趁着村市没收,你给货郎退回去,阿娘有鞋穿、有鞋穿……”

老太太心里感动的同时又肉疼,一个劲儿的让高升将鞋子退了。

十多文钱呢,这得编多少个簸箕啊。

“阿娘,您就收下吧,升儿现在有钱了,给您买双鞋算什么?”

高升不等老太太说话,又笑着道:“升儿将来还让您住大宅子,出入都有奴婢伺候着,好鞋子您老想买多少咱就买多少,不用省。”

“就知道哄阿娘开心。”老太太白了一眼儿子,一脸的幸福,任由儿子蹲着身子脱掉她破旧的鞋子,换上新买的鞋子。

换好鞋子高升起身看了看,不由得啧啧有色,直夸老太太年轻漂亮,将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

另一头的高老爷子气闷了,高升完全把他这老爹无视了,这让他心里憋屈,哼了一声。

“一双鞋就收卖了,也不瞅瞅是谁刚才给了外人一贯钱?”

老太太的笑容哑然而至,高升无所谓的撇撇嘴,这老头,不让他吃味几天长长记性,说不定以后又给他整出啥幺蛾子出来。

就连张大柱返回后,一同回下河村,老爷子都时不时的讽刺一两句来宣泄心里的不爽。

四人走到半道,快走出上河村的范围的时候,高升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油菜地,四下无人,不知哪根经搭错,叫停了充当挑夫的张大柱。

唐朝就有油菜,油菜籽榨油,用于油灯,油菜的茎叶,人可以吃,牲口也可以吃,油菜的根就是萝卜,还可以贩卖,大户人家除了种粮之外,种些经济作物来卖钱也是寻常。

此刻,萝卜已然成熟,看着绿油油油菜地,高升的脑瓜想到了一种美食,酸菜和萝卜干。

“咋了三哥?”

汗流浃背的张大柱在路旁的树荫下放下担子,挑着百来斤,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走了两里地,就算不累,也热死人了。

“累么?”高升笑眯眯的问着正在用衣袖搽汗的张大柱。

“俺不累,就算再来百来斤,俺也挑得回村。”张大柱一本正经的说道。

高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好,既然你不累,三哥就再给你加几十斤。”高升道。

“三哥,你说,挑啥?”

“看到那片油菜地了么?”

张大柱点点头,纳闷的看着高升,这和再加几十斤有甚关系?

“去,给三哥拔一些,只要萝卜不要油菜,弄个几十斤。”

“啊……”

张大柱的大脑不够用了,呆滞的看着高升,这不是叫他去偷萝卜么?

“混账,人穷志不能短,那可是张官人家的油菜地,刚还了欠他的彩礼,你又整事,他可不会绕人!”

在树荫下休息的老爷子听到高升的话,脸色发黑,自己儿子居然怂恿张大柱去偷萝卜?

高升一听这话,转身就对老爷子冷笑:“既然志不能短,那又是谁逼着丫丫给张屠夫做童养媳?又是谁收了张屠夫的彩礼,我来还的?”

这两句反问顿时噎得老爷子直瞪眼,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张大柱犹豫了,他不是怕再挑几十斤,可偷萝卜,小时候虽然没少干,可现在成年了,知道大唐律法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四下无人,让你去就去,再不济被人发现了,咱不是有钱么,付钱就是?”

高升徐徐善诱开导张大柱。

之前仅仅是想要萝卜而已,当得知是张屠夫家的萝卜,那没得说,偷定了。

见张大柱犹豫,高升直接走向油菜地,先带个头。

张大柱没辙,跟着他走进了油菜地,和高升一起,开始祸害张屠夫的油菜地。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合力,三十多斤去了油菜茎叶的萝卜已经打包好了。

二人在偷萝卜的过程中,老太太一脸的愁眉不展,老爷子嘴里时不时的冒出“逆子、混账”一干名词。

骂归骂,看着高升和张大柱偷张屠夫家的萝卜,老爷子心里也是挺解气的,之前张屠夫让他在十里八乡老百姓面前差点没脸做人,对张屠夫的恨,他比谁都重。

满载而归,到了村口的时候,趁着老爷子、张大柱不注意,高升将兜里剩下的几十文偷偷塞给了母亲周氏。

之所以没给太多,是因为他清楚,高家四个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和嫂嫂,会变着方的从老爷子、老太太手中讹来钱,他宁可让老爷子、老太太吃好玩好,也不让自己赚来的钱便宜了那四个家宅不宁哥哥和嫂嫂。

“阿娘,若你和阿耶需要钱,您二老尽管来找升儿,升儿绝不推诿。”

高升压低声音对老太太耳语,不想让老爷子知道,免得老爷子受不了哥嫂的鼓噪,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为人儿子又不得不妥协。

老太太点点头,只在心里叹气,高家,就从来没省心过。

若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真想跟高升和高悦过,这样最少不用见到四个不消停的儿子和儿媳。

“阿耶、阿耶……”

一到村口,高升就见到高悦带着欢快的叫喊,由远及近出现在他面前。

“好丫丫,乖丫丫,让阿耶亲亲。”

高升蹲身,一把将冲过来的高悦揽在怀中,哈哈大笑,跑得如此欢快,看到高悦身体里的毒性已经全部清除,身体也恢复得不错。

“丫丫才不要亲阿耶,阿耶胡子扎着人。”

高悦在他怀里一脸的嫌弃,古代男子不刮胡子,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刻他才二十二岁,胡子能有多长?不扎人才怪了。

高升一脸的无奈,想夺走女儿的“初吻”看来是不行了,只能笑着对怀中的女儿道:“猜猜阿耶从村市里给丫丫带回了什么?”

“糖人?”高悦眼睛一亮。

高升觉得有点抓瞎,之前在逛村市的时候,他确实看到有商贩在贩卖小孩子吃的糖人。

可是他一想,这么热的天气,这糖人恐怕是变味了的,处于卫生考虑,他就没买。

“丫丫,看翁翁手里拿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老爷子突然开口对高悦说话,那语气和平常对自己孙子一个样,让高升一愣,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主动与高悦说话……

章23 三哥的大腿

回到家中,看着高悦不停地舔舐着手里的糖人,高升心里五味杂陈。

高悦甚至连新鞋也没瞧上一眼,似乎吃才是高悦心中的一切。

“阿耶,下次出门别撇下丫丫行么?”

高悦一张满是食物的小嘴,忙里偷闲央求他,这让他心中生出愧疚,或许他还没有进入父亲的角色。

这也难怪,身体虽然一直是高悦的父亲,可是灵魂却换了另一个,此阿耶非彼阿耶,一切都要慢慢适应。

高升将萝卜全部洗干净,然后摆在太阳下晾晒,又将买回来的黍米取了数斤,用清水淘米,将淘米水全部收集起来。

干完这一切,才发现心中有事,忙了一天,忘记了昨日在河里和山上的捕鱼和捕兽陷阱了。

拿上从村市买回来的短刀准备妥当,高升正准备去后山看看。

高悦见他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连糖人的诱惑都不顾了,放下糖人便冲过来抱住她的大腿,用哀求的声音对他道:“阿耶带上丫丫,丫丫一定乖乖的听阿耶的话。”

“好,阿耶以后干什么都带上丫丫。”

高悦点点头,小脸上全是委屈,可怜兮兮的样儿让高升心碎。

若不是他着急改善生活,也不会让高悦食物中毒,他不想高悦再在发生什么意外,心中发誓,以后干什么,都将女儿带在身边。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进入一个父亲的角色。

父女二人趁着午后的太阳出发,一路上高悦走得累了,高升就背着她一同前行。

无数次看着汗流浃背的他,高悦又从他背上挣脱下来,要自己走。

可是才走不远,高悦就累得气喘吁吁,高升又再次强行将她背在背上。

这段路比寻常多花了大半个时辰,可高升却感觉自己为人父的责任,越来越觉得沉甸甸的。

终于来到昨日他布绳套的陷阱的山区,走了数个陷阱,其中两个陷阱有收获,套住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

“好厉害啊,阿耶,丫丫也要学怎么捕山鸡。”

看到山鸡绚丽的尾羽,高悦一张小脸因兴奋而红彤彤的。

高升心里一动,似乎教授些如何捕猎的常识给高悦,寓教于乐、寓学于趣,丰富小丫头知识面和眼界也不错。

于是,他一边收拾猎物,一边传授高悦捕猎知识,听得高悦两眼放光,心里反复感叹,阿耶好厉害啊。

高升本想将野兔和山鸡当场杀死再带回去,可这一切都太血腥了,对于高悦的成长不利。

他用草绳绑住猎物,塞入袋中,领着高悦继续前往查看其它陷阱的收货。

当高升发现一个套索陷阱的草绳崩断,拿起断裂的草绳仔细端详之后,又道四周查看动物的足印,顿时断定挣断草绳的猎物是一个超过两百斤以上的野猪。

套索陷阱使用的草绳,编织方式简陋,大型动物被套索陷阱套住之后,挣脱的力量一大,草绳就折断了。

为了能捕大型猎物,高升将附近套索陷阱使用的草绳从新收集起来,用九根草心交叉,从新编织了草绳。

高悦在旁边仔细的看着他编织草绳,专心致志的样子,让他哑然失笑,将如何编九心缠绕草绳的方法,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再次教授给高悦。

干完一切,又将套索陷阱沿着野猪的足印又加固了一遍,这才带着高悦下山。

回到下河村,又去看了看捕鱼陷阱,所获颇丰,又逮住了几斤河鱼。

顿时,高悦对他崇拜的目光始终就没移开过。

高升一边给高悦介绍如何捕鱼做陷阱,一边提着所获的猎物回家。

进村的时候,看到相熟的村人纷纷打招呼,这个说,三哥可以啊,又猎那么多鱼,那个说,高家老三,你走了啥狗屎运,居然猎到了野兔……

村民口中种种溢美之词不胜枚举,让高悦一张小脸上全写着得意和得瑟。

高升看着村民对自己的态度和女儿脸上的兴奋,心中暗叹,下河村的村民已经没有了昨日对他的讥讽。

他在上河村卖诗赚了六贯,还了张屠夫一贯钱,让张屠夫当众发誓,随着下河村赶圩的村民返回已经家喻户晓了。

回到家中日已偏西,高升开始收拾兔子,野鸡却关在笼子里,而鱼也养在水缸中。

有钱了,自然要改善生活,否则要那么多钱干么?

所以村市上能买到的调料和小食品,什么茴香、盐、酒、麦芽糖、板栗、胡桃等等,只要有买的,高升都买了一些回来。

于是父女二人在烤兔肉就馒头中,享受了一个狼吞虎咽的晚餐。

高升和女儿高悦瘫在榻上消食,就见到张大柱一家三口带着一贯钱来到家中。

不待高升起身说话,田氏便将携带的一贯钱直接递给他。

“三哥,这钱还请收回。”田氏和张大柱异口同声道。

高升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了田氏和张大柱的心思,笑道:“你二人是不是看不起三哥?”

“三哥,俺和娘子可没有看不起三哥的意思,是这钱太多了。”张大柱急忙道。

“三哥与夫君合伙做营生,夫君啥也没干就得一贯钱,奴和夫君心里都过意不去。”田氏生怕丈夫不会说话,急忙补充道。

“不就是一贯钱么,柱子该得的。”

高升笑笑,看田氏还想拒绝又道:“我和柱子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之前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柱子和弟妹多番照顾我与丫丫,现在我赚了钱,岂会亏待了柱子?”

“柱子、弟妹,你二人放心,以后柱子跟着我做事,不说飞黄腾达,三哥也能有办法保证柱子衣食无忧。”

有什么情谊比承诺更为暖心?

“三哥……”张大柱眼圈一红,若不是怕高升和田氏笑话,他非得热泪盈眶不可。

“多谢三哥。”田氏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早已经看出,高升绝非池中之物,晚上吃饭又听丈夫张大柱诉说了上河村的经历,吃完晚饭就拉着丈夫和儿子,带了高升给张大柱的一贯钱就来找高升,目的就是彻底让自己心安。

现在高升对张大柱的承诺让田氏放心了,这一贯钱她才敢收下。

张大柱脑筋不灵光,只有一把子力气,想要搏出一个未来,只有依靠外力。

单凭张大柱自己努力,想要发家致富希望渺茫,这点田氏心里很清楚,而目前,最好的外力就是高升。

精明的田氏只能驱赶着丈夫,抱紧高升的大腿,这不仅关系到一家人的后半生,还关系到她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

章24 这厮确实是个妙人

夜深人静,私语时。

对于夜间唯一娱乐活动就是造娃的大唐老百姓来说,晚饭后就会结束一天的活动,各滚各的滚床单。

但此刻,上河村的郑王别院里,除了侍卫和部曲提着灯笼来回在院中巡逻之外,就剩下别院书房灯火依旧。

书房内,白天在书铺代写文书、祭文的李翁坐在首座的垫子上,脸上带着震惊、眉头不展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李明月身着青色的襦裙静立在旁,似乎在等待着李翁回话。

也许是良久得不到李翁的答复,李明月小声叫了一声:“阿耶。”

“喔,阿耶老了,什么事情一想就走神。”李翁哈哈大笑。

李翁正是郑王李元懿,自从唐高宗李治继位之后,他就告老在是食邑千户的上河村建了别院,每日写写字、画些画、钓钓鱼,做他的闲散王爷。

平日在上河村他从不显露身份,至于食邑范围内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自己的女儿李明月打理。

上河村周边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当他是个代写家书、祭文的先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阿耶哪里老了,在明月心中,阿耶仍是当年雷厉风行、数断大狱的郑王。”

对于儿女的恭维,李元懿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却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那真小人做事出人意表,亦玲珑的紧。”

“真小人?”李明月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就是那下河村的乡野村夫高升。”

李明月恍然,心里却疑问,父亲难道和高升认识?

李元懿也没说在书铺遭遇高升之事,他现在心里除了对高升的震惊之外,还是震惊。

至于高升的“游方老道”之说,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阿耶,月儿还有一事禀报。”

与高升合伙贩卖碱水得到父亲的首肯,这是李明月预料之中,剩下的才是大事。

“何事?月儿不妨直言。”李元懿微微一怔,问道。

李明月将白天高升的吆喝和三首诗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诉了李元懿。

李元懿再次陷入莫可名状的吃惊中,久久方能缓过神。

这货居然把诗句拆散了像货郎叫卖一样吆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又借游方老道之说搪塞诗句来路,还当真小人的紧啊!

待到李明月诉说完前事,李元懿忙问道:“月儿对高升这村夫如何评价?”

“满嘴胡话,没一句真的,不仅三首诗推诿到莫须有的‘游方老道’上,而且能让老面不发酸的‘仙水’也是没实话。”

李明月有些愤愤的继续说道:“月儿推测,不仅三首诗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能让老面不发酸的‘仙水’也是他的手笔。”

“哈哈,月儿评价不假,这厮确实是个妙人。”

李元懿大笑,十分欣慰女儿的推测,看来当初力排众议,将别院交给李明月来打理确实是正确的决定。

先不说高升的诗才,就这能让老面不发酸的“仙水”,就会让郑王府赚得盆丰钵盈。

只是“仙水”一升的售价才两文钱,李元懿和李明月都在心中狐疑,这“仙水”难道不要成本么?

看高升的样子也不像个傻子,反正卖出一升“仙水”郑王府就能得一文钱,虽然微薄,但耐不住量大啊!

“你与他的协议,为父允了,明日你可代为父到下河村一趟,寻他补一份画押协议。”李元懿考虑了些许时间,便对女儿道。

李明月邹眉道:“阿耶,你可忘了明日是端正月,月儿要返回长安城,与诸位哥哥嫂嫂入宫觐见圣上,在宫中与圣上和皇后一同过端正月。”

“看为父这记性,那你明日一早就去下河村,正好让真小人那厮弄些馒头让你带去宫中,让圣上也尝尝这人间绝味。”

李元懿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吞咽着口水,双眼放光的对女儿尴尬道:“还是让那厮多弄些馒头,你拿到之后差人送回别院,让为父一品。”

李明月有些吃惊的看着父亲,对父亲变成一个吃货有些不可置信……

……

次日一早,高升睡了两个时辰就爬起来,今天是中秋节,在大唐的中秋节叫端正月,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昨夜和张大彪夫妻交谈之后,他就让张大彪将家里的草木灰全部收集起来,忙了几个时辰,不仅制作了一水桶的碱水,还烧火蒸馏碱水,直到碱水变成一堆堆烂泥状、带着些许泡沫的碱才作罢。

按照他的计划,今日还有更多事情要忙,张大柱也不敢耽搁,一早起来与高升啃了几个冷馒头,就开始帮忙。

先让张大柱去上河村的铁匠铺拿昨日定下的粗钢锭,顺便买些坛罐回来。

这个时候高悦才起身,幸好田氏带着张石一同过家里来帮忙,少了要照顾高悦的功夫,他就一门心思的开工。

从家中找了一块合适大小的方木,切成圆形,雕刻上简易的花朵以及小动物,一个圆形的木制模具成形。

高升将昨夜蒸馏碱水剩下的烂泥碱一团团塞入圆形模具中,压紧,而后将一个个带着花纹的圆形烂泥碱,平放院子中晾晒。

正在给高悦和张石做早饭的田氏,看到他鼓捣这些烂泥碱,好奇之下多嘴一问:“三哥,这是何物?”

“肥皂。”

高升忙得上蹿下跳,时间对于现在一心发家的他来说完全不够用。

“肥皂是何物?”田氏又傻了。

高升无奈,肥皂这东西,对于田氏这古代人来说太穿越了,于是应付道:“就是一种用来洗衣物的玩意儿。”

田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底却在感叹自己的英明决定,自己一家抱紧三哥的大腿,发家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高升将磨具彻底清洗干净后,又马不停蹄的拿出昨日在村市上买的各种调料和小吃食,还有寻常老百姓吃不起的鹅蛋、板栗和胡桃。

唐朝的家禽鹅才是主流,所以村市上卖的也是鹅蛋,而胡桃也就是后世的核桃。

在面粉中加了一些豆油,和面之后,又拿着这些各种小吃食在锅里翻炒一阵,加入一点村市上买来的酒。

直到加了调料的小吃食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惹得刚吃过早饭的高悦和张石盯着炒锅里的小吃食,眼都不眨。

“阿耶,丫丫饿了。”

高悦祭出饥饿大招,小手扯住高升的衣摆拼命摇晃,小脸上带着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看着他。

“……”高升实在无语,这小妮子啥时候学会坑爹了?

才刚刚吃过早饭,小肚子还撑得圆圆的,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叫饿……

章25 酸菜、萝卜干、咸鹅蛋以及五仁月饼

给两个小吃货各抓了一把炒货解馋,高升就将两个小屁孩支开,开始动手制作端正月的传统食物——月饼。

用发好的面捏成一个个等大的面团,再用各种炒货包在其中做馅,而后用模具压出花朵和小动物的花纹。

田氏看着好奇,也过来帮忙。

这次她没有疑问了,唐朝就有月饼,只不过寻常老百姓家有口吃的就烧高香了,如何吃得起月饼?

唐朝的月饼没有高升制作的月饼那么考究,不仅用各种炒货做陷,还用模具压出花纹,不论口味如何,光瞧着就诱人食欲。

这个时代的月饼,都是蒸笼里蒸熟的烹饪手法,而他的月饼准备烤熟。

没有现成的烤炉,难不倒他。

等到张大柱从上河村返回,带回了他需要的物品,除了几块粗钢锭之外,还有大量在坛罐口开有槽的坛罐。

张大柱回来得如此迅速,是因为雇了牛车运输坛罐的原因。

在他出发去上河村前,高升就交代他了,为了节约时间,让他雇辆牛车运送坛罐返回,从上河村到下河村距离又不远,所需运费也花不了几个钱。

张大柱和车夫忙着卸货,高升和田氏将月饼全部做好,就等入炉烤制。

“柱子,给三哥找口大缸,越大越好。”高升在屋里对正在卸货的张大柱喊道。

张大柱忙应了一声,寻了一口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缸,一把抱起,扯着嗓子对高升喊道:“三哥,这口大缸如何?”

高升一瞧,心惊不已。

从小就知道张大柱有一把子傻力气,但没想到张大柱的力气大得这样离谱。

这口大缸绝对有百斤重,张大柱脸不红心不跳就一把抱起,还能正常说话不泄气,就这力气就非同小可。

高升急忙端着月饼,连着摆放数层月饼的木架一起端出屋,让张大柱将水缸倒扣着木架和月饼,一个简易的烤箱就制作完成了。

当初他玩户外的时候,用铁桶倒扣着石块上的兔肉,烤出来的味道一级棒。

简易烤炉的原理来源于此。

现阶段让铁匠做个铁桶似乎是不太现实,他只有因地制宜用水缸来试试。

让张大柱搬来一捆捆的大柴,围满倒扣的水缸烧火,开始烤制水缸内的月饼。

高悦和张石觉得新鲜,纷纷过来帮着张大柱烧柴。

而高升却领着田氏将张大柱买回来的坛罐全部洗净,而后将鹅蛋一个个裹上盐放入坛子中密封,开始腌制咸鹅蛋。

腌制完鹅蛋,又将晾好的萝卜放入这些坛罐中,再灌入淘米水。

让淘米水漫过坛罐中的萝卜,加入适量的盐,再用碗倒扣在坛罐口的槽上,在槽里灌上水,这样就完成了密封,一坛酸菜就这样腌制完成了。

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否则他能腌制出湘式酸辣椒。

酸菜的味道,在这缺少口味的贫瘠时代,绝对是一颗惊雷!

三十多斤萝卜大部分腌制了酸菜,由于带回来的坛罐太少,剩下的萝卜也不能浪费。

各种现代美食在脑海里,高升让田氏将剩下的萝卜横着切成萝卜条,而后将萝卜条在簸箕中用盐搓揉,让每根萝卜条都裹上盐。

最后把这些盐萝卜条放在簸箕内,在太阳下晾晒,萝卜干这道老少皆宜的美食制作完成。

看着高升张罗各种吃的,田氏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不明觉厉。

等到高升张罗完一切,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估摸着烤制的月饼已熟,他急忙让张大柱用水浇熄柴火,将木灰全部铲走,这才让张大柱双手套上湿毛巾,掀开热气腾腾的水缸。

水缸一掀开,一阵奇香从里面传出,等到水缸被完全移开,木架上一排排烤得金黄的月饼,冒着腾腾热气和香味,诱人欲滴。

“哇,好香哦。”

小馋猫高悦第一个拍手蹦起来庆祝,她又有美食吃了。

而一旁的张石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双眼盯着月饼眼都不眨。

“三哥,用大缸烤制出来的月饼,奴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田氏看着金黄的月饼,目光闪闪,三哥的能力已经超脱她的认知了,就这一手烤月饼的手艺,脱贫致富奔小康绝对不是问题啊。

“柱子,将月饼弄出来。”高升对张大柱招呼一声。

不用他交代,张大柱搬开水缸之后,提了篮子,手拿筷子就开始夹烤熟的月饼,完全是吃热馒头吃出了经验,这样才不烫手。

张大柱将木架上的月饼全部夹了下来,放在篮子中。

高悦领着张石早就急不可耐的,一人拿了一个月饼吃了起来,味道太好,小屁孩只顾吃,完全顾不上发出惊叹。

张大柱夫妇和高升也各自拿了一个,塞到嘴里品味。

“三哥,这月饼好吃得很,好吃……”张大柱太憨,月饼好吃,至于哪里好吃,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香甜酥软,月饼里面还有板栗、胡桃、杏仁,居然还有麦芽糖……真好吃。”田氏咬了一口便感叹道。

高升微笑着,没有吱声,咬了一口手中月饼,让他回想起现代五仁月饼的味道。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花生,只能用核桃来代替,冬瓜糖也没有,目前只有核桃、杏仁等数种在唐朝能买到的果仁,与正宗的五仁月饼比,差了少许滋味。

不过高升制作的果仁月饼放在当下,绝对能够秒杀唐朝缺少口味、蒸出来的月饼。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吃着月饼,谈笑风生,正在高兴的时候,只见一队披甲侍卫策马,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而来,最后停在了院门外。

看到这些车马出现,三人都是微微一怔。

等到婢女小翠率先掀开马车的帘子,而后搀扶这李明月下马车,这个时候高升、张大柱才明白是谁来了。

侍卫在院外列队而立,而小翠跟在李明月身后直接步入了小院内。

破旧的泥草房,东倒西歪的篱笆院子,一副祖上三代穷田舍汉的凄惨光景,让李明月微微一邹眉。

三个大人急忙上前行礼,高升和张大柱是知道李明月的身份的,自然不敢失礼。

田氏自小在家中见过这些达官贵人的做派。

加上昨日村市的情形丈夫一回家就告诉了她,现在见到李明月,她就猜到了李明月的身份,慌忙跟在高升和张大柱之后施礼。

“我来,是代表郑王府与你签订‘仙水’的合作文书,协议内容是昨日你我二人商议的口头协议,你看看,还有甚纰漏或者不满意的地方?”

李明月对高升和颜悦色的说完,一摆手,身后的小翠就拿出了协议直接递给他,似乎是早有准备。

高升接过协议,摊开一看,全是繁体,他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剩下的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随后,他将协议直接递给了田氏。

田氏的身世,高升清楚得很,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姐,认字自然不成问题。

田氏接过一看,也了解他的意思,急忙将协议念了出来。

高升一听,协议内容和昨日口头协议的内容一样,随即拿起小翠递过来的毛笔在协议上画押,再按手印。

看着高升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李明月脸上虽然一直保持波澜不惊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那三首诗当真是这田舍汉作的么?

双方很快签署了协议,等到李明月想起父亲的嘱托,准备开口让高升做馒头的时候,只见一个满脸锅黑、脏兮兮的小女娃,嘴角还带着食物的残渣,跑过来就抱住高升的大腿,央求道:“阿耶,丫丫还要吃月饼。”

“阿耶?月饼?”

李明月有些懵逼……

章26 强买

“你女儿?”

李明月邹眉看着抱着高升大腿的高悦。

“我女儿。”高升答。

这种对话很没有营养,他又补充道:“如假包换。”

李明月看着高悦,眉头依旧不展。

高悦的小脸上虽然有锅黑、脏兮兮的,但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小丫头绝对是个小美人胚子。

寻常农家子弟,祖上三代还是田舍汉,娃却漂亮得离谱,横看竖看都长得不太像高升,只有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不羁,带着高升的印记。

最重要的是高悦的五官,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不由得想起数年前的前事,一时间走神了。

“喂,小娘子……”

高升抬手在走神的李明月前晃晃,说实在的,唐朝称呼妹纸,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老百姓都叫娘子,最多年轻妹纸在称呼前加个“小”字。

受现代影视剧的影响,这种唐朝称呼妹纸的叫法,让他觉得唐朝这个对妹纸的称谓怪怪的,有调戏妇女的嫌疑。

李明月缓过神,脸色迅速恢复平静,想起昨夜父亲的嘱托,今儿是端正月,总不能给圣上和皇后进献送几个大白馒头,那多煞风景啊。

“郎君做了月饼?”李明月开口问道。

高升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点点头。

刚才高悦的话已经确定了月饼的存在,月饼是藏不了了,他总不能说没有,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不等他表示什么,李明月已经走到了那篮月饼前,拿起筷子从篮子中夹了一个月饼仔细端详。

“咦,这月饼做得挺精致,淡香扑鼻,花纹漂亮,不同寻常月饼,也不知你是如何做出来的?”李明月对月饼上的花纹十分感兴趣,感叹着。

“月饼是烘烤制成。”高升急忙解释。

李明月恍然大悟,难怪看着这月饼与寻常月饼不同。

将月饼送到嘴边,轻咬一口,她的眼神立刻亮了。

“外酥里软……唔,还有杏仁、胡桃、板栗这些果仁,又带有麦芽糖的丝丝甜味,五味杂陈,比馒头好吃百倍。”

话音一落,李明月不顾形象又咬了一大口,连腮帮子都塞满了,一边吃,还一边心中感叹,这田舍汉做的美食,迟早会将她养成一个吃货。

“阿耶,丫丫饿。”

受不了干看着小姐姐吃月饼,高悦不分场合的叫饿。

高升翻翻白眼,小丫头的小肚子都快撑破了,还没节操的叫饿,坑爹也不是这样坑啊。

就在他心里在思量如何教育小丫头要矜持的时候,只见李明月将筷子上的月饼掰了一半,笑着躬身递给了高悦。

“叫声姐姐,这月饼就是你的。”

“小姐姐,你真漂亮,好像是庙里的观音娘娘。”

在月饼的诱惑之下,高悦立刻投降,李明月让她叫阿娘都可以。

看着李明月年级不大,还“姐姐”前还加上个“小”字,屁精屁精的嘴甜,逗得一向波澜不惊的李明月也巧笑嫣然,一时间春色无边。

得了半个月饼的高悦心无旁骛的吃着,李明月看着她脏兮兮的样子,心中突生怜悯,问道:“丫丫,你阿娘呢?”

高悦有美食在手,只顾着吃,小嘴哪里有闲空回答问题?

“我婆姨四年前在生养丫丫的时候,难产而逝。”高升回了一句。

李明月微微一怔,站起身,对高升歉意施礼,说道:“是我唐突了。”

高升笑笑,对于陈氏,他确实没有什么想法,毕竟逝者已去,他和高悦还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

再说陈氏仅仅是前身的结发妻子,现在的他对于“丧妻之疼”也说不上多悲伤。

“对了,你做的月饼还有多少?”李明月忽然问道。

“就这一篮。”高升回话的时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做的月饼我全买下,你说个价。”

果然,李明月打起了月饼的主意。

“不卖。”

高升毫不迟疑的拒绝,开玩笑,这月饼是他做出来过中秋节的,再说高悦这小吃货爱吃,这一篮月饼本就是他为高悦而做,这是他对高悦的父爱,怎么能卖呢?

李明月邹眉,脸上隐现着怒气,她正愁端正月给圣上进献何物?

宝物什么的皇宫大内多了去了,所以献宝物绝对是下下策。

要让圣上记忆犹新,唯有外人寻不出的、独一份的别致礼物。

高升烤制的月饼无疑满足她的要求,如果进献给圣上,必定会博得龙颜开怀。

当然,强取豪夺她也干不出来,只能向高升买。

“一贯钱,卖是不卖?”

李明月的心情不太好,在长安城,她看上个什么物件,长安城的店家都会挤破脑袋送到她面前,唯独这高升,一副待价而沽的嘴脸让她气恼。

今天这月饼,无论花费多大代价,她也要带走。

一直静立在旁,不敢吱声的张大柱和田氏,听到李明月的话,心肝噗噗跳,一贯钱,可以买多少月饼啊,这李明月随手就是一贯钱,摆明了不买到月饼誓不罢休。

张大柱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可田氏心里明白,如果高升当真不卖月饼,就得罪了李明月,以后别说飞黄腾达,应付李明月这皇亲国戚的刁难,就够高升喝一壶的。

“这月饼,我没打算卖……”

“两贯钱。”

高升的话还没说完,李明月就直接提了价,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盯着他。

田氏心里更担心了,若是高升再拒绝,面前这位仙子般的小姑娘,若是拿出皇亲国戚的纨绔派头来强抢,高升除了鸡飞蛋打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

“三哥……”田氏欲言又止的提醒了高升一声。

高升岂不明白田氏的担心,他就是一个寻常田舍汉,在任何时候,在李明月这种皇亲国戚面前强硬,只有吃亏,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既然注定要失去这堆月饼,他必须让这堆月饼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看到李明月脸上极力压抑的不耐,高升心中闪过一丝嘲讽,对自己的嘲讽。

你再能,在这等级鲜明的封建社会也必须妥协,这叫明哲保身,也叫自知之明。

“某见小娘子如此诚心诚意,月饼卖与小娘子便是。”

高升一脸的肉疼,心中却无奈,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绝对的话语权,强硬怼回去,靠的是实力,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

看到高升的脸色满是萧瑟与无奈,李明月脸上突然涌上些许愧疚,又很快掩饰过去,让婢女小翠返回马车拿钱。

两贯钱十多斤,由别院部曲扛进院,那一篮子月饼也一个也没留下,全被部曲带走。

就在李明月出门的时候,眼尖的小翠看到正在晾晒的肥皂,和月饼同样大小、同样花纹,还以为是另一种月饼,对一旁的部曲道:“这还有四个月饼,都带走,小娘子付了两贯钱呢。”

高升的脸色明显一凝,却没有出言阻拦部曲包了肥皂,拿出小院……

章27 一只猴子的故事

“三哥,这肥皂……”

田氏看着李明月的马车队扬起的沙尘,一脸担心的看着高升。

“没事。”

高升淡淡应了一声,他心里十分清楚田氏在担心什么。

小翠明显是将肥皂也当成了月饼,怪就怪肥皂上的花纹和形状与月饼的花纹一样。

肥皂晾晒了一段时间,开始凝固,凝固后的肥皂晶莹剔透,像极了美食,自然引起不明真相唐朝人的误会。

就连现代,懵懂的孩子都会误食肥皂,何况这群唐朝人。

田氏摸不准误食肥皂是不是有害,就是怕李明月将肥皂拿走了,误食了和月饼一个形状的肥皂。

若是肥皂对身体有害,那高升就倒霉了。

听到高升不咸不淡的应答,田氏心里更为焦急,高升的成败可关系到她一家的荣辱。

高升不着急李明月带走肥皂,还是有意为之,他是要给李明月一个教训。

适量的肥皂吃不死人,现代医学就用肥皂水来清洗食物中毒者的肠胃,可见适量的肥皂水对人体影响不大,最多也就是呕吐、腹泻。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

他要是知道李明月拿这些月饼是用来敬献唐高宗的,恐怕拼了命他都会拦下李明月的车马队,将肥皂抢回来。

……

李明月坐在马车中端详着四块和月饼一样大小的肥皂,花纹图案都与月饼一样,可四块“月饼”为何晶莹剔透,完全不像烤制出来的,颜色也不一样,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翠,这样的月饼一共有多少块?”李明月忽然问小翠,毕竟这种“月饼”是小翠最先发现的。

“小娘子,这样式的月饼只有四块。”小翠急忙回道。

李明月点点头,如此晶莹剔透的“月饼”,单抡外形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四块“月饼”不仅好看,而且难得,她是舍不得吃的,想到宫中现下的局势,圣上自然是需要敬献一块的,王皇后也是要送上一块的,最近极得圣上恩宠的武昭仪也不能拉下。

剩下的一块,她想到了自己的吃货老爹。

“小翠,让部曲将几块月饼带回别院,交给我阿耶。”

李明月将一块肥皂和几块月饼用干净的丝绢包好,然后递给小翠。

小翠恭敬接过包袱,而后掀起车窗的帘子,对一旁护卫的部曲交代了一声。

那部曲接过包有肥皂和月饼的包袱,领命策马离开了车马队,朝上河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有高升这田舍汉做的月饼,今次我家小娘子在宫中举办的端正月赏月中定能大放异彩。”

对于小翠的恭维,李明月不置可否,但今次给圣上的献礼还真是别具一格,定能让圣上龙颜大悦。

“莫要乱说,小心闪了舌头。”

李明月白了一眼婢女小翠,小翠吐吐舌头再不敢吱声,免得言多必失受责罚。

在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低调才能保身、才能得到圣宠,李明月明白其中道理,凡事不到最后,都不能轻易下定论。

……

高升目送李明月一行车马离去,心里着实郁闷,好好的中秋节,没有月饼,还叫什么中秋节。

想要继续做月饼,可昨日从村市上买的杏仁、板栗一干果仁早已用光,再做已经不现实了。

吃完月饼的高悦看着空篮子,鼻子一抽,想哭。

“丫丫,阿耶给你再做些好吃的。”

高升急忙蹲下身安慰宝贝女儿,对李明月的恨更深了。

“不,丫丫就要月饼。”高悦的态度很坚决,非月饼不要。

“那阿耶给你讲个故事,咋样?”高升和颜悦色的继续哄着宝贝女儿,这货穿越前没有对付小孩的经验,此刻也是骑驴技穷。

“不要、不要、就不要听故事。”

高悦也发现了,高升这个老爹自从给水呛了以后,凡事都会依着她的性子,于是蹬鼻子上脸,敢和高升耍脾气了。

“该死的小娘皮。”

高升无奈,愤愤骂了一句,骂李明月,偌没李明月强买月饼,这个中秋节该是父女二人增进感情的好时候,现在全泡汤了。

“小姐姐坏死了,让丫丫没有月饼吃!”

高悦拽着小拳头,一脸的愤愤然,真是三句话不离月饼。

高升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噎着,有些傻眼的看着女儿,发现高悦的成长速度有些超出他的估计。

“丫丫乖,阿耶给你说个美猴王的故事。”

没辙了,高升只能祭出法宝,当年电视台播放《西游记》的时候,他和孤儿院的小朋友都是准点守在电视机旁,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异常回味,为了过瘾他和小伙伴把扫把拆了,扮演孙猴子将孤儿院闹的鸡犬不宁。

四大名著,最吸引小观众的就是这《西游记》了,不论是80后、90后、00后、什么后,绝对的老少通杀。

高悦沉凝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对高升道:“美猴王有月饼么?”

高升一头栽到,被自己的女儿打败,三观尽毁。

“当然有月饼,还是簸箕那么大的月饼。”高升徐徐善诱,发誓要纠正小丫头吃货的本性。

“丫丫要听,丫丫要听,阿耶快说美猴王的故事。”

高悦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兴奋拍手笑着,簸箕那么大的月饼,对她很有杀伤力。

“话说五百年前,在海外有一个叫傲来国的地方,这个地方临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名叫为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有一天,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道闪电正好劈在仙石上,仙石从中裂开,从里面蹦出一只小石猴,小石猴眼运金光,一翻跟斗就冲上云霄……”

高升用高悦这个年纪听懂的词汇,在说电视剧版的《西游记》,文言文的原版《西游记》他可记不住。

一边说,他还一边比划动作,故事里没有簸箕大的月饼,也没有蚊子大的月饼,可高悦完全被故事中的小石猴吸引,连月饼都忘记了。

就连一旁的张大柱一家三口,都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听着高升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上串下跳,一会儿悲一会儿喜的诉说着,一只小石猴的神奇遭遇……

章28 皇宫夜宴

长安城皇城内,大明宫,太液池。

太液池边灯火通明,池边的大型水榭内几十盏灯笼,将水榭内和周边照得如若白昼。

水榭内摆放了几十张矮几,矮几上摆放着各式瓜果点心,以及藩国敬献的美酒,皇子公主及王公依身份,恭敬的跪坐在软塌上。

李明月的位置在几十张矮几的最末端,离水榭中主的位置很远,远到一转身就能跨下水榭的阶梯。

水榭中的主位自然是当今皇帝唐高宗李治的,而坐在李治左右的,是王皇后和武昭仪,紧接着是年幼皇子、公主的位置,最后是各家王公和李姓宗亲。

诸皇子、公主年幼的,都有宫女陪同,年长点的与王公们纷纷正襟危坐。

借着端正月的由头,李治把皇子公主和王公宗亲们聚在一起,吃顿家宴,再一同赏月,增进血缘亲情。

珍馐、美酒,诸家王公子弟之间把臂欢笑,李治很是高兴,乐见于歌舞升平的场面。

没掌权时经历过同胞谋反、谋嫡,掌权之后又刚刚平息荆州王李元景、高阳公主、巴陵公主等谋反,本是骨肉血亲,可为了皇位什么都可不在乎,这让仁厚的李治很是失落,他希望李氏宗亲们都能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

十数个舞伎身着华丽的宫廷襦裙,拥簇着居中一位婀娜妖娆的女子飞速的旋转,襦裙连续中飞舞,女子随着鼓点最后匍匐于地。

舞曲终了。

李治清咳了几声,皇子、公主以及王公的谈笑声顿时停止,水榭中顿时安静下来。

李治微笑,朗声对在座的皇子、公主及王公道:“诸位卿家,今日时至三秋端正月,如此皎洁月光只看歌舞,岂不辜负了赏月雅兴?”

在场的皇子、公主以及王公纷纷点头应是。

李治收敛笑容,满脸威严又道:“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朕就以端正月为题,诸卿诗、赋不限,尽可作来,若有佳句朕重重有赏。”

李治一开口,众皇子、公主及王公有漏出难色的,亦有漏出喜色的。

李治出了题,众人低头思索,而远远坐在水榭尽头的李明月百般无聊,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沾边。

懒得再看水榭内众人邹眉思索的矫情模样,她低着头,嘴角微微一列,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

任尔想破脑袋,也不及那不知廉耻的田舍汉随手捏来。

只是能作出如此绝世好诗的人,却是个目不识丁的田舍汉,而且市侩得紧,老天莫不是瞎了眼,如此才华偏偏给了这么一个人?

倒是那三首诗确实是绝世好诗,单凭《静夜思》一首,亦是传世佳作,还真应了今日圣上所出的题目。

倒是这厮不论是美食,还是诗才都一副待价而沽的无耻嘴脸,让人气恼。

心中下了决定,不论是美食或者是诗才,又或则是其它,这厮敢卖,无论多少钱,她就敢买,倒要看看这田舍汉的肚里到底装了多少惊世才华,她要用钱把它们全砸出来。

想起高升待价而沽的无耻嘴脸,李明月脸上带着几分气恼,气恼里又掺了几分惊叹和苦笑,各色表情汇与娇颜之上,异常精彩。

有些人低调却并不能藏住绝代风华,李明月倾国倾城的容貌太过出类拔萃,不论是何人,只要见过她都会记忆犹新,何况她在勋贵官宦子弟中还有才女的风评。

此刻,众皇子、公主以及王公正在邹眉思索华丽诗句,从而博取圣上的喜欢。

也许是等了许久没有人应答,李治的目光在众人中搜索,当目光终于发现李明月的时候,李明月脸上的表情亦精彩至极,正好让他瞧见。

李治皱眉,当即遥对还未察觉的李明月朗声道:“明月为何脸露不屑,朕的出题有何不妥呼?”

李治的询问,让在场的众皇子、公主及王公纷纷扭头看着李明月,此刻的李明月俨然成了目光汇聚的中心。

李明月给李治的话吓到了,急忙垂首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

入场的时候,她刻意寻了个无人注意的偏僻位置,就是不想与在场的众皇子、公主及王公争锋。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李治一句话让她成为焦点中心,想逃也逃不了。

李明月银牙暗咬,正准备匍匐在地请罪,这时王皇后对李治道:“圣上,郑王幼女年少多才,在家中极得郑王与几位哥哥的袒护,又得圣上诸多恩赏,圣眷正隆,一时间骄纵也是有的。”

王皇后一番话,直接将李明月直接逼到了悬崖边上。

倒是李治听了王皇后的话,眉头不经意间一挑,漏出厌烦之色,又极快的掩饰过去。

对于这个美丽聪慧的堂妹,李治虽有些偏袒爱护也是出于亲情,何况这个堂妹从小对他这个堂兄亲厚。

数年前先皇太宗在弥留之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对郑王府有所亏欠在先,他平日里宠爱这个堂妹,亦是有为父补过的心思在内。

今日看到李明月脸露不屑,李治仅仅是出于当哥的疑问,而王皇后一句话就将李明月上升到骄纵的高度,这不是搞事么?

此刻,坐在李治旁的武昭仪似乎察觉到了李治的表情变化,笑道:“姐姐此言差矣,妾武氏倒是听闻明月不仅聪慧,才情礼仪亦无不拔尖,怎会骄纵?”

武昭仪又道:“三秋端正月,如此良辰美景时,想是她心中有了佳句,故而有些许失态亦无不可。”

王皇后给武昭仪一番抢白,脸色一凌,正待回敬回去,只听旁边的李治点头道:“媚娘所言不虚,朕知明月无心,定是心中有佳句才会如此失态。”

王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堪,皇帝都开口了,她那还敢多言?只是愤愤的瞪了武昭仪一眼。

武昭仪似乎未觉,笑笑对李治道:“圣上,不妨让明月把心中佳句道出,妾武氏与圣上还有在坐的诸卿一品,如何?”

“媚娘所言极是。”

李治点点头,就差直白的称赞武昭仪上道,看着垂首站立的李明月,笑道:“明月心中既有佳句,不妨道来,让朕与诸卿一品,朕若听得不满意,可要罚你。”

武昭仪轻易化解了王皇后对李明月的刁难,不想却将她逼得更为窘迫。

作诗应景倒也不难,可是现在有高升的《静夜思》此等佳句在前,让她对自己的才学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每每脑海里冒出的诗句总要和《静夜思》对比一番。

这一比,简直烂如狗屎。

想出的诗句都过不了自己的关,又如何让圣上满意……

章29 诗惊四座

见李明月杵在当场不知所措,水榭内的皇室宗亲们窃笑不已。

这些窃笑是嘲讽还是好意,犹未可知。

满座态度暧昧,只有李明月的几个同胞兄长一脸焦急的看着她,这反而激起了李明月好胜之心。

自从父亲告老,成为闲散王爷之后,几位兄长没了父亲的庇护在这朝堂也屡不得志。

郑王府到了太宗就属于皇亲的旁支,到了高宗血缘关系又远了一层,给宗亲们看轻亦是情理之中,否则满场宗亲又怎会对她的境遇而窃笑?

“圣上所出‘端正月’一题,此良辰美景,明月虽才疏学浅,亦有诗句在心……”

李明月既下了决心,反而坦然了,朝李治、王皇后、武昭仪一干后宫宾妃,盈盈一礼。

“既有诗句在心,明月且念来。”李治微笑着点点头,打断李明月的话。

对于这个堂妹的才学,他是见识过的,只不过今次这是应景的急诗,考虑时间短,想要作出一首好诗难度不小,还真是为难了李明月。

就算李明月做的诗句差强人意,李治心中也决定称赞一番,也好让李明月在总目睽睽之下安然处之。

“然……”李明月说话的话锋一转,继续道:“……明月思考之诗句,远远不及城郊下河村一个乡野村夫所作的诗句切合圣上之题。”

话音一落,满场皆惊,纷纷惊愕的看着她。

“圣上圣明,堂堂皇族宗亲子弟岂会不如一个乡野村夫,岂不是让天下笑话?”

李治还在错愕间,就看到越王李贞离了软塌,跪在矮几边,一脸的义愤填膺。

“越王兄请起,有话起来说便是。”

李治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李明月,满是深意的笑笑。

在唐太宗李世民儿子当中,才华横溢,聪敏绝伦者除了死于永徽三年的魏王李泰,就剩下越王李贞及纪王李慎。

这二人在皇族中极有威名,在民间,亦被民间百姓尊称为“纪、越”,可见才名牛逼。

李贞站起身来,作揖施礼之后,道:“圣上所出‘端正月’一题,臣已然有诗献上,恭请圣上和皇后一听。”

李明月一脸如常,此刻越王李贞横插一杠,她倒像个外人了。

李治似乎来了兴趣,笑道:“素闻越王兄才名,百姓无不称道,今日越王兄既有佳句,不妨念来,让宗亲同享。”

“微风冷落空浇愁,清月孤影心自忧。醉里乘风登玉宇,凌云起舞度三秋。”

李贞也不客气,摇头晃脑的念完,一脸得意的看着李明月,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那位泥腿子同志能做这样的佳句么?

李治兴奋击掌,诗确实是好诗:“好,好个‘醉里乘风登玉宇,凌云起舞度三秋’,越王兄果然高才,赏,西域葡萄美酒一坛。”

在场的皇室宗亲们都纷纷恭贺李贞独占鳌头,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气氛。

李治扭头看看李明月,却发现李明月的脸色依旧波澜不惊,心中惊叹她的冷静,对她道:“明月,你越王兄的诗句比那田舍汉的诗,又如何?”

众人这才扭头看着李明月,发现李明月冷静的要命,纷纷漏出嘲讽和轻蔑之色。

李明月的几个兄长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当着圣上和诸多宗亲的面,又能当场带着她开溜,真急煞人也。

今次的端正月,郑王府的脸实在是丢大了。

武昭仪也看着李明月,脸色有些不忍。

她之所以在之前帮李明月圆场,一是看出李治的心思,二是凡事都要和王皇后怼一怼。

三么,是感念当初她落难时郑王对她多有照拂,这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投桃报李。

今次李明月大放厥词,说什么自身不如一个田舍汉,犯了李治维护皇室宗亲的忌讳,若李明月拿不出真材实料,这番定要受责罚了。

“圣上,明月不敢比。”李明月依旧面容冷静,对李治施礼道。

“你亦知乡野村夫作的打油诗,怎能与越王兄的佳句相提并论?”

李治觉得自己这个堂妹今日怎么变得如此不明事理了,居然用田舍汉来比皇室宗亲,难道是寻常太过骄纵她了?

“非也。”李明月摇头,面容淡定。

越王李贞不屑轻哼。

“明月既有此信心,且将那乡野村夫的诗句念来,若是朕与在场宗亲不满意,定让郑王叔好好管教你。”

李明月态度如此坚决,就李治对她的了解,十分清楚这个堂妹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恐怕不敢当着宗亲的面大放厥词。

李明月盈盈一礼,后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诗念完了,水榭落叶可闻,安静得出奇。

众宗亲嘲讽和轻蔑之色不知何时悄然化作惊讶,越王李贞更是满脸涨红,显然这首诗把他之前的诗作完全压了下去。

武昭仪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明月,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之后,李治缓过神来,长长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和蔼。

“好一首五言绝句,好一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浅显易通,内意非凡,此诗当可流芳百世。一个乡野村夫,居然能作出如此绝妙的五言绝句,当真奇人也!”

李治连连感叹,之前对李明月的猜忌一扫而空。

越王李贞当即羞愧难当,一张脸越来越难看。

“明月,这乡野村夫叫何名?”

“回圣上,此人叫高升,高大的高,升官发财的升。”

当初高升介绍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介绍的,李明月亦这样给李治介绍。

“高升,高升,有意思的名字,他可识文断字?”如此诗才,李治动了招揽的念头。

唐朝的科举制度虽然很普及,但百士取一,剩下那么多的官员空缺可由王公大臣、仕族门阀举荐人才,很多人就是凭一首诗,敲开了王公大臣、仕族门阀的举荐之门,而后平步青云,这在唐朝一点都不奇怪。

想到高升看个协议还得让王氏代劳,李明月苦笑回道:“此人目不识丁。”

“白丁?”

这回不仅李治惊掉了下巴,就连在场的王公宗亲,以及王皇后、武昭仪都是一脸的惊愕。

李明月点点头,又道:“高升此人,一生从未蒙学,亦不识字,却能作得一手好诗,而且做的美食亦非常可口,今次明月给圣上敬献的月饼,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月饼?”

李治都快忘记这茬了,这次皇家举行端正月,各藩王宗亲都敬献了不少奇珍异宝,倒是明月心思特别,不送珍宝送月饼。

“速与朕将明月敬献的月饼带上来。”

唐高宗李治好奇了……

章30 有点咸

李明月拿到月饼之后,从新包装过的月饼,精美的锦缎木盒,上面绣着奇珍异兽,如此包装过的月饼提升了数个档次,绝对是高端奢华有内涵。

宫女端着锦盒匆匆带来,而后恭敬的放在李治坐踏前的长案上,恭敬的打开盖子,露出了内里的庐山真面目。

李治、王皇后以及武昭仪凑上来一瞧,纷纷漏出一脸的惊讶。

只见锦盒内月饼垒成一个个梅花形状,将三块特殊的“月饼”环卫其中,整个形状就似众星捧月一般。

也只有李明月的巧心,才能将月饼摆放得如此华丽。

“圣上,这就是草民高升制的月饼。”李明月急忙对李治道。

李治看着锦盒内的月饼,奇道:“为何这高升做的月饼有两种,且与司膳司做的月饼大相径庭?”

“高升的月饼为何有两种,明月亦不知,只是其中一种,他是用胡桃、杏仁、板栗以及数种果仁炒干,再拌与麦芽糖做陷,大缸烤制而熟,摆开来气味芬芳,口感外酥里软,又有麦芽糖的丝丝甜味,且甜而不腻。”

李明月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只吃半个月饼,就将高升做的月饼说得头头是道,诱人食欲。

“这另一种月饼,晶莹剔透,明月倒是没吃过,只是觉得好看,便敬献与圣上与娘娘。”

李治含笑点点头:“明月有心。”

随即,对众人威严道:“如此美食,朕不能独享,这里月饼众多,朕与诸卿共享。”

在场的皇室宗亲们,纷纷离席,跪在榻上,高呼“谢圣上恩典”。

李治大笑,逐命宫女将货真价值的月饼分发下去。

这月饼好似专门为宫中端正月皇宫聚会而做,不多不少,人手一个,剩下三个晶莹剔透的肥皂,正好李治、王皇后、武昭仪各一。

李治用筷子夹着肥皂,端详一阵,又叹道:“如此完美之物,朕还真不忍心毁了它。”

一群宾妃、皇子、公主及王公看着手里头的月饼,淡香扑鼻,李明月又介绍一番月饼的材料和烹饪的手法,都是垂涎欲滴,准备大快朵颐。

可李治这皇帝都没动嘴,谁敢先吃?

武昭仪亦是机敏之人,众人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看在眼中,笑道:“圣上不可辜负了明月一片心意呐。”

李治经她提醒,回过味儿,对在场众人笑道:“朕与诸卿同食手月饼,也是一桩秒事,倒要看看明月所言是否属实?”

众人手拿慌忙匐地,高呼圣明。

李治将手里的筷子凑到嘴边,当即咬了一小块肥皂在嘴里咀嚼。

见皇帝开吃,在场的宾妃、皇子、公主及王公急忙夹起月饼送入嘴里。

李治的眉头随着咀嚼的动作深邹,脸上的表情顿时异常难看,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低头就将嘴里咀嚼成糊状的带着泡沫的“月饼”吐出。

而此刻,在场众人除了武昭仪与王皇后的表情和李治差不多外,都是一副陶醉的神情咀嚼着嘴里的月饼。

李治迅速将手里的“月饼”放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也不吞下,在口中涑口之后吐出,这才邹眉道:“明月,这月饼,与你所描述不仅不同,还难吃至极,有点咸?”

“圣上……”

李明月心惊,再看武昭仪和王皇后,先是先后吐出嘴里咀嚼的“月饼”,都是渣子混杂了泡沫。

再看众人的表情,明明是一副享受的表情,李明月明白了,问题出现在三块晶莹剔透的月饼上,这“月饼”有问题。

顿时她对高升狠得牙痒痒,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疼很一个人。

吃完第一口月饼的众人,看到李治、王皇后以及武昭仪都在往外吐“月饼”,吓得他们差点扣喉咙,将刚才吞入肚中的月饼吐出来才好。

皇帝都说月饼难吃了,还吐了出来,就算手中月饼再美味,他们也不敢再吃,好多人做出一副欲呕的样子。

李明月的几个兄长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他们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一告老,他们在朝堂上混不开了。

“明月该死。”

李明月也是机灵,急忙匍匐在地请罪,做出温顺的样子,心中却是惊怕,自己太大意了,

“上河县主,你这是欺君罔上!”王皇后缓过劲,当即训斥一声,连李明月的乳名都不叫了,直接叫她的封号。

“姐姐,何必动怒,妾武氏觉得明月倒是无心。”

不论有理没理,武昭仪和王皇后唱对台戏来总是不错的。

当然,她也扑捉到了李治对李明月这个堂妹的偏爱,否则“月饼”不仅涩而咸,李治不仅没让司膳司先试尝食物,而且刚才李治吐出口中“月饼”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而是说出心里的疑问。

从这点,武昭仪就看出了李治绝对不会为难李明月。

果然,李治看了一眼王皇后,冷声道:“皇后,慎言。”

王皇后神色一颤,再不敢多言。

若她能想到李治为什么在端正月将京城内留守,和外放的皇室宗亲都尽量聚集在一起过节,了解当初李治对夺嫡失败的魏王李泰的发落,对造反的荆州王李元景、房遗爱、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干皇亲国戚痛心疾首,就知道李治最烦的就是血亲相残。

李治宽厚仁和,这点武则天知道,王皇后就算知道,也装作不知。

当初郑王李元懿还在庙堂之时,因与太原王氏一系的朝臣有过过节,出自太原王氏的王皇后,自然不待见郑王府的嫡出幼女。

看到李治喝断王皇后,武昭仪脸颊上闪过一丝喜色,又极快恢复平静。

李治看着李明月,目光中恢复温情,道:“明月何罪之有,快起身。”

李明月唯唯诺诺起身,只听李治又道:“这叫高升的草民,也就是诗做得好罢了,所制的月饼,难吃得很,不吃也罢。”

就这么淡淡一句话,李治将刚才李明月可大可小的欺君化于无形,可见他对李明月这个堂妹的偏爱。

“谢圣上不罚之恩。”李明月再拜。

皇帝堂哥不追究她,但她不能分不清好赖,面子上的功夫一定要给足了堂兄李治。

何况当着宾妃、皇子、公主及王公在场,李明月必须让李治皇帝的威严不受侵犯,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李治也不会袒护于她……

章31 妖孽人生

高升起了个大早,东边的天空方现出鱼肚白。

起那么早,他是给异味熏醒的,实际上是臭醒。

中国古代的房子极其讲究风水学,什么座向啊,线法啊,乱七八糟的讲究。

当然,前身是个三代田舍汉,又穷,哪里请得起看风水的老道给自家房屋定风辨水?

有请风水老道的钱,也不会泥草屋一糊了事。

但简单的风水格局,也从泥草屋和院子布局上看出一二。

泥草屋坐北朝南是一定要的,茅草扎的茅厕位于西北方。

这本来就没什么,寻常老百姓都是这样的布局。

坏就坏在泥草屋年久失修,前身又没有多余钱财请泥瓦匠修缮,墙面裂痕累累,上面遍布虫穴,东面墙已经倾斜,可以说四处透风。

夏天东南风,人在这四处漏风的破泥草屋内自然凉快。

可现在初秋,昨夜来了西北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透风的泥草屋被西北风鱼贯而入。

有稻草和破被褥盖在身上,这个时节到不觉得冷。

坏就坏在坐落于泥草屋不远、西北方的茅厕,顺着随着西北风,将一股股茅厕里浓烈的味道灌入泥草屋内。

那味道,酸爽得高升与高悦两父女不要不要的。

从新盖房必须提上日程。

臭,先不说高升与高悦能不能忍,入冬后,这破败泥草屋御寒能力基本为零。

盖上一间和高家一模一样的砖草结构的房屋,也就是不到一贯钱,冬天基本上可以抵御寒风。

但他手里还有六贯多的铜钱,足可以让他利用唐朝现有的材料,盖个“豪宅”。

既然能盖豪宅,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居所降低要求?

等到日出时分,高悦起床,高升蒸了一笼馒头,带着馒头,领着自己闺女就到了邻居的张大柱家里。

田氏已经做好了一家的早餐,见高升领着高悦来,自然喜不自胜,急忙招呼二人落座,两家五口人围桌矮几,就着馒头,喝面糊。

田氏虽然出生书香门第,可少时家道中落,和丈夫张大柱一样,也挨过饿、受过穷,就算和高升搭伙做营生得了一贯钱,亦是省吃俭用。

她的心思和张大柱不同,存着这一贯钱,她是想在上河村村学“秋收”的时候,送儿子张石去蒙学。

知识改变命运,也只有出自书香门第的田氏才有这般想法。

而张大柱这浑人,没甚远大人生理想,想着存着一贯钱,将来给儿子张石讨媳妇儿用呢。

吃过早饭,张石领着高悦在院中玩耍,高升与张大柱和田氏说明了来意。

“三哥要墨纸砚?”

田氏看火星人一般盯着高升看,挺帅,比自己黑牛一般的丈夫强得不是顶点半点,而是天壤之别。

只要墨纸砚,单单不要笔,这是何故?

“奴家这就去给三哥去取。”

田氏说罢起身一礼之后,正要走,却又听高升道:“弟妹且慢走,我还想问问,弟妹家翁的书卷是否还在?”

“都在,奴家这就去取来。”

怎么会不在,当初她嫁给张大柱,老先生唯一的嫁妆就是这些笔墨纸砚,以及四五竹筐的书,当然,还有瘦骨嶙峋的老先生和老太太。

当年,老先生穷困潦倒,就快养不活妻女的时候,这些书,老先生都舍不得卖,书在人在,书毁人亡,当做性命一般呵护。

老先生和老太太过世之后,田氏嫁给的是田舍汉,除了农活就是家务,也用不着这些书卷以及笔墨纸砚,就当成了家翁的遗物一直留存。

这也是田氏一门心思想让儿子张石蒙学的原因,她和丈夫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将老先生的遗愿留给了儿子张石,做个读书人。

张大柱一家穷的时候,也没打过这些书卷、笔墨纸砚的念头,所以就一直留存着。

“不用此刻就将书卷拿出来,我的意思是弟妹若有闲暇,教三哥认字、写字即可,回头上河村村市开市,三哥去书铺买些笔墨纸砚回来。”

这个时代的字,高升大多不认识,学习唐朝文化知识也必须提上议程,否则,一纸协议摆在眼前,两眼一抹黑,这对于一个穿越客来说,有些丢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田舍汉有文化。

田氏心里无比震撼,一个田舍汉要读书念字、学习文化,还有什么能够阻拦他发家致富?

等到田氏出来,带来墨纸砚,高升道了声谢,而后一一接过,开始加水在砚台上磨墨。

田氏又吃惊了,不是说好了三哥没文化么,为何磨墨的手法如此娴熟?

好吧,曾经的高升为了跑业务,经常陪同这领导、那富商的,这些人都有个臭毛病,就是爱写写毛笔字装逼,姑且不论写得如何,这些大人物一写字,高升必在旁边辅助,磨墨,这就炼成了他磨墨的手艺。

“三哥,还是让奴家来磨吧。”高升磨墨,或写或画必有用途,田氏出于好奇急忙提议。

“多谢。”高升也不客气,有田氏搭把手,求之不得。

掏出随身带的刀子,随手拿来一根筷子,一头削得半尖,又在石头上将半尖的竹筷磨圆,最后用握钢笔的姿势,试了试手感,满意,一只简易的竹笔制成。

当他掏出刀子的瞬间,田氏和张大柱都有些心惊肉跳,一尺来长的尖刀随身带,三哥这要是打劫么?

打劫?

别搞笑了,高升现在身价差不多七贯,这在唐朝绝对是小地主阶层,高家虽然是小康之家,也拿不住一贯钱,最多两三百文铜钱存款,家底主要是存粮。

这么富有,反而想不开去打劫,除非他疯了?

高升随身带刀,是出于一个户外爱好者的习惯,加上画完手中的图,他还要去山上一趟,看看自己下的套索陷阱有没有收获。

昨日与高悦上山,发现一条套索陷阱的麻绳被挣断,他就有些期待,那头足有两百斤的大野猪,得卖多少钱啊?

唐朝的主流肉类是羊肉和鹅肉,虽然有少量的其他肉,但猪肉和狗肉这种“下三滥”的肉类是极少吃的。

不过不吃猪肉以及狗肉,也是对上层社会说的。

对于一日只有二餐的寻常老百姓来说,有口肉吃就烧高香了,管他什么肉。

当高升用自己制作的竹笔,用一种田氏没见过的握笔方式,在纸张上画出笔直的线条,田氏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一片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三哥,难道是妖孽?……

章32 稀里哗啦

高升所画的图纸完工后,田氏拿过来一瞧,心里极不平静,于是一串问题出现。

“三哥,这房子为何如此奇形怪状?”

“嘿嘿,是不是很有派头,是不是很崇拜三哥?”

高升非常满意自己绘制的图纸,这是借鉴现代田园别墅的外形,用明清的砖木结构画出来的“唐朝别墅”。

“……”

田氏看着他一脸的得瑟,实在理解不了他的杰作,继续问:“三哥,这是甚?”

“澡堂子。”高升笑,我会告诉你这是桑拿房及热水游泳池么?

“这又是甚?”田氏指着一张图纸,又问。

“这是能坐在上面的椅子。”

唐朝人喜欢坐在榻上,和席地而坐没多大区别,但是这种坐是跪坐,见到长辈以及比较有身份的人,还得跪坐得端正,时间久了,简直惨绝人寰。

高升穿越以来,深切痛恨唐朝的跪坐方式,对于自家的豪宅,自然不能保留这种封建社会的残余糟粕,于是给自己设计了几张摇椅和椅子。

“……”

田氏的常识已经被彻底颠覆了,家还可以这样来,这是她见识太浅薄,还是高升太妖孽?

按照高升的图纸,新家所需工匠和物料诸多费用田氏一核算,超过七贯钱的支出。

高升邹眉,没想到预算超出他的估计,手上的钱不够,他还要留下买粮的钱。

见他脸有难色,田氏给他出了个主意,先建主宅的话,投入大概是六贯,等有钱了再丰富“别墅”的附属设施。

看着田氏,高升心中有些吃惊,没想到田氏心思如此灵巧,颇具幕僚的潜质。

用现在的话来说,田氏就是秘书,当然不是那种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的秘书。

索性,高升将新房的督建工作交给了田氏,一切用度全由田氏拿主意。

田氏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中感激,承诺一定按照他的要求督好新房。

李明月回到别院已经日上三竿。

昨夜日落,皇城大门已然紧闭,不是紧急军国大事硬要禀报皇帝之外,大门根本不可能打开,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行。

因而,李明月与在场的皇室宗亲都留宿在皇城之中。

今日一早李明月用过早饭之后,便回到郑王府与几个兄长商议了开设店铺贩卖碱水之事。

几个兄长对只买两文钱一升的“仙水”如何赚钱大惑不解,可李明月极得他们的溺爱,只要是李明月的事情,不管有利或无利,不问究竟干了再说。

而后,李明月领着部曲离开家中,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上河村的郑王别院。

一入院内,就见管家慌张上前,告知郑王李元懿病倒了。

李明月色变,当即飞奔入李元懿的卧室,只见李元懿躺在榻上直哼哼。

“阿耶如何了?”李明月看着李元懿苍白的脸色,心如刀割。

李元懿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病怏怏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一直守着在榻前的大夫,眼圈上全是血丝,想是陪床一夜,上前躬身行礼回道:“禀县主,郑王昨夜怕是误食了不干净之食物,才会如此。”

别院内,怎会有不干净之食物?

李明月纳闷了,邹眉对紧跟在身后的婢女小翠道:“速去将厨娘寻来见我。”

小翠应了一声,转身一路小跑去叫厨娘去了。

李明月详细的询问了大夫李元懿的情况,大夫将昨夜救治的情况一一说明,昨夜简直就是李元懿的血泪史。

当时李元懿上吐下泻,不论是吐还是泻,不仅有肚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还带有丰富的泡沫,诡异得很。

最惨的是腹泻不止,几乎是去了就泻,刚回来又去,去了又泻,没停过,直接拉到脱肛,凌晨方才消停。

幸好大夫经验老道,师从药王孙思邈,当即就让人给李元懿从嘴里灌入大量温水,最后到上吐下泻消停下来方才停止。

这个对付误食肥皂的应急手法,只要量不大,等胃部和肠道的肥皂水排净,也就差不多了。

这厨娘原是郑王府的厨娘,一干就是十数年,李明月从小吃着她烹饪的食物长大,李元懿也非常喜欢她烹饪出来的食物。

后来李元懿告老,来到上河村别院,就将其带在身边专门负责自己和李明月二人的饮食。

这样的老人,自然值得信任,平日里厨娘也是兢兢业业,从未犯错,可今日怎会犯下不干净食物的低级错误?

心中还在狐疑,小翠已经将厨娘带到,李明月细细一问厨娘,和昨日厨娘告诉大夫的一样,昨日的晚饭并无丝毫错误,那不干净的食物从何而来?

李明月正想不通,听那厨娘又道:“禀报小娘子,奴婢突然想起一事。”

李明月微微一怔,道:“你且说来。”

“昨夜亥时,郑王说是肚饿,让奴婢温酒一壶,又准备两样下酒菜,说是要对着明月静什么思的,奴婢依言准备妥当,怕下人毛手毛脚,便亲自送与伺候。”

“见到酒与下酒菜,郑王一口酒之后,便掏出一物晶莹剔透,哈哈大笑,说什么‘举头看月亮’之类的诗词,奴婢已记不全了。”

“后来郑王再喝一口酒,便对着那晶莹剔透之物一口咬下,还邹眉道‘此月饼居然如此味咸?’。”

厨娘说到这里,李明月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老爹吃了高升的“月饼”,症状和李治邹眉口述的“有点咸”差不离。

“阿耶吞下此物否?”李明月焦急问。

当时李治、王皇后、武昭仪都吃了“月饼”,三人都没什么症状发生,那是因为三人都将又涩又咸的“月饼”吐了出来,所以此刻她才有此一问。

她也惊出一身冷汗,若昨夜李治、王皇后、武昭仪任何一人吞入“月饼”,绝对会给郑王府引来不小的祸事。

若李治、王皇后、武昭仪皆上吐下泄,这不是把天捅个窟窿么?

有心人以加害皇上与皇后的借口参她一本,恐怕就算李治相信她,也不可能不处罚她和郑王府,因为敬献“月饼”的证据实实在在,根本没法通融。

如果李元懿吞下了“月饼”,造成李元懿现在情况的就是“月饼”,那她绝饶不了高升。

厨娘点点头,又道:“郑王还说了句‘真是咸煞吾也’,忙倒了一杯酒,直接灌下,后又惊喜道‘咦,没想到如此味咸之物,配酒吞下居然回味悠长,妙哉、妙哉’,后来郑王一口手中那物,便配上一大口酒吞下,如此……”

“……”

李明月彻底无语了。

又问了大夫,确认父亲李元懿瘫在床上,是因为泻得太厉害的缘故,本身并无大碍,一向冷静的李明月脸上出现了一副咬牙切齿的凶恶神情。

“部曲何在?与我去下河村走一遭!”

门外部曲纷纷抱拳应诺……

章33 超出预计

高升完全不知道因为“静夜思”的事情,他和升官插肩而过,更不知道肥皂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此刻,他带着女儿高悦,与张大柱和张石父子,行走在山道上,正往后山而去。

“三哥,咋让俺带着锄头啊?”

张大柱一脸狐疑的看着高升,说实话,他心里认为高升让他跟着上山,一定是弄猎物去了。

昨日看到高升从山上弄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回来,他就知道高升一定是在山上下了捕兽陷阱。

捕兽陷阱是猎户才具备的手艺,没想到三哥这庄稼汉也知道,实在是太让他崇拜了。

就是临行前,高升让他带了锄头让他纳闷,憋在心里许久了,在上山的路上才问出声。

高升翻翻白眼,怪自己多嘴,忘记了这年月寻常庄稼汉用的锄头,全是木头制成,一把钢或者铁制的锄头,在大唐没有五十文根本买下不来。

张大柱亦是寻常庄稼汉,让他用五十文,买把钢制或者铁制的锄头,现实么?

现在张大柱就拿了一把木制的锄头,对于猎杀大型动物来说,根本不顶事。

若山上的套索陷阱真套住了他估计的那头野猪,张大柱手中的木制锄头,就如鸡肋一般。

见高升不吱声,张大柱这憨货又问:“咱不是进山逮野兔子和山鸡么,要锄头干啥使唤?”

高升快给张大柱气吐血了,暴虐道:“你要再叽叽歪歪,信不信三哥与你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割袍断义?”

张大柱立马一脸委屈的闭嘴,虽然听不懂“友谊小船说翻就翻”,可是他明白“割袍断义”的含义,接下来就跟个闷葫芦一般,领着张石跟着高升父女身后往山上走。

套索陷阱的收获不少,一路上的陷阱套住了两条野兔,一只山鸡,张大柱的脸上终于漏出喜色,将这些猎物抓进竹片编制的笼子。

终于到达了高升最期待的套索陷阱位置,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嗷嗷”兽嗥,还有灌木被压倒的哗哗声,不用看,高升就知道套索陷阱套住了一头大型猎物。

待到走进瞧清楚了,一头皮糟肉厚、足有三百斤的野猪,浑身乌黑麻漆,背毛根根竖立似排排钢针,长长的獠牙闪着寒光,将周围稍小的树木撞得东倒西歪,以陷阱固定麻绳那颗两人合抱的大树为中心,周围的灌木全部给野猪踏平了。

而野猪的后腿被一根粗壮的麻绳绕足,根本无法逃脱,拼命挣扎,在麻绳的长度范围内,疯狂的肆虐一切拦在身前之物。

见到高升等人出现,野猪的双眼中遍布凶光,喘着哼哼粗气,发狂向站在最前面的他撞来。

绕住野猪后腿的粗壮麻绳,随着野猪前冲的去势瞬间拉紧,野猪还没冲到高升的身前,就将三百多斤的野猪瞬间拉停。

由于前冲的力量太大,惯性力量一滞,还将野猪绊了个跟斗。

野猪暴虐的爬起身,带着腾腾杀气,拼命嚎叫着朝前冲撞着,但粗壮的麻绳死死的拖住它的后腿,让它不能前进一步。

高升抽出随身尖刀,正待上前,却听身后张大柱声音惊惧的喊道:“三哥,野猪啊,咋办?”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直愣愣的攻击力不死不休,也不怪张大柱这个没什么见识的田舍汉心惊肉跳。

“搞他啊,还能咋办?”

高升翻着白眼,忽然发现决定带张大柱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喔。”张大柱脸色慌张的应了一句。

“帮三哥看住丫丫。”

张大柱这憨货的胆小程度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看来不能指望张大柱帮把手,没辙,他决定自己上。

张大柱慌忙点头,大手一把将高悦揽在身后,高悦却不依不饶的挣扎,喊道:“大柱叔,丫丫也要帮阿耶猎野猪,你快放手啦……”

张大柱死死的抱住高悦,就不让她上前,却听儿子张石道:“阿耶,拿石头砸野猪。”

张大柱点点头,可又不敢松手,怕高悦冲出他的怀抱上前去帮高升,要是高悦再有什么意外,他如何对得起高升?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儿子张石又道:“阿耶,俺帮你看住丫丫妹纸,你上前帮帮三叔叔猎野猪才是要紧。”

说罢,张石上前,一把拖住高悦的手臂,张大柱这才松了口气,左右张望,准备弄些大石块,帮高升的忙。

高升面对嗷嗷直叫的野猪,亦听到身后的对话,心里有些吃惊,看来张石继承了母亲田氏的优秀基因,要是基因继承了张大柱的,那真是老天不开眼了。

“野猪已被麻绳拖住后腿,尔等莫慌,只要别踏进倒下的灌木从中,它根本伤不了人!”

张大柱一听,心中稍安。

只听高升又对女儿高悦道:“丫丫听话,和你石头哥在灌木倒下的范围外待着,莫乱跑,待阿耶今日给你猎了这野猪,晚上给丫丫喝猪汤。”

小孩就是小孩,不知道危险,听到高升如此说,高悦拍着小手雀跃道:“丫丫听话,老实和石头哥哥待着原处,看阿耶猎野猪。”

高升心中稍安,可是心中还是挂念高悦的安危,甚至有些后悔带上高悦上山了。

但此刻,并不是他能分心的时候。

这头野猪远远超出他的估计,而且还是头公野猪,长着长长的獠牙,一个不慎,小命休已。

唯有抓住机会一刀插入野猪心脏,才能确保万一。

只不过现在给麻绳绕住后腿的野猪,还有小范围的活动范围,他要单枪匹马猎杀野猪几乎不可能。

高升扫了一眼野猪周围的环境,脑子迅速的转着,为了安全考虑,只能想办法限制野猪的活动范围才好猎杀。

片刻之后,他突然问自己女儿:“丫丫,还记得昨日清晨,阿耶在山里布置陷阱的位置么?”

高悦点点头,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丫丫记得。”

高升心里有些吃惊,又有些欣慰,继续道:“你领了你大柱叔和石头哥,去把所有陷阱的麻绳都收集起来,而后带来这里,看阿耶如何猎这野猪。”

高悦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些麻绳,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答应高升听话,那她就乖乖听话,免得高升猎野猪时还要抽身照顾她,凶险得很,于是忙点点头,而后一手拉一个,拉住张大柱父子的手,便往山林的深处拖拽……

章34 野猪兄

李明月带着别院部曲,匆匆来到下河村。

一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劲,这四块“月饼”外形不仅与她吃过的月饼不同,味道亦不同,是不是此月饼非彼月饼?

何况,她也从婢女小翠嘴里得知,这四块“月饼”是小翠看着像月饼,直接让部曲带走了事,整个过程中高升并未言明不能拿。

最多只能怪高升没说明四块“月饼”的用途,何况高升亦是郑王府的合作伙伴,犯不着上纲上线,自断财路。

如此一想,当马车抵达高升家的院子时,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既然父亲李元懿没甚大碍,心中唯一想的就是弄清楚这四块“月饼”是何用途?

马车停止,小翠搀扶着她下了马车,进了院子,步行十数步,目光却看到泥草屋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

不用想,高升人不在家。

“走吧。”李明月脸上带着些许失落,转身对小翠道。

小翠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跟在她身后走出小院,就在她准备登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人由远处走来,急忙扭头正眼一瞧。

这是昨日那跟在高升后的妇人么?

只见田氏一脸喜色的往家里走,刚才她在村里将高升要盖新房子的消息,在村里广为传播了一番。

现在整个下河村都清楚高家老三发达了,要盖房。

高家老三不仅从郑王别院赚了六贯,而且还逼得上河村的张屠夫指天发誓,以后再不敢打高悦的主意。

张屠夫是何许人?

那可是长安城外数得上号的人物,方圆十里之内首屈一指的大财主。

高家老三这田舍汉,连这样的人物都能整治得灰头土脸,下河村的老百姓岂能不晓?岂能不惊?

田氏将高升要盖房的消息一放出去,在村里迅速传开,工匠自不必说,就是一般人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准备来帮工。

一来,可以和高升套套近乎,二来,田氏可是说了,来帮工的乡亲不仅一天能得四文钱,中午还管饭。

他们什么时候吃过午饭?这绝对是大大的优待,不去怎么可能?

想要报名者络绎不绝,田氏自然喜滋滋的,最主要的是请乡亲帮工比直接请工匠省了好多钱。

当然,地基、房梁、木匠这些,还是得请工匠,免得村人手艺不够细,达不到高升的要求。

田氏此刻正在返家,却见一队车马队拦在高升家院外,也是惊讶,待到认出是李明月的车马队,心中亦是好奇,心道,这郑王府的千金为何又来了?

“这位娘子,请慢走。”

李明月早就走了过去,拦在田氏身前盈盈一礼。

“小娘子寻奴家?”田氏赶忙还礼,讶异道。

不找高升来找她,有可能么?

“高升去了何处?”

果然是来找高升的,田氏急忙将高升的去处说了,只是下河村的后山太大,何处寻找高升?

李明月眼中再次闪过失落,正要转身返回马车内,却又想起昨日这妇人也在场,应该知道那四块“月饼”是何物,于是就直接问。

“昨日在高升家中,婢女小翠拿走了四块晶莹剔透、上面还带着漂亮花纹的物事离开,请问娘子,你且知道这是何物么?”

田氏一怔,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在没得到高升的准许前,她一概不说。

“奴家亦不知那是何物,还请小娘子自己问问三哥为好。”

田氏说完,还礼之后就不再多言。

“三哥?”李明月有些讶异高升的别称,见从田氏身上得不到更多信息,微微一叹,道了声谢。

待到田氏离去,李明月扭头看向村后巍峨丛山,对在场等待的众部曲说道:“留下二人看管马车与马匹,余下人等随我上山。”

众部曲扭头看向她,纷纷漏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太相信她会下这个命令一般。

小翠慌了,拦在她身前,急忙道:“小娘子乃千金之躯,山路坎坷,身子若有损伤,奴婢万死不足以谢罪。”

“再噪舌,我就寻个人家把你嫁了。”李明月瞪着小翠,出言恐吓。

小翠立刻心惊,吐吐舌头,急忙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言。

看着部曲还在愣,李明月重重娇哼,又道:“尔等杵在当场做甚,还不与我上山?”

众部曲都是郑王府的老人,随着李明月到了别院,就是誓死护卫李明月的安全,此刻经李明月一喝,纷纷应诺。

留下二人看守车马,其余人等纷纷随着李明月就往山区走去。

……

“还好加固了麻绳,否则定给野猪挣断了。”

高升看着野猪不停的呼呼喘着粗气,朝前猛冲,一到麻绳的距离,又将野猪拉,如此反复,野猪依旧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

“野猪兄啊野猪兄,好歹三百多斤了,亦不知活了几个春秋,你也别恨三哥,今日三哥定给你个痛快,你的肉亦拿来为三哥的别墅添砖加瓦,逢年过节,三哥定给尔上香三柱感念你的恩德,哈哈。”

野猪无力的冲锋了一次又一次,都给粗壮的麻绳拽住身体,前进不得。

高升笑嘻嘻的站在麻绳长度之外,说着风言风语,野猪也听不懂,纯属打发等待高悦和张大柱父子返回的时间。

如此戏弄野猪一段时间,消耗了野猪不少体力,他也觉得素然无味,索性依靠在一颗大树下养精蓄锐。

“阿耶、阿耶……”

就在这时,高悦欢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高升像触电一般站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瞧,便失声道:“怎么她也来了?”

只见高悦、张大柱父子手握麻绳,沿着蜿蜒的山道快速过来,而他们身后跟了李明月与六名彪悍的部曲。

心中虽然狐疑李明月为何寻到这里,但他还是迎了过去。

“阿耶、阿耶,丫丫把小姐姐领来了。”高悦一边兴奋的扎进高升的怀里,一边说道。

当高升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时候,就看到李明月看到被困的野猪,吓了一跳,瞳孔收缩间花容失色。

众部曲也是吓了一跳,纷纷抽出刀剑,面容紧张的将李明月护在身后……

章35 计猎野猪

“小姐姐莫慌,野猪已给阿耶困住,只要别踏进倒下的灌木从中,它根本伤不了人。”

高悦在高升怀中看着花容失色的李明月,便一脸得意的安慰着。

惊魂未定的李明月俏脸一红,心里无比气恼,往日里冷静独断的她,居然给一个小孩看扁了。

从高悦嘴里,高升方得知李明月带着部曲进了山,最后巧遇正在收拾麻绳的高悦、张大柱和张石,于是便跟了来。

“三哥,麻绳俺们都收集好了。”

张大柱父子二人急忙将手中的麻绳递给高升,高悦也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将手中的麻绳递给他。

高升手拿麻绳交代高悦在原地待着,而后又交代张大柱一番。

张大柱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忠实执行高升的交代,谁让他对高升近乎盲目的崇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脑残粉。

至于惊魂未定的李明月,高升懒得理会。

有部曲的保护根本不可能发生意外,何况野猪虽然凶悍,却套住了后腿,根本冲不过来攻击李明月。

高升先将手头的数条麻绳,一头系在野猪范围外的大树上固定,之后另一头做了个活套,只要套住什么一拉紧麻绳就能勒紧。

干完这一切,高升就让张大柱依他交代,站在野猪活动的外围,**野猪,引起野猪的攻击,他在旁准备甩套索套住野猪。

张大柱腿肚子都在打颤,杵在当场像根木头,野猪瞧了他一样,便不在理会,反而向四处固定套索的高升冲过去,若不是给麻绳绕住后腿,高升绝对凶多吉少。

当然,这样也可以套住野猪,可野猪是成直线冲过来的,能套住狂奔中的野猪成功率很低。

只有从侧面,估算出野猪前冲的速度,再给个提前量,甩出的套索套住野猪才会机会大增。

“三哥,为啥野猪只追你不追俺呢?”张大柱傻傻的问道。

制作好套索的高升恼了,扭头就对张大柱喊道:“干杵着干啥,蹦起来,唱起来。”

张大柱一根木头一般干杵着,没有动静,野猪怎么会对他发起攻击?

张大柱有些傻眼,蹦起来倒是好说,唱起来他可不会,只能哭丧着脸说了。

“野猪兄啊,野猪兄,咱三哥说让俺唱,可俺不会唱了,让俺说什么呢,好伤脑筋,那就给你说个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有些傻眼,不管了,他慌忙拿起一根固定好的套索,在张大柱的侧面准备好。

依旧脸色有些难看的李明月,在部曲身后看着高升的举动,终于想明白了所以然,眼睛顿时亮了。

这人好聪明!

野猪终于在张大柱的蹦跳,和故事的说话声中调转了长长獠牙的猪头,冲着他就杀气腾腾的冲了过去。

眼见野猪就要冲到眼前,张大柱一张国字脸吓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就像亲爹死了一般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美猴王的故事也哑然尔止。

高升才管不了张大柱的怂样,盯着飞奔的野猪,手中套索准备着,看着拴住野猪后腿的麻绳就快绷直,手中的套索瞄准野猪就甩了出去。

一干人等眼巴巴的看着张大柱的怂样,亦看着高升从容淡定的甩出手中套索,心中都抽紧了。

甩出套索后,高升的手臂已经举起,眼睛死死的盯着套索在空中飞舞,直到套索落下,准确的套在给麻绳拉停的夜猪身上,他才高呼一声:“中!”

这一声高呼,野猪丢弃了软趴趴坐在草地上的张大柱,扭头就往高升冲去。

这一冲,刚套在野猪身上的麻绳迅速拉紧。

此刻野猪身上已经套了两根麻绳,限制了野猪两个活动方向。

高升再不迟疑,沿着野猪能攻击到的外围跑到另一头,在安全区外,拿起套索转身就朝直线冲过来的野猪甩出。

由于野猪直冲的速度太快,套索直接落空,野猪冲到尽头被绕在身上麻绳拉住,拽停了身子,暴虐的“嗷嗷”直叫,一双猪眼死死的盯着高升,凶光闪现。

“柱子,你这怂货,快过来!”

高升一边将套索拉回来,一边高喊还坐在草地上心惊的张大柱,此刻他太嫌弃这个猪队友了。

野猪拼命的朝前顶撞,原先套在它身上的套索死死的拉住,让它根本不能前进一步。

此刻野猪几乎是静止的,这就给了他机会,拉回的套索直接甩出,准确的套在猪脖子上,他慌忙拉紧,死死的勒住。

野猪呼吸困难拼命嗥叫,一甩猪头,由于高升拽得很紧,牵动麻绳直接将他的双掌拉出两道血痕。

高升吃疼,只能松手。

此刻,张大柱才慌忙起身,就听高升喊道:“去另一头。”

只见高升顺势一指,张大柱急忙跑去了他手指的方向,站定在安全域外。

高升的双掌火辣辣的疼,好在他折腾一番,倒是限制了野猪三个方向移动,只要再限制一个方向,野猪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前后打转,届时要杀死野猪就容易多了。

看到高升双掌血淋淋的,张大柱自叹自己没用,于是坚定的执行高升的交代。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看到野猪嗷嗷冲来,张大柱尽管腿肚子还在颤抖,却没了先前的慌张,高升的套索甩出,很轻易就套住了已被限制三个方向的野猪。

而后,他用衣摆裹住负伤的双掌,忍痛,将麻绳拉紧。

此刻,野猪四个方向都被麻绳限制,往那一头冲,都被另一头的麻绳拽停,身体只能原地打转,几乎动弹不得。

高升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对还在愣的张大柱道:“大柱,能搬动的大石头给三哥搬来,狠狠的砸!”

七岁多的张石早就想到用石头对付野猪,可惜还是太年轻,若不限制野猪移动的范围,石头如何砸得中乱串的野猪?

若用小一点的石头,对皮糟肉厚的野猪伤害几乎为零。

也只有限制了野猪的活动范围,用大石头方才对野猪具有威胁。

张大柱和陈氏成婚比前身早上三年,也就是说张大柱十四岁就婚配,这在唐朝不奇怪。

张大柱点点头,急忙在附近寻了一块巨石,双手一抱,就将巨石生生拔离地面。

在场的众人一瞧,都倒吸口凉气。

只见这巨石少说有百斤重量,张大柱居然轻松抱起,并高高举过头顶,转身就朝野猪走去……

章36 杀猪头道汤

“可惜了猪头呦!”

张大柱看着躺在血泊中抽搐的野猪,猪头半边已经塌陷,一脸的肉疼。

若不是野猪被四个方向的麻绳牵扯住,活动范围只有在原地打转,根本不可能吃他一记巨石。

野猪在巨石砸落的瞬间,本能的躲避,但四个方向的麻绳死死的拉扯住它,让它避无可避,半边猪头被砸得血肉模糊。

虽不至于当场毙命,亦离死不远。

“这呆子。”

高升苦笑摇头,跪在野猪身旁,抽出随身的尖刀。

忍痛朝着野猪的咽喉与两肋位置,奋力一捅,却捅出小小一个口子,连猪皮都没完全捅破,更别说一刀结果了野猪。

这番景象让他有些傻眼,弄一把好猎刀的欲望更为强烈了。

高升手握尖刀,沿着刺破猪皮的小口,奋力一划,尖刀已然刺入肉里,此刻已完全无碍,再次奋力一桶,刀身直没而入。

还未死透的野猪发出最后的悲嗷,就彻底死去,了无动静。

抽出尖刀,猪血从破口处飞溅而出,若不是他早有预判,提前闪开,非给猪血溅一身不可。

“可惜了猪血呦!”张大柱又是一声哀嚎。

高升在野猪尸体上抹干净带血的刀身,朝张大柱翻翻白眼。

李明月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高升走过来,对她道:“小娘子,借你部曲一用如何?”

李明月脸色一凝,问:“借部曲何用?”

高升满不在乎的回道:“扛猪啊!”

“……”

李明月心中泛起给田舍汉使唤的感觉,自己居然还同意了?

部曲六人加上一人顶两人用的张大柱,正好分成四人一组,两班人轮流扛着野猪下山。

部曲砍了数根略小于碗口粗细的树枝,用麻绳固定,再将野猪放上,绑住四肢。

在部曲砍树枝的时候,高升收拾麻绳,再做了几个套索陷阱,而李明月一直安静的看着,眼神越来越亮。

她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个妖孽一般的田舍汉。

咸水,佳句,现在又凭借一己之力,猎杀三百多斤的野猪,这一桩桩事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

能力自不必说了,用套索限制野猪的活动范围,这就让李明月从心底佩服。

一猪二熊三老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这野猪还是公的,长有长长的獠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

面对这么大的野猪,高升不仅无畏,而且机智、冷静、多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奇,是一切情绪的源头。

下山的路上,李明月反复打量着高升,眼神越发深邃。

“阿耶,为何菩提祖师将美猴王孙悟空逐师门,他好可怜哦……”

高悦趴在高升的背上,听着高升给她讲美猴王的故事,当听到菩提祖师将孙悟空逐出师门,高悦居然一脸的悲戚,若不是高升反复安慰她,她定趴在高升背上哭鼻子。

至于野猪二师兄,远没有大师兄有吸引力,所以高悦早忘记回村喝猪汤之事,嚷着让高升继续说美猴王的故事。

张石亦跟在高升身侧,听着美猴王的故事,一脸的雀跃。

李明月虽神色如常,可听着高升嘴里的故事,也是心中向往,听了一路。

回到家中,自有部曲帮忙,因为李明月也只有十六岁,亦对美猴王的故事来了强烈的兴趣,出了让高升说故事之外,其他事一概不许他碰。

加上他手掌上的伤口还要处理,李明月立刻让小翠拿出上好金疮药,给他清理包扎伤口,服务周到。

周氏也闻讯赶来帮忙,按照高升的要求,准备一口大锅烧热水,先刮猪毛。

不等他交代完田氏,李明月一声令下,部曲就按照他的要求,把活儿全部承包了。

乐得清闲,也为了让高悦开心,美猴王的故事继续。

李明月与高悦、张石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一脸如醉如痴的听着高升瞎扯。

原版的《西游记》,他根本没看过,电视剧版的《西游记》亦记忆模糊了,忘却的部分,高升只能自己脑补,忽悠唐朝人完全足够。

到了日头偏西,猪汤的香味终于让故事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此刻,美猴王的故事已经说到孙悟空官封弼马温,一怒之下反下天庭,回到花果山,自称齐天大圣。

一边是继续听故事,一边是喷香的肉汤。

高升父女已经抵抗不住了,还说个屁啊,当即结束故事,先吃猪汤。

李明月心叹之余,邹眉,猪肉这些下流肉食,她是不屑吃的。

可是好香,好想很好吃的样子。

小翠和众部曲亦是这种想法,猪肉乃是贱民下流肉食,他们既入王府,自持身份,加上王府不曾亏待他们,羊肉尽有,何须吃这些贱民肉食?

可是真的是好香,满院飘着肉香,诱人欲滴。

前世高升做业务的时候,有一次到农村,正巧遇上村中杀猪,心中颇为感慨。

杀猪头道汤,吃到底朝天。

用刚宰的猪,取出猪杂和猪骨一熬,天下美食亦不过如此。

何况田氏熬猪汤,全是按照他交代的下料,岂能不香?

看着高升父女,张大柱一家吃得呼呼作响,直叫酸爽,喷香四溢,不仅在场的部曲口水横流,就连矜持的李明月亦嘴内生津,食指大动。

“小娘子……”

女人永远是吃货,在香味和高升等人的吃相下,小翠第一个忍无可忍,吞了一口口水,看着李明月,这种下贱的肉类,没有主人家的容许,她如何敢吃。

小翠的一声叫唤,似乎打破了部曲们的心理防线,纷纷眼巴巴的看着李明月,人人吞咽着口水。

李明月心中一叹,道:“罢了,尔等去吃吧。”

小翠和部曲们就等她这句话,一窝哄拿了碗筷挤到大锅前,拿起木勺就舀上一勺肉加汤,没寻地方,就站在当场,吃得稀里哗啦。

等到小翠心满意足的吃了一碗,看到李明月背过身子,心下不忍,忙给李明月也舀了一碗,还在锅里挑了一块上好的骨肉,拿上筷子,走到李明月身旁。

“小娘子,真的好美味啊,你真不吃么?真的好美味,天上的美食亦比不上呢……”

喷香的肉汤就在身旁,加上小翠的言语**,李明月咽了一口口水,转身叹道:“看尔等吃得如此欢快,我虽贵为县主,亦不能自持身份,当与尔等同乐,那就吃一块吧。”

小翠慌忙点点头,脸上竟是笑意,忙把碗筷递到李明月手中,拿着自己的空碗再去舀上一碗。

李明月小心喝了一口汤,眼神瞬间亮了,筷子忙将猪骨肉夹起,凑到嘴边,开吃。

喷香的肉入口,李明月简直想哭。

去他娘的下贱,去他娘的矜持,人生太多顾及岂不无味?

若能天天吃上此等美味,死亦何憾。

当初第一次品尝馒头和月饼,都没有让李明月如此竭嘶底里、似狂若颠。

顿时院中一片呼噜哗啦的吃喝声,过了许久,却听一声天籁般的声音娇呼道:“小翠,与我再来一碗!”

低头吃喝的众人慌忙扭头,带着满脸惊愕、齐刷刷的看向李明月……

章37 自来水

李明月离开的时候,告知高升五日内最少准备一百升的碱水,并约定明日就让人送来装碱水的大缸。

高升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李明月以郑王别院的名义在附近村落广而告之,收集每家每户的草木灰,凡将草木灰提供给别院的庄户每月可领一文钱。

这样一对比,寻常老百姓只花一文就可以不让老面发酸,虽利薄,却也量大。

李明月心中释然狐疑,却没有问为什么。

看着李明月挺着肚皮,在同样挺着肚皮的小翠搀扶下离去,高升嘴角一列,哼道:“五日内才一百升,太小看我了。”

唐朝的一升,相当于现代的600毫升,所以制作碱水最紧缺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水,一个是草木灰。

夜间,已经被部曲砍成一块块的野猪肉,高升带着田氏和张大柱全部用盐腌着,做成了腊肉,这样不容易腐坏变味。

这个时节虽然不是制作腊肉的最佳时候,奈何三百多斤肉,一时间如何吃得完?

何况这些肉,还可以顶工钱,比直接付工钱划算多了。

卖给大户人家才能卖出好价钱,问题人家不吃猪肉啊。

卖给寻常老百姓,贵了买不起,三百多斤肉的价值体现不出来。

索性,用来以肉易物、以肉易工。

次日天明,高升和高悦搬家到张大柱一家借住,新房正式动工。

他将盖房全权交给了张大柱和田氏夫妇,二人忙得昏天地暗,自不必说。

而他领着女儿高悦,从河滩到家这段距离来回数次,不时的停步思索,外人也不知道干啥。

抽空去上河村一趟,让木匠做了数架大型的筒车,费用全是腊肉顶工。

一番折腾,已经过去三日了,而碱水还没有任何影子。

到了第四日,筒车返回,木匠按照他的要求,架设在河边,以及地势低处,同时又花费了数条腊肉,让同村人砍下碗口粗细的竹篙,从中破开,纷纷固定在筒车的沿路。

待筒车安装完成,开始顺着河流方向旋转,带上水,再依惯性,将水倒入竹筒内,水顺着竹筒一路流淌,到了需要提高水位的时候,又有筒车将流水提入竹筒内,直接流淌到他的家里,这样,一个简易自来水工程制作完成。

下河村里的村民看到他这几日穷鼓捣,心里腹议不已,当第四日看到清澈的河水顺着竹筒,在筒车的借力下一直流淌到高升的院内新挖的池子里时,他们不淡定了。

街头巷尾,老人村妇家长里短,讨论的都是高升。

“高家三郎现在不得了,既认识郑王别院里的贵人,又猎野猪,又是盖房,还会弄自来水,能耐着呢。”

“可不是么,高家三郎穿开裆裤的时候,俺就觉得他的面向是富贵之相,迟早飞黄腾达,你们却偏不信?”

“可笑高家偏要和高家三郎分家。”

“你们不知道吧,听上河村人说高家大媳刘氏准备将丫丫卖与张屠夫做童养媳呢。”

“这也忒歹毒了,丫丫还叫她大娘呢,也下得去狠手。”

“高家那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如此,当年高家三郎和婆姨陈氏那会被赶出家门来。”

“……”

闲话凶猛,高却没空理会,若非现在时间紧,又没甚钱,他非把竹筒自来水改成渠道自来水不可。

盖房的工匠已经全部就位,帮工的村人也到场了,村里的村妇都来帮着打下手,田氏统统择优录取。

本来午饭都吃不起的他们又得了吃,又能领上一天四文的工钱,帮工者络绎不绝,工地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每日,别院不仅送来大量的草木灰,也送来大水缸,每次随行的管家都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县主嘴里的“仙水”没见影子啊?

为了防止雨水淋湿草木灰,高升又让人建了个草棚,能挡雨就成,所请帮工全是村里人,结算自然是腊肉。

这种结算方式不稀奇,以物易物,或者以物换工在唐朝还是普遍现象。

既然水的问题解决了,别院又送来大量的草木灰,到了第四日夜间,高升和张大柱二人熬夜开工,一宿没合眼。

第五日,日上三竿,数日不见踪影的李明月一身男装,领着部曲、仆役赶着牛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下河村。

下了马车,看到村民正在高升院中盖新房,一副干劲朝天的样子,李明月微微一叹,高升这田舍汉还挺会鼓动人心。

废话,有肉可吃,有钱可拿,那个老百姓不豁劲?

当她看到草棚下堆积的草木灰,又看到隔壁的院子堆放着十多口大纲,让部曲前去查看之后,她心里明显有些吃惊。

昨日听管家回报,高升并没有开始制作碱水,没想到一夜时间,高升就将十多口能装百升水的大缸全部灌满了减水,这人是妖孽么?

她带来的牛车太少,根本不够装运这么多口大缸,就让部曲速回上河村征调牛车。

闲来无事,又发现高升家院子里的自来水工程,她眼中闪过惊叹的神色,又极快的恢复寻常。

妖孽事件频发,她也开始逐步适应了。

此刻高升躺在床上没睡醒,他是给急促的敲门声唤醒的。

起身开门,见到铠甲锃亮的部曲,他还有点懵。

部曲说明来意,他急忙穿了单衣就出房,远远的看见李明月在等候,他忙走了过去。

李明月依旧是那个波澜不惊的面容,就算前几日前不顾形象的放开吃喝,但过后,她还是她。

“小娘子。”高升换忙施礼,他也没洗漱,眼角还有眼屎,乱蓬蓬的头发。

李明月见他如此形象,邹眉道:“五日期限已至,我来是将‘仙水’全部运到长安城,你还有甚交代?”

高升忙道:“只是小可生意之道还请小娘子紧记。”

“你且道来。”

“此道,一为叫卖,二为实效。”

“何为实效?”

李明月微微一怔,吆喝叫卖她明白,而且见识过高升的吆喝,若不是那几句散诗混杂在有趣的叫卖中,她怎么会出府,再与高升相识?

“实效者一,若要贩卖‘仙水’可命一厨师,当街制作糕点,免费分发,如此宣扬。”高升如此一说,还是老一套。

李明月嘴角一列,不太满意。

高升笑笑,又道:“实效者二,可命人在长安城中四处宣扬‘仙水’的妙用,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如此,小娘子懂的。”

这不就是托么,还说得那么文绉绉的。

李明月莞尔,又极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啐道:“你这人的肚腹中尽是花花肠子。”

高升厚颜无耻道;“家徒四壁,无可奈何,唯有如此而已。”

如此狡猾,居然还说得冠冕堂皇,这人品也是够了……

章38 岂能小富而安

待将牛车赶到,李明月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今次的利钱。

看着他满脸惊骇,道:“知你盖房子紧着用钱,先与你利钱。”

高升讪笑道:“要不你多支点?”

李明月笑道:“也无不可,但你先问问部曲手中兵刃可答应?”

果然是一副明算账的派头啊!

“一来一去,郑王府只能从百姓手中赚上半文一升的“仙水”,小娘子不后悔?”

高升对李明月高深莫测的平静始终弄不明白。

“你岂是安于只分半文钱之人?”李明月反问,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

高升回以干笑,他岂会小富尔安?

他确实有后手,但现在还不是告诉李明月的时候,关键时刻待价而沽,才能谋取最大利益。

李明月如此笃定,卖一升碱水只得半文钱,郑王府应该不会穷到这种程度。

尽管心中狐疑,他也懒得深究。

热火朝天的房屋施工场景,有张大柱夫妇调度,他也插不上手,所以李明月带队离去之后,他回到张大柱家,就自己动手做了一锅咸水。

再架上一口锅,倒入豆油,待豆油遇热发出香味之后,掏出上次在村市上买的肉桂、茴香等香料,一同放入锅里油炸,直到香料香味异常浓郁,他才熄火,滤掉残渣。

而后,将纯净的香油倒入碱水中,继续蒸馏。

用了数个时辰,才将碱水混合香油的液体熬成糊状。

拿来上次制作肥皂的磨具,将糊状料倒入磨具中,再压上花纹,之后就是晾晒凝固。

“还不错。”

高升嗅了嗅,一股淡香扑鼻,等到糊状料凝固,就是简陋的香皂了。

肥皂还没试验洗涤效果,就让李明月当成了月饼全席卷而去,让他心中老大不痛快。

当然,方法在手,他到不担心肥皂的制作。

肥皂适合普通老百姓用,香皂针对的客户群就不同了,非富即贵,运行得好,将将来发家致富的关键。

而且从草木灰里取碱的方式太过简单直白,“仙水”迟早会给人山寨,所以未雨绸缪,肥皂和香皂必须准备好,一投放市场就必须一鸣惊人。

一旦有人仿制草木灰提炼碱水,剩下的碱水将回收利用,亦可制作肥皂香皂,将利益最大化。

草木灰中提碱虽然简单,产量却上不去,将来需要大量用碱,只有石灰石矿能提供,目前还没有人山寨碱水,他还不着急。

他现有的资金大部分用于建房,只能期待碱水能带来一段时间效益,用赚的钱启动肥皂、香皂的生产,这才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李明月将碱水送回郑王府,几位兄长见她返回,也急于问她新铺的下一步计划。

李明月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只能用高升的交代要求诸位兄长,再一番计议,郑王府当即开始了碱水面世的运作。

郑王府发动在长安城的各种势力,先给“仙水”造势,也就是在坊间散播碱水的妙用。

官宦,宗亲对“仙水”无不哼之于鼻,似乎对二文钱的贫贱之物,能解决老面不发酸保持怀疑态度。

老祖宗上千年没解决的问题,两文钱就能解决了?

除了寻常老百姓,整个长安城里官宦、宗氏之家,都对“仙水”没甚兴趣。

碱水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卖给达官贵人、宗亲皇室的,这是卖给寻常老百姓日用的寻常之物,宗亲、官宦,富贵人家做饭有家中下人,他们怎会去关心碱水?

李明月让几位兄长特地延后三日开业,用三日的时间来让“仙水”流言在坊间传播。

等到了第三日,长安城东西两市开市,郑王府名下两市的商铺,听到开市鼓声,刚打开铺门,外面就涌进了无数老百姓。

二文钱不贵,真的不贵,一把钢铁制的锄头还要五十文呢,就算用“仙水”一年才二十四文钱,正常人家谁买不起?

不对,若用草木灰来兑换,一年只花十二文,就能让老面不发酸。

就算此刻花上二文钱,买上一升试上一试,就算被骗又何妨?

来购买碱水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到收市的时候,高升熬了一夜制作的碱水全部销售一空。

李明月得到兄长通报,自己都傻眼了,太可怕了,长安城的百姓拿碱水当开水来喝么?

十六口装百升碱水的大缸,短短一日,不,开市只有半日,一千六百升碱水全部销售一空,营业额三贯六百文。

前几日给高升拉去的草木灰,全是郑王府和别院的库存草木灰,只花了百多文请牛车还有购买水缸。

第一次购买咸水的人家,家中都不够足月的草木灰,只能掏二文购买碱水。

因此,所有人家第一次购买碱水,都会付二文钱,让合作的双方各赚一文,以后百姓带着一个月的草木灰,再来购买碱水才会利润减半。

大唐将近四百万户人家,而长安城就有十多万户。

李明月在城门还没关之前,让部曲牵着马匹匆忙出城,告诉高升“仙水”脱销,还有有多少碱水就弄多少来。

高升早有估计,和张大柱利用空暇时间做了大量的碱水。

在他脑海的历史资料中,长安城在唐初,大约有九十多万人口,排除使节,皇帝,官宦,宗亲等,八十万老百姓肯定有,估算下来城内最少十万户人家。

碱水便宜,而且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好销那是一定的。

未雨绸缪,他和张大柱忙忙碌碌烧制碱水,三日下来,积累了三十肛碱水。

得到部曲的通报,高升就算估计到量大,也有些心惊。

第一批碱水卖得那么快,一旦使用效果出来,那还得了?

到时全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去购买,碱水需求量大得离谱,如果还是他和张大柱在制作碱水,三头六臂都不够用,还让不让人活了?

请人帮工目前绝对不现实,草木灰提碱太过简陋直白,外人一看就明白如何制作。

草木灰提碱在没有人山寨前,现阶段还属于商业机密,方法能越晚让外人知道,利益就越大。

一旦外人知道方法如此简单,大量山寨,那还赚什么钱?

找不到信任的人手,他只能让田氏写了一封回信,让部曲带回去给李明月一阅。

他缺少一支像张大柱夫妇一样,能为他保守商业机密的创业队伍。

现在连四岁的女儿高悦,他都用上了,在帮着他烧柴。

“阿耶,快与丫丫说美猴王的故事。”

烟台边的高悦抬手抹了一把汗液,可怜的娃,手上沾上的锅黑混着汗水糊在小脸上,变成了花脸……

章39 女儿要蒙学

美猴王与十万天兵天将杀得难分难解,当故事说到这里,高悦总为这只猴子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当故事说到美猴王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高悦的小脸上全是愤慨,恨不得亲自就上场,将如来佛祖大卸八块。

高升有时候看着高悦义愤填膺的表情,很是后悔。

高悦才四岁,就灌输她反抗权威的精神,是不是有点早了?

幸好,五百年后那只猴子给唐僧收了,否则,这个故事会给高悦带来的改变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第二日,日上三竿,李明月一身男装装扮,领着二十多个部曲出现在张大柱家的院子前。

唐朝开放,官宦人家的未出阁的小姐姐要出个门还是没甚限制的,就是不能单独出行,否则受了骚扰怎么办?

除了几个部曲长跟李明月身侧,与高升有过眼缘之外,剩下的部曲他都陌生得很。

二人互相施礼,而后在院中坐定。

看着他目光停留在十多个陌生的部曲身上,李明月便道:“这十来个部曲原是跟随兄长征伐的府军,后因战伤投为郑王府部曲,忠诚度绝对没问题。”

果然,这些部曲都是三十多岁,大多有伤在身。

到此刻,无须李明月明言,高升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

李明月的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见他脸色犹豫,不屑道:“瞧你那肉疼的脸色,放心,这些部曲由郑王府供养,不用你掏钱。”

高升脸上的犹豫尽去,嘿嘿笑道:“那怎么好意思,作为东主的我,怎么也得意思意思,怎能让郑王府破费……”

李明月面容一肃,翻翻白眼,啐道:“少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还不知你的为人么?”

“嘿嘿……”

此刻恰逢与张石出去玩耍的高悦返回,见到李明月在场,高悦一边叫着“小姐姐丫丫好想你”,一边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李明月的怀中。

李明月也不嫌她脏兮兮,掏出手绢竟帮她擦拭脏兮兮的小脸和小手,之后还命小翠拿出带来的糕点喂她,举止亲昵。

这让高升心头飞过一万头草泥马,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

自己的女儿,居然和数面之缘的李明月如此亲厚,真见了鬼了。

见小丫头打着饱嗝,李明月终于漏出庐山真面目了,道:“丫丫,美猴王的故事你阿耶说到第几回了?”

高悦一脸愤愤道:“说到美猴王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了。”

李明月神情一凝,数日没来,高升的故事已经说了那么长了,中间遗漏了那么多,可惜啊。

碱她满是哀怨的看着自己,高升耸肩讪笑道:“某的故事只说一次,再重复岂非无趣得很?”

李明月正待怼回去,却听高悦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小姐姐与丫丫点心吃,小姐姐是乖姐姐,美猴王的故事丫丫来说与小姐姐听。”

高悦有些抓瞎,小丫头居然几块点心这种糖衣炮弹都抵受不住,失败啊。

不过他不慌,才四岁的小丫头,记忆力岂会能将他说过的故事几全。

等李明月捉急的时候,他再出手,敲诈个一两贯自不在话下。

李明月苦笑,回道:“那小姐姐就谢谢丫丫了。”

一个四岁的孩童,记忆力能有多强?

李明月亦是感谢高悦的好意,随口一说,却不想高悦挣脱她的怀抱,学着高升当初说故事的样子,连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开始说她遗漏的章回。

“……只见那天将长着三只眼,手握三尖两刃二郎刀,脚下一条哮天犬,威风凛凛,腾云而来……”

高悦一边说,一边学着二郎神的样子瞪眼,一副将军气概,惹得一旁的小翠和部曲纷纷憋笑。

倒是李明月认真听着,眼中渐渐漏出惊骇,扭头偷睹了一眼,发现高升同样一脸吃惊的看着高悦,心中惊讶更甚。

高升的表情足以说明,高悦说的故事和他自己说的分毫不差,否则不会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女儿。

一万头草泥马再次从高升的脑海蹦过,他都怀疑自己女儿高悦是不是穿越客了,记忆力忒变态了。

一旁的张石,也坐在石凳上,一脸痴迷的听着高悦嘴里美猴王的故事,这故事,对于小孩来说,再听一次也不腻味。

当送走李明月留下那十多名部曲的时候,高升看着自己女儿,心中责任愈强,这个小神童,一定要好好引导一番,否则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部曲由张大柱安之,这么多人,只能搭建一些简易草棚暂时安歇,待高升的宅子建成再统一安置。

晚间吃饭过后,两家五口人正在消食,却听高悦忽然对高升说道:“阿耶,石头哥要去上河村村学蒙学了,我也要去村学蒙学。”

高悦差点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喷出来,这几日夜间高悦都跟着他向田氏学这个时代的繁体字,难道这就是高悦要蒙学的原因?

“丫丫莫闹,你年级不够呢。”田氏在一旁安慰道,她只当高悦是因为自小的玩伴张石要去蒙学,高悦觉得好玩也要去。

“婶娘胡说。”高悦嘟着嘴,气鼓鼓的对田氏道:“石头哥说了,他也没到年龄,是你教他背书,他才通过夫子考试破格蒙学。”

唐朝的孩童蒙学年级一般是10-13岁,当然也有特例,比如异常聪慧的,或者提早自学的,5、6岁蒙学也是可以。

田氏继续安慰高悦道:“你石头哥,从四岁就跟着婶娘念《孝敬》、《论语》,亦会书写自己名字,夫子才破格让他蒙学……”

田氏的话还没说完,及听高悦抢道:“丫丫也会写自己名字,还会说美猴王的故事,为何夫子不收我蒙学?”

田氏哭笑不得,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高升,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自己的女儿自己劝吧,我是不行了。

这些高升父女一同跟着田氏学子念书,也能写自己名字,却因为没有毛笔字基础,难看至极,高悦的还算好点,高升的简直不能看,就跟鸡扒一样……

章40 为了猪肉汤而蒙学

古代就没有鼓励女子读书的历史,但也不反对女子读书,唐朝也有不少才女,比如上官婉儿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唐朝时期活字印刷没被发明,雕版印刷成本高,加上纸张成本,能读得起书的人都是有钱人,普通人根本读不起书。

就算上河村的村学免费,纸张、书本、笔墨费用可的自己出,这些费用会压垮一个小康之家。

这也是田氏得了一贯钱之后,明确了一家跟着高升,让她看到了发家致富的希望,她才敢将张石送去村学蒙学。

若非如此,寻常老百姓谁有这钱送子女念书?

高家为了供养老大高平念书,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不仅要种地,还得在农闲的时候编织簸箕、竹筐拿到村市贩卖补贴家用。

为了三个孙儿蒙学的费用,宁可答应用孙女换钱,如此荒唐的事情老爷子差点就同意,就连老太太也是默许的态度,就为念书出人头地。

这个时代想念书,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好在唐朝开放,女子要蒙学,只要家庭足够支撑起价值不菲的费用,也没人反对。

高升此刻,已经完全能负担女儿的蒙学费用,只是高悦年级太幼,他有些担心高悦的安全。

“丫丫,为何要蒙学?”

高升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有当爹的潜质,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然收不回来了。

与千万父母一样,就算他是个穿越客,还是喜当爹,他也在渐渐的融入当爹的角色,谁不想自己孩子出人头地牛逼哄哄?

就算念了一辈子书,一事无成,能增长见识,明白做人的道理,也未尝不可啊。

女子念书又如何?

他可没有女子就一定要在家相夫教子的封建思想,他只想给高悦最好的、最需要的,这才是一个现代人、一个父亲的正常思维。

他这种思想放在现代稀疏平常,但是在唐朝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只有天知道。

“丫丫蒙学念书,长大了要当好大好大的官,让阿耶跟着丫丫天天吃喷香的猪肉汤。”

高升听到女儿的回答,差点一头栽倒,小丫头当官只为喝猪头汤,他的三观已经给小丫头颠覆了。

唐朝是中华古代文明顶峰时期,文化思想也算开放,女子的地位也是少有的,所以有不少的女子当官,女官主要分内官和外官。

唐朝女官内官居多,分六局管二十四司,就是宫廷内部的各种管理者。

外官最典型女官就是武则天时期的上官婉儿,掌管宫中诏命很受武则天喜爱,只要是人漂亮,会说话,才华横溢,在武则天时期要做个女官也不是不可能。

高升不求女儿有出息,只求女儿开心就好。

高悦要蒙学,那就蒙学,大不了走李明月的后门蒙学。

别忘了上河村的村学是别院出资新建的,李明月若去走关系,夫子岂会不从?

当然,走后门这是下下策,他也不屑为之。

出来混,他高升的女儿,凭的还得是真本事。

“乖女儿,吃猪肉汤这种好事也想着阿耶。”

高升乐道:“待阿耶问清你婶娘蒙学的条件,而后就带丫丫去蒙学。”

得到许诺,高悦兴奋拍着小手雀跃,而一旁的小伙伴张石也替她高兴,两个小孩在屋里兴奋的闹着。

高升看着女儿如此高兴,心情大好,当即向田氏询问了村学蒙学的标准。

唐朝的普遍标准是十岁以后才开始蒙学,但也有特例,那就是对聪慧者网开一面,能提前入学。

以高悦现在四岁的标准,就算村学不限制女娃,想入学,除非高悦能在夫子面前表现出非比寻常的聪慧。

当然,十五六才蒙学的大有人在,就看四岁的高悦入不入的了夫子的眼。

思来想去,高升觉得非得出奇制胜,才有可能让小丫头蒙学。

好在高悦的记忆力不错,这是他能不能让高悦正常蒙学的唯一希望。

四书五经不要想了,高升自己都记不住。

入夜,高升就开始了对女儿的强化训练,好在村学秋季的蒙学报名截止还有三日,时间上完全足够了。

有李明月送来的部曲,帮了高升的大忙,让张大柱教会这些部曲提炼碱水,张大柱仅负责督导,也不用自己亲自炼制。

建房有田氏负责,一切都井井有条,反倒他成了闲人。

或许不能说是闲人,为了女儿高悦在村学蒙学的时候一鸣惊人,通过夫子的考核,高升完全是拼了。

第三日一早,他将高悦收拾得神清气爽,还用刚刚凝固的香皂给高悦洗漱一番,穿上新衣,高悦整个焕然一新,水灵灵的女娃,简直人见人爱。

当他牵着女儿高悦的小手从房内走出来,正在厅里忙着收拾早饭的田氏、张大柱看着高悦差点惊掉下巴。

闻着高悦身上淡淡的香皂味,田氏来了兴趣,恨不得将高悦揉进肉里来闻才好。

田氏抱着高悦,一边闻,一边感叹:“哎呦喂,丫丫真水灵,还有一股茴香的淡淡香味,真是爱煞婶娘了,多长个几年,不知道能勾走多少少年郎的魂啊。”

对于田氏的话,高悦一知半解,却坚定的在田氏的怀抱中说道:“多长个几年,丫丫要给阿耶捕野猪,做喷香的猪肉汤给阿耶吃。”

这句孩子话,惹得在场众人大笑,孩子就是孩子,吃过什么美食就老念着。

好闺女啊,念念不忘给他吃猪肉汤。

交代了张大柱夫妇一声,高升与女儿上路。

上河村的村学入学今日是最后一日,错过今日,高悦再想蒙学,只能等冬季的村学招生。

一路上高悦特别兴奋,一路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高升怕她走得累了,就将他背在背上负重而走。

终于到了上河村,抵达了建于村旁的村学。

虽是村学,但教室的建筑极其考究,用上了砖木瓦结构,很多民房都不如。

主体教室不是寻常的草堂,只有学生玩耍,或者休息的地方才以草堂为主。

县学亦不过如此,上河村周边的老百姓有如此福利,实该感谢出资修建村学的李明月。

父女二人站在村学的大院前,正在感叹,却听身后一人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不是三郎与丫丫么?站在村学前头作甚,这是你们能来的地儿么?莫非最近发了横财,三郎年级如此大了,也想蒙学?”

高升一听声音就邹眉,在的周围人带着嘲讽的笑声中转身,看到了数张熟悉的面孔……

章41 笑怼兄嫂

二十多岁蒙学,不论哪个朝代都是异类,何况唐朝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多岁,在唐朝都是快入土的年纪了。

高升这个年龄快达到唐朝平均寿命了,还蒙学,让人当成笑话也不足为怪。

高升满脸笑容的看着高家大朗高平,二郎高成、大嫂刘氏、二嫂杨氏,及三个十一二的少年,完全没把周围的嘲讽当回事。

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高家大郎、二郎都让孩子赶着最后一天蒙学。

最后一天蒙学是有好处的,前几日有钱纳师礼的,或者自家孩子优秀的,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孩子送来蒙学。

这样就算礼轻,孩子不优秀,几日招收学生而疲乏的夫子,也会得过且过。

比如田氏,儿子张石早就背下《孝经》、《论语》,而且一手毛笔字写得还似模似样,在附近蒙学的孩子中也算出类拔萃,所以第一时间把七岁的张石送来蒙学。

夫子一瞧,大喜,当即拍板收了。

这也说明,前几天家里殷实的,有出息的孩童早就报名,就剩下家里没钱,或者孩子愚笨的。

至于高家的第三代,大朗高平的儿子高文、高章,以及高成的儿子高英,属于什么货色,高升清楚得很。

这三小屁孩平日里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西家顺两瓜果,东家欺负小孩,在高家仗着父母亦是无法无天,一言不合连老爷子和老太太也能怼着干,整个三混世魔王。

高悦看到这三个堂兄一脸凶悍冲着她挤眉弄眼,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但高升的大手一把拖住她的背部,让她退无可退。

这种时候,岂能让女儿在凶悍面前露出怯意?

高升的大手轻拍女儿的后背,以示安抚,传递着温暖,让高悦有些慌乱的心思安定了些许,想到美猴王不畏强权勇斗天庭的情形,小牙一咬,眼中漏出坚毅,随着高升站在当场,迎着周围嘲弄的目光。

感受到女儿的心情变化,高升心怀大悦。

他的女儿,就是要是这个样,行得正坐得端,不偷不抢,何惧不善?

“呵呵,我要蒙学也未尝不可,说不上定那天我这被分家者,反而封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总比兄长屡试不中,反耗家中钱财无数,吸阿耶、阿娘的雪,二十年而一事无成要强。”

刚才出言奚落他的就是高平,没说的,怼回去。

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高平三十多岁,仗着自己是念书人,一直在家中啃老,连带这婆姨刘氏和两个儿子,亦有样学样,只苦了老爷子和老太太。

高平念书二十载寒暑,却连州县的科考都榜上无名,连乡贡都考不上,这货在高家却堂而皇之吃白食,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等某考上了乡贡,免尔等赋税徭役,尔等皆可跟着某享福。”

二十年来,就他娘的一句话,就让老头子和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屁颠颠的供养高平一家妻小。

今次他一句话就切中高平的要害,反而让之前嘲笑他的旁人对高平指指点点。

围观的人都是平头百姓,对高升这句话深有同感,寻常百姓家要供养一个读书郎,那真是呕心沥血,春蚕到死丝方尽啊。

高平被他一言戳中老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愤愤的盯着他,怒道:“尔在村学前一番胡言怪论,实乃有辱斯文,某不肖与作尔口舌之争。”

刘氏以及高成、扬氏早就知晓他那日在上河村结交郑王别院,逼得张屠夫指天发誓,连张屠夫这种方圆十里数得上号的财主都整治了,要整治他们这小老百姓不是容易得很?

高平说完,转身要走,高成、刘氏与杨氏自然灰溜溜的,跟着他准备进村学报名。

高升微微一笑,牵着女儿的小手,直接拦在高平一行人身前,道:“且莫走。”

高平愤怒中带着惊讶的看着他,道:“你待如何?”

高升笑着摊出手掌,道:“既然在上河村遇到尔等,省得某再往高家跑一趟,还我一贯来。”

“什么一贯?”高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他也准备装作不知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高成、刘氏以及杨氏脸色数变,当初他们合伙吞了张屠夫的彩礼,欺高升莫可奈何,再借张屠夫的名头一压,就可万事大吉。

不曾想,高升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仅结交郑王别院的主人上河县主,且与上河县主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三天两头上河县主就带着人找高升串门子。

这些天,每每看到李明月领着威武的部曲找高升,可把他们吓得三魂失了二魂半,连张屠夫都不敢招惹的人物,岂是他们能随便招惹的。

之后,数日不见高升上门讨要一贯钱,认为高升把这事儿忘却了,悬着的小心肝刚平复一些,带着自家儿郎来上河村村学报道蒙学,就遇上了高升。

高升在村学前众目睽睽之下,就讨要一贯,这让他们的心都跌到了深谷。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十里八乡的好多百姓都知道那日高升,与张屠夫闹得沸沸扬扬,都清楚一贯钱的前因后果。

乡下人淳朴,收了、分了钱的高家兄弟和媳妇,自然授人话柄。

此刻,高平等人哪有钱还?一贯钱早已变成他们孩儿蒙学的纳师礼。

高升看着高平冷笑,道:“兄长,亏你寒窗二十载,却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都不懂。”

不待高平争辩反驳,他接着就冲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抱拳大声道:“某乃下河村高升,那日在别院前,免费派送馒头,想必诸位父老乡亲有不少人认识在下,那日的情形诸位已见,那日某还给张官人的一贯钱,某该不该向哥嫂讨要回来?”

这个年代童养媳虽是普遍现象,但谁家过得去,会让自己的亲人骨肉与人做童养媳?

那日的情形诸多围观者都亲眼目睹,此刻高升的话音一落,纷纷指着高平一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一贯钱定要讨要回来,哪有如此恶毒的兄嫂,竟让兄弟的女儿做童养媳?”

“老汉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大伯与大娘,竟让亲外甥女做人童养媳,拿了礼金却不认?”

“这高家老三到是仗义,当日说收市前给张官人一贯就给张官人一贯,但这哥嫂却是没心肝的恶毒之人,竟连自家兄弟也坑,不还钱天理岂能容他?”

“咱百姓谁家过得不是紧巴巴的,这高家兄嫂贪墨自家兄弟一贯,居然装作无事一般,若是俺,不还钱,定一锄头过去开了这般没心肝的脑袋。”

“……”

周围百姓恶言恶语,说什么都有,总归一句话,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兄嫂……

章42 秋收蒙学

“诸位父老仗义执言,高升谢过。”

高升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合手作揖,对周围声援的旁观者行礼。

他的目的达到了。

高家兄嫂犯了淳朴乡人讳忌,现在已成过街老鼠,人人憎恶。

敢拿自己女儿做人童养媳,这口恶气得出。

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若是拿一把菜刀去高家收账,先不说老爷子、老太太会不会难堪,就他从前身的记忆中了解,若他要强迫兄嫂还钱,高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一定会承担下兄嫂和孙子的外债,谁让这是子嗣高于一切的封建时代?

让两个老人含辛茹苦来还他一贯钱,心何以安?

所以这一贯钱,若是让老爷子、老太太来还,高升不要也罢。

待到自家新宅落成,将二老接过来,届时在这一贯钱才能放开手脚去讨要。

看着高平、高升领着自家媳妇和儿子,在围观百姓的口诛中灰溜溜逃进村学大院,高升领着高悦正要进入村学,眼角的余光在人群中却看到一个往后躲闪的老熟人。

高升心生一计,笑着对挤在围观人群中这熟人招招手,示意起过来,一脸的笑意,道:“张官人,哪里走?”

张屠夫也打了心思最后一日带着自己傻儿来村学报名,也想将憨傻的傻儿送入村学,不求将来光耀门楣,但求傻儿能在夫子教导下多少能灵光一些,将来好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他领着傻儿一早来到村学,就碰到高升笑对高家兄嫂,作为涉事人的让本欲躲着高升这灾星,却不想给高升逮个正着,避无可避,只能领着傻儿上前打招呼。

张屠夫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比哭都难看,抱拳作揖道:“郎君,别来无恙否。”

这货自从看到高升与别院搭上关系之后,心里惊怕,连称呼高升都用敬称,早就打消了和高升结为亲家的念头,不敢高攀。

高升扫了一眼张屠夫身后的傻儿,笑道:“无恙倒是无恙,就是心中着实不爽。”

张屠夫当然知道他为何不爽,心里一跳,立刻说道:“郎君勿怪,那日的一贯钱某明日就让人送到府上。”

高升和上河县主关系匪浅,那日收了高升一贯钱,张屠夫这些日子简直是坐立不安,生怕高升在李明月面前撩上一把火,他还有好日子过么?

此刻听到高升如此说,急忙表态,就差没当场跪下。

“张官人莫急,某不缺那一贯,你且如此这般,这一贯权且当官人用度……”

随即,高升笑着对诚惶诚恐的张屠夫耳语一番。

张屠夫傻眼,高升交代的事情本是举手之劳,只是心里腹议,这高家三郎也忒歹毒了。

看着张屠夫呆愣,高升笑道:“张官人莫非不肯?”

张屠夫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将心一横,抱拳道:“郎君有所差遣,某自当尽力而为。”

高升满意点点头,道:“张官人行事可莫针对老爷子和老太太,其它诸事你大可放手施为。”

张屠夫急忙点头哈腰道:“某省得。”

得到张屠夫满意的答复,高升大笑,牵着高悦的小手转身就走入村学。

张屠夫自认为得了为高升办事的机会,高升又不追究那日一贯的事情,认为高升就是在提携他,也别院沾上边了。

连日来为那一贯食不能寐,张屠夫憔悴了一圈,此刻心情大好,立刻领着自己傻儿跟在高升之后,带傻儿也入了村学。

村学学堂内,居中一张长案,夫子居中而坐,来入村学的家长拜上孩童姓名,叫到名字的孩童独自上前,让夫子考较入学资格。

各位家长只能在一仗之外站定,焦急的等待自己孩童能不能获得蒙学资格。

在送上高悦姓名之后,高升蹲下身,对丝毫没有慌乱和惧色的女儿心中欣喜,自己的女儿果然是出类拔萃。

“丫丫,一会儿夫子叫你的名字,你便上前,按照前些日子阿耶告诉你作答,知道了么?”

高悦也许也感觉到了今时不同往日,非常听话的点点头:“丫丫知道了。”

高升将高悦送去排队,正在等待自家孩子地家长看到一个女娃排队蒙学,纷纷漏出一脸的惊骇。

而且女娃比寻常娃都矮上一头,顶多四岁,顿时这些家中都炸了锅了。

“这不是上河村的高家三郎么,居然送自家女儿来蒙学,真是钱多烧得慌。”

“你就不懂了吧,高家三郎的原配陈氏早几年死了,也没生下什么男丁,这女娃就是高家三郎的独苗。”

“前些日子,高家大媳刘氏把高家三郎的女娃卖去张官人家做童养媳,可怜得很,没想高家三郎数日翻身,今日却要送女娃蒙学,也不奇怪。”

“……”

周围家长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学堂闹哄哄的,正在考核孩童蒙学的夫子手中戒尺怒拍,喝道:“学堂之内杂声喧哗,辱没圣人,谁再多言,其孩童自领回家,来年再考较蒙学。”

顿时,学堂内等待的家长人人惊恐看着夫子,闭嘴不敢再多言。

夫子也是无奈,本来这已经是最后一日秋收蒙学,本来他也打着心思得过且过,只要孩童到了学龄,就网开一面收了。

穷苦人家孩子上学本来就不容易,走上科考之徒更是难上加难,夫子亦是过来人,知道其中辛酸。

奈何今日捐赠村学,聘请他来任教的大金主就在里间,学堂内的情况一目了然,他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夫子每念到一个孩童名字,这位孩童就上前来,先核对年级,再看有甚基础才学,便一一考较,一丝不苟。

当念到高文名字的时候,高文一步三摇的上前来,走路的姿势就让夫子不喜邹眉,暗道了声:“顽童”。

奈何高文已经十三岁,加上乃父高平强逼着他提前写字,虽然写得歪斜,却也通过夫子的考核准许蒙学。

高章十二岁,也和兄长高文差不多,一脸的浮夸,亦让夫子不喜,奈何年龄达到,又能书写自己名字,加上夫子早前就收了这两兄弟的纳狮礼,只能都通过了。

高平与刘氏脸上更是一脸的得瑟,似乎这些来蒙学的孩童里,只有二人一双儿郎才是人中龙凤。

高成的儿子高英就让夫子为难了,这高英儿子啥都不会,纳师礼又收了,可按照秋收蒙学的规矩,也只能让高英通过。

顿时高成及杨氏亦是一脸得瑟,好似自己儿子是新科状元一般……

章43 成功蒙学

“高悦,上前来。”

夫子看到高悦的名册,上书名字生辰,眉头都皱了。

才四岁,开什么玩笑,古往今来,这么小的孩童能蒙学屈指可数。

在夫子读过的史册典籍中,只有战国时期秦国的甘罗,也和高悦这般年纪蒙学,随后便拜入秦国权臣吕不韦门下,十二岁时出使赵国,使计让秦国得到十几座城池,而后功封上卿。

待到夫子抬头,看着一小童穿着丝制襦裙,先是回头向家长人堆中看了一眼,而后端端正正步上前来,差点休克过去。

居然是个女娃!

围观的家长更是人人傻眼,眼睁如铜铃,一脸的不可置信。

高家兄嫂几人仿佛中了定身术,一个个似乎吞了死蛇癞蛤蟆,目瞪口呆的看着高悦步出孩童队伍,来到夫子对面,盈盈一礼后端正的坐下。

原来不是高升蒙学,而是高悦蒙学。

高升居然舍得让女娃蒙学,这也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

夫子瞪着一双死鱼眼,死死的瞪着高悦,似乎要看出花来,完全忘记了问话。

周围人亦和夫子的情况一样,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看着高悦。

许久不见夫子问话,高悦年龄小,心性自然耐不住,奶声奶气的唤道:“夫子……”

这声清脆的叫唤打破了堂中沉默,夫子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掩饰了自身的慌乱。

按照大唐律例以及别院给出的蒙学标准,都没有限制女娃蒙学,夫子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高悦年级太小,完全没到蒙学年龄,这才四岁就蒙学,太禽兽了!

夫子说话都带着哆嗦,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适应过来:“高、高悦,你年岁太幼,还是长个几年再蒙学,可好?”

夫子拒绝高悦蒙学,早在高升的算计中,如果高悦是男童,夫子或许会给考较高悦的机会。

就因为高悦是女童,唐朝虽开放,但始终是重男轻女。

所以高升早就有了应对的法门,而且高悦为了应付秋收蒙学,而单独训练了几天。

此刻,只见高悦小脸涨红,眼神却异常坚定,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没有回答夫子的问题,反而奶声奶气的问道:“敢问夫子‘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何解?”

夫子再次瞠目结舌,看火星人一样看着高悦,不过眼神中反而有一丝激动在内。

一个四岁女童,居然能问出这句话,这不是神童又是什么?

“噗嗤”里间终于传来一声轻笑声,高悦的反问,正中夫子的短板。

夫子十年寒窗,中举之后皆屡试不中,若不是别院看上他的才华,让他担任村学夫子,恐怕他会饿死异乡。

还真应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这句话。

这句话不用解释,夫子清楚,小丫头是在变相的说他看不起人,得,那就考较一番。

夫子也没有回答高悦的疑问,因为不用不回答,能问出这句话的高悦,在他心里早就加分不少,年少又如何,正如“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这句话一般。

夫子道:“高悦,夫子且问你,你有何才能让夫子破格与你蒙学?”

高悦见夫子此刻不提不能蒙学,心中记得高升的交代,便道:“我能写名字,还能背经。”

夫子心里吃惊,四岁能写自己名字,已经是非常人了,还能背经,神童也不过如此,急忙问道:“能背何经?”

高悦答:“三字经。”

夫子再一次想撞墙,他阅卷无数,还没听说过三字经,有这样的经书么?

只听家长人群中一人哼道:“胡编乱造,有辱圣人!”

高升扭头看去,只见高平一脸的嘲讽,回了一句:“兄长孤陋寡闻,你没听过,并不代表没有,否则怎会寒窗二十载,连个乡贡亦考不上,空耗钱财而已?”

高升的话说到他的痛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这个三郎啥时候变得如此伶牙利嘴,不好对付啊!

夫子听到家长人群中有说话声,又喝了一声:“圣人之地,不得喧哗!”

高平急忙禁声,高升亦懒得回击,届时张屠夫自然会去找高家兄嫂麻烦。

看人群人没了声响,夫子和颜悦色的对高悦道:“高悦,你且将这三字经背来,若有欺满,你随家人回家,长几年再来蒙学。”

高悦道了一声“不敢欺瞒夫子”,便开始按照高升的教授内容背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学堂内,只有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背诵着三字经,而且这是为了适应大唐而改良的三字经。

高升把三字经涉及唐朝,和唐朝之后的部分全部删除,将三字经这首后世用来启蒙教育的经文给了女儿。

高悦依托超群的记忆力,将这首改良版的三字经,记得一字不差。

为了让高悦顺利蒙学,高升只能拼着剽窃的恶名,也要让女儿满足的愿望。

夫子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噎死,不得了,高悦嘴里的三字经不仅是启蒙教学的好经,而且朗朗上口,又通俗易懂,用来启蒙教学再合适不过。

这三字经到底是那个怪才写的,太牛逼了?

等到高悦的三字经一念完,夫子就叹道:“此奈神童也,当可蒙学,此经亦是启蒙经典,好经,妙也!”

叹罢,夫子带着一副饥渴的神色,急忙从软塌上起身,走过来亲手把高悦扶起,和颜悦色的问道:“高悦,此经乃谁人所授?”

在场的家长一看夫子的举动,就算听不出三字经有多好,也纷纷猜到高家三郎这个女儿,怕是要得到夫子的特别关照了。

高悦实话实说,道:“阿耶告诉我的。”

夫子又是一愣,扭头就往那堆家长人群里看了数眼,对高悦又道:“告诉夫子,你阿耶可在场?”

高悦点点头,又听夫子兴奋道:“且带夫子去寻你阿耶,可好?”

高悦牵着夫子的手,直接来到家长人堆前,冲着高升就道:“阿耶,夫子要见你嘞。”

高升笑着上前,拜见了夫子。

夫子见高升农人装扮,料他不是三字经作者,作揖便问道:“这三字经你是何处听来,还望郎君告知?”

高升还了一礼,一本正经的对夫子说道:“那是数年前,某正在院中纳凉,一游方老道路过,讨了口水喝……”

又是游方老道,这借口似乎有些苍白……

章44 讨价还价

四岁的高悦蒙学,在上河村周边又称为街头巷尾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也难怪,一个女娃,还是一个四岁的女娃蒙学,在现代都会引起不小的波澜,何况这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

返回下河村后,得到高悦也成功蒙学的消息,田氏虽然吃惊,却也没问原因,高升父女给她的惊喜太多,她也习以为常了,急忙开始给高悦准备蒙学的物品。

待到高悦和张石出去玩耍之后,高升拿着从村学花费了五十文买的书卷,仔细端详起来。

这本书卷就是村学的教材,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太贵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年代活字印刷没被发明出来,雕版印刷成本高,加上纸张成本,书卷的费用自然高昂。

生活中的大小琐事,虽鸡毛蒜皮,可也给他发家致富提供了思路。

正好,村后就有胶泥,他决定自己来试验一下,或许会折腾出活字印刷。

凡事都要试了才知道。

想到这个时期的读书人,一座金山出现在他的面前。

新房督建有田氏在张罗,咸水的提炼又有张大柱在监督,由十多个部曲日夜炼制,运输贩卖又有郑王府出面,诸事稳妥,根本就不需要他监管。

这就让他可以腾出时间来实现心中所想,回到下河村后,他就从村外带回来一块胶泥,和水做成方条,用小刀刚刻好字,正寻思着建个炉子来烧制,将胶泥烧成陶,就在这时,李明月领着小翠和部曲已出现在了他面前。

二人寒暄过后,李明月看了一眼他丢在一旁的胶泥条,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且问你,三字经从何而来?”

高升微微一笑,应付这种问题实在是不用经大脑,道:“那是数年前……”

李明月一脸的鄙夷,直接抢断他的话,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啐道:“不要再拿游方老道来说事,这事儿别人信,我可不信。”

高升拱手,道:“小娘子慧眼如炬,佩服、佩服。”

李明月白他一眼,她是慧质兰心的人儿,既然高升什么事情都往游方老道身上扯,很明显这种回答说服不了她,她也不相信。

既然高升要胡扯,和之前的三首诗一样,她将三字经也归为高升所作。

就在这时,和张石出去玩耍的高悦在村口已经看见了李明月的马车队,急忙跑回家里,不由分说,叫了一声“小姐姐”就窜入李明月的怀中。

这让高升吃了好大一坛醋,心里酸溜溜的,这可是他闺女,跟李明月如此亲蜜像什么话?

李明月当即夸奖高悦聪慧,在村学,高悦的表现虽然偶尔慌乱,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应对夫子,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让她心中惊叹的同时,又是惊喜。

当高悦扑过来的时候,她就从高悦身上闻到一股茴香的味道,待到高悦扑入怀中,这股味道更重,于是好奇道:“丫丫,告诉小姐姐,你是吃了何物,为何身上如此香?”

高悦奶声奶气的道:“今日去村学蒙学,阿耶用香皂给我洗澡了,洗了澡自然身上就香香的。”

高升阻拦高悦不及,看来这香皂是藏不住了。

“香皂是何物?”李明月直接懵逼,问出这句话之后又觉不妥。

她何等聪慧,立刻猜到高悦今天不仅干净,还带着淡淡的茴香香味,一定是用这叫香皂之物洗澡的缘故。

高升老实回答:“用来洗澡之物,洗澡涂抹此物不仅能洁净身体,还能将混在里面的香料留在身上一段时间。”

李明月立刻嗅到了里面的商机,这香皂可比香囊之类的有价值多了。

不用想,又是高升折腾出来之物,看着高升炯炯有神,就差没直接生扑过来讨要了。

“你且等等。”

高升叹了一口气,从屋子里拿了一块香皂,递给李明月。

看着香皂的外形居然和上次献给圣上的月饼一样,只不过多了茴香的香味,李明月有点疑惑,问道:“这香皂为何前后不同?”

高升清楚她所说的“前后不同”指的是什么,再叹一声,看来肥皂也得搭进去了,道:“那是肥皂。”

李明月像十万个为什么,惊奇问道:“咦,这两种皂有何不同?”

高升忙解释了肥皂和香皂的区别,其实区别也不大,顾名思义,香皂仅仅是添加了香料在里面而已。

李明月沉默了,她弄不明白,为什么高升不将肥皂也弄成香皂。

原因不言而喻,肥皂是给寻常百姓用的,和碱水一样,求的就是个销量。

而香皂是用来供给有钱人家的,自然是越贵越好,两者不能混淆。

寻常百姓买个肥皂最多洗洗衣衫,让他们买香皂根本不可能,没有性价比,香皂由于添加了香料,成本高,也不可能卖出平民价格。

记忆中,在八十年代早期,寻常人家多是用几毛钱的肥皂,哪里用得起香皂?

所以肥皂要上市,香皂也要上市,面对不同的客户,创造不同的价值。

高升一番解说,李明月明白了,更了解了其中商机,她能在郑王府第二代中出类拔萃,靠的就是当机立断的能力。

“二一添作五,你只负责制作这香皂和肥皂,郑王府负责贩卖、运送以及制作原料。”

高升就知道会这样,一口回绝:“三七开,郑王府三,我七。”

李明月邹眉,道:“五五开,运输和成本,郑王府投入的还有数家商铺,还有一堆伙计要养活……”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对于五五开,李明月咬定青山不放松,连高升都觉得她有点市侩。

“四六咯,制作这香皂和肥皂也不容易啊。”高升一脸的苦相,其实香皂和肥皂制作过程一点都不复杂,熬时间而已。

“双方五五开,否则郑王府不做这生意也罢。”李明月绝对不松嘴,都开始明着要挟不做了。

她也看出来了,也只有郑王府才能给高升最大的利益,而且与郑王府合作,有利于高升获利。

虽说郑王府自从郑王李元懿告老,几个儿子不顶事,在朝堂上没什么实权人物,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王府插手的生意,敢截胡闹事者,凤毛菱角。

“五五开就五五开,不过郑王府得帮我寻找一物,而且要多少提供多少。”高升想了想,提了个要求,妥协了。

若不是为了这个物品,他还真不准备这样早就抛出肥皂和香皂,也只有利用郑王府的关系,他才能迅速的得到他想要的。

“你且道来是何物,只要郑王府力所能及,定给你寻来?”

李明月微微一怔,她就怕高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章45 家宅不宁

“石炭?”

石炭就是煤炭的隋唐叫法。

唐朝时期石炭已经大量应用,一个王府罩些石炭轻而易举。

肥皂、香皂合作的附加条件,高升就是让郑王府提供石炭。

郑王府出面收购石炭,这比他一个平民去采购要来得方便。

这个附加条件,李明月没有丝毫考虑就答应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她随意拿起丢在一旁的胶泥方块,看到上面刻些繁体的“高”字,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高升,随后又放下,而后领着小翠和部曲出门而去。

高升苦笑着摇摇头,刚才李明月临行前的那一眼,让他浑身发毛。

由不得他不发毛,很现实的问题,在这个时代里,他不属于官僚、宗亲这种特权阶级。

想要发达,只能依附像郑王府这种权利集团,才能让他一展抱负。

否则,仅仅碱水一项经营,某些宗亲、门阀看上了,没有同类宗亲、门阀在前面给他挡着,就会给他带来诸多他现阶段应付不来的麻烦,甚至厄运。

这种担心从一开始就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这才是他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也要与别院合作的主要原因。

目前来看,还是顺风顺水,可是这种顺风顺水能持续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这就是一个底层百姓要发展的悲哀,那个时代都是如此。

十多日以来,他只顾着折腾自己后续的发展计划,完全顾不上其他。

田氏负责的小别墅已经基本完工,只有一些院中的设施还在收尾,但新房却随时可以入住。

有十多个郑王府部曲的帮忙,碱水提炼也走上了正轨,一天最少能制造出二十缸碱水送往长安城。

也就是说,每日出产的碱水最少能带个他两贯的利润。

还有十多天就到了一月,届时每一升碱水只获利半文,虽然产量上去了,利润只能和现在维持持平。

碱水利润的降低,已经无可阻挡,有时候高升暗想,碱水早点让人山寨了才好。

这不是他一时兴起的儿戏,把碱水省下来,制作肥皂和香皂投放市场,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利润。

这段时间,最高兴的就是高悦,每日蒙学都因记忆力超群而受到夫子的夸奖,到让高悦鼻子都翘上了天,每每从村学回来,就领着张石非要让他说美猴王的故事,让他忙得脱不开身。

郑王府也按照约定,隔三差五的就拉来水缸、草木灰,以及石炭。

这十来天,李明月按照高升的计划,也忙得脱不开身,为了香皂和肥皂的上市,每日游走于长安城各类宗亲和门阀,与她们交好,只待高升一声令下,肥皂和香皂就立刻投放市场。

此刻已经进入深秋,天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看着有模有样的别墅,高升心道,是该将二老接过来,让张屠夫开启计划了。

吞了他一贯,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上次在村学奚落兄嫂,仅仅是个开始,后续的惩罚才是重中之重。

高升抽空去了上河村一趟,张屠夫当即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让他瞧好了。

果然,第二日他将女儿送到村学,回村就见到三婶来到张大柱家里告诉他,上河村张屠夫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下河村,堵在高家门前,要讨个说话,老爷子和老太太气得不行,让他赶紧回高家看看。

高升丢下手中的活儿,跟着三婶来了高家院前,果然见张屠夫带着上河村十多个泼皮堵在高家门前。

此刻,高家小院一片狼藉,坛罐碎了一院子,院中的草棚早给这十几个泼皮拆了。

而张屠夫带着一脸嚣张,抬手指着紧闭大门的高家叫骂。

“你这歹毒的刘氏,当初你骗说将亲侄女许给某家辉儿,从某手上骗取了一贯的彩钱,你也不看看,某家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敢骗某?”

“好在高家三郎通情达理,先垫付一贯,可某一想,冤有头债有主,某光明磊落怎可要高家三郎的钱?”

“今日你要么给人,要么还钱,否则,某带着人天天堵你家门,吃你的、喝你的,有甚值钱玩意儿就拿甚。”

张屠夫像个泼妇一般,一通叫骂,反正怎么能听怎么来,顺便夸耀高升几句,一门心思准备巴结高升。

他领着人一早就来到下河村高家,远远的见他气势汹汹,高家也不知道是谁,急忙将大门关闭,惹不起就躲。

张屠夫不停叫骂,叫骂内容越来越难听,比如有娘养没娘教、子承母性将来也是大骗子云云。

高家人哪里敢开门,高屠夫带来十多个泼皮,就等着高家打开房门,而后一拥而上将搬得走的值钱东西搬走,搬不走的砸了。

高升看到张屠夫不可一世的神情,不由得心里苦笑。

这张屠夫仗着手里有两个钱,横行乡里,百姓谁不怕?

兄嫂遇到他算完了,也是因果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

此刻,围观的下河村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引颈看戏,就是没人出来帮高家说一句话,谁担心张屠夫找自己麻烦。

高家兄嫂亦不是省油的灯,与邻里矛盾不少,在村里就有很多百姓不喜,此刻就算见到外村人来找高家麻烦,不仅不帮忙,而且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高兴。

高家内。

“都是你们整出来的好事,老汉这张老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冲着大儿媳刘氏,和二儿媳杨氏训斥,他心里那个气啊,若不是家里这两个不省油的灯,高升和陈氏就不会与高家分家,现在又怎会把事情闹得如此大,让街坊邻里看了高家的笑话。

刘氏一脸理直气壮的回道:“阿耶,当初将丫丫许给张官人的儿子做童养媳,你也是同意的,现在却赖俺咯。”

另一边的杨氏接过话茬,也道:“阿耶,若不是为了你三个孙儿蒙学和兄长科考,这个家倘若能拿出一贯钱,俺与大嫂怎会动了这念头?”

刘氏和杨氏虽然互相不对付,可是在这事儿上出奇的一致。

见两个儿媳一开口,将责任全赖家里穷,为了子嗣上,老爷子一时语塞。

要怪就怪这个家太穷,还不自量力的供了四个念书朗。

老爷子虽然对儿媳没甚办法,可对于张屠夫的叫骂,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媳刘氏与杨氏,直接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那日高升给了张屠夫一贯,他可是亲眼所见,此刻张屠夫居然不认账,还来家里闹,当着这么多街坊邻里的面,让高家颜面何存,他必须与张屠夫说道说道……

章46 恶人自有恶人磨

看到高家紧闭的房门打开,张屠夫和泼皮,以及看热闹的人群都有些措不及防。

老爷子一脸怒容,出了房门,正待开口,只见张屠夫点头哈腰的走上前来作揖行礼。

老爷子一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屠夫满脸笑容,他早准备了一肚子怒言恶语,也生生堵在喉咙不好发作。

“老爷子,某有礼了。”

这么客气,太出乎老爷子以及周围百姓的预料了。

高家兄嫂更是惊骇,张屠夫不是来追债么,怎会对老爷子如此客气,难道憋着什么坏水?

就在老爷子考虑是否还礼的时候,张屠夫又道:“老爷子,某只追那日拿了一贯钱彩礼的刘氏,与你和老太太不相干,扰了二老清净,还请您老勿怪,待某讨回了一贯钱,请老爷子和老太太吃酒吃肉赔罪。”

老爷子与高家兄嫂更为傻眼,就连附近围观的百姓也目瞪口呆。

老爷子可是高家之主,不向老爷子讨债,专讨刘氏的债,也是邪门。

只有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高升知道为什么。

张屠夫受了他的提醒,不仅不敢为难老爷子和老太太,还将老爷子、老太太好言安慰一番。

只是张屠夫用“要债”的方式来逼迫高家兄嫂,大出高升的意料。

不过,他喜欢。

张屠夫既然如此说,老爷子也不好撕破脸皮,只能道:“老汉是高家之主,儿子儿媳将你的彩礼用了,老汉自然要承担。”

张屠夫想起高升的交代,急忙笑道:“老爷子啊,你与老太太日日劳作,供给高家那几个吸血虫用度,却得不到一点好,某都看不过眼,为你不值啊。”

“你看三郎,多有出息,不仅和上河县主交好,又有能耐,现在盖了大房子,你与老太太何不跟他过,何必养着一家子吸血虫,还得受他们闲气,岂不气闷。”

张屠夫的提议,瞬间得到围观百姓的称道。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高家兄嫂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也可怜老爷子和老太太,含辛茹苦一辈子,到老了还要为了一家子的生计忙碌。

倒是高家老三,最近连发横财,不仅将女儿高悦送去村学,而且盖了大房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那大房子看着都气派,虽比不了上河村郑王别院的规模,可也是非常别致,比郑王别院也不妨多让。

张屠夫的提议,不仅获得围观百姓的赞同,而且老爷子心中也是极为意动的。

这个家,高平、高成夫妇都不是省油的灯,成天闹腾,他早就有心去跟三儿。

可奈何四年前高升和陈氏离家之后,高升看他不顺眼,他看高升也不顺眼。

加上陈氏走的时候只留下一个女儿,老爷子心里这个父子疙瘩更解不开了。

可自从出了童养媳这事之后,他心中渐渐有些后悔,对高升和高悦也有些愧疚,毕竟是一脉血亲。

但老爷子却死硬着不服软,让他带着老太太主动投靠高升是万万不能。

除非高升主动妥协,可自己的娃与自己一样,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为了陈氏,数年来对他也似陌生人一般。

就算高家天天闹得鸡犬不宁,他也得硬扛着不去找高升,这是一个父亲的尊严,错了也不认。

三婶听到张屠夫的话,也觉得在理,也没看边上的高升,就道:“张官人的话倒也中听,要是俺有儿像你一般出息,早就投奔去了,何苦还受不成器的儿媳闲气,你说是吧,三郎。”

三婶目不斜视的看着张屠夫在劝说老爷子,许久没听到身旁高升搭话,扭头一瞧,高升不知何时离开了,惹得她嗔道:“嘿,这小子连自己阿耶、阿娘的事情都不管了?”

当然管,而且是管到底。

老爷子那臭脾气,高升从前身的记忆中了解得很,不把老爷子逼到绝境休想他会妥协。

所以他也不指望张屠夫一次来就能将老爷子,和老太太逼得投靠他,他有耐心,日复一日,老爷子迟早妥协,老太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定会跟来。

张屠夫似乎要在高家院内长住,中午的时候让泼皮搬来酒肉,就在高家院中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接着讨债。

到了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又让人搬来床褥酒肉,就在高家院中扎上草棚,吃喝拉撒睡都准备不离不弃高家大门。

高家兄嫂一看,张屠夫带着人马死赖在家门前,出门就别指望了。

待到在上河村蒙学的第三辈回到高家,一帮泼皮直接拦住高文、高章和高英又是调笑,又是恐吓,直接将三个毛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这个时候一向凶悍的刘氏、杨氏连个屁都不敢放,就连一向认为是自己是读书人,高人一等的高平,和因为婆姨的表兄是小吏而牛逼的高CD是躲在房内,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只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心疼孙儿,急忙出屋怒诉泼皮,在张屠夫劝说下,才讲三个毛孩子带回屋中。

这个时候刘氏和杨氏才抱着自家孩儿哭天抢地,也不敢恶言咒骂张屠夫。

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这一家子,内心更堵,一群不成器的货。

到了夜间,张屠夫一群泼皮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搬了高家的柴火就烧篝火,烤肉、吃酒,好不热闹,高家一群人只能干瞪眼。

就在高家一群人插上大门,上床安歇,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咚咚的锣鼓声,泼皮扯着嗓子就叫骂。

“不还钱、不给咱家小郎君童养媳,就让尔等天天白天晚上不得安生。”

“娘的,某已够不要脸的,没想到高家兄嫂更不要脸,不还钱来大家甭睡了。”

“咚咚……”叫骂完,又是一阵鼓。

高家的人睡不着了,鼓声、骂声连左邻右舍都没法睡了。

一晚上给泼皮的鼓声和叫骂吵得浑身发毛,又不敢去招惹,只能活受罪。

几乎是每一个时辰,就传来一阵鼓声和叫骂,就算不骂,也是鼓声隆隆,将高家一家人以及左领右舍折腾得够呛,一宿没合过眼。

到了凌晨卯时的时候,终于有邻居忍不住了,带着一家老小,气势汹汹的来到高家……

章47 群起而攻

高家院中数个泼皮烤着火,喝着酒吃着肉,也没准备休息的样子。

这些邻居可不敢招惹这些泼皮,他们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高家,也不用泼皮敲鼓叫骂,男的就纷纷上前,将高家的房门敲得咚咚作响,女的插着腰,扯开嗓子就开骂。

“高家婆姨,你到是看看,你们家欠着张官人的一贯不还,左邻右舍还跟着遭罪,也忒歹毒了。”

“刘氏、杨氏,平时拽得二五八万,怎么,敢卖自己亲侄女,现在不敢吱声了,真是蛇蝎心肠?”

“快还张官人一贯钱,连卖了亲侄女你都卖,还要不要脸了?”

“……”几个村妇你一言我一语,轮番上阵,尖酸刻薄的话一套套的。

高家内,不论从老到小一夜没睡,一个个都是挂着黑眼圈。

外面几个村妇骂得难听,若是寻常,刘氏和杨氏早就出门骂回去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门外还有一群张屠夫找来的泼皮,他们可没这个胆儿。

“阿耶、阿娘我困。”

小屁孩子终于忍不住了,摇着各自父母的手臂,却又找来各自父母的数落。

老爷子心疼孙儿,终于忍不住了,起身,一言不发的拉开房栓,出现在泼皮和街坊邻里的面前。

此刻,天空还没亮,火光照射下,众邻里看到了老爷子一脸的萧瑟,纷纷闭嘴。

往日里,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与他们还算熟络,关系处的不错。

“老汉家的事情,让各位叨扰了,老汉对不起众邻里,心中有愧,有愧啊!”

老爷子双手作揖,躬身给大家行礼,一个邻居急忙上前将老爷子扶起,说道:“老爷子,我们不是怪你,要怪也怪你那四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

众邻里男的纷纷点头,这个安慰老爷子别急,那个安慰老子不是针对他。

只有一干妇人闭嘴不言,她们讨厌高家兄嫂也不是一两天了,岂会让老爷子一句好话就没了心中怨气。

老爷子又道:“老汉一定给诸位邻里一个交代,断不能让张官人的人再骚扰各位。”

这话说得中听,比高家兄嫂躲在后面屁都不敢放要好多了。

见众邻里都无话可说,老爷子走到院中,对那几个正在烤火喝酒吃肉的泼皮冷声道:“你们家张官人呢?”

一个泼皮急忙道:“张官人自然回去睡觉了,到了辰时张官人自然回来。”

老爷子嗯了一声,转身又冲着众邻里行了一礼,众邻里纷纷还礼。

高家人一夜没合眼,远在村子另一头的高升也没睡着。

下河村不大,百来户人家,为了防贼、防匪,这个时期的村落都是紧挨着,因此高家院中出发的鼓声,几乎一个村落都能听得见,鼓声只有远近强弱之分。

夜间听着依稀的“咚咚”鼓声,他就清楚一定是张屠夫的手下所为。

能成为一方恶霸,这泼皮的手段也异于常人,颇有点现代社会讨债公司的风格,不达目的什么手段都来。

白天叫骂,晚上还用鼓声折腾高家人,只有如此泼皮的手法,才能让老爷子迅速妥协,达到他接老爷子和老太太过来住的目的。

带他和高悦出了屋子,田氏刚将早餐端上桌。

吃早饭的时候,只听田氏问道:“三哥,今日奴来送石头和丫丫去村学,张屠夫带着泼皮在高家闹了一夜,您是还是去高家看一看,毕竟……”

田氏欲言又止,高升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只有张大柱气哼哼的道:“三哥,你一句话,俺就办了张屠夫那厮,敢到俺叔家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高升白他一眼,心里郁闷,当时套野猪的时候,这呆子的胆儿比女人大不了多少,长得那么大块,力气也不小,可有甚球用啊?

他懒得例会张大柱,对田氏道:“眼看入冬,今儿是上河村赶圩,劳烦弟妹带上钱,给大伙儿和部曲们,扯几身过冬的衣衫,然后再看看,新房子该添置啥都买了,不要怕花钱,三哥不差钱。”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钱不花白不花,只有花光了,才是赚来的。

田氏爽快的答应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在心中思量,高升现在已经是土财主阶层,这管家、奴婢总要有,这可是场面上的事,否则出门进门都没人伺候着,配不上身份。

出行总不能老是靠两条腿,何况入冬后,寒风烈烈、白雪皑皑,高悦和张石上学难,马车、牛车总得添置。

这样一想,田氏发现很多东西需要买,虽说上河村的村市比较大,就算再大也大不过长安城的东西两市。

田氏将心中的想法和高升一说,他当即眼神一亮,自从穿越来唐朝,他还没去过长安城呢。

再说肥皂和香皂的发售,他也要去看看郑王的商铺瞧瞧如何布置,前期的准备工作太多,他生怕古代人不懂营销,错过了前期炒作的机会。

十多日没见到李明月,也要见上一见,商议一下肥皂和香皂的发售。

高升笑道:“待我解决高家的事,我们就去长安城。”

田氏和张大柱一脸的狐疑,他难道早有打算去高家一趟了?

……

张屠夫吃过早饭来到下河村高家,一进院子就看到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高老爷子疾步走过来,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张官人,你要老汉如何才肯罢手?”

张屠夫一怔,没想到折腾一天一宿,老爷子就顶不住了。

他却哪里知道,老爷子是为了三个蒙学的孙儿,否则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再看到高家兄嫂一个个都是熊猫眼,张屠夫哈哈大笑对老爷子道:“老爷子快人快语,某佩服之至,某只有一个条件,老爷子若答应,某立刻带人从高家消失。”

老爷子讶异,道:“是何条件?”

张屠夫回道:“老爷子与老太太即可搬到高家三郎新宅,从此后,过上安生日子。”

老爷子和高家诸人皆愣,这张屠夫带人闹得高家鸡犬不宁就是为了这?

高平、高成以及刘氏、杨氏顿时脸露喜色,就差点没蹦起来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去跟高升,他们正巴不得呢。

虽然老爷子和老太太去了高升家,高家八十亩田地没人耕种,他们可以请人啊。

最重要的是二老在高升家,就让他们有借口去高升家,而后用三个孙儿来融化二老的心,二老从高升家拿些钱财与三个孙儿,到头来还是不他们的么……

章48 心怀鬼胎

高升翘着二郎腿,躺在自家新制的摇椅上摇晃,试验安逸效果。

正悠哉之时,却见村妇三婶进了院子,对他道:“高家三郎,你阿耶同意张官人的提议,你还不快去迎接二老。”

三婶的话说得不明不白,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忙起身讶异问道:“提议?”

三婶忙将自己在高家所见所听一一告诉他,完了又道:“你阿耶、阿娘拉扯你兄弟四人成人不容易,高家老大、老二与二人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四高壮自从入了府军至今没甚消息,你现在如此出息,你阿耶、阿娘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见自己目的达成,高升忙道:“我这就去将阿耶、阿娘接来。”

三婶叹道:“自是应该。”

高升见她要要走,急忙道:“待接回阿耶、阿娘,三婶莫忘带上三叔来新宅恭贺,酒肉管够。”

“好咧、好咧,你入宅之前知会一声,三婶定带上你三叔来帮忙。”三婶一脸喜色,乔迁之喜有吃有喝的就算高升不叫,她也会来。

高升虽叫三婶,却没有亲戚关系,同在一个村,关系亲近的长辈称呼叔伯婶娘并不奇怪。

待三婶一走,他叫上张大柱,两人一同来到了高家。

此刻,高家院子中张屠夫与泼皮还在,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见到他出现,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进到高家院中。

见到他,张屠夫急忙带着一脸巴结的笑容走上前来,压低声音便道:“郎君,幸不辱命。”

高升目不斜视用鼻音“嗯”了一声,张屠夫见他面色不善,顿时警觉,巴结的笑容立刻收敛,故意让周围听到,大声道:“呦,这不是高家三郎么?”

“张官人,你来作甚?”

高升亦表现得与张屠夫不相熟,心里却在感叹这张屠夫够圆滑。

若是张屠夫对他表现得太巴结,就会让人联想到张屠夫来高家闹的目的,是逼着老爷子、老太太去跟他过,难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张屠夫恢复往日的专横跋扈,道:“嘿嘿,作甚?自是讨债而来。”

高升差点为张屠夫叫声好,脸上却冷冷道:“那张官人继续,我来高家接走父母,张官人不会阻拦吧?”

张屠夫哈哈一笑,豪气道:“此事与老爷子、老太太不相干,冤有头债有主,谁花了某的礼钱,某自然讨谁的债。”

“甚好、甚好。”

高升不得不感叹张屠夫的上道,忍不住想笑。

抬步进入高家,只见高家兄嫂以及老爷子、老太太都是愁眉苦脸,唯独三个孩子没心没肺的在睡大觉,也不去蒙学。

“阿耶、阿娘,升儿来接二老回家。”

高升忙对屋内的老爷子、老太太行礼,至于高家兄嫂,他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嗯,坐吧。”老爷子心情糟糕透了,满是悲伤的应了一句。

而老太太则是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一般。

高升点点头,正待坐下,却听刘氏道:“哎呦,三郎来了,快坐,口渴了吧,俺这就给你倒水去。”

似乎杨氏也不甘落后一般,道了声“三郎快坐”,就转身抢在刘氏之前拿碗倒水,急忙端到他的面前,惹得刘氏直翻白眼。

画风完全不对啊!

高升有些纳闷,今儿太阳又没打西边出来,刘氏、杨氏怎会对他如此殷勤。

接下来让他更为吃惊的是,之前在村学挑衅他的高平,居然也和颜悦色的过来打招呼,高成亦说要留他在家中吃饭,一个比一个应勤。

他纳闷了一会儿,心中茅舍顿开。

高家兄嫂对他如此殷勤,定是有甚目的,所谓的事出无常必有妖。

糖衣炮弹也掩饰不了高家兄嫂心中的盘算,高升懒得例会,只对老爷子和老太太道:“升儿现在家境殷实,又盖了新房,想将阿耶、阿娘接过去同住,以敬孝心,让二老享天年、共天伦。”

刘氏急忙抢在老爷子开口前,就应道:“三郎啊,你要接阿耶、阿娘过去可以,但高家那八十亩地,二老离了家,可没份儿了。”

杨氏也道:“二老一直由俺们赡养着,三郎离家之前已分得二十亩地,高家那八十亩地可别惦记着。”

高升一听,明白了,原来高家兄嫂对他如此客气,就是想将赡养父母的责任丢给他,而高家那八十亩地与他无关,这算盘打得确实是响。

高平摆出一副兄长的派头,道:“三郎啊,你要赡养父母,那是你尽孝心,与我等无关,更与高家的八十亩地无关,你且答应了,阿耶与阿娘就让你带走。”

高成道:“三郎,接了阿耶、阿娘走,高家八十亩与你无关,也别怪我等没尽孝心,是你自愿的,若不同意,二老定不能让你接出这个家门。”

老爷子和老太太傻眼了,任二老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到头来,老大、老二会如此对他们,亏二人还含辛茹苦耕作,养着这一家子。

“升儿,走。”

对高家兄嫂,老爷子连孽子都不想骂了。

本来他老人家口头答应张屠夫,与老太条搬去高升家还有些犹豫,此刻听到这二个孽子,与二个恶媳如此说,肺都快气炸了,巴不得立刻就离开。

老太太则是一脸的凄楚,老泪纵横。

二老愿意离家的原因是为了三个孙子能安然蒙学,张屠夫每日这样闹,不仅高家不好过,街坊邻里亦不好过,连三个孙儿都没法蒙学。

现在,二老也终于看清楚了高家老大、老二及儿媳的歹毒心思。

高升见老爷子催促,心中来不及欢喜,当即让张大柱进屋搀扶老太太,却听老太太道:“家中还有衣衫、被褥等物,待俺拿上。”

高升却道:“阿娘,那些零碎不要也罢,升儿全给你和阿耶买新的,咱欢欢喜喜住新家。”

老太太一生都没做过主,又勤俭治家惯了,面色为难,求助似的看着老伴。

老爷子怒道:“老婆子,三郎说得对,咱得欢欢喜喜住新家,地咱也不要了,免得受闲气。”

老三高升已经今非昔比,若是他和老伴还穿得破破烂烂,岂不是让儿子在众乡邻丢脸?

何况,老爷子还没死,两个孽子,与两个恶媳就忙着争地,让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家。

临出门前,高升扭头对高家兄嫂道:“那八十亩地,某不与尔等争抢,倒是要奉劝尔等一句,别过不下去了,反到唆使自家孩儿寻阿耶、阿娘讨要钱财。”

他太了解高家兄嫂什么德性了,一句话将四人的小算盘全部道破。

高家兄嫂四人给他说中心思,一脸死灰……

章49 羡煞旁人

放学归来的高悦飞奔过来,甜甜的唤着“翁翁,祖母”本来一脸愁容的老爷子这才眉头舒展,老太太亦破涕为笑。

高悦似乎也看出来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心情不甚好,倒也乖巧,似模似样的行礼。

老爷子心中重男轻女的心思太重,到是老太太没这思想,也许久没见着孙女,思念得紧,此刻见到孙女,急忙将孙女揽在她怀中,问这问那,还问她在学堂内可好。

在夫子眼中,高悦聪明伶俐,记忆力又好,标准的三好学生。

此刻见老太太问,兴奋的道:“祖母,今日在学堂夫子又夸丫丫聪慧了。”

一旁的高升听到女儿的话,心中亦是欢喜,笑道:“瞧把你能的,给翁翁和祖母说说,夫子为何夸奖你呢?”

高升借高悦的口,想让老爷子知道,你那三个孙儿差你这孙女不止丁点、半点,而是天壤之别。

高悦急忙将今日在学堂的遭遇说了出来。

今日学堂中,夫子检查前几日要求背诵经文,而且逐个学生背诵,除了四个学生两眼一抹黑之外,剩下的都能背诵几段文字,只有高悦能背诵全文,自然得到了夫子的夸奖。

听完高悦的话,老爷子虽然一副淡漠的神情,可高升明显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喜色闪过。

倒是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高悦聪慧。

这一夸,小小年纪的高悦说话就没遮拦了,继续道:“三个兄长背不出经文,夫子要罚他们,我为替三个兄长求情,夫子却不理,说三位兄长只知玩耍,不知勤奋,空耗家中钱财,罚了他们戒尺,那戒尺打在手心可疼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怔,脸色顿成猪肝色。

三个兄长,那不就是高章、高文和高英三个么?

“哼。”老爷子重重一哼,也不知道是在愤怒三个孙儿于心向学,还是恼怒夫子罚自己三个孙儿。

他看到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顿觉心中好笑,一不小心,心里想着的一句谚语就脱口而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高升知道自己失言,急忙瞧了一眼老爷子,看老爷子反应。

只见老爷子一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气闷得一声不吭。

高悦见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是阴着脸,乖巧道:“祖母,丫丫给你说个美猴王的故事,可好?”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怎会和自己孙女过不去,何况这孙女还乖巧懂事,于是点点头。

小丫头得到老太太容许,学着高升当初给她讲故事的神情和语调,开始说了起来。

“话说五百年前,在海外有一个叫傲来国的地方,这个地方临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名叫为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有一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道闪电正好劈在仙石上,仙石居然从中裂开,从里面蹦出一只小石猴,小石猴眼运金光,一翻跟斗就冲上云霄……”

奶声奶气的语调,加上稚嫩的肢体动作,萌态十足。

且不说故事如何,就高悦这说故事的派头,就让老太太暂时忘记了忧愁,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一旁的老爷子也是双目含光的看着自己孙女,他不仅给萌态十足的小丫头吸引了,也给故事中的小石猴吸引了。

西游记,确实是老少皆宜,美猴王的形象在后世深入人心,就可见一斑。

高升心叹,他有种感觉,迟早老爷子会被高悦的萌态俘虏。

第二日,高升搬进了新家。

下河村都是他熟络的人,都得请来欢聚。

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乔迁之喜,必须庆祝一番,有了各位乡邻的恭贺,才会保佑新家无灾无患。

至于高家那几个不争气的,不请也罢。

田氏、张大柱在新家的大门前迎接村人宾客,三婶带着一群村妇在后院帮忙,十多个部曲忙着宰羊、杀鹅,人来人往,一派繁忙。

下河村的村民除了高家兄嫂,几乎人人到场恭贺。

众乡邻看到高升的新宅,一个劲儿的赞叹,这些赞叹里,也不知是真心感叹,还是为了吃喝一顿。

就在高升在厅里接待乡邻的时候,只听迎接宾客的张大柱的大嗓门盖过了喧哗的人群。

“上河县主到……”

高升一听,急忙迎了出去。

古代尊卑有别,李明月身份尊贵,又是新家落成之喜,人家来恭贺,主人家不出门迎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老爷子的脚步,比他还快,已经赶到了他的前头,出门迎接李明月一行,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新宅的男主人。

高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他也惊奇,李明月怎么来了,他可没邀请给人家?

只见李明月一身白色的襦裙,肩上还披了一件白色的长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婢女小翠的随行下,款款走入院中。

院中一干乡邻哪儿见过如此神仙般的人物?纷纷惊叹之余急忙跪下。

李明月微笑着让众乡邻起身,一点架子都没有。

此刻,老爷子已经走到李明月近前,就要跪下。

李明月眼明手快急忙搀扶住老爷子的双肘,用力拖着老爷子佝偻的身子,娇声道:“不可。”

高升免费在上河村派送馒头的时候,李明月就见到了高老爷子,今次再见他,不用高升介绍,慧质兰心的她已猜到老爷子的身份。

不待老爷子说话,她又道:“我与令郎平辈论交,照理,我当唤您一声‘叔叔’,是您的小辈,哪有长辈向小辈下跪之理?”

李明月这面子给得够大的。

一个郡王的女儿,皇室宗亲,还是县主之尊,居然与一个田舍汉平辈论交?

这不仅仅是殊荣,这简直是高家八辈子吃斋念佛修来的荣耀。

老爷子颤颤巍巍直起身子,反正也是跪不下去的,激动得连说话都反复:“岂不坏了纲常、岂不坏了纲常……”

李明月微微一笑,宽慰道:“叔叔言重了。”

周围的乡邻看到她如此尊贵的身份,亦不拿架子,人又长得漂亮,纷纷对她印象大好。

加上她与老爷子的对话,让在场的乡邻纷纷愕然,对高升羡慕得很,这个说高家三郎不得了,那个说高家三郎发达了,诸般溢美之词不胜枚举。

乖乖隆地洞,这高家三郎走了狗屎运么,居然有这般尊贵和美丽的仙子与他平辈论交?

倒是有些心思龌龊的,还在狐疑这二人是不是有一腿……

章50 现身推销

李明月带来了数箱贺礼,看着一口口沉重的箱子由部曲抬入,众乡邻又纷纷惊叹一番,纷纷羡慕的看着高老爷子和老太太。

老爷子和老太太别提多精神了,昨日离开高家而郁结的心情一扫而空,一边笑呵呵招呼着众乡邻吃喝,一边受着众乡邻的夸赞。

高悦很是郁闷,被老爷子拽着小手,随着老爷子、老太太一起招呼乡邻,以至于都没法窜入小姐姐软绵绵,又温暖的怀抱。

她更狠阿耶,将小姐姐单独拉进了那间,连她都不能随意进入的房间,也不知道干啥。

听阿耶说,这间房叫什么“工作室”,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这间房就是高升的工作室。

而且,他有言在先,连老先生和老太太,以及高悦在没得到他的许可前,都不能随意进入。

当李明月随着他进入工作室内,立刻被里面的摆设,和新奇物件吸引了目光。

只见偌大的房内,一张长案上摆满了肥皂与香皂,还有一个类似铸造炉一样的炉子,规格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块状胶泥,一个个摆放在长案上,上面还刻着不同的字。

当然,还有更多让李明月第一次见到,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新奇物事。

她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高升,朱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询问这些奇怪,她也不认识,而且叫不上名字的物件。

她亦明白,高升带她进入工作室代表了什么。

高升完全将她当成了合作伙伴,信任她了,这是其一。

其二,更是告诉她,他的能力是她绝想象不到的存在,失去他,郑王府就失去了一座稀世宝藏,或许会让郑王府今后都痛心疾首。

既有信任,亦有威慑。

高升之所以带李明月来工作室,亦是有这种想法。

说得不好听,他现在仅仅是个攀上高枝的田舍汉,最多稍微有点钱。

这个身份在权贵横行的封建社会里,他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想要活得滋润,在他没有成为权贵,没有绝对的实力前,自然需要依附权贵。

这种依附关系,他知道李明月十分清楚。

李明月让十来个部曲跟着他做事,带有什么使命,只有李明月自己清楚。

否则,新宅喜宴,他没有告诉李明月,而李明月却知道,还带来了贺礼,不是那十多个部曲中有人通报李明月,还能有谁?

碱水的配方,肥皂和香皂的配方,或许李明月早就心中有数了。

不怪他看人只往坏的地方想,他是现代社会激烈竞争环境下,熏陶出来的业务精英,凡事习惯多个心眼。

李明月知他心思,轻声道:“你这人心思太重。”

高升故作不知,反问道:“哪里有?”

李明月朱唇轻启笑笑,却没有答话。

参观了一圈工作室内的各种新奇物件,李明月只是看,从没有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反倒让高升心里有些发毛。

一个正常的古代人,看到这些大部分只有后世才有物件和摆设,她还不变成十万个为什么,说明这个人要么是哑巴,要么心智异于常人。

很明显李明月属于后者。

李明月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始终没有开口问任何问题,似乎在工作室内看到那么多新奇物件,她丝毫没有兴趣一般。

她倒是告诉了高升,这十多日来她在长安城的收获。

这十多日,李明月最主要的事就是拜访王侯、官宦的女眷,而且是每日出行前必用香皂洗了澡才出发,让香皂的香味保留在身上。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她收货颇丰,每次她带着一身淡淡的香味,出现在这些女眷面前,都让这些女眷惊叹不已。

这些女眷往日里都与李明月相熟,惊叹于她的国色天香,却从没有从她身上闻到过香味,而今次却不同了,淡香扑鼻,煞是好闻。

这种香味,是李明月收集的各种香料,高升将香料添加在香皂内。

而高升又将这些香皂,每样选一回敬与她。

可惜这个时节没有鲜花,所制造香皂都是用香料来代替。

而李明月又针对贵妇的出生、性格,以及为人等,来选用香皂种类,每次都能俘获这些女眷的极大兴趣。

于是,每次女眷都会问她为何身上有股奇异的香味?

这个时候,李明月便开始介绍,香皂洗澡的妙处,那些女款顿时对香皂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

很抱歉,还没有发售,想要,等着,过几日,郑王府在东西两市的店铺里就有售。

当然,她不会说得如此直白,只是委婉的告诉这些贵妇,东西两市某某店铺过几日会有售卖,需要的,可以自己去买。

你要问为什么店铺还没售卖,我却有,好吧,我只能告诉你,人家求我办事,白送我使用,不行么?

李明月这十多日不辞辛劳,将长安城内熟络的王公大臣家中都走了一次,而且是专挑精品女眷,几乎都是爱嚼舌根、长舌妇类型的女眷,只有这些女眷才会将香皂的神奇妙用传播出去。

更有甚者,直嚷嚷这要到郑王府与她共浴,也擦擦香喷喷的香皂才好。

每当这个时候,李明月都是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这十多日里,通过这些爱嚼舌根、长舌女眷的传播,一传十,十传百,香皂之名在长安城贵族女眷里广为传播。

“肥皂和香皂发售在即,你还有什么要交代与我的?”

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是她唯一的一个问题,和工作室内的新奇物件还是不相干。

高升看着她,回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到长安城一趟,大肆采购一番,届时看了郑王府的铺面,再说不迟。”

李明月点点头,道:“明日你入了长安城内,可到胜业坊内的郑王府寻我。”

高升以点点头。

二人话别,李明月走出数步又回头嫣然一笑,说道:“你这人心思太重,怕……郑王府吃了你么?”

本来她是想说“我”,关键时刹住了话头,话锋一转,变成了“郑王府”三个字。

不顾高升还在回味这句话的意思,李明月转身,领着小翠头也不回的离去……

章51 长安行

次日天明,高升安顿好老爷子、老太太,就带着高悦由张大柱赶着新购的马车,先到上河村村学为高悦请假,这才折返前往长安。

有马车代步,道路平坦便一路催马疾驰,速度自然比步行要快不少,来到长安城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离东西市开市还有一段时间。

馬車拖著三人來到城外,張大柱拉停馬車,三人下了馬車開始步行,馬車由張大柱牽著。

一會兒進了城,由不得他們不步行。

敢在長安城騎馬或者駕車,依據唐律:「諸於城內街巷及人眾中,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

“无故”就是没有官府特许,敢在城内驾车、策马,就得挨抽,而且是在市区百姓云集之地用藤条抽,抽多少下呢,五十下。

若是骑马和驾车伤到人了,那你悲催了,唐律五刑等着你。

按照唐律,依据伤人的程度一一对照,将人至死了,脑袋得搬家,就算至人重伤也会判个流刑。

如此严苛的律法下,没什么事,谁敢策马驾车在长安城内溜达?

远远的看着巍峨的长安城楼,雄壮蜿蜒的城墙及护城河,高升心中无比震撼,这可是傲视诸国的第一城,果然吓人得紧。

三人牵着马车还没来到城下,就见一队人马在城外的空地静立,为首者居然是一身男装的李明月。

高升闹不明白了,李明月居然会亲自出城迎接。

“小姐姐、小姐姐……”

高悦从他手掌中抽出小手,第一时间飞扑向李明月,惹得高升心里发酸,到底是谁的娃啊这是。

李明月满是笑容的蹲下身,将扑过来的高悦一把揽在怀中。

昨日李明月到家中庆贺,高悦从始至终都被老爷子,和老太太牵着小手,脱身不得,与二老招呼满堂宾客,连与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此刻再见到她,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连诉数日不见的思念,倒把高升当成透明,晾在一旁苦笑。

终于,似乎是小丫头说得累了,这个时候一行人才开始结伴入城。

此刻,城内行人络绎不绝,期间混着维持治安、唐朝版片警加城管,武侯。

李明月领着一行人窜街过巷,期间与高升说些长安成内的诸般景致,以及注意事项。

一路行来,高升发现百姓民居的大门皆是面朝坊内,而且每条街坊都有坊墙和坊门,到了傍晚坊门关闭,里面的百姓只能呆在家中造娃,想串门,没门儿。

这番景象让他心里吐槽,说好的唐朝是最开放的封建王朝呢?

如此限制民众自由,也好意思称为大唐盛世?

吐槽归吐槽,他没有改变这种现象的能力,只能适应这种环境,姑且说他苟活亦无不可。

长安城的东西两市,才是内能做买卖的地方,其他地方一律不准做买卖,否则给维持次序的武侯发现,轻则教育一番,重则拳打脚踢,弄不好小命休已。

不过东西两市此刻还没有开市,要到日中午后两市的市鼓才敲,两市的肆铺才会开门营业,到了下午酉时市鼓再敲,此刻是收市的鼓声,所有营业的肆铺必须关门,否则,你懂的。

现在距离日中午后还有数个时辰,李明月将高升三人直接领回了自己家中,胜业坊内的郑王府。

郑王李元懿告老,此刻,名义上主持郑王府大局的是郑王嫡长子李璥,事实上郑王府对内对外一切事务,都是由李明月这个幼女在出谋划策。

入了郑王府,安顿好张大柱,李明月就带着高升父女,见到了自己兄长,以及家中几位兄弟。

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李璥皮肤黝黑,外表威武,但却给高升的感觉很奇怪,感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数人寒暄过后,各自坐榻,此时李明月对李璥小声耳语几句,高升只见他盯着高悦目不转睛,看了又看,似乎要看出花来,最后脸上终于漏出惊骇的表情。

不仅李璥盯着高悦看的举动,和显露的表情,让高升感到意外,而且李璥开口第一句话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郎君,某有个不情之问,不知能否一问?”

“上骑督蔚且问来。”

“郎君的娘子是何样貌……”

他有些傻眼,李璥第一句话就问自己妻子陈氏长什么样,有隔壁老王的嫌疑。

高升看了一眼正在吃点心的高悦,前身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也说不上陈氏的样貌如何,只知道长得挺美,前身捡了大便宜,否则怎么会生出高悦这小美人胚子。

现在想来,陈氏的五官倒是有些像李明月,否则他怎会看见李明月第一眼,就觉得李明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陈氏的样貌他确实形容不出,只能以实相告:“小女的样貌与我家娘子最少有九成相似。”

话音一落,李璥和李明月兄妹互看一眼,脸上都挂着莫名其妙的喜悦。

而后李明月红着脸道:“敢问郎君,你家娘子双腚之间是否有一块红斑?”

双腚之间?

什么意思,这么隐私的话题也聊,而且聊的内容是前身妻子陈氏的屁股。

谁没事会查看双腚之间是不是有块红斑,无聊不无聊啊?

前身老婆双腚之间有没有红斑呢,高升搜寻前身的记忆,似乎很模糊。

这种时候思考一个女人的屁股,这让他觉得有些诡异,记忆模糊,那就是没有了。

高升沉凝了半响,李璥和李明月兄妹二人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最后只听他干净利落的说道:“没有。”

二人顿时露出一脸的失望,让他觉得这对兄妹也很诡异。

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得多了,李璥夸赞他诗才不得了,奇淫巧技亦是翘楚,高升随意客套客套,一番谈话结束。

到了日中,郑王府设宴招待,这个时候高升才在唐朝喝了第一次酒,这让他眉头深陷,李璥还告诉他是美酒呢,他心里没觉得美。

唐朝的美酒最多只能算啤酒,度数也就十来度,唯一能入喉的只有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和现代的葡萄酒味道差不多。

郑王府的饭菜,他也不顺口,远没有他自己烹饪的菜肴可口,说是味同爵蜡也不为过。

宴终之时,高升只吃了个半饱,就再也没有食欲了。

再待了片刻,聊了几个没甚营养的话题,东西市开市时间快到,高升告辞一声,与高悦、张大柱,在李明月的陪同下步出郑王府,往东西二市而去……

章52 有人山寨

一行人在开市前来到了东西市,趁着开市的鼓声没响,众人走了一圈两市,李明月一一向高升介绍了东西两市的情况。

等到开市的鼓声响起,一行人来到位于西市,郑王府名下最大的一间铺子。

店里伙计将铺门打开,就看到李明月一行人,还以为哪里来的贵客,还有部曲跟随,急忙殷勤的招呼着。

待到掌柜的闻讯出来,见是东主家小娘子,急忙将李明月、高升等人迎进里间谈话。

郑王府名下的肆铺,都由专人管理和经营,平日里都由王府的管家负责与掌柜联络。

也只有每家肆铺的掌柜,才知道肆铺的幕后东主是郑王府,也在郑王府中见过李明月一两次。

掌柜没想到李明月如此尊贵的身份还亲自到场,点头哈腰的奉上茶点,在一旁伺候着。

李明月让掌柜的去前面张罗买卖,待到掌柜一走,只见她对高升道:“郑王府东西两市内有肆铺三间,都是位处繁华之地,格局与此铺小上一些,若要经营香皂、肥皂还需作何改动?”

高升淡淡道:“此刻,还不是出售肥皂、香皂的最佳时机。”

李明月微微一怔,问道:“为何?”

高升笑道:“为了三间肆铺里贩卖的仙水。”

李明月不明白了,古人就是古人,不开窍。

既然肥皂、香皂已与李明月合作,高升也不想瞒着她,于是将他对减水的担心说了出来。

香皂、肥皂的主要原料就是碱水。

草木灰提炼碱水,这种方式粗暴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确如他担心的那样,草木灰提炼碱水的方法,迟早会被人发现,并山寨。

那时候有了竞争,碱水利润也薄了,最终还得碱水制作肥皂、香皂才能为双方创造最大的利益。

此刻,还没有人山寨碱水,如果为了制作肥皂、香皂,而大量的使用碱水,怎么看都有些得不偿失。

石灰石提取纯碱还没有提上议程,为了肥皂、香皂耽误碱水的售卖,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何况肥皂和香皂是他的技术储备,独一份,别人想竞争都没办法,所以,只有山寨碱水出现的时候,才是肥皂和香皂投放市场的最佳时机。

李明月对高升的话,一知半解,但不知为何,她选择了相信高升。

二人又谈了肥皂和香皂上市,肆铺该如何布置的问题。

就在这时,只听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得咚咚响。

李明月急忙让人开门进屋。

只见掌柜一脸焦急,和慌乱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如果不是什么非常事,掌柜绝对是不会打扰李明月,这点分寸掌柜还是有的。

没等李明月开口询问,只听掌柜急忙行礼便道:“小娘子,不好了。”

李明月微微邹眉,掌柜又道:“今日市鼓一响,东市就有家肆铺在卖仙水,这些仙水,也不知从何而来,还叫出一文二升的价格,这不是与郑王府作对么?”

李明月一脸怒色,刚想发作,却见高升一脸的平静,心中骇然,这家伙对这件事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高升没预料到这才大半个月,就有人山寨了减水,比他估计的要快不少。

李明月哼哼的说道:“你家中的部曲,看来是留不得了。”

高升微微一笑,十分确定的说道:“非是他们泄露了仙水的配方。”

李明月讶异,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高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对一旁的张大柱笑道:“柱子,你来回答小娘子的问题。”

见高升让自己与李明月说话,张大柱涨红着脸,急忙说道:“当初小娘子将那些部曲带来,三哥就让俺和娘子白天黑夜的盯着,并未发现他们外出,与人说话的,也只有小娘子。”

李明月听完张大柱的话,震惊的看着高升,心里实在郁结,这人居然这样不相信她。

看到她脸色不善,高升嘿嘿笑道:“防范于未然。”

一向波澜不惊的李明月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怀疑依旧,也知他怀疑什么,难怪他心思对自己如此重,便道:“那日张屠夫知我与你交好,便让人告诉别院,你新居之喜,并不是那些部曲所为。”

高升心里一惊。

他自己还奇怪,那些部曲大门不出,怎么通知李明月到他新家道喜,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太多疑了。

张屠夫确实知道他新宅开宴,如此看来,他是以小人之心猜忌了李明月。

李明月此刻如高悦受了委屈一般,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盯着他,他唯有干笑,心里却决定,以后对李明月处处小心的毛病得改改了。

“请问掌柜,那间也买仙水的肆铺在何处,我去瞧瞧。”

高升急忙转移话题,生怕李明月也和其他女人一样,委屈了就发泄,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他。

掌柜忙将位于东市,也卖碱水的肆铺的具体位置告诉了他,接着又担心道:“这间肆铺,据说幕后东主是越王府,郎君只可看看就回,不可惹事啊。”

高升点点头,他对越王府没甚印象,想来也和郑王府一样,躲在幕后遥控别人出面经营。

李明月本想与他同去,可是一想,自己因为姿色太过出众,又事才名在外,长安城内认识她的人太多。

再说上次在端正月,她驳了越王李贞的面子,若是撞见,更为不妥。

而高升在长安城内除了认识她之外,恐怕无人知晓,倒不如让高升去看看更为稳妥。

如此一想,李明月倒也没说什么,高升临行前,只对他愤愤的道:“我待你以诚,你却以小人之心妒我,须得向我赔罪,否则便不睬你了。”

这话出口,她又觉不妥,两朵红云瞬间涌上脸颊。

高升有些怔,看着李明月的小女儿娇态,有些狐疑,这丫头平日里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是肿么了?

难道是得罪她狠了?

高升歉意道:“小娘子有何要求,但凡我能办到,定不推辞。”

李明月听他如此说,俏脸瞬间涌上喜色,俏皮道:“这可是你说的。”

高升干笑,李明月瞬间转变脸色,让他觉得李明月似乎给他挖了一个坑,他明知道有坑还完往下跳……

章53 长安小霸王

高升带着女儿,与张大柱按照掌柜说的地址,前往卖山寨碱水的铺子,远远的就看到铺前的街道上挤满了百姓。

其间还混杂了几个身穿古怪服饰的异族,亦有穿着和服,竖着冲天辫子的倭人,好不热闹人,一派生意火爆的景象。

张大柱心中的不平,愤愤的对他说道:“三哥,这不要脸的肆铺竟如此多人光顾,可恨啊,这铺子卖的仙水一文二升,如此廉价,必定卖得火爆。”

见张大柱如此激动,高升笑着打趣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张大柱有点呆,都有人抢生意了,高升居然不急。

待二人走到人堆前,分开人群挤进人堆,看清楚那么多百姓围观是为什么,张大柱才明白,高升确实不用着急,因为有人在砸场子。

原来人山人海的百姓,还有外国友人围观,如此热闹,是因为有人在砸铺子。

二人脸皮厚,强分开围观的人墙,挤到最前。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身着蓝绸绵袍,腰间玉带上系着一块圆形玉佩,脚踏筒靴,十分嚣张的站在肆铺内。

这身装扮,不是富贵人家根本就穿不起。

此刻,年轻正一脚踹向铺中装满了减水的大缸。

一脚奋力揣在那大缸上,大缸却纹丝不动,反作用力下,反而将年轻人震退数步。

年轻人一声叫骂:“黑心店家,还不快快与某拿棒槌来?”

要砸人店,还要让人提供棒槌,这是哪家的混账小子,竟如此蛮横无理?

不过,高升喜欢。

“这不是卢国公府少郎君程处弼么?”

“听说这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凶得很,前些日子还砸了一家酒肆,被大理寺关了十来日。”

“这位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寻常带着各公府、宗亲纨绔闹得长安城鸡犬不宁,人称长安小霸王,这恶名可不是白来的。”

“……”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看来这叫程处弼的年轻人在长安城干了不少恶事,名声太臭,以至于好多百姓认识他。

高升嘴角微微一挑,漏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呦,少郎君,你就饶了本店吧。”

掌柜和伙计都哭丧着脸,也不敢上前,生怕程处弼连他们也踹了。

程处弼转身怒视着掌柜与伙计,踹不动大缸,踹人自然轻松,抬手一指掌柜的,怒喝道:“掌柜,与某家滚过来。”

掌柜摇头,此刻他是心胆俱裂,哪里赶上前。

程处弼双眼一瞪活像阎王,就待上前将掌柜和伙计也踹了,却听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句话。

“这肆铺内摆放的坛罐,倒也趁手,砸缸、砸人皆可。”

程处弼闻声停下脚步往围观的人群一看,怔了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肆铺内不仅摆放了盛着碱水的大缸,还摆放了诸多用来量碱水的坛罐,用这些两升左右容量的坛罐来砸大缸,自然比用脚踹来得方便。

视线在围观的百姓中扫了一圈,也看不出是谁刚才出言提醒,程处弼抱拳朝围观的人群高声道:“那位郎君仗义提醒,待某砸了这肆铺再来谢过。”

掌柜和伙计听到人群中的这句提醒,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急忙想要去收拾肆铺内的坛罐,避免变成程处弼手中的凶器。

没想到程处弼早一步上前,抄了一个坛罐在手,也不看,直接砸向抢过来的掌柜和伙计。

坛罐带着呼呼风声直飞过来,吓得掌柜和伙计慌忙躲避,才刚躲开飞来的坛罐,就听到身后一声“啪”的脆响。

坛罐直接砸在水缸上,吓得掌柜和伙计纷纷回头看去,只叫盛满咸水的水缸四分五裂,咸水洒了一地。

掌柜和伙计面如死灰,却听程处弼哈哈大笑,道了一声“妙哉”,随手再抄了一个坛罐,砸向另一个装满碱水的大缸。

大缸受击又破,里面的碱水洒了一地,程处弼哈哈大笑着继续。

看着肆铺内盛满碱水的大缸一个个破碎,掌柜和伙计也不躲了,连连向程处弼告饶,奈何他不砸人只砸大缸……

看着肆铺内一片狼藉,到处是水洼,里面的碱水毁于一旦,程处弼心满意足,高升亦心满意足。

看来刚才他混在人群里一声提醒,实在有必要。

“武侯来了,快跑。”

也不知围观的百姓谁叫了一声,正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慌乱的往外跑。

高升扭头一看,远处一队武侯正小跑着赶过来,心里一惊。

“闪人。”

他将高悦一把抱在怀中,对张大柱一声叫唤,混着人群就往外溜。

武侯可不部分青红皂白,见人抓人,为了避免事后麻烦,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砸得兴起的程处弼微微一怔,看着肆铺内的水缸全部破碎,随即也罢手开溜,好死不活的正好和高升三人一个方向逃窜。

高升怀抱女儿连头都不敢回,只是发足狂奔,跑了一段路便累得气喘吁吁。

张大柱这呆子也不主动搭把手,从他手中接过高悦。

就在他准备让张大柱接过高悦继续跑路的时候,高悦却道了一声:“阿耶,砸店那人一直跟着我们呢。”

他微微一怔,停下脚步,正准备回头,就和狂奔过来的程处弼撞到了一块。

“哎呀……”

三声惨叫,异口同声的响起。

一声是高升的,一声是程处弼的,一声是张大柱这呆子的。

程处弼的前脸儿直接撞在高升的后脑勺上,两人都是吃疼惨叫。

张大柱是为二人惨烈的碰撞而惊叫。

幸好高升怀中高悦在前面,在撞击中根本没事。

高升受到程处弼的撞击,脚步踉跄了几步,幸好没摔倒。

“你这人怎突然停步,某的鼻子……啊……都见红了……”

程处弼瞪着高升,觉得鼻子有股液体流出,抬手一抹生疼的鼻子,看到手指上的血液,正准备发怒。

而背对他的高升,此刻正好看到数个武侯往这边追来,顾不上后脑勺痛楚,转身抱住高悦就逃。

张大柱见他逃也跟着逃,倒把程处弼晾在当场,当即叫骂到:“嘿,你这臭小子,在长安城……”

程处弼正要发飙,却听跑出数步的高升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武侯来了,还不快溜?”

程处弼听到这句话,脸上变色,将胸中的对高升的恶气狠狠压住,捏住流血的鼻子,跟在高升身后就发足狂奔……

章54 原来如此

高升怀抱女儿,负重奔跑,实在是跑不动了,索性在巷子里停步,将高悦放下。

他体力都耗光了,怎么跑?

让武侯逮住了,再想办法吧。

张大柱这呆子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问道:“三哥,咋不跑了,要让武侯逮住,不死也脱层皮。”

高升翻翻白眼,这呆子要是从他怀中接过高悦,他的体力怎会消耗得如此快?

后面跟上来的程处弼也是累得气喘吁吁,问道:“咋、咋不跑了?”

高升歇了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庆幸武侯并没有跟上来,或许是绕了几条巷子之后,这些武侯跟丢了。

懒得回答程处弼的话,他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恢复体力。

这个时候,程处弼回头才发现武侯没有跟上来,也不嫌弃脏兮兮的地板弄脏他的衣衫,也是一股屁股坐在地上。

高悦急忙走过来,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揉捏着。

高悦揉肩的劲儿不大,可高升还是酸爽得呻吟出声。

程处弼看着他还有这种享受,翻翻白眼,一吸气,鼻子就疼,当即就准备叫骂,可脑中忽然想起刚才在巷子里他叫自己逃的声音好像挺熟,可他又不太确定,一双眼睛满是疑惑的对高升道:“喂,说句话来听听?”

高升白了程处弼一眼,懒得鸟他。

程处弼强压心中怒火,又道:“知道某是什么人么?”

高升闭着眼睛享受女儿的揉捏,不吱声。

程处弼没辙,只能自言自语继续道:“某乃长安城诸家公卿小郎君里的老大,卢国公府少郎君,人称长安小霸王的程处弼。”

料想自己说出身份,一身麻布衣衫的高升应该吓一跳,当即向他下跪才是。

程处弼脸上一脸的得瑟,就差没问他怕了没?

用身份来吓唬人?

高升不屑张开眼睛,扭头看着一脸贱贱表情的程处弼,讪笑道:“某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前,乃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称玉面小神龙,下河村田舍汉高升是也。”

程处弼呆愣,张大柱呆愣,连高悦都停止了揉捏的动作,让他这句无厘头的话瞬间石化。

高升看着程处弼呆愣的神情,心里哼哼,看丫不住嘴。

半响,程处弼一脸惊喜的抬手指着他,惊道:“原来是你。”

高升讶异,随即立刻惊觉,刚才程处弼砸肆铺的时候,他混在人群里低调出言提醒,当时程处弼并没发现他,但听过他的声音。

此刻再说话,程处弼认出他来也是情理之中。

高升冲着程处弼数数母指,叹了一声,失策了啊。

见他默认,程处弼脸上顿时涌上喜色,忙起身对他大笑道:“之前多谢君郎提醒,才让某将那不要脸的肆铺砸了个稀巴烂,爽啊!”

此刻,这货已经完全没有了鼻子被撞的怨念,笑得极为夸张。

听到程处弼如此说,他微微一怔,讶异道:“少郎君怎知那肆铺不要脸了?”

程处弼一脸的愤怒,咬牙切齿对他道:“那肆铺胆敢经营仙水,某若不砸了它枉为‘长安小霸王’,岂不让人笑话?”

高升目瞪口呆,纨绔就是纨绔,要砸肆铺都能寻到各种歪理。

这货怕他不解,又道:“那仙水当真是神物,不仅能让老面不发酸,做出来面点亦松软可口。”

说到这里,程处弼停顿下一下,看着高升带着一脸惊骇专心听讲,心中笑话他,田舍汉就是田舍汉。

“本来在长安城东西市经营仙水的,是郑王府名下的肆铺,售价低廉,还能用一月的草木灰抵钱半文,长安百姓无称赞,实乃为民造福的好举措。”

程处弼将郑王府名下的肆铺一番称赞,最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想到今日一早,某在东市看到有间肆铺亦在贩卖仙水,还打出一文两升的叫卖,这不是摆明了和郑王府过不去么,你说气人不气人?当砸了它,才消心头之恨。”

高升翻翻白眼,程处弼果然是长安小霸王,蛮横无理的程度完全不是张屠夫这种乡巴佬能比的。

而且程处弼还知道那些肆铺是郑王府名下的,不由得让高升好奇,问道:“少郎君与郑王府熟络?”

程处弼一脸得色,哈哈笑道:“岂止熟络,郑王府嫡出幼女上村县主是某的女人。”

高升一怔,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少郎君为自己女人出头,自是应该。”

程处弼给他一捧,当即开怀大笑,道:“你这人上道,某交定你这朋友了,哈哈。”

“多谢少郎君抬爱。”高升说完,随即脸色一暗,又道:“可我乃一田舍汉,与少郎君相交,岂不玷污少郎君的名声?”

程处弼当即神色一凝,对他道:“某程处弼岂是在乎出身之人?只要对了某的脾胃,就是盗匪,乞丐亦可相交。”

只听程处弼继续道:“那越王李贞,想与某交好,也懒得例会,像你这田舍汉,某却一定要交,气死他。”

高升觉得程处弼有些傻得可爱,呵呵笑道:“既然少郎君不弃,某亦认下少郎君这个朋友了。”

程处弼完全不妨有他,哈哈笑道:“这才像话么。”

接下来,在程处弼的率先自爆生辰八字下,高升亦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程处弼有些傻眼,高升比他大上两岁,要是二人拜把子,他就得当小,这么吃亏的事情他可不干。

此刻,高升已经对程处弼为什么砸越王名下肆铺有些好奇,只待验证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他就可以得到准确的答案。

他脸上摆出担心的神色,叹道:“听说少郎君砸的肆铺乃是越王名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程处弼不屑的道:“是越王的又如何,敢与郑王府对着干,某砸的就是他家的肆铺。”

到了此刻,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程处弼嘴里的女人自然是郑王幼女李明月。

程处弼为了李明月砸了越王的肆铺,为李明月出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章55 还以颜色

弄明白程处弼为什么要砸肆铺之后,高升就与程处弼告辞而返。

自从与郑王府合作之后,在碱水的利益上,他就与郑王府捆绑在了一起。

程处弼将越王名下的肆铺砸了,但还可以再次制作销售,倒是郑王府的碱水营生怕是做不下去了。

今次程处弼一砸,动静闹得那么大,反而让全城百姓知晓了,长安城内已经有第二家肆铺在经营碱水,而且是一文二升。

这种价格绝对比一文加草木灰来得划算,如果算上收购草木灰的钱,越王的碱水利润压得很薄。

这种几乎等于白干,而且得罪人自己堂叔的事情也干,越王李贞目的呼之欲出。

高升为自己的推测而无奈,他本想傍上郑王府发家致富,没想到郑王府亦有麻烦。

回到郑王府名下的肆铺,掌柜的急忙将他引入里间去见李明月。

李明月见到他,当即就问:“如何?”

高升忙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全部告之。

当说到卢国公府程处弼砸肆铺的时候,李明月秀媚都拧到了一起,气恼道:“这混账怎如此蛮干,我定告诉程家叔叔,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升笑道:“少郎君为你打抱不平砸了越王肆铺,也是一番好心。”

李明月脸颊涌上些许羞涩,答非所问的哼道:“看我如何收拾他,竟敢编排我是他的女人。”

高升没有接话,看李明月的态度,似乎和程处弼关系有些复杂,他也不便插手。

李明月见他一副冷漠的神色,脸色羞涩中透出绯红,莫名其妙的说道:“我与程处弼,虽是自小认识,却他是他,我是我。”

高升有些吃惊,优柔作态,这还是波澜不惊的李明月么?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李明月纠缠,急忙转移话题,道:“仙水的经营已然有人要和我等卯上了,小娘子欲如何处理?”

李明月微微一愣,急忙调整心情,良久道:“如你所言,肥皂与香皂该上市了。”

高升点点头,道:“除了肥皂与香皂按照我说的运作之外,我想小娘子该还以颜色,不论这背后是谁,这仙水的营生不能白与对方拿来谋利。”

李明月愣了,讶道:“还以颜色?”

她还真想还以颜色,可这背后是越王李贞。

越王李贞极得李治的信任,而且朝中大臣、宗亲都与越王李贞大多交好。

而郑王府呢,自从李元懿告老,兄长也因战功坐上小小的上骑督蔚,而诸位兄弟封个县公之类的闲爵,并无不半点实权。

郑王府用什么来还以颜色?

难道去李治那里状告越王李贞山寨碱水么?

李明月继续叹道:“在你外出之时,我亦让人打探,越王府早在前几日就大量收购草木灰,似乎早就有仙水的秘方。”

碱水秘方泄露本就是平常的事情,早在汉代,岭南之地就用草木灰提碱水的方式做碱水粽子,只不过没人用碱水来制作糕点、面食而已。

若越王李贞门下有一两个去过岭南之地的幕僚,不难看出“仙水”是什么东西。

加上他让郑王府大量运来草木灰,有心者拿到碱水再一联想,就会发现其中奥秘。

这一切他早有估计,否则,他不会提前制作出香皂和肥皂,做好碱水有第三者经营的准备。

既然越王李贞想以碱水来打击郑王府,郑王府不还以颜色到让越王小瞧了。

反正碱水还可以提炼肥皂和香皂,只要技术保密得当,面对唐朝这群古代人,赚上大笔钱财完全不是问题。

高升笑道:“无妨,越王既然要做仙水生意,那我们就把仙水的配方广而告之,让大唐百姓都可以自己制作仙水。”

李明月愣半响,一双妙目盯着他久久不眨,整个人陷入石化当中,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人怎会如此聪慧,又如此恶毒?

一旦草木灰提炼碱水的方法公布出去,越王怕是丢了夫人又折兵,花费钱财,囤积大量草木灰不说,提炼出来的碱水还卖不了钱,百姓都人人可以自制了,还买来干啥?

最重要的是,由郑王府将提炼碱水的方法公布出去,郑王府在百姓心中的口碑将无出其右,连“纪、越”在百姓口中的名声也不够瞧的。

李明月想通这其中好处,当即叫来掌柜准备文房四宝,高升负责帮她研墨,并告诉她草木灰提炼碱水的方法。

李明月当即将方法写了数张纸,一手漂亮的行书,龙飞凤舞,看得高升心旷神怡。

他对书法没什么研究,心里腹议不已,这辈子是没指望毛笔字能向李明月一样,写得如此好看了。

写完提炼碱水的方法,李明月长舒一口气,对他笑道:“你这人诗才拔尖,亦机巧百变,为何连字都不识?”

高升笑着回道:“好像我没说过自己不识字吧?”

李明月白他一眼,放下手中毛笔,对他很是恨铁不成钢,道:“那日与你的协议,你亦让田氏代念,还说自己识字?”

高升无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文盲,拿过李明月刚放下的毛笔,在空纸上写下蚯蚓弯曲一般的两个字,歪歪斜斜,自己看了都脸红。

他本来就有简体基础,所以田氏教了二十来天,不用借助旁人,他就可以独自翻阅这个时代的书卷了。

就是写毛笔字,一直让他很是头疼。

李明月有些吃惊,终于看出他是在写自己的名字,打趣道:“这也叫字,写得如此难看,你最好还是别写了,免得我看了吓出好歹来,你一个乡野村夫可赔不起。”

高升讪笑道:“这不是有你代劳么,我何必自己动手写字?”

李明月白他一眼,道:“你这人倒会取巧。”

高升耸耸肩,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有毛笔字写得这么好的人在,他何苦劳心劳力去练什么毛笔字,这不是自己找虐么?

李明月让掌柜拿了写有配方的纸张,在东西两市的肆铺和郑王府各自张贴一张,而后却笑着对高升道:“你可是承诺过,但凡我有要求,你绝不推迟。”

高升脑门上立刻出现了数道黑线,李明月的债要还了……

章56 红灯区

“平康坊?”

高升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李明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李明月居然是让跟着她去平康仿。

东市西侧紧邻的平康坊,居他了解的情况,那可是……咳咳……长安城里最著名的红灯区。

坊内名院、青楼林立,名花艳妓多如牛毛,是个男人寻欢之地。

唐朝没有当官的逛青楼的规定,有些好逛窑子的官员便早早来到坊内纸醉金迷,避免长安城“夜禁”之后进不了平康坊。

加上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不论中没中举的,都会到平康坊内一展才情,博得青楼头牌、名花倾心,也是风流雅事一桩。

于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清楚,平康坊内有三多,官员多,读书人多,小姐姐更多。

所以“夜禁”之后,平康坊坊门虽然关了,坊内青楼宛院还是红烛高照,莺歌燕舞,出双入对。

当李明月的要求居然是让他陪同去平康坊,高升心里就觉得怪怪的,莫非李明月也好这口?

“哈哈,明月要去平康坊,怎能不叫上某我?”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明月听见这生意先是邹眉,而后脸上一脸恼怒。

高升脸上布满了吃惊,还真是冤家路窄,这里都能遇上程处弼。

果然,片刻后鼻子红肿的程处弼出现在二人面前。

此刻,程处弼看到高升亦在场,直接瞪大了眼睛,将后面的笑声突然掐断,就跟喝了一口凉水,塞牙缝里了一样。

程处弼都来不及与李明月打招呼,直接对高升道:“怎么是你?”

高升叹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程处弼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拽进拳头,凑上前,道:“你与明月是何种关系?”

高升明显感觉到这货带有敌意,情敌的敌意,他微笑道:“少郎君认为呢?”

从他嘴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程处弼扭头就问铁青着脸的李明月,道:“明月,这小白脸与你何种关系?”

李明月冷冷的对程处弼道:“程处弼,来得正好,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逢人就编排我是你的女人?”

程处弼有些慌,回道:“你怎知道?”

李明月的脸色越来越冷,又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就告诉程叔叔,你污我清白,我且问你,你猜程叔叔会对你如何?”

程处弼浑身一抖,打了个冷颤,想到家里那位不可一世的彪悍老爹,一脸的惊恐。

他宁可去面对大理寺的牢狱之灾,也不想面对自己老爹,那可是往死里抽的啊。

接下来,高升看到程处弼成了闷葫芦,一副小孩认错的样子,怯生生但看着李明月。

这还是敢当街打砸越王肆铺的卢国公府少郎君么,程处弼在李明月面前的表现也太像千斤顶了,也备胎的资格都不够。

见程处弼老实了,李明月懒得再理会他,对高升满是笑意说道:“怎么,君郎难道要食言而肥么?”

高升微微一怔,给程处弼一闹,差点忘记回答李明月的话了。

他随即回道:“我既答应了小娘子,小娘子有命,又怎可不往?”

李明月作为一名少女都不怕去青楼院子众多的平康坊,他一个大男人又怕什么?

“那好,君郎与我同逛平康坊。”李明月笑得很灿烂,率先走在了前面。

高升摇头苦笑,带着高悦跟在其后。

陪着一名国色天香的少女,带着女儿一同逛青楼,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着实诡异得很。

鼻子红肿的程处弼急忙跟了上去,一副三人保镖的派头。

平康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相邻,南邻宣阳坊,都是“要闹坊曲”。

而尚书省官署亦位于附近,于是这几条坊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当时地方各方镇驻京办事处叫做进奏院,崇仁坊内有进奏院二十五个,而平康坊内就有十五个。

得天独厚的位置,让平康坊孕育出了历史上第一个红灯区,而且平康坊青楼、院子内的小姐姐隶籍教坊,从小受到比较严格的歌舞、诗词、乐器等训练,供奉和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喜好吟诗弄文的宗亲官僚贵族,加上她们的文化素养和品位也比较高,亦深受读书人的喜欢。

于是,平康坊夜间虽“夜禁”,官府中人自己也涉足其中,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间也不闭市。

此刻是下午,高升自然不担心出不了城。

李明月也答应了他唯一的条件,那就在坊市关门前,让他离开,出得长安城返回下河村。

李明月走在前头,领着两人一小孩直接来到了平康坊。

一入房内,就看到满街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读书人,一个个昂着头器宇不凡,就像天下就他文采第一牛逼,学识旷古绝今。

亦有衣着光鲜的宗亲官僚贵族,一个个带着随从,吆五喝六的在坊内闲逛。

反倒让一身麻布粗衣的高升成了异类,他根在衣着光鲜、男装打扮的李明月身后,倒让人认为高升是奴婢。

程处弼进入平康坊就一直低着头,用天灵盖冲着前方,一副随时准备捡钱的样子。

没办法,他怕在平康坊内碰到狐朋狗友,鼻子上的红肿,要是让狐朋狗友看到,那丢人就丢大了。

李明月,在一处叫忘忧居的大院子停步。

忘忧居虽是院子,实则是青楼。

李明月转身,对高升说道:“入到离间,就叫我李君郎,切不可唤我真名。”

高升点点头,心里却在吐槽,长得如此漂亮,身材又那么明显,就算穿上男装,除非是傻缺,谁不知道你是妙龄女子?

李明月要女扮男装就由她,别人认出来,他可不管。

李明月又不太放心,对高悦道:“丫丫,一会儿在里面且不可叫小姐姐,要叫李家哥哥,知道了么?”

高悦点点头,她才不管李明月女扮男装呢,她现在好奇的是忘忧居里面有没有好吃的。

倒是低着头走过来的程处弼,李明月看见他就邹眉,也懒得理会直接领着高升、高悦父女走了进去。

此刻再院外的程处弼扭头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认识便抬起头来,一看院子的名字,心里就想起一件事,微微一怔之后急忙跟上前面三人的步伐……

章57 择君破元

在院内迎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清丽倌人,见到李明月与高升等人步入院子,急忙迎了上来。

程处弼脸色窘迫,急忙底下脑袋,免得和这倌人照面。

倌人笑着给四人盈盈行礼,目光不经意间,从女扮男装的李明宇、田舍汉装扮的高升、四岁萌娃高悦,以及低着脑袋看脚尖的程处弼身上扫过。

唐朝的青楼、院子里的倌人以及妓者都是教仿出来的,可不像影视剧里,老鸨花枝招展的甩着方巾,行为放浪的迎客。

倌人对四人道:“诸位恩客,今日乃是忘忧居头牌名伶杨妙儿小娘子择君破元的佳期,若没有忘忧居发放的文引,还请诸位恩客返回。”

高升翻翻白眼,嫖个妓也得有请柬才行,而且妓女的初夜权还能选择嫖客,这真是够疯狂的。

只见李明月从衣襟内掏出两封盖着蜡烛印的文引,递给那倌人。

高升和程处弼都是一怔,李明月怎么也会有这种东西?

倌人说道:“恩客一行四人,只有两封文引,因而只有两人可入内。”

只见李明月皱眉,指着高升和高悦道:“我与他两封文引,而这还是未成年的孩子,难道随着家长也不能进入?”

那倌人点点头,没有一丝通融的意思,施礼之后笑道:“就算襁褓中的婴孩,没有文引,也不可入内,还请少郎君见谅。”

李明月一脸的为难。

高升却对她笑道:“少郎君且莫管我与丫丫,自行进入,我带着丫丫退出返家即可。”

没想到李明月一听他要与高悦退出回家,顿时急了,也道:“如此,我也懒得看了,与你同走。”

这个时候,却听程处弼苦笑对二人道:“某这里还有两封文引。”

狐朋狗友前日送与他两封文引,自然相带李明月一同来看看,好增进感情。

可现在一听李明月也要退出,急忙拿出了文引。

李明月在长安城内素有才名,对诗词歌赋极为喜爱,程处弼拿到文引本来是想带李明月来瞧瞧热闹,没想到李明月反倒带着高升父女同来。

此刻高升父女要离去,怕李明月不能欣赏如此盛会,只能贡献出随身携带的两封文引。

这两封文引又与李明月的不同,更为精美,而且是绢制,上有刺绣,明显是贵宾级别的文引。

高升满是深意的看他一眼,呵呵笑道:“没想到少郎君竟是此道中人。”

程处弼看到李明月一脸的嫌弃,慌忙解释:“胡说,我这两张文引是友人相赠,我事前可没来过忘忧居。”

高升哈哈大笑,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让人怀疑。

忘忧居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青楼,头牌名伶杨妙儿其中的花魁,声誉在长安城的烟花柳巷中无出其右者。

这杨妙儿本就出生官宦人家,由于家道中落而流落风尘,自小就文采诗赋无一不精,加上善舞抚琴,弄得长安城内诸家宗亲、皇爵家的少郎君食不能寐,为求一见不惜挤破脑袋者大有人在。

忘忧居早就把杨妙儿今日择君坡元的文引,发放到各家宗亲皇爵诸家少郎君、文采一流的读书人手中,借助名伶杨妙儿坡元之势,大赚而特赚一笔钱才。

寻常让杨妙儿出场弹个曲,跳个舞,没有数贯根本见不着杨妙儿,更别说今儿是杨妙儿的坡元之夜(初夜权),身价没有几百的人家根本就进不来。

可偏偏杨妙儿不爱钱财爱诗才,忘忧居可放出话了,诸家郎君不论钱财与诗才都得入得了杨妙儿的眼,那今夜的杨妙儿的贞元才能取去。

四张文引一出,倌人立刻带着四人进入内院。

此刻还没到夜间,肉戏还没开始,但此刻,忘忧居内院的阁楼已经人山人海,诸家宗亲国戚、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有一群群手摇折扇的读书人。

不论是十多岁的半大青年,还是三五十的中年文士,挤满了看台下的坐席,都想早早来到忘忧居,先占座位一亲芳泽。

忘忧居为了款待出得起钱的金主,特地在二楼设有贵宾席,不仅能看到一楼舞台情形,还有美酒佳肴美婢免费赠送。

程处弼那两张贵宾文引,正好让四人得到了一张二楼的贵宾席,从二楼看下去,不仅一楼垫高的舞台和台下座位上的各色人等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倌人退出,进来一个美婢。

美婢出身教仿,不仅歌舞乐器无不精通,礼教仪态也是其中上层,先向众人低头盈盈一礼,这才抬起头来。

见到高升和高悦父女,瞬间石化。

也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田舍汉,带着自己娃来这种一掷千金的消费场所,还坐在贵宾席上,是个人都会惊讶。

美婢反应过来,再见到男装的李明月也是一惊,随即嘴角漏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似乎一惊看出李明月的女儿身,心中亦是感叹,这女子如此美貌,怕是杨妙儿亦落了下风。

最后,美婢看到程处弼,已经这货红肿的鼻头,笑道:“少郎君一日没来,这鼻子……”

程处弼老脸一红,什么老底都让美婢一语道破,急得他急忙低头,连连咳嗽。

美婢倒也识趣,急忙闭嘴,像在场三个大人一个小孩介绍,头牌名伶杨妙儿择君破元的规矩。

这规矩在外人看来都会为杨妙儿喝声彩,唯独高升心里厌烦至极。

倒不是高升反感杨妙儿,有活路谁愿意成为供人玩乐、竞价的玩物?

他反感的是这种场合,女人供人玩乐、竞价的场合。

所以没说的,他和女儿高悦一样,只顾低头吃喝,虽然这个时代的酒食并不是很可口,但耐不住不要钱。

既然是白吃,白吃白不吃,不吃是白痴。

满场宾客看着贵宾席上坐着一个田舍汉和一个小女孩,心里充满了吃惊。

这两货怎么会坐在贵宾席,而且疯狂的吃喝,仿佛饿鬼投胎一般,连名伶杨妙儿今夜交出贞元也影响不到二人吃喝。

同席而作的李明月反而一脸的淡然,完全没有受周围投来怪异的目光而变色,还笑盈盈的看着高升与高悦吃喝,不时的给高悦夹上一筷子菜肴……

章58 青楼里面说西游

“你当真只是为了陪我而来,就不想见见名满长安的名伶杨妙儿?”看着酒足饭饱的高升,李明月笑盈盈的问道。

“当然。”高升点点头,估摸了一下时辰,再不出城,不仅坊门关闭,城门也会关闭,到时候他和高悦如何出城回家?

他又道:“时辰不早,你若无事,我先告辞。”

李明月妙目连闪,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道:“偌大的忘忧居还不够你和丫丫睡么?”

高升此刻方明白,李明月根本就不准备让他走,难怪古人说唯小人与小女子难养也。

这时候程处弼凑过来道:“你这人也真是,明月好心好意邀请你来看热闹,忘忧居今日的重头戏还没开场,这就要走,也忒不给明月面子了……”

不待高升搭话,李明月却瞪了程处弼一眼,立刻将程处弼剩下的话全瞪回了肚子里。

李明月微笑道:“你可是承诺过,但凡我有要求绝不推迟,现如今怎可食言而肥?”

高升要离开是觉得女儿太小,这种场合实在是不利于高悦的身心健康,何况他这成年人都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对于高升这个穿越客来说,古代的妓院根本就不是人间天堂,一个个身着襦裙的小姐姐除了胸襟还有些许看点,其它身体部位布料也忒多了一些,大长腿都没得看,有甚意思?

若是能给他一个选择,他宁可待在家里。

但答应过李明月,李明月又抓住他之前的承诺不放,为了将来与郑王府的合作,他只能无奈一叹,坐回软塌上,道:“你倒是吃准我一定会完成诺言。”

至于李明月为甚要他留在忘忧居,他实在是想不到原因。

李明月笑得花枝乱颤,让一旁的程处弼都看得呆了,何时李明月会在男人面前笑得如此放浪形骸了?

程处弼再看看高升,与他一样,都是有鼻子有眼睛,不缺胳膊不少腿,为啥李明月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呢,真是愁人啊。

等待是无趣的,过了一会,李明月笑着对高悦道:“丫丫,美猴王故事你阿耶说到第几回了?”

高悦哪里知道第几回,却道:“美猴王三打白骨精。”

李明月一呆,她之前只听到孙猴子被困五指山,没想到现在孙猴子都开始三打白骨精了,这中间落下了多少回的内容啊。

李明月急忙对高悦笑道:“丫丫乖,将我拉下的故事内容说与我听,可好?”

自从上次领教了高悦的记忆力,她根本就知道小丫头绝不会少漏内容。

高悦点点头道了声“好”,而后起身离了席位,站在当场就似模似样的开始说起,美猴王保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小丫头刚开始说西游记的故事,程处弼就很不以为然,觉得四岁的女娃能说什么故事。

当听到高悦故事之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精怪,这货终于连吃惊都来不及了,专心致志的听起了美猴王的故事。

小丫头一说故事就来劲,加上萌态十足,确实够吸引人。

看着女儿高悦一个四岁的小屁孩,让两个大人沉迷其间,这说明西游记很有市场潜力啊。

当初他与高悦说西游记,本是为了哄高悦开心,没想到无心插柳,此刻心中却冒出一个想法来。

若将他正在制作的活字,第一版印刷西游记,不知道会不会卖到脱销?

李明月耐不住等待,这满场的宾客和李明月也差不多,许多人左右张望,就发现了程处弼。

不论认识不认识程处弼的,都过来与他打招呼,卢国公少郎君的身份,自然有很多人想要巴结他。

加上他在长安城宗亲、勋贵子弟中狐朋狗友众多,认识他的人比常不在外露脸的李明月自然就多,好多人离席就为跟程处弼打个招呼。

第一个上前来与程处弼打招呼的,也是英国公府第三辈中到嫡子李敬业,见到他如魔障一般,听着前面一个四岁左右的女娃说着什么。

这家伙还以为小女娃是说书的,可是凑上前一听,又不是,奇怪得紧。

李敬业与程处弼年级相仿,长辈面前,自然按辈分论交,私下里都是没心没肺、兄来弟去的呼喝。

李明月甚少在外抛头露面,李敬业到不认识她,当李敬业看到一身粗布衣衫的高升也在场,脸颊抽了半天,好半天,才对程处弼道:“老程,咋整的一日没见你,鼻子都破了,不会是哪家小娘子打的吧,喂,与你打招呼都不理人,听啥呢,这么认真?”

程处弼不耐的道:“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再叨叨,打扰你陈叔听美猴王的故事,小心程叔我用金箍棒拍死你。”

李敬业当即呆愣,寻常一群狐朋狗友都调笑惯了,挨程处弼骂上一两句都不打紧,问题金箍棒是啥?

就在这时,只听高悦说道:“只听孙悟空对唐僧道‘不满师傅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来去都是瞬息之间’,只听……”

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路,来去瞬息之间,李敬业当即被孙猴子这般能耐给吸引了。

他没程处弼和李明月将故事听得长,但也听得有趣,当听到孙猴子被唐僧设计陷害戴上金箍,程处弼和李敬业当即恼怒,一掌拍在长案上,一脸的愤怒。

这下不得了了,全院里宾客都看了过来,认识程处弼和李敬业的人不少,发现二人都着魔了一般,都准备上前来一看究竟,顺便与二人打招呼。

任谁也没想到,他们一去就舍不得离开,都一一中了魔一般,舍不得离开了。

女娃讲的故事,其中各种妖怪神仙,光怪陆离不说,就那拥有如意金箍棒、一身能耐的孙猴子亦让他们连连称奇怪。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程处弼、李敬业等人扎堆围着一个四岁的女娃神游物外、如醉如痴,刚开始是李敬业一个人,接下来是程处弼、李敬业认识的狐朋狗友,再接下来是一群长安城中,宗亲勋贵家的第二第三代,都纷纷来看稀奇,却不想一听高悦嘴里美猴王的故事,一个个都入了魔障,根本舍不得走开。

一时间李明月、高升、程处弼、高悦所在的贵宾席,嫣然成了长安城宗亲、勋贵子弟汇聚之地,人挤人、人满为患。

此刻时至秋末,闭坊的鼓声要比春夏早上半个时辰。

当关闭坊门的鼓声响起,众人皆不肯离去,都在听着一只猴子保护一个僧侣的故事。

如此多人围观,高悦亦不怯场,将高升给她说的西游记说得一字不差,而且学着高升的语调,杨柳顿挫,奶声奶气,倒也风味独特,别具一格……

章59 现成买卖

入夜,忘忧居的倌人纷纷点燃红烛,将偌大的忘忧居照得仿若白昼。

忘忧居的重头戏正式开场。

开场舞蹈自然是唐朝宫廷、宗亲、勋贵、官宦举行宴会的传统保留节目,秦王破阵舞。

乐声刚刚响起,一群身着皮甲的胡姬随着乐曲纷纷登上舞台起舞,柔弱的身躯却跳出了雄壮的舞姿。

或是朝天伸臂,或是单膝跪地,或是身躯后仰,仿佛让人置身战阵。

如此奇妙的歌舞,竟没有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此刻,大多勋贵、宗亲子弟还围在二楼一间贵宾席,听着高悦的故事,倒嫌刚才的秦王破阵乐噪舌。

若不是这群胡姬跳的是秦王破阵舞,乐妓演奏的是秦王破阵乐,这群勋贵子弟都想冲下一楼,再冲上舞台,将这群演奏的乐妓和胡姬,一个个扔下场去,免得打扰他们听美猴王的故事。

曲终舞止,胡姬们还没下场,就听一楼爆发出一声怒斥:“哼,先帝所创舞曲,尔等也敢不敬?居然扎堆听那黄口小儿胡天黑地,只不过是仗着父辈庇荫,放浪形骸罢了。”

这一句话比秦王破阵乐打扰这群勋贵、宗亲子弟听故事还要紧,这群二代、三代,最受不得的就是旁人说他们仗着父辈的庇荫。

程处弼听到这声怒诉,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对高悦道:“丫头,故事且停,待你程叔叔收拾了楼下噪舌之人,再来听你故事。”

高升一愣,求助似的看着高升。

这声训斥恐怕戳到了这群勋贵、宗亲二代、三代的痛处,怕是有事端,高升忙让高悦回到席间坐定。

李明月无奈摇摇头,对于长安城内这群勋贵、宗亲二代、三代也是头疼。

程处弼发话了,李敬业站起身来,依着围栏往一楼看去,嘴上却凶了吧唧的喝道:“某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说我等。”

只见一群在国子学、太学的士子一脸的义愤填膺,拥簇着一个手握折扇的青年士子,严然不惧的站在当场,与李敬业的目光遥对。

居然敢回瞪自己,李敬业怒了,不管不顾,对在场的勋贵、宗亲子弟一声呼喝:“楼下一群书呆子竟敢说我等只靠父辈庇荫,气煞人也,谁与某去揍人?”

程处弼在这群勋贵、宗亲子弟中当属第一人,无疑李敬业就是第二号人物。

加上这群勋贵、宗亲子弟本就是惹是生非的主儿,早就耐不住了,此刻听了李敬业的呼喝,谁还耐得住,纷纷捞起袖子就跟在程处弼、李敬业身后下楼。

他们也不问对方姓名,打了再说。

加上此刻已经闭坊,巡坊的武侯收了青楼妓院孝敬,只要不闹出有功名在身士子的人命,对坊内动静大多不理。

大不了大理寺关几天,父辈竹板招呼一顿,谁敢真为难他们。

待勋贵子弟们下楼,高升和李明月对视一眼,都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楼下的士子见勋贵子弟们气势汹汹,也纷纷捞起袖子,准备迎战,有辱斯文之类的东西早就丢到瓜哇国了。

勋贵子弟靠着父辈庇荫,在弘文馆厮混几年,就能官场恒通。

这群士子念的是国子学和太学,还要通过科举考试,才能在官场立足。

这双方因为身份差距,后天入仕的途径完全不同。

勋贵子弟仗着父辈庇荫看不起这群士子,而这群士子仗着文采也看不起这群勋贵子弟,双方本来就有积怨。

此刻,又都饮了忘忧居的美酒,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檫出火花之后,一发不可收。

“打他娘的。”

也不知双方人群中谁喝了一声,顿时传来无数声喝骂,接着就是座椅板凳倒地,碗杯破碎的声音。

双方一打,在场的舞妓、乐妓无不纷纷惊叫躲避,整个忘忧居一楼一片狼藉。

高悦好奇,靠在围栏上观看一楼的战况,高升急忙把她报过来,惹得高悦一脸的不情愿。

高升一本正经的教育自己女儿,道:“非礼勿视,知道么?”

高悦委屈的看看他,又求助似得看了李明月一眼,见李明月没吱声,一脸的不痛快。

楼下乒乒乓乓的打得热闹,李明月见四下无人,却忽然莫名其妙对他道:“有个现成的买卖,不知道你想做不想做?”

高升纳闷道:“现成的买卖?”

见李明月点点头,他急忙又道:“小娘子说来听听。”

“今夜,你若能在忘忧居拔得头等,将名伶杨妙儿贞元夺了,我便给你两贯。”

高升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出来,李明月的要求也太匪夷所思了。

论财力,他比不过底蕴深厚的勋贵、宗亲子弟的,文才他也比不了一楼在国子学、太学熏陶的士子。

很明显,李明月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要求有点高啊……”

高升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骂李明月变态,哪有怂恿别人嫖妓的,安的是什么心思啊。

不等他将话说完,李明月就直接道:“四贯,不干拉倒。”

“干了。”

由不得高升不同意,见钱眼开的他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怕,心道,为了四贯钱,最多让猪拱了一回。

李明月当即笑道:“成交,一会儿就看你表现了。”

高升翻翻白眼,这个时候他倒是忘记了对女儿的言传身教,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跃然纸上。

忘忧居一楼的战团已经进入了高潮,那些士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和勋贵、宗亲子弟打了个旗鼓相当,互有伤损。

就在双方都红了眼睛,不管不顾打架的时候,只听一楼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

再一听,却觉得这琴声清新脱俗,如诉如诗,余音袅袅让人心情激荡,倒也让撕打的双方纷纷罢手。

琴声短暂而急促,琴声一止,众人方才发觉心情不复之前激动,再看对手,都是一脸的鼻青脸肿,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待再打,只见一名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高耸的发髻上别了数朵饰花,身着华丽蜀锦制成的襦裙,随着倌人缓缓从离间步入一楼。

“妙儿小娘子。”

也不知谁叫了一声,鼻青脸肿的众人在佳人面前,还哪有再打的勇气……

章60 长安名伶

名伶杨妙儿的出场,引起忘忧居不小的骚动,勋贵子弟与书生士子,齐声欢呼,比刚才双方干架更为热闹。

一楼人声鼎沸,高升好奇,趴在扶手上,往一楼一瞧,正好和杨妙儿看向贵宾席的眼波对撞在一起。

杨妙儿的眼神似乎凝固了一瞬,而高升却没有丝毫留恋的回转视线,对李明月一脸不情愿的道:“就这姿色,我亏大了,你得再加一贯。”

高升看过无数现代美女,对唐朝的美女实在是没甚兴趣,何况杨妙儿的样貌最多算得上是中上之姿,身材还有点圆润,他实在不明白长安的勋贵子弟,和书生士子为啥对杨妙儿如此痴狂。

虽然他知道唐朝人的审美有些偏离主线,还清楚唐朝的妓女以才艺为主,样貌为辅。

杨妙儿的样貌和在长安城的热度,完全不成等比,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李明月似乎很满意高升对杨妙儿的态度,笑着啐道:“你脸儿真厚,这可是让长安城内勋贵、宗亲子弟、士子求之不得的名伶杨妙儿啊!”

高升一脸无赖,道:“小娘子再加一贯咯,就这样的姿色,我损失太大,很难办啊。”

李明月笑着回道:“绝对不行,大不了一拍两散,这买卖不做也罢,让你连四贯也拿不到手。”

“你狠。”高升无奈,冲着她抬手竖了竖大拇指。

这个时候,脸上添了数团青紫的程处弼、李敬业,领着一干勋贵子弟骂骂咧咧的各自回到贵宾席。

李敬业直接与高升一干人同席,也不返回自己的位置。

脸上再添了两处红肿的程处弼,一脸愤愤对众人道:“奶奶个熊,若不是妙儿小娘子出场,某定叫那些书呆子都趴下。”

李敬业也是一脸的愤怒,道:“待会儿妙儿小娘子择君,某定让那帮书呆子好看。”

程处弼翻翻白眼,道:“贤侄就省省吧,英国公府还没到你当家呢,今儿妙儿小娘子择君的规矩可是明明白白,要么有大把钱财,要么有大把文采,我问你,你有哪样?”

李敬业老脸一红,道:“老陈,你今儿务必给我借个五十贯,过后我再还你。”

程处弼叹道:“不是借不借的问题,是我根本没钱,你知道我家活阎王那德行,恨不得将我这身肉都挤出二斤油来,抠门得很。”

随即,程处弼看了一眼李明月,欲言又止。

他十分清楚,李明月是个小财主,不仅掌握着郑王府的钱库,而且做碱水营生不到二十日,就获利好几十贯。

就算不靠郑王府的钱库,这个小财主也能借个五十贯出来。

可是一想这事儿是在青楼抢名伶的贞元,要是像女神开口的话,难保女神会认为他要获得杨妙儿的贞元,绝对会把他当成登徒子打入冷宫。

李敬业想到卢国公府的当家,也是打个寒颤,再不敢提借钱的事,一脸的失落。

程处弼安慰他道:“老李,你也甭担心,咱们这群兄弟里有钱的大有人在,谁抢了妙儿小娘子的头等,都可以让那帮书呆子气歪鼻子,怕甚?”

李敬业点点头,程处弼所言不虚,他和程处弼不行,还有在场的狐朋狗友,这些人都是勋贵家的子弟,家财万贯,定能用钱财砸出个头等,让那群书呆子气歪鼻子。

此刻,李明月插嘴道:“你二位可别忘了,今儿想要夺魁,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

李敬业微微一怔,看着李明月一脸的纳闷,心道,这男子长得真俊,要是女人那得祸害多少良家妇男啊。

程处弼急忙介绍,道:“这是李少郎君,我的朋友,家里做买卖的。”

见李明月衣着不凡,李敬业只当她是富家公子,也没多留意,倒是坐在李明月身旁的高升,土拉吧唧的,一身麻布衣裳完全平头百姓装扮,他还以为是李明月的下人。

李敬业听完程处弼的介绍,急忙抱拳问道:“大家都姓李,都是本家,倒要请教李少郎君,为何会说不仅是有钱那么简单?”

李明月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李敬业和程处弼都看得痴了。

程处弼自然知道李明月是女的,倒是没什么。

李敬业心里有种怪怪的想法,完了完了,自己啥时候有了龙阳之癖?为什么觉得“李少郎君”的笑容如此魅惑?

要是再让“李少郎君”笑上两次,怕是他的魂儿都没有了。

李明月道:“这杨妙儿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若不是她父亲得罪先帝,男丁被发配充军,眷属皆发配教坊妓籍,杨妙儿此刻还是小娘子的身份。”

“这女子自小饱读诗书,文采颇高,委身妓籍之后,外人只知道她长袖善舞,十指善抚,却忘了她颇具才情,今次她择君破元,怕是得投其所好,这比重金取元更为妥当。”

所谓择君破元,就是妓女选择出价高的恩客献出初夜,在唐朝又叫取元、采元。

青楼妓院往往用妓女的初夜权来大赚一笔,寻常找妓女听个小曲、喝喝小酒,最多花费几百文,但要获得妓女的初夜权,不花几贯钱根本没可能。

这价格还是针对寻常妓女而言,像杨妙儿这样名满长安城的名伶,寻常听个小曲、喝喝小酒,没有几贯花费,根本就请不动杨妙儿现身。

而杨妙儿的初夜权那就更为昂贵了,就算是高升这样的小富人家都会倾家荡产。

高升心中吃惊,没想到李明月将杨妙儿的底细差得如此清楚,心中顿时狐疑李明月花钱,让他夺了杨妙儿初夜含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程处弼和李敬业互望一眼,脸上都出现了惊骇的表情。

经过李明月的提醒,二人心里十分清楚,今次他们这群勋贵子弟,想要凭借钱财抢得杨妙儿头筹,要在士子面前扬眉吐气,恐怕悬了。

二人可是忘忧居的长客,知道要见名伶杨妙儿规矩。

平日里,恩客想要与杨妙儿唱唱小曲,喝喝小酒,要么花费重金,要么赋佳诗一首充作费用。

由此可见,杨妙儿确如李明月说的一般。

“老程,咋办?”

李敬业觉得问题严重了,勋贵子弟与士子们干了一架,而他和程处弼是这群勋贵子弟的头儿,要是勋贵子弟与士子们,在争抢杨妙儿初夜权上落了下风,二人也不顶事,那这个脸可就丢大了。

“咋办?凉拌呗。”

程处弼也一脸的难看,今次要是抢赢了,带着一身伤回去,他在家里那位老阎王面前还好说话,要是抢输了,丢人现眼不算,家里那位老阎王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章61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妙儿莲步轻挪,在全场宾客的欢呼声中,缓缓走上一楼的舞台,随后朝满场宾客盈盈一礼,惹得众人欢呼不已。

只见杨妙儿行完礼抬起头的瞬间,目光再朝高升、李明月等人的位置,有意无意的一睹,这才对满场的宾客道:“小女子今日择君破元,幸得诸位郎君屈尊光临,无以为报,便以一曲《梅花引》答谢诸位郎君。”

满堂的喝彩声又起,一楼士子大多是鼓掌喝彩,而二楼贵宾席的勋贵子弟们便是纷纷大声叫好,群情激奋,甚是豪迈。

这番景象泾渭分明,一楼显得文质彬彬,而二楼豪迈中带着肆无忌惮,都附和各自的身份,引来各自的不屑。

铮铮、铮铮铮……

无可否认,杨妙儿的琴艺绝对是顶尖水准,琴声一起,不仅一楼的士子如醉如痴,就连二楼的这群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也是鸦雀无声静琴曲。

于是整个忘忧居里只闻杨妙儿的琴曲,不闻一丝杂音。

众人皆醉于杨柳顿挫、峰回路转的琴曲,唯独二人例外,那就是高升父女。

习惯了现代流行歌曲的高升,俗人一个,怎么欣赏得来古琴古曲?

只有四岁的高悦完全是听不懂好么。

孩童总是耐不住,总是童言无忌。

突然,静听琴曲的众人,忽然听闻一声奶声奶气的稚嫩童音:“阿耶,这娘子弹奏的曲子,哪有阿耶教的曲子好听。”

以喝茶代替无聊的高升差点将一口茶喷出来,不停的咳嗽,咳咳,这回麻烦了。

果然,琴声哑然而止。

无数人齐刷刷的看向高升所在的贵宾席,一楼的士子更是人人带着满脸的愤怒,居然敢打断妙儿小娘子的琴曲,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楼的勋贵子弟见是给他们说美猴王故事的小女孩,眼神中倒是没有愤怒,只有惊讶。

停止抚琴的杨妙儿也是一脸冷寂的看着二楼贵宾席,打断对方演奏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哪家孩童,竟如此不懂礼数?”

“这孩童正是刚才胡天胡帝,乱说鬼神之人。”

“……”

士子们纷纷起身,怒视着二楼贵宾席上的高升父女、李明月,以及程处弼、李敬业一干人。

刚才程处弼、李敬业带领勋贵子弟与士子们干架,士子们早就看清这二人是勋贵子弟中的头头。

这回士子们的情绪再度失控,侮辱他们可以,但不能侮辱他们心中的女神杨妙儿。

此刻,高悦早吓得不知所措,小脸苍白,李明月急忙将她揽在怀中安慰。

恐吓他可以,但是不能恐吓高悦,高升嘴角上扬挂着冷笑,一步跨前,站在围栏边上就俯视着楼下一群士子,道:“给我女儿道歉!”

同席而坐的程处弼、李敬业看着身穿麻布粗衣的高升挺升而上,都是愣了。

李明月的面色布满了寒霜,却见高升挺身而上,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一楼士子见到出头的是个农户装扮的高升,纷纷讥笑:“这穷田舍汉,是不是烧糊涂了,居然让我们给他女儿道歉?怪不得教出的孩童如此没有教养。”

只见之前为首的士子一步上前,手摇折扇,一脸肃然,道“你家孩童突然说话,打扰妙儿小娘子弹奏,是为不尊;你作为其父,不规劝自家孩童道歉,是为不教;你作为其父,反倒要我等道歉,是为不耻;如此不尊、不教、不耻之徒,简直有辱斯文。”

为首士子说话一套套的,一脸的得色,顿时博得满堂士子喝彩。

而二楼的勋贵子弟都纷纷作声不得,毕竟高升与高悦坐在二楼贵宾席。

他们没将高悦父女当成自己人,也没有乘机落井下石,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李明月邹着眉,眉宇间多了一层担心,楼下这为首的士子她认识,叫霍献可。

这霍献可少时饱读诗书,才学更是傲视同龄,乃是国子学生徒,在国子学、太学两学中声誉颇高,来年春天中举的可能性很大。

高升冷笑,道:“我家女儿出言打断琴曲,那是妙可小娘子的琴曲不过尔尔,何来不尊?”

楼下为首士子正待反驳回去,只听他又道:“既然妙可小娘子的琴曲不过尔尔,何来道歉之说?何来不教?”

为首士子脸色有点捉急,高升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为人父,眼看着尔等一群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欺负四岁女儿,我让尔等道歉,何来不耻?”

“我倒要问问楼下诸位饱读诗书的士子,尔等家中双亲为尔等十年寒窗含辛茹苦,尔等每日在青楼妓院花天酒地,为一名风尘名伶,争得头破血流,尔等口中的忠孝礼仪廉耻何在?”

这一番话正好说明了唐朝科举士子们的现象,不管中没中举,都会相聚青楼妓院花天酒地一番,你要特立独行不来,那你就是异类,没人跟你玩儿。

这群士子里面家中背景大多是寻常官宦,亦有平头老百姓,给高升的一番话说得脸红不止。

舞台上的杨妙儿,经历过家道中落、流落风尘,倒对他这番话感悟最深,眼神亮亮的看着他。

李明月看着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没想到高升的辩才也不得了,倒是心里对高悦嘴里的“阿耶教的曲子”有些奇怪,心道,一回再好好问问他。

霍献可抓住高升拿不住真凭实据的把柄,强辩道:“竟说妙可小娘子的琴曲不过尔尔?你要拿不出真凭实据,不过是巧舌如簧,徒增我等笑话。”

一群士子急忙附和他,纷纷对高升说道:“对对,空口无凭,妙可小娘子琴曲《梅花引》乃长安一绝,能比过此曲者,我还没见过。”

“我看他亦是糊弄我等,一个田舍汉知道什么乐曲?”

“见他父女赶将出去,免得噪舌影响妙儿小样子琴曲!”

“……”

楼下士子,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一时间反倒二楼的勋贵纨绔静悄悄的,他们以程处弼和李敬业马首是瞻,二人没吱声,其他人也不敢相帮任何一方。

此刻,李明月、程处弼和李敬业自己都骑虎难下,高升敢说杨妙儿的琴曲不过是尔尔,就这份狂妄,就吓了他们一跳。

李敬业看着程处弼,等待程处弼的决定,而程处弼看着李明月,也在等待李明月的决定。

而李明月却看着高升,她实在是看不透高升这个人。

此刻,舞台上的杨妙儿站起身,对在场的人大声说道:“诸位郎君请听我一言。”

见今儿的主角杨妙儿吱声,在场众人便纷纷住嘴,看着她,静待她的下文……

章62 一曲定乾坤

见四周都安静下来,杨妙儿起身,缓缓下了舞台,站在居中,就对高升盈盈一礼。

高升还礼,心里纳闷,这女人要干么?

杨妙儿扬起头来,直视高升,问道:“奴还不知道这位君郎如何称呼,哪里人士?”

高升道:“在下长安城郊下河村里的乡野村夫,姓高名升,高高兴兴的高,升官发财的升,农村人没有表字,在家排行第三。”

他这介绍又惹得周围士子的哼声一片,一个田舍汉也敢在忘忧居里质疑杨妙儿所奏曲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李明月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

从认识高升开始,高升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音律方面的造诣,若是比诗才,或者是奇淫巧技,她相信没人能比过高升。

但音律,有点吃不准啊。

此刻,程处弼和李敬业,以及二楼贵宾席的勋贵子弟也有些紧张。

他们素来与士子一系不和,互看不顺眼,只要与士子一系对着干的,他们的态度自然会有偏向,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杨妙儿点点头,脸色一凝,再问道:“适才郎君说奴所奏曲目也不过尔尔,怕是郎君早有佳曲在胸,何不说出来让在场诸位君郎一品?”

高升一怔之后大笑,道:“既然小娘子要听,那就满足你。”

这杨妙儿的心计倒是够深,也难怪,他父女两个数句话就拆了杨妙儿的台,杨妙儿找回场子自是应该。

高悦是无心之失,而他刻意贬低杨妙儿的琴曲,也非无的放矢。

俗话说得好,没那金刚钻哪敢揽那瓷器活。

见他如此从容,杨妙儿反而脸上闪过吃惊之色。

李明月见他如此从容,悬到胸口的大石头落下了,展颜一笑,这家伙可是个妖孽,总是能出人意表。

程处弼和李敬业一干勋贵子弟心中狐疑,这货不会是死鸭子嘴硬吧?

杨妙儿淡淡回道:“不论郎君是演奏,还是演唱,奴洗耳恭听。”

“行,那就给妙儿小娘子唱一个。”

高升微微一笑,扭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缓声道:“丫丫,过来。”

“去吧。”

李明月松开怀抱,让高悦走到高升的身旁。

高悦又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李明月。

小丫头自从尝过鲜之后,甚为依恋李明月软软、暖暖的怀抱。

杨妙儿邹眉,不是要唱曲子么,怎么找来一女童?

楼下的士子们更是嘘声一片,由其是霍献可好几次准备起身离坐,若不是杨妙儿在场,为了自身形象,他早上前怒怼高升了。

倒是程处弼、李敬业这些勋贵子弟一脸的紧张,今次用钱财恐怕难以打动杨妙儿,而文采上,他们根本就没法和这群士子竞争。

此刻高升跳出来,却成了他们今夜能否让士子们灰头土脸的唯一希望。

至于杨妙儿的初夜权,就算有些不舍,只要能让士子们无功而返,也不在乎了。

看着女儿红润的小脸蛋,高升不顾目光注视,怜爱道:“丫丫,阿耶寻常教你的歌谣还记得么?”

高悦点点头,道:“阿耶教的歌谣丫丫都记得呢,每日上学路上都与石头哥哥一路上唱着上学。”

高升满意笑道:“真是阿耶的乖女儿。”

高悦此刻忽然噘着嘴,小脸激动的道:“阿耶教授的歌谣就是好听,为什么丫丫说实话,那些叔叔却一脸凶像,还要与阿耶争论。”

高升哈哈笑道:“丫丫乖,他们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岂知音律的妙处。”

这句话将一楼的士子,连带杨妙儿都得罪完了。

楼下士子人人气得暴跳如雷,鼻子都歪了,若不是杨妙儿现在是主角,他们顾及身份,早冲上去与高升大战三百回合了。

二楼的勋贵子弟听到这句歹毒的骂人话,纷纷哈哈大笑。

程处弼一边捂着脸上的青紫,一边笑道:“这人妙得很,某定要和他相交。”

李敬业也笑得忘形,牵动脸上的红肿,疼得哇哇怪叫。

李明月满脸笑容,心里却道:“这家伙的嘴,真是毒蛇得很,倒是真应了阿耶那句评论,真小人。”

高悦抬起小手握住高升的大手,人小鬼大的安危他:“阿耶莫怕,待丫丫长大了当好大好大的官,把他们杀了喂猪。”

高升差点一头栽倒,深感女儿的教育有点走偏。

楼下的士子更是人人傻眼,杀了就杀了吧,还要喂猪这么下贱的畜生,也忒歹毒了吧?

二楼的勋贵子弟再次笑得前俯后仰,高悦一句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就是杀了还要喂猪这点让他们弄不明白。

也只有高升和李明月知道,高悦最喜欢喝猪肉汤,宰了他们自然是喂猪,这样猪才长得快,才有猪肉汤喝。

霍献可忍无可忍,站起来就骂道:“黄口小儿,尔敢辱没我等?”

高升冷冷怼回去,道:“就是辱你了,怎么,想不开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对骂,谁怕谁啊。

霍献可差点给这句话气晕,就待发怒,却听杨妙儿对他道:“霍郎君莫动怒,待奴校验过其乐曲,霍郎君再论不迟。”

其实杨妙儿是看出来了,高升嘴毒得很,霍献可这书呆如何是他对手,再怼下去,吃亏的只有霍献可。

霍献可无奈,于是坐回位置,气得呼呼喘气。

杨妙儿见四下在再无人扰乱,对高升道:“高郎君,可以开始了么?”

高升点点头,笑着对高悦道:“丫丫,阿耶今日能不能扬眉吐气,就看你歌谣唱得好不好,给阿耶上。”

高悦点点头,随即挺起小身板,歌喉一展。

杨妙儿一怔,只听一首她闻所未闻的歌曲,在高悦稚嫩的喉间涌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静。

若非稚嫩的歌声在回荡,忘忧居内再无动静。

杨妙儿、李明月、程处弼、李敬业、霍献可……不论是谁,听到高悦稚嫩歌声的人都惊呆了。

古曲单调,那有现代歌曲旋律好听?

何况旋律优美而简单,歌词感人,用古典意象铺陈出看似美好,终要别离的场景,绝对是这个时代听得懂,也能引起共鸣的歌曲。

李明月看着高升,脸颊没来由的涌上一层红晕,心里翻江倒海,这人怎么什么都懂?

杨妙儿深深的震撼着,这样的曲调,让她曾经弹奏过曲目,变得一文不值,何况这歌词还充满了诗意,加上是高悦用童音唱出来,更对这首歌曲的意境……

章63 正戏开场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随着高悦将最后一个音节吐出,满场都陷入歌谣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古代音乐的单调旋律,如何比得了现代旋律那么优美,加上歌词也是按照古体长短句律诗而作,更能获得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认同感。

一楼的士子中有几人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叹道:“妙、实在是妙不可言”。

剩下的士子人人傻了眼,特别是霍献可脸色铁青脸,心中一个声音反复的问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而且他也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被这首歌谣专美于前,那么接下来,就算他能做出惊世诗句,也难在今夜独占鳌头。

杨妙儿神情萧瑟,叹了一声,对高升道:“郎君高才,这首歌谣旋律婉转悠扬,词亦悠扬绵长,让人有感于心,将离别表现得如此诗意,实在是难得佳作,奴不如君也。”

被逼着出手,高升自然是不会客气的,冷笑道:“我女儿说过‘琴曲不过尔尔’,尔等偏要恶言恶语,现在又如何?”

杨妙儿脸色一僵,没想到传唱如此绝妙歌谣的人竟是如此斤斤计较。

一楼的士子们人人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连琴曲大家杨妙儿都觉得不如人家,他们卖弄诗文或许还能糊弄糊弄人,对音律也就是个附庸风雅而已,人说杨妙儿的琴曲一绝,他们就随众觉得牛逼。

若要真论音律造诣,他们嘴上如何如何,似乎很懂的样子,真要他们来一个,连个屁都放不出。

士子们这种畸形的形象,高升在现代见得多了,各种脑残粉追着各种明星,劳心劳力、废寝忘食,听不得一句说他们心中明星不好的话,对这些明星比亲爹妈都要上心。

见到一楼的士子们人人一脸尴尬,不敢吱声,二楼的勋贵子弟们来劲了,极尽各种讽刺之能事。

“不是以文采自居么?如何,现在不说话了?”

“寻常在我等面前拽得二五八万,卖弄诗文,现在怎么蔫了?”

“哈哈,爽快,比揍上他们一顿都过瘾。”

“……”

一楼士子一个个盯着他,怒目而视,虽不吱声,但是高升知道,这群长安国子学、太学的士子们怕是恨上他了。

高升无奈摇摇头,对杨妙儿作揖一躬,道:“扰了小娘子琴曲,还望小娘子勿怪。”

他对杨妙儿没什么敌意,若不是一楼的士子针对高悦,为了女儿,他才不会挑事。

按照李明月的意思,应该是文采拿下杨妙儿,现在全乱了套,一会儿进入正题,他又得罪了杨妙儿,怕是没有机会了。

四贯啊,整整四贯啊!

想到钱,高升心里就不痛快。

出乎高升预料,只见杨妙儿满是深意的看他一眼,脸颊涌上红晕,道:“郎君言重了,待奴的择君过后,奴还要向郎君请教刚才的歌谣。”

这话一出口,一楼的士子大多一脸的痛不欲生,这不是摆明了杨妙儿要和高升请教请教么,孤男寡女请教到床榻上也是极有可能。

不过杨妙儿还要继续择君,这就说明他们还有机会拔得头等获得初夜权,一时间人人打了鸡血,准备在后面的比试环节,一展才情,让杨妙儿留下自己。

程处弼有些不满的道:“嘿,事儿眼看成了,这妙儿小娘子还要闹哪样?”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李明月冷冷的甩出一句话,让程处弼愣了老半响,心道,明月哪来的火气啊?

忘忧居的肉戏继续。

高升领着高悦退回坐席,他在现代虽然说不上情场老手,但对付女人的经验也不少,可他现在完全弄不懂杨妙儿这古代妞儿的心思,既然过后要向他请教歌谣,为何还要继续择君破元?

他一回到位置,程处弼和李敬业就带着一脸巴结行礼,这让他吃了一惊。

程处弼笑着道:“三哥,刚才你把那些书呆臭得狗血淋头,太痛快了。”

这货发自内心的佩服高升,之前听到高升自报家门排行老三,直接就叫上了“三哥”。

李敬业慌忙给他倒茶,也是一脸巴结的笑容,道:“三哥若不嫌弃就叫我小业,以后三哥在长安城有啥为难,尽管来英国公府找我,上刀山下油锅,我李敬业也陪着三哥去。”

高升直接傻眼,这两货是这么了?

他却不知道,他落了士子们面子,已经赢得了这群勋贵子弟的好感,虽然不可能像李敬业说的那样,上刀山下油锅也陪着去,最少,这群勋贵子弟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李明月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程处弼和李敬业对高升殷勤,心里十分不平静,这个家伙这么快就获得了这群勋贵子弟的认可,将来前途恐怕难以估计。

杨妙儿站在舞台上,对满场宾客盈盈一礼,而后由倌人宣布,择君破元正式开始。

和现在拍卖场的流程差不多,勋贵士子们有钱,才气自然差了点,当然是用勋贵子弟的长处来应战,比较简单粗暴一点,直接叫价取元。

而一楼的士子们自然比不了坐贵宾席的勋贵子弟有钱,只能赋诗一首,以期博得名伶杨妙儿的认可,博得这入幕之宾。

简单粗暴的叫价,忘忧居自然欢喜得紧,杨妙儿的初夜权售价还没到一炷香时间就被叫价到十六贯,然后在场的勋贵子弟们都形成了默契,都不在往上价钱,就看士子们出得了什么佳句,让杨妙儿左右为难了,再往上砸钱。

坐在一旁看戏的高升听到这么高的价格,咂舌不已。

一贯钱就有九斤多,十六贯钱,那就是一百五十多斤,就杨妙儿的柔弱身板也拿得动?

他与李明月的碱水生意,二十多天来一方获利四十来贯,睡杨妙儿一夜就得十六贯,高升觉得这跟抢银行差不多了。

勋贵子弟们告一段落叫价,而一楼士子也纷纷开始以诗句竞价,可让这些士子们失望的是,杨妙儿一听他们自认风流的诗句纷纷摇头。

有高升词曲皆妙的歌谣专美于前,士子们作出来的诗句不是传世佳句,赢得杨妙儿认可的希望等于零……

章64 早有魁首

沉凝了半响之后,霍献可带着一脸志在必得的神色,站起身,对舞台上居中而坐杨妙儿道:“妙儿小娘子,小生有佳句献上。”

杨妙儿展颜对霍献可笑道:“奴早就听闻郎君之诗才,在国子学中一向傲视同窗,奴料想郎君献上的诗句当属佳作。”

杨妙儿一番夸奖,让霍献可浑身轻飘飘的,连诗也来不及念,一脸得瑟的客套道:“小生在国子学中的风评,只不过是同窗谬赞,小娘子过誉了。”

杨妙儿却道:“奴现在心中就有一首诗句,倒要请郎君评一评,不知可否?”

霍献可虽然心中狐疑,杨妙儿为什么不让他把自己作的诗念出,反而让他去评一首诗?

但他对杨妙儿志在必得,是既然杨妙儿有命,岂能不答应以现殷情。

“小娘子请念,小生才疏学浅,评得不对,还请小娘子勿怪。”

“怎敢。”杨妙儿道了一声,随即面容一凝,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霍献可心里一惊,不仅是他心惊,在场的士子也全部吓了一跳。

国子监祭酒在一次面圣的时候,从高宗皇帝嘴里听来了一首绝佳的诗句,就是这首《静夜思》。

而后带回国子学、太学,博士们都对这首《静夜思》十分推崇,一来而去,这首《静夜思》就在国子学和太学中传播开来。

这诗,或许是杨妙儿从国子学生、和太学生中听来的。

听博士说,这首《静夜思》的作者好像姓高,高什么的,想想……对了,是高升。

想到《静夜思》的主人,霍献可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用一双满是绝望的眼睛,看了一眼二楼贵宾席同样吃惊的高升。

此刻,高升和李明月一脸惊讶的交换一个眼神,都是心道,这杨妙儿哪里听来的《静夜思》?

高升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明月,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卖与李明月的诗,这小娘皮居然传出去了。

以后李白在中秋独酌的时候,只有“举头望明月,低头鞋两双”,不会再有静夜思这种传世诗句了。

李明月还给他一个不要怪我的眼神,这诗本来就是她花钱买来的,当属于她。

杨妙儿作为长安名伶,经常要陪伴宗亲、勋贵,一定是有宗亲将那日在太液池,她给李治念的《静夜思》告诉了杨妙儿,否则杨妙儿根本不可能知道静夜思。

见念完诗后,霍献可久久不吱声,杨妙儿说道:“郎君适才做的诗与这首诗相比,如何?”

霍献可顿时做声不得,他做的诗自认为还可以,但是一比这首《静夜思》还差得远。

就算他作的诗能与《静夜思》不相上下,可是一想到连教授他们的博士都推崇这首诗,若是他说不行,那不是扇博士们和祭酒的脸么,那么多同窗士子在场,要是传到国子学,以后他还要不在要国子学里混了?

霍献可的衣襟都给冷汗侵湿了,愣在当场连话都说不出。

若他说自己所作的诗比不上《静夜思》,那不就承认自己的失败,不如高升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心里无比后悔,后悔不该异想天开,为了赢得杨妙儿的初夜权,反而让自己进退不得。

李明月看着愣在当场的霍献可,又看看好整以暇的杨妙儿,白了一眼高升,道:“难怪这杨妙儿听到你自报家门的时候,似乎发现了新奇事物,真是好心计啊。”

程处弼和李敬业两人呆傻的看着她,不明白这话里意思。

高升无所谓的耸耸肩,心里比李明月还吃惊。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自从他自报家门之后,这场择君破元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杨妙儿早就把目标锁定他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锁定《静夜思》的作者,这让他觉得占了诗仙的一个大便宜。

见他不说话,李明月满是深意的笑道:“恭喜、恭喜,这杨妙儿摆明了用你的《静夜思》,来堵霍献可和士子们的悠悠之口,不出意外,你就是杨妙儿早就相中的初夜权恩客。”

程处弼和李敬业吃惊看着他,一时间脑袋还转不过弯来。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田舍汉,不仅知道那么有趣的故事,歌谣还唱得那么好听,最重要的是还会作诗。

程处弼从吃惊中缓过来,就凑到他面前,道:“三哥,既然你文采如此了得,给我做个十首八首的,多少钱你只管言语。”

高升一怔,苦笑道:“十首八首,你当诗词是大白菜么?”

程处弼愣:“大白菜?”

高升翻翻白眼,都是给这货急的,否则他不会没思索就直接说大白菜。

其实唐朝就有大白菜,不叫大白菜叫菘菜。

此刻,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霍献可还没回答杨妙儿的问题,周围的士子早已耐不住了,都在窃窃私语,料想话不好听。

这让霍献可更为难堪,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做了决定,对杨妙儿道:“小生的诗自然不如《静夜思》。”

为了前程,霍献可只能妥协,他还有大好前程,不可能为了一个妓女而妥协。

杨妙儿微微一笑,道:“郎君勿怪,奴倒不是刻意为难郎君,而是奴听闻《静夜思》之后,早已心有所属,所以求忘忧居的东主今日设下这择君取元的规矩,就是想引这《静夜思》的主人出来,见上一见,此刻却是心愿得了,见到他了。”

见上一见,就这么简单么?

在场士子心中恍然,长安名伶早就心有所属,他们还折腾个什么劲?

连他们之中的魁首霍献可都自叹不如了,他们也和霍献可的心态一样,若是说自己做的诗比《静夜思》好,他们还要不要在国子学和太学混了?

连高宗皇帝、祭酒、一群博士都赞不绝口的诗句,他们也不会说不行,前途要紧啊。

接下来,士子们装作如常,倌人识趣,带来妓者或乐、或舞,就当不是来争抢杨妙儿贞元,玩得不亦悦乎,拼命掩饰刚才的失意。

那最后出价的勋贵子弟还弄不清楚情况,还以为自己中标了,待到与旁人一说,才知道今夜杨妙儿香闺的恩客,不是他,而是那作了《静夜思》的田舍汉……

章65 女人心海底针

当忘忧居的倌人来到贵宾席,将意料之中的结果通知高升,李明月说了一句让他意料之外的话。

“我也要去,你不能说不。”

高升傻眼:“你也要去?”

这叫什么事?

难道李明月有这种嗜好,看着他与杨妙儿胡天黑地?

何况,他也不能丢下高悦一个人去快活,当接下李明月这单买卖的时候,他就打定心思,在女儿面前,一定得守身如玉,与杨妙儿喝一个通宵的茶水,做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此刻,多李明月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他就是奇怪李明月的目的。

从李明月花钱让他拿下李明月开始,这个疑问就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

高升点头,为了四贯钱,为了弄明白李明月的目的。

领路的倌人直接傻眼,她还没见过嫖妓两个男人同上,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也不怕教坏了小女孩?

杨妙儿的闺房在忘忧居后院的一栋阁楼中,一行人来到杨妙儿的闺房。

倌人敲响房门,听到里面杨妙儿许可的声音,这才推开门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领进去。

杨妙儿一看高升三人,顿时傻眼,和领路的倌人一般心思,这是她的初夜啊,难道要和两个男人滚床单……不对,那张得如此俊俏的年轻人如果她没看走眼的话是个女人?

她还没见过如此完美无瑕的女人,一时间盯着李明月无瑕的脸颊呆了。

李明月见她盯着自己瞧,也不甘示弱的盯着杨妙儿回瞪,双方眼神中,似乎带着敌意。

“妙儿小娘子。”高升作揖。

杨妙儿缓过神,急忙起身盈盈一礼,话里带着哀怨,笑道:“先生怎的带着友人及女儿一同来?”

听到杨妙儿叫自己先生,高升老脸一红,急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咳……”。

他想要直接说明来意,撇清楚自己与好色之徒不搭边,嗯,他是正人君子,对,就是这样正派的一人。

他还没开口搭话,李明月一副猴急的样子,抢道:“先生都叫上了,小娘子果然知趣?实话告诉小娘子吧,我与这厮此来,是与你明说,他并不是为了夺你贞元而来,而是有事相求?”

杨妙儿面容一凝,看着高升满脸的疑问,道:“先生有何事,只要与奴说,奴便万死不辞。”

高升神色尴尬,急忙回道:“这个么……”

他哪里知道李明月有什么目的,得罪李明月四贯就别想拿了。

只不过杨妙儿的话里,他也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明月白他一眼,酸溜溜的抢道:“小娘子到是对这厮情意绵绵,真感人啊——”

她在“啊”字上拉长音调,高升心有所感,再次一惊。

他不是没撩过妹纸的初哥,李明月那酸溜溜的和刻意拉长的音调都太明显不过,这妮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高升有些绝望,老天爷也忒不靠谱了,一次来两,而且这两他都看不透,算计起来一套套的,太危险了,不是他的菜。

懒得例会李明月,他对杨妙儿回道:“多谢小娘子拳拳盛意,我来寻小娘子并无所求,是我这兄弟有求于你,故此,带他来见你。”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带着其他人进入杨妙儿的闺房,说明对初夜权、取元之类的事情,高升不屑为之。

听到高升的话,知道高升对杨妙儿没有性趣,李明月的脸色好看不少,只不过嘴唇依旧有点撅。

一旁的高悦看着有些奇怪,心道,自己向阿耶撒娇的时候也是噘着嘴,小姐姐是在向阿耶撒娇么?

杨妙儿微微一怔,脸色瞬间变得萧瑟,苦笑道:“先生一首《静夜思》在长安城中流传,闻诗达人,奴有幸得闻,知先生定是个才华横溢,超凡脱俗的人物,奴早对先生敬佩不已,今日得见先生,奴喜不自胜。”

她顿了顿,又道:“今日先生以一曲美妙歌谣让奴余音缭绕,奴对先生这神仙般人物,自然不敢奢望,只求先生将歌谣容许奴传唱,作为回报,但凡先生有求,奴尽量周旋。”

她既已经看出李明月是女扮男装,而高升又带着她一同来见自己,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她。

如此才华横溢的人物,也只有对面那女扮男装仙子一般容貌的女子能配,岂是她这种青楼女子能奢望的?

此刻,杨妙儿感觉到自己和高升,虽近在咫尺,心却如天涯般遥远。

高升当然不知道杨妙儿心里闪过千般念头,展颜笑道:“不就是首歌谣么,小娘子传唱便是,只是我这兄弟似乎有事,还请小娘子帮他一帮?”

左一个“兄弟”,又一个“兄弟”,难道不知道身侧站着的是如此绝色的女子么?

杨妙儿微微一叹,道:“奴当遵从先生所愿。”

随即,杨妙儿主动与李明月行礼,惨笑道:“奴是该称呼君郎,还是小娘子呢?”

李明月一怔,杨妙儿识破了她的乔装。

高升白了一眼李明月,有些幸灾乐祸,他早就是知道,李明月就算穿着一身男装,只要有些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是个女子。

而李明月偏要乔装成男人逛青楼,他也莫可奈何。

李明月脸色一怔发窘,既然被杨妙儿瞧破神风,忙回道:“小娘子还是称呼我明月吧。”

“明月?”杨妙儿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就是才名满宗亲的郑王嫡出幼女,上河县主李明月?”

李明月点点头,有些惊讶杨妙儿自从乳名,就知道她的来路。

不过细一想也不奇怪,长安名伶李明月接待的都是勋贵、宗亲,从这些人嘴里,得知一些勋贵、宗亲子弟的身份再容易不过。

杨妙儿笑道:“既是郑王府中的小娘子,旦有所求,奴一定竭尽所能。”

李明月见杨妙儿如此好说话,也是高兴,正准备将所求说出来,见高升杵在当场甚是碍眼,道:“女人谈话,你个大男人到外边去。”

高升郁闷了,道:“不是吧,过河拆桥可不好。”

好歹是他的缘故,才能让李明月接近杨妙儿,求杨妙儿办事。

现在李明月见到杨妙儿了,他倒是成多余的了,还有没有天理?……

章66 形象代言人

高升和女儿并排坐在阶梯上,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

看着女儿的小身板在凉风中瑟瑟,他忙脱下外套披在高悦身上。

高悦一脸愤愤的道:“阿耶,丫丫是女孩,为何小姐姐也将丫丫赶出屋外,岂不是男女不分?”

李明月以女人谈话,男人不可旁听的借口,再用四贯钱要挟,将他赶出屋外,连高悦也没逃过被赶出来的命运。

用高升自己的话来说,这叫父女一体。

高升借着屋内透出的光线,看着女儿的小脸,有些不可置信,小丫头的成长速度大大超出他的估计。

他笑着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不平事并不能分出对错,我们要做的是凭本心而行。”

李明月将高悦也赶出屋外,很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李明月和杨妙儿的预谋,因为高悦一旦听到了,一定会告诉他,谁让高悦是他的女儿呢。

女儿向着爹,这是永恒不不变的真理。

高悦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神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抬手摸摸女儿的小脸,自觉得话题太沉重了。

高悦这个年纪更应该肆意的玩耍,更应该听着童话故事健康成长。

他温柔道:“阿耶给丫丫继续说美猴王的故事,可好?”

高悦的小身子趴在他膝盖上,雀跃道:“好啊、好啊,丫丫最喜欢美猴王打妖精了。”

高升微微一怔,高悦怎么像个男孩一样喜欢打妖精?

……

“哈哈,笑死丫丫了。”

李明月和杨妙儿商量完诸般事宜,拉开房门出来,就听到高悦欢快的笑声,她讶异问道:“丫丫,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呢?”

高悦一脸得瑟的说道:“阿耶将美猴王的故事说到了,唐生和猪八戒怀孩子。”

男人还能怀孕,李明月一听,顿时好奇道:“丫丫快与小姐姐说说。”

高悦小脸一板,噘着嘴回道:“就不告诉你。”

李明月傻眼,料定是小丫头在报复被她赶出屋来,知道高悦正在气头上,一时也劝不了,此刻天色已晚,只能待明日再说。

哄高升或许有难度,但用钱绝对能哄,哄四岁的高悦,弄点美食自然妥协?

在杨妙儿的安排下,高升、李明月都住在了忘忧居。

高悦为了表示对李明月的抗议,非要和高升一起睡,顺便让高升继续给她说美猴王的故事。

次日一早,认床的高升天刚亮就起身,等到洗漱过后,闲极无聊,拉开房门,见到隔壁的李明月也起了身。

“睡不着?”

“睡不着。”

有时候,两个人的对话永远这么无聊。

高升耐不住心中好奇,想问问李明月昨夜与杨妙儿交谈的内容,就见李明月主动对他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杨妙儿?”

高升点点头,心里的疑问都折磨他一宿了,自然希望弄明白李明月是何目的。

李明月十分得意的对他道:“在决定让香皂和肥皂上市之前,你自己说过什么难道都忘记了?”

高升斜眼望天,寻思片刻,诧异道:“我有说过什么么?”

李明月根本没有给他提示的打算:“你再好好想想。”

高升沉默,努力回忆自己之前对李明月说过什么话。

在决定让香皂和肥皂上市,自然与宣传有关,宣传分软媒,硬媒。

在软媒的上,李明月现身说法,用香皂洗澡之后带着一身淡香,寻遍了京城勋贵、宗亲家族的女眷。

硬媒上的手段,却还没铺开……对了,是形象代言人。

高升讶异道:“难道你要找杨妙儿做肥皂和香皂的形象代言人?”

在这之前,为了给李明月这唐朝妞儿,解释形象代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当时他就觉得李明月形象气质都是顶呱呱,肥皂、肥皂的形象代言人舍李明月其谁。

只不过李明月当即否定了他的提议。

其一,李明月甚少出门走动,只在长安城熟络的勋贵、宗亲中走动,在长安城影响力较小。

否则英国公府的嫡长孙李敬业,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其二,李明月毕竟是郑王府嫡出的幼女,太过于抛头露面,对每况日下的郑王府和她自身的影响都不好。

所以形象代言人必须找其他人,而这个人又必须在长安城不论是勋贵、宗亲,还是士子阶层,官僚阶层,又或者是百姓阶层都是极有名之人。

李明月第一时间想到了长安名伶杨妙儿。

不得不说,享誉长安城的名伶杨妙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高升看着李明月,心里无比震撼。

这唐朝的软妹纸么,怎么看着像穿越客,居然会举一反三,活学活用现代宣传手法?

他心中的一切疑问迎刃而解,李明月带他来忘忧居,用四贯钱逼着他拿下杨妙儿,其目的就是让杨妙儿做肥皂、香皂的形象代言人。

这个弯儿有点大,却非常有效。

高升道:“你为何事前不向我说明?”

李明月白了他一眼,道:“若事前我先告诉你,你会答应?那四贯钱,你还能入袋么?”

高升老脸一红,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嘿嘿笑着。

确实如李明月所说的那样,若是李明月一开始就提议找杨妙儿做形象代言人,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杨妙儿在长安城的影响力。

经过昨夜发生的事情,他才发觉,杨妙儿不仅在勋贵、宗亲子弟,而且在士子中的知名度都高得离谱。

杨妙儿就像是现代的当红戏子,那真是一呼百应,做香皂、肥皂的形象代言人绝对实至名归。

二人又商量了一下店铺布置,前期硬媒宣传之类的细节,此刻天已经大亮,高悦已经起床洗漱。

这个时候,杨妙儿带着倌人端来早餐。

一行人用过早餐之后,高升将昨日高悦唱的歌谣,让高悦再唱了一遍给杨妙儿,让杨妙儿记下旋律,若记不住,可到下河村来寻他再来请教。

而李明月把歌谣的歌词,通过高升的口述一一写下,然后送给了杨妙儿,让杨妙儿直叹好词。

三人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杨妙儿有感而发,对高升、李明月道:“这一首《送别》,与奴送别先生与小娘子甚为贴切,可惜,大家日后可以经常相见,倒是送别之后的万幸。”

三人笑着互道了声珍重,高升、李明月领着高悦告辞而去。

二人与高悦才走出忘忧居的大门,就见郑王府的管家,火烧屁股一般急匆匆赶来……

章67 寒家招贵客

“小娘子,仙水的配方告示已在肆铺以及王府外张贴,越王今儿一早就气势汹汹来王府,已和大郎君(李璥)闹翻了。”

李明月一脸无所谓的神色,这本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道:“闹翻就闹翻,郑王府还怕他越王不成?”

管家急忙将李贞来到郑王府的意图告诉了李明月,又将李贞与李璥的对话详细禀报了一番。

昨日,发现越王府名下的肆铺也出售碱水之后,高升与李明月抛出杀手锏,公布碱水配方之后,郑王府名下的肆铺全部关闭,碱水按照高升的交代,已经全部回运下河村。

而且郑王府名下的肆铺已经清场,按照高升的要求请了各式工匠准备再装修一番。

越王李贞也做碱水生意,明知道郑王是自己的叔叔,还刻意压低价格,摆明了就是与郑王府怼着干。

名下肆铺给程处弼砸了不算,郑王府釜底抽薪这一手漂亮的反击,也让他大为光火,碱水生意完全做不下去,空耗钱财无数。

李贞终于跳脚了,当即到郑王府兴师问罪,倒忘了自己先挑起的事端。

郑王府现在的明面上的主人是嫡长子李璥,李贞挑衅在先,自然硬怼了回去,让李贞满是怒气的离府。

李贞一走,李璥急忙让管家到忘忧居寻找李明月,告知事态的发展,让李明月想想应对越王再次滋事的法子。

对于不讲理的人,李明月从来不怵。

倒是程处弼,叫嚣着一定让越王好看,将越王名下的产业全砸了。

对于这个动不动就准备砸人肆铺的家伙,高升自然要煽风点火一般,反正越王报复是程处弼,又不会是他。

程处弼和李敬业一脸瘀青,自然不敢直接回府,二人的长辈都是大唐开国战将,脾气火爆,知道二人在外面惹是生非岂能善罢甘休?

特别是程处弼的老爹,那火爆脾气,拆了程处弼都有可能。

二人只能后者脸皮跟着李明月、高升、高悦回到郑王府待脸上的伤好了,才敢返家。

这个时候,李敬业这傻缺才发现,李明月是郑王府嫡出幼女,吃惊了老半响。

一回到郑王府,李明月便先去见兄长。

在郑王府住了一晚的张大柱闻讯,急忙来见高升。

高升将程处弼、李敬业介绍给张大柱,直接将张大柱吓尿了。

三哥这也太牛逼了,一晚上就让两个他想也不敢想的勋贵子弟,鞍前马后的叫“三哥”。

“三哥,俺们啥时候回下河村?”

张大柱想媳妇,想娃,想自家的泥砖屋和一办事就吱吱呀呀响的木床,郑王府的大宅子住的他心惊肉跳,一晚上没合眼啊。

不待高升回答,就听到程处弼和李敬业互望了一眼,而后一脸惊喜,道:“下河村?”

程处弼急忙对高升道:“三哥,这几天我与敬业跟你到家里做客,虽然我俩是勋贵子弟,可不许见外哦。”

李敬业也急忙道:“老陈的话说得对,三哥可不要见外,咱二人就当回自己家了。”

高升翻翻白眼,这两货到他家白吃白喝白住还让自己不许见外,这二脸皮也是够厚的。

不让二人去也不可能,人家可是勋贵,他是草民,但他家的霸王餐可不好吃。

李明月返回之后,又将高升叫到偏厅里,商议接下来肥皂和香皂上市前的准备细节,当约定好三日之后肥皂和香皂同时上市。

在郑王府用过午餐,又有部曲来通报,碱水配方公布之后迅速在长安城发酵,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人人叫好,郑王府的声誉也随着水涨船高。

此刻,高升才领着众人与李明月、李璥等人告别,离开了郑王府。

高升先到东西市大肆采购了一番,也许是程处弼和李敬业觉得白吃白喝白住他的心里有愧,他买什么,都抢着付钱,他自然不会跟这两勋贵子弟客气,人家家底比他厚多了。

进城的时候,是他与张大柱和高悦,出城返回下河村的时候,多了两勋贵子弟,程处弼和李敬业。

这二人在长安城内的时候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似乎在躲避什么,高升也懒得过问,待到出了长安城二人直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光明正大的绕着高悦给他们从头说美猴王的故事,也不怕路人侧目了。

高升心中虽然奇怪,也没问原由,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货都在躲避府中寻找他们的部曲。

一夜不着家,一个是嫡出幼子,一个是嫡出长孙,爵位继承人,不找才怪了。

当然,这两货一个是躲避自己亲爹,一个是在躲避自己亲爷,生怕被自家部曲捉回去,一脸的瘀青解释不了,挨了自家长辈的毒手。

程处弼砸了越王名下肆铺,情节更为严重,让他此刻回家,铁定被自己老爹抽得血肉模糊,所以,才会非要跟着高升回下河村,暂避毒手。

这二人深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顿长辈抽打是免不了的。

但能躲一时是一时,或许等几日,家里那两位阎罗气消了也不一定呢?

二人怀着这种心态,跟着高升到了下河村。

一到村口,二人就为下河村乡见美色所吸引,像个发疯的孩童,四处疯跑,东瞧瞧壮丽山峦,西瞧瞧蜿蜒河景,连连感叹。

若非两人肚里没什么墨水,当吟诗一首,风雅一番。

进入村中,看到村民简陋居所,二人又一脸的感叹,好在村民淳朴,沿路遇上与高升、张大柱和高悦认识的,纷纷和他们打招呼,一脸的热情。

老爷子和老太太早就得到村名通报,自家三儿和孙女返回,喜滋滋出了院子迎接,当看到一身华服的程处弼和李敬业,二老也些奇怪。

程处弼和李敬业从高升嘴里得知,二老就是高升的亲爹亲娘,当即像二老行了隆重的晚辈礼,让二老喜不自胜,没想到三儿竟也有身着华服的贵郎君。

当从高升嘴里知道这两货,一个是卢国公府的嫡出少郎君,一个是英国公府的嫡出长孙,二老吓得当即两腿发颤,好在程处弼和李敬业急忙搀扶,否则二老便跪了下去……

章68 好手段

程处弼和李敬业是住在豪宅里长大的勋贵子弟,但高悦领着他们在别墅里逛了一圈,二人当即痛心疾首,只恨不早点来高升家居住。

之前,他们觉得还顺眼的国公府,此刻一对比高升这草民的别墅,简直狗屎不如。

筒车作用下的自来水,石炭燃烧自热的澡堂子,人躺在上面就能摇晃的摇椅,还有别墅前后错落有致的装饰和景致,都让他们叹为观止。

当然,最让人享受的是茅房。

用高悦的话来说这茅房叫卫生间。

而且想上茅房不用到外面,家里就能上,粪池用青石板铺垫,中间安装了个奇形怪状的座椅,下面有水,座椅上,靠墙的位置固定了一个装着水的木桶,人坐在座椅上拉稀,拉稀之后一拉木桶的阀门,就有自来水将粑粑冲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丝味儿都没留下。

程处弼和李敬业莫名惊骇,高悦奶声奶气的给他们介绍,这拉粑粑的椅子这叫马桶,最下面是三层密封发酵的化粪池。

二人却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完全处于石化状态,完全听不懂啊。

高悦一番介绍,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认知,不学无术的大脑,完全不是四岁女童的对手。

二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哥是妖精还是神仙,家里尽是他们在大唐从没见过,又新奇好用的物事?

此刻,高升安逸的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却见田氏急匆匆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奴婢打扮的男女,为首的奴婢四十来岁,一脸的和善。

田氏见他在院中,急忙上前,道:“三哥,这些是我给你找的奴婢,昨日我便将这些奴婢领了过来,而老爷子却不收,还说穷家贱户,不需要人侍候,我好说歹说都不顶用,只能让他们住在奴家中,等你回来定夺。”

高升一听,忙问田氏缘故。

原来昨日他与张大柱一离开,田氏就从一个村妇嘴里,听到村妇的亲戚出事了,这村妇的亲戚还是长安城中的小吏,触犯唐律,主人家被流放了,奴婢没了生计。

当时田氏就想到高升此刻定需要奴婢装点门庭,于是依据村妇说的长安地址,田氏雇了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这群奴婢四散前将这群奴婢全接了回下河村。

赶回下河村之后,将奴婢带来别墅,老爷子问明原由,便一口拒绝。

没办法,田氏只能等他回来拿主意,再去找老爷子说项。

今日,见到丈夫张大柱带着大堆礼物返回,田氏不敢耽搁,将昨夜借居在家中的奴婢急忙带来见高升。

田氏将这些奴婢的情况告诉高升,高升才知道,原来,这些奴婢本是官宦人家的奴婢,规矩什么的都懂。

而且原主人也算规矩,虽获罪流放,也不是什么不良的人家。

田氏又观察这些奴婢一晚,都觉得老实可靠,管家孙有福又玲珑,错过这十多个奴婢,再找其他,恐怕就没那么满意了。

高升笑道:“弟妹已然把好关,我也放心,这些人今后都是我府里的仆从,老爷子那儿我去说项。”

田氏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喜笑颜开,急忙招呼管家孙有福领着奴婢过来见礼。

高升笑道:“尔等入我府中,以前拿多少例钱,在我这里一切照旧。”

孙有福领着奴婢急忙拜谢新主人,他微微一笑,又说了一句暖人心的话,“尔等既然入了我府中,自当将这里当家,我也不会亏待尔等,大的富贵现在还不好说,但尔等一日入我府中,便是我高升的家人,尔等娶嫁、生老、病死,我一概负责。”

话音一落,孙有福当即就跪了下来,十多个奴婢跟着他也跪了下来,纷纷说愿为高家效死力,郎君若不弃,生亦郎君之人,死亦郎君之鬼,来世也愿为郎君鞍前马后云云,一番表忠心赤诚一片。

田氏感叹的同时,又吃惊,暗道声,三哥好手段啊。

唐朝百姓一旦入了奴级,那就是终身为奴,任主人家买卖、打骂,生病了或者老了,干不动活儿了,大部分像牲口一样被抛弃。

封建社会可不是开玩笑,这就是奴婢的下场。

而高升的做法,简直就是唐朝版的现代雇佣关系,还给奴婢养老送终,如此人性化,这些奴婢不效死力才怪了。

让田氏带着孙有福一干奴婢去适应居住和工作的环境,安之好这些奴婢,高升直接去地里找老爷子,准备和老爷子说道说道。

没办法,老爷子、老太太祖上三代都是农民,一有时间就扎地里,根本闲不住。

何况现在高升只有二十亩薄田,今年风调雨顺,却收不到百斤粮,让二老深感自家三郎不是种地的料。

现在他们搬过来与三郎过日子,三郎去做大事儿赚大钱,那家里的地,他们得打理好。

至于高家那八十亩地,老爷子说不要就不要,虽是老农,但做人的骨气不输于任何人。

远远的看着老爷子驾着犁耙,老太太在前头牵着牛,给二十亩地秋犁,高升心里就不太好受。

他站在田埂上,微微一叹,道了声:“阿耶、阿娘,休息片刻,升儿有事找二老商议。”

远远的,老爷子继续劳作,头也没抬,回了一句:“有甚事,等俺把地犁完再说,租大户的耕牛犁地一日,要二斗粮呢。”

高升翻翻白眼,家产四十多贯了,还在乎这一日二斗粮的支出,老爷子也是够抠门的。

老爷子、老太太舍不得休息,那只有他走过去。

从老太太手中接过牵牛的麻绳,一边牵着牛在坑洼的地里前行,一边对老爷子道:“阿耶、阿娘,村人都说我发达了,若你们还在地里忙活,让村人如何瞧我?”

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怔,高升的话不无道理,那么有钱了还让爹娘耕作,这不是让村民戳脊梁骨说不孝么?

高升又道:“所以以后这地啊,你们舍不得请人,我来种就好了。”

老爷子没好气的道:“就你这怂娃?今年年景如此好,二十亩地才收了百来斤粮,指望你种地,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高升老脸一红,那是前身的事,他冤枉死了。

老爷子一叹,又道:“唉,罢了、罢了,你把俺与你阿娘接过来,俺知道你一片孝心,俺和你阿娘啊,也不能让你难做。”

“行了,以后俺和你阿娘不给你丢人,但这地得请人种,你别插手,二十亩地那么好的年景只收百多斤粮,俺高守义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高升见老爷子妥协,心中高兴,当着老爷子的面,他也不好明说这二十亩地,他有自己的打算……

章69 任重而道远

老爷子种了一辈子地,对如何种庄稼经验老道,从秋犁翻地上就可见一斑。

关内这地界一入冬天,白雪皑皑,土地自然被冻得坚硬,冬犁翻地根本不可能。

秋犁翻地好处多多,不仅可以将躲在土壤里的病虫害翻出地面,入冬后冻死,在没有农药的时代为来年减少病虫害打下基础,而且能松弛土壤,以待来年春季耕种。

若不是高升没穿越前,所涉及的业务范畴就有农业这一块,恐怕没种过地的他也不知道秋犁翻地的好处。

高升知道,要说服老爷子和老太太,不能直接说家里添置奴婢的好处,一定要抓住二老为了他才会选择妥协。

“阿耶、阿娘,升儿现在营生蒸蒸日上,交的朋友不是君王女儿,就是勋贵子弟,若还是主人家亲自伺候着他们,也太丢了身份,咱们家难免被人看轻。”

他说完,暗中瞟了一眼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脸色。

老爷子明显一怔,而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老爷子,在这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时代,老太太自己是没主意的,全由老爷子拿主意。

老爷子沉凝半响,这才瞪了他一眼,道:“你个怂娃,撅着屁股俺就知道你放的什么屁。”

高升尴尬笑着,老爷子还是姜老的辣,一眼就瞧出了他打什么主意。

不过看到老爷子这种神情,他也知道老爷子意动了,知子莫若父,同理,知父莫若子。

果然,只听老爷子又道:“柱子婆姨给你物色的十来个奴婢,你自己看着办。”

老爷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高升喜道:“多谢阿耶成全。”

老爷子又道:“可别将这些奴婢招进门来,反而害了人家。”

他急忙点头,回道:“升儿自当奋发图强,将来不仅要有奴婢,还要有部曲,让阿耶、阿娘出入都有奴婢、部曲随行。”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还是板着脸,道:“俺信你这怂娃的话才叫见鬼了,打小你这怂娃就会混弄人。”

高升尴尬的笑着,为前身那不争气地货而笑。

日落的时候,收工回家,才进院子,就看到程处弼和李敬业围桌在院中,而高悦站在他们面前,正在给二人说着美猴王的故事。

美猴王的故事,这二人听尾没听头,参观完别墅就央求着高悦给他们从头说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直接入了厨房,教厨娘如何炒菜、烹饪食物。

唐朝的食物制作过程,都是蒸、煮、炖、烤,极少用到炒。

厨娘本来准备做饭,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以及用于炒菜的锅铲就懵了。

所有有了奴婢以后,这前面几顿还得他亲自下厨,厨娘在旁边学习。

菜肴、饭食都准备好的时候,招呼程处弼和李敬业这两货吃饭,还一脸不满意,还想继续听美猴王的故事。

等到开吃的时候,程处弼和李敬业直接被满桌的美食俘虏了,吃得狼吞虎咽,恨不得将自己舌头也吞了才好。

第二天,高升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餐,他自己独自一人躲在工作室里,开始了他另一项研究。

高升趴在长案上,盯着之前在村市铁匠铺里买个长条钢锭,神游物外。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的热炉控制温度,想要让一把刀制作出来,同时具备硬度和韧性,难度比较大。

他现在是在思索,利用他当初在玩户外,研究户外刀具的时候,知道的知识来弄一把硬度和韧性兼备的刀具。

工作室里就有简易的熔炉,和锻造用的工具。

本来他想让上河村的铁匠过来帮忙,可是一想,这要是真弄出类似乌兹钢一类的高硬度高韧性碳钢,这制作的方法要是泄露出去,他能想象得到自己的命运。

试想一下,若果人人手中都是斩断对手兵刃的利器,这种几乎能影响时代的东西,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完全估计不到,所以他只能自己上了。

没有电子熔炉,只能自己估摸时间,反复测试每次淬火、回火的时间,通过不通的淬火、回火时间,来和这个时代的刀具对比,来测试碳钢的硬度,只要给他测试出正确的石炭、淬火时间,那就是碳钢刀具最理想的硬度和韧性。

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他就不相信自己终其一人也不能弄出一把好猎刀,这是作为一个户外爱好者的执念啊。

点上香来估算时间,而后将石炭烧得旺旺的,将钢锭丢入其中反复多次淬火熔炼,又反复多次回火。

就这样一直试验,淬火和回火的时间配合,始终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方式,熔炼出来的碳钢达不到他想要的硬度和韧性,要么太硬,没有韧性,要么太软,连这个时代的刀具都不如。

折腾大半日,却无功而返,他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

出了工作室,来到院子中,他躺在躺椅上,思索脑中留存的现在刀具热处理知识,却都是些数据,比如淬火要多少温度,而回火要多少温度,都是些现代电子熔炉的量化标准,但这可是唐朝,如何准确测试温度?

温度,温度……水银。

高升想到水银温度计,整个人从躺椅上弹射而起,将正在院中嗮太阳休息的程处弼、李敬业吓了一大跳,故事也被中断了。

程处弼带着一脸的怨气问道:“三哥,你诈尸啊!”

高升翻翻白眼懒得理会他,又躺下躺椅继续思索。

程处弼、李敬业看他着魔一般,对视一眼,继续躺在躺椅上犯懒。

高升微微一叹,显然水银来测试淬火与回火的温度是不行的,因为淬火与回火的温度,远远高于水银能测的温度。

其实他本想用水银来反复测试自己的腋下温度,记下水银上升的高度,那就是36度左右,这样通过水银就能测量淬火和回火的温度。

后来想到水银根本测不了淬火与回火的温度,只能作罢。

高升一脸的失落,心中叹息,看来只能用香来记录时间,在想通量的石炭燃烧下反复测试,通过时间的长短摸索出正确的淬火和回火时间,任重而道远啊……

章70 只想做个富家翁

三天之后,与李明月约定之期已至。

吃过早饭高升打点行装,而后对胖了一圈的程处弼、李敬业道:“你二人真不跟我回长安?”

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似乎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微胖的程处弼随着脑袋摇动的频率,脸上的肥肉随着摇头荡漾着。

这里有美食,这里还有美猴王的故事,这里还有田园美景,鲜美的河鱼以及野物,这里更有安逸的小日子。

二人在这里唯一的事情就是吃喝拉撒睡,比猪还安逸,就连上茅房也是一种享受。

长安城里凶险的很,数日不着家,给两位阎罗逮住了,等待他们的,可是一顿胖揍。

除非活腻味了,才会回长安城。

看着这两白吃白住的货,高升撇撇嘴,由得他们。

白吃白住的债等他抽出手来,得闲了,会加倍讨要回来,就让这两个货继续猪一样的生活吧。

养肥了好宰杀,这才是三哥的作风。

这次没他与女儿同行,没带张大柱。

张大柱必须加班加点的监督部曲,赶制肥皂与香皂。

先到上河村村学为高悦请假,夫子心里极为不痛快。

高悦是个好苗子,虽是女儿身,可也是他的弟子啊,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作为启蒙恩师的他,也会随着高悦的成就而水涨船高。

高悦这三天两头的请假,这叫什么事儿?

夫子无奈,可是看到高升递过来的钱袋,估摸着有好几十文,无奈提醒高悦,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切记、切记。”

高悦似模似样的朝夫子作揖,行了个晚辈礼,奶声奶气的回道:“弟子紧记师尊教诲,不敢有违。”

夫子又得了钱财,这个唯一的女弟子又如此聪慧、乖巧,当即大笑道:“好、好,好的很。”

拜别了见钱眼开的父子,高升领着高悦驾着马车上路。

为什么不骑马,主要是这货不会。

来到长安城下,高升下了马车,让高悦坐在上面,牵着马就往城里去。

郑王府的路他还记得,一路穿街过巷,到见巡街的武侯比上次多了许多。

来到郑王府已经日上三竿。

守卫王府大门的部曲知他上次来过,急忙进去通报。

高升与女儿在外,等了片刻,就见小翠与部曲不处大门,不待他说话,便急忙道:“小娘子在王府后院等候,郎君将马车交与部曲,领了丫丫且随我入府。”

小翠催得急,这让高升有些狐疑,急忙将手中马缰递给一旁的部曲,牵着高悦的小手,就跟小翠进入了郑王府。

沿着游廊进入前厅,而后一路前行,到了王府后院,就听到了他教授给杨妙儿的歌声和曲声,这让他微微一怔。

高悦兴奋的说道:“阿耶,是《送别》呢。”

高升点点头,加快了步伐,领着高悦随着小翠终于来到了王府后院的花园中。

只见数个婢子站在池塘边的水榭内,伺候着坐在水榭内李明月和杨妙儿。

此刻杨妙儿,正一边十字轻抚琴玄,弹出《送别》的旋律,一边清唱着《送别》。

将《送别》的旋律用古琴弹出来,而且只听过两次,这杨妙儿就能弹出,不仅没走调,而且更显其中神韵,配合着她本来就不错的声线,更显别样的韵味。

小翠正要上前通报,高升拦住她,并摇摇头,让杨妙儿将这一曲唱完不迟。

他心中亦是感叹,果然是名满长安城的名伶,若多些好歌曲让杨妙儿弹唱,恐怕杨妙儿的声望更甚。

杨妙儿能在长安城中家喻户晓,在乐曲上的造诣之高,恐怕比现代的当红歌星也不妨多让。

好歌妙曲终了。

第一时间,高升拍起了掌,并大声叫了个“好”字。

高悦亦拼命拍着小手,她可不是为杨妙儿的歌曲而鼓掌,是觉得老爹的教的歌谣真是好听。

水榭内二女同事看了过来,见是高升,杨妙儿急忙起身盈盈一礼,道:“先生。”

李明月却道:“你来得正好,妙儿小娘子已将这《送别》词曲练的纯熟,只待午后东西二市开市,就在肆铺外一鸣惊人。”

高升领着高悦步入水榭,一边施礼,一边对杨妙儿笑道:“歌唱得不错,曲也弹得妙,一会儿东西二十开市,就拜托妙儿小娘子了,某先谢了。”

杨妙儿急忙道:“先生将《送别》赠与奴,奴自当为先生与郑王府效死力,何须言谢。”

李明月笑道:“他应该的,妙儿小娘子受谢便是。”

三人哈哈大笑。

让婢子,给高升、高悦上座,添置茶杯之后,李明月这才道:“这三日来,可苦了妙儿小娘子,每日到王府练琴、练歌,让王府画师作画,我要负责东西二市的肆铺修缮,我二人忙得焦头烂额,你倒躲在下河村逍遥快活。”

听李明月话里有责怪的意思,高升唯有苦笑。

这三天来他可没逍遥过一刻,除了吃喝拉撒睡,就一心扑在测试新碳钢的炼制试验上,没日没夜,依旧毫无进展。

当然,他研究新碳钢这种事,是不会说给旁人听的。

一旦新碳钢炼制出来,就算改变不了时代,最少影响大唐的冶金,对大唐的军事亦有促进作用。

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小的新碳钢,搞不好让人眼热,搞不好他小命不保。

就算练出了高硬度、高韧性的新碳钢,自用也就罢了,他不想把这种几乎能决定一国军事的大杀器轻易视人。

安心做他的富家翁,什么事儿也不想参合,这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否则等到二圣临朝,奸臣酷吏当道的时候,不低调的做个富家翁,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明月见他不答话,也不理会,将这三日来肥皂、香皂面市的准备一一告诉了他,让他从中参详,看看哪里不合格还需要补久的。

高升逐件事物详听了一遍,李明月几乎都是按照他事前的交代准备,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

这让他心中暗叹,这妹纸巾帼不让须眉。

过些年之后二圣临朝,李治与武则天同掌天下的时代,女性的地位相对提高,李明月恐怕亦会一飞冲天。

届时也是女权当道、酷吏奸逆横行的时代,想想,他还是做个不招灾惹祸的富家翁安逸啊……

章71 盛况空前

“咚咚……”

日中午后,东西二市的市鼓同时响起,就在这一瞬间,东西二市内的肆铺纷纷拆下门板、窗板开始做生意。

东市许多打开肆铺的店家,却见到不远处的两间肆铺前,围满了等待的百姓,人挤人,连街道都堵了。

定眼一瞧,店家纷纷诧异,这不是三天前张贴减水配方、以及“肥皂”这物事妙用的肆铺么?

而西市,许多店家见到的景象又是不同。

一间西市内数一数二规模、刚起新名叫“溢香堂”的肆铺前,停满了长安城勋贵、达官、贵人的车马,已经将西市的街道节流。

溢香堂前都挤满了身着华服的贵妇、郎君,领着各自的奴婢。

西市这些店家有许多人,认识这群经常光顾自家肆铺的贵妇、郎君,里面有国公府的女眷与二郎,还有当场大员府邸中的女眷与二郎,眼尖的还看到一两个混在贵妇、郎君中的异邦王子与公主。

往常这些贵妇、郎君在店里要个什么,他们都会亲自让下人送到这些贵妇、郎君府中,恨不得五体投地的讨好、巴结着。

哪像今天,这些贵妇、君郎居然在市鼓没响前,就主动等候溢香堂开张?

这番景象直接颠覆了许多西市店家的认知,溢香堂到底是卖何物如此吸引这些达官贵人?

溢香堂,在三日前张贴了一张碱水配方的告示,而后就关门闭业,这些店家只见工匠带着各式材料,从后门入内,里面动静不小,他们却不知道溢香堂在干啥。

众店家疑惑了三日,今日见这群贵妇、郎君都挤在溢香堂之前,心中更是狐疑。

长安城里的贵妇、郎君大多都相熟,交好的扎堆交谈,人人一脸的兴奋,似乎等溢香堂开门,便毫不犹豫的抢进去买下心仪之物。

市鼓一响,溢香堂打开门来,这群贵妇、郎君拥簇着正要入内,却见溢香堂内飘然而出一位仙子,迎面而来,在他们错愕间,冲着他们盈盈一礼。

“是妙儿小娘子!”

最先认出杨妙儿的是混在贵妇人群中的各家郎君,顿时涨红了脸,激动的与杨妙儿还礼。

那些贵妇也有不少认识杨妙儿的,在府中见过杨妙儿抚琴,对杨妙儿的琴艺甚为叹服。

“诸位娘子、郎君一早就来光顾,奴无以为报,唯有尽展所长,献上友人相赠的一首绝妙歌谣。”

言罢,杨妙儿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款款走出溢香堂,榻上溢香堂前早就搭建好的高台。

溢香堂内的伙计慌忙搬着长案与坐榻跟在其后,在高台上摆下长案、坐榻,抱着琴的婢女急忙将琴放在长案上,而后恭敬的静立一旁。

长街闹事内抚琴?

不论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周围肆铺内的店家,纷纷让杨妙儿的举动弄得一怔。

杨妙儿冲着看热闹的百姓和诸家肆铺的掌柜盈盈一礼,而后自报家门,顿时赢得百姓与店家纷纷叫好。

这可是名满长安城的杨大家,一手琴艺在长安无出其右,寻常在忘忧居请杨大家一曲,没个数贯如何听得到,那是他们听得起的?

此刻,杨大家高台一座,现场抚琴,完全不要钱,这样的便宜,就仿佛他们白赚了数贯钱一样,顿时纷纷挤前来听曲。

溢香堂前的贵妇、郎君连入店都忘记了,也纷纷钝足,准备一听杨妙儿的新曲。

如此盛况空前,丛丛人影,连杨妙儿自己都有些吃惊。

端坐在坐榻上,她舒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之后,抬起葱白十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铮铮……”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给悠扬的琴声吸引,接着就是沉浸在乐曲之中。

就在众人陶醉乐曲中的时候,只听杨妙儿歌喉一展,一首绝妙如诗句一样的抒情歌词回响在他们耳畔。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高悦稚嫩的童音,清脆而真挚,纯净而不含杂质,虽然更符合这首歌的意境,但高悦只有四岁,体会不了这首《送别》歌词中的内在的含义就束发不出真实的感情。

而杨妙儿却不同,她毕竟是成年人,而且身在风尘中,更能体会歌词的内意而有感而发,加上她不错的声线,将这首歌谣内在的离别伤感,又的完全诠释了出来。

律优美而简单,歌词感人又充满诗意,在场的勋贵、百姓、店家、以及跑趟的伙计,全被这首歌谣吸引了。

毕竟是唐朝的乐曲太过单调,或许是唐朝人的精神追求太低,反正这歌谣结束之后,大半个西市都处于安静状态,肆铺没营业,客人没买东西,都涌出肆铺,站在街道上听着杨妙儿的《送别》。

高升带着高悦混在人群中,直接傻了眼。

直娘贼,唐朝人的耳朵也太容易满足了!

一曲终了。

高台上,杨妙儿起身,对在场众人盈盈一礼,便笑道:“今日奴受邀于溢香堂开张之请,这新曲《送别》便以享大众,奴与君皆同乐、同贺溢香堂开张大吉。”

“好——”

人群这时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由其以各式男性为最,恨不得将手掌都拍肿,也不怕疼。

“杨大家,再来一曲!”

“小娘子,再来一曲!”

“……”

人群沸腾,人群中时不时的传来“再来一曲”的喊声,人挤人,热闹异常,让高升急忙把高悦抱在怀中,免得激动的人群将宝贝女儿挤坏了。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唐朝的明星和现代的明星没差,脑残粉真是一波波的,汹涌澎湃。

杨妙儿始终浅笑应对沸腾的人潮,见火候差不多了,藕臂连挥,示意众人静一静,她还有话说。

这些无序而闹哄哄的人潮居然纷纷闭嘴,仰头看着高台上的杨妙儿,等待杨妙儿发话。

杨妙儿见人潮安静下来,道:“诸位父老或许心中疑惑,奴怎会受溢香堂之邀,在此处为弹曲?”

是啊,刚才见到心中女神,倒是忘记了这茬,现在女神提醒,在场的人纷纷心里疑惑,直愣愣的看着高台上的杨妙儿。

杨妙儿微微一笑,从已经中拿出一块晶莹、雕刻美丽花纹的物品,对着众人一展,又道:“因为此物。”

众人除了更疑惑,就是一脸呆傻的样子盯着杨妙儿,等她继续解释。

给人潮挤来挤去的高升,连翻白眼,心道,杨妙儿你妹啊,磨磨唧唧钓人胃口干啥,能不能快点公布答案?

人潮汹涌,他都快给汹涌的人潮挤出翔了……

章72 饥饿销售

“此物名曰香皂,顾名思义,这香皂以各种香料提炼制作而成,用香皂洗澡之后,不仅能洁净身体,而且用香皂洗澡过后,身上会留有淡淡的香味,是彰显尊贵身份、居家、游玩必备之佳品,现溢香堂每日限量发售一百块,有多种香味以供选择,先到先得,诸位可不要错过如此良机。”

杨妙儿也聪明,知道香皂太贵寻常百姓消费不起,又笑着继续从衣襟中掏出一块与香皂一模一样的肥皂,道:“若诸位嫌香皂太昂贵,却有此物与香皂一模一样,名曰肥皂,虽然肥皂没有香皂的芳香,但也能洁净身体、衣物,现价只要二文一块就能带回家,以后就不用费力捶打清洗衣服,而是用手搓揉,过水即净。”

说完,她站在高台上,还亲手试验一下如何用手搓洗衣衫,现身说法。

在长安二文钱能买二升粮了,在售价上也还算勉强附和老百姓的心里预期。但肥皂真对的是家境还算殷实的百姓,穷苦百姓填饱肚皮都难,哪里来的钱财买肥皂。

而香皂的客户群体,真对的就是贵族、富豪阶层了。

香皂就像现代的肾机,高升要让香皂成为一种高端消费品,不怕贵,就怕不贵反而不能彰显勋贵、宗亲身份。

最好是以后这些勋贵、宗亲吃饱在街上遛弯的时候,碰到熟人就问“洗了么”,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肥皂和香皂的定价,全是他一手导演,肥皂像之前的碱水利生意一样,利润薄,但是面对寻常百姓,销量大。

香皂真对的消费群体全是贵族、富豪,利润自然要最大化。

杨妙儿一番解说之后,围观的百姓顿时分成两拨,一拨人占了围观人群的九成多,直接涌向西市购买肥皂,而剩下的人群,都是些家境比较殷实的贵族、富豪,随着之前等候在溢香堂大门前的贵妇们涌进了溢香堂内。

掌柜一见如此人多,急忙招呼伙计招待顾客。

顿时,在溢香堂内不时的传来了询价的声音。

“这茴香形的香皂价值几何?”

“一百八十八文一块。”

“这肉桂香形的香皂价值几何?”

“一百八十八文一块。”

“……”

一百八十八文,这是高升定的价格,完全是奸商中的战斗机才能定出的价格。

要是觉得贵,可以去买二文钱一个的肥皂。

当时他将价格定好,李明月吓了一跳,这货真是吃人不吐骨头,香皂也卖得太贵了。

高升只说了一句话让她作声不得。

“你是郑王府幼女,当知道勋贵、宗亲们什么德行,凡事都好个攀比,不贵他们还不要呢。”

李明月顿时茅塞顿开,于是这个香皂的售价就定了下来,暴利就暴利吧,谁让咱家香皂奇货可居呢。

大部分人望而却步,这么贵的价格,许多人都接受不了,转身出门去西市买肥皂去了。

进店的人多,走的也不少,留下来的都是勋贵、宗亲、官僚、富商眷属,一百八十八文,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不是问题,问题是香皂奇货可居,不买不行。

何况用香皂洗澡的话,听伙计介绍一家四口能用上大半月,三百多文就能让身体留香一个月。

于是开市只过去了一半的时间,一百块香皂就销售一空。

许多闻讯而来的勋贵、宗亲连香皂的毛都没见着,差点没当场砸店,掌柜的拼命陪着笑,一一记录下勋贵、宗亲所要的香皂数量,说好明日一来货就给这些勋贵、宗亲送到府上去,这才让勋贵和宗亲们带着一脸失落的离开。

掌柜接待勋贵、宗亲的全程,高升都在旁看着,看到掌柜巴结这些勋贵、宗亲的嘴脸,微微叹息,看来在唐朝,想要让香皂变成肾皂难度不小啊。

等级分明的封建王朝里,勋贵、宗亲这些特权阶级,拥有的特权是他这个穿越客无法想象的。

而掌柜这种小老百姓在面对这些勋贵、宗亲时,完全不敢摆出奇货可居、爱买不买的嘴脸。

倒是掌柜的接待波斯、倭国、真腊、南诏诸国客商,才摆出一副人上人的嘴脸,爱搭不理,牛逼哄哄。

这些异邦人士无疑都看上了香皂这奇妙的物事,预向溢香堂大量采购回国贩卖,但这一百八十八文的售价,让他们望而却步,可又受不了香皂这奇物能带来的巨大利润。

掌柜直接摆出拒绝还价的嘴脸,什么批发价、零售价都一边去,香皂就是一百八十八文一块,要多少都是这个价,爱要不要。

而且每月只能供给三百块,想要更多香皂,没有,自己还不够卖呢。

掌柜的大国嘴脸,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将那些异邦客商气得够呛,却又没办法,眼巴巴的求着掌柜卖给他们。

这可是大唐的地界,否则异邦客商真想砍死掌柜的。

最后只有波斯、真腊以及南诏诸国客商与掌柜的签字画押,说好每月溢香堂向他们供货三百块香皂,想要更多,没有。

倒是倭国客商拿不定注意,最主要的是倭国太穷了,否则也不会来大唐天朝上国占便宜,这香皂如此高昂的价格,除了皇室,倭国内谁用得起啊。

看着掌柜一脸得瑟的对付这些异邦商贩,高升直叹李明月慧眼识珠,就得摆出这等嘴脸,香皂才能体现更高的价值。

等到杨妙儿从外面返回,他与杨妙儿直接入了溢香堂的后院,见到了不好抛头露面、又一直在等待消息的李明月。

二人将所见所闻告诉李明月,李明月吃惊得合不拢嘴。

不到两个时辰,一百块香皂销售一空,进账十八贯又八百文。

由此可见长安城内勋贵、宗亲以及官宦的消费能力有多恐怖了,这些人钱多,不赚白不赚。

杨妙儿问道:“香皂如此好销,为何先生不提高供货呢?”

这也是李明月心中的疑问,只是杨妙儿先开口问了出来。

事前,她十分担心香皂的售价太高,销量会受阻。

没想到一百块香皂,卖到一百八十八文一块的高昂价格,不到两个时辰就给抢光了,这完全出乎她的预计。

“产量上不去啊!”高升一脸痛心疾首的叹息。

其实,完全不是产量的问题,肥皂与香皂仅仅少了一道添加香料的工序,只要缩减肥皂的产量,用于供给香皂,产量能提高数倍。

此刻,还没着手开采石灰石,碱的来源只依靠草木灰,从而肥皂、香皂的产量上不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最主要的是这货在现代社会原是精英业务员,深知现代的销售手法中有一门提高顾客期望值,和购买欲的销售手法,叫饥饿销售。

对饥饿销售手法运用得好不好,决定肥皂的售价和销量,肥皂也能变成肾皂……

章73 工作狂人

郑王府名下在东市还有两家肆铺,这两家肆铺比较小,都用来贩卖肥皂。

而西市这家数一数二的大型肆铺,作为溢香堂的旗舰店只贩卖香皂,内设雅座、包厢,不仅提供酒水,而且还能在里面闲聊到闭市。

此刻,还没有到闭市的时间。

西市溢香堂旗舰店贩卖香皂的结果已经出炉,高升为了能当天赶回下河村,不能再等东市两间肆铺销售香皂的结果,与李明月和杨妙儿辞行之后,领着高悦赶在闭市的鼓声响起前,出了长安城,一路车马不停返回了下河村。

高升驾车回到家,管家孙有福急忙迎上前来,搀扶他与高悦下了马车,再将马车拉到后院。

他一进自家院子,就看到程处弼与李敬业二人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儿,像猪一般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一脸的适意。

下河村的小日子,过得二人简直是惨绝人寰的酸爽。

高升笑道:“二位真是好兴致。”

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见是他,慌忙从躺椅上起身,一脸讪笑着迎上前,似乎对这种白吃白住、与猪一般的生活没有丝毫觉悟。

程处弼道:“三哥,长安城内情况如何了?”

高升明回道:“肥皂与香皂的销售情况不错,就是满街的武侯,怪吓人的,仿佛在捕捉什么贼人。”

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听到他如此说,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慌张起来,连刚才挂在脸上的适意都消散无形。

见二人脸色变化,高升心中顿时明白,长安城内比往常多了许多巡街的武侯,或许就是奔着这两个货来的。

这也难怪,一个卢国公府的嫡出少郎君,一个是英国公府的嫡出长孙,消失四天了无踪迹,二人的家长不着急才怪了。

掌管各坊武侯的是左右街使,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两个国公府的嫡出子孙消失四天不见,上头的压力一来,自然发动全城武侯寻找二人下落。

见二人脸色难看,他又道:“哎,那贼人也不知道躲在何处,若是躲在百姓家中,恐怕那窝藏贼人的百姓祸事不小啊。”

二人再次脸上变色,一脸的死灰,都用一种让于心不忍的表情看着高升。

见二人还是不说话,高升懒得例会,让管家孙有福将他从长安给二老带回来的礼物搬来,这才牵着高悦的小手进入家中。

见高升进房,李敬业邹着眉,对依旧沉默的程处弼道:“老陈,三哥所言不虚,若是让咱家里的那两位阎罗找到,咱大不了挨顿抽,就咱家那两位阎罗的火爆脾气,三哥可就倒霉了。”

程处弼神色一凝,似乎想通了心中心结,咬着牙狠狠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祸及他人岂是我程处弼的作风?”

李敬业点点头,也道:“也不是我李敬业的作风!”

程处弼宽慰的笑道,抬手拍拍李敬业的肩膀,说道:“奶奶个熊,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此刻城门也快关了,明日一早,你与我一同返回长安。”

李敬业哈哈笑道:“这才不负咱长安小霸王的做风!”

程处弼也是哈哈大笑。

高升听到二人在院中哈哈大笑,也不明所以,翻翻白眼,心里寻思着如何从两二货身上榨点钱财出来,补偿这些天白吃白住的费用。

晚饭过后,高升就直接进入了工作室。

关上房门之后,他继续他的新碳钢研究。

将熔炉里的石炭引燃,又用推拉式的鼓风机让石炭迅速燃烧,等到火量足够,他满意了,这才点了一根香来记录时间,最后才将钢条丢入炭火中淬火。

等到钢条软化,他先掐灭香火记录时间,这才用铁夹取出红彤彤的钢铁,用大铁锤一边反复锻造,最后将钢条塞入凉水中冷却。

用铁锤试了试冷却后的钢条硬度,觉得硬度满意了,又点了一根香记录时间,才将钢条丢入炭火中回火。

四天以来虽然无功而返,但最少第一道工序淬火,已经完全能淬出他想要的钢条硬度了。

所以第一道工序淬火,他已经驾轻就熟,他差的就是第二道工序回火,让碳钢保持硬度的同时,韧性最大化。

可惜,折腾了半天,第二道工序回火,依旧没有达到他心中的理想。

这让他一度想要放弃,可是想想这个时代,通过简陋工具也能锻造出乌兹钢这种硬度、韧性皆妙的好碳钢,他就觉得应该试验下去。

于是,高升休息了片刻,继续第二次试验。

此刻已经是秋末快初冬的季节,昼夜温差大,好在他在熔炉边忙碌,倒是不觉得冷,但屋内放置的冷却用水的温度,随着夜深慢慢的变得越冷。

无数次试验失败之后,高升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估摸着寅时已到,甩甩应为锻造而酸痛胳膊,他决定再来一次,失败了就回房睡觉。

若不是工作室的四壁用多层木板,中间加棉絮隔音,恐怕他在工作室内锻造碳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会让别墅内住着的人都醒过来。

第一道工序很快完成,等到冷却了钢条,将钢条放入炭火中回火,高升觉得自己太累了,直接拖了张椅子就坐在炉火旁边,等得着自己用燃香、来记录的回火时间到达。

白天起了个大早,带着高悦到村学请假,又急忙赶到长安。

溢香堂贩卖香皂和肥皂的盛况,人群汹涌,他又不得不抱着高悦以防人群挤到他的宝贝女儿。

最后又急忙赶回了下河村,吃过晚饭又在工作室里忙碌,铁打的身体也顶不住。

一阵阵倦意袭来,高升迷迷糊糊的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插在香炉里的香一点点的燃烧,最后燃烧干净的瞬间,他猛然睁开眼睛,身体从椅子上弹起,惊呼:“糟了,老子的回火啊!”

扭头看了一眼刚好燃烧殆尽的香,他手忙脚乱的从炉火里红彤彤的钢铁夹出,看着软绵绵的钢条,他哀嚎道:“完了、完了……”

这次的钢条的回火时间,差一点就超过了淬火时间,这让他痛心疾首……

章74 老子寻儿子

很多事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前世从一个小业务员爬到业务精英,高升靠的就是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希望。

他看着红彤彤、软趴趴的钢条,心虽凉透了,却索性放开手脚一搏,纯属死马当活马医。

将滚烫的钢条锻造成了一把菜刀的形状,而后夹起菜刀,塞入凉水中冷却,滚烫的踩刀遇到凉水,带着嗤嗤的响声,冒出阵阵白烟。

这个时代,没有砂带机,开刃只能用手磨,好在前世的时候他DIY过不少刀具,什么开V、开刃都不在话下。

又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此刻天已经亮了,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又困有又累,直接将制作完成的菜刀丢在长案上,准备回屋睡醒再试。

长安城,郑王府。

李明月起了个大早,此刻她双手撑着下巴,趴在长案上,一脸的倦容。

她太兴奋了,整个夜晚就没怎么睡觉,一心想着等到天亮去下河村一趟,给高升报喜,再让高升想办法提高肥皂、香皂的产量。

按照现的产量,不仅香皂供不上,就连廉价的肥皂都不够溢香堂卖的。

这个家伙,还真是颠覆她的认知啊,不仅诗句做得绝妙,奇淫巧技也让人叹为观止,就连昨日溢香堂盛况空前的开业,都是高升一手策划的,让人叹为观止。

想到高升,李明月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急忙抬起双掌,拍了拍自己脸蛋,愤愤的自语道:“明月,你怎能时刻念着见钱眼开的粗鲁凡夫,好没羞呐?”

也不知道她要去下河村,是想去见那“粗鲁凡夫”呢,还是真的要提高肥皂、香皂产量。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了婢女小翠气喘吁吁的呼叫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小、小娘子、小娘子,卢、卢……”

李明月邹眉起身,就看到一脸慌张和惊恐的小翠,跌跌撞撞的跑入房门。

李明月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小翠,道:“冒冒失失的,成什么话?”

小翠由于跑得急了,躬着身喘了几口气,总算缓过来的,道:“小、小娘子,卢、卢老国公手提宣花斧冲进在府来,叫嚷着要与小娘子理论……”

小翠的话还没说完,李明月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了,疾步走出房门,朝王府前院而去,小翠不敢耽搁,急忙跟在她的身后。

四天前,程处默跟着她与高升进入了忘忧居,让很多在场的勋贵子弟眼见。

作为大唐开国功臣,卢国公程知节遍寻不到儿子程处弼的踪迹,自然会向程处弼那群狐朋狗友打听,很容易就能查到她身上。

若不是这些日子,她忙着溢香堂的装饰和开业,怎么可能忽略如此重要的问题?

李明月脸色苍白,一路疾走,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飞到前院。

这位卢国公,火爆性子以及无赖耍横,在大唐臣子里头数一数二,加上先帝李世民都礼让三分,高宗李治更是对程知节厚礼而待,更加重了程知节的无赖、耍横气焰。

但程知节却粗中有细,乖张得紧,平日里虽惹是生非、无赖耍横,却绝不犯皇家的畏忌,介于他的功勋,李世民对他的胡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李治更是直接选择无视。

虎父无犬子,上行下效,得了自家老爹不良基因的程处弼,到处惹事撩非,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此刻,郑王府一切事务由嫡长子李璥应对,然而李明月十分清楚自己这位兄长的能耐,完全应付不了程知节这老字号浑人的发难。

李明月一来到前院,就听到程知节破锣一般的蛮横吼声。

“李璥娃儿快叫明月那妮子出来与某理论,某若再见不到人,别以为你是郑王那老东西的嫡子就了不起,某家板斧也是一劈两段。”

一位满头银发,络腮银须的老头,手握宣花斧,耀武扬威的冲着李璥咆哮。

他身旁,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从树干处断成两截,切口整齐,明显是利器一招而过。

周围部曲所带兵器皆为唐刀,想要凭借人力一刀将碗口粗细的树木一刀而断,几乎不可能,能一招砍断碗口粗树木的也只有程知节手中的宣花斧。

周围部曲一脸紧张注视着程知节,纷纷手按唐刀刀柄,没得到李璥的命令前,他们手中的唐刀绝不出鞘。

这些部曲人人都在心里打鼓,若是程知节真要出手伤人,为了李璥的安危,他们是否会有勇气和大唐开国功臣搏杀?

李璥苦笑道:“程伯伯,您稍待片刻,小子早就命人去叫明月了,此刻也快到了。”

程知节双眼一瞪,活像两只铜铃,凶巴巴的道:“某家没闲工夫与你稍待片刻,快让明月小妮子出来,否则某家便放把火烧了郑王那老东西的老窝。”

此刻,李明月人未到,声先至:“程伯伯,是那个不开眼的,惹得您老动怒,连宣花斧都使出来了?”

唐律明文规定,双手长兵刃私人拥有是犯法的,程知节这些开国功臣仗着身份,藏了双手兵刃在家,连皇帝老儿都装作看不见,谁敢管?

程知节听见李明月的声音,一扭头,便看到李明月出现,变脸比翻书快,满脸凶样化作眉开眼笑,哈哈笑道:“明月小妮子快快滚过来,与你程伯伯说说,你将某家那不成器的老三拐哪儿了?不说实话,小心程伯伯打你屁股蛋子。”

这老没羞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李明月是小辈,就算是姑娘家也跟教训自家小子一般,该罚的时候就打屁股。

李明月也没因为程知节老没羞而变色,快步上前,笑盈盈道:“明月正要禀报程伯伯,程处弼那日砸了东市一家肆铺,自知惹祸,便与英国公府嫡长孙李敬业,欲躲来郑王府避祸,就寻了明月帮忙。”

程知节一听,他从其他勋贵子弟打听到的情况,似乎和李明月说的相似。

知子莫若父,小程对李明月的心思,老程清楚得很。

李明月又道:“后来,他一想,躲在郑王府中程伯伯定能寻到他,于是便直接躲到平康坊忘忧居,奈何忘忧居中都是他的友人。”

程知节咬着牙,纠正李明月的说辞,不屑道:“这小兔崽子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以为躲在青楼就能逃出他老子的手掌心么?”

李明月笑道:“程伯伯莫急,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呢。”

程知节是个急性子,虎着脸点点头,道:“那你快说,说慢了程伯伯可不饶你。”

李明月道:“他也和程伯伯一般,想到青楼是藏不了身的,程伯伯定能寻到他。”

程知节满意点点头,一脸不善的盯着她,示意她快说。

李明月又道:“那日他认识了一位城郊上河村的田舍汉,所以在忘忧居居住一晚,第二日一早,他与李敬业便结伴去了下河村,住在那田舍汉家中。”

李明月编造的故事,和程知节打听到的差不多。

此刻,他已经信了李明月的说辞,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心里纳闷得很,一向在长安城作威作福的儿子,居舍得跑到城郊乡下这种穷地方……

章75 国公上门

“快与某同去上河村,寻那小兔崽子。”

不由分说,程知节上前就一把将李明月拎在手中。

这番变故发生的太快,李璥与众部曲还没反应过来,程知节就一声长笑,一手提着宣花斧,一手拎着李明月转身出府。

李璥与众部一脸焦急,正待曲抢上前去拦下程知节救出李明月,却见李明月冲着他们摆手摇头,示意众人莫急、莫拦、莫救。

若要拦下程知节,势必要与程知节战在一处,哪一方出现损伤,都会让双方从此就算不仇视,也会产生隔阂。

自从李元懿告老隐居之后,郑王府在朝堂上每况日下,若不是李璥和李明月兄妹一力维持,又怎么会让越王明知道得罪郑王府,也要插手碱水的生意。

树敌或者是开罪朝中勋贵,特别是程知节这种深得圣心的开国元勋,对于现在每况日下的郑王府来说殊为不智。

再说郑王府素来与卢国公府交好,在李明月年幼时,程知节这老没羞就将她拎来拎去,李明月倒也习惯了。

李璥唯有苦笑而已,他虽然明白卢国公府与郑王府素来交好,程知节又甚为喜欢李明月,但是李明月已经是大丫头了,过两年还要嫁人,给程知节拎来拎去,岂不毁了女儿家清誉,成何体统?

一众部曲目没得到主人家的命令,纷纷钝足,瞪口呆的看着程知节拎着李明月,出府,策马,而后绝尘而去。

街坊里的行人,却见一个银发、银色络腮胡老头拎着一个十六七的美貌少女,策马在街坊中狂奔,纷纷惊恐又惊讶的避让。

好家伙,这老头居然敢不顾大唐律例,当街策马奔腾,还拎了一个仙子般的美貌少女,这是当街劫持人质么?

武侯呢,喂,说你呢,身为武侯咋个不管闹市区策马奔腾,这凶徒带着宣花斧,一手还挟持了一个小姑娘,这都不管?

巡街的武侯心里苦啊,敢在长安城街坊策马奔腾、带着宣花斧、挟持小姑娘的,除了大唐的卢国公,还有谁有如此胆子?

堂堂开国元老,这种事连皇帝都懒得理会,借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捉了程知节,而后当街抽上五十藤条。

见到巡街的武侯,纷纷给他胯下骏马让道,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程知节心里就来气:“奶奶个熊,待某捉了那小兔崽子回来,再将这群不尊大唐律法、狗眼看人低的武侯人人劈成两段。”

自己在闹市区策马奔腾,还携带了宣花斧这种长兵刃,加上拎着她而行,这那一条都触犯了大唐律法,反而却说武侯不尊大唐律法。

李明月心中苦笑,不讲理的人她见过,就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

程知节拎着李明月策马一奔腾,出了长安城,直接杀奔下河村。

程知节胯下骏马乃大食名马,两人一马却也飞驰电掣,不到一个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下河村外。

程知节拉停胯下骏马,问李明月道:“那小兔崽子在村中哪户庄户家里,快快说来,待某捉了他再说。”

李明月急忙将高升家在下河村的位置告诉了他,知道他火爆脾气,一会儿也不知高升家会如何鸡飞狗跳。

来到高升家附近,远远的看到别致的别墅群,程知节也是一怔,道:“呦呵,没想到下河村这穷乡僻野也有这般美妙去处,难怪那两个小兔崽子不想着家。”

见程知节夸耀高升的宅子,李明月一脸得色,心中却在思量,那人倒真是个会享受的田舍汉。

……

李敬业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一脸的适意问程处弼,道:“老程,三哥咋还没起来,这都日上三竿了,咱还走不走啊?”

程处弼亦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悠哉悠哉的样子,回道:“咱二人吃住三哥四天,总得与他道个别,若是三哥起得晚了,错过了时辰,咱明日再走不迟。”

李敬业点点头,非常认同他的话,道:“还是你想得周道。”

周道个屁,下河村这么舒坦的日子,还没有家长的责罚,二人愿意走才怪了。

二人就继续躺在院中的躺椅上,酸爽的晒着太阳,完全想不到灾祸临近。

此刻,程知节拎着李明月正好来到高升家的院外。

骑着马的程知节,视线搞过院墙一头,透过围墙,一眼看到院中一脸适意、躺在摇椅上的二人。

他心里那个气啊,老子整整寻找儿子四天,了无音信,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居然安逸的享受着日光浴?

程知节拉停胯下骏马,不管不顾一手将李明月丢在地上,而后吹胡子瞪眼,爆喝一声:“哇呀呀,小兔崽子,还不过来受死!”

幸好李明月是双脚着地,否则非摔伤不可。

而院子里头躺尸的二人,听到这一生熟悉的爆喝,李敬业还好,程处弼差点吓尿,慌乱中滚下摇椅摔在地上。

等到程处弼连滚带爬爬起身,见自家老爹手握宣花斧直接将院门劈成了两半,一分为二的院门轰然倒在地上。

在院中忙活的奴婢一见如此凶徒,纷纷尖叫四散。

幸好,老爷子和老太太此刻在地里转悠,不在家中,否则见到这一幕,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李敬业见到程知节身后没有自己老爹,松了口气,急忙上前行礼,道:“陈叔叔,您老怎么寻来了这儿?”

程知节气势汹汹的步入院内,冲着满脸巴结笑容的李敬业便骂:“小兔崽子,敢怂恿我儿四日不归家,某今日就替李绩那老匹夫教训你这小孽畜!”

李敬业一听,傻眼了,有没有搞错你这老东西教训自己儿子也就罢了,居然连我也打,我又不是你卢国公府的不孝子孙。

当然,长安城内的勋贵都明白一个道理,与卢国公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此刻唯有逃字而已。

李敬业见机的快,转身就跑。

程处弼也不慢,慌乱爬起身也是逃。

二人几乎没有思索转身就往后逃,去处只能是二人身后高升的豪宅……

章76 宣花斧VS菜刀

“两个小混账,休走!”

见程处弼、李敬业居然敢逃跑,老程吹胡子瞪眼,给两个小混账气得哇哇直叫,凶神恶煞般提着宣花斧就追。

紧随之后的李明月一看程知节追着二人进入高升家中,心里一惊。

一个老混账加上两个小混账,这漂亮的大宅子非得给拆了不可。

程处弼、李敬业二人逃入屋内,见程知节气势汹汹的追进来,吓得二人往桌椅后躲避。

程知节此刻心中有气,也不绕道追赶,直接举了宣花斧一劈成两半,二人逃得更欢实了。

客厅里乒乒乓乓一阵桌椅破碎的声音响起,屋子里桌椅这些障碍物都给程知节劈了,幸好豪宅刚建不久,屋内摆设没多少,否则损失会更大。

二人没了与老程绕圈子的障碍物,只能往离间继续逃。

程知节哪能放过两个胆敢在他面前逃窜的小辈,举了宣花斧继续追去,这回吓得二人屁股尿流。

老程都举斧头了,这玩意砍砸下来,可是要命的。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偏厅里的桌椅也在程知节的宣花斧下成了两半,程处弼、李敬业二人无奈只能继续往宅子里面逃。

程知节自然不会放过两个小混账,此刻他已经气出了真火,虽不至于一斧解决两个小混账,但揍得两个小混账两三个月下不了床,那是一定要的。

高升劳累了一夜,家里乒乒乓乓的动静,也唤醒不了他。

若不是管家孙有福将他的房门敲得咚咚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家快给外人拆了。

得到管家孙有福的同胞,高升披着衣衫就下到楼来,直接楼下狼藉一片,桌椅板凳,以及大一点的障碍物,都成了两半,连厚实的院门都成了两半。

这番景象让他傻了眼,在脑海中直接闪出屋子里来了贼人报官的念头。

可是他一想又不对,有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在,那个贼人敢来家里耍横?

就在他带着纳闷,一路追着叫骂声和桌椅破碎声,进到工作室前的偏厅之后,就看到了一脸着急的李明月,满屋子逃窜的程处弼和李敬业。

而后,他看了一个银发、银须,满脸络腮胡的魁梧老头,举着一把宣花斧,在偏厅里追着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嘴里还不停的叫骂:“两个小混账,不要让某逮住你们,逮住了定一斧拍断你俩的狗腿。”

焦急的李明月见到他,正要上前告诉他情况,只见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带着一脸惊恐好死不活的居然冲着他逃了过来。

而二人身后,正是举着宣花斧追赶二人,哇哇怪叫的程知节。

高升还搞不清楚情况,更不认识大唐卢国公,见一疯老头手举凶器,连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都跑,他这草民算个毛。

他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逃,正好和程处弼、李敬业二人一起逃。

李明月看到这个情况,哭笑不得,逃甚,人家追的是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又没追你。

见到又多一人加入逃跑的队伍,程知节有些纳闷,前面这小子跑甚?

管不了那许多了,追了先。

高升转身一逃就有点后悔,三人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工作室。

昨夜工作到天明,累得他都没有将门彻底锁死,只是挂上门栓而已,一脚就能踹开。

最让他纠结的是程处弼这小胖子,居然逃得比他和李敬业都快,一马当先,直接冲向了工作室的大门。

“哐”的一声,程处弼直接用身体将工作室的房门撞开,直接逃了进去。

“哇呀呀,小混账,吃某一斧。”

高升犹豫的一瞬,人已经落在李敬业身后,变成了他在最末端面对身后的“凶徒”,没辙,跟在李敬业身后躲进了工作室。

三人根本来不及关门,程知节追着三人的屁股冲进了工作室。

而后跟来的李明月也慌忙跟了进去,一瞧,工作室内程家父子与李敬业皆愣,唯独高升躬身气喘吁吁。

各式新奇玩意儿摆满房内,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上面刻有小字的一块一块胶泥。

此刻,高升想哭。

他都怀疑这凶悍的老头,是不是和程处弼、李敬业商量好了,故意导演这么一出,从而窥视他的秘密。

“小混账,看尔等逃到何时?”

程知节率先反应过来,爆喝一声,再次继续你追我赶的摸捉老鼠游戏。

程处弼和李敬业吓了一跳,继续在屋内四处乱窜躲避。

高升昨夜折腾了一夜,累得够呛,没睡足又让管家孙有福叫醒,刚才又跑了一阵,他是彻底没力气了,索性懒得跑了。

让他意外的是这老字号的“凶徒”居然对他理也不理,只顾着追程处弼、以及李敬业。

最让他意外的是程处弼这小胖子的体力,居然在此刻还逃得呼呼生风,那“凶徒”就更让他吃惊了,怎么说都有六十了,居然举着沉重的宣花斧一路狂追,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但程处弼身躯横向发展得太多,终于让身体卡在一张长案后动弹不得。

此刻,程知节正好追上前来,一声爆喝:“小混账,服诛。”说罢,手中宣花斧直接朝程处弼脑袋劈下。

“啊——”

周围人间到程知节发狂,连自己亲儿子都要当场宰了,吓得心胆俱裂。

不过他们多虑了,虎毒不食子,程知节粗中有细,想要教育儿子,只能用这种临死的方式让程处弼记下这个教训。

一斧砍下,只是吓吓程处弼,他有把握在最后关头稳当停住手中宣花斧的下砍势头。

面对死亡,程处弼吓尿的同时,身体条件反应,慌乱从长安上抓起了一件东西,举过头顶就挡。

房内数人都是见程处弼从长案上抓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挡向程知节砍下来的宣花斧。

高升心里一惊,这把菜刀不就是昨夜他加班加点,最后因回火时间过长,也没试就当成次品给厨娘做的菜刀么。

见程处弼居然敢向自己这个老爹举起菜刀,程知节怒气更甚,誓要程处弼今日吃个大苦头,他手中宣花斧加上了三成力道,朝菜刀砍了下去。

只听“铿”的一声,金铁交加,火花四溅……

章77 两文易主

程知节手中的宣花斧,和程处弼的菜刀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宣花斧受菜刀一档,砍劈之势受阻。

但程处弼单手握着菜刀,而程知节是双手握着宣花斧,加上宣花斧沉重,这一下碰撞,菜刀的刀背直接磕在程处弼的脑门上。

“哎呀。”程处弼脑门红肿,惨叫呼疼。

程知节毕竟是战阵中厮杀一辈子老油条,见有机可乘,宣花斧丢在一旁,空了双手抓住了程处弼的衣襟,而后将一百七八的程处弼直接提了过来。

“小混账,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看你再逃?哇哈哈……”

程知节带着狂笑,一脚将程处弼踹倒在地,大脚丫子直接踏在程处弼的后背,让程处弼动弹不得,活擒到手。

在场的李明月和李敬业一脸的肉疼,程知节对待亲儿子简直像对付敌人一样,还真下得去狠手啊。

也只有高升的注意力不在这对父子身上,此刻,他看着程知节丢在一旁的宣花斧,心中一阵狂喜。

绝望的时候,再坚持一把,往往就会迎接来成功的曙光。

无心插柳柳成荫,用这句话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菜刀切进宣花斧内,直接镶在宣花斧里。

这就说明菜刀的硬度要求完全满足他的要求,否则就不会直接切进宣花斧内。

如果他没记错话,唐朝的碳钢硬度在也就在40多HRC,相对来说不能说软,但在兵刃用材上绝对不硬。

过软的兵刃,虽然不容易折断,但对砍硬度更高的兵刃,往往是给砍断的命运。

而硬度太高,又容易崩口或者断裂,用来锻造小刀还行,小刀韧性要求没那么高。若制作长刀,遇到宣花斧这类重型兵刃的撞击,很容易崩口或者断裂。

所以硬度和韧性,在兵刃里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高升这个疯狂的户外求生求死爱好者,研究刃材的经验,高于这个时代的锻造水准。

此刻,菜刀和宣花斧碰撞,没有崩口或者断裂,而是切入宣花斧内,说明菜刀的韧性完全达到了他的期望值。

若菜刀也是一把同种碳钢的宣花斧,再来与程知节的宣花斧碰撞,只要力量够,恐怕程知节的宣花斧也会变成两半。

“英国公府的小混账,你是继续要逃,还是束手就擒?”

程知节一脸得意,高声叫嚣,不怀好意的盯着李敬业,让李敬业浑身都在打颤,这个阎罗王,比他家那位还要残暴,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李敬业浑身都在抖,程知节得意大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瞄到高升身上,见高升的视线全然不在他身上,自己的教训儿子的表演这人居然无视,是看不起他老程么?

程知节的目光不由得顺着高升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丢在一旁的宣花斧,正待叫阵,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怪哉!”

程知节抬起踩住程处弼的脚,带着一脸的好奇直接走了过去,捡起菜刀和宣花斧。

程处弼见老爹放过自己,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狐疑的看着老程,奇怪是什么事情能让老程无暇教训自己?

李明月和李敬业也是一脸的狐疑看着程知节,都不明白他的举动。

程知节将宣花斧和菜刀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啧啧大笑:“啧啧,好宝贝,好菜刀,哇哈哈……”

只见菜刀居然砍入宣花斧内半寸有余,而且这菜刀仅仅是在刃口有些轻微卷刃,完全没有崩口或者断裂,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程不蛋定了。

这菜刀够硬,还与重型兵刃宣花斧对撞,居然不吃亏,还能切入宣花斧内,不蹦不断。

若是大唐府兵人人拥有如菜刀一般的唐刀,诸国蛮子都得屁股尿流。

程知节将菜刀抄在手中,老脸上尽是贪婪,一心想将菜刀占为己有。

程知节目光扫了屋内众人一圈,最后锁定在高升身上,道:“小子,这把菜刀是你的?”

高升点点头,他现在也是狐疑,弄不清楚程知节的身份,见他脚踏程处弼,吓得李敬业脸色苍白,而李明月则是一脸焦急,他就明白,这老头绝对不是一般人。

程知节见他点头,哈哈笑道:“小子说个价,俺老程虽然占山为王过,但从不强夺他人之物。”

占山为王,还自称是老程,在唐朝初期还能有谁?

高升吃惊道:“‘混世魔王’?”

程知节微微一怔之后哈哈笑道:“呦呵,想不到这乡野之地,也有人知道老程在瓦岗的匪号。”

随即,他面容一肃,说变脸就变脸,凶道:“闲话啰嗦,这把菜刀某是买定了,小子快快出价,否则别怪某不客气。”

强买强卖见过么,就这样式的,这和强夺有什么区别?

高升最烦的就是强买强卖,也懒得和程知节啰嗦,直接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冲着程知节晃晃。

程知节一怔,随后大喜,哈哈笑道:“小子倒是爽快。”

只见程知节将手伸入衣襟内掏摸一阵,似乎准备拿什么好宝贝一般,掏摸了半天,最后手握成拳头,伸到高升面前摊开,只见掌心上安静的躺着两枚开元通宝。

两文?

高升差点吐血,怔了半响,却见程知节直接走过来,将两文钱拍在他手中,哈哈大笑。

其实他是觉得一个国公肯定不差钱,两根手指代表两贯,他觉得程知节应该懂的。

哪里知道,程知节居然如此抠唆,只给两文,哪里像一个国公?

程知节教训程处弼样子太过于残暴,为了不吃眼前亏,他完全不敢直接讨要两贯,免得挨程知节一顿揍。

反正淬火、回火和锻造方法掌握在他手里,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一把菜刀的得失倒也无所谓。

当然,这个亏不能白吃,怎么也要讨要回来,老程不敢招惹,那只能从小程身上讨要回来了,所谓的父债子偿么。

菜刀的事情到让程知节忘记了收拾程处弼和李敬业,此刻菜刀到手,他才狠狠一瞪二人,道:“小混账,还要逃么?”

程处弼和李敬业都是连连摇摇头,二人也想通了,既然迟早要回去,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配合一些,否则程知节手中的宣花斧一个失手,他们吃饭的家伙岂不搬家?……

章78 趁火打劫

两个小辈服软,程知节满意的将注意力投向了的工作室内的摆设,这才注意上室内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李明月这才将高升拉过一边,压低声音告诉了程知节的身份。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般,这凶老头就是卢国公程知节。

最后,李明月压低声音对他到:“程国公行事但凭个人喜好,若不是见到圣上,但凡开罪他的人,都让他收拾过一圈,小人得紧,你可得小心应对。”

高升点点头,他已经看出来了,连儿子都能下狠手之人,这股残暴的手段,他这草民是不敢招惹的。

这个时候程知节突然看过来,见李明月与高升耳语,剑眉微邹,破锣一般的嗓门吼道:“明月小妮子叽叽歪歪作甚,对老程有意见么?”

李明月脸色微变,慌忙道:“明月怎么敢对程叔叔有意见。”

她急忙岔开话题,免得与程知节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天知道程知节会不会发飙,“这是此间主人高升,高高兴兴的高,升官发财的升。”

程知节微微一怔,骂骂咧咧的道:“高升……似乎听过这名字,奶奶的熊,到忘记了在何处听过!”

随即一双死鱼般的眼神盯着高升上下打量,让高升从头都脚板底都有些毛。

直到对高升没看出什么花来,程知节这才道:“小子,你过来,老陈倒要问问你这厮。”

高升急忙走过去,正准备作揖,却听他又道:“某诓了你一把菜刀,无须对老程客气,否则显得假惺惺。”

高升苦笑,慌忙应是,既然程知节让他不行礼,他也不会客气,道:“你要问啥?”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皆为他捏了一把汗,如此不尊程知节,程知节一旦恼怒了岂会善罢甘休?

没想到程知节反而大笑道:“不错,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确实有点恼怒老程诓骗你一把菜刀的样子,哈哈。”

高升翻翻白眼,这老头是不是有点喜欢自虐,别人对他不客气了,反而和颜悦色。

程知节又问道:“这菜刀是你这厮做的?”

工作室里就是碳石熔炉,旁边还放着那么多没来得急热处理的粗钢条、钢锭,还有铁锤、铁架以及坚硬的全铁台,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这里是个锻造工作台。

高升点点头,这么明显的事情,程知节有此一问,早已看出了结果,他又何必藏着捏着?

程知节看了一眼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宣花斧,脸上戚戚之色一闪而过,道:“这宣花斧跟着老程数十年,哎,今日损坏,只能再锻造一把新斧。小子,既然你能锻造菜刀,定能锻造宣花斧,就按照这损坏的宣花斧,给某锻造一把和菜刀一样用钢的新宣花斧,如何?”

“行到是行,可是么……”高升连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程知节混迹朝堂那么多年,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嘿嘿笑道:“小子狡猾,不就是钱财么,老陈有的是,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还来,有多少是多少才怪了,两文买走他的菜刀,这种吃亏的事情高升绝不容许发生第二次,哪怕是大唐开国元勋也不行。

高升一脸哀伤的叹息道:“我家桌椅、长案、矮几这些家具,都是跟着我一月有余的家具啊,那情深似海,每每看到这些损坏的家具,悲呼,我如何有心锻造?还请程老国公另请高明,小子爱莫能助,免得耽误了老国公正事。”

程知节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心道,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更不要脸,连刚买的家具也说得情真意切,你丫怎么不说这些家具是自己亲爹娘呢?

不过,老程喜欢。

程知节哈哈笑道:“不错,小子蔫坏蔫坏的,你只要为老程锻斧,家具赔你便是。”

高升神情一凝,眼放异彩的说道:“程老国公都这把年龄了,可别诓骗小子?”

程知节啐道:“我呸,小坏蛋你去长安城打听打听,我老程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过?”

高升还是一脸不相信的看着程知节,若这老头要诓骗于他,他也莫可奈何,毕竟身份差距太明显。

“哎,看着损坏的家具,小子此刻忽然想不起来如何锻造宣花斧了。”他绝不妥协,既然程知节有求于他,此刻弄点好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众人看着他拒绝程知节,都是一脸的紧张,李明月更是蓄势待发,一旦察觉到程知节的异常,就决定挺身而出,救下随时会倒霉的高升。

往常只有卢国公占人便宜,什么时候让别人占便宜过?

果然,程知节脸上渐渐涌上怒色,却迟迟不发作,却忽然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子敢跟老程谈条件,也不怕老程一斧将你劈成两段了?”

高升一脸的坦然,笑着回道:“怕是自然怕的,但小子变成了两段,程老国公的斧头么……呵呵。”

欲言又止,程知节又岂能不明白,找铁匠、军器监再锻造一把,恐怕也锻造不到菜刀这样的好钢。

自从他见识了这把菜刀的钢材性能之后,程知节心里自然打起来小九九。

和高升当初估计的一样,他热处理出来的碳钢,就算改变不了时代,也会影响到唐朝军械的格局,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战略武器的级别。

作为大唐的开国元勋,程知节自然十分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想要高升再锻造一把宣花斧是明,暗中却在试探高升。

一旦高升接下这单活儿,制作出和菜刀用钢一样的宣花斧,就可以确定他掌握了菜刀所用钢的配方,到时候程知节自有打算。

奈何高升左右而言他,一副守财奴的嘴脸,完全没有一顶点因为这把菜刀而大富贵临头的觉悟。

程知节有些气急败坏,瞪着眼睛吼道:“小子,真不怕老程一斧将你砍了?”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个中期十足的声音在院外响起:“程老匹夫,可寻到我那逆子?”

听到这个声音,程知节眼神中闪过一次慌乱和惊讶,还有丝丝不屑。

在场的程处弼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敬业,而李明月听到这个声音,面色一凝,也是一脸同情的看着李敬业,叹了一声……

章79 一言不合就跑路

程知节突然出手,一把拽住高升的衣领,将他拽过来,小声耳语道:“小子,万万不可将菜刀之事告诉来人,否则老程打烂你屁股。”

高升微微一愕,似乎程知节对来人很是畏忌。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见他不吱声,程知节又道:“听到了么?”

高升压低声音笑道:“这些给程老国公损坏的家具……”

程知节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纠结家具,差点没急死,一会儿外面那人进来,这菜刀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急急道:“老程赔给你便是。”

高升一凝,再伸两个指头,道:“二十贯。”

程知节气得够呛,几个破家具,居然要价二十贯,这厮也说得出口,怎么不去抢国库啊?

但此刻容不得他犹豫,更容不得他发怒,已经没时间了。

只听那声音道:“程老匹夫,别跟老伙计藏猫猫,某已经去过郑王府了,早已知晓你在此处,你还不给老夫现身?”

听到这声音就快来到,程知节当即妥协,对高升狠巴巴的道:“二十贯就二十贯,没想到我老程英明一世,竟让你这小兔崽子啄了眼睛!”

不服啊,程知节实在是不服,二十贯就这么没了。

看着他瞪眼吹胡子的郁闷表情,高升却还不识趣的道:“您可是国公,一口唾沫都能将小子淹死,空口无凭,需得立个字据为证。”

程知节差点气晕,这个时候那来得急立字据?眼看那人就要寻到这里,他只能在身上掏摸一阵,掏出一个镶着金线的小袋子,异常宝贝的摸出一块金制的鱼形符,递给高升,带着一脸的怨念,道:“老程这国公鱼符交与你抵押,明日便带来二十贯赎回来,小子可别弄丢了。”

鱼符,高升只听过没见过,好奇接过之后一看,只见鱼符在底侧中缝刻有“合同”二字,这个鱼符就比较要特殊了,就他所掌握的唐朝资料来断定,这鱼符恐怕能调动府军。

由此看来,程知节不会诓他,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到他手里了,二十贯跑不了。

不过高升还多了一句嘴:“明日不见二十贯,可不要怪小子将这鱼符当了换开元通宝。”

程知节气歪了鼻子,怒诉一声“省得”,便懒得例会高升这小坏蛋。

此刻,一个留着长须老者,器宇轩昂的出现在门前,和程知节莽汉气不同的是,这人自有一股英气让人不敢直视。

见到这人,李明月、程处弼急忙行礼:“明月(小侄)见过李伯伯。”

而李敬业急忙跪了下去,直接匍匐在地,道:“敬业见过阿翁。”

得,不用介绍,高升就知道来者是英国公李绩。

李绩和程知节不同,简直像个翩翩君子,先和李明月见礼,虽然他身居高位,可李明月毕竟是君王的女儿,法度自然不能废了。

随即却对程处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最后却对李敬业重重一哼,道:“四日了无音讯,你心里将翁翁以及阿耶置于何处?”

李敬业身躯一颤,急忙磕首,道:“敬业知错了。”

李绩道:“回府自领责罚,让你阿耶行一百军棍,如若挺不过去,只当英国公府没你这不肖子孙。”

在场的人无不变色。

程知节都觉得自己对待程处弼已经够狠的了,没想到李绩更狠。

老程带兵的武将,当然清楚一百军棍意味着什么,若真打下去,能硬挺过来恐怕没几人。

程知节道:“喂,老李,没必要对自己长孙这样狠吧?”

李绩冷哼一声道:“李某家事,莫非你这老匹夫也要插手管上一管?”

给高升抓住软肋,连鱼符都抵押了出去,程知节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此刻见李绩拽的二五八万,顿时晒道:“老程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性子,在外逍遥几日又如何,动不动就打一百军棍,这样的阿翁不要也罢,敬业不如弃暗投明,离了英国公府,正好来我老程的卢国公府与处弼做个伴。”

此刻,这货完全忘记了之前举着斧头,追着程处弼和李敬业满地乱窜的前事了,厚颜无耻可见一斑。

高升想笑,又不敢笑,神情憋得异常难受,这老头居然忽悠着人家孙子离家,改投他的门下,这不是占英国公府的便宜么。

李绩顿时气得大骂道:“程老匹夫怎可如此侮我,莫非你想打架?”

程知节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不甘示弱的道:“打就打,难道某还怕你不成?”

“呛”的一声,李绩已经将随身长剑抽出,大笑道:“程老匹夫,今日谁输,谁便磕头求饶。”

程知节性起,也是哈哈大笑,将宣花斧抄在手中,顿时一愣。

李绩也愣了,只见宣花斧斧刃上有一道半寸深的切口。

这道切口,百战经验的李绩一看就知道是利物切出来的,眼神顿时落在程知节腰间插着的菜刀上。

李绩的目光落在菜刀上,程知节暗道声不妙,急急道:“呀,想起来了,府中还有急事需某赶回去处理,罢了、罢了,老匹夫,咱们明日再战,某先走也。”

说完,招呼了一声程处弼,急忙就走。

李绩剑眉微邹,程知节急急要走,连架都不打了,这可不是程知节的作风。

又见程知节有意无意的拉扯衣袍盖住菜刀,他急忙拦住程知节的去路,道:“想走可以,怀中的菜刀需得留下。”

见事情有暴露的危险,程知节索性一举手中的宣花斧,突然向李绩就是一甩,吼道:“老匹夫且吃某一斧。”

李绩不妨程知节突然发难,好在他厮杀大半生,临敌经验无数,身体急忙向后连退数步,这才让过甩飞过来的宣花斧。

但李绩这一退,程知节身前已无阻碍,连宣花斧都不要了,撒腿就跑,倒是把程处弼撇在了一边。

“老匹夫,哪里逃!”

李绩高叫一声,当即追着程知节而去。

程知节诈使诡计也要逃窜,这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程知节,说明程知节一定有不欲让他知晓的事情。

李绩有种直觉,程知节连几十年的兵刃,以及儿子都不管了,带着菜刀夺门而逃,很明显,程知节不欲让他知晓的事情,与这把菜刀有关……

章80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老头来去如风,到让留下来的人都纷纷傻眼。

程处弼和李敬业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不过李敬业更倒霉,回府还得领一百军棍。

李明月淡淡看着高升,心里却在狐疑刚才高升与程知节暗中嘀咕了些什么?

程处弼拍拍难兄难弟李敬业的肩膀,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敬业,没想到你比我还惨,不如遂了我阿耶心意,离开英国公府,改投卢国公府门下,咱也好有个伴,否则一百军棍下来,不死也得脱成皮啊。”

李敬业翻翻白眼,咬牙回道:“大丈夫自当从一而终,怎可改换门庭,老程你太小看我了,一百军棍我还受扛得了!”

见李敬业一脸的坚定,完全不似作假,高升微微一怔。

李敬业确实做到了“从一而终”,武则天登基之后,这货为了李唐江山举起义旗,最后兵败,反而死于自己坚守一生的“从一而终”。

程处弼也有些感叹,道:“行,你小子屁早肉厚,一百军棍定要不了你的小命,等你挨完军棍,我带了美酒去看你。”

李敬业懒得例会他,却对高升道:“三哥呢,你会不会来看我?”

人家都问出口,高升也不可能说不去,只能笑道:“我与处弼同去看你。”

李敬业有些感动,点点头,又道:“届时三哥定早带了丫丫同来,让她给我说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差点一头栽倒,李敬业一百军棍都不怕,反而时刻惦念着美猴王的故事。

程处弼也道:“对,我和敬业也要返回长安了,这段时间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三哥家的美食,和美猴王的故事,要是这故事能制成书,我和敬业当买个十本八本的天天翻看。”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一旁的李明月看着高升,有些话在肚子里当着程处弼、李敬业二人,又不好当面说出来。

高升笑道:“若这故事制成书,当送两位十本八本。”

程处弼见他如此好豪气,当下歉意道:“这几日我和敬业吃三哥的,用三哥的,家父又将三哥家中家具砍坏众多,我和敬业身上带的钱物太少,待我二人回到长安,受了罚,定当给三哥送上厚礼一份。”

李敬业也道:“就是,三哥想要什么只管言语,我与老程定能给你弄来。”

高升等的就是这句话,嘴上虽然说着“不用如此”、“这怎么好意思”,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客气样子,和他打过数次交道,了解他为人的李明月嘴角挂着憋不住的笑容,心里却在暗想,这家伙真是虚伪。

留二人吃过午饭,这才让管家孙有福驾了马车,将程处弼、李敬业送返长安。

对于李明月为什么不跟着离去,高升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不走,再晚,可就进不了长安城了?”

李明月满是暧昧的笑道:“昨日溢香堂的销售,还来不及跟你说呢,而且我心中还有诸多疑问要问你。”

高升微微一怔,道:“疑问?”

见李明月点点头,高升将她请到院中凉棚,二人坐定之后,她这才将昨日溢香居销售的肥皂的情况告诉了高升。

虽然肥皂不像香皂那般一扫而空,却也卖掉了库存的二分之一,而且那些大食、真腊等国的客商订购了上千块的肥皂,都是按照零售价出售。

毕竟肥皂和香皂是大唐独一份的生意,她和高升的标准就是概不还价。

此刻,肥皂和香皂的产量,远远跟不上销售数量,当百姓知道肥皂其中妙用之后,迟早会持续抢购。

香皂到不是很急,毕竟这是要卖肾价的物品,产量少才能体现珍贵,如果大唐百姓人手一个,那跟肥皂有什么两样。

看来石灰石矿的开发势在必进。

二人谈完了香皂与肥皂的产量之后,李明月看着他道:“刚才你与程老国公小声嘀咕了些什么,我见他对那把菜刀如获至宝一般?”

李明月确实是人中翘楚,从程知节和高升的总总迹象上判断,就摸到了事情的准确脉路。

既然已经暴露,高升也没准备瞒着她,将自己在研究新碳钢的事情告诉了她。

本来这不过是一个户外求生求死爱好者,为自己弄把趁手小刀,从而研究了一下热处理,没想到居然会惹出风波。

听他说着新碳钢的好处,就算李明月不懂什么热处理,钢材硬度与韧性之类的,她也明白,这种新碳钢一旦出现,能提高整个大唐府军的兵刃强度,能给高升带来的影响有多大,一目了然。

李明月同时也很庆幸,程知节率先发现了高升研究的钢材,其他人发现的话,高升的努力或许会打折扣。

也只有程知节这种看似蛮横、霸道和不讲理,其实内心里纯净得一塌糊涂的老头,才不会利用高升的成绩为自己的爵位添砖加瓦。

她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高升,道:“今次程老国公发现你这菜刀,已然通过菜刀知道你能锻造好钢,定会禀报当今圣上,朝廷为了优良兵刃,定会让你加官封爵,以期望你为朝廷效力。”

高升苦笑道:“我这种闲散的田舍汉,不宜为官,小娘子既与程老国公相熟,还请与他老人家说明我的心意。”

为官,开什么国际玩笑?

知不知道官场险恶,他还没活够呢。

唐高宗年间,打压氏族、门阀不失余力,死的人可不少。

加上两年后武则天封后,接着二圣临朝,虽然能臣不少,可依旧奸臣酷吏当道,连唐高宗都想过剥夺武则天的权利,最后也无功而返,致使李唐江山在高宗挂了以后,变了颜色。

这样复杂的朝堂,让高升围观可以,但让他深入期间,小命还要不要了?

李明月微微一叹,点点头,他既然不想为官,那就随他,回道:“我尽力劝说程伯伯,可是这好钢的锻造之法,恐怕你不得不交与朝廷。”

高升哈哈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这田舍汉想要活得滋润,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我自然知道。”

李明月满意的点点头,心里着实奇怪,越与高升交往,她就越了解高升,就越惊叹于高升的惊世才华,也更惊讶于高升为人……

章81 国之重器

次日早朝过后,唐高宗在大明宫紫宸殿内单独召见了程知节。

程知节随着宦官引领,低着头缓缓步入殿内,见到殿中正坐的李治,急忙跪拜下去。

“微臣,卢国公程知节见过圣上。”

“程老国公请起。”李治说完,便让宦官给程知节赐坐。

程知节忙跪拜谢恩,这才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软榻上。

李治笑道:“今日早朝程老国公一言不发,散朝之后却要单独见朕,是何故?”

“微臣昨日寻到一物可安邦定国、威慑四夷之物,因此物太过犀利,朝堂上外亦有使臣在列,微臣恐人多口杂,此物泄露出去,对我大唐不利,故而单独求见圣上。”

这货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想将这个发现的功劳据为己有,免得朝中众臣笑话他卢国公府,在朝中只会招惹是非,政务上皆是酒囊饭袋。

否则昨日在下河村见到李绩,这老东西也不会一门心思逃跑,连架都不打了。

李绩追到卢国公府,他也闭门不出,任由李绩在府门前叫阵,一心想着将好钢的发现告诉李治,也让那些言官、御史瞧瞧,卢国公府除了带兵、招惹是非,对大唐还是有贡献的。

李治听他说得玄乎,当即神情一凝,来了兴趣,问道:“程老国公昨日寻到了何物?”

程知节一脸得色,忙道:“一把菜刀。”

“菜刀?”李治有些傻眼。

程知节自知自己失言,慌忙解释道:“其实是微臣寻到了能锻造好钢之人,此人锻造的菜刀能轻易斩断我大唐府兵唐刀,自身刃口依旧锋利,神刃也不过如此而已。”

为了确定高升的菜刀能耐,昨日等李绩耐不住终于走了,这货就让府中部曲带来各自佩戴的唐刀,一一试验,没行到菜刀与唐刀对砍之下,纷纷给菜刀削断,这个结果让他大喜过望,也不等高升为他锻造宣花斧了,当即决定今日一早在早朝的时候禀报李治。

可是这货精明着,看到朝堂上外邦使臣在列,人多眼杂,生怕他将菜刀之事一说,李治还没决断,就有心怀异心之人捷足先登。

这可是能带给大唐军械质变的好钢,说是战略武器也不为过,怎可轻易视人?

连程知节这种老军伍都对这好钢如此推崇,李治当即下了决断,道:“程老国公,那菜刀可带来了?”

带着菜刀上早朝,恐怕也只有程知节敢带,只不过入殿时,早给禁军收了去了。

程知节一说,李治当即让宦官去上禁军带来。

等到这菜刀摆在李治面前,李治看到菜刀上微微卷刃,就问:“这菜刀和寻常菜刀无异,而且卷了刃,程老国公如何说它犀利?”

程知节忙道:“昨夜在府中,微臣让府中部曲持了唐刀对砍,整整九把唐刀给这菜刀一刀砍断,而微臣的宣花斧亦被这菜刀在刃口处开了一道半寸深的切口,这菜刀仅仅是轻微卷刃,实在是厉害得紧。”

李治虽不像自己父亲那样一生征伐,但对兵事也多有涉猎,就算个白丁,都清楚优质兵刃会给大唐府军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算知道程知节不敢欺君,他要看一看,这把菜刀所用之钢是不是程知节吹嘘的那样。

李治朗声对宦官道:“宣门外禁卫进殿,朕倒要看看这把菜刀,如何斩断大唐府兵所用的兵刃。”

程知节忙道:“圣上圣明。”

只见殿外的禁卫急忙步入殿中,而后跪拜在地,等候李治的命令。

李治说道:“尔等来一人手持这菜刀,与尔等唐刀对砍,尽可使力,谁能砍断这菜刀,朕重重有赏。”

一众禁卫纷纷领命,由一人手持菜刀,一个禁卫抽出鞘中唐刀,二人奋力挥砍对碰,只听金铁交加之声后,禁卫手中唐刀应声而断。

殿内唯有程知节这老货早料到有这结果,一脸得色,其他人包括高宗李治在内,脸色皆变。

李治神色严肃,朗声道:“朕的大唐兵刃,岂能如此不堪,再来。”

这些禁卫使用的都是军器监最好的唐刀,没想到在这菜刀下也是如此不堪,这让李治这个皇帝很没有面子。

一众禁卫再试,还是菜刀斩断唐刀,而菜刀上只是轻微卷刃,对刀刃的切割、砍劈依旧没有太大影响。

直到三把禁卫佩戴的唐刀皆断,李治不想试了,他觉得再试下去的话,恐怕宫城禁卫都得带着断成两截的唐刀保卫皇宫大内了。

李治让禁卫退下,而后高兴的对程知节道:“程老国公真乃大唐栋梁也,如此好钢亦让尔寻到献与朕。”

程知节一脸的得色,忙回道:“寻到此钢,乃大唐人杰地灵,微臣不敢贪此天功。”

李治又道:“此菜刀何人做制?”

程知节回道:“乃是那下河村乡野村夫的高升。”

“高升?”李治立刻陷入了石化。

程知节怕李治有疑问,带着一脸的得色,用高升当时的介绍,继续道:“高高兴兴的高,升官发财的升,其意乃是高高兴兴升官发财。”

对于程知节的解释,李治苦笑不得,说道:“想不到这乡野村夫竟是非常之人,不仅诗句做得绝佳,还能锻造如此好钢。”

程知节恍然大悟,他怎么说李明月在介绍高升的时候,他怎么觉得那么熟呢,会做诗,那就是了,三秋端正月之后,李治在与国子学祭酒谈论过歌词,他还在一旁旁听,还夸过着这家伙诗做的好,叫什么诗的老程不学无术,早就记不住了。

只听李治苦笑更深,叹道:“奈何这高升目不识丁,朕要赏赐他一官半职,好让他为大唐府军锻造此好钢,却奈何啊。”

程知节微微一怔,他明白李治的用意了,这种能锻造好钢的人才必须为大唐所用,而且高升所锻造出的好钢决不能流传出去。

程知节忙道:“圣上,想要这高升安分守己为大唐效力,也容易。”

李治微微一怔,道:“爱卿何意?”

程知节一脸老狐狸的笑道:“圣上,微臣当初也目不识丁。”

李治瞬间明白程知节话里的意思,哈哈笑道:“爱卿果然是大唐栋梁,朕幸甚至哉呐。”

李治心里就差没说这老货狡猾得像只老狐狸了……

章82 一场富贵好吓人

待到李明月返回上河村,高升看着乱糟糟的家,想哭。

幸好敲诈了程知节二十贯,否则这损失太大了。

让管家孙有福领着奴婢收拾破损家具,他独自一人在工作室里收拾,幸好工作室里的物品没怎么损坏,就是胶泥活字,以及他研究的各类物品全部视人,这让他心里生出一阵恶寒。

这些东西若是让人注意上,恐怕比那把菜刀给他带来的影响还要大。

入夜,高升和张大柱将工作室里的东西转移了地方,天知道那两个国公会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胳膊可拧不过大腿,要是两个国公感兴趣,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昨夜忙活整晚,第二天他又睡到日中才起身,谁家长辈见到后辈睡到日中才起身都会有怨言,何况这是天亮就起身干活的唐朝。

老爷子冲着哈切连天的他嘟哝了一句:“还说种地,就凭你这怂娃的懒样,你种地,来年稀的都喝不上。”

高升笑嘻嘻的对老爷子道:“不喝稀,咱有钱,顿顿吃干的。”

老爷子气得直翻白眼,愤愤一哼,似乎在说有钱拽个毛线,泥腿子不靠地吃饭,吃翔么?

老爷子在种地上已经将他看遍了,高升也没有往心里去,他觉得要说服老爷子得用事实说话。

待到老爷子带着老太太到地上转悠,他蹲在建别墅时同时修建的化粪池,也不顾刺鼻的味道酸爽异常,掀开出粪口的石板,就凑上脑袋来观察粪便的发酵变化。

化粪池一般是三个月以上才能清池一次,否则粪便发酵时间不够,浓度太高,会损坏作物和污染环境。

依靠家里十多个奴婢、还有十多个部曲,以及新买的马匹排泄之物,到了开春,他将有一批优质的农家肥用于二十亩地。

这就是高升反击老爷子看遍他不会种地的手段。

他没见过猪跑,但总吃过猪肉。

前世做业务的时候到农村不少次,也和老农交流出了不少经验。

这个时代没有合成肥料,也没有农药,发酵后的农家肥来得最为实际。

作物好不好,全靠肥当家,种地就是这样,舍不得给地施肥,地就不会让庄户秋收有成。

观察过化粪池内的发酵变化之后,高升正准备叫上张大柱外出转悠,查找石灰石矿的时候,却见一队马队疾驰而来。

马队来到近前,却看到为首的人是卢国公程知节,当中还有一辆拖着重物的马车。

高升顿时嬉笑眉开,财神爷上门,由不得他不乐。

在院门前下马,交由部曲看管马匹,这厮一进院门就看到自己昨日的杰作,也不脸红,大喇喇的步入院中,对迎出来的高升大声道:“小子,与你送钱来了,老程的鱼符呢?”

高升眉开眼笑道:“程老国公驾临寒舍,让寒舍蓬荜生辉,亦让小子三生有幸,感激涕零,当效仿那古人烹酒扫塌而迎。”

程知节瞪眼,心有余悸,道:“少来,你小子狡猾得紧,昨日诓了老程二十贯,今日又惺惺作态,定不安好心。”

“小子那敢不安好心,程老国公要收拾小子,不费吹灰之力。”

几件破家具就得来二十贯,而且是从大唐第一横人程知节手里诓得,放眼整个大唐这也没谁了。

面子上自然要给老程顺顺气,否则惹毛了这事,日子定不好过啊。

对于他的奉承话,程知节颇为受用,道:“这院子倒也别致,老程就在院里与你小子叙话。”

心里却在道,你小子家中的家具忒贵了,老程那点俸禄可坐不起,再弄坏一两次,卖身都赔不起。

高升岂知这老货心中转过千般心思,急忙殷勤将他请入院中凉棚。

二人坐定,自有奴婢上前沏茶。

程知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又在寻思,奶奶个熊,这小子心思玲珑剔透,连坐榻都与别人不同,还有四个脚垫高一节,脚也不用像坐榻一般跪着。

话说,还真舒服呢。

程知节也不客气,连茶也没喝,坐定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回自己东西,道:“今日老程来此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当赎回老程的鱼符。”

“昨日程老国公答应小子的二十贯……”

高升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程知节满脸涨红,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吼道:“少不了你小子的。”

说完,又向外朝部曲一吼,“部曲何在?将马车上的开元通宝给某搬将进院来。”

随程知节来的一众部曲得令,慌忙从马车上将一筐筐的开元通宝搬进院子。

一贯开元通宝九斤左右重,二十贯,一百八十多斤。

唐朝有钱人真够吃力的,高升看着这一堆堆铜钱,心里却有些发毛。

见部曲将二十贯铜钱全部搬进院中,程知节直接向他摊出了手掌,一脸不善的道:“某的鱼符呢?”

高升掏出鱼符,递还给程知节,道:“小子与程老国公钱货两清。”

程知节重重一“哼”,拿着鱼符端详一阵,确定是原物,这才抬头道:“老程来此有两件事,第一件事赎回鱼符已经办完,第二件事老程要送你小子一场富贵。”

“一场富贵?”高升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

昨日李明月就料定,程知节得了菜刀定能猜到他能炼制好钢,一定会禀报皇帝老儿,莫非程知节嘴里的富贵就是这?

程知节看他一脸无辜,哼道:“好好的人才,却偏偏狡猾得紧。”

高升干笑,什么人才,小爷我是穿越客好不好。

对付程知节这种精明老货,他不狡猾能行么?

程知节见他干笑,给他诓去二十贯的怨气更甚,也不想与他墨迹,当即道:“小子,你想不想为官?”

为官?

高升当即嘴角一裂,口水直接流了出来,接着浑身颤抖,双眼一番,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这那是一场富贵,简直就是一场惊吓。

程知节吓了一大跳,慌忙叫来部曲救人。

幸好他的部曲中有人会急救,当即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脉搏,又是给倒地昏迷的高升做扩胸运动加速呼吸,一番折腾,他却始终嘴角留着口水,双眼泛白,没有丝毫好过来的意思……

章83 我这味药能不能治你

看到大夫从高升房里出来,程知节瞪大了眼珠,像个凶神一般上前,粗鲁的拎着大夫就问:“大夫,那小子如何了?”

程知节着急啊!

到不是因为刚赔了二十贯,而是高升身负炼制好钢的方法,若是这般一病不省人事,炼制好钢的方法泡汤,大唐府军的军械也没了指望,高宗会如何看他这牵头人?

当时高升一倒地,程知节就命了二名部曲,快马返回长安城找来大夫。

好不容带回大夫给高升诊断,这大夫在里头半个时辰都不出来,急死他了,等到大夫出门,自然火急火燎的暴露凶悍蛮横本色。

大夫慌忙回道:“不才刚才检视过患者脉象,四平八稳,弹跳有力,观之舌苔,红润无异常,当是身无疾病之兆……”

“狗屁!”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程知节就瞪眼叫骂道:“你这庸医,找打么,明明那小子嘴角流哈喇子,昏迷不醒,你竟诊断他无疾病之兆?”

大夫看到程知节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就吓尿,惊恐间慌忙道:“老夫才疏学浅,实是诊断不出那位郎君有何病症啊。”

没想到大夫还一口咬定高升并无症状,程知节爆喝一声,“滚你奶奶的”,而后将手里拎着的大夫直接丢了个狗啃泥。

遇到如此凶悍雇主,那大夫那还敢待在当场,背着药箱慌不择路的跑了,部曲也不拦他。

就在这时,程知节的身后传来一声娇柔的女音:“陈伯伯,甚事要为难此人?”

回头,老程就看到了姗姗而来的李明月。

程知节见到她,不待她行礼,便道:“明月小妮子来得正好,这庸医竟连高升的病症都诊断不出,实是讨人嫌,老程不打他一顿,便宜他了。”

李明月一惊,道:“高升病了?”

程知节点点头,慌忙将高升发病昏过去的前因后果与她一说,又道:“老程保证,可没吓唬过这小子,是他突然发病,老程也纳闷得紧。”

这老货也是空口白牙的胡扯,若不是高升掌握了好钢的炼制之法,他早拿宣花斧一劈了了高升这小坏蛋的账。

二十贯啊,整整二十贯啊,就这么送出去了。

李明月恍然大悟,难怪大清早她就从上河村出发赶到卢国公府,却没找到程知节的人,问了程处弼才知道程知节上朝去了。

当时她就担心程知节在高宗李治面前公布好钢,从而让不喜为官的高升被迫入仕。

而后她急忙返回了自家家中,安排了一应事宜,这才踩着散朝的点儿再次来到卢国公府,没想到还是和程知节失之交臂。

待问明了程知节的去向,李明月心中大惊,急急忙忙赶到了下河村。

此刻,程知节将前事一说,她已经清楚了程知节面圣的经过,为了好钢,李治也欲将高升这种人才捆绑在朝堂之上为大唐效力。

种种前因后果,在李明月脑中过了一遍,随即,她对高升昏迷不醒,反而不着急了。

李明月笑着道:“陈伯伯,明月粗略懂些歧黄之术,要不明月去试试看?”

程知节一讶,随即惊喜拍掌,哈哈笑道:“看老程这记性,明月跟着孙老道儿学过医术,快快去给老程看看那小子,这小子可关系咱大唐兵事,可得好好医,医好了,老程家的玩意儿明月要喜欢,任尔取舍。”

李明月笑意更甚,急忙盈盈一礼,道:“明月姑且试试,但救不过来,陈伯伯不可责备于我?”

此刻的程知节是急病乱投医,能有医生给高升瞧病他巴不得,急忙道:“不怪、不怪。”

李明月当然知道老程是什么货,当即道:“程伯伯需得发个誓,否则明月可担心程伯伯会秋后算账。”

程知节牛眼狂翻,连最喜欢的小丫头都在怀疑他的人品,实在是让他心中气恼,道:“皇天后土在上,老程今日发誓,明月小妮子若不能治好高升,老程若要为难明月小妮子,定让自己的宣花斧一分为二。”

发完誓,铜铃一般的眼睛中满是怨念,道:“如何,满意了么?”

李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异芒,笑道:“程伯伯稍待片刻,明月这就进屋诊断。”

听到此话,程知节脸上的怨念才有所收敛,抬腿就准备跟着李明月想进去一看究竟,却见李明月转身拦住他道:“程叔叔,明月诊断病患,有人在旁定会影响诊断,此人可关系到大唐兵事,您看您……”

程知节一怔,涨红了脸忙道:“老程在外稍待、稍待片刻。”

李明月点点头,心中却好笑,转身急忙步入屋内,免得让程知节看到她憋不住脸上的笑意。

步入屋内,她急忙把门关上,并插上门栓,这才放肆的一展笑容,却不敢笑出声来让屋外的程知节听到。

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高升,李明月的脸上没有一丝着急的神色,款款走了过去,坐在床榻前。

李明月看着紧闭双眼的高升,脸色红润,也不把脉看诊,道:“听说程伯伯说你病得急,我也没带什么诊疗的器具,不过你放心,明月自小师从药王孙思邈,不论什么怪病一味药就灵。”

床榻上的高升依旧没有动静,似乎她说的话没什么效果。

李明月眼中充满了灵动,笑笑道:“这服药呐,是以断肠草、雷公藤、砒石、鹤顶红、番木鳖、夹竹桃,再配以砒霜熬制,包你喝了就醒。”

随即,她明显看到床榻上的高升一抖,压低声音咯咯笑道:“如何,我这味药能不能治你?”

高升睁开眼,微微一叹,也是压低声音道:“难怪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明月笑得更欢了,只不过压低了声音,倒像是在呻吟呜咽,而后道了一声:“你装病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大夫,如此拙劣的办法,亏你想得到。”

高升再次叹道:“我不欲官场混迹,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能用这拙劣的办法,能躲一时是一时。”

想想将来酷吏、奸臣横行的朝堂,凶险万分,他躲还来不及,岂会去做官……

章84 虚惊一场

李明月道:“你装病重昏迷,却想过之后的麻烦么?”

高升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装昏迷,一个正常人的吃喝拉撒都不行,再过片刻要是小便、大便一来,准保装不下去。

李明月带着一脸的笑意,又道:“明月有一策,让你虽生病,却能如正常人一般行事。”

高升微微一怔,问道:“小娘子为何帮我?”

触及他满是疑惑的眼神,李明月没来由的,脸上涌上红晕,却道:“君之志既不在朝堂,明月当从君之愿。”

这个理由怎么听着有些诡异?

高升老脸难得一红,嘴上却忙岔开话题道:“小娘子既有妙计,且说来听听。”

李明月脸颊在添红晕,主动将润唇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出了两个字:“装疯。”

高升顿时有茅舍顿开之感。

装昏迷本是应急之策,没想过后果,现在真正处于“昏迷”状态了,他才想到昏迷之后的麻烦事。

而装疯却还能和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倒真的是拿来应急的好办法。

可是……

高升微微叹道:“装疯虽然可以糊弄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炼制新碳钢之时,他就预感到这新碳钢一旦炼成,而后不小心泄露出去,他就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除非他携家带口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可能么?

李明月轻笑道:“你这家伙也知道为难了?”

高升呵呵笑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躲到哪里,我这般人物都如蒙尘明珠,定会发光的。”

李明月为高升的话明显一怔,而后红着脸啐了一声:“你这人也忒不要脸了。”

晃了晃,她又道:“明月尚有下策。”

“不厚道啊,既然有策,管它什么策,你且道来,我且听之,行不行、用不用再说么。”

李明月突然严肃的看着他道:“这下策就是你必须有所妥协。”

说完,她将程知节面圣的经过告诉了高升,最后道:“既然你不愿入仕,但炼制好钢的秘方必须交给朝廷,表明心迹,我想圣上也不会为难于你。”

李明月为什么敢说这种话,完全是基于她对李治这个堂哥的了解。

“这样真的可以么?要是那皇帝老儿脑袋一发热,还要让我做官,又如何是好?”

李明月翻翻白眼,道:“要不然,明月这就去告诉程叔叔你装病诓他?”

“你想我给那老货一分为二,你就去。”

高升想到程知节动不动就要将人砍成两半的性子,心头直发颤。

他也清楚,自从暴露了新碳钢,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妥协,要么逆流而上。

他没有任何资本敢逆流而上,得罪皇帝老儿的祸事不小,他还有女儿,还有双亲,只能妥协。

装疯,除非他一辈子以疯子示人,否则迟早会露出马脚。

既然始终难逃为官的命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做个啥也不管的闲散官员也不错。

他叹道:“既然逃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明月笑道:“你想通了就好。”

外人十年寒窗,削尖了脑袋想要当官,这货却恐官如蛇蝎,生怕当官,人跟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当然,高升还得“病”着,李明月一次进屋就能让他恢复如常了,定惹老程怀疑。

程知节这老货要是知道高升诈病,还指不定对高升干出什么事情来。

为防老货猜忌,李明月当即写了惊风提神的药方一个,出门交给老货。

程知节见到药方当即大喜,立刻让部曲快马加鞭去抓药,趁着李明月不注意,果然如李明月提防那样,这老货偷偷交代部曲查验一下药放,心眼儿比谁都多。

李明月早把一切看在眼里,对他道:“程伯伯,高升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惊吓过度,您老说说,您是不是吓唬他了?”

老程慌忙摇头,一脸的冤枉,大呼:“没有,绝对没有。”

这让李明月心中一阵暗笑,根本不相信他。

老程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好像并没有吓唬过高升,实在想不明白高升为什么会惊吓过度而晕菜了。

他把疑问一说,李明月笑道:“说不定高升是被突然为官给吓的。”

她又道:“程叔叔你且想想,一个田舍汉,又不识字,整天跟庄稼打交道,问他要不要做官还不把他吓出好歹来啊?”

程知节大为同意的点点头,心里一想,李明月的话说得对。

当初他被瓦岗弟兄推举为混世魔王,也是吓得够呛,那之后,日日对着山寨大中小事务头昏脑涨,最后直接尥蹶子不干了,到便宜了李密那厮。

李治在处理高升的问题上有些为难,想要提拔这草民吧,目不识丁,怎么当官?

不提拔吧,又怕没有束缚高升的手段,恐他让炼钢技术外泄,那就是大唐的损失。

程知节这老狐狸却拿自己做了范例,让李治恍然大悟,在处理高升的问题上迎刃而解。

程知节一叹,道:“这小子目不识丁,圣上本就没心思让他做官,而是他献出炼钢的技术,并保证绝不外泄,圣上有心封赏他个不做官的闲爵,因此让老程来探探这小子的底,哪想到老程一问他想不想做官,这小子就晕了菜。”

李明月顿时漏出惊骇之色,高宗继位之后除了有特殊贡献的勋贵子弟之外甚少封爵,为了高升这田舍汉手中的炼钢技术,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从一个侧面,她也嗅到了高升的炼钢技术,对大唐兵事的影响,恐怕是她想象不到的程度。

只听程知节又道:“老程当时图个省事,与这小子只说做官,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不济事!”

李明月心中松了口气,封个闲爵要比入仕为官要安逸多了,高升应该能够接受。

只是程知节闹出的乌龙,让李明月有点哭笑不得,但她心中又为高升庆幸,没有官位的县男闲爵,也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

可是戏依旧要演下去,否则老程非劈了高升不可。

等到部曲将药带回,拿与李明月去煎药了,部曲才急忙告诉程知节,李明月开这药方的用途,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早就在心中怀疑高升是装晕的程知节,此刻才完全相信小坏蛋是“真晕了”……

章85 最好的结果

老爷子、老太太得知自己三儿子昏迷过去,老太太差点没急晕过去。

幸好李明月告知二老高升无碍,又隐瞒了实情,否则知道实情的二老恐怕也会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

祖上无数代的田舍汉,突然有一天自己儿子要封爵了,就算没被吓晕也会乐晕。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就算李明月刻意不向二老告知高升“昏迷”的原因,程知节也阻挠她说出实情。

再弄晕一两个,老程还要不要活了!

若不是李明月打着治疗的幌子,让谁也不能进入高升的卧室,否则,高升内急都得憋着。

日已经偏西,程知节决定明日再来,留下几个部曲守卫,领了剩下的部曲返回了长安城。

李明月也告辞而去,她返回上河村,与高升约定明日一早再来。

当夜无话。

按照李明月的约定,第二日一早,他睡醒过来就可以醒了。

在外守候的部曲,一间他出屋,立刻策马前往向长安城报信。

得到部曲通报之后,程知节连早朝都不上了,带着部曲再次来到下河村。

此刻,李明月几乎和程知节一前一后来到下河村。

这次他长记性了,再也不敢胡乱咧咧,否则,将高升这“宝贝蛋蛋”再次吓晕的话,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泡汤了。

再见高升,程知节像没事人一般,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二度的转弯,连自己磕碜的老脸上,都布满了难看的笑容。

李明月在旁静立,笑盈盈的看着高升和程知节,也不插嘴说话。

昨日四下无人的时候,李明月已经将程知节代表高宗初步与他接洽,用闲爵来封赏他交出好钢炼制方法,这也让高升松了一口气。

“小子,你可醒来了,没事儿吧?”

程知节见他一副病怏怏、随时会再次昏迷的样子,脸上一丝凶样都不敢显露,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高升心中好笑,嘴上却道:“有劳程老国公挂念,小子愧不敢当。”

程知节见他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说话、神情皆无异样,这才放心将来的目的说出来。

在他诉说的过程中还紧紧盯着高升,小心翼翼的介绍自己的目的,连一句粗话都不敢蹦出嘴里,整个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那还是让人一听名字就色变的卢国公啊?

见他从始至终都微笑应对,老程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最后还徐徐善诱,道:“小子,只要你把炼钢手艺交付朝廷,并保证绝不外泄,定能封赏个闲散爵位,岂不快哉?”

这是高宗底线,之前老程想过用钱,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急忙否定了。

这小子掌握着国之重器,不受控制就犯了高宗的畏忌。

高升带着淡淡的笑容点点头,道:“小子任凭陈老国公安排。”

这回轮到程知节傻眼,昨天问这小子要不要做官,这小子直接晕菜给他瞧,今日说换个说话,这小子居然没有丝毫变化。

什么情况?

不论是什么情况,好钢的事总算告一段落,老程又是个凡事不爱动脑,遇事从来不深究原因的货,当即大笑道:“好、好,小子你就等着圣上封爵的诏书吧。”

一高兴,老程顿时得意忘形,破锣一般的嗓门终于全功率释放,在院中忙碌的管家孙有福听到这话,直接栽了个跟头。

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在高家扩散。

当送走李明月和程知节之后,管家孙有福带着十多个奴婢都给来高升道喜,老爷子、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幸好没乐晕过去。

高家祖上从没出过什么官僚,十八代祖宗都是地里抛食的田舍汉,诸般穷困潦倒都受过,否则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会咬牙硬挺,暮年劳作不算,还差点答应孙女做人童养媳换回一贯,供高家男丁念书,为的就是光宗耀祖,改变高家祖祖辈辈田舍汉的命运。

由此可见二老一脑子的封建思想,又极想与天地命运斗争一番,改变后辈的命运。

奈何高家老大、老二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只有老三高升让他们惊喜连连了。

看着众人高兴,老爷子难得头脑清醒一回,一副家长派头,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尔等切不可将三郎封爵的消息传了出去,若是不成,反惹众乡邻笑话,那三郎还怎么在下河村立足?”

管家孙有福一脸的喜色,当即躬身对老爷子道:“老主人放心,婢子晓得。”

“婢子等晓得。”众奴婢人人一脸喜色,齐呼。

也难怪他们不惊喜,当初他们伺候的上家虽是官吏,却仅仅是个从八品下的礼部主事,而他们现在的少主人高升要封爵了,就算是闲爵,最低也是个从五品上的爵位。

高升突然有些感慨,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接下来数天,管家孙有福和众奴婢干活都勤快了不少,人人脸上挂着笑容。

老爷子和老太太自不必说了,脸上一脸的得意,就差没在身上写几个大字广而告之,“我家三郎封爵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自己院内才有的情况,离了家到了村里,老爷子、老太太尽管脸上带着喜悦却不敢得瑟,因为高升的爵位还没封下来,八字还没一撇,若是有了变故,空欢喜不说,还让众乡邻在背后说闲话,那就不好听了。

天气渐渐转冷,眼看入冬,高升将捕鱼陷阱、捕兽陷阱全交给了张大柱来打理,让他每天去带回收获,留一大部分在高家,小部分让田氏和张石打牙祭。

说来,自从张大柱跟高升干上营生之后,家里已经跨入了富户水准,日子一天天好过,天天大鱼大肉都吃得起,正在奔向土财主的程度。

张大柱一家的变化,让乡邻看在眼里,有羡慕的,有拍大腿后悔的,为啥跟着三哥做营生的不是他们呢?

这天,高升在家中折腾酸菜坛,从中捞出一块萝卜,用从新炼制的菜刀切片,而后裹了点麦芽糖,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喜出望外,女儿又多一种零食,还是别人没有的。

就在他在吃着酸菜,就见管家孙有福带着满脸的喜悦,匆忙走进屋来,禀报道:“主人,大喜啊,宣旨的宦官就在院外。”……

章86 下河县男

一队铠甲锃亮的禁军,护卫着三个穿着绛紫色锦袍、头戴幞帽的无须宦官,神情倨傲目、不斜视的出现在高家院外。

高家院子内外,早围满了来瞧热闹的下河村村民,这些村民本在家中听到送旨队伍一路行来高呼“圣旨到——”、“下河村高升是何人”、“速来接旨”,就知道高升家有大事发生,纷纷从村中各处赶来瞧热闹。

为首宦官四十来岁,双手捧着黄色锦卷,昂着头一脸淡漠的呼喊道:“下河村高升何人?速来接旨——”

众围观的村民,慌忙自觉的分开一条道,容三个宦官进入院内。

威武的禁军停在院外,为首宦官领着两个年轻的宦官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走进院内。

“谁是高升?圣旨到,速来接旨。”

在场村民傻楞楞的看着步入院中的高升,眼神满是震惊和羡慕。

此刻老爷子、老太太和一干奴婢早已站在院内,见高升和管家孙有福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升急忙上前,向三个宦官慌忙跪下,道:“本人下河村庄户高升接旨。”

他这一跪,紧接着就是老爷子、老太太以及家中奴婢,和在场的众乡邻都纷纷跪下,而后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三个宦官见高升和草民如此识趣,倒也满意,却哪里知道,李明月在之前就交代过他接圣旨的规矩。

为首宦官摊开手中的黄色锦卷,面无表情地开始宣读圣旨敕书。

“今有下河村庄户高升为圣上分忧,献出炼钢之法,强我大唐府兵军械,强兵壮国、利在千秋,功德无量,御封高升下河县男,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赐田五百亩,钦此。”

敕书没甚华丽的语言,也不似寻常圣旨的基本模式,什么敕书繁文都没有,直白得很,料想是李治当高升这田舍汉目不识丁,也就一切从简了,免得他听晕了当场出丑,难道还要以大不敬之罪砍了么?

祖宗十八代都是土里刨食的田舍汉,突然成了县男,而且还食邑三百户、赐田五百亩,别说周围的村民,就连宦官也呆了了呆,似乎这份敕书的内容三个宦官在事前也不知晓。

圣旨敕书念完,三个本来一脸倨傲神情的宦官,脸色立刻变得和善起来,虽然上河县男高升没有官位,好歹是大唐的勋爵,容不得他们放肆。

为首宦官带些许吃惊,合上圣旨,一脸和善的瞧着他。

高升慌忙磕头谢恩,接过圣旨之后,心头震撼,没想到高宗还真是舍得下本,封爵不算,还“食邑三百户、赐田五百亩”,如此恩赏,反倒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高宗这人后世的评价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可是此刻,高升却真实的感受到了高宗这人的手段。

难怪高宗这皇帝老儿敢偷自己老爹的女人,难怪门阀、士族到了高宗时期倒了血霉。

这位皇帝老儿,想要得到什么,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是个得不到,就会走极端的家伙。

管家孙有福在官吏家中当过管家,当即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铜钱,塞给三个宦官,为首的宦官直接给了一贯钱,让这宦官大感满意,又有些头疼,九斤多的铜钱,背回去不得累死啊?

收了好处的宦官对高升的态度更为客气,剩下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两个年轻宦官分别带来了下河县男的标准行头,锦袍、幞帽以及长筒靴,这可都是官方制式勋爵用服,民间可没有,也不敢有。

到手的还有爵位鱼符一块,程知节的是黄金的,而高升的鱼符仅仅是铜制的普通货色,上面有“下河县男”字样,却没有“合同”字样,仅仅是表示身份的普通鱼符,而老程那块可是能调动军队的国公鱼符。

三个宦官说了一些祝贺的话,而后带着禁军返回长安城,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老爷子、老太太虽然早知道儿子要封爵,可是现在封爵成了现实,到让二老愣在当场心里翻江倒海老半天。

众乡邻纷纷向二老祝贺,反倒不敢找高升叙话。

这也难怪,原来的他和众乡邻都是田舍汉,身份一样,但此刻他已鱼跃龙门,身份与众乡邻差了十万八千里,相互之间产生隔阂再所难免。

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成了众人祝贺的中心,高升撇撇嘴,不太得劲了,小爷是穿越客好不好,没有阶级之分好不好?

等到众乡邻散去,老爷子和老太太将高升拽过一边,一脸激动道:“你封了爵,可是光宗耀祖、显赫家门的大喜事,但咱高家不能忘本,得答谢村里乡亲,你穿开裆裤的时候,阿耶、阿娘忙着耕种,都是村里乡亲东家带一把、西家吃一口混大的,否则哪有你今日的风光?”

高升忙回道:“阿耶要答谢乡亲,三郎自然欢喜,一切用度支出,您老自己拿主意便是。”

其实他有些哭笑不得,老爷子不就是想出风头么?何苦如此招摇高调,算了,由着这老头吧。

老爷子翻翻白眼,道:“俺懂个球啊,你现在封爵了,场面自然不能小了,否则弱了咱家的威风,让外人看轻。”

得,老爷子意思再明白不过,完全就是想显摆、得瑟。

这也难怪,老爷子和老太太含辛茹苦,就是想让高家大郎高平有出息,没想到高平连个贡生都考不上,毛的指望都没有。

现在高升这最不看好的三儿摇身一变,成了从五品上的下河县男,比科考中举成了状元还牛逼,老爷子不得瑟、不显摆才怪了。

不待高升回话,老爷子忽然开了窍一般,一排掌,喜道:“有福原来在官吏家中做过管家,定知道如何上档次、上场面的宴请乡邻。”

高升苦笑,点点头,道:“阿耶好算计。”

老爷子翻翻白眼,道:“瓜怂,别看你现在封了爵了,依旧是不经事,俺是你阿耶,自然得担待些。”

高升无奈懒得和老爷子废话,任由老爷子去折腾。

就算这老头又封建、又势力,还不地道,但为人儿子,宁可老爹坑他,他绝不坑爹,这是为人子的孝道,老爷子既然高兴,那就由他折腾吧……

章87 贺宴

管家孙有福果然不负老爷子重托,一切贺宴用度的采买、布置都让老主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当然,老爷子也有不满意的地方,这场贺宴太奢侈了,整整花了两贯啊。

尼妹的,两贯钱,这都顶上他和老伴劳苦一生的所得了,能买上一头耕地的好牛了。

看着街坊四邻,大人小孩,老头老太,携家带口,带着礼物来恭贺,直夸老爷子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这让老爷子乐得屁颠颠的,暂时忘却了两贯的花费,和老伴一起穿着新衣,带着一脸喜悦,在自家院中招呼来吃贺宴的宾客。

这是一场注定要亏到老爷子吐血的贺宴,村中百姓都不富裕,能送来的贺礼,多是粮食,唯一值钱的,是村中富户赶来一头自家养的羊羔作为贺礼,这让高升哭笑不得。

院门前负责迎客的还是张大柱夫妇,田氏还破天荒的给儿子张石请了一天假,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张石长长见识,让儿子以高升为榜样,努力念书,将来考个状元探花之类的封个官,光宗耀祖的同时,也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三婶依旧领着一帮村中妇女在后厨帮忙,人人脸上带着喜色。

那十多个郑王府的部曲,也坐在席中,今次他们不要帮忙,只管吃喝。

而这场贺宴的主角高升,领着女儿高悦,逐桌逐桌与众乡邻敬酒叙话。

没办法,做了下河县男,可依旧是村中长辈看着长大的高家三郎,同辈一起玩大的三哥,小辈中的三叔,加上他这穿越客,信奉的就是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封了爵,村人因为畏于他的身份而疏远他,而他却不能疏远这些乡邻。

退一万步来说,这些下河村的村民都将划归下河县主食邑三百户的范围内,不够的庄户,朝廷自然会安排移民迁来,开垦荒地。

而他那恩赐的五百亩地,也要人种不是么?

与众乡邻搞好关系不仅是因为关系熟络,而且非常有必要。

高升领着高悦在场中走了一圈,敬酒之后,站在当场,就抱拳与在场众乡邻说道:“诸位叔伯、婶娘、兄弟姊妹,今儿敞开肚皮吃喝,不够的,三郎再让管家准备,不要给三郎省。”

“三哥,以后见到你是叫你三哥呢,还是叫你东家?”一个小青年酒喝多了,胆子也壮了,红着脸打趣高升。

高升哈哈一笑,道:“林家的混小子,你都叫了三哥了,还问我?”

这话惹得在场乡邻纷纷大笑,好多村中长辈却怒怼那姓林的小青年。

“瓜怂,三郎已封了爵,咱们都是他的庄户,怎能再叫三哥,岂不坏了法度?”

“林家小子,三郎虽是和你一起长大,可现在都封爵了,咱们又是三朗的庄户,咱们都得叫他东家才对。”

给几个村老一说,姓林的小青年一脸的尴尬,不时看向高升,生怕他怪罪。

高升摇摇头,古代封建等级制度深入人心,就算他改变不了什么,也要尽力去尝试一下,他道:“诸位乡邻,停下杯筷,听我一言,可否?”

不用可否,这是下河村村民的东家,下河县男,众人哪敢说个不字,纷纷停止吃喝,翘首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就连老爷子、老太太,都看着自己儿子等待着他说话。

“诸位都是三郎同村之人,有些叔伯、婶娘从小看着三郎长大,三郎年幼时,也是东家一口饭,西家带一把,才让三郎有如今封爵的境遇,此恩德若因三郎封了爵就变了,那三郎不成白眼狼了么?”

这句话一出口,在座长辈都纷纷点头,心里暗赞,这高家三郎果然是人中龙凤,滴恩必报,比高家老大和二郎强上一万倍。

高升笑笑,又道:“在场还有些人,乃是三朗儿时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玩伴,三朗穷困时,大伙儿多有接济,今日三郎封爵了,岂能忘了众兄弟的情谊?”

这句话是说给中青年人听的,人人心中都是暗赞三哥够情谊,特别是那姓林的小青年一脸的幸福,就差没当场让三哥收下他的双膝。

就在大家以为他已经说完话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高悦,笑着道:“村中小辈亦是三郎的后辈,他们只能叫我三叔,否则,不要怪三郎上前与他们爹娘打上一架,别怪三朗下手没轻没重。”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是哈哈大笑,男女老幼现在都清楚了,高升说这番话,就是让他们记住,以前如何称呼他,现在也这样称呼他,不要以为他封了爵就觉得他高人一等,他还是他们眼中的高家三朗。

在场的乡邻兴奋了,他们那儿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勋贵、东家?纷纷叫着高升以往的称呼,高家老三啊,高家三郎啊,三哥啊,三叔啊……

高升漏出个一闪而逝的诡笑。

将来下河村还要迁来差不多两百户庄户,这些外来的庄户都是外人,谁知道这些庄户,将来会不会成为下河村和他的不安定因素,只有天知道了?

而现有下河村这一百多庄户,本来就知根知底,关系和睦,这就是他的根本,那么在他食邑三百户的范围内,谁要折腾什么动静,也得掂量掂量这一百多庄户的力量。

何况,将来石灰石矿的开采,香皂、肥皂的大面积铺货,光靠十多个郑王府的部曲,不仅不够,而且这些部曲还不是他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回郑王府了也不一定。

未雨绸缪,高升开始培养自己第一批班底。

而这些班底,就在下河村这一百多庄户里面选,毕竟这些人知根知底,关系又不错,更容易管理和相处。

让大家觉得平等,这是第一步。

此刻,在场的乡邻都忍不住激动的诉说着,个个都说他有情有义,都一万个情愿以后将租子交给他。

高升听着在场乡邻的议论,笑道:“诸位父老再静一静,三郎还有一句心里话与大家说说。”

在场乡邻再次禁声,纷纷扭头看着他,等他继续……

章88 三哥好福气

“三郎知道诸位父老日子都过得清苦,往年好的年景粮食勉强度日,若是遇到天灾之类的年景连口吃的都难找。”

高升这话说到了众乡邻心坎里,皆是纷纷点头。

穷苦百姓家谁都是如此光景,遇到天灾之年,不卖儿卖女已经是烧高香了。

只见他神情一凝,又道:“既然三郎有幸成为了下河县男,深感责任重大,有感诸位父老乡亲的不易,故三郎承诺,第一年免除诸位父老乡亲的租子,第二、第三年租子减半,以回馈诸位父老乡亲。”

话音一落,人群沸腾,任谁也没想到高升会说这番话,纷纷夸赞他体恤父老乡亲,有些村老甚至高兴得差点落泪。

看着激动的人群,老爷子肉疼啊,就差没当场晕过去,心里直骂娘,这个败家儿,一年免租,二、三年减半,这得少赚多少粮食啊!

他非常后悔搞这场贺宴,不仅花了两贯钱的费用,而且高升还让下河村一年免租,二、三年减半,这不是败家又是什么?

高升看着一脸高兴的众乡邻,心里感叹,这下河县男的闲爵也不错么,一句话就能让下河村的村民如此高兴,比过年还喜悦。

权利让人上瘾,难怪读书人消减了脑袋赶考,就为搏个功名,得个一官半职,从而走上权利仕途。

但高升绝不是权利的奴隶,按照他的本心,做个优哉的富家翁,寻常在院中晒晒太阳,逗逗女儿,钓钓鱼、溜溜鸟,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的生活才是他的人生目标。

问题是他已封了爵,那就得做些附和身份之事。

开春,等朝廷遣来一百多庄户,势必要减免这些外来庄户的租子,不如痛快一些,连下河村本来的庄户都一同减免了。

免得到时候下河村原来地庄户嫉妒,不仅得罪人,也不方便他行事。

恩惠自然是要给的,否则怎么做领导?

老爷子从根子里就是个田舍汉,又如何能明白驾驭人的手段?

香皂、肥皂已经让他赚得盆丰钵满,度日不是问题,挥霍更不是问题,让利给庄户,租子减免三年,反而能赢得这些庄户的归心。

此刻,高升在下河村的声望,因为这番话,在村民心中拔高到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高度,就连村里几个村老和村正,代表下河村村民,上前来给他施礼谢恩,让他慌忙还礼,连说应该的。

就在这时,院外迎客的张大柱高喊一声:“有客到。”

这种迎客的叫法奇怪得紧,按照常理都是“有客到,某某恭贺什么什么的”,而现在张大柱只喊了“有客到”,而没有接下来的姓氏名讳,那就是送礼的人隐瞒了姓名不报。

待到管家孙有福将一队送礼的人迎进来,这队人还扛着两口箱子。

高升有些纳闷,这队送礼的人,面孔都陌生得很,他完全不认识啊。

只见队伍为首之人,忙来到他的面前施礼,道:“小的代表我家主人恭贺郎君封爵。”

高升纳闷道:“你是……?”

这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看了一眼满场宾客,笑道:“郎君能否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口杂。”

高升见他搞得这么神秘,点点头,领着他直接来到后院僻静处,这才道:“你可以放心了吧?”

这人才慌忙道:“小的奉张官人之命,特来恭贺郎君封爵,并送上贺礼两箱,还望郎君笑纳。”

这回高升明白了,原来是张屠夫那厮送来的贺礼,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也不奇怪,他封爵这么大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张屠夫倒也聪明,怕之前逼迫高老爷子和老太太离家的事情暴露,对高升影响不好,所以一直不敢与他碰面,贺礼也是让其他人送来,完全不报家门,行事做得滴水不漏,这让他心里反而觉得张屠夫识趣,倒也是个能堪任之人。

他淡淡对这人道:“回去告诉张官人,往日的恩怨需得记着,恩,高升必报,怨亦必报。”

这人慌忙点头应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他心中一阵无奈,这就是权利的好处。

送了这人来到前院,送礼的队伍立刻就离开了高家,连宴都不吃,高升也懒得留他们。

这个时候,又听在外迎客的张大柱大喊道:“有客到,上河县主恭贺下河村男封爵之喜,送上礼物四箱,绢二十匹。”

在场的众乡邻皆是一惊,纷纷暗道,这上河县主李明月怎么又来了?

吃惊归吃惊,但他们还是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这尊卑的法度规矩可不能破。

一众乡邻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而后看到一个画中仙子一般的人物,由田氏带着缓缓步入院中。

众乡邻朝李明月纷纷行礼,人群中亦有不少的小声议论。

“听说这上河县主乃是郑王幼女,长得真俊啊,好像庙里的观音娘娘一般。”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看那,比观音娘娘俊多了。”

“我若认识这样俊的女子,一辈子打光棍都情愿。”

“啧啧,就你那怂样还想认识上河县主?”

“三哥真是好福气啊,居然认识这画中仙子一般的上河县主。”

“……”

各种溢美之词纷纷响起,多是感叹李明月的美丽,还有的是感叹高升的艳福。

众乡邻上次都见过李明月,当时李明月平易近人,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否则哪敢窃窃私语上河县主的闲话,还要不要命了?

高升与老爷子、老太太慌忙迎了出来,没想到高悦比他们更快,一路飞奔,一边喊着“小姐姐”,一边冲向李明月的怀抱。

李明月蹲下身,张开怀抱,高悦直接投进了她那温暖而又软绵绵怀抱中,蹭来蹭去。

高升苦笑,伤脑筋啊,女儿这番举动,怎么像在占李明月的便宜?

若非确定过高悦是个女娃,他会当场脱下高悦的裤子,再确认高悦的性别不可。

不过高悦喜欢李明月,也让他心中有点酸,好歹是自己家的闺女,怎么每次见到李明月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和李明月腻歪……

章89 不同寻常的客人

知道考拉么?

高悦现在就有点考拉的样子。

这小丫头片子,双手紧紧的搂着李明月的脖子,这还不算,双腿也张开来盘住李明月的纤腰上,像一只考拉挂在李明月身上。

李明月没有丝厌烦的样子,笑盈盈的和挂在身上的高悦说话。

一旁的高升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些诡异,自己这个老爹在李明月面前完全败下阵来,这让他有一种高悦是李明月女儿的感觉。

高升看着李明月苦笑,一脸的无奈,道:“小娘子消息真是灵通。”

他可没邀请过李明月,至于李明月怎么得到消息的,只有李明月自己知道。

自从确认过郑王府的部曲从来不与外界接触之后,他就清楚,李明月比他能想到的消息来源还要多。

而且这上河县主似乎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可不是好兆头。

李明月将高悦抱在怀中,浅笑道:“郎君封爵贺宴,怎么能少了明月?倒是郎君办贺宴这种事都不与明月知会一声,将明月当做外人?或者,郎君心中对明月不满?又或者是怕郑王府势大,吃了你么?”

一连串疑问,问得高升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嘿嘿干笑以对。

李明月满是怨念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明月都站了半天了,郎君也不请明月这客人落座?”

不待高升回话,李明月怀中的高悦甜甜道:“小姐姐,丫丫请你来的,你自然是丫丫的客人,自然不关阿耶什么事。”

听到这话李明月娇笑着,抬手爱怜的抚摸了一下高悦的嫩脸,满是深意的朝高升示威似的投去一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请我赴宴,自然有人请我赴宴。

这回高升猜到李明月为什么会知道高家办贺宴了。

高悦在上河村村学蒙学,作为村学的投资人李明月偶尔去村学逛逛,遇到高悦不奇怪,高悦告诉她贺宴的事情也很平常。

高升心里一叹,似乎自家闺女有胳膊往外拐的趋势啊!

既然李明月已经来了,上河县主的身份,总不能和满院子的庄户坐在一起吃席。

一来庄户会别扭,畏于李明月的身份,或许连筷子都不敢动。

二来李明月也会变扭,下河村的庄户都是糙汉子,吃席的时候,扣脚趾、挖鼻孔之类的不雅举动十有发生,李明月这种出生在亲王府的妹纸,养尊处优惯了,会不会反胃只有天知道了。

就这两条,高升唯有无奈的将李明月迎进了家里,在自家的饭厅款待这种贵客。

李明月才刚刚坐定,管家孙有福慌忙来报,说是有贵客临门,卢国公府的国公和嫡出幼子。

高升和李明月脸色皆变,这个活阎罗怎么来了?

高升翻翻白眼,好像他没发通知啊,怎么都知道了?

“这小坏蛋,开宴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叫老程来吃喝,叫那小坏蛋出来,老程砍了他下酒!”

院内传来了程知节的叫骂声,如破锣一般,难听至极。

高升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去。

就算他现在封爵了,在程知节面前也是只蚂蚁,老程想要捏死他,容易得很。

老程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高升的老相识、嫡出幼子程处弼,只不过程处弼由一个奴婢搀扶着,一脸苍白,双手捂着屁股,每走一步,屁股轻微耸动一下,而后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不用想,小程的屁股被老程抽开花了。

幸好,来的时候他是趴在马车上,此刻,步入高家只能由奴婢搀扶,他已经疼得龇牙咧嘴。

高升慌忙给一脸不善的程知节施礼,道:“程老国公,您怎么来了?”

程知节双眼一瞪,怨气顿时冲天,道:“老程莫非不能来么?”

他要敢说个“不”字,高升相信这老货也会让他变成程处弼的样子,急忙道:“能来,当然能来,小子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心里却道,小爷我巴不得你这老货不来呢。

若是寻常人,主人家如此客套,就算没有收到请柬通知赴宴,也会与主人家客气一套,而后入席。

问题是程知节这老货,完全就没有那么好糊弄。

只听他脸色依旧不善的盯着高升,道:“你这小坏蛋开宴却不叫老程,现在又忽悠老程,大大的坏,设宴自然早就相邀宾客,为何不早邀老程,怕老程将你这小坏蛋吃穷了么?”

高升心叹,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人,只有比他更不讲理,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程老国公驾临寒舍,让寒舍蓬荜生辉,若不是程老国公,小子恐怕此刻还是草民,哪里能封下河县男,这番恩情,小子有感于心,每日里总是思之向程老国公报此大恩。”

“可程老国公乃大唐开国功勋,志怀锐颖,气干强果,因功赏赐之物,每一件都能抵小子全部身家,而且程老国公如此尊显之人,那些宝物岂不玷污了程老国公高大伟岸的形象呼?

如此情真意切,极力吹捧之能事,拍得程知节马屁大为舒服,心中怨气降低了不少。

高升微微一叹,满脸肃然道:“奈何小子财疏识浅,常思程老国公之恩惠而不得报也,只能尽展所长,为程老国公亲自做上一桌美食,以报恩情。”

老程一听就不满意了,说了半天,你小子就忽悠老子吃一顿而已,正待发怒只听他又道:“今日满座宾客,忙得不可开交,小子还想改日单独又小子下厨,再宴请程老国公……”

不待他将话说完,老程彻底暴走了,听着小子的意思连顿吃的都不给他,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好歹老程扛了礼物来啊?

老程哇哇大叫道:“兀那小子气煞人也,部曲何在?取某宣花斧来,待某砍了这小兔崽子!”

此刻,老货早就忘记了宣花斧已经报废,此次来,他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高升给他锻造把宣花斧。

没想到一来就遇到高家开宴,而高升事前不仅没告诉他,而且一番话里的意思连一顿吃的都不准给他……

章90 又来一位灾星

卢国公府的部曲面面相觑,让他们去哪儿找将爷的宣花斧?

高升见老程喊打喊杀了,吓了一跳。

程处弼慌忙打圆场,道:“阿耶,高升厨艺乃是一绝,高家厨娘的厨艺全是由他所授,寻常都是由厨娘烹饪饭食,就这,天上的美味也不过如此。”

“自从孩儿吃过高家的饭食之后,再食自家府中饭食味同爵蜡,今日高升亲自下厨,这味道岂非更绝?”

老程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儿子,道:“你可不许哄骗自家老子,否则,小心老子抽烂你屁股?”

程处弼慌忙道:“孩儿不敢。”

老程面色不善的瞪了一眼高升,道:“老程今日姑且信你一回,若是饭食可口也就罢了,若是饭食不可口,定让你与某孩儿一样,屁股开花。”

高升苦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程老国公里面请,将心放宽,小子立刻就去下厨,立刻就下厨。”

老程“哼”了一声,这才领着程处弼往房里走,由高家奴婢领着来到了房内的饭厅。

此刻,饭厅里李明月和高悦正在吃着酸菜,用高升话来说,这叫饭前开胃小菜。

李明月是第一次吃酸菜,她愣是没想到腌制的萝卜居然如此美味,还有麦芽糖的丝丝甜味,酸甜可口嘎嘣脆,味道美极了。

老程领着小程进入饭厅的一瞬,就看到李明月手上筷子夹着酸萝卜正往嘴里送,一副享受的表情。

老程愣道:“明月小妮子,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程处弼是完全忘记了屁股上的痛楚,一脸高兴的看着李明月,道:“明月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明月完全不理程处弼,一脸遗憾的将酸萝卜放下,起身冲着程知节盈盈一礼,道:“程伯伯,明月是不请自来。”

老程一听,居然有人和他一样,心中怨气明显降低不少,哈哈大笑,道:“老程也是不请自来,今儿个定放开肚皮,将那坏小子吃穷。”

李明月笑道:“正有此意。”

程知节看了一眼高悦,面色一凝眉头微邹,道:“这女娃可是那坏小子的闺女?”

李明月点点头,扭头一看,高悦此刻还在吃着酸萝卜,对程知节和程处弼父子二人理也不理。

李明月无奈,高悦这小吃货,完全就没把程知节看在眼里,此刻她眼中只有酸萝卜。

程知节黑着一张脸凑到高悦面前,瞪着高悦的脸颊,扭头上看下看左右看,仿佛要看出花来一般,最后似乎确定了什么一般,道:“小娃娃,你阿娘叫什么名字?”

小吃货吃着酸萝卜正酸爽,嘴里都塞满了,哪里有闲回答老程的问话,只是冲着老程翻翻白眼,一副不要烦我吃酸萝卜的派头。

李明月大惊失色,这可是满朝文武谈虎色变的长安一横,高悦不仅不回他话,还冲着他翻白眼,知不知道这老货发起飙来,高家将鸡犬不宁?

她正要对高悦说话,突见老程挥手示意她不要吱声,她只能将已经蹦到嗓子眼的话吞回了肚子。

让李明月更惊骇的是,程知节居然没有发火,居然还挤眉弄眼的露出难看的笑脸,近乎巴结的对高悦道:“小娃娃,告诉翁翁,你今年几岁了?”

高悦翻个白眼,身体转到了另一边,免得老货烦她继续享受酸萝卜。

程知节这回傻眼了,若是其他人敢如此对他,没说的,直接用宣花斧砍了,可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对高悦居然和颜悦色,这让一旁的李明月和程处弼都吃了一惊。

见高悦懒得鸟自己,老程急得抓耳挠腮,一展莫愁。

对付敌酋万军,老程皆不惧,也绝不在话下,反而对付一个小女孩,却漏出一脸的无奈和窘迫。

最后,老程微微一叹,问李明月道:“明月小妮子,有没有觉得这小娃娃像一个人?”

李明月点点头,当然清楚老程问什么,道:“明月与兄长早问过高升,也与高升确认过,丫丫的阿娘确实不是她。”

老程点点头,脸色有些没落,道:“这世间倒也奇妙,这小娃娃和她小时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李明月也有感而发,点点头,再不吱声。

一旁的程处弼听得一知半解,问道:“阿耶说的莫非是明月的姐姐,郑王府的庶出长女,消失六年的查无音信的李艳阳?”

李明月和程知节同时扭头看着他,一脸的嫌弃,异口同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高悦带着自制的围裙,正在掌勺做菜,完全不知道饭厅里发生的一切。

李明月来了就来了,程知节这老货也不请自来,让他郁闷坏了。

第一眼看老程这厮,他就清楚,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若不是他那日拿住这老货的软肋,二十贯根本不可能诈取到手。

有因就有果,招惹了程知节,当尽量避开才对,可是没想到,程知节反而上门来,让他躲都没处躲。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孙有福慌忙走进厨房,一副有大事发生的样子,他邹眉问道:“老孙,又怎么了?”

“主人,英国公亲来道贺,此刻正在院门外……”

孙有福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陷入石化的高升手中的锅铲滑落在地。

“主人……”孙有福吃惊的看着高升,他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他这主人真够牛的,封爵之宴,不仅来了郑王嫡女上河县主、来了卢国公,现在连英国公都来了。

“老天爷,你是在玩我么?”

反应过来的高升哀嚎一声,锅铲也不捡了,慌忙让厨娘继续炒菜,连围裙也懒得脱了,直接朝前院拔腿就冲。

不论是卢国公,还是英国公,他都惹不起。

上次卢国公程知节和英国公李绩照面,一言不合就在他家中掏出兵刃,准备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已经让他深刻了解到这两老头的煞星脾气。

今次这两老头撞在一起,可想而知会闹出什么动静,届时拆了高家都有可能……

章91 跳梁小丑恶心计

在院中吃喝的下河村民纷纷心中感叹。

高家这回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来了一位县主还不算,居然还接连来了两位国公,恭贺高家三郎的封爵之喜,这让他们三次起身行礼,丰盛的酒席都没吃着几口。

高升居然认识他们一辈子都不敢仰望的贵人,这让下河村的村民羡慕得五体投地。

席间众乡邻谈论的都是高升年幼时如何霸气侧漏,自己早有预见之类的马后炮,以及高家将来如何飞黄腾达之类的溢美之词。

当然,其间还夹杂了诸多对高家兄嫂的咒骂,高家兄嫂的形象在他们心中顿时猪狗不如。

世人皆是如此,当事情涉及到自己切生利益的时候,皆一面倒的厌恶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这就是落井下石。

这也难怪,高升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新东家,不说高升的好话,轮番贬低高家兄嫂可能么?

高家大院举办贺宴,同在一个村,高家兄嫂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早在数天前,宫里宦官来宣旨的时候,高家兄嫂就得到了消息。

从此,高家兄嫂就再没有太平过。

后悔有之,吵闹有之,羡慕嫉妒恨有之,高家大朗与二郎相互责怪有之。

甚至为此,高家大媳刘氏和二媳杨氏,互相埋怨对方,最后演变成了一场两个家庭的战争。

高升的封爵,对他们刺激太大了,现在捶胸顿足的后悔、互相埋怨当初挤兑高升与陈氏离开高家,这些陈年旧账也翻了出来,相互攻伐对方。

最后,差点演变成高家大朗和二郎分家不可。

对于这种低级不能再低级的对手,最多恶心一下他,甚至不能称呼为对手的人,高升从来不屑应付,虽从旁人嘴里知道了高家兄嫂大闹的消息,却一脸平静。

自从老爷子和老太太搬了过来之后,高家兄嫂与他再无关系,也就是陌生人一般。

至于高家兄嫂吞没的一贯,这种蝼蚁一般的存在,自有张屠夫去讨要,他连抬手打脸的欲望都没有。

用一句时髦网络语言来说,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岂会为小虾米而劳神?

此刻,大院远处,高成和自己婆姨杨氏蹲在墙根下,远远的看着熙熙攘攘的高家大院,脸上一脸的后悔。

越看心里越后悔,更越是气恼,高成开口骂道:“你个欠收拾的婆姨,若是当初你不与刘氏合伙挤走老三和陈氏,今日三郎的钱物也有俺一份,你个蠢货。”

杨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去挠高成,骂道:“当初你可是同意的,现在却来怪俺了,你这没良心的瘪犊子,你高家这穷日子俺不过了。”

高成躲闪不及,给杨氏挠了一下脸颊,脸上火辣辣的疼,顿时大怒,起身就是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个死婆姨,今日某不打死你,就不姓高!”

杨氏不甘示弱,躲开高升的一脚,张牙舞爪的反扑上去,直接和高成扭打在一起。

更远处,高平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冷哼道:“不成器,当街行凶,有辱斯文!”

一旁的刘氏冷笑道:“活该,双双打死了更好。”

高平的目光转移到热闹的高家大院,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叹道:“某寒窗二十载,却依旧功名未成,怎的就让他封了爵呢?”

刘氏在一旁愤愤,道:“若不是那破落户儿认识上河县主,岂会有这般好命?”

“哼,妇人之见!”高平对刘氏不满的瞪了一眼,哼了一声。

若不是刘氏用高悦做童养媳,从张屠夫手里要来彩礼,就不会弄出那么多事端,现在他连靠近老爷子、老太太,从二老手里沾点高升的好处也没机会了。

唐朝的科考虽然普及,但百士取一,名门望族的举荐还占官员来源的大头。

高升认识上河县主和卢国公、英国公,若是高升能出面为他举荐一二,弄个官当当恐怕不在话下。

可惜,现在随着老爷子和老太太到高升家生活之后,一切都不可能了。

高平心中的后悔比任何人都强烈,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让他博取功名,二十年连个贡生都考不上的人,可能么?

就算可能,就算金笔提名,就算名列前茅,才有可能封个一官半职,也就是个八九品的样子,比不过名门望族举荐一下,就跻身庙堂来得自在。

这些话高平没有和婆姨刘氏说,说了也不懂。

只听刘氏忽然道:“哼,今日且让他风光,他只有一个女儿,又没有子嗣继承,将来这偌大家业还不是咱家高文、高章的?”

高平看了一眼刘氏,他有些意外刘氏能想得如此深远,这也让他灵机一动。

就算高升挂了,抢占高升的家业也得等几十年,这日子可不好熬,若要快点得到高升的家业,唯有让高升加速死亡,否则定不可能在短期内收获。

可谋财害命这种事情,借高平和刘氏十个胆子都不敢。

高平沉凝片刻,道:“按大唐律,失妻鳏夫需得再配,老三的续弦是我们相熟之人,又如何?”

唐朝初年战乱多,人口锐减,人口生育是大唐国策中的重中之重。对于嫁娶和生育,官府一直都是很重视的,新添人口的多少,直接与官员的考评挂钩。

地方官府连鳏夫都不会放过,行政举措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而高升鳏夫的帽子已经戴了四年了,主要是高升太穷,而且还带了高悦这个拖油瓶,不仅姑娘瞧不上,寡妇也是嫌弃,一听是嫁给高升,立马不愿意。

负责当地人口管辖的小吏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始终没有物色到一个愿意嫁给高升的冤大头妹纸。

没辙,高升就一直这么单着,还没有官媒来骚扰。

可现在他不仅发达了,还封了爵,从一个一穷二白的鳏夫摇身一变,变成了钻石王老五,成了金馍馍,谁家姑娘不爱?

高平就是清楚其中缘故,才会想出这个馊点子来恶心高升。

这种阴谋算计,还是知识分子高人一筹啊。

刘氏微微一怔,顿时一脸仰慕的看着自己丈夫,喜道:“奴的娘家村里就有几个寡妇,奴这就去张罗。”

“且慢。”高平急忙叫停急性子的婆姨,继续道:“你这样去张罗有甚用,老三大可直接拒绝,你又奈何?”

刘氏顿时一脸焦急,道:“那又如何?”

“老二婆姨杨氏的娘家哥可是掌管扈司户的小吏,若是他能帮忙,事情定成。”

刘氏脸露不满道:“难道要奴去求杨氏那贱人?”

高平哼道:“妇人之见,为了老三这偌大家业去求杨氏又如何?”

刘氏顿时沉默,正如高平所说,为了贪没高升的家业,一点点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请假

最近在蒸腾房子的事情太多,今天请假,等下周二正常后尽量补前期所欠下的稿子,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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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92 出奇一致

高升面上带着惶恐,慌忙与李绩施礼。

而李绩一脸的平静,还礼之后,也没摆出什么国公的架子,倒是与他寒暄了几句,恭贺他受封县男的爵位。

这与程知节给高升的感受完全相反,李绩倒像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君子么?

这可是个一言不合就能向另一个国公拔剑相向的猛人。

高升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让这老头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了才好。

李敬业没有跟来,恐怕那一百军棍之后,就算李敬业不死,也的在床上躺上几个月。

英国公这样尊贵的客人,自然不能让他和乡邻扎堆吃席,高升只能将他迎进了自家饭厅。

程知节和李明月见到李绩到来也大为意外。

程知节重重一哼,随时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而李绩见到程知节,脸上也出现了不善的神色,这让一旁的高升心头苦笑,这两老头果然不能凑到一起啊。

看出气氛不对,李明月倒是乖巧,与李绩见礼之后,甜甜笑道:“李伯伯您怎么来了?”

李绩道:“某是有要事与下河县男相商,不请自来。”

李明月一讶,急忙回道:“倒也巧了,明月与程伯伯也是不请自来。”

“老程与他,可不是一路喔。”程知节翻翻白眼,急忙撇清楚自己和李绩一前一后来到高家,可没关系。

李绩脸黑回道:“某也与这老匹夫没关系。”

高升生怕这两个老货翻脸,到时倒霉的就是他这个主人家,于是慌忙插嘴道:“二位国公请入席,先尝尝小子亲自腌制的开胃小菜,酸萝卜,一会儿主菜马上就上桌。”

说完,他慌忙拿起筷子,给两位灾星夹上酸萝卜放在碗里。

程知节看着碗里的酸萝卜条,不满的道:“小子开席,肉都没有,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忽悠老程?”

高升没回话,李绩却冷冷说道:“你这老匹夫横行恶名在外,谁又敢忽悠你?”

程知节双眼一瞪李绩,站起身,一边捞袖子,一边凶巴巴说道:“老匹夫,你是不是想打架?”

老程横行霸道,却最畏忌别人说他横行霸道。

“今日不是打架的时候,老夫就不相信你这老匹夫不请自来,就是来找老夫架打?”李绩不屑轻哼。

他倒是不怕老程的挑衅,可这次来下河村他带有特殊目的,与老程打架很可能就耽误正事了,所以他只动嘴不动手。

程知节微微一怔,确实如李绩所料,他来找高升除了锻造宣花斧之外,确实还有其他事情,若是和李绩打一架,正事恐怕就耽误了。

李绩见他愣在当场,投入一个满是深意的目光,老程直接一屁股坐在榻上,强辩道:“某不与你这老匹夫计较。”

高升心里一紧,生怕两个老头打起来,慌忙赔笑道:“小子不敢忽悠二老,您二老稍等,先尝尝餐前开胃小菜,小子这就去厨房忙活,大鱼大肉稍后就来,一定管够。”

李明月也帮他打圆场,道:“这酸萝卜酸酸的甜甜的,口味独特,两位伯伯不妨试上一试。”

上河县主好歹是亲王的女儿,这点面子要给,李绩当即试吃了酸萝卜,就被酸酸甜甜的味道吸引了,连续吃了几块。

程知节谁的面子都不给,还对李绩这个既是军方同僚,又是竞争对手的老头,处处有着竞争的心态,李绩吃了酸萝卜,他也不示弱,一吃之下眼睛就亮了,也不多言,直接将一盘酸萝卜拉到面前狼吞虎咽。

在场的李明月、程处弼有些傻眼,这两老货一盘酸菜就能打发了?

高悦虽然不情愿,却也吃够了,安静的坐着当场,懒得与两个老头抢酸萝卜。

高升松了口气,这两老头总算没有一见面就大打出手,想到一会儿程知节吃不满意还要收拾他,他只能交代李明月和程处弼看着点,自己去厨房张罗菜肴。

等到糖醋鱼、红烧羊肉、酱烤野兔等等美味上桌,率先成为吃货的是程知节和高悦,一老一少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饿死鬼投胎。

有时候李明月看到二人同抢一盘菜,最终的结果居然是高悦先抢到手,而程知节却空手而归。

这个大唐第一恶棍,却在一个田舍汉的女儿面前吃了大亏。

李明月微微一叹,外人不知道其中原因,她却十分清楚程知节为何为如此。

李绩也好奇的看着程知节与高悦,心头思绪万千,也想起了那桩陈年旧事,带着满是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明月。

李明月见他复杂的目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李绩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升将十多道菜肴做好,再来到饭厅,傻眼的看到程知节父子、李绩,还有自己女儿瘫在椅子上,满座的菜肴只剩下些骨头和汤汁。

老程有气没力的对他道:“小子,菜肴不错,老程很满意。”

李绩客气道:“想不到下河县男的厨艺如此精湛,老夫此来果然是不虚此行,日后定要多来下河村与下河县男亲近才是。”

程知节抢道:“占便宜这种事,老程来得,你这老匹夫却来不得。”

李绩做人一向比较低调、如履薄冰,各家勋贵、宗亲立的立产业,搞的搞副业,但这些事,英国公府从来不沾边,占人便宜这种事情更是与李绩无关。

可是今天他却堂而皇之的吃白食,还要来高家多走动、多蹭饭,难免与他往常的为人大相径庭。

李绩老脸一红,道:“老夫行事,岂容你这老匹夫说三道四?”

程知节刚想起身叫阵,想到自己还有事,不便与李绩干架,只能翻翻白眼,道:“老程懒得与你作口舌之争。”

随即看着高升,道:“小子,过来,老程与你说事。”

高升一怔,慌忙走了过去,笑道:“程老国公,您找小子有何事?”

程知节也不介意李绩在旁,就道:“老程今日来,第一件事是让你制作一柄宣花斧,斤两、样式自有老程家部曲与你细说。”

高升却叹道:“宣花斧,可要不少钱呢?”

程知节翻翻白眼,骂道:“宣花斧的花费自然少不了你小子的,死财迷!”

高升嘿嘿讪笑着,并没有否认自己财迷的本色。

只听老程又道:“这第二件事,老程是来知会你一声,这一两日军器监会派出专人来到下河村,跟你学这锻钢之法。”

高升慌忙回道:“程老国公放心,既然小子已成为了下河县男,自然会向官府献出炼钢之法,否则,小子也怕吃饭的家伙搬家啊。”

没想到话音一落,程知节和李绩同时面露紧张之色,异口同声道:“不可!”

“有何不可?”

高升心头一震,他搞不明白了,这两个一见面就要掐架的老头,怎么忽然就出奇的一致起来?……

章93 一分为二

程知节和李绩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同时决定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而后一起看向高升。

二人还没开口,慧质兰心的李明月却起身对二人道:“二位伯伯,高家这菜肴做得美味而精致,明月要到后厨瞧瞧,问问厨娘是如何烹饪出来的,因而先行一步,二位伯伯勿怪。”

两个老货皆是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惊叹,这郑王府的千金好聪明。

只见李明月离席之后,让婢女小翠将一脸不情愿的高悦一把抱起,两个成年人和一小孩直接出了饭厅。

这个时候高升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太后知后觉了,也是慌忙屏退左右伺候的奴婢。

饭厅里只剩下程知节、李绩和他,这个时候程知节却一改往日和李绩对着干的形象,对李绩道:“老匹夫,是你先来跟这小子说,还是老程先来?”

李绩回道:“既然是你先发现这小子的炼钢新法,理应你先说,老夫过后补充。”

高升再次迷糊,搞不懂这两个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老货,突然间和睦共处了,画风完全不对啊。

炼钢新法?

不就是他锻造的新碳钢么,难道出什么事情了?

心里带着这种狐疑,只听程知节直接对他道:“小子,接下来老程与老匹夫对你说的话,你可得好生记住,在心里多过几趟,思虑成熟了你如何选择全在于你自己。”

高升茫然的点点头,眼神中的疑惑更重了。

李绩在一旁催促道:“老匹夫别婆婆妈妈的,这不是你的作风。”

程知节翻翻白眼,扭头对李绩道:“嫌老程麻烦,那你来。”

李绩冷哼了一声,再不多言。

高升心里苦笑,这两老头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才消停一会儿马上就掐起来。

程知节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道:“小子,你的炼钢新法太过宝贝,就算你献了出来,可在这朝之中也有一些人为了自身利益,打着各式旗号想将这炼钢新法控制在自己手中。”

高升点点头,对于新碳钢面市之后,对自身的影响他早就有预判,只是他没想到,就算他将新碳钢献了出来,却还有麻烦追身。

程知节又道:“自从你封爵的敕书一下,炼钢新法朝中皆知,此国之重器谁人不图?”

“前日早朝,为了你这炼钢新法,圣上召集群臣在殿上奏议,老程与老匹夫一干大唐将军,自然想将这炼钢新法掌握在军方手中,亦是掌握在圣上手中,再由军器监监造,这才能保住炼钢新法不会泄露,不受制于人。”

“可是那日早朝上,长孙太尉、褚仆射仗着顾命大臣的身份,与群臣纷纷上奏,说这炼钢新法当属工部,再由军器监监造,如此一来,炼钢新法必然转手他人控制,而圣上亦不能将这炼钢新法抓在自己手中。”

程知节说到这里,高升已经猜到了大概原因。

如果历史走向没有偏差的话,他清楚,这长孙太尉和褚仆射将来日子不好过,皇帝老儿已经确定的事情也要插上一手,试问还能活长么?

他也有些想明白了,程知节和李绩一前一后来到他家,为的是什么。

果然,只听程知节又道:“圣上迫于长孙太尉、褚仆射与诸多朝臣的压力,无奈之下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来学炼钢新法的人,一半由长孙太尉、褚仆射任命,一半由圣上与咱们这些老将裁定。”

高升一讶,这样也行?

高宗这个皇帝做得也太过窝囊,难怪后期发了疯一般,将世家门阀干得七零八落,大体是因为掌权之初处处受到掣肘有关系。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那一套到了李治这里可行不通。

高升撇撇嘴,道:“这事儿好向与小子没关系啊,朝廷派谁来学习小子不是一样教授?”

“啪啪”两声,他脑门上同时挨了两个老货的弹指栗子,疼得他捂住脑门,愤愤不平的看着两个老货,委屈道:“为嘛?”

程知节骂道:“小子还问为嘛,是不是觉得特委屈,要不要老程再给你松松筋骨?”

李绩却冷声道:“小子,自从发现你能炼好钢,我们这些老将已经将你当成了宝贝疙瘩,谁要染指,都得问问咱们这些大唐老将答应不答应,懂么?”

高升慌忙点头,心里却觉得自己懂个屁,你们这些老货斗来斗去与他何干,你们斗死了天下太平岂不妙哉?

程知节继续对他道:“小子,我与一群老匹夫昨日商议了一番,给你想了个办法应付长孙太尉、褚仆射弄来的人,你就直接教他们些炼钢皮毛,让他们抓瞎,练不出好钢,而我们军方的来人,你则全力教授,这样炼钢新法还是掌握在圣上和军方手中,岂不妙哉,哈哈。”

李绩翻翻白眼,对高升道:“别听老匹夫瞎说,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程知节急忙抢道:“老程怎么瞎说了?”

李绩冷声对他道:“老匹夫你想过没有,若是长孙太尉、褚仆射弄来的人毛都没学到,反而是军方的人掌握了炼钢新法,这小子将直面长孙太尉、褚仆射以及那群朝臣的刁难,你将这小子置于何境?”

程知节老脸一红,顿时笑得尴尬。

高升心叹,鸟毛的,他就是想弄把趁手的猎刀,招谁惹谁了,现在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脑袋搬家,不对,是有可能被砍成两段,在唐朝腰斩为主,砍头为辅。

李绩见程知节不吱声了,这才对高升道:“小子莫慌,程老匹夫是吓你而已,尽说瞎话,昨日老夫与诸位将军想出来的办法,自然要顾及你地安危,所以我等出了个两全之策。”

高升慌忙谢道:“多谢老国公体恤小子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望着小子过活。”

李绩笑笑,又道:“这两全之策,很简单,把你的炼钢新法工序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

李绩点点头,又道:“只要你授课时严明炼钢新法的厉害关系,将一部分授与军方派来的学徒,而另一半授与长孙太尉、褚仆射的人,二者合一才能锻造出好钢,谁也不得罪,谁也挑不出毛病,这才是丈夫苟活于世的无上法则。”

高升明白了,李绩的方法确实是个完全之策。

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难道李绩、程知节所代表的大唐军方,就不想将这炼钢新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么?……

章94 一堆寡妇任挑选

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道危险还涉身其中,除非高升疯了。

李绩和程知节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番话,含有什么目的,他一概不想过问,更不想知道。

李绩也好、程知节也好,长孙无忌这些顾命大臣也罢,他都不想牵扯任何一方,更没想过投靠谁,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并不是他这样一个咸鱼翻身的上河县男能应付得了的。

李绩这些大唐老将给他想了一个谁也不得罪的法子,他也准备按照李绩提供的法子去行事,但是让他直接投靠任何一方,为了自身安全考虑,那是绝不行的。

送走程知节父子与李绩,高升看着招呼乡邻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后院内李明月与高悦开心的玩耍,心中感触颇多。

刚穿越的时候,他连一个父亲的责任都不明白,而几个月之后的今天,他已经完全融入了父亲的角色,能让高悦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他最应该付出的。

而老爷子和老太太,或许孤儿的缘故吧,他一直小心呵护着这份感情,宁可被爹坑,他也决不坑爹。

拖家带口,让他有所顾虑,为了让这个家避免危险加身,不攀附任何一方,也不投靠另一方,才是明智的选择。

正如李绩说的那样,明哲保身才能笑道最后,这才是孟子那番话的精髓。

高悦跑过来,仰着头看着他,道:“阿耶许久都没与丫丫说美猴王的故事了。”

高升抬手捏捏女儿红润的脸蛋,道了声“我们说故事”,领着高悦及李明月来到后院中椅子坐下。

李明月也不问他与两个国公说了什么,和高悦并排坐着,安静的听着他说美猴王的故事。

有时候,他倒是想成为故事里的美猴王,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什么妖魔鬼怪都能一棒打扁,可惜,他只是个凡人。

凡人就得面对现实,就得面对诸多的无奈。

第二天,军器监的生源还没到来,日上三竿的时候,高家大院前来了一名小吏。

这名小吏还是老爷子、老太太的亲家,高家二媳的娘家哥,高成的大舅子,长安城郊下河村等村镇方圆十里扈司户的头头杨德。

管家孙有福看到是官家之人,急忙把他迎进厅里,得到消息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慌忙来见。

高升到是无所谓,见与不见都无所谓,虽然没有官位在身,他好歹是个五品的县男,扈司户的头头,连品都没有,流外九等,若是他主动去见,反而自降了身份。

何况胶泥字为基础的印刷制版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想因为外事分心。

等到他忙完,从新的工作室回到家中,听到管家孙有福说家中来了扈司户的小吏一名,才知道有小吏造访,他倒也没往心里去。

扈司户管着着户籍、人口增减之类统计,经常下村走动,倒也不奇怪,只不过来的是杨德,高升就有些奇怪了。

杨德在扈司做个小吏,下村调查人口的大多是搜下的扈司户,劳烦他这么一个扈司的小吏亲自出马,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高升一进前厅,眼尖的杨德就看到了他,慌忙迎上来作揖行礼,一脸媚笑道:“扈司户掌设,见过下河县男。”

他也急忙还礼,道:“管家告诉我说家中来了一名官府中人,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亲家。”

二人客套一番,在前厅坐定,奴婢端上茶水。

此刻高老爷子带着一脸的喜色,坐在厅中,见到高升,便道:“怂娃,回得正是时候,刚才俺与亲家正在商议给你寻一门亲事呢。”

“噗”的一声,高升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因为听到老爷子这番话喷了出来。

千想万想,没想到杨德这管辖地方的扈司户小吏,居然打着这般心思上门。

不过按照大唐律法,他这个鳏夫耍了四年多光棍,也该给官府盯上了。

这四年来,为什么没有扈司户上门给前身说媒,原因他也想得到,前身穷的叮当响,还带着拖油瓶高悦,那个女人愿嫁?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地方豪强,上河县男,十里八乡的钻石王老五,官媒不上门说媒就说不过去了。

老爷子见他反应如此“强烈”,哈哈笑道:“怂娃,乐坏了吧?”

高升翻翻白眼,心道,乐个毛啊乐,你这老头若不是小爷老爹,小爷不捶死你?

老爷子没察觉出儿子的异样,依旧乐道:“亲家刚才介绍了上河村的周寡妇、何家屯的何寡妇,还有长安城郊的王寡妇,对了还有个大户人家的寡妇,亲家,叫什么来着?”

见老爷子问自己,杨德忙道:“这寡夫姓赵,在长安城东市有两家肆铺,生意好着呢,赵寡妇的公公婆婆以及夫君死得早,嫁过去一年就守了寡,人长得清秀,还没有子嗣,我看了这赵寡妇的八字与令郎配得很,若是令郎有意,某定当促成这门婚事。”

老爷子道:“对,就是这赵寡妇,俺就很满意。”

杨德笑道:“这赵寡妇若嫁过来,亲家翁就可以享清福了,来年添个带把的男丁,多好啊。”

老爷子也是哈哈大笑,一脸欢喜。

两人在笑,而高升铁青着脸,心里暗道,搞什么飞机,这杨德如此上心,总觉得事情奇怪。

事出无常必有妖,高升此刻多了个心眼。

何况,来来去去都是寡妇,难道他就如此廉价,好歹他是从五品上的下河县男,食邑三百户,如此好的条件,要找婆姨,黄花闺女那还不得从下河村排队到长安城啊?

他对寡妇没有成见,若是没穿越前,这种小寡夫不用别人介绍,他已经贴过去撩了。

老爷子高兴是高兴,但自从经历了童养媳之事,遇到大事,他总要询问一下高升的意思。

“怂娃,你到说句话,满意那个,让亲家去张罗。”

高升冷着脸站起身,对老爷子到:“阿耶若满意,大可取回来做妾,让亲家去张罗便是,所需用度,升儿给你出了。”

老爷子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给你小子介绍婆姨,现在反过来了,你小子居然给老子介绍起小妾来了?

高升扭头看着杨德,冷声说道:“杨掌设,你突然上门说媒,若真是公事,某自当遵从大唐法度,若是怀有什么坏心眼,别怪某不客气。”

二者身份差距悬殊,虽然高升没有官位在身,但他好歹也是大唐的封爵,杨德这种流外九等小吏,他一巴掌可以扇上百个……

章95 一脚踹

“我们可是亲家,某那会存有坏心眼,何况你身份尊贵,我仅仅是个小小的扈司户掌设,如何敢得罪您?”

杨德慌忙起身赔笑,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可双眼中惊慌之色一闪而没,用僵硬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慌乱。

这么拙劣的表演又哪里逃得过高升的眼睛,他嘴角上挑,心中有了计较。

“那就好。”

高升点点头,突然和蔼的对杨德笑道:“杨掌设平日里忙于政务、事必亲躬,十里八乡的百姓多有赞誉,真是让敬仰啊。”

一番拍马之下,杨德一脸的得瑟,回道:“都是当今君上圣明,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某这小吏得些赞誉,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高升感叹道:“杨掌设谦虚了,你日日忙于政务,众乡邻常看到掌设下乡、上山,十里八乡劳碌奔波,定是肢体酸胀难耐,一定是劳累非常啊。”

杨德差点给他跪下,大呼知己。

唐初官吏都有绩效考核,比如杨德这扈司的掌设,每天不仅要检查下属扈司户的工作,还要到各村核查流动人口、人口增减,到处鼓励村民多造娃增加人口,不仅嘴皮子累,鞋都走坏了无数双了。

只听高升又道:“某最近自创了一套体操,对肢体身躯酸胀颇为有效,就不知道杨掌设有无兴趣?”

杨德满脸迷糊,道:“体操?”

高升点点头,一脸的真诚。

杨德苦笑道:“某倒是有兴趣,就不知道亲家这体操如何练?”

一个从五品上的县男,食邑三百户,亲自教他这一个流外九等小吏“体操”,舒缓肢体劳累引起的酸胀,就问你要不要学?

不学就是不敬,打一顿都是轻的。

就算杨德身体无恙,他也不敢不学,身份差距在这儿摆着。

“简单。”高升道了一声,笑道:“某来教杨掌设行这体操之术。”

杨德一脸懵逼的点点头,依高升之言,站在大门前,面朝大门站直了身体。

用高升的话来说,这叫聚天地之灵气,才能修复劳累的身躯,自然要见光,这样效果好。

“来,身体绷直了,以胯为轴心……弯腰……蹦直了……对,就是这样……伸臂……对,就是这样……”

高升徐徐善诱的引导杨德绷直了身体,面朝地面,上半身垂直于双腿,弯腰,而后伸出双手。

杨德整个身体都拉直了,让他极为不适,又不敢说啥,只能咬着牙硬挺着,心里却满是疑问,这“体操”当真对身体酸胀有效么?

而此刻,高升一边“指导”着杨德摆出动作,一边缓缓移动到了杨德身后。

在老爷子惊诧的目光中,高升缓缓抬起了腿,而后对杨德道:“把腚翘起来……再翘高一点,绷直了,对,就这样……”

高升声音一缓,随即大脚丫子狠狠的踹向了杨德撅起来的屁股,喝道:“滚!”

蓄势待发的一脚踹,势大力沉,直接将杨德踹得摔出大门,一个恶狗扑食,面颊直接亲吻了大地,嘴角也磕破了。

“哎呀。”杨德的惨叫声响起。

“你这怂娃……”屋内的老爷子心惊到了极点,这番变故太快,快到他都来不及阻止。

高升冷冷一哼,无所畏惧的对摔出门外的杨德道:“今日这一脚让你记住,上河县男的府邸,不是你这等小吏来说项之地,若是不服,可找你们管事再来。”

“你……你居敢殴打朝廷官媒,你等着、等着……”杨德单手捂着破损的嘴角,手指着高升,一脸的怨毒。

这种威慑对高升无效,冷笑道:“还不滚,难道尔还想再挨一顿打?”

杨德慌忙爬起身,捂着嘴角的伤口,愤愤叫骂着“你且等着”之类无力的威胁,慌不择路的逃了。

此刻,老爷子才一脸愤愤的走上前,拽住高升的衣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这怂娃,你若不满意这些寡妇,尽可以说,殴打官媒,可知惹了多大的祸事?”

高升却笑着安慰老爷子道:“阿耶,你见过从五品上的县男,怕一个流外九等小吏的么?”

老爷子满脸的愤怒,听到这话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继续道:“阿耶,升儿现在是上河县男,若不耍耍威风,什么人都敢欺上门来,岂不弱了咱高家的威风?”

老爷子顿时无言以对,高升又道:“这杨德若真为升儿考虑,为何陈氏死去四年多,这杨德却不登门做媒,而升儿封爵之后,却殷勤的登门做媒,他岂会安好了好心?”

老爷子陷入沉思,高升的话不无道理,这杨德本是二媳杨氏的兄长。

杨氏的为人他可是领教过,此刻高升一提醒,他已经在怀疑杨德就是受了杨氏的唆使才来做媒,一定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安好心。

不论杨德怀着什么心思来做媒,就算是好心,退一万步来说,高升堂堂从五品上的下河县男,食邑三百户,就这条件,谁家的黄花闺女不往上凑?

此刻冷静下来,咯叶子突然觉得高升那一脚踹得爽快,真该多踹两脚才解气。

杨德的介绍的婆姨全是寡妇,想通过来的老爷子大为火光,看不起人也不能这样恶心人啊。

都怪他太希望儿子续弦,再生个男丁,将来好承嗣这好不容易拼下来的家业,他会出现寡妇也无所谓的念头。

儿女到了婚配年龄,父母真是操碎了心,人之常情,古而有之,高升也能体谅。

见老爷子沉默着离去,高升松了一口气。

一脚踹了杨德虽然爽快,就算他有爵位加持,但大唐的国策就算是王侯也不能违反。

有些话,他不想让老爷子操心,因而没有说。

杨德若是一口咬定为他说媒而来,依据大唐律法,官府要追究起来,他这个下河县男也不够瞧的。

好在他有炼钢新法加持,官府也奈何不了他。

可人口增长的大唐国策,他也躲不了,也避不开,迟早还要再次面对官媒。

到了下一次,恐怕他就没法独善其身了……

章96 刺头

第二日,日上三竿。

高升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就见管家孙有福匆忙来报,朝廷选派学习炼钢新法的人员已到。

等到孙有福将这些朝廷选派的人员带来见他,当中一人矮矮胖胖,让他多少有些留意。

当这四人将自身的官府文牒递上,确认身份之后,高升对这矮胖子心惊肉跳了半天。

这货居然是狄仁杰!

与狄仁杰同属一系的叫魏元忠,年龄与狄仁杰相仿,都比高升大上几岁,也是个历史名人。

魏元忠昂着下巴,斜眼看天,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似乎这趟差事是上头求着他来的一般。

而剩下两个则是来自军方的代表,一个是老熟人程处弼,而另一个叫王孝杰。

这王孝杰也是名人,虽然高悦不知道其真实历史,但电视剧里看过不少他的戏份,如果他没记错,这家伙可是从军中一刀一枪杀上来的厉害人物。

果然,王孝杰自报家门的时候,都掩饰不了身上的行伍气,甚至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感觉到森森杀气。

来着不善,善者不来。

这四个人分做两方,一方是长孙无忌这些重臣选拔,而另一方是由军方选拔。

不过,程处弼能来,恐怕程知节使了不少手段徇私。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四人个人将在一个月的期限内,将他的炼制新碳钢方法一分为二的学去。

“三哥,我就当回自己家了,上次我与敬业住那间房,我就直接住进去得了,你也甭费心招呼我了。”

厚颜无耻的程处弼,也不怕剩下三人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和高升套近乎,老熟人一般,直接带着行李就去找房住。

接下来,让高升更为惊诧的是,矮胖子狄仁杰笑眯眯的凑上前来,道:“既然少郎君都叫你‘三哥’了,我是不是也叫你‘三哥’得了,这样不显生分?”

高升翻翻白眼,直叹电视剧骗人,这狄仁杰那还有断案如神的样子?

小爷比你年纪轻好不好,也厚脸叫三哥,你咋不叫三叔呢?

而魏元忠一直冷着脸,也不过来见礼,好像谁都欠他五百贯钱的样子,反倒让高升觉得自己是他的学生。

最让高升满意的是王孝杰,不仅见礼的时候叫他“先生”,而且客客气气,但是他总觉得王孝杰身上的杀气太浓,让他瘆得慌。

这四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让管家孙有福安排四人入住,而后带着四人在别墅内早已弃用的工作室内观摩了一圈,除了程处弼在之前见过,剩下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形状的熔炉。

魏元忠装逼,昂着下巴,很吊的样子。

而狄仁杰像个好奇宝宝,这里敲敲、那里摸摸,仿佛要将工作室看出花来一般,连李明月掉落的一根头发都没逃过他的眼睛,惊讶了半天,最后凑过来,带着诡异的笑容,小声对高升道:“三哥,这地儿有妹纸的头发,难道……”

高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想去扇电视剧编剧的嘴巴,狄仁杰根本就是个肥滑头好不好?

王孝杰安静的站在他的身边,老实得像快木头,他不发令,王孝杰绝不乱碰东西,就是一脸的杀气,让他瘆得慌。

至于程处弼这厮,早就到了厨房,正在撩拨厨娘午饭给他做些爱吃的菜肴。

这四个家伙都是难得一遇的极品啊!

午饭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自来熟的矮胖子狄仁杰与程处弼,风卷缠云一般,横扫了满座菜肴。

而王孝杰诶和魏元忠二人都是翩翩君子,吃相端庄得一塌糊涂,与狄仁杰、程处弼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格。

吃过午饭,休息片刻,正式开始教授炼钢新法。

此刻工作室的熔炉早就让奴婢点燃,石炭燃烧释放热量,让里面的五人都觉得暖暖的,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我不知道你们怀着什么样目的来学这炼钢新法,既然你们都是朝廷委派而来,我自然不会藏私,若学不会,只能怪尔等用心不够。”

高升的开场白没有过多的鼓噪和修饰,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应该知道学习的主动性。

四人能代表各自背后的势力来到这里,就说明这四人都被各自的势力看好,都是具备天赋之人,将来都要委于重任,应该知道炼钢新法的重要性。

偏偏有人对他这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有不同意见。

只见魏元忠上前一步,一副咄咄逼人的神色对他道:“若先生教得不好,又怎能单方面说我等用心不够?”

得,刺头跳出来了。

高升早就看魏元忠不甚顺眼,从到高家开始,这厮就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嘴脸,似乎谁都欠他五百贯钱一般。

当然,他不会和魏元忠一般见识,也不敢,这厮未来可是大唐的宰相,他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要是魏元忠实在不知道好歹,他也不介意将未来的宰相扼杀在摇篮中。

“问得好啊!”

高升一声赞叹,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某目不识丁,乡野田舍汉一个,不似学堂里的夫子,更不似在场诸位高才,对于传道受业也是两眼一抹黑,索性,某将炼钢新法让人写出,尔等拿去一观,七日之后,若尔等还不能练出好钢再来寻我,若尔等炼成,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

魏元忠既然质疑他的教学水准,唯一能让魏元忠闭嘴的,就是让魏元忠上场试试。

田舍汉都能弄出炼钢新法,魏元忠这朝堂中的俊杰拿着炼钢新法,七天之内练不出来好碳钢来自然会服软,现在多说无用。

魏元忠冷笑道:“哼,难道我等连你这田舍汉都不如么?”

高升淡淡笑道:“如是不如,也只有试过才知。”

魏元忠咬牙道:“试就试,还怕你不成?”

高升懒得废话,让管家孙有福带来笔墨纸砚,而后让双方各出一人,由他带到无人处,将热处理的淬火与回火的方式分别写出来,一方拿了回火的步骤与要求,一方拿了淬火的步骤与要求。

程处弼拿着回火步骤与要求,傻眼的问他:“三哥,真的要这样么?”

高升笑眯眯的点头,道:“你这七日完全可以吃了睡,睡了吃,岂不妙哉?”

程处弼当即大喜,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七天可以吃了睡、睡了吃。

不过也好,这猪一般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

章97 心悦诚服

刃材要提高硬度,淬火是关键,没有第一道工序淬火,让刃材达到理想的硬度,接下来的回火提高刃材韧性就是空谈。

所以刃材淬火成败与否,是关系到刃材能不能进行回火的关键。

狄仁杰、魏元忠二人拿到的是淬火的资料,而程处弼、王孝杰拿到的是回火资料。

炼钢新法在热处理上一分为二,双方各占其一,双方都没有怨言。

狄仁杰、魏元忠二人的第一步淬火至关重要,只有淬出硬度足够的刃材,程处弼、王孝杰二人才能将刃材进行回火处理,提高韧性,让钢材刚柔并济。

魏元忠的挑衅,间接的也让高升偷得了七日之闲,此刻他躺在工作的躺椅上,一边打着盹,一边看着狄仁杰、魏元忠二人炼钢。

而程处弼和王孝杰直接处于放羊状态,按照事前的约定,狄仁杰和魏元忠淬火的时候,二人不能在旁,避免淬火技术外泄。

程处弼就高兴了,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等高悦放学了还能听听美猴王的故事,小日子爽得不要不要的。

王孝杰这个军伍出生的汉子,没别的嗜好,在院中打拳健身度日,也只有高悦放学回来,才会搬着小板凳和程处弼一起听故事。

这倒便宜了程处弼,晒着太阳,喝着茶,还能欣赏王孝杰打拳。

每当看到王孝杰拳风呼啸、虎步龙行,程处弼便大声鼓掌喝彩,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纨绔子弟派头。

叫好声传到工作室里,正在淬火炼钢的魏元忠根本静不下心来淬火,大骂该死的勋二代游手好闲,怎么不去死呢。

反而狄仁杰这矮胖子在喧闹声中专心致志,一改平时的放荡样儿。

这让高升有些意外,这才是狄仁杰在他心中该有的形象啊。

在没有电子熔炉的古代,想要通过简陋的设备,通过石炭燃烧淬火让碳钢达到理想的硬度,淬火时间和石炭燃烧都得有个量化的标准,这样碳钢才能通过淬火达到理想的硬度要求。

碳钢淬火的时间长短虽然可以量化,但石炭燃烧的量化标准,却只能通过铁匠的经验来做判断。

同样是一斗石炭燃烧,通过鼓风机这些助燃手段,就能让这一斗石炭加速燃烧,大量释放热量的同时,缩短碳钢的淬火时间。

若是这一斗石炭中过多杂质,就算通过鼓风机这些手段助燃,燃烧的热量依旧低下,碳钢需要淬火的时间就更长。

这些都是铁匠通过观察石炭火势的经验使然,没有经验为依托,人人都可以做铁匠了。

所以在古代,炼钢、铸刃都得依据经验来判断,就算高升已经给出了淬火的步骤和方法,就算是个有经验的铁匠,也不可能一下就能摸到其中门道。

对于从未接触过炼钢的狄仁杰、魏元忠二人来说,淬火这一道工序,若没高升指导,就算摸索一辈子都摸不到其中门道。

数次失败之后,狄仁杰和魏元忠一脸的沮丧。

也只有亲手试验之后才会明白,淬火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实际操作成功却难如登天。

若不是事前高升有言在先,狄仁杰立刻会向他讨教淬火的诀窍。

而魏元忠却似一头倔驴一般,埋头反复在工作室里试验淬火,失败了再来,浪费钢条无数。

高升看着废弃的钢条,肉疼啊,官府又没给他拨钱,这四个家伙的吃喝拉撒,以及浪费的石炭、钢条只能他掏腰包。

甚至魏元忠这厮吃过晚饭之后,就在工作室里,点着油灯继续给钢条淬火,反复试验,玩命的劲头比高升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值深秋,天气越来越寒冷。

终于,降温导致了高家大院发生了一件诡异的大事,对于唐朝人来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高家大院房舍群中,其中一项冬季才开放的功能正式启动。

郑王府为高家运来了成堆的石炭,除了平时烧火,此刻也算有了正式用武之地。

烧锅炉热水供暖,这是在别墅群建立之初,高升就考虑到的问题,此刻这些供暖设施正式发挥功效。

用石料砌成的供暖管道,通往别墅里的每一间房间,连奴婢住房都没遗漏。

高家的唐朝人惊骇莫名,连皇帝老儿取暖也是烧木炭炉子、睡火炕,一个小小的田舍汉,能耐居然如此大,能让房内暖烘烘的。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特别是程处弼、王孝杰、狄仁杰和魏元忠四人,直接研究起了高家的供暖设施。

看着锅炉房里,奴婢不时的用铲子给锅炉里添石炭,程处弼这个高升的脑残粉率先叹道:“妙哉,如此石炭烧水取暖,到是让人耳目一新,不比火炕逊色,三哥真乃神人也。”

狄仁杰点点头,一脸的神往,道:“三哥神人巧技,果真是厉害得紧,怀英有幸跟他学炼钢新法,实乃是万幸、万幸啊!”

“有甚了不起的,无非就是个小小改动,想得到与想不到的问题而已。”魏元忠不屑哼着,这货嘴上虽然不服气,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初入高家,因为他这人极为讨厌权贵,所以对高升没什么好脾气。

当初若不是他志气倜傥,对门阀、士族极为不屑,若是投靠门阀、士族,从而举荐,他早就做官了。

再者,他对炼钢新法认知不够,认为朝廷因为炼钢新法就给高升封爵,太过于恩宠哦,当高升是个只知道专营的投机分子。

何况,他觉得这炼钢新法也不过尔尔,凭借他的才智,不是轻而易聚能学会么?

没想到,他这个进士科与狄仁杰明经科两个及第,真正试过之后,才明白炼钢新法的第一道工序淬火有多么复杂。

至此,他心中已经甚为佩服高升了,当高悦放学给程处弼和王孝杰说美猴王的故事,当得知美猴的故事原创是高升,又让他心中惊骇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还真比不上高升这田舍汉。

现在,高家的供暖设备又刷新了他的认知,心中不服不行。

只是魏元忠一向清高,心里虽然对高升服气,可是让他向高升低头却难。

一直没说话的王孝杰听到魏元忠的话,冷冷道:“先生其技,寻常之人焉能做到?若非如此,人人都是先生,你我又何必来向先生求教炼钢新法?”

魏元忠顿时给王孝杰的一番话堵得脸色发窘,做声不得。

程处弼早看魏元忠不喜,见王孝杰率先出言奚落,嘿嘿笑道:“孝杰何必与这人计较,咱们临行前司空(李绩)可是反复交代过,咱们要团结友爱、要团结友爱啊。”

王孝杰顿时闭嘴,不在多言。

魏元忠的脸色又是一囧,正要回话,却见矮胖子狄仁杰笑眯眯的走过来,拽住的他的胳膊就往外脱,道:“元忠,咱们钢条的淬火还没研究出所以然来,走,你我再去试验一番。”

魏元忠无奈,只能跟着他往外走。

二人来到工作室,狄仁杰将门一关,这才对魏元忠道:“元忠,以你看来高升这人如何?”

魏元忠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翻翻白眼,随口就道:“你狄怀英不是早叫人‘三哥’了么,何必来问我?”

狄仁杰嘿嘿笑道:“高升此人倒真值怀英叫声‘三哥’,古有能者为师,今有能者怀英叫‘三哥’,又有和不妥?”

魏元忠苦笑,连挚友都觉得高升是个非常之人,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不愿承认罢了。

但,狄仁杰不是外人。

他思虑了片刻,一脸萧瑟,叹道:“说句不违心的话,高升此人实乃非常人也。”

工作室内,只传来狄仁杰张狂的大笑声和魏元忠的苦笑……

章98 圣心难测

“你个蠢妇!”

杨德爆了一句粗口,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一张脸不停抽搐。

若不是杨氏是他胞妹,他恨不得上前去踹上两脚。

都是杨氏的主意,还说事成之后许他好处,他定不会去招惹翻身封爵的高升,现在白挨了一脚踹不算,嘴角也磕破了。

他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没去找胞妹杨氏的麻烦也就算了,没想到杨氏居然主动上门询问官媒的结果,正好触了他的霉头。

爆粗口,骂骂已是轻了,若是别人,他恨不得上前就打一顿来出气。

杨氏缩缩脑袋,一副可怜相,嘴上却倔强道:“兄长,那高升若不是封了爵,奴那会求你出面?只要让相熟的寡妇嫁与他,成了高家正妻,在高家说得上话,高家偌大的家业将来兄长定也能分一杯羹不是?”

听到这话,杨德脸色更为阴沉,骂道:“妇人之见,这高升岂是好相与之人?”

杨氏又道:“兄长此言差已,你想那高升正值壮年,正是床事欲求不满之时,若是有女子在床事上投其所好,他岂会不妥协?”

杨德一怔,是啊,他只顾着给高升介绍寡妇,却没想过这层关系。

千防万防,防不住枕边风,古来多少人事皆是如此。

见杨德犹豫,知他意动,杨氏又道:“若事成,这女子自然不会忘记兄长媒妁美意,再吹吹枕边风,那高升又认识上河县主、卢国公、英国公,届时与兄长美言几句,兄长升迁便指日可待。”

杨德心动是心道,可是他这个妹子与他生活了十多年,他十分清楚杨氏的水准,断不会想出这种诡计,连男女之事都算计进去,这还是他的胞妹么》

见杨德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杨氏低着头再不吱声。

同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杨德这个兄长了解她,她这个胞妹同样了解自己的兄长。

此刻,杨德已经给她的言语打动,钱财还是小事,但升迁对杨德诱惑就太大了。

杨氏自己心里也吃惊不小,想不到高平出的主意如此奏效。

利令智昏,杨氏一走,杨德当即决定去上司哪里一趟……

……

有言在先,七日之内,狄仁杰和魏元忠在工作室内埋头苦干。

淬火不过,回火就提不上日程,程处弼这纨绔自然乐得清闲,每日里吃了便睡,天气寒冷,这厮最多的就是在院中看看同样无所事事的王孝杰打打拳。

而高升乐得清闲,每日与四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张大柱出了院子,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四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在干什么。

倒是李明月数日没来,程处弼有些耐不住,趁着这几天没尽是吃喝拉撒睡的闲事,抽空去了一趟上河村郑王别院里,却依旧没有李明月的消息。

而此刻,李明月却在宫中脱身不得。

李明月披着袄子,站在麟德殿外的游廊上,眺望下河村的方向,一脸的无奈。

数日不见,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溢香堂的香皂与肥皂是否还供应得上,也不知那人寻到法子解决供货问题了么?

也不知道美猴王的故事是不说道结尾了,唉,真想离开宫里啊?

此刻,李明月思绪万千,却都与高升有着种种联系,连身后宦官的禀报声都没听到。

若非不是李治为了怀孕的武昭仪,数日前下诏让她进攻来陪几日,她早就去见那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的人儿。

“小娘子、小娘子……”

小翠轻唤了她数声,见她还在发呆,便一咬牙,上前就拽了她的衣衫一下。

“啊,甚事?”

李明月如梦初醒,转身呆呆的看着贴身婢女小翠,一脸的懵懂,还没反应过来。

随即,她就看到躬身站在一旁的三个宦官,为首宦官她认识,这是伺候在高宗身边的老宦官王伏胜。

王伏胜一脸和蔼的看着李明月,道:“明月小娘子,奴婢来宣圣上口谕,速速接旨吧。”

李明月慌忙惊醒,急忙领着小翠跪匐在地。

“宣上河县主李明月速入麟德殿面圣!”

李明月慌忙接旨,而后起身跟在王伏胜身后沿着游廊进殿。

大殿内,除了李治坐在居中,正翻看一卷书卷,见李明月由王伏胜临近来,笑着放下手中书卷。

王伏胜急忙匍匐在地,道:“圣上,上河县主李明月带到。”

李明月跟着跪匐在地,也是口呼万岁,在没有得到李治的口谕前,她只能保持这个姿势。

“起来吧。”

李治抬手遣退殿中伺候的宫女与宦官,而后笑着对李明月道:“朕平知道你平日忙着王府的事情,也不苛求你进宫见朕,这回武昭仪身孕在身,这才讲宣你进宫来陪陪武昭仪,顺便让朕见见自己堂妹。”

李明月顿时冷汗及身,李治的话里明显有些责怪她的意思,自从端正月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进宫来。

她慌忙道:“圣上,日理万机,明月怎能轻易打扰。”

李治哈哈笑道:“明月在外日赚斗金,忙得不可开交,反倒说朕的不是。”

李明月忙匐下身,道:“明月不敢。”

虽然只有只字片语,她已经猜到李治对她在外的一切都已经掌握,否则不会说出日赚斗金这话。

李明月只能将与高升的合作和盘托出,事无巨细,连高悦蒙学报名以一首“三字经”俘获夫子的事情都一一禀报给了李治。

连那首歌谣《送别》也没有隐瞒,杨妙儿当街弹唱《送别》的事儿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李治不可能不知道。

李治听完之后,笑得异常暧昧,却没有回话,而是抬起双手,拍了一下掌。

掌声响起,李明月正在纳闷,就见到一队教仿司的歌姬带着乐器,与舞姬缓缓由殿门步入。

李明月更为纳闷,只见李治却安坐在龙榻上,笑道:“明月且听一听,教仿司调教出来歌姬弹唱那首《送别》,是否与杨妙儿一般美妙。”

李明月心中咯噔一下猛颤,李治居然什么都知道。

而且李治还事先让教仿司训练好歌姬、舞姬,在她面圣的时候表演出来,这是几个意思?……

章99 石灰石矿

熟悉的曲调,熟悉的歌词,听歌曲的人还是李明月。

当初第一次听,除了对《送别》的惊叹,还有对高升的佩服,但此刻,她的心境却与那时不同。

李治在明知道一切的同时,不是秘而不宣,而是让教仿司调教的歌姬出来表演给她听,意图再明显不过。

曲尽,李明月心中已经惶恐不知所措。

勋贵、宗亲除了封邑,再干些买卖赚钱,这种事情根本无伤大雅,李治断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敲打她与郑王府。

现在朝中的勋贵、宗亲除了几个谨小慎微之人,谁又没点直接、间接的第二、第三产业?

勋贵、宗亲明里、暗里有些其它产业,朝中本就不是秘密,李治也犯不着因此而敲打郑王府。

就在李明月狐疑的时候,李治道:“这下河县男到是个妙人,这曲子朕非常喜欢,回去告诉他,让他有了什么好曲子、好诗词大可献来。”

李明月唯唯诺诺的应是。

只听李治又道:“他虽献出炼钢新法,但在朝中大臣看来,获封下河县男太过,朝中大臣反对之声日盛。”

说罢,李治拿起案上的一叠奏折,对李明月道:“御史弹劾封赏太过的奏折,每日都有如此之多,朕都看烦了,都给挡了,明月既与他相熟,回去告诉他,朕可是对他青眼有加,但这下河县男的封爵可不好拿,烫手得很,望他专心为朕与大唐办事,再立新功,才不枉这下河县男的封爵。”

李明月慌忙答应,到此刻她才明白,李治针对的不是她,也不是郑王府,而是通过她来敲打高升,这爵位可不好拿。

蛋糕给了,大棒子也要敲下去。

高升获得封爵,那是李治对炼钢新法寄予厚望,若非如此,这个下河县男怎能落到他的头上?

边关将领厮杀大半生,胜仗无数,才勉强获封县男,一个田舍汉何德何能,只是献出炼钢新法也能获得县男的封赏,朝中大臣岂会平静?

李明月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难怪李治要借她的手敲打高升,或许,李治对高升还要其他打算也不一定。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难怪那厮不想为官。

既然李治想通过她敲打高升,当然不会再留她在宫中,当日便让她出宫返家。

今日,正是高升与魏元忠说定的七日之限。

狄仁杰与魏元忠吃过早饭,就恭敬的站在工作室内,等候高升的到来。

七天以来,二人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工作室内淬炼钢条,不仅将高升的淬火方式反反复复的试验,还琢磨出其它淬火方式,可是锻造出来的钢条硬度都没有达标。

要测试淬火之后钢条的硬度也容易,磨利,与寻常利刃对砍就能估算出大概硬度。

厨娘使用的菜刀,就是用炼钢新法炼制的碳钢所制,他们锻造出来的钢条磨利了,与菜刀对磕,出现崩口说明硬度太高,被菜刀切进去,说明硬度太软,两者皆不达标。

只有淬火让钢条处于一个合理的硬度,回火的时候才能将钢条的硬度和韧性最大化。

经过七日的试验与研究,知道炼钢的基本模式之后,狄仁杰和魏元忠早已经感觉到,在淬火这道工序上,简单的师傅领进门是行不通的,还得高升这种成功锻出好碳钢的人,用经验来言传身教。

否则,只是徒耗人力、物力而已。

高升心情不错,他和张大柱在外找了七天,终于确定了石灰石矿的位置,就在下河村通往上河村的路旁。

此处位置,当初他与张大柱还在张屠夫的地里偷过萝卜。

就在萝卜地的后面,有一座只在表面长着稀落野草的小石山。

小石山的一面还露出断层,断层上全是花白色的岩石。

其实这花白色的岩石就是天然的石灰石,整座小石山全是天然石灰石构成。

小石山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张屠夫的地里,这对于高升来说,与张屠夫打交道倒是好办多了。

找到石灰石矿,而且数量超乎想象,肥皂、香皂提高产量指日可待。

有了小石山在手,按照目前肥皂和香皂的销量,再翻上一番,十年之内,他不用再找其它石灰石矿藏,也完全够他开采石灰石,从而提炼纯碱制作肥皂、香皂。

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狄仁杰与魏元忠二人,高升心中开心,倒忘记了之前与魏元忠的赌约,大方道:“你二人也研究钢条淬火数日,有甚不懂的只管道来。”

见他如此爽快,二人有些傻眼。

狄仁杰顿时笑眯眯凑上前,道:“三哥,今儿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喜事了?”

魏元忠松了口气,心里反而佩服高升的胸襟,居然不提七日之约,让他躲过了丢脸的尴尬。

高升笑骂道:“没喜事,难道就不要教你们炼钢新法了?我还怕抗旨掉脑袋呢!”

狄仁杰赔笑道:“三哥风趣,爱说笑,爱说笑,圣上将你当成了宝贝,岂会轻易砍了你脑袋?”

“少来。”高升翻翻白眼,又道:“我既奉旨教授尔等,自当尽力传授炼钢之法。”

说完,他招呼一声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上前,先拿了二人这段时间淬炼废的钢条,逐一说出这些钢条为什么会炼废。

无外乎石炭燃烧的火候没掌握好,这就要从观察石炭燃烧的火势开始判断,掌握了火势,确定了淬火时间,才能淬出合理硬度的钢条。

这个时期的石炭杂质不少,每一块石炭燃烧释放的热量都不尽相同,要掌握的就是石炭燃烧火势,杂质多的,添加石炭,加速鼓风机,都可以达到要求,但在淬火的时间内,保持如此火势才能让钢条通过均衡的淬火,得到理想的硬度。

说来容易,但做起来难。

在他手把手的亲自指导下,狄仁杰和魏元忠还是不得其法,不过比之前到是有很大的进步。

自己摸索和有人言传身教的差别,很快显现了出来了。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狄仁杰和魏元忠终于掌握了淬火的诀窍,淬出了第一块合理硬度的钢条……

章100 唐朝大熊猫

“三哥,我身子不适,是不是让我休息得了?”

还没开工,程处弼就拿着手头的回火明细与步骤,一脸的愁苦相,准备与高升讨些便宜,让王孝杰一个人回火得了。

高升白了他一眼,道:“偷懒可不行,你这厮难道忘记回去后军器监还有一番考较么?”

“嘿嘿,军器监的考较好应付。”程处弼得意道。

他这懒可不是胡乱偷的,碍于卢国公的面子,军器监定不会为难他,考较就是简单走一下流程,他能写出回火流程即可。

军器监总不至于让他这个卢国公少郎君亲自出马,站在熔炉边真的回火炼钢,这就是勋贵子弟的好处。

“唉。”高升叹了一声,一脸怜悯的看着程处弼,摇摇头。

程处弼给他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盯得心慌意乱,慌忙道:“三哥,你这样盯着我,我心里发毛。”

高升叹息道:“你这厮也不想想,老程为什么把你塞入学习炼钢新法的队伍里来?”

程处弼微微一怔,只听他又道:“还不是想让你这厮将回火掌握纯属,为你的将来谋划个好前程,你这厮若是偷懒,若让老程知晓了,你想自己会变成啥样?”

程处弼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想到自己老爹的恐怖,更是惊慌莫名。

若让老程知道小程在高升这里混日子,恐怕不死也得脱层屁,很有可能像李敬业一样,在床上躺上数月。

程处弼吱吱呜呜的回道:“只要没人告诉老程,本少郎君高枕无忧。”

高深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冷笑道:“你敢保证狄胖子、魏元忠、王孝杰这仨里就没有老程的密探?你能保证某不会向老程告密?”

程处弼看着高升傻眼了,苦笑道:“不是吧,三哥,咱好歹是兄弟,你也要出卖我?”

高升翻翻白眼,回道:“不是三哥不把你当兄弟,是你家老程的淫威,三哥不得不妥协啊!”

想到程知节动不动就举着宣花斧追人砍的凶恶行径,他与程处弼同时打个冷颤。

“唉——”程处弼长长一叹,转身来到熔炉边,无奈与王孝杰一同研究如何回火。

高升松了口气,露出个欣慰的表情。

要是程处弼偷懒耍滑,且不说程知节会不会饶过自己儿子,他这先生首当其冲,难逃程知节的毒手。

当然,他也了解到程知节将程处弼弄来学习炼钢新法的心思。

他以一个父亲的立场,站在自己的角度,才会理解同一位父亲的心情。

程知节百年之后,卢国公的爵位传给程处默,而程处弼这个幼子将来只能靠自己。

而这个嫡出幼子不仅是个不省心的玩意,而且到处惹事撩非,什么能耐没有,祸害倒是全有。

炼钢新法却是以个机会,不仅可以让程处弼离开长安城,不与那群同是祸害的勋贵子弟月余,而且还能让他掌握国之重器的炼制之法。

有这国之重器一技傍身,程处弼的将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老程的私心思谋,在高升看来无可厚非,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他也豁得出去。

熔炉边,堆满了昨日狄仁杰和魏元忠加班加点淬火热出来的钢条,所有钢条都达到了淬火后的硬度要求。

现在程处弼、王孝杰二人就是拿着这些合格的钢条来进行回火处理,和淬火工序一样,回火工序也不能简单的知道方法,就能做好钢条的回火。

没有电子熔炉,淬火和回火的温度、时间都只能靠铁匠亲自摸索,反复试验,积累经验,才能炼出好钢。

就拿高升自己来说,他虽然亲自试验过多次,但在没有电子熔炉的前提下,热处理出来的钢材,满足他要求的,最多能保证六到八成的合格率。

那些热废的不合格的钢材也不是不能用,硬度低的,可以做农具、斧头、一系列产品,也可以用来做兵刃,和永微年间军器监出产的兵刃没什么差别。

硬度高,而韧性小的,可以用来做不需要韧性的兵刃,比如短刀、盔甲甲片,箭头等等,也不是不能用。

不同的兵刃,需求的硬度、韧性皆不相同,所以在高升这里没有炼废之说,都是宝贝。

如果一套盔甲的甲片都是超过60HRC,这个时代的碳钢硬度大约是40-50HRC,又或者用超过60HRC的箭头,来对付40-50HRC的甲片,这效果高升都不敢想象。

现代人对刃材的研究,哪里是所有军械一个硬度标准的古代人能比的?

当然,高升可不敢将这套不同军械用不同热处理的理论轻易搬出来,这可是优化一国军械的根本。

排除人的因素,这套理论一出,加上成熟合理的军械热处理……呵呵,他可不想成为唐朝的大熊猫?

高升的思绪飘得有点远,看着熔炉边手忙脚乱的程处弼、王孝杰二人,他也没有上前指导。

二人从没有接触过热处理,对回火的流程都不熟,他过早的介入指导反而会让二人更为迷糊,倒不如让二人摸熟回火的整个流程,这时再指导二人,定能事半功倍。

就在他刚出工作室,任由二人在里面折腾回火流程的时候,管家孙有福迎面而来,急忙禀报,将近十日没现身的李明月就在前院等候。

他急忙来到前院,看着站在寒风中、穿着一身貂皮袄子的李明月,慌忙上前将李明月迎进屋中。

一进前厅,李明月顿时感觉到厅里如春天般温暖,好奇“咦”了一声。

高升笑笑,道:“我这地方不错吧?”

李明月白了他一眼,在厅里四处看看,蕙质兰心的她很快发现了沿着墙壁而建的暖气密封渠。

天气不冷是时候,她还奇怪高升的新家怎么会在屋里建有全是石块的密封渠,横穿了整间房屋。

现在密封渠有点烫手,用手触碰得久了,皮都不会烫伤,难怪屋子里这么暖了。

此刻,李明月已经猜到了,屋子里面这么暖,完全是这石板制的密封渠发热的缘故……

章101 意料之外

李明月对高升家这种异数虽习以为常,可还是给这种超脱时代的供暖方式吓了一跳。

在她的圈子里,她所知道的冬天供暖方式,除了寻常的木炭、火炕取暖,还有些奢华的勋贵、宗亲用婢女、小妾的身体来取暖,各种丑态层出不穷。

她又想起高升在装病时说的那番话,虽厚颜无耻的比喻自身是“蒙尘明珠”,倒也有几分道理。

李明月看着他笑道:“这段时日你倒是乐得逍遥,也罢,一会儿你就逍遥不起来了。”

高升立刻听出了话外之意,道:“小娘子寻我有事?”

李明月邹眉看着他,脸上有些许哀怨之色,道:“你我二人,都那么熟了,还唤我‘小娘子’,就算有事,我也不告诉你。”

一起嫖过姑娘,还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关系。

高升故作不懂,道:“小娘子乃县主之尊,不唤你‘小娘子’难道让某直唤小娘子‘阿猫阿狗’,岂不坏了纲常?”

李明月啐道:“呸,你才是阿猫阿狗!”

看着仙子一般的佳人俏鼻微邹,娇颜上带着恼怒,小女儿的娇态展露无遗,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高升一时看得有些走神,心里愤愤不平道,长这么漂亮,还一副似怒似怨、欲求不满的神情,这是在**小爷么?

李明月见他盯着自己呆愣,脸上反而涌上两朵红霞,急忙岔开话题道:“武昭仪现有身孕在身,圣上下诏让明月入宫陪伴了武昭仪几日,因而这几日明月都住在宫中。”

高升此刻算是明白了,李明月十日不见人的原因。

武氏有身孕在身,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后背有些凉嗖嗖的。

明年,也就是永徽五年,武氏产下长女安定公主。

没想着小公主一月之后暴卒,引起轩然大波。

这短命的安定公主,死了就死了,可没成想还成了武氏上位的契机。

此刻,武氏腹中婴儿,十有八九就是安定公主。

见到他神色变幻莫测,李明月有些惊愕,却哪里想得到他此刻却在想着几个月后的事情?

李明月不满的瞪了一眼他,道:“喂,你这厮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从历史事件中反应过来的高升,随口就道:“在听,小娘子请继续。”

李明月知他神游物外,无奈哼道:“昨日圣上单独召明月觐见,让明月转告下河县男一番话,你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高升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呀,圣上他老人家都记得小子一个小小县男,看来小子果然是蒙尘明珠,想躲都没法躲啊?”

“哼,奇巧淫技也配称呼什么蒙尘明珠,瞧你臭美的?”李明月气哼哼道了一声,接着将昨日李治召见她的前前后后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升。

这回高升神色一凝,再次陷入了沉默。

什么狗屁弹劾封赏太过?都皇帝老儿的帝王权术好吧。

很明显,李治在告诫他,封他县男的是皇帝老儿,拿掉县男的封爵也是皇帝老儿一句话的事情,得给皇帝老儿老实点。

掌握了炼钢新法的国之重器,就可以拽得二五八万了?简直痴人说梦,还得给皇帝老儿多点“再立新功”。

高升突然很后悔,当初若是装傻,就算一辈子装傻,也没现在那么多麻烦事。

虽然什么样子的“再立行功”他猜不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高宗这皇帝老儿恐怕是要让他做些事了。

炼钢新法都交出去了,高宗还有什么事情要折腾他,高升也完全想不到。

如此,这个县男的封爵果然是不好拿的。

李明月见他不吱声,知道他在心里思量得失,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高升忽然舒展眉头,展颜一笑,道:“多谢小娘子转达圣意,高升懂了。”

不论高宗让他干什么,他都没法逃避。

装病、装傻都是下下之策,家中还有女儿、还有双亲,都限制了他产生任何任性的念头。

既然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活还得继续,乐观积极的好好生活才是正途。

想通了,就无所谓了,一通则万宁,此刻他的心思比任何时候都宁静。

李明月见他前后变化,也不知道他心中转了千万念头,想到他不欲做官的初衷,点头道:“这朝堂之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诸般无奈,还是需要自身挺得过去。”

高升笑道:“多谢小娘子劝解,高升受教。”

李明月脸上愤愤之色再现,咬牙切齿道:“又唤我‘小娘子’,信不信我再不睬你?”

“小娘子既然不顾及身份,那高升就斗胆了,唤小娘子一声‘明月’。”

高升无奈,毕竟李明月一番好心,又是生意伙伴,他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李明月脸上一喜,脸颊涌上绯红,当即点点头,道:“如此甚合明月心意。”

李明月随即告诉他溢香堂最近的香皂、肥皂销售情况,虽然现在天气转冷,老百、宗亲与勋贵,洗衣、洗澡没那么勤快了,可是香皂、肥皂的依然是属于脱销状态,若不是前期屯了大量的香皂、肥皂库存,这段时间都不够出货了。

特别是香皂销售,已经到了炙手可热的程度。

每天溢香堂以开市,一百块香皂不到两个时辰,定然给宗亲、勋贵这些贵族一扫而空。

物以稀为贵。

长安城里有些身份的宗亲、勋贵,以及官吏、富商之中,居然出现了一种相互攀比、炫耀家中的香皂囤积的诡异现象。

高升听完李明月的介绍,顿时傻眼。

他虽然想到香皂会发酵成奢侈品,但没想到唐朝的贵族阶层,居然会拿这玩意儿来互相炫富、攀比。

若是让这些宗亲、勋贵、官吏和富商知道香皂的产地在下河村,还不得一窝哄围了下河村抢购啊?

幸好这么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除了一些宗亲、勋贵、官吏和富商知道溢香堂是郑王府的产业之外,谁也不知道香皂、肥皂的发明人是高升,更不知道产地就在长安城郊的下河村。

李明月看着一脸吃惊的他,苦笑道:“此刻,香皂与肥皂的库存几近枯竭,若产量提不上去,溢香堂非给长安城里的勋贵、宗亲拆了不可。”……

章102 冬季大计

勋贵、宗亲拆了溢香堂倒是不至于,但提高产量势必要提上议程。

有钱不赚不是高升的性格,他和张大柱寻找石灰石矿,就是为了提高香皂、肥皂的产量而做的准备。

唐朝已经有了用石灰岩烧制石灰的情况,只不过还比较少,到了明清,石灰岩烧制石灰应用普及,日用、军事、医用,甚至道士炼丹皆出现过石灰的身影。

而且这个时代有钱人家的妹纸,几乎都用贝壳烧成的石灰洗脸,由于石灰中的碱性物质,可以把脸洗的贼干净。

至于李明月用没有石灰来洗脸,只有天知道了。

当然,开采石灰石岩层、炼成石灰,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力、工具,以及烧制石灰石用的窑炉都得提前准备好。

开采石灰石岩就需要大量的人力,人力这个还好解决。

秋收之后,村人无事,除了在家造娃的,多数村人会选择外出务工赚些零花。

毕竟下河村临近长安城,进长安城打打短工,补贴家用挨到春耕,成了上下河村村民的首选。

若是开采石灰石,有工钱可拿,应该能招来大量闲散劳动力。

工具也好解决,就用他采购的钢条炼制钢凿、大锤,以及钢镐等工具。

反正狄仁杰、魏元忠、王孝杰和程处弼四人吃他的、喝他的,还在他家白住,不用白不用,就让这四人来炼制工具,也可以让四人积累热处理经验,一举多得。

烧制石灰石的窑炉也容易建,买上红砖砌成窑炉就可以。

当然,如何建窑炉高升可不太懂,但唐朝已经有了炼制石灰的成套技术,如何建造烧制石灰的窑炉,大可花钱请专业人士来砌窑炉。

石灰提取纯碱,而后制作肥皂、香皂的工序,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即可。

除了他和张大柱,现在他能用的人还有正王府送来的十多名部曲,一旦肥皂、香皂的产量提上来,这些人完全不够用。

他发现忠于自己的可用之人,少得可怜。

就算窑炉建造完成,工具也准备好了,可那时已经到了冬季,天寒地冻石灰石岩层冻得僵硬,人工开采阻力大,困难重重。

除非有办法让岩层大量脱落,但用人力根本不可能实现,除非他能配出火药,而后制成能炸开岩层的雷管。

唐朝中末期炼丹家制药时,就发现硫黄,焰硝和木炭的混合物有燃烧和爆炸能力,到了唐朝末期,在战争中开始出现火药箭,还出现了用抛石机投掷火药包,作燃烧性武器。

火药的配方他虽然知道,但是这次他绝不轻易将火药示人,炼钢新法已经让高宗当成了国之重器,要是高宗再见到能炸塌岩层的火药,那还不得将火药当成战略武器、将他当成国宝严防死守啊?

但不趁着冬季开工,春季一来,村人都忙于耕种,到时他就算花成倍的钱,恐怕请人都难。

粮食对于每日只有两餐的唐朝百姓来说,比什么都重要,钱又不能吃喝,更不能填报肚皮,只有粮食放在粮仓里,百姓才有底气进行其他工作。

李明月见他许久不吱声,猜不到他心中已闪过了无数念头,问道:“高升,你在想啥,倒是回我话啊?”

高升淡淡道:“提高香皂、肥皂的产量倒是容易,但此刻,还不是时候。”

李明月讶异道:“还不是时候?”

他无奈道:“四个家伙还没出师,一月之期只过了七日,你觉得我有时间忙其它么?”

李明月沉默了,只见他突然展颜一笑,道:“倒是提高产量的前期工作可以开始准备了,还得劳烦明月去张罗。”

李明月听他如此说,知道肥皂、香皂增加产量的事情不是不可为,忙道:“你且道来,但凡明月能做主的,无不答应。”

高升对李明月作揖,笑道:“如此就拜托明月了。”

李明月见他“明月”长“明月”短的,叫得勤快,脸颊有些发烧。

“劳烦明月寻找能建炼制石灰窑炉的工匠,以及能炼制石灰的工匠。”

李明月蕙质兰心,邹眉问道:“你要这些工匠,难道与提高肥皂、香皂的产量有关?”

见高升点点头,她顿时不再追问原有,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尽管心中疑惑,可是她却没有刨根问底。

李明月从小就清楚凡事适可而止,更能赢得别人的信任和尊敬,所以与高升相处,很多事情,高升不解释,她也从不追问原由。

相处数月,又是生意合作伙伴,高升也不想瞒她,笑道:“明月不问,我也要以实告知,这肥皂、香皂想要提高产量,就得炼制这石灰石,从石灰中获得。”

只要提炼纯碱的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外人知道石灰能制作香皂、肥皂,也摸索不出门道。

何况他已经对李明月这个合作伙伴非常放心了,从碱水的提炼到现在肥皂、香皂的制作,都靠着李明月送来的十多个部曲,若是李明月想要独吞香皂、肥皂,完全可以踢开他,凭借那十多个部曲另起炉灶。

可李明月没有这样做,这就说明她是值得信任的。

“石灰?”李明月微微一怔。

高升点点头,接着将在小山发现了大量的石灰石矿,告诉了李明月,目的不言而喻,他准备拿下张屠夫手里这块地。

而提炼石灰的工厂就设在此处,就地取材。

“张官人的地么?”李明月冷笑,当初高升在别院前免费派送馒头,她就知道张屠夫和高升的恩怨,她对张屠夫的为人虽然说不上不齿,也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有一丝厌恶。

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要明月出面,拿下这块地?”

“倒不用劳烦你出面周旋,这厮的地,其实我早有计议。”

李明月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这厮连张屠夫那种人似乎也有联系,难道他就没有任何恩怨么?

高升正要说出如何拿地的时候,只见管家孙有福匆匆出现大门前,禀报道:“主人,院外扈司户杨掌设领着大理寺的不良人,在院外叫嚣,说是要拿你。”

他和李明月对视一眼,都是露出惊愕的表情……

章103 谁敢拿人

“大理寺的不良人怎么会来拿你?”

李明月看着高升一脸的惊骇和狐疑。

下河村就在长安城郊,属于长安管辖之地,而勋贵违法乱纪,都由大理寺缉捕法办。

高升属于勋贵,违法乱纪不经地方,也不经刑部,而是归属大理寺法办。

此刻大理寺的不良人上门来拿人,都在情理之中。

可他到底犯了什么律法,居然让大理寺上门拿人?

别说李明月奇怪,就算身在其中的高升也有些纳闷,逐想起那日给了杨德一脚,莫不是因为这?

否则,杨德怎会带着大理寺的不良人前来捉拿他?

看着李明月一脸的莫测神色,似乎在怀疑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高升叹道:“唉,兴许是那一脚踹出的祸端。”

李明月更为迷糊了,此刻却不是让他解释的时候,前院已经传来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喊冤的哭诉声。

高升快步出了前厅,李明月与管家孙有福紧随其后。

……

杨德不可一世的领着大理寺一名官员,以及四名不良人站在院内。

而院外,聚满了来看热闹的乡邻,一个个都是一脸的惊愕。

人人还在回味封爵酒席上的酒肉,这高家三郎就犯事了?

院内老爷子、老太太弯着腰一边喊冤,一边哭诉。

二老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哪想得到儿子才封爵就惹上祸事,宁可自己儿子平平安安,封爵不要也罢。

“官老爷,俺那三郎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好人,寻常和谐邻里,你们拿他治罪,冤枉好人呐。”老爷子依旧不依不饶,见大理寺的官员还算和善,据理力争。

而老太太不懂说话,一把鼻涕就着一把眼泪,哭到伤心处,喊了一声“冤枉”当即就要下跪。

那大理寺的官员眼明手快,慌忙搀扶住老太太,没让她跪下去,叹道:“老丈、老太太,你儿子虽为下河县男,但公然抗拒官媒、殴打朝廷命官扈司杨掌设,置大唐律法于不顾,律法当前岂容放肆,拿他回大理寺,自有律法断定是非。”

这时,杨德也插嘴对老爷子道:“亲家,你儿子对本官行凶,怎能让他逍遥法外,否则不是以爵位欺负人么?”

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杨德的嘴脸,顿时明白,那日说婚不成,高升一脚将杨德踹出屋外,杨德连嘴角都磕破了,当时老爷子还数落了高升。

哪想到,就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这杨德也怀恨在心,现在借机报复来了。

二老心里顿时后悔,这杨德真不是个东西,枉他们当初还喜滋滋的将杨德迎进屋里,让奴婢好点心、好茶伺候,客客气气。

若早知道杨德的为人,高升一脚踹还是轻的,老爷子非用锄头废了他不可。

其实杨德也后悔啊,他本来就是想吓吓高升而已,没想到大理寺也搅合进来了,恐怕以后高升得记恨上他了。

前几日杨氏到他家里一番忽悠,他当即带了礼物,决定找上司想想办法,怎么也要胁迫高升娶了杨氏与刘氏介绍的寡妇不可。

上司一听他的来意,当时就狠狠的骂了他一顿,招惹谁不好,招惹一个从五品上的县男?

这上司平日里收他不少好处,臭骂一顿之后,见他孝敬,只能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按照律法,勋贵不分青红皂白的殴打朝廷命官,哪怕是个流外九等的扈司掌设,也得接受大理寺的处罚。

而且高升身为大唐勋贵,明着违抗大唐生育国策,这事儿说大了就是抗命,流三千里都是有可能的。

凭这两条,上司带着杨德来到大理寺,正好见到了大理寺一位主事。

这主事叫唐民,虽是从八品下的小官,但素来行事刚正不阿,又是堂堂正正的进士及第考上来的寒门子弟,对勋贵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一副铁面无私,又公事公办的样子。

听完二人的叙述,唐民当即大怒,如此嚣的张勋贵公然违抗大唐国策,还敢打伤官员,不拿进大理寺吃吃牢饭,岂不是助长其嚣张凶焰?

唐民当即让杨德带路,带着不良人杀奔下河村捉拿高升。

老爷子扭头盯着杨德,眼中全是愤怒:“你说俺儿子殴打你?”

“对,你家三郎对官媒行凶,你看看我这嘴,你看看我这腚……”

杨德一边指着嘴角刚愈合的伤口,一边还扭扭屁股,事已至此,他只能硬抗下去,否则,劳动大理寺出马捉拿一个勋贵,倒霉的就是他。

“俺打死你这乱咬人的白眼狼!”

毫无预兆的,老爷子突然暴起,挥拳冲着杨德的嘴角伤口就是一拳。

“啪”的一声,杨德避无可避,破损的嘴角再挨一拳,疼得他惨叫一声。

老爷子含恨一拳,力量十足,将杨德刚愈合的伤口打裂,鲜血糊了大半张脸,显得异常狰狞。

老爷子一击得手,正待继续上前再给几拳,唐民慌忙招呼不良人将他架开。

“呸。”老子动弹不得,也还狠狠的冲着唉呼痛楚的杨德吐口唾沫,他甚至想,自己这样一闹,这些大理寺的不良人应该只捉拿他,不捉拿高升了。

“殴打官员,罪加一等,给我绑住,一会拿了高升,一同下狱。”

这还得了,当着大理寺官员和不良人的面,还敢殴打朝廷命官,当大理寺是摆设么、当大唐律法是泥捏的么?

唐民的喝叫声才刚刚响起,就听身后响起一声暴喝。

“某看谁敢拿人!”

又来一个无视大唐律法的?

唐民邹眉回头,就看到了大理寺监牢里的常客,卢国公府的少郎君,长安城的首号纨绔子弟,人称长安小霸王的程处弼。

而程处弼的身后,站着狄仁杰、魏元忠和王孝杰。

前院那么大动静,在工作室内研究钢材热处理的程处弼早就耐不住了,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他?

王孝杰一个人,也没法继续研究回火,只能跟了出来。而且先生的事,他怎可旁观?

狄仁杰、魏元忠二人自从掌握了淬火之后,就一直闲置在高家。

工作室内熔炉只有一个,要等到程处弼和王孝杰研究号回火之后,他们二人才会与程处弼和王孝杰配合,一方淬火,一方回火。

天寒地冻的,也没处玩耍,所以这段闲置的时间,二人只能在住处看书、喝茶,谈谈风月。

当听到前院的动静,也没法看书了,只能来到前院一看究竟……

章104 僵持

见来人是程处弼这大理寺监牢的常客,何育民顿时有些咬牙切齿。

程处弼干的恶事,别人畏于卢国公府的赫赫凶名,不敢追究,他何育民则不同,谁敢犯在他手里,按照大唐律法一一处置,绝不含糊。

这等仗着显赫身份,就将大唐律法视如儿戏的纨绔子弟,他是深痛恶绝,当即脸无惧色,喝道:“谁敢阻碍大理寺办案拿人,视同同伙,一并拿下!”

程处弼的恶名,在长安城妇孺皆知、经久不衰。

四个不良人自然认识程处弼,见是他,早没了底气。

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下的大理寺主事,岂能吓得住程处弼这纨绔,就算大理寺卿唐临老头来了他也不惧。

这厮怕的就是自家老爹老程,老程没来,自然飞扬跋扈,谁敢在他面前捉拿高升?

程处弼当即上前,在何育民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将架住老爷子的不良人推开,救下老爷子,拍着胸脯大大咧咧道:“老爷子放心,谁敢在高家拿人,且问问某答应不答应。”

见不良人一个个不敢得罪程处弼,何育民当即大怒,喝道:“还不给某将这妨碍公务的不法之徒拿下!”

四名不良人都是一脸苦相,上前捉拿了程处弼,他们还要不要在长安城混了?

与程处弼交好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二世祖,若是知道他们敢拿了程处弼,不把他们拆才怪了。

可是不听主事号令,他们养家糊口的饭碗可就不保了,也是难搞。

见四名不良人犹豫之后上前,程处弼气坏了,捞起袖子对正在看戏的王孝杰喊道:“孝杰过来,与某同教训这群大理寺的鸟人。”

“先生之事,当某之责。”王孝杰毫不犹豫点点头,快步上前,与程处弼并肩站在一处,一副打群架不能少了我的派头。

程处弼当即大喜,道:“好兄弟,不似那俩个会看戏的胆小鬼,亏得三哥尽心教导炼钢新法!”

给他一激,狄仁杰和魏元忠相视一眼,都是露出苦笑。

说实话,他们二人学识高,自然更为了解炼钢新法的玄妙,是心底最佩服高升的人,奈何他们是书生,怎会与人打架?

可是程处弼一句话,激得二人只能上前,没办法,书生打架,有辱斯文啊!

何育民一见狄仁杰,当即脸色就变了,慌忙上前作揖行礼:“下官见过狄主簿。”

狄仁杰笑眯眯的看着何育民,道:“不用那么见外,何主事公务在身,还请继续,你要拿人需得与我等切磋一番,不是怀英妨碍公务,而是怀英皇命在身,不得不打。”

何育民有些傻眼,他一个从八品下的大理寺主事,狄仁杰是从七品上的主簿,虽然不监管他,可是在同一个部门为官,还高上两三级,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何况这位主薄极得大理寺卿唐临老头的赏识,先从地方调入长安,直接就是从七品主薄,这才刚刚半年又派出去公干,听说公干回来官位又得升。

有狄仁杰拦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还抓毛的人啊。

何育民慌忙喝止不良人,陪笑道:“狄主薄有皇命在身,下官自然不敢造次,就是前些日子听闻圣上下旨让狄主薄外出公干,不想在这高家遇上了。”

狄仁杰依旧一脸笑容,说道:“我就在高家公干啊,何主事难道不知?”

“呃……”何育民差点给自己一口口水淹死,诧异道:“狄主薄在高家公干?”

狄胖子点点头,说道:“我与工部的魏主薄由长孙太尉、褚仆射举荐,圣上恩准而来,同来的还有卢国公府的少郎君程处弼,金吾卫致果校尉王孝杰。”

在长安做官,不论官阶大小,够不够格上朝,都会知道一些朝中的八卦。

早在前些日子,狄仁杰外出公干的文书一到大理寺,大理寺上下就收到了风声,当时何育民就知道,狄仁杰这次一定是外出干大事。

听完狄仁杰的介绍,这公干还是高宗下的旨意,同来的都是军、政中的俊杰,心里就直叹狄仁杰命好,公干完之后,恐怕又要晋升了。

这也让他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个勋贵子弟、三个在朝中都是重点培养的对象,同在高家公干,这高家恐怕不同寻常?

何育民这种底层小吏,如何能知道上官的公干内容,他只猜到不同寻常,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如何不同寻常。

他更清楚,若是坏了圣上下旨的公干,他这大理寺的饭碗可就不保了。

就在何育民犹豫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高升在此,有甚事冲我来即可,务扰我阿耶、阿娘!”

高升和李明月一到前院,就看程处弼、王孝杰、狄仁杰和魏元忠四人,将老爷子、老太太护在身后,而大理寺的不良人步步紧逼。

狄仁杰正在和那名大理寺的官员说话,杨德一脸血污,虽然他搞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一看双方的架势,就猜到了大概形势。

高升的出现,打断了狄仁杰和何育民的交谈。

不过狄仁杰也谈得可以了,最少他已经让何育民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何育民耽误了四人学习炼钢新法,圣上就饶不了他。

学习炼钢新法这事属于高度机密,他们四人临行前都签了保密文书,狄仁杰也不好与何育民明说。

炼钢新法太过重要,谁敢耽误这国之重器,皇帝老儿的怒火绝对让谁吃不消。

见到高升阴沉了脸,带着一个绝美少女来到前院,何育民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他不知道李明月的身份,而是惊叹于李明月仙子一般的美丽容貌,也为高升一脸的杀气所摄。

触及高升眼中的怒火和杀气,杨德浑身打个冷颤,慌忙低下头。

容不得高升不发火,他好歹是个从五品上的县男,一个流外九等的小吏就能让他的家鸡飞狗跳,让老爷子、老太太担惊受怕,让众街坊邻里看笑话。

这种现象实在让他恼火,他必须以正视听,用雷霆手段震慑一切宵小。

否则,高家将会给外人一种软柿子的错觉,谁都想上前捏上一捏。

“你就是下河县男高升?”

对于何育民的问话,高升懒得理会,眼睛盯着杨德,嘴角上翘,露出个不屑的神色一闪而没,随后脸色一变,一脸的凄苦,转身冲着何育民飞奔过去……

章105 踩脸

见高升冲过来,杨德和一旁的何育民都吓了一跳。

杨德不由自主往后退了数步,惊慌道:“你、你要干么?”

干么?

飞奔中的高升借着身体惯性直接跃起,抬起一脚就直接踹向了杨德。

上一次踹杨德的屁股,他没用什么劲,给杨德留了几分薄面,杨德是重心失衡自己摔的。

这回他不仅毫无保留,还加上前冲的速度,这一脚飞踹虽是寻常人踹出,力量也颇大。

躲避不及的杨德直接给这一脚踹翻在地,捂着肚子哀嚎呼疼。

“好——”

周围看热闹的村邻纷纷叫好,毕竟高升与他们是同村人,胳膊自然不能玩外拐,加上杨德当个小吏就嘚瑟,平时对他们多有欺负,自然而然的就向着高升了。

何况高升还是下河县男,是这些村民的东家,于情于理,不帮他难道还帮杨德么?

程处弼与王孝杰也叫了声“好”,他们平日里见高升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与众乡邻关系和睦,东家来讨口吃的,西家来借钱应应急,高升都十分大方客气,也难怪他在乡邻里声誉高。

本来二人以为高升不会有冲动的一面,可是现在,他这一脚飞踹,完全颠覆了二人的认知。

狄仁杰和魏元忠相视一眼,都是冲着对方苦笑,当着大理寺的面殴打官差,就算是勋贵,也逃不过大理寺的处罚。

李明月捂着嘴,一脸惊愕的看着高升。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高升使用暴力解决事端。

往常,高升在她心中是个满腹才华,又精于算计的田舍汉,她完全没想到高升还有这样一面。

这家伙或许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势必要一鸣惊人。

何育民惊愕了半晌,这才带着一脸气愤,厉喝:“下河县男,尔敢行凶伤人,当大理寺众人皆如无物么?!”

高升嘿嘿一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嚎的杨德,抬起脚对准了杨德的脸颊,扭头对何育民说道:“伤人又如何?”

说完,他抬起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在高升抬起脚的时候,杨德就预感到自己要倒霉了,正待讨饶,高升的大脚丫子就踩在了他的脸颊上,而且鞋底还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蹭了蹭,让他刚才崩裂的伤口伤上加伤,嘴里含糊不清的哭诉哀嚎着,也不知道哭个啥。

“大胆,左右,与我拿下这凶徒!”

何育民气坏了,就算是勋贵,也没人敢在大理寺人员的注视下行凶,何况这还是殴打朝廷命官,极尽侮辱之能事,这胆子也忒肥了。

旁边的不良人都看傻了,他们还没见过这样无所畏惧的勋贵,听到何育民的话,正待过去捉拿高升,却见程处弼和王孝杰的身子拦在他们之前,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

四名不良人又犹豫了,让长安小霸王盯上,他们回到长安,日子不好过啊。

见不良人犹豫,何育民知道,自己带来的不良人怕是指望不上了,叹了一声:“如此权贵横行无忌,大唐朗朗乾坤之下哪还有法度?”

也不知道他是自言之语,还是说给外人听。

听到这话,狄仁杰和魏元忠再次相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个意见,最后皆是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根本没法制止这件事情,二人可不傻,他们其实想救人的。

救何育民和那扈司的小吏。

炼钢新法属国之重器,不论是高宗,军方,又或者是朝堂高层皆有共识,高升此刻已是国宝般的存在,何育民想要拿下高升几乎不可能,还犯了大忌。

现在还是高升传授炼钢新法的关键时刻,事情一旦闹大,何育民和那扈司的小吏怎么死都不知道。

狄仁杰和魏元忠虽然不认识李明月,可是见李明月与高升一同出来,料想二人关系不一般,此刻能把事情大事化小,救下何育民和那扈司小吏者,恐怕只有李明月了。

一旁的李明月心中已经闪过了千般念头,对于高升传授炼钢新法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李治对其重视程度毋庸置疑,否则就不会借她来敲打高升,免得高升持才傲物,犯了帝王忌讳。

平日里高升虽然算计颇深,但对乡邻颇为客气,连张屠夫那种人他也能一笑名恩怨,知他是个不争之人,但凡没触及底线者,他都一副无所谓的嘴脸。

老子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高升以往的行事风格,给李明月的感觉就是如此,她也颇为欣赏高升的为人处世。

只是今日,高升变得让她觉得陌生,也让她担心。

李治的劝诫犹在她耳边的回荡,她清楚,高升再如此下去,就算李治因为炼钢新法的事,不会深究高升当着大理寺的人而殴打他人,可李治会如何想呢?

就在李明月决定上前劝说高升的时候,见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慌忙走了过来,对她作揖行礼,道:“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小女子姓李。”李明月诧异的看着二人,却没有言名身份,盈盈还礼。

“某乃是大理寺主薄狄仁杰,这是某的朋友。”狄仁杰慌忙指着身边的魏元忠。

“某,工部主薄魏元忠。”魏元忠也慌给李明月见礼。

“二位找小女子是为何故?”李明月早已经看出二人有事,也看出了这二人定是在高家跟着高升学炼钢新法的官员。

“还请李娘子劝劝三哥(先生)。”狄仁杰和魏元忠脸带着焦急,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李明月点点头,就算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不求她,她也要劝劝高升罢手。

见李明月点头,狄仁杰和魏元忠当即松了一口气,慌忙行礼,连呼:“有劳李娘子了。”

李明月转身上前,提高了音量,对着脚踏杨德的高升说道:“喂,你这人莫忘了刚才明月传达的告诫。”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高升的身体微微一怔,随即冲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杨德,冷笑道:“亲家,一会儿你回家呢,就得面朝长安的方向,好好跪谢当今圣上,让你少挨了一顿拳脚。”

说罢,抬脚,脚丫子踏回实地。

杨德躺在地上,心里苦得很。

还感谢皇帝老儿?

感谢个毛!

好歹他也是个官,受律法保护的对象,可这皇帝老儿封的勋贵,大脚丫子将他一张老脸踹得血肉模糊,大理寺的人还奈何不了这勋贵……

章106 真要自首

何育民见李明月一句话就让高升停止践踏杨德,对李明月的身份有些好奇,再看到四名畏缩不前的不良人,脸上又是一阵无奈。

高升转身,突然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敢问这位官爷,殴打朝廷命官,某该当何罪?”

何育民顿时有些傻了。

一个勋贵,三个朝堂中的后起之秀都阻拦他拿人,四个不良人已经怂了,只凭他个人,对拿下高升已经完全束手无策,却没想到高升主动向他问罪,这是要干嘛?

何育民虽刚正不阿,却有些愚直,否则怎么会年岁一大把了,还是个大理寺内小小的专跑外勤的主事,只听他道:“殴打命官,自有大理寺大理正依律法定夺,你愿自首,某定为你在大理正前陈情,从轻发落。”

何育民仅仅是个小小的外勤主事,大理寺的量刑自然轮不到他,量刑看情节的严重程度,从笞刑到流刑不等,致官死亡的,还会被腰斩。

唐朝不流行砍头,死刑以腰斩和绞刑为主。

高升笑着道:“行,某自首。”

何育民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结果,见高升一脸从容的样子,根本不是个犯人自首该有的表情。

就在何育民心中狐疑,缓不过神的时候,狄仁杰和魏元忠同时上前,异口同声急急道:“不可!”

何育民微微一愕,对二人道:“二位主薄,下官将下河县男待会大理寺法办,有何不可?”

他心中有气啊,没想到一向风评甚高的狄仁杰也是畏于权贵,这那还是他认识的狄仁杰?

狄仁杰在地方为官时,清誉流传,大理寺卿唐临老头才破格提拔到大理寺,狄仁杰给他的也是刚正不阿的形象。

但此刻高升都自首了,狄仁杰还在阻拦他,让他对狄仁杰的印象直接直线下降。

好个畏于权贵的伪君子!

狄仁杰看到何育民脸上的不屑之色,知他想法,心中唯有苦笑。

老子是救你好不好,你把下河县男绑回大理寺,耽误了炼钢新法事成之期,事情一旦闹大,你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奈何当初签有保密文书,此刻他也是不好对何育民说明情况,为了让这愚直的何育民不丢官,他与魏元忠交换个眼神,看来今天势必要用官大两级来压制何育民这蠢人了。

同在大理寺为官,自然是狄仁杰出面比较容易,只见他脸色一凝,对旁边四名不良人亮出自己的鱼符,道:“不良人何在?”

见狄仁杰亮出身份鱼符,何育民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么,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甚,冷笑道:“想不到百姓口中的狄青天,要用官职来压迫下官,纵容勋贵行恶!”

周围的不良人见了狄仁杰手中的鱼符,顿时有些不不知所措,带他们来的是个八品下的主事,而已个七品上的官员要号令他们,他们听谁的,似乎是十分好明白的事情。

“且听本官号令,将何主事与这扈司小吏一同拿了,押回大理寺。”

狄仁杰懒得理何育民的嘲讽,对于这种一根肠子通**的蠢直之人,根本就没法讲理。

不良人这次没有丝毫犹豫,上官和勋贵他们不敢得罪,但得罪何育民这个八品下的主事,和流外九等的扈司小吏,他们毫无问题。

二名不良人直接上前,就将文弱的何育民拿住。

而何育民也不挣扎,冷眼看着狄仁杰,眼中尽是不甘和愤怒。

狄仁杰微微一叹,何育民为官说不上干练,而且还蠢直,但算的上一个不畏权贵的好官。

这种人,狄仁杰都想保护一番,免得事情闹大,最倒霉的恐怕就是何育民,丢官去职是轻了,就怕高宗恼怒了,何育民恐有牢狱之灾。

脸上带着鞋底印的杨德,给两个不良人简单粗暴的提留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哭爹喊娘。

不良人对他是不会客气的,大理寺的不良人,身份最少也是个流外九等,平级怕个鸟报复。

再说不是因为这厮,他们何苦会来下河村拿人,与权贵和上官差点干起来?

此刻粗暴的对待杨德,自然是不良人宣泄心中怒气。

杨德兴中悔啊,想不到搬来大理寺都奈何不了高升,而且高升家居然还有大理寺的上官在场,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见捉拿儿子之人,反被捉拿,老爷子和老太天终于松了口气,至于老爷子揍杨德那一拳,四名不良人就算知道,此刻也不敢放个屁,人家可是权贵的老爹,当官的都没发话捉拿,他们可不想像何育民一样,自找不痛快么?

周围乡邻顿时爆发纷纷鼓起来掌,有几个村老居然给狄仁杰行礼,让狄仁杰慌忙还礼。

何育民看到这一切,心酸不已,这些村民居然向着下河县男,他们不是该讨厌权贵才对么?

想似这些村民一定是畏于权贵淫威,故而才对下河县男如此这般。

愚民啊,愚民!

狄仁杰和魏元忠相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事情没闹大,对大家都好。

程处弼和王孝杰甚至还兴奋的哈哈大笑,人人都兴高采烈,唯独高升和李明月二人在邹眉。

二人相视一眼,交换个眼神,高升当即上前,拦在准备带走何育民和杨德的不良人身前。

高升道:“四位且慢走!”

四名不良人顿时心惊肉跳,纷纷一脸苦笑的看着他,心想,主事都拿不动你这下河村县男了,我们走还不行么,你还要闹哪样?

高升看着两个不良人架着的何育民,作揖行礼之后,对何育民和不良人说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大出意料之外的话。

他十分认真的说道:“尔等且慢,某殴打官差,真要自首,尔等怎可置律法于不顾,直接就走?”

听到这句话,只有李明月脸色依旧入场,还有丝毫欣慰之色流露在娇颜上。

“呃……”四名大理寺的不良人当即傻眼。

不要闹了好不好,你就放过我等不行么,下次打死我等也不来了?……

章107 做人的无奈

老爷子和老太太,与在场的乡邻听到高升叫嚷着认罪,一脸的错愕。

二老现在也闹不清楚自己三儿在心里盘算些啥,这个三儿最近给他们的感觉就像个陌生人,却总能出人意表。

二老与高升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可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深意,根本就超脱了二老的常识,什么知子莫若父简直就是狗屁。

自从被水淹了之后,每次他做什么决定、干什么事情,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好的结果。

于是,二老虽然对他的举动心里疑惑,却第一次没有出言阻挠。

而程处弼与王孝杰也是一脸的纳闷,情况已经逆转过来,主事的何育民,以及挑事的杨德反被不良人拿了,三哥该庆贺才对,此刻却要主动伏法,当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让人不解啊。

狄仁杰和魏元忠更是一脸无奈,高升这是要闹哪样啊?

只有李明月清楚他此刻的心境。

他脚踹杨德出于愤怒,和震慑宵小的威慑之举,但李明月一句话提醒之后,他却突然醒悟了,没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又主动伏法,避免这事让高宗知道了……不,高宗一定会知道。

麟德殿高宗让李明月的对话,说明高宗对于他干的事情一清二楚。

高宗让李明月传达给他的话,意思是那么的明显,他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封了爵,要嘚瑟也得有个限度,不得超出皇帝老儿的底线。

违抗高宗制定的大唐生息国策,殴打高宗的官差,那一条都触犯了大唐律法,莫不是他及时停止、主动要求自身,就算高宗暂时拿他没办法,过后也会让他难受。

任何一个给皇帝老儿难堪的人,都活得不太美丽。

历史上,高宗对付门阀、士族的手段,高升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他这个县男在唐初的权贵阶层里就是个屁,连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这些权臣、大腕都逃不过悲催的命运,他能逃过?

高升主动伏法,最开心的当属何育民,若不是不良人已经不听他的命令了,他定会让不良人押了高升返回大理寺。

此刻,倒让他对高升这个下河县男的印象,好上了不少。

但凡犯事儿的勋贵,他就没见过主动认罪伏法的,高升是破天荒头一回。

就在何育民准备开口说话,装装逼,勉励高升几句,让不良人带走高升,只见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急忙上前,来到高升的左右,一人架住他一只胳膊,让他动弹不得,给二人架着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

高升正要叫喊,却听狄仁杰对那四名不良人吼道:“尔等还不带着何主事速速离开,更待何时?”

那四名不良人,押着何育民、杨德,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狄仁杰这一声大喝,恍然醒悟,见前路已经没了阻碍,手忙脚乱的押着何育民、杨德就走。

给不良人架着前行的何育民,愤怒的吼着:“狄主薄怎可置大唐律法于不顾,竟然主动放任殴打官差的勋贵不理?某定参狄主薄一本,徇私枉法……”

而让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架着的高升,一遍挣扎一边喊:“你二人放开某,某要认罪,某要伏法,某要自首……”

程处弼和王孝杰二人,本来就准备阻拦大理寺捉拿高升,此刻听他说要认罪伏法,都是一脸焦急的上前,与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一同将他给按在地上。

李明月看着这一番突然发生的变故,叹了一声,心里对四人骂道:“蠢材,你们可把高升害惨了。”

高宗对高升那翻敲打的言论,她也没办法与四人细说,只能任由四人按着不停挣扎、叫喊的高升,目送四个不良人押着何育民、杨德远远离去。

当四人松开高升的时候,不良人早已远去没了踪影,高升唯有有看着四人苦笑。

狄仁杰忙问道:“三哥,何必想不开,定要自首呢?”

看着这后世威名赫赫的矮胖子,高升翻翻白眼,气得不想说话。

自视甚高的魏元忠也带着一脸的敬意,忙对他道:“先生要自首,我等钦佩,可先生若自首,耽误了我等炼钢新法学成之期,介于圣上对先生的偏爱,这何育民的仕途也就完了,先生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完,他看着高升,又补充道:“这何育民还算个不畏权贵的好官。”

偏爱?

高升听到这个词,心里不由得发苦,若不是高宗看上他的炼钢新法,偏爱个屁呢。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古往今来多了去了,若高宗觉得他无用了,他又不知深浅的嘚瑟,绝对是很危险的事情。

揍杨德,那是出于震慑宵小的需要,有炼钢新法这保身屏障,他主动伏法,大理寺最多当一般的打架斗殴处理,关个几日也就出来了。

现在狄仁杰和魏元忠一阻拦,让他不能自首,反倒让高宗觉得他持才傲物,到头来他将麻烦不断。

老爷子、老太太见三儿无碍,让管家孙有福领着家里的奴婢劝说围观的乡邻离开。

混在人群中的高家兄嫂,慌忙离开当场,心里是怕到了极点。

平日里高升只不过是他们的三弟,对于高升的封爵,他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依旧认为高升就算封爵了还是软柿子任他们揉捏。

但看到高升当着大理寺不良人的面,一脚踹翻杨德这小吏,大理寺的不良人还奈何他不得,反将杨德和那大理寺的官差拿了,这番戏剧性的变故,才让高家兄嫂第一次真正认清楚了高升的身份,绝对是他们不可招惹的存在。

特别是杨氏,看到自家兄长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高升踹得一脸血肉模糊,心惊肉跳的同时庆幸,兄长杨德没有当场指认她,说是她的主意,否则,就高升此刻的身份,要收拾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么?

看到局面翻转,高平与刘氏二人也是心中惊怕。

这二人比高成、杨氏聪明,在不良人拿住何育民和杨德的时候,就慌忙闪了,生怕事情牵扯到自己。

二人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高升已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三弟,而是一个反手就能将他们打下十八层地狱、让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对象……

章108 微服私访

麟德殿内,王伏胜匍匐在地,安静的等着李治发话。

“这下河县男好大的胆子!”

李治笑笑,觉得有点冷,从龙椅上站起身,一边烤着炭火,一边看着这个本来侍候他,后调任服侍陈王数年,直到去年陈王册封太子,这才调回来服侍他的心腹宦官,随意道:“起来吧。”

王伏胜慌忙齐声,低着头恭立在旁。、

刚才,他已经将下河村高家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告诉了李治,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一个细节都没错漏。

李治又道:“听尔叙述之后,朕倒是很想见见这下河县男,他凭甚敢打朕的官差。”

王伏胜依旧没出声,这是做帝王奴婢的本分,只叙述过程,从不发表意见或者建议。

见王伏胜沉默着,李治忽然对他道:“你来说说,朕是不是该见见这个胆大包天的下河县男?”

这都问出口了,王伏胜忙道:“圣上自有圣断,一道旨意,天下谁敢避而不见?”

李治摇了摇头,突然叹道:“天下人见朕,无不颤颤巍巍,深恐说错、做错,朕厌得很。”

王伏胜听出了李治的弦外之音,有点惊愕,却没有丝毫犹豫的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李治点点头,坐回龙椅上,挥挥手,王伏胜忙躬身退出了大殿。

……

学堂里夫子感冒了,高悦今日不用上学,却也逍遥不起来。

狄仁杰和魏元忠两个牛逼文人在家里,不用白不用,高升自然让二人指导女儿的课业,而他却在传授程处弼与王孝杰二人回火经验。

王孝杰还好说,军人就是军人,高升说话的时候从不发表个人意见,高升让他干么,他就干么,所以学得很快,已经掌握了回火的诀窍。

但程处弼就耐不住性子,还没学到回火的诀窍。

“三哥,今日午饭吃啥?”

高升正在介绍回火的关键,如何掌握回火的火势,给这厮一句话全打断了,顿时回道:“我已经将回火控制火势的要点解释过数论,你还是不能掌握,今日午饭的时间,你一个人在此继续给钢条回火,午饭就别吃了。”

“不是吧?”

程处弼顿时傻眼,求助似的看向王孝杰,而王孝杰一脸的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让他求助无门。

“三哥……”程处弼直接扮起了可怜,眼巴巴的看着高升。

高升冷哼,道:“再叽叽歪歪,信不信某与你家老程说说你是如何偷奸耍滑的?”

一听老程的名头,程处弼立刻就蔫了。

“你若不想和敬业一样躺在床上数个月下不了床,就给某专心点。”

高升实在对程处弼这个混账没啥耐性,让早已经掌握回火工序的王孝杰带带程处弼,他直接闪人,回到了前厅,躺在躺椅上,思索该如何面对认罪不成惹下来的麻烦。

就在这时,管家孙有福慌忙来报,说有一名姓王的客人拜访,就在院外等候。

姓王的客人?

前身的记忆里,好像不认识什么姓王的人。

等到高升随着管家孙有福来到远门前,就看见一个比他大上数岁的华服年轻人,带着十多名随从牵着马站在寒风中等候。

这十多名随从的站位非常奇特,牵着的马匹上都系着唐刀,警觉的看着四周,以这年轻人为中心散在四周。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是个白净无须的中年人,看穿着和样子就像个管家。

高升给年轻人作揖行礼,道:“在下下河县男高升,您是?”

华服年轻人笑道:“在下王晋,乃是长安城内客商,今日行商路过此地,人困马乏像借贵宝地休息一番再行上路。”

不待高升拒绝或者同意,华服年轻人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就奉上了一贯钱。

高升顿时眼睛亮了。

“叨扰之资,还请笑纳,若是不够,再行补之。”

送上门的一贯钱,不赚白不赚,见钱眼开的高升当即脸如灿烂的花朵,哈哈笑道:“不叨扰,不叨扰,王郎君与众位请进,请进。”

“有福,招呼客人。”

孙有福慌忙应了一声,就去请院外站着的随从。

哪知那十来个随从没有一个进院的,只有那一直跟在华服年轻人身后的中年人跟了进来。

高升虽然奇怪,但得了一贯钱,倒是把所有事情抛到了脑后。

若是这群人是来打家劫舍的,见钱眼开的他,定会给人抢光了。

一进前厅,王晋就发现高升家不仅外在诡异,内里更是有乾坤。

“郎君这家外观不仅别具一格,庭院布置得让人叹为观止,就连着屋内也是让人惊奇连连,居然不用烧炭,屋子里就暖烘烘的。”

王晋在厅里东瞧西看,一边好奇一边感叹,完全是刘奶奶进大观园,啥都稀奇。

就连前厅里的椅子,他都仔细端详之后上去坐坐,舒服的软垫,让他颇为惊奇。

等到他看到厅里的躺椅,试着躺上去,前后摇动的躺椅,让他舒服的呻吟一声,连声叫爽。

王晋问道:“这会摇动的床榻叫什么?”

“躺椅。”

“不错,你还有多少躺椅,某都买了。”

“……”

王晋又问道:“不用烧炭,就能让屋子里暖烘烘的玩意,某也买了。”

“……”

高升有些傻眼,这是土财主么,见到什么就买什么?

当然,这种敲竹杠的时候,他可不会客气。

“躺椅两贯一张。”

王晋邹眉问道:“这么贵?”

他一脸肉疼的点点头,仿佛折了老本,亏到光屁股的样子。

“那能让屋子暖烘烘的玩意儿呢?”

“四十贯。”

听到价格,吓得王晋直接从躺椅上弹起身,一辆恼怒的看着高升,怒道:“你这奸商,当……某是傻子么?”

高升果然一副奸商的嘴脸,道:“郎君是不是傻子,某不知,只是某这冬日自动供暖的设备,非四十贯不买。”

奇货可居,爱买不买,天下独一份。

这种取暖设施只要见过,就很容易给有心人学去,只要有钱就可以制作,既然有人上门来求购,不狠狠敲诈一笔,怎么行?

王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好几次,他都想表露身份,收拾了这厮……

章109 小孩不简单

高升财迷了心窍,也不怀疑王晋的身份。

王晋反过来就是晋王,那是高宗还没册封东宫太子前的封号,可惜高升陷入了敲诈勒索冤大头的怪圈中,完全将李治当成了冤大头。

当然,高升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皇帝老儿会发神经,微服私访他这个下河县男。

“主上,息怒。”王伏胜小声对李治耳语道。

是啊,不该给这唯利是图的混账乱了心神,否则接下来的事情也进行不下去了。

李治神色一凝,问道:“郎君家中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拿出来,只要合适,某一并买了。”

高升一听,当即大喜,这可是个大客户啊,慌忙道:“郎君等等,某这就去取。”

李治点点头,高升作揖之后,退出前厅。

肥皂哦、香皂是要推销的,“王晋”如此大方,搞不好又得一个批发商。

至于胶泥做的活字印刷,干系太大,他不会傻到在不了解“王晋”的底细前就抛出来合作。

至于炼钢新法,那就更不要想了,这可是皇帝老儿盯上的玩意,就算有人合作,他也不敢乱来。

就在高升离开前厅,去拿肥皂、香皂成品的时候,高月像只猫一样窜进前厅,见到厅里一身便装的李治与王伏胜,先是一怔,而后随意一睹,便奶声奶气的要挟二人:“喂,若是一会儿有人进来,问起你们见没见我,便说没看见,否则今日吃席可没你们的份儿。”

好吧,高月直接当李治、王伏胜二人是来高家蹭饭的。

往常,同村乡邻偶尔会来高家蹭饭,只是二人面生,高悦不认识,也归为过来蹭饭吃之人。

王伏胜正要上前训斥高悦这顽童,见到高月那张精致的小脸,却忽然一怔,又见李治却冲着他摇摇头,王伏胜只能作罢。

没想到高月在前厅转了一圈,直接钻入了长案之下,蹲在里面缩成一团,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李治有些好奇,正待发问,却听长案下的高月指着他喊道:“喂,快来帮我把长案的帘子放下。”

王伏胜一怔,小屁孩子居然敢指派皇帝干活,这谁家的女娃,怎么教育孩子的?

没想到李治居然带着微笑,走过去,将长案下的帘子放下,完全盖住了躲藏在长案下的高悦。

王伏胜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李治道:“主上,这孩子倒是像一个人……”

李治点点头,也压低声音对王伏胜叹道:“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就在这时,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前后进入前厅,看到李治与王伏胜也是一怔,而后一脸狐疑。

别以为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做了京官,就能认识高宗和高宗身边的宦官,他们的品级还太小,能见到高宗面的,最少是个五品以上的大员,他们只是个部门七品主薄,可没资格上朝面见高宗。

李治与王伏胜见到狄仁杰、魏元忠二人也是楞了一下,二人作揖行礼,狄仁杰不卑不亢的道:“在想姓狄,字怀英,敢问郎君,可见一四、五岁的女娃入内?”

李治与王伏胜也装模作样的行礼,李治回道:“在下王晋,刚才并没有见到女娃入内。”

李治怕身份暴露,什么表字一概不说,唐朝没有表字者大有人在,也不奇怪。

狄仁杰邹眉,眼神不经意扫过李治和王伏胜的脸颊,道:“没见到?”

李治点点头。

魏元忠叹道:“怎么可能,明明见丫丫跑入前厅,怎么会不见了呢?”

狄仁杰也叹道:“你我二人还是到别处找找,这小丫头别跑丢了才好。”

说罢,也不在前厅继续寻找,拉着魏元忠就直接出了前厅,惹得魏元忠一脸的怨气,一出门,就对狄仁杰道:“怀英,丫丫乃是先生膝下独苗,若出意外,你我愧对先生倾囊相授之恩啊。”

“我知道。”狄仁杰点点头,见离开前厅已远,这才压低声音道:“刚才前厅那华服年轻人在说谎。”

魏元忠讶道:“说谎?”

原来高月早上跟着二人学习四书五经,两个大儒,文化水准那是一等一的高。

可高月是个孩子,需要的是启蒙教育,而且二人对教育儿童一窍不通,教书育人的水平,连上河村村学里的夫子都不如,高月听得云里雾里,学习一吃力,就厌学,乘着二人讨论学问,溜了号。

狄仁杰和魏元忠发现的时候,自然追了出来,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魏元忠经过狄仁杰提醒,咬着牙愤愤道:“如此小人,某去揭发他。”

“且慢。”狄仁杰慌忙拦住他,继续道:“那华服年轻人身旁跟随的中年人,面白无须,右手虎口靠近拇指一段生有老茧,定是常年手握拂尘之故,若某没看错的话,这中年人定是宦官出身,而高悦就藏在华服年轻人身后的长案之下。”

宦官分两种,一种是皇宫中的宦官,另一种是东宫、王府中的宦官。

东宫是不可能了,现在的太子才十岁,这华服年轻人当然不可能是太子,也就是说,这华服年轻人有可能是某位亲王。

不论是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都没想到高宗会微服私访,来到一个县男的家中。

二人吃惊之余,不约而同的冒出疑问,这来访的“王晋”为什么会帮着高悦哄骗他们呢?

……

李治用手指敲敲长案,道:“喂,娃儿,你可以出来了,寻你的二人已经走远了。”

长案下的高月听到这话,这才爬出来,而后朝着李治小大人一般作揖行礼。

一个女娃学男人作揖行礼,这让李治颇为好奇,只听高悦坚定的道:“阿耶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刚才帮了丫丫,丫丫也要回报你,你说,你有什么要求,丫丫只要能做到的,一定回报你。”

李治有些懵逼,感到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如果这番话是个成年人说出来,他绝不会吃惊,可他面前的女娃只有四、五岁,居然也学君子“知恩图报”?

这高家怎么什么都奇怪,大人、小孩都有些超脱他的认知……

章110 皇帝也沦陷

肥皂、香皂属于商业机密,作坊内只容许郑王府的部曲、李明月,张大柱夫妇,以及高升自己进入,其他外人一律不得进入。

这里不仅有作坊,还有新工作室,若是让外人随意进入,商业机密和工作室里堆放的胶泥印刷活字、肥皂、香皂都会让人窃得。

每日十多个郑王府的部曲分为两拨人,一拨人负责大院内的巡逻,一拨人马负责制作肥皂、香皂。

这些部曲,除了郑王府每月的例钱,隔三差五的,高升还会派些利钱和红包与他们,他们的收入比原来高得多。

高升信奉的用人规矩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于核心人员的花费,他从不吝啬。

作坊大院在张大柱家的后院,离高家有段距离,高升要拿肥皂和香皂的样品,要走上一段距离,颇为耽误时间,这就给身在高家前厅的李治有了充足的时间,从高悦嘴里套问一些他想要了解的情况。

对付大人或许有难度,对付小孩就比较简单了。

李治见高悦如此懂礼数,心中暗赞,这女娃比自家那不成器的李正本可要懂事多了。

他也猜到丫丫乃是女娃的乳名,便笑着问道:“丫丫,你叫何名?”

高悦对李治这个陌生人完全不怵,反而奶声奶气的回道:“丫丫叫高悦,高高兴兴的高,喜悦的悦,阿耶说,丫丫这名字还是阿娘起的。”

都姓高,李治当即猜到高悦嘴里的“阿耶”就是高升。

这对父女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李治又问道:“那你阿娘呢,怎么不见她人?”

高悦脸色变得没落起来,伤心低着头,说道:“听阿耶说,阿娘在生养丫丫的时候就死了,丫丫从未见过阿娘。”

李治微微一怔,和王伏胜交换个眼神,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无奈。

李治想到数年前的前事,看着高悦那张熟悉的面孔,微微一叹:“想不到高升竟是个鳏夫,这孩子从小没了阿娘也怪可怜的,真是世事无常啊。”

王伏胜静立一旁,没有知声。

高悦抬起头来,看到李治脸上的无奈,居然人小鬼大的反而安慰李治,道:“伯伯莫急,丫丫虽然没有阿娘,却有阿耶,阿耶对丫丫可好了。”

这让李治再次对高悦暗赞一声,小小年龄,居然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还会安慰人,若是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但他此来的目的是摸一摸高升的低,若高升封爵了就飞扬跋扈,待高升将炼钢新法交接完成,他就给那群老迈的御史一个交代,以高升殴打官差的借口,消了高升的爵位。

通过高升的女儿来了解高升的为人,也不失一个途径,李治当即问道:“丫丫与伯伯说说,你阿耶对你怎么个好法?”

高悦一脸得意的说道:“阿耶给丫丫猎野猪吃,那猪肉汤可香了。”

“呃……”李治傻眼,猪肉,这么下贱的食物也吃,也是够了……算了,毕竟高升之前是穷苦人家,在穷苦人家,有口肉吃就烧高香了,对肉食自然不挑。

高悦这小丫头念念不忘吃猪肉汤,也让李治这个皇帝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也不能了解高悦的猪头汤执念。

李治不想在猪肉上与高悦纠结过多,慌忙岔开话题,继续问道:“仅仅是有肉汤喝,好像还说不上好吧?”

高悦小脸焦急,道:“还有、还有好多,阿耶对丫丫的好,丫丫一件件说给伯伯听。”

得,小丫头完全没有敌对经验,三两句话就给李治绕了进去。

不得不说小丫头的记忆力超群,从记事起,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了李治。

这个时刻,李治才知道很多王伏胜调查不到的情况。

高悦食物中毒,高家恶亲,美猴王的故事,以及高升如何机智面对一头三百余斤的野猪,又如何发家致富,事无巨细,他都从高悦的诉说中,知晓了大概。

李治蹲下身,直接与个矮的高月面对面,笑着问道:“那美猴王的故事,丫丫说与伯伯听可好?”

看到李治对高悦的态度,旁边的王伏胜心里一阵恶寒,皇帝老儿没个皇帝老儿的样子,这小丫头片子也没有面对皇帝老儿的样子,有点乱啊。

高悦当即拍手,笑着点点头,给人说故事,看着听故事的人全神贯注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当真让小丫头很有成就感呐。

“话说五百年前,在海外有一个叫傲来国的地方,这个地方临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名叫为花果山,山上有一块仙石。有一天,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道闪电正好劈在仙石上,仙石从中裂开,从里面蹦出一只小石猴,小石猴眼运金光,一翻跟斗就冲上云霄……”

高悦嘴里的西游记,全来源于高升,凭借着超群的记忆力,小丫头说的美猴王绝无错漏,而且模仿着高升的动作,将故事中的人物表演的惟妙惟肖。

初时,李治是被高悦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的萌化表演吸引了,到了后来,越听美猴王的故事,李治就越觉得这故事吸引人,到了最后,竟让王伏胜搬来一张椅子,安坐之后,细心听着故事。

等到高升拿了肥皂和香皂的样品返回,刚到前厅,就听到高悦奶声奶气的声音,听了几句,他就知道高悦在说美猴王的故事。

这丫头,逢人必说美猴王的故事,似乎是说上瘾了。

进入前厅,就见萌化的高悦手舞足蹈的给“王晋”,说着美猴王的故事。

此刻,美猴王拜在菩提祖师门下,学习诸般法术,这光怪陆离的玄幻世界直接将李治的三魂勾去了二魂半。

见到他进厅,王伏胜急忙走了过来,直接拦在他的身前,脸色冷漠,中指在唇边一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要打扰“王晋”听故事,更不能打扰高悦说故事,否则对他不客气。

王伏胜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让高升心中一阵恶寒,有种若是发出声音打断了任何一方,院外那群随从就会冲进来砍他的感觉。

高升无奈,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可惜,李治似乎听上了瘾,就算高悦口干舌燥去喝茶的档口,他也耐不住对高悦道:“菩提祖师指敲孙悟空的脑袋三下……接下来如何了,接下来如何了?”

高升翻翻白眼,这“王晋”也太不像话了,白听故事也就罢了,总得让咱闺女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章111 偷奸耍滑遇帝王

日中,程处弼在王孝杰的指导下,对石炭燃烧的火势控制依旧不得其法。

想到高升要罚他没饭吃,还要向老程揭发他偷奸耍滑,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自家老爹是个什么货色,这厮清楚得很。

一个只要结果不要过程的暴力老爹,绝对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暴揍他一顿。

再一次回火失败之后,将炼废的钢条随手一扔,程处弼扑闪着小眼,嘿嘿对王孝杰道:“小杰杰,咱哥俩打个商量如何?”

对于“小杰杰”这个称呼,王孝杰心里一阵恶寒。

若不是这厮顶着卢国公府少郎君的名头,他真想给这厮一铁锤,让这厮彻底闭嘴。

他这个致果校尉还是老程与李绩提拔上来的,他感念老程的恩惠,自然对小程也另眼对待,此刻,他只能无奈道:“少郎君有事且说,孝杰只要能做到,定为少郎君周旋一二。”

“爽快。”程处弼赞了一声。、

又厚着脸皮说道:“你看,若我学不会回火,先生(高升)定不给我午饭吃,还得在老程面前告我的状,说我不学无术,肚子饿扁不算,还得受老程一顿毒打。”

“奶奶个熊,老程这人对付下属没得说,好得不像话,对待自己儿子却似敌人一般,老程一顿毒打过后,小程不少胳膊少腿,也得在床榻上躺上数月。”

“悲呼,若小杰杰今日不救小程,咱兄弟只有来日再见了!”

程处弼一脸的哀伤,双眼带着无限悲戚的神色,看着王孝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王孝杰让程处弼左一句“小杰杰”,右一句“小杰杰”弄得心头发慌,涨红着脸说道:“少郎君有甚事,还请直言,某、某一定答应。”

他这种面对万军都不变色的铁血男儿,也给这厮的扭捏作态吓得六神无主。

听说权贵、门阀中不少郎君喜好龙阳之癖,这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千万不要找上他才好啊。

程处弼将王孝杰的慌乱净收眼底,会心一笑,继续说道:“其实也是小事一桩,这些小杰杰回好火的钢条,小杰杰对外,包括先生都说是我回火炼成的即可。”

王孝杰一怔,程处弼这不是要弄虚作假么?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程也喜欢这样干,小程自然不例外。

虽然他心中不屑作假,可是他并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物,为了尽快摆脱程处弼的搅扰,他只能选择同意,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程处弼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哈哈,小杰杰真够兄弟。”程处弼哈哈大笑,而后这厮转身就走,留王孝杰一人在当场愣了半晌。

王孝杰担心程处弼会给老程拆了,完全是多余的。

程处弼这厮若真怕老程的毒打,当初就不会与李敬业溜出长安城,在下河村里一待四、五天,让老程满世界找。

这厮现在最怕的就是没午饭吃,想到中午高家厨娘做的红烧鱼、干锅野味他就不能自己,宁可把美食先吃到肚中,至于接下来挨老程的板斧,那是以后的事情,他才不会考虑那么长远。

程处弼一路来到前厅。

一前厅的大门前,他就扯着嗓子喊道:“三哥,某的炼钢回火已成,饭桌上可不许再将某赶出去啊。”

这厮声音喊得有点大,让高悦嘴里的故事都被盖住了。

李治微微一皱眉,而王伏胜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齐齐看向大门前正在走进来的程处弼。

高升无奈的摇摇头,说实话从王伏胜制止他说话的态度上,他就看出了这个“王晋”绝非常人。

“王晋”的下人居然敢对他这个下河县男甩脸色,而“王晋”理也不理,似乎下人干的一切,他都觉得理所应当,从这点看,这“王晋”绝不是普通人,否则“王晋”的下人绝不会如此嚣张。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主贵奴凶,有势可仗,自然高人一等。

狗仗人势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个奴仆,连他这个下河县男都不看在眼里,这主人的身份该是如何尊贵啊!

所以王伏胜让他禁声不要打扰“王晋”听故事,高升在心里一寻思,自然会老实巴交的。

但程处弼这厮不知道啊,在外大声叫嚷不算,还直接闯了进来。

王伏胜不等李治发话,已经欺身上前,拦在程处弼的身前,板着脸冷声道:“大胆。”

高升顿时预感到程处弼要倒霉了,“王晋”可是有十多个持刀随从在院外等着啊。

若是程处弼不知天高地厚,与王伏胜起了冲突,好汉架不住狼多,双拳难敌四手,倒霉的只能是程处弼。

就算这厮仗着卢国公少郎君的身份,过后能找回场子,恐怕此刻也得先倒霉了。

让高升没想到的是,李治一脸阴沉,一声喝叫救下了随时可能倒霉的程处弼。

“伏胜!”

只一声不咸不淡的喝叫,王伏胜就听出了李治的意思,慌忙躬身退后,让开道路,倒霉蛋程处弼这才看清厅里的情况。

高升一脸怜惜的看着他。

而高悦则是撅着小嘴,极不满意的看着他。

高悦最喜欢与人说美猴王的故事,因为这是老爹说给她听的故事,别人听美猴王的故事都是一脸发痴迷,这让她有一种优越感和成就感。

让程处弼的叫声打断,高悦自然恨上了这厮。

第一眼看到王伏胜,程处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这厮是那种浑浑噩噩的性子,当场想不出,自然就不会往深了想。

但王伏胜让开身体,让他看到了李治,只一眼,程处弼的瞳孔和嘴就开始无限放大,整个人陷入石化当中。

长安城不上五品以上的京官,没见过高宗不奇怪,京官数千,真正见过李治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当然,长安城内的勋贵、宗亲嫡系子弟,跟着父辈或许有幸见过高宗一两次也不奇怪。

而程处弼这卢国公府的少郎君,还真有幸见过高宗一次。

当时的高宗头戴帝冕,一身龙袍,威严的坐在龙椅之上,而程处弼随着老程与家中兄长,低着头跪在下方,若不是好奇心作怪,他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宗,恐怕此刻也不会陷入石化当中。

高升见这厮一脸呆傻样,心里却在坏坏的想,老程如此滑溜之人,没像到儿子遇事就一副呆傻的样子,也太不像老程的种了,莫不是隔壁老王…………

章112 皇帝要装就给他装

程处弼一脸惊慌,双膝一软,正要跪下去档口,只见李治的神情闪过一丝威严和不喜。

王伏胜身形再动,瞬间来到了程处弼的身前,直接托住了他要跪下去的身体。

而后,触及王伏胜眼中的厉芒,让程处弼如堕冰窖。

他也终于想起了王伏胜那张死人脸,这人可是跟在高宗身边的私密宦官,之前还服侍过东宫太子,身份可不一般。

也许是感觉到程处弼下跪的力量强烈,王伏胜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耳语道:“若你胆敢直言主上的身份……”

随后王伏胜一握拳,指关节受力之下咯吱作响,这份力道让程处弼心惊,若是他还不理解这种恐吓与威慑,那他就真的与隔壁老王又关系了。

程处弼反应得也快,慌忙双手合十作揖,冲着王伏胜道:“某乃卢国公府少郎君程处弼,敢问这位先生贵姓?”

王伏胜自然知道他在做戏,心喜他上道的同时,当即行礼回道:“老奴王伏胜,见过少郎君。”

一旁的高升有些傻眼,刚才看二人的神情,似乎双方都挺别扭的,他也不知道王伏胜刚才与程处弼嘀咕了些啥,让程处弼瞬间变得如此客气,完全不似寻常的作风?

等到程处弼与“王晋”客套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程处弼这厮一脸的诚惶诚恐,这让他心中疑惑顿生的同时,更确定了心中的推测,这“王晋”非比寻常。

程处弼这个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平日里飞扬跋扈,谁的账都不买,连越王名下的肆铺都敢砸,与老程一个模子刻出来,见谁都不服软。

现在他对“王晋”客客气气到低声下气的程度,这样大为常理的事情出现在高升面前,他心中自然生疑。

能让卢国公府少郎君低头的存在……高升浑身一抖,悄悄看着“王晋”的那张脸,心里汹涌澎湃,莫不是真是“这人”吧?

“王晋”这名字反过来念就是“晋王”,是高宗在没有成为太子前的封号,这么浅显易懂的名字,他之前财迷心窍,居然连这都没有想到,好在程处弼及时“出现”,让他想到了其中关键。

李治刻意隐瞒身份,倒是让他没看出什么端倪,可是程处弼的出现,以及见到二人的表现,让他已经猜到了李治的身份。

既然皇帝老儿要装,那就由他装,高升也没心思点破,当面拆穿李治的乔装,李治会认为他聪明过头,也犯了皇帝老儿的大忌,他还要不要混了?

这货特别,皇帝的新装这则寓言故事,告诉他的不是欺骗和虚伪,而是寻常人的生存之道。

谁敢说皇帝没穿衣服,不怕没命么?

唯一不懂世事险恶的高悦,摸着自己肚皮,对心里正翻江倒海的高升说道:“阿耶,丫丫肚子饿了。”

高悦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不论是李治、王伏胜、程处弼,还是高升,都因为高悦的一句话,而忽然想起此刻是日中时分,正是吃午饭的点儿,都感觉到肚皮有些空空。

程处弼的肚子还极不争气的“咕咕”响了数声,惹来高升、李治的白眼。

此刻,李治站起身,笑着对高升道:“郎君收了某一贯的用度,不会连午饭都不管吧?”

高升慌忙道:“郎君放心,自然是管饭的。”

他敢不管皇帝老儿的饭么?

就算李治要在他家里白吃白喝,就算肉疼,他也不能邹一下眉头。

接下来,高升急忙领着女儿,在前恭谨为李治引路,一行人来到饭厅内。

此刻,狄仁杰、魏元忠与王孝杰都早一步来到厅内,慌忙起身给李治、高升一行人行礼。

而狄仁杰、魏元忠与王孝杰三人,根本不知道李治的身份,只当他是高家的客人,根本没有刻意与李治客气。

倒是三人研究炼钢新法日久,对高升甚为佩服,言语上自然客客气气的,嘴里“先生”、“三哥”不断,让高升当着皇帝老儿的面,有些下不来台。

李治却似一个旁观者一般,一脸淡然的看着三人对高升敬重客气,丝毫没有表露出喜怒,让高升有些摸不着北。

当皇帝老儿来他家里好玩儿么?

李治微服私访,一定是带有目的而来,只是这个目的,只有李治自己心里清楚了。

高升又与李治介绍了老爷子和老太太,既然李治要隐瞒身份,他也把“王晋”介绍给了二老。

知道二老祖上八辈子的田舍汉,李治当即来了兴趣,问了几个与农事有关的问题。

种地可是老爷子的强项,当即一一作答,听得李治频频点头,很快与老爷子打成了一片。

高家的饭食,在等候菜肴之前,先是凉拌的开胃小菜。

一碟酸甜萝卜,让李治吃得频繁点头,就差没点个赞了。

除了开胃小菜,主餐的第一步就是喝汤。

当李治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而后他只顾埋头喝汤,就算心里有千般疑问和好奇,他也再不寻人问话了。

因为他的嘴,停不下来。

喝完汤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菜肴纷纷端上餐桌,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而且这些菜肴都是以炒为主,而唐朝普遍的烹饪手法是煮、炖,自然炒出来的菜肴更具色香味,更能诱人欲滴。

特别是那道干锅野兔肉,李治几乎是将整铁锅的野兔肉占为己有,吃得稀里哗啦。

程处弼等的也是这道菜,若是往常,他一定占为己有大快朵顾。

可今天是皇帝老儿在场,他敢和皇帝老儿抢食么?

至于狄仁杰与魏元忠这两个饱读诗书的才子,吃饭自然不会与谁争抢菜肴,有辱斯文。

而王孝杰也从不与程处弼争抢菜肴,就连高悦都懒的抢了,她都吃腻了,小丫头现在反而对蔬菜求之若渴。

此刻已经是冬季,鲜嫩的蔬菜少之又少,倒成了宝贝。

加上高悦与李治处的不错,觉得李治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自然不能使出小霸王的性子,反倒看到那盘菜肴好吃,就让奴婢端过来,放在李治身前的餐桌位置上。

看着李治独占几盘菜肴,满嘴油光、胡吃海塞、没品没格的吃相,高升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章113 不走寻常路

汤足饭饱,肚皮滚圆的李治往躺椅上一趟,躺椅带着他晃动,酸爽得整张脸都写满了“舒坦”二字。

好汤喝着,美食吃着,带着一肚子美食往躺椅上一躺,这小日子过得李治都在怀疑自己的人生。

偌大的宫里虽然金碧辉煌,菜肴丰盛,可哪有如此美妙的食物、鲜美的鱼汤,以及萌化女娃说的美猴王故事?

最重要的是偌大的宫里冷冷清清,宫人皆畏于他皇帝的身份,人人循规蹈矩,回话也是一板一眼、颤颤巍巍,生怕做错、说错,招来横祸。

哪像在这儿,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都与他交谈甚欢,甚至在他面前真情流露,放肆的大笑。

除了知道他身份的程处弼,对自己客客气气之外,所有人对他都平等相处,让他感觉新奇又舒服,身心实在是愉悦。

这种人情味儿,是宫里待了二十多年的他奢望,而又求之不得的。

至于院外的十多个随从,厨娘再做了一桌吃食,虽然比不上李治享用的菜肴,却也不差,让这些随从也大快朵颐一番。

就在李治舒坦的躺在躺椅上消食,准备让王伏胜叫来高悦,继续说美猴王故事的时候,腹内一阵绞痛带着阵阵便突然意袭来,让他菊花一紧。

李治捂着小腹,慌忙从躺椅上起来,一脸难受的对高升道:“你家茅厕在何处?”

高升抬手一指,道:“穿过前厅就是。”

李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脸的懵逼。

妹的,茅厕居然安置在家中,不怕味儿熏死么?

问题是他身在高家,却没有闻到异味,着实奇怪得紧?

见李治一脸糊涂,高升还当他寻不到去除,对一旁的高悦道:“丫丫,带伯伯去卫生间方便方便。”

高悦听话的站起身,来到一脸难受的李治面前,道:“伯伯随丫丫来,丫丫带你去卫生间。”

卫生间,这是啥玩意儿?

李治再次一脸的懵逼,下河村高家当真是诡异得很,新名词一堆堆的让他应接不暇。

随着高悦来到卫生间,看到坐在上面方便的马桶,他连便意都忘记了,再一次陷入了好奇宝宝的怪圈中,问高悦道:“为何你家的茅厕如此光怪陆离,也没有蹲坑之地,如何方便?”

高悦非常嫌弃的看了一眼李治,开始给皇帝老儿普及高家卫生间里的设施。

“这是抽水马桶,掀开盖子,坐在上面方便完,抹干净屁屁,一拉这根小绳儿,里面的粑粑就会给水冲走。”

高悦像夫子一般,一边介绍,一边亲自示范,掀开马桶的盖子,而后一拉旁边的小绳儿,位于高处装满水的容器便开闸放水,将马桶内干干净净的冲刷了一遍。

李治看到这番演示,吃惊得合不拢嘴,深感高家藏龙卧虎,连拉粑粑的茅厕都不走寻常路。

高悦介绍完马桶,还问了李治一句“懂了么”,似乎深怕李治这乡巴佬用完马桶不冲,让味儿熏天,所以非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触及高悦嫌弃的眼神,李治心中发苦,深感自己这个皇帝也落后于高家,心中感叹,好歹朕是皇帝,你这小屁孩不要用这种眼神来盯着朕,给朕留点颜面,好不好么?

等到高悦退出去之后,他关上卫生间的门,就急不可耐的坐了上去,而后一憋劲,发出酸爽的呻吟声,菊门一开,一泻千里。

卫生间外的高悦听到里面的动静,再次不屑的哼了一声,高声道:“伯伯记得用完马桶要拉绳儿冲水,免得马桶臭烘烘的,阿耶可要罚你。”

李治一听,脸色难看,心道,一个小小的下河县男还敢罚朕,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么?

不过,高升在他心中是白丁,当然不认识死字,得让高升好好学习文化知识才好。

但高升这个白丁,却能造出这些光怪陆离的玩意儿,还颇为方便有效,而且还研究出了炼钢的新方法,这让他心中一阵感叹,若是下河县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让这厮到工部做个官,将这些发明创造造福百姓才是。

很快,李治解手完毕,依照高悦之言,一拉身前的小绳子,立刻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一股水流将粑粑全部冲走,马桶内干干净净,一丝污物都没留下。

“这马桶,当真是妙不可言。”李治一边抽裤头,一边感叹。

等到他从卫生间出来,进入前厅,就直接找到高升,道:“郎君,可有马桶的建造图纸?”

高升点点头,却听李治急不可耐的又道:“郎君开个价,这马桶建造的图纸,某买了。”

高升在心中立刻开始寻思得失。

李治连喜欢什么都是向他买,而不是抢,说明李治微服私访,一直避免身份暴露,也避免使用权利。

若是李治言明皇帝老儿的身份,再要什么,借他一个天做胆,也不敢要李治的钱,而且李治想要啥,他都会双手奉上。

当然,他已经猜到了李治的身份,若再狠狠赚钱,势必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中。

敢敲诈皇帝老儿的钱财,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命长了。

高升一脸正经的说道:“某与郎君如此投缘,马桶的图纸郎君拿去便是,还说什么钱,太见外了。”

李治当即愣了,还适应不了高升的前后变化。

之前一张躺椅,高升就要卖他两贯,供暖设备要卖他四十贯,心黑得一塌糊涂。

是什么让这厮转变的如此之快呢?

李治想不出原因,他和王伏胜隐藏的还算可以,怎么可能给目不识丁的田舍汉瞧出端倪?

就在李治犯傻的时候,高升又道:“这藤椅的图纸,和某家中的供暖施工图,一并送与郎君就是。”

李治一脸狐疑的看着高升,见高升笑容真诚,不似作假,这才放心,道:“郎君慷慨,某承郎君恩惠,来日必有厚报。”

高升依旧一脸客气,说道:“些许雕虫小技,郎君不必放在心上,何况某乃圣上所封县男,自当为圣上分忧,略懂些雕虫小技,当施与百姓共享,这共享之物,郎君怎可言谢?”

“若要言谢,郎君还是谢当今圣上贤明,某只是恰逢其会,幸得圣上赏识,自当为大唐尽力。”

高升一脸正气浩然的嘴脸,硬生生将几张图纸,忽悠到普度众生,皇帝老儿慧眼识金上,脸皮之厚、忽悠之高明可见一斑。

李治不妨有它,虽然狐疑这厮前后变化,却给他的一番马屁拍得龙体舒坦,对这厮的印象大好……

章114 谁笑到最后

李治带着抽水马桶、暖气设施以及躺椅的施工图纸,以及怨念一起离开了高家。

而且他心中的怨念还颇深。

美猴王的故事正听到紧要处,正是美猴王反下天庭,自封齐天大圣的关键处,听得李治百爪挠心,又不得不走。

再不走,市鼓一响,城门可就关了。

虽然他可以仗着皇帝老儿的身份,通行无阻,只是城门和各坊的坊门都要一一叫开,不仅麻烦还耽误时间,起码得折腾到半夜才能回到宫中。

明日天明还得早朝,李治是个勤奋的皇帝,登基以来勤勤恳恳,连早朝都将贞观年间的三日一朝,改成一日一朝,事无巨细勤奋工作。

这次微服私访,仅仅是他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考察考察高升其人。

没想到这半日的功夫,让他收获颇丰,最少认定了高升确实是个有能耐之人,而且是具备大能耐之人。

这且先不论,就高悦嘴里蹦出的故事,就让他和千万点娘追读大军一样,恨不得作者将脑袋里的故事全部变成百万文字,一天结束。

萌化的高悦自然让他见猎心喜,但美猴王的故事却更让他迷醉。

试想一下,一个从小就在父兄的威名下,战战兢兢、从一个最不看好的晋王,摸爬到储君之位,而后登基成帝,这种人的童年、少年时期绝对是如履薄冰的境遇,其中缺少多少人生乐趣,也只有李治自己知道了。

萌化的高悦与美猴王的故事,自然唤起了他压抑心底多年的童心。

如此光怪陆离的美猴王故事,最没抵抗力的就是李治这种人。

可李治又是个在父兄威名压抑下,才走上的皇位,他比任何人都想走出这种阴影,所以他勤奋,他将太宗的三日一朝改成一日一朝,甚至,连太宗的女人也敢堂而皇之的收了。

他比任何人都具备野心与欲望,发誓要超过自己老爹的李治,此刻是非走不可,就算美猴王的故事再吸引他,他也不能错过明日的早朝。

甚至是任何一天的早朝,他都不能错过。

所谓的贞观盛世,在他心中也不过尔尔,他要开创属于他的盛世,更牛逼的大唐盛世。

所以,没将美猴王的故事听完,他心中虽然有怨念,但还是控制了自己。

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非得一道旨意,将高悦强行带进宫里,给他说美猴王的故事,让他处理政务的闲暇时间,一口气听完。

看着李治一行人绝尘而去,高升与程处弼都松了一口气。

程处弼脸色为难,犹豫了半晌,凑过来将高升拉到僻静处,小声道:“三哥,知道这人是谁不?”

高升故作不懂,反而一脸讶异问程处弼,道:“不是叫王晋么,还能是谁?”

程处弼乃是卢国公府少郎君,不比狄仁杰、魏元忠、王孝杰三人,之前他见程处弼见到李治客客气气的样子,就猜到这厮早知道李治的身份。

若是程处弼不说,恐怕以后他也不能与这厮太过亲近,毕竟程处弼不以实相告,说明对他还留有一手。

程处弼叹了口气,一脸神秘的对他耳语道:“什么王晋啊,他就是当今圣上,之前有李治和王伏胜在场,某不好言明,生怕你行事惹恼了当今圣上,这回见圣上满意而去,某算是放心了。”

“原来他是当今圣上!”高升故作吃惊道。

“三哥小声些。”程处弼哭丧着脸提醒他,道:“圣上微服私访,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切不可告诉外人,否则某小命不保,连老程都救不了我。”

高升点点头,道:“省得。”

他算是放下心了,程处弼既然实话实说,这个纨绔子弟还算可交。

……

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

马车内,李治突然对在外驾车的王伏胜道:“伏胜,你觉得高升此人如何?”

“此人虽有怪才,却行事乖张得很。”王伏胜简短的回道。

怪才好解释,高家的宅院就是大唐独一份的,那些躺椅、抽水马桶,以及供暖设施,就这些玩意儿就能让人叹为观止,还有些王伏胜自己探查到,比如肥皂、香皂等等一系列新奇玩意儿,都是出自高升的手笔,说他是怪才,也不为过。

行事乖张,就更好解释了。

高升对李治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前期像个唯利是图的奸商,而后面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拐弯,居然成了一个忧国忧民,又慷慨大方的下河县男。

马车内,李治笑道:“点评倒是精确得很,高升此人,确实乖张。”

驾车的王伏胜脸色有些为难,犹豫片刻,说出了一句不属于奴婢能说的话:“圣上,老奴心中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治心情似乎很好,笑道:“与朕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说吧,你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王伏胜慌忙说道:“圣上,若老奴没有猜错的话,高升在卢国公少郎君出现之后,就察觉到了圣上的身份。”

“当朕不知道么?”李治哈哈大笑。

车外的王伏胜心里一惊,再不吱声。

没想到李治早就看出来高升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却依旧装作不知,与高升一同演戏,倒把王伏胜这个心腹骗了过去。

由此可见,李治可不似外表看那样温文尔雅。

帝王心机,自然是非同寻常,不能用常理推断。

王伏胜不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这个主子,而是这次,李治给他的感觉很是危险,心中吃惊的同时,也在庆幸没瞒过高宗任何事,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车内,李治的声音突然问道:“朕既然知道这厮明知道朕的身份,而朕却装作不知,还顺水推舟,接下高升赠送的图纸?”

王伏胜慌忙道:“老奴不知。”

李治笑道:“高升此人乖张,却有才,若不用,岂非可惜得很?怎么用、如何用,此乃帝王驭人之术,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王伏胜不敢吱声,安静的听着李治说话,但多年服侍李治,让他多少积累了一些心得。

此刻,李治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呢……

章115 势在必得

高升将程处弼这厮交托给了王孝杰,而王孝杰已经掌握了回火工序。

而且他对四人说,只要程处弼不能成功回火,那么下一步炼钢方法的教授将无限延期。

程处弼顿时成了狄仁杰、魏元忠、王孝杰三人嫌弃的对象。

狄仁杰道:“少郎君,如此好的学习机会,当好好上进才行,否则卢国公、英国公如何有颜面向圣上交差?”

似乎,狄仁杰已经猜到了为什么程处弼这纨绔,会被委派来学习炼钢新法的原因,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权贵就是权贵,存在阶级,就会有,那个朝代都避免不了。

何况狄仁杰与魏元忠现在的身份,也代表了朝中某些利益集团,只不过,二人没放在心上而已。

魏元忠曾经最看不上程处弼这些权贵子弟,这些勋二代、三代,仗着父辈的庇护惹是生非,而且比他们这些士子前途更为光明。

可是数日相处下来,他觉得程处弼也不是一无是处,最少,程处弼身上没有纨绔子弟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做派,为人还算好相处。

魏元忠抬手拍拍程处弼的肩膀,叹道:“处弼,好自为之吧。”

程处弼懵懂的点点头,这时候,王孝杰也走了过来,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抬手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却没有说话。

给王孝杰的眼神看得发毛,程处弼正要叫骂,就见高升走过来,叹了一声。

“少郎君看看他们三人,哪一个是出生勋贵?你呢,堂堂卢国公府的少郎君,每天浑浑噩噩,偷奸耍滑,学了那么许久的回火,却不见成效,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家老程躁得慌。”

高升冷冰冰丢下一句话,若程处弼还是如此得过且过,谁也救不了他。

“三哥,你也不看好我么?”程处弼哭丧着脸,有些事他也不想啊。

每次上了锻造台开始干活,他就条件反射的寻找各种借口开溜偷懒,以至于王孝杰早已经掌握了炼钢回火的诀窍,而他却止步不前,对钢条回火两眼一抹黑。

高升冷笑道:“呵呵,我可没那闲情看好你,老程将你送来我这里学炼钢新法,早前我已经和你细说原委,你若没往心里去,到时候可别怪三哥为了自保,如实告知老程。”

“程知节”这金字招牌,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程处弼的身子明显一抖,咬着牙,脸上露出了愤愤的表情,叫嚣道:“我就不相信了,会学不会(回火)!”

高升懒得理他,他还有要事要办,去上河村一趟,拿下张屠夫那块地,开采石灰石矿前期的工作才能开始准备。

上河村比邻下河村,两个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半日,家家户户都一清二楚。

对于高升这方圆数十里的名人,又对众乡邻和善、宽厚,美名早就在方圆数十里的百姓中广为传播,只要他一出高家大院的门,势必会被百姓围观。

当成国宝一般围观,在所难免,谁让三哥那么红呢。

幸好,此时是冬季,路上行人少,但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高升穿了当初的旧衣裳,披了件破棉袄,脑袋上扣了一顶破旧的斗笠,一为遮风,二为遮脸。

他连马车都没坐,自己走到的上河村。

张屠夫的家很好找,就是上河村的村市之内。

路过书铺的时候,高升扭头一看,却没有见到李翁在内,只能先去找张屠夫办正事。

这个季节,天寒地冻,谁愿意出来晃荡?

就连上河村的赶圩,村市里也是冷冷清清的。

张屠夫的家,前院开了个肉铺,除了人肉,什么肉都卖,这些肉,大多是附近猎户猎到野物又不想自己贩卖,便直接卖给张屠夫,图个省事。

张屠夫以此赚些差价,反正在家待着也的待着,肉铺生意就足够支撑他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至于长安城的肉铺,与下河村的数百亩地,就是他发家致富的资本。

但是张屠夫这种没有后台的小门小户,在上河村嘚瑟一下还行,想要在长安城混得好,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听说高升封爵了,他就觉得自己赌对了,只是封爵喜宴上他让人送去礼物,高升却不咸不淡的警告了一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他,让他心中患得患失了好一阵子,都想亲自去高家看看,又怕逼走老爷子、老太太的事情暴露,那高升非卸了他不可。

这些天里,他简直度日如年,难过得紧。

再看到自家的傻儿子,一边留着口水,一边冲着他呵呵傻笑,他更是悲从中来。

不行了,必须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弄一房小妾,不说生个聪明乖巧的娃,最少不傻,也好接下他攒下的家业。

否则百年后,他这份家业靠傻儿子怎么能守得住?

何况弄场喜宴,也有借口去请高升来赴宴,到时候再联络感情,也是极好的机会。

想到如此,张屠夫嘿嘿的傻乐着,正在心里寻思整个寡妇什么的,让铺里帮忙的伙计以为他也傻了。

就在这时,压低了斗笠帽檐的高升进入肉铺,伙计急忙转身去招呼,却见他直接走到张屠夫身前。

张屠夫没认出他来,看着来人一身破烂,当即要发飙,肉铺穷鬼可来不起,随意打发了得了。但来人脱下斗笠的时候,露出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高……上河县男,您、您老这么来了?”

张屠夫当即给高身的装扮吓傻,说话都不利索,慌忙就准备跪下去。

这么尊贵的人物来到他家里,激动坏他了,都以为自己见了皇帝。

高升眼明手快抬手托住了他,让他跪不下去,道:“某有要是找你相商,张官人快寻个僻静之地。”

张屠夫更为激动了,堂堂下河县男要找他商量事情,这是哪辈子修来的服气啊。

只见他慌忙让伙计收工打烊,生意也不做了,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伺候好高升重要。

而后,他慌忙将高升迎进了里间,让奴婢给高升斟上茶,这才带着一脸巴结的笑容,道:“县男,您老寻我有何差遣?”

高升一听这话,就笑了,这厮倒是精明,若是程处弼说出这番话,后面还会加上一句“但凡某能做到的,定效死力。”

张屠夫毕竟是张屠夫,与他只有利益关系,而程处弼却多了一份朋友义气。

高升也不废话,直接道:“某来,自然是要买你一块地。”

“买地?”

果然,张屠夫眼中闪过吃惊之色,皱着眉,陷入了商人才有的盘算中……

章116 再见故人

高升喝了一口茶,笑笑,补充道:“这块地,不怕张官人笑话,某势在必得,当然,也不能让张官人吃了亏,张官人尽可开价,某接下就是。”

他喜欢与注重利益的人聊天,有要求,就谈,谈不拢,再说。

方圆数十里的村民都知道张屠夫开肉铺,倒是把他真名忽略了,对外直接称呼其张屠夫。

其实张屠夫的名字很有才,叫张有财。

他这个张,和张大柱可没关系,两人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

见张屠夫一脸的沉思状,知道他在心中盘算得失,高升接着道:“张官人以后也莫叫我县男了,乡里乡亲的太过见外了不好。”

一个县男主动与他这种乡下土财主攀交情,张屠夫若是再不上道,那就真的活该一辈子是乡下土财主了。

张屠夫巴结的笑道:“那小的就与大柱兄弟一样,叫您一声‘三哥’。”

高升无语极了,岁数比他大也叫他“三哥”,让他总觉得自己是黑道瓢把子的感觉。

只听张屠夫又道:“三哥相中某那块地,拿去便是,谈钱岂不伤感情。”

高升脸上带着笑容点点头,心里却在吐槽,谈钱伤感情,可是谈感情更伤钱呢。

至于张屠夫如此好说话,他也知道张屠夫是出于什么考虑。

他与上河县主交好,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清楚,上河县主李明月身后就是郑王府,张屠夫这土财主,对于这种粗壮的大腿岂有不抱之理?

何况他制作的香皂、肥皂,日入斗金,短短时间就让他白手起家成为一方富豪,若张屠夫这种利益至上的人看不到其中好处,可能么?

方圆数十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他短短数月之内,不仅一跃成为富豪,而且获封下河县男,发财和封爵的速度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高升完全就是潜力股加黑马,寻常百姓上杆子都巴结不上,现在有求于他张屠夫,张屠夫就算利益当前,在这种时候为了抱住高升的大腿,什么事情不能答应了?

就算是将他家的地全给高升,他都不会邹一下眉头。

但高升可不是强取豪夺的人,再说拿人的手短,他不想欠张屠夫这种人的人情,于是说道:“张官人先看看我要买那块地,再论不迟。”

张屠夫点点头,连忙道:“也好、也好。”

高升将那块石灰石矿山的地告诉了张屠夫,张屠夫弄明白位置,有些吃惊。

地的面积不是很大,一般让石山占据着,根本没法耕种,这块地就算送与高升做个人情,他也不肉疼。

张屠夫放心了,哈哈笑道:“三哥拿去便是,何必言买?”

高升却道:“既然你不要钱,那好,我拿这块地不论某做甚,每年与你两成利。”

“两成利?”张屠夫顿时喜出望外,高升那样营生不是干得风生水起?否则,高升也不会那么快就暴富。

高升点点头,又道:“但张官人得去管事,这是我的要求。”

“一定、一定。”张屠夫慌忙点着头,脑袋里全是铜钱。

高升却没告诉他,要这地和山,只不过是开采石灰石矿,而后烧制石灰,以此所得分给他两成利,这两成利也就相当于他请人种地的收入。

又与张屠夫商议好了协议之事,高升起身离开,他还想去见见数月没见到的李翁。

当初李翁借他窗板,又不收他钱免费写广告,虽是点小恩,但高升却不能不记在心上。

就像他教育高悦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是他自己不以身作责,如何教育女儿?

李翁此刻就在书铺里,烤着火,喝着热茶,看着书,小日子倒是过得逍遥。

见到高升步入书铺,先是对高升的穿着打扮一怔,而后看清楚来人是高升,顿时眼放异彩,放下手里的书卷哈哈大笑起身。

“小子,见过李翁。”

高升抬手作揖行礼。

李翁慌忙还礼,哈哈大笑道:“哈哈,下河县男亲来老朽这书铺,让老朽这书铺蓬荜生辉啊。”

看到李翁这只有一面之缘的老者,见到他的到来如此高兴,高升反倒有些纳闷。

他却不知道,他的那些事情,事无巨细,李明月早已经告诉了“李翁”,李元懿对他可谓知之甚深,而他却对“李翁”全无所知。

一番客套,李元懿忙让他落座,让旁边的奴婢奉上茶点。

见“李翁”看着自己频繁点头,一脸满意,高升总觉得怪怪的。

终于,李元懿开口问道:“郎君来此有事?”

高升慌忙道:“那日承蒙李翁赐字之恩,才让小子今日有如此境遇,小子自当的感谢李翁而来。”

他这次来,就是看看李翁,别无他意。

李元懿笑笑,道:“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就是小子来的匆忙,并未准备礼物,还请李翁勿怪。”高升点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连礼物都没带,脸色由不得漏出尴尬之色。

李元懿活了大半辈子,一眼就瞧出了他的窘迫,再次哈哈大笑道:“些许俗物,不要也罢,就是郎君的美味菜肴,可得让老朽一品。”

话音一落,李元懿当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笑容也跟着停止,慌忙补充道:“就是那叫馒头的点心,可口得很,你有闲就给老朽多做几个来。”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李元懿的话,顿时让高升在心里纳闷,李翁只吃过他的馒头,怎么会知道自家菜肴美味?

他却猜不到,每次李明月在高家吃过饭,返回别院之后,都会与李元懿大赞一番高家的美食,让李元懿念念不忘。

只是碍于身份,他才不去找高升一品高家的美食,此刻说漏了嘴,只能慌忙打圆场。

高升心里虽然奇怪,却不纠结这些,笑道:“每日,小子的管家都会送小子的女儿来上河村上学、放学,既然李翁喜欢小子家的菜肴,小子让管家一并带来就是。”

“甚好、甚好。”李元懿见自己含糊过去,又得到了高升的送菜承诺,高心大笑。

只不过高升既然来了,他就有必要提心高升一些事……

章117 三哥要离家

李元懿道:“郎君获封下河县男,可喜可贺,然,老朽却有一言恭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高升神情一凝。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这不就是当初无意为官的他,对李明月说的话么?

看着“李翁”,高升心中生出诡异的感觉。

当初他用这句话来吹逼,现在“李翁”却用这句话来提醒他。

结合之前李明月从宫中返回之后,提醒他的话,他就明白,只要身在大唐,不论是谁,都得规规矩矩的,否则他封爵、封邑会随时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且下河县男的身份也是个约束,若是寻常老百姓,揍了官媒,最多受些刑法。

可他顶着下河县男的身份,殴打官媒,性质就不同了。

说大了,这可是违抗大唐生育国策、殴打官差,公然抗命,罪名可不轻。

亲封他下河县男的李治会盯着这件事,否则就不会来高家微服私访。

那些觉得他封爵太过的人,也会盯着这件事,或许事情马上就会发酵到他完全控制不了的程度。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还有双亲要赡养,还有女儿要抚育,自从封爵之后,当真是错不得一步。

今日若没有李翁这句话提醒,他当真以为揍了陈德,走了大理寺不良人,就会不了了之。

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高升满是深意的看了“李翁”一眼,而此刻的“李翁”却在自顾自的喝茶。

当初他对“李翁”的的身份就有所怀疑,现在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似乎“李翁”知道他不少事,而且深知庙堂举步风险,身份恐怕不一般。

“多谢‘李翁’贺言,小子受教。”

高升从软塌上起身,双手一合,弓下身子,恭敬的给“李翁”做了个晚辈揖。

“李翁”当即笑问:“郎君明白了?”

他回道:“小子明白该如何行事了。”

“李翁”欣慰的点点头,回道:“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若这变数人力不及,岂不白瞎了郎君这般人才?”

高升行了一礼,自从穿越以来,只有两个人提醒过他,该如何在这大唐自处,一是李明月,二就是这“李翁”。

二人中只有李明月与他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倒是这“李翁”仅仅是一面之缘,却能出言提醒,这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和感激。

离开书铺,已经是日中时辰,正是高悦放学之时。

村学就是如此,上午跟着夫子念书,到了日中放学,毕竟在村学念书的孩子大多是农家子弟,不仅要上学,而且还要帮家里干些家务和农活。

高升来到村学门前,此刻正好村学放学,管家孙有福早赶着马车在大门前等候。

见到高升的穿着打扮,倒没让高悦有丝毫波动,毕竟穷的时候,高悦不止一次见他穿着这身过冬的破烂,早已习以为常了。

一上马车,高悦就兴奋的对他道:“阿耶,夫子今天又夸我了。”

“真是阿耶的乖女儿,来给阿耶亲亲。”女儿出息,高升的老脸都笑成了花,噘着嘴凑上去就亲了高悦一口。

小丫头躲闪不及,给他一亲得手,满脸的嫌弃,道:“阿耶胡子扎人。”

“嘿,小丫头片子敢嫌弃自家阿耶?”高升祥装恼怒,单手就将高悦一把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挠高悦的腋窝痒痒。

“啊……好痒……阿耶饶了丫丫……丫丫错了……救命……”

“嘿嘿,这回知道阿耶的手段了吧?”

在外赶车的孙有福,听到车棚里高悦咯咯的笑声,与高升嘿嘿的傻乐声,笑着摇摇头,这对父女的父女关系当真奇怪得紧啊。

他之前伺候的官吏人家,父女关系可不像这样,父亲在女儿面前一脸的威严,不苟言笑;而女儿矜持文雅,面对父亲,循规蹈矩,哪像高升与高悦父女,居然还能放肆的调笑打闹?

这对父女给外人的感觉就是,爹没爹样,闺女没闺女样。

回到下河村,高升开始着手准备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李翁”的话还历历在耳,他必须做出决断,将未来可能面对的危险扼杀掉。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直接来到了张大柱的家。

“三哥,你怎么来了?”

张大柱见到他来窜门,脸上带着惊喜,说实话,自从高升封爵之后,高升还是第一次到他家里来窜门。

他还有点小吃醋,认为高升今非昔比了,会越来越疏远他与田氏。

但他却不知道,高升来找他,那是将他和田氏当成了唯一可以托付之人。

“我就不能来了?”高升听出了张大柱心思,道。

最近忙于各种实物,还真的很少来张大柱家窜门,张大柱认为他封爵了就疏远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

张大柱抬手抓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高升一句话,就证明二人开裆裤的感情没变。

田氏见丈夫傻傻的拎不清,慌忙上前招呼高升,道:“三哥,快坐。”

自从夫妇两跟着高升谋营生以来,小日子越来越有奔头,现在家中存款都有数贯钱,让十里八乡的百姓羡慕得紧。

二人也知道感恩,高升吩咐的事情,二人从来就是当自家的事情来对待。

高升看在眼里,心里记着,所以他有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大柱夫妇,而不是自己老爹和老娘。

毕竟有些事,老爷子和老太太根本就干不来。

而他现在能用的心腹、能放心之人,也就只有张大柱夫妇二人。

现在,张大柱家待客也有茶水了,也算进入了乡下土财主阶层。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升前段时间忙,田氏是看在眼里的,能到她家里来,定是有事,给高升斟茶的时候,田氏问道:“三哥,是不是有事交代大柱?”

高升对田氏的观察能力暗赞一声,既然被道破来意,田氏与张大柱又不是外人,他也没必要藏着捏着,于是道:“三哥要出门办件紧要之事,目前事情还没有眉目,猜不到归期,所以让你和大柱帮三哥看着三哥家里的老小,和高家一摊子事物。”

田氏、张大柱皆是一怔,而张大柱这个藏不住心事的浑人,当即就问道:“三哥要离家啊?”

……

章118 投案自首也无门

长安城西北,义宁坊,大理寺。

四名腰挎横刀的不良人,在大理寺门前的墙下。

今日北风呼啸,说不出的寒意让四人佝偻着着身子,躲在避风处抱着肩,不停跺脚。

其中一名不良人对剩下的不良人道:“这鬼天气冷死人了,一会儿散了勤,你我兄弟到酒肆里喝两盅、暖暖身子如何?”

这名不良人的提议,顿时得到其他不良人的交口赞成。

就在这时,大理寺大门前,一个穿着厚袄子,双手塞在袖套中的人,在寒风中走向大理寺的大门。

等到来人走到近前,不良人才看清楚,来人二十来岁,古铜色的肌肤,五官菱角分明,倒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就是高升。

不良人见高升直接走向大理寺,似乎没有停步的意思,为首的不良人当即跨前一步,喝道:“大理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视为乱民论处,下狱受刑。”

往常也有好奇百姓,想要进大理寺瞧个稀奇,但都给门前执勤的不良人一番恐吓,都是立马怂了,而后慌忙远遁。

但今日,这句话可没起到作用。

高升依旧带着笑容往前走,这群不良人知道有麻烦了。

但凡真有事情寻大理寺的百姓,也不会因为不良人的恐吓而却步不前。

四名不良人当即回到各自岗位,盯着不断接近的高升。

而高升却走向哪位刚才出言恐吓的不良人,拢着的双手,从棉袄的袖子里抽出,手上却多了一个钱袋。

“某乃下河县男,前些时日殴打了官媒,今日特来自首,小哥行个方便将某拿下,扭送进大理寺,以正律法。”

笑眯眯的说完,这厮将手里的钱袋,直接塞入已陷入呆傻中的不良人怀中,还顺手帮不良人别在束腰的腰带上。

四个不良人都没了动静,他们就没见过花钱求不良人关入大牢的。

“下河县男?”旁边一个不良人率先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这位不良人,就是上次跟随大理寺主事何育民,到下河村缉拿高正,不良人中的其中一个。

只见那名不良人慌忙对为首的不良人耳语一阵,那为首的不良人看着高升,也是一脸的惊恐。

高升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并不像是什么凶徒,有必要在知道他身份之后,就漏出一脸惊恐么?

为首的不良人,慌忙吩咐一名不良人去通知大理寺内的上官。

这位下河县男,可是不得了的人物,他们可不敢轻易捉拿。

首先,县男的爵位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只是些流外的官差,平日里见到有爵位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而且听说这下河县男,不仅认识大理寺主薄,还与卢国公府的少郎君交好。

这位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在长安匪号“小霸王”,可不是好相与之人。

上次主事上官何育民为官媒伸张正义,却在这位下河县男面前铩羽而归,差点被大理寺卿消了官,他们何德何能,敢拿了这位县男法办?

为首的不良人,慌忙解下腰间的钱袋,双手恭敬的递给高升,哭丧着脸,道:“县男,您可为难小的了,谁敢拿您法办啊,这钱,您还是收回去吧,小的受用不起啊。”

确实,当他得知,这位下河县男与卢国公府少郎君关系要好,他就深怕那位恶名如日中天的少郎君饶不了他,哪敢对高升怎么样?

高升看着为首不良人双手递过来的钱袋,脸色一冷,道:“看不起某我么?”

为首不良人慌忙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收下。”

高升翻翻白眼,深感无奈。

来投案自首人家也不收,这些不良人视大唐律法如儿戏么?

他也想通了,经过上次的事情,这群大理寺的不良人,在没得到高层的命令之前,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进入大理寺投案,料想这些不良人也不敢阻拦他。

果然,当他踏上大门前的阶梯,这群不良人竟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像死了爹妈一样看着他。

那为首的不良人脸色更是凄苦,手上拿着的似乎不是钱袋,而是烫手的山芋,又不敢去拦住高升,更不敢将钱袋还给高升,只能站在当场干着急。

高升已经上了阶梯,直接走向大理寺的大门。

就在这时,只见何育民跟在一名年过半百的官员身后,领着刚才进去通报的不良人,迎面走了出来。

何育民见到高升,脸色一喜,随着那名大理寺官员来到了高升面前。

高升见到何育民,直接就道:“何主事,某来投案自首,快快将某法办了!”

那名官员与何育民一听这话,当即陷入石化。

二人还真没见过这样投案自首的,催着大理寺法办自己,得了失心疯么?

那名官员看着高升,面无表情,道:“你就是下河县男高升?”

高升还没回话,何育民就慌忙上前,对那官员一礼,道:“此人正是下河县男高升。”

又指着那位大理寺的官员,对高升说道:“这位上官乃是大理寺上官,常余大理正。”

大理寺内通判诸事的大理正,乃是从五品下的官员,与高升这从五品上的下河县男低了一级,可是人家是官员,而他仅仅是个闲爵,没有实权在手。

若论实权,从五品下的官员自然稳压他这种没有实权的县男。

常余点点头,对高升道:“你要投案自首,所犯何事?”

高升脸上一喜,觉得投案自首有望,当即脸上严肃的道:“我两次殴打官媒,公然违抗大唐国策,自当来投案伏法,以正视听!”

何育民一听这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对高升投案自首,非常的满意。

殴打官差,公然违抗大唐生育国策,就算是勋贵也要伏法,这才是正常的大唐法度次序。

高升虽是个权贵,却能投案自首,在何育民心中加分不少,早已经不是权贵飞扬跋扈的形象。

常余的脸色依旧波澜不惊,对高升道:“县男这番言论,完全是县男的一面之词,某不能断然判决县男有罪,还请县男回去,莫在妨碍大理寺公务!”

……

章119 如愿以偿

何育民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司常余。

前有受害人扈司掌设杨德的供词,后有高升主动伏法,堂堂大理寺大理正居然说这是“一面之词”,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高升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连大唐最高法院都不讲理,这大唐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不就是自个首么,怎么就那么难?

他与何育民却不知道,常余虽然只是个从五品下的官员,没有上朝的资格,但与大理寺卿唐临老头关系非比寻常,而且两人走得最近。

朝堂之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唐临往常都会知会常余一声。

因此,常余知道很多寻常官员不知道的朝中内情,对于高升创出的炼钢新法,别人不知道高升的重要性,但他却从唐临的嘴里得知很多内情,清楚得很。

上次何育民反给大理寺的不良人押送回来,处理此事的正好是他,当他问明了事情起因和经过之后,就断定这高升抓不得,更关不得。

此刻见到高升主动前来伏法,常余脸上一脸的平静,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高升这烫手山芋还是来了。

他自然不敢接下高升这案子,一个县男殴打官差,违抗大唐国策,这种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他却轻易判不得,也不敢判。

倒不是因为高升是县男的缘故,而是高升有炼钢新法在手,而且此刻正是炼钢新法交接的时候,一旦秉公判罚高升下狱,耽误了炼钢新法交付朝廷之期,也就耽误了军方的大事,谁能担待得了?

若是不下狱,最多是个判罚不明,罚俸、贬官都有可能,罪过自然比直接秉公办理的要强。

何况,高升还认识卢国公、英国公,若是因为判罚了高升,得罪了两位军方大佬,殊为不智。

权衡利弊之下,常余自然有了选择。

当然,这个选择倒不是他畏于权贵,而是在揣摩当今圣上的心思。

听大理寺卿唐临老头说,朝中弹劾高升封爵太过的奏折每天都有,奏折到了圣上这儿,全部石沉大海了。

那些御史也是脑袋不开窍,明知道圣上无意为难下河县男,却想效仿贞观年间的魏玄成,没了一封奏折,再来一封,奏折如雪片一般递给圣上,这不是给圣上添堵么?

如此高升殴打官媒,恐怕又成御史口诛笔伐的对象,届时,让自封高升爵位的圣上该如何自处啊?

到时候就算圣上不想为难高升,也受不得那群御史的悠悠之口,被迫处罚了高升,让圣上难做。

让皇帝老二为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自从他从唐临嘴里得知圣上的大概心意之后,他就决定将这事儿压下。

只是某些人却不受常余的好意。

“我对官媒行凶,而且还是殴打两次,为何不法办了我?”

高升想到“李翁”的提醒,心里十分清楚,今日这牢房若蹲不成,恐怕将来自己麻烦不小。

既然李治让李明月转告他那些警示,就是让他有所行动,连李治都微服私访来了,这事儿恐怕小不了。

就算李治看上他的炼钢之法,可一旦炼钢之法交出去之后,那些御史在他殴打官差的事情上添油加醋,难保李治不会干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糊涂事。

“没有目证、物证,且听县男一面之词,本官怎可轻易断案?”

常余神情坚定,他早就打定了心思,连杨德的工作他都做好了。

当然,他一个从五品下的大员,要一个流外的官差撤掉诉状,忍气吞声装成没挨揍,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见常余态度坚决,高升知道入狱无门,气的暴跳如雷,大骂道:“奶奶的,你个贼眉鼠眼、巡视枉法的混账狗官!”

“吃某一拳!”

高升直接冲了过去,一拳打向常余。

这番变故太快,常余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眶上就挨了他重重一拳。

“啊——”常余惨叫一声,整个眼眶立刻青紫一片。

何育民和旁边的不良人都傻了眼,谁也没想到高升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是在大理寺打一个大理寺的五品官员。

见何育民和旁边的不良人没反应过来,一拳得手的高升再次欺上前,准备给常余再来一拳。

何育民反应过来,着急大喝:“左右,快护住大理正,将这凶徒拿下!”

周围的不良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抢上前,当着他们的面,而且在大理寺殴打大理寺的上官,若是还要让这凶徒得手,他们以后还要不要在长安城混了?

“哎呦——”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高升的第二拳还是准确的轰在常余的另一只眼眶上,似乎这厮专打眼眶。

常余吃疼,再次惨叫一声,两只眼眶青紫、红肿一片,倒像一对熊猫眼。

此刻,不良人才赶上来,手忙脚乱的将高升架住。

高升也不反抗,看着变成熊猫眼的常余,哈哈大笑。

“你、你……”常余气的说话都不利索,气恼的瞪着高升,见他居然厚颜无耻的大笑,差点没气晕。

老子好歹帮着你这厮,却挨你这厮的老拳对付,当真气煞人也!

若不是何育民搀扶住他,他非得上前打上高升两拳出气。

可是大理寺卿唐临的话犹在他耳边回荡,常余觉得自己挨打事小,法办或是不法办高升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又听高升叫嚣道:“你个毛线,如何?你这昏官不拿我法办,我见你这昏官一次,就打一次,打到你阿娘都不认识你!”

一听这话,常余差点给气得背过气去,刚刚清醒的神智只剩下愤怒,咆哮道:“将这当庭袭击本官的凶徒押入大理寺监牢!”

高升差点没笑出来,像他这般牛逼人物,做个牢也忒不容易了。

“喏。”

驾着高升的不良人急忙领命,这回有上官下令,他们没多少顾忌了。

在大理寺内袭击大理正,这么恶劣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拿了高升这凶徒,恐怕他们的饭碗也甭想要了。

看着高升给不良人押走,常余抬手触及红肿疼痛的眼眶,抽了一口凉气,心里一阵气愤,居然敢在大理寺对他这个大理正行凶,胆子可不小。

不管了,就算关了这厮,圣上不喜,可厮气焰嚣张,不法办不足以平民愤……

章120 第一次坐牢没经验

大理寺监牢内,狱丞看着三名不良人押解高升入内,心中狐疑得很。

别人坐牢要么哭天抢地的呼喊“冤枉”,而后由不良人强行拽进监牢;要么一脸冷漠,像死了爹妈给不良人拖进来。

这位倒好,居然带着一脸享受的笑容,没有丝毫坐牢的觉悟,觉得坐牢是件很快乐的事情么?

狱丞心中愤愤的想,这厮真当大理寺的牢狱是平康仿的烟花之地么?

进了大理寺的牢狱,也没点坐牢的觉悟,一会让狱卒抽上几十鞭定让这厮哭爹喊娘,后悔进了大理寺的牢狱。

狱丞正在乱想,却见为首的不良人走上前来。

这为首的不良人,正是狱丞的大舅哥,平日里二人不仅关系要好,而且狱丞这狱丞职位,还是为首的不良人向大理寺举荐得来。

狱丞皆为卑微之士担任,以流外之人入仕者任官,俸禄微博,地位低劣,又干系重大,逃了人犯什么的还得受罚,寻常人不是生计成,断不会做这鸟毛狱丞。

但做狱丞也有狱丞的好处,特别是大理寺的监牢里,通常关押的都是勋贵、宗亲,这些人犯家中殷实,来探监者多少都会有孝敬,让狱丞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狱丞俸禄虽低,又干系重大,却是个蛮有油水的官职。

“兄长,今日你怎么亲押人犯入牢?”

平日,都是由寻常不良人押人犯入牢,当头的不良人可不会来,这地儿晦气。

狱丞正奇怪,就见他的大舅哥、那为首的不良人,嘱咐同伴看好高升,快步上前来拽住他封胳膊,直接将他拖到了远离牢房的僻静处。

为首的不良人看着一脸讶异的狱丞,压低声音道:“今日这人犯有些不同,你得好生应付着,否则将祸事临头,我那妹子岂不没了依靠?”

狱丞心里一惊,忙压低声音,问道:“这人犯有何蹊跷,还请兄长告之,小弟也好小心应付,免得惹上祸事?”

为首的不良人叹了一声,将最近听到的、关于大理寺与下河县男的消息,都告诉了这个妹夫,完了又道:“连何主事也奈何不了这人犯,而且这人犯连常大理正也敢打,你想想,这人犯背后没有依仗怎敢如此糊为?”

狱丞一边点头,一边心惊,好在大舅哥事前出言提醒,否则他让狱卒教人犯牢房规矩,抽上一顿,岂不惹祸上身?

这名叫高升的人犯,与郑王府、卢国公府、英国公府都有干系,那是他这个小小的狱丞敢得罪的?

最重要的是,从大舅哥这里,他听到了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之前常大理正为了平息上河县男殴打官媒之事,私下里找扈司掌设杨德“谈心”,让其撤销诉状,他的大舅哥正好陪同常大理正前往,在场亲眼目睹全程。

初时,他的大舅哥对下河县男还不以为意,今日眼见下河县男拳打常大理正,而常大理正只让不良人将其下狱,并没有下文通报大理寺卿,更没有对其量刑。

殴打官差,入狱之后无论怎么量刑,一顿私刑笞刑肯定是要受。

敢殴打官差,抽不死你。

可现在什么刑罚都没有,只是一关了之,这么蹊跷的事情,如果二人还寻摸不出味道,在牢狱之内还要对下河县男动用私刑,还要教下河县男监牢的规矩,恐怕第一个倒霉就是他们自己。

见自己的妹夫一脸的心惊肉跳,为首的不良人叹道:“上面没有动真格的意思,咱们做小的就得悠着点,才能避祸消灾,万不可自作主张。”

狱丞回道:“多谢兄长提点,小弟自然小心应对,牢狱那套见面礼不用就是。”

“不仅不能用,而且要好生伺候着,让其独自关押一间牢房,这牢房收拾干净点。”为首的不良人,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高升给的钱袋,递给狱丞道:“好酒好菜伺候着,这人犯恐怕关不久,咱兄弟也结个善缘。”

“小弟省得。”

狱丞接过钱袋,脸上一脸的惶恐。

作为当事人的高升,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投个案、自个首,会整出那么多事端来。

等到狱丞领着狱卒将他送进一间干干净净的牢房,不仅床榻上铺着厚厚的新褥子,还有烧着木炭的炭盆,让整间牢房暖烘烘的。

牢房内,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而且全是新的,让高升都有点宾至如归之感。

这牢房,比当初他的破家强上万倍,都赶上了乡下土财主的住宅水准了。

这让他有种错觉,这不是在坐牢,这是在住宾馆啊!

“影视剧真骗人,想不到大唐的牢房尽是如此……”他不由得感叹,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到好词,只能脑袋里出现什么词汇,就用什么词汇:“……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啊。”

狱丞一脸懵逼,对他说的话根本就听不懂,心里还在想,这位下河县男真是个讲究人,说话文绉绉的、又好听,让人听着喜欢。

狱丞带着一脸巴结的笑容,厚颜无耻的问道:“郎君,这牢房还满意吧?”

高升点点头,第一次坐牢,没什么经验,就这样吧。

他对古代监狱的印象都来源于影视剧,影视剧里可没有这么好的牢房,更没有这么和蔼的狱丞。

狱丞慌忙道:“那在下就先告辞,郎君若有需要,只管吩咐狱卒。”

“嗯。”高升应了一声,连头都懒得点,常识告诉他,这牢房肯定是特别准备的,连生活用品都是新的。

狱丞领着狱卒退了出去,将牢房锁上,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开始了坐牢生涯。

坐在木炭边取着暖,高升一会儿就开始耐不住了,静极思动,在房内找了一圈,见连本书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玩物打发时间了。

也不确定大理寺会关押他多少时间,如此无聊的坐牢日子里,总不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的人生虽然安逸,却不利于身心健康。

高升站在牢房围栏边,冲着外面喊:“来人呐,狱卒呐,狱卒何在?”

狱卒听到他呼喊,慌忙跑过来,躬身问道:“郎君,您有何差遣?”

这么客气?

高升有些懵圈,感觉狱卒就像他家的奴婢一般,这也太好使唤了吧。

他哪里知道,狱丞离开之前早对狱卒打过招呼,这位爷咱招惹不起,都好生伺候着,莫怠慢了。

想不通所以然,高升也懒得去深想狱卒如此客气的原因,让狱卒招来狱丞,他要采购点东西,做个小玩意儿娱乐娱乐,以此打发坐牢的无聊时间……

章121 一缺三

早朝已毕,紫宸殿内。

李治正在翻看手中的奏折,流露出疲惫的神色,随即丢下手中的奏折,靠在龙椅上,道了一声:“伏胜。”

静立一侧,如木头的王伏胜,早就做好了随时服侍李治的准备,忙躬身回道:“老奴在。”

“与朕说说,昨日长安城内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说完,李治闭眼,半躺在龙椅上,将双腿伸直搭在脚台上。

王伏胜应了一声,身为常年在李治身边的宦官,李治的生活习性,他都已经了然于胸了,当即上前站在李治身侧,用双手给李治轻轻揉捏着太阳穴。

“昨日天气太冷,人流稀少,长安城倒是安静。”

王伏胜当然清楚李治这个皇帝,最想听到什么内容。

每日夜里,深入长安城各处的暗探,都会将探查到的情况禀报给他,这些长安城的情况千千万万条,他都一一筛选之后,剔除不必要的内容,再报与李治知道。

李治也知道,王伏胜还有话要说,只是“嗯”了一声。

就如王伏胜了解他一般,他也很了解这个宦官,否则就不会当成心腹来用。

“昨日,日中午后,下河县男只身进入长安,因之前殴打官媒,主动前往大理寺伏法自首……”

王伏胜的话还没说完,李治就笑着打断,道:“这田舍汉倒是机敏得很,知道给朕与那些狗屁御史一个交代。”

“接下此案的,是大理寺大理正,常余。”

高升睁开眼睛,皱眉道:“是他?”

“是。”王伏胜点点头,道。

李治冷笑道:“私底下找扈司户小吏说项,他当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王伏胜一边帮李治揉捏太阳穴,一边道:“当时大理正拒将下河县男法办,说下河县男殴打官媒,乃是下河县男的一面之词,下河县男见自首无门,当即暴起将大理正打了。”

“这田舍汉居然敢打朕的臣子?”李治睁开眼来,突然邹眉站起身。

王伏胜都没预料到李治突然起身,慌忙躬身避让。

李治威严道:“继续说下去。”

王伏胜忙将挨揍的常余在恼怒之下,将高升下狱的事情详细的禀报给了李治。

李治站在一旁,听完王伏胜的叙述,脸色愈发冷寂,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

……

权贵的世界真搞不懂啊!

狱丞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下河县男,要求他带来许多等大的骨牌,以及两个骰子和各种染料,这是干啥使唤?

无所谓了,对方是有权有势的权贵,他呢,只是个狱丞,对方又给了跑腿钱,不去也得去,去了还能赚上两酒钱。

等到他将高升所要的物品带入牢房,高升又让他从监牢里拿来数支干净的毛笔,以及面糊糊和白纸。

等到工具和物品都准备好了,狱卒锁上牢门,狱丞心中好奇,想看看这位下河县男到底要闹哪样,于是与狱卒一起站在牢房外,围观高升开工。

当见到高升掏出自己锻造的随身猎刀,牢房外的狱丞和狱卒吓了一大跳。

高升入狱前,他们忘记了搜高升的身了,而且他们也不敢搜。

没想到高升随身携带了凶器,想到之前对高升完全放松了警惕,狱丞和狱卒皆是心中后怕。

要是高升之前趁他们不注意,抽冷子掏出凶器行凶,他们绝对是一刀一个见了阎罗。

就在狱丞和狱卒心惊不定,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抽出兵刃,冲入牢房将高升拿下的时候,就见他拿着刀子,将纸张裁成与骨牌大小一样的小纸片。

接着,高升放下手中的刀,打开装着面糊糊的罐子,用毛笔将面糊糊均匀的抹在纸张上,再将小纸片贴在骨牌上,而后放在一旁等面糊糊凝固、干爽。

等到所有骨牌都贴完了小纸片,前面贴好的骨牌已经干了,高升调了一些颜色,用另一支毛笔,在贴着小纸片的骨牌上画下一个个奇怪的图案。

这些图案着实诡异得很,一个个圆饼形状的图案,还有条条横线构成的图案。最搞笑的是,四张骨牌上居然都画着同一只小鸟,这是神马玩意?

狱丞念过书,好歹有些文化,看到一些骨牌上还写着歪歪斜斜的字,“东、西、南、北、发”还有红颜料写的“中”字,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当然,这些写着字的骨牌当中,还有一万到九万各四张骨牌,还有四张只画匡匡的骨牌。

最后还有八个单一的骨牌,上面分别写着“春、夏、秋、冬、梅、兰、菊、竹”八个字,这些骨牌不多不少,总共一百四十四张。

高升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而牢房外的狱丞和狱卒,看着这奇奇怪怪的骨牌,也不知道是啥,但他们心中隐隐有种期待。

这一百四十四张骨牌,不出他们猜测的话,应该是种新赌具。

赌博,在唐朝是一种时尚。

上到天子、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都喜欢这项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封建糟粕活动。

男人么,有些不良嗜好,在古代还是很寻常、很流行的。

狱丞与狱卒不当值的时候,逛逛酒肆,低等妓院、赌场亦是寻常。

骨牌一完成,加上那两粒晃眼的骰子,对赌博轻车熟路的狱丞与狱卒,第一时间就能猜到了用途。

“可惜没时间雕刻了,否则将图案与字雕刻在骨牌上,比贴纸的麻将可要耐用多了。”高升叹了口气。

将骨牌制成的麻将放在木桌上,双手搓洗,手感不错,骨牌翻滚,撞击木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让他心中再次感叹——好久没搓麻了啊。

麻将这个东西,其实古而有之,从古博戏发展而来,说明老祖宗的聪明智慧也经常走岔道。

到了明朝,麻将才开始初具雏形,道了清朝,麻将已经发展到和现代差不多了。

现在,高升就是按照现代麻将的样子,做了一幅麻将出来,以此打发坐牢的无聊时间。

当然,麻将制好,一缺三怎么行?

转身,高升就看到牢房外面站着的狱丞与狱卒,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人。

狱丞与狱卒盯着麻将骨牌双眼放光,他一瞧,就知道这仨绝对是老赌棍了。

高升当即笑眯眯的看着三人,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诸君,一百四十四张的骨牌游戏想不想耍上一耍,还能赚钱花呦。”

狱丞与狱卒闻及此言,神情一震,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章122 完全乱了套

PS:推荐三个朋友的书。

历史类《帝国吃相》

都市类《上门萌爸》

军事类《最强退伍兵》

……

搓麻将这种事情,没几个赌棍不喜欢的。

何况邀请者还是勋贵,下河县男高升,这可是狱丞与狱卒自认为极有背景之人。

这样的人邀请他们玩一种新赌具,根本没法拒绝。

三人来到牢房里,都是一幅巴结嘴脸,听高升介绍麻将怎么玩耍。

什么屁胡、自摸、清一色、混一色、七小对、小四喜、大四喜各种胡牌,加上碰、吃、杠,这么多玩法,直接让三人喜不自胜,外加懵圈。

最后高升开始介绍,“春、夏、秋、冬、梅、兰、菊、竹”这八张牌的妙用。

把这八张牌当作“百搭”使用,摸到其中之一,就可以随便代替任何一张麻将牌。

如果把这八张牌当作“宝牌”使用,就不能替换手里需要的牌了,每次摸到就要亮出来,摆在一边,然后从新摸一张新牌,保持手里有十三张牌,等到胡牌之后算翻。

如此新颖的玩法,直接俘虏了这群简单粗暴的唐朝赌棍,当然,繁琐的胡牌方式,也让三人迷糊。

看着三人眼中的求知欲和一脸懵懂的表情,高升知道,赌博规矩说一万遍,不如实际上场拼杀一次来得实在。

等到三人了解了如何摇股子、摸牌,他就开始让三人上场搓麻,一边摸牌、打牌,一边教。

三人都是赌局上摸爬滚打许久的老赌棍,几圈下来,三人已经摸到麻将的大概规矩,纷纷叫嚣着下钱搏杀。

这让高升不得不叹服,为了满足三人好奇心,开始玩真的。

一个筹码一文,虽小,却玩的是算翻的宝牌玩法,高升这麻将老司机,趁着对麻将的熟悉,杀得狱丞与狱卒三人抬不起头来,只玩了几圈,他就赢了百多文。

狱丞和狱卒经过几圈实际操练,已经熟悉了玩法,大呼过瘾,在接下来的牌局中,偶尔能赢上一两局。

四人在高升的牢房搓得天昏地暗,骨牌麻将上的贴纸都坏了无数次了,高升贴好了,四人又继续开始。

“二筒。”

“俺碰。”

“幺鸡。”

“俺吃。”

“直娘贼,你咋啥牌都能要,老子出九万,看你再吃。”

“不要。”

“白板。”

“俺杠。”

“……”

整座监狱都传来这种奇怪的吆喝声,而且吆喝声肆无忌惮,还大声,周边牢房的犯人和狱卒都能听到这声音。

不时的,还能听到哗啦啦的撞击声。

于是不当值的狱卒都纷纷闻声而来,一看四人坐在牢房内搓麻正酣,心中好奇,纷纷上前围观。

就连那些当值的狱卒也耐不住好奇,不是的偷溜过来看上一两圈麻将,再去当值,当真玩忽职守。

牢房里关押的人犯,也纷纷趴在圆木栏上,朝高升的牢房看过来,却哪里看得到,只能趴在圆木栏上听声音。

只是半日,整个大理寺的监牢都不平静了。

四个狱丞和所有狱卒都知道,高升的牢房里有个新奇赌具可玩,玩法新颖,吃碰胡杠,摸宝胡牌算翻,比寻常的摇股子好玩的多,而且输赢不大,绝对是个坐牢看监,消遣玩乐的佳品。

高升翻翻白眼,呵呵,输赢不大?等老子摸到大四喜,再摸几个宝,小爷让你们这群狱卒穿着裤子进来,光着屁股蛋子离开。

“老李,别老占位置,你都搓一天了,换换俺上,转转手气。”一个狱丞来值班,就看到之前的狱丞老李输红了眼,非要翻本不可。

“去去,老王头,别来烦人,免得兄弟都没得做!”狱丞老李摸到一张红中,怎么看都像娘们每月那几天出来的玩意儿,自己又要不上,不耐烦的叫嚣着。

高升忽然道:“老王头,我搓完了这圈,这位置让你来搓吧。”

狱丞老王头慌忙道:“您是县男,还让你让位置,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如此说着,狱丞老王头却巴不得高升赶快搓完这圈,他好上场搓上几圈。

高升无所谓的道:“无妨,你准备接风。”

其实,他都快吐了,连呼吸都困难。

此刻他的牢房里围满了人,除了四名狱丞,就是不当值的狱卒,就算这些人没有位置搓麻,这么吸引人的赌博方式,也让他们大为好奇,围在牢房里观看。

看就看吧,可是有些狱卒看了几圈牌之后,就以为自己学会了,不时最贱的喊,出这张、出那张,让人根本没法愉快的搓麻。

最要命的是,牢房里涌进来二三十人,这么点空间,站着那么多大汉,人挤人、脸贴脸,让他直接就想逃离这个地方,还有毛兴趣继续搓麻啊?

等到牌局一结束,他当即让狱丞老王头顶上他的位置,周围的人羡慕的看着狱丞老王头。

而高升好不容易挤出牢房,在监牢内舒展舒展胫骨,呼吸新鲜空气。

在场的狱丞与狱卒都懒得例会高升出了牢房,这让他坏坏的想,要是小爷跑了,也不知道这些狱丞和狱卒会不会追来,还是继续围着搓麻将?

看着人挤人的牢房,高升叹了一口气,看来真要多搞几幅麻将才行,否则这些狱丞与狱卒,不分白天黑夜的在牢房里搓麻,他还有地儿睡么?

很快,监牢里的动静就让押送人犯的不良人发现了,于是,监牢里搓麻将,也在大理寺不良人当中发酵,到了第二天日中的时候,不当值的不良人也来凑热闹搓麻将了。

一堆男人,不论是身份低微,又或者身份高贵,只要在一起嫖过娼、赌过钱,相互之间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就会拉近。

现在,这群狱丞、狱卒和不良人,不论年长或者年轻,见到高升这麻将的发明者,都不叫“县男”或者“郎君”了,而是亲热的称呼他“三哥”。

“唉。”高升很是后悔,他现在虽在监牢里,可是牢房已经让一群赌棍全部占满了。

而且他还自掏腰包,让人在外制作了三幅麻将送来,这群狱丞、狱卒和不良人还是喜欢在他的牢房内搓麻。

这让他没有了休息之地,只能与那些当值的狱卒厮混,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瞎溜达。

那些狱卒也对他客客气气,眼中更多是佩服,能发明麻将这种好赌具的人,在他们心中,那绝对是人才中的战斗机。

问了狱卒老李,原来这间牢房离监牢的大门最远,因而是最安全的,这样上司来监牢内检查,监牢大门前当值的兄弟会拦着,而其他狱卒迅速通知他们作鸟兽散。

这原因,让高升直接傻眼,若是有人犯要趁着狱丞、狱卒扎堆搓麻而逃跑,也是极容易的……

章123 帝王心思

高升入狱后,第二日的傍晚,李明月已经从兄长处得到了消息。

趁着坊门、城门没有关闭,李明月带着小翠和数名部曲,直接出了长安城,飞奔回了下河村的郑王别院。

她必须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李元懿,高升自首入狱波折太多,还殴打了大理寺大理正常余,事情发展到现在,谁也推测不到结果。

李明月下了马车,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对迎上来的管家道:“我阿耶可在家中?”

当确定了李元懿在书房中练字,她便丢下小翠,直接前往李元懿的书房。

书房内,李元懿手抚长须,盯着刚刚写成的一幅楷书,一脸的得意。

“哐当”一声,火急火燎的李明月不经通报,直接推门入内,将正在得意的李元懿吓了一大跳,邹眉抬头看着闯进来女儿。

往常,郑王府里,最懂规矩的者,唯有两人而已。

一个是嫡出幼女李明月,一个就是李明月的庶出胞姐,消失数年,却无音信的李艳阳。

李明月冒失的表现,让李元懿想责怪她几句,可是心中又忽然想起李艳阳这个长女,让他神情一暗,柔声道:“明月何事?”

李明月着急道:“阿耶,高升自首下狱了。”

李元懿点点头,之前高升登门拜访,他就提点过高升,对于高升自首下狱的做法,他不奇怪。

李明月见父亲一幅波澜不惊的神情,有些奇怪,但没做深想,继续道:“只是受理高升投案的大理寺大理正常余,却拒绝了高升投案自首,说是殴打官差仅仅是高升的一家之言,没有实据,不能下狱。”

“高升气恼之下当即将常余给打了,气急败坏的常余才将高升下了狱。”

李明月将高升下狱的前前后后,纤细的告诉了父亲李元懿,说完,带着一脸焦急的看着父亲,道:“高升殴打大理寺大理正,这可如何是好?”

李元懿先是惊讶,而后陷入了沉思。

大理寺大理正常余拒绝高升投案自首,出乎他的预料,高升情急之下暴起揍了常余,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事情现在变得颇为复杂,似乎到了不可控制的境地。

之前他提醒高升那番话,都是基于事情没有发生意外而说,高升也按照他的提醒,主动投案自首。

如今一切事情都没按照正常的逻辑发展,李元懿实在想不出高升接下来会如何?

身怀国之重器,就算炼钢新法献给了朝廷,可一旦高宗觉得他不可控制,那就是高升的死期。

见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为了高升的事情如此失态,李元懿再次邹眉。

别说什么二人是商业合作的关系,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一个年轻男子闯下的祸事,方寸打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为了什么。

何况,他还是李明月的父亲,抚育、相处了十多年,又怎能看不出女儿的心思?

李元懿看着女儿,有些话实是说不出口,生怕一个不善,这个幼女会像长女一般,让他再次痛失爱女。

看着李明月紧缩的眉头和满脸的焦急,李元懿微微一叹,决定将心里的推测说出,以便安慰女儿,逐笑道:“或许高升揍常余那两拳,却是将自身危险的局面打活了也不一定。”

李明月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父亲,道:“阿耶,何故出此言?”

“高升这人,身怀国之重器,又惹下麻烦,此刻,还真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局面。”

李元懿见女儿依旧一脸懵懂,继续解释道:“之前圣上通过明月而警示高升,其目的自然是让高升为圣上、朝廷所用,老实听话。”

“高升殴打扈司户小吏,公然违抗圣上与朝廷定下的国策,而且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高升此举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若他不及时化解,就算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恐怕炼钢新法交付之期,就是他高升招来灾祸之时。”

宅心仁厚?

这四个字用在皇帝老儿身上,作为皇族的李元懿都觉得虚伪,只不过为了安抚女儿,他又不得不违心的说出来。

何况,高升是一个身怀国之重器的人,行事如此出格,只会招来帝王怨愤,说得不好听,就是将自己的小命悬在刀锋之上跳舞。

这番话,李元懿没有说,他怕李明月如当初的李艳阳一般。

自己的种,自己知道,平日里矜持尔雅,当遇到重大变故的时候,都是容易走极端的性子。

看着女儿一双眼睛中露出的求知欲,李元懿心里一叹,只能继续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道:“常余此人,我知道,与大理寺卿唐临老儿一个鸟德行,做了半辈子官,都在妄自揣摩圣意。”

“他万不该认为揣摩到了圣上不欲为难高升的心思,就私自与扈司户小管吏接洽,逼迫扈司户小吏撤销诉状,这圣上的心意,是他这大理寺大理正能猜的?”

“他更是不该不予高升自首投案,如此,置大唐律法于何境?圣上岂能不恼!”

李元懿苦笑道:“常余如此糊涂行事,犯了圣上大忌,连高升也被其连累,圣上岂能容他与高升?”

李明月心里一惊,脸上写满了焦急,打断自己父亲的话,道:“圣上怎会如此详细的知晓此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高宗连她与高升合伙做生意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帝王之术,岂是外人能猜度的?”李元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出类拔萃,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经验啊。

见李明月带着一脸焦急,僵在当场,他只能继续安慰李明月,道:“常余将自己与高升置于危险的境地,迫使高升暴起,揍他两拳,高升反而因此入了狱,倒是这两拳打活了二人的死局!”

知道女儿不懂,他只能道:“一个帝王,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臣子对帝王的逆来顺受,高升殴打大理寺官员也要入狱,正好合了圣上心意。”

“如此,圣上或许不会为难高升,但高升今后处境恐怕更为不妙,一步都错不得了。”

李明月听完父亲的话陷入沉思,所有事情一件件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先有高升受不得扈司户掌设杨德的诡计,出手伤人,后有高宗在麟德殿让她传达对高升的警示,接下来的一件件事情看是没有任何联系,但经过李元懿的提醒,让她突然觉得,高宗是拿这些偶然发生的事件,来测试高升可用或是不可用。

李元懿看着女儿陷入沉思,心里再叹一声。

我的傻女儿哦,帝王的心思,又岂是我这老头能猜得到的?此刻,高升的命运,也能靠他自己了……

章124 同狱反贼会邪术

“自摸清一色,两个宝,两翻,快给钱……”

牢房内,传来老王头兴奋的叫声,和众狱卒的喝彩声,其中还夹渣了数声哀嚎声。

站在牢房外的高升,看着这一切,心里不停吐槽,这群狱丞与狱卒再这样厮混下去,大理寺的监牢都成了不设防之地了。

只要他不走出大理寺监牢,这群狱丞与狱卒都懒得管他,这让他可以在监牢内自由活动。

那些牢房内的人犯对能自由活动的他,直接羡慕死了,纷纷心道,这是哪家的勋贵,咋就这么牛呢,连身在大理寺的监牢,也能行动自如?

监牢内光线不好,白天晚上都不知道,也只有里面当值的狱丞与狱卒才知道大概时辰。

见当值的狱丞老李凑在人堆里看搓麻,高升便对他道:“老李,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李正要发怒,扭头就看到了高升,急忙变脸,客气回道:“三哥,我来当值的时候是子时,此刻怕是到了丑时了。”

高升点点头,看着老李一幅饥渴的神情,便随口笑道:“既然是你当值,当看好监牢内的人犯,凑在这地儿看搓麻,小心人犯都跑了你还不知道。”

老李一仰脸,得意道:“放心,咱这地儿关押的都是些犯事儿的权贵,没几个要犯……”

说到这里老李明显一怔,道:“三哥,你可别靠近最里面那间监牢,关押着反贼妖妇,邪门得很。”

在这百般无聊的监牢内,唯一的消遣就是搓麻将,可搓麻将的位置已经让这些狱卒给占了,这个时候听到老李如此说,高升来了兴趣,当即问道:“啥样的反贼妖妇,怎么个邪门法?”

老李虽然心系搓麻将,可是高升的问话,他也不能不答,于是与高升来到牢房外面,道:“江南道的反贼头目,妖妇陈硕真。”

高升心中一惊,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陈硕真伏诛的时候了。

他有些吃惊,道:“这反贼妖妇怎会在大理寺的监牢内,不是在江南道么?”

老李叹了一声,回道:“天知道上面是怎么考虑的,将这反贼妖妇从江南道大老远运来大理寺,害得我等兄弟这些天,天天担惊受怕的。”

“怎么了?”

“这妖妇会妖术!”

高升一讶,道:“妖术?”

朗朗乾坤,穿越都来了,若是真有妖术,也是极有可能的。

老李点点头,眼中露出惊恐之色,道:“这反贼妖妇比三哥早进来三天,第一天,给她送饭的兄弟就着了道,居然给这反贼妖妇开了牢门,自己还搭进去一条命,若不是兄弟们发现得早,定让这反贼妖妇逃脱了。”

高升邹眉,又问道:“这反贼妖妇还有甚邪乎的地方?”

老李老脸一红,小声道:“当时老子就不信邪,吃了几杯酒,就与众兄弟打赌,强了这女妖妇。”

“强了这女妖妇?”高升吃惊的看着老李,没想到老李还好这口。

借着监牢内的火把光线,老李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说了自己的遭遇。

这陈硕真被押入大理寺监牢内那天,正好老李当值,这色鬼的三魂当时就被陈硕真的样貌勾去了二魂半。

当日送饭给陈硕真的狱卒死得蹊跷,陈硕真还逃了出来,幸好偷窥陈硕真的老李发现及时,从后掩上,出其不意打掉陈硕真手中缴获的唐刀,扑上去与陈硕真扭打一处。

男女扭打,双方身体频繁接触,老李当时就忍不住了,若不是当时是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他都想提前上马,法办了陈硕真。

监牢里的狱卒问讯赶过来,与他合力,将陈硕真擒回牢房,又将狱卒尸体清理了干净。

当夜,众狱卒带来酒肉在监牢里为老李压惊,众狱卒就说到这反贼妖妇陈硕真,都道那狱卒死得蹊跷和冤枉。

往日这死了的狱卒与大家关系和睦,酒过三巡,一个个叫嚣着为死去的狱卒报仇。

于是一群粗汉子醉醺醺的开始骂骂咧咧,当即老李这色鬼就与众狱卒夸下海口,说是让这反贼妖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狱卒纷纷讥笑他,说他就是叫得大声,哪敢强了那邪门的反贼妖妇。

这话老李不爱听了,借着酒劲,当即提了唐刀就直奔陈硕真所在的牢房。

众狱卒怕他出事,于是各自提了唐刀,偷偷尾随而来。

醉醺醺的老李,来到陈硕真的牢房,直接打开房门就冲入牢房内,扑了过去,脱了陈硕真的裤子和自己的裤子,当场成其好事。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陈硕真忽然扭动着腰肢,主动迎合,当即让老李欲仙欲死。

当然,这是老李当时的感受。

而跟上来,躲在暗处观察的众狱卒却看到了另一番诡异的景象。

老李居然抱着门柱,身躯蛇一般的扭动,脸上一幅享受的神情,时不时的还呻吟几声,像发情的公牛。

而陈硕真一脸冷静的拿走了老李的钥匙与唐刀,从刀削中抽出唐刀,就准备结果老李的时候,躲在暗处的众狱卒一拥而上,当场擒住准备行凶的陈硕真,将他救下。

苏醒后的老李与众狱卒一说遭遇,大家都对陈硕真畏如蛇蝎。

老李仗着自己狱丞的身份,没让这件事情扩散出去,而且往后给陈硕真送饭,都是数名狱卒同去,一半人送饭,一半人躲在后面,随时救人。

至此,陈硕真会使妖法,在狱卒中传得邪乎,更有狱卒打听到陈硕真在江南道的事迹,没想到传得更为邪乎,都道陈硕真乃是成仙从天界重回人间,法力无边,变化莫测,能够驱使鬼神。

这回老李和众狱卒更是对陈硕真怕得要死,好在老李从大舅哥哪里打听到消息,这陈硕真命不长已,朝廷早有旨意,这陈硕真必死无疑,至于什么时候死,他们可不知道。

故事听完,从老李的叙述中,高升心里有底了,笑道:“瞧你那一脸惊怕的样子,若这反贼妖妇懂妖术,岂会困在在这牢房里任宰割?”

他一句话问得老李哑口无言,老李只能强便道:“小的不知,就知道这反贼妖妇邪门得很,三哥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麻将没得打,监牢内娱乐设施都没有,左右无事,趣味皆无。

既然让他遇到破除封建迷信的机会,高升一脸的跃跃欲试,对老李道:“某去会会这妖妇,看她妖术厉害,还是某手段高明。”

“呃……”老李看着他,一脸的惊恐……

章125 原来如此

老李领着两个当值的狱卒,手按在唐刀的刀柄上,一幅随时准备拔出砍杀的样子,三人躲在暗处,就看着高升手拿牢房的钥匙,笑眯眯的站在陈硕真的牢房前。

陈硕真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虽然脏兮兮的,却掩饰不住其绝色容颜,宽大的囚衣上也邋里邋遢,还沾着血迹,可也盖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线。

陈硕真,给高升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我见优伶的尤物。

而且是那种中年男人喜欢的少妇类型,难怪老李一看到陈硕真就化身为情欲狂魔。

心中有了欲念,又岂会不着了道?

高升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见到这么魅惑的女人,心里头也是怦然狂跳。

但他更清楚,欲望这个东西是把双刃剑,一个不好他会被眼前的女人利用。

陈硕真能第一日进入大理寺的监牢就弄死了一个狱卒,而且让狱丞老李着了道,这绝不是妖法。

陈硕真见到同穿着囚服的高升,用魅惑的双眼盯着他,用一种让人舒到骨头里的声音问他:“你是谁?”

高升笑眯眯的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也不要用这种声音对我说话,我是个正常男人,会产生什么变化,你很明白,我也很明白。”

嘴上虽然如此说,这货却在心里数羊,免得给陈硕真绕进去。

通过老李的叙述,如果不出意外,具他推测,陈硕真会通过肢体、语言进行心理暗示,通俗一点说就是催眠。

只要不跟着陈硕真的心里暗示走,就会破除她催眠。

当然,这仅限于催眠水准不深的人,若是遇到大师级的催眠高人,他只能自认倒霉。

而且他还有保险,老李和两个当值的狱卒躲在暗处,只要他一着道,立刻现身相救。

陈硕真听到高升这句话,眼中闪过讶色,盯着高升手里的牢房钥匙,极不易觉察的咬咬牙。

“嗯?奴听不明白郎君所言,奴这将死之人,望郎君垂怜爱惜,不要让奴带着遗憾离开这浑浊的人世,奴与郎君在这监牢中共谋一段尘缘,可好?”

说这话的过程中陈硕真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儿,是个男人只要顺着这句话的意思走,都会对她产生强烈的保护欲,进而进入她设下的心理暗示圈套中。

毫无疑问,陈硕真十分清楚自身优势,而且利用自身优势进行心理暗示,从而催眠对方。

这种利用美色进行心理暗示的催眠水准也就是催眠的入门级别,高升不慌了,羊也在心中不数了,只要不跟着陈硕真的心理暗示走,就不会被催眠。

高升已近证实了心中的推测,自然不会着了道。

说实话,他的心底甚至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一个女人要依靠自己的外表和身体来进行谋事,这是一种悲哀。

但他管不了那么许多,他与陈硕真接洽,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便打发一下无聊的坐牢时间。

高深突然哈哈冷笑道:“谁又垂怜那些为了仙姑私欲,而枉送性命的老百姓?”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装神弄鬼、糊弄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最后的结果只是徒伤人命。

古往今来太多这样的例子,他只不过是为那些死在这场浩劫中的百姓而惋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历史上那一次造反,最后倒霉的,和得不到实惠的,不都是老百姓么?

陈硕真的眼神明显一凝,看着高升不知道作何回答,强辩道:“奴,正是为了江南道受官府压迫的百姓。”

高升冷笑,道:“仙姑嘴里的为了百姓,在某眼中只不过是仙姑的一己私欲而已,你的那些妖术仙法,欺骗百姓可以,但在某的眼中不值一文,你连这大理寺的监牢都出不去,又何来妖术仙法?”

陈硕真如果不打着封建迷信的幌子,鼓动百姓造反,或许还能获得他的另眼相看。

拿不出真理,而用封建迷信糊弄百姓参与造反,不是为了自己人上人的皇帝梦,又是为了什么?

这和某恐分子有什么区别?

陈硕真这次眼神有些慌乱了,两次设置的心理圈套,高升却完全不接盘。

等到她发现高升不好对付是时候,高升一次次犀利的话语,反而让她陷入了高升的节奏里,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陈硕真准备强辩的时候,只见高升躬身一礼,道了声“仙姑珍重”,便直接转身朝外走。

他走得极其突然,反而让陈硕真愣在当场。

说话、行事突兀,不跟着催眠者的思维节奏走,确实是对付催眠的好办法。

陈硕真借着监牢内的昏暗光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着牙,一脸的怨毒。

这还是第一个,从她美色催眠术中,从容离开的成年男子,都让她怀疑高升是不是有问题了。

躲在暗处的狱丞老李,和两个狱卒着实为高升捏了一把冷汗。

当见到高升与陈硕真从容交谈的时候,老李纳闷了,二人交谈那么久了,三哥还更没事人一般?

等到高升离开陈硕真的牢房,老李领着两个狱卒急忙迎了上来。

老李带着一脸巴结和震惊,问道:“三哥,你太厉害了,居然没着那反贼妖妇的道,对了,三哥和那反贼妖妇说了啥……”

老李都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一连窜问题问着高升。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狱卒也是一脸期望的看着他,期待他能说出不着道的真相。

高升没有直接回答老李多问题,而是领着三人返回自己的牢房,途中忽然对老李道:“老李,你是不是想强上这反贼妖妇?来,三哥教你个方法。”

“呃……”老李老脸一红,三哥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高升笑眯眯的说道:“不论这反贼妖妇和你说什么,你都在心里数羊,定能破了这反贼妖妇的邪法,让你心想事成,爽上一爽。”

老李瞪大了眼珠,傻傻的问道:“三哥,你可是和俺说正经的?”

高升耸耸肩,道:“我当然是说正经的,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呃……”老李顿时傻眼……

章126 心里数羊

就算陈硕真貌若天仙,老李就算再色令智昏,若不是吃醉酒,也不敢轻易尝试单独靠近陈硕真,这可是拿命来尝试的事情,搞不好就是牡丹花下死的下场。

老李不敢去,可老王头却不同。

等到老李返回,与正在搓麻将的众人说了刚才高升见陈硕真的事情,正在搓麻的老王头当即留心上了。

等到老李这班狱卒下岗,老王头领着领一班狱卒上岗当值的时候,见高升在狱卒房间里睡得香甜,便叫来两个当值的狱卒交代一番。

而后,老王头装着胆子来到了陈硕真的牢房。

那两个当值的狱卒自然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营救中妖术的老王头。

老王头不傻,当即按照从老李嘴里听来、高升交代的方法,状着胆子,在心里数着羊,进入陈硕真的牢房,与陈硕真面对面。

不出意外,陈硕真又摆出一副我见优伶的样儿,用美色和几乎像梦呓的声音为依托,在老王身上故技重施。

老王头在心里数着羊,全然不将陈硕真的肢体、言语**当回事,在陈硕真的牢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居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不仅让他意外,就连躲在暗处准备随时救援的狱卒都吃了一惊,这反贼妖妇的妖法失灵了?

等到老王离去,陈硕真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门魅惑的手艺不论男女都是百试百灵,没想到今天见了那莫名其妙的人犯之后,就失灵了?

难道上天真要亡她,她不甘啊!

翌日,早朝已毕。

李治回到紫宸殿内,看着一旁静立的王伏胜,有些着急的道:“昨日听你叙述,那田舍汉在大理寺监牢内倒是逍遥快活,连狱卒都与他称兄道弟,今日那田舍汉有甚趣事,你且报来?”

连大理寺卿唐临老头,都不知道他监管的监牢内,一群狱卒已经和高升这人犯快同穿一条裤子了。

但逃得过唐临,却逃不过王伏胜的耳目。

不仅大理石,就算长安城内的大小衙门以及坊间事务,都不可能逃过王伏胜安插的眼睛。

王伏胜知道,就等于李治知道,谁也别想糊弄皇帝老儿。

昨日听到高升居然发明了一套赌具,让整个大理寺监牢的狱丞与狱卒,都玩得不亦说乎,李治就气得直接起了杀心。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居然视皇帝老儿的监牢如同自家的赌场。

但他还是忍住了发怒,因为他听到了一件,他更感兴趣,甚至可以放下一切愤怒的事情。

这间事情关系着国家社稷,李治不得不慎重。

高升这田舍汉,居然携带了牢门钥匙,独自与那反贼妖妇独处了一两个时辰,却没让那反贼妖妇迷惑了占到便宜,还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件事,当真让李治好奇。

造反是一个系统工程,而且需要很高的技巧。

封建社会最有效的造反技巧就是高举迷信大旗,用装神弄鬼来发动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

陈胜、吴广、张角这些人造反,无不是利用封建迷信,李唐反隋,也打着“替天行道”的迷信旗号。

陈硕真在江南道造反,号称自身已快升仙,说自己有神明护体,加上以“仙法、神术”的为借口,制造种种百姓解释不了的“神迹”,让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对其顶礼膜拜。

虽然府军给力,将这群造反的乌合之众一击而溃,活擒了造反头目妖妇陈硕真,可是江南道的百姓,依旧对陈硕真的种种“神迹”深信不疑。

李治特地让江南道的府军押解程琐真进京,他不仅要诛杀陈硕真其人,还要诛灭天下百姓的反心。

将陈硕真一杀了之,虽爽快,却不能让天下百姓服气,何况李治心中还有期望,就是破除妖妇陈硕真的那些“神话”,让天下百姓都看看,自己膜拜的是个什么东西。

连日来,李治在朝堂上与群臣商议,如何破除陈硕真在江南道的影响。

朝堂上,群臣踊跃,献计献策,让他很是高心。

凶狠派出主意,将江南道一切迷信陈硕真之辈绳之以法,该徒的徒,该流的流,该杀的杀,以此以儆效尤。

谦和派又道,给与江南道百姓以实惠,让老百姓只记得他高宗的好处,而忘了陈硕真妖惑事迹。

……

现实是残酷的,群臣争来抢去,在削弱陈硕真对江南道百姓的影响力上,谁也没有拿出一个万全的主意来让李治满意。

就在李治挠头郁闷的时候,从王伏胜嘴里听到了高升与陈硕真那晚的遭遇,这让他灵机一动,暂时将高升那些出格的举动全部放下。

他倒要看看,这个田舍汉的胡为,能否给他闯出一条可行之路。

所以,今日一下朝,他就主动盘问王伏胜,是否有高升在大理寺监狱里的情报。

陈硕真从江南道押解入京,关押在大理寺监狱内,发生的每件事情,通过王伏胜控制的耳目,李治都一清二楚,也知道陈硕真的妖法让一个大理寺狱卒殒命。

李治就算心里一万个不相信陈硕真会使妖法,但也对狱卒蹊跷的死亡心中大惑不解,甚至心中不止一次冒出“陈硕真难道真的会妖法么?”这种疑问。

是冒冒失失的高升,这个让李治已经很是不屑,将近失去耐心的田舍汉,突然让他看到了曙光,更坚定了陈硕真那些事根本不是妖法的信心。

“回圣上,老奴安插在大理寺监牢里的眼线,亲自按照高升口授之法,测试了这妖妇……”

王伏胜的话还没说完,李治就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急急道:“如何了?”

王伏胜知道李治着急,急忙加快语速,道:“这妖妇果然用色诱迷惑眼线,欲逃出监牢,但这眼线根据高升之法,居然顶住了妖妇的迷惑,他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安然退出,证明了高升所受之法,确实管用。”

“好、好、好!”

绝望中看到了曙光,李治兴奋得连说三个“好”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说三遍,怎么能不让他兴奋失态?

等到他从兴奋中缓过神,扭头看着安静的王伏胜,问道:“那田舍汉口授的是何办法?”

“心里数羊。”

“这……”结果让李治有些吃不消,石化在当场。

他没想到高升的方法居然如此简单,而匪夷所思,当然,他要是还想要其他方法的话,高升还有许多种方法,只要不跟着催眠者的心里暗示引导就可以。

良久,李治微微一叹,像自言自语,又像对王伏胜而道,无奈苦笑道:“似乎朕还得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了!”

王伏胜静立一旁,没有吱声,但他心里却很清楚,君无戏言……

章127 徒七日

接下来的坐牢日子里,高升百般无聊。

三台麻将全给狱卒们占了,他也懒得与这些狱卒争抢位置搓麻将,只能在监牢内寻些事情做,打发无聊的坐牢时间。

幸好,狱卒们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前提的不能出大理寺大牢的大门,能在牢内自由活动。

除了与老李打听大理寺大狱里的情况,便是到处认识监狱里的人犯,让他惊诧的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几个人,是那日他与李明月、程处弼逛平康仿忘忧居,有过一面之缘的勋贵子弟。

这些勋贵都是因为干了些违法乱纪,又说不上大事,就是打打架、斗斗殴之类的治安问题,按照律法处于笞刑,用藤条抽一顿就可以不用坐牢了。

可这群纨绔,都是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抽一顿太过,只能处以徒刑,关个十来日拉倒,相当于现在的治安拘留。

见高升在监牢里能自由活动,这些勋贵子弟一脸羡慕,又见他封爵了也没甚架子,与他们时不时的叙叙话,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隔着牢房的木栏,纷纷亲热的叫他一声“三哥”。

除了与这些勋贵子弟漫无目的吹逼,他还专门抽出时间,旁敲侧击的套着陈硕真的话。

他当然不是要造反,而是他觉得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人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女人,要造反做皇帝。

陈硕真没念过书,没什么文化,这样的人当个山大王可以,造反,确实有点让高升想不明白。

再过几十年,还真出了个女皇帝,不过也和陈硕真一样,不得善终。

陈硕真对他戒备很深,一个能破掉她催眠术的人,让她有一种骨子里生出的畏忌。

而且高升那双与年龄截然相反的锐利目光,似乎能够剥掉她的伪装和掩饰,直视她的内心,看得她直发毛。

每次高升说话,都切中她的要害。

在她慌乱、惊骇的神情中,高升又让她料想不到的转身离开,让她如堕九霄。

数日以来,每次见到高升,她真千防万防,也禁不住让高升的手段,防线一再决堤。

对于一个了看穿了她,而她又不知底细,更没法控制的人,除了心里的无力感,就剩下恐惧了。

高升很顺利的,从她的嘴里套出了很多事。

到了他入狱的第七日,一早,他在睡梦中就被当值老李唤醒,告诉他有人来探视,说是他的老熟人,来者都戴着斗篷,由郑王府的部曲护送而来。

高升当即猜到是谁来探监,李明月碍于身份,进入监牢自然要戴着斗篷遮面。

于是,高升手忙脚乱的穿衣,穿鞋,慌忙从狱卒的休息室跑回自己的牢房。

他的牢房内已经收拾干净,麻将、骰子全给狱卒先一步带走了,牢房内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一丝昨夜狱卒熬夜搓麻的痕迹都寻不到。

这让他叹为观止,这群狱卒还真是偷奸耍滑的好手。

见到由小翠陪同,黑斗篷、黑披风的李明月,他并不奇怪。

长安城内发生什么,绝逃不过郑王府的耳目,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不经帝王又眼线,这些王侯将相谁家没有耳目?

李明月见到他,却有些纳闷。

眼观高升,肤色红润,神情安逸,这哪像是在坐牢,简直来享受的?

李明月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气哄哄道:“你倒是安逸,却不想人家在外难熬?”

这话有些暧昧成分在内,李明月自知失言,俏脸微红,转而岔开话题道:“你还好吧?”

坐牢哪有好的?

见到高升,让人只能仰视的仙子早已经乱了方寸,变得愚钝和不知矜持。

高升点点头,算是回答,笑道:“我猜这一两日,你也该来了。”

李明月“哼”道:“别不是马后炮才好。”

“郑王府的耳目当知道我下狱,我猜明月已经准备好了工匠,寻不到我,自然会找来大理寺的大牢内。”

李明月微微一叹,一语双关道:“你若没那么聪明,倒省了许多麻烦。”

接着,她咬咬牙又道:“明月此来,就是为了修建窑炉和烧制石灰的工匠,张屠夫那块地呢?”

为了避免自己在高升面前落了下风,李明月只说事,未谈及来探监的主要原因就是为见见高升这“诛心坏人”。

“张官人的地,我早已经拿下,明月可放宽心。”

高升将拿下地的前后经过告诉了李明月,并交代她找张大柱夫妇拿签署好的协议,前期可以先建矿区,召集工人,等诸事妥当了,再开工不迟。

天气越来越寒冷,现在河道结冰,石灰石岩层更是冻得硬邦邦的,光靠手工工具开采石灰岩,难道不小。

难道真要丢出火药这个大杀器,来开采石灰岩?

碳钢热处理的方法,已经让他身处刀锋之上,若是让火药这玩意儿面世,恐怕麻烦更大。

两人商讨完矿区的事情,李明月还是没忍住,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你行事小心些,你已是县男,就不能太过任性胡为,虽是闲爵,可半截身子已在朝堂内,而朝堂之中尽是危险,一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我省得。”高升点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李明月话里的意思?

自从炼钢新法让程知节发现之后,他已然牵涉在这大唐朝堂之中,帝王无情,随时都会有掉脑袋的风险。

李明月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他故作不知,妆模作样,一心扑在李明月带来的精美糕点之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别忘了,这可是个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时代,像李明月这种身份的女子,她将来夫婿,必定是个王侯。

而他呢,仅仅是个闲散慵懒的县男,祖祖辈辈的泥腿子。

现实是很残酷的,二人身份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若要强扭,恐怕瓜都没有。

安逸的日子视乎专门与他作对,就在李明月离去不久,老李领着众狱卒正准备开台搓麻,大理寺释放他的文书,由何育民亲自来带来宣念。

这让老李和狱卒们又是一阵折腾,刚刚摆好的麻将立刻又收藏起来。

等到何育民到来,宣念完释放文书,这让他大惑不解,这才入狱七日,这就放出去了?

好多比他还先进来的勋贵子弟,因为打架斗殴,还没放呢。

他殴打官媒,又拳殴打大理寺大理正,这罪怎么都比一般的打架斗殴要严重吧?

……

章128 冬季供水

高升纳闷的出狱,却不知在这之前,大理寺卿唐临入宫面圣,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一脸阴沉回到大理寺,而后召集了大理寺的大小官员,将他们一顿臭骂。

大理寺的官员正襟危坐,被唐临骂的狗血淋面,面面相觑,却不知道为什么挨骂?

大理寺的大狱都快成赌场了,连皇帝老儿都清楚了,招唐临进宫单独训斥,命他不日拿出整顿大狱的措施。

受了皇帝老二责骂,唐临心里的委屈只能撒在这群下属身上。

但唐临老头知道,若是要整顿狱丞与狱卒,按照大理寺的规矩,玩忽职守,这群狱丞与狱卒全得除名,大理寺的监牢将陷入瘫痪。

最重要的是,大理寺的狱丞、狱卒收入微薄,没什么人愿意干,若是大清洗现在的狱丞、狱卒,没有个数年时间缓冲,大理寺监狱的管理根本恢复不过来。

李治命他整顿,也知道大理寺大狱的实际情况。

所以,唐临臭骂了一顿下属之后,宣布但凡五品以下官员,轮换着随狱丞下狱坐班,一日三班的狱卒,这些官员都得乱换盯着,还得将当值简报上奏给他过目。

在他临出宫的时候,李治还特地交代了人犯高升的发落。

这让唐临心中惊骇,皇帝老儿都插手大理寺的案件了,他还能有其他意见么?

回道大理寺,他当即签署了释放高升的官书,慌忙让下属去大狱提人释放。

高升出了狱,特地买了一堆礼物,雇了辆马车回到下河村。

老爷子、老太太不知自己儿子坐牢,看到离开七日的他回来,自然喜不自胜,让厨娘杀鱼、宰鹅,而后左领右舍相告。

高升看着喜滋滋的老爷子、老太太,心叹,若是二老知道自己儿子是坐牢归来,会不会乐极生悲?

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与王孝杰纷纷过来相见,都在追问他去了何处,他都一一搪塞过去。

从四人的谈话中,得知程处弼在这七日里对回火没少下功夫,在王孝杰的指导下,已经熟练掌握了回火,这让高升心叹。

炼钢新法已到了收尾之期,李治会不会为了独占炼钢新法而卸磨杀驴,只有天知道了。

帝王无情,历朝历代能者皆大多不能善终,这是铁律。

待四人离去,张大柱夫妇知道他回来,急忙来到高家。

张大柱告诉他,李明月在他回来前刚走,将他与张屠夫签下的协议带走,应该是带着部曲核对地界去了。

说完了正事,张大柱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哥,你这七日去了何处?”

所有人都对他消失七天颇为好奇,可是他能告诉他们,三哥去坐牢了么?

不过,当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与王孝杰在将来,离开高家回长安复职之后,他坐牢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为了不至于惊吓到老爷子、老太太,也只能是瞒得一时是一时了。

日中午后,管家孙有福驾马车将高悦从上河村村学接回。

小丫头一下马车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倒是兴奋的喊着“嗡嗡、祖母”,投入二老的怀抱,把站在一旁迎接女儿的高升晾在一旁苦笑。

高升带着笑容凑过去,想和女儿套套近乎,没想到小丫头异常嫌弃的“哼”了一声,背着他出方案、田氏缝制的书包,直接进屋,留他一人傻眼。

“怂娃,自己在外逍遥快活七日,闺女也不顾,这回知道错了吧?”

老爷子很不合时宜的讽刺他一句,让他翻翻白眼,还逍遥快活呢,小爷是去坐牢的好不好?

但当爹的不辞而别,确实对女儿伤害很大。

高升慌忙跟着高悦的小步子,进入房内。

这时候,管家孙有福又很不合时宜的禀报了一件家事,将准备哄哄女儿开心的高升拦住。

“主人,河道已经冻结,府中的自来水只能停了,府中所有用水都是奴婢们去挑回来的,这倒是没啥,都是奴婢该做的,就是主人自热的大澡堂子恐怕就供不上水了。”

“嗯?”

高升微微一怔,也是,靠筒车提水的自来水工程,到了冬季,河道结冰,筒车根本没法借力旋转,带不上水来,没有自来水供应也不奇怪。

前期忙着赚钱,倒把这事儿忘了。

看来,得院子里搞口井了。

当然,这井可不是随便挖的。

他还是哄好女儿要紧,挖井这种事情还是先放下。

可惜,高悦似乎心中有气,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任他如何叫都不开门,让他捉急又没办法。

小祖宗的脾气随着高家生活条件的改善,节节攀高,这可不是好现象。

午饭的时候,高升终于见到了高悦这小吃货。

高升腆着脸凑到女儿面前,掏出在长安买的糖人在高悦面前晃,笑道:“丫丫,告诉阿耶谁欺负你了,这糖人就是丫丫的。”

小吃货尽管刚刚吃过午饭,还是受不了糖人的诱惑,气鼓鼓的道:“阿耶答应过丫丫,干什么都带着丫丫去,现在说话不算话,骗子!”

“呃……”高升一怔,一回忆,当初他确实答应过女儿随时带着她,可是坐牢这事怎么带着她同去呢?

小丫头趁着他呆愣的当口,将他手里的糖人抢了过来就舔。

反应过来的高升苦笑不已,心叹的同时,发誓,只要不是坐牢这种事,一定带着女儿,免得再次食言。

……

下河村的日子是安逸的。

现在是冬季,没有必要他是不会外出的。

冬季河道结冰,自来水被迫停止,给高家内的“先进”设备带来了诸多不便,不仅温水澡堂子不能运转,就连马桶的供水都相形见绌。

在院中挖井势在必行,但前期,他必须根据记忆力,做好挖井的前期准备。

如果是简单的挖口井,不仅水量不能满足府邸内的人畜用度,而且供暖、热水澡堂子,马桶,这些用水都供给不了。

一张张图纸在他笔下画出来,画好之后,他又反复斟酌,在他返家的第二日,一套让他自觉得满意的深井图纸出炉。

可是要挖出蓄水量大的深井,就得先探明院中地下是不是有水,否则乱挖一气,徒耗人力尔……

章129 防范于未然

没穿越前,高升跑业务经常要到乡下,也从乡间听到些打井寻水的谚语。

“两沟相交,泉水滔滔”、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山扭头,有大流”之类的谚语,都是华夏劳动人民数千年智慧的结晶,也是他找水打井的依托。

当然,找水最好用到风水学,可是高升没有涉猎过。

但下河村位于大山脚下,村前又有河流,依地势参照这些谚语,他倒是十分确定,下河村一定能找到地下水源。

只是打井位置要落实到高家大院,难道不小,他也只能一试。

若是夏季倒是好办,夏季昼夜温差大,日落的时候,满院子铺上吸水性能强的宣纸,第二日清晨就可以根据宣纸的湿润程度,大体判断出院中何处有可能打出水来。

可现在是冬季,一切都不能指望。

老爷子看到他大冷的天,蹲在院中,盯着地面发呆,就知道他在寻思什么东西,走出来就叹了一声,道:“这老天爷也是奇怪,整个入冬没见一场雪,搞不好明春要发水呐!”

被打断思索的高升,扭头冲着老爷子翻个白眼,白眼才翻到一半,却突然着了魔一样,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如果他记忆里的唐朝历史没记岔,老爷子的这个推测的结论,在明年还真发生了。

从前身的记忆里,他也搜寻到下河村村前的河流,每到春季,一旦有大雨的天气,河流湍急汹涌,沿岸庄稼大多被淹。

若是暴雨磅礴,山洪暴发的汛期,河边的上、下河村两村,绝对一片汪洋,连两个村子的庄户、牲口都没法幸免。

防范于未然,冬修水利,此刻,却是最好的时机。

高升来不及改善自家生活,突兀的站起身来,吓了老爷子一大跳,骂道:“这怂娃,怎的起身也没一丝征兆,吓死俺了!”

高升懒理会老爷子,慌忙对管家孙有福道:“有福,速去招村正、村老到府中叙话。”

正在旁忙碌的管家孙有福当即应诺,慌忙到村里请人去了。

老爷子不解问道:“怂娃,你又要做甚,别想着一出是一出?”

“修缮河堤。”高升冷静道。

老爷子有些郁闷了,他有预感,高升又要乱花钱了,道:“呃……修缮河堤这是官府的差事,那轮到你这怂娃操心?”

高升给老爷子连番问话弄得有点头大,只能将老爷子岔开,让其有些事情干,道:“阿耶,咱家得挖口井了,这大冬天的让奴婢出去挑水,总是不妥。”

老爷子一听这话,却不知道高升故意引开了他的注意力,点点头,道:“说到挖井,俺就认识一个上河村的老把式,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能耐,这人定**一定一个准。”

高升见老爷子来了兴趣,连忙提议,道:“阿耶,不如您坐了咱家马车去上河村一趟,将老把式请来给咱家看看,也好打口好井?”

老爷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这些技术活儿,还是俺出马妥当,你这怂娃不经事咧。”

高升翻翻白眼,实在是无语,小爷不经事,能容你这老头在这里瞎指挥?

看着老爷子雷厉风行的招来奴婢,牵了马车出来,直接出院前往上河村,他嘴角上翘,漏出个总算支开老爷子的满意笑容。

正如老爷子所料,这次冬修水利,他没指望别人,全指望下河村的庄户,至于修缮水利的用度,他只能自掏腰包了。

这么吃亏的事情,他不得不干。

下河村属于他的封邑范围,这些下河村的庄户都是他的庄户,若真如史料记载的那样,来年开春长安周边山洪爆发,依河畔而居的下河村绝无幸免的道理。

而且下河村的庄户都与他和老爷子交好,乡里乡亲不能见死不救,若是来年春天真的如史料记载爆发山洪,下河村的庄户首当其冲,也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

到时候作为下河县男的他,安抚山洪爆发死伤的下河村专户,支出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既然都不能省下这笔钱,不如冬季就加固河提,修缮河床来得更实际。

下河村的村正年龄比老爷子还大,冒着寒冷的天气,领着几个村老陆续来到高家。

下河县男有所差遣,村正以及村老自然上心,纷纷端坐在前厅里,等着高升这个下河村的东家发话。

他们人人心里吃惊,高家屋子里不烧火取暖,也暖烘烘的,当真是奇了,高家三郎果然不是一般人。

当然,他们不敢随意乱问为什么,现在高升的身份与他们有着太大的差距,要问也是问同辈的老爷子和老太太。

高家的奴婢奉上茶点,而后站在厅里随时服侍着,这番光景,这让村正与诸位村老心中受用。

高家这三郎就算封爵了,也不忘乡邻恩情,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让他们终于提起了胆子,以村正为代表,率先开口询问高升,道:“县男不辞辛苦的招我等前来相聚,所谓何事?”

高升起身对在场的村正、村老们作揖行礼,让村正以及村老慌忙起身还礼,纷纷道:“县男折煞我等了。”

一个县男,他们的东家,对他们客客气气,礼数有加,这在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不仅难得,简直就是恩赐了。

礼仪这些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这是高升的驭人之道,那怕虚伪得很。

“下河村乃高升的故乡,诸位皆是高升的乡邻与亲人,每年见到村前河流因春、夏汛期河水泛滥,轻则让庄户农田受灾欠收,重则淹没人畜、妻离子散,某心中甚为无奈,想为众乡邻出一份力,又力所不及。”

高升说的是实情,依河畔而居的下河村和上河村,就算是风调雨顺的年景,河流一旦到了汛期,河畔周边的庄稼或多或少的受一些水灾。

两村的村民自发修缮过数次河堤,但没有官府的介入,都因为物力财力跟不上,而收效胜微。

官府只有遇到大的汛情,淹死人了,才会临时抱佛脚加固河提,根本没有什么预防措施。

村正和村老数十年来都亲眼目睹,河流一到汛期河水泛滥造成的灾害,皆感无力。

“现在,某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是加固本村河堤,清理本村河道的用度还是有的,某作为下河县男,怎能不为本村庄户思虑安慰?”

高升的话虽然还没说出结论,但在坐的村正、村老都是人精,已经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咱这东家,下河县男要冬修水利。

“某欲出资,集下河村庄户之力,冬修水利,让水患来临时,本村庄户皆无忧。”

果然,高升的结论与他们料想的一样。

在场的村正和诸位村老皆是一脸激动,纷纷起身对高升就拜……

章130 冬修水利

村正和几个村老,都是快入土的人,见过数十年的下河村,都很清楚,要加固河堤,就算下河村的庄户免费帮工,这笔费用支出,对于并不富裕的下河村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没有官府的参与,仅靠下河村并不富裕的庄户,修缮河堤无异于痴人说梦。

幸好,下河村出了个鱼跃龙门的高家三郎,不仅营生日进斗金,而且获封下河县男,最重要的是飞黄腾达的高家三郎没有忘记这些同村的父老乡亲,一力承担下修缮河堤的费用。

村正和几个村老离开高家之后,就冒着寒风在村里走家窜户,告知庄户高升的决定。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下河村要修缮河堤,高家三郎一力承担费用,这个好消息像病毒一样在下河村迅速扩散。

往年庄户受汛期水患之苦,都是深有体会,若不是没钱,早就修缮河堤了。

现在有人出资修缮河堤,他们出力,还有工钱可拿,午饭可吃,这么美的事情当然心中欢喜,都是跃跃欲试。

天寒地冻,也降低不了他们报名参加修缮河堤的热情。

张大柱的家顿时围满了来报名的庄户,有些小媳妇、大娘也来报名,田氏按照高升的要求一概收了。

年龄老点的为大家做饭,年轻的和男人一起上工,年幼的端茶送水。

修缮河堤,群里群策,多多益善。

其实唐朝对修建水利还是比较热衷的,只不过官府都是盯着大江大流,像上下河村这种以山而畔的小河却管理甚少。

而这种依山而畔的河流,每到汛期,山洪倾泻,小河的河床根本就容不下,以至于淹了庄稼,甚至淹死人畜。

老爷子带着上河村挖井的老把式郑广回来,一进村就看到了反常现象。

冬季,天寒地冻,若没什么事,庄户们宁可在家烧火取暖,谁愿意往外跑,感受刺骨的寒风?

可是现在,村子里的男女老幼,甚至是携家带口,冒着寒风纷纷往张大柱家而去。

老爷子好奇,让奴婢拉停马车,下了马车,就问旁边刚好路过的三婶:“老何家的,咋大伙儿都往柱子家里走干啥呢,这大冷天的,莫不是柱子家有甚好处?”

老爷子心想,若没有好处,怎么可能让庄户大冷天出来受冷?

“呦,这不是三郎他爹么?”三婶回头,就看到老爷子,笑眯眯的过来叙话,道:“你还不知道呢?”

老爷子纳闷,瞪眼问道:“俺知道啥了?”

“哎呦,你家三郎为了咱们这些庄户,干了件大好事啊!”

三婶嬉笑眉开的先拍上一阵马屁,好歹老爷子的儿子是下河村的东家,以后与老爷子攀些交情,说不定以后交租子,都能往回扣那么一两把出来。

“好事?”

老爷子继续纳闷邹眉,一听高升干好事,他就想起当初高升免费派送馒头,心里就有些心惊肉跳,还有赔钱的预感。

“你家三郎与村正、村老可商议好了,他出钱物,咱们庄户出力气,把这年年汛期淹庄稼的小河给治一治呢。”

三婶的话刚刚说完,老爷子的脸就变了,阴沉得可怕。

老爷子离家之前,听高升说过一嘴“修缮河堤”,没想到当真是这样,而且还要出钱、出物,这不是败家,有是什么?

“三郎他爹,你家三郎真是顶呱呱的好人,咱下河村的庄户都在心里感谢他呢……”

三婶没察觉到老爷子的脸色变化,絮絮叨叨的说着好话,希望将来给高家缴租子的时候,能少缴一些。

老爷子那还听得下三婶的絮叨,连马车也不上了,抬脚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家走去,将三婶和挖井的老把式都晾在一边。

“老主人……”赶车的奴婢有些傻眼,慌忙赶着马车跟上老爷子的步伐。

而三婶则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老爷子的背阴,嘴里嘟哝:“这老东西,咋没听俺把话说完就走咧?”

……

庄户报名,都交给张大柱和田氏去应付,高升此刻在家中,拿着挖掘深井的图纸反复琢磨,就怕有错落,或者不完善,多琢磨琢磨,很有必要。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了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声音。

“瓜怂……瓜怂……”

不用想老爷子的火气不小,连“怂娃”都不叫了,直接叫“瓜怂”。

好像是一个意思,唉。

“瓜怂”这个称呼,在高升没成亲之前,老爷子如此称呼他,自从他成了家,还真没听过老爷子叫他“瓜怂”。

真是有日子不甩脸色,这老爷子就蹬鼻子上脸了。

若老爷子不是他爹,就老爷子这狗脾气,他非捶上一顿不可。

高升出了门,看着老爷子,道:“阿耶,好歹您孩儿是县男,你也不怕‘瓜怂’、‘瓜怂’的让左领右舍听到,让您孩儿弱了下河县男的威风!”

“呃……”老爷子立刻脸色一僵。

自从高升封了爵,老爷子成天寻思的,就是不能弱了自家孩儿的威风,说话行事都喜欢摆谱。

若不是高升要出资修缮河堤,这亏钱的买卖,让他实在是想不通,也不会叫高升“瓜怂”。

老爷子慌忙左右看看,前厅里忙碌的奴婢也识趣,慌忙装作没听见,继续做事。

见老爷子没话可说,高升叹了一声,道:“阿耶,你也不想想,孩儿既是下河县男,下河村的庄户都是孩儿的庄户,若来年汛期下河村发生洪灾,庄稼、人畜,这损失可都是你家孩儿的,你说说,这修缮河堤的钱物,孩儿该不该出?”

“俺……”

老爷子刚想说话,高升抢在他之前又道:“这修缮河提,修一次就可以让水患数年、十数年不出现,您老想想咱们村这些年,每五年下河村必有一次山洪大涝,若非如此,孩儿的婆姨怎会……”

说到这里,高升表情哀伤,再也说不下去了。

“唉,修缮河堤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老爷子见到儿子难受,也不好说什么了。

当年陈氏身怀六甲,恰好小河汛期的时候连降暴雨,一下数天,终于山洪爆发,淹没庄稼,冲倒农舍,等到山洪一过,陈氏没被山洪冲走,却患了病,挨到生养女儿高悦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撒手归西。

古代就是这样,大灾之后,紧接着就是大疫,加上古代医疗设备落后,灾之后死得人比灾时死的人还多出数倍……

章131 家有大水

一日之后,下河村要冬修河堤的消息传遍了十里八乡。

一早,程处弼、狄仁杰、魏元忠和王孝杰四人,就将准备出去的高升堵在家中。

“三哥,某已经将回火步骤掌握纯熟,若是三哥没甚事,修河堤某当去出一份力。”

程处弼一甩纨绔的做派,居然向他嚷嚷着要参加下河村的冬修河堤。

高升看着程处弼,翻翻白眼,道:“你抡过锄头么,运过土么?”

程处弼傻眼皱眉,从小到大,这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真没参加过什么劳动。

狄仁杰、魏元忠也和程处弼差不多,家庭背景都挺不错,唯有王孝杰是从底层拼杀上来的。

四人一脸的跃跃欲试,高升清楚,想不让四人去修缮河堤,可能性很小。

只不过,四人必须留下,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们干。

“先生,下河村修缮河堤乃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岂能少了我等?”魏元忠上前便对他道。

“三哥,让我们去吧,反正淬火、回火咱们四人已经掌握纯属,此刻修缮河堤缺少人力,我等怎能无所事事的,而不去出力?”

矮胖子狄仁杰笑眯眯的看着他,说话倒是委婉了许多。

“下河村的庄户,修缮河堤的农具多为木制,此刻天气寒冷,土地冻得僵硬,木制农具干活效率定然低下。”

高升没有直接和四人说明不能去的原因,而是说起了庄户们的农具,和冬季修缮河堤的实际情况。

魏元忠点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寻常铁制农具最少都要五十文一把,钢制工具价格更高,寻常庄户如何用得起?”

狄仁杰接过话茬,也道:“如此,下河村的河堤修缮,若是庄户以木制农具劳作,恐怕道了开春也完成不了修缮。”

而少话的王孝杰只是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高升,等着他定夺。

聪明人总是容易解释,狄仁杰、魏元忠和王孝杰三人,似乎理解了高升为什么说这番话。

高升继续道:“所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让庄户们尽快用上好钢制成的工具,可就靠着你们四人了!”

四人里除了程处弼后知后觉,其他三人都算是聪明人,也免得他浪费口水多做解释。

魏元忠感叹着,鞠躬作揖,对他道:“先生一句惊醒梦中人,我等知道自己更适合干什么了。”

高升笑笑,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新农具图纸,递给四人,道:“按照图上所示,尔等去锻造些镐子、锄头、铲子,以及铁锤、钢钻,钢凿,供庄户们使用。”

“好,我等这就去!”

魏元忠这个曾经的刺头,却变成了高升的脑残粉,率先应答下来。

之前他最多是佩服高升的才能,此刻却是佩服高升的人品,一个人承担下修缮河堤的用度不算,而且还提供钢制农具,便利庄户施工,这得是多大的情怀才有这等豪气?

一个县男能为庄户做到如此,难能可贵,自然获得他的尊敬。

在工部为官的他,非常了解修缮下河村河堤需要的用度,虽然他不清楚高升的家财有多少,但这一次,仅仅是修缮下河村沿岸河堤,没个上百贯钱的花费绝无可能。

这是一桩赔大钱、搞不好还能将高升耗干的“善事”。

眼看魏元忠、狄仁杰和王孝杰三人,拿着图纸走向工作室,程处弼凑过来眼巴巴的对高升道:“三哥,真不能打个商量,让某去抡锄头?”

高升睹了程处弼一眼,冷声道:“听说午饭厨娘会做红烧羊排,少郎君是不是不想吃了?”

程处弼愣了一下,带着一脸的无奈慌忙转身,屁都不敢放一个,追着三人而去。

高升看着四人的背阴,无奈苦笑摇头,正准备去看看刚开工的河堤,刚出门,就看到老爷子和上河村的挖水老把式郑广,在院中叙话。

见到他出门,老爷子领着郑广迎了上来,介绍郑广与他认识。

四十多岁的郑广祖祖辈辈除了种庄稼,还给十里八乡的富户、财主看些风水,定个**,挖井赚些钱粮补贴家用。

郑广知道自己面前这位,就是十里八乡传颂的大好人下河县男,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要给高升下跪。

高升眼明手快,抬手拖住他的身子,不让其跪不下去,这才笑道:“都是庄稼汉,郑叔不必在乎那些虚礼,某这下河县男最烦的就是这套。”

郑广唯唯诺诺的应诺,哪见过这样的权贵,看来上河村坊间对下河县男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这下河村的东家下河县男,从不与庄稼人摆架子,现在又出资修建下河村的河堤,让上河村的庄户都羡慕死了,好多上河村的庄户都恨自己不是下河村人。

虽然郑王别院对他们也不错,可也不像这位下河县男,金口一开,一年免租,二三年租子减半,这份豪气就不是寻常东家能有的。

高升见郑广不太敢说话,主动问道:“郑叔,某家的院子可探明了**位置?”

郑广见高升主动与他说寻水挖井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他的老本行,当即人也不畏缩了。

“下河村背靠丛山,前临河流,定是有地下水脉的地势。”

郑广这句话说得高升点点头,这是毫无疑问的。

说完,郑广对他作揖,而后抬起手指着高家后的山峦,对他继续道:“县男请看,高家畏于下河村后山山坳之地的前方,当是地下积水充沛之兆,只不过……”

高升微微一怔,道:“郑叔有何难处?”

郑广叹道:“高家院子下,当有不可估量的水脉,若是挖穿了水脉,喷涌而出,别说高家,就连下河村皆一片汪洋。”

高升和老爷子都傻眼了,父子两异口同声惊道:“这么严重?”

郑广苦笑道:“这只是其一。”

“还只是其一?”高升郁闷了,自己家居然建在地下河流之上。

“其二,高家地势高,也不知道要挖多深,才能见水。”

“人力挖井,开口定要一丈见方,一旦挖穿地下水脉,如此一丈见方的开口,地下水脉的水将喷涌而出。”

“如此水量,与村前河流汛期泛滥相当,岂是人力能堵住的?到时候不仅下河村遭殃,连毗邻的上河村也将变成一片汪洋,如此寒冷的天气,汪洋一片,两村庄户怎生是好啊!”

听到郑广说得如此严重,高升与老爷子直接傻了眼。

郑广哭丧着脸,最后道:“不是俺不接县男家这挖井的活儿,而是俺不敢挖啊。”

……

章132 小口深井

听明白原因的高升邹眉问道:“若能在挖掘水井的时候,辅以小口深井,郑叔以为如何?”

郑广叹道:“除非挖掘的深井井口只有碗口粗细,而且深度能达几十丈,这样才能控制住深井挖捅水脉之后的喷发,否则,这井俺可不敢挖。”

高升点点头,嘴角上翘,碗口粗细的深井么,他早有准备,之前他早就将关于小口深井的设备,以图纸的形式画了出来。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穿越而特地去学过这些知识,而是平日闲暇,他喜欢看某视的《探索.发现》栏目,每期都不错过,里面就有一期节目让他叹为观止。

咱老祖先在宋朝时,利用简单的工具,就能挖掘深达数十丈的小口深井,到了清朝道光年间,这种小口深井的技术已经发展到能挖上千米的深度,跟现代石油钻井的方式差不多。

这种小口深井就是取盐卤的卓筒井。

历史上著名的水利专家李冰,在兴建都江堰工程中发现了盐卤,揭开了大口井盐开发盐卤的序幕。

包括唐朝的盐井,也一直沿用大口盐井的开采方式,这种盐井就像挖掘水井一样,受技术的限制,不会很深,而且井径很大。

到了宋朝,小口深井的卓筒井出现,才结束了一千多年大口盐井开发盐卤的方式。

现在,为了能在院中打上一口井,供给整个高家用度,高升将自己从《探索.发现》上学来的卓筒井的结构,和工作方式全部画下,还稍微加工了一下,让这种小口深盐井变成挖掘地下水的小口深水井。

当然,改动前人的智慧结晶,没试过,当然不知道行不行,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的唯一手段。

高升对郑广笑道:“郑叔,别忙着下结论,某这就让奴婢取来一样东西,让郑叔过目,或许郑叔过目之后,能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呢。”

郑广点点头,昨天他随着老爷子就来到高家,免费吃了高家两餐,却打不出井,不仅有损他信誉,而且让他心里愧疚。

既然高升让他瞧瞧东西,他只能答应下来,根本想不到高升会有什么好东西让他瞧。

等到奴婢将高升这几天抽空画的图纸,拿出来,递给郑广一瞧,郑广就挪不开眼睛了。

看着郑广脸上时而出现吃惊,时而又出现不解,时而又一脸佩服的神情,高升知道,这个没什么文化的挖井人,看懂了他的图纸。

老半晌之后,郑广从图纸上依依不舍的挪开眼睛,抬起头看着高升,将图纸递还给他的同时,问道:“敢问县男,这图纸出自何人之手,实在是巧夺天工,这小口深井的图纸,若改一下,当可用于取盐卤,简直妙不可言。”

果然是巧匠,居然能从图纸上,就能看出这玩意儿更适合取盐卤,看来郑广不仅打水井,而且还挖过盐井。

郑广认为高升之前也是个田舍汉,没什么文化,怎么会想到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高升接过图纸,神情一凝,道:“那是数年前,某在田间劳作,一游方老道……”

好吧,这个借口虽然很苍白,但是这厮就是喜欢用。

郑广陷入了迷糊状,很明显,他是第一个相信高升说辞的人。

反应过来,他当即就对高升叹道:“这道人,果然是高人啊。”

郑广这挖井老把式只关心技术,却忽略了这图纸上的墨迹,明明是近期的,与数年前没什么联系。

高升翻翻白眼,而后正色道:“郑叔,若我家的井上层为人力挖掘的大井,而下层用这小口深井的开凿方式直抵地下水脉,能成否?”

郑广点点头,道:“看了县男这套图纸,让俺耳目一新,早就想与县男说明,若是上层用大井蓄水,而大井下用小口深井深钻,就算打通地下水脉,只要保持高家的用水与水脉出水一致,大有可为啊。”

高升点点头,郑广看了图纸之后明显意动。

小口深井深入地下几十丈,这种挖井方式颠覆了郑广这个匠人的认知,产生兴趣是一定的。

一个十里八乡的挖井老把式,对高难度的井都有挑战的欲望,何况这还是用到小口深井的水井,不试上一试,郑广死不瞑目啊?

连下河县男都不怕,他又怕什么?

郑广道:“县男不怕俺从高家这口井,将小口深井其中的诀窍学到么?”

高升哈哈大笑,将图纸在郑广面前晃晃,道:“郑叔学去便是,这图纸上的小口深井之法,待我将图上之物准备妥当,郑叔尽管拿去。”

本来是劳动人民的结晶,还给劳动人民也是应当,让大唐的老百姓多打几口深井、多得些盐卤,也不错啊。

郑广激动的拜谢,高升却依旧托住他的身子,让他拜不下去。

其实要不要图纸,对郑广挖井的关系都不大,只要实际操作过一次小口深井的运作,他敢打包票,这小口深井他就能复制出第二个来。

与高升又商议了一些打井的事宜,而后郑广在老爷子的带领下在高家转悠,仔细研究高家的用水水量。

一时间,抽水马桶,自热的澡堂子,以及热水循环的供暖管道,让郑广大开眼界。

老爷子介绍之后,知道这些新奇玩意儿都是高升制作的,郑广心里直叹下河县男真乃神人也,这也让他心中开始怀疑“游方老道”之说的真实性。

等到郑广估算好高家的用水量,与碗口粗细的小口深井出水量大体相当,他就急忙拜别了高家,返回下河村召集人马。

挖井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幸好他还有儿子和媳妇儿帮忙,虽然此刻是冬季,土地冻得僵硬,但挖井人不讲究这些。

何况,高家答应的费用还是寻常的两倍,他也能从中学到小口深井的技术。

更重要的是,若是高家这口井打成,还能在十里八乡给他带来莫大的荣誉。

高家这口井,一旦挖成简直是一举数得,因此,由不得他不着急开工……

章133 热闹的工地

魏元忠是工部的官员,本最适合居中调度河堤修缮之事,但只有他和狄仁杰掌握了钢材的淬火工序,为了农具以及工具的铸造,他只能和狄仁杰寸步不离的在工作室里忙碌。

而王孝杰和程处弼二人,负责回火工序。

王孝杰这人是个武夫,寻常天天练武,不仅有把子力气,身体素质也好,回火工序之后按照高升的要求锻造农具,就全由他一人承担。

而程处弼负责将农具送到河堤上,让下河村的庄户们装配木杆。

天寒地冻,开挖冻土,锄头、铲子几乎不行,所以前期锻造的都是钢镐头。

就在四人忙碌的时候,高升亲自挑选了一块粗钢锭,让四人停下手头的工作,他亲自给钢锭做热处理,而后锻造卓筒井的钻头,圆刃锥。

圆刃锥的热处理的淬火工序上,狄仁杰和魏元忠像两个听话的学生,在一旁观看老司机的他亲自操刀。

不时的,高升说些淬火的经验,二人也不时的提些问题,高升都一一解答,让二人受益匪浅。

等到圆刃锥淬火处理完成,又到回火处理,王孝杰和程处弼二人也受益颇多。

王孝杰更是按照高升的要求亲自锻造,口径为十多公分圆刃锥,而且一次成功。

至此,四人全部可以出师,特别是王孝杰,还能顶上一个铁匠用。

当然,农具的要求不高,不论合格不合格都可以使用,总比木制的农具要强。

至于卓筒井需要的蜀地大楠竹,长安城就能采购到,让管家孙有福入城采购就是。

而根据杠杆原理,人力踩踏式的卓筒井,高升也有所改动,改成了牛拉牵动式,而老爷子为耕地,花了两贯多买的那头壮牛,也派上了用场。

郑广也带来了自己的帮手,三个儿子和两个媳妇儿,一起按照高升的图纸要求,在高家的院中做着准备工作和挖掘。

按照高升的要求,高家的院中左右分布两个井。

第一个井,四仗方、一仗深,用平整的大青石砌好,更像个小型池塘了。

当然,这口“井”高升就是拿来建池塘了。

而另一边,才是蓄水用的井,方一仗余、深三仗余,全用平整的大青石砌好,而后在蓄水井底部,才架设卓筒井设施,钻一口小口深井直达地下水脉。

蓄水井联通池塘、以及高家各种生活用水设备,这番设计让郑广叹为观止,又庆幸自己学到了东西,直叹下河县男乃是非常人。

高升锻造好圆刃锥之后,将卓筒井的前期准备工作,和设备安装全交与郑广一家摸索,他却马不停蹄的前往河堤之上。

下河村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百来户庄户,抛去老弱病残,只能凑出两百多名劳力,就连高家的奴婢,除了厨娘以及管家孙有福,剩下人等全部上阵。

就连老爷子、老太太都带着农具来到工地帮忙,虽然二老肉疼修缮河堤的花费,可耐不住修缮河堤乃是全村的大事,加上又是儿子出资修建,岂能不来瞧瞧?

掌管修缮河堤的花费的是田氏,而主力挖土的是田氏的丈夫张大柱。

高升专门按照张大柱那变态的力气,让狄仁杰四人铸造了一把三十多斤的钢镐,专门让变态的张大柱使用。

村里的一线青壮年,各个都有一把子力气,虽然比不上张大柱,也不容小视。

这些青壮年全部使用钢镐,作为修缮河堤的第一梯队使用。

这些青壮,用手中的钢镐挖开冻得僵硬的土地,而后让使用锄头的第二梯队将松动的冻土挖开,接着才是使用铲子的庄户,铲了泥土装上筐,最后由人挑到河堤上。

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在工地上劳作,这让下河村的庄户,人人佩服。

高家不得了,不仅出钱修缮河堤,而且家里老人和奴婢都来上工出力,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东家。

于是,庄户们一边劳作,一边和老爷子、老太天和高家的奴婢说话,工地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老爷子,你家三郎都出了修缮河堤的用度了,你和老太太又一把年纪了,还跟咱们一块修河堤,这不是让全村的庄户羞愧么?”

“就是,您和老太太在家享三郎的福就好了,修缮河堤这种事情,咱们庄户干得完。”

“就是,就算三哥不来,咱们也服他,老爷子,您带着老太太还是回去吧,累着您二老,咱还有脸见三哥么?”

“……”

听到众乡邻的劝解,老爷子虎着脸,大声道:“别叽歪整那些没用的,有力气多干些活多好?”

其实老爷子心里已经极度膨胀了,没想到全村的庄户都对他和老太太那么关心,就算当初高升封爵,这些庄户都没此刻热情。

看来免费出资修缮河堤,确实不错……嗯,不对,还亏着一大笔钱呢。

听到周围劳作的庄户,爆发出一阵和善的笑声,老爷子不忘为儿子树立威信,又道:“就算俺孩儿升爵了,俺和孩儿还是下河村的人,下河村修缮河堤这么大的事,孩儿忙营生脱不开身不来,俺老汉可不能不来,这可是咱下河村第一等的大事。”

田氏有文化,听到老爷子的话,知道老爷子的心意,就道:“三哥给咱修缮河堤,这叫‘功在当世,利在千秋’。”

“对、对,三哥这事干得‘功在当世,利在千秋’。”

劳作的庄户纷纷兴奋的附和着田氏的话。

修缮河堤的工地上热火朝天,谁也没来来得急注意,前面的道路上,停着一队车马队伍。

而两个人下了马车,冒着寒风远远的看着忙碌的工地。

这二人正是一身寻常老百姓衣衫的李治和王伏胜。

李治为什么会对坐牢的高升网开一面,其实是高升在大理寺牢房里,巧遇陈硕真那翻表现,让李治有了想法。

群臣对如何安抚江南道百姓、消除陈硕真的洗脑,束手无良策,而高升破除陈硕真的“邪术”,让他心里一动,似乎打开了窍门。

或许这个调皮捣蛋的田舍汉,真有什么办法解决江南道的问题也不一定呢……

章134 微服私访会上瘾

对于几乎没有机会与老百姓交谈的李治来说,微服私访这种方式,很新鲜,也很有趣。

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把他当皇帝,让他能从中了解更多身为皇帝,却不知道的事情。

火热的河堤工地不仅吸引了他的兴趣,让车队停下来一看究竟,而且让他大为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群庄庄户冒着严寒在劳作。

等到靠近了,就依稀听到众庄户与老爷子对话,他从这些对话中大概摸清楚了原因。

“想不到这田舍汉居然舍得出资修缮河堤?”李治像是在问自己,也像在问身后的王伏胜。

王伏胜没有回话,这个时候,李治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再多嘴就是画蛇添足了。

一个皇帝身边宦官,还是深懂圣心的宦官,他知道该什么时候回答皇帝老儿的问题。

“伏胜,陪朕看看去。”

李治视乎对劳作的工地兴趣很大,不顾寒冷,下了马车,直接走了过去。

王伏胜紧紧的跟在李治身后,始终保持两步的距离,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却暗中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若是发生意外,他会在第一时间将李治挡在身后。

见到身穿昂贵毛皮袄子的两个陌生人走过来,工地上的庄户纷纷闭嘴不言,都是一脸警惕的看着李治和王伏胜。

幸好,老爷子上次见过微服私访高升的“王晋”和“王老奴”,对二人舍得花钱的印象还不错,当即一边笑着上前,一边对周围庄户大大咧咧的道:“这位是王郎君,俺家三郎的老相识,人家在长安城里可是做大买卖的贵人。”

老爷子一脸得意的介绍着,那神情明明就是说,他的儿子认识的全是达官显贵,富贵着呢。

众庄户一脸的恍然大悟,对李治和王伏胜纷纷放松警惕。

李治有些哭笑不得,对老爷子道:“老丈,数日不见,您老不仅记得我,还健谈得很呦。”

“哈哈。”老爷子让李治这话一捧,当即开怀大笑,上前将李治和王伏胜二人迎进工地。

庄户们见二人是高家的老相识,当即撤去一脸的警觉,都纷纷在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老丈,这冷天的,庄户们在干啥呢?”

李治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可还是想从老爷子嘴里确定一下。

毕竟一个权贵,自己掏腰包主动承办水利建设,放眼整个大唐的勋爵还是极少有的。

更何况高升还是一个刚刚鱼跃龙门的县男,几乎是在倾家荡产的修建水利,这种事情在大唐还没真没出现过呢。

如此种种凑到一块儿,由不得李治不好奇。

“还不是俺家孩儿,怕到了春、夏汛期小河泛滥,庄户们受损,要冬修缮河提,还自掏腰包,真不知道钱粮难来呦。”老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脸漏肉疼之像。

“难得下河县男如此体恤庄户。”李治微笑着点头,脸上却闪过一丝嘉许的神色,又安慰一脸肉疼的老爷子道:“钱财乃身外物,下河县男冬修水利,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如此其下河县男的美名定能远播。”

“美名又不能吃,不如粮食实在呐。”老爷子一脸肉疼的嘟哝了一句,惹得李治哈哈大笑。

李治隐瞒了高升坐牢的事实,询问了老爷子自从他上次离开高家之后的事情,从老爷子的嘴里得到了高升的第一手资料。

而后,又找了几名庄户,从高升寻常的为人处事、邻里关系,到这次冬修水利,事无巨细,李治都了解了个遍。

让他有些郁闷的是,这些庄户无一例外,都对高升交口称赞,而且对高升充满了发自心底的崇拜。

甚至连高升小时候东家一口吃的,西家一口喝的,到现在,给东家借些钱财,给西家匀些粮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治都知道了一清二楚。

上次是匆匆一述,而这一次,却是李治深入实地的感受“三哥”在庄户中的魅力。

连数年前高家兄嫂如何挤兑高升和陈氏,又如何霸占了高家祖屋以及耕地,这些庄户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这位叫“王晋”的郎君。

最后,老爷子与众庄户邀请李治、王伏胜二人在工地一同午饭。

李治为了多知道一些高升的事情,便答应下来,让旁边的王伏胜频繁眨着眼睛示意他,万金之躯,怎能和草民一块用膳?

李治懒得理会哈哈一笑,与老爷子、众庄户一同入席。

自从郑王府公布了碱水的配方,用草木灰配置碱水和面的方法,迅速在民间普及。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幕后主使,但逃不过王伏胜的眼线,李治自然也会知道。

吃着去掉老面发酸的面饼,就着肉汤,看着众庄户埋头吃喝,一脸享受的神情,李治感慨万千。

面饼、肉汤自然是管够的,而且这肉汤里面,堆着一块块大肉,不用核算,高升绝对是下了血本了。

连官府征集民夫也只能保证一日二餐,早上一餐,晚上一餐,更是难得吃一次的肉汤,就算有肉汤,也就是些肉沫星子,油油肚肠聊以**。

就连大唐底层的府兵不到战时,亦是这个待遇。

这小小的下河县男,居然敢让帮工的庄户敞开肚皮吃喝,饼肉管够,足可见其难能可贵的一面。

李治也有感于底层庄户的不易,心里对高升的看法,已经完全跳脱出了原来的局限。

这不仅仅是个只懂些奇淫巧技、调皮捣蛋、不受约束的田舍汉,还是一个有着真善美、大是非的田舍汉,能堪一用啊。

……

高升早就到了工地,走了一圈修缮河堤的工地之后,他发现点问题,而后匆忙赶往位于上河村的石灰作坊。

作坊还在建设,李明月按照高升的嘱托,将地一圈,而后让工匠开工,张屠夫主管。

张屠夫作为石灰作坊的管事,冒着严寒领着他的小兄弟前来帮工,李明月要求建成作坊的时间太短,他只能带着小兄弟一起上,加班加点的拼命。

李明月这个县主亲自交代的事情,他就算有天做胆也不敢马虎,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说实话,李明月这种王亲,本可以让佣人交代他办事,可李明月却主动招他到别院交代诸般事宜,足可见李明月对这石灰作坊的重视程度。

若坏了李明月、高升的事情,别说他以后抱不上李明月、高升的大腿,以后他这种没靠山的土财主,也会给有靠山的财主吞了。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到了张屠夫这种土财主阶层,若没有靠山,十有八九混不下去。

听到下面小兄弟的禀报,高升独自一人来到作坊,正在帮工匠搬砖搭建窑炉的张屠夫,一边慌忙让人去通报身在别院的李明月,一边匆忙去见高升……

章135 得罪人了

“张官人,两天之后,我要见到作坊可以烧制石灰。”

高升见到张屠夫,完全没有废话,直接说了要求。

“啊?”

见到高升,本来带着一脸巴结笑容的张屠夫,听到他这句话,巴结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僵化。

李明月给他的时间是七天之后作坊开始运行,烧制石灰石的窑炉建好,这时间已经是够紧张了,否则他也不会让那群跟着他混食的村痞来帮工。

现在倒好,来了一位更狠的,直接缩减了三分之二的完工时间。

就算他和小兄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两天之后,这窑炉还是建不成啊。

“三哥,这、这……”张屠夫反应过来,就准备求高升行行好,却见高升期许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咬咬牙,心中发狠,就算自己掏钱请人,也要在两天内拿下窑炉。

否则,高升、李明月将如何看待他?

一个人没有利用的价值,凭什么勋贵会给你抱大腿?

高升从张屠夫脸上,也看出了两天建好窑炉恐怕不太现实,于是改口道:“算了,张官人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两天后也建不成窑炉,但两天后,我只要见到作坊能烧制石灰即可,窑炉可以慢慢建。”

张屠夫咬牙道:“某明白了,两日之后定能让三哥满意。”

没有窑炉的要求,那就简单了。

张屠夫这两日在与工匠闲话的时候,知道并不是一定要窑炉才能烧制石灰,简单生堆火也能烧制石灰,只是这样,时间耗费比较长,烧制出来的石灰石大多还没完全变成石灰。

高升之所以突然让张屠夫加快工期,不用想,就是他需要大量的石灰。

当然他不是为了提炼纯碱制造肥皂、香皂,而是他需要石灰来凝固河堤上的泥土。

今日一早,他就到了河堤上查看修缮进度,发现河堤上新填高的泥土都十分松软,一脚踏上去就一个大脚丫子坑。

再过几个月小河的汛期来临,这些新修缮的河堤,上面都是松软的泥土,恐怕在洪水来临时的第一时间,就会给洪水一冲而垮。

混扎了大量泥浆、十块的洪水,到时候庄户的损失恐怕更大。

现在,他也没什么办法压实这些松软的泥土,若是用麻袋来装土,而后修缮加固河提,虽然可以固定泥土和石块,但一时间哪里能编制那么多麻袋来?

眼下,最实际的就是用石灰和水来混合这些新土,拌成石灰泥浆,等石灰泥浆凝固之后,修缮的河堤自然不存在泥土松软的现象。

只要过个十来天,等混合石灰的泥浆凝固了,就算赶不上水泥的硬度,石灰泥浆的硬度也相当于一堵厚墙,加上现在让庄户赶制麻袋,到汛期看到情况不妙,立刻装土再次加固河堤,足够应付明年开春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

他所知道,永徽年间的历史事件不多,但这件历史事件,他还是记得的。

连高宗都差点完蛋的山洪,怎么会让他忘了?

历史是不是因为他的穿越而有所偏差,此唐朝是不是他所知道的唐朝,就看这场突入起来的山洪是不是会发生了。

二人正在叙话,却见一个张屠夫的小兄弟慌忙跑进来,禀报上河县主驾到。

李明月来得到快,二人迎出门外,就见李明月带着数名部曲,策马疾驰而来。

这么急,李明月定是有要事了。

果然,李明月下马之后,一甩披风,就疾步奔向了他。

“高升,你要修缮下河村的河堤,为何不与明月商议?”

“还要与你商议?”高升有些愣,勋贵在自己封邑上干什么,只要不犯法连皇帝老儿都不过问,难道还要问过别人许可不成?

李明月看着懵懂的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屠夫,叹了一口气,道:“你进屋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屠夫也上道,当即就对二人巴结道:“二为先进屋,某去分配工匠,当不误二位商谈正事。”

说完,他对二人行礼之后,慌忙领着收下就走。

李明月吩咐部曲,像铁将军一般把守屋外,不让闲扎人等靠近,哪怕是张屠夫也不行。

等到二人进屋,看着一脸不解的高升,李明月这才道出原委。

“你乃新封勋贵,却一力承担封邑内的河道修缮,施恩惠于庄户,这本是庄户举手欢庆,人人称颂的好事,圣上亦会高看你一眼。”

修缮河堤,这是好事,高升十分清楚,也这样干了。

只是他是穿越客,知道明年的开春那场突入起来的山洪,不可不防。

李明月叹道:“若你没有下河县男的身份,冬修水利之事,当真是一件好事,亦会成为史书美谈。”

高升听李明月话里的意思了,邹眉问道:“我下河县男的身份又有什么?”

李明月道:“大唐自高祖起,亲封勋贵不下千人,还真没有过一个勋贵像你这般,为了封邑的庄户耗尽家财一力承担修缮水利之事。”

“在明月看来,你这事办得对,明月亦没有看错你,你虽没个正行,却心怀天下百姓,比明月见过的勋贵强上千倍万倍,只是……”

李明月的话说到这里,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高升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会想到厉害关系。

“明月是不是想说,我这下河县男,因为修缮封邑的水利,利了民,却得罪了满朝勋贵?”

李明月点点头,叹道:“倒不至于,只是你这事(冬修水利)干得太扎眼,迟早会发酵,若是圣上以你这下河村为范例说事,天下勋贵敢不效仿?”

高升接过李明月的话,笑着补充道:“届时满朝勋贵人人为百姓谋福祉,岂不妙哉?”

想让勋贵为庄户谋福祉,现实么?

除了他这下河县男,恐怕这大唐境内也没有其他勋贵,会为了封邑上的庄户,大笔花钱搞水利了。

若是皇帝老儿那日早朝将他这事儿一说,就算不要求,这些勋贵为博得皇帝老儿好感,敢不效仿么?

届时,这群勋贵铁定会记恨他这下河县男,就算没得罪天下勋贵,恐怕他也成了勋贵中的异类,唯恐避之不及。

上百贯的花费啊,就为修缮个河提,放眼大唐,出了他这下河县男,还真没有勋贵这么疯。

大唐的勋贵,宁可花费上百贯去烟花柳巷破了花魁的真元,让他们花上百贯在封邑的庄户身上,不如砍了他们实在。

“唉,给你这样一闹,郑王府亦要在上河村的范围内修缮河提,也算不落你这下河县男之后,免得将来圣上拿下河村修缮水利说事,封邑毗邻下河村的郑王府,在圣上面前抬不起头来。”

李明月的话,让高升心中一惊,这郑王府好大的魄力……

章136 同一条船

“嘿嘿,无心之失。”

在高升突然想起永徽五年开春,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之后,他也想过告诉李明月,让郑王的封邑上河村也加入修缮河堤的队伍里。

但他却想不出正当理由,说动李明月及郑王府耗费上百贯来修缮河堤。

总不能告诉李明月,小爷是穿越客,知道明年开春那场发生在长安走边的山洪,连皇帝老儿都差点丢了小命。

那样的话,要么给李明月看成是疯子,要么给高宗抓去做非正常人类研究。

现在李明月主动提出修缮封邑上河村的河堤,倒是省了他直言相告的诸多麻烦。

最重要的是,李明月以及郑王府也加入到了修缮河堤中,就在是间接的告诉大唐的权贵们,郑王府在为他这小小的下河县男挡枪。

若是如此,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高升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明月,李明月触及他火辣辣的目光,羞红了脸,低下头来。

见李明月娇羞的样子,高升浑身一抖,心中哀叹,孽缘啊孽缘。

李明月的目的那么明显,他又岂能不知道?

至于郑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他早已经看出,在郑王府的第二辈里,能成为一家之主的,只有这最小的郑王幼女。

李明月的意思,就代表郑王府的意思。

至于郑王李元懿,高升没见过,更不知道郑王是怎么想的,居然放任这个幼女决定郑王府的大小事务。

这位老王爷要么是个非常之人,要么就是个糊涂蛋。

他却哪里猜得到,两次面缘的李翁,就是告老隐居的李元懿。

李明月气哄哄的反问道:“无心之失?你倒是说得轻巧。”

上河村比下河村更大,面临的河道范围更广,所需冬修水利费用更多,起码是下河村的两倍以上。

钱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上河村紧跟着下河村不惜耗费钱财冬修水利,在外人看来,郑王府和下河县男绝对是站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有些恼怒下河县男耗费钱财冬修水利的勋贵,想寻下河县男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和下河县男站在一起的郑王府。

虽说郑王府现在的情况不似太宗时期,郑王李元懿又早不理世事归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明月又极得高宗喜欢,就算是皇亲国戚恼怒高升开了勋贵自费修缮水利的先河,也不敢轻易拿这件事情来为难高升。

毫无疑问,上河村紧跟着下河村冬修水利,无外乎告诉外人,郑王府与下河县男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种大违郑王李元懿,当初在朝时不选边、左右逢源的老成做法,倒像个年轻人,充满了赌博心性。

也是在向高升说明,郑王府与他下河县男现在在一条船上,也足够诚意了。

“唉。”高升叹了口气,看来想要在这大唐混好,还得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当真是万劫不复。

“明月的意思,我懂,说吧,想要我这下河县男如何做?”

李明月与郑王府为了他这小小的下河县男,也算仁至义尽,他若再没有甚表示,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李明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坏坏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明月可就不客气了。”

高升点点头,第一次准备做亏本生意。

李明月道:“明月数次在你家的工作室内见到胶泥烧制的陶块,上面还有各种字,明月虽不懂你做的是何种营生,但郑王府都要占五成的份额。”

“呃……”高升微微一怔,胶泥活字他从来没有与外人说过,包括李明月这个合伙人。

李明月只在工作室内,见过一两次胶泥块,就推断这些胶泥陶字能赚钱,这种寻找商机的本事,确实很变态。

连程知节、李绩这种老油条,见过工作室里堆放的胶泥块,也没瞧出其中花样,没想到李明月却惦记上了。

难怪郑王府会冒着开罪天下勋贵的风险,也要强拉他这下河县男一把,因为郑王府早将他当成了潜力股。

高深知道胶泥活字藏不了,他也早有准备,将胶泥活字印刷术,推向只有雕版印刷的大唐。

问题是在古代做文化,没有强而有力的权贵支撑,就凭他这下河县男的身份,实际么?

搞不好就是个“焚书坑儒”的下场,现在郑王府主动跳出来,倒让他没什么后顾之忧,心中自然欢喜,就算郑王府日落西山,那还是皇室宗亲,这个靠山足够稳当。

五五分倒也没啥,但其中利害关系,他必须与李明月言明,若是郑王府这颗大树也扛不住,只能拉皇帝老儿来入股了。

“其实这胶泥烧制的陶字,是一种印刷工具,不像雕版那么繁琐,雕刻一页印制一页书页,这胶泥陶字,是活字,只要将所有字事先先烧制出来,印刷时根据书页的文字内容不同,换上不同的胶泥陶字即可。”

李明月吃惊的看着他,道:“活字印刷?”

高升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给李明月消化活字印刷的时间。

李明月当即沉默,在房中来回踱步,思索的内容大体和高升猜想的一样。

活字印刷的利润毫无疑问,问题是印刷不仅涉及利润,还涉及文化,说大了这可是能制造言论、控制文人,谁当皇帝都会心中忌惮。

除了始皇帝焚书坑儒之外,历史里,还有不少当权者为了自身利益禁书砍人,可见当权者对文化的忌惮。

“你这活字印刷,容我考虑数天再给你答复。”

就算李明月有高宗宠爱夹持,在经营活字印刷上也不敢立刻答应高升,这是个利润与风险并存的行业,她必须慎之又慎。

高升点点头,他也不指望李明月会马上就答复他,自从活字印刷制成之后,他隐而不发,就是活字印刷面世,怕干系太大。

“你这人,脑瓜里都存着什么奇思妙想,唉,明月当真看不透你了。”

李明月看着他,眼神闪烁,满是深意。

“奇思妙想么?”

高升撇撇嘴,心里却在吐槽,妹的,这可是个天黑就造娃的时代,不搞些自己知道的小发明、小创造怎么度日?

若是他知道飞机大炮的制造,早就弄个出来,在大唐装上一次顶级逼……

章137 跑回去

只见村道上有一对马队和随从,冒着寒风静立在通往下河村的主干道上,高升有点愣神。

这么寒冷的鬼天气里,是哪个傻缺富贵人家跑到下河村来,也不怕冻着?

等到走近了一瞧,这些随从都是相同装束,携带着长刀,而且这些人在之前还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

再看看不远处的河堤工地,高升心里猛然一颤,高宗来了。

不仅来了,还混在那群庄户人堆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倒是不怕下河村的庄户给他小鞋穿,他是怕下河村的庄户太热情,让高宗适应不了。

见高升到来,这群正在警戒的随从虽然之前见过他,但看到他靠近,分出数人拦在他的身前。

为首随从手按刀柄,冷声道:“来者何人?”

见一堆随从皆是手按长刀,大有他一个回答,这群随从就会乱刀分了他的意思。

高升慌忙带着和善的笑容,掏出自己的鱼符递给为首的随从。

为首随从接过鱼符查验之后,慌忙将鱼符还给他,并抱拳道:“县男恕罪,我等职责所在,不敢马虎。”

众随从也纷纷对他抱拳行礼。

高升将鱼符揣回怀里,手掌再出来的时候,多了个钱袋,眉开眼笑的递给为首随从,道:“众兄弟冒着严寒执勤,这点钱请众兄弟吃杯酒暖暖身子。”

为首随从也是个会来事的机灵人物,接过钱袋,估算重量,约有百多文,当即揣入兜里,抱拳笑道:“多谢县男美意,俺带众兄弟谢过县男了。”

高升呵呵笑道:“啥谢不谢的。”

随即,这厮凑到为首随从身前,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兄弟,你家主人……”

为首随从知他意思,也没说话,点点头,又朝下河村河堤工地努努嘴,示意皇帝老儿就在工地上。

果然是高宗来了,高升心理吐槽,这鸟毛皇帝老儿是不是玩微服私访玩上瘾了?

不管高宗玩微服私访是不是上瘾了,他却得去陪着,毫无疑问,高宗是奔着他来的。

他一到工地,正在忙碌的庄户纷纷热情与他打招呼,他也客套的回了几句,这才来到李治的身边,合手作揖道:“郎君,别来无恙。”

既然皇帝老儿要装,那就装好了,顺着皇帝老儿的心意,保不齐还能捞点好处。

“呵,下河县男,你倒是别来无恙得很呦。”李治当然不会给他还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

高升心理一惊,李治的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难道李治这厮看穿了他识破这“王晋”的身份?

不管了,李治要装那就由着他装好了。

高升慌忙道:“哪里,哪里,小弟有恙得很,这下河村冬修水利之事,就让小弟焦头烂额不已。”

李治见他应付了事,还敢向自己倒苦水,脑中闪过将他大卸八块的念头,哼道:“你既然说到冬修水利,某倒要问问下河县男,你既然是田舍汉平步青云而封爵,又如何懂这冬修水利之事?”

高升顿时在心中吐槽,这皇帝老儿专门找茬来了。

若是寻常农人,又怎么懂什么冬修水利之事?

但他也有应付之词,道:“那是数年前,某正在田间劳作,一位游方老道路过,口渴难耐,某便送他一碗水喝,其感激某赐水恩惠,将冬修水利之事尽数告知。”

李治有些傻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托词,心中冷哼,脸上却不变色,看着高升冷笑道:“好个游方老道!”

高升心中顿时生出怪怪的感觉,今天的“王晋”似乎有点不对头,他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当然,指望李治相信游方老道之说无异于痴人说梦,在用这个借口之前,他就预料到,但是他还就这么说了,谁让李治跟他装?

你不是要装不是皇帝么,小爷也不算欺君。

但皇帝老儿会不会与他讲道理,高升这厮没接触过几次高宗,完全估算不到。

只见李治的脸越来越冷,似乎比这寒冷的冬季还冷,老半晌之后,道了一声:“此处寒冷,下河县男,随某回返高家。”

李治的话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做惯了皇帝,他的话绝不容外人质疑。

高升算是明白了,这位“王晋”要寻个地方发飙,此处眼多口杂,北风呼啸,只有暖烘烘的高家才能安逸的发飙。

“王晋”的心情,似乎见到高升就很不好,一路来到马车队歇脚处,“王晋”都是黑着脸,一言不发,他也不敢随便乱说话。

“王晋”的马车除了“王晋”自己,和驱马的王伏胜,根本不可能让他乘坐。

高升正准备与之前的随从首领同乘一骑,却听刚上马车的“王晋”冷着脸对众随从道:“就让下河县男走回去,谁也不能与他同乘一骑。”

“诺。”众随从齐声应道。

“呃……”

高升傻眼,李治这是要闹哪样?

变相的处罚他,又没有名言自身的身份,这是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奏么?

反正这条回家的道,高升走过无数遍,只能看到前面的李治的车马队绝尘而去,自己步行跟上。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慢腾腾的回家,让李治等个几炷香的时候,只见一骑脱离马车队,返回朝他飞驰而来。

等到这随从策马来到他的身前,他才看清楚,正是那为首的随从,在马上抱拳,哭笑不得向他道:“下河县男,不是俺要为难你,只是王晋命俺盯着你跑步前进,若落下车马队太多,小心俺的马鞭。”

“我勒个去!”

高升哀嚎一声,就算李治还没拿出皇帝老儿的身份碾压他,但也由不得他不跑,为首随从的马鞭可不是吃素的。

看来,李治已经失去耐性了。

他只能发足狂奔,而那为首随从,只是策马跟在后面。

幸好回村这段路没多远,否则非跑死他不可。

等到他跑到家,马鞭始终没落在他的身后,前面李治的车马队似乎并不想让他难堪,速度只不过稍微比走的快上一点。

等到高升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高家的家门前,正好李治下了马车。

似乎李治有些消了气,对他道:“果然是泥腿子,跑得挺快么?”

……

章138 君民叙话

一路跑回来,由于长期缺少锻炼,高升的额角已经见汗,连忙将李治迎进高家。

李治一进到暖烘烘的前厅,也不客气,就当回自己家,直接半躺在摇椅上,一脸的酸爽。

此刻高家的奴婢只有厨娘在,剩下的奴婢全去河堤帮工了。

管家孙有福则去了长安,采购蜀地楠竹,而厨娘正在给厨房收拾,连个服侍的奴婢都没有。

高升连额角的汗液都来不及擦拭,亲自给李治泡茶斟茶,充当了奴婢的角色。

李治看着他殷勤的样子,以及额角上的汗液,嘴角不易觉察的上翘,漏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一闪而逝。

当高升端着茶杯殷勤的递给李治的时候,李治又换上了一幅冷脸,道:“听长安城传言,前些日子,县男居然被大理寺关了,正好,某有一亲戚在大理寺的大牢内当值,听说县男在大理寺的大牢内逍遥快活,日子过得舒坦得很呦。”

高升心里叫糟,皇帝老儿的手也太长了,连大理寺大牢里都有眼线。

他在大牢里召集狱丞、狱卒搓麻将、与人犯吆五喝六的事情一定逃不过皇帝老儿的眼线。

越想就越怕,你妹的,这可是封建社会,皇权高于一切,皇帝老儿不高兴了,一个响指,他的脑袋能掉无数回……不,是腰斩无数回。

高升急忙回道:“咳咳……那都是我一不小心整出来的玩物、玩物……”

“一不小心整出来的玩物?”李治脸黑,心道你妹的,还一不小心?

这厮太气人了!

当李治得知大理寺大牢里闹翻了天,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宰杀了高升才好,堂堂大理寺大牢,居然变成了赌场,实在是不可原谅。

等到王伏胜从眼线手中带来一幅麻将,以及搓麻的规矩,详细的禀报给他听之后,李治来了兴趣。

当时李治就好奇了,这麻将居然能让大理寺的大牢形同虚设,定是有过人之处。

于是,李治好奇之下一研究搓麻,就有些欲罢不能,让王伏胜急招了大理寺大牢内的眼线进宫,私下将搓麻将的规矩,一五一十的详细禀报一番。

而后,李治耐不住好奇,召集宾妃就在皇宫大内摆台搓麻,那眼线则是在旁指导。

一来二去,他与众宾妃摸熟了搓麻规矩和套路,直搓得天昏地暗,连早朝都错过了时辰。

自从李治登基以来,从没有这么放纵,连早朝都不上了。

其实一个皇帝不上一日早朝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李治依旧深深自责,没想到这麻将让他痴迷至此。

玩物害死人,赌博毁一生啊。

这还没算完,到了第二日,李治上朝就遭到了以长孙太尉、褚仆射为首的群臣劝谏。

一个个跪在殿下老泪纵横,就当死了爹娘一般,搬出先帝太宗如何勤政,痛述他玩物丧志,什么老臣辜负了先帝重托,没有尽到监督之责,就差没诅咒说他是无道昏君,这大唐江山迟早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当时他在龙椅上铁青着脸,心里那个气啊。

这不是群策逼宫么,这些老臣还当不当他是皇帝?

若不是这些老臣对大唐影响太过深远,几乎能左右朝堂时局,他非得唤来宫卫,将这些胆敢逼宫的群策一个个腰斩了。

军方老将在李绩、程知节的带领下一个个出列,指着这群逼宫的老臣骂娘,说他这个当今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勤勉执政,将先帝三日一朝,愣是改成一日一朝,如此勤勉,还要怎滴?

人都有生老病死,偶有一两次生病,不来上朝,再正常不过。

问题李治不是生病不来上朝,而是搓麻忘了时辰。

这回不得了,长孙太尉、褚仆射为首的群臣顿时与李绩、程知节这些将领在大殿上唇枪舌剑,打起了嘴仗。

军方的态度,多少让李治心里好受一些,只不过看到长孙太尉、褚仆射为首的群臣,他又心头气恼得紧。

第一次,他厌烦的在朝堂上丢下一句话,“朕倦了,诸卿有甚天大的事,都等明日早朝再议,退朝吧。”

而后,不顾满殿的傻眼的大臣,直接从龙椅上起身,黑着一张脸就走。

他是皇帝,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儿童,更不是无道昏君,居然偶尔一日不来上朝,长孙太尉、褚仆射为首的群臣居然群起逼宫,到底谁是天子?

这些朝臣逼宫,无非就是要他这个皇帝当殿认错,证明他还是当年的东宫太子、还是太尉的外孙,还得乖乖听他们的话么?

走出大殿,冷风一吹,李治深深的吐了口胸中恶气,直接交代跟在身后的王伏胜,去下河村逛逛,透透气。

这朝堂,都将他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于是,李治再次出现在高家,脾气也变得与上一次不同,让高升琢磨不透。

李治见高升目光闪烁,当即道:“别再拿游方老道来说事,你不烦,某都烦了,小心当今圣上知道了,治你个欺君之罪!”

高升心里却在吐槽,你丫不就是皇帝么,要治我的罪,你丫早就治了,好用等到将来?

表现上,他却一脸愁苦,道:“郎君既不相信,就当某没说。”

“你这人没句真话,迟早会吃亏。”李治说完,忽然想到自己诚实待人、兢兢业业的做皇帝,还不是给一群老臣逼得手足无措。

而后,他微微一叹,补充道:“像你这般做人,倒也快活。”

快活?

高升想起前世今生的遭遇,心里苦笑,不由得道:“这世间纠缠太多,谁又敢用‘快活’二字自评?”

李治点点头,看着他哈哈大笑,道:“也是,你这厮定是为了,下河村修缮河堤的用度而苦恼,河堤修缮,所需用度怕是不下百贯之数啊。”

高升豪气一笑,道:“郎君太小看我了,些许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就花了,某不在乎。”

说完话,他才忽然惊觉,他装逼的对象可是李治这厮,不要让让皇帝老儿认为他钱多那就不好玩了。

李治好奇了,道:“那你为何又说,‘谁又敢用‘快活’二字自评’,莫不是你的烦恼不再此处(修缮河堤的费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高升叹道。

他的烦恼太多了,怎么可能告诉皇帝老儿?

……

章139 四人麻将

李治微微一愕,他这个皇帝天下在手,还不是有诸多的无奈?

高升说的这句话倒也贴切,既然来了下河村,他就准备将朝堂上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他更不想揪出高升的老底,那样就不好玩了,来高家微服私访,他就是为了寻乐子而来。

“听那大牢里的友人说,县男在大牢里发明的麻将好玩得紧,某有幸让人仿制了一幅,这麻将如何玩法倒要请教县男。”

听到这话,高升觉得怪怪的,李治找这借口也太没有说服力了,想请教如何搓麻,也拐那么大弯,明说啊。

偏要端着架子,绕了这么大弯,还体罚他气喘吁吁从工地跑回家中。

明明身为皇帝,却喜欢微服私访的戏码,生怕别人对他太客气。

高升觉得,李治这货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若非不是如此,怎么会让一个女人上了位,最后连自己这个皇帝都压不住?

那日李治学会了搓麻之后,与众宾妃熬夜搓麻,输多赢少,非常打击他的自信心。

今日既然来到了下河村,自然要让高升这厮,教教搓麻将的技巧。

听大理寺大牢的眼线禀报,这高升不仅是麻将的发明者,而且与狱丞、狱卒搓麻,十次能胜八次。

最重要的是,这厮搓麻胡的是大翻牌,偶有几次一圈牌能让在场的狱丞、狱卒输光屁股,李治断定他绝对是此道中的高手。

李治想搓得一手好麻,当然得让高升传授经验才行。

“你、你让人仿制了一幅麻将?”高升额角见汗,这李治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讨教怎么搓麻将,这也太离谱了?

“那是当然!”李治得意大笑。

只见李治一摆手,王伏胜就识趣的立刻退出去,再进来的时候,王伏胜手拿竹筐,而后摆放在长案上,打开盖子,里面就是一幅象牙雕刻的麻将牌。

高升见到这幅象牙麻将牌,心里暗赞一声,皇帝就是皇帝,连一幅麻将也制得非同小可。

“郎君,麻将牌这种竞技玩具,说规矩,谈经验,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际上场搏杀学得快。”

其实,李治让他教授麻将技巧是假,找地方搓麻将才是真,否则李治的微服私访就不会带着麻将牌而来。

给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干老臣逼宫,他心里极不痛快,他更清楚这大明宫里,他这个皇帝的一言一行,时刻都在这群顾命老臣的眼皮子底下。

索性,微服私访出宫,一来散散心,二来,寻高升搓搓麻将,将朝堂里的纷争全抛一边。

既然顾命老臣说了他为了玩物至社稷于不顾,那他就偏要玩,让这群顾命老臣哭去。

李治都有些急不可待了,道:“县男,那某就直接在实战中,积累搓麻经验吧!”

“可是……”高升微微邹眉,欲言又止。

李治不耐烦的回道:“县男又怎么了?”

高升慌忙回道:“你我只有二人,二缺二,这麻将如何搓得?”

李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简单,这是你的地方,自然是你去寻两人一起搓麻同乐。”

高升不由得苦笑,家里奴婢都出去工地帮工了,家里除了他就是厨娘,还有忙着锻造农具的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和王孝杰。

若是他敢让厨娘与皇帝同一张台搓麻将,要是让御史知道了,李治的耳根子还能清净么,他就成为了御史唾骂的对象。

找谁呢?

他只能在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和王孝杰身上考虑,二人一组淬火和回火,其实一个人也干得了。

所以不太正经的矮胖子狄仁杰,和专门喜欢偷懒的程处弼成了他的目标。

高升找了个借口,轻易将狄仁杰和程处弼弄来了前厅,凑齐四人麻将。

而魏元忠和王孝杰二人都太过木讷,若是让这二人知道在修缮河堤、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还要抽调走二人去玩乐,恐怕非控诉他游手好闲不可。

程处弼是认识高宗的,当知道要与高宗搓麻将,他直接吓尿了。

若不是高升托住他的胳膊,他的身体非软下去不可。

倒是狄仁杰不知道“王晋“的身份,当知道麻将出自高升之手后,对高升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到高升详细的介绍了麻将的规矩,狄仁杰还用一手漂亮的楷书,将麻将的各种规则详细的记录在本子上,就像个勤奋备考的高中生。

当然,光说不练假把式,上场实操才是检验学习的唯一标准。

当狄仁杰和程处弼二人,终于搞清楚麻将的规则之后,二人都对麻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古代脑力赌博道具太少,麻将绝对是填补了历史性空白。

狄仁杰是个官二代,虽然狄仁杰的老爹没有程处弼的老爹那么硬,但身价也不少。

所以筹码一开出来,就只有高升觉得心情肉跳。

一块筹码等于一百文钱,也就是说摸个屁胡也能赚上一百文。

这种算翻的麻将打发,一百文,对于现在的高升来说,这个起步就有点大了。

高升现在的钱财要用于修缮河堤,可其他三人,一个是皇帝,富有一国;一个开国勋贵的子嗣,家里不缺钱花;一个是官二代,自己也是官,都有钱得很。

一百文一枚筹码,李治、狄仁杰和程处弼还嫌小了呢。

若不是高升一再坚持,恐怕这仨要定一贯一个筹码才好。

高升无奈,他更想去工地、作坊帮工,也不愿意陪着李治这皇帝老儿搓麻将,还不敢赢。

奈何皇帝老儿都开了金口了,他敢说个“不”字?

程处弼算是老实了,在李治这皇帝的面前一边装成不认识李治,一边还要搓麻将,最怕的就是赢,宁可牌面相公,他也不敢赢。

敢赢皇帝老儿的,长了几个胆子?

高升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哄着皇帝老儿高兴是最重要,时不时不着痕迹的喂给李治些牌,让李治连续胡了无数把,让李治大为高兴。

这可把一直输钱的矮胖子狄仁杰惹恼了,直接咆哮道:“某就不信邪,一个筹码加钱到五百文,否则输赢有甚意思?”

你娘,老是胡屁胡还说一百文没甚意思,若是摸到大四喜,那得赔进去多少啊!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李治的响应:“对,玩大一点,否则输赢都没甚心跳之感。”

你娘,你是皇帝,富有一国,一百文当然没什么感觉了?

高升和程处弼对望一眼,同时露出苦相,二人都李治的身份,都是不敢赢啊……

章140 最后的赢家

如果深究李治的发家史,这位皇帝老儿绝对是个绝顶的阴谋家。

李治虽是嫡出,却是嫡出幼子,前面两位哥哥李承乾、李泰,都比他更有机会坐上皇位,但偏偏是他笑到了最后。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历来皇权的争夺就是灭绝亲情、无君无父的过程。

这点在唐代最为明显,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个血流成河,逼迫李渊退位,成就帝王伟业。

上行下效,李氏子孙的血里,流淌的都是造爹反、杀同胞的基因。

而李治的两位嫡出亲哥,前后都有逼宫的举动,最后都没扑腾出任何浪花,反倒是李治一没逼父、二没杀兄(李承乾、李泰),妆模作样、乖巧听话,反而顺顺当当的当上了皇帝。

正应了老子这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一直以来,李治都是在这种近乎于隐忍的日子里度过。

唯一到了下河村,他才暴露出从不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一面。

“胡了,自摸清一色、三花、暗杠,四翻,一人两贯钱。”

前厅里,李治哈哈大笑着推倒身前的麻将牌,站起身,两只手摊出,向高升、程处弼和狄仁杰勾着手指,要钱。

狄仁杰现在很想抽自己嘴巴,一百文一个筹码多好,偏偏嘴巴贱要提高到五百文一个筹码,这句牌都摸几张,然后李治就胡了,他就没了两贯。

一人两贯,一下子就赚了六贯,这比抢国库都来得快啊。

高升和程处弼唯有苦笑,打了一个下午的麻将,一人输了有十多贯了。

狄仁杰这货输得最多,输了少说有二十多贯钱。

都是由高升这主家先借钱与众人搓麻,谁都不会带着这么多钱来高家学习炼钢新法。

狄仁杰是谁?

那可是大唐第一侦探!

他早就看见“王晋”要什么牌,高升和程处弼就给什么牌,简直就像是在喂猪。

见自己输得最多,狄仁杰像个赌徒一般站起身,挺着肚皮,对三人冷笑道:“你们三人是不是存了心思,骗怀英钱财?”

李治一愕,道:“怀英何故有此一问?”

狄仁杰气哄哄指着高升和程处弼,对李治咆哮道:“还来问我?三哥和少郎君专门给你这厮喂牌,否则你这厮能赢那么多么?”

看着狄仁杰这么牛逼质问李治,高升和程处弼不约而同的互视一眼,眼中全是惊恐,敢称呼李治“你这厮”,这矮胖子的前程恐怕是玩了。

出乎二人预料,李治非但没有生气,而且,心情似乎很美妙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哈哈,怀英莫非是输急眼了?”

狄仁杰被点到痛处,强辩道:“若非不是如此,你这厮岂能赢那么多?”

高升和程处弼用一种哀怜的眼神看着狄仁杰,脸上都是一幅这厮肯定要倒霉了的神情。

“如此放水的牌局,不玩也罢。”

狄仁杰一脸的气恼,在三人傻眼的目光中直接拂袖而去,不留一丝迷恋。

“呃……”李治没想到狄仁杰就这样不玩了,正要上前去拦住狄仁杰,劝劝。

搓麻将,三缺一怎么行?

就在这时,王伏胜匆匆走进来,先对李治作揖,这才道:“主人,长安城闭门的鼓声就快响起,再晚,就进不了城了。”

李治一怔,眼神却闪过厉色,道:“我今日不回城了,你领着随从,回去告知一声,明日一早再来接我。”

“这……”王伏胜顿时为难了。

高升和程处弼直接傻眼,皇帝老儿赖着不走,那今日晚上李治定在高家居住。

按照李治痴迷麻将的劲头,都是心里一惊,一下午就输给李治十多贯,这一晚上那得输多少给李治啊?

“愣着作甚,快去。”

李治不想与王伏胜墨迹,脸色越发冷了。

这并不是王伏胜打扰他搓麻将那么简单,他是想用行动,让那群顾命老臣瞧瞧,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爱干什么,没人可以干涉。

王伏胜回去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随从,留下大部分随从保护李治。

狄仁杰也走了,麻将是打不成了,李治转身对一脸愁苦的高升邹眉,道:“今日我在县男家就寝,怎么,县男一脸的苦涩,难道不欢迎?”

高升急忙挤出笑容,道:“欢迎、欢迎。”

他敢不欢迎皇帝老儿入住高家么?

李治点点头,坐回椅子上,对他又道:“某与县男叙叙话。”

高升慌忙点头应了一声,一旁的程处弼难得聪明一回,慌忙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这是李治要单独和高升说话,他站在旁边不是碍事么?

等到程处弼带着一脸惊慌进入工作室,狄仁杰急忙将他拉到了僻静之处。

程处弼正纳闷,就听狄仁杰道:“少郎君和三哥怎的不知会一声,幸好怀英看出了‘王晋’的身份。”

“呃……怀英也猜到了?”程处弼有些傻眼,心道,你这家伙既然识破了“王晋”的身份,居然还跟皇帝老儿争辩,胆子不小啊。

狄仁杰点点头,笑道:“能让三哥和少郎君都战战兢兢的人物,除了当今圣上,谁有这么大的谱?”

看着程处弼一脸的纳闷,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道:“当今圣上既然要微服私访,某岂能不让他装?”

“高。”程处弼恍然大悟,冲着狄仁杰竖个拇指哥。

他发现这位矮胖子才是做戏的高手,搓麻将还敢和李治叫嚣,假戏做得比真戏还真,也是人才。

在这矮胖子面前,他和高升简直弱爆了。

狄仁杰嘿嘿笑着,程处弼的夸赞让他颇为受用。

“这事儿千万不要告诉元忠与孝杰,这二人可不会作假。”狄仁杰交代道。

“省得。”程处弼翻翻白眼,想到那日王伏胜的威胁,他还后背发凉,哪敢将李治的真实身份透露出来?

……

“某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倒要问问县男。”

李治看着高升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就知道,这厮对他的身份早有断定,能不能从这厮嘴里得到几句真话,他也从没指望过。

高升心中带着狐疑,却小心翼翼的回道:“郎君请直言,某知无不答。”

……

章141 被盯上了

“据某那位友人告知,大理寺大牢内关押了江南道的反贼妖妇陈硕真,听闻是县男一力破除其邪术,某且问你,你是如何破了这反贼妖妇的邪术?”

李治看着高升,将这次微服私访的最主要原由说了出来。

若他真是个喜好玩了的皇帝,那他就不会获得皇位,从而扳倒盘踞千年的大唐士族门阀。

就算高升与程处弼二人喂牌,他的思维若跟不上,恐怕也不会胡牌胡到手软。

高升心叹,既然在大理寺大牢内发明的麻将,也被李治纠了出来,李治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大牢里的一举一动。

他与陈硕真面对面的交谈,李治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心里数羊”虽然是他的托词,但确实是解决被催眠的好方法。

李治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在大牢里的经历,还要问他,那就不是简单的“心里数羊”能回答得了的了。

而且李治始终不表明身份,用“王晋”这个身份来掩护,与人平等相交,就是想听些真实的东西。

若他依旧寻找托词,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高升思虑片刻,急忙作揖,道:“其实,这反贼妖妇陈硕真控制人心的,并不是什么邪术。”

这话,他早在心中反复权衡得失,才得出的结论。

封建社会的帝王都自誉为天子,最怕的就是这种借助鬼神之说造反的事情,有人说这一切“神迹”都是假的,身为皇帝的李治当然开心。

何况李治更倾向于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这和他的童年、少年时期有关。

唐太宗李世民晚年迷恋各种长生仙术,因为是嫡出幼子,受李世民喜爱,李治长伴李世民左右,见过李世民各种仙丹吞进肚子里,各种仙术每天练上一圈,然而,李世民依旧是说嗝屁就嗝屁。

再让他信长生,信鬼神,现实么?

否则,他不会不怕因果报应,偷自己老爹的女人。

李治带着一脸的稀奇,急急道:“不是邪术,那是什么,县男且详细道来。”

高升点点头,应了一声,这才继续道:“某当时第一次从狱丞嘴里,听闻这反贼妖妇陈硕真的事迹,也迷糊得紧,心中又是好奇,与是与狱丞相约,去会会这陈硕真,而狱丞领着狱卒躲在暗处,某便上前一试究竟,若有危险方便上前相救……”

他将那日在大牢中,第一次与陈硕真交涉的情形,隐去不利于自己的部分,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反击封建邪恶的斗士,按照好莱坞的剧情要求,噼里啪啦与李治说了一大堆。

“……只见那反贼妖妇陈硕真施展不出诡计,逐对某使用美人计,若不是身在大理寺大牢之内,某定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李治听傻眼了,愣愣的看着高升。

“呃……”高升心理一惊,自己这嘴怎么一说起来,就会说些不该说的内容,唉,伤脑筋啊。

李治也没往深里想,哪里知道高升此刻脑袋中正在YY将计就计,播下无数革命火种?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升将对付陈硕真的事情,做了总结式的发言。

“这反贼妖妇,施展手段的实则是迷惑神智那一套,说什么仙法、邪法都是狗臭屁,无外乎用其美色,诱使外人思维进入她的美色陷阱,再根据言语、肢体的配合,让外人思维产生错觉,从而达到个人目的。”

“若面对我这般意志坚定,不垂涎美色的优秀男子,就不会着了这反贼妖妇的道,所以,我让狱丞‘心里数羊’忽略其诱惑,只走自己的思维节奏,就能破除这反贼妖妇施展的所谓的邪术。”

高升话音一落,李治一双龙眼亮闪闪的看着他,给一个男人用这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瞧着,这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良久,李治舒了口气,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高升没吱声,心里后怕不已,他干过什么,李治可是一清二楚,幸好当时在大牢内,与陈硕真的谈话内容,都没丝毫的不敬。

否则,他就倒霉了。

李治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县男还真是懂得许多,完全不似一个泥腿子田舍汉。”

高升一愣,暗骂自己这嘴乱来。

一个田舍汉,一个十八代祖宗都是泥腿子的田舍汉,没上过学,箩筐大的字都不认识,居然将反贼妖妇陈硕真的“邪术”解释得条理清晰,破解方法更是解释得头头是道。

这是没文化的田舍汉能干出来的?

都是这张喜欢吹逼的嘴呦,什么时候祸从口出就不知道。

李治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心里好笑,便道:“县男这套破解邪术的手段,莫非是那游方老道授予的?”

高升唯有“游方老道”来解释自己懂得多,抱拳道:“郎君一语中的,佩服、佩服。”

“哈哈。”

李治大笑,却并没有怪他说谎的意思,却道了一声:“可惜啊,江南道的百姓还受这反贼妖妇陈硕真蛊惑,若是人人如县男这般人才见识,这大唐天下的百姓定能安居乐业。”

高升见李治心情不错,回道:“若人人如我一般,那人人是县男,当今圣上也头疼,封邑不知道要给出多少土地啊。”

这话惹得李治又一阵爽朗大笑。

但是笑了之后,李治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道:“县男这般人才,当不会屈居一个小小的下河县男,当今圣上定会重用。”

李治这话里是什么意思,高升懂得很,后背发凉的同时,他有种预感,皇帝老儿突然与他说起这些,恐怕是看上他了。

果然,只听李治又道:“江南道的百姓受反贼妖妇蛊惑日深,若是县男,又该如何化解反贼妖妇对江南道百姓的蛊惑呢?”

高升慌忙道:“朝堂之事,那是某这田舍汉能说短道长的?再说,某也不懂。”

都说这种话了,这不就是在考校他么?

高升哪还敢说实话,若不藏着掖着,若他没推测错误的话,面前这皇帝老儿,恐怕要对他下“毒手”了。

听到高升如此推诿的话,李治邹眉,眉宇间隐现愤怒,一幅随时暴走的样子……

章142 空谈国事

李治早在第一次微服私访的时候,就看出了高升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他与高升,对于对方,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既然高升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他的说话又那么明显不过,可高升这厮居然还跟他藏私、还与他玩猫腻装糊涂,这就让他有些气恼了。

若是往常,他绝对会让高升后悔此刻的举动。

但此刻,李治却忍住了,反而笑道:“县男但说无妨,又不是让你真去江南道处理国家大事,你乃乡间田舍汉,更清楚百姓的需要,县男就以一个田舍汉的角度,给某说说也无妨。”

高升心理叫苦,感情今天他若不回答李治的问话,恐怕李治会穷追不舍。

在心里权衡了利弊,他一脸无奈,道:“唉,既然郎君想知道,那某就勉为其难的说道说道。”

“消除反妇陈硕真对江南道百姓的蛊惑,唯有这八字真言‘诱以与利,晓之与理'。”

既然李治非要他装逼,空谈国事那就空谈,有什么后果,那也是李治自己的事情。

李治虽然猜到这八个字是什么道理,在朝堂上群臣讨论的,也大多是这个套路,他道:“如果是县男处之,又如何与江南道百姓‘诱之以利,晓之与理'?”

高升作揖回道:“天下百姓有口饱饭吃,安居乐业,谁又会造反?”

李治点点头,却道:“大唐十道皆同税,且江南道一地,物产丰盛,百姓说不上富足,但绝不会到没有饭吃的地步,唯独江南道反贼妖妇陈硕真蛊惑百姓造反,这是何故?”

“这八字真言中的‘利’,能否‘利’到江南道百姓手中才是关键。古来多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今圣上的好意,到了地方、到了百姓手中,或许就是让百姓活不下去‘歹意’。”

李治经过高升的提醒,大有认同之感,那群前朝遗老对自己阴奉阳违的事情还少么?

他点点头,最后邹眉不语,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治又问道:“县男这‘晓之与理’又是和解?”

这句话,初看就是给百姓说道理,但这个时期的百姓识字的不多,给他们讲道理,还不如免费发放钱粮来得实在。

所以李治知道高升这句话里,绝对有其他意思。

“将反贼妖妇陈硕真在民间的种种神话,当着百姓的面一一破除,如此,定能削弱反贼妖妇陈硕真对江南道百姓的蛊惑,再加以利,假以时日,江南道百姓当只记得当今圣上,不记得那反贼妖妇陈硕真。”

李治点点头,眼中欣慰之色一闪而没,看着低头不语的高升,暧昧的笑道:“‘诱以与利,晓之与理’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高升垂首不语,这种时候再说话,那就真的逃不了入仕的命运了。

他当然知道李治话里是什么意思,自然不敢搭腔。

李治见他眼神闪烁,只他在躲避做官,也不以为意,笑笑,道:“听高老爷子说,县男没念过学堂,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每日闲空的时候,却抱着书卷观看,这是何故?”

“呃……”高升傻眼。

哎呦,他不坑爹就不错了,现在又被爹坑一回。

他在李治这个皇帝老儿的第一印象中就是不识字,若是识字,为了炼钢新法,李治恐怕就不会封他个空爵,而是直接让他入仕为官了。

平日里,高升从田氏家中借些书籍,打发无聊的时间,顺便认认繁体字,完全没想到老爷子会将他看书的事情告诉李治。

高升是反应极快之人,念头一闪之间,就回道:“唉,说来惭愧,某这堂堂下河县男居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若再不努力识字,岂不辜负了圣上的封爵之恩?”

李治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自己的面拍自己的马屁,顿时哈哈大笑,心中也是欣慰,这厮虽然不识字,却在努力识字,不错,不错。

总之是可惜了,若是高升识字,李治还当真有意巡抚江南道安抚百姓的事情,让他试上一试。

可是他心中依旧奇怪,高升这厮连字都不识,为何脑袋里尽是主意,发明创造些奇物也不在话下,就这麻将一物,就当属当世奇物。

诗歌又能来,说话还一套套的好听,唉,若不是不识字,当可为官,为大唐效力啊!

高升哪里知道,李治心中闪过了千般念头,而后全给“可惜”二字填满了。

就在此刻,只听外面传来了叫声。

“三郎在家么?三郎可在?”

高升一听到这声音就邹眉,急忙对李治道:“郎君且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李治点点头,心里依旧对高升没文化而不平。

……

高升出了厅门,来到院门前,就见到了手里提着肉的高成。

“你来做甚?”

高成带着一脸巴结的笑容,道:“有日子没见阿耶、阿娘了,我来看看阿耶、阿娘。”

高升都快给高成这话逗笑了,当初老爷子、老太太离开老高家的时候,高成似乎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狠话了。

他懒得与高成废话,对院门前站岗的随从道:“这人大声喧哗,扰了你们主子清净,若是还赖着不走,乱棍打走便是。”

周围的随从一听,这还了得,当即纷纷拿了院中棍棒,直接出门就围向站在外面的高成。

高成哪里见过如此阵仗,随从还没举起手中棍棒,他已经提着肉,抱头鼠窜了。

众随从也不追高成,都是一脸愤愤的回来,似乎是没将“扰了主子清净”之人乱棍一顿打,而心中有气。

见到随从首领,也是老相识,高升笑着上前,对随从首领道:“老哥多看着点门,这人若是再来,不用客气,乱棍打走便是。”

“卑职知晓了。”随从首领慌忙领命,这位是县男,还与皇帝老儿是麻友,可不敢怠慢了。

高升心满意足的转身,就看到李治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县男倒是不见外,我这些随从使唤得还顺手么?”

高升老脸一红,李治这是在讽刺他么……

章143 三个小崽子

下河村修缮河堤,几乎让下河村的庄户全部出动。

修缮河堤本是利于庄户的大事,下河村庄户自然是人人奋勇争先。

连村里的老弱病残只要能动弹的,都来工地上帮忙,唯独不见高家兄嫂。

下河村的庄户也不奇怪,早不将他们当成同村人了。

大人在修缮河堤的工地上忙碌,同村在上河村村学蒙学的孩童,没有大人接送了,便结伴一同返村。

除了高悦、张石,还有几个同村的富户家的孩子,但像老高家这种勉强小康的人家,还要强送三个读书郎的家庭根本就没有。

若没有童养媳诓来的一贯钱,恐怕高文、高章,以及高成的儿子高英连学都蒙不成。

那一贯花完之后,老高家自然无以为续。

书本、笔墨纸砚这些费用,在这个只有雕版印刷的时代,贵得离谱,笔墨纸砚更是天价,一个孩童想蒙学,就算村学蒙学,就算买学习用品和书本,没有个几百块文的杂费,根本就下不来。

高成所以勒紧裤腰带,买了一斤肉,借口去新高家看望高老爷子和老太太,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从二老手中诓些钱财。

只不过,连新高家的门,他都进不去。

……

村道上,一块避风的岩石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高悦。

而高悦则是涨红了小脸,一脸得意的在与几个孩子述说着什么。

最后,张石一脸遗憾的对高悦道:“丫丫,美猴王的故事这就完了啊,太可惜了。”

高悦点点头,看着周围小伙伴与张石一样,都是一脸的遗憾,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麦芽糖粒,十分好爽的分发给这些孩童,自己却不留一个。

这是老爷子给她买的,她虽然嘴也馋,可是高升说了,换牙的娃不能吃糖,否则牙齿会长虫的。

牙里长虫那么恶心的事情,吓得小丫头再不敢吃甜食,就连最喜欢的糖人,小丫头都如避蛇蝎。

众小伙伴见有糖可吃,这可是稀罕物,不到逢年过节,他们都吃不到呢,于是纷纷一扫故事完结的郁闷心情,纷纷开心起来,将高悦当成了再造恩人。

高悦见到小伙伴们高心,自己也欢喜,正要领着小伙伴们回村,就见高文领着高章、高英三个走过来,不由分说,就从张石手里抢夺麦芽糖粒。

张石虽长得文质彬彬的,却继承了田家读书人的傲骨,又继承了张大柱的怪力,将手里的糖粒死死的拽在手里,让动手抢夺的高文年长几岁,一时间也莫可奈何。

见小自己几岁的张石都奈何不了,抢不来糖,高文恼怒的看着一众孩童,叫嚣道:“都拿来,俺堂妹的糖,怎能白给你们吃!”

高章和高英两个,也一脸凶样上前,从其他孩子手中抢夺麦芽糖粒。

麦芽糖,在唐朝可是贵族阶级才能消费得起的稀罕物,若不是上河村有郑王别院这权贵在,加上张屠夫这些大户也落户上河村,上河村的村市绝对没有麦芽糖、茴香、胡椒这些寻常庄户消费不起的金贵物贩卖。

高老爷子和老太天手里也没钱,这是高升用来防范老高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家伙,诓骗二老的。

但高升封爵,老爷子和老太太有面子,想要甚,十里八乡的货郎都认识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可以先记账,想要甚,先拿,过后自有管家孙有福去补款。

当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是胡乱买东西的人,也不习惯买什么先赊账。

高家十八代老祖宗都是田舍汉,节省一直是高家的优良传统。

可为了孙女高悦高兴,老爷子和老太太只能编些竹耙、竹筐去村市上贩卖,得钱之后,全给孙女高悦买了各种零食。

还尽选贵的买,这才配得上县男他爹的身份。

老太太虽肉疼,可是了孙女高悦,只能由着老爷子,反正跟着高升这个三儿,吃穿不愁,而且竞是二老做梦都梦不到的锦衣玉食。

其实,老太天心中明白,这是老爷子用自己的方式在弥补对高升、高悦的亏欠。

几个在村学蒙学的孩童都怒视着高文、高章和高英,紧紧的拽着手里的麦芽糖,让高家三个小子一时没办法得逞。

麦芽糖啊,过年偶尔吃上一会,这些孩童会幸福一两年,此刻,能不拽紧手中高悦分给他们的麦芽糖么?

可这几个孩子又不敢反抗,毕竟高文、高章和高英三个,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习惯性的,他们都不敢反抗。

见周围小伙伴畏于三个兄长淫威,高悦心中也是怕怕,她哪见过如此恶人?

可是想到那日阿耶在村学前托住她的身体,安抚她惊怕的心思,想到阿耶勇对凶恶的野猪,想到阿耶教育她不畏强权,高悦咬咬牙,就算心中依旧惊怕,却跨步上前,抬起小嫩胳膊,指着正在抢夺小伙伴手中麦芽糖的三人,道:“丫丫分给他们的糖,凭甚你们要抢?”

高文、高章、高英三个顿时一怔,他们打着麦芽糖是自己堂妹的旗号,从而抢夺这些孩童手中的麦芽糖。

此刻,高悦指着他们厉声质问,顿时让三个小子有点懵。

但白白放弃甜丝丝的麦芽糖,三人可不愿意。

高文这小子狡猾,强辩道:“抢又如何?夫子说,长兄为父,我是你兄长,你得听我的,你的糖都是我的。”

高家兄嫂一家人不讲理,上行下效,生出来的崽子也畜生不如。

高章一脸嘚瑟道:“别说抢你几个糖,俺阿娘、阿耶说了,你家的东西迟早都是俺家的。”

高英也道:“俺阿娘也说过,你家的东西迟早是俺家的。”

这句话可刺痛高悦了。

虽然只有不到五岁的年纪,对很多事情还很懵懂,就连高家兄嫂要将她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她也没什么感觉。

可是从小跟着阿耶高升受穷,受尽了高家兄嫂欺负,曾经好多次到老高家拜年,高家三个小子嘴里吃着零食,馋得她不要不要的,这三个自诩为兄长的东西一点也不分她,她认为三个小子是兄长,便上前讨要,没想到三个小子还讥笑她穷酸,饭都吃不饱,还想吃零食?

终于阿耶发家致富了,现在的生活像麦芽糖一般甜丝丝的,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吃肉、吃零食,都应有尽有,还能蒙学,还有越来越和蔼的翁翁和祖母……

章144 愤而伤人

这一切,让高悦从骨子里觉得幸福。

高升老是教育她,要守护自己的幸福,高家三个小子居然说新高家的一切迟早是他们的,这不就是在剥夺她得来不易的幸福么?

刚到手的幸福,决不能在没有捍卫过就失去。

“你这恶人,休想占丫丫的家!”

小丫头虽然眼角含着泪花,却没有化成泪珠,更没有哭,大声训斥一句,满脸的倔强。

老高家的三个坏小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叫嚣,道:“就占、就占,你们家的将来都是俺们的。”

三个坏小子欺负高悦是女娃,年纪幼小,此刻又没大人在场,顿时打定心思挤兑高悦。

高悦终于忍不住了,一边嘴里痛述着“就不给你们占”,一边冲向了三个坏小子。

她小小年龄不懂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道理,但是她清楚,自己拥有的一切就要努力去捍卫,不容他人抢夺。

老高家三个坏小子眼见她不管不顾冲过来,都是一脸的不屑,一个不到五岁的女娃,只要动手,还不是让他们想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的料么?

三个坏小子中的老大高文,抬手就推,让高悦冲过来的势头受阻,给大自己一圈年龄还有余的高文直接推倒,人也摔在地板上,手也给乱石擦破了。

高文自己却受了高悦的冲撞之力,整个人退了数步才稳住身体,心中有些吃惊,没想到含恨冲过来的高悦力气那么大?

反观高悦,虽然摔倒在地,手掌也给乱石擦破了,这样寒冷的天气,疼感更为明显,而小丫头却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咬着牙,像一只小狼一般盯着高文、高章和高英三个,颇有些当初高升猎杀野猪的狠劲儿。

触及高悦的眼神,三个坏小子明显心里有些虚。

周围的孩童一看高悦被高文推倒,纷纷一脸的慌乱。

他们倒不是因为老高家三个坏小子蛮横无理而慌乱,而是因为高文推倒高悦,让高悦擦伤了手掌而显得慌乱。

其实大人的世界,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小孩的世界。

作为下河村所有庄户的新东家,高升这个下河县男,就算是封爵了,都对村里庄户和以前一模一样。

刚封爵时,更是金口一开,免了下河村所有庄户一年租子,两年租子减半。

而且现在又出钱、出物修缮河堤,造福下河村众庄户,自己富贵了不忘穷乡邻,高升自然得到下河村庄户爱戴。

更不要说他时常接济村中困难庄户,与人为善,动不动就办酒席宴请村里众庄户,豪爽而且慷慨。

这一桩桩事情,全村除了老高家,谁人不感念他的恩德?

所以时常里,茶余饭后,各家聊的都是高升如何如何好人,家里有娃在上河村蒙学的,更是交代自家孩童,高悦可是高升的独苗,尔等在村学尽量照顾好高悦,与高悦为善,给父母与高升这个东主结个善缘、搞好关系。

再说高悦在村学,不仅是学霸,而且还与众孩童关系要好,不仅会说美猴王的故事,还经拿些零食分发给他们,在这些孩童心中,早将比他们年龄小上一圈多的高悦,当成了孩子头。

这几日家长们要修缮河堤,没有人来接他们放学,他们就与高悦结伴而行,都将高悦当成了中心,生怕高悦出甚意外。

此刻见高悦给高文推倒,手也磨破了,若是让家里家长知道高悦的惨状,他们回家少不得吃一顿父母的竹板子。

就在周围孩童还在心中思量的时候,高悦眼眶中含着泪花,爬起身,像一只小狼一般盯着高文、高章与高英三个,不顾生疼的手掌,奋力搬起旁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直接砸向了高文。

“你这恶人,丫丫与你拼了!”

高文与高悦离开不到两尺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高文根本来不及躲闪砸过来的石头,眼前就是一黑。

只听“嘭”的一声,高文的脸直接被石头砸中,脑袋翁燃炸响,鼻血瞬间像泉水一般飞溅而出,随后身体一软,像一堆烂泥一般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这番变故发生的太快,在场的孩童都懵了。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高章指着愣愣的高悦叫骂道:“你、你居然敢打杀俺兄长。”

说完就冲了上来。

高悦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怕,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到高章朝自己扑了过来。

就在高悦不知所措的时候,张石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对周围的小伙伴喊道:“上啊,不能让老高家的崽子欺负了丫丫!”

周围的孩童才醒悟过来,父母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高悦又与他们交好,此刻若不和张石一起保护高悦,让高悦受了老高家这三个坏小子欺负,回到家里父母也饶不了他们。

“敢欺负丫丫,打他!”

“哇呀呀,打他们(高家三个小子)。”

“上啊,打啊……”

下河村这些在上河村学堂蒙学的孩童,纷纷上前,有的上前与高章、高英扭打,有的落在后面捡石头,砸向两个坏小子。

平日里,若单独遇到老高家这三个坏小子,这些孩童都是被欺负的料。

可是今日,却因为父母的嘱托,他们第一次团结起来,为了保护高悦不受欺负,纷纷上前,不敢打架的打架了,不敢伤人的伤人了。

何况,这些孩童落单的时候,总是被三个坏小子欺负,此刻大家团结一起,真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高章与高英尽管年纪长点,可是耐不住张石这头孩童多,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狼多,加上用石头偷袭的,两个坏小子顿时被揍得鼻青脸肿,左右支出。

高悦此刻愣在当场,眼睛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高文,看着高文鼻子塌陷,不停流出来的鲜血,心里后怕得紧。

小丫头生怕自己打死人了,也不顾周围战团正酣,走过去,蹲下身,用双手摇晃着高平的身躯,见高平像只死猪一般没甚反应,都快急出眼泪了……

章145 “王晋”伯伯的豪言

高升见到自己女儿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高悦低着头,一脸的委屈,身上袄子脏兮兮的沾满了尘土,一双粉嫩的小手布满了擦痕,曲卷着,不停发抖。

不用问,小丫头与人打架了。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便宜老爹,这个时候,高升知道绝不是探究小丫头为什么会与人打架的时候。

当爹的教育子女,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此刻,小丫头明显知道自己错了,这就足够了。

人总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尽管高悦还小,但高升清楚,自己的女儿绝对有守护底线的决心和血性。

所以高悦打架,他不会上纲上线,那怕高悦是个女娃,为了该守护的东西,打架又怎么了?

这个时候,到长安城采购蜀地楠竹的管家孙有福刚刚返回,不用高升交代,就急忙端来热水给高悦清洗伤口。

但田舍汉不急,皇帝却急了。

看着高悦惨兮兮的样子,李治明显比高升这个老爹更着急,言语中带着关切,焦急的问道:“丫丫,怎么了?”

高悦用怯生生的眼光,看着自家老爹高升,一声不吭。

李治明显被小丫头无视了,有些丧气,他是皇帝唉,居然连个小丫头都不理睬他,还真是失败啊。

“三叔,老高家的三个坏蛋可恶的紧,欺负丫丫了。”

“三叔,是老高家的高文推倒丫丫在先,丫丫才拿起石头将高平给砸了。”

“三叔,丫丫好心分我等糖吃,老高家三个坏蛋就过来抢夺,还说糖是他们的。”

“三叔……”

与高悦同回的几个村学孩童,七嘴八舌的对高升说了起来,再次选择无视了李治这个陌生人。

高升和李治二人,这才从这些孩童混乱的语言里,知道事情的大概情况。

只不过这些孩童说话没甚条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得不够详细。

李治看着高悦手上的伤口,邹眉问这些孩童,道:“谁能将丫丫打架经过,说上一说?”

众孩童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听得李治和高升云里雾里,李治只能无奈看着高升报以苦笑。

“张石,你来说。”

张大柱和田氏的儿子张石,高升从小看到大,不仅继承了田氏的细腻心思,人也激灵聪明,倒不像张大柱那般憨傻。

对于护送高悦回来的孩童,高升让管家孙有福,一人给了一块腊肉,让他们带回家去。

这些孩童得了腊肉,高兴的道声谢,而后纷纷的走了。

这个时候,张石才将放学之后,高悦与同村孩童说美猴王的故事,而后遇到老高家的三个坏小子,为什么打架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别看张石小小年纪,说起事情经过来,果然比寻常的孩童详细得多。

高升这才惊愕的看着自己女儿,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会如此有血性的反击。

很多男娃都做不到这点,不到五岁的小丫头却能,顿时让他老怀大悦。

就该如此,谁要敢破坏自己的幸福,就得让谁付出代价。

这也让他联想到杨德说媒的事情,事情一联系,就猜到了为什么老高家三个坏小子,会说新高家的一切迟早易主的话。

越想,事情就越明白,杨德与高成的媳妇杨氏是亲兄妹,给他介绍媳妇,无非就是奔着他的家业而来,当时他还纳闷,却已经猜到了杨德不安好心。

此刻,经过高悦这一架的事情经过,所有事情一目了然。

居然连这么卑劣的手段都能用在胞弟的身上,亲情在高家兄嫂那里简直就是狗屁不如。

现在,事情发酵到高悦身上,高升穿越到大唐以来,第一次生出愤怒的心思。

庄户们都道他和善,却不知道在这大唐唯一能让他愤怒的,就是女儿高悦遭受的不善待遇。

“好,打得好,这小破孩如此欺负人,若是某在场,都忍不住踢两脚。”

李治听到张石说到高悦拿起石头将高文砸晕过去,大叫一声“好”,完全不顾高平的死活。

他在修缮河堤的工地上,从下河村庄户的嘴里,早就听说了高家兄嫂对高升和高悦的恶劣行径。

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啊,好歹高升还是他亲封的下河县男,居然让刁民如此欺负,这不是在扇皇帝老儿的脸么?

李治也明白了,为什么高升当初会殴打官媒,绝对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升暗中非常嫌弃的冲着李治翻翻白眼,心道,你娘,喊打喊杀的,有点皇帝老儿的样子好不好?

“……当时,丫丫以为一石头将高高文砸死了,着急过去唤了几声,终于把高文唤醒,高文捂着鼻子就说要告官,让丫丫吃官司,俺们怕他和高章、高英再滋事,于是护着丫丫先一步回了村。”

张石终于把事情的经过,清楚的说了出来。

高升无所谓的撇撇嘴,心道就算小丫头砸死了高文,小爷也要让高文白死。

李治却冷嘲连连,道:“这叫高文的坏小子居然还想告官?”

听到他的话,高升心里无奈,这皇帝老儿也太关心咱家宝贝女儿了,不过也好,有皇帝老儿做靠山,小爷看谁敢欺负咱家宝贝女儿。

让张石先回家,张家与新高家亲近,自然不用发块腊肉以示感谢,张大柱和田氏跟着他做营生,家庭每日日上,张家已经算得上财主阶层了,那还缺肉吃?

这个时候,高悦已经换过干净的衣裳,管家孙有福也清理好了她的伤口。

李治蹲在她身前,一脸的和善,道:“丫丫,手还疼么?”

这不是废话么,大冬天的手擦伤,疼痛可想而知,若不是高家有暖气,让高悦的伤口缓和不少,否则见到亲人,小丫头非疼的哭鼻子撒娇不可。

高悦点点头,眼眶内水雾朦胧,一幅随时准备掉泪的样子,却始终不哭,也没让在眼眶里打转的雾水化成泪珠,坚强的小样子,惹人怜爱。

李治看着小丫头倔强的样子,心中一阵感叹,他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若是有高悦一半坚强,他都会在睡梦中笑醒过来。

看着惹人怜爱的小丫头,李治脑中不由得浮现一张熟悉的俏脸,当即咬咬牙,对高悦道:“高文那坏小子还敢告官,太气人了,王晋伯伯定让他好看,给丫丫出气!”

高升听到李治的话,差点栽一跟头……

章146 连皇帝都看不惯

李治对高悦这丫头是极喜欢的,这点毫无疑问。

当然,他之所以留宿高家,不单单是为了气气那群顾命老臣,问讯高升对江南道平叛之后的做法,还有一些私心在内。

一个是麻将,一个就是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一直对外人说,这是个美猴王的故事,而不是说西游记,就是他改动了大部分西游记的内容,和西游记出入有些大。

主要因为他脑中对西游记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一个小时候看的电视剧,过了二十年还能记得多少?

还有是因为西游记里涉及太多唐朝的内容,他都全改了。

李世民刚刚嗝屁几年,天知道这个故事会给他带来什么,就像他改三字经一样,西游记也一改了之。

高悦见高升对自己打架不置可否,摸不准高升这个老爹的意思,小丫头的心情自然不好,以至于李治宽慰了老半天,小丫头愣是没心情与他说美猴王的故事。

高悦年纪小,力气自然小,否则这一石头,就算砸不死高文,恐怕高文也别想那么顺畅的苏醒过来。

善良的小丫头知道伤人的后果很严重,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任李治这个皇帝老儿使出千般办法、好话说尽,也是不理,沉默等待着高升的责骂。

李治无奈,只能求助高升,心中焦急,连“县男”都懒得称呼了,直接唤了名字,道:“高升,你倒是想想办法,你看你闺女的样子,某看着都揪心。”

高升也没想到小丫头做事会那么执着,只要他不开口,就等着他的责骂或者是说教,一声不吭,一个不理。

“丫丫。”高升蹲下身,拿起女儿的小手,看着上面的划痕,温柔的问道:“疼么?”

虽然有些废话,不用想,这种天气擦伤手一定疼得不要不要的,何况十指连心,这种疼痛大人都难忍,何况是只有四岁多的高悦?

但高悦却表现出了和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忍耐力,居然冲着高升摇头,一脸委屈的小声道:“丫丫不疼,丫丫怕阿耶责骂丫丫用石头砸伤了兄长。”

果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啊!

高升爱怜的将女儿揽进怀里,笑着安慰道:“是老高家的坏小子欺负丫丫在先,阿耶疼丫丫都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丫丫呢?”

“真的吗?”

发现高升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高悦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透着往日的欢快,但小丫头心中还有怀疑,毕竟一石头将高文干翻在地,这种事情超过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高升点点头,理所当然回道:“当然,阿耶从不骗丫丫呢。”

高悦却撅着嘴,忽然道:“阿耶答应过丫丫,以后干什么都带着丫丫,可是前些日子阿耶独自离家七日,却没有带上丫丫,阿耶骗人。”

“呃……”高升老脸一红。

旁边的李治差点笑尿。

那七日,高升身在大理寺大牢,怎能带着高悦同去坐牢?

在小孩面前,还是不要打包票为好,否则做不到,自己难堪啊!

就在高升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却听见院外传来泼妇的嚎哭声和男人的争吵声。

“俺可怜的孩儿啊……看看,老三家这赔钱货将俺孩儿打成什么样子了……鼻子都打折了,俺真的是命苦啊……”

“某要见老三,某是他兄长……现在老三出息了,就可以让闺女伤俺孩儿么?……快让老三出来,与某理论赔偿,否则某定去官府告官,让官府将他拿入狱。”

没见着人,听着熟悉的声音,高升就知道,高平和婆姨刘氏在外面,无外乎就是想让他赔一笔钱财。

高悦听到这二人的声音,小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仅仅的搂着高升的脖子,小身板在高升的怀中微微发抖,都是吓的。

李治却不知道高平和刘氏是谁,邹眉问高升,道:“这二人是谁?”

高升忙回道:“这男的是我兄长,这女的,是我兄长的婆姨。”

李治眉头皱得越发深了,道:“就是那坏小子高平的阿耶和阿娘?”

高升点点头,用手掌不停的轻拍着小丫头的后背,安抚女儿。

李治冷哼道:“堂堂县男,不去找他麻烦便罢了,没想到这恶夫与恶妇反找上门来?”

高升麻木的点点头,心里却在吐槽,似乎皇帝老儿非常清楚他的家事,也想插手他的家事啊。

他却哪里知道,李治在河堤工地上,和下河村的庄户待了两个时辰,将新老高家的情况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李治抬手摸摸高悦的后脑勺,柔声道:“丫丫莫怕,王晋伯伯给丫丫料理了这些恶人。”

高升傻眼,皇帝老儿对自己女儿的态度,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女儿是李治的一般。

这也让他看出来了,李治对高悦的喜爱,似乎有些过了啊。

李治才见过高悦两次,就像是高悦的脑残粉一般。

李治对高悦这种近似于突入起来的喜爱,总让他觉得别扭,和不可置信。

他却哪里知道,李治自从看见高悦的第一眼开始,这种喜爱,就已经在李治的心里根深蒂固了。

因为高悦的样貌,太像一个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李治还是晋王的时候,与这个人,关系非比寻常。

“侍从何在?”李治朝院内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只见那与高升也有些情分的为首随从,慌忙躬身步入前厅,在李治身前跪下,头也不敢抬起,等待着李治的训令。

李治冷声道:“将大院外叫嚣的恶夫与妇人驱离,若是他们还敢在院外逗留、叫嚣,定将他们名下耕地,全划归下河县男所有。”

“诺。”为首随从领命而去。

听到李治话的高升,心里却在吐槽,皇帝老儿是在考验小爷么?

不知道是不是李治的语病,又或者是故意试探他,“王晋”的身份仅仅是个长安富商,又怎么能将一个庄户的耕地收归,让他人使用?

就在他心里狐疑要不要对李治拜下,口呼“谢圣上隆恩”的时候,却见李治明显愣了愣,似乎一时间也忘记了正在装扮“王晋”呢。

想想也是,就算李治是皇帝,也不可能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时候,打杀了高家兄嫂,这鸟毛皇帝老儿,有时候还算讲理。

但剥夺高家兄嫂的土地,这个可以有,因为不论是高升的二十亩地,还是高家兄嫂的八十亩地,在官府土地造册中记载,都在高家家主老爷子名下,以老爷子的名义收回高家兄嫂的八十亩地,也算顺理成章……

章147 倒霉的序幕

李治也是情急,才没经大脑来这么一句暴露身份的话。

身在皇宫大内的他,又是帝王之尊,何曾见过庄户人家的婆姨撒泼?

就在为首随从躬身后退的时候,他又连忙补充一句:“尔等驱离外面的庄户和妇人,告诉他们,若再闹,自有官府收拾他们!”

“喏。”为首随从再次应道。

随后,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高升,见高升表情没甚变化,心中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心中也自嘲笑笑,高升这厮早猜到他的身份,刚才他这么明显的再次显露身份,这厮还在装,实在是虚伪得紧。

对于高升的虚伪,李治也不以为意,只要高升不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就行。

微服私访这种有益身心讲康的活动,让他这个皇帝有一种新鲜感和欲罢不能。

至于高升这个“伪君子”,李治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还是决定暂且绕过这厮,免得以后不好玩了。

毕竟这厮虽虚伪,也是在隐瞒他乔庄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在维护他,还算是难能可贵,就是这厮这爱说谎的毛病让他受不了。

经常跟在皇帝老儿身边,自然多少能揣摩点李治的心思,等到为首随从来到院门,见道刘氏还在撒泼咒骂,而高平则是摆出一幅牛逼哄哄的样子,句句不离告官,为首随从心中有了计较。

这俩刁民真是大胆的紧,不知圣上身份,惊扰圣驾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死活的来下河县男家门前闹事。

这尼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刁民敢在权贵家门前闹腾,真是活腻味了。

若是寻常权贵,早让部曲或是家奴捶死这俩刁民了。

身为刁民,居然敢如此对待皇帝老儿亲封的权贵,胆子也忒肥了。

“尔等刁民速速离开高家,否则对尔等不客气!”

为首随从认为自己出言一吓,这俩刁民当会吓破狗胆,慌不择路的逃离高家,却没想到刘氏一叉腰,对着他就喷了口浓痰。

刘氏横眉竖眼,一脸的泼辣,道:“呸,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老三家的看门狗,也敢胡乱叫唤?快叫老三出来赔俺孩儿伤费,若敢说个不字,看俺不撕了高悦那丫头片子,为俺孩儿报仇。”

高平仗着自己文化人的身份,补充道:“快让老三出来,权贵也该奉大唐律法,当着全村父老的面,给某孩儿赔罪、赔偿,若是不从,某定去县府,找来县尉和不良人拿他女儿治罪。”

高文脑袋上绕着麻布,只留两个眼睛,就算伤成这样了也是不省心,有爹娘撑腰,这坏小子的气焰更为嚣张,也是大声叫骂。

为首随从实在是无语极了,若不是他闪避得快,刚才刘氏这刁妇的一口浓痰差点吐到他身上。

他就没见过胆子这么肥的刁民,既然这俩刁民加一破孩子如此嚣张,那就甭客气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左右,将这两刁民与一个破孩子给某打出高府范围!”

“喏。”

为首随从一声令下,在高家门前执勤的随从那还会客气,捞起袖子就上。

这些随从早给高平这一家子搞得不甚耐烦,若不是没有为得到命令,他们早就上前驱赶这刁民夫妇和破孩子了。

刘氏和高平二人,见随从气势汹汹的围上来,而且一边走上前来,一边捞袖子,当即猜到为首随从可不是吓唬他们,而是要真动手。

二人,包括自己的两个孩儿高平、高章在村里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欺负别人早就已经养成了习惯,加上高升封爵之后,也懒得理会他们,这让高平一家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高升怕了他们。

现在就算看见这些陌生的随从,人人带着唐刀守卫在新高家的院外院内,高平一家也认为是软柿子,可以捏上一捏,更可以敲诈勒索。

高平一家无知无畏很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踢到铁板上了。

高家兄嫂欺负老实人可以,欺负恶人还没那能耐,就像张屠夫当初蹲在老高家叫阵,高家兄嫂直接做了缩头乌龟,欺软怕硬可见一斑。

“朗朗乾坤之下,尔等、尔等也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高平这“文化人”还试图用王法了来恐吓围上来的随从。

“哈哈——”众随从大笑,各个面目狰狞。

“你这等刁民,也配说王法?”为首随从一声冷哼,左右随从狞笑着就围了过去。

好了,这些陌生随从果真是要来打人的。

高平、刘氏顿时蔫了,吓得心胆俱裂,腿肚子都在颤抖,双双转身落荒而逃,连自家儿子高文都不要了。

众随从面面相觑,这对刁民夫妇只会嘴上功夫,感情都是泥捏的,欺软怕硬啊。

刚才他们给这对刁民夫妇骂的狗血淋头,碗大的拳头本想揍人,却没了着落,纷纷漏出一脸遗憾。

就在他们转身,笑骂着准备回来继续执勤的时候,就看到了早就吓傻愣在当场的高文。

此刻高文吓尿了裤子,一阵刺鼻骚味让众随从邹眉掩鼻。

这小破孩子刚才嘴里也不干不净,反正皇帝老儿下过命令,赶着便是。

小破孩子还没成年,众随从跟在高宗身边,十分清楚高宗的底线,也对高文还下不去手。

“还不滚?”

为首随从上前,一脚便踹在高文的屁股上,没想到他刻意收了力道的一脚,还将正在范愣的高文踢了个狗啃泥。

这一下摔,高文正好磕到鼻子的伤口,疼的哇哇直叫唤:“哎呀……哇哇……阿娘……阿耶……他们打我……”

见高文又哭又闹,众随从傻眼,对付大人或者坏蛋他们拿手,对付孩子,却没甚手段。

还是首领随从已为人父,知道孩子的心理,当即冲着赖在地上撒泼的高文,凶道:“直娘贼,还敢坐在地上撒泼,再不滚蛋,打得你阿耶阿娘都不认识你。”

呼疼哭诉的高文一听,还要挨打?顿时疼也忘记了,慌忙爬起身,带着湿漉漉的裤裆逃向家的方向。

看着紧随父母落荒而逃的高文,众随从哈哈大笑不止。

欺负人,也挺爽快的啊……

章148 新时期四有新人

事情还不算完。

若为首随从不知圣意,他就不会从一名寻常禁军一路爬上来,在皇帝老儿身边伺候着,还做了侍卫头。

为首随从从衣襟之内掏出自己的鱼符,递给旁边一名年长的随从,道:“老王,你携带某的鱼符去找当地里正,查查这两个刁民的耕地,再报与县府,将他们耕地划归下河县男名下。”

这叫老王的随从接过鱼符,领命道了一声“省得”,而后入院牵了马匹就走。

看着下属策马而去,为首随从心中一叹,心里暗道,这对刁民夫妇,惹谁不好,偏要招惹下河县男这圣上紧张之人?

皇帝老儿也是,划了人家的地,这对刁民夫妇还怎么活啊!

当然,这种事情他管不了,而且也不想管,如此嚣张的刁民居然连县男都敢欺负,真是胆大包天。

现在,遇到皇帝老儿微服到了下河县男家串门子,遇上这事儿了,岂能不管?

这对刁民夫妇如此行径,也是活该倒霉。

为首随从步入前厅,将刚才是实情如实禀报给李治,李治用鼻音“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事儿为首随从处理得让他没甚意见,就该如此对付高家兄嫂。

若是高悦的娘亲,查实是他儿时的玩伴的话,这高家兄嫂将承受他更大的怒火,若是真的如此,连高老爷子都不能幸免。

一切还没确实,至于那数年前消失的儿时玩伴,李治只能从高升这里找点线索了。

当然,在开始寻找线索之前,得让高悦将美猴王的故事说完了。

每每想到故事里那只神通广大,又桀骜不驯的猴子,李治总有种错觉,这位猴子老兄,怎么有点像高升这厮,一样的神通广大,又桀骜不驯。

只不过高升比那只猴子狡猾,而且更虚伪。

他也看出来了,高悦似乎只听高升的话,连他这个小丫头的脑残粉都懒得理会。

现在高悦闷闷不乐,心情不好,想要让高悦给他说美猴王的故事,只有让高升出马才成。

吃过晚饭,李治就找到了高升,高升此刻躺在躺椅上消食。

李治二话不说,先将他赶起来,自己躺上去,这才带着一副酸爽的表情道:“让丫丫那小丫头过来,某要听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脸上带着献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的应是,心里却在咒骂高宗,你丫别嘚瑟,李唐江山迟早会易主。

明年就是李唐江山易主的关键年,他觉得自己搬个小板凳,嗑瓜子围观就好,他只是一个历史的看客,没想改变什么,更没有改变什么的能力,仅此而已。

既然穿越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快快乐乐。

搞些所谓的发明创造,也仅仅是个人爱好以及赚钱,却没想到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现在他半个人,已身在这凶险万分的朝堂里了,若能抱紧李治的大腿更好,若是抱不了,也可以去抱抱武媚娘的大腿。

脚踏两条船这种事情,这厮最喜欢干了。

高悦的兴致不是很高,不太情愿的给李治说着美猴王的故事。

高升暗中叹了口气,小丫头心情不好,明显是因为放学之后打架这事给闹的,他心中暗暗发誓,就算以后再忙,也要让奴婢去接送高悦上学放学,否则小丫头再出什么意外,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很明显高悦的积极性不高,被迫说美猴王的故事,心不在焉,不仅没有往日的肢体动作,说着说着还居然走神了。

幸好,李治也是当爹的人,当即看出了小丫头不在状态的原因,居然不顾及自己皇帝的身份,从躺椅上起身,对高悦道:“丫丫,王晋伯伯带你去长安玩,可好?”

长安,对于小丫头的印象是极好的。

可惜上次跟高升到长安,并没有玩到什么地方,而且还跟着高升在人山人海的溢香堂,开业现场看热闹,挤得小丫头不要不要的。

下河村的小孩能去长安长见识的极少,能去一次长安,就算没买什么东西,回来也会让村里小伙伴高看一眼。

小孩子虚荣心重,这点高悦自然不能免俗。

长安这种大都市,哪个庄户家里的孩子不向往?

但高悦却心有顾忌,于是扭头,清澈的眼神中充满了期望,闪亮亮的看着高升。

此刻,高升心里想骂娘。

他当然清楚女儿眼神里的东西,那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若是张大柱、田氏夫妇,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这位要带小丫头去长安的,是皇帝老儿啊!

当然,他不是怕李治拐了高悦,而是觉得这样不妥,可为什么不妥,他却想不明白,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十几分不安。

李治是皇帝老儿,问高悦愿意不愿意去长安,是问,是问啊?

由此可见,李治对高悦的喜爱,怕是李治对自己儿女也没这么客气过。

古往今来皇帝老儿要干个啥,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么?

当然没有!

同理,皇帝老儿问他女儿愿意不愿意去长安,他敢说个不字?

无奈,高升对小丫头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小丫头的眼神更亮了,扭头看着李治,刚想说话,却忽然一脸的作难,奶声奶气的道:“可是、可是……”

李治邹眉,扭头,目光不善的瞪着高升,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丫要是敢阻拦,本皇帝老儿就要你好看。

高升冲着他很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李治对高升重重一哼,再次看向高悦,柔声问道:“丫丫,难道是怕你阿耶责骂么?”

高悦一脸失落,道:“阿耶从来不责骂丫丫,是丫丫想到明日要蒙学,夫子的功课不能落下,不能去长安了,阿耶说了,蒙学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做个大唐的新时期四有新人。”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唐的新时期四有新人?”

李治瞬间石化。

高悦完全没有发觉李治扭曲的表情,还当李治疑惑,于是奶声奶气的解释道:“有才华、有地位、有钱财、有颜值,就是阿耶说说的,大唐的新时期四有新人。”

李治的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堆浆糊,而旁边的高升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女儿,一脸的无奈。

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对皇帝老儿说啊……

章149 不能拒绝的邀请

“县男脑袋里装的都是些甚?”

李治盯着高升的脑袋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左看右看,都是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这厮与常人也没甚不同。

而且说不上长得多俊,最多长得比较顺眼,可是这厮的脑袋里却装着一堆堆的新奇玩意,而且让人莫名其妙的言语也一套套的,又好听,都从这张嘴里出来。

姑且不论大唐新时期四有新人如何,就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让李治耳目一新。

而且这八个字朗朗上口,他倒觉得可以作为崇文馆、弘文馆、国子监及各州县学、村学和私塾的学堂里的训诫之言。

高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高升就知道要糟,现在李治问,他只能道:“那是数年前,某在田间劳作,一游方老道口渴难耐……”

他还没将说辞说完,李治冷着脸哼道:“于是,这游方老道向县男讨要了一碗水喝,老道念你赐水恩情,当即告知县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大唐新时期四有新人’如此妙语,对是不对?”

高升一脸无辜的点点头,道:“然也。”

李治再哼了一声,心道,这厮欺君倒是欺上瘾了,若不是看中他的才能,定让他脱层皮方消自己的心头之很。

对于高升这种“游方老道”说辞,李治和李明月一样,都不想过于纠结,若是纠结,恐怕会给这厮活活气死。

李治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只要高升这厮大节不亏,小节就随他去,毕竟这厮的才能让李治见猎心喜。

话题又回到了刚才是问题上。

李治目光不善的盯着高升,道:“如何,某要带丫丫去长安散心,县男如何说辞?”

高升心里腹议不已,皇帝老儿的要求,他敢不满足么?但他脸上却一脸的恭顺,抱拳作揖道:“某但凭郎君做主。”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再次蹲下身子,对高悦道:“丫丫,你阿耶已经首肯了你去长安,明日他便会到村学,与夫子请假。”

高悦脸上尽管带着喜色,却念念不忘夫子的功课,一脸为难道:“丫丫随王晋伯伯去了长安游玩,学堂就不能去了,夫子的功课会落下许多,丫丫……丫丫还是不去为好呐。”

高升心里按赞一声,好闺女,知道学习比玩耍重要。

李治也是一脸的佩服,心中感叹,若是他的儿女有一半高悦这么懂事、上进,老李家的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不就是学堂么,这几日王晋伯伯带丫丫去长安,定让丫丫去上比村学更好的学堂,不耽误丫丫念书,那里的夫子可比村学的夫子厉害多了呢。”

李治徐徐善诱,高悦既然爱学习,那就带到东宫的崇文馆,与太子和几个皇子公主,以及李氏宗亲子弟一同念书就是,也方便照顾。

“真的么?”

高悦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她眼中,村学的夫子好多文章让人目不暇接,那已经是极厉害的人物了,听到还有更厉害的夫子,小丫头来了兴趣。

何况还能去长安玩耍,还有比村学更大的学堂,这一切都让小丫头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当然是真的……王晋叔叔怎会骗丫丫?”口快的李治差点说出“朕”字,幸好转得快,才没说漏嘴。

说完,李治瞪了一眼高升,意思再明白不过。

高升慌忙上前,对小丫头柔声道:“丫丫,王晶伯伯当然不会骗你。”

高悦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问题又来了,道:“可是丫丫舍不得离开阿耶啊。”

高升只能笑着道:“过几日,丫丫从长安回来,便可以见到阿耶了。”

李治也道:“丫丫,王晶伯伯家有好多好玩的物事,还有好多与你同龄的伙伴呢。”

高悦对这些都没兴趣,只不过看到高升期许的目光,扭头看着李治,道:“那好吧,丫丫跟着王晋伯伯去长安玩几日就回。”

李治当即大笑道:“这就对了。”

高悦却忽然扭头,一脸的趾高气扬,对高升道:“阿耶前些日子独自一人去玩耍,不带丫丫,这回丫丫去长安玩耍,也不带阿耶,哼。”

“呃……”高升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女儿,这丫头怎么那么记仇,还是记自家老爹的仇?

“哈哈……”一旁的李治大笑,他可是十分清楚前些日子高升为什么“独自去偷欢”,此刻要面对自己女儿的报复,这老爹也当得不容易啊。

李治要带高悦到长安的提议,让高悦忘记了与高家三个坏小子打架的不愉快,接下来,全身心投入到说美猴王的故事当中。

这让李治听得畅快淋漓,又时而为高悦萌化的表演惹得哈哈大笑。

一旁的高升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中感叹。

皇帝老儿没有皇帝老儿的样子,或许这才是李治的真面目。

而高悦这小萌物却没有四岁多孩童的样子,将他曾经说都故事说得一字不差,就这记忆力,哪里像个四岁多的孩童?

当夜无话。

翌日。

高升起得有点晚,昨日李治和高悦二人都太兴奋了,一个是听故事听得入迷,一个是说故事说得入迷,都忘记了时辰。

这可苦了在一旁守候的高升,坐也不敢坐,就在旁站立到丑时,脚麻人困,腿抽筋,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但为了皇帝老儿和女儿的随时召唤,又有什么办法?

今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先得去河堤工地和石灰作坊看看进度,再返回家中看看今日开始挖掘的小口深井。

郑广一家的速度很快,院中大井已经挖掘完成,正在按照他的要求,在大井下搭建小口深井的挖掘台。

高升必须在旁监督着施工,毕竟只有他才知道架设卓筒井的原理,图又是他画的,若他不监工,出了什么岔子,耗工耗时得不偿失。

何况今日是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和王孝杰四人,学习炼钢新法的期满之日,虽是一月的师生情谊,他也当送送四人。

这四人,若是他没记错历史,将来都是大唐的能臣,是朝堂中的一股清流。

他这样做,虽不是巴结,却结个善缘,多个朋友,多条路。

将来二圣临朝,奸臣当道,或许这四人就能在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拉他一把。

吃过早饭,高升正要出门,就听到院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的。

“小子快快与老程滚出来,老程今日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

章150 害人不浅

敢在高家骂骂咧咧的,除了程知节这厮之外,还真没有别人敢乱叫骂。

当然,李治也敢骂,不过他不屑骂,他只用一个眼神就让高升如坐针毡。

院门外站岗的随从那容程知节放肆,就算明知道他是卢国公也不行,里面可是皇帝老儿,岂容你一个国公放肆喧哗?

为首随从一步踏前,抱拳道:“卢国公,切莫喧哗,我等职责在身,若卢国公不听劝告,还要叫嚷,我等只能得罪了。”

程知节什么人?

满朝权贵、文武无不知晓的蛮横人物,谁敢招惹?

老程领着部曲快马加鞭来到下河村,他心中有事,却没看清楚高家院外站着的是皇宫禁卫。

待到看清楚为首随从的面貌,他心里咯噔一下猛颤。

老程其人,小事粗枝大叶,大事却不糊涂。

这为首随从,他每次出入皇宫见得多了,乃是李治亲卫,整日里就跟着李治的屁股后头,贴身护卫,从不见为首随从做过其他事情,简直就是皇帝老儿的跟屁虫。

为首随从在此出现,李治自然就身在高家,这点毫无疑问。

哎呦,额滴娘。

老程差点给自己一口气憋死,难怪今日早朝时,只见宫中为首宦官王伏胜,宣布休朝一日,却不见李治身影。

皇帝老儿又休朝一日,惹得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二位顾命大臣,领着大部分朝臣长跪在宣政殿内,逼迫李治现身,给他们一个说法,为何隔三差五的早朝都不见人?

以李绩、程知节为首的武将们,自然不屑与长孙无忌、褚遂良这群大臣一同逼宫,既然宦官奉了李治口谕,休朝一日就休朝一日,又没甚大不了的,这天下也不会变了颜色。

只不过,众武将心中皆是狐疑,皇帝老儿最近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才休朝一日,今日又休朝,这可不像登基以来就勤勤勉勉的皇帝老儿啊?

既然休朝,老程返家换过衣衫,领着部曲就直奔下河村而来。

今日可是狄仁杰、魏元忠、程处弼和王孝杰结束炼钢新法之期,老程是这事儿的中间人,他能不来瞧瞧情况么?

再说,他倒是不在乎狄仁杰、魏元忠、王孝杰三人能不能学会炼钢新法,而是在乎自己嫡出幼子程处弼这厮,能不能掌握炼钢新法,这才是关键。

为了将程处弼弄进学习炼钢新法的队伍中,他可费了不少劲,就为给自己嫡出幼儿弄个好前程。

爵位将来由嫡出长子程处默继承,这嫡出幼子又没甚本事,整日里除了到处惹事撩非,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将来前途堪忧啊。

可程处弼又偏偏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老程不得不偏爱一些、着急一些。

这是一个父亲的正常思维,也怪不得他徇私舞弊。

他就怕自己拼命栽培程处弼,程处弼却不求上进,那就完球蛋了。

所以,老程着急杀奔下河村,瞧瞧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嫡出幼子,学没学道炼钢新法,这是原因之一。

此刻见到这为首随从,老程心里翻江倒海,感情皇帝老儿居然身在高家!

难怪今日休朝一日……嗯?不对,这么早李治就身在高家,不出意外,昨夜里李治就住在高家。

这个结论让程知节心中更为吃惊,反复在心中推测,皇帝老儿与高升这坏小子是什么关系?

程知节笑眯眯的,向为首随从道:“不喧哗,不喧哗,借老程十个胆子也不敢喧哗。”

为首随从这才放松警惕,只见程知节凑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个钱袋,豪爽的拍在他手中,笑眯眯的压低声音,继续道:“圣上在里面?”

为首随从哭笑不得,手中钱袋沉甸甸的,甚是为难啊。

他可不敢轻易泄露李治微服私访之事,只能选择了沉默。

程知节见他脸上的表情,就算他闭嘴沉默,也是默认。

老程当下推测出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李治微服私访高升,此刻正在高家。

既然是微服私访,就不想暴露自己皇帝的身份。

老程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对为首随从抱拳之后,就命部曲在院外等候,自己只身一人,进了高家。

此刻,老爷子、老太太手握农具,正要去修缮河堤的工地帮工,见到老程进来,当即上前问候,老程都是和善的笑着应对。

这让老爷子和老太太纳闷了半天,这位国公爷平日里喊打喊杀,可没有这样和善啊?

二老却哪里知道,老程自从得知李治此刻就身在高家之后,平日里蛮横的做派,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温顺、和善的臣子。

嗯,对,温顺、和善。

但他刚才在大院外的叫嚣,高家不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孩儿拜见阿耶。”

程处弼早就闻声而出,见到老程就慌忙拜下去,免得自己这位老爹发神经,将他抽一顿。

“大理寺主薄狄怀英,见过程国公。”

“工部主薄,见过程国公。”

“龙武军致果校尉王孝杰,见过程国公。”

老程来之前,打定心思在高家横冲直撞,而后捉住高升,狠狠地抽上一顿屁股再说。

此刻知晓李治身在高家,老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拐弯,变得比猫咪还温顺。

为什么他想抽高升一顿呢?这都是高升在下河村冬修水利闹的。

如李明月分析的那样,高升在封邑上倾其所有冬修水利,是没什么,但这事儿却影响到了整个大唐地界的勋贵。

堂堂的勋贵,倾家荡产为了封邑上的庄户做事,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这不是在抽大唐勋贵们的脸么?

卢国公府若不跟着做,皇帝老儿会如何看?

若是跟着做,卢国公府口袋又受不了。

最要命的是,郑王府也开始在封邑上冬修水利,下河县男与郑王府这两家,似乎商量好了一般。

寻常勋贵老程不知道,但是老程小事粗枝大叶,大事却不糊涂。

郑王府的做法,或许就体现了李治对这件事的态度。

别忘了,郑王可是李治的堂叔。

郑王嫡出幼女李明月,与李治的关系甚为亲近。

郑王都这样干了,谁还能跑得了,谁又敢跑得了?

这次可不是装装样子就行的,连郑王府都牵扯期内,绝对是需要动真格的,凡是大唐勋贵,谁敢不出点血在封邑上,为了庄户做点好事?

老程气恼啊,上次才让高升诓了二十贯,已经让他肉疼得要命了。

若是皇帝老儿拿高升冬修水利来说事,各家勋贵争相效仿,到时候逼得卢国公府也要表示表示,出钱、出物修缮封邑内的水利,肯定会板上钉钉。

可是,老程的封邑之内,就有一条大河,没有上千贯的花费,修缮水利,根本就成不了事。

上千贯的花费啊!

老程一想到这,就想狠抽高升这厮的屁股胆子……

章151 破财之恨

“微……那个、那个……”

见到李治,程知节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好,跪也不是,站也不时,杵在当场干着急,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治这个皇帝。

一旁的程处弼深怕自家老爹暴露了李治的身份,慌忙上前,托住老程的身体,免得老程口呼“万岁”,而后跪下去,那就全完蛋了。

老程冲着自己儿子翻翻白眼,心道,你个怂娃,事前也不知会老程一声,就算不能传口信,之前在院内也该告诉老程,皇帝老儿用的是什么身份微服私访啊?

现在弄他连如何称呼李治微服私访的身份都不知道,唯有干着急。

还是高升见机得快,看见老程的样子,他就知道要坏事,慌忙上前介绍:“这位乃是长安富商王晋、王郎君……这位是左屯卫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

皇帝老儿一旦玩不成微服私访了,岂会善罢甘休?

老程这人精,也明白这个道理,慌忙上前对李治躬身作揖,道:“卢、卢国公见过郎君。”

堂堂一个国公对一个“商贩”如此客气,还自报家门,躬身作揖,幸好厅里没有其他人在场,否则定会让旁人多心猜想。

“某当是谁在高家院外咋咋,原来是卢国公。”

李治乃是皇帝的身份,自然不会和老程见礼,话里透着不满意,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这番话听在老程耳,让他如履薄冰,弓着身子都不敢直起腰,大气也不敢喘。

至于要抽高升屁股的打算,一时间都丢到瓜哇国了。

但李治可没忘记,道:“刚才听闻卢国公叫嚣,是要抽县男的屁股?”

老程慌忙回道:“都是老程嘴贱,胡乱咧咧,自然是不敢抽的,不敢抽的。”

李治诡异一笑,道:“卢国公乃是大唐重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兑现承诺是不是?”

老程哪敢当着皇帝老儿的面,说个不字,顺着李治的话,急忙回道:“是,老程是得兑现承诺。”

高升的小心肝咯噔一下猛跳,听李治和老程的对话,那意思很明显啊,李治是要让老程抽他屁股呢。

这可不行!

高升还没说话为自己辩解,就听老程慌忙道:“这个、这个,刚才都是老程的妄言、妄言。”

李治“哼”了一声,道:“算咯,卢国公看来是下不去手抽这下河县男,看来大唐勋贵都是些言而无信的小人?”

皇帝老儿明显生气了,老程只能急忙道:“老程自然是言而有信,下得去手,绝对下得去手。”

高升翻翻白眼,心叫糟糕,皇帝老儿是逼着老程抽自己屁股啊,这么吃亏的事情,他可不干。

他也闹不明白,为什么李治会突然强迫老程对他下手,这让他心中十分不解。

其实李治心中早就对高升这厮有意见了,一个皇帝,握有天下,一言可判天下人死活,而这厮呢,居然屡次三番的哄骗他,说欺君之罪也不为过,抽这厮的屁股,让这厮长长记性,免得这厮认为自己好说话就上房揭瓦。

其实,皇帝老儿的心眼特别小。

高升在他面前实话都没几句,他心中自然气不过,听闻老程叫嚷着要抽烂高升的屁股,当然要落井下石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知道要挨打,高升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高升趁着没人注意他,一步步挪着步子,退向偏门。

李治一脸兴奋莫名的冲着老程道:“既然卢国公下得去手,事不宜迟,那就捉了县男,抽上一顿,某也很想看看,下河县男讨饶的样子。”

老程闹不明白李治怎么想的,心里虽狐疑,可是皇帝老儿如此说,他只能如此做,否则就是违抗圣旨,皇帝老儿反过来收拾他,冤不冤啊?

老程捞起袖子,准备奉命捉了高升抽上一顿,扭头就发现高升没了踪影。

李治也是一愕,随后心里好笑,高升这厮倒是溜得快。

老程左右看看,厅里哪有高升的身影,刚才还在厅里,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老程一脸为难的看看李治,见李治冷着脸不说话,当下心里一叹。

坏小子啊坏小子,老程本想吓唬吓唬你算求,可是皇帝老儿要老程捉了你抽屁股,那就没办法了,你自认倒霉吧。

见老程没甚举动,李治冷声道:“还不快去捉人?”

老程慌忙领命,急忙出门去追高升。

等到老程追出前厅,李治脸色一缓,面带笑容,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程处弼吞了口唾沫,表面上一幅乖巧的神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心中连连叹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就老程抽人的力道,这下三哥有的受了。

高升本准备一逃了之,却发现前院的前门,和后院的后门都站着李治带来是随从,一旦他逃出去,这些随从定会给老程指路。

而高家大院本就不大,也没地儿躲,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就听见身后老程的大喝。

“小坏蛋,还往哪里逃?”

“在卢国公面前,小子哪里敢逃?”

反正是逃不了,高升索性笑眯眯的看着程知节,心中反复思量,如何才能避免遭了这厮的“毒手”。

“小坏蛋蔫坏蔫坏的,这次,老程可是奉了……”老程差点说漏嘴,他还以为高升不知道李治的身份,好在他灵机一动,就道:“小坏蛋,没事你修什么水利,害得老程也着了道,逼着老程对封邑得有所表示。”

高升心中一叹,果然,如李明月事前所料的麻烦来了,他脸上依旧笑呵呵的道:“您老是国公,修缮封邑的水利,所需用度对于卢国公府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毛毛雨么?”

老程听到这话,气恼道:“狗屁的毛毛雨,老程的封邑内有条大河,可不似小坏蛋的下河村,修缮水利没有千贯的花费,根本不顶事,如此,小坏蛋让老程破财,老程岂能不抽烂你屁股!”

“不是吧?”

高升脸色难看,心里更是吃惊,上千贯的花费,别说老程,就是他自己也要暴走。

“哼,小坏蛋,老程不仅奉了……,老程还有破财之恨,今日,你这小坏蛋的屁股,老程是抽定了!”

老程越想越气,上千贯的花费,都是给眼前这厮闹的,今日断不能善罢甘休,捉了这厮,定往死里抽才好……

章152 赚斗金的好营生

看着老程气势汹汹的上前,高升心中闪过诸般念头,却想不出一个逃脱升天的主意。

眼看老程狞笑着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抓向他的衣襟,高升一边后退,一边情急叫道:“程老国公,小子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何必一定要抽小子屁股呢?”

老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喝道:“小坏蛋与老程有着上千贯的大仇,别想用话哄骗了老程。”

高升又道:“程老国公,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哇?”

多争取一点时间,或许就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老程跨前一步,啐道:“呸,你这小坏蛋诓了老程二十贯,现在又迫使老程在封邑内修缮水利,此刻却说这等风凉话,不抽你,岂能对得起老程花出去的大巴钱财?”

说道钱,老程一脸的肉疼,马上就要给这小坏蛋整进入上千贯,恐怕以后卢国公府都得喝稀,府中那些胡姬、美婢恐怕都养不起了。

他越想越气,哇哇怪叫的冲上前。

此刻,老程,连皇帝老儿的命令都丢到了一边,一心只想着抽烂高升的屁股,方消他心头恶气。

若没有高升在封邑内冬修水利,他岂会破财?

高升明白了,老程这是在肉疼修缮水利的钱财。

“哈哈,小坏蛋,看你再逃!”

就在高升愣神思索的时候,老程的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让他退无可退。



老程另一手直接捉住了他的脖子,直接按滚了他,抬起手就准备祸害某人的屁股。

情急生智,高升急急道:“小子有一门日赚斗金的好营生,可惜了、可惜了,若程老国公若这巴掌打下去,小子可就忘了。”

“嗯?”老程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微微一怔。

若别人告诉他,有门日赚斗金的营生,这人精多半是不信的。

可这话从高升嘴里出来,那就让老程双眼放出贪婪的光芒。

长安城权贵圈子里,谁人不晓,位于东西两市的三间溢香堂就是郑王府的产业。

外人不知道溢香堂很多事,但老程这人精却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其中内情。

郑王府名下的三间铺子,以往贩卖的都是些绢布,生意虽过得去,但远没有贩卖“仙水”赚钱,而后又改名“溢香堂”推出肥皂、香皂,这两个日赚斗金的宝贝,直接让老程流哈喇子。

现在长安城的权贵们,为了每日只销售一百块的香皂,都是一开市就等候在溢香堂外,等到溢香堂开门,为了买一块香皂,差点打起来的权贵,大有人在。

走在长安城权贵圈子里,要是你没用香皂洗澡,都不好意思与其他权贵打招呼。

更有甚者,权贵女眷们凑在一起讨论的话题,总离不开溢香堂贩卖的香皂,一堆女人偶有口角,便是比谁家的香皂多。

别人只对香皂感兴趣,老程却对香皂这么好的营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这老货让部曲四下打探消息,终于让他从种种蛛丝马迹上推测出,高升就是这香皂的幕后老板。

高升与李明月的合作,绝对逃不过有心人的追查。

李明月频繁出入高家,郑王府的部曲经常从高家押送大量物资进入郑王别院,种种迹象,人精老程,当然百炼成精,自然就从中看出了高升与李明月合作的关系。

再一推测,郑王府名下的溢香堂,本来好好的绢布生意,突然改成“仙水”生意,大赚一笔之后,发现越王的肆铺也在贩卖“仙水”,溢香堂就直接推出肥皂、香皂这两个宝贝,让越王亏得底朝天,而郑王府赚到手抽签。

这番两个王的摩擦碰撞,作为卢国公的老程当然十分清楚,现在看来,越王府不仅有后手,而且反击果断,直接公布“仙水”配方让越王卖无可卖。

越王府的背后,当有高人指点,这个高人,老程这人精很快就锁定在高升身上。

若不是高升,郑王府怎么可能在李明月认识高升之后,不仅推出了“仙水”,而且还推出了肥皂、香皂这两个奇货,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此刻,高升与他说“有一门日赚斗金的好营生”,老程条件反射性的就来了兴趣。

在封邑上修缮水利,卢国公府亏大发了,此刻正是卢国公府急需外财填补天文数字的时候,否则,卢国公府当真要喝稀了。

老程的巴掌举在半空中,有心再试一试高升,哼哼道:“哼,日赚斗金?老程还没见过如此好的买卖,小坏蛋,老程岂是那么好诓的?”

老程的巴掌没落下,高升心中稍定,一幅态度坚决的神情,道:“日赚斗金的营生,当真有啊!”

“真有?”

高升无奈,苦笑道:“若小子敢诓骗程老国公,小子这屁股还能保得住么?”

见他如此斩钉截铁,老程当即道:“且说来听听,老程满意了,你这小坏蛋的屁股就保住了,若是敢诓骗老程,哼哼,休怪老程手重!”

高升急忙道:“这门营生便是活字印刷。”

这也是逼得没办法了,虽然他已经将活字印刷交与了李明月合作,但他现在准备连老程也下马。

这样,不仅可以多一个生意伙伴保驾护航,而且,就现在郑王府在朝中每况日下的境况来看,恐怕郑王府一家是接不下活字印刷这“烫手山芋”。

印刷涉及太多的厉害关系。

活字印刷一物,轻则制造天下言论,重则控制天下士子,别有用心之人,就可以通过这活字印刷来做文章,一个不好,下狱是轻的,腰斩都有可能。

若是有郑王府和卢国公府两尊大神保花护航,除非惹恼了皇帝老儿,谁敢招惹?

唐朝的读书人不少,活字印刷绝对不愁生意,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日赚斗金自然不在话下。

奈何老程是个文盲,对高升的提议十分不屑,哼哼道:“哼,赚钱的营生都让李明月那小妮子捞了个饱,活字印刷这要死不活的营生,也敢来忽悠老程,看来你这小坏蛋的屁股痒痒得很啊!”

说完,老程吹胡子瞪眼,一脸不善的盯着高升,高举的手掌随时会落了下来……

章153 小坏蛋的贼船

“啪”的一声,老程蒲扇大的巴掌直接落在某人高耸的臀部上。

这一巴掌,老程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完全没有留手的心思,也不顾念自家嫡出幼子与高升关系非浅的情分。

第一见到高升这小坏蛋,他就被诓了二十贯,现在又要花费上千贯修缮封邑内的水利设施,都是因为小坏蛋整出来的妖蛾子。

这一切,其实都好说,只要高升给他一门赚钱的好营生,卢国公府也能像郑王一样,数钱数到手抽筋,老程绝对没脾气。

可气的是,这小坏蛋却给他一门捞么子书局营生,搞什么印刷,这能赚钱?

老程这白丁,打娘胎出来就没关心过文化事业,哪里知道做文化也能赚钱?

这老东西自己没文化,甚至对文化事业十分厌恶,因而,高升拉他来做书局,搞活字印刷,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没甚卵用。

“哎呦……”

这一巴掌,抽得高升的屁股火辣辣的疼,惨叫一声。

这一巴掌,虽然疼,但他更狠自己居然找老程这种浑人,做书局、搞活字印刷,这不是脑袋给驴踢了么?

活该挨老程狠抽。

这一巴掌也将高升打醒了,绝不能找老程这浑人做文化产业,简单粗暴的营生才是老程这白丁能接受的。

这一巴掌,老程是让高升知道,少整些弯弯绕绕,老程要的是吹糠见米的实效。

说多了都是泪啊,老程这一巴掌抽,高升觉得自己实在是挨得冤枉。

老程这一巴掌之后,第二巴掌迟迟没落下,就在他忍着屁股火辣辣的疼痛,心里问候老程全家女性的时候,只听老程嚣张哼哼,道:“小坏蛋,知道老程的厉害了吧,想要不受打,乖乖给老程一门日赚斗金的营生,若再诓骗老程,有你好受!”

开书局搞活字印刷是万万不能介绍给老程了,吃喝嫖赌倒是适合老程这浑人。

高升忍疼急忙道:“不若小子与程老国公开个赌馆?”

吃喝嫖赌中现成的只有赌,或许能满足老程这浑人。

“赌馆?”老程明显意动,道:“小子且说来听听?”

对于简单粗暴的营生,最适合这老东西的脾胃,何况大唐赌博流行成风,还是一项风雅的娱乐活动。

高升继续道:“以小子发明的麻将赌具,开个搓麻赌馆,可以从中抽水获利,又可以麻将会天下英雄,岂不妙哉?”

麻将这赌具,近日在长安城内悄悄流行起来,老程当然有所耳闻,而且还在其他老将军府内玩过几次。

可惜,老程这直肠子的浑人,对麻将繁琐的规矩和算翻方式,依旧搞不清所以然,浑浑噩噩的输了不少钱。

见老程没动静,高升感觉老程有些意动了,急忙补充道:“这赌馆的名字,小子都想好了,叫英雄麻将馆。”

老程听到“英雄”二字,双眼放光,道:“这个名字好!”

高升未免屁股再遭毒手,继续忽悠:“英雄麻将馆成立之初,咱们就造势,举办长安城第一届麻将大赛,凡报名者需缴纳一贯的报名费,以淘汰制进级,第一名者获得‘搓手状元’称号,获利十贯,第二名者获得‘搓手榜眼’称号,获利八贯,第三名者获得‘搓手探花’称号,获利五贯,余下参赛者都是英雄麻将馆的VIP客户,以后再来,享受英雄麻将馆抽利八八折优惠……”

老程眼睛越来越亮,虽然高升说这个他不太懂,但是不明觉厉,想想长安城里不经勋贵、宗亲多,而且外邦使节、大商也多,这些人畜一贯的花费都是毛毛雨。

而且,老程去同僚家中搓麻,偶尔还找不齐人,什么三缺一,二缺二的时候经常有。

有时候刚好凑齐四个人,搓着搓着,一人有事必须先走,三缺一,让剩下的三人直接掀桌子骂娘。

这种情况,在麻将馆里就不会出现了。

当然,他对于高升口中的“VIP客户”、“八八折优惠”完全搞不清楚,但也觉得这门营生确实是好营生。

长安城内的麻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兴起的,但是麻将在达官贵人家的火爆程度,老程是了解的。

于是老程的手再也没抬起来,笑眯眯的看着高升的屁股,坏笑道:“早说开英雄麻将馆不就完了么?偏要与老程开那鸟毛书局,书局、书局,不输了如何成局?”

高升瞠目结舌的听着老程的解释,似乎老程不愿意开书局,恐怕是犯了“书”与“输”的忌讳了吧?

由此可见,与老程打火做生意,不是什么样子的生意都能与他做的。

“不错,小子不错。”老程终于从高升手里得来一门发财的营生,可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妥,冷着脸道:“坏小子是不是又在诓骗老程,若英雄赌馆举办长安城麻将大赛,头三名老程就要奖出去二十三贯之多,你这是变相诓骗老程钱财啊!”

见老程目光不善,高升苦笑道:“小子哪敢?程老国公的巴掌一抽,小子的屁股已开了花了,哪敢诓骗程老国公?”

他继续道:“这英雄麻将馆一传出去,来报名者应当不少,报名获利岂会不够填补奖金?”

“谅你小子也不敢诓骗于老程!”老程点点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中全是威胁。

高升只能道:“何况,若英雄赌坊的真输钱,小子是程老国公的合伙人,也当亏空一半,程老国公觉得小子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么?”

他也是灵机一动,将麻将生意完全给卢国公府做完全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合伙,否决老程也不回家相信他。

“坏小子,屁话真多,五五分账,小子一半,老程一半,两不吃亏,若小子还要叽叽歪歪,不怪老程再抽你屁股!”

得,接下来的事情,什么都不用高升来拿主意了,老程一个人全拿了主意。

当然,高升还要争取一下,道:“五五分可以是可以,可是麻将馆的投入,比如座椅板凳,这些杂物小子可概不负责啊?”

老程双眼一瞪,知道讨债鬼高升,还是讨价还价了……

章154 呵呵复呵呵

讨价还价一定是要的。

老程这人精,恐怕心中也有些怀疑,高升交给他那么好的买卖,是不是存有坏心思。

因为高升诓他,让他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着了高升的道。

一切谈妥,老程最后道:“小坏蛋,若咱俩如此回去,定逃不过圣上的责罚,不若让老程狠抽你一顿,嗯?”

高升黑着脸,心里大骂老东西不是东西。

当然他心中早有应对之策,哼道:“程老国公若是不怕英雄麻将馆的营生泡汤,尽管招呼小子屁股便是。”

“呃……”老程一脸的不甘,悻悻道:“不是真抽,是假抽,做做戏,凡事都得给圣上面子,懂么?”

高升恍然大悟,若皇帝老儿下不来台,还不给他和老程小鞋穿啊?

老程又一幅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戏还得演下去,就算圣上心里明明知道咱是做戏,但圣上的脸面保住了,有时候也会得过且过,小坏蛋,懂了么?”

“小子懂了,程老国公还是要抽小子屁股啊。”

高升点点头,脸上一幅醍醐灌顶受教的神色,让老程大感满意,心道,这坏小子可比自己家里那几个怂瓜要机灵得多,难怪高宗对其青眼有加。

老程挤眉弄眼的笑道:“放心,老程不会使劲儿抽的,坏小子尽管放开嗓子嚎叫,让圣上听到即可。”

高升翻翻白眼,心道,看来这顿“抽”始终是免不得要挨,还白瞎他一门赚钱的营生。

于是,前厅里坐着喝茶的李治,频繁听到院外高升的惨叫声,一脸的嘲弄,连连冷哼,似乎也清楚老程和高升闹出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李治突然对静立一旁的程处弼,一语双关的说道:“你阿耶,真是大唐的好国公啊!”

见程处弼供着身子,低着头,屁都不敢放,李治微微一叹,心中自嘲道,还是下河县男这厮好玩,这卢国公少郎君没甚味道。

“哎呀……好疼啊……哎呀……程老国公、饶命啊……哎呀……”

院外,冒着寒冷的天气,高升撕心裂肺的嚎叫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老程得了好处,周围又没有李治的随从,也没人看见,自然也偷懒了,连手都懒得抬起抽他的屁股。

为了做戏做得正切,偶尔老程嘴里还要嘶吼几声。

“哼哼,小坏蛋,知道老程的厉害了吧,看老程不抽死你!”

“老程乃圣上的卢国公,今日便好好教训你这小坏蛋,看抽!”

……

看着双腿都在颤抖、一脸痛苦的高升,李治邹眉,对老程道:“想不到程老国公教训后辈,果然是下得去狠手的,不仅揍自己儿子卖力,揍下河县男也很卖力啊。”

老程当然听出了李治嘴里的嘲讽,躬着身慌忙回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治也不点破他与高升做戏,无所谓的看向“一脸痛苦”的高升,心中叹息,这厮做戏倒是一把好手,太狡猾了,难堪大任啊!

就在这时,只见随从慌忙进来禀报,说是王伏胜带着随从返回,迎接“主人”移驾,返回长安。

等到随从退出去,李治看着高升呵呵笑道:“县男,昨日答应某的事情,该兑现了吧?”

高升苦着脸,道:“郎君你看我,屁股都让程老国公抽烂了,但昨日既然答应郎君带丫丫去长安,我这就去叫她。”

“好。”李治笑眯眯的看着他在奴婢搀扶下,带着一脸痛苦的转身,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而此刻,老程和小程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躬身静立一旁。

李治道:“程老国公若不弃,和某一同返回长安吧?”

老程哪敢说个不字,慌忙答应下来,心里却道,老子一会儿还得回来,与小坏蛋商定营生细节才行。

皇帝老儿要带高悦到长安住几日,谁敢让她上学?

高悦现在在房里里温书,小丫头还真怕去了长安,没地儿上学,此刻却在加班加点的温习,村学夫子教授的四书五经。

小丫头受过穷,眼前的一切都得来不易,包括蒙学,所以她自然卯足了劲儿温书。

收拾好小丫头的行礼,带她下楼来到李治身边,小丫头却脸色凄凄,抱着他的大腿,忽然道:“阿耶,丫丫不想去长安了,能不能不去长安了?”

当着李治这个皇帝老儿的面,高升哪敢同意自己女儿的要求。

李治笑道:“丫丫长大了,总归要离开自己阿耶的,现在先试试离开阿耶,过几日就能与自己阿耶见面了。”

小丫头极其不给李治面子,气哼哼的回头,眼神凶巴巴的盯着李治,道:“丫丫才不要长大,才不要离开阿耶!”

满厅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高悦,寻常人哪敢直怼皇帝老儿,纷纷心中感叹,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而后,众人看到了更让他们吃惊的一幕,只见李治一脸尴尬的挠挠头,对高悦居然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皇帝老儿么?

王伏胜进入前厅,还没来的急禀报,就看到了这一幕,也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老程心中仿佛遭受了重击,愣在当场瞪眼。

这番景象,让他想起很多往事,那时候的皇帝老儿还是晋王……

就算高升有千般理由不舍得高悦离开,但皇帝老儿要带走高悦,他也没法挽留,皇命不可违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高悦就算心中有一万个留下来心愿,可是自家老爹没有开口,她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高升,眼中尽是不舍。

小丫头的眼中早就水雾朦胧,可是依旧坚强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始终不哭不闹,任由李治牵着她的小手,而后上了马车。

高升站在北风中目送女儿离去,心里第一次觉得空落落的。

高悦这乡下野丫头,随着李治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适应?

作为一个父亲,他这个时候突觉得有种无力之感。

为了家人,他极力避免自己深陷这大唐朝堂太深,可现在,却越来越欲罢不能。

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深陷其中,祸福难料。

幸好,李治对高悦不错,是真的不错,最少可以确保高悦能健康的成长起来,至于他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章155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两日后,高升来到位于上河村范围内的作坊。

今日是他与张屠夫的约定的日子,石灰石必须进入烧制阶段,土窑今日必须完工,加固新修河堤的工期不能耽误。

否则到了年关春节来临,庄户们宁可窝在家里过节,也不会到工地上工。

见到高升的马车进入作坊,正在督促手下干活的张屠夫急忙迎了上来。

“三哥,按照你的要求,能烧制石灰的简单土窑,俺都督促人修建好了,随时可有开始烧制石灰。”

高升满意的“嗯”了一声,当初他估计张屠夫能堪一用,现在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烧制石灰效率更高的窑炉,没有耽误吧?”

张屠夫点头哈腰的回道:“三哥放心,新建窑炉也没有落下。”

高升满意的点点头。

张屠夫突然面有难色的忽然说道:“只是土窑已经建成,我等却没有石灰石烧制啊?”

高升还是点点头,只不过这次他看着不远处的石灰岩山包,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天气寒冷,别说开采石灰岩,连土都冻得硬邦邦的,没有力气大的庄户挖掘,和高家工作室出产的优质农具,恐怕根本开采不动石灰岩。

但此刻,满足他要求的下河村庄户,全在修缮河堤。

难道真要他祭出火药这种大杀器么?

高升想了想,问道:“张官人,你手下有多少力气比较大的人可用?”

张屠夫忙道:“就不知道三哥说的力气比较大,指的是大到何种程度?”

高升指着不远处的石灰岩山,对张屠夫道:“最少能开凿前面那坐石山。”

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工钱好说。”

张屠夫看着石灰岩山,背后冷汗连连,大冬天土都冻得僵硬,更何况是石山?

可是高升的询问,他不敢不作答,也不敢不上心,急忙回道:“若开采的工具趁手,小的当能找来二十多人一用。”

二十多人足够了,高升满意的再次点点头,看着张屠夫一脸的嘉许。

“只不过最近上河村也在修缮水利,这些人都让郑王别院请去开采土方,咱们若要开采石山,恐怕得过了上河村修缮水利之期啊。”

张屠夫的话瞬间将高升的希望浇灭,他突然觉得,今次不祭出火药这种大杀器,恐怕是不行了。

只不过他只知道土办法的火药配置,但威力如何,能不能在大冬天炸开僵硬的石灰岩,他可不敢确定。

凡事总要试试,才能知道最后结果,他决定试试。

见高升沉默不语,似乎在思量什么,张屠夫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在一旁静立着,等他说话。

高升突然对张屠夫道:“作坊既已建成土窑,烧制石灰的原料某来想办法,张官人只管督建作坊窑炉。”

张屠夫慌忙点头应是,又道:“郑王别院要在上河村范围内修缮河堤,小的也是上河村的一员,只是小的奉了三哥之命督建窑炉,出钱、出物皆可,就怕上河县主让小的出力……”

“没事,你只管带着你的人在作坊内帮工,上河县主处,某去与你说项,当不会让你作难。”

他当然明白张屠夫的担心,一口应承下来。

李明月应当比他还要希望增加肥皂、香皂的产量,否则上河村比下河村大得多,占的河道也多,没有几百贯的资金花费,恐怕上河村的河道还修缮不了。

这个亏空,李明月更希望能及时补足。

张屠夫当即欢喜道:“多谢三哥美意。”

高升无所谓的点点头,再和张屠夫商量了一下作坊人手的问题,这才离开。

回到下河村,只有管家孙有福和厨娘在,而郑广一家已经准备好了卓筒井的前期工作,正事开始挖小口深井。

郑广亲自驱赶着牛,让耕牛围着卓筒井外围转圈,以此推动卓筒井的钻头向下挖掘小口深井。

老爷子和老太太,以及家里的奴婢自然在工地上。

所有人都很忙,高升突觉得空落落的。

学习炼钢新法的狄仁杰、魏元忠、王孝杰和程处弼,在那日李治带着高悦离开之后,都已经返回长安复命。

到了第二日,老程来到高家告诉他,四人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

四人回到长安,就让李治下放到军器监,教授军器监的工匠炼钢新法的步骤,为防泄密,淬火、回火等工序都是分开来教授。

老程来此,也是为了英雄麻将馆的细节,必须要与他详谈。

高升直接让老程将英雄麻将馆开在平康仿内,这地方青楼、妓院林立,吸引了大量的达官显贵光顾,而且夜间虽然闭仿,却不闭市,绝对是个开麻将馆的好地方。

老程满意而去,按照约定到平康仿内找铺面。

说是找,依着老程的性子,多半是强买强卖,但这就不是高升能管的了。

此刻,高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确定非火药不能开采石灰岩矿山,那只能将火药祭出这个时代。

至于火药会对大唐产生什么影响,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最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然,为了减少火药面世带来的影响,将火药的影响降到最低,采购原料他都是亲力亲为。

自从确定皇帝老儿的眼线遍布大唐之后,他制作火药这等大杀器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日日落。

张大柱拖着劳作一天的疲惫身体,回到家中,还没来的急喝口田氏端上来的热茶,高升抱着一个坛子,跟着他的脚后跟就进了门。

“三哥。”

张大柱和田氏都急忙给他行礼。

对于高升这个领着他们发家致富的大恩人,二人都非常尊敬。

而高升此刻能用的人,也就只有这对夫妇了。

高升点点头,直接在厅里坐下,将抱着的坛子放下,笑道:“今儿晚饭,三哥就在你们家蹭了。”

夫妻两人顿时喜上眉梢,高升此刻的身份,还能来他们这种寻常庄户人家家里吃饭,明显没把他们当外人。

“奴去准备下酒菜去,柱子好好陪着你三哥叙话。”田氏一脸喜滋滋的道了一声,而后转身进入了厨房……

章156 一碗就倒

张大柱慌忙给高升倒了一杯茶,高升却笑着将带来的坛子抱起,在他面前晃晃,说道:“今儿咱哥俩不喝茶,喝三哥用黍米倒腾出来的黍米酒。”

“俺听三哥的,俺听三哥的。”

张大柱不太会说话,带着满脸的喜色,一个劲儿笑着语无伦次的应是。

高升掏出随身小猎刀,准备撬开坛子上的封泥。

张大柱急忙找来两个大碗,一个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放在高升面前,嘴里却歉意道:“三哥来家里吃饭带啥酒啊,俺家就备有村市上买的好酒。”

“村市上买的,有你三哥自酿的酒好喝?”高升不屑的翻翻白眼,继续道:“这酒,就算王公大臣,皇帝老儿来了,你三哥都舍不得拿出来,村市上买的怎么能比?”

唐朝的酒由于酿造技术的限制,普遍只有十来度,最多也就是个啤酒的度数。

对于前世跑业务的需要,喝惯了高度白酒的高升来说,就跟饮料差不多。

张大柱挠挠后脑勺,呵呵道:“村市上买的酒当然不能与三哥酿的酒比,呵呵。”

撬开封泥,高升收回小猎刀,一阵芬芳诱人的酒香在厅里弥散开。

张大柱吸吸鼻子,一脸的陶醉,道:“好香啊。”

高升不置可否,心里却道,若是这酒再封存些日子,说不定酒香能让张大柱这憨货吞舌头。

田氏端着早就准备好的菜肴,一进厅里就闻到酒香,当即就赞道:“哎呦,这酒香怎的如此浓郁?”

“是三哥自酿的酒。”张大柱道了一声,脸上有些得意,咱三哥就是能,什么都能整。

田氏放下菜肴,愣了一下,目光盯着矮几上的两碗酒,目光中异彩连连。

张大柱人憨,对如此香气四溢的酒只是嘴馋,而田氏则是不同,毕竟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人,对高档酒水一闻便知,也能嗅到其中商机。

而且高升总是能整些稀奇古怪,又非常能生财的物品出来,田氏一瞧这酒就直接联想到,这又是一桩好买卖啊。

“弟妹也别张罗了,来,一同品品三哥自酿的黍米酒,三哥还有事情拜托你们呢。”高升笑道。

张大柱急忙给自己媳妇拿来碗筷,高升给三个碗都倒满酒。

田氏端起酒碗,对高升道:“若不是三哥带着柱子做营生,俺这家会继续受穷,现在日子好了,也是多亏了三哥的帮衬,今日奴就用三哥的酒来借花献佛,先干为敬了。”

说到这里,田氏见自己丈夫张大柱傻呵呵的笑着,也不表示,忙用手肘捅捅这不争气的憨货。

张大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端着酒碗和高升碰了一下,就准备一饮而净。

高升慌忙对张大柱、田氏道:“这酒,莫喝得太急了,得小口小口的抿,小心试试,否则醉了,三哥一会儿如何与你二人说事?”

他酿出来的酒可不是大唐的酒,这是他用现代方法,用现有工具酿出来的酒,度数都在四十度以上。

他酿酒的初衷,一不为了喝,二不为了卖,而是为了一项更为赚钱的营生。

当然,这门营生要求高度酒,而且度数越高越好。

而度数不够的,也不能浪费了,只能用来喝。

而他今晚带来张大柱家的,就是度数不合格的酒。

虽然高升提醒过,可是张大柱依旧不以为意,在三人碰碗之后,高升和田氏都抿了一口,而张大柱直接将整碗酒朝自己嘴里就灌。

以往张大柱就是这么喝酒的,可惜那是村市上的酒,而今次喝的是高升自酿的酒,两种酒不仅酒香、度数都不一样,口感也不一样。

高升酿的酒,入喉便带着一股火辣,从喉咙顺着食管一直烧到胃里、肠子里,直呛得张大柱涨红了脸,拼命咳嗽。

田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拼命吐着舌头顺气,眼泪都呛出来了。

若不是她也时常与丈夫张大柱独对吃酒,恐怕这第一口酒就会让这个少妇当场出丑。

田氏反应过来,慌忙拍着张大柱的背,给自己丈夫顺气。

三人里唯有正常的高升哈哈笑着对张大柱道:“我都说了,三哥的酒得慢慢品,抿一口下喉,其中的美妙滋味,是慢慢品出来的。”

张大柱好不容易顺了气,涨红着脸,一碗酒下肚,话也多了,道:“咳咳……三哥、三哥,这是啥酒啊,怎的如此辣,感觉身子都烧着了似的。”

田氏也是脸颊微红,对高升道:“三哥,这酒好霸道,恐不能多饮啊。”

高升点点头,道:“弟妹觉得这酒如何?”

田氏没吱声,端着酒碗,再抿了一口,道:“第一口唯有辣,这第二口似乎就没那么辣了。”

高升哈哈大笑道:“弟妹不妨吃口菜,缓一缓,体会一下其中滋味。”

田氏点头,依言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肴塞入嘴里,吃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烹饪的菜肴上了一个档次,心里奇怪得紧。

待到菜肴下肚,田氏又抿了一小口酒,又让她心里一惊,觉得这酒也不辣了,反倒是满嘴的芬芳,回味悠长。

“这第三口酒,满嘴芬芳,回味悠长,三哥酿的酒真是奇物。”

田氏话音一落,只听“碰”的一声,旁边的张大柱面红耳赤的滚翻在地板上。

高升和田氏当即傻眼,没想到那么快,张大柱就醉球了。

……

高升和田氏好不容易将张大柱扛上床去,服侍完张大柱休息,二人再次回到前厅。

田氏歉意道:“都怪柱子如此不济,误了三哥大事。”

高升苦笑道:“无妨,往日柱子喝惯了村市上的淡酒,碰到我这烈酒,自然一碗就倒了。”

平日里张大柱在村市上买酒回来喝,酒性来了能喝两坛五六斤装的坛子,早就习惯了十来度的大唐酒水。

今日他自酿的黍米酒,少说四十度以上,有些超过五十度都没问题。

加上庄户人家的碗都大,跟个海碗似的,一碗能装一斤酒,张大柱一口闷,不醉才是怪事。

田氏叹道:“奴知三哥定有事情找柱子商量,没想到柱子如此不济事,要不三哥将事情告与奴知,待柱子醒了,奴第一是将让他去找三哥?”

“让他睡吧,三哥等明日柱子收工了再来。”高升只能无奈应道。

他要找张大柱干的事情,白天人多眼杂,还真干不成,唯有夜深人静时,才是干活的好时机……

章157 怪力乱神

张大柱默不作声的背了个大框,里面装满了东西,跟在高升之后,在漆黑的夜色中疾步而行。

他此刻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也没敢发问。

临行前,高升反复交代,出了屋子就得闭嘴,高升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昨夜若不是他喝醉了,高升也不会等到今夜才叫他干活。

至于高升让他干什么活,他一概不问,干就是了,反正三哥不会害他。

只是摸黑前行,高升连个火把都不让点,实在是考验他的眼力,幸好此刻是一个月的中旬,皎洁的月光照耀下,道路依稀可见。

来到地头,张大柱借着月光往周围一瞧,心中更为纳闷,这不就是上河村张屠夫的作坊么?

继续跟着高升前行,来到那座石山之前。

高升领着他从山势比较平缓的一面上了石山,而后让他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个时候高升才点了一根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张大柱这才看清楚,两人位处石山的悬崖面,再往前行,就会掉下去。

三哥带他来这里干啥玩意儿?

大框里有十数根一尺来长、手臂粗细,用牛皮纸包在外面的圆柱物品,还有十多根等长、稍大,中空的竹节,还有一根十多丈长的牛皮纸混着黑色药粉搓成的细绳。

高升也不说话,让他拿着火把,还特别提醒他火把,离这些物品远一点,能照亮即可。

而后高升开始将这些牛皮纸包裹的圆柱物品,塞入中空竹节内。

更让张大柱吃惊的是,高升将这些处理好的竹节一一插进附近的岩层缝里,而后用那条满是黑色粉末的细绳,一一链接这些竹节上,一直通向外面数丈,才作罢。

这个时候,高升才干完一切,而后让张大柱背着筐,远远的躲在岩石之后。

见张大柱躲好,高升还让他捂住耳朵。

就在张大柱带着一脸的狐疑,傻愣的时候,高升用火把点燃了黑色粉末遍布的细绳,而后撒腿就跑向岩石之后躲起来。

高升在岩石之后,连忙丢下火把,双手捂住耳朵。

只见那条点燃的细绳,“滋滋”冒着火星,迅速的燃烧着。

张大柱惊讶非常,连捂住耳朵都忘记了,他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燃烧想象,还往外飚火星?

“呆子,快捂住耳朵!”高深急急提醒他一声。

张大柱吃惊于细绳的燃烧状态,还有点愣,等他反应过来,准备抬手捂住耳朵的时候,只听地动山摇的一声“轰隆”,仿若平地惊雷,吓得他大叫一声“亲娘呦”。

而后,插满“竹管”的岩缝之地,接二连三爆发出一团团强烈的火光,将漆黑的夜空都照得透亮,晃得张大柱眼花。

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还不算完,紧接着就是岩层脱落的“哗啦啦”之声不绝于耳。

接二连三的“轰隆”声,和光团在黑夜中迸发,而且还伴随着岩层脱落的“哗啦”声,声声天崩地裂。

一团团黑色的蘑菇云直冲天际,如此恐怖的景象和动静,让张大柱尿了裤子,也不顾地面冰冷,双手捂着耳朵趴在地上撅起双腚,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求各路神灵保佑什么的。

爆炸声停止,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岩层脱落,碎岩、碎石砸在地面“砰砰”作响,仿佛世界末日。

爆炸声一结束,高升点点头,不错,爆炸声正好与竹筒雷管的数量相符,而且这个动静也让他满意,现在岩层还在陆续脱落,这可省了大事了。

看来他制作的火药,完全满足于爆破开采的需要。

“柱子,走了。”

高升拿起没灭的火把,道了一声,见张大柱没动静,回头就看见了张大柱的怂样。

只见张大柱三魂瞎掉了二魂半,一脸的惊恐,跪在地板上,不停的拜天地,脑袋磕得地面咚咚响,嘴里还念念有词。

“雷神爷爷饶命、雷神爷爷饶命,俺小的时候家里穷,最多是跟着三哥顺点乡邻瓜(甜瓜)果,可是现在长大了,什么缺德事俺都没干过啊,何况小时候也是三哥带着俺去的啊,冤有头在有主……”

高升翻翻白眼,这憨货居然这样就把他给卖了。

这也难怪张大柱会卖了他,面对如此地动山摇、平地惊雷的动静,寻常老百姓何成见过?不当成鬼神之说才怪了。

就算张大柱见他事前一番布置,但这如同神迹的变故,依旧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将一切非正常、他又想不通的变故归咎于“雷神爷爷”身上。

这就是古代深入人心的封建迷信,根本没法破除。

见张大柱屁股尿流的样子,他只能对张大柱道:“柱子,再不走,雷声爷爷见你这怂样觉得碍眼,非劈了你不可。”

张大柱心胆俱裂,一咕噜爬起身,拿起东西就逃。

跟在其后的高升,无奈苦笑,待到下了山,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借着皎洁的月光往回走。

此刻,在上下河两村,却是炸了锅了。

如此大的动静,平地惊雷,这是不祥之兆,还是瑞祥之兆,得商量商量,请个法师看看先?

昨夜,连续的“轰隆”之声,仿若上天雷霆,庄户们一夜都没合眼,到了第二日天明,两村村老、村正慌忙召集村中庄户,大伙儿商议昨夜的平地惊雷,是凶是吉,请个法师看看。

两个村子都是修缮河堤的关键时刻,此刻,却因为昨夜解释不了的想象,闹得人心惶惶,庄户们哪还有心思修缮河堤,只能停工了。

高升是在睡梦中被老爷子拉起来,下河村的村正、村老召集庄户商谈昨夜怪象,没有他这个下河县男在场,可不行。

他可是下河村的东家,谁敢没经过他容许就定夺大事?

何况,没他拿主意,村正、村老也不敢擅自做了下河村的主,更不敢请发法师来瞧瞧凶吉。

高升只能起床,洗漱过后吃早饭,而老爷子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一惊一乍的向他描述昨夜的“怪事”。

此刻,他才带着一脸的惊骇,对老爷子道:“昨夜竟闹出这种动静,孩儿怎么没听见呢?”

老爷子翻翻白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瓜怂,一向睡得死沉,当然听不到昨夜丑时的连续惊雷了。”

……

章158 这是一桩迷信事件

“三郎来了、三郎来了。”

高升和老爷子同出现在人满为患的村中祠堂,就受到了所有庄户的热烈欢迎。

当然,也有人例外,那就是高家兄嫂四个。

不过下河村的所有庄户都不将他们四人当成自己村人,一是因为四人平时确实太过分,二是给下河村的东家高升卖好,以证明自己是和东家是一头的。

下河村的庄户,在对高家兄嫂四人的态度上出奇一致,皆是落井下石。

他们却不知道,高家兄嫂四人,立刻要面对更大的危机。

见到高升出现,村正和几个村老上前就施礼,都说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他给盼来了。

昨夜丑时发生的惊天巨响,让几个村老和村正坐立不安。

这些村老和村正都是村中老农,自从入秋以来,老天爷滴水不下,现在已经是深冬,连一场雪都没下过。

这样反常的天气,本就让村老和村正觉得非比寻常,昨夜又连续十多声平地惊雷,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们不得不往迷信上想。

所以今晨召集村中庄户,打算群策群力,一同想想对策,至于修缮河堤,只能暂时停工。

一个村老对高升叹道:“如此诡异的异象,恐怕是老天爷提醒我等,修缮河堤,误了河神大事,这河堤怕是再也修不得啊!”

剩下几个村老和村正皆是点头,认为这位村老的话不错。

周围的庄户也是议论纷纷。

“若不是三郎要修缮河堤,怎会招来雷公深冬打雷?”

“三郎修缮河堤也是为了我等庄户着想,犯了神明也不为过,就是得罪的河神他老人家,这河堤怕是修不得了。”

“谁说不是呢,大冬天的响雷,诡异得很呦。”

“你们不知道吧,俺听说昨夜的雷炸在的是上河村张屠夫家的石山,连石山都炸踏了半边呢。”

“雷霆之怒,咱们凡人岂能对着干?”

“……”

庄户们的议论声传到高升耳朵内,让他无奈又觉得可笑,愚昧啊愚昧。

不过这一切,他早有准备。

火药炸山,本就会引起不明真相的庄户恐慌,而迷信,却是他掩饰火药最好方式。

这一切,他还是从陈硕真这个反贼妖妇身上学来的,这个时代,深入人心的迷信根本无法根除。

高升想要隐藏好火药,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只能利用迷信来导向民众的思维,从而让他不得不使用的火药,消散在迷信的汪洋大海中。

这时,几个村老和村正,也是一脸愁眉不展的讨论着,若不是村正坚持,几个村老恐怕会让修缮河堤的事情就此作罢。

村正见大家的意见不能统一,于是道:“三郎是为了我等庄户才修缮这河堤,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好事。此刻出了事,咱们怎能说停就停,还是先问问三郎如何说吧。”

村老们都点头应是,高升乃是下河村的东主,事情无论大小,当以他的意见为主。

村正忙对高升作揖,便道:“三郎,你现下是下河之主,此事,我等商议也商议不出结果,且由您这下河县男来拿个章程,我等照做便是。”

高升与村正、村老客套一番,村中、村老反而都一力让他拿主意,他一脸无奈作揖,笑道:“如此,那我就拿主意了。”

“三郎乃是下河之主,当由三郎定夺村中大小事物才对。”

“三郎你是下河县男,就不要客套了。”

“……”

众庄户、村老与村正纷纷劝导他。

高升脸上一脸的谦虚,心里却作它想,现在事情一步步都朝着他早前计划好的实现。

这厮一脸正经的对祠堂内的所有人,朗声道:“据我所知,如此天象异常之兆,当请一名得道法师来推算凶吉,如此方能知晓昨夜惊雷凶吉与否,想出相应对策,才能造福一方。”

村正和村老纷纷点头,都道:“三郎之计议甚好,当为现下最稳妥之计。”

众庄户也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过都是纷纷赞成高升的提议。

高升微微一叹,一脸作难的又道:“可是这得道法师却不好找啊!”

众庄户、村老与村正,听他如此说皆是闭嘴,纷纷陷入沉思中,想从脑袋找个“得道法师”出来。

就在这时却见三婶上前来,对高升道:“三郎,婶子倒是认识一个得道老法师,去年还给俺看过房子嘞。”

高升还没答话,就见林家小伙上前,就道:“三婶啊,你说那老法师俺认识,去年给你看了房子之后,还说你家的房子撞了邪,要了你许多钱财,就是可惜了,给你家看过房子之后,失足掉河里淹死了,如此得到老法师,怎会连自己是淹死鬼的命都算不准?”

“哈哈——”众庄户哈哈大笑,三婶一阵脸红脖子粗,嚷道:“笑个甚,自从那老法师给俺家看过之后,你们瞧瞧,俺家今年不是过得风调雨顺的?”

村正和村老们纷纷摇头,一个死了的法师也来说事,没用啊。

下河村的庄户,认识些跳大神的可以,但要他们这些庄户,认识一些得道法师,却是不行。

这个时期口口相传灵验的神婆神棍,寻常庄户人家如何请得起,更别说认识了?

所以,除了三婶介绍,其他庄户也上前介绍自己认识的神婆神棍,都被其他吃了亏的庄户一语点破骗子身份,皆是没有结果。

最后连村老、村正都介绍了一遍,都没有一个能堪大任的“得道法师”出现,于是众庄户、村老和村正都用期许的目光看着高升。

高升不由得心里发笑,很顺利啊,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于是,他对满场的庄户、村老、村正作揖,而后道:“既然诸位父老乡亲都找不出得道法师,三郎这里倒是认识一个。”

众庄户、村老、村正纷纷一脸讶异的看着他,从小就看着高升,他们还真不知道高升认识得道法师。

不过也怪他们孤陋寡闻,当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高升会一飞冲天,成了下河县男。

这好歹是皇帝老儿亲封的勋爵,认识一些奇人异人也不一定呢。

村正急忙上前,对他作揖道:“那就有劳三郎请这得道法师来本村看看,消灾解难造福乡邻,所需用度,乡邻凑上一凑。”

几个村老也是纷纷对他作揖,也道:“事不宜迟,三郎快去将这得道法师请来。”

众庄户眼巴巴的看着他,高升深感责任重大,抬手对村正还了了一礼,便道:“某这就去将这得道法师请来,所需用度自然是某这下河县男来出,岂有让众父老乡亲出的道理?”

这番收买人心的话,顿时让满场的庄户纷纷叫好,村正和几个村老更是对他频繁鞠躬作揖感谢,让混在人堆里的高家兄嫂嫉妒得双眼通红……

章159 青夕道长

高升坐在马车上,出了下河村,直奔位于上河村的作坊。

此刻,张屠夫早就在作坊内等候,见他的马车到来,急忙迎了出来。

将高升单独迎进屋,烤着炭火,张屠夫支开左右,这才压低声音对他道:“三哥交代的事情,小的都已办妥,而且办事的两个兄弟,小的都给了一笔钱财,让其回乡待着,等这事儿过去后再通知其回来跟着小的办事。”

“嗯。”高升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回了一句道:“若这事泄露半点风声,张官人当知道后果。”

“小的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张屠夫咬牙说道。

自从决定抱紧高升的大腿,张屠夫就清楚,他与高升皆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只是张屠夫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高升连封邑内的庄户也要欺瞒,这些庄稼汉,铁腕手段强压下去,谁敢乱说?

高升再次点点头,心中叹息,他现在可用之人真的太少,否则也不会打上张屠夫的主意。

张大柱这憨货,出把子力气可以,但是要让他办些见不得光,又考验脑筋的事情,绝对抓瞎。

而田氏又是个妇道人家,就算人聪慧,但却有个致命的缺陷,见不得光的事情总要人去办。

无疑,张屠夫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厮既有手下,又会捞偏门,用来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最合适不过。

高升投去一个嘉许的目光,让张屠夫顿时心中兴奋莫名,又道:“按照三哥的吩咐,那‘得道法师’早就准备好了。”

高升来了兴趣,问道:“张官人找这人牢靠么?”

张屠夫急忙回道:“三哥放心,这人常年在丰州以得道法师的身份四处给人定风识水,捞了不少钱财,长安本地人都不识他,干完这票,给一笔钱财,再让他回丰州去讨生活,定能确保万一。”

高升有些脸黑,这些活儿从张屠夫的嘴里,怎么都成了黑话?

不过这事情还真见不得光,也由着张屠夫如此说了。

“张官人,这就让他来见某吧。”

张屠夫急忙领命,退出房外,对手下兄弟交代一番,而后再进来,对高升禀报:“三哥稍待片刻,那人马上就到。”

高升点点头,张屠夫现在也算是晋升为他的三号马仔了,头号和二号马仔自然是张大柱夫妇二人。

用人,最主要的就是忠心,毫无疑问,张大柱和田氏满足这点要求。

至于张屠夫,全是利益捆绑,只要他不倒,他相信张屠夫这种乡间土财主,会牢牢的捆绑在他这勋贵的战船上。

若是他日,发生什么,张屠夫这个人难保不背叛他。

只是他现在无人可用,而张屠夫又正好满足他见不得光的需求。

有需求,就有需要,自然而然的,张屠夫就进入了他用人的视野中。

至于将来,高升没考虑太多。

……

“三郎找了得道法师回村,据说灵验得很呢。”

“走,去高家看看去。”

“……”

高升带回得道法师的事情,由庄户们奔走相告,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下河村的庄户就家喻户晓了。

庄户们拥簇着村老、村正,从村中四面八方来到新高家,管家孙有福慌忙将他们迎进大院。

众庄户见到院中的两口水池和小口深井卓筒井,纷纷惊叹于他们的东主真乃神人也,什么玩意儿都能鼓捣。

由于人太多,高家前厅里没法站人,庄户们都冒着凄厉的北风站在院内,都想一睹得道法师的风采。

也只有村中辈分年长者,或者德高望重者才能进入温暖的前厅,一睹得到法师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居中坐在高升叛变的一中年道人,身穿着无上道袍,一手抚着长须,一手握着拂尘,半闭着眼睛,一幅道骨仙风的样子,很是唬人。

这道人正在与高升叙话,神情倨傲,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让人气愤。

连圣上册封的下河县男,牛鼻子道长也爱理不搭,这也太牛逼了吧。

可偏偏,高升对他客客气气,没有一丝身为勋爵的觉悟,神情中似乎都有点巴结的味道,让刚进到厅中的村正、村老和众庄户更为佩服,大气都不敢喘。

高深见到管家孙有福领着村正、村老和庄户入内,迎了上去,笑着给双方介绍。

“这位就是三清道尊第代弟子,丰州玄雲观的观主青夕道长。”

在场村正、村老,以及庄户,本就被其倨傲的神情弄得云里雾里,再从高升嘴里一听这么牛逼的名字,还是三清道尊的第带弟子,顿时觉得这道人牛逼哄哄,纷纷心中感叹,也只有高升这勋贵才能请得动这么厉害的得道法师。

村正领着村老和众庄户上前拜见青夕道长,没想到那青夕道长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让众庄户心里更为觉得这青夕道长是能人,否则怎会如此牛逼?

看到村正、村老以及众庄户正襟危坐的样子,高升心里好笑,这叫青夕道长的牛鼻子果然有一套,难怪到处骗人钱财也能屡屡得手,张屠夫能找到这种活宝,也确实有一套。

其实这什么青夕道长就是玩假的,什么三清道尊第代弟子,全是假的,至于丰州玄雲观有没有还两说,连青夕道长都是假的。

这骗子,就是张屠夫给他找来平息那夜雷管爆炸事件的。

青夕道长不耐的道:“贫道来此,本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县男不必客套,你还是带贫道去惊雷现场去看看。”

似乎来这种小地方,为庄户们看吉凶,很降他身份似的。

高升心理暗叹这厮上道,嘴上却客气道:“既然青夕道长如此着急,且随某到事发地点一观。”

唬人这种事情,需要适可而止,否则装逼太过,反而容易暴露,这“青夕道长”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见村正、村老以及众庄户对他已经没了怀疑,当下就准备进行下一步。

等到上了高升的马车,没有外人看见,这“青夕道长”才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液,小声对他道:“县男,小的装得还可以吧?”

“不错,等此事一了,当重重赏你才是。”高升压低声音说道。

“青夕道长”顿时眉开眼笑,贪婪而狰狞的面目一览无遗……8)

章160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下河村的庄户也大多跟在高升的马车之后,步行来到了位于上河村的石灰作坊。

对外,石灰作坊一直是张屠夫的名下,毕竟作坊开在他家的地里,他和高升的交易也只有他和高升、李明月知道而已,外人都道是他的作坊。

众庄户拥簇着村正、村老走入作坊内一看,只见那座石灰岩的山前崖面,脱落了大面积的石灰岩和石灰石,堆积在山崖之下,层层叠叠堆的高高,像个小山坡。

见到这番景象,人人都是一脸的惊惧,看来昨日晚上的雷劈,果然是威力巨大,绝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甚至有些庄户生生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腿肚子都在打颤,若不是周围有其他人在,他们非给“雷公”肆虐过的山崖磕头不可。

此刻,张屠夫正领着他的小兄弟,清理堆积在山崖下的石灰岩和石灰石,见到高升领着“青夕道长”,和一干下河村的庄户走来,急忙上前来,开始介绍情况。

其实不用张屠夫介绍,高升早前来了一趟作坊,就见过自己的杰作,威力之大超乎他的想象。

当然,大部分是因为山崖上的岩层早有裂缝,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日久之后迟早会脱落,现在用炸药一炸,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些岩层脱落而已。

不过,这火药的威力可见一斑了。

张屠夫也是出于做戏的需要,装作和高升关系很淡的样子,将情况禀报一番。

其实高升让他暗中干的一切,他都十分不解,可是又不好向高升问个清楚。

其实张屠夫心中最大的疑问,就是山体岩层的脱落。

那日夜里,他也听到了连续十多声的轰鸣,其实在白天,高升就特地找到了他,让他把诸事准备妥当,似乎非常清楚,那夜会有大事发生,岩层在那夜之后会脱落。

虽然高升没有明说,可是如此种种,张屠夫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那夜连续十多声的雷击,全是高升一手策划的。

能招来雷击劈开岩层,这种超自然的现象,直接让张屠夫吓了一大跳,对高升是又惊又怕,又是五体投地,深感自己没有抱错大腿。

三哥虽然不是神,可干出来的却都是鬼神之事。

听完张屠夫的介绍,高升命他领着青夕道长上了山,准备去山上假意看看情况。

正村、村老年纪大了上山不便,只能留在搬运石灰岩的工地上,十多名下河村青壮,跟着高升等人一同上山。

在高升等人上了山之后,山下石灰岩工地,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只见山崖下清理石灰岩和石灰石的帮工,从堆满的石灰石的石堆当中,挖出来一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霸下!

民间传霸下乃是龙的第六子,常背起三山五岳兴风作浪,乃是危害人间的恶兽。

这霸下似龟非龟,龙首龙尾,龟壳上立着一尊石碑,上面依稀有字。

等到帮工七手八脚将霸下石雕抬到平地,村正、村老上前命后背子侄上前,将霸下托着的石碑用清水冲净,石碑上的字终于清晰的显现出来。

村正念过几年学堂,当即上前一瞧,心惊胆颤的念道:“天……王、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大唐可没有江湖黑道切口,这是高升这穿越客从《林海雪原》里搬来的江湖黑话切口。

不用想,埋在石灰石堆里的霸下石雕,也是高升这厮弄来的。

这十个字和霸下石碑出现,吓得在场的人,人人变色,几个村老当场就跪下。

村正毕竟见过世面,比较知趣,立刻叫了一名本村的小子,上山去通知高升,期望一同上山的得道法师青夕道长,能下山来断断霸下石雕出现,和石碑上的字,是凶是吉。

等到高升闻讯,领着青夕道长以及众庄户下山,看到霸下石碑,在场的众庄户都炸开了锅。

“霸下乃龙之第六子,属恶兽,生性暴虐,在江湖之间兴风作浪,害死不少人呢。”

“可不是么,俺婆娘一家汝州搬迁过来,就是这霸下在汝州大江里闹腾,水患滔天,人畜淹死不少,庄稼地更是汪洋一片。”

“这霸下赑屃恶得很呦,出现在这里,定是与上下河村这条河流有关。”

“那石碑上的字是什么意思,真是奇怪啊!”

“难道下河村也要发大水?”

“……”

不仅庄户们人人一脸惊慌的议论,而且几个村老也是一脸愁苦,霸下这种恶兽出现,怕是大凶之兆啊。

村正慌忙迎上高升,作揖道:“三郎,快让道长给我等看看吧,这凶兽霸下带来了十个字,作何解?也让我等庄户提早做个准备啊!”

高升对众人道:“村正及诸位父老,且莫慌乱,青夕道长既然来此,定能为我等消灾解难。”

村正、村老和众庄户心中稍安,纷纷眼巴巴的看着青夕道长。

高升心中一叹,心道,大唐的百姓,还真是好糊弄啊,难怪陈硕真借着鬼神迷信,就能轻易搞一场造反,响应百姓数以万计。

幸好,他并不是为了反叛而搞迷信活动,而是为了掩藏火药这个大杀器的需要。

“还请青夕道长为我等看看这霸下出现,和霸下石碑上的字是和解?”

高升对青夕道长这片子作揖,心里却极为不屑,这事过了,便罢了,若这骗子要让他撞见继续以封建迷信行骗,定当场拆穿他。

青夕道长从道袍中掏出罗盘,开始围着霸下石雕打转,时而停下脚步,看着罗盘发呆,时而又盯着霸下石雕上那几个字邹眉做沉思状。

最后,手中佛尘一甩,对高升以及众在场的庄户道:“天机颇深,贫道要开坛做法,请来祖师三清道尊破这霸下妖孽!”

高升都想赞他一声老戏骨了,居然如此会做戏。

村正、村老以及在场的庄户望眼欲穿的看着青夕道长,不明所以,都不知道这得道法师如何作法?

不过一会儿后,这青夕道长就让高升安排人,去准备开坛作法的物品,座椅板凳自不在话下,高台得现场搭建什么的。

交代完这些,青夕道长从道童背着的包袱里,又掏出朱砂、黄纸、桃木剑、三清铃这些一堆玩意儿。

众庄户人人出力搭建作法的高台,木料、工具在作坊内就有现成的,张屠夫也乐见如此,让帮工帮忙,人多力量大,两个时辰之后,作法的高台搭建完成。

青夕道长又让庄户将霸下石雕台上高台,而后登台开始作法。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辰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吾奉道尊,急急如律令……”

这骗子也够专业的,一手佛尘、一手桃木剑,在高台上手舞足蹈的跳来跳去,而且咒也念得顺溜……8)

章161 偏爱

长安皇城,大明宫昭仪的居殿内。

李治上完早朝,便早早的来到这里,此刻正在与武昭仪叙话。

李治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发愁的事情。

身怀六甲的武昭仪见他久久不说话,当即看出了他心中所思,试探道:“圣上今日早朝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对于一个深宫里的昭仪,连妃子都算不上,这是极大胆的问题。

但武昭仪却偏偏这样问了。

李治却没有丝毫动怒的样子,绽开眉头,忽然笑道:“朕这几日将丫丫那小妮子留在媚娘宫里,小妮子与媚娘相处得如何?”

能让李治这个皇帝老儿接近宫里来,足可见李治对高悦的偏爱。

何况,最近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顾命老臣,与李治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武昭仪早有耳闻。

就是这种时候,李治还能一说到高悦的事情,就将诸事抛在后头,所有烦心事都如同不见了一般,一脸的笑容。

武昭仪知道,高悦这个不到五岁的女娃在李治心中是极重的。

而且她第一次见到高悦,也从高悦身上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在李治童年极其重要的人物。

至于武昭仪为什么懂,那是因为她服侍李世民的时候,在宫中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郑王府的庶出长女李艳阳。

当年李世民也是对才学兼优、颇有男子气概的李艳阳十分喜爱,常常说此女若为男子,当能安邦定国,可惜了女子身。

六年前,年迈的李世民突然做了个决定,要将李艳阳与番邦和亲,最终迫使李艳阳逃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这段往事当时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也让李治同失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的堂姐。

继位之后的李治当着群臣的面,发下重誓,在位一日,绝不让大唐的女子便宜了番邦异族,绝不走和亲之路而委曲求全。

想到其中种种,武昭仪不由得脸色一变,高悦与李艳阳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难道……难怪李治会将高悦带入宫中。

武昭仪急忙回道:“那妮子与妾武氏相处甚好,劳烦圣上挂心。”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两天以来处理政务还要面对那群顾命老臣的咄咄逼人,都没有时间来看看高悦,也没有听高悦说美猴王的故事,此刻想起来,倒是真遗憾啊。

武昭仪见李治心情渐渐好转,知道与他多说说高悦的事情,或许他会更喜欢。

“丫丫那妮子乖巧懂事,妾武氏喜欢得紧,恨不得肚子里怀的也是如丫丫一般的乖巧女娃?”

李治一怔,看着武昭仪的眼睛,突然冷笑道:“难得媚娘有如此心思,朕那帮宾妃,包括皇后,都恨不得给朕生一个皇子出来,当朕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么?”

武昭仪慌忙低着头不敢回答,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见武昭仪如履薄冰的样子,李治笑着安慰道:“媚娘无须惊慌,朕可不是说你。”

武昭仪却不想在这事上再多纠葛,当她不想坏龙子么?

“圣上喜欢女儿,妾武氏自当为圣上添个龙女。”

李治哈哈大笑,心里都觉得这大明宫中宾妃数百,不及武昭仪一人体贴懂事。

只听武昭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治微微一怔,道:“媚娘何故发笑?”

武昭仪忙回道:“圣上,若妾武氏生了龙女,恐怕也比不上丫丫那小妮子激灵懂事呢。”

李治来了兴趣,看着武昭仪道:“喔,媚娘何故有此一说?”

武昭仪笑道:“圣上将丫丫送到妾武氏的寝宫来,当夜,丫丫便不要宫女服侍,自己宽衣洗澡,到了第二日天明,又起了个大早,为妾武氏端来洗漱用水,可急坏了妾武氏手下的宫女。”

李治听到这里,哈哈大笑道:“这妮子倒是寒门早熟。”

武昭仪也咯咯笑道:“丫丫手脚勤快也就罢了,难得是吃罢了早饭,便要上学堂,妾武氏问她为什么,她却说阿耶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每日读书才能‘温故而知新’,小小年纪,竟说得出这般大道理来。”

“好个‘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好个‘温故而知新’,这妮子……”

李治不淡定了,站起身,一脸的激动,他又想起了儿时的李艳阳,也是每每语出惊人,从小就透着才气。

莫非,高悦真是李艳阳的女儿?

可是李明月和其兄长李璥,都已经向高升确定过,高悦母亲的双腚之间的胎记,这么隐私,而又能确定身份的事情,高升都给了否定的答案。

李治心叹,也许真的是老天弄人。

武昭仪见李治久久不出声,唤道:“圣上?”

李治展颜一笑,道:“这妮子没跟你说过美猴王的故事?”

武昭仪一怔,道:“这孩子没与妾武氏说过故事啊。”

李治哈哈大笑道:“那是这妮子跟媚娘还不熟,若是熟了,这妮子跟会让媚娘喜欢。”

武昭仪点点头,其实她多少有点畏忌高悦这女娃,生怕将来自己也生个女娃。

其实,谁又不想自己的儿孙是那九五之尊?

李治忽然想起高悦的学习劲头,笑道:“朕让媚娘将这好学的妮子送到崇文馆蒙学,媚娘可送了?”

武昭仪点点头,道:“此刻,怕这妮子也该从崇文馆放学回来了。”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道:“等她回来,媚娘哄哄她,说不定,她便将美猴王的故事说与你听了。”

武媚娘有些傻眼,还得老娘这个昭仪与哄一个乡下妮子,皇帝老儿,你确定自己没搞错?

就在这时,只听到殿外传来动静,而后一名宫女慌忙入殿跪着禀报,高悦与接送她到崇文馆蒙学的宫女回来了。

等到高悦由宫女牵着手进殿,准备跪拜的时候,李治本来笑容遍布的脸,看到高悦的样子,瞬间拉了下来。

只见高悦身上穿着的锦布袄子,四处漏出破洞,里面的棉絮都漏出来了。

而且高悦的小脸上有一块淤青,一脸的倔强,宫女小声提醒她下跪,她也不跪,撅着嘴,冲着龙椅上的李治就喊:“王晋伯伯是个大骗子!”

章162 揍了太子

武昭仪娇颜直抽抽。

这小屁孩也太大胆了,简直就是欠收拾啊。

若是其他皇子、公主敢这样大胆的说皇帝老儿是骗子……不对,王晋是谁?

李治还没成为太子前,不就是晋王么?

晋王与王晋,到反过来,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武昭仪心思灵巧,当即就猜测出了“王晋”是怎回事,也推测出到,高悦认识李治的时候,还不知道李治的身份。

只是看到这偌大的宫殿,和一身龙袍的李治,若是寻常见过世面的孩童,恐怕已经猜到李治的身份了。

奈何高悦一直在穷乡僻壤长大,她只见识过猪跑,可没见过皇帝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让让武昭仪更为吃惊的,是李治的态度。

只见李治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走到高悦的身边,柔声道:“丫丫,王晋伯伯骗不骗人等下再说,好么?”

随后,他又邹眉道:“丫丫这是……与谁打架了么?”

高悦小脸一仰,哼道:“一个叫‘太子’的小破孩要抢夺丫丫的书包,丫丫便与他打架了。”

“呃……”

李治瞬间石化在当场。

武昭仪脸上的胭脂都吓掉了一层。

接送高悦到崇文馆上学、放学的宫女,此刻一脸苍白的跪在地上,口呼:“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没有尽到护卫高小娘子的职责。”

李治反应过来,眉头皱着,脸色异常难看,对那宫女道:“你且将高悦为何与太子打架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若有欺瞒,朕容你不得。”

宫女慌忙将高悦为什么会与太子李忠打架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宫女一早便送高悦去崇文馆蒙学,这可惊坏了崇文馆内教学的学士们。

高悦没名没份,布衣寒门出生,皇帝老儿居然亲自拟了旨意,让人送来崇文馆蒙学,搞不清楚情况的一干学士,只能在背后议论纷纷嫩,这女娃难道是皇帝老儿在民间的私生女?

崇文馆是什么地方?

(崇文馆本叫崇贤馆,高宗675年才改名崇文馆,本书为方便,一律写崇文馆。)

这可是专门招收皇帝子孙,东宫所属的学馆,其他人就算有门路,也进不来。

也不怪这些老学究想歪了,皇帝老儿的风流韵事不少,连自己老爹的老婆,都敢堂而皇之的变成自己老婆的人,怪不得别人乱想了。

等到去教授了高悦与一帮皇子、公主的时候,这些学士、老学究始才发现,高悦这女娃聪明得紧,学士们念过什么经文,高悦一会儿就能背出来,而且只听一变,就能理解经文诗词大意,天才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这些学士,对高悦这“学霸”的到来,全持赞成的态度。

太子、皇子、皇孙、公主这些身份显贵的小屁孩,是极难教育的,这些娃不来,或者来了插科打诨,学士们也不敢拿出乡间夫子那一套,打上几戒尺以此训诫。

这些小屁孩,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个个都不好惹,将来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公主,想整治他们轻而易举。

遇到这样的学生,谁敢不要吃饭的家伙来训诫?

所以崇文馆说是大唐第一学府,那是指身份第一牛逼,若论真才实学,也就是个小孩蒙学的地方。

如此,学士们不敢放手管教,这些皇子皇孙自然上房揭瓦,不是李治亲来考校管束,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用“飞扬跋扈”这四个字,来说这些小屁孩那是轻了。

所以高悦这个努力学习的学霸,一来到崇文馆,就成了异类。

学士们自然乐见高悦的到来,给那群不敢管束的坏小子、坏女娃们树立个好榜样。

对于高悦的到来,这群皇子皇孙的态度就不同了。

在崇文馆内还没什么,就算是无法无天,这些坏小子也要注意学士们,会不会到皇帝老儿面前告黑状。

等待散学了,出了崇文馆,高悦这另类“学霸”就成了这群坏小子真对的对象。

为首的当然是太子李忠,这个十岁出头的小破孩,看上了高悦的书包。

高悦的书包,是高升亲自设计,田氏亲手缝制的斜挎包,上面还用红线绣着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这种跨时代的杰作,不仅高悦当成了宝贝,太子李忠也喜欢得要命。

喜欢就喜欢吧,居然还打上了动手抢夺的念头,这就不太地道了。

宫女领着散学的高悦往回走,就给李忠带着几个皇子拦住了。

李忠仗着太子的身份,直接就来抢夺高悦的书包。

高悦当然不予。

于是双方打了起来,高悦单挑以太子为首、数个皇子为辅的小破孩。

宫女慌了手脚,在旁拼命劝说,然而没什么卵用。

路过的其他宫女,和宦官如避蛇蝎的急急避开,谁也不敢管。

他们可认识领着高悦的宫女,是在武昭仪身边服侍的贴身宫女,皇帝老儿对武昭仪宠幸得很,得罪不得。

而另一头是太子和诸位皇子,他们更不敢规劝,犯不着惹事。

高悦的棉袄虽然被李忠这几个坏小子撕破了,脸上还中了一拳,可小丫头没吃亏。

打过一次架,放倒了大自己一圈的高文,心思灵巧的小丫头早就知道,打架打弱点的要诀。

几个小破孩不是被她掰伤手指,就是挨了她绝命剪刀手插眼睛,打得丢盔弃甲,最后书包也没抢到,反而让她从围抢中逃了出来。

几个小破孩气急败坏的要追,可是一看,高悦的逃向是武昭仪的居殿,心里惴惴不安,都知道武昭仪甚得他们老爹宠爱,他们可不敢去闹事,只能气急败坏的各自回殿。

宫女将事情原委一说,李治的脸色冷得可怕,而宫女在没有得到李治的命令前,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武昭仪知道李治此刻在愤怒中,抬手对那宫女挥挥手,那宫女松了口气,慌忙爬了出去。

武昭仪挺着大肚子,来到高悦身边,和蔼道:“丫丫,没有伤到吧?”

高悦摇摇头。

对武昭仪这个漂亮的女人,她心底反复和李明月比较来比较去,嗯,似乎还是小姐姐漂亮,可是这女人的胸好大的样子,让阿耶取了做阿娘也可以,生个弟弟不怕饿着。

武昭仪的话也让李治醒悟过来,蹲下身看着高悦,道:“明日王晋伯伯亲自去接丫丫散学可好?”

高悦撅着嘴道:“丫丫才不要你接呢,你这大骗子。”

李治哭笑不得,道:“为何王晋伯伯成了骗子了?”

高悦气哼哼的道:“这里的人都说这里是皇宫,说你是皇帝,你却与丫丫说你是王晋伯伯,丫丫不与骗子待在一处,丫丫要回家。”

“啊……”李治抓瞎了,原来高悦见到他,就骂他是骗子,原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对啊,若是知道他的身份,这小丫头怎么还气势汹汹的骂他的骗子?是高悦胆子肥,还是不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

章163 李治的发现

李治心叹,也许是他对高悦的感情,是寄托了童年玩伴的真挚感情,太过微妙,让高悦觉得他根本就不像个皇帝。

这样也好,这种关系更让他心中欢喜。

自从成为太子,最后登基,儿时的玩伴,包括一向爱屋及乌特别关照的堂妹李明月,也与他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倒是高悦这小丫头,一直拿他当个正常人看待,没将他当成大唐的主宰,让他寻回了当年身为晋王的点点滴滴,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若高悦是个成年人,了解皇帝与常人的差距,或许那份真挚的感情就没有了。

有的反而是因为身份的差距,而产生的隔阂。

李治看着高悦纯净的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却说了一句让武昭仪吓了一跳的话。

“其实伯伯骗了丫丫,伯伯不叫王晋,叫李治,丫丫若是喜欢可以叫朕,皇帝伯伯。”

一个主宰大唐的皇帝,居然主动向一个四岁多的小女孩认错,而且态度诚恳,这是哪还像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旁边的武昭仪除了心惊,心中更是明白,小小年纪的高悦,只要李治在位,前途不可限量,或许能决定她将来能不能成为后宫之主的关键。

武昭仪心中闪过千般念头,只在心中决定了一件事,李治将高悦放在她的寝宫里居住,从另一层面来说,那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她必须抓牢这个机会。

武昭仪心思反应快,急忙道:“来人,快去拿一套新棉袄来,给丫丫换上,顺便叫太医过来给丫丫看看淤青。”

殿外宫女慌忙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去准备新棉袄和通知太医去了。

高悦看着李治,良久之后,撅着的小嘴终于平复,道:“丫丫原谅皇帝伯伯了。”

李治有些傻眼,心中好笑,却问道:“朕不是骗了丫丫么,为何丫丫突然原谅朕?”

高悦气哼哼道:“是啊,阿耶说过,做错事的人,如果是真诚道歉了,就该原谅呢。”

李治莞尔,他愣是没想到,高升这谎话连篇的家伙,居然三观如此正常的教育女儿。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这句话,他料想这句话出自高升的手笔。

本来因高升狡猾的为人而不耻的李治,反而在高悦的教育问题上,对高升这厮反而高看一眼。

或许,真可以给高升委任点事情干干了啊。

李治笑着又道:“那丫丫怎么知道皇帝伯伯是真诚的道歉呢?”

这个问题可就考校高悦的心智了,高升完全没法事先就教好这种问题。

高悦却一本正经的回道:“皇帝伯伯都当了皇帝了,若骗了丫丫这小孩,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呃……”

李治和武媚娘直接傻眼,心里震撼无比,原以为小丫头天真的时候,又条理清晰得让人可怕,真是让人爱不惜手。

错了,是恨不得好好溺爱一番才好呢。

李治叹了一声,再次感觉道自己儿女和高悦一比,都是臭狗屎,特别是李忠这个太子,居然干出夺人东西之事,看来崇文馆里学的君子修身都丢回给学士了,居然能干出君子夺人所好的事情来。

此刻宫女带来了新的棉衣给高悦换上,太医也来给她医疗脸上的淤青。

高悦脱下书包换新棉衣,李治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拿起她的书包端详,看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秀气的字,心里再叹,道:“丫丫,为何你阿耶要让人给书包绣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呢?”

高悦一边穿着新棉袄,一边回道:“阿耶说了,要一辈子为百姓做好事。”

李治点点头,清高之辈他见得多了,没想到这个狡猾又一心算计的田舍汉,还有这等胸怀抱负,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

李治感叹完,随手翻开高悦的书包,里面除了蒙学的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一本奇怪的书让他眼睛一亮。

“西游志?”

见到书名,李治来了兴趣,当即将书从书包里拿出来,随手将书包放下,就开始翻阅这本名叫《西游志》的书。

说实话,这本书上的字真难看啊。

字体歪歪斜斜,一看就是连书法门外汉都不如之人写的……嗯,不对,更准确的说,这本《西游志》上的字应该是印上去的。

再往里面看内容,字体难看道李治想吐,可是这本书的内容不正是美猴王的故事么?

李治没有继续细看下去,因为字太难看了,让他反胃,而是粗略的翻了翻,这本的书的内容就是美猴王的故事。

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市面上雕版印刷的书非常昂贵,就这样一本《西游志》只算雕版,不算墨与纸张装订,没有二三十贯钱根本下不来。

李治邹眉,别说美猴王的故事现在是口授,而《西游志》这本书,对于博览群书的他相信,天下仅此一本。

于是,带着心中的疑问,他问换好新棉袄正治疗淤青的高悦,道:“丫丫,这本《西游志》是你阿耶给你买的?”

高悦不明所以,很爽快的答道:“不是买的,是阿耶给丫丫单独印的。”

李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自己印的,难道高升识字?

也只有这样,《西游志》上的字,才会如此歪歪斜斜,连个初学者都不如。

李治心怀着更大的疑惑,道:“丫丫的阿耶会识字?”

高悦完全没听出他话语中的激动,天真的回道:“我阿耶识字啊,田婶家那么多书,我阿耶都看完了呢,还与丫丫说上面的故事和做人的道理。”

“都有何书?”李治来了兴趣,问题层出不巧。

当初决定带高悦回宫,绝对是他最正确的选择,否则,他哪里知道这田舍汉瞒得他好苦,就为一个没文化,一直不敢让高升做官。

就是这字,实在是差了点,不,是差到反胃的程度。

“好多好多书,阿耶都不跟我说书名,丫丫怎会记得?”

高悦翻翻白眼,这个皇帝伯伯的问题也忒多了点,真像老爹嘴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李治有些失落了,当然,现在他心中还有更大的疑问没问高悦。

“丫丫,这书真是你阿耶自己印的?”

高悦有些不耐,回道:“当然了,丫丫阿耶可能了,不似皇帝伯伯,什么都不懂,丫丫阿耶自己捏泥巴字,而后印书。”

……

章164 一起骗人

高悦往常在家,偶尔遇过高升捏胶泥块,再刻字,而后烧制成陶的方块活字,拼在做好的字框里,测试活字印刷的成败。

高悦手头这本,就是高升测试活字印刷成功的样本,送给高悦纯属出于好玩。

而高悦自然把老爹送的东西当成了宝贝,既然来长安,就随身带着,以慰对老爹的思念之情。

没想到,这本书让李治发现了。

“泥巴捏字?”

李治心中好奇心史无前例的大,他清楚,高升这田舍汉每每都能发明些让人意外的东西,而且还是好东西,不论他知道不知道的,只要出自高升的手笔,那就是影响极大的好东西。

他有预感,这次高升的“泥巴捏字”一定与印刷有关,若不是此刻天色已经不早,他早就带上王伏胜,再次微服私访下河村,问问那田舍汉,这“泥巴捏字”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物件。

……

“阿切!”

高升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站在他身旁的张大柱关切的问道:“三哥,莫不是那夜你受风着凉了?”

高升翻翻白眼,扭头,狠狠的瞪了张大柱一眼。

是有人惦记着小爷好不好,什么那夜受风着凉,你这货大嘴咧咧,是想让上下河两村的庄户都知道,“雷鸣”那晚小爷和你这憨货在石灰岩山上么?

张大柱虽然憨,可是与他常年相伴,知道他的秉性,看到他的脸色,当即闭口不再言语,低着头像做了错事的熊孩子。

台上,“青夕道长”的跳大神终于停止了,身体半仰着,面对天空,四肢颤抖,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音节,外人根本听不明白。

过了许久,“青夕道长”的身体忽然触电般一抖,而后整个人失去身体知觉,就滚在台上,让下面围观的庄户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高升翻翻白眼,不得不服,这“青夕道长”糊弄没什么见识的庄户,果然是有一套。

就在此刻,只听身后响起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怒喝声。

“部曲何在,将台上那招摇撞骗撞的贼道与我拿了!”

高升慌忙回头,就看到了李明月领着十数名部曲,出现在他的身后。

若是让部曲将“青夕道长”拿了,那么他为了掩饰火药而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高升情急之下,一声大喊:“慢着!”

李明月蕙质兰心,听到这声大喊,当即明白他一定不想部曲将台上那神棍带走,当即一抬手,不用发令,数名准备上台的部曲就停止了登台的脚步,静立在当场,等待李明月下一步指令。

李明月上前,一双妙目炯炯看着高升,只见高升微微摇头,她当即知道高升的意图,对迎过来的张屠夫道:“张官人,借你作坊客室一用。”

张屠夫也见机得快,慌忙对她点头哈腰道:“上河县主且随小的来。”

李明月点点头,看了一眼高升,嗔道:“明月找你叙话,还傻站着了?”

高升点点头,慌忙跟着李明月的步伐,随着张屠夫来到作坊内的客室,而后张屠夫识趣的退了出去。

李明月带来的部曲,威风凛凛的在外一站,将所有意图不轨之人杜绝在三丈之外。

当然,也没有人敢偷听高升和李明月的叙话。

此刻,台下不仅围满了下河村的庄户,上河村的庄户也有不少闻讯而来者,全然不顾寒冷的天气,在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要看看“青夕道长”作法。

不过他们更担心,从“青夕道长”嘴里,得知那日“雷击”属于不好的消息,何况还挖出了霸下这恶兽石碑,上面还有字,就更让他们担心了。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这十个字听着就挺唬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凶吉,作为靠天吃饭的寻常庄户能不着急么?

客室之内。

李明月看着高升,道:“为何叫停部曲将那骗人的神棍拿了?”

李明月这几日都在长安城,亲自督建活字印刷,毕竟活字应刷涉及的问题很严重,她只找了信得过之人,连她自己在内,按照高升给的样板开始制作活字。

很多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何况她一手楷书写得不错,这刻字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若不是得到封邑内雷击的消息,她也不会从长安赶回来。

她在回上河村的路上就问明了原由,当回到别院内,知道石灰作坊内有神棍做法,又是下河村请来的神棍,她怕神棍骗人,当即带了部曲赶来这里。

高升实话实说,道:“这一切,都是我闹出来的动静。”

于是,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李明月,连火药这大杀器都没有隐瞒。

没有隐瞒李明月,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相处之下,他清楚李明月的心思,更清楚李明月的为人,至于他为什么那么信任李明月,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何况李明月蕙质兰心,当他拦停部曲拿人的时候,李明月就能看出来,青夕道长做法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火药尽能有如此威力?”

李明月邹眉,心中着实震惊。

高升点点头。

能裂岩轰山,这完全是超出这个时代的存在,若是寻常人知道了,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当。

幸好,李明月是万中无一那一个。

她当即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火药若是面世曝光,李治恐怕比对炼钢新法都要疯狂,那时候不仅高升的处境更为危险,而且连自由都将失去。

不仅仅如此,那些非法之徒、异邦来使,恐怕不得到火药的配方,将不死不休。

那时候就算李治有心网开一面,为免火药秘方被迫泄露出去,一时多疑,也会在得到火药秘方之后,让某人去侍奉先皇。

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火药太过犀利,不仅是国之重器,而且还是战略武器。

李明月看着高升,眼神越来越迷离。

这人,当真是妖孽一般的存在,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太多,反而死得很容易么?

不行!

决不能让他的音容笑貌,就此活在明月的记忆中。

明月当为他保守火药的秘密,一起骗人,哪怕为了这个秘密,付出整个王府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章165 一举数得

客室之内。

高升与李明月又商量了活字应刷的诸般事宜。

虽然活字印刷的主要材料,陶字以及模具全部准备完成,而且还是双份来准备,万事俱备的状态。

可是,现在还不是书局开工的时候。

印刷涉及的影响太大,但凡涉及其中的人,决不能独善其身,若是只有郑王府一家入伙,势必会让政敌找到攻伐的借口。

高升这上河县男,在开国勋贵满朝的永徽年间就是不入流的芝麻勋贵。

程知节这浑人又不识金镶玉,否则加上卢国公府参和到活字印刷营生里,皇室宗亲家开国国公这种组合,就算皇帝老儿要动,也会考虑一二,寻常皇室宗亲、勋贵就算找茬,也根本撼动不了。

高升叹了一声,道:“书局的营生,且放一放。”

李明月也是无奈的点点头,现实面前,王府嫡出也得低头,无奈笑道:“倒是有这火药一物的助力,香皂、肥皂的生意就可加大产量,也是一桩美事。”

高升苦笑,火药这个东西,不可能一而再的用于开采石灰,否则迟早会泄露出去,反倒会成为他的掣肘,让他麻烦不断。

一看高升的脸色,李明月当即就知道自己失言,火药一物牵扯的情况太严重,恐怕高升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再拿出来了,更别说用了。

若不是上下河村全部的劳力都投入到修缮河堤中,石灰作坊请不到什么人手开采石灰岩,恐怕高升也不会动用火药这个大杀器来开采。

高升笑道:“你我二人出去吧,明月堂堂县主,皇室宗亲之尊,和我这田舍汉独处一室太久,少不得惹来不少闲话。”

李明月听及这话,眼睛有些红,愤愤道:“怕甚,谁敢乱嚼舌头,明月便让部曲拔了他的舌头。”

高升心理一惊,对李明月的狠绝,唯有报以苦笑,也不顾李明月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故作无所谓的转身,逃似的出了室外。

室内的李明月微微一叹,心里着实气苦,每次二人在言语中涉及到一丝情感,高升这厮就选择逃避,实在是气人得很。

台上,“青夕道长”已经“苏醒”过来,一脸的虚弱样,对在场的庄户道:“贫道耗费真元,与先祖师祖一晤,蒙他老人家亲自避空解惑,这霸下恶兽在此出现,欲在来年开春颠覆上下河村水系,引发百年一遇之山洪席卷二村……”

话及此,在场的庄户纷纷一脸的惊恐,纷纷惊慌失措。

幸好有下河县男请来得道法师“青夕道长”,否则开春的时候,这霸下恶兽引来的百年山洪,凭借现在的河堤,如何防得住?

这神棍嘴里的说辞,大半是依据高升之言胡编乱造而来的,偌没高升提点,他也不会如此上道。

这也是高升通过迷信方式,告诉两村庄户,明显开春长安周边有一场山洪,伤命数千,连皇帝老儿李治也差点给山洪覆没了。

这是一个穿越客的无奈,不想被人研究,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实现自己悲天悯人的心思。

李明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哼道:“若非是你安排,明月将这神棍拿了,非以造谣祸心押送刑部治他罪不可。”

高升却笑道:“这道长说明年开春才有山洪,没到时间,明月又怎知他骗人?”

李明月脸色一僵,扭头看着他,见他一脸的神秘,心中颇为吃惊。

她所了解的高升,应该是满腹才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人,对这神棍邪说更是不屑一顾才对。

可是此刻,高升却是摆明了态度,支持这神棍骗人,这又是何解?

只见那神棍“青夕道长”在台上,依旧一脸嘚瑟的述说。

许多在场庄户都纷纷跪下,口呼活神仙,看来是让其歪理邪说洗了脑了。

“霸下藏身这石山,欲祸及上下河二村,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容这等恶兽行祸,判下天雷,欲灭了这恶兽,所以才有那夜天雷轰鸣,雷霆霹雳让这恶兽伏诛,奈何,这恶兽自盘古时期就存在天地之间,乃龙之六子,存在天地之间数千年,集天地之灵气,法力无边,天雷虽伤它,却难以诛灭这恶兽啊。”

“青夕道长”说到这里,满场的庄户都信了他的鬼话,否则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纷纷心叹,霸下这恶兽不除,众庄户恐怕没好日子过了。

只见台下的村正,冲着台上的“青夕道长”问道:“活神仙,那霸下石碑出土,石碑上却刻着‘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十个字是何解?”

“青夕道长”抬手抚须,一脸的高深莫测,道:“霸下石碑上的刻字关系天机,天机若是泄露,上下河村还有存焉?”

不仅村正一脸的失望,台下庄户也是一脸的萧瑟。

却在这时,只听台上的“青夕道长”又道:“此等天机不可泄露,但贫道却有办法,为上下河村消灾解难,让那霸下永无边法力也无法施展,就不知道上下河村的庄户听不听贫道法旨?”

“听,自然是听的。”

“活神仙乃天人,我等岂会不停你法旨?”

“……”

在场庄户纷纷表态,“青夕道长”看着差不多了,便道:“那天雷劈下的白石,已带有天雷之威,再用贫道先师祖三清道尊所创的三位真火,炼制石灰,混在二村新建河堤的土里,当可挡住霸下恶兽的无边法力,为上下河村带来百年安乐。”

众庄户轰然叫好,活神仙就是活神仙,帮了他们大忙了,纷纷跪倒在地,膜拜这神棍。

这就是唐朝寻常老百姓的智商,宁信鬼神,不信科学。

像李明月这种不信鬼神的异类,室内是万中无一的人物,极其难得。

高升自己也有些吃惊,这本是他导演的一切,没想到效果好得让他出乎意料。

现在庄户们再不受那夜火药雷管连续爆炸的困扰,将火药就此掩饰过去,又让这些庄户从一个侧面,得知了明年开春将又一场山洪,不仅让庄户们再次投入到修缮河堤中,而且也能提早准备。

最重要的是,十多颗火药雷管炸下不少石灰石,不仅可以用于加固河堤,还可以将剩余的石灰石,用于肥皂和香皂的制作。

再加上草木灰制作的肥皂、香皂产量,这个数量完全满足溢香堂日益火爆的销售……

章166 容人之量

翌日,早朝已毕。

李治来到武昭仪的寝宫。

倒不是他不顾国事,只惦记着女人,登基之初就改了先帝李世民的三日一朝规定,改成一日一朝,足可见他的勤勉。

非要让他找一个理由的话,那是因为他记挂着高悦。

昨日他就高悦入东宫崇文馆蒙学一事想了一夜,左后得出的结论都是自己太过草率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高悦乃是寒门出生,寻常庄户人家的孩子,而东宫崇文馆里的子弟全是他的龙子、龙女,双方的身份本就天差地别,高悦融不进这个圈子,受这个圈子排斥那是肯定的。

若他单独的为高悦出头,整治了太子,是可以给高悦出了一口恶气,但高悦还是融不进东宫崇文馆的圈子里。

他有这个打算,准备将高悦长期留在身边。

今日早朝,商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李治由得群臣拿主意,长孙无忌、褚遂良又要升什么人的官,他也懒得管,他在思量拿高悦如何办。

散朝之后,出了大殿冷风一吹,顿时让他想到了办法。

这个办法可谓一石三鸟。

一,可以栓牢满肚子怪才,又狡猾、桀骜不驯的高升。

二,可以解决高悦的身份问题,让其融入东宫崇文馆的圈子。

三么,他要拿高悦的事情,试试那些顾命老臣的底线。

李治为自己的想法着实兴奋了一把,散朝之后便领着王伏胜直接来到了武昭仪的寝宫。

得到宫女的通报,知道皇帝来了,正在看《西游志》的武昭仪慌忙放下手中的书,急忙迎出寝宫,跪迎李治的到来。

二人寒暄之后,走入殿中。

李治忙在碳火边烤烤冰凉的手,这才扭头看到案上倒扣着《西游志》,便笑着问道:“怎么,媚娘在看《西游志》?”

武昭仪忙回道:“是的,圣上,这书还当真有意思,里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就是这字歪歪扭扭,不是大家之作。”

李治呵呵笑道:“这书里,写的就是朕与媚娘说的美猴王的故事,至于这书里的字,不提也罢,免得媚娘没了看的兴致。”

武昭仪噗呲一笑,顿时百媚横生,让李治食指大动。

不过现在还没天黑,也不是男女恩爱的时候。

再等一会儿,东宫崇文馆就要散学,他还要去一趟崇文馆,他倒要看看自己的长子太子李忠,如何不遵先贤“君子不夺人所好”的劝诫。

只不过武昭仪笑完,却突然皱着眉头,对他道:“妾武氏看了这《西游志》,心中却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治心情不错,今日早朝毕竟没出现什么君臣剑拔弩张的情况,笑道:“媚娘且道来,朕听听,媚娘说得不对,朕也不会怪罪媚娘。”

有了这句话做保证,武昭仪忙道:“圣上,这《西游志》虽是一本好书,可是这书中石猴,不仅反下天庭,还自立齐天大圣,这若是有心人看了,岂不是有鼓噪……”

这些日子以来,李治闲暇里要么提的是高悦,要么提的是美猴王的故事,心细的武则天自然从中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治对高悦偏爱,她就溺爱,那准没错。

李治对美猴王的故事感兴趣,她就听听美猴王的故事,可惜昨夜想要听高悦给她说美猴王的故事,高悦却学业太忙,只给她一本书,并告诉她,这本书里的内容就是美猴王的故事。

这本书就是《西游志》。

武昭仪自然不会放过讨好的李治的机会,昨天不仅看书看到子时,而且今日一早起来,就继续翻阅这本《西游志》。

反正她身怀六甲,此刻又是隆冬时节,外面是不能去的,只能安静待在寝宫里待产,有一本闲书打发无聊时间也好得很。

问题这本闲书的主角孙悟空,不仅桀骜不驯,而且怒反天庭,自封齐天大圣,这不就是鼓噪人造反的一本反书么?

李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脸冷寂的看着武昭仪,接过她不敢说的话,冰冷的道:“媚娘是不是要说‘岂不是有鼓噪造反的嫌疑’嗯?”

“妾武氏不敢。”

武昭仪感觉到李治的心情变化,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若不是李治主动拖住她的身子,她差点就跪了下了。

看着武昭仪战战兢兢的样子,想到她有孕在身,李治叹了一声,道:“媚娘亦说这是本好书,难道朕就容它不得么?”

武昭仪知道李治搀扶她,不让她跪下去那一刻,就没准备责怪他,慌忙道:“是妾武氏枉圣上之志,妾武氏罪该万死。”

《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写出《西游记》来贩卖讨生活,也不见给“弘治中兴”明朝孝宗皇帝朱祐樘砍了脑袋。

自古明君自有容人之量,李世民在位就很好的诠释了帝王的容人之量,魏征直言进谏,将李世民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见李世民将魏征砍了。

上行下效,李治既心中发誓超过乃父,自然不会对一本闲书小题大做。

李治看着武昭仪,继续说道:“朕料想媚娘还没看完这本《西游志》,书上的内容,虽有孙悟空反下天庭、自封齐天大圣在先,却有如来佛祖山压孙悟空转折在后,后来又有孙悟空被大夏朝的僧人唐三藏解救、并收为徒,最后保护唐三藏西去取经的后事,岂能说这样的故事就是鼓噪外人造反?”

武昭仪低着头,心里恨透里自己,居然没脑子的去提这种事情。

既然李治那么喜欢《西游志》、美猴王的故事,自然已经接受了书中主角反下天庭,自称齐天大圣,桀骜不驯的性子。

真当李治看不出来么?

真当她面前这位皇帝,是没有容人之量的昏君么?

武昭仪的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心里恨透了自己如此愚蠢,居然连皇帝的畏忌也敢去犯,这不就是茅厕里点灯,找死么?

这次李治原谅了她,倘若还有下次,将来这后宫之主的位置,今后她也不要想了,恐怕从回感业寺做尼姑也是有可能的……8)

章167 鱼龙变

李治看着武昭仪正襟危坐的样子,惹人爱怜,心中微微一叹。

他却不知,此刻武昭仪正在气恼自己怀孕了,智商就变得低了,竟会说出让他不喜之言。

她正在心里寻法子,挽救自己在李治心中的感官。

就在这时,只听李治忽然开口问道:“媚娘觉得丫丫那妮子如何?”

武昭仪心中一喜,李治忽然转移话题,说明李治不想让她为难。

身为皇帝的李治,后宫佳丽数百,能为一个昭仪考虑为难的问题,足可见重视程度。

又是高悦!

看来李治对高悦的情感,已经超出她能想像的地步。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恋童癖”这种名词,否则武昭仪都有些怀疑李治对高悦的态度了。

武昭仪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得失,当即道:“丫丫这妮子聪慧伶俐,妾武氏喜欢得紧,倒是想将她收为义女,长伴膝下。”

“难得媚娘有此心思。”李治当即大笑,一扫刚才的不愉快。

“既然媚娘喜欢丫丫那妮子,不若朕成全了媚娘,收了这妮子为养女,让其长伴媚娘膝下,媚娘以为如何?”

看着眼前丽人,李治心中连连感叹,武昭仪居然与他想到一起了。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高悦留在宫中,喜欢高悦这妮子是一方面,以高悦控制高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测试群臣对他收养高悦的反应。

帝王之事,没有家事,统统是国家事。

皇帝老儿要收养一个寒门田舍汉的女儿,定然还要册封为公主,这不仅仅是他的事情,还是国事。

以此测试群臣的反应和底线,岂不妙哉?

武媚娘心里惊讶,脸上却笑道:“妾武氏白得一女儿,自然欢喜得很。”

李治高心大笑,有些卖弄的道:“知道朕为何要收丫丫为养女么?”

武媚娘在心里权衡了得失,回道:“自然是圣上喜欢丫丫,想让其常伴左右。”

一个帝王,绝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太聪明。

就是因为她在先帝李世民面前,表现得太过锋芒毕露,才引发李世民在暮年时,一道旨意将她送往感业寺为尼。

若非不是她早与李治有孽缘,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李治要收高升为养女,心里盘算着什么,逃不过她的眼睛,只不过她经历过感业寺为尼的遭遇,再不似当年的武媚娘了,现在事事藏拙。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一手,她是从李治身上学来的。

武媚娘的回答似乎很让李治很满意,大笑道:“事不宜迟,文房四宝侍候,朕要一鼓作气,封了那妮子。”

如此急切,当然是李治要用已成之事,封那群顾命老臣的嘴。

武媚娘当然知道他的企图,更知道李治在朝堂上处处受到顾命老臣的掣肘,早就气恼得紧,正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用已成的事实来封那些顾命老臣的悠悠之口。

这是一种政治试探,若这事做成,李治将会有更大的举动,来抓牢属于帝王的政权。

宦官拿来笔墨纸砚,武媚娘一言不发的给李治磨墨,而李治提笔沾了墨,就在敕书上奋笔疾书。

……

李治是个皇帝,无论站在宫里那个位置,都是那么显眼,所以他零时决定,只让王伏胜领着两个宦官携带敕书,去东宫崇文馆接高悦,顺便宣旨。

王伏胜常年跟在李治身边,当然知道李治的意图,不用李治吩咐,便来到崇文馆之外,等着崇文馆散学。

崇文馆内散学的钟声响起,王伏胜远远的看到太子李忠与几个皇子先行一步,步出崇文馆,就在外僻静处扎堆,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王伏胜邹眉,不用想,就猜到太子和几个皇子要干什么?

之前,王伏胜一直贴身伺候李治,自从李世民驾崩,李治登基之后欲立长子李忠为太子,他就被李治派给了李忠,在李忠身边服侍三年多,也是最近才让李治调到身边来服侍。

说来,王伏胜与太子李忠将近四年的感情,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李忠的秉性,其心不坏,就是太霸道。

昨日发生太子与皇子抢夺高悦书包之事后,他顾念旧情,想给太子李忠提个醒,可是最后又放弃了。

皇帝当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但多少要训诫一下,这样才能让太子李忠长个记心。

若李忠还不自省,就算是长子,也还是个庶出,难保太子之位不保。

虽然王伏胜心里很想李忠将来继承大统,可他毕竟是个宦官,没这个能力,也不敢为李忠这个太子献计献策。

就在他心中闪过千般念头的时候,高悦背着书包,与一个年老学士步出崇文馆。

这年老学士,王伏胜认识,这人可是才名满天下的上官仪。

见高悦与上官仪行了师生之理,而后告辞,上官仪也是抚须满脸高兴,似乎对高悦这个学生甚为满意。

武昭仪的宫女慌忙上前迎接高悦,而后两个人往武昭仪的寝宫而去。

二人走到半道,太子李治领着皇子们,从旁闪出,堵住了二人去路,又干起了“打劫书包”的勾当。

“呔,野丫头,将书包留下,今日本太子便不揍你!”

“殿下哥哥,昨日她咬伤了我,今日定要她清算才罢。”一皇子道。

“殿下哥哥,昨日这野丫头插伤我眼睛,若非是位置偏差了一些,我这双眼睛就一定瞎了,今日定要打回来才干休!”另一个红肿着双眼的皇子,一脸气愤道。

高悦面色不惧的看着这群衣着华丽小屁孩,一言不发。

宫女慌忙上前赔不是,想要带着高悦离开。

可这群小屁孩,昨日吃了大亏,都是皇帝的种,生来就有一种凌驾于一切的臭毛病,岂会听宫女劝说?

这些小屁孩纷纷围上前,只待太子李忠一声令下,就会再次教训高悦。

王伏胜生怕太子李忠和这群皇子犯下大错,那就为时晚矣。

于是,他慌忙领着两个宦官现身,一边疾步,还一边朝着高悦、李忠这些孩子,大喊:“圣旨到——下河县男之女、高悦速来接旨。”

……

章168 永安公主

“圣旨到——下河村下河县男高升,速来接旨。”

圣旨敕书分两道,一道在宫中给高悦,更是给太子李忠和那群皇子、皇女,也是给宫中所有人,表明李治的态度。

一道是给高升的,告诉他,皇帝老儿收了你女儿做养女,封个公主,就留在宫中了,你这厮也甭惦记了,给皇帝老儿老实点,忠君爱国,或许还有见女儿的机会。

两道圣旨敕书,又是给群臣看的,皇帝老儿就是想封谁就封谁,贫民也罢,乞丐也罢,封谁的爵,让谁做官,都是皇帝老儿的权利。

明日早朝顾命老臣为这事肯定会闹腾,不过已成事实,也莫可奈何。

至于那些顾命老程会闹到何种程度,李治心中也没谱,就是用这敕封高悦之事,来测试这群顾命老臣的底线,也是好的。

若是这些顾命老臣在这事上选择妥协,那么下一步,李治将逐渐开始收拢该属于他的权利。

那些朝中存在千年的士族门阀,将是李治的最终目标。

……

“皇帝老儿疯了么?”

高升接到圣旨,陷入石化当中。

李治居然大笔一挥,收了高悦为养女,还敕封为永安公主,其意永世平安。

高升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自己女儿小鸡变凤凰,他实在想不说所以然来。

虽然他清楚李治有点喜爱高悦,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女儿突然就成了公主。

这也太扯了吧?这个皇帝老儿到底靠谱不靠谱?

他却哪里知道,李治敕封高悦,有故人之情,还有拴住他的意思,更有测试满朝老程的心态,复杂的程度绝非他这个田舍汉能想象。

“高家闺女成了公主!”

这条劲爆的消息由送圣旨敕书的宦官带来,迅速在下河村发酵,同时也在长安城权贵、重臣圈子里发酵。

当然,这仅仅是皇帝老儿的圣旨敕书,明日长安城内还有官府张贴的告示,广告天下百姓,皇帝老儿收了个养女——永安公主。

宣旨的宦官一路高呼“圣旨到——下河村下河县男高升速来接旨”,耀武扬威,就像鬼子进村。

在村外河提工地上忙碌的庄户收到消息,也不知道圣旨的内容是啥,又好奇,纷纷在心中思量莫非是皇帝老儿又要封赏高家三郎?

这也难怪,自掏腰包,修缮河堤,为全村庄户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这种事情是该嘉奖。

于是纷纷从河堤工地收工,跟着入村的送旨队伍来到高家。

等到宦官宣旨完毕,这下可不得了,所有庄户惊掉了下巴。

老太太更是受不得这天大的好消息,直接乐软了下去,让高家众奴婢七手八脚的抬进屋内歇息。

老爷子更是石化在当场,接旨的时候,下跪都忘记了。

当然,给高升这道圣旨,李治还加了内容,自然是夸赞了一下其自掏腰包,修缮河堤的义举,也给了奖赏实惠——上次李治微服私访在高家搓麻将,赢的钱此刻如数退了回来,纯属奖赏他的功绩。

高升哭笑不得。

等到送旨的队伍离去,众庄户纷纷来道喜。

可是喜从何来?

高升是想明白了,皇帝老儿将他女儿扣在皇宫里,以后要见,不是有点难度那么简单,那是很难很难,能不能见都还是两说。

幸好在记忆中,李治这个皇帝似乎,没干过什么与异邦和亲之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否则,这不是亲生的闺女,恐怕以后大唐要和亲,第一个就轮到高悦。

十八代祖宗都是田舍汉,老爷子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的危机,倒是一恢复过来,喜滋滋的与众庄户寒暄。

高升此刻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看着乐呵呵的老爷子,叹了一声“无知无畏”,而后摇摇头,悄悄从后门出了家门。

公主之尊,可不比李明月这种县主,高悦的行动自由那就别想了,他这个便宜老爹想要见一面自己女儿都难。

这叫什么事!

高升完全是六神无主了,似乎大脑都因为高悦成为了公主,而被抽空。

他出了家门,又茫然的走出村口,迷迷糊糊间居然来到了上河村,郑王别院之前。

看着别院外冒着寒风执勤的部曲,和紧闭的大门,高升微微一怔,你妹的,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遇到烦心事,也想找她倾述哀肠么?

高升为自己心中的结论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可这个时候,部曲已经见到他了。

郑王别院里的部曲,大多都与他打过照面,对他这个下河县男亦是佩服。

而且门前执勤的部曲头目,便是上次在高家,喝过猪肉头道汤的部曲之一。

“县男慢走。”这部曲见高升转身就走,带着笑容飞步赶来。

人家都与你打招呼了,不可能不答应。

高升只能停下回走的脚步,转身。

那部曲慌忙抱拳与他见礼,这才道:“小的料想县男是寻我家小娘子来了,应当有要事与我家小娘子相商,怎的不进府就要离开?”

高升有些六神无主的慌忙回道:“没、没,某就是随意逛逛。”

“随意逛逛?”部曲邹眉,随后道:“县男说笑了,整个上下河村,谁不知我家小娘子与县男关系要好,县男都行到府前了,还说不是寻我家小娘子?”

“呃……”

他与李明月来往密切,自欺容易,欺别人就难了。

那部曲忽然暧昧道:“县男莫急,我是来告诉县男,我家小娘子此刻在上河村河堤工地上,不在府中,你若要寻她,可到工地,一寻便见了。”

高升有些傻眼了,为什么郑王别院的部曲,都对他这个外人告诉主人家的行踪?

他怎么看这部曲,都觉得这部曲憋着坏,一幅看未来姑爷的神情,让他浑身难受。

“多谢、多谢。”

高升急忙作揖感谢,而后转身就溜。

你娘,郑王别院这些部曲都是神经病,太吓人了,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看着高升慌不择路的逃离,部曲有些纳闷,心道,某又不吃了你,逃那么快做甚?

……

章168 柳暗花明又一村

时至深冬,天气越发冷了。

诡异的是,老天爷连一场雪也没下。

这般诡异的天气,让上下河村的老农纷纷忧心来年必有灾祸。

幸好,两个村庄的河堤修缮历时一个多月,已经进入尾声,石灰源源不断的从石灰作坊里运到两个村的工地,和水产生反应之后,混合了泥浆一道加固河提。

最少现在河堤的坚硬程度,足以抵抗百年山洪的爆发。

虽说“青夕道长”这活神仙指点了“迷津”,提前示警,可惜霸下这恶兽依旧没有伏诛,庄户们依旧惴惴不安的度日。

幸好,现在河提修缮进入了尾声,两个村可以空出不少人力,男人们可以去石灰作坊帮工,赚些过年的用度;女人们由两个村正组织,负责编制麻袋备用,也有一份微薄的收入。

庄户们暂时忘却了来年将要面对什么,最少这个年是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以此支出,若没有肥皂、香皂带来的利润,连树大根深的郑王府都快支撑不住了。

而高家,可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不仅家底掏光,而且溢香堂每月送来的分红,高升都全部砸了进去,这才让下河村的河提修缮,与高家勉强维持运转。

自从高悦入宫,高升觉得自己没一件事情是顺心的,他更没想到,下河村的河堤修缮,居然耗费如此多的钱财,家底掏光了不算,还动用了溢香堂的分红。

做一次庄户嘴里的大善人,可真不容易啊。

这日,高升没精打采的躺在厅里的躺椅上,脑袋空空,连赚钱的脑筋都懒得开动,觉得女儿一入宫,简直生无可恋,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就连小口深井完成,也让他没有一丝高兴的心情。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叫嚣之声,他也懒得搭理,更懒得动,就算皇帝老儿来了,他也要在躺椅上躺尸。

“小坏蛋,快出来迎接老程,慢上一分,老程定抽烂你屁股。”

程知节在外叫嚣,而后就是管家孙有福低声下气的迎客声。

高升翻翻白眼,在躺椅上翻了个身,随手用指头堵住自己耳朵,懒得听。

能抽他屁股,老程早就抽了,每次见面都叫嚣着抽屁股,他都听烦了。

接下来他堵住的耳朵,就隐约听到老程破锣嗓子在叫嚣,什么“送钱”、什么“分红”之类的,他也听不清楚。

“送钱?分红!”

条件性的,高悦一把就从躺椅上弹直起身,他现在缺钱。

最近他心烦的有三件事,第一,当然是女儿入宫封了公主,没了消息;第二件事,就是李明月最近也像消失了一般;第三件事,就是钱。

老程会主动给他送钱来么?

答案是否定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他办。

果然,老程和小程随着管家孙有福一进厅,见他躺在躺椅上发呆,当即就火冒三丈,叫骂道:“小坏蛋,如此不敬老程,老程给你送钱来,也不出门相迎,皮痒痒了是吧?”

而程处弼一幅乖顺模样,暗中却冲着他眨眼睛,提示他少惹老程生气,否则一顿抽是免不了。

“送钱,什么钱?”高升起身就问,完全不怕老程抽自己屁股。

“娘的,坏小子这家倒是真暖呢!”老程翻着白眼吐槽,答非所问。

程处弼看着高升懵懂的样子,一幅苦大仇深的嘴脸,若非是好基友都懒得提醒他,于是小心道:“英雄麻将馆……”

高升微微一愕,明白了。

当时老程看不上文化事业,偏要做赌博行业,他就随口一说,也有点应付老程的心思,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怎么会记得?

却没想到老程当了真,还真按照他的套路去干了,还给他送来了当月英雄麻将馆的分成。

老程会分钱给他?

这画风明显不对路啊!

“喂,小坏蛋,老程可是给你送钱来了,你就顺手把老程的卢国公府也弄得暖烘烘的,咋样?”

本来是询问的问句,可是从老程嘴里说出来,就根本没这个意思。

就没给他选择的余地,不做,等着倒霉吧。

但心情不好的高升还是摇摇头,道:“不要。”

果然,老程吹胡子瞪眼,厉声道:“嘿,你这小坏蛋,当真认为老程不敢抽你么?”

高升心情不好,无所谓的道:“没有百贯的改建费,程老国公还是烤炭火取暖吧,想省钱,除非卢国公府从建宅子。”

老程双眼一瞪,就待发怒,却忽然哈哈笑道:“坏小子够奸滑,不过老程喜欢。”

高升微微懵逼,老程居然没发火!

只听老程又道:“百贯的改建费就百贯的改建费,少不了你小子的,不过你小子得帮老程一个忙才行。”

这样的条件老程都能答应,看来确实是有阴谋,他忙问道:“什么忙?”

“听小程说坏小子搓麻手段高明?”老程忽然问道。

高升点点头,没有吱声。

老程继续道:“那就是了,每月月底你到英雄麻将馆,报名参加麻将大赛,而且还必须获得第一名‘搓麻状元’,报名费老程出,奖金归老程。”

高升一头栽倒,原来老程打的这个主意。

老程在平康仿盘下一座青楼,改建成了英雄麻将馆,用高升交给他的套路举办麻将大赛,而且原来青楼的小姐姐都留用,服侍赌客。

这样的做法,加上新奇的赌具,和高升的套路,当即吸迎了全长安的勋贵、宗亲,以及外邦使节,一时间报名者,和开台玩麻将者络绎不绝,都快将英雄赌馆挤爆了。

一个月下来,英雄赌馆的利钱超过三百贯。

老程本来就不想便宜了高升,可是事先说好了五五分,老程也不能食言,何况每个月还要角逐麻将比赛的一、二、名,这里还有几十贯的支出,当然不能便宜了外人。

见程处弼麻将玩得顺溜,当即就从程处弼嘴里问出了高升,眼看第一届麻将大赛就要决出前三,于是就有了老程打着送钱的幌子,来请他出马,以壮麻将比赛的声势。

老程让小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高升翻翻白眼,这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娱乐产业,在大唐如此赚钱,看来要好好谋划一番了,谁都不嫌钱多,何况他现在还缺钱……

章170 多事之冬

老程、小程走的时候,高升看着三大马车的铜钱,头大如斗,愣愣的发呆。

一贯钱就有九斤多重,整整一百六十多贯的铜钱,一千五百斤左右的铜钱,就问你慌不慌?

老程看到他的直抽抽的脸颊,哈哈大笑:“小子,咋了,乐晕了吧?”

乐个毛啊乐,这么多铜钱,起码要他腾出一间屋子来存放。

何况修缮河堤已经进入尾声,支出的地方少了,这么多铜钱,用都用不过来。

“程老国公,下次能不能将小子的分红,全换成等价的金饼?”

老程考虑一会儿,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你小子一定要参加天下麻将大赛,否则一切免谈。”

高升点点头,慌忙答应老程的要求。

现在,老程有英雄麻将馆这个聚宝盆,完全不在乎封邑上修缮水利的支出,而且,修缮水利已经在半月前开始动工,虽然落在下河县男、郑王府之后,但好歹是动工了,皇帝老儿面前也有面子。

这笔修缮河堤而支出的钱财,将由英雄麻将馆的收入来填补,老程慌个毛啊。

而且,老程十分满意高升告诉他的这门营生,临走的时候,自然要卖高升一个好,答应铜钱换金饼,也是举手之劳。

等到老程、小程一离开,高升慌忙招来奴婢,搬钱。

这些奴婢看见自己的主人,轻易就搞来一百六十多贯钱,又是大唐卢国公亲自送来,当即对高升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此,高升的三个闹心问题,自然而然的解决了其中一个。

这笔钱财的到来,也提醒了他,凡事绝不能等靠要,是该想想办法解决其他麻烦了。

……

长安,皇城,巍峨的宣政殿内。

李治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朝臣,心中自嘲不已。

自己登基四年,下面这些前朝老臣大多还欺他是当年的晋王、太子,又或者是雉奴。

连他的亲舅舅长孙无忌都没当他是皇帝,这让他深感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挑衅。

此时,站在朝臣首位的长孙无忌走上前来,朝龙椅上的李治躬身,报道:“圣上,老臣有奏。”

李治神色一凝道:“元舅,有何奏请,且道来。”

上次为了高悦敕封永安公主之事,他这位舅舅居然没发表任何意见,让朝臣中反对敕封高悦的声音,完全形成不了气候,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三日后他这位舅舅,联合褚遂良这位顾命老臣,加上唯长孙无忌马首是瞻、关陇门阀一系的朝臣,居然纷纷状告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与房遗爱谋反案有通容之疑,还找来物证、人证,欲诛二人。

长孙无忌审理房遗爱谋反案,牵连吴王李恪,将其一杀了之。

事后经过王伏胜的眼线暗中查证,这完全是长孙无忌与吴王李恪有旧怨,污其也参与了谋反,而一举杀之。

而现在,长孙无忌又用同样的方法,污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事后又是王伏胜暗中查证,他这个舅舅与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个人恩怨颇深,怎能不让李治心中怀疑,并怨愤长孙无忌在徇私舞弊?

这二人,可都是军方赫赫战功的名将啊。

江夏王李道宗,破王世充,灭东突厥、吐谷浑,征高句丽,为大唐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

驸马都尉执失思力,虽是突厥人,可为了大唐疆土,东征西讨,先后大败吐谷浑、吐蕃、薛延陀,为大唐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

长孙无忌、褚遂良的手伸得太长了,现在都借着房遗爱谋反案,将手伸入军方中,排除异己,势必引起军方的反弹。

朝堂上,李治据理力争,再有李绩、程咬金这群军方大佬力挺,这才挽救了李道宗、执失思力二人一条命。

可长孙无忌、褚遂良势大,连皇帝都压不住,军方大牢要是再选择沉默,将来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二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将来。

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收集的人证、物证聚在,大唐律法可不是摆设,李治与军方大佬们也是无可奈何。

一看皇帝和军方大佬们据理力争,虽然知道二人冤得很,却也不可奈何。

二人死罪可免,活罪自然难逃,双双被流放蛮荒异地。

可惜堂堂一代名将李道宗,在流放岭南之地的途中病故,就此成为历史。

收到消息的李治,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是心中却生出了强烈的愤怒。

对长孙无忌、褚遂良的愤怒,对长孙无忌这个舅舅所代表的关陇门阀的愤怒。

朕的江山,你想搞死谁就搞死谁,你想流放谁就流放谁,朕这皇帝名存实亡。

但他知道,要收拾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以及其背后的关陇门阀可不容易。

房遗爱谋反案,干掉两名亲王,两名公主,三名驸马,流放宗室名将李道宗,名将执失思力,宰相宇文节、谯国公柴哲威等等一干名将、明臣,朝野内外对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的行径,都是噤若寒蝉。

若非军方大佬们,在房遗爱谋反案上看不惯长孙无忌、褚遂良构陷军方名将,恐怕他这皇帝也也莫可奈何。

此刻,正是大唐朝堂最微妙的时刻,在这朝堂之上,恐怕要发生一场谁也看不见,却又身陷其间恶战了。

长孙无忌回道:“臣最近得闻郑王、卢国公在封邑上大修水利设施,造福封邑庄户,实乃是义举,圣上当褒奖其功,以示皇恩浩荡,诰满朝勋贵效仿之,让大唐百姓,同感圣上恩典。”

李治微微一震,今日他这舅舅失心疯了么?

满殿朝臣更是窃窃私语,连在列的老程都有点摸不准长孙无忌的目的了。

站在末端的郑王府嫡长子李璥,更是摸不着头脑。

李元懿告老之前,就特别提醒过他,这朝堂之上,步步杀机,凡事多看、多学,不惹事、不靠边。

一直以来,郑王府都与长孙无忌平平过,也无甚恩怨,长孙无忌范不着会为他们说话。

最重要的是下河县男,先开了封邑修缮水利的口子,当时李明月就料到,势必会让大唐的勋贵们怨愤。

为了拉下河县男一把,郑王府才牵涉其中,而后跟上来的是卢国公府。

一个王府,一个国公府都在封邑上修缮水利,定然遭受其他勋贵争锋相对才对。

可是今天,权贵们却没动静,长孙无忌却率先跳出来,主动为郑王府、卢国公府请功,这是作何道理?

……

章171 才不要跟你们玩耍

不论长孙无忌作何打算,目的是什么,既然没和他对着干,李治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这个舅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的就突然卖乖示好。

长孙无忌做什么事,都会谋定而后动。

上次他这个舅舅,就在敕封高悦永安公主的事情上顺了他的意,可是三天之后却突然发难,让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都被流放到了蛮荒之地,还让李道宗这样的名将客死异乡。

这事情还历历在目,李治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唐朝的三省六部,本意是避免一家独大,将权利用一分而三,所谓的“三权分立”,互相监督,最后一切的政令再由皇帝定夺。

这也间接的让权利过于分散,不利于集权,连皇帝的意志,在某些时候都会受到干扰。

贞观年间,李世民规定自己的诏书也必须由门下省“副署”后才能生效,从而有效地防止了他在心血来潮,和心情不好时作出有损他清誉的不慎重决定。

李治现在面对的情况,比他老爹做皇帝的时候更为复杂。

毕竟三部六省都是他老爹的臣子,而现在三部六省的臣子,还是他老爹的臣子,听长孙无忌、褚遂良的比听他的多。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顾命老臣为代表的关陇门阀,几乎控制了三部六省,许多事,二人不点头,李治这个皇帝也抓瞎。

如此,就问李治恼不恼,恨不恨?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要自己的皇权不受挑衅,这些老臣就是必须清除的障碍。

此刻,长孙无忌这个舅舅卖了个乖,他就有预感,接下来就要迎接这个舅舅弄来的更棘手的问题。

……

“丫丫。”

李明月站在崇文馆前,看到散学的高悦出来,便一脸喜色的唤了一声。

“小姐姐。”

高悦一脸雀跃的冲向前来接她的李明月。

李明月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冲过来的高悦一把揽在怀中。

小丫头习惯性的在李明月又温暖,又柔软的怀中蹭来蹭去,一脸酸爽的表情。

李明月笑眯眯的问着:“丫丫,今天崇文馆里的学士教了些什么?”

高悦一脸得意的道:“今日学士教的是《太公家教》,丫丫一学就会,又让学士夸奖聪慧了。”

“丫丫真棒,出宫后,小姐姐定告诉丫丫阿耶,让他也高心一番。”李明月满脸喜色,抱着高悦舍不得松手。

听到李明月提自己老爹,高悦的小脸顿时露出凄苦,而后带着哀求的声音,对她道:“小姐姐,你去求求皇帝伯伯好不好,让丫丫回下河村好不好,皇城里无聊死了,丫丫想阿耶,丫丫想翁翁,想祖母,想下河村了。”

李明月神色一暗,她不知道怎么去回答高悦的请求。

对于高悦的请求,她也无能为力。

其实一月前,在上河村修缮河堤的工地上见过高升之后,她得知李治不仅将高悦带入了宫中,还封了永安公主,她就将修缮河堤之事交给管家,自己只身入宫求见李治。

从李治的话里知道,李治颇为喜欢高悦,更从其中猜到高悦恐怕是李治捆绑高升的棋子,当时她就决定在宫中,陪伴在宫中举目无亲的高悦。

一个月来,一有机会她就多方试探,发现李治没有松口的意思,这让她心中更为狐疑李治为何要扣押高悦,按照她了解的李治,当不会如此不堪。

炼钢新法已经交付官府,李治对高升也甚为放心,可为什么还要扣下高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段时间以来,只要李治有闲空,就来看高悦,而且态度和蔼,也让她从中嗅到了什么。

当年李治还是晋王,堂兄弟姐妹唤做雉奴的时候,李治与她消失的姐姐李艳阳的关系要好,感情深厚到外人羡慕的程度。

难道因为高悦长得像李艳阳,因而李治才会强留高悦在宫中么?

李明月也确定不了心中的想法,她只能在其中蜗旋,她清楚,高家这一大一小都惦念着对方,能让高悦出宫,才是她此刻最应该做的。

所以,她准备持续在宫中白吃白喝,天天磨着李治,直到李治放人为止。

对于这一切,高升完全不知道的。

他知道的是,一时间,他心中记挂的两个女人同时消失了,心里空落落的,十分的没着落。

见李明月一脸的为难,聪慧的高悦知道,自己的请求似乎是很难达成了。

这种请求,自从李明月入宫来陪她开始,她就问过了无数次,明知道没结果,但她每次还会问上一问。

哪怕有一丝希望,高悦都想回到下河村,回到老爹身边。

就在这时,太子李忠领着自己的小跟班们,出了崇文馆的大门,见到李明月揽着高悦,眼中放出嫉妒的光芒。

自从那日王伏胜来宣纸之后,李忠就被圣旨吓了一跳。

他的老爹,当今高宗皇帝,居然敕封了一个下河村的野丫头为永安公主。

十多岁的孩子身在帝王之家,耳渲目染之下,或多或少都能理解一些帝王的心思。

加上王伏胜宣完旨,就将他拉到一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针芒在背。

“殿下,若想太子之位稳固,定要与永安公主关系和睦,就算讨好巴结也不为过,否则定有大祸。”

王伏胜身为李治的近侍宦官,说这番话已经是犯了帝王大忌了。

有些话,王伏胜不能说得太明白,但这句话,他已经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提醒李忠,若李忠还不上道,恐怕谁也救不了李忠了。

当夜,李忠将这番话告诉了王皇后。

李忠是宫人刘氏庶出,王皇后没有子嗣,王皇后的舅父柳奭见机不可失,让王皇后领养了李忠,于是李忠被立为太子。

王皇后对高悦入宫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作为皇帝近侍宦官王伏胜,自然对高宗的喜好厌恶都心中有数,所以王伏胜的话不可不信。

王皇后当即让李忠照做,第二日,李忠再到崇文馆蒙学,对高悦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又带了精美糕点讨好高悦,极尽巴结之能事。

崇文馆里蒙学的皇子、公主看到太子李忠都对高悦巴结讨好,纷纷不明所以和纳闷。

可是有了太子的对高悦的态度,这些皇子、公主顿时对高悦客客气气的,一改之前的傲慢和敌视。

但高悦依旧我行我素,对一群皇帝的儿子、儿女讨好,睬都不睬。

这些逼娃之前欺负丫丫,才不要跟你们握手言和,更不要跟你们一起玩耍呢。

此刻,李忠心中闪过千般念头,最后咬咬牙,带着一脸笑容上前,来到李明月和高悦的身边,十足一副君子做派,作揖道:“姑姑,皇侄有礼了。”

一个太子,居然自降身份来讨好李明月,就算她是长辈,可李忠是太子啊!

这么反常的事情,一时间让她秀眉紧锁,心里惊愕无比……

章172 就是这么拽

跟着李忠上前来的皇子、皇孙,见太子都对李明月如此客气,也纷纷向她行晚辈礼。

李明月松开怀中的高悦,慌忙对李忠行礼,道:“殿下是太子,无须对明月如此客气,这有违纲常,明月受不起。”

自从她入宫以来,就从高悦嘴里得知了李忠强抢书包之事,此刻李忠如此温文尔雅,反倒颠覆了她往常对太子李治为人的看法。

李治却一反常态,道:“您是侄儿的长辈,自然受得侄儿行晚辈礼,侄儿当如此。”

李明月邹眉,搞不清楚这十来岁的侄儿、堂堂太子,居然在面对她的时候,如此谦逊。

虽然她每次入宫,都与李忠没什么交集,但关于太子不是易于之辈的传闻,可没少听。

这位未来的皇帝行事乖张,连归隐的老爹李元懿,都给出了这样的点评:行事乖张,视天下皆莫己若。

她却哪里知道,这位皇侄背后的靠山王皇后,已经严厉告诫过他,要对老爹李治礼遇之人,一定要抱有谦逊的之心。

而放眼满朝勋贵,李明月,却是首当其冲。

自从中秋端正月王皇后针对过李志明之后,这位母仪天下的妇女就清楚,李治对李明月这个堂妹的偏爱,高到她没法想象。

回宫之后,王皇后就问了常年在宫里的老宫女,知道李治幼年时在宫中关系最要好的玩伴,就是李明月的姐姐李艳阳,李治与李艳阳的兄妹感情,深厚程度比同胞兄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年前,先帝李世民赐婚李艳阳嫁与异邦,迫使李艳阳离家出走,迫使李艳阳了无影讯。

李艳阳消失那晚,让当时身为太子的李治知晓了,当时咬着牙愤愤道,若他登基,当不让大唐女子便宜了番邦蛮夷。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按照李治隐忍的性子来说,若不是出离愤怒了,是绝对不会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由此可见,李治对李艳阳的堂兄妹之情,深厚的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而李明月的外貌长得极像郑王庶出长女李艳阳,爱屋及乌,李治将对李艳阳的亲情放在李明月身上,对李明月就更为偏爱一些。

否则,李治就不会给李明月这县主,做了一块特殊的鱼符,让其能不经通报,随时能出入皇宫大内。

而且老宫女禀报,入宫一月有余的高悦,与李明月长得极为想象,与李明月的胞姐李艳阳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如此,爱屋及乌,李明月因为是李艳阳的妹妹,受到李治的优待,这与李艳阳长得极为相像的高悦,自然会得到李治偏爱。

李治敕封高悦为永安公主,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优待连李明月都没有。

身在宾妃争宠、杀机重重的深宫中,又出生于关陇门阀的王家,王皇后自然不是好相与之人。

这一切信息,若她还没寻出其中味道,那就白在宫中混了这么些年。

所以,对于李忠这个养子,王皇后生怕其仗着太子的身份,行事乖张,惹来李治的恼怒,这个太子位可就玄乎了。

加上王伏胜的示警,武昭仪又有生育在身,鉴于李治对武昭仪的宠爱,王皇后深感危机,于是反复告诫太子李忠,在这皇宫大内里,他若想顺利登基,高悦和李明月,这二人不仅决不能得罪,而且巴结好了还是一大助力。

十多岁的李忠尽管还有些孩童的懵懂,可对皇宫大内里的危机,多少也有些了解。

若不是王皇后,他只不过是不起眼的亲王,那会成为太子,对于王皇后的告诫,他不敢不听。

既然李忠身为太子还要对她如此客气,李明月又怎么清楚李忠如此,纯属巴结讨好,心中还道这十来岁的小屁孩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而李忠见李明月与高悦,两个人关系如此要好,心中羡慕嫉妒恨,这两人都是他为保太子之位,而招惹不起的人物,而且还是两个。

太子李忠又笑着道:“昨日新罗遣使来大唐,带来大量新罗的珍惜之物朝贡,其中就有新罗山参,父皇怜我年幼,今日给我送来一批最好的,所有侄儿想请姑姑与永安公主到东宫一品。”

李明月刚想回答他,却见抱着她大腿的高悦,哼道:“有甚了不起的,新罗的山参,昨日丫丫就吃了。”

太子李忠脸色一僵。

堂堂太子,居然没有一个乡下野丫头子在皇帝心中重要,居然比他这太子还早得到这批新罗进贡的山参?

李治这个皇帝老儿还是自己亲爹么,难道这个乡下野丫头才是皇帝老儿亲生的?

李明月看着陷入石化的李忠,真不忍心打击他,说实话。

昨日李治刚刚接待完新罗使节,就命王伏胜送来了一批新罗的山参,晚上还让司膳司掌勺给高悦亲自煲汤喝,她也沾了高悦的雨露,喝了不少。

高悦这个时候极不给太子李忠面子,牵着李明月的手,道:“小姐姐,咱们回寝宫,丫丫不喜欢他。”

李明月哭笑不得,这妮子还真是滴仇必报,也不知高升是如何教的,怎么一点都不大气?

无奈,她只能对还在犯楞的太子李忠,盈盈一礼,道:“殿下,明月还有要事,需要先行一步,就不去东宫了。”

说完,任由高悦牵着就走。

李忠毕竟只有十来岁,根本掩饰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脸上顿时涌上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你娘,咱这太子,居然不如两个外人在皇帝老爹心中重要。

他这太子要请什么人吃参,谁不是屁颠颠的入席,哪敢拒绝,而且是如此痛快淋漓的拒绝?

这让李忠心中生出一股怨毒,这大唐,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居然还有人不给他面子,这股胸中股怨气不找回来,寝食难安啊!

走在回宫的小径上,李明月见身后的宫女远远的跟着,有心教育一下高悦,在这皇宫大内里,做人可不要这么拽,很容易出事的好不好?

……

章173 天下,最酸爽之地

果不其然,不出李治所料。

第二日早朝,也就在褒奖郑王府、卢国公府、以及下河县男,诏命全体大唐勋贵效仿的敕文刚刚公布,长孙无忌、褚遂良就将新进提拔的官员名册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一瞧这名册,心中勃然大怒。

这名册上的名字,全是关陇士族、门阀举荐的官员,而且全在官府的命脉位置。

见长孙无忌、褚遂良站在殿中一幅任凭皇帝做主,谦逊的样子,他就觉得虚假。

李治忽然想到当初高升说的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都如此复杂了,何况是一国?

他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此刻决不能发怒,还不是时候。

到此刻他方明白长孙无忌、褚遂良为代表的关陇门阀,昨日为何卖自己一个乖。

不,这不仅仅是向自己卖乖,也是向军方和皇室宗亲卖乖。

扳倒了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尉执失思力,这二人既是皇室宗亲,又是军方名将,自然引起李绩、程知节为首的军方不满,同为顾命大臣的李绩,以及其身后的军方,岂会善罢?

李绩、程知节背后,代表的是大唐的军方,这才是最致命的敌人。

文官就算弄权至权倾朝野,最后也不敌军方反戈一击,人家手头有兵啊。

古往今来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不可能不知道。

卖皇帝老儿与军方一个面子,自然要换点利益回来。

看着殿中李绩和程知节一群军方大佬,都对这些文官的任命没甚表示,李治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必须妥协,才能在将来换来更大的收货。

李治手握毛笔,在长孙无忌奏请的提拔官员名册上,利落的写了一个“准”字。

……

李治心情十分不好,也只有散朝、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圣上。”

门外传来了王伏胜的声音。

李治舒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这才道:“进来。”

王伏胜急忙推开门进屋,而后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微微一愕。

只见书籍、笔墨纸砚丢得到处都是,墨水潵了满屋,而摆放在屋中的各式金银散落在地,陶瓷更是碎了一地。

很明显,一项隐忍的李治在暗中发了一通火。

能逼李治这个皇帝老儿,暗中躲着将胸中愤怒发泄出来,王伏胜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放眼整个大唐,能逼迫皇帝老儿如此窘迫的,也只有皇帝老儿的舅舅长孙无忌,以及褚遂良这群手握重权、先帝的老臣了。

李治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伏胜,而后转身回龙椅坐下。

王伏胜急忙上前,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圣上,昨日长安城内的线报刚送到老奴这里。”

李治点点头,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

别以为他在睡觉,他是准备听王伏胜的禀报。

“昨日早朝之后,长安各家勋贵,纷纷准备在封邑上有所举措,尤其以越王府为甚……”

王伏胜将长安城内,各家勋贵在昨日早朝散朝之后的举动,一一禀报给了李治。

而此刻,李治依旧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没甚动静。

王伏胜禀报完各家勋贵的反应,又禀报一些勋贵街头巷尾的奇谈趣闻,和生活琐事。

别小看这些奇谈趣闻和生活琐事,这是帝王收集勋贵们打甚心思的重要依据。

李治既然没说话,王伏胜心里清楚,他得继续说下去。

各家勋贵、宗亲以及官宦府邸,发生的琐事都说了一边,最后王伏胜说道:“……卢国公府名下的产业、英雄麻将馆,昨日张贴告示,举办第一届搓麻大赛,吸引了各家勋贵、宗亲、官宦,以及使节前往参与。”

终于,躺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李治来了兴趣。

他睁开眼来,坐直身体,突的笑道:“这个卢国公倒是让朕在一堆烦心事中,寻了些乐子。”

王伏胜静立一旁,不敢吱声。

李治问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上次听你说这英雄麻将馆在平康仿,是下河村的田舍汉与卢国公府同办?”

“是。”王伏胜忙回道,而后又将探听到的英雄麻将馆内幕,详详细细的禀报给李治。

李治听完,道:“看来那田舍汉的产业挺多么?害得朕白担心他新封下河县男,还要修缮封邑水利,家境也不殷实,退还给他几十贯。”

王伏胜没法发表意见,这是个合格宦官最重要的底线,不插嘴、不多嘴,只陈述事实,什么事情,皇帝老儿自有圣断,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良久,李治微微一叹,又道:“朕倒是真想参加这麻将大赛,也博个天下第一‘搓牌高手’的名号。”

可惜,这仅仅是他一个不能完成的愿望而已。

他是帝王,平康仿不同下河村,若要玩微服私访,是绝行不通的。

平康仿人多眼杂,遭遇勋贵、宗亲、官宦的几率太大。

而下河村都是庄户,除了高升知道他外,谁都当他是“王晋”,微服私访才不会引发意外。

王伏胜依旧没吱声,却听李治又道:“伏胜,等麻将大赛决出前三名,你且将人带入宫中。”

“是。”王伏胜急忙应道。

……

“唉——”

高升光溜着身子,躺在热气腾腾的热水澡池里,一声长叹。

“怂娃,对池子不满意?”老爷子也躺在热气腾腾的热澡池里,问道。

高升翻翻白眼,自己整的热澡池,自然满意得很,大冬天的泡热水澡,何等的享受?

天下,没有如此酸爽的地方了。

他是想自己女儿了。

老爷子见他懒得鸟自己,顿时心里有些来气,但他也反应过来了,定是高升想自己闺女了。

想到高悦成了安定公主,似乎就成了皇帝家的便宜闺女,见都见不到,老爷子的心情也不太妙,与高升一同在热澡池里一同叹气。

老爷子试探的说道:“怂娃,你不是认识卢国公和上河县主么?让人家给皇帝说说,好歹丫丫可是咱亲骨肉,总不能领了进宫就不让回家吧?”

皇帝老儿会讲理么?

“阿耶。”高升忽然扭头看着老爷子。

“啥?”老爷子给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叫唤,弄得一怔。

“孩儿刚在水里撒了泼尿。”高升很认真的道。

“呃……”老爷子一怔,而后触电一般从热澡池里跳上来,双手抱着胯下的老鸟慌忙冲进浴室。

高升顿感世界都清净了,真好啊……

章174 不同寻常

腊日节前三天,下河村的河堤修缮总算完工。

高升站在新修的河提上,看着用石灰混着泥浆加固后的河堤,心中感触颇多。

你妹的,修缮下河村这一段河堤就将近花掉了两百贯,难怪是个勋贵都不喜欢这么干。

其实他完全可以将花费控制在一百多贯,可是他从不亏欠来帮工的庄户,一日三餐顿顿管饱,晌午和晚饭还有大碗的肉吃,工钱照给,花费能不大么?

大唐的勋贵们,最喜欢的干的就是逛逛青楼,打打马球,现在又多了一项爱好,到平康仿的英雄麻将馆里,一手搓麻将,一手搓姑娘。

他们宁可在英雄麻将馆里,用上百贯买大面值的筹码,一贯一个的筹码,一展搓牌高手的风采,而后赔个大四喜胡牌,一局输上百贯也不在话下。

让他们用上百贯的花费,用在封邑的庄户身上,那就是割他们的肉。

高升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喜欢这豪爽花钱的生活。

守财奴们,永远不知道花钱的爽快。

看着下河村的庄户,带着修缮河堤的工钱喜滋滋的返家,高升从心底喜悦。

河堤加固告一段落,接下来他要去长安几日。

一来履行对老程的承诺。

英雄麻将馆,搓牌高手的搓麻大赛在腊日节举行,虽然他是此道中的高手,比赛不比赛的没什么关系,但自己有一半股份的场子,反而不去看看,在老程面前总说不过去。

二来,他要在长安探一下,女儿高悦在宫中、以及李明月的消息。

平日里时常见着人,倒是不觉得离别有什么要紧的,真到了物是人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些人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高升一出现在平康仿的英雄麻将馆,对应门的小厮道明了身份,那小厮当即飞一般跑去通报。

过不多时,只见那小厮领着程处弼和伤好之后的李敬业,带着一脸喜色,从里面飞奔出来。

程处弼眉开眼笑,道:“三哥,你这么来了?”

高升翻翻白眼,道:“前些日子答应了老程的,我敢不来?”

程处弼深有同感的嘿嘿笑道:“那是、那是。”

当时他也在场,高升亲口答应老程参加搓麻大赛,只不过他没想到高升会提前几日来到英雄麻将馆。

“三哥,可想煞敬业了!”

措不提防,李敬业扑上来就给了个熊抱,双臂抱得紧紧的,差点没将他勒死。

等到高升翻白眼了,他才尴尬的松开熊抱,让旁边的程处弼哈哈大笑。

三人急忙进入麻将馆,高升才给麻将馆里的情形吓一跳。

只见麻将馆里暖烘烘的,此处摆放着麻将桌和炭盆,火旺,里面的气氛也旺,来搓麻将的大多是官宦、勋贵、宗亲,不时还有异邦使节。

他甚至在里面还看见了穿着和服的倭人,见人就四处点头哈腰,似乎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似的。

最让高升喜欢的,是穿着襦裙的艳姬穿梭在这群麻将桌中,时不时是非炭火添添炭,为麻将客斟茶送水,或是摆手弄姿,撒娇卖弄。

也有大方的麻将客,直接丢给艳姬一两筹码作为报酬,让这些艳姬更为殷勤服侍。

三人穿过麻将馆,来到麻将馆的后院,进入一间早就背着酒肉的房间。

三人坐定,李敬业亲自给高升倒上酒,程处弼这才笑着道:“三哥,这地儿不错吧?”

高升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酒,若非这酒是波斯葡萄酒,他连喝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程处弼和李敬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要他一句夸奖,高升淡淡道:“马马虎虎吧。”

“还是马马虎虎而已?”

程处弼傻眼,一张脸顿时成了马脸,拉得很长,觉得自己够失败的。

卢国公府完全是按照高升出的主意,开个麻将馆,而且经营模式都是按照高升的交代,事无巨细,他觉得卢国公府都做到极致了,高升却一句“马马虎虎”来评价,太打击人了。

“有些事,现阶段还做不来,不关你和卢国公府的事。”

看着程处弼一脸纠结的样子,高升急忙岔开话题道:“处弼不是到军器监任职了么,怎会有空管理卢国公府的产业?”

程处弼一脸的无所谓,道:“自从道军器监做了个老么子监丞,将三哥交给我等的炼钢新法,教会军器监的工匠之后,狄胖子回了大理寺,元忠回了工部,孝杰回了左屯卫,只有我没职没位的,就让我阿耶留在了军器监,谋个出生,做了个上七品的小官。”

李敬业抢道:“处弼,可以了,你知道军器监那是制作府军的军械的种地,那地方的官儿寻常都高人一等,以后我领军械,你还得给我行个方便才是。”

程处弼冲着李敬业翻翻白眼,道:“敬业,连你都到老程的左屯卫弄了个校尉,我都不知道老程是这么想的,让自己儿子待军器监里天天看炉子,这是人干的活儿么?”

李敬业知道自己一番话让程处弼难受了,忙一脸尴尬的干笑。

高升从二人对话中寻摸出味道了,应该是老程寻私,顾念自己幼子,所以不让他投军,反倒将他整到军器监里。

现在眼看自己的兄弟都入了老程下辖的左屯卫,程处弼能高兴么?

高升笑眯眯的安慰他:“处弼,你看长安这花花世界,英雄麻将馆内鼎沸的人声,男儿在世,有时候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岂不美滴很?”

程处弼看着他,一张脸苦成了苦瓜,道:“三哥,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整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那亦是我的没想,可是好男儿不是应该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么?”

高升无奈的耸耸肩,道:“从军,是要死人的。只有人活着,才能享受世上的一切,才能享受到自己完成的人生,不是么?”

其实,他无意说服程处弼,因为他从李敬业从军,程处弼闹着从军里面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似乎,大唐要和谁干仗了……

章175 老程欲西征

在长安城,高升认识的人少,想要探听宫里的消息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却认识卢国公老程,剩下的只有数面之缘的李绩,似乎直接向二人打探宫中的消息,不太妥当。

当然,他与郑王府的关系,因为合作、以及李明月的关系,关系非浅,倒是可以问讯李明月的消息。

只是现在,他更想搞到女儿的高悦的消息。

自从高悦让李治带入宫中,并敕封为永安公主,他的心就自始至终都是悬在的,没一刻放心高悦。

李敬业正好与程处弼厮混在一块,倒是可以间接从二人一些交谈中的蛛丝马迹,推测出高悦的现状。

高升心中打定主意,便问道:“我躲在下河村一月有余,乏味得很,都不知道敬业已投军,将来应功定前程万里,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与程处弼啊?”

李敬业满脸尴尬,笑道:“三哥,别笑话我了,若不是府里老头有命,敬业恨不得待在长安,与三哥和处弼厮混来得快活。”

程处弼冲着李敬业翻翻白眼,道:“敬业怎说这种好安逸的话?”

李敬业一阵哭笑不得,若非李绩,他还真不想投这个军,与程处弼在英雄麻将馆厮混,多快活啊。

倒不是他没有觉悟,更不是他不想以功博个前程,他和程处弼不同,他是嫡长孙,将来这英国公府迟早是他的。

李敬业这厮,也是重玩乐而不思进取的货。

程处弼这厮虽然也不思进取,但与李敬业不同,他是嫡出幼子,除非前面两个哥哥都死绝了,卢国公府才会有他的份。

何况老程如此看重他这个幼子,多半因为他备其老程年轻时候的进取之心,像极了老程年轻的时候。

“西突厥的大将贺鲁自称沙钵罗可汗,这混账本来归顺先帝,见圣上新登基,觉得大唐可欺,趁机叛乱,入侵庭州,打败几县,杀掠数千人而去,圣上拨调府兵三万,再加回纥兵共五万人迎击,虽然大胜,却没逮住这叛贼匪首贺鲁。”

“现在圣上撤销瑶池都督府,在处月之地设置金满州,还派我家的老程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不日便率诸将,领兵五万,进讨贺鲁这逆贼。”

“如此男人建功立业的良机,岂能说这种好安逸的话?”

程处弼说得义正言辞,李敬业尴尬不已。

高升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十分鄙夷程处弼这厮。

如此安逸的小日子,偏要去参军打仗建功立业,别没建功,小命玩球了就不值当了?

何况征讨西突厥贺鲁之战,历经数年,虽胜,却是让程知节背负了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程处弼最后看着李敬业,哭丧着脸,哀叹道:“唉,说一千道一万,能随我阿耶出征的却是你这厮,苍天无眼啊!”

高升却突然插话道:“老程啥时候出征?”

程处弼道:“过完腊日节,大军就开拔。”

高升诧异道:“年都不过了?”

程处弼脸色有点阴沉的点点头,虽然平日里老程对他喊打喊,拳脚不断,动不动就抽上一顿,但老程毕竟是乃父,老程出征,小程自然担心。

李敬业急忙道:“是,全是因为西突厥可汗乙毗射匮去世,其子真珠叶护派遣使节,求效力大唐,共讨贺鲁,如此良机,出兵当刻不容缓。”

高升点点头,他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想从老程身上,探听皇宫内有什么动静的愿望有点玄乎,因为老程要出征了。

高升笑着问道:“敬业,最近李老国公可好?”

李敬业不妨有他,连说好得很,而后告诉高升家里老爷子最近的动向。

李绩最近确实过得很滋润。

由于他也是三大顾命大臣之一,又是军方首脑,行事低调,对大唐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又不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二人为首的关陇集团门阀有半毛钱关系。

李治要对付长孙无忌、褚遂良二人为首关陇集团门阀,岂能不抓牢李绩这种没有政治偏向的实权人物?

最近李治还让宫廷画师给李绩画了像,而且多次单召李绩进宫,至于商议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何况,英国公府也因此多次受到李治赏赐,由此可见李治的态度。

听了李敬业一番叙述,高升心叹不已。

英国公府连产业都没有,身为国公,这可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可见李绩这人城府之深,行事不给别人留下一丝攻伐的把柄。

在高宗时期,李绩获得了一位臣子该有的一切。

这样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

可惜,在若干年后李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才让李绩生前为英国公府打下的坚实基础化为乌有。

多事之秋,当可断定李治根本没心事理会高悦,倒是可以让高升放心了一些。

当高升随着程处弼来到卢国公府,见到老程,老程当即哈哈大笑,直说“坏小子有良心”。

当高升想来么?

这个动不动打人屁股的老头,他是能避则避,能不见则不见。

此刻随着程处弼来见老程,那是因为老程要出征了,而且这次出征征讨贺鲁之战,将是老程的人生转折点,也是卢国公府由盛转衰的转择点。

老程虽然咋咋呼呼的,动不动就要打他屁股,其实,人还是不错的,直接、间接帮过他数次,就拿修缮封邑水利来说,老程虽然没有郑王府积极,可也不慢,也算是在给大唐勋贵表明卢国公的态度。

在这开国勋贵、宗亲满朝的永徽年间,这一点难能可贵。

这个人情,高升是一定要还的。

老程见到高升哈哈怪笑的同时,不由分说,直接拽着他就进到厅里。

程处弼慌忙吩咐奴婢准备酒宴,在让府中圈养的胡姬献舞,乐姬奏乐。

听听小曲,看看舞姬献舞,这才是标准的大唐勋贵生活。

可惜酒菜,就差他自酿的酒不止丁点半点了。

酒淡如水,也不知道老程这直肠子是怎么忍的,反正高升是忍不了。

酒过三巡,似乎是老程要出征了,其言也善,对他的态度没由来的和蔼,突然道:“小坏蛋,月余没见,近来可好?”

高升忙作揖回道:“小子还好。”

老程点点头,看看依旧面色如常的他,再看看家里几个东倒西歪的小辈抱着胡姬上下其手,老程就不太痛快,哼道:“都是一群不成器的货!”

……

章176 醉倒牛

似乎老程对几个儿子的酒量很是不满意。

也难怪老程不屑,唐朝的酒才十来度,和啤酒的度数差不多,这和酿造工艺落后有关,长期喝十来度的酒,酒量能高到哪里去?

倒是老程自己,数十年泡在低度数的酒里,练出了点酒量。

高升见老程脸色不好,怕这老货将无妄之火烧到自己身上,急忙岔开话题道:“听处弼说,程老国欲在腊日节后领兵征伐西突厥?”

“咦,小坏蛋也知道老程不日就要领兵出征?”老程微微一讶,逐又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定是老三那混账告诉小坏蛋的。”

高升点点头,道:“小子来之前到英雄麻将馆查探了一番,遇到了处弼,便聊起了程老国公领兵出征之事。”

老程没想到他对英雄麻将馆的事情如此上心,哈哈大笑,连道“小坏蛋妙得很”、“老程没看走眼”。

倒是老程觉得他居然也知道了出征之事,这个动不动就喜欢“抽人”、咋咋呼呼的老货,第一次脸色一肃。

“圣上委老程葱山道行军大总管,却让苏烈这厮为前军,老程心中忒不痛快了。”

老程的语气里透着对苏烈的不屑,高升心中不由得心惊。

苏烈,就是一代战神苏定方!

前后征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句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史无前例地将唐朝的版图向西开拓至中亚咸海,国境直抵波斯,向东延伸至朝鲜半岛南部。

程知节、苏烈二人同为唐初名将,而且苏烈的战绩更为彪悍,老程当然看不上苏烈,因为苏烈比他强,老程心中自然嫉妒。

若不是苏烈为大唐效力太迟,恐怕苏烈早就封公拜相,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上也有他的画像。

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而且这位冤家的能力还在老程之上,按照老程蛮横的性子,不气恼就怪了。

高升心叹,他来之前还想提醒老程几句,让老程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而他却没估计到老程本来就看苏烈不顺眼,以至在西征讨伐贺鲁的时候,没听苏烈的劝诫,反葬送了一世英名。

“小坏蛋,你虽是县男,却是是闲爵,西征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为何如此上心?”

老程毕竟是人精,见他由此一问,又神色闪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小子好奇,所以就问问,哈哈。”高升打着哈哈,却不敢直言,免得挨了老程的毒手。

老程翻翻白眼,哼道:“小坏蛋言词闪烁,定是肚里有坏水。”

此刻,老程看向他的目光已经非常不善了,为了避免老程下毒手,高升灵机一动,突然拍了一下大腿,站起来就道:“瞧小子这记性。”

程知节被吓了一跳,叫骂道:“小坏蛋,一惊一乍,皮痒痒了是么?”

高升慌忙双手合十,作揖道:“嘿,小子有一物保准让程老国公喜爱。”

“何物?”程知节邹眉,目光不善的盯着他,若是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定挨毒手。

“酒。”

“酒?”

程知节狐疑更胜,这大唐的美酒,他都喝过,波斯美酒也当水喝,还有什么酒能引起他的兴趣?

“小子自酿之酒。”高升道。

“咦,小坏蛋还会酿酒?”老程来了兴趣,嬉笑眉开的道:“快弄几坛给老程一品。”

“小子来长安走得忙,并没有带。”高升实话实说。

“狗屁的酒,你这小坏蛋定是忽悠老程。”老程一双牛眼瞪得铜铃大,目光里全是不善。

为了不上老程发飙,高升急忙道:“小子岂敢忽悠程老国公,小子确实酿了些酒,而且酒烈如火,芬芳四溢,小子给它起了个酒名,叫‘醉倒牛’。”

“酒烈如火?”老程邹眉,给高升如此介绍,酒瘾上头,道:“小坏蛋快滚回下河村,给老程带几坛来,否则定要抽你屁股开花,老程再领军开拔。”

“小子领命。”高升慌忙道。

“去府里马厩跳上一匹好马,带上府中部曲,快去快回!”老程催促。

高升急忙应是,转身离席就走,完全没有一丝犹豫。

等到他一走,老程有些纳闷了,心道,这坏小子莫不是借故逃跑,哼,若是让老程逮住,抽烂屁股。

卢国公府可不好待,因为里面有个活阎罗程知节,动不动就要抽人。

高升自然是想借故开溜,继续在卢国公府待下去,他怕老程忍不住了就下毒手。

所以他出了厅,就准备往府外逃。

可是天不遂人愿,才出了厅门,他就给卢国公府的管家拦住了,遵照老程的话,管家领他去马房挑马。

但凡大唐勋贵都喜欢马,因为马球这项贵族运动在唐朝极盛,何况程知节还是武将,家里养的名马没有数百也有几十。

在卢国公府里,他要敢当着管家的面逃跑,恐怕慢院的部曲都会追上来,前堵后截,活擒他轻而易举。

无奈,他只有更着管家来到卢国公府后院的马厩。

马厩里只有二十多匹马,让高升有些意外。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脸色,管家当即道:“郎君,国公府在外还有一个马场,能养马数百,公府里这个马厩,都是老主人特别喜欢的马,因而养在此处。”

高升不懂马,不仅不懂,而且还不会骑。

看着这二十多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高升就算是个门外汉也知道绝非凡品。

他很明显吞了口口水,这些马个头粗壮,一看就是爆发力非常好的马屁,他有些心惊道:“老丈,这二十多条马那条性情温顺些?”

“温顺?”管家还没说话,就见马夫过来不屑道:“卢国公府养的马就没有温顺之说。”

“呃……”高升双眼翻了翻,没有温顺的,他这不会骑马的人还不给帅成肉饼啊。

马夫指着一头膘肥体壮,棕色绒毛,四蹄雪白的骏马道:“这是大食名马,性烈如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国公最爱之马。”

“性烈如火”是个字直接就让高升心惊胆颤了,一言不发的不敢出声……

章177 杂毛马

管家慌忙上前,告诉马夫让高升在马厩里挑一匹马,说是老程的意思。

马夫自然不敢怠慢,给高升一一介绍马厩里的骏马。

谁知道,马夫说得口干舌燥,将马厩里的马一一介绍之后,他却眉头深陷。

这些马,一匹匹都是高大威猛,性情爆裂,一看就是难得好马,绝对是骑上就能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好伙伴。

高升很不满意啊,这些卢国公府里圈养的良驹,看到他就喷着不屑的响鼻,似乎看不上他,若是他非要骑上去,这些良驹就敢将他摔个狗啃泥。

他心中哀叹,这群马都十分不安全啊。

等到马夫将马厩里二十多匹马介绍完毕,高升一言不发的站在当场,满脸都是为难之色。

管家上前,道:“郎君可有相中的马?小的让马夫即刻给郎君配上马鞍。”

高升摇摇头,一脸的为难,叹道:“唉,这些马都是程老国公爱驹、征战沙场的保证,某怎可夺人所好,这些马,某一匹都看不上,管家还是再找其他马出来。”

管家和马夫皆愣。

这二十多匹马可都是卢国公府最牛的良驹,这人居然还让他们找其他马?

知不知道这里随便一匹马,最少值二十贯?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这人是傻的还是在装逼?

二人却哪里知道,高升这厮完全不会骑马,生怕骑这些烈马良驹,会摔得屁股开花。

管家从老程处得了死命令,一定要让高升牵走一匹马,见他对马厩里二十多匹马都不满意,咬咬牙,对马夫耳语了几句。

马夫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管家,道:“真要将那马牵来?”

管家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马夫再怔。

那是两年前,老程出征回来,带回来了一匹通体杂色的小马驹,还信誓旦旦的说是这小马驹是万中无一的宝马,让马夫好生照顾。

老程数次来见着杂色小马驹,小马驹却越养越瘦,为此马夫还让老程抽了一顿。

小马驹吃得草料堪比成年良马,可就是不长膘,他也莫可奈何啊。

马夫觉得自己委屈得紧,那日弄了几个下酒菜,便与府里的小厮在马厩内喝上了,倒倒挨抽的苦水。

二人喝得伶仃大醉,等到醒来,数坛没喝完的酒只剩下破碎的空坛。

当时马夫和小厮心里惊疑不已,将小厮送走,马夫来到马厩内一瞧,好家伙,那小马驹四蹄朝天的躺在马厩里,一张马脸上全是酸爽的表情。

而且马厩里酒味滔天,不用想,小马驹将酒偷喝了,而且将几坛就全部喝了个干净,还真是海量。

老程得知自己弄回来的小马驹居然能喝酒,也是高兴,便让马夫每日除了给小马驹喂食上好草料,就喂上一两坛糙酒。

说来也奇怪,寻常能醉倒三四个人的酒量,小马驹完全没事,而且还越喝越兴奋。

前几日,老程来马厩看自己的良驹,又将马夫抽了一顿。

两年来,小马驹虽然个头长了,将近成年,可依旧瘦骨嶙峋,加上一身杂毛又扎眼难看,每日草料、酒水吃下去不少,就是不长膘,还长不好看,花费钱财精力无数,依旧烂泥扶不上墙,马夫自然挨了老程的毒手。

再加上老程暴力骑上这从来没让人骑过的杂毛,却被杂毛直接掀翻在地,在床上躺了几日,老程才恢复过来。

这下把老程气得够呛,直接让马夫给这杂毛马套了车,专门给马厩里的良马拉草料。

酒是没得喝了,连草料都是下等草料。

对于草料杂毛马倒是不关心,就是没酒喝,这杂毛马任马夫抽断鞭子都不干活,只要有酒给它喝,不用马夫杨鞭子,杂毛马就撒开四蹄,啥玩意儿都能拉,只要有酒喝,还从来不闹脾气。

“管家,这马可谁都不让骑啊。”马夫小声的对管家耳语一句。

“且弄来就是,要是县男喜欢呢?”管家更想赶快完成老程的交代,无所谓的道。

马夫叹了一声,只能出了马厩。

管家上前,对高升道:“郎君且稍待片刻,马夫再去给郎君牵来一匹马,让郎君挑选。”

高升纳闷,道:“还有马?”

这管家真不会来事,小爷是不敢骑马好不好?

管家得意的道:“郎君且放宽心,公府里只圈养了二十多匹我家主人喜欢的良马,其实卢国公府在封邑上,还有养马场,放养着数百头良马,若郎君不满意,小的便带郎君去养马场一趟,郎君尽可挑选中意之马。”

“呃……”高升顿时傻眼,听管家的意思,他今天要是不从卢国公府挑出一匹马带走,恐怕会不死不休。

就在这时,马夫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进入马厩,一身黑、棕、白、黑色杂色的毛,异常扎眼。

“一定要某挑一匹马带走?”高升盯着杂毛马,问管家。

管家点点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对,我家主人是如此交代的。”

高升无奈,随手一指马夫牵进院的杂毛马,对管家道:“如此,就它了。”

“郎君确定?”管家见高升良驹不选,反倒选择那么丑一匹杂毛马,而且这马和良马还不搭边。

高升点点头,道:“我又不是你家主人,需要冲锋陷阵,良马自然留给他咯,我呀,有这样的马骑骑,代步足够。”

管家当即大喜,心中直叹高升好人,知道为主人家考虑,选了这样一匹劣马。

管家却哪里知道,他这家伙根本就不会骑马,而且卢国公府里的马各个膘肥体壮,一幅凶悍的样子,性子一定烈,到时候不让他骑,摔得他屁股开花,他找水评理去?

而这杂毛马还没成年,身体没长成,自然没有良马雄壮,何况杂毛马成日牛饮,无酒不欢,刚才才刚吃过一坛劣酒,此刻一双马眼醉眼朦胧,在他看来,这杂毛马,完全就是一幅呆傻的模样。

此刻,高升心理觉得,这杂毛马,自然比那些膘肥体壮、又性烈的良驹好对付多了……

章178 杂毛前事

程知节从管家嘴里得知高升居然挑走了杂毛马,整个人都不好了。

“哇呀呀,兀那小坏蛋,倒也识货!”

老程怪叫一声,双眼瞪如铜铃,一张老脸扭曲得可怕,一幅随时要杀人的吓人样子。

老程如此凶神恶煞气势,一旁的管家直接吓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卢国公府马厩里喂养的良马,都是万中无一的良马,高升偏偏不选,却选了老程的心头肉。

这丑陋的杂毛马,还有一段只有老程知道,而且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外人知道了,丢不起这个人。

那年西突厥贺鲁势大,统西突厥十姓之地,有叛唐之狼子野心。

李治一边派人前往西突厥安抚,一边命老程整军边关,震慑贺鲁。

泱泱中华,儒家传统源远流长,咱要以理服人,对,安抚为主。

当然,安抚不了,大唐雄军灭你九族。

当时正是对贺鲁安抚的阶段,还没甚战事,老程整日无所事事,在军帐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静极思动,何况老程还是个待不住的人,一日听人禀报,离大营十里地外有一群野马群。

老程来了兴趣,当即带上亲兵、部曲,带上套马索,准备早点乐子,也弄点野马驯化。

当老程来到到场,看着远处的野马群景象,吃了一惊。

只见一群野马挤在一起,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马首向内,马尾向外。

这番景象,以老程这个爱马之人判断,似乎野马群在朝拜它们的王。

老程当即来了兴趣,他长那么老,还没见过马王,只听边境的老牧民说过。

这人精也狡猾,也了解马的习性,让亲兵和部曲策马将野马群引来,自己领了两个部曲,直奔野马群朝拜的中心。

老程的亲兵和部曲都随他多年,无不是万中无一的好手,且经验老道,将马群引开,他一看机不可失,领着部曲就冲了进去。

进入野马群的中心,只见一匹浑身刀伤的母马,安静的躺在草地上,已经死去多时。

母马的下身血肉模糊,似乎是刚分娩就已经死去。

而一头脏兮兮,长着诡异杂毛的小马驹,反复用脑袋拱着躺在草地上母马,眼中尽是凄楚。

老程一眼就看出,这躺在草地上浑身刀伤,奄奄一息的母马,定是这杂毛小马驹的母亲。

寻常母马分娩小马,定不会受到马群“围观保护”,而且这番诡异的景象,让老程脑海反复冒出边境牧民中流传的传说。

小马驹不仅毛色杂,而且瘦骨嶙峋,定是受伤的母马强行分娩,产下还没足月的杂毛小马驹,而后才撒手西去。

若能做到如此,这母马生前定是不凡。

老程觉得自己若猜测正确,这母马当是这野马群中的王。

自然界中畜生的王种,也定然不凡,不似人类,老子是皇帝,儿子却又可能是脓包。

当即,他决定带走杂毛小马驹。

这杂毛小马驹不仅外观长得难看,瘦骨嶙峋没有王相,若不是老程偏执的认为杂毛小马驹定是王种,杂毛小马驹肯定不会享受到公府内马厩的待遇,早就给丢到卢国公府在外的养马场去饲养了。

两年来,这杂毛马完全没有一丝王种的觉悟,同厩良马与它抢饲料,每每都是杂毛马败下阵来。

让对杂毛马寄予厚望的老程大失所望。

不过杂毛马还未成年,受欺负也不为怪,老程如此安慰自己之后,让马夫好生照看杂毛马。

而杂毛马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鸟样子,同在马槽里抢食的良马一声嘶鸣训斥,杂毛马定落荒而逃,根本就没有一丝王者气概。

养了两年,老程终于受不了的。

如此瘪三性格,没有丝毫王种的彪悍,难道他看走眼了吗?

老程决定试试,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早上,他换过一身劲装,让马夫给杂毛马套上马鞍,就准备给杂毛马来个霸王硬上弓。

但凡良种马性子都非常高傲而爆裂,轻易不让人骑。

卢国公府马厩里养的二十多匹良马,每一匹都是老程亲自驯服的。

驯服成年的良马,他都不在话下,驯服未成年的杂毛马自然不在话下。

可杂毛马的反应,大出老程的预计。

一上马背,他就给瘦骨嶙峋的杂毛马掀了个跟头,摔得老程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在床上躺了数日,才能勉强下地。

可把老程的鼻子气歪了!

他这辈子训服过的良马不下百数,从未失过手,但现在,偏偏给一匹未成年的杂毛马掀翻在地,还摔得屁股开花。

老程这人精气归气,却也坚定了心中的推测,这长得矮矬穷的杂毛马,果然不同凡响。

这让他心中的喜悦盖过了生气,当即决定,先磨砺杂毛马的野性,让杂毛马去拉车。

没想到连马夫手中的马鞭抽断了,都没办法让杂毛马拉车。

偶然的一次,发现杂毛居然爱喝酒的秉性,以酒为诱饵,这杂毛马才心甘情愿的拉车。

老程得知之后,当即大喜,带了数坛美酒,想以此诱惑,驯服杂毛马。

先让杂毛马一顿狂饮,直到看到杂毛马醉眼朦胧了,他利落的翻身而上。

而后,老程的屁股刚刚挨到马鞍,人还没坐稳当,又给掀翻在地。

这一次,他摔倒的瞬间,看到杂毛马涣散的醉眼中,闪过的一丝厉芒,这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老程又在床上躺了数日。

此次,老程再也不敢打杂毛马的主意,送人又舍不得,就凭借杂毛马掀翻他这老司机的能力,绝对可以确定,杂毛马绝对是万中无一的良驹,着实让他心痒喜爱。

这回倒好,门外汉的高升居然选中了杂毛马,老程心中自然是万分舍不得。

可大丈夫一言,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不过也不要紧,就那田舍汉的骑术……嗯?他有骑术么?

等到小坏蛋摔得屁股开花,定然给老程送回来。

如此一想,老程心宽了,当即让奴婢再让酒菜,儿子不济,老子可是一等一的能喝。

老程现在的酒量,就算一起喝下数坛,也不醉人,最多多去几次茅厕。

他每每想到“醉倒牛”的酒名字,都觉得嘴里的美酒与白开水一般,一点味儿都没有……

章179 对付畜生的招数

高升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因为他根本就没准备骑马。

当然,他也不可能凭借自己两条腿走回去。

就算他会骑马,长安城内的大街上,根本不可能让他策马奔腾,除非他想挨武侯手中的藤条。

所以,从卢国公府出来的时候,他牵着杂毛马,直接走出城外。

长安城内,雇车的坊市虽然有,但为方便行人,许多马车的车主带着马车,反而喜欢等在城外。

你丫牵着马,还要雇马车到下河村,不知道骑马去吗?

不是看你丫直接甩了二十文,比往常多出一倍的车钱,老子不捶你一顿,这辈子甭赶车了。

当然,这是YY,在长安这种国际大都市赶车,奇怪的顾客见多了,也不差高升这一个。

如果此刻老程在场,如果此刻卢国公府的马夫在场,看到杂毛马任由高升将缰绳系在马车上,跟着马车一路温顺、不闹脾气的来到下河村,下巴一定会掉一地。

其实高升从马夫手里接过杂毛马缰绳的时候,杂毛马的鼻子在高升身上拼命的嗅着,越嗅杂毛马的那双涣散的眼神就越有神采,还隐隐带有一丝兴奋。

这一切,没有人注意到。

作为事主的高升却感受到了,觉得这马是不是变态,自己又不是种马。

到了下河村,他就更奇怪了。

杂毛马居然像回到了家乡,居然一改一路上的安静,居然不顾缰绳的牵扯,拼命朝高家狂奔。

奈何缰绳牵扯,让杂毛马连连嘶鸣、挣扎,频繁扬起前蹄,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高升翻翻白眼,这杂毛畜生并不是外表那么温顺,似乎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啊。

好不容易回到高家,管家孙有福急忙迎上前来,刚一松开杂毛马的缰绳,这畜生先嗅了嗅,确定方位一般,而后当回自己家一样,四蹄狂奔,直接冲进高家大院。

这番光景让高升和管家孙有福瞬间石化,这杂毛畜生难道是妖孽?

“谁家的杂毛畜生,居然堵在咱家酒窖前,不知道这是当今圣上敕封的下河县男府、永安公主的祖家么?”

院内传来了老爷子愤怒的咆哮声。

“酒窖?”

高升微微一怔。

从卢国公府出来之前,马夫就交代过他,杂毛马无酒不欢,是个酒徒,想要驱使杂毛马,得喂酒才成,还有就是千万别骑,摔人。

当时他觉得马夫吹逼,他所知的历史里,还真没见过马喝酒的,并没有将马夫的话放在心里。

至于马夫告诫他别骑杂毛马,纯属多余,他从来就没想过骑马好么。

此刻想到杂毛马一脱缰,就直冲院中酒窖,让高升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心中当即确定,这杂毛马真如马夫所言,而且其嗅觉绝非寻常。

高升忙步入院中。

老爷子见顶梁柱一般的儿子回来,当即上前便道:“怂娃,你回来的正好。”

随即,老爷子又指挥管家孙有福,道:“这谁家的马,忒难看了,老孙领着人赶将出去,免得祸害院中物事。”

高升翻翻白眼,若这老头不是他老爹,他早就暴起,将这老头捶翻在地。

好歹他是下河县男,皇帝老儿敕封的勋爵,然而,这老头仗着是他老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成天在院中喊叫他“怂娃”、“瓜怂”,也不知道背地里让村里庄户笑话了多少次。

高升无奈道:“这马是孩儿的。”

“啥?”老爷子直接傻眼,而后一脸肉疼的表情看着他,道:“瓜怂,竟买了这样一匹劣马,得花不少钱吧。”

上次高家买了一匹马,都花费了三贯多,老爷子心想,这杂毛马就算便宜也便宜不到那里去。

就知道老爷子抠索,高升翻着白眼,道:“不要钱。”

“莫哄俺,哪有不要钱的道理?”老爷子双目暴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

高升又道:“孩儿白捡的。”

老爷子不说话了,看着不停在酒窖前践踏蹄子的杂毛马,老脸上挂上了一副守财奴的笑容,道:“美滴很,美滴很。”

老爷子自然不会说杂毛马美滴很,而是自家儿子白捡一匹马回来,尽管在老爷子心中是劣马,那也是赚到了,这才是美滴很。

对于这种坑儿子的老爹,高升无奈,索性懒得理会,让管家孙有福打开酒窖的门,杂毛马就一副急不可耐的往门里挤,可惜酒窖的门容不下它进出,急的杂毛马不停嘶鸣,开会跺蹄,一张马脸上全是焦躁不安。

高升将杂毛马的表现看在眼里,更确定了马夫的话。

高升从酒窖里拿了一坛不合格的酒出来,敲开封泥,酒香顿时四溢。

杂毛马欢快的打了个响鼻,马脸就急不可耐的凑了过来,长长的马舌伸入坛口,舔舐了一下坛子里的酒,而后马脸整个扭曲,一双马眼金芒四射,满脸的酸爽。

大唐十多度的水酒就让杂毛马欲罢不能了,高升多次蒸馏、自酿的黍米酒少说四十度起步,其是这个时代的酒能比拟的?

嗜酒如命的杂毛马喝了数月大唐的酒,每每都是一升、两升,偶有一坛喝,杂毛马就当是过年了。

可此刻在高家喝到的酒,只舔舐了一舌头,杂毛马顿感舌头都在发烧,完全愉悦在酒精的酸爽中。

回味了一会,杂毛马急不可耐的准备舔舐第二下,马舌刚刚伸出,还没触碰到酒坛,高升就抓住了它的马舌。

杂毛马急了,目光不善的盯着高升,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明显带着很浓烈的敌意。

高升看着杂毛马眼中的怒火,单手握着酒坛在杂毛马面前晃晃,而后也不管杂毛马不通人语,呵呵笑道:“想喝三哥的‘醉倒牛’可不容易呢。”

说完,他让管家找来棍棒、麻绳,先用麻绳在酒坛的外围套了一圈,做成网兜,一头系在棍棒上,做成了钓杆,只不过这钓杆不是钓鱼,而是钓马。

“老孙,给这马套上大车。”

高升吩咐管家孙有福一声,孙有福急忙带着奴婢去拉来大车,给杂毛马套上。

而后他手握吊杆的一头,另一头吊着酒坛,快步坐上了马车,吊杆上吊着的酒坛,始终悬在杂毛马前方一尺的距离。

只要高升调整吊杆的方向,杂毛马不用他扬鞭催促,撒开四蹄就朝悬在前方一尺的酒坛追去,却那里追得到?……

章180 半斤

“向左……”

“向右……”

高升坐在马车上,冒着严寒,玩得不亦说乎。

只要遇到道路拐弯,他就顺着拐弯的角度,调整手中吊杆的角度,让吊着的酒坛顺着道路朝向,然后杂毛蠢马就顺着酒坛的方向,拉着车,呼呼喘着团团热气,跟着拐弯。

嗯,这“方向盘”倒也不错,只不过时刻要手抬着,累得慌。

高升心理吐槽,决定有时间就在马车上钉个架子和卡槽,也不用自己手举着吊杆,累得一逼。

此刻,杂毛马有些发毛了,但为了酒,它认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美酒,闻着酒香,却无论它怎么朝前奔,就是够不着酒坛,杂毛马终于发现,它想再次品尝美酒的味道,几乎不可能。

除非坐在马车上的人主动给它喝酒,否则门儿都没有。

这个折腾法,就说气马不气马吧?

问题是杂毛马乐此不疲,甘愿为一口酒喝,给高升折腾来折腾去。

看着入城的时辰快到,高升只能驱使着杂毛马沿着下河村逛了一圈,而后驱使着杂毛马返回高家。

他如此折腾一番,主要是确定卢国公府马夫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毫无疑问,马夫没有骗他,这杂毛马就是个酒鬼,有酒啥都肯干。

入到院中,让奴婢给杂毛马卸车,高升抱着那坛开过封泥的酒,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杂毛马,心情大好,豪爽的将整坛酒摆在杂毛马前。

杂毛马的眼神亮了,打了个响鼻,就将马嘴凑到酒坛口,伸出猩红舌头玩命舔舐酒坛里面的美酒。

看着饥渴牛饮的杂毛马,高深心中有感而发,对杂毛马道:“你今后跟我了,也没名字,今日我便给你起个名,就叫……”

他的话还没说完,牛饮的杂毛马出问题了。

只见杂毛马的双眼,随着喝酒的节奏,越来越迷离,最后双眼充血。

“啪”的一声,杂毛马在高升说话的当口,整个身体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轰然倒地,直接摔在了地上,激起灰尘满天飞。

“呃……”高升傻眼。

他还想给杂毛马来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呢,没想到喝了一点酒就醉死过去了,这也太不济了。

看着酒坛里的酒,高升估摸了一下存量,杂毛马最多喝了半斤酒就晕菜了。

“看来‘茅台’这名字不适这畜生,才半斤的量……半斤,嗯?就叫这畜生‘半斤’!”

高升非常不满的杂毛马的酒量,他却忽略了,杂毛马寻常在卢国公府,喝的都是大唐的水酒,一接触四十多度的烈酒,能喝半斤已经颇为可观了。

瘫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杂毛马哪里知道,从此刻起,它就有了名字,还是很恶俗的名字。

指望半斤拉一车自酿的黍米酒去卢国公府已经不现实了,半斤一醉,啥也不指望了。

幸好,高家还有马车,高升当即让奴婢将酒窖里的不合格酒,搬出数坛,放在马车上,而后让管家孙有福赶车,与他一同前往长安城。

至于醉得马事不省的半斤,他在心中总有种奇妙的感觉,半斤似乎与他充满了“猿粪”,否则,他怎会在卢国公府挑了它?

老程喝了一下午酒,依旧没甚感觉,越喝越觉得酒淡如水,这可是上等的美酒啊,到了他的嘴里就跟水一般。

胡姬依旧还在扭着腰肢,老程这把年纪了早就不好这口,倒是对享受的水准,比如吃喝拉撒睡,要求比以前更高。

老程拍拍手掌,而后挥挥手,这些胡姬在卢国公府都有些日子,知道主人的性子,慌忙停止了舞姿,纷纷对老程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看着醉倒一地的儿郎,老程又觉得寂寞,连个陪他喝酒的后辈都没有。

老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而后叫骂道:“老程英明一世,竟养了一堆不争气的货,气煞老程也!”

他已经六十多了,一只脚已经踏在棺材里头,若是寻常人家都入土了,他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程家的这几个儿郎。

他是生怕自家儿郎也如这大唐的酒一般,一生太过平淡,乏味得紧。

除了嫡出幼子不让人省心之外,卢国公府的其他孩儿似乎都挺有出息,可是老程却知道,偌没他这颗大树撑着卢国公府这面大旗,恐怕家里这些儿郎都会举步维艰。

就在老程恍惚,想着心事的时候,只见管家进来通报,说是下河县男到了。

老程缓过神,哈哈一笑,让管家快快将人领进来。

高升随着管家迅速进到厅里,而后慌忙行礼,道:“小子幸不辱命,说好与程老国公的‘醉倒牛’带来了。”

老程一脸欢喜,道:“不错,还不与老程将‘醉倒牛’全搬上来,某要与小坏蛋一醉方休!”

全搬上来?

高升后背冷汗连连,这可不是大唐的水酒,这是他自己酿造的高度黍米酒,最低的度数都有四十多度,在他眼中蛤is不合格的酒。

再听到老程叫嚷着一醉方休,他已经十分后悔带太多高度酒来了。

管家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领着奴婢抱着五坛酒进入厅里,老程一瞧,脸色非常不好看。

“小坏蛋忒抠门了,送老程的‘醉倒牛’才五坛?”

老程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高升,若他的回答让老程不满意,他清楚,老程绝对会抽烂他的屁股。

高升不慌不忙解释道:“小子这‘醉倒牛’性烈,岂是寻常美酒可以比拟的?小子敢断言,程老国公只要能喝个半坛‘醉倒牛’而不醉,当为当世之酒仙也。”

老程怪眼一翻,狐疑道:“小坏蛋此言当真?”

高升淡定道:“小子岂敢哄骗程老国公,不怕程老国公抽么?”

老程满意了,哈哈大笑道:“小坏蛋说的也是,管家先开上一坛,老程要试试这‘醉倒牛’如何烈法,若是小坏蛋所言不实,与老程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高升翻翻白眼,心道,小爷又不是你手下军士,打甚军棍?

管家慌忙敲开一坛酒的封泥,一阵诱人酒香在厅里弥散开,老程吸吸鼻子,一脸的陶醉和惊喜,道:“小坏蛋所言非虚,这‘醉倒牛’果真是酒香四溢,让人欲滴。”

高升笑笑,不置可否,对自己酿的酒,他有信心……

章181 酒后真言

这次高升带来的酒,比上次与张大柱夫喝的酒,封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酒香比上次更为浓郁。

老程闻到酒香已经满脸吃惊,眼中神采奕奕,一幅急不可耐的神情。

他都嫌弃管家手脚慢,自己抢过撬开封泥的酒坛,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端杯,凑到嘴边,仰头就喝。

“嗤……”

酒入喉,顺着喉咙一直流淌到食道,一股莫名之火,一直烧到胃里,通体热辣。

老程一张脸瞬间通红,陷入石化当中。

不,应该是他正在适应入腹的烈酒。

高升嘴角上钩,不由之主退后一步,免得老程不适应这烈酒,突然发飙,动手打人。

良久,老程这才呼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好酒,够味儿。”

高升松了口气,看老程的反应,说明老程对“醉倒牛”这烈酒是极喜爱的。

也难怪,行伍中人,爱的,都是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老程也不例外。

等到老程缓过火辣的酒劲,大叹一番好酒之后,目光就落在高升上,眉头微微一挑,道:“小坏蛋,离老程那么远怕老程吃了你么?麻溜的,过来与某吃酒。”

高升干笑几声,只能凑上前去,坐定。

“管家,与某拿大碗来,这杯小,不大口喝,岂不坏了如此烈性酱酿?”老程索性将手里杯子一摔,直呼换碗来喝。

高升心叹,这可是四十多度的白酒啊,用碗来喝,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他不敢出言反对,触了老程的霉头,有他倒霉的时候。

管家慌忙命奴婢带来大碗,高升一瞧,连翻白眼,这一碗倒满,起码二两多“醉倒牛”。

若是按照穿越前的酒量,他能喝个四五碗而不醉,但是穿越之后,身体却不是原来的身体,根本不适应高度酒,酒量就得打个折扣。

上次与张大柱夫妇喝“醉倒牛”,也估算了一下现在他的酒量。

他现在能维持的酒量也就是半斤左右,若是老程与他牛饮一番,不用老程抽他,他就洋相出尽了。

“坏小子,来,先干了一碗,老程再与你叙事。”程知节不容高升推迟,端起酒碗就凑到自己嘴边喝了起来。

果然是牛饮的喝法。

高升知道,今日恐怕是逃不过醉倒的命运了,除非老程先醉。

看刚才老程让一杯烈酒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也估算到老程这酒徒也不适应“醉倒牛”。

想想也是,一个喝了一辈子低度酒的人,让他突然改喝牛栏山,恐怕也得蒙圈。

“咕噜、咕噜……”老程一仰脖子,碗里的酒就倒入了嘴里,根本不带歇气的一口喝干。

用和低度酒的喝法,来喝高度酒,就算老程这种能喝数坛大唐酒的人,也架不住突然大量高度酒进入五腹六脏。

果然老程一喝完,老脸更为红润,双眼都带着血丝,抬起袖子一抹嘴,大叫一声:“爽快。”

高升愣愣的看着老程,碗里的酒一口没喝。

“小坏蛋,不给老程面子!”

老程盯着高升,双眼瞪圆,一脸的不善。

“呃……”

看来是不能不喝了。

高升一咬牙,仰头,酒就往自己喉咙里倒。

一气喝下二两多的白酒,高升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了。

其实他的脑袋还是清醒的,身体却有些不受大脑控制。

这种感觉很奇妙,大脑明明十分清醒,身体却有了醉态。

“哈哈,小坏蛋豪气,如此烈酒,老程也是硬着脖子一口喝完,不错,老程没有看走眼。”

老程哈哈大笑,连说好几个“不错”,高升知道,这老货恐怕也有些上头了。

“满上,某与小坏蛋再来一碗,今日不醉不归。”老程大声咋呼。

旁边服侍的奴婢急忙端着酒坛,又给二人满上。

第二碗之后,高升大脑没事,就是觉得反胃,想吐。

而老程说话都不太利索了,话也多了起来。

“小坏蛋能陪老程喝酒,比老程家的小子可出息太多了……”

“小坏蛋,老程有个不情之请,呃……老程不日就要出征,某那不成器的么儿整日只会吃喝玩乐,到处惹事,不识人世险恶,小坏蛋看在老程的面上定要照拂一二……”

高升心里有些吃惊,老程如此看得起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幸好他大脑十分清醒,大概推测出,应该是老程通过特殊途径,知晓了他坐牢前后的事情,才有这番委托。

何况皇帝老儿都微服私访到高家了,亲眼目睹这件事情的老程,本就是个人精,能想不到其中利害关系么?

能与皇帝走得如此近,就算他日后没甚出息,就凭女儿是公主的身份,父凭女贵,他在这大唐朝堂里,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何况高升还与郑王嫡出幼女眉来眼去,关系密切,老程这人精不可能没看出来,李明月对高升的情绪。

至于嫡出幼子程处弼喜欢李明月,那也是一厢情愿而已。

老程这老狐狸,看人很准,有郑王府这后台,又有永安公主的保驾,再有李治的偏爱,将来高升这田舍汉的前途不可限量。

“小坏蛋,若不是圣上对你还有他用,老程早就让圣上下旨,让你与老程同征西突厥贺鲁,策马奔腾,岂不快哉……”

酒劲渐渐上来,侵蚀着老程的大脑,老程的嘴越来越没把门的。

意识清醒的高升听到此言,顿时吃了一惊。

从老程的酒话里,他几乎可以断定,李治似乎有件事情要让他干,这个没什么卵事的闲散县男恐怕玩不久了。

而且老程居然有心让他投军,幸好有李治的事情挡着。

出征,这可不是他的菜。

刀剑无眼,打仗是要死人的。

他还没活够,家中还有高堂、幼女,何况他连马都不会骑。

就算前世学过几手散打,那也是锻炼身体的花圈秀腿,在以死相搏的战阵中根本就不顶事。

“程老国公,圣上这他用,是何用?……”

趁着老程酒劲上头,他本想套套老程的话,只不过此刻,老程却已经瘫在软塌上,打着鼾……

章182 山寨无处不在

古代十二月为一年的末尾,称为腊月,十二月初八称为腊日,也就是现在的腊八。

腊日是一年岁末祭祀百神的日子,除了各种“岁终大祭”的祭祀活动。

在唐朝,腊日节当天,各家各户流行像亲朋好友派发礼包,而不是吃腊八粥。

连皇帝都会向大臣们派发礼包,说来,唐朝的皇帝老儿还挺时髦的,腊日节当天,皇帝老儿给勋贵、宗亲和大臣们,派发的礼包都是一些护肤化妆品。

还别不信,《酉阳杂俎》有云:“腊日,赐北门学士口脂、蜡脂,盛以碧镂牙筒。”这里的口脂、蜡脂,主要为防寒而用,与现在的润唇膏、护肤乳类似。

在唐朝,从民间到宫廷都很在意过腊日节,隆重的程度现代人都无法想象。

高升也有一盒御赐的礼盒,只不过携带御赐礼盒的宦官在高家没倒找他人而已。

此刻,他站在熙熙攘攘平康仿,站在英雄麻将馆前,感叹自己真是穿越到了个好时代。

这是个流行赌博的时代,而且赌博还是一项风雅的活动。

而且带点智力的赌具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麻将一经推出,就大受各阶层的喜爱,甚至是痴迷。

麻将,还真的居家旅行、走亲访友,必备佳品。

一个只为打发无聊坐牢时间的玩物,没想到在唐朝也能刮起一股追捧热潮。

这也让高升看到了竞技类赌馆的曙光,若是他推出扑克牌,而后衍生出梭哈、斗牛、百家乐……后果真是不敢想象,也不知道会将大唐祸害到什么程度。

英雄麻将馆内人满为患,今天是第一届麻将大赛“搓麻高手”诞生之日,不仅吸引了权贵、宗亲,异邦来使,还吸引了寻常百姓来瞧热闹。

程处弼领着一群长安纨绔,人人携带棍棒、气势汹汹,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英雄麻将馆外的高升,急忙迎了过来。

“处弼,这是?”

高升一瞧程处弼一行人的样子,心里就清楚,这厮领着人要闹事去。

今日可是英雄麻将馆举行第一届麻将大赛的重要日子,能让程处弼放弃如此重要的事情,领着一群长安纨绔去闹事的,恐怕事情小不了。

“坊间居然有人敢效仿英雄麻将馆开了一家新麻将馆,还选择今日开业,明显要和卢国公府别苗头、抢生意,待我带着兄弟们去砸了那新开的麻将馆,再来与三哥叙话。”

程处弼一脸的戾气,完全接下了老程的“优良传统”,一言不合就要砸人店铺。

有人模仿,这本是高升早估计到的事情。

劳动人民的山寨智慧是无穷的,麻将这么好的智力赌具,没人山寨、模仿可能么?

何况英雄麻将馆日进斗金,没人眼红,根本就说不过去。

见高升一脸平淡,没甚表示,程处弼更为着急,道:“三哥,你来了就好,某带兄弟砸了那家新开的麻将馆,你且留在此处主持第一届麻将大赛事宜。”

高升翻翻白眼,难怪老程昨日喝多了之后说了那番话,有点托孤的嫌疑,完全是因为程处弼做了军器监的官儿,也还是泥扶不上墙啊。

“敢和处弼的麻将馆别苗头,砸不烂它!”

“也不问问英雄麻将馆是谁的东家,敢和卢国公府挑事,活的不耐烦了?”

“……”

一群长安纨绔,纷纷挥舞着手里个棍棒,出言叫嚣。

这群长安城内的勋贵子弟,平日里都以程处弼、李敬业二人为马首是瞻,整日里无所事事,好事不干,专干些惹事撩非,欺负人的勾当。

此刻扎堆的纨绔们,一人一声叫嚣,顿时群情激奋,非砸了那间同在平康仿,刚刚开业的新麻将馆不可。

高升对这群纨绔很是无奈,看着程处弼,道:“能听三哥一言么?”

程处弼忙道:“三哥请直言。”

“你带着兄弟将那新开的麻将馆砸了了事,倒是爽快,三哥都会拍手称庆。”

程处弼面带喜色,道:“三哥也觉得那新开的麻将馆,非砸了不可?”

高升摇摇头,道:“若图一时爽快,你这厮却想过砸人店铺事后的麻烦么?”

程处弼不屑的道:“大不了挨老程抽一顿,再被大理寺关上几日。”

高升叹了一口气,道:“知道老程为何要抽你么?”

“那是砸了新开的麻将馆,自然挨抽。”程处弼有些狐疑,他怎么把话题又说回来了。

“错了。”高升摇摇头,笑道:“这新开的麻将馆开在何处?”

“就在平康仿内。”程处弼咬着牙凶狠的道。

高升又问:“这平康仿平日里都有哪些人来?”

“平康仿可是烟花柳巷汇聚之地,达官贵人、宗亲、勋贵、书生出没之地。”

他继续道:“这个地方砸人店铺,不出半个时辰,恐怕全长安城的勋贵、宗亲以及达官贵人家都知道了。”

听到他如此说,程处弼明显犹豫了,却强辩道:“知道了又怎样?”

高升笑骂,道:“蠢材,别人会说你卢国公府仗势欺人,说你少郎君野蛮专横,乃是长安一霸,对你,对老程,对卢国公府岂会有好处?”

“切,一霸就一霸,处弼还怕谁说不成!”

“就是,卢国公府的嫡出少郎君,还怕人指摘?”

“……”

一群勋贵纨绔,纷纷不屑他的说辞,纷纷出言硬怼。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那日在忘忧居与高升打过照面,可是与高升接触少,自然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李敬业那受得这些狐朋狗友对高升的指摘,对一干勋贵子弟训斥道:“都嘚瑟个什么劲?这是我与处弼的三哥,谁要是对三哥不敬,便是对我和处弼有意见,这朋友不做也罢。”

此刻,他是听出了高升的弦外之音,急忙抬手拉拉从默不作声的程处弼。

高升将话说得如此明白,程处弼怎么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三哥,我听你的,你且说下去。”

“听三哥一句劝,领着兄弟们准备麻将大赛,也给三哥一个表现的机会,三哥要让这模仿英雄麻将馆的新麻将馆,在平康仿开不下去。”

“当真?”程处弼眼睛亮了。

“三哥从不骗人。”高升厚颜无耻的微笑着。

只不过,在场的勋贵、宗亲子弟却并不知道高升的能力,又开始不和谐了……

章183 不解风情

“三哥,不是我等不把你当朋友,你知道那新开的麻将馆是谁的产业不?”

“同仿新开的麻将馆是越王府的产业,若不是我等与处弼交好,同气连枝,谁敢说让他的麻将馆在平康仿开不下去?”

“三哥,你是不知道,好多英雄麻将馆的熟客,碍于越王的面子,转去越王名下的麻将馆搓麻了,当真可气,不砸了它,这口气谁人能咽?”

“无知无畏,好大的口气!”

“……”

一干纨绔,纷纷请冷言冷语,都不信高升有这个能力。

高升微微一愕,又是越王李贞,这厮怎么老是撞到他的枪口上?

程处弼当初亲身经历,高升轻易让越王府开在西市的碱水肆铺开不下去,而且让郑王府的肆铺摇身一变,成了财源滚滚的“溢香堂”,还公布了碱水配方,让同卖碱水的越王李贞亏得双眼发青。

三哥说让新开的麻将馆开不下去,那就绝对开不下去,程处弼选择无条件相信高升。

这不是盲从,这是程处弼在接触高升时间长了以后,对他的了解以及能力的肯定。

程处弼对着一群狐朋狗友,大声训斥,道:“都瞎咧咧啥,三哥说有办法就有办法,不听三哥的,都给某滚回府里待着,我程处弼就当没你们这些朋友了?”

李敬业也和程处弼站在一处,道:“处弼的话,就是我李敬业要说的,谁不听三哥的,回家待着,某羞与尔等为伍。”

一干纨绔,见程处弼和李敬业如此态度,都不敢吱声了,只不过好多人眼中对高升还有不信。

这也难怪,光说不练假把式,没有在这群各公府、王府的第二第三代面前,成功装一次逼,这些纨绔子弟岂会与他和睦相处?

高升脸色平淡的道:“处弼,今日麻将大赛的开幕,你来主持,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程处弼有些慌,急急道:“三哥,你都来了,还是你来主持……”

“为了让这新开的麻将馆开不下去,三哥趁着时间还够,得去请一个人,日中午后,按照老程的交代,三哥还得参加这次麻将大赛,你得多担待些。”

程处弼一听要让新开的麻将馆开不下去,高升要去请一个人,知道这事才是重中之重,只能无奈点头。

至于麻将大赛的开幕,他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高升没有明说,要对付越王李贞,见过万般现代商业手法的他随便捡一两个办法,就能将越王李贞新开的麻将馆打压得不成样子,让越王李贞亏掉内裤。

平康仿忘忧居,内院。

内院中一个独立的小院落,这里收拾的干净淡雅,院中修建着假山与一座凉亭,而凉亭的边上种着几株梅花。

此刻,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梅花枝条上点点殷红,点缀着这萧条的深冬。

这是长安名伶杨妙儿独居的院落。

而杨妙儿双臂垫着下巴,身子依在栅栏上,也不寒风袭面,凤目瞧着窗户外院中盛开的红梅,愣愣的出神。

婢女静立一旁,默不作声,不敢打扰自家小娘子的神思。

屋中,偶尔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它动静。

“唉——”

半晌,身子依靠在栅栏上的杨妙儿叹了一口气,双眼空洞的透过窗户,看着盛开的梅花,红唇蠕动,悠悠道:“那人是不是如我一般,独坐栏前,空对冬梅?”

那人,还能有谁?

似乎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远处,小厮将院门大开,领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妙儿以为自己朝思暮想产生了错觉,可是目光一凝之间,那人正对着她微笑。

这笑容,如冬日的阳光,瞬间融化了她冰霜般冷寂的思念。

恍惚间,那人已经来到近前,作揖笑道:“高升见过妙儿小娘子。”

杨妙儿这才缓过神,脸上出现了一抹红霞,慌乱的起身还礼,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慌乱失礼。

而后,二人在屋中坐定,杨妙儿忙让女婢准备茶具,亲自给高升烹茶。

求人办事,开场总要说一两句好话,高升对正在烹茶的杨妙儿,笑道:“上次‘溢香堂’开业,多谢过妙儿小娘子奏曲盛情。”

“有啥可谢的,郎君的事,只要有用到奴家的地方,只管言语,奴家在所不辞。”

杨妙儿一边烹茶,一边继续道:“何况,溢香堂每月都会让人送来香皂,奴都用不完,剩下的都送给了忘忧居的姊妹,也是奴家的一桩善缘。”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他也不想对杨妙儿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妙儿小娘子,我这次来是想请小娘子再帮我一个忙。”

杨妙儿没有丝毫犹豫,便道:“奴家已经有言在先,郎君但说无妨。”

“爽快。”

高升点点头,赞了一声,又道:“日中午后,妙儿小娘子可愿到同仿的英雄麻将馆献艺?”

杨妙儿点点头,刚要说个“好”字答应下来,就听他继续道:“妙儿小娘子的出场用度,我都会在事后双倍奉上,不能让妙儿小娘子白忙一场。”

杨妙儿一听这话,心里哪个气啊,本娘子帮你,那是情思所在,怎能跟钱挂上等号?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当真可气。

就算他与李明月交好,将来取了李明月做大,难道她不能做个小么?

在大唐朝,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么,何况你丫还是个县男。

杨妙儿心中又是气恼,又是自哀,多少豪门、宗亲弟子向她献殷勤,她却没正眼瞧过,一掷千金只为谋她一晤,她都不屑一顾。

就连东家忘忧居,也是顺着她的心意,她想见客就见,想见谁就见谁,不见客、不见谁,也从不强迫。

杨妙儿心里越想越气,又感伤自己的身世只不过是浮萍,看了一眼窗户外的梅花,便道:“钱财在奴家眼中如浮云一般,郎君若要奴家出场献艺,只需答应奴家一个条件。”

“妙儿小娘子请讲,某尽力而为。”

高升觉得今天的杨妙儿有些奇怪,话里有些火气,就算他看出点什么,也当做不知道。

这个时代的女人太好撩,对于他这奶爸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章184 一群老朋友

“唉,女人啊女人!”

高升步出忘忧居,有感而发的叹了一声。

走在返回英雄麻将馆的路上,每每想到杨妙儿的要求,他就浑身一抖。

这个时期的女人,怎么都喜欢逼良为娼?

好在杨妙儿答应了出场,这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要动用卢国公府了。

为什么要动用卢国公府?

这是因为他要让英雄麻将馆一夜之间改头换面,让长安城的勋贵、宗亲、百姓,对越王新开的麻将馆瞬间失去兴趣,将来也没有兴趣。

在这天黑就造娃的无趣时代里,还有谁比他这个穿越客会玩?

在高升去会杨妙儿的时候,英雄麻将馆第一届麻将大赛的开幕已经落幕。

麻将馆按照他教授的方法,分组进行淘汰赛,一张麻将台的四名参赛者经过五局比拼,手中筹码剩下最多者,为优胜出线。

如此循环,剩下前十六名,再改为一张麻将台双出线制,决出前八名,再用这种方法决出前四,而后才以五局定输赢,谁手中的筹码最多就是第一名,而后才是第二名、第三名。

如果搓了五局之后,四人筹码数量有相同者,再进行第六句,还有相同者,就继续搓下去,直到分出一二三四名为止。

高升一回到英雄麻将馆,比赛还没开始。

程处弼早就给他报了名,见他入内,在麻将馆忙碌的程处弼,慌忙分开拥挤的人群,拉着他穿过麻将馆,来到僻静的后院房舍,这才喜道:“三哥,发了、发了,今儿报名比赛的费用就收了三百多贯。”

高升瞪眼,惊道:“那么多?”

“可不是么,原来还担心越王的新麻将馆开业,咱们英雄麻将馆多少会受些影响,没想到报名依旧如此火爆。”

程处弼一脸的喜色,照此下去,富可敌国指日可待。

一贯钱的报名费,都快买上半头小牛犊了。

如此高昂的报名费,本就不是给平头老百姓参与的,没想到长安城的勋贵、宗亲和官宦人家都是如此有钱,从一个侧面来说,麻将在贵族阶层很受欢迎啊。

高升吃惊于唐朝贵族阶层的一掷千金,想想也是,逛个青楼玩个艺妓都能花上好几贯,仅仅还是听听小曲,连床单都滚不了。

看来大唐朝真是钱多、人傻,不赚白不赚,反正也是赚贵族阶层的钱,高升不心慌。

“帮我报名了么?”

“当然,三哥交代的事情,某哪敢忘了?”程处弼忙从怀里掏出一封烫金红贴,上书‘搓麻高手’四个字。

就这参赛贴,制作费都要十多文,走的完全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线。

他从程处弼手中接过参赛帖,打开来一瞧,只见里面写着个“甲”字,就是代表他在甲组参加麻将比赛的初赛,淘汰赛。

“行了。”高升将参赛帖放入怀中,看看左右,又对程处弼道:“敬业和你那些兄弟呢?”

程处弼忙道:“都在麻将馆里看场子呢,三哥是知道的,这次来参加麻将大赛的,都是些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有人闹事,没敬业这群兄弟在的话,恐怕镇不住场子。”

高升心中有些吃惊,没想到程处弼这些天也偷偷成长起来了,而且成长的速度不慢。

程处弼这些狐朋狗友,哪一个放出去,可能都不敢和一个宗亲、国公过硬,但是这群纨绔大多都是长安城内勋贵、宗亲中的第二第三辈,一下子拧成一股绳,就问你怕不怕。

人多力量大,就算亲王也要在这种团体面前服软。

让这群纨绔看场子再好不过,就算有参赛者打了歪心思,也不敢在这群纨绔面前出千偷牌。

“处弼,三哥与你说说事,这件事事关重大,就怕你……”

高升欲言又止,他知道大小程的性子差不多,都受不得激将。

有时候请将不如激将。

程处弼果然急了,道:“三哥少看不起人,你说事,这大唐天下卢国公府办不成的事,还没真没几件。”

“三哥要一批裁缝,而且现在就要。”

“裁缝?”

程处弼差点一头栽倒……

日中午后,英雄麻将馆的麻将比赛正式开始。

高升一入场,就看到了一群老朋友。

“老李?”

高升有些傻了。

大理寺的狱丞老李和几名狱卒穿着一身便装,站在麻将馆里东张西望。

他们怎么在这里?

麻将比赛的报名费可是一贯钱,狱丞老李和几名狱卒就算不吃不喝一年都凑不上这个数。

“三哥?”

老李和几名狱卒看到高升也挺意外,随即都是一脸喜色的走了过来,将高升围在了当中问长问短。

等到众人寒暄过后,高升和老李都是异口同声的问对方:“老李(三哥)你也来参加英雄麻将馆的麻将比赛啊?”

随即二人和狱卒都是哈哈大笑。

借着老李便说起了来这里的原因,老李确实是来参赛的,而这几名狱卒不当值,是来瞧热闹的。

老李的参赛钱,都是大理寺监牢里的狱丞和狱卒凑的,目的就是那第一名,八贯的奖金。

而且老李的搓麻水准在大理寺监牢里首屈一指,为了八贯的奖金,一干狱丞和狱卒凑了一贯钱,期待老李在麻将大赛上独占鳌头,获得八贯钱的奖励。

当得知高升也要参加麻将比赛之后,老李和一干狱卒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他们可都是高升带出来的弟子,知道高升的功底,看来第一名是无望了,得个第二名也不错,还有六贯呢。

知道老李参加麻将大赛是为了钱之后,高升邹眉问道:“怎么,差钱了?”

老李微微一叹,道:“上次给反贼妖妇陈硕真害死那狱卒,上有六十老娘,下有孤儿寡母,我等与他共事数年,总不见死不救,又都是穷差事,拿不出多少钱,大伙想了想,准备拿凑的钱搏上一次大的。”

随即,老李又尴尬笑道:“既然三哥也来参加麻将比赛,第一定然是三哥的,俺能搏个第二拿了六贯就成。”

高升点点头,对老李道:“等比赛过了,烦你带我去见见那狱卒的遗孀。”

“唉,好、好。”老李知道高升是县男,若是他肯插手,那狱卒留下的遗孀后半辈子,也算有了指望了……

章185 踢馆的

幸好老李被分在了丙组,没有和高升在淘汰赛就直接面对。

程处弼这厮也给自己报了个名,用了些暗箱操作分在乙组。

日中午后,淘汰赛正式开场。

三百多名长安城里的勋贵、宗亲、官宦,以及异邦使臣纷纷按照自己的组别入场。

就在这个时候李敬业匆匆来到甲组的场地,找到了高升,对他道:“三哥,处弼让我告诉你,越王李贞也来参赛,分在丁组。”

高升的眉毛挑了挑,而后点点头,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顺着李敬业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文士,长相清秀,和李治视乎有些神似。

周围看场子的各家纨绔子弟,都是一脸紧张的盯着越王李贞,生怕李贞是来闹事的。

似乎这些纨绔子弟,对李贞也有所顾忌,在没有得到程处弼和李敬业二人首肯前,也不便上前赶人。

“三哥,别让他的外表欺骗了,这越王李贞,不仅善文史精诗赋,而且好武,长于骑射,颇有先帝风采。”

李敬业压低声音介绍着,言语中似乎对越王李贞也甚是佩服。

这也难怪,李敬业、李贞二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都是高宗驾崩之后,先后起兵反抗武则天的统治,都有造反的基因在体内,自然互相有些对眼。

若不是此刻分数不同阵营,这二人恐怕搞个基也不一定。

程处弼没让人将越王李贞敢出去,而且还接受李贞的报名,又让高升高看了一眼。

来者是客,在没撕破脸皮前,一切照旧这是最好的结果。

做生意么,何必要死要活的?

其实程处弼接受李贞参加英雄麻将馆的麻将比赛,是李贞说了一句话,让程处弼不得不接受。

“不敢接受我的报名,是怕越王我赢了你,让你在长安宗亲、勋贵前没面子么?”

大小程都是受不得外人激的性子,程处弼气得哇哇怪叫,当即让人收了李贞的报名费,要和李贞在麻将桌上见个高低。

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只有比过才知道。

程处弼第一次在高家与皇帝老儿李治搓麻将,刚刚学会规矩,就表现出了让人惊叹的搓麻天赋。

若是把把赢,高升反而看不起程处弼,把把输给皇帝老儿李治,李治没有怀疑程处弼放水,这里面就有学问了。

能肆意的输,就这手段,赢也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程处弼也参加麻将大赛,还要和越王李贞杠上,高升完全不担心他的搓麻水准。

麻将这种赌具才刚在长安流行起来,越王李贞的搓麻水平能高到哪里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有些麻将天才不在常理之内。

不过他前世在麻将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业务关系,还研究过麻将套路,十几年搓麻经验再不济,也能干掉才接触麻将月余的天才。

分组淘汰赛无趣极了,那些勋贵、宗亲、官员以及异邦来使,麻将水平就跟新生儿差不多,有时候错张、漏张相公者大有人在。

因而高升一路晋级,好多时候还要亲自指导这些对手如何玩麻将,烦不胜烦。

呵,这些对手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国公、要么亲王,要么就是当朝大员。

说的不好听,一个乡下土县男,放在这些人眼里屁都不算。

就连异邦来使,他也不敢得罪,搞不好就是国际纠纷。

最让他蛋疼的是倭国来使,中年人,人中上留着一小撮标志性的小胡子,长发分了数条,挽了个发髻,看到这小鬼子,他就想吐。

这小鬼子还是倭国一个什么皇亲,寻常勋贵、宗亲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就这样一个小鬼子,在知道他下河县男的身份之后,居然对他这个在长安勋贵、宗亲眼中屁都不是的存在,客客气气,极尽巴结之能事。

什么情况?

这小鬼子是倭国遣唐大使,叫吉士长丹,对他的麻将水准羡慕得不得了,还请他有空一定到倭国遣唐使馆坐坐,方便的话,教教如何搓麻。

高升看着吉士长丹如此“好学”,嘴上应付几句,心里却在嘀咕,小鬼子不安好心。

十年后的龙朔三年,野心勃勃的小鬼子自认为从大唐学了不少本事,终于向宗主大唐举起了屠刀,反被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了数百年。

历史上,小鬼子这跳梁小丑就没消停过,时刻惦念着蚕食中华大地。

高升对吉士长丹梅什么好印象,表面殷勤奉承,背地下刀就是倭国的国性,没一个小鬼子例外的。

他不相信吉士长丹邀请他,就是简单的喝喝茶,谈论一些搓麻将的技巧。

淘汰赛,高升自己整出来麻将和规矩,出线毫无悬念。

程处弼、老李都没什么悬念的进入了半决赛,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越王李贞也出线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老李一脸紧张的寻到他,便道:“三哥,丁组有一中年文士,搓麻水准绝对不在俺之下,这回第二名怕的悬得慌了。”

“中年文士?”高升微微一愕,讶道。

老李急忙抬手,指给他看。

高升顺着老李的指引定眼一瞧,这不是越王李贞么?

知道老李和狱卒们急需用钱,高升笑道:“老李,你只要打进决赛,若不出意外,三哥定让你拿个第一名。”

“第一名?”老李差点晕过去。

第一名,奖金可是十贯啊,三哥真够意思的。

只不过高升怎么让他得第一名呢?老李十分不解。

看来得趁着比赛的休息时间,与老李、程处弼商量一下,做个局,三打一,就算李贞有通天的本事,加上暴崩的运气,不可能坑不死。

按照淘汰赛遇到的对手水平,高升相信,前十六名能进入前四名的,不出意外,恐怕只有他、程处弼、老李和越王李贞了。

既然确定了越王李贞搓麻造诣不弱,就可以确定其目的了。

很明显,自己的麻将馆开业不在麻将馆里与客人寒暄,李贞反而来英雄麻将馆参加麻将比赛,摆明了就是来踢馆的……

章186 名伶出场一个顶俩

杨妙儿虽然没有准点来,但终归是来了。

很多时候,高升觉得唐朝男人对妓者的态度,很毁他的三观。

明明是个妓者,却让那么多身份尊贵的男人如痴如狂;明明长得不怎么样,可这群身份显赫的男人就是爱;明明可以美女无数,却为一个妓者,一掷千金,还要生要死。

杨妙儿一出现在英雄麻将馆,整个麻将馆瞬间安静下来,落叶可闻。

三秒之后,爆发出一整热烈的掌声和喧嚣声。

“天呐,是妙儿小娘子!”

“是杨大家、是杨大家……”

“哎呦,某是不是眼花了,妙儿小娘子居然会来英雄麻将馆,太让人意外了?”

“……”

麻将馆里的宾客瞬间沸腾,只因为一个妓者的出现。

杨妙儿面带笑容,冲着麻将馆里的老相识们盈盈一礼,而后宛若百灵鸟的声线道了一声:“奴家见过诸家郎君、王爷、公爷、侯爷。”

在场的人纷纷向她作揖还礼,以示尊敬,场面甚为壮观。

程处弼、李敬业领着看场子的纨绔子弟们,来到高升的身前。

程处弼满脸惊喜的问道:“三哥,是不是你把妙儿小娘子请来的?”

自从和李明月、高升夜逛忘忧居之后,他就看出来了,长安名伶杨妙儿对高升,那真是情真意切,绝对是可以一起滚床单的感情。

而后,杨妙儿又受邀参加了郑王府名下溢香堂的开业庆典,这一切都是高升促成。

说高升与杨妙儿没点关系,打死程处弼和李敬业都不相信。

高升点点头,笑道:“要想碾压越王名下的麻将馆,只有搬出杨大家到英雄麻将馆坐镇了。”

程处弼点点头,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有杨妙儿压阵英雄麻将馆,恐怕长安城的勋贵、宗亲、官员,以及异邦来使都舍不得挪窝。

李敬业也是一脸的惊喜,没想到一群长安纨绔准备动用武力,都不能解决的问题,高升请个人出马,就扭转了局面。

跟着程处弼、李敬业二人的纨绔子弟们,好多见过高升那日在忘忧居的表现,听到这话,都是一脸的惊骇。

那日,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一众长安宗亲、勋贵,以及官宦、异邦来使求之不得长安名伶杨妙儿,居然让高升这田舍汉入了闺房。

今日这杨妙儿又是高升请来,他们就算心中怀疑,也不能不相信。

就问长安城,除了皇帝老儿,谁人能如此轻易的就请动杨妙儿出场?

唐朝的知名妓者,身份之高,在整个华夏的历史朝代里无出其右者。

谁也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双不和谐的眼神,漏出一闪而逝的怨毒。

越王李贞自认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端正月夜在太液池的水榭之内,若不是李明月搬出静夜思,恐怕他的诗早已经拔得了头筹。

但凡有点文采之人,大多自诩风流才子,喜欢跑到烟花柳巷之地,和妓者乱搞一通。

李贞也不例外,所以对于长安名伶这么炙手可热的女人,他也凭借自己的文采,获得过垂青。

当然,他是亲王,不屑用诗词去占杨妙儿的便宜,每次请杨妙儿出场都是谈谈风月,探讨一下人生,而且事后还付杨妙儿的出场费。

就是如此傻缺,就是如此贱。

单独邀请杨妙儿到越王府做客,或者邀请杨妙儿出场,给名下肆铺宣传一番,他不仅想不到,而且也请不来。

别以为他是亲王就可以对杨妙儿这个妓者为所欲为,唐朝的名妓大多打上了教仿出生的烙印,教仿是为皇帝老儿服务的,杨妙儿的后台老板不出意外就是李治。

一个亲王,不回到封邑嘚瑟,留在长安城已经够人诟病了,若他再做点让皇帝老儿不痛快的事,后果不堪想象呦。

看到杨妙儿居然出现在英雄麻将馆,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杨妙儿款款道:“奴家受友人之邀,来英雄麻将馆献艺,路上耽误了一些时辰,还请诸位郎君、王爷、公爷、侯爷,以及外使见谅。”

杨妙儿也是心思灵巧之人,没有点名是受高升之托,免得高升给宗亲、勋贵们记恨。

“不怪、不怪,我等怎能责怪杨大家。”

“妙儿小娘子来晚,当属正常。”

“上回的听妙儿小娘子琴曲,常常夜不能寐,今日有幸再听,喜不自胜啊!”

“……”

一干在场的勋贵、宗亲、官员,以及异邦来使,纷纷讨好杨妙儿,好话说尽,都想赢得长安名伶杨妙儿的青睐,让杨妙儿也到府中弹上一两曲,说出去,也极有面子的事情。

高升算是见识到了杨妙儿这个妓者,在长安贵族圈子里的影响力,还真的很像现代的明星大腕。

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唐朝的开放程度以及包容程度,在封建社会绝对挺难得。

难怪盛唐的影响力能贯穿古今,国外的唐人街就是最好的证明。

程处弼从高升嘴里确定了杨妙儿的目的,早就让小厮为杨妙儿清出一块演奏的场地,并奉上茶点。

杨妙儿也不客套,让婢女将琴摆放在长案上,而后对众人再次盈盈一礼,报了第一首琴曲的曲目。

现在,杨妙儿出场演奏、弹唱,第一曲必是《送别》。

葱指轻抚,优美而伤感的旋律,顿时让麻将馆内的宾客欲罢不能。

等到她歌喉一展,那如诗般的歌词,再次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越王李贞一脸铁青,心情糟糕透了,自诩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的他,咋就做不出这种好听的曲子、好听的歌词,博得杨妙儿的青睐呢?

“嘿,三哥,这曲子不就是那日在忘忧居,你让女儿唱的歌谣么?”

终于,有人那日也在忘忧居中,目睹了事情的见过,顿时发现杨妙儿的琴曲,不就是高悦唱的歌谣么?

与程处弼、李敬业厮混的宗亲、勋贵子弟,很多人那日都在忘忧居中,若不是他们浑浑噩噩,容易忘记事,对歌曲又不甚内行,早就发现杨妙儿此刻弹唱的曲子,就是那日高悦唱的歌谣,也不用别人提醒。

但这回一提醒,大多宗亲、勋贵子弟的记忆都回来了……

章137 三哥威武

这些勋贵、宗亲子弟看高升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眼里早已经没有了轻视,而是多了些炙热和佩服。

可惜远处的越王李贞离得太远,根本就没有听到纨绔子弟的话,更不清楚高升的的前事,这就注定他要倒霉。

脸上带着失落的表情,李贞暗中给自己鼓劲,等到羞辱了程处弼,再邀请杨妙儿到新开的麻将馆一番造势,定能将长安城内的勋贵、宗亲、官员,还有外邦来使拉到他的麻将馆中消费,将英雄麻将馆踩在脚下,方消程处弼砸他碱水肆铺之恨。

但李贞却不知道,做生意最吸引人的不是名伶,而是套路。

而另一边,程处弼刚刚收到手下的消息,带着一脸喜色,凑过来对高升小声道:“三哥,按你的要求,某让管家发动卢国公府的关系,寻到了十二名老裁缝,随时供三哥调度。”

高升淡淡的回道:“十二名裁缝太少了,让管家尽可能寻找,多多益善。”

程处弼触电一般,惊道:“啊,还少啊?”

旁边站着的李敬业听到程处弼的咋呼,凑过来就问:“啥少了?与我说活,或许英国府能帮上一把也不一定。”

李敬业这话提醒了高升,看着程处弼笑道:“让你那些兄弟帮着寻找一些,各家公府、宗亲一起发力,还怕找不到裁缝么?”

程处弼也是脑筋转了过来,一拍脑门,当即招来他的狐朋狗友,吩咐一番。

各家子弟纷纷道,这点小事,就瞧好了吧。

而后众人纷纷找到自己的跟班,吩咐下去,找裁缝,而且是手艺精湛的裁缝。

此刻,这群纨绔子弟对高升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都是因为杨妙儿那首“送别”的缘故。

高升并不知道自己这个芝麻绿豆的闲散县男,会让这群公府、宗亲子弟由衷佩服,还真是托了杨妙儿的福。

第二场半决赛十六强进八强,而后八强进四强,程处弼都按照高升的意思,将个参赛着的抽签做了手脚,避免他与高升、老李在半决赛中遭遇。

奖金,自己人拿,总比外人拿心里舒服,为这,作弊是一定要的。

只不过越王李贞就没那么好运了,半决赛第一抡就遇上了高升,当然,这还是暗箱操作,目的是确保前三名的奖金万无一失。

同时,高升要履行自己的承诺,成全老李和狱卒们的济困之心。

越王李贞确实有称道的地方,自认比较帅的高升,细看李贞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也有些自然不如。

不过不打紧,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就是让他踩的,他绝对不会客气。

无可否认,李贞的手气,搓麻技巧都不错,一开局就连胡了三把,手上筹码在同桌四人里最多。

“诸位,不好意思了,小王一路领先了。”

李贞一脸的自得,自信心极度膨胀,似乎对自己的搓麻水准很自负,比赛的第一名已经十拿九稳了一样。

坐在对家的高深沉默不语,第四轮开牌之后,局面又是不同。

高升不关什么牌都往外放,等到其他人出字牌,他不是碰,就是杠,再不济也来吃一张。

等到玩到局中,李贞总算看明白了,这个默不作声的对家,要胡大小四喜。

这回李贞一改之前的自得,脸色第一次变得慎重起来,如果这叫下河县男的对家,在第四局胡了大小四喜,他和其他选手的筹码都会输个精光。

不阻止高升的话,就算神仙下凡,也阻拦不了他被淘汰命运,下河县男出线的结局。

对于高升,他还是第一次认识。

之前在初赛的时候,他就发现参赛选手的水平菜得要死,这也助长了他轻视对手之心。

原以为自己的水平稳拿第一,可现在,一个县男突然聚力,要胡大小四喜,这就让他不蛋定了。

必须阻拦高升。

李贞一边观察台面上的出牌,一边计算,摸到字牌就留下,打出自己存下的牌。

为了不让高升成牌,他手里掐了不少字牌,不敢丢出去,怕高升迅速脱张。

其实李贞会通过台面上出了的牌,和高升的打牌风格,推测出高升需要什么牌,所以他觉得危险的牌,宁可拆散自己的牌,也留着不出,搓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成牌,根本胡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脸平淡的高升摸了一张牌,没有直接看牌,指头在牌面一搓,通过牌面的花纹推测出是什么牌之后一把拍到台面上,道了一声:“胡了,大四喜,外带两个花,一百六十六翻。”

“啊!”

不仅李贞傻眼,连两个参赛者都惊呼了一声,纷纷扭头,看着高升麻溜的推倒了大四喜牌面。

大四喜,他们搓麻月余,还没遇到过呢。

李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出大四喜了,出大四喜了……”

也不知道围观的勋贵、宗亲们谁叫了一声,瞬间整个英雄麻将馆里的人,都在口口相传这难得一见的牌局。

不一会,高升这张桌子就成了众人围观的目标,好奇、不明所以的观众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三哥,威武。”

也不知是哪位围观的纨绔子弟,兴奋的叫了一声,顿时引爆了现场。

那些程处弼的狐朋狗友,纷纷扯着嗓子叫喊:“三哥,威武!”,让围观中心的高升都有些不好意思。

嗯,做人就要威武霸气。

能摸出大四喜这种牌面,当真让人羡慕。

有认识他的勋贵、宗亲也纷纷上前道贺,蹭点大四喜的热度。

身材矮小的吉士长丹挤过来,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了一通溢美之词,高升都不想听。

“高升君真乃是大唐第一搓牌高手,连大四喜这种牌局都能搓出来,而且自摸而胡,真是让吉士长丹叹为观止,大唐果然是人杰地灵,汝博才甚矣,吉士长丹钦佩之至。”

一切吹捧都是有目的的,而吉士长丹的目的,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高升装作没听见,懒得鸟这倭国的遣唐大使,一门心思装糊涂……

章138 所有人都很满意

坐在榻上休息的杨妙儿,一双妙目不离高升左右,看到人群围着高升,其中不乏豪门权贵,她心中奇怪的同时,又是心中好笑。

杨妙儿由衷的叹了一声:“这人,到哪里都能引起骚动。”

越王李贞见众人围着高升喝彩,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想起来参赛报名的时候与程处弼说的那番话,顿时觉得不好。

程处弼什么性格,李贞清楚得很,报名参赛的时候,他奚落了程处弼,现在他连出线决赛的资格都没有,保不齐程处弼会在宗亲、勋贵面前如何臭他。

与其一会儿受到程处弼的刁难,还不如现在溜掉,来的爽快。

最少不用面对程处弼的冷嘲热讽。

打定心思,李贞瞧瞧起身离席,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高升身上,领着在旁等候的下人,慌忙准备溜了。

准备出英雄麻将馆的大门的时候,遇到杨妙儿坐在演奏台上,李贞硬着头皮,对杨妙儿一抱拳,道:“妙儿小娘子,府中有要事待小王处理,小王先行一步。”

李贞想了想,又道:“小王对这麻将玩物并不精通,让妙儿小娘子见笑了。”

杨妙儿回道:“越王言重了。”

李贞心宽了不少,听杨妙儿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将他输给高升放在心上,又道:“小王不才,在王府中种了几株梅花,此刻开得正艳,妙儿小娘子若有闲暇,明日可到小王王府共赏梅花,吟诗作赋,为岁末共添雅事。”

他势必要扳回一城,卖弄卖弄文采,这才是他自认为无人可比及的东西。

杨妙儿的身份特殊,长安城里的勋贵、宗亲隔三差五的就去捧杨妙儿的场。

只要明日他有佳句在手,杨妙儿又来赏梅,到时候拿出来,自然会博得杨妙儿的赞扬,将诗句表上,赠与杨妙儿成就一段佳话。

而勋贵和宗亲们到忘忧居捧杨妙儿的场,自然看到这佳句,勋贵和宗亲们心中就会想,他越王潜心诗赋,自然在没心事在麻将这玩物上,输了也不奇怪。

这多少都能为他挽回点,今日输了丢掉的颜面。

主意打得好,关键是杨妙儿去不去。

就在李贞站在当场,焦急等待杨妙儿回答的时候。

只见杨妙儿站起声,对他盈盈一礼,道:“多谢越王盛情,若越王不弃,奴家明日定登门拜访。”

这回答,大出李贞估计,若按照往常的情形,杨妙儿定会拒绝他的邀请。

这回答,也让李贞喜出望外,当即大喜道:“小王巴不得妙儿小娘子光临,定会扫榻而迎,岂会有弃?”

他哪里知道,杨妙儿答应他的要求,是因为高升的缘故。

高升乃是下河县男,乡下土爵,能比他这亲王么?

杨妙儿是觉得高升赢了李贞,若是她再拒绝李贞,难免李贞不把怨愤发泄到高升身上。

想想吧,一个县男和一个亲王,谁更牛叉?

李贞要收拾高升这种乡下土爵,不要太容易了。

杨妙儿接触高升太少,对高升现在的认知难免浅薄,远没有李明月对高升了解透彻。

若此刻李明月在场,就算高升得罪了越王李贞又如何?

高升看似个乡下土爵,但却有着外人不看不透的隐藏实力。

父凭女贵,高悦的永安公主身份,加上皇帝老儿对高升父女的偏爱,就是外人不可匹及的优势。

加上与卢国公关系非浅,又与英国公府嫡长孙相交莫逆,也算一大助力,别忘了,英国公李绩可是三大顾命大臣之一。

李治要与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集团斗法,自然需要李绩、程知节这种军方元老的支持。

这些且不说,难道李贞要为难高升,李明月会袖手判官任李贞欺侮高升么?

最重要的是,高升的炼钢新法,就算已经交与朝廷,李治这种天天自勉要超过乃父李世民,成为一代明君的帝王,会让高升出意外、而让自己置身于天下人悠悠之口么?

卸磨杀驴,就算封得了天下人悠悠之口,却封不了后世评说。

这么操蛋的糊涂事李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干,只要高升没有显露出不可控的一面,李治也提不起手中的屠刀。

李贞心满意足的走了,现在他昂首阔步的走出英雄麻将馆的大门,也不怕人看见。

他心中思虑的是明日如何搬回一筹,既然杨妙儿答应登门拜访,那他就可以从中做做文章,让长安城的勋贵、宗亲、官宦,以及异邦来使都知道,明日,长安名伶杨妙儿将到越王府做客。

不,明日长安名伶杨妙儿驾龄越王府,参加咏梅诗会。

对,这主意好,就这么干!

李贞越想越兴奋,这样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又文雅得很,比‘搓麻高手’、‘麻将大赛’什么的有内涵多了。

现在想来,这些玩意儿简直是粗疏不堪。

得好好回去准备啊,一定要想一首咏梅的诗来技压全场,一鸣惊人之后扬眉吐气。

……

李老看着狱丞们扛着一筐筐的铜钱,热泪盈眶。

自从半决赛,高升干掉越王李贞之后,进入决赛的人选没有丝毫悬念,程处弼、高升和老李,还有一个国公。

一场三比一的麻将,也没有悬念。

那位国公就算搓麻水平还行,也架不住三人轮番阴招,很快败下阵来。

而后高升和程处弼商量好了似的,让老李一直赢到了最后。

“三哥,你明日一定要到大理寺寻俺啊,俺与兄弟们带你去见见那兄弟的遗孀。”

老李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高升。

高升点点头,道:“等送走卢国公西征,我便到大理寺寻你与兄弟们。”

老李与众狱卒连忙答应,扛着赢来的钱走了。

“三哥,明日你真要送我阿耶?”程处弼问道。

高升再次点点头,道:“也送送敬业。”

程处弼咬咬牙,道:“那好,我与三哥一同去。”

高升听着程处弼这话总有点怪怪的感觉,送老程出征,程处弼这做儿子的好像很为难似的……

章189 古来征战几人回

别以为高升是下河县男,程处弼又是卢国公府少郎君,又是行军大总管的眷属,就能凑到校场里瞧热闹,为老程送行。

大军点将,闲扎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二人只能站在外围,在大军西行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其实不仅仅只有他们二人,还有长安城的老百姓都等候在道路两旁,等候军中自己的亲人行过,好送上最后的祝福。

场面有些诡异。

唐军的战力在这个时期绝对是所向披靡的存在,可是征战就要死人,谁知道自己的亲人在数年之后,是不是埋骨边关呢?

没有战死的,将会给整个家庭带来巨大的荣耀、以及军赏。

这是亲人用血肉之躯换取的荣耀与封赏,任谁心里都难受与压抑。

程处弼的脸色不太好看,高升知他一是揪心年迈的老程帅军出征,不能在旁服侍,二是从小一起厮混的李敬业成功投军出征,而他却禁锢在小小的军器监,想杀敌报国,博取功名而不得。

等到日上三竿,西征的大军校场点兵完毕,鼓声点点、号角长鸣,大军旌旗招展、刀枪鲜明,雄赳赳、气昂昂的开拔。

大军出了校场,道路两旁夹道等候的百姓,纷纷涌上前,想要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人,将手中的吃食、鞋袜塞到自己亲人手中,最后与亲人再道个别。

或许这个别,就是永别。

这番景象是高升这个第一次见到唐军出征的人,想象不到的。

但他能想象得到的是,这场征伐西突厥贺鲁之战后,这里的百姓,不知道又要剩下多少人少孤儿寡母,凄凄的盼望着自己的亲人能活着回来。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不是高升要装逼,这首王翰的诗,太符合现场的气氛,他不由之主的多了一句感叹。

旁边的程处弼本来眼巴巴的看着接近的大军,听到他的诗句,满脸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好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三哥,这是你作的新诗句?”

“咳咳……”高升老脸一红,没做正面回答,回道:“你阿耶快过来了。”

这种时候,小爷都不想装逼好不好,是情不自禁。

程处弼给他一打岔,急忙扭头看向接近的大军,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老程年迈,何况西征数千里地,征途劳顿,战马只能托着高升新作的宣花斧,而老程则是坐在马车上出征。

这是高升第一次见到威风凛凛的唐军。

只见三千名手持陌刀的府兵在前,领队的乃是两员一脸肃杀的小将。

这二人都是熟人,一个是王孝杰,一个是李敬业。

二人甲革鲜明,甲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光芒,策马领着陌刀手行来。

看到二人,高升和程处弼都是微微一愕。

王孝杰定是能堪大用之人,否则陌刀手就不会由他领军。

李绩居然把英国公府的嫡长孙李敬业,放在这么凶险的位置?

唐军陌刀手负责的都是最艰苦的战斗,最凶悍的敌人,长长的陌刀重二十多斤、长度约八九尺,上砍敌人下砍敌马,不是体格强壮,握着都吃力。

可见而知,唐军的陌刀手,每个人都是府军中的精英。

陌刀手,那是一战能定乾坤的存在,李绩将嫡长孙放在这种位置,可见其比老程更为铁血。

王孝杰和李敬业都有军事在身,不似寻常,见到高升和程处弼,只在战马上对二人点点头,算是话了别。

而高升和程处弼,则是对二人作揖施礼,向二人告别。

西征大军继续前行,不多时,居中的行军大总管的马车接近,程处弼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处弼,你阿耶到了。”高升怕他失态,急忙出言提醒。

程处弼微微一叹,与高升一起抬手作揖,无声的与老程告别。

老程在马车上看到这两人,脸色却豪不动容,似乎对二人来相送无关紧要。

程处弼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高升却不由得苦笑,这对父子还真的狗脾气,谁也不待见谁啊。

直到大军出了瓮城,老程紧绷的脸色才放松下来,似乎一瞬苍老,叹了一声:“真是瓜怂!”

……

数万大军西去,远远的,能看到队伍在远方扬起的飞尘,程处弼愣愣的看着大军西去的方向,良久,转身对高升道:“三哥,某与你同去看看死去狱卒的遗孀。”

“好啊。”

高升还能说什么?

他知道程处弼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与他同去瞧瞧死去狱卒的遗孀,散散心也是好的。

大理寺监牢里的狱丞、狱卒见到高升与程处弼到来,顿时奔走相告,人人一脸喜色。

高升坐牢那几日,没将这群狱丞、狱卒看做低人一等对待,而且互相称兄道弟,搓麻搓得不亦说乎,甚是快活。

快乐的日子总是让人怀念和喜悦。

昨日老李与众狱卒又说了麻将大赛的事情,整个大理寺监牢里的狱丞和狱卒都知道,高升为了让老李获得第一,得到赏金用于死去狱卒的遗孀,颇费了一番劲。

狱丞与狱卒更加在心里佩服高升,此刻见到他到来,当然兴奋。

高升不顾省份,惦念着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大牢杂役,更为让他们感动。

与众狱丞、狱卒寒暄一番,老李便领着高升和程处弼来到了死去狱卒的家中。

家徒四壁不至于,最少死去狱卒每月有俸禄可领,只不过那狱卒一死去,独留下六十老母、一个年方三十的老母,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高升挨过穷,自然觉得死去狱卒的家还能凑合,但从小出生在卢国公府的程处弼就看不过眼了。

何况那狱卒一死,整个家的生存来源都断了,偌没老李以及一帮狱卒的慷慨解囊,接济着这个家,这家少不得弄出卖儿卖女的惨状。

程处弼上午送走出征的老爹,下午就见到如此人间惨状,不由分说,当即决定将这一家孤儿寡母,安置在卢国公府内。

那死去狱卒的婆姨可以在卢国公府做下人,也有一笔月俸,足可以养家糊口。

干完工作,又可以照顾老母和儿子,两全其美。

程处弼的举动,顿时让高升对他刮目相看。

本来,高升是想将这孤儿寡母接到高家,没想到程处弼却占了先了。

程处弼虽然偶尔还会犯浑,但其成长速度,让他幸喜和安心。

老程将程处弼交到他的手中,他有必要,也有责任让程处弼迅速成长起来,将来独当一面。

只是他心中十分遗憾,从始至终,他都没提醒过老程小心副总管王文度,多听听苏定方。

可惜,老程与苏定方两人本不太对付,他要如此劝说老程,恐怕适得其反。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机会提醒老程的原因,现在见老程已经领军西征,似乎是一切都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了……

章190 面圣

见到王伏胜,高升不奇怪,程处弼却奇怪。

奇怪王伏胜这宦官,怎么会知道高升在英雄麻将馆?

高升则是心叹皇帝老儿眼线的厉害同时,更觉得恐怖,这李治的眼线,怕是与明朝的东西厂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其实高升这种乡野闲散县男,皇帝老儿才没有那种闲心时时盯着,昨日英雄麻将馆举行天下麻将大赛,吸引了长安城九成九的勋贵、宗亲到来。

如此盛事,勋贵、宗亲扎堆,皇帝老儿的眼线岂能不来?

“下河县男,老奴奉了圣上之命,特来宣圣上口谕,要待圣上给县男一件迟到的腊日节赐礼。”

听到这话高升奇怪了,程处弼则是更为奇怪。

“下河县男高升,恭迎圣旨。”

高升和程处弼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急忙跪下候旨。

王伏胜见他跪得麻利,心叹好个灵巧的人儿,逐朗声念道:“宣,英雄麻将馆前三甲速入宫面圣。”

面圣?

皇帝老儿终于不需要他装了么?

这让他忽然想起那日老程喝多了,说的酒话。

“小坏蛋,若不是圣上对你还有他用,老程早就让圣上下旨,让你与老程同征西突厥贺鲁,策马奔腾,岂不快哉……”

还策马奔腾呢,皇帝老儿李治早就瞄上他了,除了李治自己,谁想打他主意也不行。

高升心中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以后他就是皇帝老儿的人了,谁也别想动他,或者使唤他。

忧的是,这样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旋涡,拉着他一步步深入大唐朝堂中。

想想将来高宗恶斗关陇集团,再想想二圣临朝之后,酷吏奸臣当道,他就不寒而栗。

本想弄个闲散爵位,就此作罢,却不想越陷越深。

只不过现在由不得他后悔了,李治要和他挑明身份,再结合老程的酒话,他清楚,自己逃不过李治的安排。

想想深入宫中的女儿,再想想家里那不靠谱的便宜老爹,再想想老实木讷的老娘,他觉得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命运尥蹶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等到高升和程处弼口头领旨,王伏胜又道:“下河县男,别杵着了,圣上御赐的腊日节赐礼,过来接过吧。”

高升无奈,身体又弓,急忙双手捧过王伏胜捧过来的锦盒。

王伏胜又道:“下河县男,圣上交托老奴的事已经办妥,你与少郎君,与老奴速入宫面圣。”

“对了,那大理寺姓李的狱丞自有宦官去通知,你二人速速准备去吧。”

高升捧着锦盒与程处弼慌忙应是,急忙退入内屋。

内屋里,程处弼这厮好奇心重,急急打开锦盒,却看见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块肥皂。

“皇帝送你肥皂?”程处弼惊讶道。

高升苦笑,送肥皂,皇帝老儿自然是告诉他,你小子好好洗心革面,给皇帝老儿好好办事。

其实其他勋贵、宗亲,在腊日节当天收到赐礼都是口脂、蜡脂,只有他收到一块香皂。

李治对他,连一块香皂都舍不得,也忒抠门了吧!

二人也不敢耽搁,外面宣旨的王伏胜领着禁军还在外等着呢。

让奴婢收拾妥当,高升换上了县男爵服,程处弼皇上他军器监的官袍,二人急忙出了屋子,跟着王伏胜一同入宫。

半道上,王伏胜故意和高升并排而行,压低声音道:“县男第一次面圣,有些宫里的规矩老奴得提点县男一番。”

“多谢王公公美意。”高升慌忙感谢。

王伏胜点点头,心道,这厮倒是个心思机敏的人儿。

若是常人,王伏胜才懒得出言提醒,这下河县男可不是一般人,未雨绸缪,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外人不知道李治的心思,但他作为常年跟在李治身边的常待,对李治的心思自然摸得八九不离十。

假以时日,只要这下河县男不出什么乱子,定会扶摇直上。

从入皇城的规矩,到见到李治该行的礼节,王伏胜都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通,最后道:“圣心难度,县男好自为之,老奴只能言尽于此了。”

高升慌忙对王伏胜再行了一礼,偌没王伏胜提醒,他面圣的时候,不知道其中规矩,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数名宦官领着身穿狱丞官袍的老李,早就等候玄武门外,见到王伏胜领着高升、程处弼出现,为首宦官急忙上前与王伏胜一番禀报,双方会和之后,守门的禁卫检视了三人鱼符,核对身份,这才放人入宫。

巍峨雄壮的宫城自不必说了,程处弼虽然来过数次,又有长安小霸王的称号,可是入了宫城,顿成了乖乖少郎君,不敢有一丝不恭。

而老李直接脚下发虚,一脸的铁青,若不是高升见他吓破了胆,时而搀扶一下他,他会直接跪下去,口呼“万岁”不止。

倒是高升心态平和,见过后世的某视大裤衩,奥运村的水立方、鸟巢,还有什么建筑能吓得到他?

他的表现,又让王伏胜心中暗赞,这厮果然是皇帝老儿瞄上的人,第一次入宫就如此平静,是个人才。

穿过丛丛殿宇,最后路遇巡逻的禁军少了,倒是遇到了许多宦官和宫女。

再往里走,直觉告诉高升,恐怕这里已经是皇宫的后宫了。

果不其然,一行经过了一个结了冰的大池子,周围亭台楼阁、水榭诸多,景观别致。

一行人最后在匾着“麟德殿”三个字的大殿前停下。

而此地的宫女与宦官比寻常多了许多,频繁进出麟德殿,手里还端着各式精美吃食。

王伏胜对三人道:“你三人且在殿外等候,切莫乱跑,小心禁军将尔等当成歹人拿了,那就麻烦了。”

“我等省得。”

高升、程处弼慌忙还礼,而老李已经彻底吓懵了,连话都不敢说。

王伏胜看了一眼老李,无奈摇头,转身弓着身子入殿。

见周围没人,程处弼很不屑的看了一眼老李,压低声音道:“老李,你这厮也太不济了,面圣又不是要了你的命。”

“俺、俺脚软,比要命还、还心慌。”

老李苦着一张脸,回了一句差点让二人一头栽倒的话……

章191 皇帝的用意

李治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殿内的高升、程处弼、老李三人。

这个麻将大赛的前三甲组合,还真是颠覆常人的认知。

程处弼乃是卢国公府少郎君,家世显赫,可不学无术,也能进入三甲。

而高升呢,虽然获封下河县男,却是个祖上十八代都是庄稼汉的田舍汉。

最后剩下这位更颠覆寻常人的认知,乃是大理寺的狱丞,更是颠覆。

看着跪在殿内不敢抬头的三人,李治微微一笑,也罢,英雄不问出处。

“下河县男,军器监程主事,你二人的搓麻水平精进到让朕都诧异啊?”

高升和程处弼哪里听不出皇帝老儿这弦外之音?

那日李治微服私访高家,四人搓麻,高升和程处弼“水平之臭“,李治是深有体会,到他离开时高家时,带走三十多贯就是证明。

虽然赢的这些钱,李治早就用奖励高升冬修水利的借口,退了回去,但是高升、程处弼二人的搓麻水平在他的心中,连初学者都不如。

但聚集了全长安勋贵、宗亲,文人骚客的麻将大赛,结果反而是高升与程处弼分获第二、第三名,这就让李治瞬间反应过来,那日在高家,二人是主动输给他的。

高升、程处弼二人后背冷汗连连,要是李治怪罪起来,绝对可以定个欺君之罪。

二人不敢搭话,怕一句话说错,那就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正好李狱丞也在,不若让朕见识一下你二人的搓麻水准到底精进到何种程度了?”

李治见二人颤颤巍巍的样子,似乎很是受用,扭头就对在旁侍奉的王伏胜道:“伏胜,准备麻将台,朕要考校这三人的水准到底如何,若连朕都赢不了,妄为麻将大赛前三甲,拖出去,庭杖二十。”

王伏胜急忙应了一声,而后退出殿外去准备了。

高升、程处弼和老李三人顿时傻眼,皇帝招他们三人来,难道就是为了考校三人麻将水准么?

李治从龙椅上起身,对阶下跪着三人道:“都起来吧,一会儿拿出真本事,谁让朕不痛快了,朕就不让他痛快。”

三人急忙应是,弓着身子起身,都低着头,一幅乖宝宝的模样,让李治看着都想笑。

等到王伏胜领人在大殿内摆好麻将台,四张椅子。

高升、程处弼和老李三人明白,今日与皇帝老儿这麻将看来是不得不搓了。

“麻将这东西,小搓怡情,大搓伤身呐。”李治没来由的感叹一句。

当初他第一次接触麻将,就与宾妃搓了个天昏地暗,连第二日的早朝都没去,让满朝遗老诟病。

“圣上,下河县男、军器监主事、大理寺狱丞并没有筹码在手。”

王伏胜只叙述事实,一切都是皇帝李治拿主意。

“从宫里给他们一人借支十贯。”李治轻描淡写的道。

王伏胜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李治又扭头对三人打趣,道:“朕还想修缮大明宫,不论输赢,可是要还的哦。”

高升和程处弼一脸如常,十贯对于二人来说没什么,只不过一旁的老李,那就有些惊慌了。

十贯啊,卖了他都不值十贯,若是输了,拿什么还给皇帝老儿?

在麻将大赛上获得第一名,得来的十贯早给了死去狱卒的遗孀,若输了,他还真填不上这笔钱。

老李一脸苍白,欲哭无泪,早知获得麻将大赛第一名还要陪皇帝老儿搓麻将,打死他都不去搏这个第一名。

高升知他心思,当着皇帝老儿的面,也不好出言提醒,若是老李输光,这十贯,他准备为老李来还。

其实高升和程处弼都一般心思,皇帝老儿的钱可不好赢。

但李治有言在先,二人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怕是过不了今日这关了。

李治让颤颤巍巍的三人入座,烤着暖烘烘的炭火,开始搓麻。

在洗牌的时候,高升和程处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打定主意,今日这牌局,不输不赢才是万全之道。

陪皇帝老儿打麻将,任谁都放不开手脚,高升与程处弼始终控制得很好,几局下来输赢对半,若是不输,二人绝不会赢,始终维持个不输不赢的局面。

唯一输的,就是李治,而唯一赢,是老李。

几圈下来,李治的手气实在是臭得可以,最后将麻将推倒,站起身,厌烦的一挥手,道:“这麻将也无趣的很,不搓了。”

“呃……”

三人傻眼,说搓麻将的是李治,说不搓麻将的还是李治,果然是皇帝老子,赢的时候要加大筹码,输的时候一甩手不搓了,陪打的人还不能有意见。

若是在现代,刚好凑齐四人麻将,突然一人说不搓麻将了,少不得挨其他三人捶一顿。

可这里是唐朝,说不搓麻将的人是皇帝老儿,谁敢说个不字,谁能奈何?

麻将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结账一算,老李这厮居然赢了三贯多,脸色变得比猪还难看。

敢赢皇帝老儿的钱,胆子忒肥了啊!

高升一脸紧张的看着老李,生怕李治发飙。

李治却笑着对紧张的老李道:“不错,李狱丞不愧为麻将大赛状元郎,朕亦不是你的对手。”

老李听到李治的话,心胆俱裂,身子都软了,从椅子上一踉跄,直接匍匐在地,惊道:“臣……不,小的搓麻敢赢了圣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治邹眉,道:“李狱丞何罪之有?赢了就是赢了,不匪不盗,不违大唐律法,当朕是输不起的人么?”

老李匍匐在地,颤抖着身子,不知道说啥才不犯皇帝老儿的畏忌,一时间进退不得,在当场沉默着为难。

就在这时,李治忽然道:“下河县男高升。”

“高升在。”高升慌忙匍匐在地。

“你留下。”

说完,李治头也不回的步入殿堂里间。

而大殿内,独留高升、程处弼和老李匍匐在地,还有王伏胜躬身站在一旁。

等到李治的身影隐没在殿内,王伏胜对三人道:“少郎君和李狱丞,且随老奴来,老奴领你二人出宫。”

程处弼和老李慌忙起身,独留下高升一人跪在大殿里,心里直犯嘀咕。

程处弼和老李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二人实在搞不明白,皇帝老儿为何独留下高升呢?

……

章192 圣心难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高升跪在殿中,脚都跪麻了,心里不停的问候李治的直系亲属。

就在他在心里对长孙皇后百般肆虐得正高兴,只见李治手牵着一个身着宫装、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款款走来。

远远的,高升定眼一瞧,皇帝老儿手牵的小人儿,不就是自己女儿高悦么?

李治这个皇帝带着和善的笑容,还频繁宽慰高悦,可惜高悦完全没将李治的和颜悦色当回事,双眼无神,翘着的小嘴能挂上油瓶。

似乎,高悦心里十分不痛快。

离家月余,见不到老爹高升、见不到老爷子与老太太,见不到下河村,见不到村里的玩伴,在宫里,虽然啥都是高级货,可是能让她说上话的,只有李明月。

高悦心中岂能快活了?

“丫丫!”

高升完全不顾这是在宫里,这是等级分明、礼法严苛的封建社会,不顾帝王的威严不受侵犯的古代,直接起身就欲奔向走过来的女儿。

“哎呀!”

高升的脚本来跪得麻木、血脉不畅,这一下起来和抬步太急,重心失横双膝着地,摔在地板上,疼得惨叫一声。

高悦听到老爹的叫唤声,无神的双眼顿时亮了,但下一刻就见到老爹如此“惨烈”的摔倒,小手挣脱出李治的手掌,也是不管李治愣在当场,直接张开双臂就冲向高升。

“阿耶、阿耶……”

声音中有兴奋,更有离别之后的凄楚,让闻听者动容。

李治嘴角一裂,无奈漏出苦笑。

这对父女,还真是情深啊。

一个不顾尊卑礼法,不顾皇帝威严。

一个见到老爹便连皇帝的他,都能丢在了一边凉快。

早已为人父的李治,羡慕这种父女关系,更是心叹自己这个皇帝在亲情上甚为贫瘠,不如一个田舍汉,也比不了。

身为皇帝,为延续李氏血脉,宾妃众多,龙子龙女也众多,可是没有一个子女能像高悦对高升这样。

这些龙子、龙女见到他这个父皇,都是颤颤巍巍的样子,隔着心,倒像是君臣关系。

每每思及此,寻常人的天伦之乐都不能享,李治就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作为皇帝,就应该放弃常人享受的天伦,做一个“寡人”么?

“阿耶!”

高悦迈着小短腿飞奔到高悦身前,小胳膊抱紧高升的手臂,奋力的拽着高升的身子,可惜力气太小,哪里拽得动。

这一幕多像高升穿越前的那一幕,营养不良的高悦奋力的拽着他的手,小脸上挂着泪珠,一脸的焦急。

“丫丫,容阿耶自己起身。”

见到高悦无恙,高升的心已经化了,摔倒带来的痛楚,早已忘却,眼中全是这个做梦也想从皇帝老儿身边夺回来的女儿。

“阿耶,摔疼了么?”高悦依旧不依,学着大人的样子依旧拽着他的胳膊。

“不疼,阿耶见到丫丫,哪儿都不疼。”

高升笑着摇摇头,起身活动了一下,幸好穿着厚厚的袄子,宫殿里又是木地板,膝盖虽然疼,却没有摔伤。

听到老爹能说能笑,高悦拧巴的小脸,顿时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就像寒冷冬季里的一抹温暖的阳光。

“咳咳……”

父女二人若无旁人的秀慈爱,完全没把一旁的皇帝老儿放在眼里,皇帝老儿有些押醋,轻咳几声,让这对父女在皇宫里注意点影响。

高升才惊觉此刻的处境,急忙对李治跪倒,道:“臣下河县男高升,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神情颇为不高心的道:“起来吧,此间又无外人,拿出你面对‘王晋’时的态度来面对朕。”

李治心中自然有气,这厮只顾着与女儿秀慈爱,连他这皇帝老儿也懒得理会了,这大不敬之罪,若要追究起来可不轻。

高升自然听出了李治言语中的不善,哪里敢起来。

可是高悦却没有大人的心机,皇帝伯伯让老爹起来便起来,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于是,小丫头奋力搀扶着自己老爹。

看着老爹跪在地板上,刚才还摔过,小丫头心疼自己老爹。

见高悦搀扶高升,高升却不敢起来,李治很是受用,脸色放缓,道:“起来吧,朕又不是什么小鸡肚肠的人。”

老程是人精,高升也不差,听出李治不会为难自己,急忙在高悦的搀扶下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道:“圣上不怪臣,但臣不能不请罪。”

当初李治微服私访,高升明知道李治的身份,却装不知道,李治若要追究,他这吃饭的家伙,恐怕就不太稳当了。

李治早就在微服私访的时候,推测出他知道李治的皇帝身份,现在李治像没事人一样,这才是最危险的。

应为此刻,他完全推测不出李治的用意。

“朕不喜你那套虚头巴脑的君臣客套,让朕觉得虚假,而且,从始至终,你这厮就没对朕说过一句实话。”

李治的脸色愈冷,最后将手里握着的一本书,直接递给高升,道:“朕就问你一句话,这书,从何而来?”

高升定眼一瞧,哎呦我去。

这本书居然是他为了测试活字印刷,而且印成书之后,给高悦做纪念的《西游志》。

而且他显感觉到李治话语中的戾气,知道再用“游方老道”之类的说辞,恐怕他今日连宫门都要横着出去了。

“回圣上,这是臣自印之书。”

高升不得不老实了,李治私自留下他,单独问他,就是给他留有余地,这个情他不敢不受。

做印刷,关系到文化,那个统治阶级都会严格把控。

书局生意迟迟没上马,就是因为只靠郑王府一家的实力是不够的,还得再拉一家在大唐显赫的权贵。

既然李治已经从《西游志》里看出了端倪,他不如大方承认了好。

“你这厮这次倒是承认得痛快。”李治点点头,又道:“知道朕最烦你这厮什么么?”

“微臣不知。”

高升忙躬身回头,其实他就算心理知道,也不敢说知道,圣心不可猜,更不可度。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装傻充愣才是保命朝堂诀窍。

除非他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李治冷冷一哼,道:“今日朕就告诉你这厮!”

……

章193 软肋

“朕最烦你这厮什么事儿都往游方老道身上扯,你是不是认为天下人,除了你自己都愚蠢透顶?”

李治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一脸的不善。

“臣不敢。”

就算这个回答很苍白无力,可在等级严苛的封建社会,高升要用这种话来表现出自己的弱势,让李治这种上位者、帝王觉得能掌控一切,李治才会觉得他可控,这样他才安全,才能笑到最后。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呢。”

想到高升每每都用游方老道之说搪塞自己,李治心中有气,只是今天,还不是发泄的时候,他还有正事与高升说。

李治拿着那本《西游志》又道:“说说吧,这本书你这厮是如何自印法?”

自从入殿以来,从始至终,李治言语中都透着怨妇一般的怨气,他哪能不知道?

高升自然不敢期满,只能实话实说,道:“回圣上,臣这本书乃是活印。”

李治微微一愕,道:“活印?”

“臣将着活印之法,称之为活字印刷术。”

高升将活字印刷术的原料,以及制作、印刷方式详细的诉说了一番。

用胶泥烧制方块活字,而后插入统一的模板中,就成了活字印刷的模板,印刷完一版,在根据内容更换模板里面的字,再印刷一版,比雕版印刷不仅节约时间,还节约成本。

李治当即看出了这活字印刷对文化的影响,这不仅能降低印刷成本,还能提高印刷速度的好方式,最重要的是,活字印刷术一出,书籍成本降下许多,这就给了许多寒门子弟念书的机会。

大唐的科举制度名义上是科举取士,但因为雕版印刷的书籍费用太过昂贵,限制很多寒门子弟念书的机会。

因此大唐科举取仕,百不存一,反而依旧是门阀、仕族举荐为主,这就给了长孙无忌、褚遂良为代表的关陇门阀不断壮大、结党营私的沃土。

若这活字印刷术,能在大唐成功推广,书籍成本下降,那么寒门子弟念书的机会将增多,只有读书人不依托门阀、仕族举荐才不会受门阀、仕族控制,才是属于皇帝本人的官员。

这种好处,让李治满脸透着幸喜的表情。

高升偷偷瞄了一眼李治,见他神色异彩,心中怦然心跳。

难不成,皇帝老儿要将这活字印刷拽在自己手里不成?

活字印刷的影响太多深远,只要是聪明点的帝王,无不能看到其中好处。

何况这还是李治与关陇集团争权的关键时候,李治心动活字印刷是必然结果,强占了去,也是情理之中。

良久,李治突然笑了,道:“你这厮难得说一次实话,就让朕对这活字印刷术见猎心喜,让朕的贪欲不受控制。”

高升不敢说话,皇帝老儿在兴头上,自然还有话要说。

李治一本正经道:“但朕若强夺了你这厮发明的活字印刷术,岂不让天下人笑话,说朕是昏君?”

白也由你说,黑夜由你说,反正皇帝老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高升脸上一脸的谦逊,心理却在吐槽,想强占了活字印刷,却能说出一番道貌岸然的乖话来。

这天下,最不要脸的就是他对面这位了。

既然李治已经盯上了活字印刷术,拿来赚钱恐怕是机会很小了。

但就这样交出去,他心里又不平衡。

李明月当初和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既然李治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一个想法冒出他的心头,他对李治回道:“圣上无须担心,微臣断不能让圣上受了天下人的诟病,微臣与上河县主出面开一家书局,经营这活字印刷,表面上微臣与上河县主是书局的经营者,实际上圣上乃是活字印刷的东家。”

李治听明白了,高升拒绝交出活字印刷,而是与他合伙的方式,一同运营活字印刷。

敢与皇帝老儿合伙做生意,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啊!

不过这个胆大妄为的提议,也让李治眼睛一亮,现在关陇集团势大,有些事情还没到一锤定音的时候,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何况,这还是能控制天下读书人的活字印刷。

“朕佩服你这厮的胆量,但这个提议倒是可行,朕准了,但长安一地的书局,你与明月经营,这天下书局,必须控制在朕的手里。”

这是李治的底线,已经比强占做出了让步,若高升还不识趣,恐怕就大祸临头了。

试问历史上,谁与皇帝老儿讨价还价,还能得到善终的?

李治又补充道:“而且天下书局,皆由你和明月出面,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微臣明白。”高升慌忙答应,做人不能太过贪心,见好就收才能笑到最后。

见活字印刷术已了,李治微微一笑,道:“这活字印刷术,倒是朕的意外之喜,朕还要你去办一件事……”

高升吓得匍匐在地,俯首慌忙道:“微臣乃是乡间田舍汉一名,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搞钱过小日子,又没甚大志向,蒙圣上垂青,敕封下河县男,实乃有愧圣心眷顾。”

那日老程醉酒,口没遮掩的告诉他皇帝老儿对他有“他用”,他就觉得危险。

这一旦“他用”,他的人就和将来凶险的朝堂脱不了干系了。

现在一听李治还要让他去办一件事,他能不吓得慌忙下跪,哭诉自己的“无能”,躲避自身步入朝堂之中么?

李治的脸色转冷,就算长孙无忌、褚遂良也不敢这样拒绝他,这田舍汉,还真是个“人才”。

“你这厮不去也可以,高悦就留在宫中陪朕与武昭仪,反正武昭仪有身孕在身,只能呆在寝宫里,也缺少高悦这样乖巧懂事的丫头陪伴解闷。”

威胁,绝对是威胁!

敢用女儿高悦威胁他,李治明显抓到了他的软肋。

高升心理一惊,又是一恼,心里直接让李世民带了无数顶绿帽子,也充当了无数次隔壁老王的角色。

见他表情中带着无奈和愤怒,李治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安静练毛笔字的高悦,高升选择了妥协,俯首回道:“微臣愿做任何事,换女儿出宫,换女儿回到微臣身边。”

……

章194 欲往江南

这话简单直接,没有多余的词汇修饰,却最有分量。

这也表明他的心迹,为了女儿,他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

女儿高悦,就是他的底线。

他就是一个宁愿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惜放弃生命的田舍汉。

李治从高升的语气中感觉到他的决绝,微微一愕,心中有些恼怒他对自己这个皇帝的态度,又感叹他对女儿的感情。

这是李治这个皇帝完全做不到的,让他为了儿女放弃自己的生命,可能么?

他永远享受不到一个常人的天伦之乐,这是身为帝王的无奈。

李治微微一叹,道:“朕只不过试你一试,你这厮反应这么激烈干么?朕只是喜欢丫丫这聪慧的孩子,而且丫丫还与朕的故人长得一模一样,朕爱屋及乌,多留她在宫中些时日而已。”

见高升不为所动,他又苦笑道:“其实朕挺羡慕你与丫丫的感情,这才是人之常伦,奈何朕是个皇帝,这种常伦感情可望而不可及,奈何啊!”

高升见李治一脸萧瑟,叹道:“圣上无须忧心,微臣对女儿之爱,乃是人之常伦,是小爱。而帝王之爱乃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爱,做一位贤君,比做一个好爹更有价值,天下苍生都是圣上的儿女,天下苍生才是圣上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事业。”

“好爹?”李治讶异。

虽然李治给这番言论说得心中受用,可是“好爹”这个词汇确实颠覆他的认知。

“咳咳……”

高升慌忙用咳嗽掩饰自己口出的错词,在唐朝还没有“爹”这个称谓,一时嘴快,又蹦出来了。

“你这厮,每每都有超脱田舍汉的事物或言论出现,让朕也为之一震。”

李治笑着继续道:“算了,你这厮喜欢藏拙,朕又不是不知道,刚才也不问问朕要你去办何事,为了丫丫,却义无反顾,到让朕对你颇为欣赏。”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亲人都不顾及,心里哪里会有天下苍生的大爱?所以朕没看错你。”

李治第一次夸奖高升,让高升有些飘,又让他有些疑惑。

皇帝老儿给一个田舍汉戴高帽子,那定没什么好事。

李治突然问道:“你这泥腿子对江南道陈硕真这股反贼,有何见解?”

“呃……”高升微微一愣,皇帝老儿这个问题也太突然了。

到底说是不说呢?

说实话,还是说假话呢?

高升正在犹豫,却听李治又道:“上次朕微服私访,你对消除反贼妖妇陈硕真对江南道百姓的蛊惑,倒也有几分见解,而且你这厮祖上十八代的田舍汉,更能理解百姓的需求,朕决定让你到江南道一趟……”

“呃……”

高升傻眼,感情李治让他做的事情,居然是这个——到江南道做钦差大臣?

不,唐朝可没有钦差大臣,钦差大臣那是明代的官儿。

不过,高升想错了。

“……你去江南道替朕瞧瞧,瞧瞧朕不知道的一面,这江南道能出现反贼妖妇陈硕真,而且轻易蛊惑百姓造反,这其中定有蹊跷,不单单是反贼妖妇陈硕真蛊惑人心那么简单。”

果然是不可小视啊,这位皇帝老儿看问题可是深层次的,抓根源,确实有贤君的潜质。

这也难怪,唐朝初年持续进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虽然老天爷不给面子,天灾比较多,但李治这个皇帝还是比较给力的。

“你到江南道,朕不受你官职,以私人身份破破妖妇陈硕真遗留的妖法,消除其在百姓间的影响,顺便体察民情,回来后,朕要看你拿出一套治理江南道的办法出来,若是朕不满意,就将丫丫养成人再还你。”

高升翻翻白眼,心理吐槽,这皇帝老儿缺心眼吗,帮人养女儿。

最后,李治道:“你有何要求,只管道来,若不过分,朕都允了。”

“微臣只是个闲散爵爷,在上下河村还有几分薄面,到了江南道,人生地不熟,如何给圣上办事,若遇上反贼余孽,微臣这百来斤就交代了啊!”

既然铁定要去江南道,高升觉得自己也不能白去,怎么也得弄点好处。

此刻却正是与皇帝老儿,谈价码的好时候。

“就知道你这厮会如此说。”李治笑骂一句,从案上拿过一个鱼符,丢到他的身前,冷声道:“这鱼符能调度江南道各州府兵,且借你保命、办事,回来之后还与朕。”

“圣上明鉴,微臣目不识丁……”高升将鱼符紧紧的拽在手里,又哭诉道。

“你这厮,不要太过分了!”李治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他。

“微臣祖上十八代的田舍汉,哪有什么见识?圣上明鉴啊!”高升匍匐在地,哭诉。

怎么也要弄几个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同去,这才好办事,才能完成这任务。

当然,他还有最大的目标。

李治想到高升鸡扒一般的字,也是邹眉,道:“算了,朕既然给了你调兵的权利,再给你几人供你驱使便是。”

“微臣能不能自己挑?”高升忙道:“自己挑的人,都熟络,用着顺手,才能办好圣上交代的差事。”

“准了。”李治怕他耍滑头,道:“不准挑朕的朝臣。”

若这厮问他要英国公李绩这顾命老臣,他给是不给?所以必须限定,高升挑选人员的条件。

高升心中一喜,道:“谢圣上恩典,微臣要大理寺主薄狄仁杰,工部主事魏元忠。”

“狄仁杰、魏元忠?”李治微微一愕,对这二人有些陌生,又有些印象,突然想起这二人正好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前朝遗老,推荐学习炼钢新法的年轻官员。

“就要这二人?”李治问道。

高升点点头,又摇摇,道:“还有一人。”

李治心叹,这厮真贪心,道:“谁?”

高升老奸巨猾的道:“小女高悦,乳名丫丫,圣上敕封的永安公主。”

这些都是不能上朝的人,狄仁杰和魏元忠此刻只比他年长几岁,一个主薄,一个主事,都是七品官,连上朝都没机会。

当然,这两个人是顺带的要的,女儿高悦才是他的目的,开口和皇帝老儿谈要求,最终的目的还是女儿高悦。

李治微微一愕,骂了一声,道:“狡猾!”

……

章195 越王要装逼

看着高悦欢快地跟着高升离开麟德殿,李治微微一叹。

这个时候送完程处弼、老李出宫的王伏胜,这才返回,禀报道:“圣上,卢国公府少郎君、大理寺李狱丞老奴已送出宫了。”

李治笑问:“那姓李的狱丞没发现甚异样吧?”

“没发现。”王伏胜慌忙回报。

李治点点头,自嘲一笑,寻思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也给高升带偏了?

其实,昨日高升与程处弼跟随着老李,去见了死去狱卒的遗孀,事无巨细,李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借着召集麻将比赛前三甲入宫的机会,李治不声不响,故意输点钱与狱丞老李,完全是个人对老李扶危济困的嘉奖。

至于高升和程处弼,李治也看在眼里,虽然二人搓麻都不老实,尤其是高升实话都没有一句,但他却看到了高升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这种人坏不到哪里去,这是李治没有追究高升欺君,而依旧任用他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一切,高升是不知道的。

高升只想将女儿高悦带出皇宫,在自己身边快了的成长,仅此而已。

……

越王府院中的一座阁楼上。

各家勋贵、宗亲,不顾严寒天气,就坐在阁楼的软塌上,喝着奴婢温过的热酒,欣赏着院中李贞亲自栽种的几株梅花。

这梅花与寻常梅花不同,所开梅花奇艳无比,点点殷红让人叹为观止,料想是最优良的梅花品种。

奴婢在阁楼内来往,不时的送上各种精美吃食,酒奴就着炭火为在坐的宾客温酒,而满楼宾客,都扭头望着院中的梅花,连连称奇,大叹越王李贞好眼福。

“今年这天气诡异得很,时至隆冬了,也没下一场雪,要是下上一场大雪,皑皑白雪中梅红点点,更是让人情难自禁。”

“是啊,越王这几株梅,当真是开得艳丽无匹。”

“某见过冬梅无数,越王亲自栽种这几株梅最是怡人。”

“恐怕只有大明宫里那几株朱砂梅,才能与越王府这几株梅相提并论啊。”

“……”

满场的宾客纷纷称颂院中的几株梅花,一旁的李贞微笑以对,虽不言不语,心里却颇为受用。

只是满场宾客中,却有一人没有赞扬院中的梅花,那就是独坐在一旁的杨妙儿。

李贞微微邹了一下眉,心道,难道杨妙儿不喜欢这几株梅花么,不应该啊?

他可是用重金收买了常伴杨妙儿左右的奴婢,知道杨妙儿喜欢梅花,才花费重金搞了这几株极品朱砂梅,又让花匠悉心照顾,才有了今日一开就艳煞众人的花姿。

李贞哪里知道,就是因为院中的梅花开得如此绚丽,杨妙儿才会如此失态。

此刻,她的心中是想起了那日,高升登门拜访有求于她,而她却恼怒高升的态度,故意出了个难题刁难高升。

当时,杨妙儿的条件确实刁难,让高深学一学三国曹植,也来一个七步成诗,赞一赞她独居小院中的梅花。

高升没有走七步,上前只一步,就念了一首诗来,让她作声不得,心中连连感叹这厮的“惊世才华”。

好吧,才华什么的高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剽窃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见杨妙儿神游物外,李贞心里涌上一阵气恼,如此爱梅的杨妙儿,居然能对着极品朱砂梅发呆,难道那些买通奴婢的钱都打了水漂么?

不行,这里还有那么多勋贵、宗亲在场,他这个东主,得表现出荣辱不惊的淡定。

让越王府赏梅成为一桩雅事,从而提升他在长安的名望,这才是正途。

“诸位、诸位。”

满场欣赏梅花、与胡姬胡天黑地的宾客,都闻声看向了首座的越王李贞。

“满饮此杯。”李贞笑着举杯。

宾客纷纷跟着举杯,杨妙儿回过神,也举起了酒杯,随着李贞饮尽了杯中的葡萄美酒。

饮罢,李贞笑道:“赏梅、赏乐、赏舞,诸家王亲、公侯不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么?”

在场的勋贵、宗亲听到这话还不上道的话,那就跟傻子差不多了。

越王李贞,善兵、善骑射、善诗文,博古通今,与纪王李慎时称“纪、越”,其能文能武,又自诩有先帝遗风。

此刻是赏梅,总不能让越王李贞当院演武,总要文雅一些,那就只能让越王表演另一个特长,赋诗。

“长安坊间早就有‘纪、越’之名,不若越王今日与我等赋诗一首,也不妄了今日这赏梅雅事。”

“好,郇国公这个提议好。”

“越王之才,当世少有,今日不妨赋诗一首,让我等在这赏梅雅事之中,陶冶情操。”

“对、对,越王赋诗,为我等助兴!”

“……”

满楼勋贵、宗亲一片倒的投其所好,让李贞赋诗一首,场面热烈,连一旁的杨妙儿都来了兴趣。

见杨妙儿终于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李贞露出一脸自得神色,起身对在场众人作揖,道:“小王才疏学浅,些许微末道行,倒要叫诸家王亲、公侯见笑了。”

他倒是不客气。

其实,这里的宗亲、勋贵都是与越王府关系交好的,其中不乏巴结之辈,当然会为了越王李贞的装逼造势。

李贞见众人纷纷叫好,便念道:“月下暗芬芳,清风影半长,飞花乘雪落,红梅画新妆。”

“好——”

“妙——”

叫好声混杂着激烈的掌声,让李贞极度膨胀,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一幅老成的样子。

好吧,这首诗可是他昨夜就苦思冥想,今日准备拿来征服杨妙儿,也征服全长安百姓的诗句。

李贞念完自己的诗,当即就看向了杨妙儿,准备瞧瞧杨妙儿反应。

只见杨妙儿脸色平淡,并没有为他的这首诗而动容,甚至是波澜不惊,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不是吧?

李贞有些傻眼,按下心中的恼怒,当即遥对杨妙儿作揖道:“妙儿小娘子在平康仿亦有才女的称号,小王倒要问问妙儿小娘子,小王这首说梅律诗作得如何?”

……

章196 无心插柳

杨妙儿见李贞如此直白的相问,顿觉李贞这人的肚量,并不是外表看着那样大度。

李贞咄咄逼人,她也不得不表示了。

杨妙儿站起身,遥对李贞盈盈一礼,这才道:“奴才疏学浅,若评论得不对,还请越王与在座的列位勿怪。”

“妙儿小娘子的才学,长安城无人不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涉猎颇多,岂会评论得不对?”

李贞气恼杨妙儿刚才的怠慢,完全是逼着杨妙儿评论他作的这首诗。

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逼着杨妙儿在这场赏梅中认输、丢脸。

长安名伶杨妙儿在百姓中的才名没有“纪、越”大,但也是长安城内炙手可热的名人。

只要击败了杨妙儿,让她无话可说,在场的勋贵、宗亲就会将今天这场论战传出去,更能增加他在长安城内的声望。

如此咄咄逼人,杨妙儿秀眉微邹,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既然越王如此说,奴就大胆一评。”

李贞面色平静,心里却暗哼了一声,心道,看你这艺妓如何来评小王的诗句。

“得罪。”

杨妙儿道了一声,见满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寒风一吹,她觉更为清醒,在场这些人有不少人是她的恩客,都是一幅高高在上,见不得别人半点意见之人,与高升真是千差万别。

“越王这五言诗句,不论从意境与用词上看,实是好诗,妙的是最后一句‘红梅画新装’,为这萧瑟无雪的隆冬时节添了一句妙语。”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宗亲、勋贵顿时面面相觑,越王李贞更是一脸火烫。

哎呦,今年冬天不下雪,他的诗里,还信誓旦旦的“飞花乘雪落”,完全就不合时宜啊。

这脸打得不要不要的,可是杨妙儿的评论里全是恭维之词,没有一个字是说这首诗不好。

就在李贞想找个地缝一钻了事的时候,只听杨妙儿继续道:“只是越王作的这首诗乃是咏物,却落了下乘。”

之前,当着那么多勋贵、宗亲的面,杨妙儿从诗句中找出缺陷,让他羞得无地自容。

此刻,杨妙儿还说什么咏物咏志,还说他的诗落了下乘,真是不可原谅。

难道本王脸嫩,尔等就能随意抽么?

李贞冷哼,道:“哼,小王这诗,何以见得下乘?”

杨妙儿平淡的笑道:“越王莫急,奴这里也有一首咏梅的诗句,只是这诗句借咏梅实咏志,越王与在座的王侯公卿不妨听一听、品一品,看看如何。”

在场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与李贞,大多人心想今天来越王府赏梅,真是来对了,还有妓女硬怼亲王的戏码可看,当真不虚此行。

李贞脸色愈冷,他倒要看看杨妙儿能拿出什么诗句,将自己的思索了一夜的诗句比下去。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杨妙儿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一脸自信,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杨大家念这诗句也没甚稀奇的么,我看就没有越王的诗句妙。”

杨妙儿念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响起了。

她不用看就知道这发出不和谐声音的主人,绝对是不学无术白丁。

其实,这诗句与越王李贞所作的诗句,高下立判。

这首诗所咏的梅花,不仅让人领略到其凌寒怒放的神韵,给人留下它香色俱佳、别具一格的鲜明印象,而且以梅花的坚强和高洁品格,喻示了诗人处于艰难、恶劣的环境中依然能坚持底线、拼搏向上,不同流合污的高贵品质。

只要有些文化,就能体会这首诗中的意境。

这诗完全就是,借咏梅实咏志。

而李贞所作的诗仅仅是咏物,哪有借咏物实咏志的诗句高明?

在场不缺文化人,而且是大多人脸色不善的看着李贞,看李贞如何应对这危机。

李贞一张俊美的脸早成了猪肝色,无可否认,杨妙儿的诗句比他的高明太多。

那么多勋贵、宗亲在场,李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叹道:“妙儿小娘子,这诗是谁作的?”

他清楚杨妙儿诗句的水准,而且杨妙儿绝没有如此大气磅礴的志向,将自身喻成梅花。

杨妙儿不假思索,便道:“一位友人。”

她必须保护高升不受越王的骚扰,其实在那日听到高升口念这诗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高升的志向,居然如此崇高和伟岸。

要是杨妙儿知道这诗是高升剽窃而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某田舍汉最大的志向就是与女儿,成日游手好闲,混吃等死。

李贞知道杨妙儿不愿实话实说,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勋贵、宗亲的面,他也拉不下脸面来逼迫杨妙儿,只能借故,与在座的诸位宗亲、勋贵谈谈风月,吃吃酒,完全揭过了自己技不如人的窘状。

越王府举办的赏梅酒宴,越王李贞花尽了心思,却没扑腾出什么浪花,反而让杨妙儿这位友人一举成名。

在场的宗亲、勋贵,结束越王府的赏梅酒宴,返家之后就将越王府的遭遇与家人一说。

于是长舌妇一传十十传百,没想到第二日杨妙儿这位友人,成了长安城街头巷尾的话题人物。

不论是勋贵、宗亲,还是贩夫走卒,人人都在猜,能作出如此志气满满诗句的,是何方雄才?

……

“好一个‘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李治从王伏胜嘴里得知,昨日越王府赏梅的经过,从中得来的诗句,击掌叫了一声好。

正如杨妙儿所说,李贞那首也就是寻常咏物诗句,乃是下乘,李治没兴趣。

国子学、太学每日都有上百首言之无物的咏物诗句出品,他都听得麻木了。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雄心壮志的诗句。

“闻诗达人,这作诗之人定是个吃得苦中苦的非常之人,胸中定有雄心壮志未酬。伏胜,如此人才朕必得,你且寻到这人,其定要为朕所用、为大唐所用。”

“诺。”

王伏胜还是第一次见李治对一个人如此性急。

就算是高升,李治都是反反复复考察之后,才做出决定,让高升去江南道走一趟……

章197 就怕你不懂

“哈切……”

高升没有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对面的李明月脸色顿时紧张起来,焦急问道:“你受凉风寒了么?”

风寒个屁嘞,突然要打喷嚏,他有什么办法?

高升心里却纳闷,是谁在念叨着小爷?

昨日,李明月得知他成功将高悦从皇宫中领出,对皇宫也再无眷恋,急忙与李治请辞,第二日一早,她就出了宫,而后直奔下河村,来到高家。

见她如此早就出现在家里,高升心中非议不已,却带着隐隐的兴奋,李明月亦是他心中所念啊。

李明月主动将自己为何消失月余的原因说了出来,他才了解到,面前这位仙子,为了不让高悦在宫中太过孤单,只身进宫,又将宫里遇到的一切与他详细说了,让他了解了女儿高悦身在宫中月余的情况。

就在谈论到武昭仪对高悦的态度的时候,高升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二人谈话顿时停了下来。

见李明月面带不太相信的神色,高升无奈道:“明月多滤了,我家四处都有暖气,怎会受凉风寒?”

李明月点点头,心叹自己太过担忧眼前这人。

她师从药王孙思邈,看得出来,高升完全没有风寒之症,只不过适才见到他没来由的打喷嚏,太过忧心高升的身体,这才乱了方寸,急急询问。

李明月脸上闪过尴尬,岔开话题接着道:“看得出来,圣上非常喜欢丫丫,也许是因为家姊的缘故,丫丫与家姊儿时长得一模一样,而圣上幼年时与家姊的关系非常要好。”

高升点点头,他已经不止一次从别人嘴里知道,高悦与李明月的姐姐李艳阳长得极其相似,这让他在心里都开始狐疑,死去妻子陈氏的身份了。

李明月接着说道:“这武昭仪亦极得圣上宠爱,否则就不会将丫丫安置在武昭仪的寝宫里。”

“嗯?”听到这话,高升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武昭仪对丫丫如何?”

再过些年,这姓武的就要上位,将来二圣临朝,抱抱这位的大腿非常有必要啊。

所以高悦在武昭仪的寝宫里住着,武昭仪对高悦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本欲不涉大唐朝堂的他,反而越陷越深,想想将来二圣临朝,酷吏、奸邪当道,他就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未雨绸缪一番。

他既然没有颠覆大唐的闲气和雄心,为求自保,抱抱将来女皇帝的大腿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明月回道:“至少明月在宫里,看到的、听到的,这武昭仪对丫丫若同己出。”

高升点点头,这就够了。

此刻的武昭仪还没有上位,李治对高悦什么态度,武昭仪为了讨好李治,自然不会慢待了高悦。

他觉得有必要让李明月了解一些东西,免得武昭仪在没上位之前,郑王府怼上此刻的武昭仪,否则将来将极其危险。

高升叹道:“这武昭仪如此得圣上喜欢,将来怕是有封后的可能。”

李明月有些讶异他的言论。

不论是她或者是不问朝事的李元懿,都有一个共识,帝王家的事,切莫牵扯其间,否则将给郑王府带来非同寻常的祸事。

看见李明月脸上的吃惊,高升知道李明月不太相信,他也只能言尽于此,有这句话提醒,他已经尽了人事,若郑王府还是在将来抱错大腿,选择错误,那就是天真要亡他了。

若郑王府出事,他为了李明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到时候武则天怎么弄死他,那只有天知道了。

李明月甜甜的对他道:“轮到你给明月说说昨日面圣的事了。”

高升点点头,逐将昨日面圣的经过对她说了,又将李治准备让他到江南道的事情说了。

李明月微微一讶,她知道高升不欲为官的心态,更清楚高升没甚大志向、好安逸的性格。

等到高升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李明月终于明白,他能答应李治去江南道,无非是为了女儿高悦。

若当年李治也用她来要挟李元懿,继续留在朝堂之上,李元懿会如何选择?

应当是李元懿也会为了她,继续留在这步步危机的朝堂,那个当爹的不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呢?

“你什么时候走?”

高升无奈回道:“圣上只给了我在家两日的时间。”

“后日?”李明月脸色惊讶。

高升点点头,道:“后日一早,我与狄仁杰、魏元忠二人同去江南道。”

李明月又问:“那丫丫呢?你与丫丫分开月余,这又要分别,丫丫年纪小,如何受得了分别之苦?”

“我曾经答应过她,无论做何事,都必须带上她,所以我将带她一同前往江南道。”

高升的回答让李明月心中又惊讶、又是气恼。

李明月道:“这不关乎你对丫丫的承诺,你可想好了,此一去路途遥远,丫丫年纪幼小,怎么会受得了旅途奔波劳顿?”

高升面容一肃,道:“我懂。”

李明月气哼哼道:“明月就怕你不懂!”

当爹的要多狠心,才舍得让自己未成年的儿女,在路途上车马劳顿月余啊?

何况此刻天气寒冷,不到五岁的高悦如何受得了?

“明月当我不知么?”高升微微一叹,继续道:“我意已决,明月也莫再多言了!”

李明月愤愤的看着高升,此刻见高升一脸的坚定,她真想扑上去,擂高升几粉拳,将他打醒才好。

高升不欲与李明月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急忙岔开话题道:“你我二人的书局,我已经找到了最稳妥的合作者。”

李明月对他不顾高悦年幼,硬要带高悦前往江南道而气恼,正在生闷气,本不想理会他,可是听到这话却道:“最稳妥的合作者?”

“当今圣上。”

“……”

李明月彻底为他的答案惊到了,放眼整个大唐,在活字印刷上,还有谁比皇帝老儿的合作更为保险?

见她愣在当场,还适应不了这番变故,高升微微一笑,当时,李治表达了合作意向之后,他的表现和现在的李明月差不多,都是大脑短路……

章198 半斤发威

高升是等不到书局开业了,皇帝老儿都发话了,书局的事只能由李明月去倒腾。

按照李治的条件,长安城的活字印刷由李明月和高升经营,长安城之外,活字印刷都属于官办。

在这条件之内,给了二人很大的印刷自由,只要不出反书鼓噪百姓造反,除了印刷官府的指定书籍之外,余下的印刷由二人自己拿主意。

为官府印刷指定书籍,只能维持书局运转,要赚钱,还是得印些适合市场需求的书籍,或者是其他。

皇帝老儿的条件,也限制了书局的规模,想要赚大钱,只有在内容和销量上想想办法。

天色不早,李明月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待在高府不走,她与高升倒是没什么,就怕外人乱嚼舌头,对李明月和郑王府的影响都不好。

送走李明月,吃过晚饭,高升就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思索,该用何种方式来经营书局,该如何经营才能将书局的利益最大化。

就算活字印刷降低了成本,但书籍相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还是比较昂贵。

只要书局以书籍的形势经营,就别想降低成本,更别想将售价压下来,以享大众。

这才是难题啊!

高升这穿越客拥有的文化资源很多,前世最少看过的电视剧、各种网文、不少,大体都记得内容,不记得的部分脑补一下,也够让这个缺少精神享受的时代颤栗。

精神享受不是贵族阶层的专属品,出书不是不行,却不实际,因为出书的受众只有贵族阶层,辐射不到寻常民众。

所以思前想后,到了子时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上下都兼顾的办法——办报纸。

他不顾此刻夜深人静,当即叫来夜值的婢子准备文房四宝,用自己做的钢笔,歪歪斜斜的写下了办报纸的诸般事宜。

如此折腾一夜,到了凌晨他才将报纸的模式和运行,写了个一清二楚。

次日天明,高升还在睡梦中让报纸大展拳脚,让大唐在报纸的淫威下颤栗,管家孙有福就敲响了他房门,他只能睁着带着血丝的双眼起身。

见到高升阴沉的脸色,管家孙有福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抢在高升发作前,就道:“主人,卢国公府少郎君来了,说是有天大的要事与主人相商。”

高升明显一怔,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慌忙抬手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恼怒道:“我这记性真是让狗吃了。”

说罢,不待孙有福有所反应,就慌忙出了卧室,朝前厅快步而行。

高升带着一脸倦容,来到前厅,就看到程处弼在前厅里搓手搓脚,来回踱步。

见到他出现,程处弼就急忙迎了上去,急急道:“三哥,昨日出宫之后,没与你同路,回到英雄麻将馆才发现兄弟们招来的裁缝有三十多名,我便安顿好了这些裁缝,又寻不到你,关闭坊门的鼓声又响,只能今日一早就来找三哥,请三哥到英雄麻将馆与这些裁缝说事。”

高升忘记的事情就是这件,裁缝。

“走,你我同入长安城,返回英雄麻将馆。”高升急忙就道。

“这么急?”程处弼微微一愣。

“说来话长,三哥路上与你细说。”高升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程处弼不敢耽搁,急忙跟着他就走。

管家孙有福见高升一幅急匆匆的样子,知他有急事,早到了院外准备好了马车。

等到孙有福牵来杂毛马半斤套的马车,高升微微一邹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程处弼知他要赶去英雄麻将馆,说道:“三哥,还是骑马快,乘车这速度没骑马快啊!”

高升翻翻白眼,道:“乘车,这是三哥的品味,懂么?”

其实这厮完全不会骑马,嗯,外号上马摔。

程处弼一时无解,三哥那都好,就是这品味让人不敢苟同,让一匹这么难看的马拉车……等等,这不就是自家家中用来拉马料的杂毛马么?

“有福,去一趟上河村郑王别院,告知上河县主我有急事与她相商,让她速到长安平康仿的英雄麻将馆来寻我。”

高升上马车之前,又不忘交代管家孙有福一声。

孙有福慌忙应了一声。

这时候程处弼已经骑上了骏马,在等待高升同行。

高升看着半斤,今日没有酒,就不知道能不能驭使得了这杂毛畜生。

高升坐在马车上对半斤嘟哝一句,道:“半斤啊半斤,若今日你表现得好,回来我就与你半斤美酒喝。”

半斤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打了个响鼻,嘶鸣一声,前蹄连续踏着僵硬的地面,一幅准备拼命的样子。

半斤的反应让高升有点愣,还没准备好一甩缰绳策马奔腾,半斤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四蹄狂奔,一股巨大的前冲惯性传来,直接将坐在马车上的高升掀翻。

马车在半斤的牵拉之下,直接冲出了出去,扬起灰尘无数,速度之快让人诈舌,将程处弼瞬间甩在了后面。

待到程处弼反应过来,半斤拉着高升已经奔出了老远。

程处弼慌忙策马奔腾,追着快绝尘的马车而去。

半斤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村道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由于前进的速度太快,马车车轮不时悬空,颠得高升都快散架了。

幸好管家孙有福在马车上垫了不少棉絮,否则这一路颠簸,高升不仅要散架,恐怕胃里的存货都会给颠出来。

刚出村外,程处弼就更惊诧了。

半斤牵拉着马车和马车上的高升,居然与他骑马的速度相当,让他拼命鞭策胯下骏马,也始终和马车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之内,根本赶不上。

到了半道,程处弼就更不淡定了,半斤拉着马车上的高升,速度越来越快,程处弼此刻玩命策马追赶,也只能远远的跟着,见到半斤四蹄和马车车轮扬起的灰尘。

而且二者相距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程处弼想哭,胯下的骏马可是老爹从西域带回来良马,在长安城内碾压诸家勋贵、宗亲子弟坐骑的良马,一直是他的骄傲。

没想到今日,居然给一匹没成年的杂毛马,拉着一车一人,甩在了后头不算,而且还随着时间、距离的推移,越甩越远。

要是早知道自家的杂毛马这么能跑,打死他都不会让老程送给高升,还用来拉车。

拉车这么毁良马的方式,三哥居然就这么用了,实在是气死人啊……

章199 裁缝全吓跑

看着英雄麻将馆后院站满了裁缝,高升也有些傻眼,没想到程处弼这群纨绔还真有点办法,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三十多名裁缝。

这些裁缝人人脸上带着惊恐,双眼慌乱的看着步入大厅中的他和程处弼。

若谁被程处弼这群长安恶少逮进麻将馆这种地方,再强留一夜,谁都还怕这些权贵子弟是不是意图不轨,能不担惊受怕么?

“诸位,本人乃是下河县男高升,卢国公府少郎君将诸位强留一夜,某代他想诸位配个不是。”

高升自然看出了这些裁缝在想什么,说完便对这些裁缝作揖还礼。

在场的裁缝顿时心中稍安,纷纷还礼。

在封建社会,一个勋贵给贩夫走卒赔不是,虽是口头上的,也非常难度。

何况高升并不止于此。

“请诸位来,是想从诸位中寻一位手艺高超的合作者,若谁无意,即可便可以回家,某和少郎君绝不阻拦,而且强留诸位一夜,某和少郎君心中甚为有愧,无意合作者,可到麻将馆账房处领上五十文返家。”

裁缝们顿时卸下了压在心中的巨石,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这么好说话的权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这特权阶级,权贵们要他们生就生,死就死,没有例外。

这些裁缝有手艺傍身,衣食不愁,求的也就是个平安,与权贵合作,说的好听,弄不好小命就没了。

高升的话音一落,当即就有二十来个裁缝一脸的蠢蠢欲动,但谁也不敢做出头鸟第一个走出来,说:“我要回家。”

高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咧嘴微微一笑,也不想耽误时间。

机会,永远只留给那些又准备的人。

高升朗声道:“没事,我说的话,就是少郎君的话,谁要走,没人敢拦你,事后也没人找你们麻烦。”

这句话压垮了许多裁缝心中最后的稻草,一个年过半百的裁缝率先走出来,作揖颤颤巍巍的对高升道:“高县男,老朽年迈,手艺马虎,恐不能胜任县男的合作事宜,先行返家。”

高升作揖还礼,哈哈笑道:“老丈大可去前厅账房处领上五十文再走。”

那裁缝唯唯诺诺,迈着蹒跚的步子就走,到了前厅,蹒跚的步子瞬间变得轻快无比,一溜小跑跑向英雄麻将馆的大门,连五十文都不敢拿。

有了第一位就有第二位、第三位……

看着陆续往外走的裁缝,程处弼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就要让前拽住一个向外走的裁缝捶上一顿,高升却拽住了他的胳膊,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不可。

高升要的是真诚的合作者,否则他宁可不做。

要让英雄麻将馆别具一格,不仅经营模式要领先,就连人员的服装都要超前。

所以他才动了寻找裁缝的念头,可事后一想,这服装不仅仅局限于麻将馆里的小姐姐穿,要是自己整出来的服装成了大唐爆款,人人模仿,那夜是一桩美事啊。

因此,他需要的裁缝不在多,而在精,而且能接受新思潮,比如文胸、泳装这些颠覆大唐朝三观的服装。

这些权贵一吓,就想着跑路回家的裁缝,心理承受能力绝对不行,技术再好,不要也罢。

最后,高升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程处弼哭丧着脸,道:“三哥,都走光了啊。”

高升无所谓的笑道:“既然都走了,说明,他们都不是三哥需要的人。”

“你需要什么人?”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

二人回头,就看到了穿着毛皮披风的李明月,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眼中。

“明月。”程处弼本来拉着的脸,顿时绽放出夸张的笑容。

高升却笑道:“明月来的巧,刚才我与处弼正好将三十多个裁缝吓走。”

“裁缝?”李明月微微一讶,道:“你需要裁缝?”

高升点点头,叹了一声,心里也有点失落,没想到三十多名裁缝居然没留下来一名。

李明月邹眉道:“郑王府中就有裁缝数名,你若需要,明月这便让小翠回王府招来。”

“如此甚好,我与明月一同去。”高升眼睛一亮,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明日他就要去江南道,今日不把这事情解决了,明日一去江南道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啊。

李明月自然欢迎他到郑王府,她有一种直觉,这是高升临行前的最后交代,而且是大事。

眼睁睁看着二人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出了麻将馆,程处弼有些傻眼,更吃味于李明月来到麻将馆对他不闻不问,对高升却嘘寒问暖,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这厮也懒得深究。

何况他还有军器监的差事,也不好整日不去军器监,让军器监的官员说他是仗着卢国公府的少郎君,就不将军器监的差事当回事。

……

高升随着李明月来到郑王府府,此刻李璥刚散朝回来,高升与他寒暄过后,与李明月同来到王府内院的一座阁楼之内。

李明月命婢子准备好茶点、端来炭火盆,而后遣退了左右,房里只留有二人叙话。

其实在来的路上,高升就介绍过为什么他要找裁缝,李明月知道他是要做一种不同于大唐寻常衣衫的新装,心中早就好奇。

女人总是对衣着有着浓厚的兴趣,李明月就算特立独行、万中无一,也不能免俗。

“来的路上,你就对明月说那叫‘旗袍’的裙装早就画好了图,你还带在身上,此刻还不拿出来给明月瞧瞧,给你参谋参谋?”

李明月给高升沏了一杯热茶,就直奔主题。

高升笑笑,将早就带在身上的旗袍图纸拿出来,递给了李明月。

当然,他可不是裁缝,也不是设计师,他只不过见过旗袍的样子,这些图,他只是画了旗袍的样子,以及注意事项。

若要真做旗袍,他还得与裁缝反复商量,这样才能打造一件完美的旗袍出来。

觉得英雄麻将馆里陪客人搓麻将的小姐姐,穿上这旗袍,绝对能在长安引起轰动,而且越王名下的麻将馆一时也模仿不来……

章200 沟通真难

古代女子不会女红的极少,不论是深闺里的权贵富家千金,还是帝王家的公主,女红,都是古代女子的必备技能。

唐朝虽开放,在这点上也不能免俗。

所以李明月不仅会一些真线活,还能自己独立裁剪衣衫。

当看到高升这叫‘旗袍’的图纸,李明月先是被这种体现女性曲线的服装大感兴趣,而后就是眉头微皱着一脸的为难,似乎是不想打击高升这图纸。

高升见她这个样子,叹道:“明月有话就直说。”

“这旗袍将女子身形体现得玲珑剔透,而且节约绢帛,倒是妙得很。”

李明月说到这里,面色带着些许为难,继续道:“但女子都以各种发髻挽发为主,若再配上这修身旗袍,岂不是头大身纤之感?”

“咳咳……”高升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听到这话,只在脑中微微脑补,顿时将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唐朝女子的发型,以云髻、丫髻、螺髻、双垂髻、乌蛮髻、三角髻、峨髻……上百种发髻为主,而且古代女子都是拖地长发,脑补一下,用民国的旗袍来配大唐的女子的发髻,还真有点不伦不类。

高升气恼啊,一心只想着让英雄麻将馆独一无二,却忽略了这点最重要的因数。

不过也不要紧,他只在英雄麻将馆里推行他的旗袍,强行让陪客人打牌的小姐姐简短,而后烫个波浪卷,再配上修身旗袍,曲线婀娜,那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高升道:“我且问明月,这旗袍能不能做出来?”

李明月点点头,道:“能,但凡是你有所差遣,明月定会为你分忧。”

高升老脸一红,慌忙岔开话题道:“既如此,那就麻烦明月,让王府中裁缝做这旗袍,以你的身形为样,届时我从江南道回来,定要看明月身着旗袍的样子。”

好吧,这厮穿越前是旗袍控。

当然,旗袍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穿,但李明月绝对能穿。

至于李明月的发型么,这还真有点让高升抓狂。

“只是明月这发髻,却配不上旗袍。”

李明月见他居然念念不忘旗袍,也不忍心拒绝她,只是头发太长,如何搭配旗袍成了难题。

但李明月没有拒绝他,说明什么,高升心里十分清楚。

李明月都愿意变成他说的样子,那种顺从对于出身在王府的李明月来说,不是爱极了他,又怎么会颠覆自己的形象?

何况这形象还是大唐朝的异类。

“待我从江南道回来,定会解决明月的发型,配上这旗袍,明月只将自己交给我就行。”

这话说得有些歧义,高升话一出口,就暗中骂了自己一句最贱。

李明月俏脸上顿时涌上红霞,一幅娇羞的模样。

高升心里直叹,冤孽啊冤孽。

未免尴尬,他急忙再次从怀里掏出报纸的构陷,递给脸红红的李明月,道:“明月再瞧瞧,这是昨夜我熬了一宿,做的书局规划。”

李明月红着脸,接过纸张,摊开来低头一瞧,脸上顿时露出吃惊的神色,而后盯着纸张久久不吱声。

良久,李明月才抬起头来,对高升道:“这叫‘长安周报’的报纸确实是极妙的想法,每周发行一期,里面有连载故事,长安城内发生的新鲜事,又有大唐新闻,还附带长安各家肆铺的通告,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高升笑道:“活字印刷只有长安一定属于你我,我不得不得出此下策。”

李明月不屑笑道:“还说是出此下策,你这人随便一个主意,常人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还好意思说。”

只不过一会儿后,李明月的脸色又突然凝重起来,道:“可惜,你明日便要动身去江南道,这一去,这报纸也要搁浅了。”

高升笑道:“报纸怎会搁浅?我这不是有明月再坐镇么?”

李明月不解的看着他,他清楚,虽然报纸的框架和如何运作,他都写得一清二楚,可是李明月毕竟是古人,还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的。

于是他一一给李明月解释起来,这一解释,李明月这才恍然大悟。

前期高升不在,可以将《长安周报》的故事内容版面,全部刊登《西游志》的内容。

至于广告版面,若是放在现代,一定需要业务员去跑业务。

可这里是唐朝,报纸这种新鲜的玩意是第一次出现,前期广告板门可以刊登溢香堂的广告、英雄麻将馆的广告,和书局的广告。

如此久而久之,长安城内那些肆铺的东家,见到《长安周报》上还能刊登这玩意儿,自会上门来做广告,独此一家,根本不需要业务员。

长安新闻趣事,那就需要记者了,偌大的长安城,这个版面的内容倒是多,问题是能写出新闻的人几乎没有,只有等他从江南道回来后培训。

但这个版面可不能荒废,所以李明月前期要做的,就是寻找能写新闻的人才。

剩下的,如何新奇如何来,比如生活小窍门这个版面,李明月就可以写一些生病后的护理常识,反正她师从孙思邈,肚子里有料。

当然,还可以写一些名人传记、采访之类的。

比如去采访采访长安名伶杨妙儿,问问些隐晦的个人问题,长安城的权贵们整日无所事事,弄点个名人隐私什么的,这些权贵自然喜欢得不得了。

当然,套路还有很多,现在高升也没时间一一细说,他只把大方向解释了一遍。

李明月听到高升的解释,惊得外焦里嫩,这些内容完全就颠覆了她的个人认知。

就如同一个大学教授,去幼儿园,教小朋友微积分、高数一般,完全就是说天书的感觉。

看着李明月迷茫的大眼睛,高升心理总有种带坏美少女的恶趣味,这长安周报一出,会把长安闹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了。

至于李明月能从他的解释里面学到多少,又能用出来的多少,他完全没办法,只是明日他要去江南道,一切只能靠李明月这个古代美少女去张罗了……

章201 赐田五百亩

一应事务皆了,高升回到下河村,正是日中午后的时辰。

一入家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往常只要他回到家门,管家孙有福就急忙迎上来服侍,而今天孙有福却没有迎出来。

进入家门更是奇怪,老爷子和家中奴婢皆不在家,连高悦都不见踪影。

只有老太太在家,见到他返回,带着一脸喜色,蹒跚的迎上来。

“娃儿,大喜啊!”

“大喜?”高升纳闷,不知道喜从何来。

老太太喜滋滋的道:“府里来了官员,说是奉命给咱家量赐田嘞,你又不在家,你阿耶领着家里婢子一起是帮忙,连丫丫都跟了去瞧热闹,要不是怕家里没人,你回来都没个人应门,阿娘也去瞧瞧咱家这天大的喜事。”

敕封下河县男,食邑三百户、赐田五百亩,这些勋爵的封赏一直没动静,本想开春官府才会来人,没想到在今日就有官员开始量赐田。

唐朝人少地多,而这地不一定是田地,所以勋贵的赐田也是地为主,想要种庄稼,只能勋贵雇人开垦。

五百亩赐田,高升觉得可有可无。

不过十八辈祖宗都是田舍汉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激动啊,这年月还有什么比地更能让田舍汉满意?

地就意味着可以种庄稼,种庄稼就有粮食,名以食为天,粮食在老爷子、老太太心中绝对是占第一位的。

加上唐朝初期,各种天灾层出不穷,粮食产量低,粮食售价一直居高不下。

若不是贞观十三年官府设立常平仓,在粮食供应充足时,以高于当时市价的价格买回粮食,粮食短缺时再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使粮价的浮动保持在一定限度内,以此控制粮价。

上下河村紧挨着长安都城,天子脚下,官府不敢懈怠,狠命抓物价,粮价还算持平,若是偏远地区,粮食价还得往上波动。

粮食,不论是哪朝哪代都是根本。

五百亩赐田,这么多田地,高家上下包括婢子,吃饱肚皮自然不成问题了,甚至每年还有不少余粮。

老爷子、老太天欢天喜地自不在话下,甚至高升赚一车一车的开元通宝,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没这么高兴过。

安置好马车,高升来到村外,果然见到一群人冒着寒风扎堆在一起,数名穿着官服的人正在测量土地。

这是下河村范围内最肥沃的土地,寻常有村中庄户想要在这块地上打些秋风,种些庄稼,村正都绝不让他们染指,说这是官府的地没有分到个人,不可妄为。

这块地,连老爷子都惦念了十数年,没想到今日,居然是属于他的。

高升走上前,高悦眼尖率先发现了他,呼叫着“阿耶、阿耶”,迈着小短腿,一路疯跑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高升将女儿一把抱起,走过去,数名负责测量土地的官员慌忙上前见礼,一个还是县府的县丞,见到高升慌忙作揖。

高升慌忙将女儿放下,而后双手作揖还礼。

其实唐朝人很讲礼数,不论是上下级,还是寻常百姓,又或者是勋贵,见面打招呼,先作揖。

当时的唐朝乃是天朝上国,李世民更是被周边诸番邦奉为天可汗。

倭国小鬼子衣不遮体、野蛮无礼,仰慕唐朝文化,在大唐将大唐的一切学得似模似样。

什么日本人都有礼貌,什么鸟和服,全是假象,什么都是剽窃大唐朝的,而后自己变种好不好。

那县丞脸色为难,道:“我等不待县男回来,就开始丈量赐田,还请县男见谅。”

“没事,吴县丞皇命在身,赐田但凭吴县丞做主便是。”

高升穿越以来自力更生、发家致富,还没饿过肚皮,自然对土地的好坏,大大咧咧,反正他产业多,就算没这五百亩赐田,他也能吃喝不愁。

这话老爷子就不爱听了,上前就差没直接揪住他的耳朵,嘴里哼了一句:“败家玩意儿,你懂个甚,五百亩地,分肥地、孬地,肥地一亩多打好几十斤庄稼,能一样么?”

若非这老头是他老爹,高升真想上前就捶一顿,他好歹是皇帝老儿敕封的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赐田五百亩的下河县男,下河村一百多庄户的新东家,当着在场围观庄户,这老头居然骂他败家玩意儿,还有没有尊卑、王法了,下河县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果然,周围在瞧热闹的下河村庄户纷纷窃笑,似乎已经对老爷子怼高升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爷子气汹汹的对县丞道:“吴县丞,莫听这败家玩意儿的,下河村里的好地就在这儿,你得给老汉量五百亩出来,我儿好歹是勋贵,赐田咋能马虎?”

吴县丞哭笑不得,心道,你这老头不就是仗了自家儿子的势么,居然还骂自家儿子“败家玩意儿”?

高升发作不得,心里默念孝经,免得自己忍不住,捶这老爷子一顿。

虽然老爷子是他便宜老爹,白来的,但总是爹,坑爹的事情他不做,爹坑儿子的事情,他也只能忍了。

见高升默不作声,老爷子更嘚瑟了,用满是泥巴的大手,拽住县丞就往好地里拖。

得,就由这宁死不吃亏、见了好地如同见了**的老头,折腾五百亩赐田去,高升不关了。

有这老头在,下河村哪里的地最肥,都会成为高家的赐田,没有丝毫意外。

好不容易将下河村五百亩最好的肥地变成了下河县男的赐田,而后在地契上画押签字按手印,高升这才与吴县丞说得上话。

“吴县丞,操劳半日,不若到高家小息片刻?”高升作揖,主动邀请。

在他知道的规矩里,县丞这种坐堂管理的官儿,能亲自带队跑到下河村来给他测量赐田,那是他这个下河县男是个勋贵,干系重大。

加上不是开春丈量赐田,而是冬季就丈量,说明高层有压力下来,吴县丞不得不亲自督办。

想想也是,明日高升就要走了,若他的赐田这个时候还没下来,到了开春,他已经身在江南道了,这赐田恐怕又要耽误一段时间。

这是让他走得安心,谁的主意不用猜测,除了李治,没有别人……

章202 自求多福

“某还有差事,需去寻高家大郎高平、二郎高成二人,将二人霸占高老爷子的八十亩地一并交给县男处理,因此县男盛情,某感激在心,来日再拜访县男不迟。”

没想到吴县丞一脸作难,不仅回绝了高升的邀请,还说了让人惊掉下巴的话。

高升心里头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将高家兄嫂的土地划归他的名下,当初他还以为是李治的一句戏言,数月没见动静,他本来忘记淡忘。

没想到李治居然做了数,而且在他动身去江南道之前,让这句戏言成了真。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情,皇帝老儿都记着,高升这回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君无戏言。

他也不由得冷汗连连,李治的举动,很有点杀鸡给猴看的嫌疑。

虽然他没得罪过李治,似乎也有不少次欺瞒。

李治用这事来告诉他,皇帝老儿的记性,很强很强,自求多福吧。

“哎呦,吴县丞,可不能剥夺了老汉那两个不孝儿的地啊!”

老爷子反应过来,慌忙上前阻拦吴县丞领人找高家兄嫂的麻烦,若不是高升在后急忙搀扶了老爷子一把,这老头会当场给吴县丞跪下。

这可不是开玩笑,若官府将高家兄嫂的地划归高升名下,没了地,高家兄嫂指不定就饿死了。

“高老爷子,这高平、高成二人所占的地已划归下河县男,某奉户部严令行事,此事万不可通融,还请老爷子莫在求我了。”

吴县丞也是一叹,本是一家人,闹成这样,他也是爱莫能助。

其实吴县丞心里自然是认为高升这个勋贵,到户部走了关系,才会让户部的上官直接出据官文,让县府今日内必须将高家兄嫂的地,划归到下河县男名下。

如此夺人生计的手段,吴县丞对高升这个下河县男心中大是不满。

他又哪里知道高升的前事,若没有皇帝老儿插这么一手,高升连理会高家兄嫂的力气都没有。

此刻吴县丞领着差役要去收高家兄嫂的地,高升面无表情,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冷淡。

老爷子眼看求吴县丞没甚指望,眼巴巴的着急,老高家,毕竟有他两个儿子,三个孙儿,就算高家兄嫂再恶,也不可能看着他们眼睁睁死去了土地,没了生计。

“好,看高家兄嫂这回还凶,遭了报应了吧。”

“还是好官多,这高家兄嫂这么恶,早就该收拾了。”

“……”

墙倒众人推,再说高家兄嫂在下河村一向风评不好,此刻出了麻烦,加上高升又是他们的东家,都是纷纷叫好。

让吴县丞心中大为奇怪,难道这高家兄嫂在下河村就这么不受欢迎?

听到庄户门的议论声,老爷子似乎是反应过来了,慌忙对高升道:“三郎啊,你能耐大,求求吴县丞这老大、老二的地收不得啊。”

高升看着老爷子眼巴巴的求自己,心中软了一瞬,又硬了起来,道了一声:“孩儿是个闲爵,官府的事情孩儿不能插手,逾越了圣上怪罪下来,连孩儿的脑袋都难保。”

高家兄嫂不给个教训怎么行?

而且一般的教训,可能还撼动不了高家兄嫂的臭脾气。

他只能出言哄骗老爷子,至于高家兄嫂就让他们接受这恶果,谁让他们不干人事在先,就得接受惩罚。

老爷子一听,顿时老泪纵横,一边是飞黄腾达的三儿要命,一边是大儿子和二人之要命。

若高升的脑袋不保,那由高升撑起来的高家荣耀,就成了泡影,他与老太太恐怕死了都指望不上高家兄嫂去管。

若高家兄嫂饿死了,他最多失去了两个孩儿,和三个孙子,若高升续弦再添个大胖孙子,高家香火不绝,而且还门楣显赫。

何况高升没有意外的话,高家将富甲一方,就算高平、高成和三个孙儿没了生计,老爷子也心中打定主意,暗中接济,高平、高成以及三个孙儿也饿不死。

老爷子想到如此,脸上虽然带着哀伤,还哀伤叹气,可是心里却好受多了。

看老爷子那副表情,高升都知道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有应对的办法。

这个教训必须让高家兄嫂一辈子也忘不了,没有血的教训,就没有血的记忆。

当初老爷子、老太太离家,在家中存了不少粮,都是二老一把汗水、一把泪水积累起来的,这些存粮足够高家兄嫂吃喝到明年秋收。

高升决定自己去江南道的这段时间里,高家兄嫂就吃存粮也饿不死,至于高家兄嫂的今后,那就等他从江南道回来再说。

虽然相互不对付,毕竟血浓于水,最低限度,他都不可能看着这几个混账饿死。

若是他一去数年,那就说明天要亡高家兄嫂,他也爱莫能助。

一群庄户知道官府要收高家兄嫂的地,纷纷跟着吴县丞和差役们去瞧热闹,几乎人人带着喜色,高家兄嫂在下河村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还真应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

高升是没兴趣去看高家兄嫂的惨状,懒得去看。

而老爷子是不忍心去看,由高升搀扶着返回高府。

高悦小孩子好奇,可是她看到老爹和阿翁都不去瞧热闹,也不敢闹着要求。

对于高家兄嫂这些大伯、二伯、大娘、二娘,堂哥什么的,她是一点感情都没有,高家兄嫂和三个小屁孩要倒霉,她心里还欢喜得紧呢。

也亏得高悦是个收养的公主,李治也比较好说话,否则出入都是奴婢侍卫成对,那可真是够热闹、够约束的。

似乎李治也不想泯灭高悦纯真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安排侍卫、奴婢之流在高悦身边使唤。

其实高悦被李治敕封为永安公主,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只有一个封号以及一块能自由出入皇宫、比较特殊的一块鱼符,以及一堆绫罗绸缎,连封邑什么的实质性好处都没有。

高升不止一次在心里暗自腹议,这皇帝老儿也够抠门的,自己女儿啥好处捞不着,白成为皇帝老儿的养女了……

章203 临行重托

老爷子沉默着,看着高升在烛光下打点行装。

明日一早他便要去长安城外与狄仁杰、魏元忠二人汇合,而后结伴同去江南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太太脸色戚戚,与高升一起收拾出行的行装。

屋子里,唯独高悦频繁的问着自己老爹,江南道的稀奇玩意儿,让好奇的高悦显得没心没肺,忘却了离别的忧伤。

毕竟这是与老爹一同出行,高悦心里别提多兴奋了。

老爷子和高升都达成了默契,对高家兄嫂名下的八十亩地给官府没收,之后,划归高升名下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告诉老太太,免得老太太受不了这个刺激。

待到收拾好行装,高升又把管家孙有福偷偷找来,交代他离家之后的一应注意事项。

他离开之后,防范老爷子、老太天成了重点。

与孙有福交代完毕,高升又去了张大柱家,没想到一进屋,张大柱和田氏夫妇也在收拾行装。

“你们这是要干啥?”

大晚上收拾心里,不就是第二天一早要远行么?

看着愣愣的高升,张大柱抓着后脑勺呵呵憨笑,只有田氏上前,盈盈一礼之后,道:“三哥不远万里到江南道,身边没个自己人使唤支应甚为不妥,柱子作为三哥兄弟,三哥又待我家如此情谊深重,三哥远行,柱子自当在三哥身旁鞍前马后。”

田氏这番大道理,让高升无言以对。

这话说得也不错,到了江南道,除了狄仁杰和魏元忠,他手底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张大柱毕竟是家里唯一的成年男性劳动力,不能丢下提田氏孤儿寡母独留在家。

高升道:“弟妹,不是三哥不带柱子去,而是此去江南道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三哥怎能耽误弟妹与石头,何况柱子随三哥去了江南道,这来年春耕就耽搁了。”

“自从三哥带着柱子做营生俺家收入颇丰,柱子不在家,春耕的时候,奴便请工,怎会耽误?何况还有左领右舍帮衬着,就算没有柱子在也误不了春耕。”

田氏似乎是铁定了心思让张大柱跟着他,没有通融的意思。

其实想想也对,这段时间他结交的都是勋贵、宗亲,家里来往的宾客非富即贵,与张大柱这儿时的兄弟来往少了,作为张大柱的婆姨田氏,自然有一种危机感。

层次不同注定了友谊会出现裂缝,出生于读书人家的田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田氏据理力争一定要让张大柱跟着他,大部分原因就是怕他步步高升,与张大柱这田舍汉关系渐渐淡了,将来两兄弟再没有交集。

田氏的心思,高升又岂会不明白。

只不过,田氏始终是个女人,不了解他与张大柱那种穿开裆裤的情谊,绝对不是外部因素能轻易撼动的。

但他不可能直接告诉田氏,不想让张大柱跟他去江南道的原因。

若他直说,考虑张大柱离家之后,田氏一个人在家里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张石,这种大实话却最伤多心的田氏,显得是他在找理由搪塞。

“那行,柱子明日跟着三哥去江南道。”高升无奈点点头,又道:“既然柱子决定跟着我去江南道,我就将事情交代给弟妹了。”

田氏和张大柱见他首肯,一脸的喜色,田氏慌忙道:“三哥有交代不妨直言,奴自当尽力而为。”

“在三哥离开这段时间里,高府大小事务都听弟妹的。”高升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论任何事。”

“三哥……”田氏脸色一紧,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高府里还有老爷子、老太太,再不济还有管家孙有福,这些人都可以在高升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管理高府,为什么偏偏高升选择了她这个外人?

不,这种选择关系绝对不是外人,而是极信任的人,是亲人。

高升当即看出了田氏的担心,笑道:“不打紧,弟妹是柱子娘子,三哥自然信任你,三哥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管家孙有福在应对高家兄嫂的时候,有诸多不便,还是弟妹行事方便些。”

高升这番话,知道高家情况的田氏自然能理解。

高家那几个不省油的货,始终让高升不安,哪怕高家兄嫂连唯一的生存依仗,土地都成了高升的,可高家兄嫂的麻烦却才刚刚开始。

不要忘了高家兄嫂再恶劣,依旧是老爷子、老太天的儿孙,二老心疼自己儿孙,指不定会在高升离开这段时间里,会做出什么损害高升之事。

应对这种家庭麻烦,管家孙有福是一个仆人,会有诸多限制。

倒不如将管理高府的大权,交到兄弟张大柱的媳妇儿田氏手里。

田氏有文化、有见识,人也机敏,再不济,她还有最后的保障。

见田氏脸色还有为难,高升笑道:“弟妹若遇到难事,可到上河村寻找上河县主,二人商议着定夺。”

田氏这回放心了,有一个权贵在背后撑腰,就算高家兄嫂再凶恶,她也不怕。

张大柱在一旁道:“娘子,你就听三哥的,给他看好家,等咱从江南道回来。”

田氏点点头,对高升道:“三哥放心,在三哥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若奴遇到什么难事,一定去寻上河县主相商。”

高升抬手作揖,笑道:“如此,三哥的家就交给弟妹了。”

田氏急忙还礼,之后高升又交代了一些事情。

眼看就到年关,过了年就是春天,接着就是春耕。

他改造的化粪池也将迎来第一批发酵用肥,而且过期不用,又得等下一个春天了。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在乎这批发酵肥,那是为了下河村的庄户考虑。

古代耕种几乎都是靠天吃饭,一旦发生自然灾害,粮食减产是小事,颗粒无收才是大事。

他要试着改善这种靠天吃饭的情况,毕竟下河村乃是他这个下河县男的封邑,庄户们饿肚子了,他不仅没面子,而且还会往里头砸进去不少钱粮,用来赈灾。

既然如此,不如前期就做好工作,尽量减少天灾对收成的影响……

8)

章204 剽窃这条不归路

狄仁杰、魏元忠二人早早的来到长安城城门下,不多时,城门下就出现了十来个便装的骑手,骏马上系着横刀和弓箭。

这些骑手一脸的严肃与肃杀,狄仁杰、魏元忠二人一瞧,这十来个晚到城下的骑手好生面熟。

二人都是微微一怔,这同在城门下的十来个骑手,不就是那日“王晋”的随从么?

狄仁杰的肥脸抽了抽,魏元忠看不出“王晋”的身份,他却看出来了,这队“王晋”的随从一出现在城下,他就清楚,皇帝老儿给高升派了一队保镖。

等到半斤拖着马车上的高升与高悦,与骑马的张大柱同来到城下,二人一同上前来拜见。

狄胖子依旧一脸和善的笑容,没大没小的称呼高升为“三哥”,而魏元忠太守规矩,恭敬的以学生之礼行礼之后,叫高升为“先生”,完全将自己当成了高升的弟子。

待见到高悦从马车内探出小脑袋,二人吓得当场就给小丫头见礼,这位可是皇帝老儿敕封的永安公主,可不能马虎了。

那堆“王晋”的随从也上前来,抱拳与高悦见礼。

反倒让高升、狄胖子和魏元忠三人不明所以,高升乃是这次远行江南道的头号人物,怎么这些“王晋”随从先与高悦见礼,而对高升不闻不问呢?

随从与高悦见完礼,为首随从与高升有过数面之缘,上前抱拳就对他歉意道:“君上让我等护卫永安公主抵达江南道,听命于永安公主,还望县男见谅。”

皇帝老儿整一队人来,没想到是保护女儿高悦,跟他没什么干系。

“没事、没事。”

尽管高升一脸的无所谓,可皇帝老儿对高悦如此爱护,这让他心头总有点押醋,颇为不是滋味。

他女儿,难道他不能保护么?

不过也好,皇帝老儿整一队侍卫过来,路上遇到歹人、山贼什么的也能保护他们安全,总不可能只保护高悦一人吧?

……

长安城外,去往南方的大道旁,一处山坡之上,数名部曲牵着马,冒着寒风静立在一旁,而不远处的断崖上,站着一个身批毛皮袄子的女子,和一个婢子。

“小娘子,这处风大,不若到路上等候高郎君吧?”

女子是李明月,而婢子是小翠,此刻,小翠正忧心的看着寒风中的李明月。

小翠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娘子与高郎君关系不是很好么,何苦李明月送别还要躲着高郎君,站在高处眺望,受冷受冻,连她都跟着倒霉。

李明月懒得理会小翠,将披在身上的毛皮袄子搂紧,不让寒风灌入,依旧眼巴巴的看着山下的道路,希望最后一眼看到高升的身影。

只可惜高升乘坐的是马车,根本看不到人。

李明月只见到三辆马车,随着三辆马车同行的,是十来名骑着马的人,哪里能看到高升的身影?

这车马队一过,这么寒冷的天气,路上再无其他行人。

估算了一下时间,李明月清楚,山下道路这队车马队就是高升去往江南道的队伍。

这最后一面,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心中却有千般话要对他说,见着了,却说不出口,见与不见都会在心里念着,如此,不见也好。

“小翠,我们回吧。”

这一句话,李明月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小翠脸色一喜,慌忙嘱咐远处护卫的部曲上马,准备离开。

李明月最后看了一眼山下的官道,看着远去的车马队,微微叹了一声。

……

长安离开江南道数千里地,按照行程,向南,用十几天的路程进入蜀地,再由蜀地沿江而下,这是最快的路程,但也要月余的时间才能进入江南道。

魏元忠估算了一下时间,恐怕队伍进入蜀地之后,就是除夕。

队伍除了夜间投店歇息,白天整日赶路,都在马车上,也是无聊。

活动空间只有一个小小的车厢,高悦小小年纪耐不住性子自然无聊,整日在马车上绕着老爹高升,央求着给她说些故事。

适合青少年儿童听的美猴王的故事,已经结束,接下来,该说什么故事呢?

高升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故事适合高悦这个年纪,成天在路上,脑袋昏昏沉沉,空空如也。

但是看到高悦撅着小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高升妥协了,道:“丫丫,阿耶给你说个有白雕的故事,可好?”

“白雕?是从石头里奔出来的白雕么?”高悦好奇,小孩子都会动物有兴趣。

高升差点一头栽倒,抽着脸颊说道:“当然不是,这是草原上的白雕?”

“草原上的白雕?”高悦来了兴趣,又道:“是草原上的石头里奔出的白雕么?”

高升让高悦的回答雷得外焦里嫩,直接说不出话了。

当然,故事还是要说滴,否则怎么让女儿高悦高兴?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

好吧,高升这厮又开始了剽窃生涯,这次是剽窃金庸的《射雕英雄传》。

当然,他的记忆力可没高到能把原著还原,他现在说的,还是原著加各种电视剧版本的融合,然后记忆不足的部分,自行脑补的《射雕英雄传》。

奈河高悦只有四岁,对这种成人故事兴趣远没有美猴王大,只不过这是老爹高升嘴里的故事,小丫头忍着起先的无趣,而后听到光怪陆离的武侠世界,年幼的郭靖成功逆袭,一刀杀死铜尸陈玄风,小丫头的兴趣终于来了。

侠客,在古往进来都是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大人小孩都向往之。

高升说西游,是为了满足女儿高悦,此刻说射雕,还是为了满足女儿高悦。

不论他拿出多少后世大家的成名作,一切的原动力全是女儿。

其实高升觉得自己很被动,偌没满足女儿的心愿,他也不会走上剽窃这条不归路……

章205 襄州卖艺者

数日后,高升一行人的队伍进入襄州。

通过横穿襄州的汉江,可走水路,顺流而下,进入长江,一直抵达江南道。

队伍属于私人性质,并非官方,一切官方手段都不是能使用。

加上队伍人员多,需要的船最少是二桅以上的大船。

队伍里除了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其他人都没来过襄州,对于找这样的大船自然是两眼一抹黑。

因而队伍一道襄州,寻找和租赁二桅的大船成了重中之中。

一行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缓解连日来的疲劳,但狄仁杰、魏元忠二人,且没法闲着。

只有狄仁杰和魏元忠来过襄州,寻找、租赁二桅大船的重任,就落在了二人头上。

在二人寻找二桅大船的时候,高升闲极无聊,自然带着女儿高悦逛起了襄州城。

虽然襄州城比不上长安城的规模,可襄州城古往今来都是水运集散之地,属于战略重地,也让襄州以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南北商贩云集,做买卖者众多,比之长安城的东西市也不妨多让。

这样热闹的集市,高升自然要逛逛的,高悦自然不能落下。

本来准备养精蓄锐的侍卫,只能分出四人,跟随着高升与高悦,还有高升的跟班张大柱一同在集市上东逛西逛,大卖特卖。

首领便是之前策马在后,跟着高升跑回来的侍卫,乃是十名侍卫的首领,姓吴名千军。

高升路上与之交谈,得知吴千军早年随太宗征过高句丽,因救过太宗一命,而提拔为禁军伍长,在那群禁军中颇有声望,是个百战之兵。

高升抱着高悦,张大柱和四名侍卫跟在其后。

高升与女儿自然被熙熙攘攘的街市说吸引,看到稀奇的玩意儿就连连往返,不论是吃食还是其他,只要高悦喜欢,高升就买买买,钱花在女儿身上,他的一点不心疼。

这可苦了跟在其后的张大柱,大包小包提了不少,幸好这厮力气大,一堆货品抱在怀中只能算是小儿科。

三十多岁的吴千军手按横刀紧紧的跟在高升、高悦两步范围内,而另外三个侍卫,分品字型将高升、高悦护在中心。

当然,他们主要是护卫高悦,至于下河县男高升完全是没办法,因为他和高悦在一起,就一起护卫了。

至于张大柱,他们完全就选择了无视,一个下人,就是长得大块一点。

在吴千军和侍卫眼中,若永安公主遇险,张大柱这么大块,也可以作为肉盾使用。

来到集市中心,只见一群百姓围成一圈,似乎在瞧什么热闹。

高升怀抱中的高悦伸长脖子,仰着头,看着扎堆的人群,好奇的对他道:“阿耶,那群人围着是在瞧什么?”

“走,咱挤进去瞧瞧。”高升也是好奇。

走到近前,就听到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的说着哼之于鼻的话。

“这厮简直就是在吹牛,舞的这叫啥刀,也忒难看了,不如街口郑屠夫杀猪刀舞得好看。”

“行走江湖的,胸口不碎巨石,也叫卖艺?”

“我看他长得倒是挺俊,还卖什么艺啊,还不如找有龙阳之癖的财主卖身得了。”

“……”

高升一听就邹眉,怎么古人奚落人也如此恶毒?

高升抱着高悦就往里头挤,三名侍卫无奈,走在前头帮他和高悦挤开人群,让附近的人纷纷叫骂。

“挤甚,赶着投胎么?”

“哎呦,那个龟儿子踩俺脚了。”

“……”

周围人群骂什么的都有,可是一扭头看到三名腰挎横刀的壮汉,立马缩了脑袋,再也不敢骂。

有人护卫和开道,高升抱着女儿直接挤进人群,来到人堆的里面,只见人堆围成一个圈,中间有极俊俏的年轻人手持横刀而立。

这年任身子单薄,面如白纸,给人一种肃杀、冰冷的感觉,让这寒冷的冬季更为寒冷。

年轻听着周围的奚落声,以及周围观众铜板都不给一个,苍白的脸上更显得苍白,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细声道:“某武这套刀术,乃杀人之技,怎能与讨江湖之人相提并论。”

“切,当我们是好骗的么?”

“你武的刀有气无力,还说自己舞的是杀人刀法,我看你小鸡都杀不死,还想骗我等钱财?”

“骗子,哪来的滚哪儿去吧!”

“……”

人群有炸了锅了,纷纷说这年轻人骗钱都没点技术含量,他们可是襄州百姓,什么耍把式的江湖人没见过?就没见过年轻人这么弱鸡,还要骗钱的!

年轻人的涵养就算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但他却不反驳,一脸凄苦,抬手手中横刀斜劈一式,又挽了个刀花,回手又劈一式,嘴里,却含糊不清的自言道:“世人多愚昧,无奈手中刃,今日狂舞刀,只求一顿餐!”

说着,这年轻人手中横刀一会儿劈,一会儿刺,一会儿又乱砍乱劈,完全没有章法,更别说偏亮了。

人群纷纷哼之于鼻,都是不惜,完全没有卖艺耍把式舞的刀剑好看。

就在众人冷嘲热讽的时候,一直跟在高升身侧,贴身保护高悦的吴千军盯着舞刀的年轻人,本来手就按在刀柄上,此刻已经握紧了刀把,脸色越来越凝重,手中握紧的横刀随时准备出鞘。

“县男,请带着永安公主离开,舞刀的年轻人不简单。”

身后传来吴千军冷了八度的声音,让高升微微一震。

就在这时,年轻人的刀舞着舞着越来越没力气,而后像一根柱子一般,身子突然失去力量,直挺挺的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炸了锅了,纷纷惊叫着避让。

卖艺年轻人当街就倒下,再不跑,等着不良人拿了进牢房里可就说不清楚了。

幸好高升抱着高悦,有吴千军四人当着,连张大柱也咬牙挺在二人身前,这些突然四散的百姓才没有挤到高悦。

吴千军一脸着急的对高升道:“县男,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速速退去为妙,襄州的不良人来了,也是一桩麻烦,恐耽误我等去往江南道之期!”……8)

章206 刺客贾离

高升不怕耽误抵达江南道的时间,他是怕四散的百姓挤到他的宝贝女儿。

他抱着女儿高悦迈脚的时候,对吴千军提了个小要求:“连人带刀,将那年轻人带回客栈。”

吴千军邹了一下眉,随后命令侍卫按照高升的话行事,将那晕死过去的年轻人连横刀一起夹在腋下就走。

吴千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李治没有授他与狄胖子、魏元忠官职,说明这番受了皇命下江南乃是秘密行事。

若他们还留在当场,等到襄州的不良人来了,他们的身份非暴露不可,那他们下江南的事情就有可能曝光。

年轻人舞刀,吴千军这种上过无数次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军伍,看出了来,这年轻人看似杂乱而且没有美感的刀法,却含着无限杀机,吴千军自己都不敢说能躲过这年轻人灵蛇一般的刀势。

他也看出来了,这年轻人很虚弱,否则也不会说话有气无力,舞了一遍刀就一头栽倒。

说实话,吴千军对年轻人很是忌惮,因为他感觉到,这年轻人恐怕手上见的血比他都多,那种带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带着的直觉告诉他,这年轻人绝对危险,他不得不防。

回到客栈,他当即将年轻人的横刀收了,又让侍卫用手指粗细的麻绳将年轻人绑在床上,让人二十四小时守着,这才来见高升。

高升见到吴千军就直接问:“那年轻人如何了?”

“我已让略懂岐黄之术的兄弟给他看过,饿得太久,又连翻舞刀,因而脱力昏倒。”吴千军实话实说,跟在皇帝老儿身边久了,他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性。

高升十分惊奇,这年轻人居然是饿晕的。

“让人好酒好菜服侍着,等他醒来就告诉我。”高升交代一句。

吴千军本不想答应高升的,可是想到高升乃是永安公主的老爹,只能领命而去。

这年轻人什么来路还没弄清楚,若让他轻易接近高升或者高悦,出了意外算谁的?

让客栈伙计给那年轻人喂了两碗稀粥,毕竟正值壮年,年轻人很快就苏醒过来了,见到自己让人五花大绑在床上,脸色顿时比死人脸还要苍白。

但是他不吵不闹,随即闭目养神,五天以来第一次吃东西,好不容易恢复点点体力,他不想将体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得到侍卫通报,吴千军没有第一时间去告诉高升,而是只身一人来到关押年轻人的客房。

“姓名、年龄,哪里人士,可有身份凭证?”

吴千军一到,就摆出了拷问犯人那一套,噼里啪啦一通问话。

他要搞清楚这年轻人的底细,免得有甚威胁。

年轻人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回了一句话,道:“救我的是你么?”

吴千军道:“乃是下河县男怜你晕死在大街上。”

吴千军行伍出生,行事风格没有弯弯绕绕,说一不会是二。

若他稍微狡猾一些,来个冒名顶替,或许就能撬开年轻人的嘴了。

他的一句话,让年轻人继续沉默着,似乎不屑与他交谈。

年轻人把不屑全写在脸上,又沉默着不回话,这可把吴千军惹恼了,咆哮道:“你这厮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某,某折磨人的手段,有得你瞧!”

年轻人脸上全是不屑,连应答他的力气都没有,吴千军气得发毛,捞起长袄就想上去踹上两脚。

幸好旁边的侍卫拦着他,没让他一脚踹实,否则一会儿高升来,见到年轻人身上有伤,指不定会怪罪他们。

侍卫们嘴里说到高升,吴千军只能叹口气,人家可是永安公主的老爹,加上高升一路来对他们这群侍卫也不错,好处都没少过他们的,吴千军就全再气恼年轻人,也得给高升几分面子。

何况之前在护卫皇帝老儿微服私访的时候,高升暗中大把大把的小费,给得爽快,吴千军是那高升的手短,就算高升不是他的保护对象,出了保护高悦之外,他也不敢违背高升的意思。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年轻人躺在床榻上,听到侍卫们左一句高升,又一句下河县男,通过种种迹象判断,年轻人也推测出,救他的人可能就是这叫高升的下河县男。

等到高升出现,这年轻人听到看押他的侍卫纷纷对高升问候,年轻人就知道,他的活命恩人来了。

年轻人睁开眼来,就看到一张满是笑容的脸,一脸笑眯眯的与众位侍卫打招呼。

“诸位兄弟辛苦,不如这样,让某单独与这年轻人说会儿话,诸位兄弟到酒肆里温点小酒,如此寒冷的天气,岂不美哉?”

忽悠人的话是极好听的,最重要的是这厮还大把大把的塞钱,谁能拒绝这种暴发户?

众侍卫常年在皇帝身边,看着是美差,实则没甚油水。

谁敢给皇帝老儿的侍卫送贿啊,嫌自己活得命长了么?

其实他们也是人啊!

众侍卫跟着高升到江南道,还真是来对了,也跟对了人,差事苦一些,可是酒肉管够,而且还能隔三差五的得些赏钱,这趟差事还真的美差。

“行,我等兄弟去吃酒,高县男套套这厮来历即可,但千万不要解开这厮的麻绳,免得这厮伤了高县男,那我等岂非成了罪人?”

吴千军哈哈大笑,他就喜欢高升这种爽快之人——给钱爽快。

等到吴千军领着众侍卫去吃酒,高升扭头就看到绑在床上的年轻人,年轻人也瞪着他。

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的打个寒颤。

高升心里吐槽自己,又不是基佬,还玩深情对视这套。

年轻人见他愣,忽然道:“你是下河县男高升?”

高升点点头,他也不奇怪年轻人知道他的身份,侍卫们嘴里肯定念叨过他的身份,让年轻人听了去也没什么。

“在下贾离,乃刺。”这叫贾离的年轻人,说的话虽然中气不足,却简短有力。

刺,就是刺客,这个职业古而有之,最出名的是战国末期刺客荆轲,只可惜这个行业知名的刺客,都没有善终……8)

章207 怪人一个

高升上前将绑在贾离身上的麻绳解开,笑眯眯的看着他。

贾离道:“高县男不怕贾离这刺客,突然发难刺杀么?”

高升笑道:“贾离先生与我无冤无仇,为何我要怕?”

贾离沉默了,确实如高升所说,二人无冤无仇,贾离为何要杀他?

只不过高升却忽略了,刺客杀的人,都是无冤无仇者。

贾离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问道:“县男为何救贾离,并施粥活贾离之命?”

高升再次笑笑,道:“我对先生施与援手,说我对先生别无所图,那是自欺欺人。”

“高县男施粥活命之恩,如同再造,贾离一无长技,又无钱财,唯有杀人手段,既然县男另有所图,县男且说来,你要贾离刺杀谁,贾离便刺杀谁,还了县男恩情,便是一了百了,无债一身轻。”

贾离继续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心里却想,我行事,但求了无牵挂,这下河县男怕是看上他的杀人手段,果然这些权贵没一个善茬啊。

“打打杀杀的太过血腥,我爱好和平,无意让先生去杀人。”高升哈哈大笑。

他之所以让吴千军将贾离弄回来,很主要的原因是吴千军看出了贾离身手不凡,他身边缺少人手,自然就就想拉贾离上他的贼船。

能不能让贾离变成他的马仔,完全取决于贾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杀手,居然会饿到当街昏迷,要么贾离是在吹牛,要么是个极有原则之人,高升选择相信后者。

至于他猜得准不准,只有试过才知道。

现在高升就在试贾离。

“听先生在舞刀之前,那翻无奈的言语,一身本事却宁愿当街卖艺,并没有凭借自己的本事抢掠百姓,先生如此人品,某有心结交,故而命人将先生救回。”

贾离遇到的,都是客户和尸体,什么时候遇到过高升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当时高升是听了吴千军介绍,立刻生出了念头,吴千军这厮杀半生之人,也对贾离如此推崇,不消说贾离的本比吴千军有过之而无比及。

这样的人,高升这伪君子自然要收归门下。

问题是还得贾离同意才成。

对高升的回答,贾离似乎十分不屑,嘴角抽了一下,便从床榻起身,冷冷问高升道:“活命之恩,高县男真不思图报?”

高升摇摇头。

贾离盯着他,似乎要看出花来。

高升带着满脸笑容,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

贾离从床榻上起身,看着他满脸的笑容,却觉得心底发毛。

贾离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

贾离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从不做他想,更没有犹豫,拿过自己的横刀,对高升道:“既然县男无意让贾离杀人,贾离便告辞了。”

他觉得一辈子都没此刻说的话多,这个看不透的权贵,还是不招惹的好,免得以后人情债难还。

“先生这就要离开?”

高升没想到贾离居然走得如此潇洒,好歹他救了贾离,没想到贾离却不准备还这恩情。

“居然贾离与县男已经认识,难道贾离不能离开?”贾离目光炯炯的看着高升。

“能,自然是能的。”高升嘴角抽抽,心里对自己十分不满意,嘴贱,若是直接说“小爷见你有本事,要招你做小弟”,也不至于现在没法留下贾离。

贾离面色不善的轻哼一声,直接握着横刀就要走。

高升咬咬牙,慌忙道:“先生留步。”

贾离回头看着高升,眼神中的凶光一闪而逝。

高升救了他,又没有要求,让他欠着活命恩情,这对于贾离来说,很别扭。

刺客,信奉的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人只不过是一笔钱财,两不相欠,一清二楚。

但贾离这个刺客有些特别,但他很穷,穷得只剩下一把满是崩口的横刀,和一身寒暑都穿着的衣裳。

并不是他杀人的技术不好,吴千军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从他舞剑上就能看出,贾离这个人很危险。

贾离杀人也从没有失手,但他就是赚不到钱。

所以他才会用最后的力气当街卖艺,最后脱力加上腹中饥饿晕在大街上,给高升命人扛了回来。

高升触及贾离眼中的寒意,心头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贾离,笑道:“我并没有阻拦先生的意思,少少钱财,还望先生收下。”

一百多文做人情,他都吐槽自己太过小气。

奈何贾离立刻要走,他也来不及拿钱了,身上有多少便送多少,他要试试贾离会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他也看出来了,贾离这个刺客比较穷,否则也不会当街卖艺饿晕过去。

“无功不受禄。”贾离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跨过门槛,直接就走,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就像身后有人在追。

高升看着自己手里的钱袋,不由得连连苦笑。

刺客贾离,还真是个怪人。

就在贾离离开不就,吴千军匆匆进来,并报道:“县男怎可让贾离就这么简单的走了?”

“难道我还能留下他?”高升翻翻白眼。

且不说贾离手里有把横刀,就说贾离刺客的身份,他就有些后怕,强行阻拦贾离,不让贾离离开,恐怕他可就危险了。

吴千军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慌忙转移话题,问道:“高县男可探听到贾离的身份?”

高升点点头,将贾离是刺客的身份告诉了吴千军。

吴千军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脸色又凝重起来,对高升道:“高县男,某奉圣命护卫永安公主南行江南道,这贾离刀法诡异,是能威胁永安公主之人,万万不能让其靠近永安公主。”

“老吴,你多虑了。”

高升感觉自己在吴千军这群皇宫禁军眼中,还没有女儿高悦的地位高,这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若是他与女儿高悦同时遇到危险,他相信,吴千军这群侍卫,绝对能抛弃他而先救高悦,身子为了保证高悦的安全,甚至可以牺牲掉他。

这种推测,很让他无奈和自责……

章208 顺风顺水

一日后,狄仁杰这个官二代利用自己的关系,在襄州找到了一艘经营漕运的单桅大船。

虽是单桅,乘坐十多人也不在话下,两桅的大船,只有官办的漕运里有,租赁甚为麻烦。

若不是船主与狄仁杰家有旧,也不敢轻易将这艘单桅的大船租赁他用。

现在官府的异地物资流通,主要靠的就是漕运,不论是不是私人的漕运船只,只要是大船都有被官府征集的可能。

船主碍于狄家的情面,不转官府漕运的钱财,勉强租赁了一艘单桅大船给他们下江南,同时与狄仁杰约定,第二日一早登船。

狄仁杰返回客栈告知租船的经过,一行人大喜,纷纷连夜准备行礼。

次日天明,一行人收拾妥当来到码头登船,而后顺江而下,倒也顺风顺水。

高悦是第一次坐船,兴奋的小脸涨红吱吱呀呀说个不停。

见女儿如此高兴,高升心中亦是雀跃。

奈何此刻时至大寒时节,寒风咧咧,虽然是坐船走水路,也得耐住观赏沿岸风景的好奇,躲在舱中烤炭火取暖,以避严寒和呼啸的北风。

汉江行道乃是长安连贯江南道水路必经之道,虽然严寒行道结冰,但早有沿江官府派出徭役将冰封凿开,疏通行道,让冬季航运不是问题。

沿江顺流而下,倒也省事,只不过船帆倒是不敢张开,避免船速过快,与江面上不时飘来浮冰相撞,发生危险。

船老大领着船夫分为三班,昼夜不停举着火把站在寒风咧咧的船头,观察河道,前方若有浮冰,立刻通知舵手转向。

一行人都是第一次坐船,那会知道如此凶险,若是早知道冬季行船还要躲避浮冰,惜命的高升宁可多花半月时间抵达江南道,也不走水路。

当然,只要船只进入长江这种大江流,水流湍急不会结冰,船只就不会有浮冰之危,顺风顺水。

数日之后,船只进入长江流域,船上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危险消除,也习惯了在船上吃喝拉撒睡的无聊生活,为了打发无聊的生活,除了每日睡觉的时间,高升便与船老大打听一些沿岸风土人情,余下时间便是与女儿高悦玩耍,增进父女感情。

小屁孩子喜欢听故事,于是高升乱来版的《射雕英雄传》成了高悦除了吃喝拉撒睡、温书、玩耍之外另一个重头戏。

小屁孩子喜欢卖弄,从老爹高升处得来的故事,自然是要找些崇拜者发泄一下,于是船上的狄仁杰、魏元忠,以及吴千军为首的十来个侍卫,船老大和船夫,都成了小丫头忠实的听众。

什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九阴真经”“双手互搏”这些光怪陆离的武侠世界立刻吸引了唐朝这些达官贵人,以及贩夫走卒。

“……周伯通道:‘你道是我师哥死后显灵?还是还魂复生?都不是,他是假死。’郭靖‘啊’了一声,道:‘假死?’……”

加上高悦稚嫩的童音,萌态十足的表扬,以及荡气回肠的故事内容,狄仁杰和魏元忠这两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都频繁粗鲁的拍桌子叫好。

如此美妙绝伦颠覆认知的故事怎么能听听就算了?

魏元忠的书法不错,当即拿来笔墨纸砚,现场记录高悦口述,高升胡乱版的《射雕英雄传》。

到了小年夜,船只至于抵达江南道长江流域最大的口岸暨州(江阴,这里统称暨州了),《射雕淫雄传》整个故事已经说完,魏元忠的手稿已经完工。

走水路到了江南道的暨州,也勉强算是终点。

十多日在江上飘着,是人都受不了,何况一行人都是难得乘船一次,不习惯自不在话下。

好不容易下船,所有人都觉得脚下飘忽,若不是这一路水路有惊无险,现在脚踏实地还能站稳的怕是没有。

倒是半斤这畜生表现如常,看着东倒西歪的众人,一脸的不屑。

与船老大拜别,众人进入暨州,包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

今日是小年夜,再赶路就太不近人情的了。

高升也准备让船上漂泊的十多日的众人休息一日,便让客栈伙计买来食材若干,自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下酒好菜,又搬出两坛从家里带来的自酿黍米酒,与一干人等,在这暨州做一会独在异乡的异客。

好吧,酒太烈,当夜除了高升自己,和不喝酒的高悦,全趴。

次日天明,日上三竿了,吴千军才带着一脸愧色敲开他的房门。

“昨日我等贪杯,误了县男和永安公主大事,还请县男和永安公主责罚。”

区区一个上河县男,还唬不到吴千军头上,他可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别看是个小小的伍长,多少公侯都得巴结他,让他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他若想弄个小小的闲散县男,不要太容易了。

就因为吴千军是李治身边的近卫,他才知道李治这个皇帝老儿的心思。

他可以不给高升面子,更不能不给高悦这个永安公主面子。

李治对高悦的喜爱,他在皇宫里可是看得真真的,连太子李忠都在高悦面前讨不了好,他何德何能,敢比肩太子李忠?

这番服软道歉,让高升颇为受用,对吴千军道:“无妨,若是有兄弟起不了床,就让兄弟们再休息一日再出发。”

“职下不敢。”

吴千军额头上冷汗密布。

按照高升事前的安排,今日一早便要出发,沿路体察江南道民情,在除夕前抵达苏州。

昨夜饮酒过度,人人醉得一塌糊涂,第二日日山三竿了都未睡醒,这不是耽误行程,将公主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么?

别忘了,这位公主可是高悦,连太子李忠都要吃亏的永安公主。

计划赶不上变化,高升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若一群侍卫都趴窝了,那夜只能在客栈多待一天再出发。

就在他准备出言安慰吴千军几句的时候,客栈的前院传来了数声怒喝声……

章209 偶遇线索

“嘿,这客栈内空空荡荡,施主的开店,不让人驻店么?”

“掌柜的,是瞧不起我等僧侣么,怕我等没钱付与施主住店钱么?”

“大师说笑了,非是小人不让大师住店,是本店昨日就被人包了,小人怎能失信于人?”

高升与吴千军听到争吵声,早就来到客栈前院,见客栈内掌柜一脸的赔笑劝说着,而大厅内站着数名身着灰色僧袍的男子,里面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

只不过这些身着僧袍的男子人人蓄发,说他们是僧侣又不像是僧侣,说他们不是僧侣又身着僧袍,这身装束让人奇怪。

可掌柜称呼他们为“大师”,那么这些人恐怕就是僧侣了。

高升见到这些僧侣如此打扮,与寻常佛教弟子打扮不太一样,心中好奇,就在旁站着,也不说话,就看着掌柜的拒绝这些僧侣入住。

而吴千军似乎也觉得稀奇,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旁观。

就在这时,听到客栈内的争吵声,狄仁杰和魏元忠二人也一起来到厅里。

见到这些奇怪的僧侣,魏元忠也是带着满脸的好奇,反倒是狄仁杰,见到这些奇怪的僧侣,眉头都拧巴到了一起,一双小眼睛闪现奇异的光芒。

狄胖子这番表情落在高升眼中,让他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怀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狄仁杰当然知道他嘴里的这些人指的,就是这群堵在客栈里吵闹的僧侣。

狄仁杰压低声音道:“三哥知道摩尼教么?”

高升微微一愕,而后点点头。

摩尼教就是后是大名鼎鼎的明教,其实早在隋朝,摩尼教已经传入中土,到了唐朝,摩尼教得到了空前未有的发展。

究其原因,是因为唐朝对宗教的包容,准许异教在中土大唐设立寺庙、传经授业,开明程度可见一斑。

狄胖子又道:“怀英在大理寺审阅陈硕真反案卷宗时,发现这陈硕真鼓噪百姓造反,亦是利用了摩尼教来发展信众,其心可诛。”

狄胖子也是熟知史书之人,当然清楚,在历史上,不少的“造反”,都是借着宗教的名义发起的,以松散的宗教组织为基础,利用谣言、假象等等来发动军事行动,达到野心家的目的。

宗教,在历史上屡屡成为改朝换代的急先锋。

“高升压低声音问道:“既然官府明知道反贼利用摩尼教蛊惑百姓谋反,怎的不取缔?”

狄胖子一讶,有些茫然的看着高升,道:“三哥,摩尼教是摩尼教,反贼是反贼,若是取缔了反贼利用摩尼教鼓噪的信众,倒显得天朝上国没有包容之心、小气,圣上岂会允许?”

“倒也是。”高升笑笑。

老子是大哥,得包容,这就是大唐朝的心态。

狄仁杰最后道:“只是这摩尼教的僧侣扎堆在这里出现,倒是让人奇怪。”

高升点点头,狄仁杰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魏元忠和吴千军二人也是一边听二人谈话,一边脸色严肃的看着掌柜,和摩尼教的僧侣交流。

似乎摩尼教的僧侣也不敢来硬的,将事情闹得太大,和掌柜的墨迹了半天,毫无进展,终于离店而去。

看着摩尼教僧侣离去的背影,狄仁杰眨着小眼睛,叹道:“总觉得这群摩尼教的僧侣有些奇奇怪怪的。”

高升笑道:“因为这些摩尼教的僧侣都是假的。”

“假的?”狄仁杰、魏元忠和吴千军皆是一怔。

并不是这些“僧侣”留着长发,高升就断定他们是假的,而是这些“僧侣”的做法,大为摩尼教的教义,才会让他如此断定这些摩尼教的僧侣是假货。

虽然高升并不知道摩尼教的教义,但是摩尼教含有佛教和基督教的元素,摩尼教认为善良势力和罪恶势力在实力上旗鼓相当,这也是往往让野心家用来造反的好教派。

但摩尼教教义也是让人向善,像这样与掌柜的争论,完全就与摩尼教背道而驰。

高升说这些“僧侣”是假的,也有些推测的成分在内。

狄仁杰和魏元忠认识高升时间久了,对他有些盲从的程度,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一到声音对吴千军道:“这些假冒僧侣怕是干系重大,还请老吴跟上这些假冒的僧侣,去看个究竟。”

吴千军听到狄胖子如此一说,也是开了窍,慌忙点头,就直接追出了客栈。

一行人都是受了皇命来到江南道,为的就是暗地里查查为何陈硕真能在江南道蛊惑百姓造反,而大唐其他地方,却没有出现陈硕真第二?

李治要的,是根源。

这个在贞观之治光环之下皇帝,一心想的,就是超过乃父,成为另一个千古一帝。

李治知道,想要超过老爹李世民的功勋难度非小,何况现在朝堂上还都是他老爹李世民的臣子,想要大展拳脚,必定要经过一场血雨腥风。

江南道陈硕真这种反案,绝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要彻底查清楚陈硕真轻易造反的根源所在。

所以狄仁杰一提醒,吴千军就开窍了,明白这些或许是摩尼教假僧侣的人,与陈硕真造反案或许有关系,因为陈硕真造反借助的,就是摩尼教来蛊惑信众。

掌柜的见高升这个大财主出现,慌忙上前见礼,高升还礼之后让掌柜的留了下来。

但凡开客栈、酒肆的,每天都会与各色人等接触,知道坊间事情多,信息来源也多。

看着战战兢兢的掌柜,高升笑道:“掌柜的请坐,吃茶,我还想问问掌柜的最近有甚新鲜事。”

掌柜的慌忙坐下,狄仁杰也不拿身份,直接端着茶壶给掌柜的斟茶。

掌柜的手从若惊,慌忙对高升道:“就不知道郎君要问何事,只要小人知晓的,绝不隐瞒郎君。”

高升笑着抿了口茶,让掌柜在心理适应一下询问,这才道:“不满掌柜,某想听的新鲜事,自然与那反贼陈硕真想干,事无巨细,掌柜且道来便是。”

“啊!”掌柜一听,对面这位爷要听反贼的事情,吓得浑身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章210 目的地相同

“反妇陈硕真?!”

掌柜的一听陈硕真的名号,直接吓得脸颊苍白,一脸惊恐的看着高升,眼中带着狐疑,心中暗道,莫非这厮亦是反贼同伙?

若非如此,安分守己的百姓家,怎会打听反贼妖妇陈硕真的底细?

见掌柜眼神闪烁,心里想什么,狄仁杰这人精一眼就看透了,掏出一袋子钱来,笑眯眯的递给掌柜,道:“掌柜的莫慌,我等乃是长安人士,大大的良民,与江南道的反贼妖妇八竿子挨不着边。”

大大的良民?

掌柜的看着眯着小眼睛的狄胖子,脸色有些僵硬,眼中狐疑更甚,这胖子横看竖看都不像好人啊!

狄仁杰又道:“我等打听反贼妖妇陈硕真,自然是出于好奇。”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狄仁杰给出去的钱也也不是少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恒古不变的真理。

感受到手中钱袋的分量,掌柜咬咬牙,决定拼一把。

当即,掌柜的让店小二打烊。

时辰本已不早,加上今日有高升、狄仁杰一干“贵客”入住,一日的收入顶往日四五日的收入,何况还有打赏,就算妄议反贼陈硕真会被官府抓捕,掌柜的也不顾了。

店门关了之后,掌柜逐鼓起勇气,将客栈内探听到的,陈硕真如何发迹,如何借助迷信,组织义民举事的前前后后都详细说了一遍。

陈硕真自幼父母双亡,与记载如出一辙,只不过历史没记载的却是陈硕真的另一面。

这位文佳皇帝,天生一股子魅骨,这是高升亲自领教过的,也是其身边诸多男人肝脑涂地追随的重要原因。

娇好的容貌也容易获得人信任,加上迷信蛊惑,陈硕真作乱举事已具备了最基本的条件。

这还不是陈硕真能轻易蛊惑百姓的根本原因。

这些年,江南道水患四起,朝廷不但不开仓赈粮,还照样征收各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卖儿鬻女,流离失舍,饿殍载道。

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都是个死,与其饿死,不如与老天争一争。

恰巧此刻陈硕真借摩尼教、道教阁皂宗,宣扬自己乃是三清道尊之徒,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号称赤天圣母,并用种种百姓解释不了的现象,向展示她所学到的种种法术,以此蛊惑人心,成功聚集信众举事。

听到掌柜压低声音的诉说,与自己了解的情况差不多,高升又了计较,又细问了掌柜几件陈硕真的种种法术、神迹,掌柜的也一一道来,没有丝毫隐瞒。

只不过掌柜的在诉说陈硕真种种法术和神迹的时候,脸露惶恐,似乎也对陈硕真的法师和神迹深信不疑的样子。

高升又询问了一些当地政令,便让掌柜的离去,这让掌柜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实在是狐疑,这些长安来的贵客,怎么喜欢听反贼的消息?

待到掌柜一走,狄仁杰站起身来叹了一声,道:“说掌柜的话属实,艰难道有些地方官府的作为,真应了一句先贤的话,‘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魏元忠苦笑道:“怀英这话倒是应了先帝与郑国公的对话。”

高升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对二人道:“你我三人既受皇命探查陈硕真造反根由,不可只听掌柜的片面之词,明日我等便起行前往反贼妖妇陈硕真的发源地青溪,沿路可放缓行程,多做探查再做定论。”

“(三哥)先生教训的是。”

狄仁杰和魏元忠都是脸色微红,还是高升想得周到,凡事不能过早下定论,何况那些摩尼教的假僧侣的目的还没弄明白,陈硕真举事利用的可是摩尼教,这里面或许有联系也不一定。

吴千军一夜都没返回,这让高升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能让一个禁军高手沉迷一晚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事情。

到了第二天天明的时候,高升在睡梦中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等他穿戴整齐拉开房门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吴千军。

看着吴千军依旧是昨天的庄肃,他的眉头微皱,不用想,吴千军从昨日下午到现在才回来。

“那些僧侣果然有问题。”

吴千军见到高升,不由分说,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进了了门,凑在炉子边就烤着冻僵的手指。

高升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吴千军,问道:“怎么个有问题法?”

吴千军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就道:“这些僧侣果然是假的。”

高升听到这话,一脸如常,昨日来投宿的僧侣是家伙,这早在他的预料之内,还是带着一脸求知欲看着吴千军。

吴千军知道他要听详细内容,便将昨日偷偷跟着那些僧侣的见闻说了一遍。

昨日,吴千军尾随这些假僧侣找了数家客栈,终于有一家客栈看在钱的份上,让这些假僧侣留宿。

至于吴千军为什么断言这些僧侣是假的,那是因为吴千军在入夜之后,趁着这些假僧侣熟睡,入室翻查过这些僧侣随行携带的包裹,从里面发现了数把横刀。

僧侣带着横刀这种府军制式武器,这能是正常僧侣能干的事?

何况这些僧侣可不像正常僧侣那样入夜了做晚课,念经诵佛,而是吃过晚饭,都一一睡去,也不交流。

幸好吴千军盯了整晚,才从这些假僧侣唯一一次交流中,得知这些假僧侣也是刚刚下船,明日便要起行前往青溪。

“清溪?”

当得知自己的目的地,与这些假僧侣的目的地同样的时候,高升吃了一惊,看来清溪这陈硕真的发家地果然是不太平。

他有种预感,江南道陈硕真能作乱的根源,清溪一地将给他想要的答案。

吴千军见他如此吃惊假僧侣的目的地,讶异问道:“县男何故对清溪如此吃惊?”

高升苦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便道:“因为我等此行的目的地,亦是清溪。”

吴千军微微一怔,顿时有种预感,清溪这地头,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章211 不简单

“阿耶,为什么这匹马叫半斤?”

高悦这个问题有些后知后觉的嫌疑。

自从杂毛马半斤进入高家以来,高悦早就该对“半斤”这个马名发生疑问,现在在前往清溪的道路上突然问高升,让高升有些突兀的感觉。

不过这也难怪,没出发之前,小丫头身居皇宫,对家里多了半斤这牲口根本不知情。

就算一同前往江南道,每日在马车上听着高升口述《射雕英雄传》,小丫头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那么那看的杂毛马半斤,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

小孩,特别是小女孩,都是喜欢漂亮生物的,杂毛马与漂亮根本就不搭边,不能引起小丫头的注意,也在常理之中。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突然问高升,那是因为《射雕英雄传》的故事高升已经说完,狄仁杰都手抄了厚厚一叠纸,旅途无趣,小丫头自然而然的将注意力转移到杂毛马半斤身上。

高升没想隐瞒自己女儿实情,说道:“因为它能喝半斤酒。”

小丫头眼睛亮了又暗,撅着小嘴嚷道:“为什么郭靖有那么可爱的白雕,丫丫却只能有又丑又难看的杂毛马?”

“呃……”高升顿时气结。

“嘶——”

高悦的声音有点大,拖着马车前行的半径似乎听懂了高悦的话,突然扬起前蹄,前半身昂起,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抗议。

马车随着半径的抗议,颠簸了一下,让高悦摔倒在高升怀中。

小丫头愤愤的从父亲身上爬起来,掀开帘子,也不顾寒风灌入,愤愤的对半斤便骂:“敢摔丫丫,便让阿耶不给你酒吃。”

嗜酒如命的半斤听到这话,顿时乖巧下来。

高悦这小丫头没察觉到异样,愤愤的关了帘子回到车内,而高升却震撼无比,这半斤畜生,似乎听得到人言?

……

一行人抵达清溪,已经是年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传统佳节,俗称过年。

过年,古而有之,而且唐朝人更为隆重,官府都会放假十五天,一直到上元节之后止。

唐朝人过年,祭祀是重头戏,各种岁末祭祖活动层出不穷,以示孝道,极对祖先的缅怀。

与现在的不同的是,唐朝人过年隆重虽隆重,可是不贴对联,不放鞭炮,多少缺少了点年味。

对于穿越客的高升来说,这怎么受得了?

何况,让高悦高兴乃是他作为父亲最应该做的。

于是,一到清溪,一行人没有投店,反而是让狄仁杰、魏元忠和随行的禁卫四处打探清溪县城中,何处有宅院出租。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大把钱财开道,抵达清溪县城之后两个时辰,在酒肆等候消息的高升,就从禁卫口中得知,狄仁杰租下了一个大院落,完全足够一行人的起居。

随着禁卫来到这个位于城西的院落,众人皆是惊叹狄仁杰的能耐,没想到能如此迅速的租下这个占地三亩的大院子。

这院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别致,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屋瓦梁柱雕兽刻鸟,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宅子。

向狄仁杰一打听,才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姓万,因独子与陈硕真等反贼有染下狱,而这万财主,耗尽家财为营救独子多方奔走,若非这是万财主的祖宅,非卖了也拿去营救儿子不可。

不能买,又需要钱,只能租,寻常人如何租得起这么大的宅子,碰上狄仁杰这贵人,也是祖上烧高香了。

听到狄仁杰诉说租房经过,高升皱着眉头,没有吱声。

狄仁杰却苦笑道:“闹反贼,不仅害了穷苦百姓,连万财主这种富人家也鸡犬不宁呢。”

高升点点头,却道:“总觉得这里面有甚不妥当的地方。”

狄仁杰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三哥觉得那里不妥当?”

高升苦笑道:“不是三哥多心,你想想,能住得上如此宅院的人家,在清溪怕是有钱有势得很,这厮儿子都下了狱,耗尽家财去营救,这事我总觉得怪怪的。”

狄仁杰反应过来了,顿时眼睛一亮,道:“若那万财主说话属实,其子与反贼有染,若是情节严重者,早就被斩,若情节轻微,圣上早有圣断,清溪明府应该放他出狱才是,断不会让万财主荡尽家财救人。”

高升似笑非笑的叹道:“这清溪县城,还真是水深呢!”

狄仁杰咬咬牙道:“三哥,待安顿好众人,某去请那万财主过来一叙,就算这清溪县城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它一闯。”

高升点点头,似乎这江南道作乱的源头,在慢慢想显现出来,李治不找朝中官员来江南道,反而委派不起眼的他,与狄仁杰、魏元忠这种在官场没什么势力、芝麻绿豆的小官,来江南道一探究竟,似乎早就觉察出了什么。

当然,实情要查,年也要过。

高升不会让工作,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品质。

哪怕在唐朝这个缺少物质文明的朝代,他也不忘追求最纯粹的精神享受。

过年就应该有个过年的样子,哪怕身在异乡,更需要高高兴兴的过年。

为了准备过年的物品,他让禁卫在县城内找到了一家染布仿,又收集了木炭,以及让张大柱领着人出去采购制作年货的材料。

一切井然有序的忙着,而他却在住进宅院两个时辰之后,见到了宅院的主人,万财主。

据狄仁杰的介绍,万财主叫万良,名字是好名字,米铺、布坊的生意也做得挺大,可惜为了营救涉反叛入狱的儿子万康,不仅掏了老底,而且还将万家所有的铺子一律低价卖了出去筹钱,来走关系救儿子。

狄仁杰将万财领进来之后,将高升拖到一边,小声耳语道:“三哥,这万良的财主,口碑好得很,某已打探清楚,其虽是清溪商户,家境又殷实,却与左右邻里和睦,这些年清溪水患成灾,其对左右邻里多有接济,对城中百姓亦有施粥之恩,没甚为富不仁的举动,倒是这清溪县明府……”

章212 知音书坊创刊号

刺骨寒风猎猎,日上三竿的太阳在冬日里带不来一丝暖意。

在这种时节,倘若没什么事情,谁也不会出来瞎跑,倒不如窝在家里烤着炭火来的实在。

只不过今日是年三十,由不得不出来。

长安城东西两市开市的鼓声一响,早就等候在坊门外的老百姓便大量涌入,期间还夹杂了奇装异服的异邦人士,两市瞬间人满为患。

今天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不论是寻常老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又或者是异邦人士,除了采购还是采购。

过年了,不就是花钱买买买么?

家中清贫的寻常百姓,买些廉价的年货,再花上一两文为自家孩童买些风车,拨浪鼓这些玩具,又或者是为嘴馋的儿子女儿买上一串冰糖葫芦。

家境殷实的百姓,买些糕点,买些绢布,制作些新衣衫过年。

就在长安百姓在东西两市买买的时候,一间位于东市的新开肆铺倒是安静,因为这家肆铺乃是新开的书坊。

书坊这种地方,也只有读书人或者达官显贵会光顾,只是今日是年三十,来逛东西两市的人,谁不是在置办年货?

于是,这间名叫“知音”、新开的书坊反而比往常清净,又像是蓄势待发。

大过年的时候,谁也没顾得上知音书坊,就连知音书坊开业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连东市的肆铺掌柜,都不记得知音书坊是什么时候开业的。

静静无闻,就是知音书坊的真实写照。

只不过今天东西两市开市的时候,从知音书房内涌出数名小厮,这些小厮身上都背着一个包裹,包裹里装着厚厚一叠书页。

这本没什么奇怪的,消息灵通者都清楚这家名叫知音的书坊,有一种印刷术,承接官府文书、政令的印制,就算生意冷清,也能维持经营。

这些背着书页的小厮,如果不出外人意料,定是去送官府委托印制的政令的。

只是这些小厮出了知音书坊,接下来的事情就大出外人预料了。

只见这些小厮出了知音书坊,由着市坊巷子四散而去,一边走,还一边扯着嗓子向周围的人叫卖。

“卖报了,卖报了……长安周报只要两文钱一份……”

长安周报,这是什么鬼?

“今周时事要闻,我大唐雄狮讨伐西突厥贺鲁节节胜利;新罗遣使大唐乞师,攻伐入侵高句丽、百济,保新罗安全……”

嗯?

居然还有大唐雄狮的消息,这个有点意思。

“……大家金勇新作《西游志》,讲述仙魔神佛、西方极乐……”

这只要两文钱的《长安周报》上面居然有如此内容,当真是有趣啊!

这些小厮一吆喝,顿时让周围的行人提起了兴趣,何况两文钱不多,买本雕版印刷的薄书,还得六七十文呢。

于是认识字的百姓和达官显贵,纷纷上前买了一份,毕竟好奇,两文钱又不多,看看稀奇,看看这长安周报到底是何物也无伤大雅。

数名小厮携带了数百份的长安周报,不到半个时辰,顿时销售一空。

主要是长安城百姓,对这叫报纸的新奇玩意儿十分好奇,这几百份的长安周报,九成九卖出去是好奇使然。

得到消息的李明月脸色微微一变,这么快就销售一空了,看来长安周报需求的量远远不止一期几百份的量。

“速让工匠将第一刊报纸再印一千份……不,两千份!”李明月从中寻到了商机,凭借报纸这新奇物事,长安城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长安城勋贵、宗亲、官宦众多,这些人大多识字,长安城还有太学、国子两学,读书人更是多如牛毛,加上番邦来使,这样算下来,两千多份报纸还是能消化掉的。

何况,李明月还要准备数份长安周报送进宫里,如此算下来,两千多份怕也是勉强够用。

只是李明月不想冒这个险,报纸这物事毕竟是新奇玩意,她也心中没底,这才迟迟没将长安周报推出来,此刻看到春节时机成熟,这才将长安周报推出几百份,有试水的嫌疑。

没想到六百份长安周报半个时辰已经卖光,她清楚自己确实低估了长安周报的销量。

知音书坊里的工匠不顾年三十采办年货的时间,正加班加点的印制长安周报,报纸的内容已经成版,只要印刷出来,晾干,就可以让小厮往外贩卖。

只不过李明月和知音书坊里的所有人都预料不到,长安周报会带来的影响力。

“想不到我大唐雄狮如此了得,打得忘本的西突厥贺鲁节节败退,又斩首西突厥四百级。”

“这新罗也是倒霉,让高句丽、百济联手入侵,倒是我大唐铁军,没有好处,岂会轻易为个属国出兵?”

“郎君此言差矣,高句丽、百济不听我大唐天朝上国劝阻,竟兵犯新罗,我大唐雄兵不教训一下,岂能震慑周边宵小之辈,服我天朝上国号令?”

“……”

此刻,看了报纸的太学、国子两学学生开始激烈讨论起来,人人面红耳赤。

这些学生的家距长安近则数百里地,远则上千里、数千里,在这个出行靠双脚的时代,他们轻易都不会回家,只能留在长安过年。

平康仿乃是两学学生汇聚之地,倒成为了他们聚会的好地方。

这番争论,在平康仿内的人都纷纷知道了长安周报这新奇的物事。

倒也有些读书人,不关心国家大事,反倒关心起第三第四版刊登的《西游志》故事,一看文中光怪陆离的鬼神世界就入了迷。

更有甚者,看完故事居意犹未尽,拍着大腿大呼可惜。

“这《西游志》文虽短看不出如何,但能塑造如此奇妙的世界,这叫金勇的作者也称得上是当世奇人了。”

“可惜这故事刊了只有一章,让人意犹未尽,这石猴让人揪心往后境遇,真想一起看完啊!”

“不如我等同去知音书坊,见见这金勇奇人,当问问他如何能想出如此神奇的神话世界。”

“对对,同去知音书坊,倒要见见这办出《长安周报》的总编金勇,当真乃我后进等楷模。”

“……”

章213 笼络人心

如此寒冷的天气,李明月并没有没有坐在炭盆边取暖,不顾寒冷,在房中来回踱步,带着满脸的焦急,等待着长安周报创刊号第二次的印刷完成。

就在这时,小翠带着一脸焦急匆匆进屋,不待她说话,李明月便问她,道:“小翠,是不是印刷工坊那边有消息了?”

小翠忙摇头,道:“小娘子,是书坊外聚集了一堆文人,闹闹哄哄的,有些非要买长安周报,有些非要见见总编金勇,您快去看看吧。”

李明月微微一愕,顿时邹眉道:“速与我到前面瞧瞧去。”

小翠慌忙点头,跟着李明月的身后就往外走。

二人来到从知音书坊的后院来到前院,进入肆铺书坊,就见一群人围在书坊之内,熙熙攘攘的,将书坊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大多读书人打扮,里面混杂了几个勋贵、宗亲、官员子弟,这些人一见到李明月出现纷纷漏出一脸惊讶,好多人纷纷整理衣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点,似乎并不想在李明月这种美女面前漏出丝毫不妥。

倒是有几个勋贵、宗亲子弟认识李明月,见到她顿时闭嘴,低下头颅,生怕这个皇帝老儿宠爱的堂妹找他们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些读书人更是觉得李明月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那日李明月女扮男装,出现在平康仿忘忧居,这些读书人好多在其间,与李明月打过照面,自然觉得现在女装的李明月面熟。

“晚生见过小娘子,这长安周报是不是小娘子所出?”

“难道小娘子就是金勇本人?”

“金勇如此才情当属小娘子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才是。”

“……”

只要有人开口,这些读书人不明白李明月的底细,自然纷纷夸耀,毫不吝惜赞美之词,都是期望博得李明月如此美人的注意。

但李明月心早有所属,那会将这些读书人的恭维放在心上,她甚至觉得这些读书人虚伪,见到美女就如厕所里的苍蝇,嗡嗡的烦人。

可她不会表现出新低的厌烦,这些读书人将来都是长安周报的客人,甚至会是未来的朝臣,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李明月朝众人盈盈一礼,道:“小女子并没金勇本人,诸位郎君过誉了。”

众位在场的读书人听她如此一说,脸上纷纷漏出尴尬的神色,刚才那翻溢美之词都拍在马腿上了。

“倒是这金勇,乃是小女子至交好友,与我同办这知音书坊与《长安周报》,还望诸位郎君多多捧场,小女子先谢过诸位郎君了。”

李明月聪慧得紧,一眼就看出在场读书人居多,而且大多是国子学、太学的生员。

这些凭借实力考取大唐最高学府的学子,生性高人一筹,将来知音书坊与《长安周报》的口碑,还需要他们来宣扬。

只是上次,勋贵子弟与这些太学、国子两学的生员大打出手,高升又当场奚落这群士子、读书人中的翘楚霍献可,若是在场的读书人、士子知道这长安周报的总编金勇,就是高升其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笔伐了高升。

没色当前,这些自诩风流的士子们,没有深想,只觉得李明月明媚可人,说话又好听,自然不忍心违了李明月的心意,当下纷纷作揖。

“小娘子放心,我等敬佩金勇办这长安周报,让我等读书人茅舍顿开,原来学问亦可以如此用,我等敬佩他不迟,怎会不捧场?”

“小娘子多虑了,我等亦是来买一份长安周报的,就不知金勇还会续写这《西游志》奇文么?”

“对对,我等此来,就是来捧场的。”

“……”

一群士子读书人纷纷附和,人人恨不得掏心掏肺表明心迹。

李明月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多谢诸位郎君抬爱,诸位郎君稍待,这长安周报立刻印好,免费送与诸位郎君。”

“多谢小娘子上是我等,我等读书人怎可受小娘子恩惠,两文自是要出的。”

“对对,这钱一定要给,两文钱又不贵。”

“不收我等的钱,小娘子岂不是羞辱我等读书人吗?”

“……”

好么,李明月只不过想表示表示,让这群士子为长安周报宣扬造势,没想到,这群士子还不愿意领她好意。

两文也是钱,既然这群士子要出钱,那就出钱好了。

……

早朝已毕,李治在紫宸殿内休息,叛变静立着跟班宦官王伏胜。

“咦,长安周报?”

李治对摆放在长几上的长安周报来了兴趣,坐下便拿过来看了一眼,对王伏胜道:“这长安周报是怎么回事?”

王伏胜急忙恭敬的回道:“禀圣上,这长安周报乃是长安东市知音书坊所制,上河县主李明月今晨特地送入宫中。”

李治皱眉问道:“就是明月与高升同开的书坊?”

“禀圣上,是。”

得到肯定的大福,李治坐在龙椅上,将长安周报摊开,看了起来。

这一看,李治的脸色有些古怪了,连一旁的王伏胜都看不出他的喜悦。

等到将整份周报看完,李治没有丝毫表情的对王伏胜道:“哼,《西游志》这故事倒也罢了,朝中大事居然也往这长安周报上写,明月和高升胆子可不小。”

王伏胜心里一惊,没有说话,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这是作为皇帝内臣的本分。

李治从龙椅上起身,将报纸递给王伏胜,道:“带上这长安周报,与朕去见见武昭仪。”

王伏胜心里又是一惊,最近许多李治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会去找武昭仪,这种现象不太利于东宫了。

何况武昭仪此刻临产在即,若是生了一位龙子,凭借李忠对武昭仪的宠爱来说,将来对东宫的威胁那就大了。

东宫太子李忠,那是王伏胜服侍过几年的旧主,虽说他只为皇帝老儿李治负责,只不过有这层情谊在,他总有些偏向李忠。

最重要的是他始终记得先帝的话,对武昭仪充满了警惕之心……

章214 又惹事了

武昭仪看着李治递过来的长安周报,越来心中越是翻江倒海,脸上却适时的漏出惊讶和好奇的表情。

所有人见了新奇事物,无外乎惊讶中掺杂着好奇,此刻武昭仪脸上的表情与常人无异。

只不过,她的内心世界,却在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武昭仪盯着长安周报,久久没有言语,李治不耐,便唤道:“媚娘?”

武昭仪恍然醒悟过来,急忙从长安周报上移开视线,握在手中,盈盈躬身,恭敬道:“圣上。”

李治眉头一挑,道:“媚娘,对这长安周报的报纸如何看法?”

武昭仪微微一笑,缓缓道:“圣上心中早有圣断,妾武氏观这长安周报,就算心中有看法,怕也不及圣上万一。”

李治没有为武昭仪的托词而生气,笑道:“媚娘但说无妨。”

若是别人,恐怕他第一时间就会在心中产生厌烦,一个皇帝,听过的恭维之词还少么?

但武昭仪与他是夫妻,就好像天下所有夫妻一样,丈夫需要妻子的恭维,显得自己比较男人。

就比如妻子夸耀丈夫“你好厉害”“你这么那么厉害”,这种恭维的话,男人百听不腻。

恭维的话说过,下面就要抛出点实质性的见识,显得自己聪慧一面。

李治需要的,不仅仅是个花瓶玩物,否则,他就不会想方设法的将老爹的女人变成自己的昭仪。

“妾武氏观这长安周报,觉得这主编高县男真是个奇人,能想到如此方式,用近期发生的朝中大事,宣扬了我大唐威仪,还有奇闻异事、《西游志》连载以及生活常识,倒是妙趣横生。”

武昭仪已经从李治的脸上,看到了李治心中大概的想法,否则这长安周报入不了李治的眼,李治一进殿,就该大发雷霆才是,何必问她看法。

所以,揣摩到李治心思的武昭仪,只管捡好的说。

李治不满的道:“哼,他(高升)倒真是个奇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其实他又哪里想不到这长安周报创刊号刊登的内容,特别是朝中近期发生的大事,对大唐百姓有何影响?

程知节率领的唐军连战连捷,将西突厥贺鲁打得丢盔弃甲,在西突厥的大漠玩命逃窜,这本不是朝廷机密,世人皆知,只不过高升用报纸的形式,让天下人知晓,不仅鼓舞大唐百姓士气,更是能震慑大唐周边纯纯欲动的番邦。

这件事可谓是一举多得,该褒奖高升才是。

只是后面刊载新罗遣使大唐乞师,求大唐攻伐侵入的高句丽、百济,保新罗安全,这件事本是事实,没什么不妥。

而且李治便是在当场满朝文武的面接见新罗遣使,新罗遣使大唐乞师,这事恐怕早就让高句丽、百济知道了。

当时他在朝堂上没有当面同意新罗使节的乞求,其实暗中,他已经与李绩商议过,高句丽乃是大唐东南心腹大患,势必伐之,而且高句丽乃是大唐之恨,只不过前有李世民的前车之鉴在内,出兵攻伐,需要筹备万全才能确保事成。

若这篇事实报道没有个人点评也就罢了,万不该,这篇报道之后加了很多个人点评,说什么贞观之恨犹在,身为大唐百姓,焉能坐视属国新罗覆没,让高句丽嚣张,强烈建议朝廷出兵攻伐高句丽,编者去参军之类的煽动言论。

当时李治看到这篇报道,就头大如斗,他与李绩商议的结果是养精蓄锐,待军器监准备好足够的新钢军械,练好府兵,再发兵攻伐高句丽与百济。

可这片报道鼓噪立时起兵攻伐高句丽与百济,不死不休,就是在瞎扯蛋。

李治当然知道“金勇”是何许人也,不是高升这厮,还能有谁?

皇帝老儿顿时恼怒高升乱造谣,要是让高句丽与百济在长安城的探子看到,还以为这是朝廷的意思,那还得了?

武昭仪听到他的话,眼色微微一变,却不敢言语,此刻她还真看不出李治的心意,沉默才能明哲保身。

李治愤愤的咬着牙道:“若非这厮(高升)身在江南道,这大理寺的监牢,朕定让他回去坐坐。”

……

“阿切!”

高升打了个喷嚏,翻翻白眼,又没感冒,还打喷嚏,定是有人念道他了,就是不知道是那个鳖孙。

微胖的万良小心翼翼的看着高升,道:“高先生,您没事儿吧?”

“呃,没事、没事。”高升吸吸鼻子,慌忙对万良道:“老丈请继续说下去,这清溪明府的师爷是如何对你说的?”

原来,财主万良的儿子万康确实与陈硕真有关系,清溪县衙的不良人待了万康关押,倒是情有可原。

只是万康与陈硕真的关系,仅限于数面之缘。

年前一日,万康游山玩水的时候,见到一位美妙道姑,顿时让万康食指大动,上前搭讪。

没想到美妙道姑居然一搭就上,而且温柔似水,让万康意乱神迷。

鬼使神差的,万康返家之后,就立刻往深山里送了数车粮食。

本来这段艳遇王康觉得仅此而已,没想到一月之后,他又巧遇这美妙道姑,再次迷迷糊糊的往深山里送了数车粮食,只不过这次,还有大量铁器。

一来二去,万康都觉得不可思议,每次见到这美妙道姑,他就会送数车的物资到莫名其妙的地点,有些地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地方。

如此反复几次,万良、万康父子终于发现不对头了,于是就报了官。

官府追查之下,还真将那美妙道姑抓捕,只是让万良、万康父子意外的是,县衙中拿美妙道姑倒打一耙,反将万康下了狱,而那美妙道姑居然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县衙。

万良见儿子居然下狱,顿时找官府说理,接见他的正是清溪县衙里明府的师爷。

万良好说歹说,那师爷终于同意,要救万康这种协助反贼的犯人,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万良会不会做人。

这么明显不过的勒索,万良自然明白得很,于是陷入了倾家荡产的恶性循环之中……

章215 吉星高照

万良老头哭丧着脸道:“那师爷与老朽说,老朽的孩儿与反贼通物,没有两千贯打通关节,定会秋后问斩。”

高升一言不发的站起生,看来清溪这潭水还真是够深的。

一旁的狄仁杰起身,急忙安慰万良,道:“老丈,莫急,我等与老丈像个办法,定不会让令郎出了意外。”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万良老头想到伤心处,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横流。

狄仁杰安慰了万良老头,顿时来到高升身侧,邹眉道:“三哥,这事儿再明显不过了。”

高升知他话里意思,沉默着点点头。

……

唐朝的过年,除了祭祖,还是祭祀活动,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是组队祭祀。

比如皇帝老儿在过年的时候组织文武百官,举行早朝大典,而后是官方的祭祀活动,最后要是皇帝老儿高心,会大赦天下。

当然,这是皇帝老儿的春节,与高升这泥腿子小县男不搭边。

毕竟是穿越客,春节自然要按照现代的春节来过了。

唐朝的春节没有对联贴,这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所以他早就让人找了染布坊染了红纸,春节当天一早,他就指使高悦将还在赖床的狄仁杰拉了起来。

狄胖子揉着睡眼,先看到高升,不满的道:“三哥,连日旅途劳累,又走访百姓,好不容易今日春节休息一下,你让俺再睡一会儿,可好?”

高悦翻翻白眼,道:“怀英叔叔这么胖了还谁,小心胖得走不动道。昨日怀英叔叔可是与丫丫说了,为丫丫做爆杆的,可不许睡懒觉耍赖,连丫丫这小孩都早起了,怀英叔叔不会连丫丫这小孩都不如吧!”、

古人用火烧竹子爆裂发声,故称“爆竹”。

古代放“爆竹”是为了驱赶邪祟,传说古代有个叫“年”的邪祟,作恶多端,人们常用爆竹发声来赶跑它,让一家老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到了唐朝,人们称“爆竹”为“爆杆”。唐诗有云:“新历才将半纸开,小庭犹聚爆杆灰。”

狄仁杰看着高悦苦笑,心说,这丫头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套的,真是有乃父必有其女,将来这小丫头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让个小孩嘲笑,狄仁杰不得不起身,连高升都没有说话,他就起身穿衣洗漱。

此刻,天已经放亮,吃过早餐,早有禁卫将高升需要的红纸铺在长案上,魏元忠准备好笔墨砚台。

而后高升将狄仁杰拖到长安前,这胖子才发现,高升是要他写东西。

这一行人里面,也只有狄仁杰的字写得不错,当然魏元忠的字也写得不错,不过狄仁杰的字更甚一筹,平时记录高升版的《射雕英雄传》都是由他主笔,魏元忠打下手磨墨。

“三哥,你这是?”狄仁杰讶异问道,他还要去做过年用的爆杆,哪有时间写字?

高升道:“怀英的字写的好,你来写春联,我来念。”

“三哥,什么是春联?”狄仁杰有些傻了。

唐朝可没有过年写春联的习俗,高升可是开了先河。

对于穿越客来说,没有春联,怎么能叫过年呢?

高升白了狄胖子一眼,道:“你写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狄仁杰见他不解释,心思也算灵巧,也懒得问,心说,等到三哥念出来,根据春联的意思,某当猜得到什么叫春联。

高升念:“春夏秋冬发大财。”

“呃……”狄仁杰和魏元忠一怔。

高升不满意狄仁杰发呆,翻着白眼道:“写啊!”

狄仁杰胖胖的身躯一抖,急忙提笔就在红纸上开写。

高升又念:“东南西北行好运。”

这回狄仁杰没有停顿,似乎适应了高升的风格。

“横批:吉星高照。”

狄仁杰一落笔,与魏元忠都明白了,原来春联是对来年的美好愿望。

这春联好,过年就该如此。

看着狄仁杰和魏元忠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高升道:“知道春联为何物了?”

二人点头。

高升笑着又道:“三哥乃是泥腿子,怀英和元忠都是文人,这春联的内容自然手到擒来,每个门一幅,你二位负责这事,我去落实‘爆杆’之事。”

春节不听个响怎么行,燃烧竹子太欧特了,他有更先进的方式——火药。

当然,他想做鞭炮,也是想让女儿高悦乐呵乐呵。

至于会不会让火药的秘密让李治知道,那是以后的事。

高升招来张大柱,二人关在屋子里大半日没出来,到了下午张罗年夜饭的时候,高升才领着张大柱出现。

高升当然不会让吴千军、狄仁杰和魏元忠,以及那群禁卫动手做年夜饭,唐朝人民的烹饪水准还是差了一点。

煎炒炸都没有,怎么能叫年夜饭?

烤全羊得来一只,行伍出生的吴千军对这个最拿手,剩下的菜肴高升一个人包干,一群禁卫打下手,众人忙得不亦说乎。

到了入夜,年夜饭也终于准备完成。

吃饭之前定要放鞭炮,这是一年的最后一餐,自然饭前要听个响。

“柱子。”高升叫了一声张大柱。

应了一声,张大柱屁颠颠的跑过来。

“去放一窜鞭炮。”高升吩咐。

“唉。”张大柱应了一声,拿了油灯,急忙向里屋走去。

“放鞭炮?”

屋子里正在摆放菜肴和碗筷的人全部愣了。

跟着三哥,思维都不够用的,放炮是什么玩意?

高升扫了一眼屋内众人迷惑的眼神,懒得理会,更懒得解释。

倒是高悦兴奋的拍着小手,笑道:“放鞭炮咯,放鞭炮咯。”

等到张大柱带着油灯,小心翼翼的拿着一串丈余的纸卷,屋内众人更是傻眼。

狄胖子至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想靠近瞧瞧张大柱手中的纸卷,却听张大柱十分紧张的对他道:“狄主薄,莫靠近了,小心炸到你,那小人就得吃官司了。”

“炸到我?”狄仁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已经彻底迷糊了。

高升与张大柱在屋子里鼓捣了大半日,难道就是在制作这会炸人的,叫鞭炮的物事?

……

章216 过年必须听个听响

狄仁杰的好奇心比任何人都重,和打破砂锅问到底、探明究竟的欲望。

他跟在张大柱屁股后头就出了屋外,也不怕屋外呼啸的寒风,就像个小跟班。

屋内众人也稀奇能“炸人”鞭炮,跟在其后,纷纷出屋观看。

“阿耶,丫丫也想出去鞭炮呢。”

高悦没见过鞭炮爆炸,小孩好奇心重,双手拉着父亲的手,昂着头,眼巴巴的看着父亲。

高升最受不得女儿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央求,所以他牵着高悦的手,最后一个出了屋子。

屋外,寒风咧咧,远处不时的传来“噼里啪啦”的爆杆在火中燃烧爆裂发出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高升有些傻眼,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对这番景象而傻眼。

过年啊,一到晚上,大唐百姓居然如此缺少娱乐节目,这让穿越客的他非常不适应。

烟火呢,鞭炮呢,春晚呢?

一切都没有!

想想也是,在这天黑就造娃的时代,庆祝过年的活动在白天,晚上都是各位各家,各找各妈。

这里清溪县城,又不是长安这种国际性大都市,过年的晚上缺少娱乐节目,也正常。

“狄主薄,你能不能离得远一点,靠太近鞭炮炸到你如何是好?”

张大柱将鞭炮摆放在地,正准备用油灯点燃引线,就发现狄仁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而且还差点撞在他身上,这让他满肚子怨气。

张大柱可是见识过火药的威力的,那晚上高升制造的雷管,能将岩层炸成碎块,毁天灭地之威,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这次又眼见高升制作这种小一号的“雷管”,虽说只有小指头粗细,火药只放了一点点,料想也威力不小,肉身要是炸一下,恐怕也要劈开肉绽。

何况张大柱有点憨,认为火药这个东西,不论大小都威力无穷,高升让他放鞭炮,他心理还发毛呢,狄仁杰紧紧跟着,在旁边碍手碍脚,就算他再憨,心里也会厌烦。

狄仁杰可是大理寺的官,他仅仅是个草民,他只能忍着心里对狄仁杰的厌烦,提醒狄仁杰小心鞭炮爆炸。

见张大柱说得如此慎重,狄仁杰自然信了他的话,依言退后数步。

张大柱觉得还不够,再次让赶狄仁杰退后,狄仁杰再退。

至于退到了屋檐下,张大柱觉得安全了,这才让狄仁杰与众人待在远处,转身用油灯点燃了鞭炮的引线,而后带着一脸惊恐,撒腿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冲在场的人叫唤:“快捂住耳朵,这声音如雷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论张大柱开没开玩笑,狄仁杰、魏元忠与吴千军等都是捂住了耳朵,包括高升和高悦都捂住了耳朵。

为什么在场众人大多没有见识火药的威力,却能听张大柱的话,那是因为一个月的相处,一行人都了解到张大柱是个诚实的人,更是个憨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不骗人。

所以张大柱让他们退后,捂住耳朵,都纷纷照做。

见大伙听话捂住了耳朵,张大柱带着满脸慎重,转身蹲着,拿着油灯点燃了引线。

张大柱带着满脸惊慌,撒腿就跑向人群,众人皆是好奇张大柱如此慌张。

众人只见地上一条纸绳冒着四溅的火星和黑烟,带着“呲呲”响声迅速的燃烧着。

这种大为常理的燃烧法,让众人好奇,就在这时,纸绳燃烧到头。

张大柱带着练脸的惊恐刚刚蹿回来,一阵阵爆裂的火光迸射,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连续巨响,吓得在场的人纷纷变色,人人面如死灰,他们终于明白张大柱刚才如此惊慌狼狈的原因了。

就这四射的火花和“噼里啪啦”的动静,就绝对够震慑人心的,这种超出常人认知的情形,连吴千军这种老军伍,都吓得差点尿裤子,更何况是别人了。

“嘶——”

人还好说,拴在院子里的马,看到鞭炮的爆炸火星四射、听到鞭炮的爆炸声,顿时高高扬起前蹄,若不是缰绳固定在柱子上,这些马早就满院子奔逃了。

当然,不论是人或者是马,都有例外,仿佛天塌下来,这人这马都这幅淡定的鸟样子。

高升一脸如常的看着纷纷吓得胆颤变色的众人,心想,历史上鞭炮这个东西第一次出现,恐怕情况也好不了。

半斤用一双微醺的马眼扫过惊慌的同类,漏出不屑与无所谓,而后将马嘴塞到坛子里,继续舔舐着美酒。

“噼里啪啦”鞭炮爆炸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随着最后一颗鞭炮爆射出火星,鞭炮爆炸结束,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周围静得出奇,似乎是鞭炮一响,将周围燃烧的爆竹都杜绝了。

吴千军毕竟是老军伍,心理素质高人一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是吞了口口水,发现后背已经让冷汗浸湿。

他急忙拉过一个目瞪口呆的禁军,压低声音道:“老周,你连夜返回长安,将今夜见到的一切亲自禀报给圣上知晓。”

这叫老周的禁军还有点惊骇于鞭炮的爆炸,神情有些恍惚,没有吱声。

吴千军双目一凝,压低又道:“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你今夜返回长安,快去,莫误了圣上大事。”

此刻,老周总算回过神了,点了点头,转身就进入内院,准备从后门离开,连年夜饭也懒得吃了。

老周离开之后,吴千军扫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让禁卫老周连夜赶回长安,将今天晚上鞭炮爆炸的事情禀报给李治知道,那是因为吴千军发现了鞭炮此物的价值。

这鞭炮一放,观者皆心惊胆颤,马匹慌乱。

若是在战时,面对敌方骑兵,点上这鞭炮一串,那岂非能将敌方冲锋的骑兵吓得心惊胆颤,胯下战马吓得四下奔逃?

好吧,古人都有局限性,若吴千军知道放大版的“鞭炮”能开山裂石,恐怕当即会抽出刀剑,将制作鞭炮的高升押回长安,还查个屁的陈硕真造反源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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