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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好男人>


正文 引子

我,王子豪,某银行业务科长(就是改革开放后,人人听之色变,可呼风唤雨,飞沙走石的那个信贷部门,现在名字改了,性质没变),芳龄27,英俊潇洒不风流(才失恋),年少多金不乱花(现在银行效益不好),正坐在路边吃烤肉,双修之日(双休日),仲夏之夜,冰镇之啤……在这灯红酒绿,乌烟瘴气的都市里,我竟然能活出如此意境,佩服佩服~~“老板!再烤一把腰子,嫩一点,老了不给钱!老板,你跑啥?”看见烤肉摊的老板惊慌失措逃跑的样子,我下意识的回头,0.01秒后,一辆满载建筑垃圾的大卡车停靠在我吃烤肉的位置上。“这顿饭,我可以不用付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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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欢迎来到唐朝

当我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家重新装修了。红木的床头,红木的博古架,红木的太师椅和红木的八仙桌,多平整的青石地面啊,还有省博物馆里那个汉白玉的屏风。停!省博物馆?我用左手轻轻的捏了捏右手(我左撇子),有点感觉,再加了点劲——啊~我家真的装修了!

我爸是公路局前任局长,我妈省工会前任主任。就算俩人都再任,也没有机会把省博物馆的东西腐败到家里来。那就~~只能是我姐了?也不象,我姐虽然运气好点,靠父母在任的时候开了家小公司,挣了点小钱……

不管了~先给单位打个电话先。手机呢?床头空空的,丝绸睡衣啊,样式怪怪的,我现在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没有口袋。心爱的鳄鱼钱夹也不见了,里面有我的股票帐户啊!

“来人啊”我凄厉的叫唤了一声。

门开了~准确的说是门‘吱丫’的一声——开了。装修的这么好,怎么不把这门轴换一下,声音叫人倒牙。

然后,一位女士,和一阵香风进来了。古装打扮的女士。再准确一点的话就是——我姐姐穿着古装进来了。

“姐!把我手机给我,得给单位打个电话”

…………………………………

“你才买的房子啊?装修的蛮好,就是穿的怪怪的,不太习惯,把我衣服拿来”。

……………………………………

我看到我姐的表情——很诡异!“姐,你怎么了?咋不说话?着这样看着我,人家会害羞的~我脸上有什么吗?姐,我有点害怕………”

“子豪,你哪不舒服?手机是什么?你为什么叫我姐?”古装女士的表情紧张起来,“子豪,你找什么东西?你怎么了?”。

不对,这不是我姐,我确定她不是。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眉心少一个小疤,我俩小时侯打架,我给她留下的记号。还有口音,虽然仍是关中话,但有点不太一样了,比我姐说的好听。

我最后的记忆是大卡车把我撞飞,但是我现在感觉正常,没有出过车祸后的那种症状,身上不痛,四肢完好。

我有点紧张,被一种不详的感觉笼罩起来,这里不对劲,不象医院!

我‘噌’的坐起来,盯着那位女士,“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我是出了车祸的,这不是医院吧?”

姐姐女士哆嗦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诡异,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一副担心的样子:“相公,这是家啊,你不舒服么?……

相公?我终于结婚了?还娶了一个和我姐一模一样的……….

“等等!”,我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不要慌,不要慌,事情一件一件的说”。

……………………………………

……………………….

“好吧,就算我记不起来了,你来帮我说,好吗?我的记忆有点混乱…….你别哭啊,”

……………………………………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提心吊胆的又问

“是在家啊,这里是咱们家啊!”姐姐妻子抽泣的回答。

“我知道是家,我是问咱家在什么地方”

“长安呐!天那,你连这都想不起来了吗?”

长安?好可怕的地名,为什么叫长安而不叫西安?难道姐姐妻子是个大汉民族主义者?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这里解放了吗?咱家不是地主吧?”

“…….相公…”

现在终于清楚了,我被那个该死的土方车撞到了唐朝永徽4年,也就是公元654年,现在的国家元首是李治,也就是武则天的相公。这是一个相对繁荣又积极向上的时期。

现在的我,也就是唐朝的我,是个封建大地主产业的继承者。奇怪的是,这个年代的我仍然姓王,名字到是变了,单字:修字:子豪。也就是本来的名变成字了。我家祖上是大唐开国功勋,我相当于后世的高干子弟。国家安定后,急流勇退,落户到长安做了富家翁,这正是当权者愿意看到的,王家不但多次躲过高层的清洗运动,而且被嘉奖为五好家庭(也就是一些空头爵位),到我这代(其实一共也就3代)还留有朝廷颁发的奖状和荣誉证书——沧梧县男爵。

我妻子,和我姐姐一模一样的那位女士,过门前姓陈,闺名学颖。我俩属于包办婚姻(从出生定下的那种),因为我父母早逝,我又是独子,家里又颇有家产,就在我岳父母的主持下,把学颖娶了进来。

,唐朝的我今年19岁~却已经有3年婚龄,学颖比我大1岁,也算是媳妇姐。

望着和亲姐一模一样的妻子~我有点不安。说实话,我姐姐打扮起来还是比较耐看的,但是性格叫我难以启齿,倔强~任性~善妒~虚荣~好胜………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看到熟悉的面孔~我有点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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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责任

“学颖,我不是故意吓你,但是原来的事情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你帮帮我吧?”我坐在床边,安慰着妻子。她吓坏了,所以我把她扶到床上躺着,看着她无助的样子,我有点心痛。

“你把我原来的事情都慢慢的告诉我,叫我仔细的回想一下。你看,我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我也没有变成傻子,你怕什么?我保证,我以后会努力工作,养活你,养活这个家,但是你总得领我熟悉一下环境吧,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俩怎么办?”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努力叫她平静下来。“哦,对了,我刚刚醒来,又经过这些事情,口渴的很…那个…肚子也饿了,你看是不是咱俩去外面吃点东西?我知道西门那有家歧山面很不错…….啊不是,我是说,你们平时吃面吗?啊,我的意思是说,你饿不饿?”说完着一系列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我有点尴尬,弄我了个大红脸。

学颖听了我的话,看着我尴尬的样子,鼻子皱了一下,我觉得她想笑,可能后来她可能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应该笑,就又皱了一下鼻子,哭了起来,也不管我饿不饿。这一点我很欣慰,她确实像我姐,连表情和习惯都像。

小时候,我把我姐弄哭后,我就觉得很后悔,因为她一哭起来就象连阴雨,叫人心里十分烦躁,又不能发泄出来的那种烦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后,我竟然又遇到了熟悉的连阴雨哭泣,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前面的一系列抑郁竟然在学颖的哭泣中一扫而空,难道是自己前世27岁结不了婚和如今19岁就结婚的反差叫我有点变态了?

虽然很欣慰,但是看者一个女孩子哭而无动于衷就有点冷血了,我是一个热血青年。

“学颖,我错了,我不应该逗你哭,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我决定改正它,看你哭的样子我好心痛,你知道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这种如花似玉的美女,哭多了会影响皮肤的,……….

有效果了,哭声骤停,只瞪着红红的眼睛看我,看的我有点心虚,还有点害羞,被女人这样看的经验不多,我有点手足无措。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学颖目不转睛的问。

“我…有点饿,又看你哭,我怕你身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关心我身体吗?”

我点点头,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挂在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得不再次感叹,和姐姐真像啊!

“我嫁到你王家3年,哭了3年,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为了把外面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弄回来,你昨天都可以气的背过气,醒来了又装失忆吓我,现在又低三下四的来求我么?“学颖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嘲讽的眼神刺的我心慌。

我明白了,包办婚姻的不幸啊。俩口子有矛盾,王修在外面包2奶,还要往家里领,正妻不同意,然后发生争执。王修在争吵过程中不敌对方,面子上下不来,毅然决定晕倒,但是晕倒的时候是他,醒来怎么就换成我了呢…….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拆穿,没话可说了吧?“学颖看到我发愣,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扭过脸,用不屑的余光斜视我。

好可怕,这种口气,这种姿势,这种余光,心目中姐姐和学颖的形象不断重合中。

自己被误会了,我连忙收拾心情,直视着她的鼻梁(我没有看对方眼睛的勇气,但是看鼻梁和看眼睛的效果是一样的,对方会认为你很坦诚),放松自己的声带,用缓慢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颖~我以后可以叫你颖吗?”不等她回答,我接着说:“这次是你误会我了,不管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我原来做的那些事情,说过那些话,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就算我原来在外面有女人,我现在也不认识了,更不要说我要把她带回家。咱俩既然是夫妻,就要感情融洽,和睦圆满,我娶了你,就要对你,对这个家负责到底。原来的事情我既然已经忘记了,就不要在提了,原来的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就让现在的我来补偿。颖……我…………我真的很渴,其实你也饿了,咱俩先弄点东西吃好吗?日子长着呢,吃完饭,我陪着你慢慢说”。

颖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神清澈而透明,看的我很舒服,叫我有种想把她拉在怀里的冲动,我想抱抱她。

颖爬起来,整理了下头发,把衣服拉平展,又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冲外面招呼了一声,就见一个小女孩端了个大容器进来,有点像盆子,看质地可能是铜的。小女孩取出两个瓷碗,把盆里的东西分别盛了出来,然后低着头,给我和颖端过来。

醪糟!碗里是醪糟。很和胃口~我喜欢!只是光解渴了~饥饿的感觉还在。

“颖。再弄点吃的吧~我很饿了”。

“等等就开饭了,医馆的先生说你虚火旺~要少吃多喝。你病没好,先躺下,我有话问你“。

“好~我也有好多事情要弄明白,我靠到床头就行了,大白天躺着不舒服。你也坐上来,靠近点好说话”。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看来你真的失忆了”颖在我身边半躺下来“你从来不和我这样说话”

“我原来是个什么样子?你仔细说给我听,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闻着身边香喷喷的颖,我不禁把她搂在怀里。既然是夫妻了,我也就不忌讳了。

她好象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身体僵硬,手足无措。“干什么?别胡来“

颖把头使劲的贴在我怀里,耳根一片嫣红。她的双手生硬的抵在我的胸口,努力的想与我分开距离,一点不象是结婚3年的少妇,根本就是初经人事的姑娘家嘛!

我环在她肩头的手往下移了移,在背上轻轻抚摩了一阵,终于让她放松下来,只是头还埋在我的怀中,不敢看我。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相互依偎着,感受着对方。

我曾经有过几位女友,因为各种原因,终究都没能走在一起。虽然时常以风流倜傥标榜自己,但是我内心还是很保守。和大部分男人一样,我渴望一份男人应该去承担的责任。看着怀里的颖,那种期待的责任感,填满了整个心房,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幸福。我默默的发誓,我将用生命来捍卫这份属于我的责任,直到生命终止。虽然这个誓言我对我每个女友都发过,但是我每次都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她们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我,不过这次不一样,因为誓言的对象是我的妻子,即使刚刚认识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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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唐朝的第一个夜晚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谁也不想去破坏这份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搂着颖的那条臂膀开始酸麻,虽然努力的维持着姿势,还是不由的动了一下,随着我轻微的移动,颖也迅速的坐起来,动作有点慌乱,头一直底着,不敢看我。作为男士,我脸皮就厚了许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半依半坐的颖,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令人心旷神怡。

“颖,你的样子真好看”

“贫嘴!”

接下来胳膊上的刺痛叫我清醒过来,手法,力道,落点,好熟悉的感受。

“颖,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需要尽快的熟悉这里的一切,我需要你的帮助“靠在床头,我拉过她一只纤细的小手,轻抚着说道:“先从你开始好吗?我想了解咱俩原来的事情”。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王修以前的种种就逐渐的清晰明了起来。

王修是独子,这种情况在当时是不多见的。王修的父亲王睿是个标准的高干子弟,出身好,家境好,家教颇严,自小在家习文弄武,可谓是文武双全。因长辈禁止家族子弟从政,王睿也只能留连与井市乡间。虽不能入朝为官,但年少多金,又侠义豪放,身边不乏诗朋酒友红颜知己,日子过的逍遥自在。王修之母更是征突厥名将郯国公张公谨第七女,家世显赫。因敬畏夫人身世,虽婚后6年没有生育,王睿竟然也没有纳妾,直到第7年王夫人才生下王修。

王修出生后不久,生了场大病,身体不好,又身为独子,一直被父母宠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练就了一身塌实的败家子基本功。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为儿子定下了一桩婚事。可能是王睿私心作祟,怕儿子当了王,公之类的女婿受委屈,便与自己好友陈癸定了亲家。陈家本是长安最大的药材商人,家境殷实,但身份却底贱,能攀上王家,正是求之不得。

王修15岁那年,王睿夫妇染恙相继去世。而陈家待王修孝期一过,就张罗婚事,王修虽不愿意,但婚约是父母生前定下的,也无可奈何,只得把陈学颖娶进家门。

学颖说到这里,眼圈微红,看来触动了心事。我忙好言相劝,她才收拾心情,继续叙述。

王修年少时,有个纨绔好友为巴结王家,送王修了一名舞姬,当时父母尚在,王修不敢带回家,就在外面置办所小院,将其养了起来。父母过世后,王修虽然在包办婚姻面前妥协,但是对过了门的学颖从不给以颜色,拜完天地便扬长而去,自此在外花天酒地,家里事情就全交与学颖,从不过问。与那舞姬缠绵的久了,日久生情,就跑回来找学颖商量,想纳舞姬为妾。学颖也是刚烈女子,坚决反对,两人随起口角。

王修自幼多病,又被牙尖嘴利的颖一通数落,气急攻心,晕死过去。然后我就出现了(这一段是我猜的~颖毕竟不能说自己像泼妇吧)。

“颖,那我原来不是坏人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算是好人坏人呢?对我来说,你是个大大的坏蛋!”颖又想起了我以前种种,嘴噘起老高。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原来有没有仗势欺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或者放高利贷,逼迫还不起债的人卖儿卖女之类的事情?”

“没,这种事情在长安城里不多,以你的家教,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想来,你这个人虽然不学无术,但也不是坏人,对街坊邻里都礼数周全,就是对下人也都和和气气,怎么就是对我冷言冷语的呢?”说到这里,颖眼圈又红红,叫人看着心痛。

“少爷,夫人,饭菜都备下了”门外传来仆役的声音。

“相公,吃饭了”颖招呼我了声,下床跑到铜镜前面整理容资去了。

我也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弄来弄去的不得其法“颖,过来帮我一下,这个衣服,我忘记穿法了“。

颖:“………………………………“。

饿极了,吃了好多!大户人家的饭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奢侈。一人一个大饭盘,里面有几个菜,几张薄饼,外加一碗面汤。菜肴以素菜为主,加一个鸡腿,一个煮鸡蛋。虽然简单,我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就是觉得有点和电视上不太一样,没有整只的猪啊羊啊的那种菜,生猛海鲜就更不要提了。

吃过饭,我叫颖陪我在家里转转,号称熟悉地形。颖就领着我左转右转,指点家园,这里是正堂,这里是书房,这里是卧房,给我前前后后的指点,我听的心花怒放。真大啊,不是一般的大,里里外外都走了4个院子了,什么圆洞洞门啊的都过了五六个。

“前面就是花园了,天快黑了,咱们不要去了吧?晚上里面黑漆漆的,妾身害怕”。颖抱住我的胳膊,半个身子贴在我身上,叫我有点心猿意马。

“这个花园闹鬼吗?”我压底声音,恶意的逗弄她。

“啊!”颖显然是被吓到了,猛的抱住我,然后我的两条胳膊就不断的穿来刺痛。

“别掐,别掐,我不敢了。”

我掺扶着受到惊吓的颖,回到刚刚的卧房。虽然被我吓了一跳,但是什么妾身吓的脚软云云之类都是她捏造出来的,但是…我喜欢!

“相公,你身体尚未恢复,要不……那个…我今晚就在这里服侍你…”看着烛光下那娇滴滴,红扑扑的小脸,我有点不能自制。

“你平时不睡这里?“我有点好奇的问。

“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妾身都是在后厢房安歇的,你平时也不太沾家,偶尔回家也都是单独一人安寝,我…….“

看着颖那哀怨的模样,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在这么多年冷落她一样,那该死的王修,这样的女孩他竟然舍得。

我连忙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手忙脚乱的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

“咱们平时晚上都干些什么?”我赶紧转移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

“也不知道你平时晚上都干些什么,我都是看会书就睡了”颖斜了我一眼,抱怨道。

“要不咱俩娱乐一下,天刚黑,时间还早”我说着,努力的想象一种适合古代的娱乐项目,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要不咱俩下盘围棋吧,听说你在外面常常赌棋呢”。颖的兴致被我提起来了。

“我忘记围棋怎么下了。”我其实根本就不会下,但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会五子棋,我觉得有点丢人。“要不这样,咱俩洗洗,然后到床上去玩……“。

“你想使什么坏呢?”听到我的话,颖羞的把脸捂起来,两个脚在我腿上乱踢。

“不是,不是,你想岔了”我大窘,忙解释“我是说咱俩用棋子猜枚,输的人给赢的人讲个故事。这游戏玩起来不费脑力,最适合在睡前玩。”

颖拉着我的胳膊,在上面很很的拧了一下,以掩盖自己的难堪,转身跑了出去。不大一会,领着早上送醪糟的小姑娘进来,吩咐她伺候我,然后就又闪了。

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在我跟前洗洗涮涮的,跑她那个屋去了。

小姑娘很麻利,伺候我洗脸洗脚,一看就是熟练工。到是弄的我不好意思。我原来也常常的参加各种应酬,各式各样的洗法换着花样的来,可是面对这么个小姑娘,我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终于洗完了,我赶紧吩咐:“没事了,你出去吧。早点睡觉。“

“是“。小姑娘端着洗脚水低头出去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好当面问她。一会等颖来了再说吧。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的无聊,有点迷糊的时候,颖来了。她刚刚挨到床边,我就把她一把拉了上来,动作有点粗野,我用行动表达了我的想法——我不喜欢等人!

“哎呀!“颖被我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击,在我身上又捏又掐,“叫你吓人,叫你吓我……”不依不饶。

我也趁机在她身上不断揩油,直到弄的她软倒在床上。我这才发觉,她把自己弄的香喷喷,很好闻。

两个人都有点动情,她闭着眼,悄脸绯红,小嘴微微噘起,胸晡不断的起伏。

我轻轻的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把她头上的几样不知名的首饰慢慢的卸下来,她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也弄的我生理上的反应无比猛烈。

“你猜猜我手里首饰加起来是单是双?”我轻咬着她的耳坠。

“我不知道…别问我”她把身子用力在我身上挤了挤“你去把蜡吹了,我瞌睡”梦呓般的说道。

我知道,那个猜枚讲故事的游戏是不可能开始了。但是我也不想去去吹蜡,我只把床顶的帐子放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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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我是一个生活上非常有规律的人。多年的两点一线试的生活造就了我奇准无比的生物钟,清晨6:30必醒,哪怕身在唐朝。

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情——没有在床头摸到手机。

第二件事情——没有摸到香烟。

天哪,虽然在唐朝,可我没有想过要戒烟啊!。我实在不能面对没有香烟的日子!

身旁的颖已经醒来,正在偷偷窥视我,被我发现了。我曾经和前女友有过将近2年的同居经历,明白早晨的细心呵护可以维持女性一整天好心情的道理。

发觉我在注意她了,颖羞涩的把头藏进枕头里。她头发很长,泼散在身体四周,不好形容,于是我开始帮她整理秀发。她把头埋进枕头,很用力,头发压在身下,叫我整理起来很不方便。她任凭我把她搬来翻去,就是不肯把头拿出来,姿势充满了诱惑,气氛又暧昧起来。这时,我生理上发生了强烈的变化,我忍!俯下身子,用嘴唇轻轻的触碰她的耳廓,我明显感觉到她整个身躯都在用力…….

“颖,我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裸露的颈项已越发的红起来,“又…又要干嘛?那…你”颖细声细气的呢喃着。

“颖”,我的手在她身躯上缓慢的移动起来“我是说……”

“…恩…说个啥?”

“哪,你想不想…我有点想……”

“你又……又想….,……想啥……”

“颖………我想要…….那个….那个……方便一下”。

………………………………………

直到早饭结束,我那惨遭蹂躏的双臂还隐隐做痛。被颖按在床上一顿狂拧,使我心旷神怡,如沐春风。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还真有受虐狂的潜质啊!

“这位是管家钱叔,是原来太爷使过的人,在王家鞍前马后,前后操持了二十二年了,在这王家庄上是鼎鼎有威望的,凡事要多和钱叔商量。”

听到颖的介绍,我忙给这个弥勒佛模样的老者拱拱手,表示尊敬。钱叔上前一步,急忙给我点头作揖:“不敢当,不敢当。能在开国侯府上效力,实在是老朽之福啊!刚刚听得小侯爷身患….那个….那个”

“失忆,就是把原来好多事情都忘记了”,我在旁边给老头提了个醒。

“小侯爷身患失忆,老朽无能啊,我这就去请长安最好的医生来给侯爷您看病!”说完就有雷厉风行的架势。

“不忙不忙”我赶紧叫住钱叔,“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医生说在家养几天就没事了,钱叔就不必挂念了,小病,不妨事。”

看钱管家给拱手在我身边站下了,我示意颖继续。

用过早饭的我现在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前庭当间,庭院里林林总总的站了十四位有头脸的仆役下人,夫人正在给我一一介绍。

“这位是帐房胡先生,在咱家已经二十四年了,是随老夫人从国公府上过来的人,精明能干。尤其写得一手好字,远近闻名。相公平时一定要向胡先生多多请教才是。”

文化人啊,我又忙行礼,弄的胡先生赶紧跳出来:“侯爷折煞老夫,一介下人,当不起侯爷大礼,别,别。老夫自当兢兢业业,以报王家累世之大恩”。看来他被我见人就行礼的架势弄怕了,上来就说了一通效忠的话。

颖也觉的我的行为古怪,小声叮嘱我:“你坐着,点点头就行了,不要站起来行礼,会吓到人家。”

我点头应允。看来唐朝的阶级观念强烈,不是我这个后世之人一时半会就能适应地。礼数上的学问,还是要和颖多多交流。

看这下人们一个个的都回去了,我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家还真是大啊!有头有脸的就十来个,没头没脸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一天也不知道要多大花消。既然当了这个家,就得把这些弄个清楚明白才行。

在颖的耐心讲解下,用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把我现在的家底弄了个大致。

整个王家庄六千多亩地都是我的产业,分给二百七十三户佃农租种,每年收取两成收成作为租金。因为是封地,国家的赋税极轻,只象征性的上缴400石粮食(石(d_n)为重量单位。一石为四钧,百二十斤,斤为十六两,两为二十四铢。一石为29760克,即29.76公斤。字典上查到的,大家不必深究)。加上我有爵位,每年可以领取800两银子内俸,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那咱家每年需要多大的花消呢?这么多仆役的开销只怕不少吧”,一说到钱,我的兴趣就来了。

颖的眉头皱了皱,面有难色:“你个男人家,这些事情本不该你管,交给我打典就是了。”

“我也是想给你分担一下嘛!你总不愿意我又和原来一样吧?无所事事久了,人就要变坏,尤其是男人。你就眼看着我变坏不成?”

“也不是瞒着你,只是不想叫你操心罢了。”颖随手翻看着帐本,“每年家里的花消是个定数,一千三百两的样子,家里到也拿的出来。”说者又看了看我,把帐本合上了。“相公,今天天色尚早,我陪你去花园转转,你不是想去看看吗?”

“好,咱们带些水果点心茶水去吧,吃吃喝喝的,全当去野餐,晚饭都免了。”

“恩,好!我着就去准备。”听了我的提议,颖一改愁容,一脸的欢喜出去了。

一说到钱,我发觉颖有点不随心的样子。看起来王修这几年败家的事情没少干,一会一定要问个清楚,怎么说赚钱养家都是老爷们的责任。一想到让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担着这么大的一个担子,王修这个家伙没心没肺的在外面胡天黑地,我就有点气不打一出来,就想抽自己两下!

仲夏的傍晚,美丽的后花园,我的花园,真美啊!知了有点煞风景,和没心没肺的王修一个样,这么好的景色你欣赏啊,乱叫个什么劲的!

石榴树下(唐朝有石榴,我查过了)两个影子依偎着。听着颖的诉说,我想把王修碎尸万段!

“你是说,着几年我花了六千两银子?我怎么花的?”

“你问我,我问谁?要不是我带过来的嫁妆还有些,只怕现在要变卖家产了”一说起这些,颖就开始蹂躏我的胳膊,拧的生痛。

“你一直用私房钱补贴家用啊,王修简直….我简直禽兽不如!我怎么是个这样地东西?”

“这也不能全怪你,除了庄子上每年能收七百多两以外,这个家里也就没有进项了。”看我痛心疾首的样子,颖劝慰我:“相公,你也不用发愁,我家当年盛了你王家好大一个人情,实在不行的话,我回娘家也能置办些银子,咱们省着点用,也足够了。”

“花你家的钱?你当我是什么啊?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你叫我怎么能用的下去?这个话以后不许说!”我话说的有点重,但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也就顾忌不了许多了。

“相公……我听你这话,心里喜欢。”颖用力的往我身上靠了靠,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我把她往怀里使劲揽了揽,轻轻抚摩那迷人的小脸,问道:“咱家不做生意么?”我的印象中,唐朝之所以强盛一时,和贸易有很大的关系。

“相公,你傻了么,咱家祖上是开国勋臣啊,做生意要辱没先人的,这事以后绝不能再提。”

看着颖那紧绷的小脸,怒中含煞的小眼睛,我无语。

“相公,你别怪为妻话重啊。自打我进了你王家的门,我家里的几个姐妹都羡慕的要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身份,所以就算你冷落我,我都没有怨言。人活着就图个身份,每次我回娘家的时候,感受到他们那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在你这受的委屈突然就消失了。自打你昨天转了性子,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你的关心和体贴,我就什么都不求了。老天把什么好处都给我了,就是这会儿死掉,我都满意了”。说到这,颖竟然呜呜咽咽的哭开了。

天哪,这个朝代的人真是不可理喻,虚荣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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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缺乏娱乐项目的年代

我恨这个朝代的夜晚!就算是大户人家,到了晚上,也是——没办法!我不禁在心中诅咒这个万恶的旧社会!

保持个人卫生是夫妻和睦的一个重要条件,所以我决定把我的新身躯好好的清洁一遍。

我今天已经会晤了家里的几个重要仆役,并很用心的记下了他们的称呼,这其中包括我的生活秘书,就是昨天端茶递水又伺候我洗脸洗脚的那个小丫头,她叫二女。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孩生下来就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嫁人以后才随夫姓。

我觉得她们真的很自由,我有点羡慕。如果我借了钱不还的话,债主可以揪住我,大喊我的名字,叫我丢人现眼。我如果再洒脱一点,直接逃跑的话,那我家祖宗几代就倒霉了,会被债主从正18代诅咒到负18代,这样就连阴间的人都没有面子。所以我如果借了别人东西,就一定得还个清清楚楚。

但是如果二女借钱后遁逃成功的话,债主就会去喝敌敌畏。因为他不知道他把钱借给了什么人,连诅咒她家祖宗的机会都没有,吃了亏就算了,不能发泄的话,就会死人。

我给二女发出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条指令——洗澡,然后我就跟着她去准备了。我不愿意看到一个14岁的女孩给我打整整一盆洗澡水,一个我能直挺挺的躺在里面的大盆。(卧房和洗澡的房子是分开的,我家有专门的浴室)

二女很不适应,颖也有点不适应,我悠然自得。

打水的过程很激烈,二女拼命的想取得制桶权,但是……。我给她上了一课,不管在什么年代,强者总是处于主导地位的,虽然我累的气喘吁吁。

颖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干涉。也许是因为内宅没有第四个人存在的原因。

看到大盆里的水差不多够了,我下达了第二个指令,让颖先洗,因为我知道她比我更急迫的需要一次清洁。我很绅士的站在门外等她。

一会儿工夫,颖出来了,香喷喷。二女提了个桶从房里也跟出来,明显是在换水。

“二女,把水倒回盆里去,干干净净,我能用。”我认为两口子泡一盆水天经地义,没有必要一人一盆的浪费资源。

二女有点矛盾的看着颖,吃不住主意。

颖点点头,示意二女伺候我洗澡,水不用换了。

“我自己来,不用服侍,我习惯一个人洗。你该干啥干啥去。”

“你去把火烧旺些,这里不用管了。”颖发现我的窘迫,把二女打发了。

“相公,妾身服侍你沐浴”颖很大方的把我推进浴室。

对于自己妻子,没什么可忌讳的,我也洒脱的脱了个精光,入水了。

水温还真高啊,看来二女干的很买力,一会儿就煮的我和熟虾子一个颜色,畅快!

颖松开我的发带,开始帮我揉搓头发。我的头发长的够戗,扑散开了和章鱼有点象,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随时用头发勒死或吊死自己。

唐朝也有洗浴用品,颖拿着一块灰黑物体在我头发上涂抹,然后再揉搓,然后涂抹,然后…….没有泡沫,但有去油污的功效。

整个洗澡过程就是我自己洗全身,颖帮我洗头发。我洗完全身,她头发只洗到一半。于是我又帮她洗另一半。不同的是,我洗头发时很害怕,颖却洗的津津有味。

名义上是鸳鸯浴,毫无香艳可言,俩人都在和头发教劲,全程索然无味。

俩人又回到床上(真实的唐朝之夜),玩起了猜枚游戏,这次是真的猜枚了,输的一方要讲一个故事。游戏虽然幼稚,却也聊胜于无。

“在大海的对面,有一块和大唐差不多大的陆地。那块陆地上有许多的国家。有一个国家被一个邪恶的国王统治着,那个国王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因为政治上的需要,国王要把公主嫁给另外一个国君,可是公主和一位英俊的青年热恋了,于是………………………最后那个英俊的青年救出了公主,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故事“,颖依在我的怀里“不过那个公主不是个贱人!”

“为什么?”这样的评价让我吃惊。

“父母定下的婚约,岂能儿戏?而且对方是一国国君,身份也不辱没了她。即便是她不同意,她不会自尽么?和一介白丁勾三搭四,也真能做得出来!这种女人就应该扒了衣服浸猪笼!既然不知羞耻,那还穿什么衣服!浸猪笼真是便宜她了。”

我石化中……………

听着娇滴滴,香喷喷的颖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我背后的薄衫湿透了。我没有能力把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和浸猪笼这种酷刑联系到一起,但是我的妻子作到了。看来我还是跟不上唐朝女性的思维方式,我想我还是不够努力。

“相公,你说话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对极了”我坚定的点了点头“那个公主绝对应该浸~~浸那个…….”

“浸猪笼!”颖再次显露出她的本色。

“相公,你猜我手里棋子是单是双?你要是猜对了,我就给你讲一个浸猪笼的故事“颖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拼了,“双“

看着颖那玉手里的三枚黑棋子,我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听她的故事了。

于是我开始从封神演义讲到秦始皇横扫六合,我讲的有点吐血,她听的津津有味。

不能放弃!于是我又从楚汉争霸讲到三国演义。天那,看着她那求知欲强烈的小眼睛,我继续!

直到讲到唐朝的近代史,我的娇妻终于发出了细细的鼾声,看来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近代史,早知道直接讲隋唐演义了。

仔细打量着怀里的颖,眯缝起来的小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微微颤抖,小巧玲珑的鼻子周围错落有秩的几点雀斑,红润的小嘴开启着小小的缝隙,雪白的门牙隐约可见。

多么真实的感觉,抱着她,我就象拥有了一切。

我无法将她和浸猪笼这个典故联系起来,虽然我不同意她的看法,但这是我的责任,所以我支持她的决定。

是我闯进了她的生活,虽然我比她多出了将近1500年的知识,但我没有权利去改变她的想法。她是我的妻子,她对我好,这就够了。

看着熟睡的颖,看着她躺在我的怀里,看着她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交给我,而我却还在质疑那个该死的公主究竟该不该浸猪笼。

该!太该了,以后不要说那个公主,就算颖把全世界的女人都浸猪笼,我都会坚决的支持并且忠实的去亲手执行!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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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晨练与八卦

大清早,我便出现在花园中。

先练了一趟独孤剑法,又耍了一套密综拳(错字?),继而将九阴阳真经加葵花宝典各修习了三遍,一千个大周天后,我打通了仁,督二脉,随老怀大慰,仰天长哮了七八声,爽歪歪。

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衣杉不整,面色焦急,热泪盈眶中猛抓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龙爪手?“相公,相公,你咋啦!不要吓妾身啊……呜呜…”。

“啊……….”糗大了。“误会,你误会了。我在晨练,锻炼身体……别怕,没事。”我急忙解释,这件事情得赶紧澄清,要不我才树立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真的没事?刚二女跑来说你发癔症,说发的都抽风了,吓坏妾身了”颖仍然心有疑虑

二女躲在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神色慌张的向我这边窥视。这小丫头,还真有当狗仔队的潜质。看她蛮操心我的样子,算了,这次就原谅你。

“刚刚我是练习一种西域流传过来的强身之术,只要每日锻炼,便能使身体健硕,百病不侵。要不为夫将此术传授与你,以后日日练习,使我夫妻寿与天齐,永享仙福?”

“…………………………”

“哦,此术的确不适合于女子,”看着颖那古怪的表情,我恍然大悟“不过还有一套女性专用的养生之术非常适合你,此术于银行工会国流传至我大唐,名曰:第八套广播体操。相传女子休习后,可使皮肤润滑,体态婀娜,面色红润,秀发乌黑靓丽……”

“相公,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会记得这些?”

面对颖那无邪的目光,我无地自容。我直视着她的鼻梁,把目光焦距在一颗雀斑上“是啊,这种事情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早晨一到花园,我就自然的想起这些。就象昨晚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都是很自然的就想起来了。是不是我的失忆症快要好了?”

“是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颖嘴上说好,但是那微有失落的表情深深出卖了她。

我了解她现在的想法,我不愿意让她担心:“颖,不管这个病能不能好,重要的是,我的性格已经变了。就算我回忆起原来的种种,我都不会再变回原来那个王修。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相信我,没错的。”

“相公……………”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没有扑到我的怀里,毕竟二女还在跟前。

“哦对了,你要不要学第八套广播体操?”我怕她激动,转移了话题。

“当然要学!“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来跟着我做“我开始示范动作.

“相公……这个….八套有点怪怪的……….“颖有点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随即喝道:“二女,过来!“

小丫头底着头跑过来,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打今个儿起,你陪着夫人一起练习体操,知道么?要一起做!“

………………………………………

“好了,夫人你站这儿,二女站夫人前面,你俩一起跟着我的动作练习“。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二女,你东张西望什么?动作跟上!再来一遍………。”

绯闻恒久远,八卦永流传。二十一世纪如此,在这个通讯手段落后,娱乐项目贫乏的朝代更是如此。

自打昨日家里的仆役都知道我患有失忆后,有关我的八卦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小候爷打小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个怪病,真叫人费解。”仆役甲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事情有内情,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仆役乙一脸八卦的往仆役乙身旁凑了凑。

“什么内情?给哥哥学学”仆役甲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让仆役乙觉的倍儿有面子。

“那我给你说啊,你可不能在外面乱讲”。

“哥哥我这嘴严实着呐,快讲啊,快!”

“给你说啊,小侯爷是在外面被狐狸精蛊惑了,你知道小侯爷在外面养了个女子吧。“

“知道,知道,这事情早了。“

“那女子是狐狸精。这妖精害人呐,和她在一起时间长了,元气大损,小候爷才害上这个病。“

“你嘴里没实话,我听着玄。”

“你俩不好好干活,凑一起干嘛呢?还不干活去!再敢胡戳是非,信不信我拨了你俩的皮!”钱管家突然出现在两位仆役身后。

仆役甲乙作鸟兽散。

“哎~哎,胡先生”钱管家拉住正从身边路过的帐房胡师爷。

胡先生拱了拱手,配合的贴了过来。

“胡先生,你说咱们小侯爷真的是被狐狸精缠上了?“钱管家一副担心的样子。

“子不语怪力乱神,管家此话差矣“。胡先生到底是读书人。

“那你说怎么好好的能得这种怪病?真差矣啊。”

“管家,休要听那无知蠢夫诳谈。此事虽有蹊跷,却也有根可寻,经老夫一日来细细琢磨,到也有些门道了。”胡先生捻须顿首,深不可测。

“是,是。胡先生说的是,老朽糊涂了。依着先生高见,此事又是个什么原因啊?”钱管家做莘莘学子状。

“你且扶耳过来,待老夫与你细细道来”

“扎!”钱管家做清廷奴才状。

在我正向颖与二女教习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同时,我失忆的秘密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其中版本各异,章节也大不相同,至于细腻处的叙述,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家庄上的庄户与过往路人皆沉迷于我的传奇故事中,不能自拔。

一场并不激烈的有氧运动,竟然使得颖脚软腿麻,反观二女则面不改色。

颖在我的掺扶下,娇喘吁吁,一副弱不自胜的模样。二女则飞奔着去准备早饭,两厢对比,天差地别。看来我有义务把晨练进行下去,于是我语重心长的告诉颖一句名言:生命在与运动。

颖在听到这句含义深刻的名句后,喜不自胜。“呀!”的一声,她被小虫子叮了一下。

颖那细腻,白嫩的细脖子上出现了一颗鲜红的小疙瘩。我抓住她的手,不许她去抓挠,心里不禁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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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诗与酒

“呀!”的一声,颖被小虫子叮了一下,脖子上起了个红疙瘩。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一辈子可以不吃肉,有些人一辈子可以不洗澡,但是没有人一辈子不被蚊虫叮咬的。至少我没有见过,唐朝人也不例外。

如果被蚊子叮到的话,在患处涂抹肥皂水;如果被跳蚤咬到,那就要抹点醋;如果被蜜蜂蛰到了,就要先把蜂刺从伤口挤出来,然后搽点黄酒,如果被蛇咬到的话,不管有毒没毒,能不能解毒,都要趁脑子清醒的时候先立下遗嘱,如果被狗熊咬到的话…………….(以上纯属凑字)。

我给指头上吐了口唾沫,涂在颖的疙瘩上,又在患处四周胡乱的揉了几下,完工。

“还痒不?”

“不痒了,就是有点痛“。

看来我的唾夜有止痒的效果,这多少令我有点惊讶。

“不痒就好,痛好忍,要是痒就难受了。”

“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咬人好痛。”颖哭丧个脸,手在脖子上揉来揉去。

“那你刚才痒不?”我问她。

“刚才不痒,光痛。”

“我是说你被叮咬后到我给你抹唾沫之前的这段时间,有没有痒的感觉?”

“不痒,一开始就不痒,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对了,我就想确定一下,看来我冤枉蚊子了。”

吃过早饭,颖就去接待几个前来探望她的女客。颖叫我回房静养,并告诉我,男主人是不好接待女宾客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她去应酬。

我失忆的消息在一天内已经满庄皆知,一些能和王家说上话的人或王修的亲朋好友都会来探望,以表示关心。但毕竟是八卦消息,可信度有限,就先派遣妻女前来落实一下。毕竟直接上门探病,而被探望的人没病,那就会引起可大可小的误会。

早上看到颖被虫子叮咬时,我脑海里出现一个想法,现在正好没事,可以花大把时间来思考了。

夏天难以避免被蚊虫叮咬,唯一的区别就是叮咬次数的多少。你如果不爱洗澡,一身汗臭,那不但会招惹蚊子,别的小昆虫也也会对你趋之若骛。如果身体保持清洁,那就可以有效减少被纠缠的次数,如果你能保持清洁,再给自己撒点花露水的话,除极少数艺高胆大的亡命小强外,大多数有理智的飞虫会对你敬而远之。而其中关键就在于——花露水。

身处高门大户(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虽然不好拉下脸来行商赚钱,但是搞个小发明来消磨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没来唐朝前,我羡慕富人养尊处优的生活直到眼红,不止一次的抱怨父母为什么不当个贪官污吏,害得儿子为几个生活费疲于奔命。现如今,终于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了,却总想找点事干。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绝世贱客?

贱就一个字,绝不止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来表示。

“二女!“,我话音未落,二女已悄无声息出现在我的身侧,很幽魂。

“以后走路要有声响,也不用biu的一下出现,否则会吓到别人。”对于二女这个生活秘书,我非常满意。在你需要的时候,她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的面前,准确无误的完成你下达的各种命令。而平时,你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在接受指令时,不说话,只点头,我尤其喜欢她这一点,给人一种务实的感觉。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有短短3天的接触,她已经赢得了我的信任,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依赖。

“取文房四宝来,少爷我要作诗。”

二女消失,出现,随即纸,笔,墨,砚,已摆设整齐。

“二女,你识字吗?”我仔细打量着正在磨墨的小丫头。

二女点头。

“你识字?”

再点头。

“你会画画吗?”

摇头

“会弹琴吗?”

摇头

“会跳舞吗?”

摇头

“会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吗”

点头

“你识字吗?”

点头

“会跳舞吗?”

摇头

“你识字吗?”

点头

看来二女真的识字。不好办啊!我没想着要写诗来着,只是信口胡说。可我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会识字啊,电视上的丫鬟不都是文盲么?

我把纸折叠了几下,打开看了看折出的行距,可以动笔了。

我先用正楷写下:牛黄。然后问二女:“看得懂吗?”

点头

我又用行书写下:麝香。“看得懂吗?”

点头

又用草书写:薄荷。

点头

用汉语拼音写下:jinyinhua(金银花)“认得吗?”

摇头。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她仍然继续点头的话,我就会问她要她的手机号码和E-mail。

把制作花露水的材料统统用汉语拼音写完后(花露水的配方我没有,但是材料还是知道几个的。一般花露水的说明书上会注明几种主要材料,常使用花露水的人都能说出几种。至于各种材料的比例,就要在实验中漫漫琢磨了),我吹干墨迹,折好,贴身收藏。

“二女,写诗的事情不可以给别人说”。

点头

“也不许告诉太太”。

点头

“家里有酒吗?”

点头

“拿一壶来,顺便把这些笔墨收拾干净”。

二女消失,出现,一壶酒。

“下去吧”。

二女消失。

说实在的,这个丫头不是一般的好使,我喜欢!

想要弄花露水,就需要酒精,浓度大约70%,我面前的这壶酒显然不行。我尝了尝,20~30度之间。

(酒文化在唐朝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在我身处的这个年代,民间已经能酿制烧酒,也就是我们现在常喝的白酒的雏形,虽然度数低,但口感已和现代酒颇为相似。)

度数底不要紧,关键是这几种药材,等会颖回来叫她去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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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病的学问

前来打探的几位客人在颖那证实了我的确失忆后,探病的亲朋好友自此络绎不绝,而身抱重恙的我也就不得不粉墨登场。

王家虽未在朝廷任职,但祖辈留下的关系网依然庞大。从开国到现在,也仅仅只有30来年,朝中官僚习气尚未形成,人际关系自然淳朴豪放了许多。而且许多开国元勋仍然在世,这类人或位高权重,或德高望重,却也豪气干云,重情重义。王家作为开国家族中的一员,虽人丁不旺,三代单传硕果仅存王修一脉,到也颇受照顾,各路大佬把照顾人丁单薄的王家看作是自己对逝去战友应尽的责任,于是身携重礼纷纷踏至而来。

面对众国公,国候的探望,颖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身为王家主母的颖,穿梭于各路大员,大帅,大佬之间,忙前忙后,身若云端,小脸春意盎然,踌躇满志,一副小妇得意的模样。

我也借此机会,逐步了解了这个朝代的社交礼仪,依靠在银行信贷上工作多年所打下的深厚的交际攻关基本功,用一个崭新的精神面貌,成功打入了唐代的贵族交际圈,并赢得了各路重要的一致认可与同情。因为一场离奇的怪病而名震长安,我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吧。

王家庭院深处一所厢房的房檐下

仆役甲:“看到咱王家的排场没?别看咱家就剩小侯爷一忮单传,那也是别人家比都不敢比的,你在谁家见过这个场面?

仆役乙点头若小鸡吃米

甲:“来就得来爵位最大的,什么国公啊,国侯啊,能来的都给咱来了,探病就得探的惊天动地!”

乙仍小鸡吃米状

甲“什么金子宝石,千年人参,能送的都给咱送上。金子少说也得100两,宝石1000克拉!人参这东西,不长个两三千年,那能叫人参么?”

乙:“不叫人参叫什么?”

甲:“不长个两三千年的,那是萝卜!谁要好意思送根九百九十九年的,你都不好意和人家打招呼!”

乙痴呆状

甲:“你看咱兄弟俩这几天光打扫准备存放礼品的空房都扫了几间了?”

乙:“少说也有三四间了“。

甲“三四间?那才开始!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么?你得揣摩有钱人送礼的心理。“

乙:“………………”

甲:“有钱人送礼的口号就是:即要最多,又要最贵!”

你俩不好好干活,凑一起干嘛呢?还不干活去!再敢胡戳是非,信不信我拨了你俩的皮!”钱管家又突然出现在两位仆役身后。

仆役甲乙作鸟兽散。账房胡先生出现。

“哎~哎,胡先生”钱管家又拉住正从身边路过的帐房胡师爷。

胡先生拱了拱手,又配合的贴了过来。

“瞧见着几天的架势没有?在咱王家可是十几年没有过了。”管家一脸得意。

“那是,我记得上次还是小侯爷满月时,也才能和这次相比。想起来也快二十年了。”胡先生沧桑感十足的感叹。

“要说起来,咱这位小侯爷真不是一般人啊,连生病也是这般的惊天动地,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是极是极,前一阵子,咱这家里的帐我还真都记不下去了。那想咱少爷及时一病……不瞒您说,今年年底红包的分量………”胡先生双眼泛出金光。

“要说这个得病,看来也是门学问。胡先生,您说呐?”管家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是!有道是:外行病热闹,内行病门道。得病这学问我看得打娃娃抓起。“

管家点点头,心中深以为然。

“你看这一般人生病,什么头痛啊,脑热啊,这赔钱的病能得的都给给得了,这医钱药钱误工钱,该花的都得花了。你要是不留神得上个梅毒,花柳什么的,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胡说道

………………….

这前前后后的折腾了七八天,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就在坐在家里把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接待了一拨又一拨,这慰问病人的礼品是收了一茬又一茬,弄的我和颖两人精神亢奋的差点打摆子。俩人一到天黑就跑到床上算账,随着数字的积累,我都盘算着有没有必要再病上一场。

“相公,你昨晚说找我有什么事情来着?”刚刚做完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颖气喘吁吁的模样分外妖娆。

“一会吃早饭时再说,待为夫练完这套屠龙刀法”。

“你昨天不是说叫五虎断门刀法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今日的套路已和昨日大不相同?”

“你这一说,我还真感觉和昨天不同,今个儿到是比昨天抽抽的更加厉害了”

“你敢笑话为夫的武功,要让你知道厉害!袭胸龙爪手!”我弃刀用掌,一爪中的!

“啊,作死么!”颖慌忙拽开我的龙爪,一脸羞怯,“二女看着呢”说完用娇羞的余光扫了扫二女的位置。

我恍然大悟:“二女,闭眼!袭胸十八掌!”

“啊!………我拧死你!”

……………………………………………

晨练后心情舒畅,感觉早饭特别香。

“颖,你帮我弄上几味药材”饭后该干正事了。

“什么药材?这几天家里药材都放不下了,还弄什么?”颖正为家里成堆的名贵药材发愁中。

“要麝香,牛黄,薄荷,樟脑,金银花,…………….一共十六种”。

“麝香,牛黄家里都有,剩下几种都不值钱,你写个单子给我,我叫下人去药房抓。”颖的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说到药,她比我内行。

“还有,”我指了指桌上的酒瓶,“这个样子的瓶子得弄三四十个,要比这个小,一定得是瓷的,行不行?”我手在空中给颖胡乱比划了几下。

“恩,可以,你画个样子给我,拿到瓷窑叫他们烧制一批,不费个什么事情。相公,你要这些个东西,想弄什么?”颖不解的望着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等弄好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现在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学足了卦摊上骗子的神情。“哦,对了,让小厨房给我弄个新蒸锅,找个会木匠的仆役来,我着几天想把酒重新蒸一遍。”

颖一脸问号的看着我,而我的表情就象——括号,此处删节XXXX字,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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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才女与九花玉露

由于良好的工作环境,花露水的制造过程空前顺利,如果能把酒精浓度提高到60%以上的话,那就更加圆满了。因为条件简陋,使用隔热蒸馏法,也只能将烧酒提纯到50度左右,这是我学习伟大神农同志的事迹,亲口鉴定的结果。

虽然换了个躯体,但是我品酒的功力仍然强大。为献身伟大的金融信贷工作,我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终于练就一身酒场金刚不坏之身(有夸张成分),对于各种酒精饮料的度数的鉴定品评已经能达到正负3度之间,堪称人间绝技。

把各种药材研成粉末与蒸馏过的白酒混合装入一个大酒瓶,用软木塞塞住瓶口,然后将酒瓶上下激烈晃动,使药粉最大程度的被酒精溶解。说起这个摇晃酒瓶的工作,非二女末属。

我按不同的比例配制了5种配方,于是二女每天交替摇晃着5个大酒瓶的飒爽英姿成为我房中的一大景观。

不是我有虐待幼女的习惯,完全是因为我实在太忙,我正忙于设计成品的包装和起名,每日在纸上写写画画,不亦乐乎。颖则忙于对各种礼品的分类估算,两口子各得其所,各得其乐,日子过的充实而愉快。

看着二女小手如帕金森症般的抽晃,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经三天了,二女每天都在敬业的摇晃酒瓶,已至于空手的时候都在惯性的上下晃动,我担心她落下后遗症,叫停了她的工作。

最后的名字和包装设计已经定型。取名:九花玉露,很有诗意吧?包装瓶就采用后世鼻烟壶的模样,白底蓝字,正面九花玉露,背面则剽窃唐朝才子司空曙的云阳寺石竹花后两句——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而此时司空曙尚未降生,如有人问起作者的话怎么办?我得想想。

傍晚,小院凉亭中,我与颖正惬意的对饮。小亭外,二女的小手轻微的抽动着,已经没有早晨那么剧烈了。

“颖,今日见你大作,无论文采还是字体,均有大家风范,堪称极品,比为夫这几下子真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着几日我常常去书房学习繁体字,偶尔看见书里夹着颖平时打发时间,写的一些诗句。诗句随晦涩难懂,但是字体清秀,的确叫我这种苦练过毛笔字的人汗颜不已。

“呀,羞死人了,你都看到什么了?”颖眼波流动,小女人的那种羞态,看的我有点上头。

“今日我在书房时,无意中看到夫人的一首五言,我依稀还记得两句,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实乃当世绝品,颇有大家风范。”我摇头晃脑的品评。

“是我写的么?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了?全诗是什么?你都念念。”颖有点疑惑。

“我只见到这两句,可能是夫人由感而发,妙手偶得之句,记不起来也不奇怪。”我努力打消颖的疑惑。

“由感而发,妙手偶得。相公解释的精辟。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我有写过么?莫非我也失忆?”

“二女,拿纸笔来。“我冲二女吩咐道。

“夫人快记下来,为夫来替你收藏,此等佳句定要流传后世的。“

听到可以流传后世,颖忙执笔,认真的将其录在纸上,字写的尤其漂亮,令我惊叹。

“夫人大才,这些年在家受委屈了,能得妻如此,此生别无所求!这杯酒就算是为夫为夫人赔礼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相公………。”颖感动的一塌糊涂。

“前日见夫人被蚊虫叮咬,心中不忍,为夫这几日在家研制一种有驱除蚊虫功效的香料,名为:九花玉露,还请夫人为我题字。“

“相公……。“提笔就写,在我的体贴和酒力的双重作用下,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夫人,夜色已深,不如咱俩回房猜枚可好?”

“恩……”

“讲完故事,咱们再做点别的可好?”我掺扶着颖,在她耳边低语。

“恩……”颖面红耳赤,娇声细气。

“要不咱俩先做点别的,然后再讲故事?”我有点得寸进尺。

“恩…….”颖全身发软的靠在我身上,声音甜腻,令我蠢蠢欲动。

“要不咱俩先做点别的,再做点别的?”

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非常真实,看来她在装醉。

几日后,我为九花玉露所定制的容器都已经送到,足足五十只。唐代陶瓷烧制工艺已经非常成熟,看着我亲手设计的陶瓷小瓶,我成就感十足。颖那娟秀的蓝色字体和润泽如玉的瓶体搭配的相得益彰。仅这个小瓶就是难得的精美工艺品,如果再加上我的九花玉露的话,嘿嘿。

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了,将酒和药物的混合液体再次蒸馏一番,馏出的液体就是九花玉露了。

当日我就急不可待的将最后的工序做完,与二女俩人在房中仔细灌装。

房中香气四溢,宛若仙境。灌装是个细致活,这个活显然不适合我,却非常适合二女。看着她轻手轻脚的样子,很可爱,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每灌好一瓶,我就用白绢包裹好的软木塞住瓶口,防止挥发。工作完毕,50个小凭堆了满满一桌,叫人乱有成就感。二女也是一副欢喜的模样,这种表情以前很少在二女脸上出现过。

我赶紧给倒了杯茶水递给二女,吓了她一跳,怯生生的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我把水强塞到她手里“喝了!”我命令。

二女对我的命令执行的很坚决,叫喝就喝,哪怕是敌敌畏也没有二话。

“这几天多亏你了,没你帮忙,这个东西还真的动弄不出来。这几瓶送给你,平时滴几滴抹在身上,防蚊虫的。”我把五种香味的九花玉露各挑出一瓶,送给二女。

二女仍低头不动,我知道她在等什么,所以我就满足她。

“叫你拿你就拿!还楞着干嘛?赶紧!“

二女飞快的捧起几个瓶子,塞进怀里。

“去给我把夫人叫来,“看着她怀里鼓鼓囊囊,“算了,我亲自去叫,你先把东西放回你屋里,忙了半天了,去好好休息一会。”我亲切的摸了摸二女的头,小姑娘的发质不错。我随手在桌上拿了一瓶九花玉露,揣进怀里,直奔书房。

颖此刻正在书房里作诗,自从那晚得知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后,颖就很努力的加深自己在诗词方面的造诣。

看见我进来了,颖慌忙把桌上的练笔之作收拾起来。

“今天作出什么好句子没?”

“没有,都不如意,反而弄的自己精疲力竭,我都怀疑那天的两句是不是我作的。“颖闷闷不乐的答道。

“别灰心,要对自己有信心。就是因为你太执着了,反而把自己束缚住了。要随时放松自己,改换一下心情。相信我,没错的!“

“相公,你说的有道理。自从你失忆后,我感觉你变了个人似的,”

我猛然从后面抱住她,强行打断她的话。

“呀,作死啊。”颖现在已经习惯我的突发亲热行为,配合的把身子靠进我怀里。

“颖,送你样东西”

“是九花玉露么?”

“你怎么知道?神了”

“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还用猜么?”

我取出小瓶,放到颖手里,:“看看,喜欢么?”

颖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小瓶,反来复去的观察,虽然从背后抱着她,却也能想像得出她的表情。

“这是我那晚写的字,还有这诗,相公………。”颖突然转过身来,用尽全力的抱紧我,很用力。

幸福,这就是幸福。其实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我要用力的抓住她,直到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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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男人永远是错的

望着桌子上好大一堆的九花玉露,颖进入狂化状态。颤抖从手指迅速蔓延至整个身躯,而后是声音。

“这全…全…是.送给…我…的………吗?”因激动而扭曲的五官加上沙哑颤抖的语调,犹如索命的女鬼。

“全是你的,”我想我受到她的感染了,我想起了速效救心丸,我觉得颖现在需要这个东西“坐下来,先喝口水,没人和你抢。”顺手抓起茶壶,直接往颖的嘴里灌了几下。

颖任凭我给她灌水,就好像我在浇花一样。她俯身于桌面,双臂成环形,把一大堆瓶瓶罐罐都包围起来,慢慢收缩包围圈,直到全部揽在身下,犹如母鸡孵蛋。

在随后大约半个小时里,颖一直保持这这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这期间我怕她窒息,不住的用手指试探着她的鼻息。

“颖”我轻声的呼唤她,

“颖”…….“颖”……看来她正处于闭关的紧要关头,我怕她走火入魔,就停止了呼唤,爬到床上会周公去也。

等我醒过来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颖已经恢复了王家主母的雍容端庄,正坐在床边给我打着凉扇。

“相公,”见我醒来,颖起身帮我穿鞋“相公,这几日辛苦你了。”

“为爱妻服务!”我忙抢过鞋子,胡乱套在脚上。虽说来到唐朝已有半月时间,我仍不能习惯别人给我穿鞋。

“相公,吃晚饭了,今晚就在房里用饭吧“。颖慢慢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照料一个偏瘫病人。

“我自己来,自己来,“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过不了多久,我想我就会变成偏瘫病人。

“相公,这些天来妾身照顾不周,叫相公受苦了,今日就让妾身好好的服侍您。”颖香气逼人的腻在我身上,看来那个九花玉露她已经用了不少了。

佳肴,美酒,美女,我一个也不浪费!荒淫骄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同样的香水会在不同的人身上散发不同的味道,九花玉露也不例外。

清晨,花园中,我的乱劈风(错字?)刀法大有精进,舞起来虎虎生风,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颖与二女的广播体操已经做完,正远远的看我耍刀。我知道她们怕被我的刀气所伤,不敢靠的太近。

“相公的屠龙刀法越发的威猛了”见我收了刀式,颖缓缓靠近。

……………头发长,见识短。想起我的头发也不短,于是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是乱劈风刀法,不是昨日的屠龙刀法了”,我解释道

“是妾身搞混了,”颖轻拭这我额头的汗水“还望相公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如夫人不弃,为夫就将这乱劈风刀法传授于你,以后我夫妻二人双刀合璧,驰骋江湖。夫人意下如何?”

“相公说笑了,我一介女流,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算得此刀法也不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颖面不改色,看来她已经适应我好为人师的习惯“不如……相公将此刀法授于——”她回头看了看二女,二女拼命摇头“授予钱管家,可好?”

钱管家,亏她想的出来。敢取笑我,袭胸达摩手!

颖半依在凉亭中,任凭我伸这鼻子在她身上乱嗅。颖身上的香气典雅,在香气中透出一丝花香,温暖而和谐,令人有一种甜蜜而安宁的感受。

“二女,过来!”我知道二女喜欢我用这种口气命令她。

我把二女举起来,放到凉亭内的石桌上,扑上去一阵乱闻。二女很紧张,小脸憋的通红,大眼睛忽闪忽闪,扶着石桌的手又开始习惯性颤抖。

二女平时那种小姑娘特有的芬芳已经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杂乱无章而威力巨大的浓香,我包裹在其中,头晕目眩。

“你今天用了几种九花玉露?”

二女慌忙伸出整个手掌,在我眼前比划。

“你把5种都用了?”我感觉有点脱力。

二女点头

“晚上把自己洗干净!洗完只抹一种,再敢弄成这个样子,我就传授刀法给你!听见没?”

二女猛点头

“别等晚上了,现在就去洗,洗好了搽点玉露来叫我检查!”

二女激烈点头

“还不快去!“

二女消失。

“相公,你和二女搞什么呢?”颖眼神暧昧

“没什么,这丫头片子,把自己弄的呛人,我在教她使用香水的正确方法。”

“是么?就象昨晚教我的那样?”一股沁人心脾的酸味。

“颖,人家二女还是小孩子,”我赶紧把颖揽在怀里,“二女前几天一直帮我弄这个九花玉露,到了该给人家点奖励不是?,我就给了她几瓶”

“十四岁也不小了,我这几天还寻思着,是不是得给二女找个婆家了,今儿个你倒是给我个好借口。至于你做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犯不着什么都跟我说”颖贴在我身上,弱不惊风的样子,就是话里透着山西陈醋的味道。

“别,别,你着不是为难我么?为这点小事别把人姑娘家给害了,就是找婆家也得征求一下二女的意见不是?”

“给她找婆家就是害她啊?那我爹不是把我也给害了么?相公的意思是叫二女自己找婆家喽?那我算是个什么呢?”颖把脸贴过来,在我胸口摩挫着,一脸温情无限。我冷汗直流。

“真不关二女什么事情,颖你误会了。着九花玉露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只是这个东西用起来有学问,每个人用了后的味道各不相同,所以才让二女试用。多几个人用才能更方便以后配制啊。其实还都是为你着想。”我发誓,我说的大部分是实话。

“相公的意思是,一个二女不够,还要多弄几个丫鬟不成?要不要妾身把城里的那位姑娘也接进来呢?”颖环抱着我,我感觉她那小手在我背后轻轻搓揉着,然后两指提起一小点肉皮,优雅的一拧。爽!

“颖,大姐,姑奶奶!您大人大量就饶我这次吧,我没你想的那么下作啊!我对你的忠心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天地良心,别说城里什么姑娘,我自打现在还没进过长安城呐。原来的事我可都忘的一干二净,到现在我连自家的庄子还都没走完,我委屈啊我!”真的委屈啊,该我倒霉。

“是啊,相公对我好,宠我,心痛我,妾身能感受得到,妾身以为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颖爬在我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相公,这些日子你把妾身宠坏了。我怕你病好了,象原来那样跑出去不回来,怕你再都不和我说话。”颖嘤嘤的抽泣声使我柔肠寸断。

我觉得我对不住她,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那对不住她,但我认为我已经对不住她了。我需要表态,坚决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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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我觉得我对不住颖,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那对不住她,但我认为我已经对不住她了。我需要表态,坚决的表态!

“颖,你担心的有道理!作为一个不能叫妻子放心男人,就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男人。明天,不,就现在!咱俩去找那个什么城里的姑娘去说清楚,我当着你的面给她把话说清楚!你去账房支点钱,就当是给她的遣散费,城里的宅子也给她,以后再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我清楚,哪个个被王修包养女子未必就是坏人,说起来她也算是受害者也是可怜女子,但毕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就让我妻子受委屈,不管她是不是可怜人。“再有,二女是无辜的,这点我不解释了。不过要是因为她影响咱夫妻和睦的话,那就要给她找个好婆家,把二女风风光光的嫁了,不要让外人说咱王家亏待下人。以后着后宅就找俩老婆子帮忙,小姑娘一律不要!再有………。”

“别再有了,叫人听了糁的慌。”颖打断我的表白,咯咯娇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叫外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我?听了相公的话,真叫妾身惭愧,今儿这件事实在是妾身无理取闹来着,相公别往心里去。至于外面那位,咱王家也得给人家个说法,相公你不适合亲自出面,就交给妾身来办,妾身一定会叫那位姑娘满意就是了”颖说完这话,眼角微微挑了几下,眼神中的煞气一闪即没。‘浸猪笼’这个词在我脑海闪过,我心中默默那位城里的姑娘祈祷,不要真被装进笼子里扔下河才好。

“相公,你别为二女操心,”颖看我没说话,以为我担心二女“那丫头是我过门时陪嫁过来地,跟着咱俩拜过天地,也算是咱王家的人。妾身是欺你失忆,故意逗你的。”说完咯咯直笑,令我大为恼火,伸手在她胸前狠抓几下,示以报复。

“呀,别,啊……….”

颖这个小心眼女人,平时娇媚可人,哪知竟然有如此心思,为了清除潜在敌人,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我不禁为二女今后的命运担心起来,虽然我还不能接受她是我的妾室这个事实。我抓!

“哎呀,饶了妾身吧,相公………….”颖娇声求饶,弄的我虚火上头,随即抓完收功。

“二女的事,你就当我还失忆,以后别再提了。别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耽误了。过几年,等她再长大些,找个好人家嫁了,夫人你说呢?”我是个心理正常的男人,原来也喜欢在网上浏览禽兽大叔猥亵幼女的图片,甚至还下载过几个小电影,不过那毕竟是别人。毕竟我还是有理智,有道德地,观赏别人和自己亲自披挂上阵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都和你拜过天地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送给别家当妾室。到底也是跟着我多年的人,送出去我怕她受委屈。再说咱俩跟前不得有个使唤的人么。”看来我误会颖了,虽然比较小心眼,还是狠重感情的人啊。

“那怎么办?”

“那就留下呗。相公等我说这话可是等了老半天呐!“颖笑容古怪的看着我,我有点不舒服。

“留下?不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么?万一二女自己不愿意呢?”

“她不愿意么?这丫头别看平时不说话,一肚子心眼,当我不知道她想什么吗?”颖的表情似曾相识,狠王熙凤。“咱家这些年的光景虽不能和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比,可也算是高门大户,这内宅就她一个使唤丫鬟,要说起来,她还算半个夫人呢,你见过谁家有她这样又当妾室,又当丫鬟的?相公不奇怪么?”

“我还真不奇怪,我失忆了。别人家我还没去过呢,咱家门我都没出去过几次,要不你领出去逛逛?”来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识过传说中的长安城呢。

“也是,前些天来探望你的那些个大人家里,咱得一一拜会了。我这些天还发愁,给人家回什么礼好呢?”我听见颖心中算盘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人家都是拿着重礼来的,回礼轻了不合适,重了又肉痛。

“回礼简单,就用九花玉露回,每家五瓶。那些人非富既贵,你多重的礼都不一定能叫人家瞧上眼,咱这九花玉露造价底,新颖别致,又实用,绝对合适。”

“不行!都是我的!还有,下次相公要给别的女人什么东西,得先经过妾身,要不妾身叫她好看!”颖小嘴一噘,一脸找抓的样子。还不是一般小心眼啊!

“好,好。都依你。这次是我专门做给你的,你就是想给啊,我还不愿意呢。我是说啊,我再制作一批当作回礼,绝对没给你的好,把你那两句诗还烧制在瓶子上。叫那些人看看我夫人的文采,也好叫我长长面子不是。”我连吹带捧,颖笑逐颜开,一幅虚荣心作祟的样子。

“还是相公有办法。打明个儿我亲自给你帮工,多叫几个下人帮忙,小心累着了。”

“不行,这秘方可不能随便就泄露了,再说这活又不累人,就二女得了。”

“看来相公真还离不了二女?难怪呢,这九花玉露刚一造好,就先送给她了,这秘方呢,相公怕是也不愿意让妾身知道。”

我想抽自己俩耳光,刚摆平的事情,又………

“没的事!我还不是心痛夫人您累着了,”赶紧从怀里掏出配方,幸亏今天带在身上“夫人,往后咱家的事您就做主了,这方子您收着,往后您一声令下,我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瞧相公说的,就和妾身不能容人似的”说着就把我递过来的配方一把抓走,小心翼翼的贴身收藏起来“家里的事情还得相公说了算,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就在相公身边端茶递水也就心满意足了。“

“夫人过谦了,以夫人的才干,若是男子之身,早已封侯拜相。我能得夫人您的垂青,实乃三生有幸,不枉此生!“我的话令我狠恶心,赶紧换话题”夫人刚刚说二女又当妾室又当丫鬟的,还没说完呢。“

颖被我迷魂汤灌的舒服,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于是:“自打我进你王家门,这内宅本就有四个丫鬟。我娘家本是商贾,进了王家这高门大户,自然有人说三道四。我身为主母,那帮丫鬟到也不敢在我跟前放肆,但对二女就没有忌讳,时常当面笑话她。”

看颖的话顿了顿,我忙递上茶水。颖喝了口,润润嗓子,继续道:“二女小时候受过惊吓,极少开口说话,自然也不会去和她们理论。我也不好替她出头,终究我娘家是身份低微,也不怪别人笑话。”

说到这里,颖看了看我,眼神里透着幽怨,“你终日里不回家,那几个丫头越发过分,二女也仍旧一声不吭。

直到有一次,我陪嫁过来的一个玉簪子丢了,找了几日也没个下落,当时我也没有在意,想是自己不小心遗落了。过了些时日,钱管家晚上去花园撞见后宅一个丫鬟和府里下人私会,被管家抓了个现形。这事情本来可大可小,而那仆役本是那丫鬟的表哥,也有情可愿。

本只想着打几板子,然后放到外宅去干粗活,谁想到在那丫鬟房里就发现了我的簪子。那丫鬟一口咬定不是她干的,打了几顿都不松口,管家也着急了,跑来跟我说,想把后宅几个丫鬟都查查,弄个清楚。

一查不知道,这几个丫鬟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后宅里的东西还真都丢了不少,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就全部撵出去了。那个在花园被管家撞见的丫鬟最惨,偷拿东西还被捉了奸。这事传到她家,家里人都羞的没脸了,父母死活不认她,和她私通的那个仆役倒是讲情义,把人接了回去,准备成亲。哪知男方的父母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而女方家里根本就不认这个人,随后这小两口就只好搬到庄子外面过活。

男方家里认为这丫鬟是扫把星,带坏了自家孩子,弄的家里人在外面抬不起头,如今又缠着不放,于是趁那男人出门找活路不在家的空子,把那女子浸了猪笼。那男的回来就疯了,去年夏天就在同一条河里淹死了。“说了一大堆话,颖一气就把杯里的茶水干了。

这个故事很凄惨,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我听得津津有味,全身冰凉“夫人说了半天,和二女又什么关系啊?“我觉得颖跑题了。

“相公,你仔细想想,那丫鬟就算偷拿东西,那也得挑是什么东西不是?相公你平时不回家,又粗枝大叶惯了。有放着你房里的东西不拿,跑来拿我的嫁妆的傻丫头没?再说我房里的东西有就那么好拿出去的?”颖白了我一眼“钱管家平时极少到后宅来,就是来也是找丫鬟先通报一声,怎么就突然跑到花园去了?还正好撞了人家的好事?”

“哪也有可能是别人,二女不太象…….”我没有办法把这事和二女联系起来,二女给我的印象事那么纯真,又那么乖巧。

“相公的意思是妾身干的喽?以妾身的身份,想整治几个丫头片子,用的着这么麻烦么?”颖狠劲的在我背上拧了一把。

颖说的是,我活该被拧。颖腾然从我怀里跳出去,端庄的坐在一边,我回头就看到二女这丫头跑了过来。她头发湿辘辘的,还换了身衣服,如兰似麝的香味令人沉醉。

“相公,你慢慢搞你的香气研究,妾身说了半天的话,身子倦了,先回房打个盹。二女,你要好好配合哦”颖不痛不痒的撂了句话,起身,走了。

我看看满脸通红的二女,又看看颖婀娜的背影,“二女,洗完澡睡个觉最舒服,你也回房休息下,明天还用这个味道的九花玉露,狠好闻。”我轻轻拧了拧她的小脸。

“还不快去!”就知道她在等我这句话。

“夫人~夫人等等我,我也困了…………”我向颖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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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香水 利斧

颖坐在床上,身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一脸幸福的傻笑。

打着摆子的二女坚强的站在一旁,摇摇欲坠。

我则正对着铜镜,试图缓解斗鸡眼的症状。

造孽呀!在伟大夫人的带领下,接连五日的苦干,终于造出二百瓶九花玉露。尤其苦了二女这个人力震荡机,四天来,她都是抱着几个水桶般的大酒罐猛摇中度过的,好可怜。

今天的灌装过程不堪回首,二女身摇手晃,已经不适合这个需要精确度极高的工作。而颖在灌了三瓶漏了五瓶后,想起今年王家庄的地租也收了,礼品也进库房了,账目也纪录清楚了,所以要去慰问一下账房胡先生,随即消失了。于是…………。

想必大家都学过《卖油翁》这篇古文吧?欧阳修大师描述其中神乎其神的灌油之术,令人惊叹。然欧阳先生如见了我如今的灌香水之术,定要对卖油翁嗤之以鼻。

“相公,你斗鸡眼得很严重啊”颖担心我

“谁说我斗鸡眼?我只是把视力集中在一点以改变我以往对事物得看法,干吗?”

“这些都是我的,”颖爬在一堆九花玉露上,显示自己的美妙的肢体。

“你……什么意思?”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是说这些都是我的,我不打算送人了!”

“不是说好了吗?这些是回礼的啊?”我斗鸡眼越发严重了。

“我们可以重新再做啊,相公,我们再做一批”

………………………….

二女口眼歪斜倒下了,身体仍在抽搐。

颖最终还是放了我和二女一马,而我征得颖得同意,拿了两瓶奖励给二女,二女的抽风也在拿到奖励后神奇的消失了,然后三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全剧终……….这是不可能D。

在随后的几天,我带领着颖,也可以理解为颖带领着我一一的上门回礼。期间在卢公程老爷府上的经历令我终身难忘。

年愈七十的老将军健硕豪爽,与我大谈当年和我爷爷的战友之情,并强留下我与他共进晚餐。

中国人的习惯是,登门,叙旧,临走才献上礼品,而主人得等客人走后才能打开礼品来观赏。

而程老爷子则大不相同,吃饭时突然问我:“子豪啊,你今日来给老夫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啊?“

“啊!”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回程爷爷话,今日给程爷爷您带来几瓶由中美洲阿拉斯加国秘方所造的九花玉露。”我事前和颖已经编排好了,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阿拉斯加,再弄到中美洲去,嘿嘿…….

“拉屎怎么加?老夫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国家。”老爷子困惑不已。

“这个国家听说是在大海的令一边,是当年我父亲救了一位大食商人,那商人为报答救命之恩,以此配方相赠。”我按部就班的解释

“原来如此,说起你父亲啊,那可是文武双全的好孩子啊,比我家这几个不成器的杀材强多啦,可惜啊…………………….要不是啊……………….天妒英才啊………………拿出来我看看啊!”

正被老爷子感叹王修的短命老爹弄的大脑恍惚,突然间就要我拿什么出来,有点短线

“老爷子拿什么看什么东东?”我有点茫然

“你那个花什么露什么东东,赶紧拿出来叫老夫看看!这孩子,年纪不大,耳朵不好使,想当年老夫…………”

“程爷爷,您过目”我恭敬的献上一个檀木盒子。不管送什么,首先包装要好,只要有好的装潢效果,再烂的东西都能身价百倍。

老爷子拿出小瓶,也不问我怎么用,打开软木塞,直接干了一瓶。“好酒”干完后,挑着大拇指称赞道。

“程爷爷!且慢!”看到老爷子正准备干第二瓶,我吓的急忙阻止。这东西虽然都是采用纯天然,无污染制造,但从来没有内服的药效报告,万一这位爷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天呐!

我一声大喝吓老头一跳,不解的望着我

“程爷爷,此物是用来涂抹在身上,散发异香,具有驱除蚊虫功效,又有提神醒目,令人清爽舒适的作用,不是拿来喝的。”我决定下次送的时候一定要写一份使用说明书。

“原来如此,老夫鲁莽了。不过这个花什么东东的味道很是不错。”老爷子不以为意,说罢倒了半瓶全部涂抹在脸上。

天呐~糟践东西啊,我看着心痛。

程老爷子一抹大脸,挤眉弄眼半宿,高声道:“好宝贝!拿斧来!”

不是吧,这老头不是想砍我吧…我没把他怎么样啊!

程老爷的孙子看我一脸恐慌,忙给我解释:“王兄末怕,我爷爷每次高兴都会舞斧助兴。”

哦~这老头有人来疯,我明白了。

这套斧法怎么看着眼熟?招式动作竟然与我每日晨练时的套路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所见略同?

“子豪啊,老夫这套九九三十六路开山斧如何啊?”程老爷子斧式一收,极有我的风范。

“程爷爷老当益壮,斧式猛烈,招数精湛,实在是高!”

“还是子豪识货啊,这么多年就你能看出其中精妙。有些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说我象那个…抽风,实在是欺人太甚!”老爷子义愤填膺道

……………………….

“子豪啊,今日多亏了你哪花什么九什么东东,抹在脸上,又辣又凉爽,提的那个神啊,老夫一下就感觉年轻了八十岁,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这一口砍五下,都不喘气。”

………………………

“明个儿,你再拿一坛这个东东来”指了指脚下的酒坛,大约有二十五斤的那种,“叫老夫爽快爽快。”

………………………

看我脸色发暗,程老爷的孙子跳出来解围:“爷爷,此物随好,但也珍贵,想必配制起来极为烦琐,爷爷为难王兄了。”

程老爷子拍了拍脑袋,傻笑了几声:“老夫糊涂了,子豪莫怪。”看见自己一下就糟蹋了一瓶半,有点心痛。

“无妨无妨,此物虽然珍贵,但能得程爷爷青睐,幸甚幸甚。以后每季,小子我必然亲历亲为为程爷爷奉上五瓶九花玉露,还请爷爷笑纳。”看老爷子心痛,我忙出来安慰,开玩笑,这条关系一定要拉住,多大的靠山啊!

“哈,哈哈”老爷子老怀大慰,“还是子豪晓得尊敬老人啊,哪象我家的这群杀材,今日老夫高兴,再耍一套八八四十九路化功大斧!”说罢一时斧光大作。陪坐的众程府子孙一脸黑线。

天色以晚,我起身告辞,颖也在程府几位女眷的的陪同下出来,纷纷于众人告别。只有程老爷子拉着我的手,问东道西,一脸不舍。

而九花玉露这种中美洲香港国的神秘香水在随后的时间里,令整个长安疯狂起来。(武则天时期,有大食商人贩运而来香水令整个长安疯狂的真实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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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前,鄙人在老婆以死相逼下,毅然放弃了积习多年的网络游戏爱好,开始加入网络写作RPG之路。

对我来说,网络写作与网络游戏区别不大,无非就是打经验(点击量)弄装备(拉票),复制装备(还不知道网络写作有没有这方面的BUG).

写作对我来说是件超级困难的事情,自打大学毕业至今,就没写过千字以上的东西。作为本单位第一写手——写挽联(鄙人在老娘的棍棒下,被迫侵淫书法20年),实在汗颜。

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前来捧场的各位书友朋友们,谢谢您们能够忍受我的摧残,要知道当我看到竟然有100多推荐时,我眼泪花花地,啥也不说了。

近些天工作不忙,时间比较充裕。我利用上班时间已经存稿30多章,请大家放心阅读。这期间我保证每日至少上传一章,多则两章,也许三章………还有请大家原谅我的众多错别字,我以后会慢慢改正….

凭我只用8天时间把魔兽练至60级的功力,我想我是不会太监地。这点大家放心。(我老婆再次以死相逼除外)。对现阶段的我来说,老婆和老娘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以后可能会加上小孩老娘教导我两口子说:最少生俩!看来我工作保不住了。

再次感谢诸位的捧场。说句得罪人的话——我希望这次世界杯的冠军是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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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声名在外

长安某王府书房

“啊!唐兄!”

“哎,祝兄”

“观唐兄气色红润,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英明神武,羡煞旁人啊!”

“祝兄何出此言?”

“听闻唐兄得一神物,外表精美,诗字双绝,使用后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浑身香气缭绕,三日不绝?能否叫小弟一观?”

“祝兄昨日不是已经赏玩过了么?”

“那可否让小弟再观?”

怀中取出九花玉露,递给祝兄。

忙接过来,打开木塞,开始涂抹。

“祝兄,意欲何为?”

“为唐兄试药,小弟当仁不让!”

……………………….

贵族名媛举办的纯女性Party上,某郡主姗姗迟来,顶着各路佳丽不解的目光,迤逦前行,步伐轻盈而又不失自信,端庄典雅,香气盈人。

“真的是她么?”众人交头接耳。

“她不是从来不参加咱们的活动么?”

“第一次啊,果然天资国色,和传闻中的一样”

“那传闻中她还有狐臭呐!”女人的嫉妒心可以徒手杀死一只老虎。

“不可能,她好香啊,好好闻!”

“她衣服款式不错,再搭配这迷人的香气,果然与众不同,我要找她好好交流交流。”

画面一转————

回家路上,郡主坐在车中,手捧九花玉露,一滴幸福的清泪挂在脸上。有了它,再也不用担心那讨厌的体味,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长安众才子聚集之所

“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此句虽雅,却无上阕,奈何,奈何!不知何人所作,吾当亲自拜访!”一才子遗憾道。

“听说是沧梧县男夫人王陈氏所作,这位仁兄想去拜访可是不易啊”

“一女子竟有如此才情,令吾辈汗颜啊!”

“说起沧梧县男,此人不同寻常啊”

“怎么个不同寻常?”

“听说此人因与一女子情感纠葛,竟郁郁而病,从此失去记忆,脑中一片空白”

“那不就成痴呆瓜傻了么?可怜那才情绝代的王陈氏了。唉!”

“不然,不然,虽失去记忆,但其思维,处世仍与常人相同,前几日还携夫人来往于各王公府上,相传其夫妻恩爱的很呐。”

“一个终日锦衣玉食的纨绔小儿,怎知爱惜如此才情绝佳之女子,定是装于外人看的!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其中哀怨之意,众位竟感受不到吗?可恨那些王公贵族,竟能娶得如此之才女………”这位有点抓狂。

“大哥,说话要注意分寸,别树敌太多。人家锦衣玉食不假,你岂知人家不爱惜自己妻子呢?这诗只有下阕,你怎么敢断章取义,定要说有哀怨之色呢?我看着诗中到有欢乐喜悦之意!们王公贵族怎么着?娶才女那是门当户对!你小子有什么不服气,你也娶一个叫大家看看啊?整天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背后说坏话,还如此恶毒,小人!”听这话,这位也是个高干子弟,跳出来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

“欺人太甚………….”

“怎么着?不服气想练练?时间,地点,规矩你定,事后别说爷我欺负你”

“两位仁兄且住,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伤了和气”

“不是我说他,你瞧他那龌龊样子,有君子模样没?背后议论人家夫妻就算了,我们王公贵族怎么招他了?看不惯你到王修他家闹去啊?看人家不把他大卸三八四十二块!什么东西!”高干子弟不依不饶,语气忽然一转

“要说我于那位沧梧县男可是世交,他这次生病我还带了一盒九百九十九年的人参去探望过呢。要说起那位才女王陈氏,虽不是天姿国色,却也不是一般女子,我夫人常常与她在一起品诗作画,我们两家熟的很。恩~~~恩”

旁边有人递上茶水,“前几日,王兄病情好转,携其夫人还亲自来我府上拜访。你们知道这诗句的来源么?”

说着从怀里取出九花玉露,往桌上一摆“叫你们开开眼,就是从这传出来得!”拔开瓶塞,将瓶子轻轻摇晃几下,一股异香充满整个房间“见识了吧?这是从极西之国传来的东西。”得意的塞上瓶盖,收入怀中

“卢公程老爷子大家知道不?”众人点头“七十岁高龄的老人家,用了一滴,就一滴!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合声。

“楞是把一百多斤的大斧子耍了整整一夜,一大早没事人一样!”看众人面有疑色,这位不屑的撇撇嘴,继续道:“就知道你们不信。我父亲终日为国操劳,身体每况愈下,我看着心痛,昨日拿这九花玉露献于父亲大人。我父亲不知用法,多涂了几滴,哪成想,一夜没睡,洋洋洒洒写了将近百万字的文章!一大早上朝,老爷子走着去的,硬是在路上赶上骁骑尉罗大人。”

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寂静一片,满意继续:“骁骑尉罗大人那是武官,每日上朝骑的可是御赐的特勒彪,日行千里得宝马良驹。就这样,一人马上飞驰,一人悠然自步,俩人拉着家常,竟然一起到了!“

我家,一大早,颖就坐在铜镜前往自己脸上写写画画。

“颖,我不是给你说过那些烟黛脂粉不能乱用得吗?很伤皮肤,用多了要毁容的!”我知道古代这些化妆品对人皮肤有害。

“相公,妾身今日要参加蠡县侯夫人举办的品诗会,相公就迁就一下妾身嘛”颖继续往脸上搽着慢性硫酸。

“你昨天不是参加过了么?”

“昨天是琪郡主举办的,与今日不同”

“那你今天也不陪我了?我还想进城里看看呢。”

“让二女陪相公你去,一会我去告诉管家,给相公你准备好马车和随从,好不好啊,相公…”看来颖去意已决。

“你就不怕我和二女背着你哪个….哪个?”我威胁道。

“想和二女哪个啊,妾身早知道相公想了。你俩哪个可要偷偷的哦,妾身假装不知道,不妨事。”颖表现出罕见的大度。

“颖,你怪怪的,你这样我很不习惯,”我有点不舒服。

“这几日,我屡屡受到邀请,都是相公的功劳啊!”颖转过头,含情默默的注视着我:“从前啊,妾身因为出身原因,从来也不敢和那帮有身份的女眷在一起,也不敢想这些。这些日子,都是那九花玉露的功劳,各种聚会,妾身都无暇分身了。”

也是啊,女孩子的天性如此,没有必要去压制。既然别人家的女人能去,那我的女人凭什么去不得?看着颖欣喜满足的样子,我应该开心才对,所以我开心了。

“那我就和二女进城去喽,你要玩好啊。胭脂粉黛的少抹点,你年轻漂亮家家的,不用那些个东西照样好看。”

“恩~相公对妾身最好了!我这些天才知道,那些个女眷别看在外面风光,其实没几个幸福的。那些个公爷侯爷,哪个不是妾室,舞女成群。像相公这样宠妾身的,少之又少。以前是妾身糊涂,不经事,往后妾身一定改掉善妒的毛病。妾身知道相公喜欢二女这丫头,这事本来也不该拦着。今个相公就和二女在一块儿,叫妾身适应适应,相公意下如何?”

“哪有这样适应的?你适应我还不适应呢,少胡说八道,才几天就和那帮女人学坏了。以后再说这话,为夫抓得你出不了门,信不信?今先放过你,晚上再找你算账!“我收回探出的袭胸天魔手,腻爱的抚了抚颖的长发。

“收拾完赶紧吃早饭吧,我还想早点去长安城里逛逛呢,”我搬起颖的小脸,在上面轻轻的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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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梦里长安

长安,我心向往之,马车缓缓的向那座曾经史上最牛的大都市行进。

听车夫介绍,王家庄离长安城大约三十里,如果不堵车的话,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我四下环顾,车内没有计价器此类摆设,随相信即便事唐朝也会有堵车发生。

颖本来打算叫几个仆役跟随我一起,我当即拒绝。一个男人,再带着几个男人一起逛街,大煞风景!怎么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进长安,和几个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分享我的第一次……

于是,车上只有我和二女,还有我的屠龙宝刀。车外是王府排名第二的司机,排名第一的被颖抓走了。

二女乖巧的坐在我身旁,看那小模样也着实花心思打扮了一番。二女与颖的化装手法同出一门,于是我出门前命令二女洗了把脸。小姑娘本来就有青春的资本,何必把自己弄的和窦尔墩一样。

马车的减震装置不过关,摇摇晃晃,想打瞌睡。车内宽敞,却没有枕头。“二女,躺这儿!”于是我就枕到她身上,软软香香,很是舒服。可能是我太重,也可能是马车颠簸,二女一直小声哼哼叽叽。‘啪’,抬手就给她小屁股一下,声音没了,我可以打盹了。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马车已经停在玄武门外,看来车夫榜的排名需要更新。

二女身体僵硬,爬不起来。我亲手给她按摩了几下,利马见效。看着二女扶着腰,步履蹒跚的从车里出来,我觉得我很过分,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于是我有了想抽车夫几下的想法,因为他的眼神很淫荡。我忍住了,孤男寡女同处一车,而女士下车的姿势很耐人寻味,只要是男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让让~让让“一辆牛车从我身旁驶过,都市的喧嚣声在我耳畔骤然响起。

一个月前你还是个城里人,不要这么没出息!我告诫自己,但是我的表情深深的出卖了我自己。小侯爷要犯病,车夫寻思着。二女忙拿出九花玉露,放在我的鼻子下。

“干什么哪?还不带路?”我呵斥车夫“一点交通规则都不懂,路上停车不怕交警罚款么?”顿了顿“还有二女,下次记得打开瓶盖叫别人闻,身为王家二号女性,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小侯爷打算去哪?小人也好带路不是?”车夫媚笑道

“哪热闹去哪,今个儿得好好转转!”

“那请小侯爷上车,咱们赶车去的快”车夫忙撩起车帘。

“别,少爷我想走走,你牵着马头里带路”我转身捧起二女,把她放在车沿上,“坐好了,别摔下来。”二女点头。

不愧是国际大都市,规模上,规划上,天朝上国的风范尽显无疑。

棋盘式的街道宽畅笔直。长安城内的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笔直端正,宽畅豁达。南北纵列的大街11条,东西横列的大街14条,由这些大街把外郭城切成109个长方形的坊和东西二市、二市各占两坊之地。

全城街道两旁都有排水沟,并栽种槐榆,大道笔直,绿树成荫,市容十分壮观。白居易给张籍的诗中所谓:“迢迢青槐街,相去八九坊”,就反映这一情况。宫城和皇城内,则多种梧桐柳树。

封闭式的坊和集中的市。坊的结构是封闭式的,各坊都有围墙,住宅的门都在坊内。除皇城以南36坊只开东西两门,仅有东西大街外,其余各坊皆开东西南北四门,都有一条东西大街、一条南北大街构成的十字街。东西两市四面各开两门,各有两条东西街、两条南北街,构成“井”字形街道,把市场分为九个方块。每方的四面都临街,店铺就设在各方的四围,同行业的店铺集中在一个区域里,叫做行,东市有220行(有的说120行),西市“市内店铺亦如东市”。西市是长安城商业集中之地,也是长安城经济活动的中心。

长安是当时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韩昌黎全集论今年权停选举状》:“今京师之人,不啻(chi止)百万。”《韩昌黎全集出门》:“长安百万家,出门无所之。”说长安有百万人口。《长安志》载:长安、万年二县共领户8万余。按一户五口推算,长安居民为40万,加上皇族、禁军、奴仆、僧、尼、道、冠(女道士)、少数民族、外国客人,长安人口可达百万

漫步在宽约一百五十步的朱雀大街上心旷神怡(南北门中轴大街155米,有依据),我觉得要是这个时代举行世界杯的话,随便就能在朱雀大街上同时举行百十来场比赛,只要球员撑得住,所有比赛一天就完,根本不用坐着飞机飞来飞去。

“小侯爷,这边就是西市了,这可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侯爷您稍候,小人将马车停好,马也该喂喂了。”

“哦,哪你也歇歇,就在此等着,我与二女进去逛逛”

“是!侯爷”车夫看起来很高兴,和所有司机一样,喜欢被放羊。

我从车上把二女抱下来,拉着她的手混入人流。我是怕人多把她挤丢了,这点和东瀛漫画上的咸湿大叔有本质区别。

好繁华啊,望着街道两边整齐的仿古不东方特色建筑,马上就进入角色。

古代的东西,弄的就是细致,不管大小商贩,素质和二十一世纪相比,只高不低。才转了半条街,手里就大包小包的拎了十多样,给颖和二女添了不少小玩意,弄的二女精神亢奋,抢者和我提东西。她自然抢不过我,出门购物老爷们的素质我还是有的。于是买了根麦芽糖,塞给二女,占住她的手。

“那个簪子拿来我看看。不是哪个,是旁边,哎!我自个儿拿得了”

老板:………………….

“二女,戴上我看看。”

二女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赶紧!发什么瓷!”

二女戴簪子中……….

老板在后面嘀咕:这位爷脾气不好,要小心伺候。

“来,照照。”我搬过铜镜,叫二女鉴赏下“怎么样?”

点头

“就这个了,老板,多少钱?”

“这位客官,这可是正宗的温州…不!和田玉,您看您夫人戴着多合适,…….”

“少废话!多少钱?”既然是侯爷,就得有个侯爷的样子。

“回客官话,两钱银子,你看这手工,这质地……”

我把簪子从二女头上拔下来,反握着,作CS里握匕首状,眼神扫了扫簪子,又扫了扫老板,默不做声。

“客官,这可是好东西啊,给您优惠,一钱九!”老板忙作豪爽状。

“这也叫优惠啊?糊弄谁呐?”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呵呵,我吃个亏,一钱五!”老板陪笑道

看我不说话,“这位客官,莫非您仍然嫌贵?”

“何止是贵,简直是抽我的血!”

“客官您夸张了,看您气宇轩昂,仪表不凡,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说了,一钱三!”老板咬牙切齿,痛下决心。

我摇摇头,表情透出不满

“大爷,这个价钱我可就只赚您一分银子啊,我用我的人格起誓”看我无动于衷,“爷爷,一钱二,再不能少了,您老多担待”

“恩,这差不多,这个簪子值这个价。”我掂了掂手中的簪子。

“得~我这就给您老包好,”老板终于长出一口气。

“慢!”我喝道

老板惊恐的盯着我,“您这是?”

“簪子是好簪子,价钱也合适,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我无奈说道,二女听我这话,拉我袖子,示意我钱够。“去!”我瞪她一眼。

“您老带了多少钱哪?”老板无力道

“我身上就一钱银子”我耸耸肩

“爷您别开玩笑了,就您这身行头,怎么会只带一钱银子?您再加一分,一钱一!”

“我也想给你一钱一啊,但是我无能为力”

“好吧,就算我今天赔钱开个张,一钱就一钱!”老板拼了。

“我还没有吃饭,”我说

“吃饭好说,我给您介绍对面同富楼,干净,量足,味道正!”

“我是说我需要留下一分银子吃饭”我解释道

“爷,大爷,您耍我!”老板有点急了

“我从十八岁起就没有耍过任何人了,你看我的脸,多真诚啊?”

“这位大爷,大佬,小的实在看不出您有多真诚。我认赔了,9钱就9钱,只求您放过我吧……”

“好,我这就交钱”我仔细看了看簪子“这簪子上怎么有个窟窿?”

“您行行好,这窟窿是插花用地,没这窟窿就卖不出去了!”

“我觉得这簪子颜色有问题,不象和田玉。”

“这位爷!您可以质疑我的人格,可是您不能质疑我的簪子!”老板暴走中“这可是真东西!”

我一脸不相信,

“好吧,这是进货单,您看仔细了,产地:和田!,没问题了吧?”老板从柜台里拿出大叠单据让我看。

“对不起,看来是真的和田玉,不过,等等………进价:四分银子”

“不对,不对,这个是不含税的价钱,我是五好商人,我缴税积极!”老板着急解释!

“黑呐,光天化日竟作如此黑心之事,…….你深深的伤害了一个消费者无暇的心灵!”

“别,老爷,就算6分银子,您总得给我条活路吧?”

“得,就五分银子,您大人大量,放小的一马?我求您了!”

“二女!付钱!”我回身招呼二女。二女从怀里掏出一锭10两元宝,拍在桌上,老板气的浑身发抖。

“看什么呐?还不找钱!”我狠狠瞪了老板一下。

“等等!”我继续

“祖宗!别啊,我今个关门成不?”老板有偏瘫的前兆。

“这副镯子什么价钱?”这个是给颖的。

“您老看着给,随便给俩钱得了,您买完快走吧”

………………………………

拿了东西,同情的看了那老板一眼,吩咐二女:“打道同福楼!”

二女崇拜的望着我,就象我单位的女同事望着贝克汉母一样。这丫头片子也敢抬头看人了,有进步!

“看什么看!走!”我知道二女就喜欢这个调调。

叫了几个菜,然后强行把二女按到桌子上,俩人正要开吃。

“这位可是子豪兄?”旁边有人打招呼。

我在长安有熟人么?向着说话的方向回身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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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六章 二女之野望

我回身望去,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男子正坐在邻桌朝我微笑。陌生的面孔,我没有一点印象。

“这位仁兄,可是叫我么?”我茫然的望着他。

“子豪兄,才不到俩月,就不记得我了?”那男子略有不快道。

“不敢不敢,我月前才大病一场,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我招呼他过来坐,方便说话。

“莫非你欠我银子未还?”我知道,所有的债务人都希望债主失意,我要敲定一下,免得经济上受损失。

“子豪兄说笑了。我是张盛张守仪啊,你多年的好邻居,子豪兄忘记了?”那人到也大方,径直坐到我对面。

王家庄上没有人家敢和王家做邻居,我家是独门大院,四周不曾有住户,什么时候跑出来邻居了?我看看二女,二女摇头。

“失敬失敬,是守仪兄啊。我不曾记得有过邻居啊,不知守仪兄家住何处?我大病初愈,记忆还没恢复,还望见谅。”

“看豪兄是真的失忆了,难怪。上月初子豪兄离家,一直未归,您夫人很是着急啊。”张盛看了看二女,“这位姑娘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贱内”既然已经拜过堂了,在外人面前我就得如实介绍。

二女站起来,款款行了一礼,举手抬足,错落有致,一派大家风范。不是吧,怎么看也不象是被我吆喝的满院子跑的那位傻二姐,还真是小瞧二女了,一会定要严加拷问!

张盛吃了一惊:“不才失礼了,拜见嫂夫人,”忙回了一礼。

二女盈盈落座,面色温和端庄,平时只会底着头,惊慌失措的丫头片子突然变成雍和庄重的贵夫人,反差太大。我觉得我血压有点高,需要降压灵。

“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多做解释,小弟家住西门里,陆家牌楼。子豪兄可有印象?”

我摇了摇头。

“如此小弟就告辞了,多有叨扰,望子豪兄与嫂夫人恕罪。小弟告辞”说罢竟起身要走。

我想起一件事,那该死的王修干得好事!

“慢,守仪兄留步!”我起身拦住他:“守仪兄不要见外,贱内温和大度,守仪兄但说无妨。”

“这……”张盛犹豫不决。

“但说无妨,贱内是识大体的女子,守仪兄放心!”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果然是王修在外包养舞姬的事情,这张盛就住在王修用来包二奶的小院隔壁,时间一长,到也相处融洽,那舞姬和张盛的妻子成为闺中好友,王修一去不回,舞姬着急,于是找张盛帮忙打听消息。奇怪的是,张盛竟然不知道王修是高干子弟,竟一直以为王修是普通读书人,看来这个王修还是有些心眼的。

听完张盛的叙述,我脑子捣起浆糊,一团糟。

二女面色凝重,虽然名义上是我夫人,但拿主意的还在HAPPY,暂时指望不上。

张盛神情怪异。我理解他,能碰上这种事情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个事情本应该由我出面解决,可我现在又不能出面,但是不出面吧人家又找上门来了,要是出面了吧没办法给颖交代,因为她不叫我出面。虽然很饶口,但是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决定先吃饭。

“守仪兄,今天气不错啊”,外面大太阳晒的厉害

“哦~真的啊,子豪兄不说,我还没有注意,今天气果然不错”张盛随声符合,我看出来他很尴尬。

“守仪兄,这菜味道不错,一起来尝尝”

夹了一筷子放嘴里“果然不错,子豪兄果然高明”

“相公,用完饭我去看看那位姐姐”

“好,好,……….”天呐,眼珠子掉了,不是,筷子掉了。

“快,快!九花玉露给我闻闻”,心跳过速,我需要嗅瓶。

二女慌忙的拿出瓶子,放在我鼻子底下,没开瓶盖。

我一把抢过,打开盖子,对准瓶口连作3个深呼吸。

“子豪兄好象不舒服?”张盛担心道。

“哎!”我长出一口气,“好了,没事了。老病犯了,不要紧不要紧。”

我盯住二女,仔细打量。这个丫头会说话,但几乎不说。明明有着大家闺秀的素质,但整日发瓷装傻。

“好!夫人去见见也好,这事情就全权交给夫人您了”我把‘您’咬的狠狠地,我要看看唐朝的玉面狐狸的真本事。

随便吃了点东西,一行三人雇了两辆马车出发了。这事情可不能叫家里的车夫一起,王家下人的八卦素质我是见识过的。

我和二女坐在车里,我盯着二女,她头低着不看我。

“今这事情我不叫别人知道,包括夫人,今个你坐主了。”我把她的小脸搬起来,瞪着她说。

二女点头

“你不是会说话么?再点头小心我收拾你!”

二女点头

“今这事情你想好怎么办了没?再不说话我抽你了啊!”我吓她的。我不会动手打女人,因为我妈告诉我,打女人的男人不得好死。

二女把头抱住,给我了个脊背,看样子是等我抽她,模样看的我心酸。在我那个时代,十五岁的小丫头还背着书包上学呢,没事旷个课,上个网,早个恋什么的,哪有得比啊。

“傻丫头”我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那乌黑的秀发。“你平时傻傻的不好,跳出来趟哪门子混水啊?”

二女静静的爬在我怀里,不做声。

“也不知道你平时是装的还是刚才是装的?装傻都不敬业,被我揪住小尾巴了吧?”我揽住她的胳膊用了用劲,“今这事情既然你要插手,就一气把这事了了。实在不行,我出面把她接出去,不能叫她和夫人见面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你是装的,她能揭了你的皮。”

二女头往我怀里拱了拱,就再没反映了。

我咬了咬牙,狠狠的道:“既然到了这个份上,着事了也得了,不了也得了!一会你别下去,我进去先把她弄出来再说。你身上的银子全给我,先安置她住远一点,叫夫人先找不到再说。毕竟只是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舞姬。”其实我话没说完。

“然后再找个机会让她消失?对不对?”二女猛然抬头说到。眼神刺的我难受。

“小丫头乱说!”我死不承认。

“少爷的心脏刚刚跳的好重呢”二女那匕首般的眼神突然柔和起来,“为了我么?”

我不想接这个话题,我知道我只是想维护自家人而已,只要自己身边的人平安,我别的都不在乎。

“如果今天咱们不来的话,那舞姬也横竖是个死。太太就算把她打死在西市都没有人会管。少爷根本不用偷偷的来,进去一刀结果了就是。她和少爷您有卖身契约啊,”二女从怀里掏出契约递给我“这是少爷上月晕倒的时候,奴婢侍侯少爷的时候从您衣服里拿的。”

我接过契约,好奇的看了看,内容狠恐怖,和肉联厂和牲口的关系雷同。“臭女子!你拿了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还给我?”拿到这个心里就踏实了。

“那时少爷对夫人不好,奴婢替夫人生气”二女明显在找借口。

“那你怎么不交给夫人?难道你也替我生夫人的气不成?”我伸手在笑屁股蛋子上狠拍一下,弄的二女使劲朝我怀里钻。

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这丫头片子是个人精,“以前的事情再不说了,今后再不要把心眼往自家人身上用。你知道夫人是最心痛你的,下次可不敢了啊?”

二女在我怀里点头,我感觉她很用力。既然当了这个家,这个烂摊子就得我来收拾,对于这点,我从不回避。

“好!”我摸了摸身边的屠龙刀,拼了!“二女,你一会直接搭车回家,告诉夫人,叫她派人来接我。我办完了事情还得到公堂上说清楚,你不适合在场。记得告诉太太,就咬定她偷拿了我的玉佩,就这块”我把身上带的那块玉佩叫二女看。“记住!”就算咱放倒个牲口都得拿个说法出来,何况是个人。我的手在二女身上比划了几下,找了找合适的位置,一会就捅这里了!

我感觉到二女在我怀里笑,我觉得这个丫头比我沉稳多了,这个时候能笑出来还真不容易。

“看来爷这次真动了杀机了”二女翻过身,脸朝上横在我腿上,因为雇的马车空间小,所以整个身子扭的和麻花一样。“一会打算从哪下刀呢?是这么?”二女指着自己颈子下端,我刚刚重点研究的部位。

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到把我给逗乐了,咧嘴想笑,又发觉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的杀气。

不管杀哪样生物,杀气最重要。只要鼓足了气,杀一个和杀十个的区别不大。我人没杀过,但羊还是放倒过几只。想当年单位组织去甘肃旅游时,烧烤的阵势都摆开了,因是旅游旺季,牧场里杀羊的实在杀不过来,所以我们订的羊还在活蹦乱跳。于是大家推举我操刀上阵,谁叫我年纪不大,却生了一脸镇关西的胡子。我先观摩了一下业内人士杀羊的过程,自己琢磨了几下动作和力度,套上一身白大褂就上阵了。过程很顺利,深得业内人士好评。于是我顺手放倒了同来野餐的保险公司订的四只羊,动作干脆利落,潇洒漂亮,赢得了和保险公司几个漂亮MM互换电话号码的奖励。从此领悟了一鼓作气的道理。

辛苦积攒多时的杀气被没心没肺的二女轻易散掉了,我现在的表情就象是没了馅的包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少爷,你是急糊涂了,好好的一件事非要弄的血淋淋的,看的奴婢害怕”于是二女脸上很不敬业的出现害怕的表情,弄的我真的想抽她两下。

“你害怕个屁!你信不信我真的抽你了?”我心里乱糟糟的,现在非但杀气消散,就连底气都在离我而去。

“少爷以后不想再见到她了么?”

我赶紧摇头,我实在不想见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

“那个院子也不知道有多大,想必值不少钱吧。”

“院子也不要了,再值钱都不要了!说实话,我连去那看的念头都没有。”我委屈很。

“那多简单呐?卖身契还她,房子给她,限她十日里把房子卖掉搬走不就解决了?夫人这些日子忙的很,一个月里怕是不会动她”二女不以为然道。

“我也这么想过,我是怕她不同意啊。她要不同意怎么办?要是闹得叫夫人知道咱俩背着她处理这个事情,夫人要是知道你今个儿这副人精模样,你死定了!”我着急很,我看到马车已经贴着城墙走了,估计是块到地方了。

“少爷当人人都和您一样么?您是打小就高高在上的,怎么能了解一个下人的想法呢?何况她根本连下人都比不得。下人还带个人字,一个舞姬是算不得人的,就是一个物件,一个玩意。今个把卖身契给她了,她才真正是个人了,就能去官府上个户籍,体会做人的甜蜜与辛酸。”

二女的话透着令人揪心的酸楚,压的人心头闷闷“少爷担心她闹你么?要我说啊,她给您立牌位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我敢说,今把卖身契房契给了她,她三天之内就能搬走。就这地段的院子可是抢手的很呐,这笔钱可够她狠用一阵子了。”

二女想把姿态从麻花过渡为油条,无奈车厢太小,放弃了“她不是夫人,少爷对夫人情真意切,奴婢在一旁都能感受到的情意。她也不是……….我”二女脸红红,不说话了。

听二女一番话,我心里稍微踏实了,看来唐朝的事情还得唐朝人来解决,以后遇见事情一定要冷静,可不敢提着刀子楞上。我平时好端端一个人,今天竟然表现的如此嗜血,针对的还是个柔弱女子,过于禽兽,难道我蛊惑仔看多了?

把那舞姬的卖身契递给二女“你就全权负责了,你今个就是王夫人。这会儿赶紧坐起来收拾一下,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赶紧弄好!”

二女费力爬起来,笨手笨脚的样子又出现了。看来扮演一个角色太久入戏太深就难以自拔,只要听见我吆喝她,她利马入戏。

马车停到一家院子门口,张盛就要上前敲门,我急忙把他拽住,“守仪兄,这件事情就交给贱内解决,咱们我看还是回避一下”

“小弟孟浪了,子豪兄言之有理。小弟出来的时间不短了,那先告辞。”说完冲我一拱手,走了。

“守仪兄辛苦了,咱们后会有期”看着张盛的背影,还真是个热心人啊。

我把二女抱下马车,然后自己钻了进去,吩咐让车夫把车吆到巷口等待。

我一会看云,一会看车夫,我看云的时候眼睛很痛(太阳照射的结果),我看车夫的时候车夫很害怕。我想可能是我的表情太狰狞了,我着急啊。

等了大约半小时,我耐心耗尽,于是把刀在腰上挂好,朝那个院子摸去。车夫老远看着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马上要接近目标时,院门‘枝桠’打开了,听我牙痛,我急忙使出壁虎贴墙功,与大门一侧的墙壁融为一体。

“姐姐,快回去吧,不要送了,趁这会还早,收拾收拾东西吧”这是二女的声音。

“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夫人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搬走,一定尽快搬走。”

成了!我终于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于是我贴着墙,朝马车方向游动。我老远看见车夫正在用脑袋撞什么东西,看来他出现幻觉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好了,收功!

“二女”我扑向朝我走来的二女,被我抓个正着。

二女大窘,在我怀里扑腾乱挣,弄的气喘吁吁。“成了?”我落实一下。

二女点头

“辛苦了,”我松开她,拉住她的小手“咱们快回西市,再吃顿饭,你今中午没吃好吧?”

“少爷,您说的今天………还算不算”二女红个脸,哼唧着。

“什么算不算?”我想不起来

“就是,…就是今个儿我….我代表夫人的事情”二女有点口吃。

“算啊,你不是已经代表过了么?”

“那今个还没过去呐,您不是说今个全让我代表了么?”二女的小手使劲攥着,腿肚子一拐一拐,尿急的样子。

这丫头!想什么呐?小小年纪不学好。既然答应了,咱大老爷们说话得算数不是?

“行,今个回去前您是我夫人,夫人走好!”我扶着她朝马车走,我感觉她已经半身不遂了,于是我很小心。

“相…公….公!”二女入戏了。

“夫人走好,脚别乱拐啊,你别踩脚后根呀”

“相公,您上车”

“夫人,我扶你上去。”

“相公………,”

“夫人………”

车夫搂着他那匹四肢驱动的富康,爷俩吐了一地。

终于回到西市,天色已经不早,王家排名第二的车夫已经等急了,只好几块豌豆糕在回家路上吃。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道上堵车,令人感叹。

“相公…”二女趁还没回家,赶紧多叫几声。

“哦~夫人?”我正在欣赏古代的交通堵塞。

“相公,你看那云好看!”二女撩开车帘,指着天上一大团棉花糖

“真的啊”初秋黄昏,风高云淡,炎热已经渐渐散去,长安官道依然拥挤。

“今个真好啊”二女感慨道

“今个事情真多啊,还多亏了夫人了,不过…….”这个丫头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不过夫人您的小尾巴我可是被我攥住了。老实交代!”我一把把二女拉到跟前,学足了东瀛大叔的表情。

“相公,今天多好,妾身不想说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二女表情复杂,眼圈红红。

“恩,对不起。别往心里去,”我拍拍她小脸。

“今个儿是妾身最高兴的一天,相公买给妾身的簪子,一心护着妾身能去杀人的样子”看我一脸铁青,“整整一天只陪着我,再没旁人。”

说着把身子又贴到我身上,“自打相公生病后,人完全变了。对夫人的种种好处,妾身都看在眼里。妾身为夫人高兴,真的。”

“小丫头片子不是省油的灯,”我在她屁股上狠来一记“真为夫人高兴就不该把那卖身契藏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有过什么想法,今后都要乖乖地!只要我不死,我就保证让夫人和你不受委屈,我不想自家里面出事情。”

“夫人等相公你了三年,老天开眼,终于等回来了个好相公,可是妾身要等多久呢?”二女神色黯淡“妾身也是站在夫人旁边和相公您拜过天地的。夫人能做的事情,妾身也能做,相公您说呢?”

热气从二女身上传过来,这丫头不对劲了:“坐直好好说话!”我试图把她拿开,二女抵死不从“这事情不怪夫人,她给我说过的,是我没同意。”

“相公瞧不上妾身么?”二女话音凄凉“可能妾身能感受到相公的想法呢。”

我城墙拐弯脸红的发紫,怀里搂个姑娘,贴的那么紧,没反映的那是特殊病人!“你才多大?脑子里想什么呢?一天不学好!”我脑羞成怒。

“妾身不小了,别人家比我小的……”

我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别人家是别人家!咱家不一样!女子娃懂个啥?坟里头埋的有几个是老死的?”看二女一脸不解,我觉得有必要给讲点常识“咱家才死媳妇的那个下人叫什么来着?”

“赵甲”二女随口道

“他媳妇就是生娃生死的!他媳妇多大了”

“十五”二女还是有爱好的。

“还比你大呢!你看看周围,生娃生死的有多少?都是象你这个年龄!咱俩拜过天地不假,我也没说不要你吧?”看二女点点头,我继续道:“不是说拜了天地就马上得洞房的,和你这个年龄女娃洞房是禽兽才干的事情,明白不?”

二女摇头:“相公的意思,咱们大唐的男人都是禽兽?”

“闭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做体操。等过几年再长大些,如果条件允许就行。”

“什么条件?”

“那看你,我意思是,等你再大点,你要是愿意的话….还有,要和夫人搞好关系,你俩要和睦。象咱们这年龄,一块过个五六十年没问题,日子长得狠。还有个建议,你回去后逐渐增加说话次数,慢慢别人就能适应了。”

“妾身就和相公一个人说话”二女坚持道“妾身喜欢和相公过五六十年!”

“好了,现在坐过去,马上到家了,弄得我一身都是你的味道,回去还得解释!”我把她往一边推

二女起身时,看似无意的在我重要部位摩擦了几下,然后坐在一边喜眉笑眼的望着我。弄的我邪火蒸腾,这丫头,俩字: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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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古代的职业联赛

我到家时,颖已经回来多时了。看颖的气色不错,料想她今日玩的肯定高兴,于是放心上前问安。而二女也恢复了怯生生,傻乎乎的模样,实力派!

借口天热路远,颠簸劳顿,一身臭汗,需要沐浴更衣,吩咐二女去准备,然后准备往后宅撤退。

“等等!”颖一把将我揪住,伸长鼻子在我身上乱闻。“相公今天很香啊”颖小眼含情,飕飕的发射着飞刀。

“古人云:香汗淋漓嘛。”我死皮赖脸的解释。

“是么?”忽的刀光大作,必杀技酝酿中….

“啊!想起来了,胭脂!绝对是胭脂!今天我给夫人采购了上等纯绿色无铅无防腐剂胭脂,水粉若干。忙打开包袱,将礼物献上。

“呀!是才上市的新品呢,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小女人一脸欣喜。

“对啊,是金秋限量版,听说只发行二百五十套,现场火了去了!好不容易才挤到跟前!弄了一身的汗,我可得洗洗去了。”准备闪人。

“等等!”

“夫人还有何吩咐?”

“二女今儿服侍的如何?相公满意么?”颖神色暧昧,我汗流浃背。

“不好!实在不好!这丫头,傻不拉叽,笨手笨脚,弄的我直想抽她!”我愤慨道

“恩!妾身一会就教训她,抽她板子!”颖眼神怪怪。

“别,对小孩要说服教育为主,体罚是错误的。下来你说说她得了,打傻了就不好使唤了。”

“妾身就说一下,相公心痛了?”幽怨,小倩那种。

“打!不打不成器!一定得打!夫人您也累了一天,一会我亲自打她,别累着您了。哦!忘记了,我给夫人您带的镯子,”从包袱里取出“您看这色泽,这质地,这款式,多适合您呐?来,为夫给夫人您带上。”

柔弱无骨的玉腕配上翠绿的镯子,“相公费心了,谢谢相公!”颖笑颜如花,心满意足。

“我去洗澡,夫人赶紧叫下人准备晚餐,今饿坏我了。”轻功,我不会么?

吃,喝,拉,撒,睡,玩成为了我这些日子的主旋律。一个年少有为的四有新人来到唐朝后,竟然摇身变成蠹虫还心安理得,想想都叫人脸红。

颖最近也厌倦了贵妇集会活动,成天除了做早操就是赖在书房无聊,N天也没能作一首能让人看的过眼的诗句。

二女吃饭越发的认真了,一副努力要长大的样子,平时仍旧沉默不语傻呼呼的模样,为这我没少揍她(为文艺事业献身)。

看来就这样过个五六十年也不错,我安慰自己,毕竟这样的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想也不敢想的。没有世界杯,平时看看马球也不错。

我最近成为长安马球大联盟的特邀嘉宾,是程初介绍的。程初,字德昭,二十二岁。是卢公程老爷子的长房长孙,因九花玉露的关系,隔三岔五的往我这儿跑,因都是吃喝拉撒之辈,颇有共同语言,久而久之,形同莫逆。

程家子孙繁多,家大业大,建有一支名为飒紫露(昭陵六骏之一)的马球俱乐部,程初就是这个俱乐部的经理兼领队。而飒队是长安马球大联盟里出了名的烂队,要是有升降级制度的话,恐怕早已沦为丁级队。

自从与程初看完一场比赛后,我就被这种野蛮的运动迷上了,成为飒紫露俱乐部的忠实球迷。马球是野蛮而血腥的,比赛中的对抗如同战场上的厮杀,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年代,一个合格的马球明星,就是一名骁勇的战士,不但要拥有强健的体魄,还要拥有高超的骑术,赢得比赛固然重要,在赛后能存活下来,不至于缺胳膊少腿更加重要。马球袭承了战场上的骑兵对抗,战士们的长刀被长长的球杆代替,填充毛发的皮球代替了敌人的头颅,但激烈的对抗不逊色于你死我活的战场。

飒紫露俱乐部的球员继承了程家骁勇的风格,在场上勇往直前,犯规不断。比赛高潮时,飒队往往数人围殴对方一人,场面火暴,场边观众更是疯狂呐喊,尤其女士看台那边,尖叫声,喝骂声尤为激烈,平时温文尔雅的名媛贵妇皆摇身变作女王,高呼蜡烛皮鞭。

此时的程初笑逐颜开,对我夸耀其队伍的彪悍威猛,丝毫不在意对方已经进球。这就是飒紫露的风格,一支其烂无比却又颇受追捧的队伍。

“哎!今个又输了。”

看程初懊恼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不在意比赛结果。

“胜败乃兵家常事,德昭兄不必灰心。”我劝慰道。

“有胜有负却为常事,只负不胜则大不寻常啊!”程初感叹不已。

…………………………我沉默。

“今年的成绩比去年退步许多,爷爷已经是怒不可恶了。”程初想到回家要面对爷爷那张臭脸,不由浑身哆嗦。

我同情他,但是我无能为力。“去年是个什么成绩呢?”我好奇问他

“去年一共比赛四十回,三胜三十六负”程初有点不好意思。

三加三十六小于四十,“还有一场呢?”我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球员犯规,禁赛人数太多,没有球员可用,随放弃一场”程初好像在寻找地上的缝隙。“子豪兄,今日去我家坐坐吧,爷爷常常念叨你,可好?”程初灵机一动。

“这个…….我得回去告诉内子一声,今日说好回家吃饭的。”我看出程初有拿我当挡箭牌的意思。

“想不到子豪兄竟如此惧内,哈哈哈”程初觉的扳回一局,兴高采烈。

“是尊敬,相敬如宾,是美德!”我到不觉得丢人。

“子豪兄也习得三从四德么?委实不易……”我感觉程初屁眼有痔疮,摇得和筛子一样。我想用屠龙刀给他作个小手术。

“小五!”程初回身喝道。

“到!”小五很魁梧

“去子豪兄府上通报,就说子豪兄今日作客程府,不回家吃饭了,替我向王夫人告罪一声,就说子豪兄因我程初不能遵守夫德,还望嫂夫人见谅!”说罢其五官扭曲成屁眼状,上书四个大字:皮痒欠揍!

小五上马绝尘而去,程初被我压在地上胖揍一顿。

程老爷子脸色铁青,比赛时他就坐在主席台上,亲眼看到自己的队伍被人家打了个十五比零。

程初一回家就化身为忍者,缩头缩脑。“老爷子回来了没?”程叫过一个下人问。

“老夫回来了!”程老爷子突然出现在我俩身后,声音如打雷。

“拜见爷爷!”“拜见程爷爷”我与程初异口同声。

老爷子看到我在场,不便发泄,忙邀请我进前庭落座。

“子豪今日也去观看比赛啦?”老爷子端起茶壶猛灌几口,努力压制火气。程初蜷缩在椅子上,犹如伤寒病人。

“回程爷爷,今日比赛精彩激烈,令人荡气回肠,飒紫露队虽败尤荣。”我忙打圆场。

“败就是败,还荣个屁啊!老程这脸可是丢尽了,今日若不是子豪在,我定要教训这小畜生!”忍不住终于发作了。

程初仍打着摆子,不敢答话。我看着解气很。

“程爷爷息怒,纵贯整场比赛,我队员表现出精湛的个人骑术与球技,无畏的对抗与拼抢,就算被对手拉开十四分的差距也毫不放弃的精神,实在难得之极。”我实话实说,也的确如此。

老爷子听了我的话,气也消了点,“既是这样,也不能饶了这小子“指了指哆嗦中的程初“比赛看的是结果,和打仗一样!”

“程爷爷说的是。我队的失败德昭兄责无旁贷”说罢瞄了那小子一眼,程初的眼神绝望而无助,我继续道:“但以我队队员的单兵素质来看,绝对不底于对方,但为何比分如此悬殊呢?”我迈了个关子。

“配合差劲,有勇无谋!”程老爷子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

“老爷子高见,球员的配合是一个,而整体的战术,赛前的针对性训练,对待不同对手需要制定不同的策略与队形,球员应该安排到能发挥自己特长的位置,教练在比赛过程中适当的换人与随机变换策略等等,都是应该注重的问题。”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现代体育运动的常识,有点渴。

程老爷子捻须顿首,“子豪深藏不露啊!你说的这些道理看似简单,却都大有学问,其中更是蕴涵种种精妙的兵法,不愧是王家的人,像极了你爷爷当年。”老爷子话语中满怀对老战友的思念。

“我程家儿孙虽多,却没可塑之才。程初这小子,勇猛像我,无谋也像我,他能交上你这个朋友,运气就更像我了,哈哈………”

我和程初在旁边陪笑,缺少激情。

“程爷爷过奖了,能与德昭兄成为好友,三生有幸啊”我鄙视程初一眼,谦虚道。

“今看在子豪德面子上,我就饶他一次。眼看就要冬季大赛了,今年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得连续6年倒数第一了,老夫想求子豪个事情。”

“不敢不敢,程爷爷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子豪绝不含糊!”能叫程老爷子求件事,荣幸啊!

“我这个孙子是指望不上了,我想让你当飒紫露的总教授,子豪意下如何?”老爷子悠然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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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无题

程老爷子的要求很吸引人,我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尤其是对于还没有正当工作我来说极有吸引力,于是我就答应了,虽然我还不完全懂得马球的规则。

程初见我答应接手球队的训练,喜出望外。这下好了!以后不管球队踢的多烂,至少能有个人分担责任了。

而我此刻也心里也在想,以这飒队现在的表现,已经烂到家了。没有更烂,只有最烂这句话已经充分得到了落实,带这样的队伍那真的是一点压力都没有,败那是正常,一旦赢球就是成绩!

程老爷子心里也在感叹:一个马球队老夫我还真的不在乎,给孙子找个得力的臂助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程初那小子以后是程家的门脸,以我程家子孙的智商——没个可靠人帮衬可实在不行。这俩小子能对路,也算是好事,老夫权由他俩闹去。

于是晚餐在热烈的气氛下进行,宾主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首先是程老爷子对于王修成为飒紫露马球队的主教练表示热烈的欢迎。他说,程家和王家有着四十多年的友好关系,次此王家能在程家的球队处于困难时期,及时的伸出援助之手,而表示欣慰,再次肯定王修此行的重要性,并祝愿程王两家在以后的日子合作顺利,友谊长存。

程初作为飒紫露的经理兼领队也在晚餐中发言,详细介绍了飒紫露马球队的情况。他说,飒紫露队球员身体素质好,球风硬朗,有雄厚的资金及球员的储备基础,虽然在短时间内成绩下滑,但他表示这仅仅是暂时现象。现阶段的低迷并没有影响球员与球迷的士气,恰恰相反的极大的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攻击性,嗜血性。他相信在王修加盟后,球队一定能走出误区,成为长安十二支马球队中进步最快,活力最强,潜力最大的球队,并再次肯定了王修的工作能力与个人魅力,代表球队所有成员欢迎王修的到来。

我感谢了程老爷子与程处的热情接待,并表达了有宾至如归的感受。我说,我对两家长久以来的友好情谊而感动,并因程家长久以来对王家的照顾表达了谢意,对飒紫露球队在长安所取得的成绩和声望再次的肯定。席间,我表示,能够加入这样一个历史悠久,成绩突出,球员素质高,群众基础好的球队而兴奋,并保证,将尽最大的努力来提高球队的战绩。

晚餐结束后,双方再次表达了宾主之谊,并在机场….门口举行了盛大的欢送活动,我当晚搭乘专机(车)返回我家。

回家我就把今日决定接手马球队的事情和颖作了详细的通报,并对于自己没能按时回家吃饭的事情做了深刻的反省与自我批评。

颖对我能勇于面对错误,接受错误,并虚心接受批评的良好态度所打动,并对我接手飒紫露球队一事表示了空前的兴趣与支持,当晚同我展开了的讨论,讨论是在激烈而友好的氛围下举行,最后在人类最原始的仪式中结束了当天的话题。

清晨,我沉醉于火焰刀法的修炼中,却被下人告知,程小公爷正在前庭等候,让我前去接待时,我毅然中断了刀式,往前庭疾行而去。我很兴奋,我觉得我有点迫不及待,我需要尽快的了解我的队伍,因为我是一个敬业的马球教练。

“程兄!”

“王兄,昨夜可好?”

“什么意思?”

“王兄昨夜可曾尽夫德,让嫂夫人满意?”

“………我想我需要于程爷爷探讨一下球队的领队问题,其中有些事项我需要向程爷爷汇报一下”

“……….小弟知错了!久闻王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乃在下三生有幸。在下略备薄酒一杯,还请王兄赏光。”

“既然如此,前方带路!”

“去哪?”程初茫然。

“去程府熟悉一下队伍,我想熟悉一下马球规则”我是个讲效率的人。

“今天?王兄未免太着急了,我今日来,是想请王兄于我去曲江游玩。且看这秋高气爽,景色贻人,正直游湖之季。”

“那马球队呢?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训练?”我觉得程初作为领队,可以下课了。

“昨日赛事激烈,有几名队员受伤,今日不适合训练,再过个四五天才行”程初毫无职业道德的嘴脸展露无疑。

“今日不能进行训练不等于不能总结经验啊?昨日新败,你应该组织大家总结一下经验,讨论一下战术,回放个录象什么的………”

“我们唐朝没那玩意,回放个屁!游湖到底去不去?”程初性子比较象他爷爷。

“咱俩老爷们去游湖?会被别人误解,”我解释道。

“去时是咱俩,到那人就多了,王兄不会没去过吧?”

“忘记了,既然游湖,我且告知夫人一声”我比较老实。

“别,慢!王兄且说是与我前去商量马球事宜,不能说去游湖!切记!切忌!”程初严肃道。

“哦~”我依计行事,颖批准,并允许我在外面吃晚饭。我大惭。

这年代,男子出行多为骑马(有钱买马的),而王家以武立家,马术尤为重要。我病好后,也刻意锻炼,骑术取得长足进展。已经达到人马合一,天人合一,的慢跑境界。

官道上车马簇簇,再加上今日我与程初穿戴的讲究,不便疾驰,到也显得颇为惬意。

曲江是长安八景之一(以后七景都会在本书中出现),在唐朝是著名的风景区。上自皇室贵族、达官显宦,下至市民士、才子佳人,都经常到曲江池游宴享乐。每年三月三、七月十五、九月九重阳节,曲江池热闹非凡。碧波荡漾的湖面,笙歌画船,轻歌曼舞。殿阁起伏的池畔,红男绿女欢声笑语。特别是每逢科举发榜,朝延都要在此隆重宴请新及第的进士、长安城内居民也都观赏。宴罢,亲自送进士骑马游街,并赴雁塔登高题名,意得志遂。

曲江池两岸楼台起伏、宫殿林立绿树环绕水色明媚每当新科进土及第、总要在洫江赐宴新科进士在这里乘兴作乐放杯至盘上放盘于曲流上盘随水转,轻漂漫泛转至谁前。谁就执杯畅饮遂成一时盛事“曲江流饮”由此得名。此浪漫别致的餐饮方式被东瀛倭人崇尚至今,所谓的回转瘦尸就是剽窃“曲江流饮”的创意。

路上与程初在地摊上猛“喋”两晚凉粉,充当早餐后,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曲江。

“程兄,王兄,我等以在此恭候多时了。”一位翩翩美男带头和我俩打招呼。

这几位都熟人,在我生病时候都带着不菲的礼物探望过我,我也一一的把礼回到,一来一往,也算熟人了。

美男是通国公的长孙,崔彰,崔世仁。身后5位也是各路公侯的不肖子孙,看来往的人流被我们几人分开的样子,就能感受到这些人平日里也都名声昭彰。

“王兄,观您气色红润,想必是我那九百九十九年的人参起了作用了”其中一位顶着众人鄙视的眼光跳出来与我打招呼。

“公羊兄厚爱,王修在此谢过了。”我忙行礼道。

“哈哈,今日王兄,程兄迟到了,定要罚酒三杯,各位兄台,大家登船游湖,今日定要尽兴!”说罢,崔彰将食指搭在口中,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哨,姿势潇洒优美,伴随着湖畔徐徐微风,一艘画舫渐渐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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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偶遇

众纨绔上在画舫上饮酒玩乐,不时有人或诗兴大发,淫诗一首,或酒劲大作,引项高歌,弄的狼吠四起,四周游舫闻声掉头。

年轻人就这个样子,风景好不好到在其次,关键是气氛。同样都出身豪门,家教严厉,在家里长时间被管教压迫,出门当然要发泄一下。画舫上除乐两名船夫,并无歌女舞姬,反倒毫无拘束,开怀畅饮。

我早已融入其中,正于九百九十九年人参兄勾肩搭背,热情探讨长安各名媛绯闻隐私,谈笑间,美酒灰飞烟灭,两人均有相间恨晚之意。至于曲江这人造风景区,无非亭台楼阁,鲜花绿地,倒也无心欣赏,众人全身心的投入到饮酒发泄,八卦艳情,鬼哭狼嚎之中,场面火暴混乱,两梢公惊恐万分。

不远处,一艘装饰华丽高雅的画舫在秋风中徐徐前行,舫中藤床上一名衣着素淡典雅,气质雍容高贵的年轻妇人横卧其中,正饶有兴致的观望着这群无聊之士。

“刚刚高歌的那人是谁?”年轻妇人垂询道。

“回公主,刚刚那人是通国公崔将军的孙子,崔彰崔世人。”身旁侍女躬身答道。

“远看到也风姿绰约,只是这歌声….这歌声不太好评价,”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在船头作诗的这位是?”

“回公主,这位是卢公程老将军的长孙,程初程德昭。”侍女躬身道。

“果然有程家门风!就连这嗓门语调,都颇有金戈之色,宛若将士阵前角力,兵刃撞击摩擦,令本宫心惊肉跳。”说罢颦然一笑,如同秋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

“子豪兄,今日你我兄弟欢聚,或吟或唱,唯有子豪兄在此不动声色。久闻子豪兄诗画双绝,不如依景傍色,作诗一首,以添情趣,也好让我与诸位见识见识。”崔彰见我只顾饮酒攀谈,于是上前活跃气氛。

“啊~诗画双绝,不敢当,不敢当!小弟我前日大病,诗画之技早已忘却。世人兄盛情难却,不若在下舞刀助兴,众位意下如何?”唐诗宋词我到也背了不少,依景来上几首也不难,不过我不太想闹出动静,于是我准备表演一套我拿手的降魔刀法。

“好!”“好哦!”众人起哄

“既然如此,小弟献丑了!”我站在船头,朝众人一拱手,撩起长衫前摆,往腰上贬好,抽刀一式“疾风烈火”起手,抬首道:“我这套降魔刀法乃失忆后悟得,共八八四十六式,耍起来刀在人在,精尽人亡!众位闪开了!”

我大喝一声,刀式展开,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我闷棍,消失,背刺,剔骨,砍,肾击,消失,背刺,砍,撒石灰,背刺………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目光呆滞,程初心道:看来此人刀法已得我爷爷真传,大有超越之势!

“这人是谁?他在干什么?”不远处画舫内得妇人问道。

“回公主,此人便是因失忆而传边长安的王修王子豪。他现在似乎在表演刀法,但其招数套路极为深奥,小婢不敢妄言。”侍女躬身回答。

“哦,想起来了,他就是王修啊。九花玉露就是他配制的,听说他还有个才情绝佳的夫人,……”

“是,正是此人。”侍女道。

“有意思,传我的话,请那边众俊杰来我舫中作客。”

“是!”

正要准备给想像中的对手致命一击时,两艘画舫已经比肩而行了。

“兰陵公主邀请众位来我舫中同游”一魁梧侍卫抱拳高声道。

“耶!”众人兴高采烈,忙吩咐梢公停靠,急不可耐。

程初冒死打断我的必杀击:“别抽风了!赶紧随我去公主那边。”

侮辱我可以,但侮辱我的刀法绝对不行!我怒从心起,“公主很吊吗?”

程初也不看我的臭脸,一把将我拽住,硬是把我弄了过去。这小子劲还真大啊,我觉得如果空手的话,我可能打不过他。

“见过公主”众人齐道,我在其中。

“今日游湖,偶遇众位我大唐才俊,随冒昧邀请,还望众位赏光。”兰陵公主仍横卧在藤塌上,神色倦怠,声音悦耳。

“不敢不敢,我等能得公主邀请,荣幸之至。”崔美男上前谄媚:“在下崔彰在此谢过公主赏识”风度偏偏的躬身一揖。

“在下程初见过公主,观公主雍容雅致,天香国色…………,今日能与公主一肪同游………….,我程初………幸甚!”程初毫不在意众人鄙视、鄙夷的目光,一脸神往。

贱男!我心里唾骂程初,也上前表示并自我介绍了一番。

兰陵公主是李世民第二十女,十四岁时下嫁于窦家。5年后,其夫窦XX染病而亡,现如今已守寡8年,芳龄三九。

唐朝多产刁蛮公主,且多前卫开放,放荡不羁之辈,朝中大臣对于皇家的赐婚唯恐避之不及,凡有男嗣,纷纷提早婚配,防范于未然。兰陵公主虽无恶名,但守寡多年,不禁有些暧昧传闻。其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与别的公主大不相同。

大家对于黄花闺女公主如避蛇蝎,但对于妩媚,温柔偶有绯闻的寡妇熟女公主则趋之若鹜,形同发春。

兰陵公主算不上美女,和颖与二女一样,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仅仅以相貌而言的话,与现代那些化妆品代言人相去甚远。但她身上那种皇家仅有的气质,端庄而又风情万重的神色,丰腴却不显臃肿的体态让我的目光流连忘返,难以克制。

雄性生物是很奇怪的,刚刚还快活融洽的气氛消失了。在与公主的交流中,或明或暗的标榜自己,贬低别人,人人都如同发了情的种马、种猪、种驴………….….而我竟然也在其中。我刚刚喝了不少酒,所以这种行为并不羞耻,我为自己找借口。

“子豪”公主中止了同某位贱男的对话,目光转向了我,她辈分比我高,年龄比我大,叫我表字很正常。“刚刚你舞刀尚未尽兴,就被本宫打扰,现在能否继续呢?”

“公主,子豪兄刀法虽精妙,但刀剑无眼,这画舫空间狭小,要是伤到殿下,我兄弟不好交代,不若我们饮酒猜枚,负者或作诗作赋,或抚琴高歌,公主意下如何?”崔彰见公主注意我,马上跳出来搞破坏。

衣冠禽兽!我恨的牙痒痒,兰陵公主也用目光询问我,是否答应。我看出她眼神中的满足与欣慰,她要的就是这种气氛,几个小男生为她争风的感觉让她惬意满足。

成熟女人的风情于魅力是势不可挡的,大家虽然心知肚明,却也自相残杀的心甘情愿,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大无畏精神的极至吧。

其实我觉得男人这样并不丢人,如果我一张冷脸,摆明一幅:我已经看出来你的鬼心眼,你休想让我为你争风吃醋,我是不会满足你这个有伤风化,不知廉耻的变态寡妇的样子,就会被同来的兄弟们唾骂,就会让公主伤心,而我也会觉得自己长出了尾巴和棕黄色的体毛,并不需要在穿衣服,跳到树上摘果子吃。

于是我点点头:“世人兄言之有理,但小弟病后失忆,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如果猜枚不利,能不能想个其他的惩罚办法?”

“不行!绝对不行!”众人均露出无耻的嘴脸。

“呵呵,既然大家都不同意子豪取巧,那就按照世人说的来吧。子豪,你要为难,一会本宫替你求个情,如何?”公主妩媚笑容正恶毒的鼓励我,看来她也很想看我出丑的样子。

“公主好意,子豪心领了,一会还望公主手下留情,子豪先谢过了。”

“呵呵…呵,一会大家都不许欺负子豪,如今象子豪这种老实人可实在不多了。”公主这话立即使我笼罩在一片恶毒的目光中,并伴随有掰手指与磨牙的声音。

望着这群刚刚还称兄道弟,如今却面目狰狞的人渣,我有一种无力感。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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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移花接木

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游戏开始了。虽然解释的粗鲁了一点,但确实符合当时的场景。

秋天的日头威猛而不失温存,秋风抚起的微波在与阳光的交融下泛出层层金鳞,远处无尽的荷叶覆盖在湖面,犹如少妇成熟的胴体上那薄薄的绿沙,没有想要掩盖,只是刻意衬托。亭台的倒影微微晃动着,如同几件精美的首饰,让午后的曲江明艳照人。

我的心情也和湖水一般荡漾,因为轮到我了,猜枚。

猜枚也便罢了,但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刚刚已经被灌了好几壶酒,神经也被酒精刺激的亢奋。你说要不要命?

只有拼了,事实上,我亦是酒桌上猜枚的一流高手,所以我脸上还带着笑。

迎面看去,在几个反目背叛的朋友中,有一美妇盈盈而立,蓝陵公主。

公主亦对我笑,那笑容温柔而妩媚,象初嫁的少妇面对暮色中归家的丈夫。

她静静的等待着,眼神透出一丝怜悯,但这并不重要。

每一个画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地受她摆布。

于是她笑地更甜了。

她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手里握着棋子的猜枚方式?

我道:好象听说过。

她道:那你有没有手?

我道:好象有。

她道:这就够了。

我道:这就够了?

她道:我正好有这种棋子,你正好有手。

我仰天大笑,她抚口而笑。这确实是最好地猜枚方式之一。

突然,她的笑声停了下来。

我动了,她不动。

手,一只手,一只握成拳头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动,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道:你很强。但可惜遇见了我。

她叹了口气,突然笑了,没有男人能够抵挡这样妩媚的笑容,除非他是个瞎子,我当然不是。

她道:单!

我道:你这么有把握?

她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化拳为掌,掌心里三枚棋子。

她道:你输了。

我道:我输了。

她道:想知道原因吗?

我道:输,没有理由。

她道:我给你五颗棋子,你手里三枚,还剩几枚?

我道:两枚

她指指桌上剩下的棋子:为何将剩下的棋子放在桌上?

我道:……………………………………………………

(我承认我比较无聊,大家如不喜欢我就将上面的换掉。我这几天在看《九月鹰飞》,顺便缅怀一下古龙大大)

“子豪输了,可要本宫与各位通融一下?”蓝陵公主笑容依然妩媚。

“多谢公主美意,王修既然加入游戏,自当遵守游戏规则。”我环顾四周,不怀好意的眼神比比皆是,包括程初。

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整倒我后,再拉一人继续,这个游戏只能有一个幸存者。蓝陵公主想看到这种结局,而我们也乐意虐待自己,这始终是雄性的悲哀。大自然的法规,多么奇妙。

站在船头,曲江秀美之姿尽收眼底。清风带起我的衣襟,猎猎作响,而我该怎么糊弄呢?

画舫停留在湖中,微风吹着画舫徐徐掉头,大雁塔庄严的雄姿闯入眼帘,有了!我打一响指:“埋单!”

众人:………………

我继续道:“众位,我有了!”

众人:………………

“宝轮金地压人寰,独坐苍冥启玉关。

北岭风烟开魏阙,南轩气象镇商山。

灞陵车马垂杨里,京国城池落照间。

暂放尘心游物外,六街钟鼓又催还。”(剽窃许攸的题雁塔)

今日嗓子很争气,没有在变调的时候有公鸭声,很完美。

中国队在世界杯决赛加时赛中一球点杀荷兰。众人就是这种表情。

不解,不信,不敢确定,不可思议。

“还让不让人活了?都说过失意不能作诗,为什么要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崔彰懊恼自言道。

“好诗,好诗。”大家在蓝陵公主的带领下,掌声响起来。

“子豪兄,漂亮!”程初毫不掩盖对我的钦佩之色。

“如此以来,日后怕没有人敢在雁塔下卖弄了,今日之聚怕是要散了。子豪兄好文采,小弟佩服!”恢复心情的崔彰长揖及地,尽显关中子弟的豁达。

此时公主已经亲笔将诗作纪录,正深情的望着我,等我署名。

“我错了!”我转过身来,给众人长长一揖。

众人不解。

“我不应该一时意气用事。这首诗并非我所作,我只是用来充数的。”我面无惭色的说道。

啊!众人皆惊。

蓝陵公主执笔望我:“子豪无须自责,今日我等能闻此大作,亦沾子豪之福。只是此诗作者,子豪能否告知于我等,本宫也好在诗作下署名作题。”

“是极是极,知此作者之大名,亦为我等之幸。”众人和声。

“这个……这个说起来不好意思,此诗乃日前内子所作。”我嫁祸于颖,反正已经有一次了,我轻车熟路。

啊…………………众人难以置信。

“呵呵,想不到我大唐出此才女,竟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诗作,当为我辈之楷模!”蓝陵公主欣喜异常,“不知尊夫人名讳,也好叫本宫署名,以便流传。”

“王陈氏,字学颖。”这下好了,我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子豪兄好福气,竟然能娶得如此才女为妻,羡煞旁人。”崔彰毫无羡慕之色的恭维道。

众人皆吐羡慕之词,竟无一人有羡慕之情,令我大没面子。

“子豪兄真的很可怜,家中有如此之妻,平日怎能昂首挺胸?”陪同甲小声和陪同乙嘀咕。

“对,这等女子只能远观,不可亵玩。我如娶此妻,定然会以死相拒!”陪同乙神情悲壮,一脸同情。

“哎~你们不知,这王家的礼数和我等大不相同,子豪在家要守夫德,事事皆禀报其夫人做主,今日啊…………….”程初终于缓过劲来,用破锣嗓子传别人闲话,难道不知道要用低音的吗?

蓝陵公主仔细倾听几个八卦之王的谈论,显然对我兴趣大增。

我已经无奈了,这群人对近在咫尺的我毫不避讳,大肆传播渲染以至无中生有我的种种传闻,令我大感恼火,难道他们把我当成神龛里的关二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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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无语

看着那帮人,我选择了沉默。

蓝陵公主看起来还不想放过我,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没有第二个选择,于是我选择了听话。

公主横卧在藤床上,手里仍然拿着她抄写的诗句。我坐到旁边的竹椅上,面无表情。

“子豪好修养啊。”公主朝我这边挪了挪,温热的体香袭来,令我无动于衷。看来她没有狐臭,我无聊的想。

“公主说笑了,我是无可奈何啊!其实我很想用鞋底子抽他们的嘴,可是我又怕打不过。”那帮贱人仍旧陶醉在八卦阵中,加上饮酒过量,已不可自拔。传闻的对象已经转移了,现在的主角好像是一个姓刘的什么人,也是怕老婆的那种。看来他们已经忘记我与公主的存在了。

“呵呵,子豪真的想用鞋子打人?”公主好像从来没听过这种话,掩嘴发笑。

“那是自然。虽然还没有尝试过,但有一种想去尝试的冲动。”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这说明我在女性跟前很真诚。

“我也想试试呢。想想被打的人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呵呵呵。”公主放下了架子,小女人样子,很撩人。

“诗赋的好坏是否能衡量一个人有无才能的标准呢?或者代表的更多?”对于这点我保留看法。

“也许是这样,至少现在的风气是这样。”公主看着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其他呢?其他就忽略了么?一个有名的诗人,如果作风败坏,道德沦丧怎么办?难道还是去追捧他?赞扬他?让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觉得这个话题是应该讨论一下。

蓝领公主皱着柳眉沉思了一刻,才说道:“才能卓绝的人,是很注重道德修养地。你刚刚说的情况似乎不多。”

“不多不代表没有,人性的贪婪会让很多美好的事物变质。诗赋好只能说明这个人有这方面地专长,就象一个农民能够种出更多更好的粮食一样,只是专长。只是现在流行吟诗作赋,所以能得到更多的回报而已。”我打了个比喻。我觉得跟前这个女人很平和,和她说出来比较没有压力。

“这个比较很有意思,传出去你会成为士人的公敌。农民始终是农民,庄稼种的再好也不能和士人比较。”公主优雅的抻了个懒腰,很女人。

“是农民太多了么?物以稀为贵么?士人不吃粮食么?”我其实不想表达什么意思,繁荣年代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想抬杠。饱暖思淫欲,饿肚子的时候谁有闲工夫去搞那个玩意?也仅仅是玩意而已。

“可能是这个道理,也许子豪说的对,但是风气是这样。我们不用考虑这些,有时候什么也不想反而很开心呢。”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她那副倦怠的模样。

“也是,这个话题很没趣,我不应该拉出来说。”我检讨了一下自己,又道:“不喜欢吟诗作赋的人也有很多人才,只不过被社会风气遮盖了而已。”

公主用手撑着圆圆的脸颊,“比方呢?”悠悠的问道。

“比方说程老国公,年轻时东征西讨,建功无数。还有跟随太宗皇帝打江山的许多老前辈,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我胡乱举例子。

“是啊,那些才是英雄才俊。也许子豪说的对,我们都已经变质了。”公主话里透着苦涩,听的我心里酸酸的。

“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有才干的人,只是我们没有去发现而已。”看来是酒喝多了,我突然变成了哲学家。

“打个比方。”公主动了动,眼神很明亮。

“比方说德昭兄,他就很强壮,孔武有力,武艺深得程家真传。他还带领马球队,虽然成绩一般,但是很受球迷欢迎啊。”我觉得我是在夸程初。

“还有呢?”

“还有世人兄”

“他有什么才能呢?”公主微笑道,看来她很喜欢这个话题。

“世人兄很英俊!”我本来想用美丽来形容,觉的不妥。

“英俊么?呵呵呵呵~~~也算!”看来公主放我一马。“你呢?子豪不说说自己么?”

“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也是人才,于是道:“我很诚实,我很坦诚的对待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尊重我的妻子,但我今天欺骗她了一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撤到这个事情上,一定是该死的宫廷玉液酒!

“哦?”公主突然变成了脸上彩喷着太极图案的南朝鲜球迷,“快说说,我要听实话。”

“也没什么,我早上出来的时候说是要去德昭德马球队看看。”我是老实人。

“那你晚上回去怎么说?继续欺骗吗?”

“我回去老实的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套用她的诗作,以及上了公主的画舫。”这是我的本意,不说也不行了,明天王陈学颖的大名要震动长安了。

“哦?为什么要强调是上了我的船呢?”公主笑意古怪。

“没什么,实话实说。这是事实。”我想掩饰一下尴尬。

“是子豪自己有什么想法吧?我的船和别人的有不同么?”我觉的她在调戏我。船,容易令人听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字,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没什么不同,完全一样!我口误,我错了,我回去说没有上过公主您的船。”我急死忙活的解释,我的颜色象赤兔马,可是赤兔马不会游泳,我想上岸。

“子豪很害羞呢,你不是说对家人和朋友要坦诚么?怎么还想着欺骗呢?心虚了么?”我觉得公主圆圆的脸蛋上长出了长长尖尖的嘴,狐狸精么?

“殿下,小人不敢了,您放我一马吧!”我有点崩溃。

“呵呵呵呵!好了,好了,今日放过你。等过几天子豪夫人名动长安的时候,我要亲自去拜访她。”公主眼神往四下扫了扫,轻轻的凑近我,悄声道:“我去拜访的时候,你要在哦。”

我大窘,五官可能已经错位了。

看到我的样子,公主忍不住娇笑起来。

听到公主的笑声,那帮人渣终于把注意力集中过来了,一脸迷惑的看着我俩。

“今日能与众位才俊放舟共饮,本宫甚喜,实不忍分别。只是天色不早,不忍家人惦挂,今日只能作罢。来日方长,他日若有机会,本宫再邀众位共聚。”公主叫过侍女,吩咐掉头靠岸。

太好了,我终于解脱了。

辞别公主与众人渣,我归心似箭,借着酒力,一路疾驰。喝酒的人一般都喜欢超速驾驶。

王府,卧房。

“夫人,我今天被程初骗了。”我委屈的说。

颖脸色一变,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紧么?”

“今日他邀我去马球队,可是走着走着,怎么就到曲江了。夫人知道我失忆后根本不认路,我被他拐骗了!”我气愤的说道。

“然后呢?”颖很着急。

“然后他就把我拉上画舫,开始和几个相识的朋友给我灌酒,把我喝的晕忽忽”我一脸委屈。

“相公好可怜。”颖怜爱的摸摸我的额头“然后他们把相公怎么样了?”

“这时候我们遇见蓝陵公主的画舫,被公主邀请了,我当时迷迷糊糊,被他们架到公主的画舫上。”我很无辜的眼神,看着颖的鼻梁。

“这帮人搞什么?为什么要欺负相公呢?”颖追问。

“在公主的画舫上,他们说要猜枚,输的人必须吟诗一首,我当时神智不清,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我声音里透着辛酸。

“啊!可怜的相公,你被他们算计了。他们欺你失忆,想让相公出丑。这帮无情无义之辈!”颖咬牙切齿道,转而眼神温柔的看着我,轻声道:“相公受委屈了。”眼中充满柔情。

“颖…………”我情谊绵绵的望着颖的鼻梁,没有胆量直视她的双眼“当时我猜枚输掉了,在公主面前,我无能为力。”我叹了口气,缓缓的闭上双眼。

“相公!”颖一把抱住我,试图安慰我那受伤的心灵。

“当时我绝望,我无助,我孤独……但是老天并没有抛弃我,冥冥之中,我深爱的妻子出现了。”

“啊?谁出现了?”颖脸色难看。

“就是你啊!我最最深爱的颖突然在我心中出现了!你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力量,还……还给我作了首诗。”我想抽我自己两下,我觉得我简直是日本人。

“我给你作诗了么?”颖喃喃道,抱着我的姿势变成依靠在我身上,情意绵绵抬头注视着我。

“你作了,你当时象九天的仙子,体态婀娜。你还象救赎世间苍生的女神,你的出现拯救了我。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的声音,是那么柔美,那么动听:宝轮金地压人寰,独坐苍冥启玉关。北岭风烟开魏阙,南轩气象镇商山。灞陵车马垂杨里,京国城池落照间。”吟罢,我闭上双眼,一身陶醉。

颖听醉在其中,夫妻俩,她依靠着我,我半搂着她,静静的坐在床头。

“颖,我念出这诗以后,你想不到他们的样子,真好笑,他们全都傻眼了。”

“哼!看他们还敢不敢再作弄我相公!我的相公好有才华啊。”颖把小脸挤到我的大脸上,轻轻的摩挲着,好舒服。

“不!不是我!”我坚决道:“是夫人您在帮助我,你我夫妻心心相印,才能如此默契!”

“相公…….妾身好幸福。”

“所以我不敢将夫人冥冥之中帮我的诗作据为己有!”

“那……?”颖呢喃着问。

“于是词严意正的告诉他们,这首诗的作者就是我的夫人!是我夫人的大作!”我理直气壮。

“啊!”颖跳将起来,一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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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蛊惑

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但颖还是接受了。毕竟她不能跳出去大喊自己的相公是个骗子。尽管我是骗子,身为骗子夫人的她也会极力的维护我,令我愧疚。

短短几日里,王陈学颖大名在长安城已经是家喻户晓,其大作在贵族、士子中大相传抄,轰动一时,并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初唐时期,文人多用古诗体,即借乐府旧题所写的诗歌,大凡诗题中凡出现“歌”“行”“吟”“引”“弄”“操”“曲”等字样的都该属于古体诗,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古体诗也叫古诗,古风。古体诗不受格律的限制,每首诗句子可多可少,少则两句,多则几十句,几百句。每句字数不定,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乃至参差不齐的杂言都有。

而我嫁祸与颖的《题雁塔》乃是新诗体成熟盛行时期的名作,前后近一百七十的差异。

近体诗也叫今体诗,是相对于古体诗而言的格律诗。近体诗发端于齐梁,成熟于唐代。它包括绝句、律诗、排律。绝句共四句,每句五字的叫五绝,每句七字的叫七绝,二四句押韵,首句可入韵,也可不入韵,没有对仗要求。律诗共八句,每句五字的叫五律,每句七字的叫七律,偶数句押韵,首句可入韵,也可不入韵。律诗每两句为一联,分别称为首联、颔联、颈联、尾联,颔联和颈联必须对仗。排律十句以上,像律诗一样,除首尾两联外,中间各联都对仗,押韵也和律诗一样。近体诗用字还要讲究平仄,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说法。

虽然此时新诗体已很完善,但相对名作不多,此时的唐初四杰或在襁褓之中,或仍未形成胚胎,忽现此大作,怎能不令众学术泰斗目惊口呆,更何况作者竟然是一名女性。

纯白胡子老爷爷手中捧着《题雁塔》一遍遍的默念着,颤抖着,老泪纵横。对一花白胡子爷爷颤声道:“这真的是出自一妇人之手?”

花白胡子爷爷长叹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痛苦的摇了摇头,神色凄凉,令人望之心酸。

“观此作,豪放而不失细腻,借物抒情,却又气度恢弘,当世之绝作!我等纵横文坛数十年,却不如一女流,可悲,可叹啊!”白胡子爷爷激动万分。

花白胡子爷爷不言语,伤心欲绝,唉声叹气。

“宗师风范,开创先河,定会流传于千古!如此佳作,竟出女子之手,我辈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我竟能多年自封诗字双绝,可笑,可笑啊!”

“此女子曾有一下阕流传,我等竟然毫无知觉,实在是大意了。想不到今日能出此大作,令我等汗颜。我,哎!”花白爷爷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长安,某士子集会处。

装裱好《题雁塔》高高挂于厅堂之上,众士人有摇头背诵之,有低头抄作之,有一见倾心之,有磨牙擦掌之……

一文士端坐于众人前,洋洋得意,“众位,大家都观瞻好了?”听声音是九百九十九年人参兄。

“那在下就要收起来了。”说罢起身将条幅摘下来,小心翼翼卷好,装进一个狭长的红木匣子里。

“开眼了吧?什么叫诗?这才叫诗!”高姿态的环顾了一下众人。

“兄台,不知王陈学颖是…….女子吗?”一位士子想确定一下。

“屁话!男的有俩姓么?什么话!”九九九兄唾沫飞溅。

“兄台,您与这位大家是什么关系?”另一位士子问。

“说来话长。”九兄点了点桌面,茶水立刻送到,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才女是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好友……”眼神中柔情无限。

“啊!”众人惋惜,惊叹,不解,难过。

“啊什么啊?”九兄不喜欢自己说话时候被人打断,“王修王子豪的夫人!”

“哦~”众人庆幸。

“哪日我与蓝陵公主会与曲江………”九兄一脸神往。

“啊!”众人嫉妒,羡慕,幽怨,愤恨。

“啊什么啊?还有没有点教养?”九兄生气了“其间还有子豪兄,德昭兄,世人兄……。”

“兄台,您说话一气说完成不?别老叫大家误会,弄的我们一惊一乍,讲故事也得敬业是不?”一位不满的仁兄提意见。

“就是!”众人附和。

“说什么呐?什么叫讲故事?这是事实!刚刚你们没看见啊?公主殿下的墨宝!昨个我才从公主殿下那借来的!”看众人已屈服于自己的气势,“算了,不和你们这帮少见多怪之辈一般见识。”

“是,您别和我们一帮见识,您说您的。”一人出来打圆场。

“刚我说哪了?”九兄一生气就忘事。

“您说到于公主幽会啊!”忙有人提醒。

“去!没个正经,我们是聚会!”九兄对这个倒不在意,“那日幽会…聚会啊,实在是文坛盛事啊!我们几位才俊共聚………你们神往吧?”

“往!神往之至!”众人点头。

“于是啊…………………然后啊………………所以啊……………后来啊…………………最后啊…………”

九兄滔滔不绝,众人点头不止。

王府,后宅。

“相公!”颖撒娇带抱怨。

“夫人………”我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六张请帖。看来颖这几天要忙活了。

“妾身该怎么办?”颖焦急道。

“请你就去呗!夫人不是也喜欢这种聚会吗?”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妾身觉得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毕竟妾身是冒名顶替,心里觉得不舒服。”颖眉头紧锁。

“夫人,你看着我”我深情的说,转身摆了一个某西服广告的POSS。

虽然做夫妻时间不短了,可是每当这个时候,颖还是那么害羞。

“颖,你爱我么?”我努力使我的声调充满那传说中的磁性。

“…….恩”颖不好意思的小声回答。

“我也爱你!爱的很深。”我心中情意荡漾。

“相公…”颖就是这样,她对这样的话毫无免疫力。

“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全部都是属于我深爱的妻子。颖,我是属于你的,一切都是。”我习惯了,我已经不感到恶心了。

颖已经有点摇晃了,我忙把她拉到我怀里,让她靠好。

“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包括诗。”我循循善诱。

“诗也是我的?”颖有点混乱。

“肯定是你的,以后凡是我做的诗全你的!”我斩钉截铁道。

“那有点不合情理吧?”

“什么不合情理?你我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就是情理!至于那些邀请,夫人愿意去则去,不想去也罢,但一定不要和为夫再分什么你我了,为夫心里听着难过。”

“恩”颖点点头。

“现在跟着我说,《题雁塔》是我作的。”

“《题雁塔》是你作的。”颖还没有适应。

“错!是我!不是你!”

“是你啊!”

…………………………

“《题雁塔》是我作的”

“《题雁塔》是我作的”颖终于开窍了。

“好,一直重复,直到渴了为止!”我趁火打劫,不趁热打铁。

“《题雁塔》是我作的……………”颖进入自我催眠,我终于放心了,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一时辰后,“颖,那些聚会你决定参加了么?”我问道

“去!怎么不去,我相公的诗就是我的诗,这么有面子的事情,怎么能不去!”颖已经觉得理所当然了。

“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为夫为夫人您自豪!”

“相公……”颖正要说话,被进来的二女打断了。

程初来了,在前庭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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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万事开头难

程初此番是为马球队来的,告诉我球队开始训练了,要我前去上任,并替程老爷子讨要两瓶九花玉露。看在他人比较老实,并在曲江上坑了我几次的面子上,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颖很不放心,担心程初欺负我,交代府里的护院下午去程府接我,并一个劲叮嘱我要小心。呵呵,看来程初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由于我几日的刻苦钻研,不耻下问,对马球规则章法已经了然于胸。(别问我问得谁,难道真要我告诉你我是从百度查的?那我多没面子)

唐代马球与现代的马球区别甚大。现代马球每方四人,比赛一场有六局,每局7分半钟,比赛两局之间休息三分钟,中场休息五分钟,比赛规则也制定的相当完善,对参赛队员及马匹有严格的保护规则与措施。

唐代马球是从吐蕃传入,当唐太宗听见有西蕃人打球时,觉得它有利于提高骑马技术(唐太宗十分重视骑马的),也有利于克服“贵中华,贱夷狄”的弱点,便有“比亦令习”之举。“比亦令习”不但说明了唐太宗是一位善于学习外来文化的君主,而且也反映了在唐太宗以前,唐代长安城里除了西蕃人打球以外,再没有其他人骑马打球这一事实。“比亦令习”的结果,首开了唐人打球的风气,这标志着马球运动在唐代的兴起。由吐蕃传入唐朝的马球已设有球门,双方4-10人参赛。骑手盛装,骑骏马,手执4尺长头形月牙拐的藤杖,争击一枚朱红漆的圆球。马球后来被唐朝作为训练骑兵的“军中常戏,”因而“虽不能废”。

如今长安马球运动盛行,象程家以及其他十一家球队虽都是王公贵族的私家球队,比赛采用各队10名参赛队员的制度,具有一定的商业性质,球场内外已经初步形成了多元化经营。由于政策的鼓励和贵族的追捧,导致了众多的球迷与商家各种敛钱手段。

但参赛队伍所得的好处并不多,从球员工资到训练、马匹各种费用皆由后台大老板一力承担,拥有一支马球队成为当时身份与财富的象征。

养一支球队的花销巨大,而贵族又不屑于商业,那么多的钱从那里来呢?仅仅是靠封邑和朝廷象征性的补贴是远远不够的,这点令我不能理解,我决心搞清楚其中的奥秘。

程初身为长房长子,定能了解其中关键,于是我就将心中的疑问告诉他,很虚心的听他解释。程初知道我失忆,很详细的解释了其中关键,我矛瑟顿开。

贵族虽然不屑与经商,但不代表不参与商业活动。实权贵族,如程家依靠自己的权势为国内外投资者提供各种方便,获取大笔酬金外还为各国商队提供庇护。行商最怕的是地方上的搜刮与刁难,打出程家的旗号是很有震慑力的,一般问题都迎刃而解,除非遇见不要命的大股马贼,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除此之外,投资实力商户获取不菲的股金也是绝好的选择,双嬴的局面是双方都愿意看到的。

原来如此!程初的讲解在我已经准备混吃等死波澜不惊的心扉里投下了颗小石子,涟漪不大,但已经打破了平静。王家不能和程家比,贵族间的两极我俩家各占一头,但是…但是训练场到了。

场地宽阔整洁,十七名队员非常精神,三十四匹马异常神峻,看来为了迎接新教头,他们刻意的彩排过。

“小弟先介绍一下”程初给我引见球队的马术教练,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这位是新来的总教授,王修王子豪。”“这位是球队的马术教授,程跃先生,两位以后多多亲近。”

我赶紧朝程跃拱手行礼,对方很标准的回了一礼,动作干净、利落,标准的军人风范。

“程教授,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清您多多关照。小弟在此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久闻王兄弟大名,球队能得到您的指点,成绩一定能节节攀升,以后有用的着在下的,您尽管吩咐!”程跃礼节的和我客套两句,屈指于唇边,一声呼哨,四散的队员迅速靠拢集合成整齐的队伍。“兄弟们都到齐了,还清总教授训话。”说罢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面前队员的体型都不魁梧,却很健壮,个个表情严肃,站姿挺拔,果然不愧是沙场老兵。

“壮士们好!”我努力模仿84年邓爷爷阅兵典礼上的气势。

“总教头好!”队员们整齐嘹亮的回答。

“壮实们辛苦了!”我挥了挥手。

………………………

没办法回答了吧?呵呵,我很开心,开始自我介绍:“我姓王,名修,字子豪,二十岁,已婚。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新任总教授”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经看过你们的比赛,很精彩!大家在场上表现的都很勇敢,揍得对手很狼狈,是好样的!虽然对手多进了几个球,但你们表现的依然很优秀。”

队员们看我的表情变的很奇怪,“下次比赛,只要大家能多进球,那就完美了,而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好了,你们都认识我了。你们现在开始自我介绍。”

我指了指最左边的脸上有条大疤的队员:“从你开始。”

“刘亮,二十三岁!”

“张十,二十五岁!”

“王栓,二十七岁!”

………………………….

“好的,我们现在就算认识了。”我转身招呼了一下程初“德昭兄,按平时的练习方法,你们开始吧。我先熟悉一下你们的训练方式。”

“好的,”程初冲程跃点点头,程跃上前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开始了训练。

我一直在一边默默的观察整个训练过程。整整一个下午,球员都在高强度满负荷的接受训练。马术教授程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是马术教授,他其实也负责马球运动技巧的指导,他对队员要求严格以至苛刻,整个训练时间里一丝不苟,队员稍不留神上去就是一脚,看的我心惊肉跳。

和后世的俱乐部训练不同,这里每个队员都军队,有着良好的纪律性、服从性,与扎实的基本功。他们在比赛场上骁勇,嗜血,在场下安静,自律。这种素质的队员是后世俱乐部教练们梦寐以求的。能带这样一支队伍我十分满意。

“我需要熟悉球队的每一个人,我必须了解他们在场上都适合干些什么,德昭兄能给我一套完整的球队资料么?”训练结束后,我坐在场边与程初进行交流。

“没有问题,我会尽快整理出来。”程初回答的很认真。

“我需要每个人长处,缺点,性格的完整资料,必须精确。”我着重了一下要点。

“好的,子豪兄放心!”

“还有比赛,我需要更加直观的了解队伍,今年还有几场比赛?我要有时间去观察每一个参赛队伍。”

“冬季前还有4场比赛,然后就是各个队伍休整,准备参加冬至后的比赛,是由皇家举办的,今年大概有16支队伍参加。”程初介绍赛程。

“只有四场比赛啊,显然太少了。我需要了解所有参赛的队伍。”我有点不满意,看来赛季已经快结束了。

没有比赛,我没有办法考察球员,如果有个什么4国邀请赛就好了。邀请赛!我有点子了,我发现我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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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规划

“相公……………”

“夫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相公了…以后……”

“啊?…莫非夫人要离开我了么?天呐!为什么?”

“不!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死人,…”

“那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哪里错了?怎么错了?”

“是称呼错了。我们要改正,要不会被人笑话,会影响声誉。”

“啊!影响生育么?那一定得改,现在就改!那以后我们夫妻二人怎么相称?望夫人您教我”

“以后呢,我叫您为郎君,或郎,或大郎。您称呼我小名,夫人,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希望您称呼我为娘子。”

“不是吧,为夫不会打烧饼啊!当不起大郎,这个还是免了。郎君么,等为夫去百度查阅,为夫对郎过敏。”

………………………………

“为夫认为夫君也可以,刚刚看了两个有关称呼的文章,受益匪浅!”

“夫君………!”

“娘子………!”

“老婆,我都承认错误了,就让我看球吧!我在唐朝可还是教练呐,我准备吸收点先进的执教经验,咱的队伍怎么也得进四强不是?”

“早给你说了!这下丢人了吧?你丢人事小,连累本姑娘事大!先让我看完《半路夫妻》再说!”

“老婆您喝茶,今个下雨天凉,小心着凉。”然后我打开计算机,把攒搞里所有的称呼都改了,很累。

——————————分割线,以下为正文————————————————

“德昭兄,如今离冬至还有三个多月,这期间小弟想把队伍好好打造一番。只是这赛事太少,不利于队伍风格的改变啊”我觉得应该好好和程初作一次沟通。

程初皱了皱眉,“子豪兄说的是,但现在赛事已经接近尾声,按惯例,各个队伍都是要停赛三个月的。想要更多的比赛很难办到啊。”

“小弟有个想法,想与德昭兄商议一下,…….”我话说到一半,程府下人来报,说王家来人接我回去,已经在外面等了。

“哈哈,看来嫂子不放心子豪兄在我这里啊。”程初好笑的看着我。

“少废话!上次在曲江你害惨我了,还没找你了断呢!”我抬脚就朝外面走,程初随之跟来。

“子豪兄错怪小弟了,当日若不是众位仁兄相逼,怎能有幸闻此大作?听说嫂夫人大名已经传遍长安了,不出几日,必能名震我整个大唐。子豪兄可是要好好的感谢我与那几位仁兄啊!”程初毫不在意,脸上一副贱笑。

“这个事情我记下了,赶明程爷爷面前,你可不要怪我不会说话啊。”程初也有软肋,我吃他吃的死死地。

“别~别啊。子豪兄大人大量,怎么会与小弟我计较呢。赶明近月楼我做东,当着众位的面给您赔礼还不成?”谄媚的嘴脸令人惊叹其面部肌肉的发达,嘴脸变换之快如小李他妈的飞刀。

“少和我打混混,队员的资料要赶紧给我送来,最好把每只参赛队伍的详细资料都弄到手,越详细越好!程爷爷那怎么说,就要看德昭兄的表现了。”我得意地将了这小子一军。

“是,小弟一定尽快办好。哦对了,眉郡主想讨要几瓶九花玉露,还请子豪兄成全。”程初脸有点发红,因为前几天他打着程老国公的名号才问我要了五瓶,今天又开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眉郡主是?”我对绝大部分的郡主,国公,都不很熟悉。

“是我堂姐姐,很得爷爷喜欢。上次子豪兄送于爷爷的被眉郡主试用了几次,感觉很好,昨个找我要来着,我也不敢说不,毕竟爷爷宠她宠的厉害。”

“既然如此,那也别为难了,明天来我家拿上几瓶。不过我那里也快没有了,再做的话,原料也不足了。”我装做为难的表情,其实原料有的是。

“子豪兄见外了,少什么材料找我啊。我认识的客商多了,总能弄来的。少什么您只管开口!”程初拍着胸口,一身仗义。

我说完话就后悔了,知道自己把原来的那种小家子气不小心带出来了。原来我是银行职员,工资奖金一般,日子过的艰苦,有这些想法不丢人。但现在咱是贵族了,再这样会叫别人有想法的,忙道:“德昭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些天要为球队的事情操心了,怕是没多少功夫弄那个东西。无妨,德昭兄明日只管来拿就是。”

“那有劳子豪兄了,若是子豪兄觉得别人不方便,小弟愿意给您打个下手,下次再制作九花玉露时,有什么体力活您尽管开口。”程初显示了一下自己那炽热的弘二头肌。

“那有劳德昭兄了,”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出来,家里的几个护院正在训练场门口等待。“小弟告辞了,德昭兄转回吧”我拱手道别。

“子豪兄慢行,小弟明日再去府上拜访。”

两人拱手而别,坐在车上我寻思程初抱着大酒瓶摇晃的模样。好,就这么决定了,终于可以把可怜的二女解放了。

颖今日参加了一个级别很高的聚会,看到她见我时一脸开心的样子,就知道她今日定是出尽了风头。

“夫君辛苦了,晚饭已经备下了,就等夫君您回来了。”颖亲自上前帮我拍打身上的灰尘,平时这都是二女的活。

“不辛苦,就是饿了。今日的宴会如何?夫人可还满意?”我亲密的扶着颖往后宅走去。

吃过晚饭,我听颖兴高采烈的叙说着今日她多么多么风光,赢得多少多少赞誉,又结识多少多少仰慕她的大家闺秀……

看着颖眉开眼笑的小女人模样,我感觉很舒服,从内而外的舒服。女人就得应该是这个样子,也许这就是男人活着的一个重要的目的。不管在外面风光也好,受欺辱也好,只要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女人,看到她开心,外面的劳顿就化为乌有,这才是重要的。何况我现在生活悠闲,毫无劳顿可言。

“颖,我病也好了许多日子了,一直也没太见过你娘家的人,过些日子是不是到你娘家走一趟?”我觉得这是个重要的礼节,按礼说我早都得去拜见一下老丈人了,但是颖一直没提,我也忘记了。

“是啊,也好些日子没回去过了”颖听我提到她娘家,脸上就不自然起来。我知道她的想法,这些日子她与豪门大户接触多了,对娘家商人的身份也就更加的有偏见。

“要不咱们挑个日子,为夫陪你回趟娘家?也准备点礼品,别让人家说咱闲话,让我这个作女婿的也不好看。”

“说闲话么?谁敢!看我不撕了他的嘴。”颖的主母气势可不是盖的。

“别,咱们终究是作晚辈的,应该尽到的礼数可不能短了。再说我也有点事情想和老丈人商议一下。”我诚恳的说

颖不解的问:“夫君要与我父亲商议什么?”

“商议一下合作的事情,今日为夫与德昭兄长谈了一次,了解了一些夫人不了解的事情。”

“和我娘家有什么好合作的?夫君了解什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失忆后,什么也不懂,而夫人又极少和外面接触,有些事情都了解的不甚透彻。今日我与德昭兄一番长谈才了解了其中一些奥妙之处,夫人且听我细细道来。”

于是我就把今日与程初德谈话详细的给颖解释,揭示了贵族与商人之间相互利用,相互勾结的事实。

“啊~这其中还有这些门道啊。”颖显的很白痴。“那夫君打算怎么和我娘家合作呢?”

“很简单,咱们不是有九花玉露的秘方么?而老丈人正好是个卖药材的,这可真是巧啊。”我感叹道。

“不成!秘方是我的!”颖刁蛮道“夫君给我的,谁都不能给!”

“秘方当然是夫人的,但是我脑子里还有啊”

“不成!除了我,夫君不许把秘方告诉别人!夫君,咱家的花销够了,不用学人家那样。”颖很舍不得把秘方贡献出来,连给她父亲都不舍得。

“颖,我没说要把秘方告诉别人啊。你看方子里有这么多的药材,咱们随便去上几样,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没有九花玉露好,但是驱蚊虫的功效还在,也是非常值钱的。”我解释给她听。

“这样成么?”颖有些疑虑。

“怎么不成?夫人放心吧,为夫自有分寸。就是咱们修改过的方子也得留一手,其中几味重要的药材也得咱们的人去亲自配制,夫人觉得如何?”此时的我一脸狡诈,很自我,很真实。

“好办法!夫君很有一套啊。可是找谁去配药呢?你我显然都不合适。”颖有点犯难。

“为夫已经有人选了,自己人,很可靠。”

“夫君莫非说的是………”颖眼睛望了望门外。

“对,就是她!”颖是聪明女人,反应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我很满意“二女!进来!。”我每次这样吆喝二女的时候,心情都很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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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四人行

二女有一个小毛病,就是喜欢贴到卧房的窗户上偷听,我与颖也不去揭穿她,令二女的好奇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也使她更加肆无忌惮。原来还是捏手捏脚几天偷听一次,逐渐发展成每日必听,现在则演化为一到晚上,伺候我与颖梳洗后,就搬着板凳带着瓜子坐在窗外,边磕边听,令我感到无力。

虽已入秋,但晚上院子里小昆虫仍然很多,二女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叮咬,身上用足了九花玉露,再加瓜子清脆的迸裂声,这墙根听的也太不专业了!

“二女,少央磨,赶紧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我和颖相视一笑,这丫头还要装着赶过来的样子,正在门外掐算时间。

二女推门进来,嘴唇上还沾着瓜子皮,眼神呆滞。看她装傻的模样,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我刚刚和夫人的话你都听见了?”我一脸威严。

二女摇头…

“外面蚊虫是不是咬的厉害?”我看她小白脖子上有个红点,好奇心的代价。

二女点头…摇头

“那就是都听见了?”我和颖都笑了

二女一脸无奈,点头。

“听见就好,我就不说二遍了。叫你进来没别的,就是给你说,下次贴墙根听的时候最好吃桂花糕,你磕瓜子吵的人晚上睡不着。”

二女点头。

“好了,听困了就睡去,今儿晚我和夫人都累了,不打算做别的事情。”

颖一脸娇羞,狠狠的拧了我一把。二女弄了个大红脸,跑了。

晚上我与颖都睡的很早,我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闻到了桂花的香味,墙根的二女很失望。

程初的到来再一次打断了我神乎其神的刀法,我已经习惯了。回房拿了五瓶九花玉露,匆匆赶到前庭,交给程初。

“球队的资料还得抓紧啊”我给程初交代道“还有别的参赛队伍的材料,尽快的要交给小弟,要按照不同的对手制定不同的战术和队形,万万不可大意!”

“子豪兄的吩咐小弟一定认真办到,子豪兄放心!”程初严肃的回答,语调一转“子豪兄,今日球队不训练,长安也没有比赛,咱们去个好地方耍耍可好?”又恢复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别,上次你弄的我二五不着六,这次就别去什么好地方了。”我心有余悸。

程初凑到我耳边,小声道:“蓝陵公主昨晚找我了……。”

“啊…”我惊呼,心道:这小子有一套啊!

“蓝陵公主昨晚………派人找我。”

“切!”我觉得有必要给程初开一副治疗哮喘的方子。

“公主今日在西苑宴客,只请咱们三位,子豪兄一定要去参加啊,就当给小弟一个面子。”程初急不可耐。

“三位?还有谁?”

“还有世人兄啊,这可是天赐的荣幸,子豪兄不会拒绝吧?”程初牛眼闪烁着精光。

“好,小弟答应了,先在家里用过早饭再去吧?”刚刚运动完,我有点饿。

“别用了,咱俩路上吃。还上次那家凉粉,蛮好。”见我答应了,程初很兴奋。

“我去给夫人招呼一声,这次可不能编瞎话了。”我转身朝后宅而去,程初一脸敬佩之色。

颖大部分时间还是通情达理的,所以我的请求被通过了,只一点,少喝酒!颖今日也要赴个高级别,超豪华的女性诗友会,正在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弄的香喷喷。我出来叫过二女,给她写了几个被我精简过的配方,叫她先试着把药按比例配好。交代完后,我与程初飞马杀向西苑。

我和程初到西苑的时候,公主与崔彰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她俩愉快表情,就知道交流的很融洽。

“德昭兄,子豪兄,两位迟到了。”崔彰彬彬有礼,很文雅,很倜傥。

“德昭,子豪快来坐,一路上辛苦了吧?”蓝陵忙吩咐侍女上茶。

“不辛苦,我与子豪兄信马由缰,一路迤逦,耽误时间了,还望原谅则个。”程初想显示他文武双全的一面。

“呵呵,二位都在啊,早上和德昭兄吃凉粉,小弟说吃一碗吧,德昭兄说不够,于是我吃了两碗,德昭兄三碗,然后他觉得闹肚子…………”我一席话将程初打回原形。

公主嫣然一笑,:“今日将三位请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与三位拉拉家常,撤撤闲话。那日在曲江与诸位很投缘,很期待能够再聚一次,所以才有今日之邀。几位不怪本宫冒昧吧?”

“公主相邀,乃我等荣幸,怎能有相怪之理。”一般都是崔彰出来答话,他很愿意扮演代言人的角色,各方面都适合。一般都是他在前面回答,我和程初在后面做动作附和。

于是三男一女开始谈天说地,胡吹冒聊。崔彰家学渊源,博贯古今,话中典故不断,文雅而不失幽默。程初性格直爽,多直白,虽无花俏,却令人听起来舒坦。我则起到插科打诨的作用,许多文雅词汇经我解释,就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让众人啼笑皆非。公主则左右逢缘,调节气氛,使三位雄性的荷尔蒙超常分泌,如春季的雄鹿。

“冬季的比赛不知德昭准备的如何了?”公主不知不觉的把话题撤到马球上。

“我爷爷才任命子豪兄为球队的总教授,如今小弟我只打打下手,这一切都在子豪兄的掌握之中。”程初觉得自己的球队没有谈资,随即把话题扔给我。

“哦!”程初很成功的转移了公主与崔彰的注意力。

“小弟也是近日才接手的,教授谈不上,球队还没有走上正轨,先熟悉一下业务而已。”我解释道。

“看不出来子豪兄还有这个本事,那以后咱们可得好好的切磋切磋。”崔彰一副吊样,我不知道他想和我切磋什么。

“是啊,子豪还真是深藏不漏啊,德昭这次可是能悠闲了。下次请子豪来我家的球队指点指点,别把好处叫他程家一个人得了。”公主说话间连发三个眼波,二比一,我赢了。

“子豪兄还不知道吧?公主和世人兄家里都养有马球队,今年战绩颇佳,比咱的队伍可是强太远了。”程初给我讲解道。

“是吗?”我听罢大喜,看来我举办邀请赛的想法有可能要达成了。“那以后还请公主与世人兄要多多关照小弟了。”

“呵呵呵,想不到子豪也是此道高手,看来以后几位要多来我这里坐坐了。”公主开心道。

“是极是极,以后我们兄弟可是要多多叨扰公主了。”崔彰随声符合。

“哦对了,听说九花玉露乃是子豪独家秘制,如今在长安可是奇货可居,什么时候也叫我开开眼界啊?”公主看来惦记这个东西不少时日了,终于等到机会了。

程初听到公主这话,赶紧暗地里塞给我一瓶。瞧这眼力劲儿,不愧是程家的长房长孙,我心里暗夸。

“公主过奖了。刚刚相谈甚切,我竟然将此时忘记了,今日出门特地给公主准备了一瓶最新配制的九花玉露,还请公主笑纳。”说话间,我已经将其献上。

公主接过,我重新坐下来,不经意对上了崔彰那幽怨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栗,忙冲他拱手:“今晚小弟再配制一瓶,明天一定差人送至崔府,世人兄不可推辞”

崔彰大喜,忙起身道谢。我记得上次回礼时赠于崔府五瓶吗?难道崔老侯爷和程老公爷一个用法?

公主将小瓶至于掌中,细细把玩,赞声不断,“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她重复着诗句,可能是联系到自己寡妇身份,神色惆怅,一脸凄凉。“这才是好诗,世上竟有如此贴切的句子。”拔开瓶塞,香气溢出,令人陶醉。

“子豪的夫人一定很幸福吧,只有幸福的女人才能作出这样的诗篇。”公主望着我,深情款款。

那不一定,李清照未必幸福,照样诗词双修,我心道。公主所问,我不太好回答,只能以傻笑来糊弄。

蓝陵发现自己失态了,忙直起身来,朝众人频频一笑,随即化解了场面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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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拟定

蓝陵发现自己失态了,忙直起身来,朝众人频频一笑,随即化解了场面的尴尬。

“公主,修有个想法,想同各位商议一下。”我出言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子豪无须顾忌,尽管畅所欲言。”公主将九花玉露小心收好,面色恢复了平静。

“你我兄弟不分彼此,子豪兄快快道来。”崔彰赶紧插话,活跃气氛。

“就是就是,快说快说。”程初装作急不可耐模样。刚刚的阴郁一扫而空。

“离冬至还有三个月,球队在这三个月里没有比赛,整体水平必然有所下滑,我觉得咱们趁这个空挡举行几场比赛,这个一呢,就是锻炼队伍,保持其竞技状态,有利于冬季比赛上的发挥。二可以活跃一下长安球迷的气氛,为球队争取更多的拥护者,能有效提高球队的气势。三呢,我也想通过比赛熟悉一下球队,这点是小弟的私心。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公主点点头,“这个事情我做得了主,我这里没有异议。不知道世人是何想法?”说罢扭头望向崔彰。

“小弟虽不经手球队的事务,却也能说上话,我这里也没有多大障碍,只是小弟觉得若只有三支队伍比赛,场面未免清淡了些,若是能再联合几支球队就好了。”崔彰也点头应允。

程初见我的建议得到拥护,喜道:“无妨,无妨。程家与秦家乃是至交,秦家的豹骑队定然能够参赛。”

“四支队伍是否……”崔彰觉得还是有些少。

“足矣,只要赛事安排合理,四支队伍依旧可以办的风生水起。”我踌躇满志的答道。

“哦,子豪能否讲述的明白些?”公主兴趣盎然。程,崔点头附和。

“我们可以模仿棋苑的赛制,采取循环两番制(就是世界杯小组赛加NBA的主客场制度,唐朝没有条件队队有球嗣,只能在同一球场打两次)赢得比赛加一分,输掉不加分。如此以来就共有六场比赛了。循环两番赛战罢,再由积分最高的两支队伍进行决赛,采取三番两胜制,如此以来,赛期更长,比赛也更加激烈,也更具有观赏性。”我见他三位频频点头,颇为得意,继续道:“为了能让各队将士能更投入的比赛,小弟决定给这次赛事加上一点小小的彩头,获胜队伍每名队员可以获得九花玉露一瓶,而获胜队伍的家族可以在一年内获得王家所赠的五种香味的九花玉露各两瓶,诸位意下如何?”

“子豪真人不露相啊,你们程家的球队能得到子豪相助,真是捡到宝了,我们可是嫉妒的很呐。”公主调侃程初,并附赠眼波一记,程初裂嘴傻乐。

“小弟久闻子豪兄大才,不想被德昭兄抢先一步,德昭兄可要好好的安抚一下我们呐,不然我们崔家可是要抢人的。”崔彰也上前凑趣。

“好说好说,赶明我搞定秦嗣业那小子,定然在长安‘德瑞斋’款待诸位!”程初乐坏了。

“什么德瑞斋,要我说啊,过几天大伙依然到我这西苑来,还是在家里随便些。到时候我出场地,仍旧德昭请客,大伙也好尽兴,如何啊诸位?”公主开心道,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更添风韵。

“好好!就这么定了!”程初豪爽道,“明日小弟就做准备,到时一定让大伙满意。”然后回头看我,眼神怪异,令我想将其抠出来。果然!程初接着道:“到时候子豪兄定要再拿出嫂夫人大作出来助兴啊,子豪兄与嫂夫人神仙眷属,羡煞小弟。”

“德昭兄过奖了,到时候小弟定为大家献上最新悟得的刀法,七七五十三路九阳神刀,为大伙助兴!”我瞪了程处一眼,发泄心中怨气。

“子豪兄刀法盖世,嫂夫人诗赋绝伦,果然是神仙眷属,令人羡慕,怪不得旁人嫉妒,只能怨老天对子豪兄青睐有加,我等自愧不如啊!”崔彰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异性前打击同性的机会。

“呵呵呵呵,两位切末再为难子豪,”公主上来给我打圆场,随之话锋一转“子豪夫人大作惊艳长安,追捧者无数,如若子豪能再透露几篇诗作的话,我等亦是荣幸,子豪末要推托。”公主一脸期翼,我一脸无奈。

随后我与他们三位敲定大约的比赛日期和赛程,天色已经不早,大家欢言而散,我亦飞马驰回。几日里,我马术大涨,骑术直追街头飚马一族,爽歪歪。

今日我赶在颖之前到家,将马交与下人,直奔后宅。

“二女!”我一进后宅就开始吆喝,已经多月来形成习惯了。

二女仍旧走幽魂线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我也习惯了。

“就咱俩,别装了,小心我抽你!”二女的演技依然那么到位,激发我的暴力倾向。

“夫君……妾身服侍您更衣”说罢上前脱我衣裳。

“更衣就更衣,你挤我身上干嘛?”我懒的推开她,反正也习惯了。

“夫君,妾身服侍您喝茶。“二女将我按在椅子上,坐在我腿上给我喂茶水。

“咳咳,我自己会喝,赶紧下去,夫人快回来了。”我有点小反应,我不愿意叫这丫头片子发现。

“嘻嘻,夫君想妾身了”二女全身都贴了上来,轻轻在我身上摩擦着,小脑袋担在我肩上,喘息着给我耳朵上吹气,小手还不老实的乱碰乱捏,弄的我火冒三丈,烈日炎炎。

“你再这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恐吓道。

“妾身不怪您,夫君千万别客气,嘻…”二女摸准了我的脾气,仍旧我行我素:“夫君…妾身心里突然乱糟糟的…使点劲抱我…”二女哼哼唧唧,我感觉她的小下巴在我肩上用劲的压着。

虽然担心颖突然回来,却也不忍心将二女推开,弄的我也乱糟糟。

“夫君,妾身胸口闷闷的,您帮我揉揉。”拉着我的手就忘自己的胸上按。

我赶紧躲开,用手臂环住二女那幅小身板,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我知道我的底线,刚刚要是手按了上去,我会变身为月夜人狼,尽管现在还是白天。

二女使劲贴着我挤压,试图排解胸中的烦闷,小嘴在我脸庞跟前喘着,我感到她全身都绷的紧紧,弄的我有变身趋向。

“快下来,我还要检查你配的药呢,看你都出汗了。”我也一身的汗。

“恩,这样舒服,再爬一会,妾身就想这样。”二女骑在我腿上,一动不动。

“夫人快回来了,看见你这样要生气。”我吓她。

“那夫君就打我替她出气,妾身不怕。”二女挤压的更加用力。

“你吃蒜了,快去漱口。”我无中生有。

二女把小嘴贴到我脸上,在我鼻子周围呵着热气“昨天吃的,今天还有味道么?夫君仔细闻闻。”说着又把小嘴靠近了几分,查点就贴到我鼻子上。我觉得我需要量血压,因为我出现高血压患者的症状,神志有点模糊。

“再不下去你就危险了,而且我不负责任!”我努力使我的表情狰狞起来,手使劲在二女背上揉了几把,很残暴的模样。

“同夫君拜过堂的,妾身不怕。”二女很享受的哼唧了几声。

“丫头片子还成滚刀肉了,”我伸手给她屁股一记,“再长大点才行,小身板经不住折腾,赶紧下去!”再不表态我就有危险了。

“经不经得住也要试过才知道啊,”二女眼睛眯着,脸上红扑扑的好看“是夫君不敢折腾才是。”

狐狸精!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去!敢置疑本侯爷的能力。好吧,小姑奶奶,赶紧下去,一会夫人回来又得发火了,看你给我弄的一身你的味道,赶紧得洗澡。”我用劲想拽她下来,我得回避风险。

“嘻嘻嘻,”二女终于从我身上下来了“在夫君怀里舒服。”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幅满足的模样。

你舒服?弄我一身汗,上不上下不下的很不舒服。看着二女娇羞满足的小脸,想舒服吗?等这丫头再大几岁,就叫你舒服个够!我恶毒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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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三口之家

在颖回来前,我终于平安的洗了个澡,二女那小人精虽然在我沐浴过程中吃了我几下豆腐,我忍了!

颖仍旧春风满面,吃晚饭时唠唠叨叨的讲述着她今日的风采。二女脸上虽红晕未退,但被十足的傻气遮掩,也毫无破绽。看着这二位,我心满意足。

吃过饭,我将二女叫到卧房,检查她今日配制的药,颖也感兴趣的在一旁观摩。其实把几种药混在一起,然后磨成粉的模样都很相像,我根本也检查不出来什么,不过为了表示重视,我还是装模作样了一番,一幅孙思邈的架势。

“好!很好,要是这个药粉在能研磨的更精细点就完美了!”我信口评价。

二女点头。

“夫君很有一套啊。”颖在旁边感叹。

“好了,二女回去休息吧,你今儿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我和夫人有话要谈。”我示意二女下去。

二女点头,转身。

“等等,这个你拿去”我递给二女一包麦芽糖,我今天回家顺手买的“晚上吃这个,吃完要漱口哦。”我不太喜欢桂花糕的味道,所以给二女准备了贴墙根时的零食。

颖掩嘴而笑,二女接过麦芽糖慌张的跑了。

“夫君对这丫头蛮上心的,要不就明个我就给她开了脸…….”颖有点吃味。

“别,咱这两年不谈这个事情,二女可能在外面偷听呢。”我压低声线,用地下工作者的职业声音道。

“听我这么说,这丫头指不住有多高兴呢。夫君与二女的事情妾身不说了,过几天,过几年,夫君看着办,妾身也不是小气的女人。”颖一脸豁达,我知道她是装的。

夜里与颖躺床上商议去她娘家的事情,颖也不好拒绝,于是我俩决定后天去她娘家看看。与颖的家常话里,我对她娘家有个大概的了解。陈家关中人氏,经营中药材生意,经过数代积累,如今已经是长安首屈一指的中药商人,全国各大城市均有分店。

关中人好武嫌商,传统由来已久,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一些年龄大点的人仍然有这种偏见。老北京长说的一句话: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其实就是源自关中,原话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牙代表媒婆,关中把媒婆叫牙婆子。意思就是以上这五种职业,死不足惜。

很不幸的是,陈家是关中人,但陈家又是商人,成为关中人的异类。唐朝虽然商业发达,但身处京都的关中人却少有经商之辈,关中男子憨实纯厚,然作战勇猛,残暴,悍不畏死,其子孙多以效力军中为荣,所以关中成为唐朝初期一个重要的募兵之地。

在这种大环境下,陈家虽富庶,却毫无地位身份可言。陈家无论大人小孩,被邻里歧视甚至欺辱的事情常有发生,给颖的童年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笔者幼年时有过亲身经历。当时改革开放不久,关中地方保守,有商人小孩在学校中时常被众人打骂,受欺负后,老师竟然还偏袒肇事学生已经司空见惯,笔者曾经也是肇事者一员。那想如今,竟然与当年的练手发泄的对象成为好友,遥想当年,不禁愧疚不已。)

我老丈人陈宣与丈母陈刘氏异常恩爱,没有妾室,膝下三女一男,颖排行老三,上面长兄二姐姐均已嫁娶,还有一个小妹,今年十七岁,因为看到大姐婚后甚不幸福,又没有机会同二姐(颖)一般嫁与高干子弟,所以一直在家里养着,尚未婚配。如今颖的哥哥陈方陈子期被迫继承家业,与父亲学商,如今已经开始打理家中事务,有成为商业锯子的潜力,是陈家重点培养对象。听颖介绍,陈方自幼聪明好学,对三个妹妹十分宠爱,小时候替受欺负的妹妹们出头,常常又被人家殴成猪头回来。讲到哥哥时,颖眼里充满敬佩之情。

“若不是家业拖累,哥哥如今也已经出人头地了吧。”颖惋惜道。

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时代的风俗,轻商的传统仍然要延续许多年。而颖对她娘家的看法我也无能为力,毕竟身在王家,她有资格这样做。况且颖现在已经是贵妇中的一棵奇葩,心高气傲的无可厚非。

“明天我在家按改好的方子把新的九花玉露做出来,看看效果。”我对身边的颖道。

“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得改名。九花玉露可是咱们有身份的人用的,以后要是成批的造出来,叫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颖的想法不错,听完我就赞同。

“哪叫什么?夫人给起个名字。”

“泔水!”颖玩笑道。

轻轻在她小臀部拍了一掌:“淘气,说正经的。你不起我就亲自来。”

“恩……….”颖想了半天,“花露水,我看夫君的方子里有许多原料都是花。”

“啪”“啊!,夫君怎么又打妾身啊?”颖有点委屈。

“不是,无意的,是高兴的,”我解释道。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给颖的臀部来了一记狠的“就叫这个了,还是我娘子有品位,无愧于长安第一大家的称号。”

“少来,妾身这个黑锅背的也忒大了点,都是夫君您害的。”颖钻我怀里撒娇,弄的我很有成就感。

“嘘…小声。”我示意窗外“二女在外面。”

那丫头牙口好,吃糖都不带嘬的,直接放到嘴里咬碎,咯咯嘣嘣一通乱嚼,声音在夜色中清晰无比。看来这一包还真不够她吃,明个还得再给买上几包。

“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赶明切身得好好教训她一番。”颖丝毫没有小声的意思。

“别,就这样蛮好,二女小孩子家家,成天待到这后宅,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这点消遣了,夫人再一教训,还真憋成傻丫头了。”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二女说话,毕竟不是外人。

“妾身就说说,夫君到还心痛了。”颖找我一块肉多的地方狠狠一下。

“哎呀,娘子想杀夫不成?赶明我还得忙呢,你直接给弄成残废得了。”身上传来感觉让我龇牙咧嘴。

“管不得她,本夫人还管不得我夫君了么?下次再护着二女就这个下场。”颖威胁道。

“别,为夫不管了,夫人您明天拿棍子给她敲死得了,也省得您一天蛇蛇蝎蝎。”我把颖猛翻过来,在她胸口猛掏几下,示以报复。

“妾身可下不了手,真要那样了,夫君还不得恨我一辈子。”颖被我掏软了,横在床上,任凭我咸猪手乱窜。

“娘子下不了手啊,刚刚那几下也不怕要了为夫的命?今个儿这场子我再要找不回来,以后也别在家里混了。今晚上就要端正一下娘子的态度。”咸猪手乘以二等于两只咸猪手。

“夫君….二女在外面,小心听坏了孩子。”颖已经动弹不了了,头发蓬蓬的盖在脸上,两只小手放在头顶使劲的绞在一起,雪白的脚丫子绷的直直的,任由我的揉搓。

“今就便宜那丫头了,”我发现我不是一般的变态,明知道外面有偷听的,竟然越发的狂暴,看来我变身月夜人狼的条件已经成熟了。

“夫君….等等,….灯还亮呢….夫君”颖努力想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她失败了,我月夜人狼的闺名不是白来的。

窗外麦芽糖的命运凄惨,二女用两排小牙牙使劲的惩罚它们,嘣嘣的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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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省亲前

我的刀法又精进了,看着钉在树上仍在颤抖的刀身,我不禁问自己,难道我练成了传说中的小李飞刀?难道我已经达到了意念之外(意外)就可以飞刀的境界?而且还是七斤八两的佩刀。看着颖与二女那苍白的脸色,我知道她们害怕了。意外的收获啊,看她俩以后还敢欺负我不。我得意地昂首从她俩身边走过,高姿态,很目中无人的那种。

“哎呦”,不小心崴到脚了,看来昨天晚上太过投入,造成现在下盘不稳。没关系,有利有弊,起码能飞刀了,于是我一瘸一拐的昂首往前庭走去。身后隐隐传来笑声,我明白颖与二女正在分享我的快乐,我很自豪。

脚上的不适并不影响我的胃口,但程初的到来影响了我的饭量,他几乎吃掉了一个三口之家所有的早餐。当厨房将加作的早点再次端来的时候,我发觉我已经不饿了。

颖在程初来时,已经回避了,我身边就留下二女伺候。

程初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昨天晚上他杀到秦家,把秦家的马球队加入邀请赛的事情搞定了,其二,程老公爷得知邀请赛的事情,特意赠送了一千两的银饼作为大赛基金,这当然包括九花玉露的制作成本。

“子豪兄,这些是队员的资料,小弟连夜编制的,请过目。”程初取出材料,交付与我。

看他精神饱满的模样,不象熬夜的人,知道是程府某位笔杆子所作:“德昭兄辛苦了,小弟定会仔细钻研。”扭身递给二女,吩咐她放到书房去。

“德昭兄今日既然来了,就帮小弟个忙吧。”我觉得眼前这个肌肉男比二女更适合作振荡器,看来二女可以下岗了。

“子豪兄尽管吩咐,小弟莫敢不从。”程初大义凛然应承下来。

“二女!”我回身吆喝,“吩咐厨房,今日留客,要置办的丰盛些。”

二女点头,转身要去。

“昨日糖吃完了?”我是有意的

二女憋了个红脸,点头。

我从怀里掏了些零钱,递与她:“一会叫出门置办什物的下人再给你捎几包回来,记得要买岔路口老刘家的。”

二女点头,跑了。

“要煮的糖,不要炒的糖,要裹了豆粉的那种。”我冲二女背影喊到。

程初看的津津有味:“子豪兄是细心人啊,连对侍女都那么周到,小弟佩服。赶明我再过来,给子豪兄捎上几斤长安关记的玫瑰糖,味道比岔口刘家好的多。”程初看我日子过的仔细,以为我舍不得买。

生长在高门大户的孩子,再怎么出息,毕竟不懂得过小日子的乐趣。看程初那未来战士的块头,我觉得他吃玫瑰糖真是糟蹋了,懒得和他解释。

“德昭兄见笑了,小孩子嘴馋,爱吃零食应该的。今日还得德昭兄帮小弟个忙,制作九花玉露有个环节,定要象德昭兄这样键硕魁梧的壮士才能胜任。”

“听从子豪兄安排。”

“德昭兄随小弟来。”我起身带程初来到我专配制九花玉露的小院。

“这四个大瓶,要反复不停的晃动它们,晃动的节奏越快,时间越长,制出的九花玉露的品质就越好,小弟就在旁边研究球员资料,有劳德昭兄了。”

“没问题,包小弟身上了,走!”程初一手抓一个大瓶的脖子,开始抽风,姿势,动作,都很标准,我很满意。

我从书房又将资料取来,陪着程初边看边聊,不时的垂询一些看似混乱的信息,并开始在心目中划分球员的水平等级和其适合的位置。

“其他球队的材料德昭兄打探的怎么样了?”我给满头大汗的程初倒了杯茶,示意他休息一下。

“还真小看这活了,子豪兄怎么不叫下人来干?”程初抹了把汗,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这院子不准下人来的,一般就我和二女在。”不是我不放心下人,平时做的也不多,不必要弄多大动静。这个活虽然累点,但能看出来二女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工作,我知道二女喜欢分享我的秘密,要是叫下人来摇瓶子,二女怕是要生气的,所以也乐意交给二女。

“哦,看来这个九花玉露还真的不简单,我回去得好好用用。平时就只看见爷爷又喝又搽的,别说是蚊虫,隔两个院子我都能闻见爷爷的行踪。”程初道。

“啊?程爷爷还在喝啊?不是说过不能内服的嘛。你得权权啊。”我不明白这个香喷喷的老爷爷真实的想法,虽然这些中药都没有危险,但保不住混在一起就转性变成毒药也说不定。

“劝不住,劝了也不止一两回了。这个没多大问题吧?”程初也有点担心了。

“按配方来看,都是无毒无害的上好药材,但还是少喝为妙。如果真的劝不住,小弟再另给程爷爷配制一种可以内服的,这个可再不要饮用了。”我警告程初。

“子豪兄费心了,我这个爷爷….嘿嘿,当今圣上也拿他没多大办法,何况我们这些晚辈。”程初摇头不已。

“其他球队的资料打探的如何了?”我重新问了一边,刚刚话题被程爷爷的古怪爱好岔开了。

“这几日正在收集中,最近没有比赛,其他球队资料大多都是凭着平时比赛时的经验编写的,还不完整,再需要些时日。”程初解释道。

“恩,”我点点头,“把现在整理好的先拿过来,也好也叫小弟有个大概的印象。”

程初应允。

二女带了包糖跑来了,站我身后服侍着。不时的塞几颗给我嘴里,蛮好吃。程初不时的吧唧几下嘴,硬是不好意思要,我吩咐二女也不时的给程初塞几颗,程初一脸喜悦,抽风抽的更加卖力。颖也不时的偷窥了几次,见程初在,也不好进来,只是不时的令其他丫鬟送点点心小果子类的。

就这样,说忙不忙的已到后晌,程初有点力竭,二女的糖也快完了,我也对球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并动手写下了几个方案,也算小有成就。

吃过晚饭,送过程初,我与二女忙着蒸馏花露水,颖一天没和我接触了,也在一旁瞎凑活,一家子高兴快活了一阵,这也许就是天伦之乐吧,我想。

一夜无话,只是二女的麦芽糖消耗巨大。

早上我破例没有修炼刀法,坐在床上任凭俩女人在我身上瞎折腾(别误会,我在试换衣裳),如同殡仪馆里的那个。颖也忙活着给自己打扮,如同出席国宴,二女在家里虽当丫头使唤,但出了门怎么说也是王家的二夫人,热情不下与颖。

“夫人,回家省亲而已,怎么把我弄的和面圣一般?连官服都弄出来了?”我怎么说也有朝廷任命的爵位,但这副行头还是第一次上身。

“省亲也得有省亲的架势啊,怎么也得让别人知道妾身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呐。”颖一边帮我拉扯衣袖,一边忙着给我正头冠,弄的我和唱戏的一样。

“不好吧?都是自家人,给谁看呐?”我的模样很有竞争力,如果有我在,孙猴子打死也当不了弼马瘟(错字?)。“我觉得我平时穿的就很好啦。”我试图把平时的衣服换上,失败了。

二女跑过来了,模样吓我一跳,我真的想打人,就象周星星打飞如花。

“赶紧给我洗了!”我不敢正视二女…不,如花。

二女冲我裂嘴一笑,……我打!

“颖,夫人,姑奶奶,咱不折腾了行不?一家子站一起怪渗人的。”我觉得我要求拜见丈人是我来到唐朝犯的最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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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省亲中

“颖,我穿成这样会不会吓到小孩子?”看着铜镜里面那个影子,我知道那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不认识他。

“不穿才会吓到小孩子!”颖使劲把我捂在脸上的手拽了下来,指着铜镜里那个妖怪道:“看,多精神,我夫君就得这个样子。”

我愤怒了,结发妻子竟然当着丈夫的面称一个妖怪为夫君!我不会输给你的,我对那个妖怪暗暗发誓。

“刀!我的刀呢?”二女忙将刀献上,“给本侯爷带上,老虎不发威,那…….那也是老虎!”拼了。死刑犯枪毙前都得游街不是?何况我只游街,又不枪毙,我怕个吊!

“把老爷留下来的玉佩给夫君带上,金鱼袋子的丝绦打成菱角络。”颖意气风发,指东打西。

二女点头。

“慢!家里有多少玉佩?拿来本老爷一起带了!什么金珠、珍珠、夜明珠,玉镯、玉簪、玉枕头,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把后庄锣鼓队叫来,一路给我敲过去,哪个不买力气,老爷我打断他的狗腿!”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反正游街嘛,不热闹点怎么游?

二女看着我,有点犹豫。

“调皮!”颖伸手在我后背打了一下,一脸慈爱。

怎么又来这套,颖俩字加一个表情就把我搞定了。我这男人做的也忒失败了吧,明明一肚子不爽,偏偏还吃这一套。贱人!我是比程初还贱的贱人!我无奈坐回床边,努力尽到一个失败者的本分。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也不会………”我哼着歌自嘲,可是好女人也不该……也不该往自己男人脸上涂粉啊,“干嘛?”我惊慌的看着颖手里的粉饼。

“打点粉,衬一下衣裳颜色。”颖仍试图继续她的想法。

“停!”我捂脸跳起来“再敢把这个东西往我脸上弄,我…小心我”我手臂威武的抬了一下。

“哦?夫君要怎么?”颖挺了挺小胸脯,尖尖的小下巴如刺刀般的抬起来。

“我就死给你看!”…………

颖在我宁死不屈的气势下退却了,兰花指轻轻在我脑门戳了一下,放弃了。厉害吧?害怕了吧?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做男人就该这个样子,哼!

家主要出门了,府内下人们整齐的站在庭院两边,垂首恭送。我趾高气扬大步流星的直往王府大门而行。

怕什么?反正都出来了,那就得硬上。既然上了这副行头,那就得把架势摆足了,丢也是丢妖怪的人,与我无关!于是我底气十足。

钱管家迎面而来,站在我旁边停住了,身子微微颤抖,胖脸抽搐着,嘴角一上一下的吸溜。看到他这副表情,我知道我吓到老人家了,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来安抚他。看,吓的都哭了。

“小侯爷!”管家擦了把眼泪厉声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胡先生在旁边小声提醒:“我也忘了。”

“多少年没有见到家主穿这身衣服了,老汉我看着激动啊!”正说着,钱管家飞身踹飞一个站在府门门槛上发愣的下人:“瞎了吗?没看见小侯爷要出门了么?”然后躬身送我出门。前后表情动作转换之快,只能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来形容。高手!我心里默赞,看来这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一行八个护卫,六个丫鬟,仨厨子,还有王府车夫排名前四的四个车夫。平时在家里不显气,这一出门还个个精神、傲气。

作为王家掌门人的我,座下烈焰追风驹.手持烈焰追风驹的缰绳,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肩披西川紫金百花袍,身穿兽面吞头连环铠,腰勒玲珑蛮狮玉腰带,鸟翅环得胜勾上挂着一柄倚天屠龙赝月刀………….我不停的催眠自己,努力把自己同吕布联系起来,这样心里能好受一点,毕竟我的模样…不好形容。

到底是京师,长安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我着副打扮并没有引起骚乱,甚至连仔细打量我的人都没几个,值得庆幸,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顺利到达目的地。

老丈人带领大舅哥在村口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我一行开到,立马上前迎接。离着老远我就下马了,以表示对老丈人的尊敬,见老丈人奔来(颖老远就给我指了,不会认错人),我忙上前。

“女婿拜见丈人大人(现还也不能称岳父,因为唐玄宗还没去泰山)。”我一脸恭敬的上前行礼。

“快回家,快回家,一路辛苦了。”陈宣欣喜的拉住我,“家里你丈母都等急了,快随我回去。”

“拜见兄长。”虽然我也着急,但礼数还是要尽到的,又朝大舅子作了一个长揖。

“见外了,子豪见外了。”陈方赶紧回礼,“快回家吧,家里人都等着呢。”

“好,好!,”我也着急找个地方把衣服换掉呢,穿这一身,弄的老丈人都不敢受我的礼。

丈人家迎接很隆重,丈母娘带领一帮女眷就在家门口等候……

“女婿给丈母磕头了。”相对于丈人,丈母娘是非巴解好的不可,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结过婚的朋友对这点肯定有体会,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没有丈母娘干不了的。

颖在前面介绍,我一一行礼,亲热亲切的不行,搞好人际关系那是咱的强项。

“小弟拜见大嫂,”….

“小弟拜见大姐”……

“小弟拜见小姨…….”

颖拉了拉我衣角,示意我有点过了。

“小弟拜见………”我见人就拜,颖忙拉住我,狠掐一把,小声道:“这不是家里人,是来看热闹的,你吓到人家了!”

怪不得,那女人见我过来,撒腿就跑,弄的我还以为她欠我钱。

“妈,这个姐夫傻傻的。”小姨子咬丈母娘耳朵。

“少胡说,小心叫你姐听见。”丈母娘警告。

“您怎么不怕姐夫听见?”小姨子嬉笑着问。

“你姐夫傻傻的。”丈母娘解释。

我全听见了………………我发现二女站我身后偷笑。

“都进去,别在门口站了,俩娃回来一趟不容易,进去说话。”老丈人发话了,来看热闹的四邻越来越多了。

我现在知道颖为什么鼓着要我穿官服了,就是给这会准备的。为了显示陈家有个了不得的姑爷,羡慕了吧?嫉妒了吧?害怕了吧?

丈母娘到是很享受现在气氛,站门口一脸幸福,颖也和她妈她妹在门口叽叽歪歪的叙旧,其乐融融。

二女一身盛装站在我身后,小脸扬起,眼神扫的院里的几个丫鬟不敢抬头,不可一世之极。我知道她是同颖陪嫁过来的,当年同这些丫头多少有点恩怨。

看来我这副行头确实比人重要,看着远处围观的四邻,幸福满足的母女三人,笑容可掬的老丈人,我彻底被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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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家族产业

一行人总算进屋了,老丈人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再怎么说也是有钱人,身份虽然低,但这院子还有这园子,比王府小不到那去。

不错,不错。这树不错,眼熟,是银杏树。望着庭院两边参天的银杏树,我怀念起原来天天早上去环城公园晨练的情景。笔直的树干,雨伞状的树叶,每日清早我都会对着一颗叫“王迁我日你妈”的树拳打脚踢,活动筋骨,树上一行醒目而稚嫩的大字——王迁我日你妈。可能是当年种树时,有小同学为了泄恨,在树苗上刻下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树长大了,那句话也随之深刻,成为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景观。

每到春季,妈妈就吩咐我去给家里打点银杏叶子,阴干后铡碎,和明前茶混合一起喝。有点伤感,想妈妈了,也想“王迁我日你妈”那行字,鼻子发酸,想哭。(含银杏叶物质药物的药理作用比较广泛:1、改善心脑血管循环,银杏叶提取物在缺氧状态下能保护脑细胞,并有抗凝和消除自由基的作用,适用于脑功能障碍、智力衰退和失眠症及其伴随的症状如眩晕、耳鸣、头痛、记忆力减退及由于恐惧心理而引起的情绪不稳定等;2、抗病毒,有效预防白血病和肿瘤;3、抗菌消炎,银杏叶水煎液对痢疾杆菌及绿脓杆菌均有抑制作用,可用于烧伤、晒伤、烫伤、放射病、脓毒病、胰腺炎等的急救;4、解痉抗过敏,早期的临床研究证明,银杏叶中的黄酮类物质对血管有调节和增强代谢作用。)

“夫君,想什么呢?大家都等你呢。”颖看我发呆,提醒道。

“啊,没啥,这个树咱家咋没有?这是好东西,赶明也在咱家种几颗。”我收拾心情,胡乱搪塞着,赶紧随众人进屋。

“鸭脚树是什么好东西了?就会敷衍妾身,定是看着树想起什么人了吧?都难过成那样了,还不认账。”颖小声嘀咕。

“嘿嘿,没。就是看你一家人幸福,我也想爸妈了。”我拉起颖的手,用力攥着,心里踏实。

颖抽了几下没抽出来,放弃了:“妾身失礼了,夫君莫怪。妾身定会照顾好夫君的,莫要再伤怀了。”颖小声对我说。颖娘家的人都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去看颖的表情,但心里却是暖融融的舒服。

“姐姐姐夫好恩爱啊。”小姨子一旁凑趣。

“这孩子!”丈母娘呵斥道,“子豪和小女看样子蛮对付的,我们作长辈的就放心了。”

“妈!”颖一旁埋怨。

“嘿嘿……”我傻笑。

“快进屋坐,”老丈人招呼“老四,快给你姐夫倒茶。”老丈人一脸喜兴的吩咐小姨子。一屋子人其乐融融,我也努力的去感受那种“家”的感觉。也许真的很美好吧,起码旁边颖与二女是真实的。

“颖,找个屋子,我得先把衣裳换了吧?一家人在一起给谁看啊?”自己人坐在一起穿成这样,我怕别人都不舒服,我自己也不习惯。

“二女,你带夫君去换去换衣服,去我原来的院子。”颖回身吩咐道。

二女点头。

“我去换身衣服,穿这个有点过于正式了,嘿嘿。”我站起身来给大家交代,然后示意二女带路。

老丈人忙起身陪我,一起出来。

“子豪,上次你生病本应该去探望的,就是怕你不方便,也没能去成。你知道我不太好过去…怕给你和小女若闲话。”老丈人顾忌自己的身份,给我解释道。

“丈人见外了,一家人走动走动能招什么闲话?您老要是高兴,女婿随时欢迎您过来,自家人只讲辈分,没有身份那一说!”我对古代这一套很不以为然。

“子豪说的是,说的是。”老丈人听我这么说,很是喜欢。

“哦,对了。女婿这趟过来呢,一是探望一下丈人丈母,一家团聚一下。二来还有件事情想找丈人商议。”

“子豪见外了,还商议啥。先换衣裳,一会吃过饭了再说。”老丈人吩咐杂役打开院子门,让我和二女进去,自己站在外面等候。

还是便装舒服啊。用过一顿丰盛的午宴,颖与丈母和小姨子进后宅去了,我与老丈人在前庭饮茶攀谈,二女则站在我身后。

“老丈人先看看这个,”我将花露水放递给他“这个是女婿用国外秘方配制的。”

“香!真香!”老丈人打开瓶盖,浓香四溢。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慢!这个是外敷的,不可以内服。”怎么古代人都有这个习惯,我很不理解。

“哦~呵呵,习惯了,习惯了。摆弄药材时间长了,呵呵”老丈人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味道也很不错。这花露水都有些什么功效?”

“这是用十九种中药材配制的,搽抹之后有提神,醒脑,驱除蚊虫,并能有效掩盖身上异味之功效,一旦投放市场,定会大受追捧,有很高的经济效益。而且制作工艺并不复杂,成本低廉。”

“哦?那子豪的意思是?”

“老丈人先不着急,您先让家人试用,先看看效果。”

“好,好。”老丈人说着就给脸上抹了一把。

“小心,别弄眼睛里。”

“哎呀!凉!”

肯定凉,就算是凉水这样抹也很凉,我心道。

“我这就拿去给她们试试,花露水果然不错,不错!”老丈人对于花露水的功效很是意外,喜不自禁。

“不着急,不着急。颖身上带着呢,说不定她们在里面正试用呢。”我忙劝住老丈人。

“呵呵,”老丈人尴尬的挠了挠头,“看我这个性子,就是改不过来。”

我俩一下午都在谈论生意上的话题,老丈人话里话外,都能透出令人佩服的精明,令我获益匪浅,也对唐朝的商业大环境有了最初浅的认识。

既然要合作,对这样的合作伙伴我很满意。只要有他赚的,必定不能亏了我。我身后的二女从始至中都在认真听讲,努力学习,从眼神里可以观察到她的小脑袋在不停的思考。这样的女孩当丫鬟使简直太浪费了,她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如果能放手让她锻炼几年的话,能混成女胡雪岩也说不定。

吃晚饭的时候,母女三人从后宅香气浓郁的出来,看得出大伙都都用了不少花露水,个个神采飞扬。

晚饭弄的我没味觉,都一个味了,连大舅子都不例外,夫妻俩香气四溢,我头晕目眩。

吃过饭,老丈人与大舅子留下相陪,一行来到书房详谈,看架势今天晚上怕是走不了了。

“无妨,二女自己人,这个事情不用避她。”我看老爷子一个劲给我使眼色,我知道他有顾虑,毕竟商业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呵呵,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二夫人站的累了,快…快坐下。”老丈人极力掩饰自己的想法。

“实不相瞒,这个事情女婿是想让二女出面打理的。我与颖不适合露面,尤其现颖现在风头正盛,这个事情定然不能参与的。”

“是,是。子豪言之有理。”

“丈人,大哥,既然是合作,就不必顾忌什么,一切按商场上的规矩办,今个咱就把这个项目好好的商议一下,怎么样?”既然是和商人打交道,又是亲家,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地。

二人点头,老丈人道:“那子豪有什么方案没有?先说出来大家伙先商议商议。”

“两位觉得花露水这个东西怎么样?咱们先评价一下,看看一旦投放市场有没有商机?”

“是好东西,老朽也亲身体会了。现如今市面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同类的…”

“这个丈人放心,不但在大唐,就是周边五十六国也没有相似的产品,这花露水是头一份。”我信誓旦旦,虽然偶有西域商人带来香水,但绝对和花露水是两个概念。“咱们可以做一下市场调查,能让丈人更放心。”

“老朽听闻风靡长安的九花玉露也是出自子豪之手?”老丈人小眼放着精光,看来颖的眼睛有她老爸的遗传,又小又有神。

“对,这个花露水就是九花玉露的换代产品。九花玉露的成本相对高,工艺复杂,批量生产的意义不大,所以小婿才精心改良了配方,简化了其中的生产流程和高成本重要材的数量,制成花露水。”我满口胡诌,瞎话随口就来。

“哦,原来如此,那其中分别有多大?精简后的效果和从前比呢?”大舅子一旁插话,替他爹出头。

“没有可比性。从整体功效说来,花露水不如九花玉露,但从成本和制作工艺上说的话,花露水的性价比要高的多。”我解释道。

“子豪所说的这个性价比是?”老丈人对我的现代术语不太明了。

“…………………………”我将性价比一通解释。

“高!做生意就是追求的子豪说的性价比,这个说法很贴切。老大你要记下了,这其中有的是学问。”老丈人对儿子道。“子豪对于两家合作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如果老朽猜的不错的话,子豪已经安排好了吧?”

“小婿到也没有什么安排,因为王家不能出面,只能将花露水归于丈人名下。我这边出配方,每次原料配制由二女出面,就算小婿用配方入股。”

“子豪也知道,我这边经营的都是药材,原料尽可以从家里取,但花露水的制作老朽不甚了解,这个……”

“要批量生产的话,必须有场地,建立作坊。场地小婿这里没问题”开玩笑,咱是地主“至于作坊的规模,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太大为妙,毕竟是新产品,需要市场认可才行。至于销售上,我觉得先由丈人的药店代销,如果市场反映好的话,再考虑成立新的专销店。”

“如此甚好,至于原料和资金,老朽出了,既然意向已经定下来,咱们商议一下细节。”

“二女,你拿笔纪录一下,作坊的建立以及人员雇佣上需要好好的斟酌。”

四个人忙了大半夜,终于将花露水作坊的规模初定下来,利润分配很合理,双方五五分成,但老丈人有个建议,陈家的代表由老四出任,也就是我的小姨子。老爷子的借口是,既然是香水,女性顾客占比例较大,由女孩子负责更加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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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分组对抗

身旁的颖睡的香甜,她均匀的鼾声让我内心平静。我小心翼翼的抽出被她压的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在黑暗中轻轻的活动了几下,我怎么就睡不着呢我。脑子一片空白,内心一片寂静,没有影响睡眠的因素。看来我有点认床,毕竟是在这个年代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虽然身处颖住了十多年的闺房,但在潜意识里仍然有一种客场的感觉。

我不禁联想到了马球队,两天后飒紫露与劲旅莱公府杜家翻羽队进行比赛,与一支今年仅仅输过6场球的队伍较量,比赛结果用脚拇指都能猜得出来。虽然正处于球员考察阶段,作为主教练的我,对比赛成绩还是很在意的。我决定明天就赶到训练场去看看,与球员交流交流。

睡梦中的颖翻了个身,手压到我身上打断了我的思绪。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她尖尖的小脸。姐妹俩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我不由的想起小姨子的模样,是个丑丫头,呵呵。圆脸胖呼呼的,大眼睛,大蒜鼻子,大嘴巴,与五官小巧的姐姐大相径庭,站在一起根本不象一家人,有意思。

外屋不时传来翻身的声音,怕是二女也睡不着吧。二女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激动,毕竟已经是合资企业的单方代表了,虽然企业尚未成形。我对这个小妖精比较上心,不对,是很上心。我记得我以前对中学女生没有一点好感,尤其对放学后在学校门口购买乱七八糟的小食品那种很反感。可能是时空穿越造成的伤害,我将时空穿越理解为一种运动形态,有运动就有摩擦,有摩擦就要产生能量,我被这种能量伤害到了,于是我开始变态。该死的,这不怪我,这是时空穿越并发症,我也是受害者。于是,我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大早我对颖作了交代,让她在娘家多留几天,并把花露水作坊的事情全权交托于二女,胡乱吃了点早饭,辞别众亲戚就直接赶往程家的训练场。

老远就听见“嘿!”“哈!”的吆喝声,雄壮有力。程初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手舞一柄长刀,正一招一式,耍的有板有眼。后面的队员整齐划一跟随着程初的动作,随着节奏招数的变换,不时的迸发出一声大喝。现在不能打搅他们,于是站在远处观看。

动作呆板,不如我的刀法轻灵;招式死板,没有我随机应变的招式潇洒;节奏太慢,他们难道不懂得无坚不破,唯快不破的道理么?到底是古代人啊,根本没有受到电视剧里大侠们边飞边爆炸,边蹬腿(别误会,我说的蹬腿是黄飞鸿那种)那些高难度动作的熏陶,看来以后我要多显露一下功夫才行。

“子豪兄,”程初领完操就冲我跑过来,看来他早发现我了,“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小弟还以为你在老丈人家享福呢。”

“再两天就比赛了,我作总教授的怎么能不着急。”我看见程教头也往我这里跑过来,赶忙和他打了个招呼。

“王教授来了,给大伙训训话吧,好几日没见您了。”程跃抹着汗道。

“今个不训话,我来着二位商议一下,今日咱们把所有能上场的队员分成两组,作个对抗训练,叫大伙准备下。程教头先去分组,德昭兄担当仲裁,如何?”我觉得应该进一步了解球员的能力,借这个机会也好和大家交流交流。

“得令!”程跃一幅军人作派,很麻利。

“全听子豪兄调遣!”程初一幅欠打得模样。

全部十七名队员,分成两队,我与程跃各带一队打六人赛,剩下的球员替补。

“王成!”

“到!”

“刘亮!”

“到!”

“王栓!”

“到!”

“肖恩康那利!”我靠,点名的我一楞,这个名字熟悉啊。

“到!”一个栗发金眼的壮汉应声。帅哥嘛,很有好莱屋的气质。低头看了下资料,原来是栗特突厥混血,不错,很英俊,有包装成贝克汉母的潜质。

“吴虎!”

“到!”

“牛黄!”这个名字有创意,我佩服这个球员的家长有勇气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教授,叫俺小名就成,以后唤俺牛莽,俺娘说俺憨莽憨莽的,俺排老二,平时就叫二莽。”一个一脸憨厚的球员不好意思的要求道,若的众人大笑。

“好,就依了你!”我点点头“流氓!”

“到!”牛莽很精神。

“就按平时你们训练的阵行,我先要熟悉一下你们的打法,都要卖力打,但不要故意伤害对方,毕竟大家都是队友,谁要是有打急了故意伤人的情况,就马上滚出主力阵容!听清楚没有?”

“得令!”

恩,不错,我很满意。

“上马!”我大声吆喝。

我跑到赛场中线处,程初已经把球摆好,正在同程跃商量着什么。

“德昭兄,一会判罚一定要严格,尽量避免球员间的激烈接触,以保护球员为目的,切记,切记!”我叮嘱道。

“子豪放心,小弟刚刚正与程教头商议这个事情,我自有分寸。”程初冲我点点头,信心十足。

“如此我就放心了,程教头,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开始了,请仲裁下令。”程跃点头道。

我与程越退出场外,与五个替补队员站在一起观看比赛。

场内程初翻身上马,举起黄色令旗,轻摇了一下。双方各有一名队员上前争球,我方出来的就是肖恩康那利。争球球员准备好后,冲程初示意可以开始了。

程初手上的黄旗将将落下,肖恩已经将球挑到身后,同时将马一横,挡住了对方争球队员的去路。与此同时吴虎与牛莽已经拨马分到边路。

接过球的王栓一记精准的斜穿,将球送于右路的牛莽,与此同时对方两名球员一前一后对牛莽展开夹击。王成作为牛莽的策应,快马将牛莽前方的球员挤挡在一边,为牛莽撕开一个缺口。

“传!传中!”我在场外看的心急,对方已经有3名队员赶到,中场的肖恩无人盯防,而后场的刘亮已经策马而上,阻挡对方前来防守的队员的马势,多好的机会啊!

牛莽用球杆将球挑起的同时,向右一拉缰绳,马灵活的从对方防守队员的身旁滑过,挑起的球正好落在牛莽马下,等对方球员拨转马头时,牛莽已经驰出老远。

“好!传!传中!”人球分过,无敌了,现在牛莽已经吸引对方四名球员了,只要将球传至中路策应的肖恩,那对方就束手无策了。

牛莽将球杆一横,试图阻止对方挤压过来的两名球员,在边线处猛一勒缰绳,对方球员马势过快,竟被闪了过去,然后向左侧马,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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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教唆

肖恩球杆挥起,“啪”一声………….我目瞪口呆!

一支球杆,一支小李他妈的飞杆准确的砸在肖恩的脑袋上,瓦解了一次致命的助攻,

“好杆法!”我高声赞道“哪个狗娘养干的!”

“我日你妈!”肖恩体壮,被砸了一下没事,拉转缰绳纵马就朝后面砸他的人扑将过去。

“我打!”程教头一纵身就窜出去老远,目标同肖恩一样。

程初一脸无奈,手里的旗子也不知道该咋摇了,干脆扔到地上,下马盘膝而坐,一副爱咋地咋地的模样。

我方球员才反应过来,纷纷加入追杀。对方球员对飞杆救球的战友一脸鄙夷,饶有兴致的从球员变成了观众,有俩还在喝彩,很乐祸。

那个英勇的家伙一看大事不妙,拨马就走,与肖恩在场上开始了赛马,身手矫健,几次都在肖恩的强攻下化险为夷,不时的弄个蹬里藏身,叼个羊什么的,毕竟手里没有球杆了,被肖恩持杆抽的够呛。

“四下了,老张厉害啊,挨了肖胡子四下还那么精神。”我身后的替补感叹道

“三下!刚刚拿下老张躲过去了,你角度不好,没看清。”另一替补队员纠正道。

完了,我开始给张十担心了,球杆是木头的,抡到身上可是够呛。“住手!都给我住手!”我狂叫几声,无奈球场过大,又没有扩音器什么的,“你几个还不快去给我劝住!找抽啊!”我冲身后几名看戏的票友喝道。

“是!”“得令”几个替补队员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上马追将过去,试图拉住发情的肖恩。

程跃已经抢过一匹马,撵了过去,在几名替补和教头的武力干涉下,事态终于平静了,一帮球员都下马朝我这边走来。

程初已经来到我身边,一脸同情的看了看我,“子豪兄,别泄气。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小弟已经见怪不怪了。”

泄气?我才不会泄气。我觉得蛮有意思,尤其是对刚刚飞杆救球的那位。难道这就是古代的砍鲨战术?呵呵,哈哈,我乐的一塌糊涂。

“子豪兄?您不要紧吧?”程初有点担心,怕我犯病。

“没事,我蛮好,球员也蛮好,大家表现都不错!包括刚刚飞杆的那个。”我与程初说道。

程初也笑了,一大帮子人灰头土脸的站我俩跟前,肇事的那位一个劲挠自己的脊背,几下抽的确实不轻,龇牙咧嘴的。

肖恩仍旧骂骂咧咧,一脸不忿,不时的摸一下后脑勺,还好,没见血。程跃唬着个脸,一声不吭,看来气的够呛。

“好了,大家静一静!刚刚大家都表现很好!很不错,包括飞杆的那位仁兄!大家鼓掌!”我说道。

包括程跃,大家都莫名其妙的鼓起掌来,飞杆的张十面色惶恐,龇牙咧嘴。肖恩盯着张十,咬牙切齿的使劲拍手。

“停!”我作了一个收的动作,“现在我们欢迎张十来谈一谈刚刚他飞杆救险时的想法,并与大家交流一下飞杆的经验!大家掌声鼓励!”我示意张十站在我的位置给大家讲话。

张十低个头,不敢看人,扭扭捏捏的不过来。肖恩一脸得意出气的模样,狂拍手,嘴里还嗷嗷的叫唤,像极了足球流氓。

“上来说说,大老爷们害什么羞啊?敢飞人家还不敢说个话?”我给程跃递了个眼色。程跃马上会意,“我打!”一个鞭腿将其踹了过来。

“好,就站这说!不说个所以然来,大家就陪你站着,一个时辰不说站一个时辰,一天不说站一天!”说罢,我把地方让给张十,走到队伍里站好。

沉默,大家都站的笔直,张十底着头站在大家前面,一个人孤零零。一束秋风卷过,带着几片落叶打在张十身上,画面凄惨。

一个大老爷们就这样委屈的站着,头压的低低,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样子快哭出来了。大伙也一脸不忍,连受害者肖恩都一副同情的神情。

“总教授,算了吧,我不怪张兄了,别为难他了吧。”沉寂象一块大石,压的众人心头沉闷,肖恩受不了了,终于向我开口,为张十求情。

“住嘴!他完了以后就是你!一会你也要同张十一样,上去谈谈你被飞杆砸后的感受以及同大家交流一下追杀张十的心得。”我恶狠狠的盯着肖恩“先想好一会怎么说!今天的事情要一件件的来!”

“还有!”我环顾一下四周“肖恩追打张十的时候,上前助拳的人,幸灾乐祸的人,都给我注意了!今个咱不训练了,先交流一下在球场群殴的经验!”我真诚的道。

“张十,你赶紧!不说大伙就陪你站着。都给我站好了!等张十兄弟给大伙做报告!”

“总教授,我…我错了”张十快哭出来了,起码现在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让你认错!说说当时的想法,顺便与大家交流一下你那百步穿杨的飞杆,我现在很好奇呢,怎么能打的那么准。”我扳个脸道。

“总教授,您打我一顿吧,您别为难兄弟了,我知道错了,不敢了”对于张十这种憨直的人来说,他宁愿挨一顿打,也没办法面对大家谈经验。

“错了?错哪了?”我看着张十的表情,有点于心不忍。

“不该打自己兄弟……”

“哪要是和别的队比赛呢?”我问

“……”张十有点难回答,他好像觉得只要不是自己人,都可以问心无愧的出手。

“看来还是得好好深挖一下你刚刚的心里活动,我觉得………”

“别,总教授,我错了,不管对手是谁都不应该打。”张十忙接过话。

“对飞杆到底对不对,我现在不追究了。以后不管和谁比赛,没有我的授意,绝对不可以再有此类举动!”我提高了声音“所有的人都一样!尽量在场上减少这种恶意的犯规,就算犯规也是有技巧的,以后我再慢慢教给大家。以后谁再不经我允许恶意伤害对方球员的话,就站到全队面前给我谈经验,谈心得,然后写检查!”

“是,是,以后再也不敢了。”张十表情已经不那么难看了,他看出来我有意放他一马。

“好了,今天就先不追究你了,去给肖恩道个歉,要诚心诚意!”我叫他下去,并监督他道歉。

“肖恩,出列!”我喝道。

肖恩可怜巴巴的站出来,丝毫看不到他刚刚追杀张十时的豪情万丈。

“谈谈吧,追杀的很爽吧?解气吧?”我追问。

“报告总教授,我错了!”肖恩脑子转的比较快,一上来就赶紧回话“我不应该打队友,这就去给张兄弟认错!”

“不着急,还没叫你认错呢。”我不禁想笑。

“我想知道一下你当时追杀他的心情。”还不到放过他的时候。

“报告教授,我当时啥都没想就去打人,我不对,我愿意让张十兄弟打还我一顿,我绝对不埋怨。”

“他打你?他凭啥打你?明明你是受害者,你挨了打,为啥现在落得心甘情愿再被打一顿的下场?”我问到。

“是啊,我是受害者啊,我凭啥叫他再打我一顿?”肖恩自言自语。

看着肖恩傻不楞蹬得摸样,我就忍不住想上去踹他。“我打!”程跃已经上去了。

“你挨打了?你确定你刚刚被张十打了?”

肖恩点头。

“哪个挨打的人还有你那么好的气色?还能利马就去追杀肇事者?一点都没有一个受害者的觉悟!”我气愤道。

“那我该怎么样呢?”肖恩很配合。

“要先捂住头,然后摇晃身体,再缓缓从马上落下来。注意!落马的时候一定要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伤害。落马以后要先摇晃一下,让别人以为你想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再在地上翻滚几下,然后就爬着不动,装死!你的明白?”

“然后呢?”肖恩仿佛明白了,意犹未尽的问。

“然后等仲裁把侵犯你的人判罚下场,你就可以像一个英雄一般的站起来,继续回到赛场,记得,要像英雄一样,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英雄,其中怎么表演就要靠你自己揣摩了。”

“明白!总教授,您还真是………”肖恩有点吞吞吐吐。

“真是什么?”

“您还真是,真是总教授啊!”

靠,小子看小看我:“肖恩,张十,上马!重新表演一下刚刚的犯规全过程!”我看他俩不情愿的模样,慢吞吞:“快!就在刚刚的位置,张十标杆,肖恩要做受伤后的一系列动作,就按我刚刚说的来。一直到我满意为止!”

旁边的程初嘿嘿轻笑几声,暗暗冲我伸出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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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希望

几次彩排后,张十的飞杆越加精准,肖恩的动作越加壮烈,大伙看的愈发兴高采烈。

“好了!今个就放过你俩!还有你,你,下回再有类似助拳情况,我送你们到朱雀大街上练习!叫全长安的人都来围观!”我声色俱厉道。对待这些五大三粗的彪悍猛男,打骂是解决不了问题地,不这样拾掇他们不长记性。

“现在都集合!还按照刚刚的阵容,重新开始!都长点记性。”

肖恩再次争球成功,反应和爆发力果真不是白给的,大局观不错,跑位很清晰,团队观念强烈,拼抢积极,体能耐力都很出色,是一个很有发展力的锋线队员,如果把烂脾气改一下就完美了,肖恩又在场上搞小报复,我有点头痛。

牛莽的技术没得说,对马的操控完全是大师级境界,一对一时成功率很高,看出来他很自信,常常一对二对三,令人担心。他打的可是攻击型前卫的位置,与齐达内相似,可意识有点说不过去。过度的自信让他极有表现欲,粘球时间过长,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倾向,很少与队友做配合。很麻烦啊,不足的地方可以改进,但是性格上的……,还要多观察。

相对与肖恩的爆发力与牛莽的技术,吴虎就稍逊一筹,但其意识好,总能在对方薄弱环节出现,对方一旦出现破绽,总能被他抓住,不过很多机会都被表现意识强烈的牛莽浪费掉了,弄的我沮丧了N次。

四比三,对方领先一球。我觉得防守型前卫王栓与后卫王成、吕会之间的配合有问题,其中的衔接不是很流畅,在对方拿球的同时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有效的防守,令后王成,吕会缺少判断与准备的时间,常常是对方一拿球就直接面对后卫了。不过王栓的助攻成功率令人惊叹,三个进球有俩是王栓助攻吴虎的,还有一个是牛莽从中场奔袭,一路杀过重围,一击得手,很有马大师的风范。

王成与吕会作为后卫很称职,规规矩矩,在对方前锋面前很能下得了手,有可能是王栓的原因,老觉得后卫与中场衔接上有问题。

我示意程初暂停一下比赛,让球员休息一下。我把我方队员拉到一旁作战术检讨。

肖恩一脸颓丧,我知道他的想法,场上比分落后,作为锋线队员他颗粒无收,心情自然不会好。

桌子上的大茶杯已经被我续满水,“慢点喝,小心激了肺!”队员们上来就是一通牛饮。

“肖恩,你哭丧个脸干啥?给谁办丧事?胜不骄,败不馁,不懂么?好了,大家喝完水都平静下心情,我有话说。”

我拿过马鞭倒过来就地在松软的场边给他们边画边解说,“肖恩刚刚表现的很好,前面两个进球都有你的功劳。”我蹲倒地上画出刚刚进球时肖恩的位置,“你们看,王栓被对方两人包夹,对方为了防止技术过人的牛莽拿球,已经分出了一个人去盯防他,而这时候肖恩的横向穿插吸引了对方两名队员,肖恩的活动范围很大,对方不得不使用单人贴身防守,并有一个人协同防守,这样就给右路的吴虎制造了机会。”

我用马鞭一遍遍的在沙土上重复着刚刚的进球路线,“配合的很漂亮,堪称经典!吴虎意识很好,右路斜插及时,将王栓的助攻化做进球。如果刚刚的后卫能有一个上前接应一下王栓就更完美了,王栓在包夹中传球很勉强,一旦被抢断的话,对方就能形成一次致命的进攻。”

王成与吕会点点头。

“现在咱们来看看刚刚对方打咱们的几个球。对方一共六次进攻,就得手了四次,我不得不为他们进攻的成功率而感叹。其中三次都是二到三人对牛莽抢断得手后直接发动的快攻。而对方球员的抢断成功一是牛莽粘球次数过多,二是王栓助攻位置太高,丢球后不能有效的组织起来防守,以至于对方在我方门前形成以多打少的态势。”

听我说到这里,牛莽一脸惭愧。“总教授,俺明白了,下次改正。”牛莽的态度很端正,看出来他下了决心,至少让我现在感觉到是这样。

“恩,很好。多留意一下周围的队友,你是整个队伍的心脏,锋线上的队友都等待你的传球,我需要你能担起这个责任!”我注视着这个表现欲望强烈的球队核心,若他能改掉自己的毛病的话,整个球队就能活起来。

“是!总教授放心,我保证多传好球!”

“王栓助攻很有一套嘛!三个球里有俩都是你传的。”我对与王栓还是很感兴趣的,敢助攻,一助攻就忘记自己的位置了,被对方抓机会打了反击。属于热血型球员,关键时候不很冷静。

“给你个任务,除了协助防守外,你给我看好对方的刘亮,我不想再叫他有从容的拿球的机会,一定要看住他!”

“保证完成任务!”王栓斩钉截铁的答道。

“看住刘亮,但不许有伤人的举动,记住了!”

“是!”

“好了,大家都打起精神!让对手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马球!”我冲程初挥挥手,叫他可以继续了。

“牛莽”我叫住正在准备上马的中场发动机。

“教授有何吩咐?”

“我刚刚一直想说,你那个进球很精彩,我为你自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希望你能传出更多的好球,我知道你有能力,你办得到!去吧,让对手感到恐惧吧,你有这个资格。”我模仿美国一个电影里教练给一个牛莽类队员说的话,在比赛的最后3秒种,那个被教练说晕了的家伙传出了一记决杀,帮助队伍反败为胜。

那话不是盖的,牛莽的眼中出现了与电影中相似的神情。我清楚的看到牛莽那哆嗦的双唇,因激动而放大的鼻孔喷着粗气,“总教授放心!俺……俺啥不说了,您就看着吧!”话语中透着哽咽,我害怕他哭。

有效果!开场大约2分钟(我估算的)伴随着牛莽的一记秒传,肖恩精准的凌空抽射将比分板平。

“好!”我用力的朝场上挥动了几下拳头,为球员打气。

王栓有力的执行了我交给他的任务,策划进攻的刘亮被他贴身盯防,有效的瓦解了对方的攻击质量,也为两个后卫减轻了多余的负担。

抢断,牛莽在场上的能力不是盖的,又一次漂亮的抢断,背对着对方的球门一记下意识的脑后秒传,球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到肖恩马前,肖恩快马带球前突,对方两名防守队员无奈地去封堵他的路线,吴虎诡异的身影在右路被撕开的防线上出现了。

此刻对方回防的队员已经封锁了肖恩与吴虎之间的角度,肖恩优雅的用球杆轻轻向后一送,球又回到已经掉转马身的牛莽跟前。没有犹豫,牛莽球杆一挥,球直冲右路吴虎而去,落点给足了提前量,吴虎不必放慢马速就直接射门,球进了!

漂亮啊,完美啊,当年法国队的铁三角也不过如此!我兴奋的吼叫起来,这才是我要的效果!

牛莽一旦从误区中解放出来,整个球队就焕然一新,直到程初挥旗示意比赛结束,我方已经进了六个球,而对方仅仅抓住吕会与王栓之间的传接球失误的机会,完成了一次快攻。

“好样的!你们是大唐最好的马球手!是我的骄傲!”我今天变的比较肉麻,但很有效果。“好了,现在全队集合!大家都仔细回忆一下比赛过程,来做一次细致的分析,看看我们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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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六章 复习单身生活

分组赛后,我立即招集队员进行了赛后分析工作,我知道趁热打铁的重要性,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回放录象的条件,做赛后分析检讨要趁着大家都印象深刻的时候进行,这样才能加深球员对自己的认识,知道再次比赛时自己应该在场上注意什么。

既然时分析检讨,我鼓励球队的每个人都积极发言,大胆陈述自己的想法,毕竟教练与球员的互动交流是很重要的,我需要加深对球员的了解,摸清每个人的性格,知道每个人的想法,能做到这一点才能更加有效率的控制整支球队,我急需作到这一点,看来我要拿出更多的时间与我的球员在一起,至少在冬季比赛前我要这样干。

与球员讨论的时候,我有意识地加深球员的领域观念,在场上时刻铭记自己的位置,随着马球的移动,自己应该怎样的跑位才最合理。明确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责任,才能在场上最大限度的发挥出自己的能力,使整个球队的运作效率提高很多。

我不指望球员们很快就能理解我所提出的观念,我只要求他们按部就班的执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能自然而然的深刻在脑海之中,变成一种习惯。这一切要从平时的训练做起,我需要和程教头好好的交流交流,其中还包括程领队。

很不错,偶尔和妻子分开几天令我的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让我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令人怀念啊,不!令人缅怀。

下午训练结束后,我向程初提出三人需要作一次深入交流的建议。程初利马就答应,并很大方的替程跃也作了主。程跃毕竟是程府的家将,程初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

程初喊过一个下人“流彩阁,老规矩。要是莲花池旁边的雅间被人家占了,就让他们直接置办到亭子里。”程初的性急,说风就是雨。

“等一下,”我叫住下人“自己家里谈谈就行了,流彩阁什么的有点…………”我觉得就仨人,不必跑外面乱花钱订什么雅间。

“哦!小弟忘记了,子豪兄回家太晚的话会让嫂夫人担心的。”程初透出失望的神色,毕竟年轻人都喜欢搞个聚会呀什么的来打发时间。

“这到不是,贱内尚要在娘家小住几日,小弟就是觉得太破费了。”来唐朝数月了,我仍旧改不掉原来的小市民习气。平时吃个烤肉啊,地摊啊,那没啥想法。但是对什么阁啊雅间此类地方很敏感,一般不用公家钱的话,那是不会去的。习惯成自然了。

“如此说来子豪兄这几日是孤身一人喽?”程初听了我的话面露喜色。

“那是,这几天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了。”我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又觉的话说的不太合适,补充道:“其实平时也很放松,与今日一样放松。”我觉得没解释好,有点失败。

“对,对。放松,子豪兄言之有理。”程初一脸坏笑的附和着“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程初扭脸对身边的下人喝道。

“德昭兄破费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那是,既然你着急要去,先得把话说清楚了,可是你要请客的。

程初盯我看了一阵,让我有一种脸没洗干净的感觉,猛然间抬手拍了拍我肩膀来了句:“子豪兄辛苦了。”

我莫名其妙:“辛苦,辛苦应该的。谁说我辛苦?”

“莫要嫌小弟多嘴,大嫂对子豪兄的限制也………,连平日里的花销都…?”程初怜悯的望着我,我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但是我还是有强烈地想揍他的欲望。

不屑与他解释,我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

“哎!女人有本事未必是件好事啊,程教头可要留意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程初贱男本色显露无疑。

“谢小公爷关爱,我家那口子大字不识,大理不通。敢不听话,我便拾掇之。”程跃豪情万丈道,并暴露出强大的暴力倾向,而且无视对方的性别。

“教头好福气啊,我那位可不能动辄就拾掇,要是跑爷爷那告我一状,我可是受不了。着关键呐,她识字啊,老是给我吵吵的要去拜访子豪夫人,压都压不住,危险呐!”似乎感觉到我的杀气,程初尴尬的笑了笑,“两位想必饿了吧?咱们这就出发如何?”

流彩阁相距程府不远,坐落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小巷里,门脸小巧别致,平易近人,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进去看看的感觉。

“小公爷,您三位里面请,按您的吩咐,在亭子里都置办好了。”一位长相颇有亲和力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身后俩伙计赶紧上前接过三人的马缰,安置马去了。

“刘掌柜生意兴隆啊,我常去的那间有人了?”程初问道。

“实在不知道您要来,小公爷恕罪,恕罪。”刘掌柜谄媚的笑道。

“不妨事,今个儿是我招呼的晚了。子豪兄,程教头,咱们进去吧。”

“请”“请”

“不知是哪位占了我的位子啊?”程初说着大步而进,绕过大堂,直奔后院,到是轻车熟路,我与程跃紧跟其后。

“都是小店的贵客,是秦小公爷。”掌柜的恭敬道。

“哦,是嗣业兄?”程初问

“是。”掌柜的点头。

“哈哈哈,今个儿巧了,他们几人啊?”程初喜悦的问道。

“现在就秦小公爷一人,小公爷来的时候面色不善,小的没敢多问。”

“明白了,嘿嘿,嘿嘿。”程初一脸了然的笑了几声,转身与我道:“子豪兄定要与嗣业兄多多亲近才行,您俩可颇有相似之处啊,哈哈哈……”

“少来,看你的模样就知道没安好心。”我知道他相说啥,直接没给好脸。

我听程初说过,秦家与程家世交,自胡国公秦秦琼病逝后,程老公爷一直对秦家的子孙爱护有加,并将自己的孙女嫁与秦家的长孙秦钰秦嗣业。并得知秦夫人乃是程初一个堂姐,自幼好武,脾气和斧法深的程老公爷真传。而秦嗣业虽文武全才,但……………所以怕老婆。我与颖乃是相亲相爱,怎能和家庭暴力下所产生的畏惧相提并论?

看我对程初的态度恶劣,刘掌柜有点吃惊,不禁偷偷的瞄了我几眼。

“哈哈,子豪兄息怒,小弟知错了。”程初满不在乎道“刘掌柜,着位是我的好兄弟,誉满京城的王修王子豪,想必他的大名你早有耳闻了吧?”

“是,是!原来是王小候爷,您夫人的大作…………”看我面色不善,掌柜的忙改口“小候爷才华横溢,小人仰慕已久,以后还望您多多照顾啊。”

“这个园子还蛮大嘛,怎么还不到?”我有点不耐烦,皱眉道。

“到了,前面莲花池就是,着个园子是专门为您这种贵客准备的,以后还望小候爷多多捧场。”掌柜的指指前方闪过的一片荷塘道。“几位这边请。”引领我们朝一坐凉亭而来。

“掌柜的,你去忙吧,让俩丫鬟过来招呼就行了。”程初打发掌柜的走人“哦,对了,若是吴姑娘有空,请她过来…。”

“别,今个儿来谈正事,姑娘就算了。”我忙打断,这景色优雅,一会免不了喝几杯,这个酒劲一上头,做点什么事情也就难说了。

“弹琴嘛,助兴嘛,无妨。掌柜的去叫吴姑娘来,说我请她。”程初坚决道,“二位慢坐,我去把嗣业兄拉过来,他可是马球高手,咱们一起聊聊。”

秦钰看样子是被程初硬拽来的,愁眉哭脸的象奔丧。与众人草草行礼后就坐下喝闷酒,精神状态极差,让人不禁为他担心。

“别理他,嗣业兄就这个样子,咱们说咱们的。”程初大咧咧斟了一圈酒,端起酒杯道:“子豪兄,程教头,请!”说罢来了个门清,看我俩也一饮而尽,马上又斟了一圈。

“慢,咱们先谈正事,谈完了再喝不迟。”我忙劝道,看程初这个喝法,来不及等菜上齐,三个人就得趴下。

“是,是!子豪兄说的是,小弟一见酒就发晕,别见怪啊,嘿嘿。”

“后天有赛事,今天就少喝点,明一早我还想再训练下队伍。”

“以在下看来,叫球员休息一天,养好精神体力才能更好的在场上发挥。后日就要比赛,明日不宜再有训练吧,望总教授三思。”程跃虽然平时严厉近似苛刻,但私下对他的球员倍加呵护,深得众球手的拥护敬佩。听了这话程初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二位多虑了,对于赛前需要保障队伍状态的道理小弟还是明白的。明日我仅仅对球员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战术推演,明确一下后日对翻羽队的战术分工。团队意识差是我们的薄弱环节,这一点必须尽快纠正,而战术推演就是让他们对各自在场上的责任更加明了,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团队力量。”我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好像吃到调料了,难过的咧了咧嘴“翻羽队是实力强劲的对手,从德昭兄给我地资料来看,他们拥有几个技术体能都很出色的核心队员,而他们所有战术都是围绕这几名球员所制定。如果能有效的限制其在场上的发挥,我们还是有点机会的。”

“哦?子毫兄的意思是后天我们有可能获胜?”程初不可置信的问道。

“还请总教授明示。”程越使劲抬着刷子般的眉毛,努力想把眼睛睁的更大,表情有些夸张。

“对于每场比赛,我们都要抱着必胜的观念去对待,再强的对手都有可能出现破绽。毕竟场上参赛的人数相等,球员的能力相差也不悬殊,他们还没有作到无懈可击的能力。只要我们能抓住他们的破绽,并加以利用,我们凭什么没有胜算?”我从怀里取出一本我精心装订的资料,翻开看了看“翻羽今年只负六场,其中有两场是其防守型前卫乌索缺镇所至。还有两场连败,乃攻击型前卫苏凌缺席所致,其中一场苏凌与乌索均没能上场,翻羽队被对手净胜六球惨败。”我收起资料,抬头望向二人问道:“这说明什么?”

“这二人最近没有什么伤病,后日里必能参赛,我们不就危险了吗?”程初急性子,说话一般不思考,看他那傻样,我就想给他一托子。人家程越就不愧是教头,听了我的话立刻陷入沉思状。

“几位贵客,请点首曲子吧,小女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身后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好精致的长相,我回头打量这位姑娘。如果不是在唐朝,我就会认为她去南朝鲜整过容。大眼睛,长睫毛,小鼻子小嘴配合的那么整齐,鸭蛋小脸白净的,就象剥了皮的鸭蛋。可惜了,脸上一颗雀斑都没有。平镜般的湖面固然美好,却过于沉寂,如果能点缀几丝涟漪,就更显生动活泼,但决不能过量,这是关键。

“哦,好。吴姑娘随便弄点声响出来就行,我兄弟几人有事相商,怠慢姑娘了。”程初没心没肺道。

吴姑娘点点头,让丫鬟放好琴,就准备弄点声响。

什么话?我对程初这种态度极为不满。这么好看的女子,咋能这个用这个态度来对待。

“吴姑娘,弹首清淡点的曲子吧。”我对高雅艺术狗屁不通,觉得清谈点的东西比较不闹人,好继续谈话。

“清淡?………”吴姑娘有点困惑,毕竟搞文艺和搞厨艺有一点区别。

“我是说节奏慢一点的,就是很久才响一声的那种曲子,”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喝闷酒的秦钰都在看我,让我手足无措,“哦!就是大智若愚,哦,不对,是大音惜声的那种,姑娘明白?”

吴姑娘点点头,似有似无的冲我笑了一下,低头开始弹奏。固然节奏缓慢,不影响谈话,我很满意。

“大音惜声,是为天籁,不知子豪兄的大智若愚作何解释啊?”一旁的秦钰终于发话了,双眼精芒必露的注视我,丝毫没有刚刚的醉态。

我又成为焦点,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古代人就是敏感,人家用个顺口词都要斤斤计较半天,我们是在谈马球,又不是在谈文学。无奈,人家都问了,解释下吧,于是:“此话出自贱内与我往日闲谈之语,原话为:大勇若怯,大智若愚。与老子所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至都是一个意思。意思非常明白,就是有智慧有才能的人,不炫耀自己,不卖弄小聪明,表现的好像很愚笨。”我停了停,放松了一下表情,毕竟编瞎话时的心情比较紧张,接着道:“小弟从小就喜欢瞎显摆,性情浮躁,于是贱内就说这话忠告于我,让我能收敛一下性情,脚踏实地的作人。”在坐的三位仁兄听了我的解释都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身后的琴声也停止了。这女子,弹琴都不敬业,偷听人家说话。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秦钰反复的嘀咕着。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起来。“想不到,想不到。子豪兄真好福气啊。”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看起来他心情好多了,至少令大家放心了。

“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女子,实在令人敬佩。我等均好勇斗狠惯了,‘大勇若怯’,说的好啊。实不相瞒,小弟今日就是在家中与贱内争执着恼后才出来散心,能得到子豪兄教诲真是三生有幸,令小弟茅塞顿开。”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他想通啥了,怎么就茅塞顿开了,我还是更关心我的球队“嗣业兄过奖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但因为意气之争,才蒙蔽了自己,只挑对方的缺点来看,而往往忽视了她可爱的一面。”众人点头,我急忙话锋一转“就象球队一样,如果仅仅用战绩来衡量的话,那是不公平的。用人就要用他的优点,让他尽可能的发挥自己的长处,将他放在更适合他的位置上。就象战争一样,在军队的数量、训练、装备都大致相当的对峙中,其中胜负就是看将帅的能力,看指挥者有没有办法最大限度的发挥己方士兵的优点,如果能更好的作到这点的话就离胜利不远了。”

众人点头,秦嗣业突然问道:“那子豪兄打算怎样来用自己球队的优势对付强大的翻羽队呢?后天的比赛翻羽定然会尽谴主力上阵,他今年要与我秦家的豹骑队一争魁首呢。”

“这不是正与各位商议么?具体的战术还得明天推演的时候来定,今日只是出来商议商议。”我有些顾忌秦钰,毕竟同行是冤家。

秦钰也觉得自己冒昧了,“嘿嘿”笑了几声,掩饰一下尴尬。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咱们共同商议。”程初打了个圆场,起身为众人斟酒。

“子豪兄刚刚对于用人的见解令小弟叹服,颇有曹公当年唯才是举的风度,但刚刚所说的什么攻击型前卫,防守型前卫,小弟听的糊涂,能否请子豪兄见解一下?”秦钰求知欲强烈,是个有为青年的材料。

这人厉害啊,刚刚明明是一脸愁容的喝闷酒,貌似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模样,竟然还把我说的那些话都记下了,有大智若愚的倾向。

“这个都是小弟对于每个队员在场上的不同位置而命名的。”我稍微推开了两个盘子,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比划着。

我用现代足球的理念解释什么是前锋,什么是前卫,后卫,………根据不同的对手使用不同的阵型。什么四四二,四三三,在场上各个位置间的球员如何相互策应,随着球路的变化,阵型应该如何的改变,攻击与防守之间如何快速转换,无球队员该如何如何运动,被罚下一名球员后应该随即怎样调整………开玩笑,多年的伪球迷不是白当的,有基础的很呢………。酒没了…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啊,十个人的队伍竟然可以出现如此多的变化,这那里是在打球,这简直就是兵家之奥义!”秦钰双眼炽热的望着我,手指耽在桌上下意识的颤抖着,“子豪兄大才,小弟佩服!小弟想明日一同参与你们的战术推演,望各位成全!”说着就有站起来行礼的意思。

“今日方才领教总教授的手段,飒紫露队有望了!有总教授的带领,我队来年定能称雄与长安!”程越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激动,我知道他脸飞腿踢人时都面不改色,看来这次是真的动情了(好像不贴切)。

“啥不说了,俺程家能得到子豪兄助阵,真是捡到宝了,虽然小弟对子豪兄刚刚说的都不太明白,但俺就是高兴,俺……。”程初用力拍我肩膀,弄的我龇牙咧嘴。

不明白你高兴啥?不过很不错,看到众人强烈的反应使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太厉害了,嘿嘿,我心里不免自得。

身后传来吴姑娘那大音惜声的琴声,大智若愚?我差点忘了!

什么是终极奥义?终极奥义就是套用祖先千百年所积累的知识回过头再去蒙他们,让他们敬佩以至崇拜。而我恰恰就掌握这种技能,我是不是很…(不要脸!这是我老婆昨天的评价,我没有异议,我认为她很诚实,评价的很中肯)。

研讨会发展成了我的独家报告会。我这人,酒量还有点,就是一喝就烧了,变的爱显摆,嘴里胡交代。

“啥?兵法?兵法小弟看的多了,讲究的就是高抛低吸,时间要拿捏好,干一票就赶紧撤”

众人若有所思,而后面面向阕,一片茫然。

“……要打运动战,运动中歼灭敌人。只要对方动起来,再强大的对手都会露出破绽,用兵之道,就俩字概括——进退。”

众人敬佩之色一片,倒酒,干!秦钰适合当秘书,我发现他在录口供。

“……………三十六计?看过,还行。不过太流于形式,大方向掌握好就行,关键看自己咋理解。真正的高手就要做到手中无兵,心中有兵,再进一步达到兵亦是我,我亦是兵,兵我一体,方是兵家之大道。”

酒满,再干……

“几位可曾听过‘武穆遗书’?”

摇头……

“满江红?”

摇头……

“没听过算了,”我还留有一丝理智,及时悬崖勒马,改口道:“其实我也忘了…………”然后我就啥都记不起来了。

一睁眼,天亮了。夜不归宿?这是我的第一反应,然后长出一口气,今天颖还在她娘家,大幸!

我昨晚被送到了程家,同时被送的还有秦钰和程跃。具体怎么送的,程初也说不清楚,看来是流彩阁的伙计帮的忙。

我记不太清昨晚说过多少话,说了些什么话,只觉得众人对我的态度转变极大,前倨后恭的让我很受用。秦钰大早就开始黏着我,向我请教武穆遗书和满江红的事情,令我不胜其烦,于是编瞎话搪塞:“武穆遗书就是一个盗墓贼不小心挖了孙武的墓,在墓里发现一本书,简称武墓遗书。”

“那为何不叫孙墓遗书?”秦钰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小心的问道。

“武,代表武略。后世之人敬仰其兵法之道,所以称之为武墓遗书。”我使出小时候旷课逃学被抓,在老妈跟前狡辩的智慧。秦钰明显没有我老娘的机智,他无条件的深信不疑。

“子豪兄,您能不能告诉小弟其中的内容?小弟感激不尽”秦钰拉住我的衣袖,完全不顾及大家的感受,我们可都着急去训练场为明天的比赛进行战术推演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不如先进行战术推演吧?往后有时间了再告知嗣业兄。别让大伙等的着急,嗣业兄意下如何?”

“是,是。小弟鲁莽了,明日自当上门求教与子豪兄。今日小弟也想参与你们的推演,一定保密,还望子毫兄成全。”秦钰是个勤奋好学的好青年,这点比五大三粗的程初强多了。

“好,好,成全!赶紧走吧,大伙都等急了,就你俩磨蹭!”程初拽着我俩拔腿便走,没有一点保密意识。

“满江红,子豪兄还未告诉小弟满江红的事情………”秦钰被拽的边跑边问道。

“知道曲江不?你在罗嗦我就把你带到曲江,打你个满脸流红!”程初替我回答了。他对堂姐夫一点也不尊重,充分显露出程家固有的暴力遗传。

秦钰利马闭嘴,显出家庭暴力受害者的特有的乖巧素质。

在方桌面上刻画出赛场的模式,用棋子代表每个队员,在众球员的注视下,我开始了今天的战术指导。随着我深入的讲解,桌上棋子位置的不断变化,众人对于这种新颖的教学方式逐渐接受,听的出神入化。

“都记住自己明天的责任!给我好好的改改自己的臭脾气,那个要是不听总教授调遣,小心我踢断他的狗腿!”程跃宣布训练结束的方式很独特,令人耳目一新。

今晚一定要回家,要不就会被秦钰纠缠到底,我现在还没办法给他解释满江红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我在训练后给程处交代,让他明天大早叫我同去赛场后,偷偷溜走了。

“二女!”吆喝二女已经成为我回家后的习惯。“呵呵”,我知道颖她们还在娘家,笑了自己几声,准备到前面唤俩丫鬟过来伺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如果没人服侍的话,我觉得我会坐到井边渴死,或在厨房里饿死,看来我的适应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啊!……。”我被吓到了,这次是真的被二女吓到了,和鬼一样的站在我身后,悄无声息。

“作死啊!吓死了你好赶紧改嫁是吧?信不信我抽你!”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家里被自己有名无份的小妾吓得大喊大叫,确实够丢人的,我必须使用暴力来挽回我的尊严,于是照着二女的屁股蛋子拍了一记。

“啪”手感不错,再来。

“咯咯……”二女拉住我准备再次下落的魔爪笑了起来,模样那个……调皮。快两天没见,怪有点想念二女的。当然,我最想念的是颖!

“夫人没回来?”颖在家她不敢这么笑。

二女点头。

“夫人今晚不回来?”我问这话的时候,念头有点怪异。

二女点头,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蛋子红了起来。这丫头想啥了?我有点担心。

“那你怎么回来了”我好奇的问。

二女眨眨眼……。

“说话!再装信不信我还抽你!”我提醒她一下,让她知道她还有语言能力。

“夫人说夫君在家没人服侍,让我先回来。”二女说着拉起我的手,把我往屋里拽“夫君辛苦了,妾身服侍您更衣。”‘衣’字被二女拉的老长,搭配上与其年龄不符的眼神,令我不安。

“好好的更什么衣,”我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衫,也倒是改更更了,两天没换,马球场灰土又大,脏不拉几“更衣啊,不干别的,小孩子要学好。”

“夫人说要再两天才回来,让妾身好好服侍夫君呢”外衣已经被二女麻利的剥下来了,小手还在继续。

“干啥?里面的先不更,洗完澡再说,手,手摸哪?停!”我急忙把二女魔爪推开,这丫头咸猪手神功深得我得真传,“去招呼俩丫鬟进来把洗澡水烧上,你去准备晚饭,饿了。”

二女风情万种的横了我一眼,学着颖走路的姿态出去了,看来王府这两天要换二女当家了。

澡洗的很顺利,二女服侍的很规矩,只是她动作表情像极了颖,连口气都变的和颖如出一辙。

“就你平时的样子蛮好,学人家干啥?”我有点受不了。

“夫君喜欢夫人的样子,妾身在学习啊。夫君不喜欢这个样子么?”二女递了碗鸡蛋汤给我。

“当然不喜欢!”我看二女诡异的扫了我一眼“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好好的改什么风格,跟什么风啊。”这丫头片子想绕我,小心眼还多。

“那妾身又不讨夫君喜欢,当然要学别人了。”二女委屈,可怜巴巴道。

“谁说我不喜欢?”意识到她又绕我,小女子不学好,净学了歪门邪道“给我说下你和陈家商量的怎么样了?花露水的事情我可全权交给你了,别马虎哦。”我极力把话岔开。

二女头低着,只顾往自己嘴里塞食物,不吭气。

“还学会耍脾气了,吃慢点,别噎了。”我笑着在她小脑袋上摸了一把,小模样蛮心疼的。“要说喜欢啊,我最喜欢你了,快给我说说合作的事情。”

“不一样的,妾身想要夫人的那种………”

“先吃饭,吃完再说,别噎着,大人有这么吃饭的么?”我给二女夹了条鸡腿,她这个年龄需要多补充点营养。

“想不想去看马球比赛?”吃完饭,二女就腻在我身上,我有点吃不肖。

二女蜷在我怀里,舒服的“恩”了一声。

“明天有比赛,要早早起来,快回房睡去。”我推她,我脑子有点乱。

“夫人让妾身服侍夫君…。”二女小声哼哼道,“夫君,妾身还没给您说花露水的事情呢。”

“那好好说,腻我身上我没法思考,坐过去点。”我又推她。

“夫君,您一走陈家就改了条件了,他们欺负妾身见识少。”二女声音有点哽咽。

看着二女委屈的摸样,我大怒“夫人不管么!你有没有和夫人讲?”我心痛的摸摸二女的头,这丫头怕是真受委屈了。

“夫君别生气,这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您累了一天了,上床歪着,听妾身慢慢与您说。”二女眼含泪花,看的我难过,连剁了这个老丈人的心思都有了。

我点点头,任由二女把被褥铺好,背后垫了个大枕头,靠在床上。“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没死之前,没人敢欺负我王家的人!”

“夫君!”二女扑到我身上,头埋到我怀里,轻声的抽泣着。

“别哭,先说说怎么回事。”我痛爱的搂着二女,温柔劝慰着。

二女在我怀里贴的很用力。

“二女,你鞋呢?”我发现二女整个身子都上到床上了,“快起来好好说话,别叫我着急。”

二女缓缓起身,挑下了帐子,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你干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二女红红的小桃花脸没有一丝哭过的痕迹。“快说陈家怎么欺负你了?放帐子干嘛?”

“陈家怎么妾身了啊?”二女什么时候把衣裳解开了,正在慢慢的褪下。

“停!快停,问你话呢,别脱衣服。”我被这丫头算计了,骗我上了床。

“陈家和相公谈好的,妾身就只执行而已,他们能把妾身怎么样呢?夫君说的话,妾身不太明白。”二女小脸胀红,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慌乱,不敢看我,“夫君,您看这只喜鹊,是妾身亲手绣的,夫君喜欢么?”二女撩起宽松的衣衫,露出粉红的抹胸,上面一只喜鹊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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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美女与野兽

喜鹊!该死的喜鹊竟然绣在了那个位置。二女脸上的红晕扩散到了了全身,至少我能看见的部位已经由嫩白转为绯红色。随着二女体温的升高,似有似无的茉莉体味逐渐浓烈,充满挑逗诱惑的味道让我有变身的趋势。虽然她因为羞涩全身酥软,二女还是坚持撩开衣衫让我欣赏她胸前的喜鹊,慌乱迷离的眼神和剧烈起伏的胸部,还有那只该死的喜鹊,还有在我腿上磨搓着的小脚丫子……

“二女,你上床没洗脚吧?臭臭的,快洗一下去。”我的灵魂在人与牲口之间徘徊着,我努力的模仿着人说话。

“恩,是么?臭臭的么?”二女红嫩的脚丫子贴着我的身躯缓缓的朝上移动,在我的胸口处停了下来,轻轻的轻轻的踩踏着,“夫君心跳的很厉害呢。”整个人慢慢的贴将上来。

我下意识的拉起二女小脚,伸手在她脚板上挠了几下。“啊~”二女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阵痉挛,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喜鹊终于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感觉到了人性的回归。

“二女,听我说话。”我直起腰来,坐的笔直。

二女头埋在被褥里,微弱的“恩”了一声。

“你今年快十五了吧?”我努力的找一个能岔开暧昧气氛的话题。

“恩。”二女照旧。

“明天你把抓髻挽了吧,和夫人弄成一样的去。”我知道二女的目的,她就是想把姑娘家的装束改了,好显示自己是有了名分的女人。

“夫君…。”二女听我这话显得有点激动,缓缓的坐起来,轻轻的褪下已经解开的衣衫,喜鹊!

“住手!”我连忙抓住她的小手,几把将褪下的衣衫又裹了回去,用力摁倒她,拉过一床被子把二女蒙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二女从被褥里把头探出来,期待的眼神令我蠢蠢欲动。

“头蒙上!再敢露出来小心我抽你!”我觉得我在逐渐恢复中。

被褥一呼扇,小脑袋不见了。

“今个你就算有名分了,明天把发型和衣裳换了去…头怎么又跑出来了?找抽啊?”我举起手吓唬她。

二女闭着眼睛,被褥里挲挲一阵乱动,一堆衣服被她推了出来,包括绣着喜鹊的抹胸。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用被子把她包裹严实归置好,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脑后,让她睡正,“今晚就睡这吧,晚上老实点,再胡来我可真的生气了。”我拍拍她小脸。

二女睁开眼睛不解的望着我“夫君不是要给妾身名分么?”

“名分给你了,可是这个……就这个事情,咱俩现在还不能干。不是嫌弃你,是爱护,是保护你。你年纪太小,万一怀孕就危险了,我还不想弄个一尸两命出来。你好好的再长几年,先把身体发育好。明白不?”

二女点头,略带失望的问“那明天妾身还换不换装束?”

我爱怜的抚摸二女的小脑袋:“换了吧,辛苦半晌了,总也得给你个说法。下会再不敢了啊,弄得俩人都受罪。夫人那我去解释,你别操心了。”

“恩”二女乖巧得点点头,“夫君明天带妾身看马球。”

“好,明天带你去。”我明白二女的想法,她想在我的朋友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新身份,板板上再敲个钉子“一肚子鬼精。快睡!”我隔着被子在她屁股的位置来了一记。折腾半天了,我也精疲力竭。男人苦点累点都不咋地,就是怕在这个夫妻生活上弄的上不上、下不下的,不但伤神,还伤体力,我今天算是领教这个境界了。赶紧睡,睡着了就不想了。

因为惦记着球赛和被二女骚扰,我睡的很不踏实,天蒙蒙亮就起床了。二女一睁眼就爬起来,胡乱裹几件衣服就跑到她的房间了,破例没有服侍我穿衣梳洗。无妨,难不倒咱老爷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直到早餐时,一身少妇装束的二女冉冉出现,端庄的坐到我旁边。几个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上前行什么礼好。

小妇得志的二女站起身来,冷峻的眼光把几个丫鬟挨个扫视,小鼻子一皱“哼!夫人不在家你们就敢偷懒了么?这粗制滥造的也敢端上来敷衍?还不撤了去!”继而转过头,温柔道:“夫君,妾身这就去厨房监督他们给您重做。”然后趾高气扬的走了。二女走路姿势怪怪的,有点象…………我恍然大悟:这丫头片子,连这个都知道!学的还满是那么回事,看来她已经把禽兽这个称号死死的扣在我的头上。去厨房么?不如说是去巡回演出得了。

几个丫鬟正七手八脚得收拾我面前得早点,“早点满好,今二夫人心情不好,不怪你们。我还没来得及吃,你几个一会吃了吧,别浪费了。”我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她们,她们被吓到了,还不能接受二女能说话的这个事实。至于‘二夫人’这个我乱加的称谓倒是没人希奇,毕竟是光明正大的拜了堂的,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直到程初出现,早点才又端上来。便宜这家伙了!我恨恨的盯了眼打着饱嗝的程初,我没吃多少,我承认我缺乏竞争意识。

程初得知我的二夫人也要去看球赛后,很爽快的答应把二女同他堂姐(秦钰夫人)安排在一起,一劲的催促快点上路,毕竟带了女眷赶路速度要慢许多。

一行人来到马球肆(马球比赛的专用场馆)时,秦钰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我们过来喜出望外,上前就抓住马缰绳,温柔的将我掺扶下马,暧昧的眼神看的我混身哆嗦,我忍了!

二女被安置到秦家女眷的坐席上后,秦钰急冲冲的拉着我往球员休息的地方跑,说要见识一下我所谓的指挥艺术,看在程初的面子上,我勉强答应了。我觉得秦钰有刺探情报的嫌疑,但看在他是程家女婿的份上………我也没办法。

球员们都很精神,看来昨晚没有出现通宵泡吧之类的事件,我很满意。

站在队员面前,我开始赛前布置。主力阵容是昨天已经拟定好的,我只是对他们仔细强调场上的责任,对于自己教练工作的处子秀,我是非常重视的,对手的强大令我压力倍增。本来只打算借这场比赛进一步来观察球员,但场上的热烈气氛弄的我这个菜鸟竟然迸发求胜之念,所以我现在显的有点罗嗦。

场外的欢呼声雷动,看来翻羽队已经入场了,翻羽的球迷拼命的为自己的队伍呐喊助威。外面穿来的声响令大家热血沸腾,呼吸都急促起来。我更是血涌上头,一股兽性的冲动令我有丧失理智的趋势(与昨晚不同的兽性),冷静!我一遍遍的告诫自己。

“总教授,我………我想听您再说一次………”牛莽有点扭捏,我不知其所云。

“说啥?”

“就是前天我上场时候您对我说的话,我想再听一遍。”牛莽黑脸有点发紫,牛眼水汪汪的望着我…………

我明白了,虽然还不习惯被男人抱以这样的眼神。我作了下深呼吸,对众球员大声道;“我一直想说,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球员,我为你们自豪!”我环视了一下众人,大家激动的表情令我满意“今天的对手很强大,非常强大!但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用他们的失败来见证我们的实力吧!去吧,让他们恐惧,让失败者在我们面前瑟瑟发抖,让整个长安为我们沸腾,我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我的话起到作用了,至少对我起作用了,我现在有强烈的砍人欲望。

“嗷!!!”众球员的嚎叫声遮盖住了外面的欢呼,飒紫露野兽们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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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牛刀初试

事实上,常规阵型之间的作用都相差不多,只是攻守成分上有所区别,而决定一场比赛胜负的,则是战术打法,也就是球队指令。

查看对手的在上一场比赛中的比赛统计,通过数据的分析,你要得到的信息就是对手是什么打法:长传?短传?中路?边路?关注以下几个数值:高球球优势、拦截成功率、传球成功率、传中成功率、犯规。根据几个数值来安排你球队的最初战术。

而这些现代竞技理念在唐朝统统的没有,于是我对于翻羽队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很厉害,这个观念上。以前没有确切的数据统计可以原谅,但既然我已经上任,我就要改进球队的管理方式。今天特意让程初准备了两个精通马球的数据纪录员,给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精确!

随着仲裁的令旗下落,肖恩已经利用无与伦比的爆发力将球拨至己方的后场,牛莽接球策马杀上,王栓与冯强两位防守型前卫急插边路,吴虎则已经消失在对方的后场,两队阵型全部展开,考验我四四二布阵的时候已经到了。

“场下大喊大叫的那个是王修么?”蓝陵公主坐在贵妇专用的看台上,回身问自己的侍女。

“是他。”侍女不禁掩嘴偷笑,我在场上的表现的确有点现代教练的风度。

“呵呵,的确是和场外的样子不同了,子豪也有暴躁的一面呢。…。啊!好球!…。”刚刚吴虎接到牛莽的一记妙传,率先打破了场上的僵局1:0。兰陵站起身来,忘情的投入到欢庆中,撤开嗓子尖叫着。

好!我冲场上挥舞球杆飞马庆祝的队员们挥拳相贺,拉过旁边的程初一个熊抱,弄的他措手不及,狂喜变成了惊愕,看来程初的思想也忒封建了。秦钰对我的祝贺方式很感兴趣,一脸期望的等我也抱他一下,我直接没理。开玩笑,在满场观众的注目下,我不想被误解为有特殊癖好的人,刚刚那下是情不自禁,可以原谅。

先丢一球的翻羽队在场上展开了反攻,被一个垫底的球队首先攻破球门是一个很没面子的事情,翻羽的球员有点暴躁,场上不断有小摩擦发生,而翻羽的中场灵魂苏凌更是恼火,一旦拿球,就被张十贴身紧盯,弄的他毫无脾气,不但要小心对方的抢断,还要应付张十神出鬼没的骚扰,如背着仲裁的时候被球杆乱捅、拉衣撤袖之类。苏凌即便是修养再好,也架不住这样的挑衅,整个人处在井喷的临界点。

漏人!严重失误。我队先进一球顿时气势高涨,王成屡次高位助攻,在张十盯防苏凌的时候,王成补位不及时使后卫线上出现空挡,被苏凌于乌索打了个漂亮的二过一配合,乌索一记斜传,对方的前锋接球直扑空门,1:1。翻云队的球迷发出的欢呼声另我恼火,我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是现代教练,不需要和古人一般见识,要注意素质,现在还不到改变战术的时候。

我知道,比赛开始后,不管场面如何,放球队打十几二十分钟,这样才能产生足够的数据。在只观看关键场面的情况下,如果频频出现你的进攻,证明的赛前布置是对的,而现在两队的进攻次数几乎相等,不必要插手改变场上的局势。如果发现对方攻势增多的话,那我要看看对方是以什么方式进攻的。两个必须观察的因素,1。长传还是短传;2。边路还是中路,这很容易看出来的。然后,才是时候改变你的战术的时候,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考察球员,整理数据才是本场比赛的关键。

相对于我毫无负担的心理,翻羽队的教授就显得有点急躁了,比赛尚未过半,他已经连续调换了2名球员,显然他对飒队突然改变风格打法很不适应,有点措手不及。

对于飒队出现的新气象,程老公爷在看台上颇为自得,眉飞色舞的与众位老朋友介绍飒队新聘任的马球兼兵法大家王修同志。由于我在流彩阁的一通胡诌瞎侃已经被程初与秦钰汇报给老爷子,于是我今日有被老爷子渲染成孙武在世的趋势,而我在流彩阁的部分演讲内容也已经随着老爷子的大嘴开始扩散。

“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不?大智若愚就是我们现在场上的阵型,看着傻不楞瞪,其实其中藏有孙武绝传的兵法,攻守兼备,杀伐犀利。我等征战多年,虽对阵仗之间的变换早已不流于形式(老爷子盗版我的原话),但要作到立竿见影的见效也颇为不易,王兄(王修的爷爷)早逝,但见王家有此传人,也必能含笑九泉了。”老爷子感慨道,一脸欣慰。

“老夫观此子,相貌平平,指挥间脱跳浮躁,得势时喜形于色,实不堪大用,程兄言过其实了。”一元老摇头反驳。

“年轻人蓬勃之气可是咱们这群老不死能比的吗?老朽到是觉得理当如此,想我年轻那会……。哎!老了,比不了了!”另一名宿不以为然道。

“一群老不修的,这精彩的比赛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气势非凡的喝道,众元勋竟唯唯诺诺,看来这老头来头不小“脱跳浮躁,喜形于色?笑话!翻羽队教授已连续换将,而此小儿仍能沉稳面对,不急不躁,两厢对比,翻羽已处下风,可见此子非同寻常。套程老不死刚刚所说的话,‘大智若愚’,此子深得此精髓,看来翻羽今日必讨不了好结果去!”白发老头话音未落,飒队就通过一次精彩的团队配合,由肖恩一记远射再次洞穿翻羽队大门。

好!秦钰看到自己球队的潜在对手被飒紫露压制,欣喜异常。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将我紧紧抱住,还一直不放手。我有点恶心,想吐,想吃点酸的。

这个进球彻底打乱了翻羽队的部署,教授再次换人,换下了一名后卫,谴派一名锋线队员上场。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加强进攻力度了。

换人凑效了,场上的局势利马转变,翻羽队几乎是压着飒队打,场上频频出现险情,看的我心惊肉跳,心脏一直在超负荷运转,随时有死机的可能。

后防线压力过大,虽然张十有效的压制了苏凌的威胁,但乌索仗着艺高马快,屡屡进出于我队后场,如无人之境。

“刘亮,你活动一下,准备上场接替王栓,他体力消耗过大,盯防乌索有点吃力了。”我回身给防守型前卫刘亮道。“还有,上场后尽量贴身逼抢,激怒他,限制他的发挥。”

“是!”刘亮领命,深胳膊蹬腿去了。

乌索,又是乌索,摆脱王栓后,一路下底,不等王成回防到位,挥杆传中,球飞至门前被插上的翻羽队员凌空打进,2:2。

刘亮看到场面被翻羽逆转,在我身后请命。

“好!记得我的叮嘱,要激怒对方,让他失去理智。”我掐算着时间,场面虽然难看,但我队并不吃亏。场上两队的球员都有点急躁,相比之下,翻羽球员更甚,应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刘亮的上场缓解了后卫线上的压力,体力马力充沛的优势顷刻体现,加上各种恶意但不明显的骚扰,乌索的大牌脾气瞬间就被点燃了。刘亮拉扯衣衫,并横起球杆限制其侧马转向的举动招致了乌索的报复,回身一球杆砸过,刘亮应声堕马,在球场上痛苦的翻滚着。

仲裁立即挥旗示意暂停比赛,下马察看刘亮的伤势,刘亮只是抱着手臂翻滚,惨状连坐骑都有点担心,凑上来在刘亮脸上轻轻的舔拭,不住的打着响鼻。

仲裁没有手软,直接示意乌索下场。郁闷的乌索不住回想刚刚的场景,明明是照着脊背打的,怎么他胳膊出问题了?就算是胳膊也应该是另一只啊,难不成打的太重,掉下马把胳膊摔了?我当时很用力吗?

我不知真伪,急忙指派几个人上去抬回刘亮。我不住的埋怨自己,刘亮作为牛莽的替补,对全队至关重要,如果伤势严重,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当救护人员赶至跟前时,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下,虚弱的刘亮的试图站起来,几次都没能成功,但医护队员试图上前掺扶被他强硬的拒绝了,全场一片寂静。终于,刘亮摇摇晃晃的起来了,竟然在自己坐骑的配合下,重新回到马上,简直太不可思议,那痛苦的表情,坚决而又不屈的意志,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赞誉,在雷鸣的欢呼中,刘亮英雄般艰难的挥动长杆向球迷致意,一切简直太完美了。连肇事的乌索都暗暗赞叹:是个爷们!虽然在场上的动作比较龌龊。刘亮纵马从我身旁而过,朝我微微一笑。我明白,新的影帝诞生了。

看台上的程老爷子得意洋洋向周围炫耀:“这小子,象我!能让俺程家看上的人就没有孬种,咋样?咋样?”说完横了白发老者一眼,这俩老头好像不太对路。

“哼!,哼哼!”白发老头一连冷笑几声,有意无意的朝我的方向盯了几眼,“老王家的孙子,有意思。”轻声喃喃。

乌索的退场令飒队后场压力大减,并将刘亮彻底解放出来,对方的后卫需要同时盯防两个中场高手似乎有点勉为其难。翻羽少一人作战令其后方防线漏洞百出,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连续被肖恩两次洞穿球门,强队的气势荡然无存,比赛已经提前进入飒紫露时间。牛莽已经开始表演其精湛的过人技术了,而吴虎的穿插更加的神出鬼没,阴魂般的盘踞在翻羽的后场。

“派人去给王修与程初招呼一声,明日邀请他们来西苑作客。还有秦钰与崔彰都招呼到,崔彰就在隔壁。”蓝陵公主吩咐身后的侍女,她现在的心情随着飒紫露一波波的进攻势头而激荡,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几个与她投缘的年轻人。

“传我吩咐!回去给我好好准备酒宴,今日里我程府要宴请飒紫露众将士,叫府里把东西都准备足了,快!”程老爷子回身传话给亲卫。

“下去给姑爷递个话,晚上准他与子豪几人出去喝酒庆祝。给王小侯爷招呼下,就说我很喜欢二女妹妹,一会比赛结束后,我要与二女妹妹多亲近亲近,叫他不必挂怀,晚上我自会派人将妹妹送回王府。”程初的堂姐,秦钰的夫人搂着怀里乖巧的二女,吩咐身边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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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家和万事兴

场上7:3的比分让比赛进入了垃圾时间,我已经开始替换主力下场休息了,也顺便考察一下替补的表现,秦钰仍旧是每进一球都会激动的上前拥抱我和程初,弄的我俩有点害怕,都躲的远远。

看台上的翻羽球迷纷纷失望退场,毕竟看着自己所支持的球队被蹂躏的感觉不是太爽。而飒紫露的支持者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祝贺了,长安马球嗣顷刻变成了飒队的主场。场上的替补更是抓住难得的上场机会,使出浑身解数以博我这位新教授的青睐,打的虎虎生风,气势豪不逊色与主力队员,看台上不绝的欢呼也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实力。

现在最高兴的人应该使秦钰,接到夫人批准他今日可以自便的指示后,就一直笑逐颜开的试图接近我和程处,温习一下刚刚学到的祝贺方式。

随着教练员的一声哨响,整场比赛结束了。场上的队员迫不及待的回到场边,一个个汗流浃背却难掩心中的喜色。

“先随我去给场上的观众致谢,没有群众支持的队伍是不可能成功的。大家随我来,都牵上自己的马,它们是战友。”我带领着众球员来到场中,分别给看台四方的观众鞠躬行礼。此举一出,整个球场都沸腾起来,被欢呼声包围的众队员浑身打颤,嘴角抽搐,内心的激动难以掩饰。连程初这种抡一拳头半时辰后才喊痛的神经粗大型野人都有点失态,而域外血统的肖恩毫不遮掩地放声嚎啕,嗓门洪亮。场外的秦钰幽怨的望着我们,他不是飒紫露成员,没资格上来显摆,失望之极,难以言表。

令我惊讶的是,在我们下场不久,翻羽队全体竟然也学这我们的样子上场致谢,丝毫没有因为败绩而颓丧,仍如开局时般威武,亦赢得众人喝彩,尽显强队风范,令众人叹服。此后,比赛结束不论胜败,两队都要向观众行礼致谢成为马球比赛的传统。

“大家感受到了么?”虽然已经下场,但众人的心情仍未平复,纷纷点头。“这才是马球比赛的真正意义,所有的辛苦在刚刚那一刻得到了回报。观众为你们欢呼,而我也为你们自豪,你们是今天的英雄!”

“嗷……。嗷!……”狼烟四起,狼吠连绵。

我感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回身望去,秦钰水汪汪的眼睛多情的与我对望,寒!“那个德昭兄,今日里老爷子宴客,你叫大伙准备下,该洗澡的洗澡,该换衣服的换衣服,臭烘烘的,我也换身衣服去………”我赶紧回过身,胡乱打岔。

晚上程家举办的接风酒宴很热闹,兴致极高的程老爷子与我献上了精彩的刀斧合壁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而秦钰的诗朗诵则让诸位所鄙视,被罚酒3碗。

喝了不少酒,头晕晕地,要的就是这感觉,酒后驾车(骑马)真是爽,心情好,没办法。我一路骑马一路摁着喇叭(唱后世流行歌曲),踌躇满志的回到家,然后……酒醒了。

“夫人…。娘子,想煞为夫了!”看到端坐在前庭的颖,我吃了一惊,我记得二女说她明天才回来,怎么提前了?

“夫君辛苦了,快随妾身去换衣裳,怎么弄的满身酒气。”颖皱了皱眉,拉着我就往后宅走。“妾身放心不下夫君,提早一天赶回来。”

我跌跌撞撞的随着颖,解释着:“让娘子牵挂了。今日赢了球赛,程老公爷请客,被拉去硬喝了几杯。”

“也是怪了,夫君随的球队比赛也罢,怎么二女也不见了?”颖好像猜到点啥,语气有点怪怪。

“二女还没回来?”

“哦?她没和夫君在一起啊?”颖把我按在床上,开始给我换衣裳。闻我满嘴酒味难受,回身倒了杯茶叫我漱口。

“本来是和我看球去了,”我偷看了下颖的神色,还好,“今天是我执教球队的首场比赛,我看二女一个人在家怪可怜,就带球场去了。”

“啊!咋没跟夫君一起回来?”我说一半就一惊一乍的打断我,好像我把二女给丢了。

“别~还没说完,着急啥。我本来把二女安排到秦钰夫人那了,”颖对秦钰没啥印象,不解的看我。“就是秦老国公长孙,他夫人就是程老国公孙女。”我注明了一下。

颖点点头,神色平静下来,“后来呢?”

“后来在为夫英明神武的指挥下,我队大胜。夫人不知道啊,程家的球队已经快半年没赢过球了……………”一讲到今天的比赛,我就有点飘飘然,恨不得再弄个录象回放。

“妾身是问二女呢?”颖明显对马球的兴趣没有我强烈。

“二女被秦夫人留下来说……。二女?”正说着,二女推门进来了。“这丫头,看把人着急的,没事,回来了。”

颖看到二女少妇的打扮吃了一惊,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对傻不愣登的二女道:“没事了,下去吧。我与夫君有事商量,不用伺候了。”

二女慌张的点头,跑了。

颖轻轻的坐到我旁边,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入秋这么久了,还这么热啊,瞧夫君都出汗了。”

“热,酒劲上来了,头有点晕。夫人,洗洗睡吧,您也劳顿一天了。”说着我就开始脱鞋脱衣服,三下五除二的拉过一床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先起来,一身酒气,洗个澡再睡。几天不见,夫君对妾身就这个态度,亏我还早早跑回来呢。”颖伸手就把被子掀开,拽我下来。“夫君等着,妾身上前面招呼几个丫鬟过来伺候,二女如今怕是不能使唤了吧?”颖爬我身上,拨开我本来紧闭的眼睛道。

“咋不能?”我呼一下坐起,“二女今个随我出去,我不是就随便让她换了身衣裳嘛。夫人多心了。”

“妾身才没多心,怕是夫君有什么心了吧?”颖妩媚小脸担在我肩膀上,丝丝吹着热气。

我觉得有点被冤枉,也觉得没被冤枉,我总不能叫颖去检查一下二女的身体吧?

我一脸窘迫,吭吭吃吃,“没啥,就是衣裳……颖,咱不说这个成不,全我不好,给夫人赔罪了。”

颖兰花指一翘,在我脑袋上戳了一下,“赔啥罪?那有夫君这样的人。二女是妾身让她回来的,早料到了。明天妾身就去挑几个丫头进来,二女如今的身份怕是不能再当丫鬟使了,也得给她配置俩丫鬟了吧。”

我长嘘一口气,正要表态,二女突然推门进来了,红着脸跑到跟前,一气摇头,意思明显,就是不想叫后宅再来丫鬟。

颖笑吟吟的拉过二女,半搂在怀里,“这女子从小就跟着妾身,她想的什么妾身可是全知道的。别看平时一幅傻模样,这心里可是贼精贼精,夫君可别被她给蒙住了。”

我偷偷瞄了二女一眼,我发现她也在瞄我。贼精贼精,我不知道么?我只能先假装不知道。

“夫人,她进来摇头啥意思?傻不拉几的,看的我就想抽她!”说完我狠狠瞪了二女一眼。二女惊慌的把头往颖肩膀上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得意的那种。人精!我恨恨的想。

“夫君也别怪她,二女小时候受过惊吓,平时不太爱说话。”看着颖还护短替二女解释,我心里有点难过,我觉得我有点畜生。“二女,以后在后宅尽量说说话,夫君和你接触的时间还不长,他看不懂你想的意思不免要生气。”颖摸着二女的头发说道。二女睁着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我无语。

“我刚刚还和夫君商量,是不是要给后宅添几个丫鬟,打算给你也安排两个,毕竟你换了这身衣裳,作不得丫鬟的活路了。”颖的商量的口气算是承认了二女的身份了,弄的我倒是不好意思,毕竟还没有这样的经验。在万恶的二十一世纪,想这种事情会被雷劈。

二女满脸通红的摇头,看来她不想叫人进来。

我实在想不通,这丫头单独面对我的时候能说话,单独面对颖的时候也许也说一点话,怎么同时面对两人就成哑巴了?连个‘不’都不说,非得摇头。且看她俩表演,我也是哑巴,我打定主意不插话了。

“不叫丫鬟怎么办?难不成还使唤你?”

二女点头。

“那不合情理。”颖摇了摇头。

二女指指外面,眨巴眨巴眼睛。我看的郁闷,我没懂。

“也行,叫几个丫鬟住到后宅上面的厢房里,平时用了再把她们招呼进来,我也嫌人多了烦。就你鬼心眼多,是怕丫鬟们起坏心吧?”颖说完故意扫了我一眼。二女附和着点头。

切!就直接说怕我起坏心得了,关人家丫鬟屁事。俩小心眼。

我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了,“二女,去叫人烧水,我要洗澡!”

二女得令,跑走。

酒劲过去了,洗个澡真舒服。我躺在床上和颖诉说相思之苦,昨天被二女撩拨的七上八下,今天终于可以……。

“夫君…………”

…………………。

爽!看着颖神志不清的模样,超水平发挥,我太厉害了!

“夫君………”颖逐渐转醒,一脸娇气的幽幽道:“昨晚夫君没碰二女么?”

“啊,你咋知道?”我说漏嘴了。

“咯咯………”颖媚笑着再次贴将上来,“难道这个也能瞒得了妾身么?刚刚夫君的表现可全告诉妾身了。”颖尖尖的小下巴微微挑起,欣喜得意的表情令我……。我觉得我很失败,我要再报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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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中秋节前

这些天的生活很惬意,颖对于二女名分的认可让我去了一块心病。后宅的情形照旧,二女的敌意令偶尔进来帮活的丫鬟战战兢兢,尽管颖挑选的丫鬟长相都很安全,她还是纵容二女排除异己的行为,令我……?

马球队总教练的工作让我最近过的很充实,人之心胸,多欲则窄,寡欲则宽。人之心境,多欲则忙,寡欲则闲。应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忙的原因还是受二位夫人的潜移默化,我好像变的有点小心眼,刚刚和二女对于花露水合作事项进行了商讨,并叮嘱她要盯紧生产销售上的环节,尽量把管理财务的工作换成自己人,盯防陈家的举动,避免其舞弊行为。奸商所见略同,二女对我的话大以为然,立即着手安排王府首席账房胡先生担任总会计师一职的谈判,准备约见投资方总代表陈老四女士。

“瞧你俩蛇蛇蝎蝎那样儿,我妹妹还能计算咱家不成?还不至于这样提防吧。”颖对我与二女的行为嗤之以鼻,在一旁抱以讥讽。

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有条件与家人团聚的这几日都赶回家了,象我们这种天天与家人团聚的也兴致勃勃的凑这个热闹,府里上下都开始准备过节了。这个时代节日少,象中秋这种大节气家家都过的非常认真,没有后世的便利店超级市场那么方便的采购条件,所以大户人家都已经提早开始准备了,王家当然也不例外。这几天的社交活动都逐渐停止,百无聊赖之下,我一家三口都窝在花园的凉亭里养膘,我就以董事长的身份顺便考察了一下二女近期的工作业绩,二女通报后,我对她的成绩表示满意,并进一步地提出了一些合理化建议。

“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嘛。严格规范的管理才能保证两家更加长久的合作下去,才能降低生产成本,保障产品质量,最大幅度的提高效益。有效益才能促进大家的生产积极性,提高花露水的知名度,才能使王陈两家更加亲密。”说完我回头看了二女一眼,严肃道:“记下!记住了!”

二女忙点头。

颖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掩嘴而笑,她以为我耍宝呢。

其实这个所谓的花露水作坊筹建工作根本没有难度,药材、作坊选址都是现成的,陈家本就是卖药的,我又是地主,一拍两合的事情。按我的规划,作坊建成还得大约1个月的时间,但为了赶节气,在二女的领导下,利用简陋的设备,第一批花露水已经上市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战绩。参照九花玉露在长安贵族中的身价,按一两花露水卖三两官银的定价,一上市就引起了长安富豪的追捧。毕竟九花玉露不是钱能买的到的,长安富豪虽多,能有身份见到花露水的少之又少,对绝大部分人来说,九花玉露只是传说,而花露水则平易近人的多,能用到于传说中九花玉露的简化版已经是幸运之极了。仅5天时间,九百两银饼的收入令我一家三口如痴如醉,尽管只是账面上的收益,颖还是最大限度的放宽了中秋节的花销,令全府上下为之一震,众仆役均欢呼效命,而二女的月钱也水涨船高的翻了两翻,小丫头现在手头各种零食不断,身材比前几月丰盈多了。

陈家四小姐如今已经是府上常客,于二女一般年龄的她也为花露水的利润之大而狂喜,忘我的投入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中,不可自拔。与姐姐不同的是,陈四小姐没有名字,生下来就被家里老四老四的叫,于是陈老四成为她的闺中代号。(这种情况在唐朝是普遍的,绝大部分女子终其一生有姓无名,就连著名女强人则天皇帝也如此类,登基后无奈给自己起了个武瞾的名,很另类)。

关中地方邪,说老四,老四就到,凭借颖在王府的影响力,老四进出无阻,宛若自家一般。小姨子的到访毫无规律,通常是想起什么就忽然跑来找二女商量,而我与颖也已经没有热情招呼她的心情,太熟了都。

“姐,姐夫,我找二女商量点事,不打搅你俩了。”老四撂了句话,一把抓过二女就走了。

小姨子突然出现与顷间消失令我与颖措手不及。

“这女子,都我妈惯的!”颖摇摇头,溺爱之色留于言表,“再这个样子看怎么嫁人。”

“人家老四都不着急,你急个啥?”我剥了几颗石榴耔递给颖。石榴汉代时候就已经传入中国,被作为观赏植物种植了多年,直到唐朝产量还很稀少,属于名贵水果,售价颇高。颖钟爱石榴,我特地差人从临潼捎了几筐,也好给中秋节弄点特色果品。

“这个扔地下能长出来不?”颖手里捏了几个被她细牙剃净果肉的石榴耔残骸问道。

“能是能,结不了果子。娘子想种点石榴?”颖问的有点突兀,本来说老四呢,怎么就转到石榴上了。

颖望了望远处老四与二女的身影,“俩人也不知道说啥呢,偷偷摸摸。花露水得挣不少钱吧?”

颖跳跃式的问话让我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胡问乱答应“利润应该不少,按现在这个行情,今年能过个好年。”

“这么多年家里也没添啥东西了,等手里有了活钱,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吧。夫君现在也名声彰显了,来家里拜访的人越来越多,也不能太寒酸不是?夫君怕是还没在家里宴请过宾客呢。”颖说这个话有颖的道理。

这些日子家里来人的次数的确不少,前几天秦钰光一天就能来八趟,非得让我教他武穆遗书,大礼小礼不断,弄的程初和崔彰也来凑热闹,其中还夹了个杜国公的长子。自从杜家在马球赛上失利后,也不知道谁在外面谣传我兵法传神,弄的杜风杜如晦三天两头来找我,讨论各种国际大事,奔五十的人了,非得和我兄弟相称,弄的我怪不好意思。

“娘子说的是,一切都由娘子安排,不用再与我招呼了。”开玩笑,咱一老爷们,多少国家大事等咱来解决呢,怎么能成天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之类,这些小事就给妇道人家打理去。

颖听我这话开心道:“琪郡主在南山下置办了个园子,妾身上次应邀去过。风景优美,冬暖夏凉,实在是宴请宾客的好去处。”顿了顿,偷偷的看了看的的反应。我马上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颖才又道:“妾身想给咱家也在山下置办点地皮盖个园子,以后夏日炎炎,夫君也好有个避暑的地方。”

南山的地皮不是很贵吧?我寻思着。管他,等花露水量产,再不济也能弄个园子吧,想到这我点头道:“还是夫人打算的长远,就看着置办吧,尽量按你的意思来,为夫对林园这个东西………这东西都忘了,如今是一窍不通,呵呵……”南山是好地方,离长安只有五十里不到,的确是冬暖夏凉的好去处,我当年就常去南山游玩避暑。记得有个太平峪的地方,不晓得和太平公主有没有关系,不过在这个年代,太平公主好像还未投胎,如果我能活的长些,也许能见到这个权倾朝野的女娃娃。

看我没啥异议,颖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其实,其实妾身想弄个园子是…。是…,夫君一口答应到让妾身无地自容了。”

“夫人尽管去办,别有顾忌,到年底咱家也差不多能挪腾开了。再者说了,现在家里来往的人多,夫人如今是巾帼文豪,家里没个好地方宴客怎么行。夫人脸怎么红了?别,别掐人,好好说话,疼………”

“姐,姐夫,二女同我去作坊看看,这几天忙,我晚上就住你家了。你俩继续,我和二女走了。”老四拉着二女绝尘而去,弄的我和颖有丢人现眼的感觉,为老不尊?

“夫君,把花露水的事情交给这俩女子,你放心不?”颖一脸关心的掩饰刚才的尴尬。

“她俩现在也只是打理生产上的事项,不会有什么问题,夫人放心。”

“妾身倒是有点操心,要不要妾身帮帮她俩?毕竟在见识上要多些,夫君说呢?”

“别,既然交给老四和二女了,咱就少插手。她俩啥不懂来问可以,至于具体的事情让她俩商量着办,时间一长自然就有经验。咱说以夫人现在的身份过问这个事情怕是有点不妥,遭人家闲话。”我有点担心颖因为巨额的利润而去干涉俩女娃的事情,弄巧成拙反倒不好。

颖点点头,一向自持身份的她也觉得自己有点昏头了,自嘲的笑了几声。

“咱家里现在都有分工了,二女最辛苦,要赚钱养家,”说到这,我和颖相视一笑,“为夫就清闲的多了,马球队毕竟只是个玩意,我也就是个纨绔子弟。家里全靠夫人操持,夫人既要当这么大个家,又要执文坛之牛耳,实在不易,为夫敬……。那地方刚掐…。哎呀。”

正与颖其乐融融时,外面的丫鬟跑来禀报,杜风来访。真会打岔,人家都准备过节了,还跑来串门,没眼色!我恨恨的奔向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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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论战

和比我大二十多岁的杜仁兄说话很费劲,我坚持叫他杜伯伯,我不能容忍和拥有将近五十岁高龄的家伙称兄道弟,我觉得这样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人家。

我俩彼此先赞颂了一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的帝国领导人李治陛下,并对帝国周边地区发展与安全问题交换了意见,然后对于最近几大军区增兵辽东,准备对高丽进行自卫反击的军事行动表示了口头上的声援。在对于高丽用兵的问题上,我显的兴高采烈,这充分说明我是一个忠于祖国的热血青年。

一想到我大唐将士为了保障国民百姓的安居乐业,为了维护地区和平,准备对邪恶轴心之一的高丽进行军事行动,我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我小时候模糊有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印象,然后在和平的环境里长大,接受着近代一百五十多年耻辱史的教育,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深深的烙下了屈辱感,在高中的几年里,我甚至仇视所有的外国人。

还记得上高二的时候,西安市与倭国的狗屁奈良搞什么垃圾友好城市联谊活动,学校里来了一群倭寇学生进行联欢,我听不得这个国家的名字,于是就在联欢会上与一名雄性倭寇发生磨檫,并在老师前来救援之前用板凳对其进行了闪电式开颅手术,此举让我校被教育厅通报批评,而我被记了大过。至今我还记得母校的校长,平时因为表情严肃,脸型消瘦,爱抓反面教材而得名窄版猴(一种廉价香烟的昵称)的中年男子,他为了保护我不被强行开除,竟然不惜与教育局大佬撕破脸皮,强行将我保了下来,最后草草记过了事,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父亲告诉我的,而那时我已经上大学了。呵呵,撤远了………

高丽一直是唐帝国的一块心病,唐太宗李世民曾经亲征高丽无功而返,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失利,李世民临终还念念不忘。对于其继任者李治而言,征服高丽有着强烈的使命感,达成父亲的遗志是儿子的责任,也是树立自己威信的手段。客观的来说,李治这位皇帝是很有水准,但前有李世民盖世武功,后有武则天揽权乱政(我对武则天没偏见,史书上说的),被委屈的评为“昏懦”皇帝,实在冤枉。

李治即位当年的八月,就在他安葬太宗于昭陵的时候,河东地区发生强烈地震,晋州尤其严重,房屋倒塌,一次致死者5000人。这一年,天下诸州,水旱相继,关辅之地,又遇蝗灾,而且,晋州地震竟然持续了二年多。这的确给以新君即位的高宗李治出了大大的难题,更何况李治还是曾经以晋王的封爵升任储君而得天下的。就当时的价值观念与政治理念,这自然会给刚刚当国的高宗带来极大的压力。他除了“诏遣使存问,给复二年,压死者赐绢三匹”,妥善安置善后以外,第二年五月,他还就此事在朝廷上公开与群臣交流,并表示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朕初登大位,因政教不明,遂使晋州之地屡屡发生地震。这是由赏罚失中、政道乖方所致。卿等宜各进封事,极言得失,以匡不逮。”新君即位后的丰采在不经意当中显示出来。随后他果断的暂停了对辽东(高丽)的战争及土木工程的营造。他即位的第二年即永徽元年,召各地地方官问以百姓疾苦,鼓励臣下就国计民生发表意见,并减税赋徭役,令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家实力扶摇直上。而长安的繁荣更是有目共睹,络绎往来的各国客商带来了丰富的货物,连续多年的风调雨顺让百姓丰衣足食,这一切为当时良好的治安环境打下基础。有一次,大理寺卿唐临向李治报告说:监狱中在押的犯人只有50多个,其中有2人需要判死刑。这样低的犯罪率令人咋舌,相比后世………我多嘴了。

就在国富民强的大环境下,征服高丽的条件均已成熟,李治派大将苏定方、李勣(即李世勣,太宗去世后,因避讳,改名勣)和刘仁轨、薛仁贵经营辽东,伺机一战而定。

国家的强大带来的是优越感十足的国民意识,当意识到自己的国家正在为维护周边地区和平而努力时,我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一种没有贫富差异的幸福,每个中国人都渴望拥有幸福。

也许是心情好,我对杜风的排斥感逐渐的消失了。平心而论,这老家伙比我帅一点点,体健貌端,学识渊博,儒雅的穿戴遮挡不住其健美的身形,若隐若现的二头肌暴露了他强大的战斗力,要是和他打起来的话,也许………我会求饶,我觉得这个选择比较英明。

依然心中的芥蒂已经消失,我也就开始发挥舌扫天下的特长,运用后知一千五百年的特殊技能,与其对侃,强大的火力压制令杜风很快败下阵来。从三皇五帝到隋唐演义,穿过黄道十二星座,我们回到了美丽的夏威夷;西班牙人还在洞穴里用骨头棒子敲打他们的尼安得特表兄的时候,我带领着杜伯伯已经攻占了特洛伊,而孙武的后代在地球的另一面带领了少数的华夏追随者运用着毛泽东爷爷的反围剿精髓击败了强大的码雅人(深呼吸),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说书嘛,大体意思对了就行,至于夸张的润色,过分的渲染,也不过是为了体现故事的精彩度,留给听众有一段美好回忆,虽然我面前的听众只有一位,但丝毫没有影响我的超常发挥,毕竟N久没有人陪我打屁聊天了,与其说我在卖弄,不如说我在发泄。

………………………………………杜风思绪有点混乱,在我意料之内。

“子豪兄………”杜风仍没恢复,让我觉得他说话很不礼貌。“您刚所说那些是从何而知?恕愚兄冒昧,子豪刚刚所论大部分之事物,我前所未闻。先不说夏威夷地处何处,那个木马屠城的典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为一女子大打出手之事街头巷尾也常有所闻,然国与国竟也出现这样的纠纷,令人费解,费解之至。”杜风大摇其头,“定是巴斯达国垂涎特洛伊城的富庶,以一女子作为开战借口。”杜风很满意自己的推断,复又皱皱眉头:“一只木马掩藏数千精兵,此计劳民伤财,凶险无理之至,出此计策之将领愚昧之极,难怪多年未能攻克一区区小城,若换我大唐将士,此城危矣。然特洛伊国君也愚蠢之至,敌军退却后不派斥候打探,反沾沾自喜,贪占一木马。可笑啊,可笑。就算不用火箭烧之,只需紧闭城门数天,木马内的将士……”说到这里,杜风忽而大笑。我知道他意思,N多老爷们窝到木马里吃喝拉撒数天,谁能受的了?

我觉得很没面子,自己惟妙惟肖的演出被否定了,难道他不懂艺术吗?一个破神话都弄的一板一眼,还仔细探讨其中是非,没意思透了这人,谁嫁他谁倒霉!但还得搭讪道:“杜伯伯果然雄才大略,一眼就能辨其破绽,佩服佩服。此故事流传与西方诸国,竟被其文人当作史诗流传,子豪也觉可笑。伯伯只当笑话来听,不可当真。”

“不然,”杜风正色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军。此话可是传说中武墓遗书中所著?”杜风凌厉的眼光注视着我,大有伽马射线之势。

“不错,孙武当年曾与到一位旷古绝世的兵法大家指点,合著此书。因年代久远,多有失传,后世魏公曹操将其流传部分归略整理加注,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子豪年少时听父亲提起有曾见有武墓遗书全部,并将他所见部分传授与我。前些日子因我身染恶疾,记忆全无,今日身体逐见起色,以前记忆也略有恢复,也仅仅能记起这些而已。”我无畏的盯着杜风的鼻梁,瞎话说的连自己都相信了。

杜风见我并无破绽,不觉叹道:“子豪定要仔细修养,早日康复必是我大唐之福啊!如无意外,明前我将士必破高丽,此后有对吐蕃用兵之意,若能得子豪此兵法大家相助,我军必能势如破竹,无往不利!”杜风轻轻拍了拍大腿,继而踌躇满志道:“那日马球比赛上,已领教子豪布阵之精妙,球员攻守兼备,相得益彰,当世之奇才。若能随军稍加磨砺,他日必能勇冠三军,尽显王老候爷当日风采!”

啊!听老帅哥这么一说,我有点吃不住了。我是来享福过日子的,大唐那么多将士,又不缺我一个,凭啥要我勇冠三军?俺家的乡镇企业才见效益,钱都没拿到手就想让我去军中受罪?不成,绝对不去,打死也不去!

我猛然想到,这个家伙啥时候知道武墓遗书的?一个欠揍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之中——秦钰!

我要当面把话说清楚,免得这个老不死的到处去推荐我上战阵送死,于是问道:“杜伯伯,可是嗣业兄告知您武墓遗书之事?”

见我提到秦钰,杜风点了点头,“秦钰是我亲外甥,自幼颇喜兵法,素有大志,哪日与子豪结识后,在提起在我面前提起你种种言论,令人惊叹。而飒紫露那日大胜更证实子豪过人之能,秦钰已有拜师之意,但磨不开面子,我今日来就是想与子豪商议此事,不知子豪你的意思是?”

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这把年纪还要与我平辈相称,给他外甥铺路呢。无事献殷勤,非奸亦盗,我咋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和这家伙乱撤半天,前前后后的被算计,想拜师,好,好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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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同门?

自幼喜兵法,平素有大志,很好,很好!我满意的寻思着:王修自幼体弱,才大病初愈的事情众所周知,我只要再加一把劲,多病几场的话……就算我是孙武再生,朝廷也不能让我上阵杀敌了吧?如今大唐兵强马壮,他们好意思让个随时都有可能意外捐躯的病秧子上沙场才怪。退一万步,就算朝廷豁了老脸不要,硬要招我入伍,我不是还有身强体壮的替代者吗?既然秦钰学兵法心切,又有名将之志,那我就成全他好了,到时候有学生出面,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师了吧?不错,就是他了。

打定主意,我可就不客气了:“杜伯伯,修自幼多病,前日大病一场,记忆已经残缺不齐,就算曾经熟知兵韬,也已十去八九,实不敢以兵法大家自居。我与嗣业兄年龄相仿,平日里宛若兄弟,此翻若行师徒之礼,恐不大好吧?”杜风既然把功夫都下足了,我就不怕他跑掉。以退为进,我就等他再求我几次才答应,当老师就得有老师的架子嘛。

杜风会意的一笑,“子豪既然已有应允之意,咱俩以后就以兄弟相称,这么些客套话就免了,哥哥我现在就回家转告秦家外甥,让他择日拜师。此后子豪可要倾心相授,好让我大唐再出一位名将之星,与我大唐开疆拓土,才能不负先辈之托,让他们瞑目与九泉之下才是。”说完冲我一抱拳,转身告辞。

啊?我准备的三顾茅庐计划就这样破产了?什么人啊,就算看出来我有收徒弟的想法,他就不能配合我一下么?死板抠门,无聊无趣之人,谁嫁他谁倒霉!我心里闹腾啊,刚刚还被人兵法大家,什么高深莫测的拍着,怎么一下就被人家轻松搞定,也太没面子了。我忿忿的回想杜风的话,让我倾心相授?难道他不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话么。‘再’出一位名将之星,凭啥要‘再’出一位?为什么他要说‘再’?难道这个古板大叔不想放过我吗?他想干啥?

“伯伯,您为啥要说再?伯伯,您先别着急走啊,话还没说完呐…………”等我追到门口,杜老伯已经绝尘而去。

哼!拜师嘛,秦杜两家可都不是泛泛之辈,家产多了去了,我得好好仿效二十一世纪学校敲诈学生的手段,为师先要给学生准备入门考试,分数嘛,当然要差上那么几分,然后一分5000元,不500两银饼!然后呢……得好好想想。

随后几天,秦杜两家联合放出风声,秦家长房长孙秦钰同学要转学到深藏不露的兵法大家,孙武的隔代传人,大唐开国的奠基者之一战功显赫的王老侯爷的唯一的后人王修王子豪门下(兄弟是故意的,昨晚不小心看了郑叔叔的童话故事,模仿着来了一句,读完请吸氧)。一时间,满城风雨,我声名大噪,终于与颖可以并驾齐驱,虽然明白这是秦杜两家为板上定钉搞的宣传。

眼看明天就十五了,府里上下都忙的一塌糊涂,我和颖也忙着打典一些赠送亲朋好友的小礼品,分派下人挨家挨户的送到,其中当然以九花玉露为主打,在副赠点作坊才生产的高档次花露水,也算是广告运作;更重要的是,以花露水如今的市场身价,和九花玉露的有市无价,收礼的人也不能回的太随便了。

果不其然,回礼果然非贵亦重,程、秦、杜三家的礼品更是丰厚。程家人都比较务实,送礼送的扎实,一个硕大的西域巧匠打造地充满域外风情的金盘子上镶嵌了各种名贵宝石,晃的我和颖眼花缭乱,要是颖的FANS看见自己的偶像抱着金盘子一脸痴呆满足的样子,定会伤心欲绝。

秦杜两家的礼品由我未过门的学生秦钰亲自押送而来,足足整了一大车,要不是中国人讲究客人走后才能清查礼品,我早就……,我感觉到颖也有这种欲望,终究是妇道人家,没见过市面,才刚刚开始呢…

秦钰见了我忙上前欲行大礼,我打!我最见不得这种令人牙酸的礼数,每次和秦钰一起我都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就因为这个,程初没少出手教训他这个小舅子,我也在其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逐渐的暴露了对秦钰压抑已久的暴力倾向。秦钰从小的家教与我和程初不同,属于那种严格而苛刻的礼教。性格温和,举止优雅,待人彬彬有礼,说话斯斯文文,虽然家传武艺不弱,但我看的出来,他喜欢我和程初这样对待他,虽然他的性格和我们决然不同,但他还是努力的想融入我们这个小圈子,也许他觉得和我们在一起没有太多的约束和负担,能保持轻松快乐的心情。不容易啊,本就身负家族重望,再加上娘舅家也横插一杠子,可怜的孩子,咋活啊。

“嗣业兄,下次要是在这般行礼,小弟就准备将你逐出师门,”我严肃的给正揉着臀部一脸幽怨的秦钰说道,然后马上换了一副亲善和蔼的面孔,“嗣业兄辛苦了,赶紧里面请,小弟有个想法想与嗣业兄详谈,请。”

秦钰思维有点脱节,不知道该咋办,唯唯诺诺的跟我进门。

“拜见师母,啊………”看见二女端茶过来,秦钰毛病又犯了,幸亏颖早早就回避了,要不然今天秦钰能在我家拜死。

我一把把秦钰拽起来,我不是怕秦钰咋地,我是怕他吓到二女,要不是在二女跟前给他留面子,我就再给他一下。二女对秦钰的大礼开始有点不适应,转瞬间就明了了,贤惠温柔的表情挂在脸上,款款大方的回了一礼,从容的站在我身后,宛若大家闺秀,贤妻良母。

“嗣业兄,这样不是办法,容我想想。”我觉得我有点受不了,本来朋友家家的,现在突然逢人就拜,让我难以接受。“有了!”要不咋说咱脑子好用呢,《咱看过射雕英雄传》啊!可以效仿王重阳啊。

秦钰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恭敬的坐着,一脸不解。

我指头轻轻敲打着茶碗,缓缓说道:“嗣业兄可知我这个兵法的来历?”

秦钰听我提到兵法,两眼放光,挺胸抬头的坐直,急不可耐的等待我的下文。

“本门兵法乃我父当年巧遇偶见,并口授与我,并无范本,只听说是当年孙武与另一毛氏兵法大家合著,当年我父亲也是匆匆得见,持书之人待我父亲熟记后便匆匆消失,再无音讯。”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我当年虽然得父亲传授,但前次的暴病令我记忆残缺,所剩无几。若要相授与嗣业兄的话,只能依靠身体逐渐恢复,边回忆边传授,有些部分也可能终生难以记起了。”说罢,我长叹一声,一脸惋惜。我得埋下伏笔,就算这小子以后学业无成,他也不能怪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谁叫老师得了个莫名其妙的怪病。

‘咔吧’听我这话,秦钰的心都碎了,痛苦难言。

“其实嗣业兄不必如此,此兵法失传已久,当世也只有小弟略懂一二。嗣业兄从小熟知各种兵法,本已远胜他人,再得武墓遗书相助,虽有缺憾,也能助嗣业兄一臂之力,一代名将亦不远矣。”在我的安慰下,秦钰脸色好转,连连称是。

我装作为难的样子,停了半晌,才继续“当年父亲传我兵法时叮嘱我,此兵法必由王家代代相传,莫要泄露与旁人,我亦指天立誓……。”

秦钰听到这里,一脸绝望的站立起来,于我深深一礼,转身就走。古人最重承诺,我已经立下誓言,当然就不能反悔,秦钰以为自己拜师无望了。

“嗣业兄留步!此事仍有余地,先不忙走。”我喊住他,戏演到这里也就足够了,我也不忍心再让这个上进青年担惊受怕了。

秦钰听到有余地,惊喜交加,却仍道:“子豪兄美意小弟心领了,若为小弟破誓则万万不可。子豪兄放心,即便学艺不成,小弟也毫无怨言。”

我看他又要行礼,忙示意他坐下,“我体质本就虚弱,前日里又大病一场,虽略知兵法,但被病痛缠绕,恐怕一生也无法施展。”我难过的摇了摇头,努力想挤几滴眼泪出来,以失败告终,只好长叹一声作为掩饰:“如今我大唐兵强马壮,集粮如山,近几年正是对外用兵的黄金时期,小弟却因为体弱多病不能报效国家,实在是人生憾事!”我控制着声线,蓄意营造悲凉的效果。

秦钰被我的演出所感染,长吁短叹不断,情绪低落,双眼微红。

效果很好,我很满意,趁势道:“今日虽然不能亲自收嗣业兄为徒,但我能替父亲做主,替他老人家传授兵法与你,若父亲在天有灵,必然能够理解我的拳拳之心,绝不会怪罪与我!”说完,我拉起热泪盈眶的秦钰直奔王家祠堂,“则日不如撞日,今日嗣业兄就随我去父亲灵前拜师,以后我替他老人家教授与你,今后也算是同门兄弟了。”

我叫了几个下人准备了点香火蜡烛,与喜不自禁的秦钰一同前往祠堂,一通叩头,拜完收工。

终于解决了,望着秦钰离去的背影,我长出一口气,回身吩咐道:“二女!叫夫人来整理秦家送来的礼品。刚刚秦钰还交代了,里面有他夫人特地送给你的小玩意,高兴不?”

二女欣喜的点点头,欢天喜地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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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月圆之夜

“二女,这个是秦夫人送你的礼物,快打开看看。”一家三口正坐到礼物堆旁分赃,我本就没有古人的矜持,见到这么些好东西,自然要着急过目,兴致勃勃地把礼品翻的乱七八糟。我亢奋情绪也带动二位夫人的兴致,颖已经跃跃欲试,二女因为身份原因,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小脸红扑扑的好看。

二女兴奋的接过我递过的礼盒转身欲走,着急回房观赏。

“别走,在这里看,我也想看呢。”我叫住她,死盯着二女手里的盒子。

二女被我凌厉的眼神看的娇躯一震(模仿,最后一次,以后绝不再震),大眼睛眨巴眨巴,犹豫不绝。

“夫君,女人家的东西…………”颖觉得我有点过分,提醒我一下。

“啥女人家的东西,到咱家就咱家的东西了,我要看!”我扯过二女,一把叼过盒子,巴掌大的铜盒机关精巧之极,令我大失颜面,毛手毛脚了半天才打开,颖和二女被我笨拙的举动逗乐了。

一只玛瑙手镯,是罕有的带条纹状的红玛瑙,玛瑙两侧为深红色,中间为浅红色,里面是略呈红润的乳白色夹心,色彩层次分明,鲜艳欲滴,本身就已是极为罕见的玉材,再加上精细密致的打磨抛光……

二女已经石化了,颖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绯红的面颊上几颗醒目的小雀斑深深的出卖了她,我留意过,这是典型的颖式激动特征。

“不错,蛮漂亮。带上看看。”我亲手把镯子挂到二女手腕上后,二女才反应过来。为了平息一下颖的心情,我拍拍二女小脑袋,示意她可以出去显摆了。二女欣喜得令,小心翼翼的出门了,我理解她的心情。

“哇!好大的…什么啊?”我故意夸张的叫到,成功的转移了颖的嫉妒情绪,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我手中一个容器状物件上,扁圆腹,莲瓣纹壶盖,弓形提梁,一条细镀连结着壶盖与提梁,上口敛而底部呈扁弧形,壶底与圈足相接处有“同心结”图案一周,系模仿皮囊上的皮条结,周身看不到焊缝。最令人称奇的是在壶身中央,壶腹两侧面用模具冲压舞马图,突出于壶面的、金色的、奇异的马。这匹马身躯健硕,长鬃披颈,前肢蹦直,后肢弯曲下蹲,口中叼着一只酒杯,其上扬的马尾和颈部飘动的绶带显示出十足的动感。

冲压!绝对是冲压的!看着壶状容器上那栩栩如生的奔马,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朝代竟然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要是能为我所用的话……………。我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并为我的贪欲而惭愧,我知道我的道德修养又有进步,至少已经为这种唯利是图的想法感到惭愧了。

来唐朝已经四个月了,通过观察与人际交往,以我这个后世人为参照物的话,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的心灵纯洁如万年积雪一般。长安城中鲜衣怒马的高干子弟如过江之鲫,但个个都彬彬有礼,毫无仗势欺人之举。高尚的道德品质在良好的社会风气带动下已经深入民心,形成一个道德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社会。相比之下,我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那些习惯那些想法,简直就是狗屎一堆。

“这个是兰陵公主送与妾身的,”颖打断了我的沉思,一把夺过,仔细端详起来。

“凭啥?她又没说,为什么不是送我的?”我有点不服气,努力维护着自己的合法权益。

“哦?”颖终于把目光放到我身上,疑惑道:“夫君和公主的情谊非浅呢,好像邀请夫君几次了吧?”

我…。恩,忍了!“好,好,全娘子的,为夫观赏一下可以吧?”说着我又开始在礼物堆里乱拨拉。

字画,古玩,我与颖俩人渡过了幸福的的一天,二女仍在显摆中。

中秋节是我国的传统佳节。根据史籍的记载,“中秋”一词最早出现在《周礼》一书中。到魏晋时,有“谕尚书镇牛淆,中秋夕与左右微服泛江”的记载。直到唐朝初年,中秋节才成为固定的节日。

很晦气,一大早就阴云密布,弄的八月十五没月赏,我还是命下人在后宅的院子里支起几个大灯笼,置办了丰盛的没有月亮的赏月宴。不管天气如何,节还是要过的,毕竟是我来唐朝的第一个中秋。

月黑风高夜,中秋佳节时,这是我来在唐朝的处子中秋节的真实写照。天蒙蒙擦黑不久,邪风大作,吹的灯笼不住的摇晃,看来在院子里晚宴的难度系数颇高,无奈啊无奈,看来只好回屋了,不管怎么着,这个团圆饭总是要吃的。

传说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就是阴气最重之时,妖精鬼怪往往在这个时候的法力值达到最高,看来这个说法有它的道理。也许是高兴,颖今天破例多喝了几杯,早早的就睡过去了,我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安置好。二女此时也摇摇欲坠,看她的样子也坚持不了许久了,只好扶她回房休息。

来到院子才发现风已经停了,白胖胖的月亮挂在头顶,触手可及。我不禁停了下来,欣赏这恬静的夜色,夺目的月光,秋虫嘶哑的鸣叫,看着我和二女拉长的身影映射在身后的厢房上,感受这秋夜的清凉。时间就在这一刻停顿了,我、月亮、夜色、影子,还有俯在我怀中的二女仿佛融为一体,所有的一切好象都消失了,空灵寂静的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

“夫君,怎么停下了?”二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被月亮迷住了么?”

我搂着二女的手臂紧了紧,准备迈步继续前行。

“不想睡觉,想说话。”二女身体象后仰了仰,打断了我的步伐,二女的小脸仰着,被月光照的煞白。

面对美丽的景致,我不忍心拒绝她,“恩,坐下说会话,别冻到了。”我解下外衫体贴的把二女裹住,扶她到院里的石墩旁。

“不想在这说,想去花园。”身体软绵绵的二女坚定道。

“半夜了,你不害怕?”二女的神情让我喜欢,我发现有时候我愿意和这个小丫头单独在一起,房里的颖应该睡熟了吧。

“夫君害怕?”二女揽住我的腰,声音动听腻人。

“有点怕,不过你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去。”可能是喝了点酒的原因,虽然毫无醉意,但心里老能迸发一些怪想法。

“妾身也害怕,夫君等等我,”二女说着歪歪扭扭的脱离我的怀抱,往她的房中跑去。我担心的跟过去时,二女已经出来了,怀里抱了一条毛毯,喝成这个样子还想到这些,真是个细心丫头。

早日里朝气勃勃的花木在月光下显的鬼气森森,参差不齐的影子让我恐惧,花园好大啊,怎么走不到头?二女紧紧的抱着我不敢抬头,费劲的跟随着我的步伐,我俩就象在玩两人三足游戏,在空旷的园子里慢慢挪动。

“坐这里吧,”我指了指平时练刀法的地方,正好背靠一棵大松树,躲在松树的伞盖下能缓解心头的恐惧感。于是,松树下多了两个被毛毯紧紧包裹的家伙。

“把头露出来,快闷死了。”我试图把二女的头从里面揪出来,遇到强劲的抵抗,放弃了。

“夫君,妾身害怕,抱紧点。”二女声音有哭腔,看来是怕极了,我双臂用里的环了起来,让她平静下来。

“夫君,热,头不敢出来。”二女呼吸有点急促,被捂的够呛。她实在受不了了,猛地将头伸出来,长出一口气,“啊,看不清月亮了。”是啊,松树底下,当然看不到了。

“想说啥?我听着呢。”我摸了摸她额头,好多汗,看来着一下把酒发出来了。

二女俯在我怀里,开始习惯性的摸索。我捏住她的手,使劲打了一下:“要再这样就回去喽。”

“妾身原来有姓,夫君想听故事不?”二女手指轻轻抠着我的胸口,细声道。

“哦?你不是不愿意说吗?要是伤心的话,就别说了。”我知道二女想给我说她的身世,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吧。

二女蜷缩起来,猫一样的爬我腿上,可能是云彩遮住月亮了,周围突然一片漆黑。

“妾身以前姓房,房玄龄是我爷爷。”二女的声音忽然变的有点凄厉,和周围的环境搭配的很有气氛。

我知道房玄龄,我也知道房家的下场。著名的高阳公主就是房玄龄的儿媳妇,高阳和唐僧的徒弟私通事发,李世民大怒之下腰斩妖僧,高阳公主怀恨于心。待李世民死后,高阳对将对其父的怨恨转嫁到皇位继承人李治身上,在几名僧道的怂恿下造反,未果,被赐死,房家牵连其中,满门尽墨。

“高阳公主是你?”我很吃惊,非常吃惊,我只能这样问。

“妾身是房玄龄的孙女,除了哥哥,其他的那些人都该死,妾身只盼他们早死!”二女身体颤抖的厉害,我担心的拍着她脊背,希望她镇定。

“那年妾身七岁,还不经事,家里出事时正巧与哥哥出门,才躲了过去。”可能因为想起哥哥,爬我身上痛哭起来。

我不想追问她后来的事情,我不忍心再听下去,“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大过节的就别想那些了,好好的。”她点了点头,哭声渐止,我不由的佩服二女在情绪上的控制能力,“现在呢,你姓王,你是王子豪的夫人,知道不?”我不愿意说王修,我喜欢我原来的名字,尤其是强调二女归属的时候,用我原来的名字心里踏实。

二女点头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多锻炼身体,快快长大,恩?”

二女点头,使劲的依偎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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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都是茴香惹的祸

二女的身世让我感慨,若是早来唐朝几年的话,我就能亲眼目睹一下传说中高阳公主的风采了。传说中的烈性女子,同万恶的封建包办婚姻作斗争而气死病榻上的老父亲,为出一口恶气而敢于不惜代价悍然挑战皇权,三尺白绫虽然结束了她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生命,但却挡不住写在历史上那重重的一笔。高阳公主可谓是女权运动的先驱,她的事迹被后世的精英女士所效仿借鉴,武则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均是其中的佼佼者,令人心向往之。

虽没有见过高阳公主,二女的相貌也许和她有相似之处呢,我搬起二女小脸,努力的观察着,无奈四周漆黑,毫无建树。弄的二女还以为我有了坏念头,蠕动的小身板极力配合着,家破人亡的觉悟荡然无存。

“夫君,冷…………”二女汗流浃背的呻吟。中秋夜里的寒意,也只是相对盛夏而言,现在俩人抱这么紧,羊毛毯子又捂的严严实实,不流汗才怪。

我随手就给二女屁股蛋子来了一下,满嘴没有实话。月亮也被云遮住了,悲惨的身世也了解了,该伤心的伤心,该心疼的心疼,齐活了,再不回去的话,颖万一再醒了可就说不清楚了,何况二女现在又有点那个,按现在周围的环境和气氛来说,温存起来一定很刺激,但怀里的人不对,要不现在回去把二女安置后,和颖再来一趟………。很不错的创意。

太遗憾了,好不容易安抚二女睡好,迫不及待的赶回房中,颖仍旧沉睡,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早知道刚刚就仔细看一会二女了,也许真的和高阳公主很相像呢,看来得问问周公才行,现在就去拜访。

二女终究还是二女,知其身世的下来一段时间里,在我细致的观察下,二女没啥变化,在我与颖身边仍旧俯首帖耳,明知故犯的装傻(我和颖都习惯了,二女也装的习惯了,如果她突然以聪明伶俐的姿态出现的话,颖受不了是必然的,而我也有难以接受的可能,这方面,三人形成了默契。唯一不平等的是,颖仍旧以为我被二女瞒在谷里,不时提醒我:别被二女的伪装欺骗了,那丫头贼精贼精。我则在一旁打哈哈,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在下人面前则趾高气扬,除了管家和胡账房外,一律不给好脸。

随着花露水作坊的逐步完善,二女的业务也逐渐繁忙,我命令管家给她配制了专人专车,并指派了一位经验老到,性格沉稳的车夫,有冲排行榜欲望的车夫绝对不能录用,安全第一。颖则专门挑选了俩与二女年龄相仿伶俐小女子给二女当丫鬟,到底已经是二夫人了,如今又是家里的小财神,平时出门总得有个人在身边伺候不是?

花露水作坊的产量现在已经难以满足市场的需求了,在长安人强大购买力面前,小作坊每日10斤(以秬黍中者百黍之重为铢,二十四铢为两,三两为大两,十六两为斤。唐朝的货币情况为:1两银子=一串钱(即一贯)=1000文(文即铜钱),50两银子约等于50÷16=3。125斤=1865克)的产量实在难以维持,往往不等货物上架就已经被人家堵在作坊前强行购买而去。花露水不但受到本地富豪的青睐,也吸引了国际客商的注意力,不断有国际友人托人递话或亲自找上陈家,要求限时限量的给他们供应。按现在这个产量,别说限时限量的批发,就连零售都难以满足,但送上门的客人你不能撵人家出去,于是扩大作坊的议案又被提上了日程。

还是老样子,我出地皮陈家出钱,二女和老四全权负责。其实说的钱,前期的利润早已经绰绰有余,而在胡账房(现在已经是王家账房兼花露水公司首席会计)的操持下,两家将前面的资产分成后,再重新进行新厂房的投资,而老作坊(其实还没有完全建成)的生产和尾期建设则继续进行。这样王家在仅仅出地皮和秘方的情况下,已经套回了将近两千两的白银。

“二夫人,您小心点,”钱管家一脸谄媚的笑容将富态的五官挤压成为包子状,面对刚刚下车进门的二女奉承道:“二夫人今日里辛苦了,老朽已经吩咐过厨房,您的加餐已经预备下了,只等您回来了。”回身吩咐小厮:“傻站着干嘛?还不叫人给夫人置办好,快去!”

自从与陈家的合作开始,二女就马不停蹄的忙碌着,最近又要扩大生产,重新建盖作坊,弄的二女小身板有点吃不消,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专门让厨房给二女加了一餐,又让管家弄了几只奶山羊养到家里,强制二女每日早晚必须各饮用1碗羊奶外加俩鸡蛋来补充蛋白质。本来是叫颖和二女一起喝的,二女到还罢了,颖却对羊奶的味道非常排斥,还没送到嘴边就被熏的跑一边干呕,弄的我还以为她有了,大夫郎中的折腾了几天,让人空欢喜一场。

对于这个在王家效力多年的老管家,二女还是很尊敬的,扭脸冲老头一笑来表达问候,随后在俩丫鬟的簇拥下用饭去了。

“胡先生,您也辛苦了,今日回来的比往常早啊。”钱管家又冲随二女一同回来的胡账房打招呼。自从胡账房一跃成为花露水集团总会计师后,身份也水涨船高,钱管家已经开始使用‘您’这个称谓了。

胡账房规矩的回了一礼:“今日事情顺利,二夫人体谅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比往常早回来了一会。”

钱管家见旁边下还有几个收拾车马的下人,给胡账房使了使眼色,“胡先生,今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小候爷与夫人观看马球去了,一时也回不来,不如到我那里杀上两盘如何?”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让周围人都能听清楚的那种

胡账房会意,大声答应“好,好!许久没有领教钱管家的高招了,听人说您的棋艺最近可是大有长进啊,咱俩杀几盘去!”

“那是,那是,”俩人一路寒暄到了管家的房里,钱管家殷勤的给胡账房倒了碗凉茶。

“钱兄何时学会下棋了?借口找的有点无理啊。”胡账房灌了一大口凉茶,舒服的长出了口气。

“下什么棋啊,找胡兄弟有事情商量,巴解您呢。”钱管家职业式的笑容可掬,亲切道。

“哦~钱兄有话尽管说,什么巴不巴解,多少年的交情了,怪见外的。”

“这事情说来有点脸红,”管家吭哧了一阵,下定决心“也不瞒着您,其实咱这活也不好干,前几年这府里的光景您也知道,咱王家虽说高门大户的,外头不知道的光是羡慕,但咱自己心里明白啊,老候爷不准子孙入朝为官,咱这名声是虚的。去年我娘家侄子到域外想学人家做生意,从我这求了点本钱,哪知道臭小子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让胡子给骗了,拉了半车茴香跑回来,到现在还没出手,眼看就要烂手里了。”管家说的拍腿跺脚,愁容满面。

“钱管家的意思?”胡先生听到这里有点担心管家问他借钱,连称呼都变了。

“听说二夫人经营的那个什么水现在身价不是一般的好,我想…………”

胡先生急忙打断管家:“二夫人可没经营啥什么水,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他陈家求咱划块地方给他盖作坊,看在夫人面子上,咱王家才勉强同意了,那汤汤水水的事情和咱家无关,别把屎盆子望自家头上扣!夫人是不放心陈家,怕在咱庄子里惹是生非,才指派二夫人和在下前去视察,这以后都得去呢,陈家人刁钻很,一天不看着就出乱子,管家明白了没?”

“要说夫人也是陈家过来的,还有啥不放心呢?”管家有点不上道。

“胡说!老钱,你糊涂了,这话咋都能说出来?夫人既然到了咱家就是咱王家的人!和陈家就再没关系了,那心里肯定是向着咱家的,当然不放心!”

管家明白过来,慌忙点头,崇拜的看着胡账房:“老糊涂,老糊涂了,要不是胡先生提醒,还真闹出笑话了。胡先生既然天天去视察,那肯定和陈家人比较熟悉了。我的意思就是,想托您买点哪个什么水,再交给我那小侄子出去倒腾一下,兴许就把损失赚回来了,咋样?”

“还以为什么事情呢,这容易,要多少钱兄您开口,明天我就给您办去。现在外面拿着现钱都买不到呢,包兄弟身上!”胡账房觉得这个事情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总会计师不是白当地。

“这个呢,是这样,”管家红个脸,有点不好意思:“这个钱还暂时拿不出来,想求兄弟您先佘点货,成不?”

“……………………………”胡账房无语。

看账房有点激动的表情,管家赶紧说:“我知道兄弟您为难,要不家里还有半车茴香,明天我就让小侄子推过来先顶上,兄弟您可得帮老汉这忙啊,老汉我谢谢您了!”起身就要给胡账房行礼。

“别,别!这个事情要直接和二夫人商量是肯定没戏。老兄你不知道,成天在作坊门口等着拉货的人都能打起来,这东西现在可抢手的很呐。”

“那咋办?胡老兄您可得给老汉我想想办法,要不咱这后半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钱兄别着急,等晚上小侯爷回来,我抽个空找他探探口风。小侯爷心善,要是他点头了,这个事情兴许还有指望。”经过几个月接触,胡账房认为我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起码比二位夫人要和善的多。

管家听到还有希望,忙起身长揖,“好兄弟啊,不管成不成,胡先生这份情谊老汉我是记下了……。”

“钱兄言重了,多少年都过来了,还说这些干啥?见外,见外!”胡账房赶紧搀管家坐好,“钱兄啊,不是我说你,这个事情你办的真糊涂,和胡子做生意那不是寻着找亏么?”

“鬼迷心窍啊,眼看着王家一天不如一天,我能不着急嘛。这一着急就坏了菜了!老汉咋能料到王府就突然又起来了,后悔死了!”

“别着急,以兄弟来看,咱王家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要说到起来啊,那还在后面呐,我早就看出来小侯爷不是一般人,看着啥事都甩手不管,那心里可明镜的很。前后才回来几天时间就程家秦家的全都拉住了,光看老杜家那气势,老兄你不是还羡慕过杜家管家吗?看现在,杜家的顶门杠子还不是隔三岔五的往咱家跑,想让他外甥拜到咱家当学徒?”胡管家说到这里,不免自得起来,好像秦钰要拜的是他。

“兄弟您不地道,早看出来咋也不给老汉我提个醒?闹的我现在寻死觅活的,这会还提心吊胆没下家。我现在就守门口等着去,等小侯爷回来您得好好给说说,这下半辈子的事情可交给您了。”

“同去,同去。我也顺便到外面走走,顺便称二斤老酒,最近忙的连喝口酒的精神都没了,老哥哥您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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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茴香?

今日秦家的豹骑队与薛家彪骑队的比赛异常关键,自飒紫露大败豹骑队的唯一竞争者翻羽队后,只要秦家再拿下一场比赛就能在年赛里夺魁,秦钰今日也摆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势,一大早就亲自过来将我这个大师兄恭敬的接往球嗣,无所事事的颖也缠着要来,秦钰自然不敢怠慢,陪着小心将颖安置到他夫人的看台上。而我作为秦钰得授业师兄,则有义务对秦钰进行战术指导,跟随着豹骑队来到场边现场辅导。

豹骑队果然不愧是冠军最有力的争夺者,强大的攻击力和队员间娴熟的配合令人惊叹,现在又加上了我的现代竞技知识的熏陶,如虎添翼。比赛中的秦钰也一改平时温文而雅的作派,敏锐的洞察力让他能准确的抓住先机,对于战术、人员的调整绝对杀伐果断,毫不手软。整场比赛几乎都是豹骑队压着彪骑队在打,彪骑队无还手之力,没啥悬念,大比分获胜。巴西队打中国队嘛,解说员可以一边去休息了,观众随便看看就行,络腮胡子大叔揪住幼儿园小朋友暴打的场面和精彩没多大关系吧?

外行看热闹,颖就属于热闹就行的那类人,回家路上硬是把我也拉到马车里,拼命地向我表达她的愉快心情,并表示下次仍然要参加此类活动,还从秦家夫人打听到了二女手上那个手镯的出处,下次来看比赛时顺便也要去订制一只云云。

钱管家今天有点怪怪的,殷勤中透着罗嗦,还亲自拿甩把帮我甩身上的灰尘。老头身体蛮好,甩把抽的我有点痛,看在他那么认真的份上,我就不叫唤了。二女一脸不高兴的站在一旁,我知道她生管家的气,因为这个工作本来是属于二女干的,钱管家越俎代庖的行为让她很不爽。

“小侯爷是先洗个澡休息休息呢,还是先用饭?饭已经给您和夫人预备下了,就等您发话了。”钱管家殷勤道。

我很纳闷,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他管的,今个发什么神经。颖也有点摸不着调,表情古怪。

“就按平时的来吧,钱老就不用操心了,您忙去吧。”我胡乱对付着,想赶紧把这老头打发走,二女还着急给我汇报工作呢。

“今个庄子上杀羊,老朽专门让他们送了一只好的来,不知小侯爷喜欢怎么各吃法?”管家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情,继续贯彻他的亲善路线。

“羊?弄点烤羊肉来,好久没吃了。”听管家说道羊肉,就想起来唐朝前的最后一顿饭,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了,怪想的。

“烤……羊肉?”管家有点为难,毕竟这个吃法接触的不多,没有制作经验,心中有点忐忑。

“哦,随便作,不一定得用烤的,就按以前的做法。”我反应过来,在唐朝还没有条件把肉烤成我喜欢的味道,万一乱烤一顿,到把东西糟蹋了。

“是!老朽这就去吩咐,”管家领命道,转身欲走。我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听二女作工作汇报了……“敢问小侯爷想吃煮的还是烧的?”管家突然转身又问。

………………………………。

“钱管家怕是有什么事情吧?”颖在一旁看出来点端倪。

“没,夫人误会了,老朽这就去准备。”钱管家匆匆离去,心中不禁埋怨胡账房:打酒打到这会还不回来,等小侯爷吃了晚饭回后宅可就晚了!

“管家有点怪怪的,怕是有啥事情想求夫君了。”颖看着管家的背影提醒我。二女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有事情开口呗,绕来绕去的罗嗦。老钱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了,能帮的忙我肯定要帮,要不一会我去问他?”我嫌管家见外了。

“夫君莫急,你且看着,一会自然有人找你。”颖小眼睛一闪一闪,狡捷轻笑。

二女知道我喜欢颖这个表情,也站旁边努力模仿了几下,然后屁股蛋子上让我来了一记,“学不像瞎弄啥?今天奶喝了没?”

二女点头。

果然,刚刚吃过下午饭,胡账房就貌似无意的出现了,颖默契的递我个眼神,和二女往后宅去了。

“胡先生过来说话。”我冲老胡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胡账房冲我拱拱手,小心的在我旁边坐下。

“最近辛苦胡先生,花露水作坊多亏你了,我还正想找先生聊一聊作坊里的情况呢。”

“小侯爷言重了,这写写算算的本是在下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倒是二夫人的精明强干,令在下佩服啊。”

“二女年龄还小,胡先生平时要多帮衬她点,要说到经验丰富,非先生莫属,二女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恰当,一定要提醒她。帐务上的事情交给先生办,我是最放心的。”

和胡账房撤了一阵子闲话,也渐渐入港了。

“小侯爷,今天钱管家来求我一件事,在下没敢答应,得看您的意思,所以在下跑来给您禀报一下。”胡账房看时机成熟,终于把话挑明了。

“且说无妨,钱管家在王家效命二十多年,按理说,胡先生和钱管家那都是家里的长辈,能帮上的忙那绝不含糊。”我明白钱管家在王府里的分量,光凭忠心耿耿为王家服务了二十多年的份上,就是提点过分的要求我都得尽量让他满足,何况是帮个忙来?

于是胡账房就把钱掌柜投资小生意失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于我,并传达了钱管家想佘花露水的想法。我哑然失笑,这管家侄子大老远的跑去拉茴香回来,简直就是败家子嘛。(小茴香原产于印度,西汉中期被当作中药材种植,直到隋初才有当作香料使用的记载,唐朝中叶逐渐被民间广泛使用。在唐初茴香虽然仍以药材使用,但其价格并不昂贵,属于普通药材。)

唐朝的车才多大,才小半车而已,这钱我帮钱管家垫了。没啥思想斗争过程,直接开口道:“胡先生这就去找管家过来,我做主,这半车茴香就算府里买了,赶明让管家到你那把银子支了去。佘花露水的事情就算了,免得让人家又给骗了去…。哈哈………”

胡账房见我答应的爽快,心里也甚是喜欢,觉得跟个有人情味的老板混那真是人生快事,利马就把潜伏在附近的钱管家叫了过来。

热泪盈眶的钱管家上前就欲行大礼,吓的我赶紧拉住了,被这把年龄的人拜过是要折寿的。“别,别。这都是我的错,前些年给家里折腾的够呛,要不是我在外面乱折腾,老管家也不必出此下策了,赶明就去胡先生那把银子支了吧,这生意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下次可得小心了。”

“侯爷教训的是,老汉我现在就把茴香送到家里来,这就去,就去。”说完就激动的跑了,看样子也真是着急着出手。

闲着也是闲着,天色才蒙蒙暗淡,我就邀胡账房在府门口转转透口气,成天吃完晚饭就钻后宅的习惯有点脱离群众了,府里上下几十口子人能叫上名字的还真没几个。二来也顺便拉拉家常,毕竟身边能说话的人太少,成天就对着那么几位,弄不好时间常了得自闭症就麻烦了。

俩人溜达着,有一句没一句的乱撤,胡账房到底是文化人,书念了不少,凡能提到的,总能和你说个一二,满投机,眼看到庄子口了,我正想顺便给二女称半斤麦芽,胡先生就指着老远道:“老钱还真着急,转眼就把茴香拉来了,哈哈。”

可不是,钱管家头里跑着,后面跟个推车的小伙子,俩人急死忙活的正朝这边赶。老远钱管家就瞅见我俩,转身给推车的小伙不知道说了啥,那小伙停好车子,撒腿朝我跑来,人没停住就跪下了,吓的我以为他要铲球,忙闪身让开。

“李四给老爷磕头,谢老爷不杀之恩,李四作牛作马也要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说罢使劲磕头,频率之高如小鸡吃米。

这小子,多天没洗澡了?身上味道咋这么怪,不过满熟悉的,有点………“赶紧起来,磕头都不专业,知道你是磕头,不知道还以为你想铲人呢!”我有点嫌他味道大,不愿意给他扶起来,啥味?就这么熟悉?“还磕啥?带我看你茴香去,再磕不给钱了!”说完我和胡账房相视一笑,往小车过去,钱管家着才气喘吁吁的奔来,圆胖的肉脸愈发油亮了。

“不对劲,茴香?”我俯身在包裹上闻了闻,心情有点激动,不对,是翻江倒海“赶紧给我打开!”我有点失态,让他三人十分紧张,李四飞身上前揭开包裹………………。

“小侯爷,小侯爷?”胡账房紧张的呼唤石化状态的我。

“啊!”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恶狠狠的冲李四道:“你叫啥名字?”

“李…。四”李四见我表情狰狞,心里直敲鼓,有打算办后事的想法。

“李四!你听好了!这个不是茴香,这叫孜然!”我一句一板,抑扬顿挫道。(大概因为中餐里调味和腌制食品都开始很早的原因,所以对香料的运用水平很低。中国从古代开始就搞不清各种香料,所以把很多都叫茴香(回香),最多前面加个定语,比如大茴香,小茴香,安息茴香等等。而安息茴香就是烤羊肉必不可少的孜然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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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遗祸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孜染的话,烤羊肉的味道也许就不会那么鲜美,我也就可能不会在卖烤肉的地摊上忘我的海塞,就不会发生被该死的土方车撞飞的一幕,我仍旧可以生活在新中国的阳光下,勤奋踏实地为祖国金融事业默默地做着贡献。望着包裹里的孜染,回想起亲友、同事、离我而去的女友、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还有烤羊肉特殊的芳香,我要惩罚它!

为了感谢李四为我生擒仇家,我吩咐胡账房给管家支付双倍的价钱,然后命令下人将孜染分成两份,一份拉到磨子里碎尸万段,剩下的则放到地窖深处让它不见天日(怕放外面变质)。

我兴致盎然的观看行刑场面,孜染在磨子里一遍遍的粉碎着,挫骨扬灰,不错,我很满意。

“钱叔,厨房里还有羊肉没?生的。”我迫不及待问道。

钱管家刚刚支了现钱,心花怒放中,“呀!我这就去看看,怕是危险。”拔腿便走。

“等等,”我叫住亢奋的管家,给他交代:“若有生的叫他们给我片成薄片,最薄的那种,用竹签子串了给我送到……。算了,我跟你去!”

幸好,厨房里还有几块生羊肉,部位都不错,看来是厨子给自己预备下的。按我要求全部归置好后,送到后宅。可惜了,没辣椒,遗憾,遗憾。

“夫君这是要干嘛?”颖和二女在房里正在耍五子棋(我教的,因为生病后忘记围棋的套路——其实根本就不会,于是我发明了五子棋),被我吆喝出来,看着下人又挂灯笼又烧炭盆,很是费解。

“叫二位开开眼,为夫从西域学得的玩意。二女,把公主送来的银壶取来,用那个装酒大气。”我有点兴奋,手舞足蹈的瞎指挥一通。

“看好了,先把肉放炭盆上加热,让肉里的水分稍微蒸发点,别太过了,”我开始示范给二位夫人看,动作很专业:“撒盐,今天准备不足,盐有点粗,下次叫他们磨细点。然后……………”

颖漫不经心的在一边观摩,对我竟然会烹饪而感到好奇,至于烤羊肉到底味道如何则兴趣索然,“哎呀!这个味道太难闻了,”没有撒孜染前,这个味道确实有点膻,颖捏着鼻子跑开了。还好,二女很认真,坐在旁边看的聚精会神。

“现在撒上孜染,这个东西宝贝的很呢,要撒均匀。”炭盆的火有点旺,火候不好掌握,也许熟了吧?不管了,先尝尝。我取出一串咬了口,皱着眉头嚼了几下,味道难以形容,总之不好吃,先是火盆的火不好掌握,羊也是本地山羊,膻气太重,光孜染压不住,再就是我业务不熟练……。也许弄点酱能好点。

“颖,过来尝尝,味道很……古怪,你别走啊,尝一串…………死不了人…”颖听见我的话,捏鼻子跑了,弄的我很没面子。

“二女,尝一串先,能吃。”我亲手挑了一串喂到二女嘴里,“咋样?”我一脸期待。

二女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咽进去,严肃的点了点头,表示还能吃。

“再来一串?”我试探的问了下,心中充满期待。

二女悲壮的点了点,我大喜。

随后继续烤了几次,熟悉了火候,手法也逐渐熟练,烤肉的味道已经与记忆中的逐渐吻合,二女也投入的品尝起来,油呼呼的小脸眉飞色舞。

颖不能接受自己被孤立,小眼含煞的冲过来死劲的掐我膀子,“哎呀!杀人呐?”我凄厉的嚎叫一声。

“欺负人!夫君知道妾身受不了羊肉的味道,还拿这个来编排妾身。”颖噘着嘴一脸委屈,让人看的心疼。

只顾着自己爽快,我咋把这茬忘了,该掐!颖的确受不了这个味道,上次就因为喝了口羊奶呕吐了半天,弄的我还以为她怀孕呢。“别,别掐,我现在就把这儿拾掇了,疏忽了,明个给夫人烤鸡翅膀吃,下回弄羊肉绝对不进后宅,保证!”

“恩,二女也不许再吃了!看你吃东西那样子,象啥!”颖对二女享受了我第一次的烹饪成果而不满,借机发飚。

“快,端你房里吃去,吃完赶紧睡,晚上别出来。”我赶紧掩护二女撤退,二女是个识相的,端了一大盘烤肉撒腿就跑。

“就知道护着二女,也不管人家死活!“颖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

我试图把她搂住,采取近身流氓攻势,在颖的拼死抵抗下失败了。“好重的味道,赶紧洗去!好好漱漱口,难闻死了!再有一点味都不行。”颖有打击报复嫌疑,算了,咱不占理。

拾掇干净后,我弄了点花露水给身上胡乱一擦,香喷喷,没问题了。颖就是嫌我刚刚冷落她了,对羊肉味道只是借题发挥,娶俩媳妇还真是麻烦。羡慕人家一打一打往家里铲MM的主角啊,咱咋没那个本事捏,到如今竟然连俩还没摆平,弄的直上火。

也许是晚上与颖做感情上的沟通工作太投入,早上睡过头了。奇怪啊,平时这个时候二女早都该过来伺候了,人呢?颖在旁边睡的小猪一样,先别打搅她,我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出门往二女那边看了看,门还关着,怕是也睡过了,今天作坊上还要忙呢,我得叫去。

二女泪汪汪的蜷缩在床上,小脸煞白,使劲咬着嘴唇,下唇咬的一片乌青。坏了,这孩子生病了。

二女见我进来,努力想爬起来,我忙给她按住:“别动,我看看。”额头微微发烫,低烧,胃里的毛病。(生活小常识,肠胃上不适容易引起低烧,这时尽量不要打点滴退烧,先去医院查清楚病情。)肯定是昨晚吃烤肉吃的,大约2斤羊肉被我俩干掉,二女临走还打包了一盘,要命!

“上厕所了没?”我把二女的身体舒展开,给她背后垫了好,让她半躺在床上。

二女点头。

“几次?”

二女伸个小手出来晃了晃。

“五次?”

点头。

“拉了就好,就这样靠着,我去外面叫丫鬟进来,”二女拉住我衣服不松手,不想我离开。我心疼的摸摸她小脸柔声道:“乖乖地,马上就回来,我叫她们给你准备点热水喝。”

心里着急,吆喝的声音也就大了,丫鬟是来了,颖也让吵醒了。她不知道啥事情,惶惶的裹了件衣服跑过来看。

“二女病了,拉肚子。我先在这边招呼着,你赶紧回去把衣衫穿好,别再病一个,快去。”

颖听二女病了,也满着急,顾不得回去收拾自己,进二女房子探视去了。

我让下人去请大夫,叫厨房给二女熬了点面汤,再弄碗淡盐水来,才又回到二女身边,颖披头散发的在旁边照顾着,见我来才回房去了。

“来,先喝点盐水,别动,我端着你喝。”拉肚子的人最怕脱水,及时补充淡盐水可以适当的缓解病情,在这个年代也只能先如此了。

二女被折腾的够呛,浑身软绵绵,靠到枕头上还不住的往下出溜,我只好半搂着她给她慢慢朝嘴里喂“都喝完,喝了肚子能好点,坚持喝完。”鼓励着二女把盐水喝光,可能是热水暖胃的原因,二女气色好了一点,我心里也稍微踏实。想把她放下去睡好,二女哼哼唧唧不愿意离开我的怀抱,看看那憔悴的小脸,我不忍心拒绝,抱就抱着好了,顺手扯了条毯子把她裹住,让她在我身上靠的舒服点。

还好,今天秦钰不来上课,有时间照料她。看二女脸上恢复了点红润,心也终于放下了,羊奶鸡蛋的养了一阵,这点抵抗力还应该有吧?我心道。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空盘子,傍边还撂了一堆竹签,这傻丫头,还真是把一盘子烤肉都吃完了,气的我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没有这么拼命吃东西的,下次再这样,屁股给你抽烂。”

“恩”,二女已经没力气点头了,小声哼了一下,算是答应。

颖这时也进来了,后面跟了个丫鬟,端了盆热水,准备给二女梳洗。

“拧个毛巾来,我给她擦擦,你把桌子上收拾了去。”颖破例没有对我和二女的亲密动作吃味,接过毛巾给仔细的给二女擦拭着:“吃,吃,除了吃还会干啥?吃那么多不闹肚子才怪,活该!”颖边擦边唠叨,一脸慈爱。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算了,小孩子家的,你和她计较啥,我刚刚都说过她了,你就少说几句。”

“还不是你勾的,现在又跑出来当好人,那么一大盘子端着就跑,是妾身平时虐待她不叫她吃咋的?明明知道是小孩,让她吃那么多不得病得啥?一天叫你惯的没样子还。”颖见我插嘴火力马上就转移了,弄的我哭笑不得。

二女小手悄悄的捏了我一下,呵呵,小妖精,生病了还耍心眼。我帮二女翻了个身,撩开她小衣让颖方便清洁,喝了碗热盐水,又经毯子捂了半天,二女出了一身的汗,现在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烤肉害人不浅啊,先是我,再是二女,下来该谁了?我有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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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教娱

二女体质不错,第二天就恢复差不多了,早早爬起来就要去作坊看看,叫我拦住了。昨天已经托胡账房给小姨子打了招呼,给二女清了几天假,让她多担待点,等二女好利索了再去作坊。

颖一大早就被某郡主叫走了,说是在南山下找了一处不错的地皮,依山傍水,林清木秀,花好月圆之类,因为主家某某大员要外放,急需出手,N折优惠,先到先得,弄的颖早饭都没用,急惶惶的赶去了,家里就留了我与二女两人,没良心啊!

今天秦钰要来上课,二女刚刚好了点,没人照顾怎么办?这丫头死活都不愿意再叫丫鬟进来了,弄得我满操心。得,跟着我吧,让她在旁边旁听会,我也好招呼她。秦钰已经拜了王修死鬼老爸为师了,按理数也是半个王家人,二女原先也当丫鬟使唤,没必要避来避去的,我对古代这一套也很有意见。

原来以为唐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来了后才知道,完全就不是那回事。稍微有点钱势的人家都保守的不得了,我至今还没见过有女性穿低胸装乱晃的,就连被貌似开放的兰陵公主邀请时,她也穿着的一丝不苟,小交领襦裙半臂穿戴(就是穿着长袖衬衣,外面再套个短袖衬衣。如果长袖衬衣是纱制的话,顶多也只能若隐若现的见其小臂)把自己捂个严实,顶多也就是对着那白腻长脖子YY一下,毫无电视剧里动辄漏半拉酥胸惹人兽性难忍的情形出现。就算是如程初此类好友造访,按规矩颖与二女都是要回避的,起码我至今也没见过程初夫人究竟长啥样子,只是知道他家里有仨老婆了,是丑是美还得听颖没事给我描述下,没意思很。

李渊时代虞世南应昭为秦王府写《列女传》装饰屏风,李世民在《即位大赦诏》中明确表示:“节义之夫,贞顺之妇,州府列上,旌表门闾。”唐朝立国之初,就要求地方官员每年都要将贞女烈妇的事迹上报。这种政府性的积极提倡与奖励贞女节妇的举动,无疑潜移默化的加强了唐朝妇女的贞洁意识。

《新唐书》、《旧唐书》皆有列女传为妇女守节歌功颂德。“丈夫以义烈标名,妇人以守节为行。”“妾不幸年少,义不苟活;今日之事,愿先就死!”“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吾乃今见妇之心。”这些都是唐代妇女的守节名言。

魏徵寿在缺少文献资料的情况下编写《隋书》,在许多前朝重要名人都无传的情况下却不忘写列女传。

唐朝的开放是指文化上、思想上,但并不代表男女关系。事实上,唐朝女性地位虽比前朝稍微提高,但思想还是非常保守的,在政府的提倡与奖励下贞洁观念已深入唐朝女人的心里。唐朝宋若莘、宋若昭姐妹写的《女论语》开宗明义第一章立身就说:“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纵观以上种种,可见一斑。莫要以为唐朝出了几位杰出悍女,就对其风气有所误解,绝大多数女性还是很有操守的,呵呵,又撤远了。

秦钰是个好学的年轻人,其思维敏捷,悟性高,勤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三好学生,于是我也就很系统的教育他,相对于所谓的兵法,我觉得数理化还是我的强项,咱好坏是学理的,去银行上班那是大势所趋,我决定对秦钰做一个全方位教育,让他成为唐朝四有新人的典范。我每日授课时间为两个半时辰,其中包括初等数学,基础物理,简单化学概念,还有胡编乱造的军事理论,好歹咱也是准军事爱好者,在铁血泡了不止三两年都。至于语文吧,我觉得他已经不需要我的指点了,那样只会让他的水平退步,英语就算了,如果后代争气点的话,那个该死的语种可能就没有出头露面的机会吧。

我按照母校对我的教育方式来对待秦钰,作业,考试,一个也不能少,至于请家长就免了,他肯定又会把那个老帅哥舅舅找来算计老师,对于这种刺头家长还是少见为妙。

“师兄(我同意他在我授课时喊我师兄,平时的称呼不变),这个是您上次布置的作业,其中有一道难题,小弟百思不得其解,还请您赐教。”秦钰早早就赶来上课,先必恭必敬的给我作揖,见二女也在跟前,又上前恭敬的行礼,然后拿出作业让我检查。

“我看看,”我接过来看了看秦钰的功课,就俩字形容,整齐!“不错,不错。坐,都坐下,二女来坐我旁边,没事也听听,没啥害处。”

是个应用题,大致就是甲、乙、丙兵团,因人数不同,消耗的粮草也不同,按各个兵团人数比例来正确分配一批粮草,我给了他一个总粮草的基数,让他平均分配到各兵团的问题,大约就是小学6年纪水平。我喜欢在数学题里给他加上军事元素,让他认为这个也是兵法的必修科目,这样干的效果很明显,秦钰的学习积极性空前的高。

“人数比例是3比2比4是吧?(之前我对他完善了阿拉伯数字的概念,我认为这个是必须的),粮草是14500担是吧?你有没有按我教你的算法计算呢?(小学课本上的乘除法公式)”我觉得这个题不是很困难,应该好算。

“用过的,但老是算不对,小弟愚笨,实在没有办法平均分配这个粮草。”秦钰红个脸,不好意思说道。

“哦~我算算,……………………”半晌,我抬起头,严肃的对秦钰说:“你确定这个粮草没有办法分配吗?”

秦钰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看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确定下来。

“这个题是个错题!根本就不是啥难题!难道你竟然没有想到是我把题出错了吗?”

秦钰点点头,赶紧又摇头,旁边二女硬是憋住笑,弄的面部有点扭曲。

“想到就好,下次在碰到这种事情就直接说出来,还百思不得其解。再有类似情况我希望你直说,以后你对待你的学生和下属也要象我这样才行,鼓励他们指出你的错误,有则改之,无则勉之,切记,切记!”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样又教育了学生,又大义凛然的掩饰了错误,还赢得了秦钰的叹服。

今天因为二女在场,秦钰好像有点不习惯,显得比较拘束,为了保障教学质量,我给他安排了些作业,早早的将他打发回家了。

“二女,现在觉得得劲不?”送走秦钰,我监视者二女喝完了大碗羊奶。

二女点头。

“那和我去庄子上转转,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同我的佃户们有过接触呢,几次想去都被颖拉住了,注意身份,和那些人有啥好交流的之类的话说了一大通,今天颖不在,正好去看看。

二女喜形于色,欢快的跑去换衣服了。呵呵,恢复的好快啊,今天又能跑了,我心里甜滋滋。

沏了一大壶糖茶,用棉被裹紧保温,交给随身的丫鬟抱着,领二女就要出门。钱管家还不放心,硬是招呼了俩护院的壮汉跟着,一行五人就往庄子上开了过去。

王府离庄子只有大约两里距离,为照顾二女的身体,我也故意走的缓慢。

转过前面的官道就踏入了乡间小陌,连绵的丘陵从天边浮起,从天那边消逝,宽广得令人眩晕,天空之下,是辽阔的坡地,郁郁葱葱的林木,农田和村庄,田间劳作的耕农与牲畜,我看到是一幅大美的田园风光图卷。勤劳朴实的农户不时的与我们擦肩而过,没有因为我们光鲜的穿着而好奇,自然地冲我们挥手打着招呼。乡间路窄,我则不时的抱起二女给迎面的耕牛让路,每当这个时候,二女总要用手里摘采的毛头草抽打一下老牛的屁股,若的老牛不满的叫唤一声,牛的主人们则憨厚的朝这个惹人喜欢的小姑娘咧嘴笑笑,表达一下歉意。

我觉得我属于这里,喜欢这里,没有深厅大院的压抑,没有束手束脚的礼节,我有放开嗓子大声叫唤的欲望,人多,条件不足,算了。庄子就在眼前了,我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二女感受到了我的喜悦,蹦跳的跟随着,不时用小土蛋欺负一下觅食的家禽。

村庄四周圈着高大的乔木,有槐树、松树、椿树等等,仿佛绿色的岛屿在峙守。村子中流淌着小河沟,水是清澈的,水草碧绿丰盈。各种各样的飞鸟正在为冬季储存更多的养分,啾啾叫着,近得可以听到啪啦啪啦扇动翅膀的声音,它们从这棵树落到那棵树,从这面墙落到那面墙,我仿佛走进了黄绿交织色的童话。

农户院墙虽底矮却整齐,为庄子开出了笔直的道路,隔着院墙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里面热气蒸腾的锅灶,勤劳的农妇正在为田间耕作的丈夫、兄弟准备午后餐饭,不时的有姑娘、妇人挎着装满饭菜的篮子羞怯的从我们身旁经过,出门时随手掩门既走,甚至有些人家大敞着院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二女,坐下喝口水。”我指了指一家门前的大石磨,招呼二女歇息。

“候爷稍等,我去要个凳子。”一个护院转身进到院里,大声吆喝:“大姐,凳子搬走坐一下!”

屋子里“哎!”的一声答复后,护院已经搬了个大长凳子出来了。

我叫二女和她的丫鬟坐了,和俩护院靠到石磨上拉扯闲话,也许是受了乡间淳朴的感染,三个老爷们淡化了身份带来的拘束,欢声攀谈着,不时爆发出男性特有的那种笑声,惹的身旁两位女性小脸透红。

一会功夫,板凳的女主人出来了,啥话也不说,光羞涩的给二女身旁放了一壶热水,然后挎着篮子送饭去了,院门大敞着,几只小鸡不停的进进出出。

我心中正感慨民间的高素质时,迎面跑来几个王府的下人,急死忙活的给我禀报,说颖着急找我,叫我快回去云云。啊~咋回来的这么早?

颖已经在前庭等候了,一脸焦急。

“夫君,妾身有事与你商量。”颖按住我坐下,也不问我刚刚去哪了,就直接开始正题:“南山的园子妾身看了,顶不错的地方,咱要不要?”

“要!”我觉得我只能这样说,没二话。

“那今日里妾身就叫人去领地契,九百两银子。”颖看来志在必得。

“成!”还有啥说的,小事情都叫她们妇道人家做主,咱干大事的人,不计较!

“现在天气还暖和,妾身想把院子规整一下,得找点人手拾掇拾掇,顺便给路上铺垫上石子,夫君明天随妾身去看看吧,怎么样改动还得夫君做主。”

“好!”看,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求咱了吧?二女偷偷的笑啥?就因为带她出去了一趟就高兴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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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山庄

唐长安城,位于原汉长安城东南方的龙首高原上,从生态环境上来看,唐长安城的气候较诸现在更为和暖宜人,因此唐时长安城中的居民,冬天也很少见到漫天的飞雪。而当时的关中一带,仍是一片郁郁葱葱、满目生绿的景象。以渭河为主干,从北岸流入渭河的有泾水,从南岸注入的有洛、灞、浐、涝、沣、滈诸水,是为关中八水。

有水必有景,长安周边可供修建园林的景区众多,光王家周围就不下5处,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往该死的南山跑嘛,都是时髦害的!唐朝人追赶时尚的劲头丝毫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而且时髦的心安理得,毫不做作。大量胡人的涌入,为长安城带来一片浓郁的异域风情,影响到人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古罗马的浴池、拜占庭的凉亭,唐人大有拿来主义的胸襟,也不管出处如何,只要用着舒服,看着顺眼,一律拿来己用。人们吃的是毕罗、胡饼一类的胡食,喝的是高昌酿法的葡萄酒和波斯酿法的三勒浆,穿着翻领窄袖的胡服,骑在突厥的骏马上,玩着吐蕃来的马球,一切的外来玩意儿都让唐人感觉新鲜,包括凶猛的藏獒、乖巧的拂林犬(即哈巴狗),国家的强盛所产生海纳百川的气度,才拥有开朗自信的子民。

因朝中权贵在南山下置办山庄人数众多,所以官道修的宽阔平坦,纵马扬鞭于此定是非常惬意之事,但身边众多随从和迤俪前行的马车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颖于二女正坐在车上也不时撩开帘布欣赏周围宜人的景色。

颖办事麻利,昨天晚上已经将山庄的地契拿到手里,今天就开始着手给山庄里置办东西,大车小车的排了长长一大溜。山庄的前主人异常的大方,连同里面的家具、奴仆一并奉送,其中包括十一名新罗婢女(新罗婢也是长安公子的心头好,觉得她们性情温顺听话,不象大唐女子一个个泼辣得要命。既有需求,必有供给,掠卖到唐朝境内的新罗奴婢数量相当庞大,新罗人张保皋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虽然不无夸张,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张保皋本人便是因此奏请新罗王向唐政府交涉,并亲自率军在新罗边境打击人口贩子,最后贩卖新罗人为奴的活动在他的打击和唐政府的多次禁令下销声匿迹了,他也因此被韩国人奉为民族英雄)。

对于新罗婢女我还是满怀兴趣的,常听程初等人夸耀其温顺可人,崔彰还几次主动要求赠送几名高级货色与我,都被我婉言谢绝了。我倒是想要,领回来往哪放?怕是一两天就能被颖与二女两人不小心弄死翘翘,与其领回家被二位夫人解剖(可能真下得去手,唐朝外来奴隶的地位略低与耕牛。宰杀病入膏肓的牛还得通报有关部门批准,但宰杀奴隶是没人理会的,和杀鸡杀羊区别不大)还不如让她们继续苟活在崔彰手里比较好。这突然有了十一个,我突然有点心动,很是有见识一下的欲望,如果颖和二女不反对的话………当然,家庭和睦最重要,如果二位夫人真要拿她们做年夜饭,我大不了不吃就是了。

“那边是X郡主家的庄子,刚刚路过的那个是XX夫人家的,她今日已经过来了,刚刚还看见她家的马车…………咱家的在里面一点,位置比她们的都好,和兰陵公主是邻居。”一行已经来到山下,路上已无行人,颖也可以放心的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和我聊天。

“啊?兰陵公主的园子和咱家挨着?”我有点吃惊,也忒巧了吧?

“是啊,琪郡主和公主是好姐妹,咱家这个园子还是琪郡主给的介绍下才买下来的,人家还不是看琪郡主的面子才这么便宜买给咱。”颖有点得意,给我卖弄她的关系网,看来颖已经成功的打入了贵妇们的社交圈,是有显摆的资本。

“那是,夫人天资聪慧、才貌绝伦,誉满长安,谁家敢不给面子?令为夫叹服啊。”

“贫嘴!”颖翻了个白眼给我,“就到了,妾身也下车走走,半晌坐的腿脚麻。”颖喊住了马车,和二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山庄位于山下一个峪口之中,三面都被群山包围,四季如春,果真是冬暖夏凉的好地方,老远就望见几处小瀑布从山腰落下,在山庄前聚为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山外秋意萧瑟,峪内仍旧春意盎然,鲜花、蜜蜂随处可见,偶尔过往的蝴蝶令人痴迷。

“值!夫人好眼光!”我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欢愉,赞赏道。

“呵呵………”颖得意而笑,“夫君,随妾身过来,园子里的下人都在门口等您接收呢。妾身昨日见这里的管家到也内行,将她也一并留了下来。

“管家咋是个女的?”我望见站在头里站的一个中年女性,模样嘛,还得再走几步才看的清楚。

“恩,早先是给老刘家打理竹苑的,刘家倒了后就一直在这里了,她男人姓严,原先是刘家的家将,前些年战死到陇右了,就因为这,她才没受刘家牵连。”对于家里这些帮佣,知根知底是必须的,颖这方面的才能尤为出色。

走到跟前,严管家带了一帮下人婢女上来拜见新东家,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三十来岁,端庄素雅,举止大方,若要年轻个几岁的话,还是不错地。我不太喜欢这个调调,打了几个哈哈就想往里面走,着急要见识一下自己的园林。等下,新罗婢女这茬咋忘了,得看看!

“严妈,新罗来的女子是那几个?我还没见过新罗人,好奇的紧。”我实话实说,要是偷偷摸摸的话反而会引起误会。

严管家赶紧吆喝她们进前一步,让我检阅,颖搂着二女也跑跟前凑热闹,引得随我们前来的一堆随从都伸长脖子想瞧个究竟。

“很一般嘛,和家里的丫鬟没啥区别。”我有点失望,没有想像中朝鲜剧里那个模样,姿色很一般,身材更一般。一说到身材,我就忍不住想起新邻居兰陵公主来,那才是一顶一。

“她们都会干啥?”我把严管家拽到一边,小声问,这个举动招致了颖和二女的好奇,纷纷拉长了耳朵。

“平时没有什么活叫她们干,偶尔出来唱唱小曲,服侍一下客人。”严管家恭敬道。

“唱的好听不?”我想起唧唧歪歪的朝鲜话,皱眉头问。

严管家摇了摇头,不屑道:“平时也就听个新鲜,好听说不上,到是挺吵人的。”

“呵呵~”我被管家的表情逗笑了,“她们平时怎么服侍客人?”其实这才是我关心的事情。

严管家听我这么问有点不知所措,端庄白净的脸上有点发红,眼神不由地朝颖那边扫了扫,细声道:“那个呗,指望她们还能干啥?”

了解!我也压低声音,“这几个都伏侍过人?”

管家点头。

切!我当这庄子的原主人有多慷慨,说的满是好听,还赠啥送,看这一个个半生不熟就不说了,还,还……………“严妈,这些个新罗女子都编到丫鬟里面去,平时和丫鬟一样待遇,也别欺负她们,别让人家说咱王家虐待下人。具体咋安排你看着办,以后这里的事情都麻烦严妈了。”我义正词严道。

“都进去吧,外面站了老半天了,”颖拉着我就朝里面去,玉指在我胳膊上隐蔽的掐了一把,微声道:“失望了吧?大庭广众下问那个事情,夫君也好意思。”

“咝………”我吸了口凉气,大声招呼:“都随我进去吧。严妈,将随我过来的人招呼一下,给大家都把饭备上,两位夫人的饭菜尽量清淡点,二夫人生病刚好两天,见不得荤腥。我和夫人先看看园子,你去准备准备。”严妈领命而去,我才拉着颖漫步而行,“啥大庭广众,也就你和二女听见了,我又不背你俩,就是好奇嘛。”

“呵呵,”看到周围下人都走了,颖笑着拉过二女塞到我跟前,“咱家不是还有个没伏侍过人的么?还至于跑老远来问啊。”二女夹到我二人之间,被颖弄了个大红脸,把头埋到颖肩膀上不敢出来。“琪郡主给介绍的工匠也快到了吧,咱们先看看,到时候让工匠按咱自己的意思稍微改建一下。夫君一定要好好帮着策划策划,现在外面都夸您是深藏不露的鬼才呢。”颖搬开二女的脑袋,在上面轻轻拍了一下。

由于是依山修建的园林,其中包括了小半个山腰,显的自然而别致,与人工修建的园林相比别有一番风味。由于山峪内气候温暖,林木生长力强,站在山坡下望,只是一片浓绿色汪洋,没有人工园林的细腻,却处处显露着蓬勃生机,只有从石径两侧细致修剪过的枝叶才略微能察觉有斧凿的痕迹。花、草、林、鸟着一切都是融合在一体的,山中自然形成的溪流将整个山庄横切成为两半,细细穿来的流水声成为其中唯一的韵律。称之为园林太不贴切了,简直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谁要是敢在里面乱砍滥伐,我枪毙了他!

颖与站在我身后,陶醉与眼前的景致,久久不语,鼻尖上细细的汗水衬着她姣好的红晕的小脸,楚楚动人。只有二女还没心没肺的窝在我身上,刚刚上来时她自称见到一条蛇,然后就一直缠在我身上。

“还需要改动吗?”我柔声问道。

颖轻轻摇了摇头,“太美了,妾身连身旁一棵小草都不忍心碰到。夫君,妾身想在这个地方躺一会。”说罢,就要往草地上坐下去。

“蛇!”二女一个箭步上前,从草从里揪出一条蛇,然后抓住蛇尾巴轮了几圈,把握住力道,猛一松手,蛇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消失在茫茫绿色之中。然后扑到我怀里,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有规律的瑟瑟发抖。

“人家招你了?被你扔下去摔死咋办?”我觉得既然到了我家的园子,那就是自家的东西,万一弄坏了很可惜的。

“就是。自家园子里的东西,下次一定要爱惜!别装了,怪恶心的。”颖一旁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你俩都饿了吧?到饭时了,下去吧。”我有经验的看了看天,掐了一下时辰,然后试图把二女从怀里拿开,我感到她在笑,还一直不停。

颖被那条可怜的蛇打消了躺在地上的念头,点点头“下去吧,一会差人回去收拾点被褥什么的过来,咱们在这里住两天,也好享几天福。”

没意见,我也有这个想法。“颖,你带二女下去,我想再朝上走一点。我觉得今个特别有劲。”

颖点点头,她和我还是很有默契的,明白我的感受,拉住二女就准备下去。

“等下,差人去秦钰那,叫他明天来这里上课,顺便给程初也打个招呼,后天的比赛让他指挥,这么长时间了,也该能学出个道道了。”身处这么优美的环境,我就只想着偷懒。“等下,差人回去顺便也给我拿罐孜染来,呵呵。”

看到颖和二女绕着下去了,我才开始慢慢的朝上走,一支烟,有一支烟就完美了!

我仿佛听见有人叫唤,刚到山腰的我四处张望,谁呢?终于,我发现不远的山梁上有个人挥舞着大树枝朝我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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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五十章 邻居

我仿佛听见有人叫唤,刚到山腰的我四处张望,谁呢?终于,我发现不远的山梁上有个人挥舞着大树枝朝我呼唤

大树杈子挥舞的欢实,一晃一晃认不清模样,听声音是女的,看装束是男的,看样子她在叫我过去。

“来了!”我用佛门狮子吼回应了一声,爽啊!浑身汗眼都开了,除了在马球场上指挥,再都没这么大声的喊过了,美地很。

只往上爬了几步就看清了,居然是兰陵公主,太巧了。她跑我家园子子里干啥?我记得颖刚刚给我说过园子的边界,兰陵公主站的地方是我的山头,不过看她一身猎装勾勒出的美妙曲线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公主殿下,站那别动,我这就过来了。”俩人的直线距离不远,但要到跟前还得在山坡上绕一下,我从下往上绕到不要紧,我看她猫着腰有想出溜下来的意思,赶忙大声制止了,开玩笑,虽然这里山势较为平坦,但小摔一下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啊!小心!”兰陵我行我素,直接就背靠着山体,半蹲着从山坡上蹭下来了,还好,没摔着,就是不停的揉屁股,看来只是被突起的岩石搁了下。

我大步跑到跟前,“没事吧?我看看。”说着就搬过她身子表示呵护。

“呀!”公主叫了一声,拿大树杈子往我身上轮了一下,“作死啊你!”

丢人啊,这几天照顾二女形成习惯了,正爱心泛滥不可收拾中,看人家龇牙咧嘴的揉屁股,我就想上前关怀,被当流氓打了,活该!

“那个,嘿嘿………发自内心,没别的意思,嘿嘿。”我傻乐吧唧的掩饰着内心的尴尬,我看公主还横个树杈在胸前,丹凤眼似羞带嗔睁的圆圆,盯的我有点发傻,不知道下来该咋办,就这样对峙了有个十来秒钟时间。

公主突然笑了,“作死!作死!……”,轮起树杈就开始一轮狂风暴雨的进攻。我忙抱住头,转身给她个脊背,树杈抽的满疼,不过心倒是放下了,起码她没生气,只是借发飚来掩饰一下而已。

“疼不?”公主抽了几下,停住了,把手里的树杈子朝山坡底下使劲一甩,借着扔树杈的力气狠狠的问。

“疼!”我见她不打了,转过身,借着脊背上的痛感狠狠回答。

“知道了?我刚刚就是这感觉,呵呵…。”兰陵单手叉腰娇笑道,回身找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我坐过去。“也忒性急了,昨天才听说你夫人收了地契,你今天就跑过来了。”

“呵呵,是啊。不过来了才知道这里真是不错,刚刚还差遣下人回去收拾点用具来,准备在这里住几天。”我坐到蓝领身旁,石头稍微有点小,俩人几乎紧挨着,我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乎气。“公主怎么一个人上山来了?刚刚多危险啊,也不找几个人跟着。”

一提到刚才,兰陵又忍不住笑开了,轻轻推了我一把:“还说,人家高兴喊你上来,你………,平时看子豪你人前可老实巴交啊,想不到呢。”说完又连续推搡我好几下,低个头笑的花枝乱颤。

“误会,全误会,公主再别说了,再说的话我就得往下跳了。”我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山下,做了个起跳的动作。

“说说,怎么误会你了?边走边说,东西还扔上面呢。”公主撤了撤我衣袖,要我跟她上去。

“前两天,我那个,另一个内人生病了…。”我对小妾这个称呼有点反感,又一时想不出别的称呼,说的含含糊糊。

“怎么又一个内人?你家的大才女呢?”

“才女那个是大内人,还有个不才的是小内人,我指的是小的,呵呵。”前面一快大岩石横在路上,我助跑几下纵身窜了上去,顺手折了根枯枝,回身递出去准备拉她上来。动作潇洒流畅,一气呵成,超常发挥了,帅啊。兰陵摆摆手,扶住石面,卡了一下高度,原地稍稍起跳,小手用力一撑,身躯瞬间完成蜷缩和舒展,然后稳稳站在我面前。还行,和人家体操运动员上平衡木的动作稍有差距,有机会我可以给她指点一下,想到这里,我把那截烂木棍远远的丢了出去,扔的远吧?

“什么大内小内的,小妾嘛!呵呵…。”兰陵被我古怪的形容逗乐了,也折了根枯树枝学我的样子抛出,不错,快赶上我的水平了………也许远一点?我觉得现在风速比较快,纪录无效。

“也可以这么说,前几天她生病了,就前天的事。我一直在家照顾她,这不,这一照顾人就改不过来了,刚刚实在是没意识的行为,绝对不是蓄谋要冒犯您,绝对不是!”我坚决表态,诚心日月可鉴定。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打你出气了,这次原谅你。”兰陵斜了我一眼,“快来,帮我拿东西。”纵身几步来到她刚喊我的地方。

眼神不错,电压不大,麻麻的舒服。我也上到山梁上,地上扔了一把长弓,一个插满箭支的箭壶袋,几只咽气不久的山兔(比野兔稍微大点,性情较凶悍,从尸体面部表情可以看出来。一身肌肉腱子,味道鲜美,前些年在菜市场可以买到,现在保护了,可惜)。

“啊?都公主打的?”看着山兔死不瞑目的遗体,我心痛不已,为啥要残害我家的小兔兔?

“就来你家打了几只兔子,至于那样么?说不定还是我家里跑过来的。”兰陵看我的表情有点夸张,嘲笑我。“兔子拿上,带你去个好地方,去年过来的时候发现的。”说罢收拾了弓箭带路前行。一改平时成熟温和之态,小姑娘一般模样。

为了在山里行走方便,兰陵身着猎装,身材愈发突兀,头发也如同男子般的束起,两缕长长鬓丝不时的飘散着,是一种异样的美丽。我提了兔子紧跟她身后,视线锁定于一处浑圆丰盈所在,扎实啊,颖和二女啥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夸张的数据………“哎呦”,差点被路上的树根绊倒。

“留神!眼睛看哪呢?”兰陵在前面叮嘱道。

这话咋听的有点别扭?我偏看!手里啥时候掉了个兔子也不知道,我赶紧回身又找回来,有个麻袋就好了。

小山洞,在我家和她家的分界边上山谷里有个小山洞,有个三四米深,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摆设了几件家具木床啥的,虽然不远处有一条溪流经过,里面却不显潮湿,看来常常有人来收拾打理的,山洞外面生长着厚厚一层藤蔓,不仔细找还真的不容易发现。

“烤兔子吃吗?”我感觉饿了,我觉得这个小山谷弄烧烤简直太合适了,这个地方应该属于两家合用的吧?我觉得有必要给这里打上王家的标记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怎么弄?学人家撒泡尿先?

“不行!引了野兽来怎么办?我晚上常常住这里的。”兰陵否决道。

“啥?晚上住这里?一个人?”我有点惊讶,晚上来这里还真是有点哪个。

“那不是,有侍女呢。京城里太喧嚣了,没事我就喜欢来这里清净清净。还楞着干什么?兔子放下去那边洗洗手。”兰陵指了指那边的溪水。

不错,美妙很,我蹲在小溪边环顾四周,封闭的山谷里面竟然没有多少树木,地势平坦,脚下都是软软的野草,可以满地打滚撒泼,还不担心被被石头碰了脑袋,与外面林木茂盛的景色截然两样,不行,我得赶紧去表个态,免得被公主长期霸占,再想要回来就说不清楚了。

“公主殿下,有个事情在下想问明白下。”我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道。

兰陵脱了鞋正坐在床上揉脚,见我突然回来,急忙扯过摊子把红嫩的脚丫子遮盖住,“就咱俩,没必要公主公主的,叫给谁听呢?我可不爱听。你我相称吧,这么叫生分了。”兰陵示意我坐过去。

“呵呵,”我有点不好开口,“您看啊,咱俩家庄子挨的蛮紧的嘛,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咱两家是邻居,嘿嘿。”

“本来就是你夫人托琪郡主打听的,有好庄子当然要先仅着自己人了,有什么问题吗?”兰陵不知道我想说啥,继续揉她藏毯子里的脚丫子。

自己人?着还咋说?慢慢来,“这个山谷不错啊,适合与朋友过来喝个酒,吟个诗啥的。”

“不行!今就带你来了,没我同意再就不准别人进来。”兰陵反对票投出。

啊,看样子兰陵要霸占这里了,事关领土完整,得揪扯揪扯了:“可是这个地方在两家分界线上,按道理我也有权利来啊?”

“没说不让你来,不是带你过来了么。打什么坏主意呐?还想霸占不成?”兰陵似笑非笑瞪我一眼,拉过一个大枕头,懒洋洋的躺下去。

“您能带我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带别人……………”

“想都别想。走半天了,脚有点疼,叫我歇歇。给我讲讲秦钰到你那求学的事情吧,这事情都传开了,一直没见你们几个,也没机会问。”猎装有点紧,兰陵松开了几个襻扣才又靠到枕头上,支个脑袋懒懒的问。

“有点不公平吧?您能带我来,我却不成……。”我看公主又有恢复往日风采的迹象,得赶紧说明白,要不一会我脑袋一热,就丧权辱国了。

“我带你来,你不能带我来么?看你瓷的…。”兰陵瞥了我一眼,轻声道。伸脚轻轻在我腰上蹭了一下,“那边壶里有凉水,倒一杯给我,现在天色还早,陪我说说话,这里环境虽好,正日里却没个能说话的人。”

得,我还就吃这一套,明知道她勾引我……。我还是热血上头。她的脚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漏出来了,红润的脚指头撩拨的我心神不宁。

“看什么呢?水给我,过来坐这。”兰朝床里面挪了挪,让我挨她坐下。“自各渴了就去倒,今儿跟前没个服侍的人,将就一下。”

有点不对劲,对与自己有多大的毅力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与二女在一起的时候,耳鬓厮磨的机会比较多,但为了她的身体我能拼了老命的保持清醒,按照现在的医学水平,十五六岁的孕妇生产时和走鬼门关没两样,就算是外人我也不会图一时痛快害了人家性命,何况是我最心疼的小妖精。

现在的情形却不同,兰陵年龄和我原来差不多,高贵典雅略透着沧桑的成熟韵味,又拥有妩媚诱人散发魔鬼气息的饱满身体,关键还是寡妇身份,与她在一起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我承认是在找借口,的确是有点动心,不,感觉我发春了,兽春。

男人嘛,婚外恋免了,一夜情不要紧吧,只要不被那二位知道就行吧?努力的替自己开脱,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兰陵给我让出来的位置,体会到床褥上她残留的温暖。有点紧张,尽量让自己放松,我担心被这个经验老道的狐狸精看出此刻的心情。

“有些热么?”兰陵掏出手绢体贴的帮我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温柔的动作,关爱的深情,大方而真挚。清澈的目光照的我底线已经崩溃,我由内至外的坍塌了。

手,先抓住手再说,皮肤嫩白润滑,手腕柔若无骨,小臂,该死的猎装,不会把袖口设计的大点么?兰陵的直望着我,眼神依旧清澈,深不见底,这个习惯不好,让我的下一步行动有所顾忌,平时这个时候的女士都应该闭上双眼一副娇弱无力任君采摘的模样才对,太有挑战性了。

愈发红艳的嘴唇,粉嘟嘟的脸蛋,起伏的丰胸,紧紧弓起的脚丫子,还有灭火器般的大眼睛!

“公主,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很难施展啊!”我有些为难。

“哧”兰陵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么一说,忍俊不住“你施展你的,我看我的,相干么?”用手绢风情万种的甩了我一下,身体朝我稍稍倾斜。

“那……那我继续了啊…。”在这种女人跟前,我属于新兵蛋子,拙劣的表现应该被拉出去枪毙。

“恩”兰陵白了我一眼,调整了一下姿势,猎装下摆的几个襻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露出了雪白的里衬。

“开始了哦。”我小声念叨一声,揭开猎装。兰陵配合的抬了抬腰身,让我顺利的卸下她的外套,里衬微微潮湿,看来她出了不少汗。我的咸猪手已经伸了进去,小腹滑腻冰凉,慢慢上去点……肌肤的接触使得她轻轻的“哼”了一声,肉感十足的红唇吸引着我慢慢俯下身去…

“公主,大姐!你盯着我让我很难办啊!”正欲亲吻,我又搭上她那冰镇目光,两张脸靠那么近,想不看到都难,“你闭上眼睛成不?”什么人啊!还弄不弄啊?我有点恼火。

“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家看着不影响吧?”兰陵把我的手朝上拉了拉,让我按在她的酥胸上,身体轻轻晃了下。

“行,你看。”我火头上,使劲把她翻过去,让她脸冲下,三两下就把里衬给剥掉了。裤带绳口被压住了,我又把她翻过来,胡乱的解绳口,弄得满头大汗,不得其法。

“笑啥?”我没好气。

“郎君,你干什么呢?”兰陵上身只剩下个抹胸,轻掩着胸口笑的花枝乱颤,一点也没有帮助我的意思。

“通奸!”我继续解,不放弃。

“妾身还当你烙煎饼呢,呵呵……。”兰陵一阵娇笑,“平时你也这样么?”

“没,平时没,你这个扎的和人家不同。”有点泄气,我总不能告诉她平时都是颖自己解的吧?一鼓而下的气势顷然消失,闹气的沿床边躺了下去。

兰陵在我身上摸了一把,丧气的推搡我几下,“不成了?”

“怕是不成了,你诚心搞破坏!”我翻过身面对着她,一脸幽怨。“你平时也这样?”

“什么平时?啊!”兰陵反应过来,扑我肋子上就是一口,暂时还没松口的意思。

“哎呀!”我使劲才把她撤开,顺手一摸,流血了。“干嘛?欺负人咋地?”意识到刚刚的话问的有点过分,但是剧痛还是惹的我恼火。

“好了,原谅你了。”兰陵复又躺在我身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渗人很。

“就算我说错了,你也不该咬人啊,怪疼的。”不管怎么样,自己理亏,咬了就算了,我也不打算咬回来。

“什么还就算?本来就你错了!你当我是什么?春天的母兔子么?”杏眼含煞,细白的牙齿仍沾有丝丝血迹,有蠢蠢欲动的危险。

“又不是我说的,外面传闻………”我恬不知耻的辩解。

“你相信么?”兰陵幽幽问道,眼神中的清澈略带了哀伤。

“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表现让我觉得是…。”兰陵上身只有个抹胸,怕着凉,我拉起毯子给她盖上,细心的捏了捏边角。

“呵呵,我刚刚很紧张呢,镇静的样子是装的,毕竟第一次出来偷男人。你年纪比我小,我不想被你小看了。”

有可能,刚刚她出了很多汗。“我也第一次,想想刚才,真的很可笑,你怎么老要死盯着我看?弄的我怪不好意思。”为什么大家都是第一次,我的表现却不尽人意?我宁愿相信她是说谎,事关面子,要紧。

“想看看你,我对你满好奇。”兰陵轻轻抚摸我的额头,缓缓道:“模样不见起英俊,比不上人家秦钰;武艺不见起高强,真正交锋起来,程初怕是一个回合就能收拾你吧?”

我有点自卑,我觉得我应该能支撑两回合,起码一个半。没反驳她,我认真的听着,喜欢她现在的动作和表情。

兰陵拉起我的手,细细的打量,“比我手的细嫩,怕连搭弓射箭都不会吧?”

我点点头,不会就是不会,这个不丢人。我没有必要强调我是神枪手,曾经有在公园里打气枪赢得过一包红塔山佳绩,虽然最后发现是假烟。

“相貌平平,武艺嘛也那个,好像文采也不显气,第一次见面就拿夫人的作品来充数,家世到也显赫,但和程、秦、杜几家比起来怕是有些差距,你这样的人在长安城里说多不多,说少呢也…………”兰陵皱了皱鼻子,调皮一笑。

“哪还好奇啥?把我带到这儿来先调戏,再打击,耍人么?”我到是不在意这些个评价,嘴上硬邦邦的扯回点面子罢了,心里没生气。

“别的男人要听我这么说怕早都炸开了吧?这个就是我好奇的地方。第一次看到拿夫人的诗出来充数还面不改色的人,耍的那个狗屁刀法还洋洋得意,听别人议论你惧内也面不改色,刚刚还告诉我你在家里照顾一个小妾好几天了。你是故意的么?故意造成大家对你的误会么?”兰陵把脑袋凑过来,和我脸紧紧贴着,弄的我又来劲。

“没,真的没,我平时就那样子,没啥优点,都缺点,唯一好处就是脸皮厚,不怕人家笑话。”

“说你胖,你还喘。没优点能把程家那稀泥球队抹到墙上去?弄的杜家的大掌柜三天两头朝你家跑?杜风下个月就提兵部尚书了,很喜欢往区区的男爵家串门吗?秦钰拜师又怎么回事?老徐家教不了他兵法吗?跑你王家学个什么劲?三个大门阀都青睐你厚脸皮的本事么?”兰陵发觉我又蠢蠢欲动,拍了一巴掌,嗔道:“坐起来点好好说话,刚刚给你你嫌这嫌哪的,现在我又不愿意了,不好好说到我满意,就不放你回去,反正我寡妇家的,家里也没人等我。”大眼睛眯缝起来贼笑着,弄的我想打人。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怕颖和二女又要着急,说呗,编瞎话谁不会啊?“你先把衣服穿上,这个样子叫我咋说?”提过兰陵的衣衫,帮她穿起来,把她剩下的半杯水喝完,压了压火:“我生病失忆的事情你知道吧?”

兰陵点头,仔细的帮我把衣衫拉平展。

“醒来的时候就我的两位夫人在身旁照顾我,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能想到我当时的心情么?”仰天长叹一声,无奈中露着痛苦的表情被我演绎的淋漓尽致。

兰陵怜爱的俯到我身上,听我倾诉。

“外人说我惧内也好,说我夫人才高压我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家里没有长辈,只有她俩照顾我,心疼我,你可以理解她俩是在尽做妻子的责任,但从我角度来看的话,我除了心中感激,也就是感激了。我要是对她俩不好的话,良心上都说不过去的。”这段是真话,无须做作,很自然。

“哪你刚刚和我算怎么回事?听这话我很嫉妒呢!”兰陵又靠在枕头上,支个脑袋问我。

“想想也内疚,刚刚血上了头,脑门子发昏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怕是因为我是寡妇,觉得便宜好占是吧?”兰陵切中要害,我满脸通红,“看你现在那模样,是叫我猜中了。”

“别,不是!”我想狡辩,对着她清澈的目光,我觉得无地自容:“不全是………我觉得咱俩很投缘,平时也喜欢朝你那跑,今个能在这个地方碰到你真的很高兴,真的。”实话,大实话。

兰陵仍旧盯着我,追问:“没叫你说那么多,就问你是想占我便宜多呢,还是心里喜欢我多些?”

“都有……。别问了,你叫我跳山底下得了,脸皮再厚也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不是没占上便宜吗?”我想死,杀个人也成,觉得不顺气。

“想占我便宜的人多了,今个儿还真碰到个敢说的。”兰陵刚刚还板着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灿烂的笑容:“不追究了,想占我便宜随你,给不给便宜占随我。你对你夫人好是应该的,嫉妒也嫉妒不来,你要真喜欢我的话,平时多来看看我,如今我一个人住,没那么多忌讳,我不怕他们背后议论。”兰陵推我站起来,俯身到床沿帮我把衣衫拉崭,“好了,她们看不出来,快回去吧,不为难你了。”

我有点犹豫,想再说点啥,毕竟把个女人家扔到山上不符合我的原则。今天办了件大蠢事,家里对不起颖和二女,这里对兰陵也是满怀歉疚,里外不是人。

“还楞着干什么?我躺一会就走。”看我还站着,兰陵无奈也起身,“好,一起走,盛你这个情。模样怪老实的,怕是演戏给我看的吧…呵呵。”说罢背了弓箭,我赶紧帮忙提了兔子,送她回去。

走了不一会看到兰陵家的院子了,“兔子给我,明天早上上来,我教你打猎,去你庄子打。”兰陵刚要答应,突然想起秦钰要来上课,“早上给嗣业兄安排了课程的,下午才有空,要不后天吧?我后天不走。”

“是么?那巧了,明天我去看你怎么教学生,嗣业也不是外人,不打搅你们吧?”

“成,你来,听听也好,没啥可忌讳的。”

“好,明天打早我就来,领教一下传说中兵法大家的本事。可别小看我,没事的时候我也喜欢研究那些,走了。”兰陵扭身下去了,身形依然矫健。

我傻笑几声,心道:李世民的闺女,是那么容易就被小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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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观摩教学

走在山路上,回想着刚刚和兰陵荒唐的一幕,心里酸酸的,感觉两头都不是滋味,老爷们出现这种感觉不是啥光彩的事情。

我家庭和睦,夫妻间又相亲相爱,自从二女生病后,颖对她的关爱有加到甚至纵容,对二女有事没事都喜欢缠我的毛病再都没有异议,看在眼里我满心高兴,感觉骨子里都冒着幸福的泡泡。可就是这个自诩为幸福的男人竟然转眼摸到人家寡妇的床上,若不是那根该死的裤带,今天还就把人家的名节败坏了。想起刚刚的情景,那裤带真不是个东西,和我一样!(兰陵此刻也坐在床上对着裤带发愁,明明是活扣怎么就被王修那家伙毛手毛脚的拉成死结了呢?提起剪刀剪开吧,算了,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呢,下次还用这条,慢慢结开得了。)

院子内里面打杂的人手已经换成王家带过来的仆役了,毕竟老人手还是放心点,和往常一样,见我回来就上前行个礼,该干啥干啥。我放心了,看来颖还沉寂在获得新山庄欢欣之中,还没有时间操心我,还好。

颖正对于把院落和大门口的路用石子铺成什么花式而烦恼,见我回来就急着让我参谋。

“青石板的吧?”我觉得那个地走着平坦,舒服。

“切!那和家里有区别么?妾身再想想。”

“二女呢?”

“给她分了个小院子,正带工匠寻思着改建呢,那边。”颖指了指一旁的小圆门,然后又陷入了艺术的憧憬中。

那位估计也一样,饿了,吃饭先。正招呼人给我弄饭,有下人进来禀报说邻居公主家给送来俩兔子,问要怎么样收拾。

“炖了!炖烂。”面熟,就是兰陵偷猎我家的,打我家的兔子来送我么?想起刚刚我和兰陵在床上,它俩在地下,什么叫毁尸灭迹?

有一样不好,山庄的夜晚过于静谧。璀璨的繁星打下的银光在林木的折射下变的诡异,潺潺的溪水仿佛就从耳边留过,深山里不时的还传出怪声,弄的我上厕所都提心吊胆,只怕里面钻出来史前怪物。颖和二女别提了,俩人搭班去厕所还吓的半路跑回来,又不好意思扯上丫鬟,只能由我担任保镖,弄的我如临大敌,带个刀在自家院子里……一家三口有够丢人。

二女一直缠在颖身旁,磨蹭着不愿意回去睡觉,小模样可怜不唧。颖破例答应二女留宿,按排她睡到最里面,二女最是有眼色,早早爬上去睡着了。

“别,装睡呢。”颖推开我的魔爪,小嘴朝二女的方向努了怒。

“没事,平时她也没少贴墙根,咱轻点。”山庄里的床比家里的本来就小,由于二女的加入,床上稍微有点挤,山上不时有怪声传出,颖不断的贴将过来,弄的我有点不由自主。

“怪不好意思,今算了。”颖被我抱着,气喘吁吁的口非心是。

“被子裹严实了,她啥都瞧不见,忍着点声音就成。”我是个有毅力的人,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颖已经被我龙爪手折腾的软绵绵。

“那…。那妾身睡了,………后面的事情不清楚,睡了哦。”颖轻手轻脚的解开小衣,学着二女一样睡了过去。

“恩,你睡你的……。”

兰陵一早起就单人跑来串门,仍旧一身猎装,背了个长弓,英姿飒爽。

颖对于皇家里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打扮梳洗的一丝不苟,带领大群随从隆重接见,到显得我瓷码二楞,没个章法。兰陵对这一套习惯了,礼节间落落大方,还不时怪异的扫我几眼。挑衅么?我站一旁做望天状,张衡那种。

“王夫人见外了,”兰陵上前扶起正欲行礼的颖,“今天过来没别的意思,一来看看新邻居,二来也是想见见我仰慕已久的大唐第一才女。哦对了,昨天我差人送来的兔子味道怎么样?那可是我亲手猎获的。”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颖听兰陵赞颂,正要谦虚几句,突然又听到她扯上兔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兔子?什么兔子?”

昨晚光觉得兔子好吃了,忘了给颖交代是兰陵送来的,“哦,怪我。昨日公主送来的野兔味道鲜美,不愧是您亲手猎获的,果然不同凡响,在下谢过公主赏赐,对公主的厚爱实在感恩戴德,一言难尽啊………”听我乱七八糟的解释,颖脸上有点发烧,兰陵无奈的白了我一眼,拉了颖的手聊天去了。切,打我家的兔子还让我感谢半天,晨练去!男女关系就是这样,一旦拉近了距离,身份上的差异也就淡化了,至少我有这种感觉。

秦钰没有因为延长了路程而迟到,赶着往日的时间过来了。先是给我行礼,发现公主也在场,继续,然后再是颖,看他意犹未尽,估计是在找二女。大家都是熟人,没什么忌讳,照例先检查作业,然后准备开始观摩式教学。由于公主在场,颖也只好在一旁相陪,秦钰依旧不自然。

“子豪兄,这次的作业中,好像有一道题出错了,您再看看。”秦钰尊听我的教诲,直接提出了看法。

“哦,我看看。”我仔细审了下题,不是出错了,是出深了。这个应用题得用二元一次方程式来解决,这个朝代绝大部分人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少数发烧友除外,“嗣业,你再审一下题目,仔细思考下,这个题难度颇大,依你现在的水平还没有办法解决,我只求你有个大致的印象。”

听我这么一说,兰陵和颖都有点不服气,站在秦钰身后看了题目开始在心中默算,随后都是一脸无力之色。

“无妨,你且看我给你演算,仔细看,先别问。”我提起笔开始计算,两次交换后得出正确答案。“你拿这个答案推一下,看是否和题目吻合。”

“对!果真如此。子豪兄教我此妙算之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就被老师轻松化解,令秦钰难以置信。颖和兰陵也吃惊的望着我,倍有面子。

高深莫测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这个题就此作罢,依现在的进度来看的话,一个月后嗣业就具备解答此类题目的能力了,求学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贪多嚼不烂反而事得其反,嗣业要记住了。”

“是!听子豪兄教诲,小弟受教了。”秦钰躬身道。

“好了,今日我们先来讨论一下骑兵与步兵结合的战术。”我昨天没有备课,只能临场发挥了,毕竟是观摩教学,老师和学生都有点紧张,“须知,骑兵在战场上运用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乃至国家的存亡。而骑兵与步兵的结合使用如何能同时发挥两兵种的优势是其中关键,我们先来分析一个古代经典战役,秦赵长平之役……秦军在牵制赵军主力之后,派出精锐骑兵断其后路,并连续出动小股骑兵骚扰其后方,将能为赵军补给的百姓、村庄杀光烧尽,让其成为孤军………并不断攻伐与其呼应的据点,令其首尾不能呼应………骑兵的骑兵的机动性、冲击力、高速奔袭、灵活迂回被秦军将领发挥淋漓尽致,而步兵的配合也为骑兵创造了良好的战场环境,如果当时你是赵军的指挥,你需要怎么去应对?”我将后世研究长平之战的最经典的版本最为范例,因为有二位女士旁听,我说书的表演性质大于讲学,并席地而坐,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战场简图,用卵石排列出军队布置,与秦钰当场推演。

连续几次推演后,秦钰逐渐的自信起来,不时调整战术,但终究为粮草所困,难以持续。

“秦军此举有灭人伦!”秦钰在一次失败后,愤愤不已,觉得秦军作战时深入突袭其百姓村庄,手段残忍,为打击赵军补给线制造无人区的行为令人发指。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秦军本来就是孤军深入,如果只和赵军对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在战场上谈人伦不合情理,只有失败者才这样说。什么是强大?就是残忍、机智、团结、奋进和不择手段的总合。”秦钰以后有可能去面对域外民族的挑战,心存善意是不能让那些民族屈服的,所以挑选了这个惨无人道的战役作为讲义,并强词夺理的为秦军坑杀赵卒辩护,认为没有这次屠杀,赵国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垮掉。

“子豪兄认为屠杀是必要的?”秦钰没有完全接受我的方式,心存疑虑。

“如果需要征服,就需要屠杀;如果连屠杀都不能征服的话,我们就要让他消失,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而恰恰就是不能给对手任何机会!”我拿出老师的气势,鼓足精神盯住秦钰的双眼,直到他退却。恩,满意,我清了清嗓子,朗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明白么?斩草要除根!”

不是故意的,一说到杀人防火我就热血沸腾,为了表达斩草除根的意境,我不小心吟了首白大大的名作,咋办?还推到颖身上?

我环顾了下三人,兰陵和秦钰正在细细品评诗意,颖则注视着我,有门。我冲颖望去,甩了个眼色给她,有过被嫁祸应验的颖利马神会,轻轻摇头,我眉头一皱,眼神凌厉,凶光突现,闪击战!颖瞬间报以颜色,两道犀利的目光在无形中交汇,我的攻势被顷刻按了回去,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我太自不量力了。绝望,无助,失败者,我眼力充满了悲伤,颖被我忧郁的目光打动了,无奈的点了点头。耶!还是老婆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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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名将之星?

嫁祸栽赃,颖逐渐的会习惯吧。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子,那就只能眼睁睁看者那滔天洪水,滚滚而来了。

待秦钰与兰陵从草原的美景中转出来时,我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们颖才是真正的作者,而我只不过是拿来借喻一下敌人的顽强和若对他们心慈手软的下场而已。

经过上次曲江事件,兰陵已经有免疫力,只点点头,没多惊讶,拿老婆的诗句出来装门面虽然丢人,但毕竟说的过去,夫妻一体嘛,何况昨天还差点和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办下不知羞耻的事情。

秦钰反复的吟诵着,没在作品的归属上多作纠缠,他细细评品其中的意境,似乎想把这首后世广为流传的诗句和种族灭绝联系起来。我不能继续的刺激这个有为青年了,剩下的东西需要他自己来慢慢思考。

以秦钰现在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在继续剩下的功课了,我毅然宣布:“今天课程到此为止。”看者秦钰一副失了魂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嗣业也莫要太执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熟练地掌握学到的知识,通过实践来考验自己。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是重中之重,纸上谈兵仅仅只是开始而已。”抬头看了看天色,被公主一大早折腾的还没吃饭呢,现在又不到午饭的时候,看看大家都没有离去的意思,很难办啊。

颖听得我宣布下课了,忙招呼下人水果点心的上了半桌子,拿起小刀就给公主和秦钰一人剖了一个甜柚,然后打着吩咐厨房准备宴席的旗号告退了。我知道她是体谅我,客人不吃主家也不好动手是不?

兰陵听了我的讲座,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已经给我打了几个眼神过来了,我只是埋头大嚼点心,一脸的不相干。只有秦钰还文气的剥着柚子上挂的那个白丝丝,心不在焉的模样。

“听说杜大人要升迁了?”兰陵率先打破沉寂,找了个貌似无聊的话题问秦钰。

秦钰点点头“是,其实上个月调令已经下来了,只是陇右道冲折府编制未定,一时难以交接,才一拖再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改痴容道:“子豪兄,舅舅次此任兵部尚书后,按规定,两个表哥必须离开北衙府(近卫军,拱卫京师的精锐部队,战力强悍),舅舅打算让我去顶一个冲折督卫(统领1000~1200人,相当与现在的县团级)的缺,今日里就是想与子豪兄商量商量。”

秦钰既然拜到王家为徒弟,就算是半个王家人,他父亲已经过世,凡是遇到事情起码在礼节上要与我商量才行,所谓长兄为父就是这个道理,这个师兄嘛,怎么也得算半个父亲吧。

他既然喜欢兵法,定然是喜欢去军队的,碰上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我也有意培养一个军中实权人物,要知道再过上几年,秦家可是威风的很呢,双赢的局面,当然要赞成,“肆业已然打定主意,那就只管去。北衙府里不乏沙场老将,乃藏龙卧虎之地,非我等纸上谈兵之辈可及,此番前去要与同僚多多沟通交流,多学多问,以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是求实之道。切莫自持身份,清高自傲,平日里对待士兵要宽严相济,恩威并重,得其心方能夺其身,号令之下无不抱死而效命者,方能成为一代名将,切记。”

“谨听子豪兄教诲,小弟定会身先力卒,不负您厚望。”秦钰起身抱拳,深情庄严道。

我不禁一笑,“身先力卒是好事,但身为三军统帅讲究的是运筹帷幄,治军讲究的是手腕,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最大程度调动将士的积极性,必要的时候可以运用一些手段来得到士卒的拥护。阵仗之上更是要不择手段的至敌与死地,莫要在心存慈念,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斩草要除根!。”讲完后我才觉得现在说这个话太早了,秦钰现在也就是个基层军官,虽然禁卫军中升迁较快,但若要谈到统帅之位……其实我内心里是很看好秦钰,毕竟是自己的学生,看来我也是私心重重,有点魔障了。

课上了,事情也商量了,秦钰起身告辞要走,我正好也没有留他的意思,想起明日马球队要比赛,我这个总教授还躲在风景区乌烟瘴气,内心过意不去,拉住秦钰给他交代,明天比赛去给程初作个场外指导,美其名曰:锻炼你和别的将领相互之间的协调能力,秦钰点头称是,我猜他心里一定不以为然,我明摆着偷懒的嘛。

“子豪,昨日答应教你弓箭的,咱俩上去打猎。”兰陵与我送秦钰走后,悄悄提醒我。

“着急啥?”我看颖为了招待公主忙前忙后的,“吃了午饭再去,贱内今为了招待你连早饭都没吃呢,我不忍让她失望,吃午饭哦,我也没吃多少呢。”

兰陵点点头,歉然道:“子豪别介意,我们这种人打小都被惯坏了,说风就是雨,极少替别人考虑的,你要不提醒,还真是失礼了呢。”

和兰陵回到院子,一早上不见人影的二女垮了个篮子不知道啥时候钻出来,看我陪公主进来,正想缩头缩脑的溜走,被兰陵发现了:“小丫头,过来。”她冲二女招招手,一脸慈爱。

二女有点犹豫,老远拿目光询问我,怪可怜的模样,“来,过来拜见兰陵公主。”

二女小心翼翼的跑过来,放下篮子,就准备上去磕头,“不用啦!小丫头模样满俊的,”兰陵一把将二女拉起来,搂在怀里端详了半天,才问我:“是你院里的丫鬟?”

可能是因为想进山玩利飒点的原因,二女今天套了身普通衣裳,头发挽了俩抓髻,一副小姑娘打扮,被公主这么一问,还真弄我个红脸,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嘿嘿,这个是前几天生病的那个二的,是我二……。那个……”现在的不适感大于昨天面对公主清澈目光时候的感受,我甚至想到了死,真的,指着这样打扮的小姑娘喊夫人的心情,难以言传。

兰陵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斜了我一眼,“原来是子豪的二夫人啊,至于那么吞吞吐吐么?”说着搬起二女放在自己腿上,顺手从腰上取下了一个栓着珍珠的挂饰,仔细的帮二女戴好,“送你了,不用下来道谢,小妹妹模样心疼很,怪不得子豪巴巴的在跟前照顾呢。”

我白痴一样在跟前傻笑几声,恨不得找个缝缝把自己塞进去,一世英明啊,兵法大家啊,烟消云散了。手胡乱想抓个东西来遮掩下此刻的窝囊心情,看到二女放下的篮子就在跟前,先拉过来再说。

半篮子的小果子,拇指大小,棕黄色,毛茸茸,这个样子嘛,很不错,再放大一点的话,就更像了。猕猴桃!这是半篮子唐代猕猴桃啊,天呐,吃一个先!(猕猴桃又叫藤梨、阳桃、猕猴梨。其性味甘酸而寒,有解热、止渴、通淋、健胃的功效。原产地就在关中秦岭山区,此外,其枝叶、根、藤都是很好的中药材。)熟透的猕猴桃味几乎没有酸味,甘甜的汁水散发着其独特的芬芳,细嫩的肉质夹杂着颗颗果籽,咬起来脆生爽口,缺点就是没有经过人工培育,太小,我又迫不及待的剥开一个,饱满的汁水流的满手都是……。

兰陵和她怀里的二女吃惊的看着我的无理行为:先是惊叹,再就笨手笨脚剥皮时汁水四溅,然后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嚼,唇齿间吧唧作响,最后意犹未尽,重复………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干掉六~七个了……

丢人丢大了这次!没啥,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准外遇,我无力的安慰自己,“这个,这个是有原因地!”我需要一个台阶下来,要不非得自杀谢罪不可。“至于什么原因呢?就是这个野果子…。它有点像阳桃!”我死皮赖脸解释。

“可是,它本来就是阳桃呢。”兰陵忍俊不住,搂着二女咯咯乱笑,二女也是一副难以自禁的模样。

“它不是一般的阳桃!”我急于挽回颜面,“它含有维生素B1、C、胡萝卜素以及各种微量元素,长期食用有健胃、消食、治疗关节疼痛、增强皮肤弹性消除皱纹、美白肌肤等美容美发功效,最关键的是,从它树干里榨取的汁液是造纸的必须原料!”我一着急,天工开物上的东西都拉出来了,兰陵和二女面面相觑,不以为然的娇笑着,不相信,没办法,我拿了几个猕猴桃强塞在它俩手里:“别楞着,都吃,吃啊,像我那个样子,很美容。”

“好,好……”兰陵笑的意犹未尽,话都说不到一起。

颖终于来了,看来午宴终于准备好了,恩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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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念之间

午宴很丰盛,颖的确是费了不小的劲来招待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席间,颖落落大方举止,优雅从容气度令我叹服,不愧是只用了月把个时间就成功打入贵族妇女交际圈的长安第一才女,一举一动让我倍有面子,心中感叹:有妻如此,此生足矣。

兰陵对二女那种溺爱般的喜欢让颖和我都有点受不了,整个午宴都将二女抱在腿上,二女也乐得讨这个身份尊贵的皇室成员欢心,尽显其乖巧温顺,博得兰陵阵阵怜爱,看得我都有点嫉妒,颖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用完饭,兰陵起身告别,临走又给我晃了几下她那风情万种的眼神。了解,不就教我打猎么,打我家的小兔兔么,咋就不怕出来狗熊老虎的,昨天晚上一个劲叫唤的也不知道是啥野兽,听着满害怕的……

庄子的前主人留了不少东西,让下人找了几长长弓,我一个个的试过去,都能拉开,都费劲,先挑个开力小点的算了,拉了几张弓弄的我一头汗水,老脸挣的血红,看来不愧是传说中的铁臂铜胎照日神弓啊,能一次拉开这么多把也算是后羿再生了,不错!给选好的那张刻画个记号先。皮手套,箭壶带,还有我的依天屠龙刀得带上,腰上挎着心里踏实,关键时候也能应付几下,齐活,要是有件防弹背心就完满了,要不然,多套两身衣衫?

“夫君这是上山打猎啊?”颖搂着二女站一旁看的高兴,不禁问道。

太投入了,连二位夫人啥时候过来的都不清楚,猛的出个声音叫人吓一跳:“啊!嘿嘿…。”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毕竟大男人拉弓时发出便秘的呻吟声有点不妥,扭捏道:“先学下,就在庄子上面转转,我看你昨天兔子吃的香,想再给你打俩回来,二女也恢复差不多了,少量吃点肉对身体有好处。”

“听说着山里猛兽不少呢,叫几个护院跟着去吧,多俩人保险,”颖关心道,对我一个人上山操心,二女也一旁点头附和。

“没啥,就在庄子边边转转,又不进老里头去。今个头回弄这个,什么都不会,给别人看见了笑话,我一个人先练练。”看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别操心,又不走远,人家公主不是也一个人去打猎么?女人家都不怕,咱怕个什么劲?”

颖灵活的小眼睛疑惑的看我又看,“夫君怎么知道公主是一个人打猎的?没道理的话啊。”

该死,我就想朝嘴上抽几下。这么大人了,咋连保密工作都做不好,一定得推过去,要不被颖那针鼻心眼怀疑上就有我受的,“咋不知道?刚刚席上公主不是说了么,她昨天一个人上去打了几个兔子,专门给咱送了俩来,你忘记了?”我振振有词,气吞万里如虎道。

颖皱眉回忆刚刚的情景,摇了摇头,难以确定,疑惑的望着二女道:“公主有说那些个话么?”

二女神色真挚坚定的点了点头,席间一直坐公主腿上,是最有说服力的人证。

看她认真的模样,颖释然,自嘲笑了笑,“都忙糊涂了。院子里的工匠还等着铺石子呢,妾身得去看看,到底弄成什么图案好些呢?哦,对了,夫君一人上山定要小心,不要跑太远………”招呼我了两句就匆匆出去了,不是一般的忙啊。

“嘘”,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过了一关,偷偷摸摸的日子还真是痛苦。心里掐算下时间,先上山吧,兰陵怕是快到了。

“拉我干嘛,”迈步时候衣角被二女死死顿住,小脸可怜巴巴的仰起来看我,“在家里好好待着,身体还虚呢,上去怕你累到了,过些天带你一起去。”她想一起去,但我有不能带她的理由。

二女不为所动,表情依旧,就是这个眼神咋怪怪的………明白了,妖精!

“别以为你刚刚帮我圆谎我就答应你!”我蹲下来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二女“咯咯”笑了起来,“乖乖在家里帮夫人的忙,我快快就回来。”

二女依旧,下摆抓的紧紧不松手。

“要不,早上你摘的阳桃好吃,你再弄点回来?”我好言相劝,毕竟刚刚还是战友。

………………………………

“再不松手抽你了啊?”我抬了抬胳膊,变换了一下表情“小心晚上让你一个人睡,山里狗熊多着呢。”刚柔相济,就算是战友偶尔也有小摩擦发生的。

二女早已经对我扬言抽她免疫了,不过后面的话奏效了,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小牙牙咬了咬,不松手。

我摸摸她小脸,深情道:“今个你先在家,明一早咱俩上山去,我先上去把路探熟,成不?”碰见比较有个性的战友,偶尔妥协一次是明智的,不丢人。

“恩”二女答应了,小胳膊圈住我脖子,爬我耳边细声说:“夫君,那个公主不是好东西,打你坏主意,别叫她骗了。”

“你咋知道?”我吃了一惊,和兰陵的事情怎么让她给知道了。

“席上看见的,怀里抱着我还不时偷偷看夫君,眼神上就瞧明白了,没安好心,夫君小心点。”二女说完,小嘴在我脸上蹭了几下,“明天早上带妾身去打猎哦。”灵巧的跑掉了。

兰陵也太不小心了,熟透的女人了,怎么就叫个小丫头片子给戳穿呢?亏得还是从皇家出来的精明人,没个水准。也不然,咱二女不是简单人,房玄龄的孙女,高阳公主的亲女儿,论遗传基因,未必就比她兰陵差,要是长到兰陵这个年纪的话……。二女长大咋办?还是颖好,出身平凡,和我又有默契,耍个小性子都让我感到顺气舒坦,虽然心眼小了点,也是我喜欢的那种小心眼,想起颖平日里的小模样,心里暖烘烘的。

一路胡思乱想,快快就赶到小山谷了,腾然一丝寒意袭来,我条件反射的爬伏在地,“嗖”…一支长箭钉在离我不远的树上,冲击力带的树干一阵摇晃,随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和你这黑寡妇拼了!一阵邪火乱窜,起身就朝兰陵的方向扑了过去。

“哎,你摔我几个跟头了,还想咋地?”我很英勇的冲杀过去,和悍敌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本想和她大战三百回合,但是兰陵没有与我持久战斗的勇气,所以就一个照面把我摔倒了。地上都是软草,没啥感觉,再倒………

“还真的是一点武艺都没有啊,刚看你过来的架势,人家还怕怕的呢。赖地上不起来了么?”兰陵见我耍死狗,也款款挨我坐下。

废话,我是想起来着。先不起来,草虽然厚,多摔几下还是有点疼。

“有这么教打猎的没?刚你在失手咋办?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家俩娘子你给我养活不?”我忿忿道。

兰陵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就以你刚刚趴倒的速度来看,我就是瞄着你射过去,也未必能伤得了你,单单以反应来论的话,你可算是大异于常人呢,呵呵……。”她终于到极限了,软软得伏在草地上,笑的东倒西歪。

好机会!一扑而就,给她压到身子底下,死死按住俩手腕,膝盖抵她大腿上,形成一个标准的‘二’字。

“叫你欺负人,还敢不?”身下传来绵绵的肉感压的舒服,松了松劲,这么大力气压住一个女人也不是啥光荣的事情。

兰陵懒懒的保持被我扑倒后的姿势,仰身躺在草地上,两只胳膊伸过头顶,双腿交织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鼻翼急促扇动,红唇嘟在一起,丰满的胸脯在我身下起伏,节奏欢快的撞击着我的身体。我没有松开她的想法,兰陵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俩人心领神会的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当然,我稍微要累一点,在地心引力的带动下,我的头逐渐的逐渐的向兰陵红润的面颊上贴去。

她头微微偏了一下,躲开了我的亲昵,轻轻将我推开,歉意的抚摸我的脸颊,柔声道:“等一下,先说说话,贴太紧就没法说,弄的人七上八下的难受。”说着起身往后挪了挪,拉开了点距离。

我仍旧趴再地上,借助草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让自己恢复平静。

兰陵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发丝,轻声问道:“你怎么想到要给秦钰当教授的?你教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兵法?”

来的时候就想到她有这些个话要问,没有必要隐瞒,实话说给她听“说来话长了,这还要和前阵与程初去‘流采阁’吃饭开始。”于是我就将与秦钰相遇,喝多了酒显摆本事,怎么扯出武穆遗书的事情细细的讲了一遍。

“那武穆遗书是真的喽?你早上破解难题的那些符号和演算方法是武穆遗书上所记载的嘛?”兰陵显得兴趣十足,不由自主的又贴了上来。

我轻轻把她推远,两人相视会意一笑,“书是真的,孙武一生所学甚杂,而且此书并不是他一人所编,是他与另外一名兵法大家合著而成。今日里我所使用的演算方式就是从书中所学,此算术并不是纯粹的兵法,但与用兵之道却是相辅相成之关系。”

“神机妙算么?”兰陵佩服的眼神让我有些飘。

点点头,算是默认。

“子豪果然是深藏不露,观你行事种种,莫不是大智若愚么?”兰陵轻轻的站起,幽幽的看着我,长叹一声:“如此之大才不能为我李家相用,奈何…。”

我不解的望着兰陵,她现在的表情让我陌生,不明白她的意思。

“子豪,我且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兰陵刚刚还温情无限的娇颜忽然冰冷下来,清澈的眸子中沁出点点寒意,但声音温柔依旧:“你与东延郡主是什么关系?”

“东延郡主?”没听过,我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你说的是谁?”

“我的外甥女,房宰相的孙女,你的二夫人!”

“嗡”一下,我脑浆仿佛滚成了浆糊,下意识的拔出腰刀,纵身而起,朝那个陌生的面孔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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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五章 冲动是魔鬼

房家犯的是造反谋逆的大罪,作为房家直系亲属的二女一旦暴露必死无疑,而窝藏谋逆逃犯的罪名可以让王家万劫不复,如今唯一逃生机会就是让兰陵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别无他法。投缘、欣赏、爱慕这一系列甜蜜的词汇荡然无存。

灭口!我现在满脑子就这俩字。不看她的脸,只当是杀羊了,全力轮起腰刀朝兰陵斜劈过去,绝对不能留情。眼看刀锋就要砍上兰陵脖子,我暗中又加了一把劲,死活就这一下,力求一刀将其毙命。

再前进几分就大功告成,我已经准备好迎接钢刀与其骨肉撞击所带来反震力道,攥紧刀柄,能砍多深就砍多深。火光电石间,兰陵右手一翻,手中多出一柄短刀,退步,斜身,拨挡三个动作一次完成,我只觉得刀身先滞后轻,重心已经偏离掌控,连人带刀栽向一旁。

冷静!冷静!就在身体触地的一刹那,我竭尽全力的收缩身躯,最大限度的减少摔倒后对自己的伤害,而后翻身跃起,蹂身再上。兰陵现在也有兵器,而且她有武艺在身,看来只能以命博命了。我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躲她的攻势,一定要面对着她,我刀长,对刺有优势,她砍我、我就刺回去。如果大家同样中刀,我相信自己坚持的比她时间长些,尽量坚持到她先死,最好再把她尸体处理掉,保证不连累家人后,我才可以死。

“子豪,你为什么低着头?为什么不看我?”兰陵轻轻的呼唤着,她反握短刀,横在自己胸前,轻轻的摇晃着刀身,身体慢慢横向移动,想找机会突袭我的侧面。

不能受干扰,集中精力,等待她出招,只有她刺中的那一瞬间我才有机会,不要慌,沉住气,等她杀过来。

“你怎么不看我?不敢看我么?想要和我同归于尽么?”兰陵声音越发温柔,空的那只手还好整似暇的拢了拢略微散乱的秀发,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压力,兰陵胸有成竹的举动给我造成了莫大的压力。我呼吸越来越局促,手上刀的分量在不停的增加,力气好像随着汗水的渗出而慢慢流失,不能放弃,即使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才行。

即使别人发现我俩的尸体,也不会过多的连累颖和二女吧?毕竟已经嫁人了,护短的李世民也早挂了,如果程家和秦家能看在旧交的份上愿意施以援手,颖和二女大概能捡条命回来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对要坚持到底,坚持。

“子豪,你可是我见过最狠心的男人了,你那么恨我么?”兰陵仍然温言软语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却轻轻向前迈出了一小步,拿刀的手已经停止摆动,空闲的手则慢慢藏到身后。

要过来了吧?我咬紧牙关,镇静,成不成就着一下了,绝对不能先出手,一定要等她砍上我的同时反击。对峙让我身心疲惫,我期望她能早点动手,这样好给我留更多的力气处理身后的事情。

“着打!”兰陵尖喝一声,藏在背后的手突然一扬,一件饰物飞向我面门。

我下意识的偏头就躲,就在注意力转向暗器的一瞬,兰陵动了。我只觉得手腕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钢刀掉在地上。在踢掉我的兵器的同时,她侧身,滑步躲过我空手一击,回肘砸在我肋子上,打我一个趔趄,肋下的痛感还没来得急反馈回大脑,短刀已经斩在我的膝盖上,而这一系列过程前后仅仅两三秒时间。

绝不能束手待毙!我翻滚了几下,摸起地上的钢刀,用刀撑着地面努力站起身形,肋子上的剧痛和膝盖下的麻木让我摇摇欲坠。咬牙坚持,只要没死就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

兰陵完成攻击后,闪身拉开了一大截距离,笑吟吟的望着我,“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子豪,你说我现在是下山去将你家斩草除根呢,还是……”她欲言又止道。

我拦不住她,现在连正常走动都困难,根本没那个能力。完了,绝望的感觉抽掉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扔下刀仰天躺了下去,万念俱灰。

“恨我么?”兰陵款款走了过来,宛若在检视自己的战利品。

慢慢握住身旁的钢刀,掐算着距离,好机会!我翻身跪地,竭力将刀向她掷去。兰陵措不及防,只能挥臂遮挡刀势,但我肋子上的疼痛影响了投掷的力度,刀仅仅划烂了她的猎装,身体丝毫无损。

功败垂成让我彻底的崩溃了,烂泥一般的瘫在地上。我本来就是早该给车撞死的人,死不足惜,想到却要连累颖和二女,心中一阵绞痛,如果能救颖和二女的话,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兰陵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默默注视着我,似乎心有忌惮。既然是失败者,就得拿出失败者的觉悟,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要能让家里人活下去,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公主殿下,我不求您原谅我对您的冒犯,但您毕竟是二女的亲姨妈,只乞求您放过我的家人,我本人则随便您处置。”我费力的坐起来,态度诚恳的恳求道。

“你恨我么?”兰陵幽幽问道,离我一段距离坐了下来,看来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恨,就到现在我都对您没有一点恨意,只是想保护我的家人而已,所有的罪责让我一人来承担,只求您放过她们。”

兰陵点点头,若有所思,“东延郡主给你当妾室多久了?你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大约三年吧,事实上我失忆后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五个月时间,而且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小妾来对待,我也不愿意用小妾来称呼她。她的身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与家人在一起都是坦诚相待,二女也不必要对我隐瞒这些。”

兰陵盯住我的双眼道“那你刻意拉拢秦、程、杜三家是什么目的?剧我所知,你们王家似乎没有和各大门阀亲近的传统,可是你却在短短五个月之间就与数家大门阀的继承人攀上了关系,再加上东延郡主竟然是你的妾室,这一切不得不令我怀疑。”

我明白她的意思,作为皇室成员的兰陵,对于维护她李家的利益是当仁不让的责任感,毕竟大门阀之间的关系亲密与否,直接影响到皇家的利益。而程初,秦钰包括崔彰都是其家族以后的接班人,秦家与杜家又是联姻,杜风马上就要担任兵部尚书要职,这纵横交错的关系都被我多多少少沾上一点,再加上二女身份的泄露,兰陵不怀疑我才怪。

“公主殿下是怀疑我经营关系网是有为房家或高阳公主招魂的预谋?”我感觉腿上的麻木逐渐消失了,这让我希望大增,如果兰陵要杀我的话,大可以把我这条腿费掉。

“子豪,你让我很难办啊!”兰陵轻叹口气,“你才华横溢,如果杀了你,我大唐就少了一位兵法家,或许也就少了一位文豪,你说是么?”

“哦?”

“早晨的那首诗怕是你的即兴之作吧?曲江那首也未必出自你夫人之手,是么?别着急否认,早上你吟诗的时候你夫人就在我身边,有些事情我还是看的见的,能即兴作出如此佳作,可见你文采非比寻常,但与夫人即兴交流的过于明显,呵呵~”兰陵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几声“我也是女人,我也喜欢你这种才华出众却又不显山露水的奇才,若你仅仅只做你的隐士也罢,但要包藏祸心,想对我朝不利的话,却是一大祸患。子豪,你能教教我该怎么办呢?”

“公主殿下,我要说我只想平安过日子,手里稍稍有几个钱让我和我的家人能幸福快乐的走完这一生就已经满足了,您相信么?”我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兰陵的双眼,认真说道。

“不对。”兰陵摇头道:“如果我要有孩子,而只求他平安过日子的话,我不会教他那么多东西,而他要是只想平安一生的话,他也不会辛苦的学那些东西。以你的家世,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非常容易。家世好,目标又低,自身所产生的惰性就越大,你不埋头于吃喝玩乐,却要刻意去受苦受累的求学问,那是为了什么?有了学问却要大智若愚的藏拙又是为了什么?若是乱世,藏拙避祸也有情可原,如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你这样做意欲何为?”

面对兰陵的质问,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我无奈,我总不能告诉她我的所谓学问都是填鸭式教育和互联网上学来的吧?“公主殿下,我为我大唐子民的身份而骄傲,我对大唐的繁荣兴盛而自豪,和普通百姓一样,我为我朝将士在边境上取得一次次的胜利而欢呼,如果您仅仅为了我交游广阔,勤奋好学而怀疑我的话,我觉得委屈,冤枉。”我的确感到委屈,既然说开了,就说个清楚:“就拿刚刚我想杀你灭口的事情来说吧,换做您是我,你会怎么办?父母犯措,关一个10岁不到的孩子什么事情?那么小她懂个什么?家破人亡的,一个小女娃在外面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给人家去做小妾,这是碰到我了,要是碰到个禽兽不如的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你是她亲姨妈,与她失散这么多年,一见面就是先怀疑,再除根…。”

“子豪,你恨我么?”兰陵同样的话已经问了好几次。

“公主殿下,刚刚我答复过您了,我对您是一点恨意都没有,真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纠缠这个话题,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恨和不恨没多大区别。

“要知道东延郡主父母之死或多或少和我都有些牵连,她如今这番场景可以说是我造成的,她没有抱怨过么?”兰陵回视我的目光,脸上淡淡的泛起几分哀伤。

“哦?”诧异之色尽显,随口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还头一次听说这个事情。”二女那时才多大,大人的矛盾小孩子怎么能记的清楚?或许二女根本都不知道有这档子事情。

听我这话,兰陵眼神瞬息万变,一改刚才平静之色,猛然间站起向我奔来,没等我有所反应,就一脚将我踹倒。要玩完!正欲起身反抗,腰眼子上又挨了重重一记,又趴回地上。不能等死,我起,又一下。随后,除了几个重要部位,我遭遇了密集的无差别攻击。她没有给我一丝反抗的机会,每当我有站起或抱住她腿的动作时,总会在腰、膝盖、手肘等敏感部位遭到打击,连续五六次失败后,浑身的疼痛已经连成一片,虽然我的意志还在,但身躯如鬼上身般的不听使唤,也好,都疼成这样了,再打也就不疼了,难道她想就这样将我活活打死不成?

“停!”我高声喝道,兰陵就和一辆高速运转的土方车一样,听到我喊停还惯性的揍了我多下才住手,气喘吁吁的狠盯着我,“你要弄死我用刀就可以,用打的话,你也累,我也难受。”我现在的姿势就象放了几天的油条被仍在地上,很不雅观。

“用刀太便宜你了!”可能是运动量过大的原因,兰陵有点发抖,至于她啥表情,我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了。

“你看,我已经被你折腾成这样了,用刀轻轻划一下就走了,王家就我一个人,杀了我就等于灭门,多大的仇都报了,家里那些人就放过他们吧。”现在除了舌头,浑身没有能动的地方,“哦,还有!九花玉露的配方我也告诉您,也算是给他们预付赎金了。”

“哦?”兰陵听我这么说,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又不是山贼,要你什么赎金?不过看你到现在这步田地还能为家里人着想,也就不为难你了,我也没有打算去为难他们。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你现在还能动弹的话,随我去那边,我要纪录。”她指了指山洞。

“能!能动!”听到她应允,我我稍微放心一点,毕竟古人还是重诺的,就算一个女子的承诺也比后世那些人要可靠的多吧。不过,现在要我爬起来走路恐怕有点难,挣扎了几下都失败了,怕兰陵变卦,忙道:“马上就能起来,殿下稍等,这就起来。”

“算了,你且躺着,我去拿纸笔。”兰陵转身走了几步,回身又看了看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扶你过去,你不许再起坏心。”

“我现在的状况,怕是有心也无力了,呵呵。”自嘲的笑了笑,我头部没有遭受打击,表情还都丰满。“殿下放心,您放过我家人我就感激不尽了,我王修对天发誓…。”

“少发誓,你这种人的誓言只当是放屁!”兰陵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拽起来,用肩膀支撑住我烂泥一样的躯体,“自己也使点劲,刚刚杀人杀的倒是劲头十足,我要落你手里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疼!忍住,现在可不能惹人家生气,坚持一下就好。

每动一下就是钻心疼痛,我硬一声不吭忍着,来到石洞里时,衣裳都湿透了,犹如被浇了盆水。

“文文的一个人,到是硬气,”兰陵把我丢在床上,使劲抖了下衣袖,我身上的汗水传湿了她半条袖子,拉过一方砚台开始磨墨。“知道挨打的原因不?”

躺在床上舒服多了,我没心情知道挨打的原因,面对一个想杀你的人,你打他一顿需要原因嘛?不过现在不能惹她,配合一下算了:“挨打就对了,象我这种人就该打,还是殿下心存善意,若换了别人,我现在可能已经不完整了。”现在着急赶紧把配方给她,只要她收了配方我就能安心点,下来就祈祷她能履行自己的承诺。

“你若是心怀不轨,被我揭破后想要灭口,我绝不生气,一刀杀了你便是。你要是替你家夫人报父母之仇,我也可以理解;为爱人出头报复之事自古有之,多你一个也不显气,可气的是,你竟然连这个事都不知道,就因为我问你和东延郡主什么关系,就拔刀相向,你凭什么就要杀我?”兰陵说着来气,用墨在砚台上使劲的砸了几下,“昨天还摸到我床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骗我这个寡妇家满心喜欢,知道我昨天回家解腰带花了多大劲吗?早知道一剪子绞了干脆!”

“不是那样,毕竟当年二女也在拘捕之列,我是怕她身份泄露了连累一家人。若只关系我一人,别说是身怀武艺的您,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我都不会去反抗。也许我会去自首,请求政府宽大处理。”听了兰陵的话,一阵心酸,我对她的好感不是一点点,若只关系到我而无关于家人的话,我或许连拒捕的勇气都没有。

听我说完,兰陵放下手里的活,神情诡异的望着我,看的我心慌意乱,我怕她变卦,搞不清楚她眼神的意思,“王修!你莫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力!再胡言乱语我这就杀了你这个连谎话都说不圆的畜生!”兰陵又莫名其妙的爆发了,不知从哪里又把短刀取出,径直朝我走来。“口口声声求我饶你家人。你弄明白!是你杀我,和你家人有什么关系?装出一副宁死保家的嘴脸,难道我要把你家怎么地!”说完就照我腿肚子给了两刀背。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殿下,误会了,我没说你,我是说官府。官府要知道我家窝藏二女,不是就全完了嘛!”

“你把我当什么人?认为我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不成?”兰陵举刀又准备砍,思索了下,还是停下了,“就算我把这个事情捅出去,跟你王家干系很大么?”

“怎么能没关系?二女可是直系亲属,怎么能……”我有点糊涂。

“再装傻!”兰陵照我腿上又是两下,不太疼,怕是已经麻木了。

“先别着急打,话说明白点,我怎么装傻?你看我是装傻的样子没?”打已经无所谓了,不欠这几下,可说我装傻就有点没名堂了。

兰陵死盯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房家谋反是新君登基以来的第一大案,其中牵扯了高阳公主等几位皇家成员,所以当时牵扯的人数众多,手段也很是严厉,也算是新君立威之举。若是早几年牵扯上这个事情,恐怕有些麻烦,但也不至于灭你满门,如今早已经不是贞观年间了,动辄就有灭门之举。就因为这事牵扯太广,杀孽过重,皇上已经亲自颁诏特赦,东延郡主等亲属也在特赦之列,这场官司早都结束了。你拿这个事作杀我的借口,简直荒谬!真要被你得手了,我九泉之下都合不上眼皮!”

天呐!不学无术害死人,血的教训啊。幸亏兰陵有武艺傍身,要不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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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六章 谅解备忘录

可能是被孤身来到这个时代所产生强烈的孤独感所驱使,就象刚刚破壳而出的鸡崽子那样,在内心深处对颖和二女形成执着以至变态的依赖,男性的优越感让我平时羞于承认有这种潜意识,可一旦什么事情要牵扯到她俩身上,深藏于心底的依赖感就会瞬间转化成条件反射式的自我保护行为,然后热血上头,拉刀子砍人一连串动作都出于本能,那个时候大脑就如同摆设,根本就不在乎要砍的对象是武林高手还是国家元首。

兰陵本来只因怀疑而私下盘问我,而我却神经质的认为她对二女有不利的企图,然后满脑子就灭口这一个念头,这反而让她坐实了我有对她李家包藏祸心,随后一系列的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刚刚的硬骨头都哪去了?装可怜么?”兰陵见我表情突然委顿下来,有点鄙视我。

“公主,我现在是后悔加后怕,您听我解释一下,信不信由你,但我必须给您一个解释。”

“你说,我听着。”兰陵把刀子收了,坐到床沿上。

“我为我刚刚的禽兽行为向您道歉,我这一生都会为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内疚,万幸的是,倒下去的是我,”说到这里,我长出一口气,欣慰道:“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如果今天公主被我伤到的话,我估计能被内心的愧疚折磨的疯掉。不过我不知道曾经有过特赦,也不清楚本朝对谋逆罪名判罚的尺度,我一直以为包庇二女与谋逆同罪…。”她不相信也罢,我现在只感觉对不起兰陵,强烈的负罪感压在心头,闷的我喘不过气。

“因为你失忆么?失忆的人还这样的文采,长平之战讲的头头是道,军饷发的丝毫不差(早上我给秦钰解答的应用题),如果这样的话,你应该多失忆几次才好。”兰陵蔑视道。

“今日之事已经难以挽回,既然不会牵连家人,我也就放心了。公主想怎么样处置都成,是我自找的,不抱怨啥。”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就是把我活剐,我都认了,一想到刚刚的情景,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象是把心放在锅里用慢火咕嘟一般。要是手脚灵便的话,真能拿刀子划自己几下,放盆血出来。

“我真想把你剐了,”兰陵又把刀弄出来,在我身上比划了几下,看我表情从容,将短刀又收了回去,“就让你良心上受煎熬吧,这比剐了你出气多了。平时看着貌不惊人,和蔼可亲的模样,那成想刀子动的比屠夫还利飒,今个看见东延…哦你那个二女之后,若不是我多个心眼,随身带了兵器,现在只怕已经扔山沟里喂狗熊了吧?”

听兰陵把东延郡主的称呼改成二女,我就明白她已经不想在追究这个事情了,算是对二女的新身份的默认。宽宏大量的作法让我感到心中的内疚感更加沉重,感激,歉意交织一起,堵在嗓子眼里让说不出话来,嘴唇一个劲哆嗦,面部也好像有点抽搐,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虽然没有镜子,但从兰陵脸上露出的鄙夷神色可以证明。

“少渗人了,刚刚拔刀子砍我的模样都比现强,看来还真的是操心你家二女啊!有一样我不明白,既然都是妾室了,又爱成这样,她怎么还是姑娘家打扮?看模样也是个姑娘,你平时不和她一起么?”

兰陵是过来人,对于说这些话题显得很自然,没有姑娘家那些扭捏,这也许是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本来好好的朋友,兴许还是知己,因为今天的蠢事怕是没法再继续了。凭我这种性格,怕是永远都达不到那种‘有杀错,没放过’的境界,幸亏来到的是治世,在给我弄到乱世的话,怕是早早就被孟德兄‘杀错’了。

“说话,发什么瓷?问你和二女怎么回事呢!”兰陵见我发呆,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二女,哦,是这样的…。”,如实的给她阐述了一下我不和二女同房的原因,捎带了一点生理卫生和解剖学上的知识,里面夹杂了些优生优育的小常识。就是平时领结婚证去医院检查身体时,医生给发的小册子上的内容。

“呵呵~”,兰领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该知道的你说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好像都知道,很有意思呢。子豪,你说我相信你好呢,还是不相信你好?熟读兵书,精通诗赋,在门阀间经营关系人情的手段颇是独到,就连女人家的事情你都了解的通透;这样的人竟然不识刑律,不识朝政?为二女的安全你能强忍着欲念不与她同房,却能对一个差点就与你同房的女人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我该称你为室外高人呢,还是骗子?”

兰陵痛苦的眼神让我心碎,我觉得用骗子来称呼我似乎更恰当些,本来也没有当室外高人的想法。或许我真是个骗子,虽然我也很想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但我终究有不能启齿的原因,我拥有一个尴尬的身份。

“你怎么不吱声?承认自己是骗子了?”兰陵追问道,也许她认为我是骗子的成分多些。

“我要是骗子的话,公主准备拿我怎么办?”

“要是一般的骗子,关了,杀了都可以,至于你倒是有点特殊。”兰陵眯缝着大眼睛沉思了一阵,“杀了你可惜你的才华了,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有一番作为,不过要你进了朝堂我又有点不放心。你不是有本事么?那就把你肚子里的东西都写下来交给我,什么武穆遗书、诗词歌赋、包括你对女人事情的那些见解,我全要你写出来。秘方是我的。”可能是兰陵觉得这样处理我很和心意,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兰陵已经非常的大度了,以我对她的行为和我现在这个情形,她就是要我肚子里的肠子都不过分,何况只是要我肚子里的知识,“我答应,可是我写字的速度非常慢,一两年的时间怕是不够用,而且有些东西写出来别人怕也看不懂,公主能容我些时日么?”最大的缺点就是用毛笔写字确实慢,还得工整,要不一路狂草过去,回过头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刚刚写过些什么东西,一日码个两千字是极限了。

“别和我耍心眼!写字慢能当借口用么?看不懂的东西你不会亲自去教会?你以为今日放你回去我就再难拿住你了么?”兰陵好像觉得我在推委,有耍花招嫌疑,“秦钰人不错,你就继续教他,别在他身上打坏主意,既然是教授,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以后没有好下场吧?你若真是写字慢,我也不放心别人,就由我亲自代笔好了。”

“这个不合适吧?平日里没多少见面机会,再说……”关于名声上的事情,我说不出口。

“你夫人不是才女么?我每隔两天去找她请教一下诗赋上的学问不成么?”兰陵说到这里,一副取笑的表情:“还真是期待啊,我希望子豪夫人在我每次登门求教的时候,都能拿佳作出来。子豪,这可都要辛苦你了,没事好好在家帮夫人作诗是正经,耍耍马球卖卖花露水的也不过分,要还是空闲的话,我不妨再给你推荐俩天资过人的好学生,这样你就少点耍坏心眼的时间了,子豪意下如何呢?”

也好,反正我也就是想耍耍马球,卖卖花露水的,至于什么佳作之类,三五个月弄个一两首出来的问题不大,两天一首绝不可能,我知道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答应,我会尽全力来完成的。”

见我无条件全盘接受,兰陵面露喜色,拉过我一只胳膊,轻轻抚摸,柔声道:“子豪,出来打猎怎么弄成这个模样了?这么的不小心,叫人看了心疼,身上还痛么?怎么弄的?”

“哎!”我长叹一口气,伤感道:“今日险些作了蠢事,差点就万劫不复了。今日上山看到树上有个鸟巢,本欲上去搜几个鸟蛋下来,哪知几乎就被护巢的雌鸟啄了眼睛,这才失手堕下,摔成这样。”

“胡说!”兰陵轻轻拍了我一下,“什么季节,哪来鸟蛋让你搜,定是你打不到猎物觉的丢人,想摘几颗果子带回去,失手落下的,对不?”

“对,没错,和鸟没关系,是摘果子摘的,我摘啥果子来着?”

“谁知道你摘什么果子,果子这么多,你怎么能分的清楚?”兰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拍了拍浮土,“今幸亏是遇见我了,要不一个人躺这里还真危险呢,来,我扶你回去。”

“有劳公主殿下了,”虽然疼痛不减,但手脚却灵便多了,稍微的扶一下就能行走,看来都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兰陵扶我慢慢朝山谷外走着,轻声道:“景色多好,下次不许你带刀进来。”

“我还有脸来么?”我哭丧着脸道。

“呵呵,伤养好了我教你打猎,不许你带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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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回归

上山打猎,失足坠树,被偷猎者兰陵公主所救…………,这本来已经安排好的剧情。兰陵扶着我接近院子的时候,我觉得已经可以勉强走路了,腿脚知觉完好,勉强可以令行禁止。

“公主,先给我放到这吧,差不多能自己摸回去了。”看兰陵满头汗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再说让别人看见堂堂公主这么亲密的动作挽住一个老爷们,也有损兰陵的名声。

“哦?”兰陵小心的松开手试了下我的平衡感,见我已经能站稳了,笑道:“揍的太轻,便宜你了。看你当时的情形,还以为你起码要躺个一天才行,呵呵。”然后柔身护在身侧,轻轻的拉住我的衣衫,“走两步试试,步子小点,小心脚底下石头。”

“恩,”见她体贴的模样,我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感动、内疚、温馨交织一起,酸酸的,鼻子有点发呛,喃喃道:“其实,要真的是从树上掉下来就好了,就不会身上心里一起疼………”

兰陵听我这话,眼里蒙上淡淡的雾气,轻柔道:“你也知道心疼么,心疼我?要是我年轻个五岁的话,今个儿或许就没你了。一个寡妇家的………”她意识到有些失态,猛的抬起头来,声色俱厉道:“叫走个路你罗嗦啥?赶紧走两步我看,赶紧!”

“哦,”见她催促,赶紧迈步,仓促间脚脑没有协调好,一个趔趄差点就载倒了,亏得兰陵一把把我揪住,“没啥,就好了,猛的一下没人扶,还没习惯过来,再几步就成。”说着我小心的踱了几步,除了步伐有点滞慢,平衡还是掌握的满好,“成了”,我稍稍加大步伐,行,问题不大。

“呵呵,”兰陵在我身旁看我动作有趣,笑吟吟的,“除了有点跛,还能看的过去,慢慢回去吧,今天晚上有你受的,疼不死你才怪!”

“没事,公主也快回去吧,今个的事情……我就不道歉了,这不是道歉就能过去的事……”努力让自己笑了笑,尽量阻止自己去回想,我得用一个平和的心态去面对颖和二女,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家里人,她俩是我的命根子,是应该幸福快乐的人。

“好,我看着你走,”兰陵后退了几步,示意让我离开,“哦,对了。明天我来看你,要是你没有被疼死的话,明天就可以履行你给我的承诺了。走吧。”

“走了,”我想给她挥挥手,差点又失去平衡,“明天你若来的话,别提我被摔的事情,我不打算回去给她俩说了,免得家里人操心。”我突然间想到的,这几天三个人一起睡,只要我不愿意,颖不可能看见我身上血淤的痕迹,兰陵没打我脸是对的,反正过几天就好了,忍一下。

平时也就是几分钟的路,弄的我走了好一阵,身上疼的慢了,走路的姿势在我尽力的调整下也不太显气。终于可以靠到门上了,我整理了下仪容,朝里面喊了个下人出来,让他给我掺回去。

刚过院子,颖就风风火火的带了几个下人出来,看来是要差人去山上找我的样子,差点一头撞上我。

“怎么了?”看我被人掺着进来,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我接过来。

“别提了,”我靠在颖膀子上,一幅懊恼的神情,“刚上山就碰到个兔子,就昨天兰陵公主送来的那种,这么大个儿”我送开肩膀,比划了一下,“一追,它就跑,我停它也停,咱箭法又不咋地,就这样折腾半晌,我实在累的不成,差点爬不回来了都。”

颖见我神色如常,紧张的表情也轻松下来,见我比划的夸张,笑道:“那有这么大,怕是成了精的兔子吧?小心走,磕磕绊绊的。”进了屋,扶在床上靠好,倒了杯水递过来,仔细打量我几一阵,皱了眉头:“腿跑累了水怎么都端不稳,小心洒出来。”

“嘿嘿,”怕颖看出破绽,我掩饰的干笑了几声,“拉弓拉的,质量不好,拉的手酸。”急中生智,赶紧乱扯。

啪!颖双手一拍,恍然悟道:“就说怎么看的不得劲,夫君,你弓箭呢,空手回来的?”

坏了,弓箭和宝刀都扔山谷了没拿回来。赶紧做猛然醒悟的样子,一拍脑门,“啊!忘山上了。追兔子翻了俩山梁,兔子没见了,就地休息了一会,弓箭扔地下忘记拿回来,明天就去拾回来,看我这脑子!”,详装四处打量的样子,赶紧得把话岔开,忙问:“二女呢?”

“带了俩丫鬟找您去了。”颖坐到我身边,接了茶杯,“给妾身拿上,看您手晃的厉害,别泼了。夫君上山就一会时间,妾身就周身不得劲,心里乱糟糟的,干什么都心不在焉,”颖轻轻拍了拍胸口,出了一口闷气,“一会二女也跑来给我比划,说她心里寡寡的难受,我俩就开始担心,二女就带了俩人上去找您,也该回来了吧。夫君回来就好,要不妾身就也带人上去了。”

“赶紧得把二女叫下来,等下天黑了可就了不得了!”听二女还在山上,身上利马也不疼了,着急起身就要上山去,三个女娃这会还不回来,钻出来个狗熊咋办?这可是在唐朝,秦岭山里老虎都多的太。“要人命嘛,还让不让人活了,忒不懂事了还,回来看我不抽死她!”说的我就冒火,颖撤都没撤住,就冲到院子里开始吆喝的喊人上山。

“回来了!”颖拉住正召集人手的我,欢喜的喊了一嗓子,“别瞎咋呼了,人回来了。”

二女一见我,也顾不得旁人,直接就飞奔过来抱我腰上乱挤,我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去!”头一回在下人跟前有这个举动,弄我有点不好意思,还好,顷刻间,院子就剩一家三口了,“颖,过来扶我一把,快倒了……”本来就靠一口气撑着,看二女回来心一放下,全身就脱力了,再加上腰里还挤了个二女,快撑不住了。

“还不赶紧出来,死女子发春呢?”颖在二女头上砸了个暴栗,撑着我本来就累,加个二女就更东倒西歪的,颖当然不愿意。

“别,别打。”二女脸上灰尘汗水,在我身上蹭了个花脸,大眼睛红红,怕是刚刚寻不到我,哭了一路吧。“二女快帮一把,扶我进去,今个折腾的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二女乖巧的点点头。

“刚还吵着要抽人,这回就开始护着了?”颖百忙中还扭头白了我一眼,“门坎子,当心点。”

看来心有灵犀这话不假,看到身边的颖,还有花脸二女,心里暖融融的,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二女去洗把脸去,忙一天了,快弄点吃的过来。”现在疼痛感又加倍的回来了,必须忍着,和平时一个样子才对,“去给我拿身干净衣裳,内衣一并换了,贴身上难受,二女也去把衣服换了去。”

颖硬是要帮我换衣裳,我推托说二女一会进来不好看,我爱喝她亲手弄的糖茶,让她再去沏上一壶,终于给打发走了。

惨啊,一身不是淤血就是乌青,好多地方都肿起来,先别欣赏,赶紧穿上衣服在说。刚把内衣套好,二女就推门进来了,脸洗白白好看。见就我一个人,径直就扑到我身上,疼的我差点叫唤。

“轻点,跑一天了,浑身酸的,腿上给我揉揉。”我轻轻摸了摸二女脑袋,才几天时间,还真的比以前好看了。

二女点头,抱着我不动。

“下次不敢了哦,这么晚上山多危险,叫几个下人去就成了。”我心有余悸。

“看见夫君和公主了。”二女咬在我耳朵上轻语。

我心一沉,“哪见的?”

“院子上面,拉拉扯扯的。”二女下巴顶我肩胛上吹气。

“不许瞎讲!半路碰见的,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送我回来。你身边的丫鬟看见没?”我有点紧张,毕竟知道的人多不好。

“没,我三个分开找的,就妾身看到了。”

“别让夫人知道哦,本来没有的事情都说不清楚了。”松了口气,只有二女一人的话,还不要紧,我对二女有种莫名的信任。

“夫君晚上睡中间。”二女把脸藏到我脖子地下,小脑袋乱拱。

“啥?”

“夫君睡中间。”

“妖精!”我照她屁股蛋子就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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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九章 纸

正如兰陵说的那样,晚上浑身疼痛难忍,全身的皮肤都好像被撕开,然后再细细的洒上盐巴一般,不幸的是我还睡在中间,连翻动一下身体的念头都强忍住了,怕惊醒熟睡中的颖和二女,直到窗外隐约泛白时,睡意才压制住了疼感,结束了我的熬煎。

一觉睡到午后才睁眼,二女正盘腿坐在我身旁仔细的剥着阳桃,一个小脚丫子就扔在我面前,微微有一丝姑娘家的汗味传来。她昨天为了找我在山上没少跑路,晚上为了拉我睡到中间,连脚都没洗就上床了,一早上又跑去打阳桃,没味道才怪,是个臭女子。二女剥的认真投入,全然没有发觉我已醒来,正轻轻的撕扯果皮,小心翼翼的不伤着果肉,身旁的盘子里整齐的码了十来个剥好的,一个个润泽如玉,黄玛瑙一样的颜色,看的我直咽口水。

“丢我嘴里一个,”直到等二女把手里的阳桃剥好,我才出声。

“恩,”二女挑了个熟的好的放我嘴里,专注的看着我吃完,“再一个?”又塞一个给我,“妾身清早才打的,新鲜呢。”

“好吃,”由衷的赞美道,“夫人呢?”醒来的时候看不见颖心里老觉的空空的,少了点啥。

“那个公主来了,夫人正陪着说话呢。”二女说道公主,一幅鄙夷的神情,“等那女人走了夫君在起床,妾身给你剥阳桃吃。”

“好,今不起来。”昨晚差点没被折腾死,我心存报复,赖床是个好办法,“袜子脱了去,有味道。”和二女在一起让我心情舒畅。

二女飞快的除去袜子,脚丫子伸我鼻子边,眼波流动着细声轻问道“味道还厉害不?昨天晚上都没洗。”

“臭着呢,拿回去。”伸手挠了脚心一下,二女触电般缩回脚丫,仰着头咯咯笑着,“有个事我得给你说下,你听了肯定高兴。”我想起昨天兰陵告诉我的事情,想让二女有个惊喜。

“恩,”二女爬伏过来,饶有兴致的听我的好消息,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房家案子解了,包括你在内的人都特赦了,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后可以恢复身份了。”二女今后可以没有负担的生活了,因为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喜欢唐朝政府的。

二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夫君再吃一个,比其他的大些。”又捻起一个喂给我。

在二女心中,给我喂阳桃比也许特赦重要的多,以后莫要再提这个事情了,看来她对房家的反感不是一般的大。

今天马球队有比赛,我不在场,也不知道程初一个人能搞的定不,现在怕是快打完了吧。想到昨天已经交代秦钰过去帮忙,大概不会有大问题了吧。正想的出神,二女又递过来一个果子,我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力道没掌握好,汁水四溅,弄我一脸。二女见状慌忙拿了个手巾差拭,生怕雪白的被头被染了颜色不好洗掉。

阳桃汁,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有点模糊,到底是什么要阳桃汁呢?果真?羊桃粉?果脯?王老吉?………都不是,昨天还说过的,造纸!想起来了,昨天还给二女和公主吹牛过,被兰陵一通笑话。

“二女,你去拿纸笔,我胳膊痛,你念你写,快!”趁现在记忆力神奇的清晰,得赶紧记下,脑子里若有若无的东西老是乎隐乎现,白纸黑字它就逃不掉了。

这是一种二十一世纪还在民间传承的造纸方法,据说是从清朝中叶流传下来的,造纸原料随手可得,工艺流程简单,而且纸质柔韧洁白,表面光洁渗透性好等优点,熟练工一日可造百十来张。

我小学时候,曾经在渭河边的同学家住过一个暑假,他家隔壁就是一个小造纸作坊,厂长、员工、会计都由一个贫困潦倒的老光棍担任。没事的时候就去看他造纸,若要帮他搅拌一早上纸浆子,可以得到一毛钱工钱。我和同学俩累的和猴一样的给他干了两天后,被同学的母亲发现并大骂一顿,说那老光棍是神经病云云,以后再敢去他家,就要把先把儿子扔河滩不准回家,然后在通知我的家长收拾我,于是,打小的创业热情就被同学母亲扼杀在摇篮之中。

自打来到唐朝,对这个时代的纸就一直有点不习惯,平时练字打抄搞用的竹纸又黄又脆,对折一下就得成两半,其属性更接近于饼干,有时候写点东西,稍微手舞足蹈动作大一点,就满桌子纸渣(有夸张成分),弄的不爽。而若要写一些正式点的文函,比如房契,地契,卖身契等,就得换成贡纸(早期的宣纸),这种纸质量不是一般的好,却贵的离谱,快赶上花露水的价钱了。

还有一点虽然比较丢人,但不得不说,来到唐朝后,我患上了轻微的如厕恐惧症。由于身处唐初,贵族的生活习惯还有隋朝的遗风,再加上是搞生产抓建设的年代,从上到下都提倡勤俭节约,导致,‘厕筹’这个东西还在广泛使用,从小没有打下良好的使用基础,不小心弄到手上的事情连续发生。于是我先试着用竹纸,这个纸太脆,不是划破肉肉,就是被指头洞穿,下场凄惨,不得不继续使用厕筹,凄凉无比。

自从家里搞了三产,条件改善后我花的第一笔钱就是打着‘一日不写手生’的旗号购买了大量的贡纸,每日都在怀里揣上一张备用。这个纸吸水的能力超强,揣怀里可以吸附体内的汗气,到使用的时候,软软、绵绵,即使又厚又糙,也比前两者舒服多了。在我的唆使下,颖和二女也养成了这个好习惯,虽然颖偶尔心痛的唠叨几句,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家里已经不为钱发愁了,干干净净的谁不喜欢。

手纸这个东西是盛唐时候才被贵族广为使用的,也就是说我需要再等五十年才能享用,而要用上柔软且略带香味有卫生纸雏形的如厕至宝,大约还得等九十年,等杨国忠推广后才成。一百一十岁的瓜老汉,蹲在厕所里激动的泪流满面用原始卫生纸擦屁股的情景让我不寒而栗。

儿时的记忆普遍残缺不齐,可今天犹如鬼上身般的完整清晰,甚至连当时打工都不太清楚的工序都排列的错落有致,我一边又一边的念叨着,不管二女写到哪,我就权当是复习了。

“写好没?”看二女终于满头大汗的停笔了,我有点迫不及待,“拿来我看,你再准备一张纸来,写个正式的。”

二女点点头,过来帮我穿衣裳。我才注意到,竟然不知不觉间下床了,连衣裳都穿了一半,鬼上身?

“你去打水来,我自己写就成。”趁现在记忆完好,我需要再完善一下,提起笔就开始在二女的草稿上修改起来,任由二女擦脸梳头,毫无知觉。

检查了几遍,感觉再无纰漏,大功告成!“二女,随我出去不?”既然已经起床,没必要在躲了,让兰陵等了半天也算出气,现在身上疼痛已经小多了,再加上获得造纸工艺,心情陡然舒畅。

二女对兰陵比较厌恶,宁愿继续在房子里剥阳桃。这样也好,毕竟误会由二女而起。

颖和公主正坐在前亭里聊天,桌上还是果品点心一堆,看架势已经吃过饭了,这个不公平,我刚吃了几个阳桃,那东西胡开胃,实在饿的不行。见了礼,啥话不说,先把撰写的东西交给颖和兰陵过目,趁她俩研究的空挡,抓了桌上的点心就是一通海塞。

打着饱嗝,心里突然产生了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我穿越时空到了一个贫困人家,用这个东西估计连顿好饭都换不到吧?值得庆幸。

用‘狗看星星’来评价兰陵和颖现在的表现很是贴切,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我的旷世革新,让我有拿盘子砸人的冲动。

“此处有病语,若改成‘盖料即成泥浮其上者,粗意犹存也’方才通顺,语句多过直白,难登大雅之堂。”

“甚是!文章笔法处理粗糙也能原谅,然别字满篇,字体毫无章法让人看则生厌,全无可取之处。”

“浆水怎可用筛网捞取?句不通尚可修改,意不通改无可改…………”

我一旁听的头晕,俩傻大姐当我是要进京赶考?这个可是本朝第一的科技革新项目啊,竟被俩婆娘品评的一无是处,兰陵挑拣挑拣也到罢了,颖跟着瞎起什么哄,不知道我才失忆不久,现在字都还认不全么?就连给秦钰留作业也是人家学生代笔,何况要写这么复杂的工艺流程,能写明白就不错了!

我抻长脖子使劲咽了一下卡到嗓子眼的点心渣子,灌了口茶水才活过来,赶忙制止两位文学评论家,“二位给在下留点情面成不?这可是在下头一回写这么长的文章,不鼓励下就算了,这么品头论足的叫以后咋个办?没信心了都。”

颖听我这么一说,也觉得刚刚有点不合适,毕竟我失忆后,和文盲差不多,有勇气下笔写已经是进步了。但碍于兰陵在跟前,也不好太回护我,只得模棱两可道:“观夫君此文,虽欠缺章法,但文笔之中仍能看出夫君聪慧之处。古人云:熟能生巧,只要平日里勤于练习,他日必成大才。”

兰陵点头赞同,将草稿还我,孟母教子般口气:“子豪人虽聪慧,但文章鄙陋不堪,且字体间架松散,定要勤学苦练才是。我家里有书圣王羲之《兰亭集序》的碑拓,子豪可拿去临摹,苦修三五载可有小成。古人云:‘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平日里要多读书才是。文章你且拿回,找幽僻无人之处放声诵读,文中不妥之处则一目了然。去重新写过后拿来我看。”

兰陵说的认真,颖一旁也觉得有理,附和道:“公主殿下所说句句在理,夫君……。”

开批斗会咋地,这属于变相体罚知道不?学生时代对于老师的打回重写和将某某课文抄写NN遍是绝对的末日降临,倒不如站墙角在屁股上抽几巴掌来的痛快(我小时候,学校虽不提倡体罚,但不阻止,家长送小孩上学时都给老师撂话:咱娃皮得很,平时不听话您就抽,不抽他不长记性!,于是…)。

“二位,先别着急叫翻工啊,”我有点小情绪,毕竟被俩女人数叨半天不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何况这俩女人和我关系还都密切,尤其是颖,帮别人说自己老汉。就算她说的有理,你可以关了门再说我啊,咋就不知道护短呢?自我辩护先“这个属于学术研究论文!是讲述造纸工艺和流程的,没打算著述立传。按我所讲述的方法,所生产的纸张柔韧洁白,成本低廉,产量可观,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并能大幅度降低纸张的市面价格,让更多的人得以识文断字,巨幅提高我大唐子民的个人修养。是传播文化科学,推动我朝文明的绝世创举……”

“听的怪邪乎的,”兰陵背着颖白了我一眼,又将制造流程从我手里扯了回去,“刚也不早说,还以为你找我俩评断一下文章呢,再看看。”

“不是一来就给你俩说了么,写的是造纸的工艺。”我有点不忿。

“知道是工艺,你又没说是你革新的,我俩还以为你拿造纸工艺练笔呢,竟然还是这么一回事。”兰陵仔细的阅读起来。

颖若有所思的回了我一眼,装着过来给我收拾桌子上的点心渣子绕了过来,用小脚轻轻踢我了几下。

我了解她的意思,这种东西在古代属于独门秘籍,一般是传儿不传女,更别说老婆、小妾啥的。如今拿出来叫个外人看,颖能心疼死。

兰陵看出颖的意思,忙把手里的东西交还给我,歉意道:“鲁莽了,被子豪说的一时兴起,忍不住看了几眼。”

“看,没事。”我示意颖坐回去,“这现在只是一个简单流程,真要造出纸来还得下些工夫,凭我一个人恐怕难以完成,我的意思就是集思广益,咱们先弄个小作坊试验一下可行度,毕竟我也没有经验。”

兰陵沉思一小会,“成,作坊家里就有(古时大户人家拥有造纸厂是有面子的事情),子豪若信得过我,这个东西我先抄一分拿去试试,如果真有子豪说的那般,可是件造福千秋万代的善事。”她说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下我的表情,“不妥,既然是革新,就得子豪前去指导,工匠们怎么能明白你的意思,何况你本就写的不甚明了。”

兰陵又打我啥主意?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没我指点的话(我其实也半眯),还真是比较难办。要不就答应她去指导?

正要一口应下的时,颖一旁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啪’一声脆响,嘟囔道:“什么天气了,小虫子还咬人,”看了看我和公主,有点不好意思,“没事,被小虫子叮了一下,妾身回屋搽点‘九花玉露’,去去就来。”颖‘九花玉露’四个字咬的特别重,捎带了个眼色给我,给兰陵行了个礼,扭身走了。

呵呵,精明鬼,颖提醒我按照和她娘家的合资方式再弄个造纸作坊,知道她在场我不好于兰陵讲条件,故意进屋留了个空挡给我,俺媳妇就是能。只剩我和兰陵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啥顾忌。

“昨天晚上够呛吧?哈哈,”没等我开口,兰陵先抢了话头,“就知道你早上起不来,我过来先和才女攀一下交情,往后还得常去你家走动呢。今天身上好点没?这瓶药膏你拿去,没什么味道,抹身上也发现不了。”说着从袖笼里拿个小瓶递给我,眼神望颖去的方向扫了扫,会心笑道:“你家夫人刚刚是何指示啊?”

“呵呵,都瞒不过公主,”我笑着把小瓶塞怀里,“明人不说暗话,刚刚说的作坊是公主您的呢?还是窦家的?”

听我的话,兰陵掩口笑道:“是个什么说法?我的如何?窦家的又如何?我还没打算改嫁,所以什么东西都算是窦家名下的。”

“算是?,怎么个意思?”事关自己的钱途,我得弄清自己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

兰陵白了我一眼,眼波又开始妩媚的流动了,“子豪是在教我这个寡妇学坏么?这么想我和窦家撇清关系?你一个成家的男人想打我什么主意呢?”

啊!话没问好,弄恶心了,还臊我了个大红脸,“别,没那意思,误会。”拉过一杯茶灌下去,暗骂自己没出息,叫个老娘们吃了个全活,“我意思是说,这个造纸,咱两家合作……。”

“两家合作就是你王家和窦家的事情,和我没多大干系。要找我的话,只能两人合作,你想好哦。”兰陵打断我,娇媚的阐述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好,好。为了造福千秋万代,我王家想和公主您合作办一个造纸作坊,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想占我便宜啊,没门。

“滑头!”兰陵瞥我一眼,“就算和你王家合作吧,怎么个弄法,你说说我听,既然是和你家合作,就规规矩矩订结实,寡妇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那是,绝对没有占便宜那一说,场地,工艺王家出,资金工匠公主您就包办了,工匠得是信的过的才成,这个东西一旦有工匠起了坏心自立山头或被人收买,产品就难控制价格了,至于以后有没有利润的话…………”

“那不是很好么?多些子人做,市面上的价钱就才能便宜,子豪刚刚不是还豪言壮语的要让更多的人念上书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要控制价格了?”兰陵有点鄙夷我的意思。

“也是啊。公主教训的是,我的确有些过分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一开始没有想要拿这个挣钱来着,可怎么一谈到合作,就开始变成这样了,看来是职业习惯,银行里干的久了。“不过工匠还得严格控制,如果技术流传的域外就要让我大唐蒙受损失了,钱可以让我朝子民赚去,书可以叫我大唐人读,但不能凭空便宜了外人!”

“这还象话,技术怎么保密的事情我来处理,利润你看着分吧。至于经商什么的,我不愿意参合,不过我可以找些大商家来帮你解决。你这边不会还是由你那个二夫人来负责吧?”说到二夫人,兰陵表情有点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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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失败的后果

造纸的事情和兰陵达成了协议。虽然她一再强调不把利润放到心上,我还是正儿八经的和她签署了一项草案,其中有一条保密条款,建制作坊起五年内制作工艺不得外泄,如果那方不慎将工艺泄露出去,将要负全部责任。这条对我很有利,我出的是技术和地皮,只要我不吭气,没人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至于工匠的问题,就要看兰陵的手段了。

打定了主意,就没什么好顾虑了,先把记忆中的流程验证,能真正弄出东西才行,造纸是个能得名声的好事,没有太多身份上的忌讳,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今个算你过了一关,明天就回去准备吧。能把这个事情弄成了,昨天就给你砍上,我也认了。算咱俩撤平,你心里别有负担,以后没别人的时候咱俩仍旧‘你、我’相称,王家也就你一个人,说是我和王家合作,还不是你我二人么?怪太生分的。”兰陵仔细的阅读完协议书,掏出个印油盒在大拇指上沾了沾,庄重的往协议书上按了下去,起身盈盈端庄的给我行了一礼,才抬头笑道:“全当是卖身契了。只要能象你说的那个样子,让我朝能念上书的人多起来,我就满足了。”

我被兰陵搞的有点无措,竟忘记上去掺扶她。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女人啊,我心头如同被大锤敲击了一般,多年的爱国教育白学了,竟然还不如一个古代的女子,还是被后世传为淫荡成性的唐朝公主,汗颜啊!

“公主……”俩字卡在喉咙里,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事不宜迟,我回去立即准备,子豪什么时候回去呢?”

“明天吧,明天我就去庄子里选地方,越早越好,等天冷了就不好开工了。”唐朝的冬天虽然不甚寒冷,终不是建工的好季节,我还是希望赶到冷天过来前置办好。

兰陵赞同道:“恩,成。天色还不晚,现在我就回京城去,细心挑选些有经验的工匠,把他们重新安置一下,你挑选作坊时候尽量周围留出来安置工匠和他们家人的地方,集中起来方便监管。你提到的工艺保密很重要,尽量要布置的妥帖才是,必要时候可以调遣府兵过来。”

“啊?军管?”对兰陵的夸张做法有点不适应,太激烈了。

兰陵正色道:“我是说,如果你的方法可行的话,为了不至于工艺泄露,就必须这样才是,我自会找人处理的,不需要你操心。”

“哦,”我傻傻的点了点头,“行,你看着办。”目送兰陵走了出去,竟然忘记送她了。

“夫君怎么和公主谈的?”兰陵前腿刚出门,颖就急匆匆的赶过来,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了瓶‘九花玉露’。

“明天我就回去划地,庄子后面那块荒地不错。”我抓过颖手里的小瓶放到桌上,笑道:“人都走了,还装给谁看。”

听我明天要走,颖有点不情愿,“明天就去?这边的园子怎么弄还都没个定论呢,明天回去有点太快了吧?”

“要不你和二女留这儿,我先回去,这事情不好耽搁,眼看天就快凉了,作坊起不来的话就得往后拖到开春,不合算。”

颖点头同意,无奈道:“明天一起回,夫君一个人没个照顾的不成,这边的事情放放不打紧。”

颖是个识大体的好妻子,平时偶尔出个小脾气,关键时候绝对是能掌握大方向的人,对这个家的责任感不下于我……。

正要和颖做下规划的时候,下人过来通报:程初来了。

想必今天比赛打的不错吧,这么大老远的杀过来报喜来着,我急忙起身迎接,几天没见,还真有点想念这个搅屎棍。

没成想程初见我就扑将过来,杀人般的嗓门喊道:“子豪兄,救命啊!”

我赶紧闪身躲开,见他头发蓬乱,衣裳不整,一身尘土,发个棍子可以打入丐帮的模样,还真有些吓人。

“怎么了,进去说话。”我准备拉他进里面去,他这个狼狈样在下人跟前的确丢人。

“别提了,这怕是与子豪兄最后一面了。”程初猛转身朝门外大喊道:“还不进来!装娘们咋地!”

哎呀,吓人一跳。忒没礼貌了,喊之前不知道先给招呼一下,要我有个准备么,这嗓门一出来,我就想打他。

门外装娘们的那位进来了,姓秦,名钰,字嗣业。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你俩怎么地了?”

“问他去!”程初气烘烘的朝里面院子走去,临走个秦钰一个鄙视的眼神。

秦钰磨磨蹭蹭的,一脸怨妇状,见我就道歉:“子豪兄,小弟辜负了您的委托,让德朝兄受牵连了,小弟无能!”

“快进去,进去里面再说。”怕程初发飚,得跟着。

程初正风卷残云着桌子上的点心水果,见我俩进来也不吭气,往嘴里填的欢实,一点也没有找人救命的觉悟。

“说说,你俩怎么会事?”我拉住程初袖子,试图延缓他的动作,“德昭兄,你能斯文点不?”

程初不满道:“……。”

由于他满嘴食物,没有人知道他说什么,光见点心渣子飞溅,弄我直左躲右闪,还是被击中了数枚。

“嗣业,你说!”我抹了把脸,有点恼火,“到底发生什么事!”

秦钰见我催促,小心的看了程初一眼,才将事因娓娓道来。

因为我不放心程初的能力和脾气,才委托秦钰去帮他指导比赛。比赛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球员认真贯彻了秦钰的战术,很短的时间内就领先了,哪知道这个时候,有人找到秦钰,告诉他我回王府了,有急事要见他。秦钰见球队领先,没多大要紧,给程初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到王府找我。

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用峰回路转四个字来形容,程初急性子,被人家追上一个球后就开始发飚,胡乱指派队员,调整战术,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等秦钰到了王府后才发现被骗,赶回来后已经回天乏术,眼睁睁看着人家反败为胜,于是飒露紫很没面子的结束了年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比赛失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程老爷子对比赛失利后的所采取的态度。可以想像,刚刚还在看台上与众位老战友一脸得意的吹牛,局面突然就被逆转,让老头的脸朝哪搁?于是老程追杀小程血腥的一幕就拉开了,幸亏秦钰机灵,拉了程初就朝我这里躲,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秦钰的叙述,我不禁朝程初投去同情的目光,程老爷子当年可是当过‘混世魔王’的人,虽然不至于对自己的孙子下杀手,一两天下不了床是肯定的,四五天也有可能。

咋就不争气呢,好好的队伍竟然被他弄的反胜为败,我听的也有点窝火,毕竟总教授是我啊,心里直后悔没有亲自前去,弄了个大乌龙,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事情的时候,先把程老爷子火气压了再说。

“正好,明早我回京城,这个事情就让我出面劝劝老爷子去。”,我一把拉过程初面前的点心盘子,就想给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托子,“想想明天怎么应付,吃的多挨的多!”

“吃了再说”程初灌了口茶通了通食道,表情夸张道:“明天怕是要活不成了。”

秦钰沉思许久,自言自语道:“窦家真是好手段,诓我出去的时间拿捏的正好………。”

窦家?兰陵公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是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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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混世魔王?

看这个样子,程初晚上还是留这里的好,秦钰也在,不如就一同住下,明天一早去程府给程初求个情,多个人多份面子,兴许老爷子能少打程初几下,至于想全身而退,难度颇大,先不予考虑。

突然出了这挡子事情,大伙心情都糟糕,对着良辰美景的也没什么好心情领略,天一擦黑,我就叫人给他俩安排了房间,早早睡去。

由于明天要赶早回去,颖和二女胡乱收拾了点小零碎,胡乱洗了一下就上床了,颖说昨天睡床边不习惯,今天直接就占据了最里面的位置,看来她和兰陵说了半天话也满累的,滚到里面就快快睡过去了,小呼噜打的畅快。

二女理所当然的霸占了中间,很得意地把我和颖分开,然后把铺盖和我的连了起来,一骨碌钻进去,用被子从头以下捂了个严实,大眼睛忽闪着等我上床,看起来满脑子打坏主意。

我笑了笑,不必要去阻拦,毕竟已经承认二女的身份,过分拒绝的话,会让二女产生误会,她的年龄正处于情绪敏感期,小小的一次误会有可能影响她的人生观,再去补救就得不偿失了。妻子主动亲近丈夫是件好事,这证明她对我有信心,有倚赖感,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只要不越过我的心理底线就行。

二女的模样几个月来逐渐的变化者,准确的说是成长着,已经和我第一次看见的她判若两人,环境、心情、地位的变化,促进了她的成长,小模样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一见我上床就迫不及待的拱过来,光溜溜紧紧贴到我身上。

轻轻给二女屁股上来了一下,小声叮咛:“快点睡,明早事情还多。”轻轻楼她入怀,细细爱抚着光滑的脊背,让她平静下来。二女喜欢我这样抚摸她,猫一样的蜷缩着,静静享受我的爱意,很快就甜甜进入梦乡。

身上的痛感仍在,兰陵的影子伴随着疼痛逐渐清晰起来,相对与颖和二女,她是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微妙,也许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不出现昨天的那段插曲的话,无论与她肉体上多么接近,在我心中,她永远只是一个唐朝公主,一个金枝玉叶,雍容华贵的上位者。

我究竟是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就象鱼群中混了个青蛙进来,在怎么伪装都要露出破绽。兰陵就是一条细心的鱼,她用皇室成员那种特有的敏感发现了我这只青蛙,好奇心引领她去观察,观察的久了产生怀疑,灭口事件只是将彼此间的不信任提前激化了,就象提前摘除一颗肿瘤一样,虽然在彼此心中都留下了伤疤,但心病却医好了,不必在为那种心存芥蒂的友谊大费周折。

我不会自恋的认为,是自己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导致她昨天手下留情,也许对她来说,与众不同的才能远远大于与众不同的魅力。自己多少有些知识的,而也没有打算让脑子里这些东西和我一起终老床地,而这正是她看重的,于是,我和兰陵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平衡,可能只有这种利益与友谊共存的关系才能让我俩走到一起。如果把和颖与二女的感情比做阳光灿烂的大道,那和兰陵就是无尽风光的险峰了。

想起险峰,不由的在怀里小猫身上探了探,心中暗暗道:明天开始,再给二女加一碗羊奶,还不信了就。

天蒙蒙亮我就爬起来准备上路了。二女和颖坐马车走的太慢,不能等她俩,早饭都来不及吃,就与程、秦二人飞马奔向长安。

一路上都在为怎么平息程老爷子的怒火而发愁,直到靠近程府大门,也没想出来什么办法,最后只能我和秦钰先进去作说客,程处则躲的远远的,老爷子怒火平息了,他在进来,如果不行的话,继续亡命我家吧。

秦钰也有点吃不住,他毕竟是程家的女婿,见老头害怕,鬼祟的跟我后面前去求见,没有一点绝世名将的风采。太不公平了,难道我就不怕吗?

门房很恭敬的接待了我,并传达我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程老爷子大早就带了大队人马出去了。坏消息是:他的目的地是王府。

这不是扯么?带大队人马去抄我家怎么地?三个人被这个消息弄的大吃一惊,急忙快马又往家里赶,幸亏让颖和二女迟点回去,要不还不把我操心死。

“你爷爷想干什么呐?”我在马上不满的朝程初喊道:“去我家还大队人马,想抄家怎么地?”

程初见给我惹了麻烦,也心急火燎,“子豪兄莫要着急,今日就拼着爷爷打死我,定要护得王家周全!”

秦钰焦虑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平时到了庄子上的木桥边,我总是要下来和桥头买麦芽糖的老爷爷问个好,才牵马进去。今日径直纵马呼啸而过,差点踢了老人家的摊子,算了,回头过来在和人家赔罪,顾不了许多了。

快到门前时,我留心的望了望,老远没见有大队人马安置,直接提马来到门前,平时牵马的小厮见我回来,急上前迎接。

“程府来的人呢?”我劈头就问。

“回侯爷话,早上是来了批人,都到祠堂去了,后面还来了几个人,是钱管家接见的,小的不是很清楚去向。”

“进去叫管家出来,我问他,马你别管。”我号令道。

不一会,钱管家就满头大汗的出现了,“小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见我和见了救星一样,顾不上给程、秦二人行礼,直接都凑我跟前气喘吁吁的汇报:“一大早程老公爷带了一帮子人来了,说要去祭奠老侯爷的牌位,还不让老汉我跟着,让我等您回来好报信。”

“好,我这就去祠堂,”回身招呼了一下程、秦二人,“我先过去看看,你俩留这。”看家里没事,我才放心,脑子也好使了,还是我先还是我先去看看再说,看样子程老头没有想把我怎么样,程初去就难说了。

“一起去!”程初一副敢作敢当的架势,无畏道:“今天就是我交代到这,都不能连累子豪兄。”

看程初这傻样,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丢了个眼色给秦钰,秦钰会意,上去就把程初按倒,膝盖直接顶到腰眼上,反了一个胳膊,利用门前的石墩卡住程初的脖子,程初高头大马一个人,利马就动弹不得,光剩嘴里嚷嚷不休。好样的,不愧我教出来的学生,这动作,利飒!

给秦钰和钱管家交代“等着,我不回来不许放开他,再挣扎就用绳子捆了去!”直接就朝祠堂奔去。

“等等,”兰陵突然从我家出来,“嗣业,先把德昭放开,有我在出不了事情,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秦钰听话的把程出放掉,程初知道我俩为他好,也没在意,先朝兰陵行了一礼。

“随我去看看,也不知道程叔叔今天拜的哪门子祭。”公主示意叫我带路。

王家祠堂不就在庄子上面,和王府不远,离了老远就看见两队人整整齐齐排列在祠堂台阶两侧,一动不动,全部一身黑衣,见我们一行过来也不答理,气氛压抑。祠堂里就程老爷子一个人,坐在王修爷爷灵前,两眼泪汪汪的乱闪,一股花露水的味道冲鼻而来,弄的我直想咳嗽。

我上前给老爷子行了个大礼,才问道:“程爷爷,您这是?”

老爷子哽咽道:“子豪,既然来了,给你爷爷磕个头吧。程初这畜生随你一起来的么?让他进来。”

程初挣脱秦钰的拉扯,冲进来“爷爷,您要打要骂咱回去成不?别在……。”

“混帐!”老爷子喝断程初,“过来给你王爷爷跪下!进了祠堂不拜祭王老侯爷英灵,罗嗦个什么劲?”见孙子听话的跪下了,满意的揪了揪胡子,又道:“秦钰,你也进来,王修既然代父亲收了你为徒,你也算半个王家人,怎么到了这里不过来祭奠呢?”

这下好,三个人一起跪了,这老头耍什么把戏?我小心扭头看了看站外面凑热闹的兰陵,她一副好奇兴奋的样子,看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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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混事魔王!

程老爷子见三个后辈都跪下了,这才拿出了一个酒杯,颤颤巍巍提了酒壶斟满,轻轻撒在王修爷爷的灵位前,慰祭老战友的在天之灵。须臾间,两行热泪滚过他橘皮般老脸,顺着花白的胡须滴下,祠堂里庄重哀伤的气氛蔓延开来。

感受着程爷爷对老战友的哀思,连我这个不沾边的人都弄的有点难过,程初、秦钰也一脸哀痛之色;尤其是来这里拜过师的秦钰,强忍着眼泪跪的笔直。

老爷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老天不公啊!”面对王老侯爷的牌位含泪倾诉,“沙场战阵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眼看天下太平,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让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常日惦记你,念叨你,你怎么就好意思啊?”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还记得当年你临走时交代我照看王睿那孩子么?睿儿啊!老头子我没照看好你啊,我老程对不住你们王家,没个脸下去见王兄您呐。”说着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吓的我赶紧劝慰老爷子节哀,看他这个年纪,这这个哭法太危险了,别出个事情。

程老爷子慈爱的摸摸我脑袋,“还记得你父亲么?”

我摇了摇头,小声道:“谢程爷爷挂怀,这病还没好利落,多是记不住了,能不能恢复还不一定,惭愧的很。”

“不怪你,”老爷子听我这么说,悲痛又显,“都怪我们这帮老不死的没用处,是老程没有把你看护好,你叫我爷爷让我听的惭愧啊,这不是天妒英才么!”

“爷爷您节哀,有您这份心意,我王家上下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老头身上太香,趁说客套话工夫,趁机脱离他的怀抱。

“今个我老程在你爷爷灵牌前赌个誓,今后你王家的事就是我程家的事,”说着横脚在程初身上踹了一下,“畜生!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以后子豪兄与我休戚与共,相亲相爱、不弃不离…………”程初指天划地,信誓旦旦。听的我寒意乍生,冷汗淋漓。

“恩!这还成个样子,”老爷子满意的揪了揪胡子,回忆道:“你们王家人都是聪明,你父亲王睿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幼天资聪颖,天赋过人,小小年纪文武双全,若不是他……。哎!如今只怕已经出将入相了。”说道王修的父亲,脸上露出爱怜,仿佛在说自己的儿子一般,“还记得那年,我虽太宗皇帝征伐高丽,不想出师不利,老程我拼死断后才保得大军安稳。此役过后,太宗皇帝为嘉奖我忠勇,特将前朝‘越国公’的府邸赏赐与我。”

“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慧眼识英,乃千古明君;程爷爷战功显赫、勇冠三军,乃当世名将,您君臣二人相得益彰,此当世之佳话,令我等后辈敬佩不已。”有点纳闷,正说王修老爹,怎么突然就转到征伐高丽的事情上了?不过马屁还得先送上一记,毕竟难得和这些历史名人近距离接触,仰慕还是有的。

马屁凑效,程老爷子橘皮老脸瞬间绽放,得意的在我肩上拍了几下,“说到你们这群小子,还就是你最讨人喜欢。聪明伶俐,有眼色,一肚子本事还不显摆,再看看我家这个……恩!说的我就想收拾他!”

老爷子扬手就准备朝程初抽过去,我忙拉住,“老爷子,您继续说,赐了府邸,该府邸了。”老家伙有点跑题,赶紧得拉回正轨。

“噢!”老爷子挠了下头,“府邸嘛,就我现在住的,搬之前稍微的翻建了下,挖了个前朝地窖出来,里面有个箱子,我直接就给太宗皇帝禀报了这个事情。太宗皇帝见我罗嗦,教训了我几句:宅院既然都赐给你了,挖出来的东西当然都是你的,跑来罗嗦个啥?我着才敢把箱子给撬开,里面都是书籍竹简的,老程我认字不多,只对金银财宝有兴趣,书和竹简就扔给书房了。”抿了口酒,转身朝门口的兰陵稍稍拱了拱手,算是没把公主怠慢了。兰陵朝老爷子也行了个礼,继续靠在门外等他的下文,毕竟她的身份进王家的祠堂有点不合适。

吊足了大家胃口,老爷子才继续道:“当时呢,王睿那孩子常到我家里借书看,就找到从地窖里挖的竹简问我借,全是蚯蚓字,没人能看懂,我也就送给他了。过了几年他又把书简还回来,说看懂了,书太贵重,不敢要。我也好奇,问他是什么书,他说是孙武留下来的兵法,叫《武穆遗书》……”!啊?三个听众听到此处,全部都楞了,我就直接想把那张慈祥的老脸一脚跺成肉馅!不着急,看这个老人渣后面咋说。

“当时我听王睿这么一说,心里一阵狂喜,为王家又要出个兵法大家感到欣慰。当时就告诉他,莫要让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失传,既然你已经看懂了,就要把这个宝贝流传下去,当时程初还小,本打算过上几年让他拜王睿为师,没成想,天妒英才啊!………”老头的演技出神入化,扑到王老侯爷灵前嚎啕起来,“都是我害了王睿那孩子,没有那个兵法,兴许那孩子就不会积劳成疾,都怪我啊,叫我怎么……。”

得,赶紧拉住,也太投入了,“程爷爷,生死由命,您老节哀。”

“老程我对不住你王家啊………”说着就想把我再搂过去,我急忙抓住他胳膊,强忍着一肚子笑安抚他坐下。

这老头也忒有意思,想让程初来学习就直说嘛,糊弄人半天,我得报复一下,没名堂的跪了老半天,又不是正月里跑来祭祖。

“程爷爷,你这一说,我才明白了,谢谢您当时赠书给我父亲。”我恭身行礼,“只是前日里的大病让我对书中的记忆残缺不全,您所说的蚯蚓字我也勉强能认识几个,能否去您府上把书再温习一遍?”

“没了,没了啊!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程老爷子忽然对准程初就踹,吓的我和秦钰赶紧拉开,老爷子浑身发抖的指着程初,咬牙切齿道:“都是这个畜生!从小顽劣不堪,一把火把我书房烧了个干净!我打死……。”秦钰赶紧又拉。

“哦?”我回身看了程初一眼,程初点头,表示有这个事情。程初脸上的表情痛苦沮丧,还以为自己真的烧了兵法巨著,一副认打的样子。

“程爷爷,德昭兄年少不更事,饶他吧。还好我记忆尚存,残缺不多,今后也同肆业一道过来学习,我来替父亲教授他兵法,报答程爷爷多年来对王家的照顾之恩。”看这个样子,我要不答应的话,程初还得多挨几下,这老头不简单,得了便宜还落了人情,人老成精么?

看来我命犯太岁,好不容易来趟唐朝,身边竟然遍布妖孽,偷看了下门口,那个女妖精正笑的花枝乱颤,软软的贴在门上。

终于收场了,程初和秦钰一般的拜了王修父亲为师,被程老头心满意足的领了回去,秦钰放心不下,也一路跟着走了。看来我又要收到一大堆的拜师礼,对于礼品,我还是比较期待的,以程家的财力……嘿嘿……

兰陵没白跑这一趟,免费看了部大片,直到和我来到庄子后面给造纸作坊选址还零星笑个不停,发羊角风一般。

“子豪,程老头的话你相信不?”兰陵没有听我讲述河水对造纸的重要性,胡打岔。

“我……信吧。”失忆患者的素质还是要有的,“不过程爷爷直接提出来的话,我怕也不能拒绝吧?”

“你信?你信才怪!这个程叔叔我自幼就常见的,看似粗鲁,坏主意多着呢。平日里嘻嘻哈哈,但一说到用兵阵战,那是谁都不服,怎么能拉下脸面求一个黄毛小子教他程家的人?只能出此下策了。”

“反正我想不起来,一起教吧,程初也不是外人,”我拾了个树枝,探了探水深,“昨天是你让人把秦钰引开的吧?”

“不是,”兰陵摇了摇头,“是前几天就安排好的,昨天我还和你在一起呢,你在场就引你,秦钰在场就引秦钰,俩人都在就一起引走~~哈哈哈”兰陵丢了个石子进水里,溅我一脸水花。

“昨天我想到是你,刚刚又想到可能是程爷爷,我乱想的。”水质不错,深浅也刚刚好,想个办法能引到作坊里就更好了。

“程叔叔还没有那么的不堪,沙场老将对胜负看的很重,自毁长城的事情绝对作不出来,你心眼还满多,老拿棍子试水干什么?”

“随便看看,将来要是作坊扩建的话,这个小河还是很有用处的,就是可惜下游的水了,可能会影响水质。你对这个地方满意不?”造纸作坊里需要用大量的石灰,对河水多少有危害的,心里可惜。

“我不懂,满意不满意的你说了算。”兰陵道。

“啊?你不懂来让我带你看啥?怎么不找几个老工匠过来?”

“工匠正找呢,那有那么快?不懂就不能来看看么?岂不是错过今天着出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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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三章 释放

庄子后面的坡地都荒芜着,野草发疯的窜起半人来高,荒坡中行走,路经常会被交织的河渠阻断,没有桥,水流大都很浅,深不及膝,若我一人,脱了鞋袜趟着就过去了,后面跟着裙装的兰陵,只能沿着河湾一侧缓慢前行。

秋意渐浓,河水丝丝凉意在微风的夹裹中贴身袭来,如水流般清澈的天空点缀薄薄几朵白云像丝绸漂浮在水面上。河渠交汇处冲刷出的卵石滩上密密匝匝地生长着芦苇、细柳,麻杆高高地窜出叶丛,像箭一般。

还没到打霜的季节,河滩上一派翠色涂抹。与兰陵一前一后慢慢行进,两人都默默无语,生怕打散了和谐宁静的气氛。我不时回头偷她一眼,她仿佛也在期待这一瞬间,眼神交织刹那,两人会意一笑,再又分开,继续慢行。

荒凉、杂乱、空旷、寂静,一切都融汇的那么自然,仿佛我将要化身为鱼顺水而去的感觉,心灵深处涌出甜美惬意的溪流,我就在溪流中漂浮着,脑中空灵而恬静。

“需要这么远么?”兰陵打断了沉寂,依靠岸边的黄柳树坐了下来。

我回身挨她坐下,揪了支毛头草,顺手挽成草圈,“这里美么?”

兰陵望着我,轻轻摇摇头。

“喜欢这里么?”我轻轻拢了拢她的秀发,将草圈小心的插到她发簪里。

“喜欢,喜欢的不想说话。”兰陵轻轻依住我肩膀,温顺如一只小兔。

“唱个曲子吧,你会么?”一只小蚱蜢慢慢爬上兰陵的裙角,我捻起根草棍,慢慢的把它从兰陵身上拨下去,动作轻柔,生怕伤害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兰陵微笑着摇摇头,拉过我的手,用手指在上面勾勒,“你若会就唱一首,没别人,我不笑话你。”

“恩,来这种地方倒是想唱几嗓子,好不好听在其次,就想发泄一下,你就是笑话也没关系。”清了嗓子,找了个准音,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可不可以你也会想起我

………………………………………………。”

心情好,发挥就好,一切都显的那么的自然,没有刻意去挑选应景的歌曲,只是随口就唱了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毕竟是我原来纵横卡厅的保留曲目,完美。

兰陵一只手臂穿过我肋下,紧紧的搂住,头压住我的胸口,久久没有声音。

“等你笑话我呢,还不吭个声,好不好的评价一下嘛。”我想搬起她的脑袋,兰陵用力的晃了下身子,不愿出来。我感觉她身子轻轻的有些颤抖,也许活的太辛苦,偶尔找个机会发泄一下是好事,我小声叹了口气,紧紧将她揽在怀里。

许久,兰陵终于平静下来,轻轻扬起头来,大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桃子,一托鼻涕还挂在脸上,我掏出手绢轻柔的在她脸上擦拭着,兰陵抬着头,忍我施为,一动不动。

“你快二十了吧?”兰陵想把头再埋进去,看到我胸口鼻涕眼泪湿了一片,只好出手绢帮我清理,“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唱小曲勾引老寡妇么?”

我笑了,明明喜欢这种感觉,还要找借口,硬生生的扯大年龄差距,年龄么?不过和我心理年龄一般大而已,老寡妇都装的不敬业。

“你笑什么?笑寡妇发春么?弄的我这个模样你就得意了不?”毕竟高高在上的惯了,猛的被人看到虚弱的一面当然恼火,说着就要脱离我的怀抱。

我双臂紧了紧,兰陵也就势贴了回来,“别动,这个样子就好,我从来就没当你是寡妇,是打心里的好感,真真的感觉骗不了自己,你也一样吧。”这个环境下,说谎没有任何意义,内心的感受坦白的说出来,也是一种解脱。

“我到觉得你在庆幸我这个寡妇身份。我要是个姑娘家,你敢这么的吗?被我缠上的话,看你还能说的那么气长。寡妇还是好啊,便宜占完,扭身就走,什么责任都不用担,多安稳?”

明明心里喜欢,就是不承认,反倒把事情都推我头上,“要占你便宜刚就给你哪啥了,至于那么罗嗦么?怎么不知好歹呢?”

兰陵臊了个大红脸,一个劲在我身上捶打,“要不怎么说你傻呢,早早占了便宜早早了断,拖到这会,就怕是便宜占了心里也割舍不下了。我也是,被个唱小曲的弄的三迷五道,守了这么多年被你个毛头小子撩拨的,你还真是害人害己。”心里话既然说了,浑身无力的爬我怀里,长长出了口气,“先别得意,前面咱俩的约定没变,还有,咱俩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我现在一身轻松,感觉毕竟是感觉,从她嘴里说出来毕竟不同,“你放心,误不了事情,再说你今天跑来还不是想见我么?工匠都不带,叫我怎么划地皮?”

“你划不了么?看你写的头头是道,别给我说你是蒙人的。”

“还得人家老工匠来看看,再怎么说,人家还是比我有经验的多,建作坊是大事,多个人意见多份保险。”小时候要是能多在那个小造纸厂干几天就好了,至少不用这么的依赖别人。

“也是,你才多大,”兰陵从我怀里爬起来,捧着我的脸,狠狠在我脸蛋子上亲了一口,“长的一点都不心疼,骗女人到是在行。也好,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了。还有大半天时间,到你家去,多少还能纪录点。从今天开始,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全给我掏出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花花肠子。你那二位夫人只怕也该回来了,别让我随从在你府上等的着急。”

“恩,等下,我那边方便一下…………”

颖已经回来了,二女没沾家,直接就去花露水作坊去了,休息了几天没配制原料,怕是已经所剩不多了。

既然和兰陵是合作关系,颖也没什么想法,摆了半桌子水果点心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院子里就剩我和兰陵俩人。

回到唐朝后,我古文的了解没有多大进步,甚至有退步嫌疑,不是我不看书,是没法看。古文本来就简练,还没标点符号,一片纸全是字,我又是理科学生,没个断字基础(文科不知道有没),叫我咋看?比原来看英文版的‘简爱’都困难。

既然兰陵要纪录,就得先把标点符号的概念给她先树立起来,也算是我为大唐的文化事业做的第一个贡献,比乱剽窃人家的诗作来的实在些,起码以后李白等文豪的诗作里也要打上我留下的印记。

兰陵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这些个符号的好处,学习的异常专心,直到颖过来催促用饭才发觉天色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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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天将降大任于我?

几个月悠闲的生活已经让我生锈了,面对忽然间的忙碌有些不适应,脑子里乱糟糟的,浑身上下不得劲,感觉又回到了银行上班的日子,早出晚归,机械的周而复始。二十一世纪起码还有个夜生活调剂一下,这个朝代的天一黑下来,除了夫妻生活,也就只剩下夫妻生活了,可是这些天我就连这唯一的夜间娱乐都有心无力………

程、秦二人每隔一天的功课,兰陵搭上造纸作坊的顺船几乎天天对我进行的脑力压榨,基建中的造纸作坊,还有马上就要进行该死的四家马球邀请赛,这些几乎全得我一个人操持,一日下来,腰酸背痛、两眼呆滞、口干舌燥,有老年性痴呆提前发作的先兆,还让不让人活了!

相比之下,最令人烦恼的是程、秦二人的功课。原来教秦钰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压力,一点就通,两人交流的时间比教学的时间还长,上课的时候如同消遣,讨论一下历史的得失,推演下各个战役的战局等内容娱教一体,两人相得益彰、自得其乐,亦师亦友的关系轻松而融洽,有时候不禁想,是不是再收个秦钰这样的学生,每天都有人陪着唠嗑多好。

于是,老天爷满足了我的愿望,面目狰狞,身长丈二的程初在滚滚浓烟中出现了。他的到来如同一道夺目的闪电,劈向我娇弱的身躯,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失去了思维能力,打乱了我的常识,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如果上天能安排我重来一次的话,我会坚决的对程老爷子和他送来的拜师礼说——‘不!’,直到海枯石烂。

古人说的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这是对大多数人说的话,并不适合极少数的人类精英分子。行舟不假,逆水咱也认了,多少能行上一段,可要是没水咋办?总不能让我去戈壁滩上跑旱船吧?戈壁还有下雨的时候,面对程初,我如同身处于茫茫撒哈拉沙漠般的绝望,断绝所有的希望。

小时候听大人说过,他们小时候上学都是不同年级的学生坐在一个教室,老师先给这个年级教,其他的自习,以此类推。上学的时候,我常常憧憬这样的课堂,觉得和不同程度的同学坐一起上课的也许很奇妙吧。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感谢老天爷,他很照顾我,直接就跳过学生提拔我当了老师,于是……

教程初的时候让秦钰旁听温习一下,而往往这种温习长达一天,秦钰是个好学生,初中生能耐心的听我讲两三年级的课程整整一天而面无倦怠。程初也可以学二三年纪的课程整整一天而一脸无奈,面部肌肉紧绷,时而龇牙咧嘴,时而两眼冒火,时而抓耳挠腮,也许时间久了,养成殴打先生的习惯也不一定。

平时你问他,‘十二加十三’等于多少,程初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你‘二十五’这个正确答案。可是这一切变成阿拉伯数字用公式进行计算的时候,也许会变成28也许是30,反正不是25!这个时候若兰陵在跟前的话,程初就会老脸发红,咬断毛笔或吃掉纸张,并发症不一而足,令旁观者心惊肉动。

丢人啊。我终于体会到当年我小学老师的心情了,学生教不好,丢人的是先生啊。我又没受过什么师范院校的系统教育,教聪明的还行,程初这样的,你打他他不痛,骂又不合适,万一逼急了还手,只怕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能将我抢救过来。

还有几天就得比赛了,一屁股屎还没搽干净。造纸作坊那边虽然有几个经验老道的纸匠监督建造,暂时还不需要我来插手,但对于造纸我还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对这个时代的造纸工艺一窍不通。实践才是硬道理,一有空闲,我就跑到兰陵家的造纸作坊里实习,为了方便和大家交流,兰陵只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作坊的大师傅任三知道,弄了个任三师弟的身份,整日里进进出出的方便。

和沤烂的竹子、发臭的纸浆水打交道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操作间刺鼻刺眼的空气让人难以承受,工匠们裸露上身用毛巾包者脸部只露出眼睛在烧开的臭浆汁旁搅拌,让我看的心酸不已,有多少读书人知道他们天天使用的纸张是这群大字不识的汉子在这种残酷的条件下制造出来的?

为了配合我的实践和研究,兰陵特意放了工匠大假,只留下包括任三在内的几个骨干成员同我进行革新试验,说是革新,只是原材料和部分工艺稍做改变,大体流程还是一样的。这几位都是熟练工,稍微一点拨马上就能明白,就算有些环节我叙述的是事而非,他们也能很快找到解决办法。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起码面对发臭的纸浆比面对程初的臭脸要爽快的多。明天就能出纸了,看着几口浆锅里不同配料的纸浆,我和工匠们都心怀期望,如果能纸质能达到我心中标准的话,那真是………………

一大早,程初和秦钰搭伴过来上课,这一点不得不承认,程初理解能力虽然无穷接近于零,但求学的劲头还是值得表扬,迟到早退旷课的事情从没有过,也没出现过作业忘到家里没拿的借口,虽然缴上来的作业还不如不拿。

“今个放你俩大假,随我去兰陵公主家的造纸作坊,体验一下平日里咱们用的纸张的制造过程,里面可都是学问呐。”我现在喜欢把我做的事都和学问联系起来,为人师的过程虽然痛苦,但面子上还是沾沾自喜,要不怎么有‘好为人师’这个说法。

“切!不去,纸有啥好看的?要是去兰陵公主的苑子里,那还差不多。”程初对文房四宝有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排斥感,每次答不上问题的时候,都有见他吃纸的习惯,恨之入骨。

这是学生对老师说的话么?现在的学生就已经不尊师重教了么?让我这老师面子往哪搁?“不去也得去!”必须维护先生的尊严,“敢再废话,我就去家访!好好和程老公爷商量下促你学业进步的方法。”

一试万灵,程处马上蔫菜,“去,都去!谁不去我就家访,照我脑门劈一斧子得了,欺负人嘛!”

看他耍宝,我与秦钰相视一笑,架了程初就出门。一路无视程初的喋喋不休,纵马飞奔,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兰陵公主已经到了,她身旁还跟了个三十来岁英俊儒雅的年轻男子,据兰陵介绍,叫李世,是工部司的官员,听了消息特地过来参观的。

怎么撤上官员了?我疑惑的望了兰陵一眼,从她眼中没得到我相要的信息。官员嘛,看就看了,反正是最后一道工序,什么秘密都看不走,工部司一个小官还不放在心上,高干子弟就得有高干子弟的素质,俩老国公的孙子还是我学生呢,没啥。

既然是公主引见的,客客气气见礼,场面上的攀谈是少不了的。几句话下来,不免对这个小官刮目相看,平和儒雅中略透风趣,让人打心底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

因为兰陵的到来,工匠们今天穿着都很整齐,操作间也收拾的干净,刺鼻味道还有,已经小多了,他们已经开始用竹帘捞了浆汁下清水洗纸了。多日在这种味道的熏陶下,我已经产生了足够的免疫力;兰陵老远就拿手绢把鼻子捂上了;程初和秦钰被呛了个措手不及,要没外人的话,程初狗熊脾气就得开骂;李世则只轻轻皱了皱眉头,表情依旧随和,很有风度的家伙。我瞅瞅兰陵,又瞅瞅李世,相比之下,我还是占优势的,咱年轻啊。

不一时,不同配料的纸张已经弄好,堆积了厚厚6打,每种大约有个百十来张的样子。别着急,别急,我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失态,成不成得等纸干了再说。不光是我,在场的所有人(程初除外,开除人籍)都显的有些紧张。

“任头,怎么样?”我压抑着心头的不安,失败的滋味毕竟不好受。

任三拿了一几张湿纸相互比较着,“有盼头!比竹纸要筋道的多,成不成只能看干了以后的情形。”

好,有这个话垫底就成,我招呼大家出去,毕竟里面的味道不好受,烘干的时间还长,等是等不来的。

“恩,也拿些铺到木板上放外面阴干去,各种办法都得试试才成。”我好像有这种阴干的记忆,只要是办法,咱都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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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功成

几人坐在作坊中间的空地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我不停的告诉自己:压住,别激动,旁边有自己俩学生,一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女人,还有一个政府官员,面对他们,绝对不能露出沉不住气的模样。心中默念100次:我是兵法家,我是兵法家…………

自我催眠起到效果,终于可以强装笑颜的加入到聊天之中,兰陵和那人………不行,我得插嘴!来个什么我比较拿手的话题才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呢?我现在有点紧张,话题展开后没有把握能控制住,看那李世颇有点文化,弄巧成拙就糟糕了。他是文官,来趟刀法可能可以震住他,不过旁边三个行家,光震住一个有点亏…………算了,沉默是金。

“久闻王修王子豪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泛泛之辈,看子豪从容镇定之势,必已成竹在胸了吧。”李世见我不吭气,开了个茬口找话。

我正胡思乱想中,突然找我说话,随口道:“哪里,装的,装的。”说完才发现漏嘴了,只好嘿嘿笑了几声,既然都漏嘴了,索性表现的憨厚点。

“哦?”李世被我的话逗笑了,“想必在座的都紧张吧?只有子豪一个人有勇气说出来,果然异于常人,非同一般啊。”

异于常人,这不是骂我么?直接说我和正常人不一样就得了,异于个屁啊,看兰陵的面子,不和你计较,继续傻笑两声得了,“嘿,嘿嘿。”

“可别给他的样子给迷惑了,肚子里心眼多呢,”兰陵最近和我一起习惯了,口无遮拦的就来了一句,发现过于暧昧,忙转移话题:“德昭,最近随子豪学习,可有心得么?”

虽然兰陵改口够快,但李世仍发现了其中的病语,看似无意的望了兰陵一眼,脸上淡淡的笑容虽未改变,但眼神却若有似无的变幻了一下,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程初听兰陵问他功课,老脸通红,吭吭吃吃的憋不出话来。

到底是我的学生,学的好坏和你个女人家有个啥关系,啥不好问,偏偏那壶不开提那壶,我护短的习惯马上就体现出来,“德昭勤奋好学,按现在所教授的进度,他日必有小成。在下现在正教授他基础课程,基础打好,再加以磨练,若机逢巧汇,前途不可限度。”

程初见我替他解围,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哦?”兰陵见我不软不硬的顶她一下子,瞥了我一眼,“那要先恭喜子豪收了个好学生喽!”

“那里,那里,嘿嘿………”我发现李世从我开口说话起就一直打量我,弄的我心里怪怪的,转移话题先。看几位都在,正好把马球赛事商量一下,“哦,对了。咱们联合举办的马球赛就快开打了,公主和嗣业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见世人兄,这个事情咱们几个该好好商量商量。”

听我这么说,秦钰点头应道:“小弟一直期盼这天呢,能和子豪兄在球嗣一较长短,乃人生一大快事。”只说与我较量,对另外两支队伍绝口不提,看来他还不是一般的自信。话说回来,秦家已经年赛夺魁,秦钰的傲气是有资本的。

“那是,俺家飒露紫那不是一般……………啊!……踢我干嘛?”

程初被秦钰的说法弄的豪情万丈,就想乱掰掰,被我一脚踢到脚踝上,“阵前轻敌,乃兵家大忌。自古只有强兵悍将,然骄兵者,必败无疑!”

“是,嗣业受教了。小弟狂妄,已知错了”秦钰听我这么说,赶紧站起来对我行礼道歉,又转身对兰陵一礼:“嗣业无知之语,公主殿下莫怪。”

我一楞,明明教训程初,秦钰站起来道的哪门子歉。人比人,气死人,一样的俩学生,差异怎么这么大呢?还有,李世这个家伙很奇怪,我觉得他是一直在偷偷观察我们,也许是重点观察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还有他和兰陵的关系也叫人难以琢磨,一个工部司的小官,与公主和几位高干子弟坐在一起,竟然丝毫没有…………。

“噢!”“啊!”作坊里几声怪叫传来,凄厉的渗人,我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才想起我的宝刀至今还在山上没有取回来,就一转念的功夫,其余四人都已经赶过去了。既然已经慢了,那就四平八稳点吧,我一摇三晃的也跟了过去。

任三师傅已经奔了出来,手里仿佛捧着媳妇才给生的大胖小子般捧了小打雪白的纸张,朝我奔来,嘴里默默的一直念叨,面部稍稍有点抽搐。

我一把夺过,轻轻的剥起一张,柔软,洁白,不错!折叠,撕扯,虽然还达不到我心理质量,但已经比平时所用的竹纸好的太多,最起码,再也不用拿昂贵的贡纸来檫屁股了。这手感,这薄厚,把贡纸一下就比下去了,当世顶级如厕至宝!

随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沓纸,连程初都不例外,我发现他嘴角蠕动着,手里的纸张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缺损。

“成了!”任师傅现在才缓过劲来,嚎了一嗓子,憋屈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一个老工匠,半辈子造纸默默无闻,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同样,参与这次革新的几位匠人,从此以后都能开山立户,铭记史册了,这其中应该有我的名字,还应该有向我盈盈走来的兰陵公主。

“子豪,谢谢你!”兰陵庄重的给我行了个礼,“还有各位师傅,兰陵在这里谢谢大家,谢谢你们为我大唐立下的不世功勋。”说着,面朝众工匠屈身施礼。

李世捏着纸张仔细的察看着,一声不吭,一改刚刚的随和,脸扳的笔挺。秦钰远远的离开人群,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冲他笑了下,秦钰性子稍稍孤僻,不太合群,以后要慢慢改他这个毛病才是。

兰陵跑去和李世耳语了几句,只见李世点点头,转身离去,出门的时候隐隐绰绰的看见几个人影,刚刚没有发现院子里有别人啊,离的太远,眼睛花了,先陪大伙高兴下再说。

我叫过任三吩咐道:“任师傅,你去把几种不同的纸都拿过来,咱们仔细评判一下,挑选一种最合适的拿出来开工制造。”

“是!”任三一脸欢喜的跑去了,路过程处时,劈手夺过其手中的样纸,“糟蹋东西!”忿忿的进作坊去了。

程处满嘴纸沫子,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傻笑。丢人啊!一代纸业宗师的学生兼师弟是个有吃纸癖好的异人,叫我脸朝那搁。

其后,兰陵差人端来笔墨,开始对每种纸的质量进行测试,在吃墨,柔韧,硬度,成本等综合评比下,唐朝纸业革命的第一个批量生产的产品诞生了。

哦!我一拍脑门,晾板上还有我叫阴干的纸张呢,跑过去揭了几张下来,软,不是一般的软!软软绵绵,老天开眼,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简直太适合了,“你们先忙,我去去就来!”说话间,我已经冲刺到了茅厕。

“自豪,你刚刚为什么要再加个品种进去?依我看,那种纸太柔软,根本不适合用来书写。”人都走后,兰陵借口商议造纸作坊的事情把我留下。

“你摸摸,”我从怀里掏出几张私藏的样品,塞给兰陵,“什么感觉?”

“软软的,摸着舒服。可是纸拿来书写用的,光摸着舒服的理由怕不充分吧?”兰陵不解的问。

“旁边有人没?”我知道兰陵平时老有个侍女跟着,平时不会离的太远。

兰陵环顾了下四周,“什么事情蛇蛇蝎蝎,没人。侍女在车上等着呢,赶紧说原因,叫人等的怪着急呢。”

“你且俯耳过来,事关重大,只可窃窃私语。”

“恩,”兰陵稍稍偏了脑袋靠将过来。

“我给你说啊,这个是…………………………。”

“呀!”兰陵满面通红,在我身上捶打了几下,笑骂道:“王子豪,你这个斯文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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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商业街

辞别了兰陵,信马由缰的在道上乱晃。心情畅快,终于了结了一件大事,心中的压力伴随着造纸试验的成功大减,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事物都变的美好起来。颖、二女、兰陵,身边人的面孔仿佛都在我面前微笑着,连程初算题时挣的满脸通红的笨样子都可爱起来。

是啊,程初苯是苯点,可哪个老师没教过苯学生呢?看来定是心里压力过大,教的急躁了,毕竟是数学启蒙教育,头开的好不好关系到学生后面的求学过程,换个教法或许能有效果,回去得想个办法。虽然数理化有困难,但程初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优点的,怎么说人家程家也武功盖世,兵法战阵之道从小就耳濡目染,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就算做不了三军统帅,做员猛将还是有可能的。如果这样的话,秦程二人到也是儒武搭配,相得益彰。

着心情一好啊,思维也活泛了,思路也宽广多了,什么不顺眼的事情都能看过眼了,平时懒得干的事情突然提起兴趣了。看天色还早,于是我决定,单鞭匹马闯长安,在当代全球第一的购物街上杀个七进七出,彰显一下当年赵大侠长板坡的风范。男子汉大丈夫,说做就做,拨马杀向城内,飒爽英姿,风驰电掣,招来路上行人一阵喝彩——不长眼睛咋地?着急送死啊!

去马站存了我的宝马,直往西市。心情好,胃口就好,进城没干别的,先杀到‘同福楼’塞一顿再说,怎么说也是饮食界排名前十的字号,上次带二女过来被王修包二奶的事情打搅了兴致,这次得吃回来先。

“伙计!来碗凉粉!”一上楼,挑了个邻街的位置,豪气干云的吆喝,吃馆子嘛,就得这个气势。

“呦?官爷,您请坐!”小伙计忙上前照应,一杯热茶赶紧就倒上了,“您几位?要不,里面坐?”看我的打扮,有身份的人,估计得弄个雅间。

“一个人。就这,满好,风利。”我爬到栏杆上,看了看西市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发现店伙计还站我旁边,“咋还不走?快啊,饿着呢!”

伙计赔笑道:“除了凉粉,您还要点啥?”

“还要啥呢…………”我沉思了会,“那就还要……………再要一碗凉粉吧!”心情好,就想吃点清淡的,“多放点醋。”我补充道。

看来这位今天吃定凉粉了,小二无奈笑笑,爬栏杆上冲底下卖凉粉的小摊子喊道:“凉粉刘!调两碗凉粉端上来,多放点醋!”

瞧人家唐朝的大饭馆的服务态度,比二十一世纪悬挂着‘外菜莫入’招牌的破馆子强到那去了,直接甩了一把铜钱的小费给店伙计,谁叫咱心情好来着?凉粉的口感也比原来的好,没辣子,稍稍遗憾点。

“神,您来了”对面卖玉器饰品的店老板见我进来,转身想躲,被我一把揪住。

“客人进来不招呼下?还熟人呢,怎么做生意的?”我又不是来收保护费的,跑什么跑啊。

老板伤心欲绝,眼泪汪汪:“您挑,看上啥您拿啥,随便给点就成,小的实在害怕您老。”

“簪子,就那个,俩都要,癞蛤蟆爬萝卜的那个,也给包起来……”

“神!那是‘玉蟾压桂’,不是蛤蟆爬萝卜!”老板对我乱起名字很不满意,维护商品的声誉刻不容缓。

“你管我叫啥,买了就是我的,还有那,着个……”一口气挑了十样,颖,二女,我,连兰陵也捎带了俩小玩意,“成了,算账!”

听我喊结帐,老板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一共二两一,您觉得呢?”

“成!”看样子老板没敢多要,甩了一个小银饼,“给你二两二,赶紧找钱!”

“谢谢菩萨!”老板屁颠着进去找钱了。

裁缝店、布料庄………连卖水粉胭脂的店铺都没放过,胭脂店一进门就看到货架上熟悉的小瓶子,花露水。看到自家生产的东西摆在这么醒目的位置,心里高兴,二女和陈老四功不可没。

“花露水什么价钱啊?”我冲店主询问道。

店主无奈摇头道:“没货啊,您想要得等个十来天,全京城都缺着呢。架子上那是样品,卖不得。”

“那预定呢?这店里预定不?”

店主想都不想,脱口道:“别的东西好说,这个东西小店可不敢给您订,收了钱拿不出货可是砸招牌的事情。”

“有这么厉害?订都订不到手?”产量啊,得等大作坊投产,这可都是钱啊,不能耽搁了。

“我这买卖在长安城也能算得上号的,还头一次碰见这么难到手的货。这不,店里俩伙计都带着铺盖卷在花露水作坊排老几天队了,什么时候能买到还不一定呢。您也别去别的店看了,我这都没有,他谁家还能比咱本事了?要不您挑点别的吧,除了花露水,咱店里的东西全活呢。”店主一个劲抱怨。

“行,我不懂,你帮我选几样。要好的。”看人家辛苦的要卷铺盖排队,多买几样算了,作坊的建设力度要加大啊,该花钱的时候不能省,多雇佣些人手才行,回去得给二女交代下。

买不少东西,没个购物袋,全拿绳子串起来,长长一串,看着很有成就感,很顾家的样子。街上人就是多,不小心就踩个脚,撞个满怀啥的;拉货物的推车把路占个大半,弄的道路更是狭窄。要过就过呗,你闪个啥劲?迎面一个人和我互相闪了几下,方向还都一样,硬是没过去。

“到底过不过啊?”我有点不耐烦,不客气的喝道。

“子豪兄,好久不见,幸会,幸会!”对面那人冲我拱拱手。

哦?见过,想不起来是谁了,面熟。“啊!哈!,幸会!”

那人看出我的尴尬,“我是张盛,张守仪啊,原来的邻居,您又忘了?”

想起来了,王修原来的邻居,和二女来碰见过,还惹了一挡子事情,“哦,看我这急性,守仪兄,久违久违。近来可好啊?”

“到我店铺里说,这人来人往,不方便。”张盛把我拉到旁边一个酱料的店铺里。

原来张盛在西市开了家店铺,经营酱料干果,店里冷清,没多少客人。说了会话才了解,前几个月张盛从岭南商客那购买了一批白糖(唐朝时,从印度传入制蔗糖法,使中国制糖技术进一步提高,开始生产白糖),本着奇货可居的想法想赚上一笔,谁知道保存不善,糖受潮凝结,卖相不佳,眼看亏损在即,有把店子出售的想法。

张盛这么一说,让我怦然心动。这可是黄金地段,要是在这里开个花露水专卖店的话,那就发大了。我马上就接过话,表示愿意给他找个下家,让他不要着急,如果有可能,店铺连同积压的白糖能一起出手,保证很快就有消息。

这是个好机会,赶紧回去找陈老四商量,让陈家出面把张盛的店铺盘下来,在商业街上有个专卖店,利润简直太可观了,刻不容缓!

今天都碰上好事了,先是纸,再是西市的店铺,一切如有神助,太美妙了。也许明天程初那小子能开窍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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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七章 名就

连续的几场秋雨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清晨那茫茫的秋霜提醒着寒冬的临近。深秋中的长安城仍然沉寂在几天前那三场精彩的马球决赛中,而王修此人的种种传闻成了长安人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话题,一跃成为近几个月来的焦点人物。而颖也凭借着一首《赋原草》(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在山庄里抄袭上阕用以教学,后嫁祸与颖)奠定了长安第一才女的地位。

正和秦钰赛前预料的一样,飒露紫和豹骑队在两番预赛中脱颖而出,豹骑队更是以全胜的成绩杀入三番决赛。在我的带领下,飒露紫两番赛中也勇不可挡,四胜两负的成绩杀入决赛。尽管与豹骑队的比赛中两战皆墨,但场面却绝不难看,我与球员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非要让我评比两队的差异的话,那就是运气,不得不承认,势均力敌的时候,运气往往决定一切。

除了我和我的队员,没有人看好决赛中的飒露紫,这包括飒露紫的幕后黑手程老爷子在内。打进决赛已经令程老爷子老怀大慰,奖金接二连三的发的各球员如痴如醉,队里的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的等待在决赛中一雪前耻。

决赛的第一场豹骑队仍然在好运气的庇护下,一球险胜。虽然场面精彩纷呈,但已经没有人再看好飒露紫了,大家都认为,想要在年赛魁首面前连扳两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接下来的比赛可以用风回路转来形容,球场上永远都有可能出现奇迹。

久违的好运气回到了飒露紫的身旁,豹骑队对飒露紫三战全胜的的成绩让他们产生了轻敌的心理,尽管秦钰赛前千叮咛万嘱咐,但球员还是没有放在心上。高手过招,一旦失去先机就等于败了一半,豹骑队的松懈让飒露紫抓住了机会,面对对方连续两次进球彻底打乱了秦钰的部署,等豹骑队员回过神来的时候,机会却已经从他们手中滑走,飒紫露酣畅淋漓的扳回一局,让在场的资深马球人士大跌眼镜。

与士气高昂的飒露紫不同,作为年赛魁首的豹骑队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一比一平局让他们背上了沉重的心里负担,赛前就是冲着头名来的,现在却被年赛倒数第一的队伍咸鱼翻身,士气顿然低靡。

乘胜追击是我在赛前动员上的主题思想,气势高昂的飒露紫野兽再一次出现在了赛场上,年赛魁首在他们眼里成为了猎物。也许是过于沉重的思想负担和急于复仇的心态限制了豹骑队的发挥,豹骑队场上的失误明显增多,而过多的失误让队员畏首畏尾,平时的配合与技巧大打折扣,逼迫秦钰多次换人下仍然难以控制局面,胜利对于豹骑队来说,已经遥不可及,艰难的再次接受了两球败北的苦果。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是在烂醉中度过的。亢奋的程老爷子爆发了令人发指的热情,盛大的酒宴,如云的宾客,斟酒时的淅沥声成为,强颜欢笑的应酬成为那两天的主体曲,也成为我今后噩梦中不可获却的素材。

造纸作坊的建设进展神速,在兰陵不记成本的大笔投资下,工匠拼死效命,原本荒芜的坡地已经院墙林立,颇距规模。保障制造工艺不被泄露,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庄子后面的空地上,为纸匠专门建造的新居已经破土动工,临近寒冬的王家庄子此时显露出勃勃生机,数百工匠的到来让沉寂已久的庄子逐渐的热闹起来,桥上卖麦芽糖的老爷爷的生意越发兴隆。

“夫君,”颖早早就醒了,晚秋的乍冷让她赖在被窝里不想出来,“外面吵吵嚷嚷的什么动静?”

“你妹妹来了,正催促二女进城呢,‘芳馨斋’今天开业,想去看看不?”‘芳馨斋’是我给花露水专卖店起的名字。在我的介绍下,陈家买下了张盛的店铺,多半个月的精心装修后,今天终于要开业了。

“二女不许去,叫人认出来成什么话。”颖支起半个身子,头发泼散下来遮住了小半个脸,“她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夫君一天就惯着她胡闹,被人看见丢的是咱王家的人,去喊她过来,我给她说。”

我早早就起来了,正给秦、程二人明天的课程备课,俩人的程度不同,每次要备两份讲义,由于不习惯晚上在油灯底下写字,所以得趁兰陵没有来之前先抽空把功课安排好。

“小孩子爱热闹,让她去吧,都盼了好几天了。”我赶时间,没功夫理会二女的事情,随口就推了。

“就护着她,惯的不成样子了,已大早也不见她进来叫个醒,心跑野了看怎么收娈!”颖有点不乐意,嘟嘟囔囔发牢骚。

“呵呵,”我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笑道:“你一天就瞎操心。二女一大早就来过了,我看你睡着,没叫她喊你。自己睡懒觉还埋怨别人,呵呵。”

“夫君也忙,二女也忙,今天你走了,明天他走了,妾身就剩下睡懒觉了,赶明我还睡呢,叫长安城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王子豪娶了个懒婆娘。”颖说完,翻了个身,拉被子蒙起脑袋不动弹。

是啊,这一向天天忙活,不是往造纸作坊跑就是给人上课,兰陵一来一天,成天里为国为民的,到把自己老婆给疏忽了,颖这是有意见了。

我起身坐到床沿上,试图把被子从颖头上拉下来,颖在里面死命的撑着被头,俩人僵持了一会,终究里面憋屈,颖喘着气投降了,小眼睛幽怨的注视着我,小嘴撅老高,能挂衣服了都

我轻轻把她秀发拢了拢,撩到一边,扳了她小脸细细的看着。几个月下来,颖富态了不少,尖尖的下巴现在摸起来肉肉的,身材和脸盘比我才见她的时候漂亮了几分。颖属于耐看的女人,待在一起越久,就觉得她越好看,尤其是小巧的五官,搭配上幽怨的眼神,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心疼才好。

我拍拍她脸颊,柔声道:“等这阵忙过去了好好陪你,最近弄的我也手忙脚乱的,没个下落。”

颖拉了我的手,放到她脸上轻轻磨蹭着,“家里现也不短钱用了,再多也没个盼头,夫君身子要忙坏了,妾身和二女下半辈子没的过了,钱再多也抵不上身边有个好郎君,要不,造纸作坊就送了公主去吧,咱不要了,有花露水的赚头就成。”说着,撩了个被头搭在我的腿上。

被子底下传颖的体温让我舒服,给她把被子捏捏紧“别傻,公主不贪这个作坊,我也没打算在里面能挣多少银子回来,既然答应人家了,咱就好好跟人家合作,再说也是个赚名声的好事。等作坊盖好了,也就能消停下来,再忍忍。”

“恩,”颖点点头,“妾身也是一时乱说的,怕夫君你累着了,没别的意思,别放心上去。”颖稍稍支起身子,往我身边靠了靠,“妾身发现二女对公主好像不太上心,公主每次过来她都怪怪的。”

“小女娃,看生人都这样,别在意。”我有点心虚,胡乱推个理由。

“公主一直往咱家跑的,夫君辛苦学的东西都叫她录走了,是不是不合适?”颖逐渐依偎到我身上,惬意的蹭了蹭。

我没听懂意思,不明白到底是公主老往家里跑的不合适,还是我的知识被录走了不合适。

我拍了拍颖的手背,玩笑道:“不要紧,您夫君肚子里东西多了,照她这个录法,没个三五年是录不完的,录完再弄懂,怕又得个三五年。”

“那她就得往咱家跑个八九年吧?”颖拉了个枕头放到背后,“你说一个女人家八九年的朝咱家跑着,她不怕?”

“怕啥?”我不解。

“八九年的,多少生点情分出来,以后咋撂的开?”颖讲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你说她一个寡妇家的,一天折腾这些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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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深秋奇想

听颖这么一说,我哑口无言。

颖轻轻笑了声,转身抱住我,“公主是个俏寡妇,性子也好,学识文采都好,就是生了情分也不奇怪,她的身份进不到咱家来,妾身还不至于有顾虑。夫君紧张什么?看腰板绷的。”颖伸手在我肋下一戳。

“没,谁紧张。”我弄的不好意思,估计和兰陵这些天情感上的变化被颖看出来了,“没有的事。”

颖扭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掏了个手绢出来,在我面前摇了摇,“公主的吧?咱家可没这个模样的手帕,还嘴硬。”

啊,可能是那天在山庄兰陵送我回来时,给我擦汗的那条,也许当时没注意,随手擦完就揣回来了,我怎么也没有这个印象啊,估计是拿回来了。也不知道颖啥时候发现的。心里直敲鼓,没办法说话,想跑。

“夫君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说不了谎话,妾身一问就漏馅了。”颖慢慢的把手绢叠起来,又压回去,“连夫君都忘记是公主哪次送的了吧?”

我机械的点点头。不是说不了谎话,是没有在家里说谎的习惯,心理上不准备好,没办法发挥。

颖重新靠到我身上,柔声道:“自打夫君病愈后,就结结实实的换了个人,一开始只当是老天听了妾身许的愿,开眼眼了,才让我夫君转的性,还去‘大慈恩寺’还了愿,捐了二钱香油钱……”

“娘子,有点常识好不,你和人家佛祖许愿,老天开的哪门子眼?佛听你这话能气傻了去。”颖这话给我逗笑了。

“听我说!才不管求谁,能帮忙的就成!”颖见我取笑,不好意思的推了我一把,“急病乱投医呗,当时心里苦的时候,没个人能说,见人家都去求佛,跟着打了个混混,没想到还灵验了。还愿的时候家里还紧巴,赶明再过去起码捐二两才象话。”

或许真是颖许了个土方车撞出来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佛祖还真会挑人,“后来呢?后来你认为什么了?”

“后来才发现不光是转了性子,怎么瞅着连人都变了。”

“啊?”我下意识的摸摸脸,有点心虚,“乱说,转性就对了,人咋能变了。”

“当然人还是原来哪个,妾身也就打个比方,着急个什么?”颖嫌头发泼散的模乱,不耐烦的朝一块挽了挽,“夫君原来也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豪门子弟,读书、写字、兴许做个歪诗的,都二半吊子。书房里那些个书妾身也都翻乱过,还不至于折腾出来个兵法,造纸的。说夫君是打小就家教下的吧,才更没道理,多大的本事得让公主看上?还一天的朝家里跑着纪录?按夫君的话说,记个三五年,学个三五年,那您得从娘胎里学才成。还有秦家………”

“有啥好奇怪,当时让你气糊涂了,该记住的东西全忘,该没有的东西全出来了。还不是你闹的,没事少往庙里跑,歪门邪道的乱求啥?”我赶紧搅浑水,再问下去没法交代。

“咯咯…”颖被我无理取闹的乱解释逗笑了,“这才好呢,赶明妾身再去给夫君求上个几十年的本事。等下公主来了,妾身得把这手帕还给她去。”

“啊?”我有点吃惊,麻烦了。

颖把脸凑我跟前,小眼瞪大眼的看我,似笑非笑,一脸古怪,“啊什么啊?什么事情都瞒着,只怕公主都比妾身心里明白呢。”

“没瞒,那些东西真的是突然就想出来的,或许我以前真学过也说不定,公主知道啥?还不是想把我肚子里的学问都搬走。”

“对呀,”颖开始从被窝钻出来穿衣服了,“起头是搬学问,再就开始搬心了,多会搬人就不知道了。那边长坎肩递一下,红的那个。”

“乱说!”我起身从挂架上摘下,抛给她,“没的事!就你和二女俩人上心,和公主也就是有个好感,不至于你说的蝎虎。”既然手帕都给颖捏住了,也得承认下,至于是不是还停留在有好感的阶段,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呵呵……。”颖突然笑起来,软软的俯在床上,身躯颤动不停。

吓我赶紧上前给她扶起来,莫不是因为我的话受了刺激不成?“快起来,怪吓人的,没事吧?”我忙问。

“夫君莫怕,”颖手按到小腹上,“哎呀,笑的肚子痛。呵呵…。”

“有啥好笑的………”我摸不着头脑。

颖在肚子上揉了几下,看情形好点了,“夫君也太好诈了,这手绢是妾身从公主手里借来的,见上面的图样漂亮,准备照着描一幅,呵呵…”

……。都是些啥人啊,我咋就碰不上个又傻又能干又漂亮又会武功又倒贴的呢?

老羞成怒的我虎躯一震,王霸之气顿时四溢,虎目圆睁,龙吟长啸:“放肆!还没个管教了!”

“好,好,妾身怕了。妾身这就去叫丫鬟打水过来梳洗,二女怕是今后指望不上了。”颖庄重的给我行了个蹲身礼,捂了小嘴出去了,脚底下软绵绵,差点没给门坎子拌倒。

知道怕就好,吓的脚软了吧?切!

“哦,对了。”刚刚出门的颖又从门外探了头进来,“前些日子老四送了好些个糖过来,这些日子雨多,不拾掇了就要不成了。”

“这小事情你看着处理,为夫我是干大事的人,少来搅和!”才树立的威严不能给颖给搅黄了,要坚持。

“那妾身叫厨房都做兽糖了,赶过年摆盘子用。”

“兽糖是啥?”我还没听过这东西,怪新鲜的。

颖见我一脸威严的问兽糖的事,终于忍不住暴笑起来,一屁股坐到门槛子上。我赶紧把她半挟半拖的拉进屋里,大清早院子里丫鬟多,被看见还不够丢人钱。

“问你话呢,兽糖是啥?”我有点不耐烦。

颖终于忍了笑。原来,兽糖就是把糖熬化,倒到刻着各种动物的木头模子里,冷却后取出来就是小动物的样子。大户人家过年上席的时候摆在盘子里显摆的。

熬糖?糖浆?糖葫芦!我简直太那啥了,王盛店里的糖摆家里多少天了,咋都没想到这些呢?

“先别着急,一会叫厨房把秦钰昨天拿来的红果收拾干净,为夫做个好吃的给你。赶紧洗脸去!蓬头垢面,鬼似的!”一提到好吃的,差点忘记虎躯了。

“咋就剩这几个了?”看着厨房送来的二十来个红果,我有点恼火。兰陵此时就跟着我后面,来的时候我告诉她,今天要进行一次划时代的大发明,叫她纪录好过程,免得后悔。

“眼看就入冬了,就挑了些大的留下,其他的叫厨房晾果干了,这么多还不够?”颖一旁解释。

算了,讲究吧,随即指挥着丫鬟掏果核,熬糖汁,再弄了点豆沙给掏了果核的红果塞上。

串好的糖葫芦在糖汁子里稍一翻身,整齐的码在抹了油脂的石桌上,红彤彤的红果按大小排列穿在竹签子上,外面裹着晶莹透明的糖稀,像一颗结满硕果的小树,煞是诱人。我亲手拿了个蒲扇使劲给糖葫芦降温,深秋的寒风在我的推波助澜下,大功告成。

“好吃不?”我看着颖和兰陵吃的津津有味,心里畅快。

“恩!”,她俩只点了点头,没功夫评价。

果子太少,一共就四串,看她俩意犹未尽的样子,我赶紧吩咐人把另两串收了,二女还没吃呢。虽然我也谗的不行,就两串了,等二女回来,颖和她再一人一串。

“记下没?”我问意犹未尽的兰陵。

“记下了,味道不错呢,”兰陵擦了擦嘴角的糖渣子,表情有点扭捏,“下来咱们开始吧?”

“干啥?”

“昨天你讲到焦炭的烧制了,还没讲完,继续吧。”兰陵摊开纸张,准备纪录。

“没到冬天呢,着急弄什么碳,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好好晒天太阳,今休息。”累了好长一阵了,今天心血来潮的罢一天工。

“成!一天写的手酸,今个就休息下。”兰陵立刻就把纸又卷回去,积极响应我的号召,“你等下,我差人回家再拿点果子来,多做些糖葫芦吃,刚刚没过瘾呢。”

咋不早说!我叫过个丫鬟吩咐:“去,给我吧刚收起来的糖葫芦拿来。”俺要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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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初冬

天气越来越冷,伴随着一场雨加雪,永徽四年的冬季降临了。

这个时代的冬季是修养的季节,随着气温的下降,人们的活动次数也随之降低,心情也变的困顿下来,似乎马上就要进入冬眠。

由于花露水的暴利,王家的经济实力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后宅碳炉里的木炭已经换成了更加卫生、耐用的竹碳,我吩咐管家把剩余的木炭都分发给府里的下人,终究不会浪费。

秦钰已经顶替杜家表兄的缺,如愿以偿的进入了近卫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大唐中级军官,军队上的约束让他不能象原来那样频繁的过来上课,于是我就采取了假期作业的方试,给他适当的安排作业,等他有空到我这里来一趟,交出完成的,拿走新布置的,这样大家都方便。

程初仍旧按时来上课,没了秦钰这个伴当,程初好像突然开窍了,领悟力提升了一大截,这个变化让我欣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进化规则?当一个物种灭绝后,马上就会出现新的物种去填补这个空白。而程初正好填补了秦钰留下来的空缺,于是,他进化了?这是好事,对师生都是好事,我教的轻松,他也进步的飞快,很好。

一大早看到二女两条挂在鼻子下面清亮的鼻涕,让我意识到应该采取点必要的取暖措施了,还没有到严冬,骤降的气温对家人的健康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影响的。虽然房子里已经打起了碳炉,但偌大的房间不是一个小小的碳炉能全部照顾到,到底竹炭的温度还不能和焦碳媲美。

关中煤碳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但我不知道具体到哪里去开采,只能先打泥炭的主意了。泥炭在我国有两种,一种是埋藏泥炭,一种是表露泥炭。表露的泥炭很常见,这一向老往造纸作坊赶,经过庄子的时候就常常看到有农户用泥炭圈筑猪圈。

泥炭不少,下来怎么办?在屋子里盘个炉子的话,用不了多久大伙全得中煤气不可,得弄烟囱啊。拿了张纸写写画画了半天,没个头绪,看来这个时代要打制烟囱,的确很不容易。没烟囱就得想别的办法了,壁炉?看了看房屋的结构,得给屋顶捅个窟窿,可以在别的房子试试,正房暂时还不成。

想的头疼,吃串糖葫芦先。我最近变的比较馋,可能是活动的太少,一天都只在嘴上挖抓。自从发明了这个糖葫芦,一家三口就成了葫芦迷,尤其是二女,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咔咔嘣嘣的啃,没个时候,只怕给她牙吃坏了,说都说不住。

要是有根烟就好了,大半年没动烟,按理说也该戒掉了,怎么老是出现这个念头。我抽烟的毛病是高一的时候落下的,当时和同学去他老家玩,俩人一天躲到炕头偷偷抽烟…………得,盘个炕吧,东厢房空着,就在那屋盘个炕去,至于该死的铁皮烟囱,让它见鬼去吧。

我把想法告诉颖后,遭受了质疑,关中人没有睡炕的习惯,很多人家连炕是啥都不明白,这其中就包括颖在内。她觉的我的想法匪夷所思,充满了泥土气息,如果去乡下务农的话,也许会更合适。

炕是按照山西农村的煤火炕设计的,大炕,占房间三分之一大小,周围用炕围子包着,中间留一个小门,把炕和房间分成了两个空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在炕上完成一套自由体操的全部动作。

盘好后,叫人烧了泥炭,烤了整整二天,把新炕的湿气除掉就能睡人了。

“冬天就睡这里?”颖不习惯的打量这这个怪物,“太大了,能睡不?”

头发长,见识………算了,这个朝代用头发长短是分不清男女的。没理她,我取了几张字画挂到炕上,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就是有点大了,嘿嘿。

颖看我开始布置了,自然不落人后,指挥丫鬟把什么首饰箱子,铜镜之类的统统都摆了上去。二女撅个嘴在一旁看着,鼻涕流老长,一个劲的吸溜,模样可怜很。

“还楞啥,赶紧给自己占啊,过一会就没你放东西的地方了!”看二女不乐意的模样,赶紧给提了个醒,炕这么大,就是再睡三个都能翻跟头,何况一个小丫头片子。

二女听我这么说,撒腿就跑回去招呼人手了,一会功夫,樟木箱子、针线盒子就弄了一大堆,都规整到炕边上,摆了一溜。

还是有点空旷啊,当时盘炕的时候光按记忆中的比例了(山西农村的传统大炕一般占卧房的1/3,有甚者能到2/5强。现在已经不长见了),没合算房间的大小,失算!赶明去定制个大炕桌才行。

哎呀,不容易,一家三口终于折腾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算不算发明,也许在长安城算是个希罕吧,上去先睡个处女觉。颖和二女见我上炕了,也都新鲜的爬上来,闹的嘻嘻哈哈的,让我看不上眼。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哪里知道劳苦大众的辛苦,我盘这个炕是为啥?还不是为了让她俩体验一下贫下中农的日子么,不过山西地主家好像也睡大炕,没道理。

大中午,一家三口就在炕上赖着了,反正外面下雨,没什么事情做,猴到一块也满温馨的,除了有点热以外,啥都好。

就说呢,为了烘炕,火都烧了两天了,赶紧找人把火灭了去,要再烧下去,晚上怕是睡不成觉了,怎么说现在才是初冬,不小心上火就划不来了。

正指挥灭火,下人跑来给我通报,秦钰来了。

怎么现在过来了?秦钰浑身都湿透了,正在前庭喝热茶。

“嗣业怎么现在过来了?”我转身吩咐下人搬个炭盆过来,让秦钰把衣服换下来烘干。

秦钰忙阻止,“子豪兄,今日特地过来给您辞行的,马上就得赶回去收拾东西,后日就随大军开拔赶赴拢右。”

“哦?”我纳闷,“怎么要从禁军抽调人马过去?”

“昨日接到的消息,百济与靺鞨联兵入侵新罗,左武卫大将军已经动手了,这次抽调关内九支府兵加强拢右兵力,以防吐蕃趁火打劫。”秦钰几口喝完茶水,转身就欲告辞。

“等等,兵者,国之凶也;讳战,然战则必胜!切末心存善念,给对手可称之机!”我肃穆道。

“小弟受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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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动员

永微四年(654年),百济与靺鞨联兵入侵新罗,夺其三十余城,新罗真德女王撰写《太平颂》,亲自刺绣,呈献大唐,乞求援救。(当时朝鲜半岛并存三个独立国家,北部为高丽,南部偏东为新罗,南部偏西为百济。其中新罗一直与唐廷保持朝贡关系)

高丽已经被太宗李世民打残了,如今朝鲜半岛就剩下百济这根鱼刺,对于养息多年的大唐来说,只要拔除了这根刺,就能顺利的把朝鲜半岛紧紧握在掌心。瞌睡送上热枕头,新罗女王的求救给了唐朝政府一个师出有名的好借口,在辽东经营多年的唐军将士终于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

在接到新罗女王求援的同一时间,朝廷就任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率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大军10万讨伐百济;同时任命金春秋为蜗夷道行军总管,率新罗兵5万与苏定方配合作战。

这是李治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对外战争,也是对新君的一次岗位能力考核。如果能顺利拿下百济,不但雪了太宗皇帝当年被迫撤退之辱,更能提升其在朝野的声望,威震对大唐抱有狼子野心的周边邻国,并彰显唐朝政府为维护地区和平所表现的大国责任感和决心。

此战至关重大,举国注目,在开战前夕,府兵已经开始频繁调度,关内道将近二十府的兵将陆续开拔,向拢右进发。吐蕃一直是大唐最强大的敌人,分量之重让百济等跳梁小国难以比拟,近年来两国边境上的冲突频繁,规模逐渐加大,如果吐蕃要趁大唐进攻百济跳出来趁火打劫的话,局部战争就可能演化成国家战争,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巩固唐吐边境的优势,关内道的府兵源源不断的开往拢右和剑南,造成关内兵力不足,为补充兵源,朝廷随颁发募兵令。

唐朝的兵制建立在隋朝的兵制基础之上,其编制的基本单位是折冲府。府分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军府长官为折冲都尉,副职为左右果毅都尉。府兵称卫士或侍官。军府分别隶属于十二卫和六率。十二卫各设大将军一人,直接听命于皇帝。六率各设率一人,隶属于太子。军府最多时有六百三十四个,约百分之四十分布在京师所在的关中,以便中央政府手握重兵,控制四方。府兵必须凭尚书省兵部的兵符才能调拨。战时由皇帝命将率军出征,战争结束,将领回朝,士卒归府,将无常兵,难以干预国政

均田制基础上,是兵农合一的制度。卫士二十一岁入军,六十岁免役。征点标准是“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初期规定,凡20岁至60岁有受田权利的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后改为25至50岁。通常情况下,把全国户口分为三等九级,资财在中等以上家有三丁者,从中挑选一人充当府兵)。府兵农忙时生产,农闲时操练。其经常性任务是轮流到京城宿卫(称为“番上”),或到边境和内地的要地戍守。战时则应征作战。卫士服役期间,免除其自身的租调,但衣装、口粮和大部分兵器都要自备。

府兵制的特点可以简单概括为: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寓兵于农,兵农合一。府兵的户籍由军府统领和管辖。和平时期耕地种田。战争发生时,自带粮食与马匹,兵刃,出征打仗。这种兵役制度,有利于农业生产,减轻国家军费开支,也扩大了兵源。

这种藏兵于民的军制成为大唐建朝不久就能横扫周边的重要条件。

募兵令下达不久,关中百姓的凡符合条件者纷纷响应,母送儿,妻送夫,田间街头持刀跨剑踊跃从军者比比皆是,国家的荣辱已经深深的和百姓们联系在一起,尽显强国子民的优越意识。

王家接到募兵令的同时也忙碌起来,凡符合从军条件的庄户杂役都先来王府报道登记画册,一个个身穿戎装,腰跨利刃,表情严肃的排列整齐站在王府门前。平时的温和谦恭的庄户杂役瞬间变成热血沸腾的勇士,前后的反差让从没体验过战争的我有点难以接受。

“夫君,妾身已经将老侯爷的铠甲收拾好了,待会点兵的时候您穿上。”见我准备带领众农户,是众勇士去办理入伍手续,从后面追了出来。

“啊?咱家不符合条件吧?”按王家三代单传硕果仅存还没有后代的我来说,除非是兵部特招,要不就算送去都要被退回来的。

颖不吭气,撤着我的袖子把我拉了回去。二女正盘腿坐在大炕上细心的收拾着一幅被擦拭的乌黑锃亮的甲胄。

“来,妾身给夫君换上,”颖扭头招呼二女,“去把我昨天打好的丝带拿来。”

二女点点头,飞快的下炕出去了。

是鱼鳞软甲,做工十分精美。颖站在炕上,吃力的提在手里的样子,怕有个十来斤的分量,看她费劲,我顺手就要接过来。

颖把我挡开,轻声道:“妾身亲手来。”说着就往我身上套。

“是不是先得换装?”我一身儒生打扮,套上这个有点不伦不类。

“啊!”颖把甲胄放在炕上,一拍脑门,不好意思的说:“妾身忘记了,出嫁的时候学的,一直没机会练习。”

唐朝女子出嫁还要学这个?头一次听说,希奇的很。人家有条件的从军,颖跟着起什么哄啊。见颖从衣柜里捧了套胡袖短装出来,看来今天不换上是出不了门了,由她吧。

不错,有当年吕奉先的风范,套上铠甲后,萧杀之气由然而生,甲胄设计的很精良,肘、肩处都由软皮连接,除了重一点,行动到也自如。

“夫君此去定要忠心为国,奋勇杀敌,切莫为家事操心,”颖庄重的看着我,眼里红红,抬手拢了拢我套铠甲时碰乱的发丝,“妾身在家里等待夫君得胜而归。”

“啊!?………”正要说话,已经被颖推搡出房门,‘啪’一声,门已经关上了。

这一切让我不知所措,不想了,外面还都等着呢,走吧。

正要抬腿,二女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死命的抱着我的腰,仰着小脸,眼泪吧嗒吧嗒流着,让人看了心疼。

“为夫上阵杀敌,下午就杀差不多了,很快就回来。家里等着我,别乱跑。”我摸摸二女脑袋,心理沉掂掂,压抑的气氛让我有些窒息。

二女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我,转身跑掉了。

捏着手里温暖的荷包,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是啊,就算再怎么恩爱,妻子也憧憬着自己的丈夫能成为盖世英雄。或许我这辈子都实现不了她俩的愿望了。苦笑了几下,去后房取了把刀跨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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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参军?参军!

苦笑了几下,去后房取了把刀跨在身上。

城东校军场人头攒动,十几名点名记册的兵部官员忙的不可开交,不时有到来从军的人加入等待的队伍。周围维持秩序的兵员一个个紧握刀柄,怒目圆睁的盯着前来报名的人们,仿佛随时就能冲上来将你一刀放翻。在这里没有身份贵贱之分,几千人排成十几条长长的队伍,出奇的安静,只有记册官员的点名声不时的回响着。

看来还要等一阵,我偷闲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一身戎装的崔彰就站在我旁边的队伍里,一个劲的朝我打眼色。看了他的装束,我心里终于明了了,看来这是个传统,送人从军也好,亲自上阵也好,只要来到校军场,都得打扮的象个武士才行。

崔彰家里是文官出身,平时儒雅清俊,相貌秀丽,属于少女杀手的职业长相。今日换上一身戎装,越显得细腰乍背,身材挺拔,再加上魔鬼般的面容,简直达到男女通杀的境界。

我夸张的丢了个暧昧的眼神过去,崔彰一脸恶寒,迅速扭过头去,不过没过一会又一脸无奈的把头转了过来,恐怕是那边也充满猥亵男恶心的目光。见他窘相,我差点笑出声来。这里是军队啊,不是崔彰这种绝美男子应该出现的地方,夹在一群随时都能兽化的老爷们中间,有他受的。

队伍慢慢的朝前蠕动着,不时有不合规格的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去,淘汰率高的惊人,几乎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不合格的,不是年龄不到就是体质不过关,还有些独子直接就被记册官员臭骂一通‘看你就是个畜生!上去了三五载回不来你老子娘谁照顾?你万一战死了我们还得背个骂名,看啥?还不滚!’……很多被骂出来看装束都是官宦人家的热血青年。看来人家不管你啥身份,只要想滥竽充数就是一通臭骂。官员一个个都认真负责,虽然骂的不好听,但这个募兵还是很人性化的,没有电视里那种生拉硬拽的场面。一会小心点,先声明自己是送人来的,不是报名来的,免得在这么多人跟前丢人。

“王修!”一名书记官拿我递上去的名册点名。

“到!”我条件反射的喊答,赶紧澄清,别挨骂“报告!我是送人……………”

“右武卫录事参军,”书记官面无表情打断我,拿了份任命书递给我,“于十日内去兵部请到。”

“啊?”我看着塞给我盖有兵部大印的文书,有点上头。“我是来送人的,不是来从军的…………”

“这个………请您去兵部一问便知。”书记官职业表情依旧。

“我未满二十岁!”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个…请您去兵部一问便知。”

“我三代单传,还没有子嗣!”我觉得被耍了,至于耍我的那个人,可能姓杜。

“来人!”书记官被我的罗嗦弄的有点烦躁,朝身后的卫兵呼喝了一声。

“别,我走,我这就去兵部,我操杜风他姥姥去!”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知道杜风打的什么主意,脱口就骂了出来。

听我这样谩骂顶头上司,书记官非但不怒,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点头道:“有劳了,正该如此。”然后视我为无物,接着点名册上的姓名。

看来这个新兵部尚书的人缘不好啊,兵部官员和我志同道合的也许不是少数呢。走出来时候脑子清醒了点,其实‘右武卫录事参军’(近卫军某部作战处参谋)没什么不好嘛,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闲差,还有军饷可拿。安全,几乎没有上战场的可能。如果要拉近卫军出战的话,一个是皇帝准备亲征了,再一个就是要打长安保卫战了,这两种可能怕是我这辈子也见不到。

但心里疑惑的是,他为啥不直接把委任发到家里来,偏偏要在这里等着我?就怕杜风借这个机会打我坏主意,不成,不等十日内了,现在就找他去。

兵部官员热情的接待了我这个小参谋,并高度赞扬了我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接到委任就来报道的大无畏精神。并很委婉的告诉我,因为最近军事行动频繁,杜大人行踪不定,连他也不知道确切位置。

总的意思就是:在兵部挂个号就成,暂时还不打算给你安排工作岗位,先回家待业去吧。至于杜风大人,现在比较忙,他要不想见你的话,你就见不着,他要想见你,你也躲不了云云。

什么人嘛,求我的时候一天恨不得朝家里跑八趟,现在躲起来修仙啊!他就不担心回头我把他外甥教成欧阳克了去!都家里俩妖精弄的,没事酝酿什么送夫从军的酸戏嘛,她俩变态欲望得到满足了,叫我心里现在七上八下的。

现在没办法了,得找个人商量下,家里那两口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为谋。程初嘛,就算了,找他会让事情复杂化。兰陵吧,脑子够用,经验丰富,在这方面是强项,找她给分析下没错。

“哦?”兰陵看着我递过去的委任文书,“很正常嘛,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你的身板,怕是没办法当督尉吧?”

“谁打算当督尉了?我是让你给参谋一下杜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声不吭的就把我给弄到军队了,就没按好心!。”

兰陵听了我这话,有点不高兴,“子豪怎么能这样说?国家正是用人之时,以你之材,不去为国分忧也就罢了,你…………你!”

“我又没说不为国分忧,我教学生,让你录记的那些东西,改良造纸工艺,那个不是为国分忧之举?再说我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知道的。只是杜风玩这手有点叫人摸不清,找你商量下嘛,发什么火。”

“杜大人是觉得让你这种人埋没市井可惜了,才借这个机会把你编排到府军之中,要是错过这个时期,就连征召你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也是一片好心,莫要在胡思乱想。杜大人还是很体恤你的,人家连自己亲外甥都舍得放到拢右去,把你放到禁军明摆着就是维护你嘛,就和往常一样好了。”兰陵回身看了侍女一眼,侍女识趣的退下了,“子豪对于这次朝廷用兵有什么看法呢?”

“每次都来这套,”我仰身躲过兰陵抚过来的手,“在你家不成,我不太习惯。”

兰陵妩媚轻笑,“呵呵,在外面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好了,不撩拨你,我想知道当朝的大兵法家对这次战事的看法。”

既然兰陵问了,我就得给她好好分析一下,毕竟这个地方让中国人疼痛了千年,“苏将军经营辽东多年,虽值寒冬,将士早已适应,而高丽以被侧军多年的打击下,早已穷困凋弊。失去高丽的策应,我军无后顾之忧,此次百济怕是在劫难逃了,只是……”

“哦?”兰陵见我欲说还休,不禁问道:“只是什么?”

“其一,此役百济必灭,高丽已无力再战,新罗一家独大,必生二心,不可不防。其二,百济贫苦,我朝定不会灭其国后大量派驻军队,一旦大军撤回,必然为他国所图,如此反复再战,得不偿失。”历史的教训,苏定芳大军撤回后,日本趁机染指朝鲜半岛,爆发了中日间的第一次战争。

兰陵听我分析后,拿笔纪录下来,“子豪所言字字珠玑,可有化解之道?”

我想了一阵,摇摇头,“暂时没有,除非将高丽、百济、新罗全部纳入版图,然后驻军白江口详做攻势,令倭国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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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说书嘛

我想了一阵,摇摇头,“暂时没有,除非将高丽、百济、新罗全部纳入版图,然后驻军白江口佯做攻势,令倭国不敢造次。”

“哦?”兰陵听我这么说,迷惑的望着我,仿佛在看外星人。

乌龙,大乌龙!思路被愤青思想掌控了,几句话就显出原形,还是在女性面前充能耐被鄙视,丢人啊。

如果朝廷按照我所说,拿下了朝鲜半岛,那将是一个填充不满的无底深渊,物产贫乏不说,大海两侧面对狼子野心的靺鞨和倭国就需要派驻大量的军队,加上其粮食缺乏,不停的有乱民暴动,军队就得源源开去,就象一口吞下了苍蝇,吐不出来,咽了反胃,与唐朝此时的国策相去甚远。

唐初的战略矛头一直是指向吐蕃和拢右安西的各西域民族,尤其以吐蕃为大患,朝鲜半岛的战事与以上相比,如同摸底考试,仅仅是新皇帝上台树立权威,扩大影响力的表现。

于是我赶紧改口,“此事事关重大,刚所言乃下下之策,仅是有感而发,未经深思,待我仔细思考一番。”

兰陵点点头,端了杯茶水品尝起来,留给我考虑的时间。

朝鲜半岛几个国家相互攻伐已久,若不是唐朝政府强行插手,或许现在正打的热火朝天呢,简直就是小三国嘛。怎么能得利呢?贩卖军火?贩卖装备?贩卖马匹?贩卖粮食…….沉思中,有点门道了。

深思熟虑一番,我胸有成竹道:“莫谈朝政!”

‘噗嗤’,兰陵正专著的品茶,听我这话一口没忍住,喷了我一身,把自己还呛的直咳嗽。

“作死啊!”兰陵被呛的面色发红,一个劲捶打自己丰满的胸脯,看的我眼花缭乱。兰陵白了我一眼,嗔道:“看什么看?一天就没个正经。”

不错,养眼很,“呵呵,”我恬不知耻猥琐的笑了几声,“办法有,不过就是咱俩说下,朝廷肯定不会采纳。”

“说你的,就是闲谈一下,本也没打算让朝廷采纳的。毛头小子而已,能说个什么大道理出来,若不是和你……我也懒得听呢!”兰陵被呛的难受,用蔑视的口吻和眼神报复我。

女人家,小心眼。不理她,咱说咱地,“三国演义,啊不!三国志知道不?陈寿写的那个。”我习惯的强调了下作者,因为过去有些MM把所有三国题材统统和罗大大联系起来。

“恩,”兰陵应道,“能扯上关系吗?”

“关系大了,且听我细细道来!”摆了个比较专业的POSS,突然觉得动作不够流畅,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我里面穿的猎装,叫我把这身铁家伙先去了成不?怪不得劲。”头一回架这副行头,身体感到不适了。

“不行!”兰陵下巴一挺,一副乐祸的笑意,“说完再脱!”

“切!”,没理她,伸手就欲解下护腰上的丝绦。

兰陵拉住我的胳膊,阻止了后面的动作,“别!”朝门口怒了怒嘴,“被下人看见了怪别扭的。你靠到几子上少动弹就不感觉了。”

好吧,勉为其难下,“三国啊,三国学问大了,想听那段儿?”我靠到座几上,伸展了下四肢,摇头晃脑。

“说正经!”兰陵暴走趋势明显,使劲把茶杯在桌子上顿了一下。

“就是正经啊,三国嘛,他不是高丽、百济、新罗吗?不是三国是什么?”公主发气的模样没颖好看,鼻子有点歪,哈哈。

“说啊,倒要见识见识王参军的高见,本宫洗耳恭听呢。”兰陵意识到我在故意气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公主架势摆的十足,还故意把‘参军’二字咬的特重,眯个眼睛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三国好啊,叫他们打,最好比魏、蜀、吴打的时间长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打个百十来年没个什么问题吧?”这个姿势好,我半仰着懒洋洋的舒服。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兰陵听了点门道,追问道。

“没必要和那帮人纠缠,缺粮卖他们粮,缺兵器卖他们兵器,缺马卖他们马,只要均衡着三方的实力,不叫一方坐大即可。按这三家的的国力来看,只要戳祸着叫他们可劲的干,打个七八年就差不多都完蛋了。七八年完不了的话,再继续,还不信了就。”我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关键就在控制上,和打马球一样,我朝起到的就是总教授的作用,控制节奏而已。只要控制好,就算是倭国、靺鞨都卷入进来,那就让他们在这个旋涡里挣扎吧。必要的时候我朝可以出兵干预,仅仅少量的人马就能起到关键作用,不但从中间赚取了大量的银钱,还大大的消耗了这五方的力量。控制好局面,战火绝对不会蔓延到我大唐境内,平衡是关键。”

“缺德!”兰陵忽然畅快的笑了起来,“什么人呢!将我堂堂天朝说的那么不堪。”兰陵斜了我一眼,“也算是个办法呢。粮食、马匹、兵器是不可能大量出售的,朝廷上怕是通不过你这个策略呢。”

我嘿嘿笑道:“本来就知道通不过才和你说的,只当消遣了。其实这个方法很合算,你想想,咱们一手赚钱,一手赚人,不但最大限度的减小边境上的军队开支,还能静下心来全力对付吐蕃和西域异族,等解决了吐蕃和西域的大患,腾出手来,一举拿下高丽、百济、新罗,也许还能将靺鞨和倭国都并入版图,可谓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赚钱也就罢了,赚人是个什么道理?”兰陵听我书说得热闹,凑趣道。

“三国战乱,遭灾的是谁?是老百姓!我朝举国升平,他国战火蔓延,相较之下,定有大批遭灾受难的百姓涌入我大唐境内。这些人可怜啊,给口饭吃就成。全都收拢起来,修个路啊,建个城啊,和异族作战时候当个死士之类的都行,为朝廷节省了费用,也减小了我朝将士在战阵上的损失。当然,乱民入境可能流害我朝,必要时候得动用军队镇压铲除一批,但利大于弊,可以合理置用一下。”

兰陵听完,一脸怪笑的打量我,“你啊!亏得我朝国富民强,若要把你放到乱世,指不住要祸害成什么样子。读书人读成你这般的阴损无德,满长安也就你王子豪一人了。”兰陵哀叹一声,颇有遇人不淑的味道,“不过这也合你的性子,遇事不问情理,稍有触犯,就欲杀之而后快,也算是长处吧。”

“嘿嘿,相对而言,相对而言。”歉意的傻笑了几下,兰陵又拿山庄事件来说事,弄我有点尴尬。“身上穿的累赘,受不了,得赶紧回家脱下来才成。”一说到这个事情,我与兰陵之间就有点怪怪的,还是走为上策。

还是家里好啊,颖和二女对我的热情异常,仿佛我真的是远征多年胜利凯旋一般。本来因为早上的事还想摆个脸色,没成想就一会功夫就给俩妖精弄的五迷三道,嘴里嚼着二女塞进来的冰糖葫芦,乐的花一样。

至于被委任‘右武卫录事参军’一事,也被家里温馨的气氛冲之脑后,这些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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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冬至

当上录事参军已经快两个月了,也许真是个空职吧,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所属部队的传唤,除了偶尔心血来潮跑到右武卫属所里和几位纨绔将领聊天打屁以外,连右武卫的具体军事部署都模糊不清。如果真有战事出现,我这个参军只怕要被砍头无数次了。除了几位有资历的老军官坐镇以外,所谓的右武卫就象高干子弟集中营,来了几次后和这帮人混的烂熟。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尽管里面充斥着官宦子弟,但严明的纪律,高强度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让近卫军一直保持着超一流的战斗力。唐初的官场以清流居多,子弟们的教养也十分苛责,很多人都表示愿意待在军中效力也不想回家受管教,官宦人家的家教由此可见一斑。

军队终究是军队,大老爷们聚集一起的地方没有不乌烟瘴气的。越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悍的部队,这种乌七八糟的坏家伙就越多。才来了两次,就被刚下操的几个无耻的家伙以仰慕我的大名,联络下感情为借口,将我拉到一家风月场所。

没有想像中的什么对诗吟唱,与当红头牌发生一段难以割舍的啥啥,就连所谓的花酒都没喝两口,直接转入正题,看来帝国初建的务实作风已经深入民心,连妓院都紧跟时代步伐。既然和军人在一起,咱也得显示一下威武豪放的男子气概不是,拉了个长相比较不顺眼的姑娘大步入了洞房。在里面先给她进行马列主义教育,然后掐了下时间,觉得现在出去的话不足以证明我的雄风,于是大谈招商引资与经济建设的重要性,直到那姑娘被我说的精疲力竭,我才支付了服务费,威风凛凛的走了出来。出门就获得了一个满堂彩,这其中一个叫曹显焕的家伙喊叫的尤为热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事情没敢和二位夫人说,连兰陵也瞒着,只和程初私下进行过交流。程初听了完我的讲述,笑成了半身不遂。原来加入军队的贵族子弟多是家里的幼子,家族的继承权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他们将军队作为人生的跳板而已。书香门第的奶油小生加入军队后变可以退化成史前猛兽,但猛兽也得靠军饷和家里的供给过日子,高档的娱乐场所消费惊人,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于是就出现了务实的一幕。程初对于我的遭遇深表同情,强烈要求带我这个师兄去见识一下真正的风月圣地,被我满怀好奇的婉言谢绝了。

作为录事参军,还是有一点点好处的,至少获得了了解前方战报的权利,作为一个准军事发烧友(大家可以理解为准军事天才,好像有点无耻),能进距离的参与观察著名的历史事件,让我赤诚的拳拳之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原始的通讯方式将辽东激烈的战事与歌舞升平的长安城远远的隔绝开来,最后一次战报是十日前传来的。在苏定芳将军领导下,在新罗友支援配合下,强大的唐军连战连捷,歼敌四万余,俘虏一万余百济靺鞨士兵,已经收复城池十三座被百济占领的新罗城池。因天寒地冻,为体恤士兵马匹,攻势已经停止,待来年开春后,气候转暖再战。

于辽东相比,秦钰次番调防如同度假,不时的委托返回长安的战友带回家信,有时候的信件里还夹杂着秦钰的自修作业。送信的如果是往返的话,还会等待我再次将作业布置好,一并带走。

看着秦钰家信里的内容,多是风土人情,及少谈及军旅之事,如同游记;再加上工整的自修作业,真的很悠闲啊。隆冬以至,边塞上苦寒的条件让唐吐两军都无力调起事端,而从关内调遣而去的府兵大多都停留在兰州、肃州等大城里修养,并没有指派具体的任务,只是预防性的堆积兵力,作为预备队存在。了解了秦钰的现况让我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尽管他求战心切,但战场的残酷是难以想像的,我不愿意自己的好友出现什么意外。

造纸作坊终究没有赶在隆冬到来前完工,尽管有兰陵不记成本的巨额投资,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工程量还是太大了,光后面新修建的工匠住宅区就有近百亩的占地。而且工程中期时,兰陵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再次扩大了作坊的规模,我劝了几次没效果,只得放弃,谁叫人家是投资方呢。兰陵成熟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坚韧的心,认准的事情就要兢兢业业的去完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让我钦佩,这种感觉让我下意识的和她保持着小小的距离,兰陵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两个人一直心有灵犀的保持着这个默契,很微妙。

自从和兰陵讲述了我对辽东战事的看法后,兰陵就一直乐此不疲的与我讨论这个卑鄙无耻策略的细节问题。这就是纸上谈兵的好处,可以不受限制的畅所欲言,不妥的地方马上修改,然后再重新推演,直到达成自己的战略意图为止。两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朝鲜半岛的情报,然后融汇起来,多次尝试,不断的找出失策之处,应对各种变数作出相应的调整。很有意思,兰陵与我很喜欢这个游戏,沉寂在虚拟背后暗算的乐趣之中,充分的发掘了两人心里的阴暗一面。每当推演得手后,两人抬头相视诡异的一笑,让我浑身舒坦。

时间就这样过的飞快,直到颖问我想吃什么陷的馄饨时,我才意识到冬至的到来。这个馄饨就是后世常吃的饺子(唐代,饺子已经变得和现在的饺子一模一样,而且是捞出来放在盘子里单独吃,但仍然称之为馄饨。宋代称饺子为‘角儿‘,它是后世‘饺子‘一词的词源,这种写法,在其后的元.明.清及民国间仍可见到.民间春节吃饺子的习俗在明清时已有相当盛行.饺子一般要在年三十晚上12点以前包好,待到半夜子时吃,这时正是农历正月初一的伊始,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好吃不过饺子’,要不是过节,还真是把这个东西给忘记了,罪该万死。

冬天当然要吃羊肉陷的,但考虑到颖对羊肉的排斥,大肉萝卜陷的也不错,至于韭菜,先问下再说。

“韭菜有没?”我对蔬菜没什么了解,不知道寒冬地里能不能长出来韭菜。

颖点头,“有啊,早上才送过来的,新鲜呢。”

“那就猪肉韭菜和猪肉萝卜的吧,嘿嘿。”不提饺子还罢了,这一提起来,我就有点迫不及待。很怀念一家人坐在家里包饺子的时候,想起父母,心里一阵酸楚,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使劲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把自己拉回现实,“二女!去通知厨房,咱三个的饺子今个自己包,让他们把馅、面和好,一并送来。”

二女听我吩咐,高兴的传旨去了。

“走,手洗干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拉着颖洗手去了。

大炕上,馅、面、小案板一字排开;二女擀皮,我和颖包,画面温馨。颖虽出身富户,但受过专业训练,手艺高超,饺子包的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摆在一起精致好看。我属于业余选手,仅仅以包严实就算合格,捏不到一起的事情屡有发生,不时的向颖求救,而且形状各异,怪石嶙峋。

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我热泪盈眶心中感叹,要有辣子就好了。

“二女,取头蒜过来。”没辣子也罢,蒜就成。

颖旁边推了我一把,“晚上别找我,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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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是我国南北通食的一种食品,它又名粉角,饺饵,交子、扁食、馄饨等。据《通雅》一书中的《饮食》一节说,因为它是由浑氏、屯氏发明的,故转音取名“馄饨”。这种食品,早在三国时期,魏国人张揖所著《广雅》一书中就已提到,到了南北朝时就更已成为“天下通食”。在除夕时吃饺子,取“更年交子”(来年交好运)之意,成为我国南北广大地区春节必备食品。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里描述道:“每届初—……无论贫富贵贱,皆以白面做留面而食之,谓煮修悻,举国皆然,无不同也。富贵之家,暗以金银小很及宝石等藏于悻悻中,以卜顺利,家人食得者,则终年大吉。”由此可见,大年初一吃饺子是为了一年交好运,这一食俗一直沿袭下来,据有关史料考证,饺子作为辞旧迎新的食品始于明代,盛于清代。

另一种说法:饺子原名“娇耳”,是我国医圣张仲景首先发明的。

东汉末年,各地灾害严重,很多人身患疾病。南阳有个名医叫张机,字仲景,自幼苦学医书,博采众长,成为中医学的奠基人。张仲景不仅医术高明,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手到病除,而且医德高尚,无论穷人和富人,他都认真施治,挽救了无数的性命。

张仲景在长沙为官时,常为百姓除疾医病。有一年当地瘟疫盛行,他在衙门口垒起大锅,舍药救人,深得长沙人民的爱戴。张仲景从长沙告老还乡后,走到家乡白河岸边,见很多穷苦百姓忍饥受寒,耳朵都冻烂了。他心里非常难受,决心救治他们。张仲景回到家,求医的人特别多,他忙的不可开交,但他心里总挂记着那些冻烂耳朵的穷百姓。他仿照在长沙的办法,叫弟子在南阳东关的一块空地上搭起医棚,架起大锅,在冬至那天开张,向穷人舍药治伤。

张仲景的药名叫“祛寒娇耳汤”,其做法是用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药材在锅里煮熬,煮好后再把这些东西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状的“娇耳”,下锅煮熟后分给乞药的病人。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人们吃下祛寒汤后浑身发热,血液通畅,两耳变暖。吃了一段时间,病人的烂耳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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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也许是个发明

因严寒所至,大唐军队对百济的攻势暂停下来,但身处后方的长安城却因为春节的临近又再度焕发了活力。冬至过后的几场罕见的大雪让宫廷举办的马球大赛一拖再拖,眼看着春节将至,只得暂时将球赛取消,待春节过后再择日开赛。这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大冷天站到荒凉的场子上训练球员,对教练和球员来说都是不人道的,尤其是对身子骨本来就虚弱的教练。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激起了长安人赏雪的兴致。这个年代的长安非常温暖,象能埋住脚腕子的积雪连很多老人都觉得希罕,更不要说毛头小青年了。

颖一大早就被某郡主好友召唤而去,而兰陵则在几天前就跑到南山的山庄去观雪景了。家中就剩下我和二女俩人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的坐在后宅的门槛上看下雪,看的瞌睡。

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要不待到屋子里能把人给闷死。

堆个雪人?幼稚!

和二女打雪仗?她能被我活活打死,不是一个级别。

吃雪?想到这就想抽自己一下,我为这个想法感到惭愧,这种弱智干的事情竟然被我想到了,但怎么都压抑不住心头的冲动,终于假装溜达,背着二女抓了把雪塞嘴里嚼了几下,有点凉。

“夫君在吃雪啊?”二女靠在门上好奇的问,“什么味道?”

“啊?没,没吃,闻呢。”丢人啊,怎么就被丫头看见了呢?她不是靠在门上打盹么?失策。

“夫君带我去看杀猪吧?”二女站起来蹦到厚厚的积雪上,抄了一把抹到嘴里,使劲缩了下脖子,“凉,凉!想在雪里打个滚。”

我注意到远方传来猪凄厉惨叫声,今天腊月二十二,庄户都开始杀猪杀鸡杀羊。关中讲究的是过了腊月二十三就不准杀生了,过年需要的肉类统统要在二十三号以前备齐。

“杀猪有啥看头,怪可怜的,你光吃就成了,”看二女失望的神色,我于心不忍,“把皮袄换上,带你去!没一点慈悲心肠,还一天拜佛呢。”说完我才想起拜佛的是颖,不是二女。

二女才不管我说的什么,高兴的进屋换衣裳去了。

二女套了个狐皮大氅(可能是),顶了个白翻毛斗篷跑出来,还给我也提了件啥皮大衣,毛翻在外面,穿起来和个白毛野人比较象。我属于爱护动物的人,对裘衣不感冒,当年曾经有加入绿色和平组织的想法,被老娘一口唾沫打消了这个念头。

领二女出门的时候碰见钱管家挟了一捆子细竹竿进来,要是别人也就罢了,钱管家平时绝对不会干这种体力活,下雪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头的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

“小侯爷,”管家放下竹竿跑过来,“这么打雪还打算出门啊?您等下,我去喊几个人跟上,外面路滑。”

“不用,就带二夫人到庄外看杀猪,几步路。”我谢绝了管家的好意。看杀猪本来就不是光荣的事情,再带几个人去的话,连人家猪死的都不好意思了。我指了指地上的竹竿,“这是干什么用的?”

“爆杆,过年烧的,图个吉利,给来年请个福。”钱管家指着竹竿得意的介绍,“这二十多年啊,咱府上过年烧的爆杆全是老汉我亲手准备的。这不,灵验了,咱府上过的滋润多了。准备了九捆呢,外面还有。”

当然滋润了,昨天才叫颖给府里的下人都发了喜财,足足放出去一百多两,发的我肉痛,叫管家一说到变成他烧爆杆烧出来的一样。(大家如果觉得我发年终奖金有点少的话,我这里有个参考:唐太宗贞观年间,一斗米只卖5文钱,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又称一贯),这样就可以买2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2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59公斤,20石合今天1180公斤。当今的米价在1元左右,就按1元一斤计算,则需要2360元!也就是说,在唐朝贞观年间,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2360元的购买力)

“钱叔,你先忙,我带二夫人出去了,”我拉了二女准备出门,就发现二女身子重重的,往后拽我,“怎么了?不是要看杀猪么?”

二女背着管家,偷偷给我指了下竹竿,大眼睛骨碌碌转,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到底还是小姑娘,对这些事情没有抵抗力,见了竹竿她就想让人管家烧给她看。我叫住管家,“钱叔,这个我没见过,烧点我看看成不?”

钱管家面露难色,“这个,小侯爷要看当然成,就是现在还没作好,得一阵子功夫。要不您先看杀猪,我先做几个去?”

唐朝没有烟花爆竹,有过年烧竹竿辟邪的习俗,干透了的竹竿放火里烧的劈里啪啦的响声可以驱邪纳福。至于烧竹竿还得加工,让我也感到好奇,想见识一下。见二女已经把注意力放到爆杆上,看杀猪的念头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正好拉她去看管家加工竹竿去。

钱管家有人来疯气质,一听我要观摩,精神气提了起码三个级别,吆喝下人替他拿工具、炭盆过来,直接就在门房表演。

过程实在简单,用竹刀把竹节间的隔层挖掉,填了硝石进去,再一点点堵塞上,一根竹子也就是在竹头和竹尾填充三到四节,没一点技术含量,看的我直瞌睡。二女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给管家送上个崇拜的目光,看的老头更是运刀如飞,竹片四溅。

大过年弄这个的确热闹,不过把硝石换成火药就完美了,难道这个时期中国没有黑火药吗?我记得汉朝就有的啊,以前记得看过个什么书,曹操放火箭炸敌军,一炸一准,看的我热血沸腾的。

“钱叔,怎么不弄点火药进去?”我不解的问。

钱管家潇洒的嘿嘿一笑:“这就是火药啊,拿火点一会它就着,火的很呢。”

文盲!鄙视他!拿硝石骗我这个文化人,“不是这个,我记得有一种黑黑的粉末,是一点就着,比硝石厉害点,有没有那种东西?”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钱管家沉思一阵,摇头道:“黑的就想不起来了。就是有,肯定没有硝石好用,要不外面怎么不卖黑的,只卖硝石呢?小侯爷别叫人家给骗了的,以后见黑的咱不买,硝石用了二十多年了,可靠!”

难道我记错了?兰陵不在跟前,没法取证,不过既然没有黑火药,咱手头有东西,自己也能配制啊,不是个难事。不管有没有,先弄点爆竹过年热闹下,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在古代过年,不弄的劈啪作响,对不起自己。

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比例分别控制在大约75%、10%、15%,这个配方只要上过初中的人都能一口报出来。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原料,弄了俩膀大腰圆的去粉碎木炭,问胡账房要了个过银钱的银昝(精度较高的天平式小秤,在博物馆见过),万事俱备。

就在门房开干,前后一个时辰时间,就配了一小碗出来,容易。

“钱叔,你把这个填进去,一会烧了试试看。”把一碗新鲜火药交给管家,心里没底,不知道行不行。要行的话,晚上可以拿来给颖显摆一下,过小年嘛,先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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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年关闲话

钱管家满不为意,敲开一节手腕粗的竹尾节,端了一碗火药就准备给一碗都填充进去。

“停!”我大喝一声。感觉老头不是做爆竹,有做爆破筒的趋势,这样灌一整碗,非得弄点事情出来不可。房倒屋塌不要紧,弄条人命出来就麻烦了。

管家被一声断喝整了个激灵,不禁抬头看我,满眼惶恐之色。二女也不解的望着我,不知道我发什么神经。两道眼神看的我有点不得劲。

“没啥,没啥,”赶紧安抚老管家,“钱叔你做你的,我是怕这一碗灌进去了劲太大,伤了人划不着,弄个细竹节先试验,”蹲下来找了根指头粗的,递给管家,“钱叔,就这根,只填头头上一节就成,别填的太扎实,空余的地方拿纸塞上,塞紧。”

地上再没细一点的了,就指头粗的都有点危险,怎么说也和二踢脚一样粗细了。二踢脚外面包的还是纸,都时常炸断个指头眼睛的,这炸开了可都是竹片,杀伤力比二踢脚估计要大的多。

管家听懂意思了,嘿嘿一笑,“小候爷体恤下人那是人所众知的。老汉烧爆杆二十多年了,没出过事情,莫担心。这黑药没用过,先拿大家伙试试,实在厉害了再改小的。”

看管家说的轻松,实在厉害了就晚了,还真有爆破英雄的气概呐。我正色道:“听我的,先小的试验,刚配出来,心里没底,别有个万一。”

“恩,听您的,”管家无奈换了我挑选的那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黑药是小候爷亲手配的,心里自然比老汉清楚,只怕劲道非比寻常,还是小心点好。哦,胡先生来了啊!”

胡账房挑了门帘进来看热闹,手里还拎了个酒葫芦,见我和二女在,赶紧上前行礼。

胡账房花露水作坊和王府里拿了两分喜财,脸上红光四溢,身上换了件价值不菲的翻毛皮长衣,看着喜气洋洋。

“胡先生好气色啊,”我带着巴解的还了一礼,如今胡账房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家族产业的首席会计师,不能怠慢了,“眼看过年了,不回家么?”

我前些日子和颖商量了,放愿意回去的人回家过年,不回去的加双份月钱。平时再怎么着,都得让大伙过个舒坦年。忙碌一年了,回家和家人团聚下,中国人图的就是这个。

胡账房一如既往的恭敬道:“回小候爷话,前些日子在下把婆娘和俩小子都接过来了。这一向一直听夫人差遣,去庄子上监督陈家的花露水作坊,时间一长,和那帮人都混熟了。俩小畜生平时里不好好念书,只怕没啥出息了,待过了年,正好让他俩在陈家的作坊上谋个差使,混口饭吃。”

“呵呵,”听了胡账房的场面话,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几声,装模作样的问道:“陈家花露水作坊现在怎么样?看现在长安城里卖的不错嘛。”

胡账房听我话里有夸奖的意思,得意道:“卖的的确好。年上已经断货了,作坊里的工匠都不愿意回去,还在赶工呢。听说从明个算起,都拿双份工钱。本来月钱就高,这双份嘛,搁谁都不愿意走呢。”

怪不得老胡要把老婆娃都接过来,他一月拿五两的份子,双份就十两了,够普通四口人家吃喝两年了,还是真有姓胡的觉悟。

钱管家听我俩说道钱上,忍不住插话:“胡先生,我家那小子也不是读书的材料,要不您也给帮忙谋个差使成不?俺家老三还没娶媳妇,前几天才给说了个人家,等钱起房子呢。”

胡账房见管家开口,偷偷拿眼睛瞄了瞄二女,想看二女啥意思,毕竟二女才是作坊的大拿,他不好做主。二女隐蔽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一老一少眉来眼去,看的我就想挑帘子出去发泄一下笑意,快忍不住了都,憋的难受。

胡账房见二女同意,也乐得落个人情,随即豪放道:“成,钱兄的事情兄弟给担待了,过些日子我去着陈家掌柜的打招呼,过了年你只管叫你娃子上去开工。”

“老汉谢谢胡先生,”管家放了手上的活,一脸欣喜的起身作揖,“晚上到我那喝两杯去,前些日子才托人进城称的烧酒,地道很。”

“哦,对了。有个事情想和胡先生商量一下。”和兰陵合资的造纸作坊一直没有得力的管帐先生,胡账房有经验,不如让他一并兼了去,多劳多得嘛。

胡账房听我说要商量事情,打量一下周围,给我使了个眼色,就准备撩帘子出去。

“无妨,小事情,都自家人。”我摆摆手,屋里的几个都精明人,这事情大家心直肚明,没必要回避,“前些日子里,兰陵公主把她家的造纸作坊搬咱庄子上了,正开工呢。这工匠一多,就怕给咱惹麻烦,要不胡先生也去监督一下?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家两家的一起监了,就不用再指派人手了。”

胡账房面露难色,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小候爷,不是在下不愿意去,关键家里和陈家那边一过年就忙了,怕使撂不开手,没多少工夫了。”

我听明白他意思了,管钱虽然是肥缺,但也容易得罪人。陈家是商人,没什么地位,合作起来没压力,遇到事情端起王府首席账房的架子就能处理;但兰陵就不一样了,在皇亲国戚面前,王家再大都没用处,他一个小账房更没那个底气了,就算挣在多钱都不踏实。

得打消他的顾虑,合作嘛,首先就要平等。王家怎么都得出个能拿事的人,要不以后难免出个纠纷啥的,“兰陵公主是讲理的人,没啥顾虑。胡先生尽管去,你只管弄好分内的事情,该咋弄杂弄。有了事情我出头找她讲理,你只管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胡账房听我讲的仗义,低头沉思一阵,坚定的点点头,“成!听小候爷吩咐,年后在下就过去,绝对不会叫咱王家吃亏。”眼角扫了扫二女,“那夫人是不是也一道………”

“二夫人不去。这给咱大唐读书人办的好事,事关重大,我亲自出面料理,你只管和花露水作坊一样监督就行。”给胡账房个定心丸吃,要不他七上八下的影响工作质量。

胡账房果然放心了,表情轻松了一大截,“好,好!有小侯爷出马,心里就实在了,这事包在下身上,绝不会有闪失。”

“咱小侯爷可不是一般人,光瞅瞅一天来咱家拜访的都是什么身份,俩小国公都是咱王家学生!前一阵杜尚书一日三趟的往咱家跑的求见,老汉我没少得赏钱。胡先生您放心吧!”管家狠狠的一记马屁抽将过来,说到拿兵部尚书门敬,一脸自得。毕竟全长安没几个有资格收国防部长门敬的管家,这个事情让钱管家王霸之气顿生,傲然道:“小侯爷,爆杆弄差不多了,要不老汉现在就烧给您看?”

被拍马屁的滋味的确爽快,我笑的和吃了喜鹊屎一样,“成,赶紧放,早想见识一下钱叔的手段了,嘿嘿…”拉了二女出来,等看黑火药的效果。

钱管家扫了扫府门口的积雪,弄了块干净地方,然后点燃了一堆篝火,等火苗窜上来,就准备把竹竿朝里面塞。

“等,”我看管家有站在篝火旁烧爆杆的意思,也忒危险了,“填了黑药的放一边,你先烧别的,这个我亲自来。”

这个爆杆烧起来还真有点意思,竹节加了硝石放火里烧的劈里啪啦,白烟滚滚的,可惜是白天,要晚上烧的话可能好看许多。

“好,你们退门里,我来放这个。”我指挥他们退后,毕竟这个弄法有多大威力谁也不清楚。

“老汉来吧,往年都是老汉放的,不劳小侯爷您动手了,”管家不以为然,顺手将填黑火药的竹竿塞进篝火里。

“跑!”见这个情形,我拉起二女就跳进门槛,胡账房也一个激灵随我后撤,钱管家被我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机械的朝后退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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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惊爆

我拉起二女就跳进门槛,胡账房也一个激灵随我后撤,钱管家被我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机械的朝后退开几步。

“快进来!”进了门洞就放心了,我挡在二女身前,大声招呼还站在火堆不远地方发愣的钱管家,“赶紧!”竹头刚塞到火里一会,抓紧时间叫管家站远。到底是怎么个爆炸法,我心里没底。

“来了!”钱管家被众人的反应弄的有点紧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好整似暇的答应了一声,面对着火堆,不慌不忙的朝府门方向后退,看来他不想放弃目睹这个新玩意发作的时刻,心里根本不当一会事。

就在我准备再度催促管家撤离的瞬间,“轰”一声震耳的巨响袭来,随后整个火堆被爆竹强大的冲击力炸的四散开来,带着火星的灰烟充斥在府门周围,大门口的两尊石兽被飞散的竹节打的啪啪作响。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只下意识的死死将二女按在身后,竟然忘记了转身,全程目睹了自制爆竹的威力,效果果然不是盖的。

炸响的同时,钱管家距离爆炸现场大约七八米处,应声仰面躺倒。

“钱叔!”,硝烟未散,我就一个箭步朝管家冲了过去。这么大年龄,真可别有个三长两短的。

钱管家‘大’字状仰面朝天躺在雪地里,胖脸被飞散的烟灰染的黑迹斑斑,两眼紧紧闭着,面部肌肉扭曲,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手脚伴有无规则间歇性抽搐,状态看起来不是很乐观。

我顺手抄了把雪抹在他脸上,使劲擦拭了几把,油嘟嘟的胖脸又重新呈现出来,光溜溜的。没外伤,至少没有被炸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

此时,胡账房也担心的跑了过来,“胡先生,搭把手,把钱叔先抬回去再说。”我从双手从背叉起软绵绵的管家,招呼道。

“好,好。”胡账房也慌张了,抓了钱管家的双腿就抬,没掌握好力度,把我冲了个趔趄,叉住管家的双臂猛的松开了。扑,管家上半身又掉在雪里,幸亏雪盖的厚,要是平时的青砖地,光这下就得摔个半死。

“唉………”歪打正着的一摔给管家接上了气,脸部的扭曲逐渐缓解了,嘴里哼出颤抖的呻吟声,听起来凄惨而悲凉,加上鹅毛飞雪的外景,让我不禁联想到著名的歌舞剧《白毛女》中杨白劳自杀时的选段。

“钱兄,醒醒,醒醒。”胡先生已经恢复了镇静,掐住管家的人中连声的呼唤,另一个手不停的在管家胸口扑索着,帮他顺气。我也一旁不停的反复伸展管家的四肢,帮他加快血液循环。

“唉……啊……”胡账房的急救术凑效了,几声压抑的呻吟声过后,管家缓缓的睁开双眼,迟钝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失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尽透着委屈,一幅受婆婆虐待的小媳妇模样。

我和胡账房对视了一下,俩人同时长长出了口闷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能哭就没事了,证明管家的思维已经基本上正常了。

回身找了找二女,发现她正仔细的收集刚刚炸散的竹节,怀里抱了一小捆子比较完好的,干的异常认真。臭丫头没心没肺的,人家给她拼死放爆竹,她非但没有一点表示,还收集罪魁祸首,大有卷土重来的念头。

我使劲吆喝道:“二女!给我过来!”

二女一脸兴奋的抱着竹节蹦跳跑来。管家看到二女怀里的竹竿,半坐在雪地上不住朝后挪退,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眼中惊慌之色,仿佛撞鬼一般。

唉,可怜的老钱啊。刚刚还号称二十余年的暴杆高手,转眼就患上了杆状物恐惧症,真是我大唐暴杆界的一大损失。

“站远,站远,”我赶紧把二女轰开,上前想扶起管家,“钱叔,好点了没?”

“让我坐坐,吓死人了。”钱管家心有余悸道。

能说话就好,看来恢复的差不多了,冲胡账房道:“胡先生,唤几个下人过来收拾一下门口,我扶钱叔进去。”

“别,别着急。”管家赶紧叫住胡账房,“等下我进去叫,这回腿软,起不来,叫下人见了怪丢人的。”

我朝周围看了看,四周空旷,也许年忙,到没人过来看热闹。“那先扶钱叔进去,坐雪地上不是个事情。胡先生你扶那边,”我和胡账房一人一侧,挟住管家,“走!”两人同时发力,终于给弄进了门房。

“胡先生,老汉腿软的,走不成。帮去我房里拿身裤子来,里外都要。吓的老汉我尿了一裤裆,丢死人了!”钱管家缓了神过来,也顾不得面子,身体要紧。

“好,你先坐着,我们回避一下。”我一把拉过正憋笑的二女,把她先塞了出去,紧接着和胡账房一前一后的快步出门,三人迅速行至门房老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二女笑的靠在我背上,不住的朝下出溜,胡账房自打听了管家尿裤子就有点不成了,一出来就浑身打颤,这会笑的已经发不出声来,光捂了肚子咳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严肃点!哈哈,都严肃点!哈哈哈……”我努力保持家主的形象,“胡….哈哈,胡先生,快拿裤子去,别叫钱叔着凉了。二女,给我捶下脊背,快,哈哈哈,快!”不行了,我觉得要岔气。二女已经没工夫给我捶背了,猴个腰蹲在地上,要不是我腿给她撑住,直接就能滚倒,怀里的竹竿撒了一地。

“不在家待着,好好看杀什么猪?都你惹的,查点出人命!”我一把挟起了二女,给她屁股蛋来了两记,大步回了后宅。

哎呀,刚刚笑的都没劲了,一进屋就躺倒在炕上,不想动弹。

“夫君,妾身叫管家再做几个爆杆成不?”二女乖巧的爬我身上,一脸期待的问道。

“不成!”我蠕动了几下,从毛毛大衣里蜕出来,“没看见多危险?以后不许玩那个!我一会就去前面把火药收了去!”看了看身上眼珠子乱转的二女,想起还有多半碗火药留在门房,有点不放心。

“恩,刚刚好危险。”二女吐了吐舌头,一幅后怕的神情,“夫君累了吧?妾身给夫君捶捶腿,您先迷瞪一会。”说着帮我脱了鞋子,拉了床被子盖我身上,在我腿上轻轻敲打起来。

不错,舒服。烧暖的大炕,二女的敲打下,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沉睡过去。

什么声音?没点公德心,还叫人睡不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隐约的响声吵醒了,炕上就我一人,唤了一声:“二女!”

没人答应。坏了!死丫头片子。我一骨碌爬起来,洒了个鞋就往前院窜了过去。

果然,大门口站了一群人,二女、胡账房、钱管家都在,还多了几个二女跟前的丫鬟。看来钱管家已经从刚刚的事件里恢复过来,又焕发了活力,此时正得意洋洋的拿了根竹竿准备出门。

大家都被管家的英勇气概吸引住了,根本没有发现我已经到了身后。先不吭声,看看再说。

门外分散的点了好几个小火堆,规模比刚刚小了许多。钱管家拿了竹竿威武的走过去,将竹头猛的塞进火里,然后在同一时间里拧腰、转身、疾驰、跳进门槛。伴随着“轰”一声,几个丫鬟兴奋的尖叫起来,钱管家胖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和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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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程初的请求

钱管家试爆时的惊险一幕仍不断出现在我眼前,心有余悸的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再配制这个危险的东西了,只怕谁不小心就董了乱子,万一弄个残疾人命之类就太不值得了。

二女,二女这个人精彻底埋葬了我的想法。就在试爆成功的当天傍晚,还沉寂在美妙雪景中的颖终于归来了。用了晚餐后,我正要分享颖今天观景的喜悦时,颖已经被二女偷偷的拉走了,随后我就被王府门口传来的爆炸声打败了。

英勇的钱管家在二位王府实权人物的注视下,精神抖擞的显露自己才掌握不久的绝技。颖的血液在阵阵轰鸣声和夜间火药爆炸后耀眼夺目的闪光中沸腾了,被这个危险的新玩意迷的如痴如醉。我站在她们身后无奈的目睹这一切,果然,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钱叔,怎么不烧了?”正在兴头上的颖见管家正铲起积雪压灭火堆,有点失落的问。

“回夫人,火药用完了,没爆杆了。”钱管家无奈的回复颖的疑问,颇有英雄气短的口气。

“去买啊!大过年的怎么不多准备些呢?扫兴!明天一早就去买,这会也不晚,差个路熟的人去,明早我要看!”颖听了管家的回答,极不满意,有点象网游里正要挂掉BOSS的时候突然断网后质问网管的口气。

“回夫人,这个火药外面没卖的,是小候爷亲手……………”

听到网管,不,管家出卖我的时候,我蹑手蹑脚的在硝烟中离开了,挥了挥衣袖,隐没在府院的黑暗之中。我知道命运之神已经砍断了紧绷的绳索,历史的车轮从此滚滚向前。就算命运之神今天双休,颖和二女也会帮她砍伐。

“约法三章,要不然不配药!”我肃穆道,隐隐有后世东邪的气势。正是我在颖跟前再次树立威信的绝好良机,终于有当知识分子的感觉了。

“恩!”颖和二女严肃的点头,眼神中夹杂着敬佩之意。

“第一,看可以,不许自己点爆杆,有违反者,休!”说完发现二位夫人面色不善,颖的柳叶细眉已经竖起来了,“休…休想!让我再给你们配制火药。”话锋一带,二位面色又平复下来。

二位夫人点头答应。估计颖不会亲自出马点爆竹,二女的性子就说不定了,必须叫她俩远离危险。

“第二,第二么……”顺口说了约法三章,后面该要求啥到把人难住了,“第二条,第三条为夫保留,等合适的时候再和你俩约!”

对于喜迎新春的王府众人来说,经过家主改进的爆杆无疑是最受众人欢迎的新玩意了,连续两天不断的爆炸声终于引起了庄户的注意,现在每日都有大量的庄户跑到府门口看新鲜,热闹的就和八十年代里的农村赶电影集一样。就连准备过年,已经收摊多天的麦芽糖老爷爷也耐不住大好商机,将摊位摆在离王家大门不远的地方,既能看到钱管家放爆杆,还热了生意,一举两得。

钱管家在随后的日子里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为了巩固自己的爆杆界第一人的尊位,管家已经在短短的时日里发明并掌握了一杆两响,两杆同响,双杆四响的花式技巧,不时的赢来观众阵阵满采,油胖的老脸终日里笑意不绝,给临近的佳节增添了一丝喜气。

虽然秦钰身在千里之外,但程、秦两家的年礼都赶在腊月二十八上送到了,作为老师兼师兄的我自然不会小气,每家五瓶九花玉露是少不了的。程初亲自押运了两车年礼送到王府,正赶上钱管家在门外发飚,几十号人围观的场面让程初顿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加入到观众席上。

光见了下人拿了礼单过来,我就知道那家伙门口看热闹去了。好找,一傻大个朝人群一站,标了个电线杆子一样,“德昭,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坐?”

“子豪兄,你府上可热闹的紧呐!这个爆杆是那买的?看你管家耍的花哨,俺回头也买两车回去。”程初有点羡慕正在卖弄花式的钱管家,要不是这么多百姓围观,估计已经亲自出马了。

“回去说,站外面多显眼,随我进去!”钱管家的行为让我脸上很没面子,一天光在门口耍把势,外面弄的和天桥一样,这样下去真把江湖卖艺的都招拢过来就麻烦了。算了,大过年的任他们闹腾,钱管家多大岁数了,难得露这一回脸,过完年再这样,就得整顿了。

“今天爷爷打算亲自过来的,看这雪还没化的意思,就硬是给劝住了。”程初在点心盘里左挑右捡,不满的摇摇头,煞有介事的说:“子豪兄,上次那个糖葫芦给弄两串,最近小弟有点积食,吃几串开开胃。”

想吃就说,弄个什么积食的借口,他程初在积食了,正月过完这雪都消不下去。丫鬟刚端了几串过来,程初直接就拿了一根吹了个口琴,嘴里划拉了多半串进去,足足装下了五个红果。看的我不禁感叹,这嘴大也有嘴大的好处啊。

“子豪兄,您也来一串?”程初客气的递过来一根,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吃啊,那别可惜了,”说着一送一抽,又是多半串。

“哎呀,这味道酸啊,开胃!”程初一口气干了三串,嘴里爽快的吸溜了几声。快吃完才感觉到酸了,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子豪兄,这个,爷爷这几天胃口不好,好像也积食了,你说咋个办法能治下?”

我觉得面前这个家伙有点缺心眼,还净喜欢弄点小点子出来,“德昭孝心可嘉,我自然不会落后。眼看到年关了,明天我就准备亲自拜访老国公去,这个糖葫芦自然会多带一些过去,你就不必操心了。”

“别,明天是子豪兄送的,今天先让我带点回去,就算小弟孝敬爷爷的,也好叫小弟新年里少挨几顿家法,您看,昨天才抽了几下。”说着就要撩起衣裳让我验伤。

“别,不用验了。”赶紧制止了程初,“怎么又挨打了?你这向功课不是满好的吗?”

“不为功课,自从您在右武卫混了差使,小弟就有点动心。昨日里找爷爷商量,想过了年也去军中效力,不知道小弟那里没说好,就给挨了几下。”程初有点委屈,一脸的遗憾,“要不子豪兄明个过去了帮着美言几句,整日里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一直想去军伍里长长见识呢。”

看来程初也是被管教的实在受不了了,想进军队去放松一下。他是长房长子,要继承家业的人,程老爷子自然不喜欢他卷到军队里面去,他就是求我,我也没办法给他帮这个忙啊。

“德昭,这个事情我不好开口吧?”我有点为难,自己朋友开口了却帮不上忙,“你在家里的身份不同,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就算你爷爷同意你了,你从军的条件也不够啊,人家收不收还不一定呢。”长子不从军。在唐初,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战事,轻易不破坏这个传统。

“那子豪兄怎么到军中任职呢?”程初不服气,“不让从军还学什么兵法算术的,大张旗鼓逼我拜师,逼您收徒。若不去军中效力,就是学天书也没个用处,也不知道爷爷当时是个什么相法。”

“老人家想的很周到,学兵法又不是为了让你上战场,只是想把兵法上的本事给你程家保留一份,以后教给子孙后世流传,也能给你程家有个保障不是?”程老爷子看着痞性十足,其实心眼和蜂窝煤一样。太平盛世里兵法大家受人尊敬,无形中就多了个护身符;但逢乱世,有一技傍身,不愁打不下个功名,这样的好事当然要搂在怀里不可。

“不成,子豪兄给想个办法,兄弟拜托您了!”程初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但生活所迫,跳出苦海的念头一生,就难以压制下去了。

看程初可怜,我也想拉他一把,“要不明天我去你家在看情况,慢慢的把话扯到军队上来,再探探老爷子的意思。至于能不能成,没个定论,你爷爷的脾气你比谁都清楚。”

程初听我这话大喜,“小弟谢过子豪兄,明日您亲自出马,必定成功。”上来装模作样的给我行了一礼,“差点就把这个事情忘了,子豪兄,你家那个爆杆那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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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程精

坡地、树木、房屋,农田,全部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一望无际的白色充斥着视觉。落光叶子的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幕。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雪条般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五光十色的彩虹。

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两天,但骤降的气温仍然保存着这纯洁的一切,清早出行的我进入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整日里窝在家里,辜负了老天的恩赐。为什么不早出来几天?我不由埋怨自己,当日颖去赏雪的时候,我还嘲讽她附庸风雅,看来这次是自己错了,错大了。为了惩罚自己的无知,我决定再吃一口雪!

身后是预备给程家的年礼,足足两车,看起来很有面子。前面车里装的是山庄送来的野味和三十串精心挑选的糖葫芦,都一般大小,糖衣挂的精致,装在竹编盒子里,如同精致的工艺品。虽然吃起来味道都一样,但送礼嘛,面子工程要达标的。至于果子大小不同、糖衣挂的薄厚不均,长相不好的,就留自家吃,以二女和颖的消耗量,已经不必要在乎相貌了。

应程初的要求,后面一车里给他拉了整整六十根爆杆,钱管家得知自己的作品被国公府的未来继承人看上后,觉得是大长脸面的机会,昨晚熬了一宿的通宵制作,直到我临走他前还在细心挑选作品,号称是十里挑一的精品爆杆。看来王府里留下了不少的劣等品啊,让人头痛的问题。

还未进门,程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和浓郁的香气已经远远袭来,追魂夺魄,难以抵挡。

程老爷子依然是那么豪放,出了门直奔我身后的年礼。可惜,可惜我叫颍准备了半天的新年贺词,明珠投暗,令人伤感。

“这么大个盒子,快打开叫老夫看看!”老爷子搬了装糖葫芦的竹盒示意我给他打开。

周围全是下人,这老头太过分了吧?大门口的就开始验货,这个脾气应该去金三角混才对。“程爷爷,这里……。”我有点犹豫,毕竟不太符合中国人的习俗,就连二十一世纪都没见过这号人。

身材魁梧的程初面红耳赤的站在跟前,一个劲惭愧的给我打眼色。

“罗嗦的!老夫自己来。”老爷子快人快语,伸手就给箱子上的扣鼻扭断了,“哎呀,这是些什么?”打开箱子就被糖葫芦的模样震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小玩意,冰糖葫芦,专门孝敬您老的。”都这样了,那就解释吧,“外面用糖裹的,里面是红果和豆沙,酸酸甜甜,健脾开胃。是德昭专门叮咛,昨晚特地给您老预备下的。”顺便给程初说个好话,免得他老是挨打。

“吃的?”程老爷子拿了串,举到眼前仔细观赏。

“是。小玩意,专门给年里预备的,图个喜庆。您老赏脸,尝尝看。”都拿起来了,就只剩下吃了,我还能咋说。

程老爷子小心的咬了一颗嚼了几下,老脸猛的收缩,鼻子眼睛挤在一起,手臂肩膀神经质的抽搐几下,“哎呀!酸!再来一个!”

“爷爷,外面冷,咱进门去吧。”程初终于忍不住他爷爷的丑行了,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

我同情的望了程初一眼。哎,有个这爷爷也真有点那个啊,还是自己运气好啊,撞了个独苗的人家里,要不然……]

“着什么急呐?都壮小伙,雪地里站会就冻坏了不成?”程老爷子不耐烦的吆喝程初,“这个葫芦不错,对老夫胃口,子豪,你后面车里拉的是竹竿吧?”

“这个是爆杆,昨日看德昭感兴趣,专门给送过来的。”其实也就是竹竿,听老爷子一问,自己也觉得送这个寒渗了点。

“哦?”老爷子听我一解释,就朝程初骂道:“小畜生,没点出息!大老远的让子豪给你送这个玩意,皮紧了,恩!”

程初最怕他这个爷爷的暴脾气,赶紧回话:“爷爷,这个不是一般的爆杆,会炸的,您没见过,炸的响呢!”

“再说?”老爷子瞪程初一眼,“谁家爆杆不会响,外面人多,回去再给你算账!”

“等下,孙子给您老演示下,响声震耳欲聋。”说着就从车上抽了一根,看起来程初还是比较害怕老爷子找他算账的,也顾不得外面众人了。

趁程初点火的功夫,我赶紧安排众人把礼物送到程府里,然后拉了程老爷子进了府门,“爷爷,您在这里看着,先别出来,这个东西炸起来有点危险。”

见我说的严肃,程老爷子点点头,脸上一幅期待的样子。

“德昭,竹竿塞火里就赶紧跑回来啊,别被伤着。”程初昨天虽然观摩了钱管家燃放的流程,但毕竟第一次弄这个,不知道轻重,得先交代好。

“放心,昨个都学会了,”说着就把竹竿塞到火里,敏捷的窜了回来,身手之快,不是胖管家可以比拟的。

“轰”…“隆”,两声巨响,火堆被炸散,火星四溅,竹片木屑漫天飘飞,程老爷子心里准备不足,被声响惊了个趔趄。看来管家真的是用心了,连才发明的花式爆杆都都送了来,不过火药填的有点多,炸了我一身的灰末子。

“子豪弄的?”程老爷子不愧是沙场老帅,眨眼工夫就缓过劲来,“弄的惊天震地的,吓老夫一个哆嗦,哈哈哈!”回头指挥程初,“去,在点一根,这次我要仔细看看。”

程初雀跃而去。

“这个也是《武墓遗书》上的东西吗?”程老爷子问道。

“哦?”果然人老成精,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关键,直接就和兵书联系一起了,“小子记忆残缺,难道程爷爷以前没有在战场上见过类似的东西吗?”我心里有点不确定,不敢肯定在我之前中国还没出现过黑火药,趁这个机会证实一下。

程老爷子思索了会,摇头道““没有,从来没有!如果当年出现这个玩意,还真有点不好对付。真是兵书里记载的么?”

“算是吧,书里曾经提到过配方,但记忆残缺不全,也是自己摸索的,如今这可能是威力最大的吧。程爷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老爷子既然已经提到这岔,我也顺便找个台阶下。

“呵呵,”程老爷子揪了揪胡须,“老夫沙场战阵多年,焉能看不出来?此非吉祥之物啊!声响震天到在其次,如果将迸飞的火堆换成活物的话,刚那个动静之怕是该皮开肉绽了吧。”老爷子说到这里,老脸突然绷起,肃穆道:“子豪,此物配方切莫要流落到民间,如被外帮人得去,非我大唐之福啊,切记,切忌!”

“爷爷放心,这个方子定要烂在小子心里,决不能给旁人知道!”听老爷子说的紧要,我也紧张起来,也不知道弄了火药出来究竟是福是祸,心里忐忑不安。

“哈哈哈,不必如此!此虽凶物,但绝对是沙场利器,一旦制成兵器,对我大唐军伍是莫大的助力,如果子豪愿意的话,老夫可以给你的东西安排个好去处,定能助我大唐军势!”一提到沙场战阵,程老爷子豪气顿生,阵阵杀气凛冽而来。

怎么办?这老头虽然狡诈,但绝对是忠心为国的,既然他能开了这个口,就没打算再给我留余地了,“报效我大唐正是小子意愿,一切全听爷爷做主!”要答应也得答应的漂亮才行。

“王家的人啊,我们姓程的比不了。”程老爷子感叹道:“爷爷们老了,眼见就不成了,我程家虽然子孙繁茂……哎!”说着指了指正在驱使下人点火堆的程初,“那小畜生和老夫当年一个模样,死心眼!不忍心看他以后朝堂军伍里吃了自家人的亏,他不是那材料啊!”

“哦?”我对这个程老头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早早就把我想给程初求情的话题给堵住了,有掐卦的本事,程半仙!

“别惊讶,子豪今日来一是送年礼,再就是给小畜生当说客来的,老夫这年纪还没活到狗肚子里,哈哈…哈”程老爷子得意大笑,“若是国家危难,小畜生就是躲,老夫也给他送到军中!但现在还轮不到他去,我程家没有把长房长孙送到军中的道理…….先看点爆杆,一会说。”

又是两声轰鸣,比刚刚的还要剧烈,吸引的路上有人过来看热闹了。

“走!进去。”程老爷子大手一挥,转身进了院子,“子豪,糖葫芦的做法一会留下,近日里老夫胃口不好,有点积食,就想吃口酸的…”

程初一旁点头附和:“积食了,没办法,不能让叫小弟一个劲去您府上讨要吧?”

一老一少都什么人呐,古代人不是很忌讳偷师学艺的吗?这不是明抢是啥?算了,反正也不靠糖葫芦谋生,当年礼的一部分吧。

我大方道:“小子马上就把制法写下来,糖葫芦做起来方便,吃起来爽口,正是孝敬您老的好东西。”

“哈哈…”程老爷子满脸皱纹都笑平了,“还是子豪知道孝敬老人啊,那象我家这帮没心没肺的,一天就知道惹老夫生气。”笑着将准备进前庭拱门的程初拉了一边,“小畜生,说你呢!去给把葫芦箱子拿来,爷爷再开个胃。等一下,再拿个爆杆过来,到要看看里面填的是什么东西,快去!”

于是,我和程老爷子小半天的话题都在围绕着黑火药和糖葫芦转,根本就没有机会谈及程初从军的事情,虽然程初一旁猛打各种肢体信号,但老狐狸就是不给我机会。不但赔了糖葫芦的做法,还差点被老头把火药配方套了去,看来和这些老妖怪比起来,我还是嫩的很啊。

从程府告辞出来时候,程初以去我家那里再拿点爆杆的借口跟了过来,一上路就追问:“子豪兄,您怎么没对爷爷提我的事情?”

“我是没提,程爷爷倒是提了,你当时点火呢。”

“爷爷怎么说?”程初听我一说,立刻就着急起来。

“德昭,你爷爷不是一般的溺爱你啊。”说到溺爱,我心里酸酸的,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当然知道。”程初豪不犹豫的答道,“关键是在家里浑身的不得劲,您明白的。”

“过一阵再说吧,你爷爷说了,他不放心你,怕你出去吃亏。”

“笑话,我吃亏?也是,老吃您的亏。”程初见我瞪他,没了底气。

正给程初作思想工作,突然对面过来一骑,离不远处停了下来,冲我这边喊“那边是王参军吗?”

“哦?”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朝官道对面望去。认识,带我去风月场所的罪魁祸首之一,曹霖,曹显焕。还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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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魔鬼军营?

要不怎么说关中这地方邪乎呢,这半个月一直没往军部去,刚从程府出来还嘀咕着趁节前去一趟,给同僚送点年礼联络一下感情,没成想在这里碰上右武卫的熟人。

我正要催马上前,旁边的程初突然发话了,大喝一声:“对面是小五吗?隔条街叫丧呢,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小五?我记得曹显焕提到他家中行五,听程初的口气,这二位老熟人了。

曹霖听了程初的声音,翻身下马,牵了缰绳奔过来,还离个七八米远就开口了:“程哥!哎呀,可想死兄弟了,您老也在啊。”赶上前来,恭身的给我两人见礼,“刚马赶的急了,只注意到子豪兄,嘿嘿。程哥一向还好?”

见曹霖下马的时候,我也翻身就下来了,毕竟是同僚,礼数上不能短。程初不管这一套,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傲然道:“好,好很!你最近咋样?没有因为四处欺负人被人家拾掇吧?”

“没,哪儿有!”曹霖见程初当我的面被掀了伤疤,有点不好意思,“程哥,小时候的事情就别提了,兄弟早学好了,这不,正军中为国效力呢。您看。”说着亮了亮右武卫团校的腰牌,表示自己已经洗白了身份。

听这二位对话,我心下就明白了。这曹霖估计原先是个起是非的主,就和蛊惑仔里,在外面横行霸道,被人家剁了几刀回来搬救兵的小帮会头目一样。看程初的架势,起码也是‘洪兴’老大级的那种,经常带领人马或单枪匹马为小弟出头,然后对方的情况可能变的很凄惨。程老爷子本就是当年势力最强的黑社会组织出身,家学渊源,程初也多少继承了爷爷点皮毛吧。

“哦?进去多少时日了?”程初翻身下马,一手就抓了曹霖的腰牌过来,翻来覆去仔细察看。

“没几天,六月底进去的,快半年了。”曹霖不好冷落了我,朝我拱手道:“子豪兄和程哥还真是……小弟还以为外面乱传的呢。”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什么叫:还真是….?我拱手正要答话,程初急不可耐的插嘴道:“乱传啥?说我俩啥坏话?谁传的?”

“别,程哥误会,小弟没说清楚,”曹霖发现自己的病语,看程初有发作迹象,忙解释:“听说程哥您拜了子豪兄为师,真的?”

我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一种想揍人的欲望由然而升,程初没我耐性好,直接一脚就奔了过去,“皮紧了还,话都说不清楚!”

“啊!”曹霖大腿上被踹个正着,胡乱揉了几下,死皮赖脸道:“程哥息怒,兄弟军中学的坏毛病,别计较,嘿嘿。”

“当然是真的,子豪兄代父收徒,我如今是师弟。哦,对了,秦钰和我一样,我仨都是同门师兄弟。再敢胡诌,叫你婆娘到城河给你收尸!”程初出了气,面目狰狞道,摆足了大当家的气势。

“我说呢!当日见到子豪兄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兄弟军务繁忙,昨日里才回京城,您也知道,这军伍里传的消息,没个实话。”证实了如今我已经是老大后,曹霖上前亲热道:“大雪地的,站道上冷的不行。小弟做东,前面才开了家酒楼,年上不打烊,两位哥哥一同过去喝上一杯暖和暖和?”

“去,同去!”程处代我答应下来,“正好好问问你军中的事情,子豪兄,先打发下人回去吧,正好给家里报个信。”

只好这样了,还能咋办?家里也没什么事情,按现在回去,正赶上钱管家发飚的时候,看的心烦,兄弟几个喝个小酒也不错。

年关将至,道上人虽多,但都是出来置办年货的,没多少闲工夫,酒楼生意惨淡,加我三人,也就两桌吃饭的。

“说说,里面咋样?”程初一坐下就开始审问曹霖,对军伍的热情不减。

“苦啊!”曹霖说话间卷了袖口,露出几道伤痕让我俩观瞻,“瞧瞧,打的!俩月前打的,背后还有,现在疤瘌都没好下去。”扭身冲小二吆喝,“快点!白切肉咋还不上来,饿死老子啊?”

“你定是干了坏事,打你活该!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程处不为所动,追问道。

“苦啊!”曹霖摊开双手,展示手上的老茧,“兄弟娇生惯养的,一进去就给发了榔头,一天就在场子上钉木桩,说是叫练力气。一天钉不了二十个桩子,就是一顿狠揍,可比您当年揍的狠多了。”说到这里,一脸酸楚的摇了摇头,“小弟我大热天从军的,您想想,毒日头底下,连口糖茶都不给喝,精个脊梁钉桩子,稍微偷个懒,就一鞭子上来,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哦?这么过分?”我不禁问道。听了曹霖的诉说,觉得不可思议,右武卫里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没必要这么折腾吧?

“这是好的!”曹霖说着就准备解纽子脱衣服,我赶紧给拦了下来,示意他表达就可以了,不用左证。“身上,”曹霖在身上乱指了几个地方,愤恨道:“上次我们和那帮牲口争天字团(军中团队比武),都下狠手的弄啊。完事后,小弟身上叫那帮畜生弄了仨窟窿,全明晃晃的,血喷了老高,吓人啊!”

我和程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怎么听着和集中营一样,浑身渗的,脊背上飕飕发凉。

“那结果呢?争上没有?”程初问道。

“没!别提了。”曹霖懊恼道,忿忿的夹了块豆腐扔到嘴里,囫囵吞了下去,“人家都是几年的老手了,咱这生蛋子,没给弄死就是万幸!”

“恩,”程初点点头,“你这个吃像能看出来,以前我记得你最是挑嘴,豆腐碰都不碰。”

“豆腐?二位哥哥,你知道一天都是啥伙食不?”曹霖说到这里,眼里水汪汪的,“别说豆腐,平时肉也不缺,可他就不给你好好做啊。不管啥东西都混一锅里煮,要咸就咸一天,淡了,你去要把盐,直接就是一顿饱打,军营里伙食那是人吃的啊!出京练兵的时候,连家里捎的桂花糕都不准带,一去就是半个月,回去再吃的时候,全馊了…”

曹霖终于抓了俩能说话的人,苦水倒了一地,仿佛不是身在人民军队,象是被抓进了战俘营。全场就他一个人掰掰,听的我浑身冷汗夹杂鸡皮疙瘩顺流而下。

“德昭,看到没?你爷爷不让你进去那是对的。”吃完饭后,曹霖告辞而去,我指了指曹霖远去的背影感慨道:“怎么说也是曹尚书的儿子,都给折腾成这样了。进了军伍人家可不认你身份,你就算了吧。”

“依小弟看,这样挺好的!”程初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瞧见没?半年前我一脚就能给他小五踹个跟头,刚他就趔趄了下,这小子在里面没白挨打,比原来结实多了。要真动起手来,我只怕三五下弄不翻他。”

我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程初的身手在长安纨绔圈子里是有名的,他要说三五下搞不定那就是认可对方的话。以我的身手,怕是要小于三五下的。

程初象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我咋这么蠢呢?”

我点头认可。

“子豪兄,年后宫里办的马球赛上,您把我编到里面,场场都叫我上,还不信露不了脸了。咱就拿个魁首给他们看看,圣上有分封的,那时侯小弟一句话就成了,爷爷怕是拦都拦不住了。就这么定了,子豪兄,告辞!”程初得意洋洋,上马呼啸而去

看他的模样,我心里敲鼓,不知道真要是这么一弄的话,到底是福是祸?哎!管不了,爱咋地咋地,我先把年过好再说。

看他的模样,我心里敲鼓,不知道真要是这么一弄的话,到底是福是祸?哎!管不了,爱咋地咋地,我先把年过好再说。

一进了庄子,就看到兰陵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她不是山庄去了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几天不见她,心里怪想念的。对于大唐寡妇公主怎么过年,我还是满好奇的。

刚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爆竹炸响轰鸣声,无奈到里极点。估计兰陵自持身份,不愿意到大门口凑热闹,让钱管家在院子里给她演示新式爆杆。太胆大了,也不怕烧了房子,抬头看看房顶厚厚的积雪,也不太好烧;炸坏了花花草草的也是不对的嘛!

“子豪回来了!”和颖躲在圆门后正欣赏爆杆的兰陵首先发现了我,笑眯眯的冲招手。

“见过公主殿下!”颖和下人在场,必要的礼数要尽到的。

颖转身柔声道:“夫君回来了,忙了一天,累了吧?”过来正了正我骑马弄歪的毛领子,偷偷挤了个眼神给我,含义深刻。

自从手绢事件后,我和兰陵的暧昧关系被颖看出了端倪。同时面对这俩女人,心里乱糟糟的,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连脸上的表情都做不自然,手足无措。

“不累,没事。”嘴也变的笨拙起来,后面的话说不到一起了,“呵呵,外面冷哇哇的,进去坐,炕上暖和。”一说完就想撞墙,都啥话,那有男主人一见人家女眷就邀请上炕的。傻了个脸,不知道该咋办,心中默默掌嘴无数下。

颖伸手轻轻打我一下,回身对兰陵笑道:“他这个人就这样,好心说不了好话,笨嘴拙舌的,还望公主殿下见谅。”

兰陵自打我失口邀请她上炕就开始捂嘴笑,笑了好一阵。见颖过来替我填坑,不在意的摆摆手,“子豪果然心灵手巧,这个爆杆改进后,和以前大是不同了。声音震天的响,我很好奇呢,一会给说说里面的诀窍,叫我也开开眼。”

“这个,咱进去说,外面怪冷的,炕上……屋里暖和,嘿嘿。”看来今天不在状态,还是少说话好,赶紧给颖递了个眼神,让她出来支应。

到底是夫妻同心,颖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邀请兰陵一同进了前庭暖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见颖出去了,兰陵才对我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话都说不了?小心被你家才女看出破绽。”

“知道了怕啥?咱俩之间干干净净,又没作啥亏心事情!”我理直气壮的嘴硬道。

兰陵斜了我一眼,眼波流转,屋里暧昧的气息开始弥漫,“真的么?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我怎么听着没底气的呢?”

“还底啥气,装的成不?”我使劲喝了口茶,似乎补了点能量,“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年跟前不忙么?”

“我一个寡妇忙个什么?今天特意给你捎点年礼过来,都是山庄里的特产,顺便看看你,自打下雪就没见了,心里怪想的。”兰陵脸上略带倦怠之色,从袖笼里取了个小布包给我,“王右军的《临河序》碑拓,里面还有卫夫人的几篇,你收着,有时间照着临摹,三五载的就能小成。没事常提笔写写,长的没个好样子也罢了,字也不成样子就……”兰陵说着又捂嘴笑开了。

看兰陵关心的样子,我心里暖融融的,“没办法,本来字是会写,病了,都忘了,再说长相也不能怪我吧。”我起身收了字帖,拿了个糖葫芦递给她,“一阵没吃了吧?”

兰陵身体朝后缩着,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我家里也做了,比你这个卖像好些。都半个月了,一直就没停点的吃,吃伤了,这些天不敢碰这个。哦,对了,你今天拿了爆杆跑程叔叔家显摆了吧?”

“又不是我故意显摆,你没看我那管家,不叫显摆能成嘛?”将昨日程初过来见了爆杆就要的事情给兰陵说了一遍。

兰陵点点头,“给程叔叔看了也好,今天我要不见啊,还真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东西,”说着用手轻轻在额头揉了揉,“刚不小心被飞来的竹屑溅到了,弄的现在还有点痛,你看看。”拢起额头的发丝,一条红痕醒目的露了出来。

“别动,”我给指头上粘了点口水,朝她伤痕抹去,“好了。算不上伤,口水消个毒。老里头呢,没人看见。”

“幸亏是竹屑,要是石头,铁片的,估计我头上得出个窟窿。”兰陵说到这里,猛的仰起头,“里面弄点石子、铁片,会不会有作用?”兰陵好像被自己的想法弄的有点亢奋,圆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分外妖异。

“你啥意思?”她的样子让我心里发虚。

“如果把这个爆杆做大,里面塞上些………那我大唐将士定然……”兰陵被自己的创议给迷住了,喋喋不休的构思着攻无不克的大唐爆杆军。

我无力了,觉得我周围充斥着好战分子和妖魔鬼怪,这么温馨、暧昧的气氛都没能把我面前的妖女感化了,亏我还给她抹唾沫呢,都啥人呢!

“停!”我得停止这个话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掐死管家泄愤。“黑火药的配方我已经答应程爷爷献给朝廷了,也答应不会将配方外泄,这点请公主您放心!至于里面要填些什么,都是工部的事情,咱俩就不必要在商讨了吧?”

“呵呵….”兰陵见我动气,妩媚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怪我,心里想个什么就说个什么。你不说我还不知道里面填的是黑火药,想看看,还有配方。”

“配方不给!免得你泄露出去与我朝不利!”我义正词严的拒绝。开玩笑,泄露了都不要紧,她没个上下的,配上几车出个事情咋办?“至于黑火药,那东西危险,一会看一下可以,不许拿走!”

“恩!”兰陵温顺的点点头,“你说的有理,这次是我心急了,这些事情本不该妇道人家插嘴的。这次本想来和你商议造纸作坊的事情,我想等天气暖和了,再起一所作坊,你的意思呢?”

“随你,随你!工艺上你也知道了,起十座也由得你,我管不了。”才见一面,不是想的火药,就是造纸作坊,弄的我一点心情都没了,刚培养的气氛瞬间消散,一脸颓丧。

兰陵见我发脾气,嫣然一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门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偷听。

我立即心领神会,大声道:“公主,造纸作坊的事情,您放心!为让我大唐更加繁荣昌盛,修万死不辞!”同时也沾了茶水写到:来了多久?

“子豪学识精深博大,不愧是栋梁之材,此次造纸上的革新更是造福与千秋万代的丰功伟绩………”兰陵写到:不妨,刚来。

这下放心了,没有听到俩人开始的话就不要紧。也不知道门口是谁,二女,还是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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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过年的误区

究竟是谁呢?贴墙根的是谁?

是二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以二女的性格,可能性非常之大。那天回来就没见到她,直到兰陵走后,才窜出来。天气转冷后,一家三口都睡在大炕上,二女已经好久没有找到贴墙根的机会了,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想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尤其是我和兰陵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不过嫌疑对象不止二女一人,颖也有作案的动机。自从那天她用手绢诈我以后,就再都没提起兰陵的事情,但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也许她想进一步证明我和兰陵之间的关系,所以引而不发,等证据确凿齐全后,将人犯一举拿下,一网打尽。

“嘿嘿”,自嘲的伸手给脑门上拍了一下,真是发神经了。以颖的性格,绝对不会爬到墙根偷听的,她要是心里有事,也憋不了这么久,早就对我严刑逼供了,没必要偷偷摸摸。而且听她用手绢诈那天的口气,对我和兰陵的事情不是很在意,只是象征性的劝告了几句;要不然就是颖指示二女,两个都想知道内情的女人相互串通,利用二女的业务优势来获取第一手资料?

疯了,在这样下去我可以进刑部了,当个刑侦大队队长啥的。大年三十的,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过年呢,一大早的我抽的哪门子筋啊。

“夫君大早想什么呢?”一旁的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搬了搬我的下巴,“伸舌头。”

“喔!”我把舌头长长的吐出来,做了个想像中吊死鬼的表情,眼睛故意朝上翻着,白白的眼仁闪来闪去,很恶心。

“咿!大过年的,什么样子。”颖被我的鬼脸渗的脸扭到一边,“没舌苔,都好着呢,赶紧起床,今天事情一大堆。”

“二女还睡呢,小声点。”我指指睡梦中的二女提醒颖。为了给过年装饰房间,二女昨晚绞了一宿的窗花,才睡下不久,红扑扑的小脸爬伏在枕头上,传来细细的鼾声。

“哦,把她忘了,轻点。”颖帮我蹑手蹑脚的穿衣衫,压低声线悄声道:“可怜的,熬了一晚上,今天叫她好好睡会,晚上还要守夜呢。”

“一会都要干啥?娘子今天把我看好了,多提醒点。”我指了指脑袋,给她提醒下:我还不属于正常人。对于大户人家怎么过年,我一窍不通,不要闹了笑话出来。怎么说咱现在也是名人了,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恩,”颖会意的点点头,拿了个毛领子给我围上,“一会先吩咐下人多烧些热水,夫君先沐浴一下,再去到祠堂祭祖,多添点供奉。今年咱家光景好,妾身吩咐多预备下了。咦,昨个爬上来的时候把鞋踢哪去了?”颖捂了个夹袄,爬炕沿上正寻找我的鞋子。

“小点动静,”我见她一个劲翻腾,声响有点大,“你钻被窝去,我自己找,大年上,着凉可不划算。”

“不找了,”颖打开炕边的一个樟木箱子,摸了双新鞋出来,“下去把这双新的蹬上,二女腊月里给你纳的,丫头手艺还看的过眼。”

“又不缺钱花,以后自己家里别弄这个。你俩谁累着了我都操心,你今后也不许啊。”摸着新鞋上面细细的针线眼,没有激动的感觉,光是心里一阵难受。原来见过别人纳鞋底,带了顶针都把手弄的满是针眼,二女才多大点孩子,就要干这个粗活,叫我这老爷们咋能忍心穿下去。“以后不许了啊,再叫我看见你俩谁纳鞋底子,我真打了。”

听我这话,颖凝神看了一阵,“罗嗦的,穿好了赶紧下去,妇道人家的事情少管。外面还忙呢。”

“恩,下去了,你也快穿穿出来,你不在跟前,我都不知道咋弄,心慌慌。”穿上了二女亲手纳的新鞋,使劲狠了狠心,才站到地下。突然想到年关上得有个吉利话,冲颖轻声道:“娘子,凑过来点,有话给你说。”

颖见我表情和往日不同,一脸疑惑的挪到炕沿上,“要说啥?”

我一把把颖搂过来,使劲拘到怀里,轻轻在她诧异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娘子,在家里操劳了一年,辛苦了。”本来想说个吉利话,一看到她尖尖的小脸,心里就不由的溺爱,连话都变了。“娘子,过年好。”见颖小眼睛里水蒙蒙的,赶紧补充了一句。

颖胡乱抹了抹眼角,“真是的。大过年的,逗人哭。”说完脸埋在我胸口,肩膀不住的抽动起来,好大一会才抬起头,掏了手绢在我衣衫上不停的擦拭,“都是你!好好的衣裳弄脏了,换一件下来!”

吉利话没说好,失败!得调节一下气氛,死气沉沉的。“娘子昨晚睡前吃糖葫芦了?”

“恩。”颖不明所以,点点头。

“吃完没漱口?”

“没,困的厉害,就睡了。”

“我说呢,嘴里一股味,你自己闻闻。”趁颖挡着鼻子闻口气的工夫,我转身就往门口去。

等我拉开门的时候,颖才发觉我在逗她,使劲把手里的手绢朝我丢来。

家里大小仆役早早就开始忙碌了,刚出了后宅门,就看见穿了厚厚的羊皮大氅的钱管家拿了两卷纸过来,鼻头和胖脸被冻的通红,看样子已经外门外侯了一阵子了。

“小侯爷,年上好!除旧布新,老汉一早就给咱府上的门神都接回来了,怕打扰您,等一阵子了。”钱管家见我出来,赶紧给我拜了个早年。

“恩,钱叔过年好!”我也客气的回了个礼,恭祝了两句:“也祝钱叔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可能我拜年的贺词太超前,太直白,老管家听的乱感动,一个劲作揖,“谢小侯爷吉言,谢小侯爷!听您的话,老汉心里暖和,老汉…”

没完了还,“别暖和了,赶紧接门神吧。我看看怎么个弄法。”不错,就这两句贺词了,效果很好,正月见熟人道贺就全用它了。看贴门神先,我喜欢民间的这些个习俗,有意思。

管家嘴里念念有词的先冲操劳了一年的老门神作了俩揖,然后拿了小木铲先把原来的门神小心翼翼的请下来,风吹日晒的,纸张都脆的不行,不小心弄的话,就四分五裂了。

我指个黑脸的门神,脱口道:“尉迟敬德!”

“啊?”老管家没听明白,赶紧扭身询问:“小侯爷有什么吩咐?井啥?”

乌龙!尉迟敬德和秦叔宝才过世不久,还没那么快就被提拔为门神,现在应该是….问下:“这是谁?”我指了指管家才贴好的一幅问道。

“神荼,大神仙啊!,驱邪捉鬼,保佑府上不被妖孽侵袭,万世安康。”说着有冲门上拜了拜,摊开手上另一幅画,介绍道:“这位是郁垒,神荼的弟弟,兄弟俩都神仙,老汉赶紧给二位请上去再说。”

神荼、郁垒?没啥印象,不熟。都龇牙咧嘴的,没秦钰爷爷看着亲切。想到门神,就想起拢右的秦钰,那边比长安冷多了,也不知道上个月托人给捎的裘皮氅子有没有收到。老天保佑,开了春吐蕃不要有所异动才好,能让秦钰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我今年最大的心愿了。想到这里,我也学着钱管家的模样,恭敬的朝门神拜了拜,全神贯注的许下心愿

忙,果然忙。光到祠堂祭祀都把我折腾了个四脚朝天,先掐时辰,然后是子孙按辈分挨个的进去祭奠,下来再排血缘近的,最后才是家里的老人手在祠堂外面磕头。还好,王家就剩王修一人,也没旁支,我和颖俩人磕头就成。

颖在这方面绝对舍得花钱,整只的猪、羊、还有些小动物(这个时代,为了作表率,皇家祭祀都不常用牛的),干果糕点的,弄的祭台上都堆不下了。

祭祀完了咋办?我记得祭祀后的祭品一般都是留给看守祠堂的人了,可王家祠堂小,就俩人看,这么多好东西放这里都糟蹋了。我胳膊轻轻撞了下颖,悄声道:“东西这么多,放这里可惜了,也不说少弄点。”话刚说完,腰眼子就一阵刺痛,又说错话了。

“也不怕老祖宗生气!”颖气呼呼的,又拧了一下,才轻声道:“少说点话,祭奠完就端回家了,还不是家里吃。夫君焚香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刚就见你掐断了好几根。”

“二女不来可以不?她还家里睡觉呢。”我觉得祠堂里就我和颖,都一家人的,未免委屈二女了。

颖皱了眉头,“她来干什么?死了又进不了祖坟,一天就乱说。轻点,公公顶上的香又弄断了,毛手毛脚!”

我听了颖这话,心里好大不乐意。活着时候都一个炕上睡了,死了为啥要把俺家二女埋远远的,不成!呀,又弄断了,香质量也太差了,都几根了,不想弄了都。

好半天才弄完回来,二女拿了串糖葫芦已经在后宅院子里溜达了。见我穿了她纳的新鞋,一脸喜欢,拿了吃了半拉的糖葫芦就朝我嘴里招呼。

我扯了二女小手,“走!啥都别问。”朝门口奔去。

“你俩去哪?”颖后面喊道:“快些回来啊,贴窗花呢!”

“叫丫鬟先贴,过会就回来了。”我头也不回,大步的走了出去,二女被扯的跟不上步伐,一路小跑。

“进去!”来到祠堂门口,冲二女吩咐道。

“不!”二女不知所措,表情惊慌,身体一个劲朝后缩着,死活不进。

我俯身将她挟起,不管她挣扎,直接就闯了进去。

“认识不?”我放下二女,指了王修爷爷的牌位问她。

二女咬着嘴唇,委屈的点点头。

“这个呢?”我指了指王修父亲的牌位。

点头。

“成了,以后都熟人,回!”我又拖着二女出来了,站祠堂外面我摸摸她脑袋道:“以后呢,过上七八十年,我、夫人、还有你都得变成牌牌,知道不?”

二女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小脸涨红。

“傻乐吧唧的样子!又不杀你,怕啥?”我拉了二女的手,慢慢朝家里走着,“今天带你来啊,就是带你混个熟脸,挣一口气,也不为啥。”其实死人知道啥,埋不埋一起都无所谓。我就是觉得这个规矩定的太不公平了,对我和二女都不公平,一口气憋的。

听了我的话,二女往后拖着身子不走了,大眼睛看着我,想让我给她解释清楚。

“没啥,”我看看四周没人,举了她放到肩膀上抗着。有点吃不消,看来二女最近体重增加了不少。我把心里想的事情给二女讲了一遍,硬撑到话说完,就有点眼冒金星,“哎呀,不成了,下来,抗不了你了。”手忙脚乱的把她放下来,想在二女跟前逞个能,竟然失败了,丢人啊。

二女“咯咯”的笑了一阵,“谢过夫君,合不合葬妾身不在乎,夫君您的心意才是真的。”贴了身子过来,柔声道:“妾身最近长了不少呢,夫君看看不?”

“晚上看,少在外面成精!”二女有发作迹象,先给这祸害拉回去再说,丫头片子啥都不在乎,就光在乎这个,顺手手给她屁股蛋子来了一记,“不学好!”不错,手感已经比数月前好多了。

午夜子时刚过不久,大慈恩寺的钟声就传了过来,新的一年来到了。

外面悄无声息,一片寂静。没个动静呢?这管家,该逞能的时候他反而没个声响了,平时放爆杆的劲都哪去了?不行,下去看看。想到这,就准备翻身下炕找他去。

“夫君,怎么又要跑出去?外面怪冷的,就待炕上吧。过了子时就不让出门了。”颖见我低头找鞋子,赶紧叫住我。

“找管家去!都过时间了,咋还不点爆杆,我还等辞旧迎新呢!”我忿忿道。

颖使劲把我拉回来,“谁家这个时辰开门放爆杆?门神还在路上呢,开门小心招了脏东西进来!好好守着,不许乱跑!解手也在屋里。”

“啊?”第一回听这个说法,一脑子浆糊。门神大过年的不坚守岗位,乱跑个什么劲?为啥不让放炮?古代人就是没文化,乱规定个啥?“哪什么时候放?正月十五?”

“哦,妾身忘记了,夫君莫怪。”颖陪了个笑脸给我,“今晚要守岁,一直守到卯时才行,到了时辰,管家自然会点爆杆的。平时也不见你看,今天凑个什么热闹。来,坐过来,给妾身看看棋,眼见不成了,二女这丫头鬼精鬼精。”

明白了,都封建迷信闹的。一家三口都歪到炕上,虽然温馨,但没个过年的热闹气。要有个电视就好了,我开始怀念万恶的春节联欢晚会,就是放个央视版的射雕啥的也不错嘛,实在不行,换猪也认了。哎!看五子棋吧。

二女的五子棋现在已经超越了我,我没有办法帮颖挽回败局,于是颖理直气壮的叫我替她垫上赌输的彩头。

我搬了个钱箱子过来,拿了几个银饼子交给二女,学着当初我妈的样子,“给,彩头加压岁钱一起给你,给我拜年。”

二女喜滋滋的接了钱,放到自己小柜子里,小铜锁响的铛铛的。

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好一阵没言语,直到二女又坐回来才吭声,“夫君,给小孩子那么多钱干啥?就一个铜钱的彩头。”

“压岁钱!”平时也没见颖对二女小气过,今天咋连这个都管,心里纳闷,“春节那有不给压岁钱的,怎么糊涂了?”

颖和二女的目光陡然怪异起来,颖爬过来摸了摸我额头,担心道:“夫君又说胡话,二女,去把门看看,是不是没叉好,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见二女就要下床,我给她扯了过来,“什么不干净?别胡说。今不是春节是啥?”

“过年啊,今天元旦!”颖不放心,亲自下去看看门,“关的好呢。”

我要死了,我实在把元旦和年扯不到一起,不甘心失败的问:“春节呢?啥时候过春节?”

“立春就过春节,还给人家当教授呢,再忘了记性,这个也该知道吧。”颖嘟囔着又爬上来,给我张开的嘴里塞了块点心,“嘴张那么大干啥?等人喂呢。”

几口把点心咽下去,高声喝道:“二女!”

二女赶紧凑过来准备伺候。

“钱还我!”

二女摇头,下意识的捂紧腰上挂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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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守岁奇想

陪二位夫人用五子棋来打发时间等待天亮实在是太过郁闷。身在唐朝,习惯了日落而息,日出而起的规律生活,早已失去当年熬俩通宵还能去KTV高歌多曲的雄姿。

颖和二女也是睡眼惺忪,瞌睡连天,棋路也逐渐变的诡异起来,明明可以成行的棋硬是走的七拐八拐,我也失去了助阵的兴趣,任凭她俩在棋盘上乱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不到管家出来放爆杆就得全盘尽墨。作为一家之主,得活跃一下气氛,好不容易过个年,不能眼看着这么死气沉沉的。

“颖,二女,停了吧,棋都走棋盘外面去了。都坐过来,给你俩讲故事。”古代人都迷信,新年午夜里讲鬼故事应该更有些气氛,这个想法不由的让我精神陡然振奋,能吓的女孩子吱哇乱叫才更本色,“都挨我坐着。来,坐炕中间,不许靠墙。二女,去把油灯吹了去。”讲鬼故事要营造气氛,坐到炕中间,黑暗中周围无依无靠,才能把恐怖的感觉淋漓尽致发挥出来。

先培养下气氛,来个恐惧系数较低的,《画皮》吧。

“坐好,坐好。二女你坐好,三个人谁不许挨谁!”我把二女推出去了点,小丫头灯一熄就毛手毛脚的揩我油,令我很难进入角色。“开始了,都仔细听着,嘘…”我停顿了一会,让听众感受一下黑暗寂静的环境,用低沉沙哑的语调开始叙述:“这是近两天才发生的事情,可能是真事,有人看见的。长安城里有个叫曹显焕的书生,家景一般,有一个小院子…….他悄悄的进来时,见到那女子正对着镜子,”关键时刻,我停了一下,黑暗中阴森森道:“颖,你刚刚确定房门插好的?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好像在往炕上爬…….”

“呀!….”黑暗中二位女听众相继尖叫着扑了过来,就象两辆高速行驶的机车同时撞上我的身躯,差点把刚刚吃的点心给挤出来。颖使劲的抱住我脖子,厉鬼般想把把我勒死,二女小脑袋象跟铅笔一样的往我肉里扎,顶的我肋子都快折了……“没事,没事,有为夫在,平安无事。”我把她俩揽在怀里,一阵安抚。心头大快,男子汉气概,不!英雄气概十足,看来天不亮没人敢睡了,哇哈哈….

二位夫人哆嗦的依偎着我听故事,从《画皮》讲到《冤鬼路三部曲》,小半夜下来,说的口干舌燥,她俩也融入恐怖得气氛不可自拔。颖还特意拉了个大铺盖把自己包起来,只把耳朵露外面听,二女爬到我身上一动不动,直到爆杆清脆的爆炸传来。终于解脱了,我长嘘一口气,摸索着点着了油灯,“你俩出去看放爆杆不?”

颖和二女摇头拒绝。

“好!喝水,脱衣服,睡觉!”我也撑不下去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大过年的,来,都挤一起睡,二女也来,检查下看长大了没……”

二女雀跃的扑了过来,颖无奈的在我腰上戳了几下,拉了我个胳膊睡下了。

初二,家里开始按照风俗给亲戚世交的长辈赠送贺礼,恭祝他们福寿安康。颖仔细的列了个礼单出来,凡是和王家有过交往的长辈都得一一的送上礼品,一小点疏忽遗漏都会酿成误会,绝不能掉以轻心。

“夫君,礼单拟好了,您再看看还有纰漏没?”颖小心的吹干墨迹,把单子递了过来。

“好,我看看。”接了单子作狗看星星状,密密麻麻的人名看的我眼花,还好,大多数都认识,但有些却连名字都没听过,可能是王修父亲原来的老关系,有机会得去拜访下,别把联系断了,毕竟再是唐朝,也是人情大于天嘛。

啊?我吃惊的看到‘兰陵公主’四个字异常醒目的出现在名单里,她什么时候成长辈了,不能接受!简直太莫名其妙了。

“颖,”我指了指兰陵的名字,“这个是不是弄错了?你看这……。“难不成我下次见她得给后面加个尊称,比如公主阿姨?心理上不能接受!

颖古怪的笑着看了我一会,提起毛笔把兰陵的名字拉掉了,嬉笑道:“错倒是没错。兰陵公主到咱家常来常往,她又是先帝的女儿,夫君要算起来比人家可是低了一辈的,按理说也该送过去一份才合礼数,但夫君既然不愿意低这个头,那就免了吧。妾身想啊,咱们这个礼要真的送了过去,也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心情,呵呵…”

“嘿嘿,没什么了…”颖故意的,只能傻笑了,还能咋办?

“全当没什么了,妾身还能怎么办?”颖似笑非笑的白了我一眼,“合意了吧?那就按这个单子办了。”

“等下,”我突然想起曹家来,既然曹显焕和程初关系不错,我和他也相识,不妨给曹家也送上一份,怎么说他老爹也是工部尚书,多个关系多条路嘛,“给曹尚书也送去一份,我和他家老五如今是同僚,关系不错,多拉条关系,以后也多个照应不是?”

“这是自然,”颖点点头,在名单里加上了曹家,“对夫君这点,妾身还是很佩服的,自从您病好后,好些个有身份的人都乐意和咱家打交道。光过年里就有是十几车的礼品送来,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呢。”

“那是!”听了颖的话,我心里不禁得意。在墙根翻了把蒲扇出来作睿智状,洋洋自得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哎呀!,也不嫌脏,一扇全是灰,赶紧扔了去!”颖挥手散了散四周的飞灰,夺了扇子丢了出去,“刚夸两句就上头了,弄的人灰头土脸的。”

“娘子,刚为夫所吟的几句如何啊?”想在家里显摆下学问。

“忙着呢,还得去前面清点,夫君先给二女念去,妾身这会顾不上来。”颖直接没给面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拿了礼单朝前院走去。

哎!明珠投暗,生不逢时啊!正感慨间,颖又兴冲冲的跑回来了。难道她回味到我刚刚念的小词的清雅之处了嘛?赶紧摆个傲然挺拔的POSS出来,等她来求教于我。

“夫君!”颖一脸喜色的呼唤我。

“哦,夫人有何见教?”眼神深邃,姿态雅致,神色平静,如诸葛孔明。跟前没个毛毛扇子,可惜了。

“山庄里的院子都翻建好了,严管家派了人刚到,问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她好有个准备。”颖一脸期翼的看着我,等待我拿个主意。

“哦?”听了颖的话,我大喜过望,早把诸葛之亮抛诸脑后,“鱼池子也修好了?”上次走的时候,我看清澈的溪水白白流出去浪费,计划着引一股溪流来,修个水塘,里面养些鱼虾王八什么的,有空去了还能吃口生猛河鲜。加了籽然的烤鲜鱼的味道,有口啤酒就成仙了。

“好了,都弄好了!”颖兴奋道。“夫君定个日子,咱过去住些时日。传信的说他们现在里面还都穿的夹衫子,冻的在门房烤火呢,呵呵。”

“好,好!一天皮袄捂的难受,去,这回就去!”我急不可奈,回身就找二女,大声吆喝“二女!”

“这会别喊!”颖拉了我一把,“今个走不了,东西还没派出去呢。”

“明天走?”我试探的问了下,关键不懂唐朝怎么过年,后面还安排事情不,别为了避寒,把正经事情耽误了。

颖沉思了一阵,高兴的拍了下手,“明天可以去,只要正月十五前赶回来就行,明一早就走。二女跑到哪去了?儿女!”颖学的吆喝了一声,女声的穿透力超级强悍。

奇怪了,二女平时一喊就过来的,今天怎么就没个动静了?“你先去前面准备礼品去,我找她,别把正事误了。”先给颖打发了,也不知道二女搞什么花样,刚早上起床就见她鬼鬼祟祟的。

满院子都找遍了,也不见二女的影子,把二女身边的丫鬟挨个都问过了,都是一问三不知,气的我就想揍人。这王府也盖的忒大了吧,找个人这么麻烦,折腾大半个时辰,所有后院房子都转了一圈,没。会不会在园子里?过去看看,臭丫头闹什么,也不给招呼一声。

园子里的还白雪皑皑,一进来就看见雪地上一溜脚印,没错,就二女的!丫头片子,看我不给你屁股抽个稀巴烂,怒气冲冲的就寻了脚印一路踩过去。雪看着蓬松,其实上面一层已经冻硬了,踩上去咯嘣作响,等看见二女的时候,她早都发现我了,正手忙脚乱的拿雪掩盖地上东西。

二女脸上湿淋淋的,两个大眼睛红肿肿,象是正哭的时候发现我来,拿了地上的雪擦脸,试图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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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避寒

二女脸上湿淋淋的,两个大眼睛红肿肿,象是正哭的时候发现我来,拿了地上的雪擦脸,试图掩盖。

本来一肚子火气,见了二女这个模样后全消散了。赶紧给她拉过来,将她脸上的水迹仔细擦拭干净,小丫头还有点哽咽,伤心劲还没过去。

“也不嫌雪地上冷?”我解开皮大氅,把二女拉到怀里捂起来,“快和我回去,有啥话给我说,一定给你做主。”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大过年的哭成这个样子,让人看的心里难过。看了看地上鼓鼓囊囊的雪堆子,也不知道她里面埋了什么东西。算了,二女既然不愿意让看,就不看了。

二女在我怀里一个劲抽泣,啥话都不说,弄的我寡寡的,想拉她走,她又死劲的朝后拖,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只好让她哭,等哭完了再说。

“夫君,”二女仰起泪眼婆娑脸庞,,楚楚可怜哽咽:“今天初二,二女想哥哥了…。”说到这里,嚎啕大哭起来。怕她雪地里站久了冻伤脚丫子,把她提起来,让她双脚踩到我脚面上,这样能暖和点。

见二女哭的心酸,我不禁思念起父母,被她的情绪感染,我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二女多好啊,还能放声大哭,我只能忍住,忍的人心里憋屈的难受。

人的感情细腻而微妙,心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这个时代,颖与二女给了我家庭的温暖,但我还是时常思念父母,每想起来就想掉眼泪。同样,,不管我对二女多好,生活多么幸福,哥哥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我永远也替代不了的。这一切只能用时间来慢慢冲淡。

二女哭累了,瘫软到我怀里,有气无力的抽动着,看样子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发泄了就好了。因为被二女踩着脚面,我对父母的思念随着脚上麻木感觉的加重,已经烟消云散了,现在心里只祈祷着二女赶紧哭完,让我活动一下快失去知觉的脚腕子。这个时候我又不好动弹,怕一动又扯起二女的伤心,再哭起来的话,我的脚就报废了。

“夫君,妾身好了。”二女绵绵的声音如九天伦音般的美妙,“妾身不想动,趴您怀里舒服。”说完搂着我腰的小胳膊紧了紧,还舒服的哼唧了几声。

“二女,雪地里不能老站着,这样容易冻坏身子,要活动活动才好。我拉你在园子里走走,你看,外面道上的雪都消了,咱家园子里还好好的,多好看?我带你欣赏雪景好不?”为了尊严,我不能喊苦喊累,但循循善诱还是不伤面子的,“你看,园子就咱夫妻二人,一同看看雪景多幸福啊?要不,为夫给你做首诗吧?”

“夫君的脚麻了。”二女抬起头鼻涕眼泪的笑道:“麻的厉害不?”

“啊!”我被说的楞了一下,然后脸上发烧,内心萌发一种想挠墙的冲动。要不怎么说是妖精呢,人家好心给她当了半天肉垫子,最后咋一点面子都不给?

二女终于从我脚上下来了,趁她掏手绢擦脸的时间,我赶紧活动了下双脚。还好,还能动,没残疾,就是有点不听使唤。

血液流动了几圈后,终于能收发自如了,“回去吧。”我顺了顺二女蓬乱的留海,柔声问道。

“看雪景,作诗。”二女依在我膀子上,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圈。

“看个屁!”刚刚明明都拆穿我了,现在又跑来恶心我,“蹬鼻子上脸就抽你!”为了挽回尊严,我扬言使用暴力。

“咯咯….”二女俯到我肩膀上笑的畅快,轻轻的用脚在我腿上磨蹭,“哭了一身汗,夫君闻闻,看臭不臭。”

又耍这一套。我本来想挟起她回去,但二女现在体重增加了不少,脚又被她踩了半天,估计现在挟不太动,“听话,回去收拾,明天咱们去山庄住,事情还多呢。”

“恩,夫君等一下,妾身去把东西收拾了。”二女回身指了指身后的雪堆子。说着就把雪堆子扒拉开,里面都是些糕糕、点心和几串糖葫芦。

“走!不收拾了。雪一消,雀雀老鼠的就吃掉了,糟蹋不了。赶紧回,别叫夫人着急。”

刚回后宅颖就急哄哄的找我,说程初都来了老半天了。大年初二,专门来给师傅家行礼的。前后不到半个月,程初已经给王家行了三回礼了,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七八年,我就能搬到程府里住了。现在只要有跑出来的机会,程初一般不会放过,出来的时间越长,他就越高兴,属于典型的豪门恐惧综合症。

果然,一听我明天要去山庄,一脸的羡慕,直夸奖上次来山庄避难时候住的房子舒服,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云云。又和我商量,看能不能在南山附近也给他买个小庄子,实在不行的话,看南山里面看能不能住人…….

“也不知道年上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如果闲暇的话,德昭就到我山庄里玩上几天吧?”还能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打算,别说南山,只要能不回家,就是喜马拉雅山他都照去不误。

果然,程初大喜道,“没事,该忙的都忙完了。不过,就是爷爷那……要不子豪兄帮忙去说一下……”

“你回去直说,不就是去我那玩几天嘛,肯定不会为难你。以老爷子的精明,要真不让你去的话,找什么借口都没用。”程老爷子的心眼我是见识过的,心里的主意拿的稳当,不是我这个级别的说客能搞定的。

“好,小弟这就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在官道上等你,说定了。”说罢,程初呼啸而去。

下雪不冷化雪冷,一大早天寒地冻的,给颖和二女的马车上塞了俩炭盆,还盖了个厚厚的毛毯才放心。一行十多人,又是满满的几大车行李。

看到程初的时候,他正在道上打拳,热的头上白雾缭绕。幸亏大早,又是年初三,路上没几个行人,要不非得给他当截道的拉走不可。

程初见我就兴奋的跑过来,夸奖他爷爷是多么的豪气干云,告诉他:死到外面再不用回来了。并传达我一个消息,兰陵公主的车队不久前从这里经过,也是去山庄的。

看来程老爷子认可程初到我山庄去,就是话说的糙了点。兰陵过去也很正常,虽然荣华富贵,但她心里也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苦楚。估计除了我,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平时还好说,现在大过年的又不好意思来找我,只能远远的跑山里散心了。

真暖和啊,刚刚进了山峪不久,气温就骤然上升,外面白雪枯树,里面却仍旧鲜草绿地,喜鹊呱呱的叫唤,数量惊人,看来山峪里给养丰富。我顺手就把毛大氅给脱了,纵马朝庄子奔去。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兰陵的车队从我庄子经过,她掀开车帘高兴的朝我招了招手,看来一会她就能找个借口找我来。

程初在一旁沾沾自喜的挥手,“子豪兄,看见没?公主朝俺打招呼呢,咱俩一会过去拜访公主吧,带几串冰糖葫芦送过去,她尝了一定高兴。”

“那是,一会德昭就带几串过去吧,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要钓鱼呢。”吩咐庄子上的人去接应后面的车队,和程初进了山庄。“一会烤几条鱼招呼你。”

“成!小弟一个人去,哈哈。”程初乐的和司马缸一个模样,大嘴裂到脑门上。

巧夺天工,不愧是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工匠。池塘不大,不到两亩的水面,怎么看都没有斧凿的痕迹,周围怪石草丛环绕,清澈见底的池水里大大小小的鲤鱼、鲫鱼游弋其中,几棵弯柳点缀在岸边,宛若自然景观。而且丝毫没有破坏溪流水道,池塘与溪流和谐的相处着,犹如仙境。

“子豪兄,这池水清澈,怕是钓不上来鱼吧?还是叫小弟叉几条上来,刚刚您一提烤鱼我才想起来早上出来的匆忙,到这会还没吃饭呢。”程初从院子的竹林里崴了根长竹竿提在手上,跃跃欲试。

“行,挑几尾大的叉上来,我在那边等你。”我指了指院子旁边的一块开阔地,不知道怎么搞的,本不是心慈手软的我竟然不敢看叉鱼的场面,放到以前,我肯定要亲自操刀上阵的。

程初一点都没和我客气,号称年上拼凑吉利数字,两三斤的大鲤鱼一口气叉了九条上来。

既然到了山庄,没必要用炭盆烤鱼了,有丰富野餐经验的我指挥下人搭起篝火,洗剖干净的鱼用湿树枝串了架在火堆上翻烤,程初竟然也精于此道,手艺丝毫不逊于我。颖和二女站在不远处目睹了纨绔子弟转化成山野猎户的全过程。

“子豪兄,这个孜然味道确实地道,您看是不是把公主也请了来一同享用呢?要不,过会小弟给她送两条过去?”程初翻着鱼,嘴里还念叨着兰陵。

陕西这地方还真邪。正说话间,有下人通报,兰陵公主串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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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山庄野餐

随着蓝陵的加入,野餐的气氛陡然间活跃起来。我吩咐下人搬了几张竹椅子过来,分成两摊摆好,既然来了客人,就得男女分席了。

山庄三面夹山,争高直竖,茂绿似春。浓绿一直延伸着,与晴好碧蓝的天际连成一体。山溪泊泊而过,柔柔的抚摸其中怪石,泠泠作响,清澈的溪水仿佛流入我的身体,潺潺流淌在血脉之中。嘤嘤成韵的鸟鸣、粼粼溪水、微风中的绿叶沙沙作响,不远处偶尔翻出池水的游鱼,竟那么的亲切。颖、二女、兰陵三人如花般的笑颜,和被篝火熏烤满头汗水的程初为这一切增添了许许生机。包裹在如画美景之中,感受山林环抱中微风传来的独特的芬芳,全身的融化了,与这山林连成一体。

佐以仔然的烤鱼散发着诱人的浓香,我将所有的操作都丢给了程初一人,独自提了酒壶悠闲的靠在竹椅子上,享受其中的一切,懒懒的不想动弹。

人都说懒人有懒福,我一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二没有光宗耀族之意,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眼前的一切就足够了,再多的荣华富贵我也消受不起,这样就好,很好。

程初属于好虚荣,好面子的人。虚荣有时候并不是坏事,起码成全了他一身的好武艺,为了保持自己在纨绔圈子里第一条好汉的名头,冬练三九、下练三伏的毅力让我叹服。说句良心话,在这个时代,程初的文化程度相当的高,说他文武双全也不过分,起码他就写得一手好字,除了理解能力稍微的差点和一根筋的性格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不是每个娇生惯养的人都能吃这样的苦,起码我不行,自打下了雪,我连晨练都放弃了,没事就和二位夫人窝在暖炕上装死。放眼全长安贵族子弟,如果评选本年度最佳混吃等死、不思进取奖的话,我必能一举夺魁,问心无愧。

这个年代的北方人,烹制鱼的手段不多,处理鱼的腥气成为一大难题。尤其是关中,极少有人家愿意做鱼的,即便是大户人家,一年也难得吃上几次,往往就是整盘的端上来,饭后又整盘的撤下去,没人愿意动筷子,吃不习惯。孜然特殊的香味有效的遮盖了鱼腥,加上鲜鱼肉质细嫩,赢得了三位女性的青睐。

程初被篝火熏烤的油光满面,使出浑身解数翻烤着,前面烤好的两条已经让侍女端给三位女性享用了。三两斤的鱼经过烤制后,也剩不了多少,看她三人进餐的速度,再烤好的话,还得送过去。

三位女士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兰陵站起身形朝这边走来,停在篝火旁边耐心的观看程初烤鱼的全过程,看来不用送过去。

“德昭,忙了老半天,你和子豪吃吧。下来的让我试试,很有意思呢。”兰陵见鱼烤好了,兴冲冲的拿了两条串好的生鱼学着程初的样子在火上翻烤起来,笑吟吟道:“借子豪的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俩那边吃去,少在跟前看,火堆借我们三个用了。”顺手指指那边正跃跃欲试的颖和二女。

“嘿嘿,刚刚烤的还行吧?”程初提了两条熟鱼憨厚的问道。

兰陵由衷赞道“好!德昭烹鱼手艺是我所见过最好的,我今日好口福呢。”然后指了指我,“子豪是悠闲,也不帮忙,只会吊个手一旁喝酒。好了,你俩走远些,该我们玩了。”

“是,是。”程初见兰陵称赞,油光大脸喜的拧成一堆,“子豪兄体弱,干不得这些粗活。俺身强力壮的,自然要多分担些,应该,应该的。嘿嘿…。”

“公主都撵人了,德昭还傻站着干啥,还不走?”我懒懒的站起来拖了竹椅子,扫了兰陵一眼,传了个暧昧的眼神过去,嘴里糟蹋程初道:“德昭,你体恤我体弱,不如背我过去吧,你身强力壮的累不着。”臭小子,跑这里充壮男,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程初被我一说,不好意思的傻笑几声,提了熟鱼随我朝池塘边过去,身后传来兰陵银铃般的欢笑声。

“子豪兄,你说兄弟有没有希望…”程初大口撕扯着,嘴里含糊的问道。

“没!”我坚定的回答,“你就不怕老爷子给你打成残废?朝廷可没有招收残疾人入伍的传统。”知道他打兰陵主意,给浇盆冷水先,一是出自私心,二还是私心。

肥皂泡泡破裂了,程初仰脖子灌了几大口酒,沮丧道:“要是小弟没娶亲就好了。”

“赶紧吃,少掰掰。”我扣了块肉塞到嘴里,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太咸了,你怎么烤的?”

程初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嘿嘿,刚公主站跟前,小弟想表演的细发些,多撒了几次盐。不过还是很好吃的,咸了好,好厨子一把盐嘛。”

“恩,好着呢,蛮好。”我又抠了块,感慨道:“嗣业要是在就好了,大过年的在那边受冻,想想心里就不舒服,你说他也是长房长子,家里怎么舍得放他出去呢,上次来信的时候是在肃州,这会不知道在哪了。”

“他和小弟不同,若秦爷爷在世的话,断然不会叫他去的。其实也好,起码比我窝在京城里强些。”程初话里微微的透出羡慕的意味。“三十上他还托人捎了些肉干回来,听捎东西的人说是牦牛肉的。多少年没吃牛肉了,俺一顿就给他全喋完。子豪兄,你那边还有吧?要不吃的话,送兄弟得了。”

“哦?”秦钰捎东西绝对不会落下我的,这次怎么没见到?估计年上收礼收乱了,颖应付不过来忘记告诉我。“这些天没顾上管这些,等回去了看看,有了给你送去。”牦牛干,青海的特产啊,我记得原来有个同事是西宁人,每年探亲的时候都会捎好多肉干回来,那东西越嚼越香,好吃很。

不对,牦牛在哪?牦牛!我‘噌’的窜起来,急问道:“捎东西的人说嗣业现在的位置没?”

程初摇了摇头,“年上太忙了,光送了东西就匆匆走了,没搭上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没啥,牦牛没见过,问下。”也许只是秦钰托人买的特产,我有点神经质了,看程初惊讶的眼神,我笑了一下,“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了,还吃啥?”程初指了指满地的鱼刺,不满道:“烤的真慢,还没吃就完了。咱在这边再开堆火算了,里面鱼多呢,小弟再叉几条回来。”

也是啊,三位女士根本就没有烤鱼的觉悟,一人拿了一条凑热闹,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认真,估计烤出来也吃不成。我看着她们给鱼上猛撒孜然就一阵心痛,那东西要等快熟了撒才成,这么早撒全给火烧了,当不要钱吗?

“恩,咱俩自己烤,庄子里还有野味,烤起来比鱼好吃多了,就在池塘旁边另起炉灶。”程初的提议在第一时间就被我采纳了,等她三个烤出来,得把人饿死不可。

兔子、野鸡摆了一大盘子,程初和我挽了袖子开始自力更生,一人架了一只,翻弄的起劲,火苗舔着滋滋冒油的整鸡,香气四溢。

“要不要先送过去一只?”程初拿了个半熟的兔子问。

“不用了,玩的正起劲呢,由她们去,咱俩先吃。”我见她三个烤了几条鱼没怎么吃,也不送过来。估计是烤的太烂,不好意思送,又准备糟蹋第二批,看的心疼,可惜的。“好好的鱼都给糟蹋了,都好几斤的大鱼。”

“嘿嘿,”程初笑道:“子豪兄的这个庄子真是不错,下次附近再要有的话,给兄弟留个神,俺也弄一座。”然后贴了过来,一脸猥琐的小声道:“上次过来的时候,小弟见你这里有新罗女子。这山庄太偏僻的,后面就是老林子,晚上一个人睡的话,有些害怕……”

我起身直接跺了程初一脚,和跺到石头一样,“你害怕?恩!就想再跺你一脚。”

“嘿嘿,”程初毫不在意的淫笑着,“子豪兄怎么就养了新罗女人呢,可惜啊!只能看着吧?不瞒您说,小弟原来也养了几个,最后都被我家那位弄不见了,兄弟也不好意思问。”说着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都可怜人,别糟践了。”我知道程初说的弄不见的意思,新罗婢女在这个时代本就是如家禽一样桊养的,“是我买山庄的时候原来的主家赠送的,都伏侍过人了,如今在我这当丫鬟用。”

程初听罢一脸惋惜,“可惜了,哎!晚上兄弟还是一个人睡吧,怕就怕点算了。这新罗女子啊,平时也就一般,关键就是要第一次……….”

看来纨绔还是纨绔,再怎么的武艺高强,一点坏习气不沾染是不可能的,看来程初不光是一根筋和领悟力差,还有处女情结。那他怎么对兰陵就念念不忘呢?也许他还恋熟女。品德有问题,鄙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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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四章 怪谁?

烤鱼、烤野兔、烤山鸡,最后又烤了几个面饼子才罢休,肚子里塞的满满的,挪不动了,靠在竹椅子上直哼哼,浑身发酥,肚子鼓胀,全身不遂。

程初吃的兴起,扫荡了一大盘的各种肉类,干了五六壶烧酒,人也烧了。先是伸胳膊踢腿的弄了几趟少林功夫,然后拉了刚刚叉鱼的竹竿舞的虎虎生风,跟空气玩了一阵命,本来看他差不多了,谁知道发完汗又就地干了四五壶,重新又折腾了一轮,吓的几个人都站远远的不敢靠近,被程初酒后耍圆的力道挨上一下,光荣了事小,筋断骨折事大。反正山庄地方大,给他留足了地方整,酒后发疯嘛,累了就睡了。

“都吃好了吧?”我冲三位女士问候道。

兰陵捂个嘴,笑吟吟答道:“恩,诸位见笑了。今天算是把过年的饭都吃一起了,这会儿撑的都动弹不了。”

“恩,”颖和二女一旁附和,二女靠在颖身上,一个劲的摸肚皮,鼓鼓的象个小西瓜。

“天色还早,都进院子喝杯茶水去,消个食。”一大早过来的,吃完烧烤也才刚刚午后,大太阳头顶晒的暖和。见二女涨的双眼呆滞,不禁有点担心,上次就是贪嘴闹肚子,怪折腾人的。吩咐下人去熬点山楂水,一会喝了克化克化。

“不进去了,我那边从京城里带了不少的东西,等会拿过来晚上烤了吃,子豪的那种孜然果然不同凡响呢。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过来串门子,呵呵….”兰陵背了颖和二女给我打了个眼色,眼角朝山后瞄了瞄,欢欢喜喜的告辞走了。

“夫君,那边怎么办?”颖送了兰陵回来,望了望远处发飚中的程初,发愁道。

“没事,就这个德行,等折腾累了就睡了。”我话没说完,程初猛然收了招势,一头倒在草地上睡了过去。“看,被为夫说中了吧?”

“咯咯…….”颖和二女掺扶着笑了起来,“还不快给抬到院子里安置了,一身汗倒外面要着凉的。”颖提醒道。

光看笑话了,赶紧找了几个下人给程初抬进去,让严管家安排了几个新罗婢女伏侍。我院子用的都是王府上带来的丫鬟,干不了那个事情,男仆役又笨手笨脚,新罗女子号称细腻温顺,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看安置妥当,让颖看着二女喝山楂水,我自称吃的太多,出去运动运动以帮助消化,顺便把上次丢在山上的宝刀捡回来云云,拒绝了颖给安排的随从,直奔山后的山谷而去。

安排了程初花了些时间,赶到山谷时,兰陵已经到了,正在床上打瞌睡。山洞口挂了厚厚的门帘挡风,里面点了大蜡,好多地方都重新布置过了,添置了些桌椅挂毯啥的,床上铺的鼓鼓囊囊,兰陵躺在上面如同陷进去一样,看着就暖和。我上次用来行凶的宝刀正挂在床头上,成为了无聊的装饰品。

见我进来,兰陵困顿的朝里面挪了挪,拍拍床沿,懒懒的道:“等一阵子了,乏的瞌睡,陪我歪一会。”说着双脚交互蹭掉了袜子,露了俩白生生的大脚片子在外面,脚指头还一张一合的显摆她的灵活性。轻声道:“水脚,穿袜子不舒服。”

二女是汗脚,兰陵也是。别的女孩要是有这个毛病,一般都羞于启齿,她俩到都大方,从来不掩饰这个缺憾,李家的遗传还真有意思。估计高阳公主也是,那李世民呢?我觉得我有当遗传学家的潜质…….

“刚吃完就睡,还不嫌胖啊?”我靠在床边拉了个摊子给她盖上,“外面天气多好,还捂个大帘子,大白天点蜡,糟践东西嘛。”

“我的,你可惜个什么?”兰陵翻了个身,拉过我胳膊垫在脑袋底下,“上次来赏雪,怕晚上冷才弄的。谁知道山外面下的那么大,里面却连点动静都没,只好跑琪郡主那边住了两天,她园子里下的老大。”脸在我臂弯轻轻磨蹭着,“想我了不?”

“想啥?前两天才到我家里去过,一天学的和要债的一样,见你就够够的。”我缕了缕兰陵遮在脸上的长发,搬起圆圆的脸庞仔细的端详着,她的鼻梁和二女象神了,都是笔直挺拔,肉嘟嘟的嘴唇稍稍的翘着,红艳艳的惹眼。

“呵呵…”兰陵被我的手蹭痒了,娇笑起来,“子豪这些天过的一定很惬意了吧?”眼神里带着调侃看着我。

“那是。年上个收了好些个东西,花露水作坊也分了大把的红利出来,昨个还商议着给家里的花园子翻修一下,就差夫人给生个胖小子了。”我伸手在兰陵鼻子上捏了一把,鼻子长的太好看了,惹我嫉妒。

“呀!”兰陵触电般的痉挛了下,使劲将我手扇开,脸上红通通的,“少动人家这里,心里挖挠。”

知道了,嘿嘿。兰陵的鼻子是敏感区域,被我发现了,哈哈。

“你得意个什么?”兰陵在我肩膀上捶了一下,一脸的娇羞,“少笑话人。你说,你干嘛要修花园?难不成后院起火了不成?”

“犯规啊,大过年的没有你这样咒人的。”兰陵枕的我胳膊发麻,使劲拉她起来,让她靠到我肩膀上,“后院起火也你害的,惹的我夫人偷听,到这会我还搞不清楚那天贴墙根的是谁。”

“偷听什么?”兰陵不解的问。

“就是上次你给我送字帖,不是外面有人…….”

“哦,想起来了,哈哈……”兰陵恍然大悟,爬在我身上笑个不停,和抽风一样,脚丫子使劲呼扇着毛毯。

“笑个啥?”我把她拽过来,让她脸朝上,猛掐她人中,“没有你这样子的,惹了事情还幸灾乐祸,小心我点你死穴!”我的医学常识匮乏,仅仅知道人中在哪,还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不会弄乱掐个什么劲,”兰陵转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使劲亲了一口,“骗瓜子的。就没人偷听,哇哈哈……”兰陵笑的死去活来,两个脚乍起来老高。

“啊?我打!”又被这老婆娘耍了,要多没面子就多没面子,狠劲的给她压到床上,照屁股蛋子狠抽几下,给足了力气。

“别,别打!”兰陵笑的没力气反抗,“下这么重的手,也不心疼。那天本来和你商量造纸作坊的事情,看你上了火,找个借口嘛。呵呵…不过也蛮好的,让你心里惦记着才有意思。”

“让我操了几天的心,害人精!。”打也打了,兰陵也算厚道,她要是不说的话,我指不定还怎么乱想呢。

“扶我起来,动不了了。”兰陵瘫在床上求救,等我给她搬起来,“不过咱俩的事情,你家夫人肯定有知觉了,她不过不说罢了。”

“有了,自打造纸作坊开建的时候都有了,”这个事情我不想隐瞒。对于兰陵和我的这份感情,到如今已经割舍不下了,而且以后她要在我家里长来长往,也希望她和颖融洽相处。“颖对咱俩在一起没有多少异议,她对你的印象很好的,一直拿你当自己人。”

“我故意留好印象给她。”兰陵眼睛调皮的眨了眨,“自打上次趴你怀里哭过后,就什么都交给你了。前思后想,随你怎么折腾吧。过几年等我老了,你看不上眼的时候,时常过来找说说话也好。”

“别把我说的那么不堪。要是存了只占便宜的心思,早就给你……”我摸摸兰陵的脸颊,柔声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年龄上有差距,半年前那场大病过后,我已经不在是毛头小子了。”

“恩。”兰陵点点头,“我也觉得怪怪的,我这个岁数本就不会对半大小子感兴趣,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不来年龄上有差距,有些话愿意对着你说,心里踏实。”说到这里,兰陵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大夫人和我亲近,但我那小外甥女可是高阳的娃,现在的模样和高阳当年像像的,她我可吃不准。”

“少乱说!”我不喜欢兰陵这么说二女,“高阳是高阳,二女是二女。我不管你以前和高阳有什么恩怨,我不允许你对二女有什么想法,谁想动她都不行!话给你扔到这,就是刀架到脖子也一样!”二女的身世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颖和二女就我命根子,不管谁要有个闪失,我就学人家在古代搞民主,都他妈的给革命了去!

“你就是个公鸡!”兰陵使劲推搡了我一把,“跑外面打野食,还拼命的护窝。你这号男的还真少见,不是个东西!我说了要把她怎么了吗?上次就给我动刀子,刚还捏捏蹭蹭的,说翻脸就翻脸。你当我是什么?你家养的新罗婢女吗?”

“我能不担心吗?你是堂堂的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二女按你们的话说,不过是个小妾,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我要是死了,王家的财产她连一个铜钱都拿不到手。这样的一个可怜人,你都蛇蛇蝎蝎的念叨,我还怕她身子弱,哪天被你这金枝玉叶的咒死呢。”我反唇相讥,公鸡有啥不好!再不拿我比个啥了。

“王子豪!不要欺人太甚!”兰陵腾的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蓬乱一团,眼神里冒着凶光,手指颤微微的指着我,“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伤害我,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让你家俩宝贝统统守寡,都尝尝当寡妇的滋味!”

“王子豪!不要欺人太甚!”兰陵腾的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蓬乱一团,眼神里冒着凶光,手指颤微微的指着我,“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伤害我,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让你家俩宝贝统统守寡,都尝尝当寡妇的滋味!”

“少说风凉话。我提了刀子都砍不过你,还同归于尽,说的好听!尽管放马过来,还怕你不成?”听她说的恶毒,我不由的火苗子窜起,下床站稳了身形,洞里空间小,厮打开了她不一定能占便宜。

“你,你!”兰陵手指了我老半天,气的话说不全,身体直打哆嗦。忽然间身形一矮,瘫坐在床上,大滴眼泪串串落下。

“不打了?”看她样子凄凉,我赶紧掏了手绢给她擦拭。兰陵一动不动,任凭我在她脸上折腾,我柔声劝慰道:“本来好好的,非叫你给搅和了。就你打我那天,你扶我回院子的时候,二女全看到了,啥话都没说过。你到好,就因为高阳的事情,天天念叨她,她是你亲外甥女呢!”

“去!”兰陵一把抢过手绢,捂到脸上自各擦,“是你杀我!什么好话都叫你说了,还变成我打你了,没良心!”

“好,我杀你。不过后来变成你打我了不是?”我帮她收拾蓬乱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不怪我偏心,你身份和她俩不一样。你是公主,她俩不过是没落男爵的夫人。你要不是公主的话,我非得给你娶过门不可。”

“说的好听!一般人家的寡妇你也要?娶回去就不怕你家俩夫人给我弄死了?别嫌我说你夫人坏话,打交道时间虽然不长,但你家那两位都不是心慈面善的主。娶了寻常人家的女娃,你是害了人家。”兰陵停了哭泣,软软的歪到床头上。

我没反驳,也许她说的对。颖和二女俩人的性格我清楚。尤其是二女,小身子里透着一股子邪气,其实就在她开口说话那天我就发现了。十来岁的小姑娘一直把自己藏的深深的,非常人所及。这样的女孩一旦认准了目标,就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很犀利。

“不说话了?说到点子上了吧?你这个人啊,文不成,武不就的,偏偏还懂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整日里懒懒散散,无所作为,怎么骨子里就透着一股狠劲呢?”兰陵拉过踢乱的毯子盖上,清了清脸上的泪痕,“你坐过来,有些话憋了居多年了,我给你讲讲。鞋脱了,坐上来。”

“恩,”我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如果是你们家里的事情,最好还是别给我知道。这些个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少一点麻烦。”

“不妨事,都是姐妹们小时候的事情。高阳的事情满大唐都传遍了,我也懒的说。”兰陵打消我的顾虑,清了清嗓子,“高阳大我四岁,要活着的话,也就才三十二不到。自打我记事开始,一直都是跟着她后面,打小就是好姊妹。她是个刚烈性子,武艺也是兄弟姐妹里顶梢子的,深得父皇喜爱。说个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她是男子的话,这个皇位…。”

“停!”我捂了兰陵的嘴,“莫谈朝政!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神机妙算,高阳就是男子,也轮不到她!大姐,说点别的吧,比如说你的汗脚也成。”

兰陵甩开我的手,忽然笑道:“刚还悍不畏死呢,这会….看你那样子,欺负寡妇有一套呢。”可能因为气氛又活泛了,兰陵朝我身旁靠了靠,继续道:“那年大总持寺里过来一个叫辩机的和尚,他模样俊秀,学问……”

“停!”我又捂了兰陵的嘴:“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提学问,尤其是又俊秀又有学问的人。被一刀两断了吧?活该!谁叫他勾引有夫之妇呢?说说你的汗脚吧,我对这个感兴趣。”我对皇家的八卦没多大好奇心,这些东西少知道为妙,虽然大家都知道,但还是装做不知道的好。

“真不想听了?”兰陵甩开我的手,“可是辩机伏罪的那年,二女已经这么高了。”她手比划了下,笑的诡异,“自我知道,高阳许久都没和她夫君同过房了,虽然后面她也和几个和尚苟合,但都是二女出生后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二女是高阳和辩机的孩子?管我什么事情?你在提二女别怪我又翻脸!”我又想发火。

“我只是顺道提一下,你发什么火?”兰陵掀开毯子,把我也捂了进去,“高阳和和尚私通由她,事情败露是天意,辩机被腰斩是罪有应得,本来这个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完了。没成想她活的没意思了,拉了吴王恪去谋反,还牵连到我的令一位姐姐巴陵公主。李恪是我众位哥哥里最出色的,他是性情中人,替高阳担下了全部的责任,直到最后都没有埋怨高阳一句。这些都是因为一个和尚引起的!”

兰陵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所说的吴王李恪也许真的是一个出色的人,李世民也常说李恪最像自己,本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李恪的母亲是隋炀帝的女儿,开国功臣们也不愿见到隋杨帝的血脉卷土重来,于是长孙皇后的儿子李治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王位。

其实兰陵自己也明白,即便是吴王李恪规规矩矩,权势熏天的长孙无忌为了巩固外甥的皇权也不可能放过李恪。但高阳公主这个可怕任性的女人却为了个死鬼和尚甘当导火索,给了长孙家诛杀政治对手的一个绝好的借口。

兰陵最喜欢的哥哥被高阳公主牵连而死,而事件的起因是死鬼辩机,二女是高阳和辩机的女儿,而二女又是我的老婆,而我又是兰陵的……

我被这一连串的复杂关系搞的浑身无力,“大姐,床头有刀,实在不行的话,你先送我一程。这么一大串子的关系,临了还给我弄出来个和尚老丈人,不想活了!”

兰陵靠在我身上,一个劲的拿脚踢我,“你当我不辛苦?本来只想找个能说了话的人当个坏寡妇算了,谁知道被你勾搭上后就一门心思的放你身上,然后就扯了这一大串出来,还差点让你这淫贼剁了去。”

“不管你们之间再怎么,二女是我婆娘,看我面子上,大家就相逢一笑泯恩仇吧。你看,咱俩这么的合的来,我又给大唐做了这么大贡献,要不我给你家也盘个热炕,就把这个事情撂过手算了,热炕可是好东西。”我无赖道。有什么办法,二女和兰陵都是苦大仇深的主,我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都让我遇见呢?

“相逢一笑泯恩仇,你说的还是你家才女说的?”兰陵抓了话把把问道。

“算我说的吧。大姐,不要转移话题好不?理解话的意思就成了,你管谁说的呢?”我痛苦的呻吟了几声,“要不给你做点诗吧,或者再给你唱点歌也成,实在不行……”龙爪手好久没使用了,但熟练度还在。

“去!”兰陵在胸口拨拉了下,化解了龙爪的招式,“刚还寻死觅活的,现在又爬上来占便宜,真会挑时间。那天河沟里的歌再唱一遍,那个调调好听。”

“要伴舞不?”见兰陵话放软了,赶紧乱搅和一通,兴许就过去了。

“就河沟那的模样,我趴你怀里。”兰陵说着俯身抱了我,“你胳膊箍紧点,劲越大越好。”

“唱不成了,我上不来气。”我使劲箍着兰陵,肉乎乎的两团团压的我眼冒金星,浑身喘不过来气。

“就知道你今天心不在焉!那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今天还挂怀个二女。算了,就这样抱一会。”兰陵温顺的趴我身上,脸在我脖子上轻轻摩擦着,“我呀,真是越活越回来了。明明知道在你心里不占分量,还心甘情愿的让你占便宜,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睁眼说瞎话,你心里明的和镜子一样。不论别的,我和你在一起说的话比和她俩说的都多,你才不是分不清分量的人。一天口口声声说我占你便宜,我头上扣这么大个帽子,占你啥便宜了?就上次那根烂裤带害我背了这么大个罪过,早知道就真占便宜了。”

“呵呵,还记得那裤带呢。我今天就勒的它,你看不?”兰陵媚笑着用腿在我身上挑逗,“要不你再试试?”

“说真的,早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存了占便宜的心思来着。现在不了,见了你心里就舒服,占便宜的想法早就淡了。”我捧了兰陵的圆脸,细细的欣赏着,心里甜丝丝的。

兰陵被我看的不好意思,细声道:“那说明你心里真的有我,你觉得已经把我抓住了,能握在手心里随便摆弄,比上来就占便宜的人更可恨。”说到后面,兰陵好像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娇弱无力。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一样么。”我轻轻在她脸庞上亲了下,一阵困意袭来,刚刚的事情弄的我有点累,无力道:“我瞌睡一会,时辰差不多了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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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前奏

出洞门的时候,兰陵死活不把宝刀还我,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缴获的战利品,要挂到房子里自勉。又不是缴获关二哥的青龙偃月刀,从我这翩翩帅书生手里抢夺的东西有什么好自勉的?

好说歹说,最后我搭上了二斤孜然,和九花玉露的无限使用权才勉强换回了刀鞘,刀是肯定不给了,美其名曰:杀人未遂,质压凶器,保留起诉权利。刀鞘也成,自己打着上山寻找遗失佩刀的旗号出来的,回去多少也有个交代。刀鞘有了,刀还没找见,给下会过来留了个好茬口。

今天这趟没白来,不但把二女身世了解了个透彻,还明白兰陵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虽然她没说多年恩怨一笔勾销的话,但心里明显已经不是那么计较了。从临走时和我讨价还价,敲诈九花玉露和孜然的样子来看,兰陵已经具备几分小女人的模样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抛却了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份,毫不顾忌流露出真实的想法,放在原来绝对不会因为调料香水这些小玩意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这样,我也绝对不会认为已经将兰陵抓在手心里了,现在不行,以后也不太有可能。皇室里出来的人也有痴情的,但她们有一边情深意切的天荒地老,又一边杀机涌动的磨刀霍霍的素质,历朝历代不乏这样的人。男女之情并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必要时候,身家性命也仅仅是一堆筹码,该梭哈的时候绝不会手软。我佩服这样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中隐隐嫉妒那个死鬼和尚便宜老丈人辩机,竟然能引堂堂公主不惜祸国殃民的夺权谋反,拉上了垫背的无数,太拉风了。俺家二女竟然有这样的父母,回去一定要仔细的观察一下我与众不同的二婆娘,能娶了这样的女孩当老婆,我也蛮有本事的嘛。

我要是当了皇帝的话,绝对是昏君,被人千古唾骂的那种;如果我要争皇位的话,下场一定很惨,人家只要抓了颖和二女,甚至是兰陵,刀往她几个脖子上一架,我就利马收拾行李,自动流放到原始森林当泰山去了,没二话。想到这里,怀里取出洁白柔韧的改造纸,细心的揉搓起来。

舒服!蹲到风口上,在如诗如画山林中,心情愉快胡思乱想的解着大手,人生一大美事!

回院子的时候,兰陵已经拿了大堆的东西过来,正和颖高兴的拉着家常,见我回来神情依旧,简单的见礼客套,配合的滴水不漏。

二女和往常一样,只要兰陵来就会躲到卧房里摆弄个针线啥的。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乌烟瘴气的生活环境和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让她对皇室成员充满敌意,尤其是她发现我和兰陵关系不寻常后,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存了什么打算。

二女正盘腿坐在床上绣手绢,头上的抓髻已经挽成了妇人的样子,一幅温良贤惠的小模样,见我进来也不停手,低头道:“夫君去后山了?”

“恩”我扬了扬手里的刀鞘,走到近前欣赏二女的手艺,“光刀鞘,刀没找到。绣什么呢?”

“喜鹊。”二女细心的抽拉着针线,正给手绢上的喜鹊上毛色,“夫君明天还要上山找刀吧?”

“哦?”把二女手上的刺绣接了过来,抬起她下巴,“臭丫头把话说完,想表达什么意思?”

二女咯咯笑道:“没了。夫君心里知道的。”

“知道啥?”我给二女提起来,放到我腿上,“一天就你机灵,山楂水喝了没?小心半夜再闹肚子。”『TXT小说天堂在线书库HTTP://WWW.txshuku.Com/』『TXT小说天堂经典书库http://txshuku.Com/』『电子书下载http://txt.txshuku.Com/』『幻魂文学网http://www.huanhun.Com/』

“咯咯….”二女最喜欢提她闹肚子的事情,每次一说就笑个不停。“妾身要闹肚子了,夫君还在跟前照料吧,也不错呢。”

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面对这个刚刚十五岁的小妖精,我心中充满了溺爱,“刚刚去后山碰见兰陵公主了,行了吧?”

“恩。”二女扬起头,鼻子使劲皱了一下,做了个满意的模样,“兰陵公主是妾身的姨母呢,小时候对她有印象,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怎么好看法?”我在她鼻子上挂了一下,小丫头改变策略了,开始拿辈份和年龄说事,我避重就轻,不接她的话。

“忘记了,咯咯……。”二女见我有维护兰陵的意思,使劲把头往我怀里钻,“兰陵公主拿了好些个东西过来,整日里也不知道和夫人说些什么,夫人对她印象可好呢。”

“你十五岁?”我把二女小脑袋从怀里拽出来,紧紧盯着她的大眼睛,“十五岁的小姑娘脑袋里面都装了些啥东西?”

“妾身长大了,夫君都抗不起来了呢。”二女晃了晃小腰身,展示了下似有似五的曲线,“姨母能做的事情,妾身也能做。”

姨母这个称呼太邪恶了,让我成为不折不扣,不守伦常的禽兽。“二女,咱换个称呼,叫兰陵公主挺好的,再说你姨母那么多,都扣到我身上不好吧。”就好像我和李世民所有的女儿都做了什么事情一样,心里别扭。

“恩!兰陵姨母。”二女认真的点点头,拿刚小胸脯不停的在我胳膊上蹭,“夫君,有没有感觉到肉肉的。”

“你姨母比你肉多了!妖精,受死!”我给她扔到床上,照屁股就抽了一下,不忿道:“才多大点,一天不学好。”

二女笑的直打跌,一幅欢庆胜利的模样,小脚打鼓一样在床上敲打着,乐不可支。

“好,别笑了。”我把她拉起坐好,“这个事情不许在谈论,兰陵她不是坏人,”二女听我夸赞兰陵,眼里露出不满的神色,我改口道:“就算她是坏人,对咱家也没存坏心思。在一起也就是说说话,谈论点学问上的事情,她一个寡妇家也不容易,平时也就是能和我说说话,消遣一下,没别的,别胡思乱想。”

二女点头,下床倒了杯水给我,乖巧的递我手里,“二女年龄小,不懂事。夫君平时要多管教妾身才是。”

“滑头!”我接了水一饮而尽。本来想劝二女平日里不要老一门心思防人,想想又算了,心眼多未必是坏事,等她再大些,给我当个贴身智囊的也不错,于是改口道:“以后有时间的看书写字的,别老是针线不离手,鞋以后坚决不要做了,别累着了。以后呢,兰陵公主到咱家你也不用老是躲开,大大方方的,该干啥干啥,面面上过得去就行。眼见天就黑了,兰陵拿了好些好吃的,咱俩给她吃光去。”

二女点头,喜笑颜开的抱了我胳膊出门扫荡。

山庄里温暖如春,生活惬意,钓鱼成了我最好的消遣。每日早起我和二女就在池塘边上垂钓,颖和兰陵在一旁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家常,看上去感情好的不得了。

程初抓住难得的自由时间,啸傲山林的快感让他转职成为职业猎手,天不亮就独自上山,直到黄昏才回来,每天都能背点猎物回来。有时候是个小麂子,偶尔也有冬天不长眼出窝的山兔,山鸡,晚餐上烧烤新鲜野味成了主流食品。弄的我现在闻见孜然味道都不舒服,一个劲的吃冰糖葫芦消食。

大年初九,程初拿了我一罐仔然带了小半车的野味回去孝敬程老爷子,出来了七天,不回去一趟有点说不过去,带点新鲜玩意让老爷子高兴下也是应该的。初十程初回来的时候带来了秦钰已经随关内府兵进驻鄯州(西宁)的消息,并捎回了更多的牦牛肉干。

早先不是在肃州吗?怎么在隆冬有调动呢?鄯州已经是大唐和吐蕃的交界处了,如果发生战事,那里就是最前线,听程初的意思,这次关内的府兵有一大部都调遣到了鄯州,大有大军压境的意思。这个年代正处于气候温暖时期,冬天里军队调动相对简单,但大军云集鄯州还是令我感到突然。也许朝廷使用以攻为守的策略来牵制吐蕃,给辽东战区减轻压力。当然也不排除新皇帝上台励精图治几年后国力大增,信心爆棚的想开春变暖后两线作战,如果这样的话,这个皇帝有步隋炀帝后尘的危险,和历史上所记载的李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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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观灯起风波

自从得到秦钰驻扎鄯州的消息后,我懒散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正月十二上就张罗的回了长安王家庄子,当天就跑到右武卫属所里打探军报。值得欣慰的是,整个拢右都平安无事,连一次交火事件都没有发生,仅仅提到西突厥内乱有进一步升级的可能。关于秦钰身处的鄯州一片祥和,短时间内不会和吐蕃起太大的冲突。

今年朝廷的战略重点是辽东,对于吐蕃和突厥仅仅是防范而已,只要他们不发飚,朝廷不会主动出击,至于全面开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皇帝老子突然象我一样被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写手附体,准备改写历史。

我可以稍稍安心了,顺便去街上看看花灯去,深山老林窝了十天,不去花天酒地一下对不起自己。

长安城平时都实施宵禁。但是在元宵节前后三天,却取消宵禁的限制,以方便百姓们赏灯,称为“放夜”。在这难得的三夜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出外观赏。以致于长安城里车马塞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初十二,朝廷取消宵禁的头一天。没有颖、二女、兰陵,我独自一人,了无牵挂的啃着刚出炉的‘胡麻饼’,牵了马随着人流漫无目的乱转乱看,别人停,我也停,别人走,我也走,圆灯笼、长灯笼、扁灯笼…一个也不放过,全都挨个给它看一遍。

正月十五又称上元节,闹花灯的传统由来已久。为显示百姓安居乐业,帝国繁荣昌盛,上位者与民同乐,朝廷早在年上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搭建‘宫棚’‘灯市’。各式各样的灯笼到了晚上一齐点亮,满城里灯火辉煌,煞是壮观,好久没有目睹过这种夜景了,如同回到了霓虹满街的二十一世纪。

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和人流走散了,街道上突然冷清下来,满巷子就我一人。哇!好大的灯笼啊。牵了马溜达到一个大门楼跟前,上面高高的挂着俩巨大的黄灯笼,又大又亮,亮的刺眼,看不清楚上面写了的是什么字,如果放下来的话,我可以轻松的钻进去,太威了。

“这位小哥,北苑禁地,请留步。”

“啊!”仰望巨灯出神的我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汗毛竖起,头皮发乍,眼睛盯了灯笼太久,猛一下看不清东西:“谁?谁说话?”定睛往灯笼底下的门洞里看,一片模糊。

“小哥,请回转,此处乃北苑禁地。”这次话音大了一点,口气也严厉了许多。

“知道了,这就走。”看来是误入皇家的某地了,我终于看清大门两侧站驻了几名守卫,由于都穿了黑色的外套,站在靠墙的的阴暗处,很难察觉。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被人家当了奸细拿下就惨了。就要拉了马出巷子的时候,很不巧,巷子口进来个大马车,一下就给路堵严实了。我过不去,又怕被守卫责备,不敢退到巷子里面,进退两难。

“何人前方挡路?还不退开?”豪华马车旁边钻过来一个皇家侍卫打扮的人,板了个脸来到我跟前,“退后,让车驾过去。”

“哦。”我又拉转马头冲门口的侍卫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拱了拱手,“几位大哥,我先走进去点让路,不好意思啊。”

隐约见一个守卫冲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才敢牵马朝巷子深处走一点,估摸着距离差不多就停下了,一步都不敢多走。我对皇家的威严是很惧怕的,电视剧里轻则一顿毒打,重则人头落地的场面让我不寒而栗。

马车将我视线挡了个严实,也不敢近前看下来了些什么人,呆头呆脑,忐忑不安的等马车离开,长出了一口气,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名堂的担惊受怕了半会。

“小哥,留步。”上来一位侍卫拦住我的去路,拱了拱手,“请随在下过去纪录一下,例行公干。”

“啊?”看来今天碰上大人物了,命苦啊。这个时候除了乖乖任命,还能怎么办?“好,好。劳驾您带路,在下一定极力配合。”跟了侍卫来到巷子尽头的一个偏门小苑里。

里面象是北苑守卫们的属所,跟随着进了间大房子,眼神恐惧不安的四处乱扫,终于体会到进局子的滋味了。这个地方级别太高,都属于皇家侍卫大内高手一类的猛人,从坐在大案几后面的军官服饰和矫健魁梧的身材就能辨别得出,都是狠角色。

今天幸亏去右武卫属所看军报,带了军中的腰牌。赶紧摘了腰牌递上去,都是混军饷的同仁,按理也该给个面子。

“右武卫的人啊,怎么跑这里了?”案几后面的军官低沉的问话声传来,烛光底下的面孔略显狰狞。

“今天出来看灯,不经意乱走的,回过神才发现走错了。”我老实道。看来面前这个家伙比较负责任,军中战友的情谊打动不了他,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果然,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认真,名字、年龄、婚配、等等全部问了个清楚,就差问晚上起几次夜了。

那军官见我态度诚恳,满意的点了点头,“私闯皇家禁地,冲撞车驾,本是重罪!”说到这里,眼中煞气大盛,吓的我一身冷汗。“但念你无意之举,又是忠良之后,上面也没有怪罪下来…….”正说到这里,后门进来个将佐在他耳旁密语几句后,那军官忽然紧绷的面孔松弛下来,瞬间布满笑容,声若洪钟的大笑道:“误会,误会!原来是名盛长安的王参军,刚刚都是误会。在下杨泉,职责所在,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不误会,不误会。”我有点不知所措,这前恭后矩的反差让我不太适应,“是我犯错在先,认罚,认罚。”没有弄清楚事情前,还是放老实点,在这里混饭的家伙,没一个省油的灯,别得罪了。

“什么错不错的,上面说不追究了,哪里还有个错处?”杨泉过来挽了我的手臂亲切的拉着我进了院子,“兄弟一介武夫,刚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莫要见怪。今日要职在身,难以奉陪,改日定亲自登门请罪。”转身吩咐道:“将王兄弟的马牵过来。”

“能走了?”我有点毛毛的,小心问道:“不追究了吗?”

“当然能走了,王兄弟要是想留下也行,待在下子时交了差,咱们去‘小明妍’乐呵乐呵。”说到‘小明妍’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男人特有的猥亵笑容,一下就把气氛搞的活跃了许多。

“不敢,不敢。”我忙婉拒。开玩笑,凌晨去嫖娼,只能明天一早回去了,“太晚了,小弟怕家里人惦记,还得赶回去。不如下次有机会再哪啥….”

杨泉也不过说说而已,见我拒绝正合心意,客气的给我送出巷口,走了老远还看他在后面挥手告别,不是一般的殷勤。

从巷口出来,拐了几拐后,终于又看到外面热闹的景象,这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初春的凉风一吹,冷飕飕的打了个哆嗦。巷子里的幽静和外面的喧嚣简直如地域天堂般的差距。

皇家的气势太大了,太可怕了,不是我这种人能消受的。过堂的经历让我有点后怕。除了兰陵以外,皇室里再没别的熟人。刚刚的不可能是兰陵给我说的好话,今天她还要在山庄接待几位平时里相好的郡主,这会根本回不来,而且她是出嫁的公主,没有理由晚上往北苑跑。我有个好处,想不来的事情就不想了,没有钻牛角的习惯,没准还是侍卫里有人认出了大兵法家王修,赶紧报告上司得知。兵法家嘛,不是一般人,被我名头所震,立马乖乖送我出来。

看灯看的晦气,好心情全没了,回家看灯去,颖今天还高兴的要回去布置呢,家里肯定张灯结彩的。经历了刚刚的不愉快,这会一想到颖,心里就暖和,有个老婆在家还是踏实。过灯市的时候,特意买了俩精巧的床前彩陶灯,晚上点到炕沿上也别致,颖和二女肯定喜欢。

由于闯禁地事件,对闹花灯一下产生了抵触感。正月十五上,兰陵亲自接了颖和二女进城看灯展,我正好乐意看家。这个年代还没有吃元宵的传统,不过难不倒我,磨米粉,调糖馅都简单,糖馅切成块沾了水,和米粉放在筛子里摇晃,然后一遍的沾水,再一遍摇晃,和雪球一样就滚起来了,看的管家和厨房里的杂役目瞪口呆。

等半夜,兰陵的马车送颖和二女回来的时候,热腾腾的元宵就端了上来,一家三口围坐在炕桌上,揽着乖巧的二女,听着颖兴奋的讲述长安灯市的美景,在炕沿彩陶灯柔和的光线下,品尝又糯又甜的元宵,这才是完满的元宵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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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女学者

正月十五一过,虽然京城的灯市还要延续三天,但迫在眉睫的春耕让大部分的关中百姓又忙碌起来,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春耕才是一年里的头等大事。

和大多数人一样,王家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二女恢复了每日大早去花露水作坊的作息,颖则和管家筹备着春耕时候佃户们短缺的农具和耕牛的调配。颖是一个有着高度责任心、上进心的地主婆,身为大夫人,本不必要在这些生产资料的分配的事情上操心,但她仍旧事无巨细,兢兢业业的操持着家中可操持的一切。一来可以打发闲暇的光景,二来加深她在整个庄子和王府上的威信。颖在王家庄子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威慑力要远远大于我这个家主。

兰陵现在几乎天天都来串门,经过多月里从我这里的掏挖,她手上的资料已经可以汇编成一套完整的中小学理科教材。当然,其中的度量衡都是经过我的换算,全部改为唐朝使用的标准单位。

或许过些年代,牛顿运动定律等都会改称王修运动定律,而1王修力会成为世界通用单位。想到教材上的1王修、1兰陵、1学颖或者1二女等新单位的出现,心中还真的是很期待呢,会不会很无耻?

兰陵是了解我的,甚至多过颖和二女。对我博大精深的学识从来没有崇拜过,连多一句话的赞誉都没有,就连请教问题的时候都用的是学者相互探讨学问的口气,哪怕是她还一窍不通。我属于典型的半瓶子晃荡胸无大志型的小市民性格,对比自己强的人会羡慕、嫉妒、然后自卑的说人家坏话,对比自己差的人会嘲笑、在人家跟前显摆。兰陵自如的平衡着我俩之间的差异,力求两人平和、平等的相处,既不会让我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产生自卑的心态,也不会放任我去臭显摆,她已经把我的脾气抓死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多少老有些甜甜的感觉,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就象….农夫山泉。

最近我发现兰陵有往学者的方向发展的趋势。看的出,她跟随着我的口述纪录在不断的学习着,纪录的过程也不是一味的机械书写了,她会不时的停下笔来和我讨论,对一些违反常识的东西还要反复的试验求证。虽然我嘴上不说出来,但对她这种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望很是抵触;自己正按着思路说的好好的,突然被她打断,然后开始问:这个是什么道理?真的可行吗?有甚着还要提出反驳: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地方还需要商契,我是这样认为的………等等。

我很懒,懒到不愿意多用脑子的程度,而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更是加重了我的惰性。而且当时和她定下的不平等条约里没有教学这一项,所以每次她提出异议或想让我讲解其中的道理时,都给我不耐烦的顶了回去,不是用科学定理顶的,而是用的是蛮横的无赖式口气。

有些事情是不好讲明白的,需要通过公式演算才能得出结论。而兰陵现在还不具备这个能力,看待某些问题还停留在表面常识之下。比如我被土方车撞飞的同时,土方车给我的力和我给土方车施加的力是一样大的。但兰陵就不理解,她不明白她在揍我和我在挨揍之间的力怎么会平等,明明最后是我被揍的半死不活。对于这些东西,一时半会还是解释不清。

为了少用点脑子,我给兰陵不时的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告诉她女子会写写算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用在寻根问底,我怎么说就怎么记,保证大部分是对的,即使有错也是人家看书的挑拣,你一个搞秘书工作的管那么多干啥?

以兰陵超越常人的领悟力和旺盛的求知欲,很快就能将纪录中的文字转化成为知识,而她的身份和财力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一些希奇古怪的试验。这些行为要是放在数百年后,那就是缺德的表现,会给整个卫道人士所唾骂。

我这个人虽然懒惰,但凡是答应的事情都很负责任的。对兰陵需要纪录的知识,我都是系统的归纳后,再由浅到深,循序渐进的讲述出来,将中小学的课本作为参考,在于难点后面,总会加上大量的注解和例题,而几何上的图例多则又多,圆周率的推算和花样繁多的求证方式让兰陵沉迷其中。

“子豪,你真是我的郎君就好了。”兰陵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幽幽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啊?”我正在给兰陵纪录的内容仔细的分类,听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半天才反应过来,“犯规了,”我起身爱怜的抚了抚她略显绯红的脸颊,“现在这个样子不好么?”

兰陵笑了笑,调皮的眨眨眼睛,“臭美么?我的意思是,要是嫁了你就不用每天来回的赶路了,整日里可以陪妾身鼓捣这些东西。真的很有意思呢。”

“你真嫁了我的话,才不和你纠缠这些个东西,”随手拉了块点心咬了口,“来一块不?”

兰陵摇了摇头,“埋头写了一清早了,怪累的。这些日子才发现,平时懒懒散散的王子豪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说着将头靠到我肩膀上,舒服的哼了一声,“该显摆的时候不显摆,作个糖葫芦、元宵什么的着急怕人不知道,急死忙活的各家馈赠,弄的我前些日子去琪郡主家吃了一天的元宵,肠胃里泛了几天的酸水,现在打嗝还一股子味儿。”

“呵呵,”我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下,“那是你贪嘴,有吃一天元宵的人么?节上吃两三个是个意思,哪有当饭吃的。”

兰陵被我刮的身上一颤,呼吸有点急促,“平时少动我那,弄的身上半天不得劲。”用手压了压起伏的胸脯,才正色道:“你说你肚子里还有多少东西?越来越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计算的那些个题,一般人怕得算个好几年才行,我才不信孙武那个时候就能这样子了。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能作成的学问,三个人,三十个人怕都不成,得好几辈子功夫吧?”

我早就料到瞒不过她。有些看似浅显的知识,其实是多少代人用汗水和智慧积累下来的,随着深入的学习后,她已经掌握些门道了,逐渐明白其中的道理,“少管我哪学的,给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记,多余的话别问。”我这个事情没办法解释的,太高深了,高深到连我这个知识分子都不能理解。

“莫非你就是一个千年老鬼附身不成?”兰陵最近听了颖从我这里学去的不少鬼故事,亲昵的在我耳畔吹着热气,“你是什么鬼呢?”

“小心我显形吓死你!”看来今天的工作要到此为止了,我开始收拾散落一桌的各种手抄,“一早上就记了这么多,有你十来天消化的。没必要全学会,精通个一两样就行,别把自己累着了。多找几个有资质的学生,每人学上一门,以后也就都传下去了。”

“当真么?”兰陵惊喜道,搬过我的肩膀,喜悦的目光直视着我,“你愿意把这些个东西都传出去?是么?”

“记都叫你记了,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不在意的说道,“我本就不是小气的人,也没那些传男不传女的想法。愿意学的呢,只要我有心情,教上几个无所谓。不过呢,拜师礼不能比程家的少,秦钰都教亏了,财礼只有程家的一半。”

“咯咯…”兰陵轻快的笑了几声,柔声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呢。都说学识越高,修养就越深,对财色的欲望越少,怎么从你身上没发现这些个呢?学识是有,修养就难说了,财色嘛……你自个儿知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俺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流水生产线式教育下产生的财色知识青年,“别被那些人骗了,越不说,心里想的越龌龊,都是伪君子。”既然已经被编制到学识渊博的队伍里了,也顺便说下队友坏话,“做学问和做人是两码事,以后在我跟前多提钱,少提道德就对了。”打量了依偎在我身上的兰陵,暧昧道:“咱俩现在这个样子和道德能拉上关系吗?”

“少贫嘴。”兰陵不好意思的推了我一把,“过些日子我就找几个学生给你,财礼给你备足,不用心教你就试活着。”

“不!”我摆了摆手,“你不是有这些个纪录吗?有愿意学的叫他们传抄,自己学着,不懂了问秦钰程初都可以,人多了我烦。”

“不行,绝对不能传抄!”兰陵拿了个木匣子把我整理好的手抄都放进去,“越是这些个学问,越不能乱传。好比你说的几何,修桥、筑城都有大用,一旦被外邦得去,后患无穷。还有你假设的那些个煤炭代替木炭的方法,我现在正筹备着让人去铜官(现在的铜川,不是潼关)寻找你所说的煤矿,这几日里就能出行。”

“是你要找煤的,和我没关系。”我先撇清这一条,免得找了煤矿让我去指挥挖煤啥的,太危险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也相信啊。多半找不到,在山里呢。”

“啊?”兰陵抓了我肩膀摇晃几下,“你知道地方啊?”

“猜的,一般矿山矿山嘛,都在山里。”我胡诌道,说漏嘴了,再说一千多年的变化那么大,现在就是让我去认,我也认不出来地方,“没事在山里多找找,三五十年差不多就有下家了,呵呵。”

“你这个老鬼!”兰陵气呼呼,“你家才女呢?”

我不知道她找颖有什么事情,“忙呢,春耕上,都操着心呢。那象咱俩没事瞎搅和这些个东西。”

“咋不见她最近有什么大作问世?肯定是你没尽心!”兰陵又把这个事情抖搂出来,似笑非笑道:“我还等着拜领你家夫人大作呢。”

“这眼看就暖和些了,咱的造纸作坊也快开工了吧?”我赶紧把这个无聊的话题岔开,“你说你一个劲的扩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造出东西来。”

“少管!我有钱愿意。”兰陵不讲理,找事,“你火药的方子怎么还没送上去?”

“过了十五就送上去了。”我鄙视她的一眼,“谁和你一样花天酒地的,初二十才回京。老实交代,都和哪些人在一起。”

“少管,你是我什么人?不检点的寡妇多了,管的过来么?”兰陵回眸挑了我一眼,幽怨道:“你要真给我管的死死的,我也认了,你管了么?”

“别乱讲。”被她说的我心里有点难受,自从兰陵给我讲述了过去的种种后,我俩的关系不知不觉的又近了一步,连在一起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好多,“我的心就那么大,好不容易塞进去三个人,塞的满满的,我哪个不管了?”

兰陵扑到我背上,腻声道:“我也塞进去了?”

“恩,在里面,乱挠腾的。”我拍拍肚子,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口,“实在的很,塞不下别的了,加块点心成不?”

“行,在里面就行,我才不管你加什么。”兰陵轻声道,“一大一小两块点心真的同时落地吗?”

“别煞风景成不?都不是收工了嘛,还同时落个屁啊!”我知道她嫌我吃点心,故意报复我,“明天你拿俩块豌豆糕试一下,落地后的样子真的很凄惨,黄不拉唧一堆堆,保证你一天不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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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春天的烦恼

三月底,造纸作坊终于投入生产了,了却了我又一桩心事。新型纸张借柔韧、洁白、散墨性都高出竹纸不止一筹的优越品质,受到广大士人的赞誉。仅仅在试销阶段就蛮声长安,只四天时间,库存试销的四千卷(每卷五十二张)新纸就销售一空。长安的商人见有利可图,大量订单随即滚滚而来。

建好的作坊规模比我最早策划时大了三倍还多,光是后面工匠的住宅都占了百十亩地,一下子就把庄子旁边的坡地用掉老大一片,老远看去,一式一样的房屋排列的整整齐齐,煞是壮观。规模大,产量就高,如今造纸作坊的日产量已经达到日产四万张的水平,这个数字还有上升的空间,按我预计,开足马力抓生产的话,产量应该还能再翻一翻。

兰陵精心制定了技术保密措施,作坊里将近三百名工匠,都在户部挂了名号。几个掌握技术关键的老师傅更是可怜,举家被兰陵迁徙到庄子上,虽然薪水高的吓人,但人身自由被限制死死的。几个大门都有兰陵府上亲自派遣的护院把守,作坊里上下人手都发了个标示身份的小牌子,不管什么,要是没牌子的话,见人撵人,见牛撵牛。咋看都不是造纸厂,和二十一世纪的军工机密研究单位一样。

“胡闹!”听了胡账房的汇报,我勃然大怒,“试销的价格怎么可以和正式投产后的价钱混为一谈!既然是合作,她们没有权利单方面制定价格!”

近日辽东战局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演练机会。我现在成了军部的常客,隔三岔五的就去就右五卫属所里翻阅军情战报,并仔细的纪录回来,在自己精心制作的沙盘上反复推演。

兰陵仍旧天天往家里跑,早起数理化,下午和我在沙盘上玩四国大战(唐、高丽、新罗、百济),每日如此,乐此不疲。黄昏时分,兰陵依依不舍的刚告辞出门,胡账房就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给我汇报了一个令我窝火的消息,兰陵方单方面制定了新纸的价格,这个价格比我原先的心理价位整整少了一半,全部过程根本就没和我的代表商量。

还有没有商业意识?还有没有合作精神?违约,蛮横无理的违约,属于商业欺诈,属于霸王条款!

胡账房见我面目有点可怖,劝慰道:“小侯爷息怒,这个事情还有还旋余地,但在下已经无能为力了,还得凭借小侯爷的威望,亲自出马与公主殿下交涉才行。”说道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方的掌柜是个女子,口尖舌利,刁蛮无理,在下实在难以抵挡,还是您与公主殿下当面商契为好。”

造纸作坊投产后,兰陵那边派来了个女主管,听说是兰陵手底下一处庄子的女管家,是个二十岁还没出阁的关中老姑娘。号称精明灵巧,麻利干练,有各种巾帼不让须眉的事迹和传闻,胡账房是遇见不可战胜对手了。

“恩,胡先生辛苦了,好男不和女斗,这个事情我亲自找公主商量。你平时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一个小女子还能给她翻了天不成?”我知道关中女人的干练泼辣,不是文绉绉的胡账房可以应付下来的。还好,现在两家就一个总会计师,只要胡账房把账面上弄利索就行了。至于那个女掌柜,不信收拾不了她!

“是,是!”胡账房连声应诺,抬头正色道:“小侯爷说的是。关系到作坊的信誉问题,这个事情要抓紧才行。迟了怕就没个说法了,定制的价钱一但散出去,想重新制定都来不及了。”

“恩,明天一早就办!”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追兰陵回来有点不合适,明天大早她过来再说。“胡先生操劳了一天,一会共用晚饭吧。”这个事情让老胡受累了,我准备晚餐弄的丰富点补偿一下他。

“谢小侯爷,今个和钱管家约好喝酒的,在下…….”胡账房为难道。

“哦,没事。”我大度的笑了笑,“那下次再请胡先生吃饭,不耽误你和钱叔喝酒。呵呵….”

正准备和胡账房拉拉家常,询问一下花露水作坊的事情,门外传来丫鬟的问安声,二女回来了。胡账房是个有眼色的人,赶紧告退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二女呵斥的声音传了进来,“还不出去!下次再见你们进后宅,别怨….”

“二女!”我听二女在外面尖声利气的发飚,赶紧出门制止,“别怪她们,我让进来的。”和颜悦色的对外面俩丫鬟笑了下,“二夫人回来了,你们出去休息吧。”

见丫鬟下去了,我一把给二女拽进屋里,瞪了她一眼,“你不在还不兴我叫俩丫鬟进来伺候啊?惯的没王法了,几天不抽你皮紧了还!”

二女怯怯的底个头,脚在地上委屈的拐来拐去,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少装!”我拉她坐下,到了杯温糖水给她,“快喝了,歪炕上休息一会,等下羊奶就端来了。”现在王府上养成了个习惯,二夫人一回来就赶紧让厨房热羊奶,早都不用吩咐了。

虽然花露水作坊连续扩大产量,但远远不能达到市场需求,供不应求的场面仍在继续。现在不光是长安,外地客商和胡商都加入了采购的队伍,天气刚一转暖,花露水作坊外各商户的伙计裹挟着铺盖卷子日夜排队的场景成为王家庄子上的一大景观。为了体恤这些个订货商,作坊上还专门修建了一个老大的休息间,以便这些下苦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场所。

生意越好,二女就越忙活,整日里起早贪黑的操劳着。有时间我也看的心疼,想让她请个假在家休息几天,就是死活不愿意。时间长了,看她干的起劲,我也就再不劝了。只要营养跟上,小丫头照样和春天里的麦苗一样,噌噌的往高里窜,几个月的工夫已经长了一大节子,个子已经赶上颖了,或许比颖还要猛一点。

二女听我的话,蹬了鞋爬到炕上,抱了个大靠枕歪到炕沿上,一个劲朝我呼扇眼睛。

“啥好的不学,一天没个样子。”我俯身把她蹬老远的鞋子拾到一起摆整齐,“小心把眼睛呼扇歪了,赶紧合上眯一会。拉个毯子把脚捂上,又不睡觉脱啥袜子?别着凉。”

“夫君知道的,妾身的脚受不了捂,汗都打透了。”二女伸了伸双臂,娇声道:“夫君也上来,抱一会身上就不乏了。”

我过去摸了摸二女的脚丫子,冰凉的,拿手捂了给她暖一会。汗脚就是讨厌,说它出汗吧,还老是平凉稀渗,没个热乎劲,人容易从脚上受凉。

得给二女做个洒鞋,回来就换上。前两天见兰陵有穿那个,两边透气不容易捂汗。“等下,羊奶就送来了。”我把毯子在给她捏了捏,“夫人就回来了,你赶紧眯一会吃饭。”

春耕过后,颖就闲暇下来。准备把家里的园子翻建一下,现在正挨家挨户的看人家花园,吸取经验。我也让管家在外面移了些子银杏栽到园子里,趁小的时候栽上好刻字,还能在亲友间推广一下银杏保健茶。

二女刚喝完羊奶,颖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看她开心的样子,一定是找见谁家的好范例了。

果然,刚吃完晚饭,颖就迫不及待的拉我上炕商量翻建花园的事情,二女也爬上来滚到我旁边凑趣,一家三口早早的就窝在一起。

“你上来干啥?”我推了推身旁的二女,“趁天还没黑严实,赶紧到院子里走走,把食先化了。”今天二女回来晚,没赶上加餐,晚饭的时候吃了整整一只肥鸡,看的我和颖目瞪口呆。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叫吃也不行,吃的多了又怕她闹肚子。

“就让她挨着吧。”颖指了指炕桌上的山楂水,“自己倒一碗喝了,小心半夜肚子疼了滚床。”见二女站起来喝了山楂水才满意道:“二女这个身子只怕要比妾身高些了。当年和她这般大的时候,可没脸在饭桌上那样塞东西。才多半年工夫,二女模样也俊了,本事也涨了,家里的开销还都靠她往回挣呢。”

二女被说的不好意思,拿我腿把脸挡住,横到我旁边乱扭。

我摸摸二女脑袋,“不好意思啥?夸你呢。起来坐好,等肚子里的东西下去了再睡。”扭脸问颖:“腊月里就说要修园子,到这会还没动静,再不弄的话,天一热起来花花草草的就载不活了。”

“妾身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一时不知道修个什么样子的。”颖朝我跟前挪了挪,软软的贴我怀里,“今天被芾县主领了去看她家的园子,正赶上鄂公府上老三的儿子过周岁,去凑了个热闹。”

“后来呢?”我把颖横着搭在腿上,让她躺舒服了。

颖拉了我手,轻轻握住,“后来妾身就没心思看园子了,过‘兴善寺’的时候进去又许了个愿,才赶回来。添了一两的香油钱。”

“咋不去‘慈恩寺’了?你不是说那灵验么?”

“离的还老远呢,不想跑了,顺路求个愿。”颖哧哧笑道。

“呵呵,佛听了你这话就气死了。”我轻轻揪了揪颖的耳朵,“许愿还许的偷工减料。不过香油钱还添的足,怕是懒佛都得起身帮你这个忙。”

颖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妾身也就这么想的,收了钱不帮忙可说不过去。”拱了拱身子,从衣服里摸了个黄荷包,递给我,“过西牌楼的时候撒了个签子,虽然不是上签,不过到是应了咱家的事情,解卦的说,比上签还顺当。夫君揣好了,老天爷保佑咱呢。”

“恩!”我这个早都破除封建迷信的唯物主义者仔细的把颖递过来的黄荷包挂到内衫里,心里一阵暖和。我知道颖心里想什么,“别操心,咱年龄都还小,你过了四月才二十,到时候只怕你生不过来。”

“那就好!”颖翻了个身搂住我腰上,“家里也慢慢恢复元气了,夫君现在也名声大了,还在禁军里挂了职务,眼看着家里一天天的好起来,妾身再不给王家添个香火,真说不过去。”

二女趁着颖说话的工夫,伸了手在我脊背后面轻轻挠了几下,象是示意我她的存在,好像是在写字吧,龙飞凤舞的我感觉不出来她写啥,光觉得写的蛮是得意。估计听了颖的话,她心里又活泛开了,耍心眼。

“日子长呢,别操心这事。”我拍拍颖的脸颊,安慰道:“指不定明天就怀上了。要不,咱辛苦俩月,先生一个再说?”

“去!”颖被我的话弄的脸红,赶紧把头埋到我怀里,“二女在跟前,也不怕给她带坏了,不分个时候。”

“没啥,都一起在炕上滚了几个月了,啥不知道。”我顺手给正在我背上写字的二女拍了一下,“说园子呢,东拉西扯了半天,打算好了没?”

“好了。就定成鄂公府上的样子。过周岁的小子模样怪心疼的,和他爷爷一般的黑。”颖口气里透着羡慕,神往道。

鄂公尉迟敬德,贴门上的黑炭门神,估计欣赏能力高不到那去。老爷子很早就脱离是非,赋闲在家里种花养草,家里的园子听说是他亲自筹划的,想到这里我一阵恶寒:“你看好了?别因为人家养了小子就在咱家乱整。园子翻建好进不去人就麻烦了。”

“好了!”颖踌躇满志道:“这回妾身拿主意,夫君就别操心了。就这几天开工!”

“说的好听,哪回不是你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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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谈判的技巧

一早起来,我就让下人把厅堂收拾好,大厅中间摆了个长长的花梨木桌子,按西方人的布置,只给桌子两端放了两把厚重的软椅,搬起来很吃力的那种。

这个布置都是给兰陵准备的。一会她过来得和她好好谈谈关于纸张定价的问题,当然还牵扯要纠正她单方面违约制定霸王条款毫无合作诚意的态度。

谈判就得有谈判的架势。首先她是女的,还是我喜欢的女的,就冲这一点,今天就应该和她保持距离,免得坐的近了被她使用几个亲昵的小动作后头脑发热,钻了空子去;第二点很重要,现在我俩的关系很复杂,又是合作又是恋爱又是互利,但其中的关键绝对不能混淆,今天我就要用接待合作伙伴的方式来接待她,思路一定要保持清晰,我现在就努力的把她想像为拖欠贷款好多年,连利息都不结算的女金融诈骗犯,我要对她词严意正的提出抗议和控诉。

俩学生都不在跟前,我现在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和兰陵打麻缠,我已经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还不相信了就!

坐在长桌前,我悠闲的品着程初才从剑南道带回来的明前茶,味道真哪啥啊,反正就是茶味,再多就品不出来了。一想到程初,我嘴角不由的带出一丝笑意。

立春后,皇家的马球赛照常举办,而程初按照赛前约定好的章程,亲自上阵,与肖恩康纳利和吴虎形成了犀利的锋线组合。还别说,程初平日里看着生蹭冷倔的,一旦上了赛场,竟然有脱胎换骨的转变,无论是意识、技术,绝对是超一流境界。也许是从军心切,就连火爆脾气都硬生生的按捺下去,丝毫没有斗殴、吐裁判、耍大牌等不良行为,成为活生生的五好球员典范。

飒紫露在我多半年的精心条理下(很无耻的说法,我经常旷工),从训练模式到球员的比赛思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不能和半年前的那支鱼腩球队相提并论。一路过关斩将的杀入决赛,而对手正是秦家的豹骑队。虽然秦钰远在拢右,但由秦钰堂弟秦涪带领的飞骑队依然骁勇,以全胜的姿态在决赛中与程家的飒紫露相遇。

程初要在皇帝陛下亲临捧场的决赛上拿头功,我只好在比赛的前一个晚上因为身体不适,卧病在家。身为领队,场上指挥(其实幕后由马术教头程跃主持)兼队员的程初在比赛中勇不可挡,比赛中一人独中四元,帮助球队以一球的优势险胜豹骑队,在皇上跟前出尽了风头。

然后在后面发生的事情令人啼笑皆非,皇帝陛下豪不吝啬的给了程初一个‘左龙武卫骁骑尉’的封赏,并大方的给他进了一级爵位,赏赐N多财锦后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程初和一脸得意的程老爷子。

‘左龙武卫骁骑尉’这个衔头听起来还是十分的威武,官阶为从六品,以程初这个年龄得到这样的成就,实在是了不起的。但毕竟是虚衔,一般都是朝廷糊弄拉拢域外各族而给的花头,手里的权利还不如我这个小小的‘右武卫录事参军’。顶多也就是往北门屯军里面一站,大伙过来恭敬的山呼:参见骁骑尉大人!然后留下一脸得意的骁骑尉大人,众军伍起身作鸟兽散,由如香港警察参拜关二哥一个流程。

程初和我到底嫩啊,心里的小算盘能瞒得过人老成精的程老爷子才怪。老爷子现在不但在众位老战友面前出尽了风头,还好整似暇,顺水推舟的摆了我和程初一道,一举两得。

二月下旬,屯兵一部开往关内道和剑南道之间的山区操练,程初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怎么说他也是个中级将领的头衔,跟了去也没人愿意阻止,毕竟再怎么也不必要和老程家过不去,也就多加一副碗筷而已。

正寻思着程初,香气四溢的兰陵来了。很好,好的很!

“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在下未及时远迎,还望殿下恕罪,”我接她进门,指了指软椅,“殿下请坐,这是程初从剑南托人捎回来的明前茶,您品尝。”

“呵呵…”兰陵被我的举止逗乐了,拿手绢在我身上扫了一下,笑道:“没点礼数,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这个,赶明我教你。”

“不学!就这样挺好,”见她坐好了,我转身走到桌子的另一头,学着县太爷的样子巍然落座,清咳了两声,“殿下,关于造纸……。”

“这个软凳很舒服,”兰陵不管我说啥,屁股在软椅上颠了几下,舒服的感叹道:“哪买的?赶明我也定做几套去。”

“我设计的,前天木器店才送过来。要觉得舒服就把这两把先给你搬回去,我再订做就是。”我得意道。前些日子颖不小心扭了腰,我就按后世单人沙发的样子设计了软椅,坐垫靠背里塞了好些个羊毛,软蓬蓬的,坐了舒坦。“停!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先说说造纸作坊的事情。你定的那个价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差点就被无聊的话题给拐跑了,集中精力。

“离的怪远的,说话太累,你坐过来。”兰陵满不在意的朝我招手,“今天专门熏了衣裳,还好闻吧?”

“就这么说,说通了我再过去。”我摇头拒绝,坐过去就有失去思考能力的危险,“大姐,问你话呢,给个说法吧。当时咱们可是有协议的,现在作坊建好了你就准备单干怎么地?定价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来找我商议一下,还有没有点平等合作的态度嘛!”

“又不是我订的价,冲我吵吵什么?”兰陵一门心思还在软椅上,头都不抬,“再大些就好了,可以把鞋脱了歪上去。”

“再大了是软塌了,懂啥?”唐朝人就是没见识。下次做个双人沙发出来,能坐能躺的…“别打岔好不?说正事!”我被搞的有点不耐烦,“我就不信你手底下的人敢私自定价?少说你不知道。”

“试销不就是这个价格嘛,咱们又不亏本,我看挺好。现在京城里都等着呢,这个价钱大家都用的起,为什么还要重新定制?”兰陵每次一说到经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你价钱定高了,好多穷人都没能力用的。”

“试销不就是这个价格嘛,咱们又不亏本,我看挺好。现在京城里都等着呢,这个价钱大家都用的起,为什么还要重新定制?”兰陵每次一说到经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你价钱定高了,好多穷人都没能力用的。”

“恩!”要不是看她是公主,我就想上去抽她,听她这话就窝火。投资那么大,摊子铺开了,现在改善堂啊!“大姐!用点脑子好不好?有点经济意识成不?”桌子就是有点长,说话费劲,火头上,“穷人关我屁事啊?朝廷都管不了,我凭什么要管?你以为把纸的价钱压底了他们就能有钱了不成?”

“子豪发火了,嘻嘻。”兰陵试着想把软椅挪到我这边,拉了几下,放弃了,盈盈的走了过来,坐到我椅子的扶手上,“就为了说个这事情,专门弄两把铁椅子来,至于么?”

“木头的,谁说铁的?”见她过来了,也不好赶走,“不怪我发火,这个事情你做的真是欠考虑,你定这个价钱时候,好好的思量过没有?”

“还有个什么思量的?本来就比竹纸的价钱高了两成了,再按你的想法,那多少人买不起呢?”兰陵说着戳了我一指头,“你王家现在不缺钱用,我也不图这个,少赚点有什么关系?怎么每次一说到钱上,好端端的就变了一个人呢?贪财也得有个下数。”

“好,先把贪不贪财放一边,咱先说这个价钱上的问题。”我打开面前准备好的资料,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毕竟兰陵也是好心,但是她脑子里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你有没有统计过现在关中道上纸张的需求量呢?也就是说民间每天消耗纸张的数量。”

兰陵手臂压在我肩膀上,摇了摇头,“这个怕是不好说吧,你知道吗?”

“我这里有个统计,虽然不是太准确,但大约就是这个数量。你看看。”我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习惯,在造纸作坊建设前,我已经把长安各个出售纸张的店铺的年销量作了个累计调查,一共七家店铺垄断着关中道几乎所有的纸张销售,统计起来并不麻烦。

“恩,看过了。”兰陵笑着把资料放到桌子上,伸手楼在我脖子上,嬉笑道:“你还真是花了心思的,平时懒散的模样,赚起钱来还蛮勤快的嘛!让我看这个有什么用处?”

“坐好,”我把她推开,“看完就好。上面有关中纸张的年销量和咱们作坊的年生产限额,你看,咱们作坊就算拼了老命的干,也只能满足二到二成五的需求,离垄断纸张市场的距离还有很大差距。我们的新纸质量不是竹纸可以比拟的,一旦低价上市肯定满足不了需求,形成供不应求的局面。”

“是啊,”兰陵拍了拍手,高兴道:“这样才好嘛,纸也卖了,名气也打出去了,大不了我再投些钱重新再建一个作坊出来。按你这个说法,又不怕亏本。”

“恩!”我受不了这种商业盲,我举手就想打人,压住,压住。“说话用点脑子!你统计过要几个作坊能垄断关中的市场?退一步,你有钱,你不怕起作坊,给关中市场垄断了。大唐多大的版图,你心里有数吗?需要多少家作坊才能把全国都垄断掉?”

兰陵被我忍气的模样弄的乐不可支,“郎君还真贪心呢,全国都垄断了,该叫你挣多少钱才是个头?”

“你想过没有?就算是垄断关中,有几个关中人能用上咱们的纸?”兰陵平时精明伶俐个人,怎么一到这个上面就糊涂。连我意思都误解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商人重利,他们不会和你一个想法。你以为从作坊里出来的价钱低,百姓们就能用低价钱买回家了吗?商人会按照市场的供求关系来调整价格的,你虽卖的便宜,但他们仍旧会高价出售。你垄断关中,他们不会运到剑南,运到江南,甚至运到国外去卖?只要有利润,他们什么地方都能去!”

“恩,这个道理我听懂了。”兰陵认真的点点头,“妾身真没有想到这些门道,要不是郎君您今个说,还真叫他们钻了空子去呢。要不咱们开几家店铺自己出售?”

“我真打你了啊!你不许还手。”我全身充斥着无力感,迟缓的端了茶碗喝了口,“你把人家都当瓜子了,你开几家,人家就上门买你几家的货!按你的做法已经把长安,或许是全国的造纸作坊都得罪了,你还想继续得罪人家卖纸的不成?小心落人骂!别看咱们只占二成多的产量,一旦按你定的这个价钱出去了,长安附近多少家作坊要停产?工匠们没了手艺,怎么活?都去山里当土匪吗?”恨恨的在她臀上抽了一记,情深意切的道:“口口声声的喊叫做好事,就是好事也得慢慢做啊。让你一搅和,利润被商家吞了,作坊的工匠被逼上秦岭,好端端的秩序被打乱,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多少好闺女被道貌岸然的学究暗地里糟蹋,你忍心嘛!”说着沾了口唾沫沾在眼眶上,火辣辣的流眼泪,坏了,早起吃蒜苗了。

“怎么不说被你糟蹋呢,说的邪乎!”兰陵虽然嘴还硬,但表情也是寡寡的,话里没了底气,“可你定的那个价钱也太高了,再下来点。”

“一点也不高,我是参考了市场价格,按咱作坊里产品的质量和产量定的,这个说了你也不懂。”揉了揉红眼睛,撩了兰陵的群摆擦了几下,“什么东西都得有个时间过程,我们先按这个价钱卖,随着利润的增加逐渐扩大产量,随着产量的扩大,我们再慢慢调低价格,给同行一个过渡的时间,也给市场一个适应的过程。或许二三十年后就没有人再制造竹纸了,我们也垄断全国了,那时价钱或许比现在的竹纸还要低,绝对要低。”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下声线,沧桑感十足的道:“想想以后,大唐的每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能用上我们制造的纸张,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求学,个个都成为国家栋梁。他们做学问的时候,建功立业的时候,名满朝堂的时候….也许不会想起我们这些默默奉献的人。但是我们已经足够了,能为大唐、为百姓做这些事情已经很满足了,”我抚了抚兰陵靠过来的身躯,深情道:“当我年老回忆这一生的时候,我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我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天下最伟大壮丽的国家——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和百姓安居乐业而默默奋斗。”

兰陵靠在我身上,动情的低了头在我脸上磨蹭着,细声道:“第一次听人把对金钱的渴望和贪婪说成如此豪情壮志,你这个即卑鄙又贪图财利满嘴蒜味的千年老鬼。明明知道你心口不一,我还是不由的被你甜言蜜语打动了,也许把你栓到银饼子上更能发挥你的用处呢。”

“吃蒜对身体有好处,再说我吃的是蒜苗子。”我灌了口凉茶,用力的漱了漱口,“同意了?”

“恩,”兰陵点点头,“郎君说的有理,妾身对这里的门道一窍不通,还是按你的办法来,让你得逞一回。”

“好,把这个新协议书签了,”我拿出早都预备好的合作协议修改方案摊在桌子上,“你先看看。”

“不看了,你还能给我卖了不成。”兰陵爽快的按了手印,把协议交给我,“还有什么事情?”

“啊?”看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多搂点便宜了,“还有个小要求,把你派遣的那个女掌柜换了成不?弄的俺家的胡先生没办法和她打交道,影响工作情绪嘛!”

“休想!”兰陵挑衅的看了我一眼,“和你这种不注意就钻空子的人合作,就要精明强干才行,少和我耍心眼。

“嘿嘿,”我摸了摸脑袋,傻笑道:“我实在人,没有你说的那样子。”

“好了,不和你说这个,咱俩去你的沙坑上推演一会去,”兰陵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不录东西了,昨天回去听说,高丽增援百济的三万人马以被苏定芳破于满金桥。朝廷已经下令,让薛仁贵统兵四万讨伐高丽,而驻扎在新罗的刘仁轨业以出兵,对其形成包夹之势。”

“啊!”兰陵的这个消息让我大吃一惊。这个时候出兵高丽,整整比历史上早了九年啊。纪录历史的人太不负责任了,扣他月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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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野心与遗传病

后世人对李治的评价不一而足。往往提起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好像武则天的丈夫吧?或:是不是李世民儿子?如果李治泉下有知,定能气的再死一次。

如果没有武则天这个污点(仅对当事人来说),李治是个好皇帝,绝对是在中华五千年文明中能排上名次的统治者。李治身为储君的时候就身负‘仁孝’之名,也是凭借‘仁孝’登上王位的。‘孝’自不必深究,但这个‘仁’确实是深得民心,在位三十五年中,号称仁君的李治的确鞠躬尽瘁的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为以后的开元盛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对内仁政不断,老百姓的徭役一直的递减,修路架桥,广开言路,削减刑罚,善待商贾等一系列利国利民的开明政策让才经历战乱不久的国家扶摇直上,有“永徽之政,百姓阜安,颇有贞观之遗风”的评价。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愿意活在老子的光环之下,尤其是自己呕心沥血的干了业绩出来,被人看似赞扬的评价一句:‘颇有贞观之遗风’。李治再孝道,也是个人,而且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如果单以对版图的野心来看的话,也许已经超过李世民许多了。在有生之年里,连续的征服高丽、百济、龟兹、高昌、西突厥诸国,将其并入版图,形成了一个令后世之人汗颜的庞大疆域。若不是难以适应恶劣的高原气候,吐蕃这个地方可能早就被纳入囊中,成立个吐蕃都护府啥的。

从在位几十年的作为来看的话,唐高宗李治是个另类的皇帝。内宽外厉,一改内王外圣的国家形象。对内宽和仁慈,对外睚眦必报,稍有机会就厉兵秣马给其致命一击,杀伐果断,令人叹服。

如今正年轻力壮的李治正在朝鲜半岛大发其飚,苏定芳与新罗联军剑指百济,攻城拔寨,已经收复被百济占领的新罗城池二十一座,大军的其中两部已经插入百济境内,截断百济靺鞨联军的后路。刘仁轨与薛仁贵则夹击高丽,高丽多山,攻势相对缓和,两位将领稳扎稳打,有将高丽人压缩到平壤一线逼迫其决战的意图。

“两线开战,朝廷压力不小啊,”身为军部中级参谋,站在职位的立场上,不禁担心起来,伸手拿了个竹签插在沙盘上,“高丽多山,限制了骑兵的发挥,如果仅凭步兵相拼的话,我军伤亡过大,得不偿失。你看,从这里开始,如果高丽人步步死守,就算我军兵临平壤城下,付出的代价也难以估算。现在动手有点着急了,如果等苏定芳将军拿下百济,组织新罗百济傀儡联军征伐的话,可以将我军的损失降到最底。”用手在沙盘上虚划一道,“我军已经在这里展开,相对来说,已经占领要地,可以暂时驻扎下来。以这里为中心,逐步的放缓攻势,派遣山地作战经验丰富的小队入其后方骚扰破坏。高丽粮少,现在正青黄不接之时,毁其村寨,焚其储粮,只待苏将军援军一到,三面夹击,高丽唾手可得。”

“又胡说。”兰陵伸手拔掉我插上去的竹签,“对百济的战事正紧,怎能寄希望于三面夹击?如果八月份以前拿不下百济的话怎么办?高丽天寒,又多山地,我大军难到要在这个地方过冬不成?再等一年岂不是延误了战机?”

伸手拍了下脑门。失策,现代人老是忽视季节上带来的问题,“你说的对,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过按苏将军现在这个打法,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把百计靺鞨联军兜住了,或许这会已经展开决战也有可能,毕竟我们得到的军报还是月前的消息。你看,”又取了几个竹签插到百济和新罗的边境上,“我军已经截断其后路,以苏将军之能,绝对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与我军展开决战是敌人唯一的选择。估计这几天就能接到前方的捷报了,真的很期盼呢。”说到这里,我不禁心潮澎湃,一种身为强国子民的傲气由然而升。真实的感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结,万恶的封建王朝此时在我心中无上的可爱,心中竟然出现了等捷报传来后给王府上所有杂役涨月钱的想法。也许是陶醉的厉害,表情有点夸张了,

“好渗人,”兰陵轻轻的推了我一下,把我从陶醉中唤醒,“我朝兵多将广,国势巍然,讨伐此番邦小国,即使大胜,也是预料之内,用不着把你美成这个样子。”说着俯身仔细看了看沙盘,“别老想着苏定芳挥师合击高丽,此番决战后,百济已无兵可用,正是将百济并入版图的好时机,朝廷不会就此罢休的,大军进入百济作战势在必行。”

“不妥啊。”我觉得这点不好,历史上唐军横扫高丽百济,却给新罗钻了空子,促使了朝鲜半岛的统一。胜利固然让人振奋,但结局却很是沮丧,我堂堂中华儿女抛头颅撒热血的忘死奋战,最后白白让新罗人占了便宜,“上次开战时不是和你说过嘛。百济和我大唐相距甚远,就是并入版图也不过是块飞地,根本就没有利用价值,图费人力粮饷,得不偿失。但高丽截然不同,它与我国接壤,一旦占领后,我军就能直接面对新罗百济。而且地势险要,只要肃清国内反叛,完全能当做军事缓冲地带使用。就让百济和新罗可劲的在南半岛打,按我的意思,靺鞨和倭国尽管的加入进来,他们打的越热闹就越有利于我朝的控制。按现在这个架势,新罗配合我军打的正是风顺,就算苏将军挥师高丽,新罗也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让它与百济的梁子结的越深越好。如此以来,我朝不但并了高丽,还为以后兼并新罗百济留下了契机,兴许靺鞨和倭国也难逃这一劫。”说到这里,心中的畅快,阴侧侧的笑了起来,尽扫心中怨气。

兰陵正认真的倾听我的谋划,被我猥亵的笑声影响了,“别笑的那样子,夜猫子一样。你身为‘右武卫录事参军’,大可以将你的想法写了本子呈交上去,光是一天在家里耍嘴皮子诈唬人。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但你顶了兵法家好大的名头,没人敢把你不当回事,怎么不试试呢?”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我瞥了兰陵一眼,“有你这个传话的还不够,还得让我亲自再跳出去显摆一下?”

“说啥呢?”兰陵轻轻扭了下腰,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财迷心窍、装瓜充瓷、鬼精鬼精。”

“切,当我不知道咋地。你老实说,咱俩成天里讨论的这些个东西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臭模样的,当我不知道。前几天去右武卫属所的时候,就发现属所里摆了一个精致的沙盘,而此前从没有见过有这个东西。问了几个同僚才明白,现在全部关中道上的禁军府兵的参谋部门都配制了这个玩意,而且兵部还特意的给沙盘制定了规格比例。不是兰陵搞的鬼才怪,当然,杜家那个英俊老鬼也脱离不了干系。嘲笑道:“要不我给咱把这个沙盘也换成兵部制定的那个尺寸吧?用起来的确比咱家这个方便,娘子你意下如何啊?”

“去!”兰陵被我臊了个大红脸,估计是羞极了,扑上来给我脊背上捶了几下,恨恨道:“也不给人家留点脸面,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忽而又靠在我身上,柔声道:“这个沙盘真的很好用,战术推演让战局一目了然,方便了将领对局势的深入分析,减少了士兵不必要的伤亡,这个功劳都记在你头上呢。为这个事,估计这些天里,朝廷的封赏就要下来了,得谢谢我呢。”

我苦笑一下,对于什么封赏有点不自在,“我这个人,你知道的。平日里懒散惯了,说话、办事没个下家,又喜欢钱财,爱戳个是非。要是让我领了兵,克扣粮饷可能干不来,不过虚报冒领的事情绝对不在少数;给个官吧,行贿受贿的行为难免,放到地方可能为祸百姓,搜刮钱财,与其让我早早的被抓去杀头,还不如就现在这个样子好。你从我这里掏了东西去也能为国利民,我多少赚点钱财名声的,今后也好有个保障。你看,我还准备给庄户们减点地租下去,挨着我的人我都不想亏待了,包括你在内都一样。”

“乱想!”兰陵挨了个凳子坐下,“谁说要你统兵了?哪个让你入朝为官?你呀,把封赏当了什么了?给你点财锦的,提几阶爵位,加几十户的封地了不起了。呵呵…”说罢,兰陵捂了嘴笑了起来。

“这就好。说说,看能赏赐多少东西,够我修花园用不?”我拉了个椅子挨兰陵坐下。

“又装样子。只怕心里面都恨死我这个长嘴寡妇了吧?”兰陵托了下巴,出神的看着面前的沙盘,“说到情份上…….”

我正等着下文,兰陵突然就给停了,猛然站起来,脸涨的通红,使劲把桌子上的竹签拨拉几下,转身暴躁的踢了沙盘几脚,软软的瘫回椅子上,胸口激烈的起伏着,通红的脸瞬间变的煞白。

被兰陵的行为吓住了,见她仰在椅子上喘不过气才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搬平她的脑袋,使劲在她胸脯上按了几下,“放松,深呼吸….”我惊慌失措,从来没学过急救啥的,不知道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学电视上掐人中。

“别乱掐。”兰陵长长出了口气,看脸色好点了,无力笑了笑:“心里一口气憋的,没事,看你慌的。死也要爬回去了才咽气,不牵连你。”

“少说两句,”我把她身子扶正,在她脊背上胡乱捶了一阵,“好点了么?好端端的你憋的哪门子气?没人和你过不去,喝口水不?”

“说不上来那的气,怪不着谁,都我自己闹腾的。”兰陵伸嘴在我端过的茶碗上喝了口,“憋屈的,想给把腔子剖开掏了心给你看看,省得你一天疑神疑鬼的。”

“没怨你啥,知道你的难处。不就是个沙盘的事情嘛,能闹个啥动静出来?”看的出来,兰陵现在很在意我对她的看法。其实当时弄沙盘的时候我也没想太多,从来没想过要申报朝廷邀功领赏或者为国做贡献之类的,就是觉得和了自己的喜好,同他们几个玩军事游戏的时候方便推演。兰陵也是的,小小的事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也怪小心眼的,为这点事情至于嘛?”

“要不光是这个呢?”捂了捂胸口,可怜巴巴道:“平日里从你这里纪录的东西我都拿回去整理好,挑了些晦涩难懂的地方请教了国子监和弘文馆的教授,如今好些尚书省的教授都在研究你的东西,喊叫着要见见写这些个东西的人呢。子豪,别怪我,当初我也没想到弄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有点上头,赶紧先坐下,脑子有点咕嘟,整理了半天思绪,小心的问:“他们知道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不?”

兰陵一脸歉意的摇了摇头,“我也没全部拿去,就一小部分,就是你算方程公式那些。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你,光是要见见作者。”

“啪!”我手猛的一合,有了!“这样就好。你就说自己无意发现的手稿,正在潜心研究,也不知道作者是谁。”

“又来这一套!”兰陵不满的看了我一眼,“我怕后面背骂名,不行!再说好些个人也猜到是你了,现在都有这个风声,议论呢。”

“你不说谁知道?”我纳闷道。

“杜风知道,还是他送秦钰来你这里的,秦钰学了些什么,他当然清楚了。而且杜风和尚书省的几个教授往来多年了,好多事情都是他说出去的。”兰陵委屈的瘪了瘪嘴,“去年我也存了让你去国子监的想法才拿去让看的,可是现在我又后悔了。怕你埋怨,一直都不敢同你说,要不是今天拉到这个话头上,我自己都不清楚还能瞒你多久。与其给你发现,还不如早交代了好,怎么办才好呢?”

兰陵说的是实话,从她忐忑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首先,我能狠狠揍你一顿不?不许还手。”

兰陵认真的点点头,“要是揍一顿你就不怪我的话,我也认了。先说个章程出来,再揍也不迟。”

“还有个啥章程的?只能按现在这个样子来,叫他们猜去。”我想了想,又问道:“当今圣上知道这些个事情不?”

“知道。”兰陵点点头,“你整理的算学(数学),皇上一直看呢,已经让崇文馆(皇家私立学校)和弘文馆(贵族院校)拿去做教学了,这个不瞒你,早就和你商量了。”

“啥时候商量的?”

“叫你收学生的时候,你说你懒的收,叫我拿书给他们看,自己钻研去。”

“哦,”我想起来了,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行,也算。今个就不打你了,没多大关系,就现在这样吊着吧。”既然皇上也看了,到现在也没说啥,估计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书反正抄给兰陵了,爱给谁看是她的事情,就是听到好大一票人要找我签名云云,有点不太习惯,受了点刺激。“不说这个了,你胸口好些没?”

“恩,好多了。”兰陵在胸口轻轻捶打了几下,“从小就有的毛病,有时候一上气就这样子,当年父皇也有这个毛病。”

看来是家族病,心脏上的问题。以后年龄再大点估计就高血压、胆固醇啥的,还真是个麻烦的事情。突然想到今年让管家移了几棵银杏树回来,银杏叶子就是预防治疗高血压的好东西。不管对不对症,先喝了再说,没啥副作用吧。

“回去弄点鸭脚树叶子,就这个时候弄。多弄点,阴干了铡成丝和茶叶搅一起喝,估计对你这个病症有作用。别老点头,回去就叫人弄,我家的树才种的,捋不成叶子。”我翻了纸笔出来,递给兰陵,“你纪录下,这个是我家的祖传秘方,今就教给你了。”没胡说,我妈从单位同事那学的做银杏茶的方子,传给我的,也算祖传。“你这个是遗传病,家里兄弟姐妹的都可能有这个病状,多做点,喝了没坏处…嘿嘿,胡说的,就你喝就成。”有点忘形,这个话说的过火了,有影射皇帝的嫌疑。

“记下了,我会回去给家里人都送些的,”兰陵小心的把纸吹干,折好放袖笼里,“你这个人秘方多,就不谢了。再就是以后别拿我当外人了,每次你一猜忌我,连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好好的人叫你混的连魂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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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耕牛

这些天我就象个等待成绩的高考学生一样,心情忐忑盼望着辽东前线的战报。近些日子里,晨骑取代了晨练,每日天不亮就飞马去右武卫属所翻阅最新军情,然后又急急赶回,正好能和颖吃个早饭。如果马速快一点的话,还能赶上监督出门前的二女喝个羊奶。我实在是太勤快了。

兰陵最近也来的很早,往往我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颖招呼她一起吃早饭,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得委屈的另起一桌。虽然不是正餐,但和女客同一个桌子上用饭还是不合传统的。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兰陵原来是客人啊。

今天没啥消息,古代原始的通讯手段让我无奈,如果苏定芳用了手机该多好,最起码大唐电信不敢用停机的方式催他缴话费吧。

回到王府,把缰绳扔给下人;每当这个时候都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满怀幽怨的弯腰观察着自己一双已经往罗圈发展的修长美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按这个趋势发展,过上几年,就算我用立正的姿势站着,齐达内也能从我胯下穿裆射门了,再过几年的话,说不定连国足的球员都能华丽的打门了,难道我已经成为马背上的民族了么?

我现在趁没人的时候练习一种新的走路姿势,夹紧大腿,双膝靠拢,然后仅仅用小腿行走,也许这样可以纠正一下越来越严重的双腿畸形化;如果还是不成的话,我正在考虑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下身用麻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我现在终于明白,以兰陵那么好的身手,却从未见她骑马的原因了。

兰陵已经来了,颖和她正高兴的谈论着什么,每当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我都会产生负罪感,还歧生出一种邪恶的欣慰,很复杂,不好表达。

“都没吃早饭么?”看着空空的饭桌,有点奇怪。

“等夫君回来一起吃。托公主的富,今天家里尝个新鲜。”颖起身拿了甩把,拉我出门,“快站门口去,一身的土,进来也不说叫人给你甩甩。”

兰陵捂嘴笑着,看我乖乖的被颖拽出去甩衣衫。

颖已经习惯兰陵长期频繁造访,对礼节上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我也乐意如此,一天到晚打躬作揖的,受不了,这样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好。就象颖现在这样,过日子一般的举动,放在几个月前绝对不会出现。

“等我吃什么呢?”我举起双手,好奇的问道。

“早起夫君刚出门,庄子上就有人来报,咱家寄养给庄户的耕牛从坡上滚下来把腿摔折了,怕是用不成了。”颖细细的甩着我身上的尘土,动作轻柔,“转过去,看身上脏的。老是不见有雨,满到处都是灰,再骑马的时候慢些。”

“用不成就宰了去,”听颖一说,我满怀激动,来了快一年了,没沾过一丝牛肉,秦钰带来的牦牛干全被程初都给要走了,都没来及吃上一口,“给官上汇报了吧?罚了多少钱?”这个年代,耕牛是贵重生产资料,虽然自家养,但官府都要造册的。如果因为使用不当而造成的伤亡,按牛的健康状态,主人会被政府处以不同的罚款。不管你什么身份,如果不汇报就私自宰杀耕牛,更是要蹲大牢的。

“报了,派人都来看过了,同意咱们自己杀的。是壮牛,罚了咱家六百钱呢。”颖话里透着喜悦,一点也没心痛的样子,仿佛牛和钱都不是自家的东西,“这会正杀呢,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血豆腐块,家里几年没吃过牛肉了。”

看来时代不同,价值观念也大不相同。二十一世纪一般都吃羊血豆腐,许多商贩为了利润,不惜用牛血冒充羊血,招致顾客唾骂。现在倒好,牛血成了奢侈品,怪不得进门看颖和兰陵俩人说的高兴,都等着这一口呢。真期盼啊,好久没吃生里脊了,片成薄片,撒上盐、孜然,又嫩又香又滑又…….

“好,一会吩咐厨房,牛不许他们弄,听我的调派。”这个年代不太有用调料的习惯。为了不腐败,不管啥肉,都整成大块子,先吊的锅灶上面熏了再说,乱致癌。“今天为夫亲自下厨房给你们弄吃喝。一会牛血别多吃,留好胃口,全当过年了。”

“能的,”颖含笑瞥了我一眼,“甩完了,还不进去。妾身到要看夫君弄个什么花花出来。”

身为关中人,吃牛羊肉是最拿手的,当年也认识些搞饮食行业的回民朋友,我虽然不是业内人士,但绝对是资深品尝人士。

胡乱刨了几口血豆腐,就吩咐下人准备各种调料,家里没有的就去药房抓,小茴香、大茴香、花椒啥的,药房比厨房齐全。

颖和兰陵也混热闹的跟了我后面,看我指东打西的指挥,掺扶着笑成一团。也难怪,这个年代的男子极少有进厨房的,虽然厨师几乎都是男人,但平日里没啥脸面,都吃的胖胖的被别人欺负,职业歧视。我则不同,没这些个讲究,平日里饭菜一旦不可口,就杀进厨房里激扬指点一番,没人敢说三道四,大家只当是这个家主锦衣玉食惯了,特别挑口,不好伺候。

“麻布给锅里煮干净,一会包了这堆调和。你去带人给下水都洗干净,啥?叫人拿去扔了?还不给我找回来!”太浪费了,这个年代都学会糟蹋东西了,一头牛多少下水,多好吃的牛杂碎啊。

颖赶紧过来吧准备找下水的仆役叫住,“夫君,下水都给杀牛的了,家里一般不吃那东西,怪脏的。”

“哦,那算了。”给了人家就没要回来的道理了,没浪费就成,大不了再摔死个牛专门吃下水。“你和公主去厅里坐,这里味道重,别熏到了。”她俩都香喷喷的女孩子,不太适合这个地方。

“骨头都剔干净,没我吩咐不许乱扔东西!”让人支了大锅,把调料和骨头都炖起来,的确是壮牛,光骨头都剔了好几筐子,怕能炖几十斤牛骨油出来。把牛骨油和面粉用1:7的比例放到大锅里炒熟,就是著名的牛骨髓炒面了,百十斤炒面够喝到明年开春,补钙补热量的,一家人都能长的瓷实起来,也弥补了颖不喝羊奶的缺憾。

让厨房几个大婶算了全府的饭量,开始烙死面饼,全府上的老少今天都开荤,牛肉泡馍管饱,一人两顿,不吃不行!要不是颖闻不了羊肉味,我早就折腾吃羊肉泡馍了,牛肉汤油厚,吃起来也香。

指派分工肉进锅炖上后,我叫下人收拾了三个大海碗出来,颖和兰陵面前一人墩上一个,碗的确大,我扣在头上能遮住鼻子。每个里面都放了几张死面饼子,准备教她俩掰馍。

碗太大了,成天捧了小玉石碗吃饭的二位闺秀有点不太习惯,兰陵还仔细的把碗捧起来,傻傻的对着自己的脸估了估市寸。看来她和我一样的毛病,见了大点的容器就用自己的脑袋先估摸估摸,要不然她就是首先想到了脸盆子一类的东西。

颖倒是先反应过来了,犹豫的问道:“夫君,您想用这个东西吃饭的啊?”

“啊!”我机械的点了下头,被颖的这个说法搞了一楞,碗不是用来吃饭是干啥的?问的奇怪,“就用这个吃啊。”

“哈哈…”兰陵听了我俩的对话,终于不顾身份的大笑起来,然后颖也受了兰陵的感染,俩人笑的抱了一堆,笑声惨烈,让人听的担心,有随时窒息的危险。我目瞪口呆的望着俩神经病,不知道她俩发那门子飚。

“好,好。”兰陵笑的稀软,扶在桌子上,哮喘道:“今天就用这个吃,随子豪的意了,头一回见这么大的碗呢。”

颖附和着摔了摔手,她笑的浑身就手能动弹了,“公主您金枝玉叶的,那见过这个,这碗是厨房年上祭灶盛豆子插香火用的,一年就用一次。呵呵…笑的肚子痛,夫君是个有本事的,老里面的东西都能给拾翻出来…”

无聊!俩没见识的傻大姐。我一脸严肃的咳嗽了几声,“碗呢,是比咱平时用的大了点,将就先用。今天咱吃的这饭是从遥远的西域流传而来的,当地人吃这个东西的时候,用的比咱这个大多了。”我拿起一角饼子给她俩示范,“要掰的细碎,越小越好,就我掰的这个大小。在当地吃的话,你把馍掰大了,会给厨房退回来翻工。”

颖和兰陵初学,一开始掰的很有劲头,就是慢,半晌才弄了不到三分之一。颖见我早早就掰完了,随手就把我俩的碗调换一下,然后自己帮了兰陵掰,这样速度果然提高不少。

果然很壮观啊,等我弄好去厨房亲自给厨师传授煮(冒)馍秘技的时候,只见全府里上下都端了各式各样的容器在埋头掰馍,都按我的吩咐干的认真。牛肉炖的火候还不到,还没熟烂,汤也不是很浓,只能先凑合着吃了,等下午二女回来的时候,能赶个好火候。

“夫君,你上桌子吃啊,蹲门槛子上怪难看的。”颖见我端了老碗就着门槛子蹲着往嘴里刨饭,丢人现眼的,赶紧过来拉扯我起来。小声到:“公主那边看着呢,快起来,让人笑话。”

从小蹲着喋泡馍习惯了,一端了海碗就条件反射的蹲到门槛上准备开吃,被颖一说弄的我蛮不好意思,脸红嘴硬道:“当地就这个吃法,懂个啥。”但还是乖乖的坐到桌子上用餐。香啊,要有盘辣子酱就好了,再来俩头搪蒜的话,不得了的感觉。

泡馍的诱惑不是盖的,颖和兰陵少见的吃像,招数套路大开大合,热烫的吸溜声不断。俩贵夫人就着牛肉汤的热乎劲,一口气将面前的大海碗扫了个干净,拍了肚子仰靠在椅子上,都一副心满意足的幸福模样。

“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个饭量,”兰陵对自己的战绩颇为惊讶,转而表情羞怯,难为情的对颖道:“三天的饭吃一起了,怕是昨晚回家没吃饭的原因,让夫人见笑了。”

身为主妇的颖见到客人吃的爽快,欣喜道:“今个这个吃法头一遭呢,”指了指面前的空碗。“就是碗大了些,没多少东西,这个吃法倒是新鲜。”

一个借口昨天没吃晚餐,一个说没多少,听我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心里偷笑。按这个饭量,绝对不比当年我打完篮球后的饭量小。我也够呛,长时间没这么吃过东西了,这会撑的想翻白眼,起身走走,别弄出来毛病。

颖知道我和兰陵还有正事要办,找了个借口,喊了个丫鬟过来,被扶着挣扎起身出去了,估计去园子里监工了。对仿建尉迟家的花园是个什么效果,还真是期待,“别让人把我的鸭脚树给碰坏了,叫他们小心点!”猛然想起园子里才栽的银杏树,冲着颖出去的方向喊了声。

“不想动,今不想纪录了。”兰陵见颖出去了,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吃力的伸了个手道:“扶我到你书房去坐软椅,前些天你给我送的那把椅子叫琪郡主搬跑了,今再送我一把。”

我上前拽她起来,“自己走,小心下人看见。还好我又定做了几把,晚上让人给你拉过去。上次给你的茶叶方子你配了吧?”

“恩,十几斤,给皇上也送了,派送完了自家还留了些。我如今对你的本事可是佩服的紧啊,连茶叶牛肉这些都能鼓捣,和你一起越久就越觉得你不同常人。按理说象你这个年纪,要学这些个东西得下多大的功夫,可你这个脾性根本不是有毅力的人。”兰陵手扶了墙,孕妇一样的蹒跚着,“以前以为你故意装的这个懒散模样,现在日子长了,也知道你本身就这个样子。连我送的那么珍贵的字帖都不好好临摹的人,还一肚子本事,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兴许是原来本来有毅力,得了场病就成这个懒样子了。”胡乱答了一句,得赶紧把这个话题岔开。见她走得摇晃,我赶紧上前把书房门打开,对着兰陵漂浮的娇躯打量了几眼,挑衅道:“还头一次见有人吃成这个模样,看你现在的状态怕不是我对手了吧。”

兰陵舒服的躺窝在软椅上,媚眼斜过,蔑笑道:“你试试不?”

“试啥,没见我也差不多了。”贴了门口喊丫鬟拿壶热茶过来,“你这个病本不该叫你吃这么多肉,平日里象肉类都少吃,多吃点蔬菜豆腐啥的,有果子的时候多吃果子。现在只是个征兆,就怕过个十来年就厉害了,配的茶叶要不停的喝,以后凡是渴了就喝那个。”

自从发现兰陵有早期高血压征兆后,我一直就在寻思这个事情,既然是李家的遗传病,二女就以后就保不住有这些毛病。依稀记得看过什么书上记载,李治就是正壮年的时候病倒的,身体每况愈下,视力越来越差,不得不依靠武则天来处理朝事,一手培养了个女皇帝出来。按兰陵那天的迹象来看,李治估计就是因为高血压之类的病症导致失明的,李治可以不管他,但二女喝兰陵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让她们健康才行。

“你还会医术?”兰陵惊奇道:“我有点相信你是个千年老鬼了,或许万年也不一定。”

“不会。呵呵”被兰陵睁大的眼睛逗笑了,“医术是半点也不会。上次见你的样子担心,四处打听些办法,或许有效的。你看,”我按照老妈的减肥食谱给兰陵写了个单子,“昨日里才弄好的,你以后就照上面的办法定时定量用餐,尽量的少碰油腻,保证活到九十九。”

“真难为你了,”兰陵翻了手背在眼角抹了一把,缓缓的接过单子,“这么小个事情还都惦记着,想想以前老是怀疑提防你,真不应该的。”

“我还杀过你的,早两清了。”见丫鬟送了茶进来,赶紧把正准备抚摸兰陵脸颊的手缩回来,倒了茶打发丫鬟走远。“差点就给人看见了,吓一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

“看见怕啥?”兰陵大方道:“一个丫鬟就给你吓成这个样子,我就不信她敢出去嚼舌头,活够了么?”侧了脸颊扫了一眼,腻声道:“差点被看见了什么去?现在又没人看你了,还坐的直挺挺的。我现在懒的动,好大的便宜呢。”

“切!”我满不在意的样子,硬气道:“心里乱想啥?看你想哭不哭的,伸手配合一下,当我是什么人了?”

兰陵窝在软椅上哧哧的笑了起来,“等辽东军报下来,咱们约好去南山庄子里歇几天。你的刀还挂在我床头呢,我这会想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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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章 唐朝学生

黄昏时分,几大锅牛肉、牛骨整整的熬炖了大半天,只弄得王府前后肉香四溢,引了一大群的麻雀在宅院里起落不停,吃饱撑了的几个丫鬟好事的用点心渣子一把一把的逗弄着雀雀们,叽叽喳喳鸟鸣一片。

“得回去了,可不想碰上你家二女。”兰陵贴靠在书房门框上有点不甘心的同我话别,恬静的眼神里似乎透着几丝不舍,“炖肉熬汤的方子我拿去后能送人不?”

“给你的东西,爱送谁送谁。不打招呼的都送那么多了,为个这方子还蝎虎啥?”每当这个时候,我也一肚子不情愿,不过还是装作很男子气概的样子送别兰陵,“软椅随后叫人给你拉过去,明早早些过来,留了肚子吃早饭。给你捎几块熟牛肉,趁天亮赶紧走吧,晚了我操心。”

“以前的不提了。从今往后啊,凡是我从你这里得的东西,你不点头,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给。”说到这里,兰陵调皮的笑了笑,凑我跟前小声道:“不是回护你的学问,是回护你对我一片心思。有了你这个方子,今后怕是少不得要摔些牛的,或许明个我庄子上就有牛摔折了腿去。”

“对你有个啥心思?”我虎躯一震,豹眼环睁,王霸之气顿显,“罗嗦啥?还不赶紧走!等我撵人咋地?”心里却不免为那些无辜的老黄牛哀叹,吃了自家的,害了别家的,我是罪人啊。

“呵呵…”兰陵娇躯一颤,媚眼如丝,嫣然一笑,“嘴硬,送我出去。每天都着急撵妾身走,没点良心。”

兰陵的车驾前脚刚走,二女的车队就回来了。小丫头的派势今非昔比,前呼后拥的六个纵马随行的护院,后面是胡先生的专用车驾,四个丫鬟坐在中间的马车上随时听候召唤,二女的朱红豪华大马车头前开路,威风凛凛,一早一晚的上下班已经成为王府上的一道景观。

随着花露水作坊越办越大,家里的收入越来多,颖不惜重金将家里的交通工具重新打造一番,性价比这个说法早就抛诸脑后。一家三口,一人一辆专车,一水的好木料打造,外观力求威风,光套漆就刷了八遍,里面怎么舒服怎么来,什么软塌,地毯,能装的全给装上,车帘都换成玛瑙珠子流苏,拉车的马全选英俊的,不选有劲的。反正王府的爵位有资格驾双马,早先用单马是因为穷,如今稍微有点钱了,不讲点派头说不过去。颖的车驾要是拉了出来,怕是琪郡主都不好意思和她打招呼。

送兰陵走时都没出现的钱管家,在二女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前的同一时间里就窜了出来,满口的:二夫人操劳了,要注意身体,别累到了云云,一脸的丑态,看的我目瞪口呆。不过这个马屁很奏效,一脸倦容的二女马上就容光焕发,小模样不可一世。

见我在门口,二女喜欢的奔了过来,马上就换了小鸟依人的娇态,乖巧的站我旁边见礼,前后判若两人。

胡账房过来冲我拱了拱手,“见过小侯爷。”

“胡先生辛苦了,最近造纸作坊怎么样?”和胡账房拉着闲话进了大门,“没受什么刁难吧?”

“要不怎么说小侯爷厉害呢,”胡账房一进院子就被牛肉的香气给迷住了,使劲吸吸鼻子,“自打您和公主殿下交涉后,作坊里再都没人敢乱出花子,都老老实实的。那女掌柜现在全没有以前的脾气了,估计是被公主殿下训刮的够呛。”

“那是,如今咱王家可不比从前了,”一旁的钱管家接了话题,飞马拍上,“小侯爷的威名路人皆知,刁难咱王家人的人怕还没生下来呢。早起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还和老汉打招呼来着,殿下如今都知道我姓钱呢。”作为一个和皇家直系拉上关系的管家,老钱油光的老脸幸福的绽放,全然没有发现二女骤然扳下来的冷脸。

“什么个味道?”胡账房一进来就在搜索味源,“闻的人饥肠辘辘的,老钱又搞什么花招?”

二女扯了扯我的衣袖,点点头,表示自己也饿了。

二女是个有福人,这个时间回来的正好,汤香肉烂。我吩咐道:“钱叔,你带胡先生去吃饭,就咱们中午的吃法,叫丫鬟送几张饼子到后宅来,还是三个大碗。”

钱管家听我有开饭的意思,红光满面的拉了不知所以的胡账房领命而去,三个海碗很快就出现在后宅的桌子上。

颖靠在炕上一个劲喝山楂水,说什么也不吃了,帮了二女掰了多半碗,又怕二女吃伤着,抓了几把掰好的匀到我碗里,“让厨房多浇些汤,多喝些。夫君就是怕你长的慢,成天填食一样的喂你。”说着拉了二女靠在自己怀里,“没几天日子就吃的细皮嫩肉了。你说,昨晚你炕上爬来爬去的干什么?”

二女被颖揭穿晚上串被窝的隐私,羞的滚到颖怀里,脚丫子在炕桌腿上乱踢腾。我在一旁尴尬的咳嗽几声,赶紧穿鞋下炕,“我叫丫鬟端去煮馍了,你俩还要些啥不?”说完赶紧就想逃离现场。

“等下,”颖把我喊住,“夫君,妾身饿一顿,您把二女带院子吃去,别勾的人难受。”

二女没等颖把话说完,如获重释,飞快的和我逃出屋去,身后传来颖得意的笑声。

院里就我和二女,终于可以蹲着吃泡馍了,爽啊!二女也想学我的样子,但对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碗,试了几次都没端成功,遗憾的放弃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石凳上,不时羡慕的看我一眼。

正吃的兴起,忽然有丫鬟过来禀报,说庄子里出事了,管家着急的要见我。庄子里能出多大事情?至于打搅我吃饭嘛!心头火起,扔了饭碗起身出来,二女也凑趣的跟了过来看热闹。

“出了什么事情?”见钱管家正侯了门外等我,不耐烦道:“钱叔你就看着解决吧,天都擦黑了,闹什么呢?”

“老汉也不想惊扰小侯爷,可这个事情真得您出面拿了主意,”钱管家见我闹情绪,赶紧的打拱,给我诉说情由。

原来是一帮搭伙伙来京城赶考的外地学生在庄子上闹事。因为参加朝廷省试的考生要在当年十月到长安来报到,这些学生求功名心切,足足提前半年来了京城,却发觉长安城里的消费水平太高,难以承受,就跑到我庄子上的庄农家借住。借住就借住吧,乱跑个什么劲,俩不长眼的学生发现庞大造纸作坊和工匠房舍建筑群后,好奇的想进去参观。造纸作坊的守卫怎能允许闲人进来,拦住后,不知怎么的起了口角,这俩学生一是外地人,二来无缘无故的想要参观,形迹可疑,于是就被守卫制服后送了官。

虽然都是普通读书人,但都是通过地方州、县的逐级严格考试,才被送到长安参加省试的,在地方上都是小有名气的人,同伴却刚到京城就遭到这样的待遇,难免心头不忿,打听了这个庄子上是我说了算,就要找我讨个公道。

“呵呵,”听了管家的描述,我不由的想起自己当年大学里的情形,也是个二楞子的愤世嫉俗青年,动不动就参加个集会游行啥的,从抵抗日货到绿色环保的各个运动机会都不放过。最后养成见人多就往里面凑的习惯,有一次在市政府门前和一群人静坐半天才发现人家是拆迁户,催政府赶紧分房子的,忒丢人了。

“学生嘛,就爱打伙伙闹些没名堂的事情,”我不在意道:“钱叔,你去喊胡先生过来,这事情用不到我去,他就解决了。”造纸作坊起来的时候,兰陵已经找人给周围能伸上手的官员和政府部门都打了招呼,工部上的人也比较重视,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那种大型重点特权企业,胡账房如今是作坊里的高层领导,到官上保俩学生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胡先生一听我说完,满不在乎的就一口应了下来,套了马车就赶去了。“钱叔,咱们去看看这些个学生去,,正是农忙季节,别让他们扰了庄户休息”来唐朝这么长时间,一天都是和高门大户的打交道,很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找年轻人联谊一下也好,“二女待家里不许去,回去把饭吃完去!”见二女有鬼鬼祟祟跟来的企图,把这个尾巴切了先。都老爷们,臭烘烘的,一个姑娘家乱搀和啥,“钱叔,叫俩下人跟着,咱看看热闹去。”

钱管家果然厉害,二十来个护院利马的都纠集一起,人人身上带了短刀,挺腰叠肚的个个威风,整齐的站了几排,杀气腾腾。

不知道管家是个什么打算,又不是外族入侵,带了这一帮子杀手去干什么。“钱叔,这个场面不合适吧?”我觉得需要给自己配一副墨镜,这样站在队伍头前才够蛊惑。“几个学生而已,能闹了什么动静?”

“这才担得起小侯爷您的身份….”管家正要解释,得了消息的颖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钱叔,到前院再招呼些身强体壮的男丁过来,一起随着过去。”颖面色不善,柳眉倒竖,眼露凶光,“还不相信了!几个外面人,胆敢跑咱家庄子里生事,传出去给人笑话。”

“别,都读书人,此举有辱斯文,传出去说咱家虐待士人。”我赶紧劝慰道。也难怪颖不把这些人放眼里,这个时期阀门林立,别说是外来的考生,就是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没几个能出头的,攀不上大门阀举荐,就是考试成绩优异也在政府里混不上个好差使。要不怎么直到几十年后中宗年间还有人用隐居博名的办法求官,才有了终南捷径这个说法。“就这些人够了!现在就和我去,几个生徒而已,翻不起大浪。钱叔,头前带路!”本来还嫌人多,颖这么一搀和,我赶紧带队离开,再弄几十人出来,别说人家学生,我都受不了了。

边走边替学生悲哀,史书上都说读书人尊贵,怎么在贵族人家眼里就这么的不值钱?看个烂造纸厂就给送了官府,今天我万一不在场,少不得要让颖带了人马冲杀一阵。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把自己当个人物,根本想不到人家权势阶层对学生是这么的不上眼,太可悲了。

“是他们。”我指了指面前的这些个身穿儒衫的,疑惑道:“确定是他们闹事吗?”

钱管家用力点头确认,“就是这些个杀才,要不要把他们围起来?小侯爷您只管吩咐。”因为有我撑腰,管家底气十足。

天哪!老天您开眼,弄了些什么人冒充学生啊!面前这一个个的,不是大叔就是大爷,根本就和我心目中的偏偏佳少年南辕北辙!就一个看似年轻点的,还是个少白头。万一这些人里谁得了魁首,怎么去骑马观花嘛,不被马颠散了也得让长安城里等着目睹状元风采的大姑娘唾骂至死。

就这些人能闹事?谁来都不相信!带了这么多彪形大汗过来真浪费人力资源了,“诸位好,”我无奈的上前抱了抱拳,“大家别着急,你们的同伴我已经派人保出来了,马上就能回来。大家都饿了吧?”看他们中间有人上来搭话,被我制止,“钱管家,一会叫厨房给这些个大叔,哦,给这些个先生准备点吃食,别给饿到了。”然后冲后面看热闹的庄户大声喊道:“没事都回去睡觉!读书人的事情少跟着搅和,明天地里还要忙呢!”围观的庄户见主家发话了,都嬉笑着离开了,偌大的麦场上就留了孤零零的几个老人家,“收队!”我回身一挥手,大步的朝府上走去。

“不许问!”我憋了笑阻止了凑上来准备询问的管家,“今天这个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说出去小心我不客气!哈哈……”说这里就憋不住笑了出来,指了管家笑的半晌说不出来话,“钱叔,你老糊涂了?就这些个胚瓜子,至于喊这些个生猛的家伙过来不?哈哈……都不许传出去,不够丢人钱!”

听了我的话,后面一群壮汗轰然大笑,钱管家不好意思的挠着油脸,吭哧半天说不上来话。

“今天跟来的都算杀敌有功,回去一人领五百文的赏钱!”虽然今天这个事情弄的有点恶心,但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带队,没点花头是不行的,“钱叔一会叫厨房弄点伙食送过去,刚吓的人家够呛,别让外人指咱脊梁骨。哦,对了,去看看那些人都住在谁家,叫留住生徒的庄户们来家里领些钱粮,咱庄子上的人都实在,估计临了都不好意思多收人家钱,从咱家里给庄户补贴一下,别叫自己庄子人吃亏了,务农都不容易。”这些年虽然生活普遍都好了,但农家里毕竟收入有限,多了张嘴吃饭压力就大了许多。关中农家朴实,只怕是客人走了都不知道问人家要钱,我身为家主,给底下的庄户操心是理所当然。

听我叙述的乌龙事件,让颖和二女笑翻在炕上,“夫君没和那些人搭话?”听到我说到收队那一段时,笑的脸都歪了,“去都去了,也不问个清楚,光听闹事了,连哪的人都不知道。七老八十了,考个什么试啊,笑的不成了。”

“懂啥,越老学问越大。你也才女呢,都不体谅下同行,打打杀杀的。”我拉过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阵,顺畅她的呼吸,“求学的都是可怜人,不管年龄大小,能来京里考试,都吃了苦的。”我想起自己为上大学所受的苦难,不由同情起这些前途未卜的老学生。

颖见我说的认真,也停了笑,点了点头,“夫君,今个二女拿了个东西回来,等你瞧呢。”说着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串糖葫芦竖在我面前,“瞧瞧。”

“怎么的?”每天都吃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明所以。

“有不同,夫君仔细看看。”颖把蜡台移到跟前,把手里的糖葫芦照的晶莹剔透。

果然不太一样,一串果子大点,糖也挂的厚实;令一串果子小,糖衣只有薄薄一层,但外面沾了些葡萄干果脯芝麻,花里胡哨的更能诱发食欲。我指了指花哨的那个问:“是程家送的还是兰陵公主送的?”

“不是,”颖拿起咬了一口,仔细的嚼了一会,评论道:“没咱家的好吃,果子瘦的没肉,光是好看。是二女今天进城发现的,就在咱家店铺隔壁开了个糖葫芦店,二女为这个生气呢。”

“生啥气?”我拉过二女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是好事,不许耍心眼找人家麻烦。还能光兴咱家吃不成?”年上糖葫芦送出去不少,难免被别人学去,看来好吃懒做也能推动历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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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封赏的背后

早上从右武卫回来的时候,发现王府上的大门敞着,平时出来牵马的小厮神色慌张,出来迎我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跟头,气氛很不对路。

一上来就给我汇报:“小侯爷,您快去正厅吧,来大人物了。”

“哦?”不知道来个什么人,许久不开的正门都敞这么大的迎接。唐初在礼节上的要求并没有宋朝以后那么严格,除非是过年迎门神之类的大型祭奠之类,需要开正门迎接人的时候不多。走亲访友类的,哪怕你身份再贵重(除了上级以公事拜访或皇家实权人物亲临),都得从偏门进去,不是主家不尊重客人,只是传统而已。

急匆匆进了正厅,里面端坐了几个老头,都穿的官服,以我来唐朝近一年的经验来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光见颖正在一旁谨慎支应着。见我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礼节形式的朝我拱了拱手。颖见我回来,过来低语道:“朝廷来封赏夫君的贵客,别怠慢了,妾身下去了。”说罢,颖给客人挨个行了个礼,告了声罪,端庄的出去了。

一名头发花白,大约五十来岁的半老者一脸堆笑着和气的问:“是苍梧县男王修大人吧,老夫上官仪,此几位乃秘书监重侍,”说着一一给我介绍,“这位是刘伍刘大人,章树常章大人……”

不用想了,来的这几个不管谁都是招惹不起的大佬。尤其这个一脸和气叫上官仪的老伯伯,现任中书令,正三品的实权人物,几年后就要和武皇后过招掰腕子的名人啊。不管三七二十七,上前先恭敬见礼,没二话,“见过上官伯伯,见过刘伯伯,见过XX伯伯…….”小辈就有这个好处,不管官职大小,上去不喊职务,先亲热的按模样叔叔伯伯一通叫,拉近距离先,就是后面有个什么不对劲,他们总不忍诚心和个小辈过不去吧。

果然,几个大佬对我的称呼很是受用,眯了眼睛微笑的,捋了胡子点头的,还有个胖胖的白皮肤老头,一个劲的朝我呼扇眼睛,弄的人心里发凉。有胡子,不是太监啊,怎么也有这个嗜好?既然是封赏,怎么没传说中的太监出现呢?几个老头一个赛一个的长胡子,电视里不都是一个拿了甩把的公公尖声细气的高呼:传圣旨,XXX接旨云云么?

见礼落座后,上官仪仍然和气一团的模样,微笑道:“久闻王贤侄大才,兵韬武略,满腹经纶,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仪表不凡。今日里圣上颁旨封赏与你,老夫与几位同僚斗胆领了这个差事,贤侄先接封赏吧,别辜负了圣上一片美意。”

接旨,怎么弄?没接过这玩意啊。学电视上摆香案跪接吗?不可靠啊,自打来唐朝后就发现全和电视上演的不太一样,万一弄个四不像叫人笑话无所谓,拉出去砍了咋办?把人难倡的,站起来发了半天楞,手足无措,没个计较。

“哈哈……”几位大佬见我的窘样,就看出端倪了,相互对望大笑起来,“莫慌,莫慌。这圣上这恩典不是谁都能沾上的,老夫在朝里多年,也没贤侄这个福分,”上官仪笑着站起来,转头冲白胖老者道:“崇涟兄,这里您的资格最老,烦劳给贤侄指点一番,好叫小弟交了差使。”

“不敢,不敢。”胖伯伯笑呵呵起身,搬了把椅子按了方位摆好,招呼我过去“只是封赏,不是圣上亲拟的旨意,无需再换官服了,就这个样子。”指了指椅子:“坐下,坐端了,下巴抬一抬,好。”

很熟悉的话啊,我就等他说“茄子”了。大家都很和气,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全当照大头照了,想到这里,悬着的心放下了。

胖伯伯忽然一脸严肃,冲上官仪点头示意,“游韶兄,请圣谕。”说罢退开了几步,垂手而立,其他三人也恭敬的站了起来,一脸肃穆。

上官仪仔细的打开正桌上的檀木盒子,双手捧了个锦卷出来,刚刚和蔼的眼神腾然冷气冲出,看的我打了个哆嗦。柔和可亲的声调变的铿锵有力起来,一字一板的宣读着圣旨。

虽然上官老伯读的很卖力,字正腔圆,如同话说长江,但恐怖的官体书不是我这种文化程度的理科学生能听懂的。果然不是皇上亲拟的东西,太长了,谁家皇上闲的发疯写这个玩,隐隐绰绰的感觉到是赞誉的意思,好像从王修爷爷辈开始就开始赞扬了,一直夸奖到了我,大约就是说我发明沙盘有功劳,方便将士杀敌类的话,至于献火药配方却只字未提,可能是为了保密吧。好像连颖也捎带了几句,还给了个封诰啥的,反正比考英语听力还要累人。

“王贤侄,还楞了干什么?接了旨意谢圣上恩典啊。”上官仪说着将圣旨卷起装了盒子交给我,拉了我转身朝一个方向遥拜了几下,“王贤侄如今已经是‘帱县伯’了,尊夫人也加了四品诰命,连带父母都有加封,可谓是光宗耀祖。恭喜,恭喜!”

“那我让贱内也出来谢恩?”小时候记得听过戏,就是一个飞扬跋扈的诰命夫人被小县官给拿下处斩的故事,所以打小就对‘诰命’这个称呼比较反感,没想到自己老婆如今就变了诰命夫人,措手不及。

“不用,夫妻一体,你接了旨意不是就和你夫人接了是一样的?”上官仪微笑着,牵了我的胳膊来到几个老伯伯跟前,“他们几位说是朝廷命官,其实都是潜心做学问的人,不像老夫整日里沉迷权宦,早就把学问荒废了。”自嘲的笑了几声,“今日里一来是传旨,二来是认认门,见见人,以后大家好相互亲近指教。”

“不敢,不敢!”小侄以后定当门受教,”听了上官仪能毫不忌讳说出自己沉迷仕途的话,心中不由的佩服他的坦荡。这才是有担当的大人物,比那些鬼鬼祟祟的伪君子强太多了,只几句话就赢得了我的好感。历史上他曾经为李治背下了废后的黑锅,毫无怨言,就连干掉他的武则天都佩服他的才学胆识,连呼可惜。“下来还有什么过场没有?”我小心的问了下,觉得接圣旨是件大事,不会就这么草率结束吧?

“下来呢,”白胖伯伯说到这里顿了顿,“按规矩,传圣旨的人没有空手出门的道理,”扭头和几位眼神联络了下,拉长声调:“您说呢?游韶兄?”

“哈哈….”几位老伯一阵狂笑,上官仪笑的咳嗽,指了他的鼻子道:“崇涟兄也好意思开口,横了脸皮跑来颁旨,临了还勒索敲诈,就不怕御史台的老胡参你一本?”

“少提老胡,前日里逛‘福香斋’的时候见他出来,老夫见御史有此雅兴,赶忙上前打招呼,那老货装了不认识我,落荒而逃。”说到这里,白胖伯伯一脸坏笑,“自打那次,他见了我就避,光他的车驾死巷子都钻进去几次了,哈哈…哈哈”

没一个好东西,不管是大学问家或历史名人,一谈到这个上面全一副样子。趁当朝几个大佬笑的一脸猥亵的时候,我赶紧吩咐下人备礼,每人五瓶九花玉露是少不了的,再弄点……

“什么味道?”正笑的恶心的刘伯伯伸长鼻子深呼吸了几下,“香啊,王贤侄,早起过来的忙,这会儿肚肠里正被你家这个味道弄的厮打的厉害。不如就….”说着和几位色友交换了眼神,众人点头,“恩,先叨扰贤侄一顿了。”

清晨出门的时候吩咐下人支了大锅炒牛骨油炒面,打算回来的时候解馋。这会应该炒的差不多了,“小侄怠慢了,马上就好,几位伯伯稍等。”赶紧杀到厨房,吩咐厨子熬了一锅炒面,切了盘牛肉送了过去。颖嫌操办的寒酸,又加了几盘点心才作罢。

“朝廷给夫人加了诰命呢,”站在厅堂口,听里面已经吸溜声大作,几位大佬吃的正欢,不好意思进去,同一脸兴奋的颖站在外面扯闲话打发时间,“门口箱子里都是封赏的财锦和官服,真想打开来看看。”

“还不进去招呼人,”颖推了我一把,“快进去,少了礼数叫人笑话。”

“兰陵公主今天没来?”估摸她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厨房里炒面熬的多,你先去喝上点垫垫。”看颖前后的跑,这会早该饿了。

“来了,在后面呢,妾身去招呼公主,这边交给夫君了,快进去吧。”颖见我聊闲话没完,自己扭身走了。

吃饱喝足后,几位老伯对炒面牛肉赞不绝口,公然讨要。每人切了几斤牛肉包了炒面拎了九花玉露满意告辞而去,只口不提学问的事情,让我心头畅快。都是实在人,只要我不卷到官场政见利益的争夺里,这些人都是值得交往的,至少现在对他们的印象不错。

好事成双,刚送了几位前辈出门,兰陵就喜滋滋告诉我一个另人振奋的好消息,辽东大捷。苏定芳兜住百济靺鞨联军,被截断后路的敌军被迫调头与大唐新罗联军展开决战。

百济境内地势开阔,对以骑兵为主力兵种的大唐将士极为有利,整个会战仅仅进行了四天时间,百济靺鞨联军全军覆没。斩首三万余,俘虏将近五万,一举收复被百济占领的所有新罗城池,是唐初对外战争中少有的大捷。

“太好了!”听了兰陵讲述的战报,我激动的撮了撮手,高声喝道:“来人!

声音洪亮,吓了没心里准备的兰陵一个趔趄,上来就拍了我一巴掌,“发什么癔症!诈诈唬唬吓人一跳。”

“嘿嘿,激动。”见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我吩咐道:“喊管家来,快!”

我今天做主了,支了三百贯平均发赏府里上下,钱管家令命雀跃而去。

“今天早上我也去军部了,怎么没这个消息?”等激动完了,才理会到这个问题,询问道。

“我这里消息比你们的快,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兰陵故作神秘的摇了摇腕子上的大镯子,“还有消息呢,到沙盘那边去。”兰陵也显的兴高采烈,拽我到沙盘跟前,“你听了一定喜欢。”拿了把竹签开始在沙盘上布置起来。

“我喜欢啥?”见她竹签摆设的位置,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急问道:“说明白些。”

“苏定芳得手后,我大唐将士撤回新罗境内,从这里,”兰陵指了指位置,“分两路直奔高丽。这会应该已经和高丽人碰面了。”

头有点痛。历史上的苏定芳是一举攻下百济全境,将这个国家在历史上抹除的,然后就被朝廷调派到拢右,从没有插手平高丽的战役。薛仁贵才是将高丽并入唐朝版图的功臣,怎么突然间苏定芳横插一杠子出来?从对百济高丽两线同时开战的时候,就已经和我有限的历史知识发生冲突,而苏将军大破百济百济靺鞨联军后转战高丽的军事行动处处透着阴谋,好像是早都安排好的一样。难道朝廷真的要以高丽为军事缓冲区,然后放任百济、新罗乃至靺鞨、倭国在朝鲜南半岛玩四国大战吗?

最早和兰陵玩军事游戏的时候我曾经提出:由大唐掌控局面,放任高丽、新罗、百济等国在朝鲜半岛相互残杀的计划,那还是去年了。按眼前这个局势,朝廷是想拿下高丽后,以高丽为前线,限制战火蔓延境内,有放任南半岛相互攻伐的意思。虽然和我当时玩笑间的计划相似,但光凭拿下高丽做缓冲区这点,就比我这个愤青要高明太多了,一来保护了辽东领土不受战火波及,二来高丽的位置能直接面对百济、新罗,更有利局势的控制,三来对百济的军事打击平衡了新罗百济之间的力量,最后还落了个对友邦新罗负责的好名声,一举四得。谁啊?是谁出了这么个歹毒的坏主意?真想见见这个人,有想和他烧黄纸结拜的冲动。

“谁啊?谁制定的这个计划?太坏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在沙盘上比划了几下。有老苏这个牛人参战,现在就可以给高丽烧纸了,还有什么好推演的,“兰陵,能告诉我是谁吗?”我眼波流动,深情款款的望着兰陵。

“少这个样子,怪恶心的。”兰陵伸手在我眼皮上抚了一下,打断我的电波,学着男人的样子拱了拱手,“先恭喜子豪从苍梧县男一下就跳到帱县伯,整整跨了一级呢。”

“那是!”我得意的回了个礼,“有了这个沙盘,得少牺牲多少将士啊,这个贡献不够大吗?”

“既没有开疆阔地,又没有声震朝堂,年仅二十,更提不上资历。懒散无德之人,一个小小沙盘就能连升两级,凭什么?”兰陵摇头晃脑,皱了个眉头将我一阵的批斗。

“诬蔑!诽谤!”我强烈抗议道:“前面的还罢了,谁说我无德?”

“有没有自己心里清楚。”兰陵妩媚轻笑着戳戳我的心口,“只怕是连圣旨里面写了些什么都没有搞明白,亏得人家中书令大人还读的那么的卖力。”

“不许嘲笑病人!”抓了兰陵肩膀报复摇晃了几下,忍不住笑道:“谁说没听懂,听明白好几句呢。你爬墙根偷听吧,呵呵。”

“路过的,他读那么大声,想不听都难。”兰陵大眼睛滴溜转了几下,一副滑头的模样,“圣旨都交代清楚了,两功并赏的。说你献策有功,瓜子。”

“献策?不是沙盘就算献策吗?我怎么听就提沙盘呢。”

“沙盘是沙盘,献策是献策,两码事!”兰陵觉得自己在和文盲对话,不耐烦的想拿竹签戳我,硬是收回了招式,恨恨道:“恨死了!还整日里卖弄学问,连自己为什么受封赏都弄不明白。”

“我献策啥?”意识到其中的关联了,追问道:“别说我献的平辽策,两者虽然相似,但朝廷的做法高明许多,不是我这种人能想到的。”

“你想到的,大家都没有想到。你没想到的地方,有人帮你修改了下而已,但你还是首功。”兰陵说完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别打妾身,还是年前的事情。昨天都已经给郎君道歉了的,下回不敢了。”

我无力的瘫坐下来,喃喃问道:“兵部在哪个方向?”

兰陵比划了几下,指了指“这边。”

我苦笑着朝兰陵指的方向抱了抱拳。

“怎么?”兰陵被我的举动弄糊涂了,不解的问。

“和杜尚书拜兄弟,感谢他修改了我的策略。能把阴谋用的堂而皇之,正义凛然的家伙,不得不佩服一下。”

“你怎么知道是他?”

“感觉!”

“对了!”

“下不为例!”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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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麦子熟了

四月底,大唐三路大军将高丽人死死的压在平壤一线,面对苏定芳、薛仁贵、刘仁轨三位唐初著名打手所带领的十七万狼虎之师,十六万由老幼残障临时拼凑起来的高丽军队如同大群待宰的羔羊,只能等待对方冲上来给自己放血了。

杜风这个貌似儒雅俊秀的翩翩中年美男拥有一颗残酷阴冷到令人发指的兽心,为了能顺利拿下高丽而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层出不穷,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存粮告罄,新粮未收的高丽如同人间地狱,在战火和饥荒的迫胁下,大批高丽难民背井离乡,往周边国家逃难。

源源不绝的难民让守候在辽东的人贩子大开利市,超大批的假冒伪劣新罗女(高丽女冒充)流入人口市场,对新罗婢女这个曾经的老品牌造成了难以估算的打击,而男丁则被贩卖到劳动力缺乏的辽东、拢右、江浙等地,吃的少干的多的高丽人的经济价值再次被挖掘出来,为夏粮的收割打下了良好的人力基础,深受各地用户好评。

作为一直面向高端市场供应的新罗婢女的售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身处后方的长安城都遭受波及,连才奔小康的胡账房都精心挑选购买了个容貌秀丽的贴身侍女,惹的钱管家人前人后的戳胡账房是非,一副吃不到葡萄喊酸的模样。

颖本来也想趁便宜买几个回来,被我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又不是秋天的蝈蝈装笼子里听叫唤,俩月就蹬腿的那种。养狗养猫的时间长了都难舍难分,人得活好几十年呢,万一我再培养个感情出来,俩夫人一来醋劲,耍个浪里白条什么的,我还不得伤心死。(唐朝还没有以人为本的说法,阶级观念尤为强烈,宅心仁厚指的是大唐子民之间而言。家里杀个奴隶只需要去官府打个招呼,理由各式各样,就连放屁太臭都能成为借口,这是真事)

各地已经到了夏粮收割的季节,以农为本的大唐政府是当成头等大事来抓的,前后一个月时间里,凡是家中有田地的壮丁都得回家务农。有封地的官员,上至亲王公主,下至我这样的懒汉地主,全都得参与收割全程。朝廷专派官员到各地去监督汇报,发动所有的劳力,全国人民齐心合力,从老天爷手里夺粮食。收夏粮的时候是雷雨冰雹肆虐的季节,地方官员如果管理不善而造成损失的话,后果很严重。

王家庄子上的造纸作坊,花露水作坊统统停产,所有工匠不论男女,全部带薪回家收麦。在剑南道拉练的程初也快马赶了回来,兰陵公主也谨尊朝廷号令,监督打粮,暂时不往我这里跑了。而我这个懒散家主也在天没亮就被颖给喊起来出工,王府上下瞬间鸡飞狗跳,忙成一团。

“非得穿这个?”我觉得颖正在把我打扮成丐帮的八袋弟子,“不好吧?我穿了这个不好意思出门的。”

“别说话,喊你半天才起来,耽误了开镰老天爷要怪罪的!”颖满脸焦急,手忙脚乱的给我挂行头,转身朝正在穿鞋的二女喝道:“手脚利索点,磨磨蹭蹭的坐月子呢!赶紧过来搭把手!”

二女被颖喊了一个哆嗦,鞋都没来得及勾上就跑过来帮忙,“你给夫君上行头,我去院子里招呼。老钱去年就是没把方位掐好才导致夫君大病一场,今年祭祀再弄滥就得剥了他那张老皮。”说完,扭身风风火火的出去了,门“咚”一声合上,好害怕。

屋里鸦雀无声,俩人都吓死了。我和二女不约而同的擦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惊恐的对望了一眼,“赶紧给我披挂,小心皮被剥了。”摸了摸二女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乱发,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诰命夫人啊。二女,你还不行。”

二女点头,表示同意。手脚飞快,如同鬼催。

“把脖子上这个丝带往下拉点,遮脸了,不舒服。”对这个装扮很不适应,我给二女提议,想稍稍改变下造型,“腰上背的带子也弄松点,勒的脊梁难受。”

二女摇了摇头,眼里透着笑意,小声道:“不成,妾身会死。”

“那算了。”颖对这个仪式很重视,惹她对二女发飚就不好了。“一会你去不?”

二女欣喜的摇头,对自己能不参加这个仪式感到欣慰。

“恩,反正都封建迷信,哄瓜子的,少参与也好。”我帮了二女把背后拉的绳子紧了紧,外面天色还暗,绰绰的烛光在铜镜里折射出一个模糊的垃圾堆状的物体,实在不能和人这种生物联系起来,朝二女问道:“你要是半夜碰见穿我这副行头的家伙,该怎么办?”

“叫唤。”二女认真的回答。

“叫唤啥?”

“打鬼!”

“正确。”我给二女屁股上奖励了一记五毛,“那我现在出去不?”见她给我收拾好了,犹豫的问道:“会不会吓了别人?”

二女还没来得及作动作,外面就响起一声炸雷,难道老天爷也看不惯我的打扮吗?可我还没出门啊。

颖急惶惶的推门进来了,“夫君,弄好了就出去,庄户们都在地里侯着了。大清早就打雷,不是好兆头。”给二女交代道:“你看家,招呼厨房做赶工饭,弄好就派人套了车拉到地里去,挂的半扇子猪全做了。”说完拉了我就走。

二女点头。

“咱家今天出饭?”我边走边问,“得花不少钱吧?”

“往后十天都咱家出饭,庄户给家里忙了一年了,这个时候不能小气。”颖认真道:“虽说咱家的租子收的不多,但庄户家里都不富裕,加上回来收麦的劳力多,咱家不出谁出?”

颖理所当然的语气听的我心里暖暖的,完全和小学课本里的地主婆挂不上勾,地主婆都这么高觉悟,我这个地主当然不能落后,提议道:“咱不能少收点租子?家里现在有点节余了,少收点也够吃。”

“没那么一说!”我的议案立即就被否决了,“他们种咱家的地,缴租子天经地义。没个原因减地租找人家骂的。”

“谁?谁骂?”难道我减了租子会招来庄户非议不成?什么道理啊,“庄户不愿意减吗?”

“他们到是愿意,巴不得你不要租子呢。”颖拉我到了门口,招呼在外面等候的钱管家和众仆役跟上,“夫君要是不想在这个圈圈里见人了,也能减。咱家要开了这个头,让别家怎么过?只怕明天兰陵公主就能上门找咱事情。”颖笑着把我往前送了一把,让我走在众人前面,“夫君打头,到地头祭祀的时候听管家安排,女人家不能参加的,妾身一会远远的看着就成。”

“恩,放心!有为夫在,咱家收成肯定好!”听了颖的解释,看来想给庄户谋个福利是行不通了,既然大家都习惯这个样子,我也没必要操这个心,大不了到了冬天再给庄户补贴点粮食。

祭祀活动没有想像中那么复杂,先是俩比我打扮更夸张的神汉装模作样叽里咕噜的乱跳乱舞,毫无美感。然后我就同管家操纵的傀儡一般的左右乱拜,配合着庄户虔诚的气氛,还得叫唤一两声,最后以亲手点燃去年的一堆秸秆为结束,拿了镰刀在神汉选定的方位象征性的割掉一束麦穗后,庄户们干劲十足的冲进麦田收麦,我处子表演圆满完成!

还真是个有趣的年代,奉道教为国教的国家,却大修寺院,民间充斥着各种祭祀习俗,各路神佛云集却一团和气,彼此绝不冲突。远处仍旧旱雷阵阵,如战场上的擂鼓声,激励着收麦大军的斗志。

随着麦穗的倒下,男人们缓缓的朝前移动着,妇女则将放在田间的一堆堆麦穗都装上牛车、马车,一趟趟的朝麦场运送,小孩子在田里驱赶着前来打秋风的大群麻雀,几条大黄狗也被人们的情绪感染,不知所以的前后奔窜,毫无目的的瞎忙活。

我坐在专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颖正费力的给我解行头,不时的埋怨二女绑的太紧,不知道心疼我云云,不住的按摩我被勒箍变形的肌肉。

见行头都卸下来,伸胳膊题腿的活泛了下经络,提议道:“这里视野太狭窄,去对面坡上坐坐吧,那边看的远。平时老窝在家里,今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看,麦田的精致还真不错。”

“夫君窝家里而已,妾身可是天天都过来看的,坡上有个好地方,妾身带夫君过去,能看到南山呢。”颖唤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带了茶水后面伺候。

“就咱俩过去,带啥丫鬟。”我挥手遣退了侍女,拉了颖直奔对面的丘陵。

“快松开,”颖挣红着脸扎着把手抽出来,“地里人多,这样难看死了。妾身前面带路,绕着点走,仔细碰了麦穗。”

前后左右都被金黄色的麦穗包围着,一眼望不到尽头,清晨的微风抚过,带起滚滚麦浪,婆娑着沙沙作响。花香,麦穗的清香,在晨风中交织着,身边的蝴蝶翩翩飞舞的相互追赶,寻觅着花源;还有一只为干坏事的同伴望风的田鼠在田坎远处直立着身体滑头的四处张望。

颖俯身拾了块土疙瘩用力投掷过去,惊跑了那群鬼祟的小偷,得意的拍拍手上的土渣,继续前行。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欣赏着麦田的美景,欣赏着美景里的颖,尊贵的伯爵夫人,王家的女掌柜,声蛮长安的才女,一个和乡村农田格格不入的女人,没有因为华贵的装束而显的突兀,完全的融入周围的一切。我喜欢她扔土蛋的动作,说不上来个所以然,就是傻愣愣的喜欢。

“这边是麦田,上了坡就能看见那边的油菜了,这会兴许还有些花,要是前几天来的话,尽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很是漂亮呢。”颖扭过身来幸福的给我介绍着,“小心!”举手赶走了只试图靠近我的蜜蜂,“要注意,这会儿蜂多,别叫咬了。仔细脚底下,那帮杀才(田鼠)刨了许多坑,别把脚崴了。”

“这么漂亮怎么不叫我来?”我上前掺扶着她跨过沟坎,“前一向你一直都过来么?”

“家里有常客,妾身怎么敢烦扰夫君呢?”颖调笑着在我背后拍了一把,“还好是在自己家,要整天的跑出去妾身才真的操心呢。”

“前面树底下坐坐,这坡看着不显气,上来还真费劲。”我看颖额头细细的渗了层汗水,呼吸也急促起来,怕是走累了。“就坐树底下看看,家里老是没机会和你单独说话。”

“白天公主来,下午二女在,夫君找妾身单独说话的机会可真不多。”颖仔细的检查树下的草地,赶跑了草里的虫虫,小心的坐了下来,在身旁拍了拍,“这里没人,夫君挨妾身坐下。”

“是啊,自打盘了炕,就一直三个人睡,见你没搬回正房的意思,我也就把这个事都忘记了。”我打着哈哈坐下来,随手揪了朵野花别在颖的簪子上,“头转来我看看,花再大点就好了。”

颖耸了耸头发,自我感觉了下,拉过我的手使劲在我手背上抽了一记,“没良心的。要是搬了房子,夫君连个暖被窝的都没了,嘴上兴许不说,心里都不定恨成怎么样子了,妾身敢提这岔么?”

“嘿嘿,”被颖说的有点脸红,只能傻笑,别无选择。

“嘿嘿啥?傻不愣登的,”颖戳了戳我脑门,“随夫君的心,大炕睡的也舒服,小半年里也习惯了,先不搬吧。”

我随口问道:“那晚上有没有觉得不方便?”

“不方便?”颖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腾然羞红的脸贴到我肩膀上,上下其手的在我身上捏掐,嗔道:“少说不方便的话,哪晚夫君觉的不方便了?大老远的跑来欺负妾身。”

“别,别,疼。”我被掐的乱扭,使劲捉了颖双手,“我方便,就怕夫人您不方便,这是大事,咱夫妻一心,可不得沟通一下。”

“还说!”颖被捉了手,红着脸朝我怀里钻,试图掩盖窘态。头埋到怀里才细声道:“二女在跟前不妨事,夫君莫要问了,羞死了。”

“那就好,以后咱夫妻二人多出来走走,就和今日里一样。咱家的庄子还真不小呢,那边的油菜地也是咱家的吧?”我指了指土坡的令一面。

“油菜地是咱家的,过了远处的树林就是云家的了。”颖指了指远方的一片绿色,“前些年啊,就夫君不沾家那会,云家一直想把林子也划他家去。如今咱家起来了,云家再都没敢说什么,今年开春我叫庄子里的人朝他家那边种了十来亩的树林,这会都长的好呢。过些年等小树长大了,咱把自家这边的树一伐,用新林子当分界线,能占好些的地回来。”颖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恨恨的朝云家瞪了一眼,“叫他还敢趁人之危,王家不是好欺负的!”

“呵呵,”我最喜欢颖这个模样,小鼻子小眼的一发气,五官越发的精致起来,“你现如今也是堂堂四品诰命了,别让人家告到官里,弄的下不来台就难看了,差不多就行了。”

“夫君过虑了,妾身自有分寸,云家没什么背景,还没这个能耐。”颖仰起尖尖的下巴,一脸轻蔑,“听说他家在南边的生意倒了,妾身正算着用什么价钱把云家的地收回来,把咱家的庄子扩大些。”

“恩,夫人看着办,家里就全交给你。只要别让人家说咱欺负人就成。”论精明,我是不及颖的,家里事情放她手上实在太放心了,“许久都没去探望老丈人了,等收了麦子我陪你回趟娘家吧。”想起大半年没去老丈人家走动了,说不过去。

“恩,妾身也想回去一趟,许久没见到爹娘了。这次就穿了诰命的官服回去,陈家脸上也有光彩。老天爷对妾身真是太好了,嫁了这么有本事个夫君,都不知道是几生修来的福气。”颖幸福的靠在我身上,望着头顶硕大的树冠,“夫君就和这树一样,大日头底下的撑着,给妾身个阴凉。”

颖的话让我感慨,心里翻腾着。夫妻间就是相互掺扶着走完一生,我何尝不是把她当作一个依靠呢?多余的话再都不必说了,没说的必要。面前的麦田、油菜田,飞舞的小蜜蜂,树冠上的雀鸟,远处农田中忙碌的庄户仿佛都消失了,就剩下我和颖,静静的,相互依偎着,时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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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闲人英雄

今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提高了一成有余,长安上下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连过往的行人都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麦子在场上刚一晒透,庄户们就纷纷推了小车上门缴租来了。王府通往粮库的后门大敞着,粮库里早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十来个用凉席圈成的屯粮垛子都贪婪的张着大口,只等着灌新麦进去了。

钱管家和胡账房这对老搭档都换了新崭崭的衣衫,天不亮就在后门拉开了架势,十来个虎背熊腰等着拉粮的下人威风的站在门道两侧,抽了门槛的后门垫起了条上推车的厚木板。门口搭起了四个大棚子,桌椅板凳的摆放的整齐,棚子外热腾腾的大锅里猪骨头上下翻滚,汤香四溢,旁边大凉席上堆放了近百张大饼,小山一般。这些全是给缴租的庄户预备下的,数百户庄农挨家挨户的称租子,起码得三天时间才能完工,这三天里赶租的人家可以尽情享用王家的款待,力求人人吃好吃饱。

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场面,按颖的吩咐,只能站门后看,不许出去和农户打混混,只要不失了体面就行。

“都把车子排好,先去吃饭,吃完了在过槲!”钱管家大声的朝前来缴租的庄户吆喝着,煞是威武,“按小侯爷吩咐,今后三天里,锅盔肉汤管饱,婆娘娃的都能带来混。葱蒜自带,府上不管!”

管家的话引来庄户的一阵哄笑,纷纷的朝棚里拥去吃饭了。

我和颖、二女都坐在后门的拐弯处,窥视着外面的动静。“骨头汤不错,香地很,”现在天刚亮一会,还没来及吃早饭,门外的香气惹的我有点难以自禁,闻的肚子抓挠,扭头对二位夫人道:“要不咱一人一碗尝尝?”

二女马上点头附议。

“胡闹,等下早饭就上了,和那帮人挤啥伙伙?”颖立刻否决,对我有失身份的提议不满,“厨房这会正熬炒面呢,忍忍。”

“都喝一阵子炒面了,弄的上火,喝碗猪骨头汤败败,”看着外面农户圪蹴在棚子底下,一手抄着汤碗,一手拿了锅盔,的吃像畅快淋漓,我有点忍不住了,“要不给锅里的骨头捞一根让我啃啃先垫个饥,过年到现在都没啃了。你看人家管家和账房,一人一根啃的多欢实。”

二女点头附议。

颖被我的模样逗乐了,“没见过你这号当家主的,抢佃农的饭吃。要吃你自己说,妾身开不了口。”

“好,好。”我算了下人头,嬉笑道:“二女一根我一根,你要不?”

颖白了我一眼,“由你俩闹腾去。”给正兴高采烈的二女脑门戳了一指头,“不学好,瞎起哄。趁这会没事,妾身去准备明天的衣裳,等一会粮食进仓就该忙了。”说罢转身走了。

我幸灾乐祸的看着二女道:“厉害吧?”

二女点头附议。

“钱叔,钱叔,”我学着电视剧里特工接头的声调呼唤管家,老钱用电视剧里标准的接头动作配合着,“骨头二,不,三根。带肉厚点的,里面浆子多的,快!”

水盆大骨头,撒把盐干啃,嘬骨浆,就锅盔,临了喝碗肉汤一化,浑身有劲。“还来一根不?”我扫荡完才想起二女。

二女嘬着油乎乎的手指,点头附议。

让管家又挑了两根肉棒子,“你一根,另一个给夫人送去,帮她把盐撒好。”我套了张纸出来给二女擦了擦小油脸,“再捎块锅盔去,赶紧!”

没有想像中的讨价还价,印象中地主拿大槲坑害佃户,哭天抹泪的事件一概没有发生。缴租子的庄户爽快,收租子的钱管家也爽快,各家只管报收成,报完后胡账房大笔一挥,小车往里一送,皆大欢喜。过称的大槲如同摆设被晾在一旁,无奈的下岗了。大家都热闹的聚在一起拉着家常话,相互玩笑着,欣喜的谈论着今年的好收成,将万恶的封建地主对可怜佃农的无情剥削演义的一团和气。

既然没有白毛女出现,我这个黄世人就该退场了,有点遗憾啊。

黄世人的俩老婆正坐在粮库门口等着给新粮食打封条,按规矩新粮生气太旺,吃了克阳气,得屯到腊月里才揭封。不可思议的规矩,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按我的想法,当然是越新鲜越好,那有放陈了吃的道理。

无聊,东转西转没事干,出门找朋友玩也不合事宜,人家家里都忙呢,这个时候拜访太无理了。平时大家不忙的时候显的我最忙,如今都去忙了,我就和多出来的人一样,吊个手在一旁晒太阳,连上房揭瓦的心思都有了。不过就算闲的发慌,脑子里还刻意屏蔽了去练字的打算,又不考状元,练个什么字嘛,兰陵也真是的,要求太高了。“来人!给我把院里看门的狗都牵过来,老爷我要给狗洗澡!”

“等粮收完了,咱去山庄歇息几天,这阵子娘子可是受累了,”忙碌了一天的二位夫人歪在炕头上,相互按摩着解乏,看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还得几天才行,打明个开始要到地里拾麦子,妾身和二女都得去,夫君您就在家里看着,上封的事情就托付了。”颖懒懒的翻了个身,爬到炕上,“二女,去把拾麦的衣裳都挂到炕头,明天要太阳地里晒一天呢。”

二女听了拾麦,高兴的爬箱子跟前拾翻去了,看来是个勤劳的小姑娘。

麦收后农田里难免有许多散落的麦粒,而麦收的时间一过就是雨季,被雨水滋润的麦粒就很快发芽出苗了,非常的浪费。古代粮食并不富裕,传说如果谁家的地里发的麦苗越多,明年的产量就越小,于是女性下田拾麦成为一项带有迷信色彩的传统。上至皇后,下至村姑,都得遵照这个传统,表示珍惜老天的恩赐。(李世民的老婆长孙皇后是这一运动的倡导者,虽然有做秀的味道,但还是博得了官员百姓的尊敬,成为历朝历代皇帝梦寐以求的模范皇后)

“要不明天我也跟了去,贴封的事情交给下人办,”今天窝的无聊,就想出去逛逛,亲自体验一下连皇后娘娘都热忠的运动的滋味,“我眼尖,肯定拾不少的。”

“谁家男人下地拾麦,让人看了不得笑话死。”颖拉我手放在她腰上,扭过脸来笑话我,“捏捏,酸的。知道夫君在家里没事干,要不妾身叫管家再拉几条狗回来让您洗?”

“嘿嘿,闲的撑了,”学了二女的样子,在颖的小腰上一通乱按,“觉的成不?是不是劲太小了?”看颖把头埋在臂弯里哼哼,也不知道我按摩的效果如何。

“再加把劲就断了!”颖骨碌的翻身坐起,朝腰上捶打了几下,“可把命要了,呵呵。夫君再忍几天就好了,忙了这阵子,咱们就去山庄里歇歇。妾身也想去了,听琪郡主她们说,山里三月间虫虫就开始叫了,长安城得到六月底才行。袖子上的线口怎么开了?脱下来妾身缝上。”颖扯开我的衣袖,抽了断掉的线头,“二女,把针线捎过来。还说外面订做的衣衫好,才穿几天就开口了,还不如二女给你做的强。”

颖扯开我的衣袖,抽了断掉的线头,“二女,把针线捎过来。还说外面订做的衣衫好,才穿几天就开口了,还不如二女给你做的强。”

“当然没自家缝的仔细,怕你俩累到了,”我脱了外衣丢给颖,“只怕没几个诰命夫人愿意动针线吧,你就是个受累的命,也不学着人家享福。”

“才不是,越是有身份的针线越好,兰陵公主的帕子都是人家自己绣的,妾身可没那么好手艺,描了样子下来就是绣不成。”颖沾了唾沫把线头打湿,轻巧的挽了个结,眼珠子灵活的扫了我一眼:“说了公主,好些日子没来了,妾身怪想她的,夫君也惦挂呢吧?”

二女一听提到兰陵,猴了身子靠到颖身上,拉过颖手里的活计做了起来,有和颖同一阵线的样子。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去!”被对面的俩女人看的心里怪挖挖的,厚了脸皮把二女往炕里面扯。

“不走。”颖把二女搂到怀里,笑着挑了我一眼,“丫头虽然小点,也是夫君的婆娘呢,凭啥赶她走。正给夫君您补衣裳呢,多贤惠的女子,哪找去?”说着摸了摸二女的下巴,“再过一半年,只怕比兰陵公主要俊些。”

二女给臊了个红脸,丢了针线,一头囊到颖身上,身子乱扭。

“仔细了!”我赶紧把线头和针捏起来放篮子里,“扎了人不是闹着玩的。这灯咋不亮,这样补衣裳容易坏眼睛,我下去抬个蜡台过来。你俩先玩,我顺便上个茅房。”说完就想出溜,伸了脚在炕底下探鞋子。

“咯咯,”颖搂着二女笑的打跌,“一问起来就岔话,再不就茅房去躲,快坐回来吧,不问就是了,看夫君虚的。”伸手把我拽回来,“玩笑话,夫君别当真。妾身又不是喝醋的房夫人,怕个什么劲的?”

“喝醋?房夫人?”我不解的问,“什么典故?”

颖拍了拍抬头看她的二女,笑道:“太宗皇帝表彰重臣房玄龄辅国之功,特赐美女两名以代房夫人。房玄龄不敢拒绝,推说夫人肝火至旺、脾气刚烈故不允。皇帝要房夫人在“同意”与“赐饮自尽”之间做出选择,不想房夫人忠烈肝胆,竟捧壶大饮,却原来是陈醋一壶。”说着大笑起来,“妾身可没房夫人那个本事,夫君与兰陵公主的事情就此撂过去了,反正也作不了真,人家可是长公主呢。”

长知识了,二女幸亏没有房家的血统。被颖这么一说,心里亏的,转身过去把颖和二女都抱在怀里,没办法说话。

“天热的,还不赶紧缝衣裳去!”颖在我身上靠了会,可能觉的有点沉闷,推搡二女去干活,“夫君也别在意,就当妾身乱说的。过些天记得去把朝廷新颁的大印请回来,妾身还头一次有个印章用呢。”

正搂了颖说话,外面丫鬟叫门,管家有事情找。

“怎么了?”我披了件衣裳跑出来,见管家劈头就问:“外地学生又闹事?”

“云家的庄子起火了,要不要咱府上派些人过去救火?”管家被我说的惭愧,讪讪道:“本来也轮不到咱家里去,老汉就是让小侯爷知道下这个事。”

“还楞了干啥?叫人救火啊!”一听火情,我马上着急了,这个季节干燥,一旦起火就麻烦了,再说见火不救可是大罪,“给我召集府里杂役,凡是男的全和我去救火!”

“等下!”颖收拾停当也出来了,“钱叔先去召集人手吧。”打发了钱管家,颖把我拉到一边,“别去的太早了,掐了时间过去,让火烧个刚刚好。咱家就顺当的把云家的地盘下来了。”

“胡说!”颖虽然给自家打算,但见死不救和我的原则有冲突,“你少管,家里待着,我这就带人过去。”

“夫君别去!”颖死死拉着我不松手,“下人去就行了,你不许去!”

“走开!婆烦!”我甩了颖快步冲到院子里,大声喊:“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你俩去庄子上喊人,都赶紧去救火。”见颖也跟出来,一把把她挟起来扔到后宅,关门落锁,“家里好好待着,马上就回来了,别操心!”

带了人赶到云家院子的时候,火势正旺,是后宅起火,正往前院蔓延中。云家庄子上的人正乱糟糟的没个指挥,救火的救火,逃窜的逃窜,还有些女眷哭天喊地的乱嚎,看情形可能已经出人命了。

我赶紧叫自己带来的人排好,把准备进去救人的二杆子都拉回来,“都听指挥!敢乱扑进去救人的都给绑了!”就看到门前有个女人喊的爹妈的,一个劲的想挣脱众人的拉扯,想往院子里扑,“钱叔!叫人给这丫头捆了扔马车上!少在这里生事!”转身吩咐道:“都排好,把院子周围能烧的东西都移走了,排了队递水进去。都赶紧!”顺手揪过一个端了盆水过路的云家下人问道:“报官了没有?”

“报了。”那人被我吓的水泼了一地。

“里面还有人没?”

“老爷在里面,怕是……”说着那下人就干嚎起来,端了半盆子水就冲进去。

这时候庄子上的农户提了家伙也赶到了,我将他们组织成几条运水的长队,朝里面有秩序的递送着装满水的容器。云家的人逐渐的冷静下来,也学着我们的样子开始灭火,几百号人组成了九条灭火长龙,终于控制了蔓延的火式。

“你怎么来了?”见火势放缓,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突然发现颖就站我后面,“添乱!钱叔!把夫人绑了扔马车上!”

“谁敢!”颖尖利的嗓音吓的我和几个下人一阵哆嗦,颖站我旁边柔声道:“妾身就站夫君背后,不添麻烦。看着夫君心里踏实,别赶妾身走。”

“好,不许乱跑!”我扯了颖站我身后,大声吆喝众人把快坍塌的一所厢房拿大木料捅倒,腾了片空地出来,让救火的队伍能朝前移动许多。

等官府派了人到达的时候,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了,就后宅还烧的厉害,但不会再波及到别的地方。云家的后宅怕是不能要了,但整个院落的结构还没有遭受致命的破坏,少不了要大笔的钱财重新翻修一次了。

官差们救火的设备和经验发挥了作用,不长时间就将后宅的大火扑灭了,正值半夜,火势一灭周围除了几十条火把外,都黑咕隆东,搜救工作只能白天再进行了。我爵位太高,官差不敢叫去问话,只能把钱管家客客气气的请走了,纪录一下原由。顺便带走被捆到马车上的那名女子,光线太差,看不清楚啥长相,光是听她叫唤了许久,嗓门不错。

“大家辛苦了!”我朝赶来救火的自家庄子上的人拱拱手,“今个多亏诸位才没酿成大祸,回家每人一百文的出工费,”话音刚落,几名来晚的庄户赶紧从队伍里站出来,表示他们没参加救火,没资格拿钱,一个劲的朝我摆手。我上前把他们推进队伍,“辛苦了,来了就算。都随我回去领钱。”见胡账房浑身的泥水也站在里面,“胡先生,回去还得辛苦你一下,对不住啊。”

“什么道理,他家着火,咱家出钱。”颖和我掺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回走,满肚子不情愿,“听他们说,云家的老爷子在里面没出来。”

“小家子气,你看他家烧成这个模样,能拿出来钱么?咱自家人别亏待了,”俩庄子之间的路不太平坦,走的我吃力,“刚我对你发火不对,夫人别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夫君这个样子妾身喜欢的紧呢,今天妾身不对,该的。”见大家相安无事,颖话里透着轻松,“夫君今天真的很有英雄气概呢,以往都没看出来。”

“真的?你是不是很敬佩我?”

“恩,不过下次不许丢下妾身一个人跑了,心惶惶的。”

“听夫人一夸奖,这回浑身的力气,晚上睡不着。”

“小声点,后面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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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六章 颖之野望

颖和二女天蒙蒙亮就收拾停当,扮了农家小妇的模样带了一大票丫鬟下地去了,也不知道是她俩受累还是丫鬟们受累,我怎么计算都觉得这麦子拾的成本过高,还不如不拾。全长安那么多贵妇都这样干的话,未免有点那个了,想想兰陵身穿兰粗褂子,头系手帕的模样,再被晒个太阳脸就更完美了。

今天缴租和收租的都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昨晚云家的莫名大火。钱管家作为第一目击者(自称)和王家唯一被官府请去了解情况并接受表彰的救火英雄,更是有了夸耀的资本;从火起到火灭,说的惊险离奇,宛若是自己亲手放火一般的清楚,还不住的拿出官府给王家颁发的奖状炫耀,被众人如潮的赞誉和羡慕勾的人来疯大发,若不是胡账房不住提醒,老钱有成为相声界鼻祖的可能。

按钱管家的说法,云家算是完蛋了,老爷子和老夫人都没救出来,家里就剩了云家大小姐(就昨天捆了扔马车那位)和俩未满十岁的双生弟弟,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在内宅里给两位老人陪了葬,半点都没抢救出来。这会也没个保险公司,一把火就能葬送偌大的家业,看来云家的日子要艰难一阵了。

“来福,去给我把旺财牵过来,”我今天给粮库上封,才啃了几块肉骨头,扔了怪可惜,叫下人把昨天才被我起名‘旺财’的看家狗牵来开利市。“再去外面把人啃了的骨头都收起来,家里的狗也不能亏待!”昨天闲急无聊,给家里的九只大狼狗全都拉来美美的洗了一顿。古代的狗不太注意个人卫生,对洗澡都比较排斥,水一淋到身上就凄惨的叫唤,和杀它们一样。就一个最乖,洗完后舒服的躺院子中间的花台上晒太阳,被我奖励了半盘子桂花糕和一个名字。“还楞了干啥?”

“回小侯爷,门外盆子里的骨头还有用,小的不敢随便喂狗。”

“啊?都啃干净了还弄啥?”

“要回锅煮汤的,还得煮上一两天才成。”

哦,卖糕的!我脊背一阵发凉,胃部有痉挛的前兆,“今天的汤是回锅骨头煮的?”脚下放了我刚刚扫荡一空的大碗,里面还搁了几根啃干净的骨头棒子,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了。

“加了新的,一起煮的,有昨天的。”来福见我脸色昏暗,眼神不善,摸不清我的意图,心虚,吓的有点结巴。

“没事了,不用牵旺财过来了,去把我碗里的骨头倒锅里煮去,别糟蹋东西就成。”怪不得今天让送肉汤时,管家瓷瓷唯唯的殃磨半天,半天门道在这里。怀着报复的心态,让下人把我啃过的骨头扔汤里回锅,这样大家才公平!

完了,今天是吃不成饭了,叫了两壶山楂水一个劲的涮嘴,贴封条的心思全没了,“过来,帮我贴封条!老爷身体不爽,要出去活动活动。”把一把封子扔给下人,一个人窜出院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想着红军老革命的吃皮鞋面不改色的事迹,拳打脚踢的发了会飚,出了身汗,终于爽了点。

正决定回去睡一觉,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官道上两位骑士飞奔而来,拐向通往王家的岔路。俩人都低级军官打扮,难道找我的?赶紧跑回家再说。

果然,俩人都是秦钰因公务回京的部下,受嘱托来给我传信的。

“队伍怎么驻扎到鄯城了?不是年上还在鄯洲吗?”知道秦钰如今的所在后,一下子担忧起来。鄯城处在大唐吐蕃边境,可以说是压在边境线上的城市,就算是和平年代也冲突不断,何况现在朝廷的战略重心放在辽东。大唐国力日盛,而吐蕃也逐步进入兴盛时期,双方针锋相对已久,都是肝火正旺的时候,一小点摩擦都能引起大规模冲突。而此时驻扎在边境的都是由关中娇纵子弟组成的府兵,别说受气,不主动过境欺负人都是好的。时至夏初,正是唐吐边境最乱的时候,“同吐蕃人交过手了没?”

“回参军话!”一个职位较大的军官见我问话,赶紧站起来抱拳答话,“末将回来前,已经同吐蕃人厮杀过六阵了,仅我一府就斩首七百余枚,俘虏一百余人,无一败绩。”保话里透着得意,侃侃而谈:“秦督卫杀敌有功,已经在军前补了薛制卫的缺,下辖鄯城七府,末将是秦制卫的老属部了。”

“都是自己人,坐下说话,到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不兴军中那一套,快坐下,”既然是秦钰的老部下,自然要客气对待。不愧是我的学生,才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如今竟然也已经是万人之上了,我这个做老师的面子上有光彩啊。杜风这个兵部尚书果然手狠心奸;对敌人狠也罢,趁了国家开战的时候不惜外甥的安危的送到前线捞取功名,虽然见效快,但风险也太大了,让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不过现在秦钰已经迈入高级将领行列,怎么说也已经是小防区的总司令了,只要不举行大会战之类的国家运动,不会有危险,我到也放心了。“你们那边吃牛羊肉方便,我现在抄个炒面的方子,你俩回去的时候捎给秦制卫。这个东西吃起来方便可口,还容易存放不宜变质。”说罢取了纸笔写了炒面的制作流程,吩咐厨房设宴招待,临走又拿了点小礼物送给两位小将军,双方言欢而散。

按现在这个态势,秦钰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只要辽东战势一平,朝廷可能会把矛头指向闹内乱的西突厥,最近右武卫的军报显示,安西都护府有计划的正在龟兹以南看似无害的部署着,关中军队还得在唐吐边境继续布防一阵。看来现在的皇帝身体还是很健康的,至少现在还精力旺盛的四处出击,大肆的为国家搜罗领土,干劲十足。

看到边关将士狼吞虎咽的吃像后,我为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惭愧,为自己早晨因为一碗骨头汤而引发的恶劣心情做了深刻的反省,我的小资心态有愧于边关将士,有愧于劳动人民。于是我做了深明大义的举动,命令厨房给外面放饭的大锅里添加了好多的新鲜骨头。汤还是不换了,毕竟煮了一天多,再厉害的细菌都死翘翘了,也怪香的,倒了可惜。

颖和二女嬉笑着拾麦归来,俩人一共拾了大约一百颗麦粒。二女勤快点,还给家里的鸡顺便捉了些土蚂蚱,大约也有个三四十个,这就是二位夫人大半天的功劳,四个字:劳民伤财。估计传说中贤良淑德的长孙皇后也是这么干的,不知道李世民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样想揍人的冲动。

“累死了,太阳地底下晒了一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颖一进后宅就开始喊苦,“二女,叫下人准备山楂水来。呀!进来也不洗手,脏死了,抓了蚂蚱的脏手,赶紧洗去!”

“就拾这么点的麦子回来,还不够山楂水钱,”我顺手剥了个麦粒放到嘴里咀嚼,对正在换衣服的颖道:“啥也不干,还大日头晒着受洋罪,快炕上躺一会去。”

“本来拾的好好的,二女硬拉着去云家看热闹,事情都耽搁了。”颖拿了换下的衣裳到门外用力的抖了抖灰尘,“脏的,过坡子的时候还栽了个跟头,脚腕子这会还疼。”

“活该。”把颖推到床上,胡乱抓了个脚过来按摩,“少给二女头上扣,肯定是你要去的。人家昨天才遭灾,不说去安慰下,还伙伙的凑热闹。说说,都看了些啥,情况咋样?”

“错了,”颖换了个脚给我,“轻点,断了。怕是不成了,粮库也给烧个精光,还好他庄子上的租子还没缴完,粮食还够吃几天。看情形不太好过,想恢复元气没个三五年的怕缓不过来。”

“都邻居,要不给他家先借点钱粮去,乡里乡亲的搭把手就过去了。”我把颖朝炕里推了推,让她睡平实,“咱家存粮还多,还收了那么多租子,不缺这点。”既然是邻居,人家有难,就算有恩怨也揭过去了,能帮上的地方尽个心也好。

“都邻居,要不给他家先借点钱粮去,乡里乡亲的搭把手就过去了。”我把颖朝炕里推了推,让她睡平实,“咱家存粮还多,还收了那么多租子,不缺这点。”既然是邻居,人家有难,就算有恩怨也揭过去了,能帮上的地方尽个心也好。

“不!咱家可不干这养虎为患的事情,妾身还想着把他家的地收过来呢。”颖支了身子,给我嘴里塞了勺才割的野蜂蜜,“回来的时候,二女打了个蜂窝。油菜花还没下去,蜂蜜正甜呢。”

“你就是打地的主意,那是人家的命根子,就算云家烧了精光,也不卖给咱,省省吧。”捉了她的手,又挖了一勺蜂蜜填嘴里,味道很特别,以前没吃过,“趁这会助点钱粮,人家记你一辈子的好,多划算?”

“这个办法好!”颖一拍大腿,腾的坐了起来,差点碰我脑袋上,“还是夫君有眼光,妾身现在就给他家拉点粮食过去,再借他五十两银饼。不,一百两,二百!”说着就准备下炕。

“看你着急的,”我把颖按住,“急匆匆的跑去也不怕把人家吓到了,等云老爷子下葬后过了头七再去,先找管家去搭搭线,你别出面了。”

“恩!”颖高兴的爬了回去,一脸怪笑,“咱王家的东西好吃不好吐,到时候还不回来的话,别说地,连宅子怕都是咱家的了。随便再加点钱他就得卖,谁让他欠债呢?呵呵….”

看来地主对佃户虽然还和气,但地主与地主之间的较量很残酷。不知道这算不算阶级内部矛盾,不过颖的笑声让我想到了‘对待敌人就要向冬天般冷酷’的话,“随你整,别太过火,小心人家戳脊梁骨…….”正说着,二女跑进来汇报,云家的大小姐带了俩弟弟上门要当面给我拜谢昨天的救火之恩。

“正要找她,还就送上门来了。”颖兴奋的翻身坐起,“二女,去把诰命的官服取来,要会会这个云家的大小姐!”

“你安分点啊,人家孤姐寡弟的,穿了官服明摆着欺负人嘛。”我按了颖的腿,硬给她把鞋子套上,“就这个样子去,不许换。”

颖仰脖子学足了曹操的模样笑了几声后,柔声道:“夫君,你前面走,妾身后头跟着,呵呵呵…”

“再笑我打你!”回身捂了颖的嘴,“是她老子想占咱家的地,现在都烧化了,在大的仇都该了结,千万别把事情朝小孩身上套。跟上走,乱扭啥劲。”颖啥都好,就是长了个针鼻心眼。她认为好的怎么都好,要是让她有看法了,那人就活该倒霉一辈子。云家趁王家积弱的时候,对王家的地产起了坏心思,这一下就把颖给惹了,后果很严重。不知道云老爷子在天之灵要知道是这个后果的话,会不会后悔的再死一次。

刚进前庭,云家大小姐就领了俩弟弟朝我和颖跪了下来,“昨日多亏了小侯爷和夫人救助,云家才逃过大劫,小女子替云家上下磕头了。”说着把跪在身旁的俩弟弟按下身去。

“起来,赶紧起来!”我上去把俩小孩一手一个的拽起来,“云小姐快快请起。”见她还挚着的跪地上磕头,示意颖赶紧把人扶起来。

“云小姐不必多礼,”颖一脸和善的把云小姐掺扶起来,亲热的按到椅子上,“都是多年的老邻居,还客气个什么。昨日一接到你家出事的消息,我就和夫君着急惶惶的过去救火,那成想…”说到这里,颖套了手绢捂了半张脸,哽咽道:“那成想还是去晚了一步,可怜云叔叔和婶婶啊….”竟然呜咽的哭泣起来,惹的云小姐和俩弟弟凄惨的哭成一片。

颖勾了这个苗头出来,我一个男人家又不好劝,回头示意身后的二女过去先让颖停了再说。二女偷偷的拌了个鬼脸,假装没看懂我的意思,继续欣赏。俩老婆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云小姐,节哀。夫人,”我瞪了颖一眼,“大家节哀,夫人节了!”颖边哭还边耍眼神逗我,没完了还,气人很!

“王夫人,别哭坏身子,云家上下都记着你的恩情,”云小姐哭了会发现场合不对,反过来劝颖道:“都是小女子的错,不该惹了夫人伤心。”

“云叔叔远近闻名的好人啊,说不在就不在了,怎么能不伤心呢。”颖手绢在脸上擦抹了几下,双眼红肿,还真的哭过。严肃道:“王家虽然算不得什么豪门福户,也绝没有坐看邻里遭难袖手旁观的道理!老人走了,留了三个可怜娃受罪,咋让人能看得过去呢,”说着把俩小子硬揽到怀里,一脸爱怜道:“今个你们来了也好,刚刚还和夫君商议着怎么个帮忙法呢。有事就开口,有王家上下支应着,定帮了云家缓了这口气过来。”

“谢夫人厚爱,”云小姐起身又朝我和颖行了个礼,“今日里专程过来谢王家大恩,没有别的意思。”说着拉了俩弟弟回来,“虽然云家遭了劫难,还勉强能支应下去,往后如果有困难一定开口,小侯爷和夫人的美意小女子代二位弟弟心领了。家里事情还乱,不敢多耽搁,先告辞了。”说罢硬是留了份谢礼,带了俩小子走了。

“云家老的看不出来,这小的到还硬气,差点把这丫头小看了。”颖冲着云小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要是个小子的话,他云家兴许还能翻身。”

狼外婆?演技派?“行了啊,你没看人家连塞小孩手里的糖葫芦都抢出来扔咱桌子上,”我拿起俩小孩没吃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家里烧成那样,还拿了礼过来,只怕和你一个脾气的,死不求人。”

“一个脾气?”颖揉了揉红眼睛,笑道:“那还真卯上了。不过说回来,这女子模样还过的去,怎么这个年纪也不找个婆家?”

“多不多事?”我扯了颖往后宅走,“刚见你哭的凄惨,真的还假的?教下办法,看的我都心疼。”

颖笑道:“妾身想一个人,想着想着就哭的收不住了。”

“谁?”

“想夫君啊,一想就哭,随想随哭。”颖娇笑着。

不解的问道:“我?是个啥道理?”

“妾身想到一年前的夫君,想了家里凄惶,想堂堂的国侯家被一个小小的云家欺负,哭的一个劲。”颖一把搂了二女过来,调笑道:“二女哭的才真,夫君是没见过,等会让丫头演示。”

“你也哭我?”我笑着在二女鼻子上刮了下。

二女调皮的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

“你哭我啥?”

“她哭的是夜里凄惶,滚一个炕上那么久了,早起还扎抓髻头。”颖嬉笑着硬搬了二女羞红的脸起来,“是不是这个理?”

二女被颖逗弄的大窘,把笑软的颖顶的站不稳,扶到墙上。

都啥人!练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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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对兰陵的新认识

家里的租子是按收成提成的,庄稼越旺,租子就越多。也许是年跟前大雪的功劳,今年关中地区麦势普遍旺盛,总产量比去年提高了一成,是一个少见的丰收年。

家里的麦子已经收完进仓了,官粮也被钱管家披红挂彩的缴过了;由于关中北部麦收才开镰,一部分打杂的工匠还赶不回来,造纸作坊和花露水作坊还不能完全恢复生产,但勤快的二女已经跑去上班去了;颖则投入到花园中亭台修建的设计中,不可自拔。王府上下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多日不见的兰陵终于出现了,也许是减肥配餐的作用,也许她真的下地拾麦大量运动,也许是心里作用,觉的她瘦了,比原来瘦了那么一点点。

“瘦了,”颖找了个借口溜花园监工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我和兰陵。怜惜道:“再忙也要注意健康,身体是本钱。”

兰陵摸摸脸庞,展开胳膊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直按你给的配餐方子呢,不是说要多运动吗?如今早晚的击剑时间增加一大截,身上都骠瓷骠瓷,感觉比以前力气大了许多,还捏烂了个玉石碗。”说着将胳膊伸我跟前,“你看。”

捏了捏兰陵手臂上的肌肉,又捏了下自己的比较,看来还是我柔弱无骨一点,“的确!就按原来的运动量吧,没必要加。现在这个模样刚好。”本来就打不过她,她再练的话,虽然还是打不过,但差距太大会影响我的自信心,“以后仔细点,玉石碗贵重的,糟蹋了可惜,别拿值钱东西练手劲。”

“恩,”兰陵顺从的点点头,懒懒的靠在软椅上,柔声问道:“想我不?”

“想啥?”嘴硬着,一脸不相干的铺开前几天没事整理的一些资料,“这些天能把人忙死,想了几次都想不来长啥模样了。东西都给你预备好了,现在抄还是拿回去抄?”

“没点良心!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兰陵瞪了我一眼,笑着把我铺开的资料又卷起来,抬头眨了眨眼,表情忽然的慈祥起来,“东西拿回去抄,长时间不见你,记挂的厉害。去年见你的时候还黑瘦的小子,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白净的,还胖了。”

“去!”被兰陵报复的神态和口气逗笑了,“学的和狼外婆一样,恶心掰呆的。”盘子里拿了块前天替秦钰报信的俩部下捎来的牛肉干,递给兰陵,“尝尝,正宗的吐谷浑肉干,秦钰捎来的。”

“不错!”兰陵嚼了一会称赞道,“都说西北苦寒之地,却有这等美食。可惜了,若将吐蕃和吐谷浑的牛羊赶到大唐来,保证我朝家家有耕牛,得多打多少粮食出来?”

“没知识吧?没见识吧?”那边什么天气,赶了牦牛过来不得热死。不过川西和青海东部的牛羊还是能迁徙过来养殖的,至于能不能耕田就不知道了,估计没有秦川牛好使吧,“耕牛不够用是咱大唐不精心,真要养的好,满街都有牛肉卖。咱秦川牛的味道不比牦牛差,耕田更是厉害的多。”

兰陵眼睛一亮,坐起急切的问道:“真的?子豪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要是能大批的繁养,是多大的功德啊。”

“没办法,我不懂。”我摇摇头。话都会说,二十一世纪也是真事,但对养牛养羊啥的一窍不通,光会吃。

“说大话!”兰陵笑着踢了踢脚,又懒懒的躺下了,“养一头耕牛得三年多呢,小时候父皇带了我们兄妹专门在宫里养过牛,没你说的容易。”

“没那么夸张吧?牛犊子两年就成了,这边只管生,那边只管喂,快的很。”我满嘴胡诌,理所当然道:“一次弄了几百头牛,十来个公的留种,其他母的可劲生,还就不信了。”

“作死!”兰陵被我粗俗的话语弄的羞不自胜,远远的啐了我一口,“不知道不要胡说,叫人家笑话。”

“笑话啥?”本来就是这个概念嘛,原来见的多了,鸡鸭牛羊都是这个办法,成天涮锅涮的稀里哗啦的,没听谁说牛不够吃的话。

“你当是人呢,想什么时候养都行啊?”兰陵被自己的话弄的不好意思,捂了脸哼哼了半晌,“一说这里啊,你家夫人怎么这会还没个动静?”说着哧哧的笑起来,成功的将尴尬引到我头上。

自己把自己说难看了,还转过来糟践别人。正说牛呢,拉了我干什么?“为朝廷效力呢,没功夫带孩子。少管!”气的走过去扇了兰陵一下,那壶不开提那壶,“说牲口呢,扯人身上,没你这个样子的。”

“呵呵,别气。”兰陵见我恼了,赔了个笑脸,“子豪从小高门大户的生长惯了,再有学问也不会去学那个,当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也是小时候跟着父皇才知道点。小牛只给它吃到是长的快,平日里老牛干活的时候就让它在一边看,老牛教着,人也点拨着,杂七杂八的学下来,前后三年多的时间才能有用。再说谁家庄户里养公牛呢?性子烈,根本就教不会,今年开春还把育牛的官员(唐朝时朝廷有专门的配种站)顶死一个。”

“那下地的都是母牛?”我觉得太神奇了,李世民竟然给自己的孩子教这些个知识。要说朱元璋我还能想通,毕竟是草莽出身,可李世民生下来就是贵族,那有学这个的条件。真小看古代的皇上了,“那么多公牛咋办?”

“骟了就能使唤了,”兰陵红着脸不怀好意的扫了我一眼,“母牛两年才能怀一胎,你以为是鸡鸭呢。”

原来如比,怪不得古代对耕牛这么看重呢,长知识了。谁能想像,李世民的闺女给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上了堂生物课,皇家的金枝玉叶竟然对农耕之事如此精通?为什么电视里的格格们都白痴的要死,难道有心眼有文化的就仅此一个,还被我碰上了?

“那就养鸡!”得扳回一点颜面,如果对方是个农民伯伯也罢了,就算被农民姐姐教授了农业知识也能说的过去,可被一个比我还娇生惯养的女封建统治阶级在于她毫不相干的知识领域里说教一番,身为现代男的脸面荡然无存。“多养,关笼子里,一家起码一千只!光吃,玩命生鸡蛋,鸡肉鸡蛋拿去换牛羊回来,发了!”

“哈哈哈….”兰陵笑的两腿乱摆,“子豪,你的学问够渊博了,不用在这些地方再花心思了。”兰陵好像看出来我在较劲,好不容易停了笑,把我手拉过去贴在自己脸上,“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农户去操心,非得在妾身跟前争个胜。妾身不如你的地方多了,圣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昨还听工部里的消息,他们用你配的火药鼓捣了几个玩意,没控制好,炸倒了几间房呢。这才是你的本事,”兰陵说着把我扯到软椅沿上坐了,贴到我身上,笑道:“一晌的见不到你,心里记挂的厉害。一见面就鸡的牛的争个不休,亏我还换了新衣服过来,看看,能过眼不?”兰陵慢慢的把身体舒展开,眼神逐渐蒙胧起来。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兰陵穿的单薄,红褂子脖子跟前的斜袢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露了半截白腻的项子出来,眼睛眯缝着,胸脯微微起伏。两人体温交汇处,都稍稍的渗了汗出来。

我摸摸兰陵的膀子,手缓慢的朝中间移动着,“不许睁眼睛,拿手帕把脸盖上。”兰陵这个习惯不好,本来眯缝的眼睛忽然就睁大了,还不眨。

“好我的郎君,都忘了地方吧?你家书房里就敢让我把脸盖上?还真准备在这掀盖头呢?”兰陵捉了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看看就成了,小心弄的俩人都收揽不住。就这几天咱去山庄,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跑不了。到时候妾身盖了大红盖头让你掀。”

“明知道地方不对还这样,折腾我呢。”抽了手出来在兰陵鼻子上刮了好几下,弄的她浑身乱扭,气喘吁吁,满意道:“让你也尝尝滋味,下回还敢不敢。”

“作死!”兰陵捂了剧烈起伏的胸口,连脖子根都红了起来,喘了半天才回过劲,软软的在我身上捶了几下,“要死了,这会进来个人可活不成了,坏的很。”

“扯平,”我端了杯凉茶送到她唇边喂了几口,“下回再耍心眼,我就揪了你鼻子不放,让你半死不活。”扶了她坐起来,收拾了下被我弄乱的衣襟,“好了,现在继续讨论养鸡的问题,全当扯闲话,不和你争胜。”心情平复后,我又想起了这个话题,我觉得大型养鸡场还是有条件实行的,至于拿鸡蛋换牛羊的说法本身就是扯淡,急了瞎扯的。

“你这个人啊,”兰陵恨恨的戳了我一指头,“鸡鸭都是要放着养的,你关笼子里试试,没一个月就瘟了。就是不瘟,谁家有那么多粮食来饲养?农户的鸡都是放外面自己找吃食,只有到了冬季才稍微的撒点粮食,怎么就倔的不行?”

我白痴!我就是传说中的低能儿!这个年代哪来的各种疫苗,为什么人家回去都能养鸡养牛养王八,轮我就不成?连件羽绒服都混不出来,冬天还得睡炕,出门还得骑马,初中化学科就学的玻璃配方竟然忘记了,打铁炼钢的一窍不通,中央七台成天里的育苗育种节目咋不说好好看看,害的我庄上的庄户每亩打三百多斤粮食就当丰收了,我是罪人!

中央七台!想起来了!我看过一个完整的蛆虫饲养鸡的节目,由于蛆虫本身的各种抗病能力啥的,鸡吃了胡健康,啥疫苗都不打,还不禽流感,一个鸡蛋卖人家两块钱,如同打劫。挽回颜面就靠它了。

精神抖擞,重震旗鼓。拿了纸笔墩兰陵面前,“我说,你写!别废话,废话刮鼻子!”

兰陵笑吟吟的拿了毛笔,将我叙述的养蛆和热炕孵化小鸡方法纪录下来。其实很简单,纱笼里放了捉来的苍蝇,里面放个装了糖水和麸皮拌搅拌物的小碗,苍蝇就会给里面产卵,几天后碗里就会出现不知道多少万的小蛆,拿出来放到馊麸子大槽里饲养,烂麸子就会转换成高蛋白,喂鸡无敌。而我又掌握了盘热炕的核心技术,一年四季都能孵化蛆虫和小鸡,就算热炕孵不出小鸡,总还有老母鸡吧?都属于低技术高产出产业。

“能死你了,”兰陵记完后瞥了我一眼,“不管办法行不行,你这个脑子啊,还真的厉害,一窍不通的东西都能让你琢磨成这个样子。别告诉我你刚爬我身上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蛆,怪渗人的。”说着把纸折好,“这个办法可以试试,花不了几个钱,不过要是将吐蕃和吐骨浑的牛羊都赶回来的话,那是最好。”

“吐骨浑如今是大唐的属国,先在靠它牵制吐蕃呢,朝廷坚决不会动它。短时间里想拿下吐蕃不可能,那边的气候不适合将士争战。”吐蕃凭借特殊的高原气候有持无恐的与大唐对峙着,凭借武力根本没有可能征服,“现在关键就是削弱它在周边的势力,打是解决不了问题地。”

“说说,看和我的想法一样不。”兰陵贼兮兮的踢着脚,滑头样子。

“叫你沾个便宜。”想学人家曹操,既然兰陵提到这了,作为曾经的军事爱好者和愤青,有义务说一下我的看法。只当是为身处前线的秦钰缓解点压力,吸取别人的经验和教训,“如果想让吐蕃垮掉,难度比辽东大多了,要三管齐下才有可能成。其一,南诏八部里有六部都是吐蕃的附属,还有两部在吐蕃和大唐之间摇摆,要争取南诏部族倒向我朝。不管用什么手段,许什么诺,绝对要将南诏拉拢过来,扶植一个南诏最大的势力出来(武则天上台后的手段,我先借用了)。其二,吐蕃现在视吐骨浑为囊中之物,我朝要力挺吐骨浑不倒,如果失去吐骨浑这个屏障,吐蕃就整个与大唐接壤,居高临下,再难控制(李治曾经犯下让吐蕃吞并吐谷浑的错误)。其三,如今吐蕃芒松芒赞年幼,大相噶尔东赞独揽大权,其间多少有些矛盾,我们可以离间其关系,借机拉拢分化吐蕃各部的势力,不要怕花钱许诺,天大的诺言都没有团结的吐蕃人可怕,要不惜钱财。大的方面就是这些,至于怎么掌握就看那个心黑手毒的兵部尚书的能耐了。小的方面也有些,比如放牛瘟,人瘟什么的,如果弄的好,吐蕃人死光光都有可能。但要控制好,别传回大唐就成。两国的贸易也要分门别类,尽量用瓷器、玉器换他们的东西,减少甚至停止铁、铜、金、银的流出。吐蕃铁少,如过肯下功夫,哪怕亏本用瓷器换了他们的铁器出来,都合算。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这些办法是杜风杜大人独自思考而得,与本伯爵无关,这点最重要,切记,切记。”

“你这个人,不出则已,一出就是毒策,”兰陵也许是赞许,“牛瘟,人瘟,亏你也想的出来,要被雷劈的。”

“与我无关,要劈也是劈杜尚书,是他想的办法,俺还是快快活活的养俺的鸡去。”我伸了个懒腰,得意道:“俺家的鸡可不怕鸡瘟,别小看这蛆,恶的很,吃了百病不侵,试试不?”

“来劲了还,信不信我马上就叫你百病不侵?”兰陵抬手在我肩膀上打了下,笑道:“要说也有比瓷器更值钱的东西,运送更方便些。”

“啥东西?”我问道。

兰陵诡笑道:“就是你家的花露水啊。这么一小瓶就不知道能换多少的铁器牛马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看你家又修园子又买庄子,你家管家年上都围的红狐领子,这利润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你休想!”我抗议道:“你是存心的!”

“吓死你!”兰陵调皮的皱了皱鼻子,“谁当时口口声声的说要把方子都给我,这会就不认账了?”

是啊,当时在山上被兰陵毒打后我说过这话的,时间一长就撂过去了。既然说了就得给人家,“忘了,我这就抄一份给你。”说罢就准备提笔。

“好了好了,你这人没意思的,见风就是雨。”兰陵伸手把笔从我手里抽走,顺势靠我身上,环住我的脖子,“我要好好的看住你,单单为我自己,你相信不?”

“不相信。”我摇了摇头,“说啥也不相信。”

“不信才好,”兰陵娇笑着在我耳畔吹气道:“有的是时间让你相信,时间越久越好,妾身还年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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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外商

兰陵提到了花露水后,也许是因为好奇,她突然想去花露水作坊里看看。

“方子给你都不要,去作坊有啥看的?”快中午了,肚子咕咕叫,等着吃饭呢,实在不想乱跑,“作坊里工匠都没回来齐呢,开不开工还另一码事,再说我的身份也不好进去不是,毕竟名义上是陈家的产业。”

“那吃了饭去,”兰陵拍拍我的肚皮,“知道你饿了。今个又不录东西,又见你喜欢的不舍得走,出去转转多好,不是非得去花露水作坊,造纸作坊的也行。”

“你一天啥都知道。”兰陵鬼精鬼精,连我想什么都猜的清楚,连点隐私都没了。“也罢,这就招呼厨房弄饭,早起你也只喝了碗炒面,估计和我差不多。”

出门让人去园子里喊沉寂在园林设计的颖过来一同吃饭,她一有点时间就泡在花园里,不叫就连吃饭都忘记了。

“妾身也要去。”饭后,颖知道我陪兰陵去作坊的事情,也凑热闹的要跟去。转身给兰陵笑了下,“殿下有所不知。虽说是在王家的地皮,但毕竟是妾身娘家的生意,有妾身在场,也好说话不是?”

“夫人言之有理,那就烦劳夫人陪着去一趟了,”兰陵挽了颖的胳膊,朝门外走去,“许久没见了,今个咱姊妹好好说说话。啊!瞧我这记性,”说着从袖笼里取了个细翡翠镯子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东西,倒是精巧。我手腕粗胖的箍不上去,不带又放家里可惜了,专门拿过来让妹妹试试。”说着套在颖的腕子上,“正合适!和赶着身材做的一样。”拉了颖的手腕一脸羡慕道:“水葱一样的腕子,怎么就没长到我身上。就带着,别脱了。”

颖抬了手在太阳底下看了看,高兴的拉了兰陵的手客气道:“这怎么行,叫您破费怪惭愧的…”

“快别这么说,一天到晚在你家里吃吃喝喝的,为个镯子到和姐姐客气起来了,明眼里是撵我呢。”兰陵说着搂了颖的肩膀,凑到耳朵旁边窃窃私语了几声,俩婆娘就笑作一团,踉踉跄跄的相互掺扶着朝前挪动,还不时回过头来瞄我几眼。

俩人估计说我坏话呢,我恶狠狠的瞪回去,她俩笑的更厉害了。兰陵从和颖见面的那天起就一直采用拉拢腐化的手段拉近关系,如今已经发展到亲密无间的闺中姐妹,能拿我开玩笑的地步了。颖心细精明,对兰陵的意图是打着明白装糊涂,各种小礼品来着不拒,欣然笑纳,还不时的分二女几样。俩婆娘都是心里明镜,面上亲近,把相互关系拿捏的恰到好处。没一个省油的,加上蔫不做声的二女,仨女人弄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像三国里的汉献帝。

花露水作坊外面依旧热闹,排队的伙计没有因为农忙而减少,如今一个接待间已经不够用了,在旁边有起了所更大的休息室,虽然还没全部竣工,但里面已经堆放了许多的铺盖卷,看来晚上打地铺已经成为订货商的习俗了。

由于开工的人数不够,作坊里面显得冷清,二女进城去专卖店了,作坊里就老四一人坐镇。见我们进来,胡乱招呼了下,让我们自己随便看,就跑去忙活了,一点也不热情。

“这丫头,没点礼数,都是家里惯的。”颖对自己妹妹的表现很不满意,歉声道:“殿下莫怪,小妹年纪还小,还不懂规矩。”

“这才是能干的闺女呢。”兰陵不在意道:“招呼外面的买主才是正经,咱们是来闲逛的。四处看看去,这作坊的规模还真的不小,够看一阵子了。”

“满作坊没见几个工匠,门都锁的严实,”颖和兰陵在前面挨了门的看,“这丫头也不说让个人过来带着。”几乎所有的操作间都锁了门,院子里就几个搬东西的苦力,颖一个劲的抱怨。

“门是锁了,里面有人呢。”兰陵脸贴在门上朝里面听着,“看来防人防的厉害,不愿意让咱看呢。”

“不是防咱们,”我解释道,“这作坊开了工后就这个规矩,平时都是这个办法,作坊里的规定。”

“去叫老四把门开开,”颖有点生气,“闹了半天里面有人呢,我还以为工匠没回来。都家里人,当贼一样提防,太不像话了!”

兰陵拉住颖,“自家人是自家人,作坊里的规矩不能坏。你家妹子是个有本事的,你看这一进来,谁家的作坊有这么干净?东西都摆放整齐,钉是钉卯是卯,每个门上都挂了牌子,一目了然。”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前面一个长房道:“那边门敞着,过去看看。”

“是饭堂啊,呵呵….”颖指了门口的牌子笑道:“连这个地方都挂了牌子,怕人不知道么?琐碎的事情干的到是认真。”

兰陵进食堂去转了一圈,摇头感叹,“你家妹子是能人。你们进来看下就知道了。”不由分说的拉了颖进去,我只好跟在后面。有啥看头,当时盖的时候我就是按大学食堂的样子设计的,连餐桌的排放都一模一样。

“作坊都建了多半年了吧?”兰陵仔细的看看墙面桌凳,“桌子上连点灰都没有,地上墙上没点油腻,里面的碗筷洗的干净,摆的整齐。”说着从架子上拿了些竹牌下来,递给我,“子豪,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哦,喊号的。”我把竹牌放回原处,解释道:“作坊工匠多,怕开饭时候乱哄哄,每人排队领个号,喊谁谁去端饭,这样就齐整多了,效率也高。”小时候在公路局吃了多年食堂,如今效仿一下而已。

“不简单,”兰陵怪异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从小看大,连饭堂都能管理的这么规整,别的地方就不用再看了。只怕屯田军营都比不了这里,一般的府兵就更上不了台面了。”

颖暗地里拉了拉我的衣袖,上前亲切道:“一个饭堂都被公主殿下看出这么多花花来,平日里还真是小看老四这臭丫头了。”扭头冲我道:“夫君,外面好像闹哄哄的,去看看出了啥事,妾身陪殿下再转转去。”

就是,外面吵闹的厉害,我正好跑出来看看,免得兰陵东问西问。

一个外族打扮的男子正被厂里的保安死死的拉住,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情绪激昂的吵嚷着,小姨子这个时候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老四,我去看看,你回去。”见小姨子有上前去的意思,被我喊住了,既然我在场,就没有让姑娘家出头的道理。

“又是那个吐蕃人,跑来闹了一次了,烦劳姐夫了。”老四叫了俩大汉跟我后面保护我,自己转身进去了。

“放开他!”我制止了保安进一步的举动,朝那个一副狼狈模样的番帮男子拱了拱手,“这里不太合适,这位仁兄有事随我里面说话。好了!看热闹的都散了,该干啥都干啥去!”喝散了看热闹的众人,领了番帮男子进了作坊。

“放开他!”我制止了保安进一步的举动,朝那个一副狼狈模样的番帮男子拱了拱手,“这里不太合适,这位仁兄有事随我里面说话。好了!看热闹的都散了,该干啥都干啥去!”喝散了看热闹的众人,领了番帮男子进了作坊。

“你们唐人欺负我们!”刚进了门,那汉子就开始控诉,“俺们几万里的过来,辛苦背了货物同你们交换,为什么不换?大家都是东西换东西,怎么到了你家就不行!为什么非得用银钱!”说到气愤处,一个劲的拿头碰房檐下的水缸,‘咚咚’作响,吓的我和俩保镖后退一步。

也许是少数民族为了震撼敌人,表现自己彪悍的方式。但不必要把血都碰出来吧?一脸血的出门会带来误会,别人还以为我们把客人怎么地了,劝道:“这位仁兄,你的心情我了解,不用再撞了,流血了。”赶紧吩咐人拿药给他敷上,天气这么热,他身上臭烘烘的不卫生,发炎感染就麻烦大了。

“水缸很好,撞不烂!”说完没事人一样站直,伸手在脸上乱抹了几把,血迹横七竖八的挂在脸上。面目狰狞冲我道:“你能管事?”

“能,”我点点头,不由佩服这个和水缸较劲的域外臭男,“等下再说,先把你头上的血止了,流的厉害。”

“当然着急!再不换掉,秋天就回不了家了!”血脸男阻止了想给他上药的保镖,从怀里套了些乱七八糟的干草塞到嘴里嚼了几下,黑黑黄黄一陀掏出来糊墙一般的抹在伤口上,“好了,血止了,你来看看我带来的货。”把皮氅子撩开,从里面拿了大堆的东西出来胡乱扔到地上,“样品,外面车子里多。”

我蹲下来仔细的看着满地如同垃圾般的货物,怪不得作坊里不和他换,这个模样的东西,没办法让人产生购买欲望。轻轻的用两边指甲掐了一个稍微干净的问道:“这个是什么?”

“雪莲!”臭男自豪道:“是大雪山中天神送给子民的礼物,世间最圣洁的雪莲!”

“恩,”天神见子民这个样子糟蹋礼物,会气死的。只是高海拔的花卉而已,药用价值没有传说中的高,属于性价比严重失调的商品,“这个呢?”

“景天!”臭男自豪道:“是天神…最圣洁的景天!”

“恩,”天神还真的慷慨,不过这个景天比雪莲好多了,药用价值高于人参,而且没有人参的副作用,能长期服用,对心血管病症有特殊疗效,还能治疗跌打损伤,给兰陵留下了。

“这个?”

“虫草!”臭男自豪道:“是天神………的虫草!”

“恩!”天神家很富裕啊,好东西,留下了。

“这个?”我用小棍子挑起一条散发着怪喂的鞭子状物体问道。

“牛尾!”继续自豪道:“是天神……牛尾!是保佑子民安康的祥物,这个不卖!”

“恩,”这个天神很多事啊。不卖你拿出来有病?“这个呢?”一个小小尖尖,如同瓜子大小的硬壳状物体被我发现了,我视力太好了。

“啊,是白莺嘴,怎么掉下来了。”说着从怀里又掏了牛尾出来,把鸟嘴镶嵌到牛尾里去,虔诚的朝天上拜了拜,“天神责罚了,怪不得你们不和我换东西,原来是白莺嘴掉了。谢谢你!”

“不客气,”看来他很迷信啊。我拍了拍手站起来,“虫草和景天,红花都要了,雪莲不要。你去把外面的东西都拉进来吧。”

“雪莲也要了吧,是雪山…圣洁….”臭男拉了小半车药材进来,一个劲的给我推销。

“头上的伤势好了没?”看他血早都不流了,对他头上敷的草药很感兴趣。吩咐人打水让他洗了脸,仔细观察他头上的伤口,竟然都结了血痂,长长的伤口都凝合了。“你给伤口抹的是什么药?”

“白蜡草,我们那里多,不值钱。”臭男将车上盖的兽皮揭开,一膀子把车子掀翻,里面的货物全部滚到地上,“东西都是你的了,雪莲送你!加一点花露水给我就可以!”

呵呵。喊着送我雪莲,又要我加点花露水给他,很精明的吐蕃人,我喜欢。“我都要了,下次来多赶几车那种白蜡草,直接找我交换就行。有草种子的话,带来些,都能换。”看着满地的珍稀药材如同垃圾般的堆积着,心疼。“你打算要多少花露水呢?”

“这个!”臭男指了指没撞烂的水缸。见我眼神恶毒,讪笑了几声,从车架子上取了个羊皮酒袋,罢了塞子递给我,“你是爽快人!请你喝酒!喝完把这个袋子给我装满。”

幸亏是酒袋,一袋子花露水就三四斤的样子,要是军队上用的水袋,那就亏了。可以接受。

客户就是上帝,不能用体味来区别客户等级。既然生意谈成了,我让老四腾了个空房子出来接待他,既然是吐蕃人,多了解一下吐蕃的出产和习俗还是必要的。

“老四,你去看下他拿来的药材是真是假。我不认识,别被骗了。”借口出来弄点下酒菜,给老四交代一下,她家药材商人,应该能辨别。

“是真的,我刚看了。”老四捏了鼻子道:“生意倒是不亏,关键就是那人太臭,不想理他。姐夫,你晚上回去要洗澡,要不姐姐不让你上床的!”说完笑着跑了。

臭就臭吧,好不容易见个吐蕃人,豁出去了。臭男酒量厉害,青稞酒的度数不是很高,没怎么喝就完了,我又招呼人拿了点作坊上没提纯的烧酒,一路喝一路聊。臭男名叫‘拉旺毛赞’,是吐蕃一个部族头领的小儿子,父亲死后,大方的哥哥分了半个银库和一小点牧场给他,但有一个条件,从此不能再回家门。拉旺毛赞高度赞扬了自己哥哥仁慈的行为,并豪不掩饰自己喜好钱财胜过喜爱女人,而花露水在吐蕃的价值难以估算,居他声称,这么一袋子拿回去的话,能从他哥哥手里换下所有的牧场。

“你还是想要牧场,对不对?”听了他的讲述,我觉得他是个富有冒险精神人,这种人的前途很难料的。

“想要,但我不会去要!哥哥是个能看住家业的人,如果给我的话,也许会拿牧场换了不该换的东西。会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拉旺毛赞从怀里又拿了牛尾出来,虔诚的祈祷几下,象是在给家族的基业祈福。

看来是个诚实的家伙,有自知之明的人。与他闲聊中,我了解了许多的吐蕃民情。若大一个吐蕃王国是由数不清的小部族组成的,部族之间为了水草牧场争战不断,相互兼并的行为天天都会发生。与其他域外民族不同,他们有耕作的习俗,以青稞为主要农作物,产量不低,是吐蕃百姓的主食。而他用来祈福的牛尾上的鸟嘴是从一种吃青稞害虫的小鸟身上取得的。

看来是种益鸟啊,吐蕃如今有七百万人口,还是奴隶制社会,耕种的技术落后,估计就是靠这种鸟来保护农田的。古代人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如果搁到二十一世纪的话,两国矛盾尖锐到这个程度,阴招早就使用了。比方说,我花点价钱大量收购这种鸟嘴,或用花露水、瓷器交换。后果很可怕,一场虫灾就能要吐蕃被过气去。

听他一个人说还不能确定,需要朝廷派点谍报人员实地考察才行,还有那种神奇的不值钱草药,都有很大的战略价值。

“问题解决了?”颖和兰陵等的无聊,叫老四拿了许多的样品出来,开始鉴别几种花露水的味道了,“什么味道?臭死了!”颖在香气四溢之中,竟然能嗅出我身上的怪味,有天赋。

“吐蕃人,老四给你们说了吧,刚打交道,被传了点味道,呵呵。”我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臭烘烘的得去洗澡。”

“恩,也该走了。”兰陵心满意足的起身,“今天长见识了,刚被小妹妹带了四处看看,这个作坊处处与众不同。比造纸作坊好了不知多少倍。”

“那有,论规模可比不得造纸作坊,殿下说笑了。”颖笑着和兰陵一道出来,“妾身去给老四招呼一声,马上就来。”

“臭死了!”兰陵趁着颖离开的机会笑我,“钻猪圈了吧?”

“信不信我现在沾你便宜?”我佯装着靠近兰陵。

“别过来啊!”兰陵捂了鼻子后退,坏笑道:“我这个姘妇怕是比你家夫人差远了,要沾便宜也轮不到我吧?”

“什么意思?”

“心里清楚!”兰陵想上来戳我脑门,被我身上的气味吓阻了,“赶紧给我把造纸作坊也这样管理起来,同样是合作,为什么偏心?”见颖正朝这边走过来,兰陵一脸笑容,和气道:“仔细着,明天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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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牡丹花开

一十一世纪的中国,一提起牡丹,首先联想到的是洛阳。?居物时,这种原产于秦岭山区的花卉,风靡了整个的长安城,官宦豪宅,农庄小院处处可见其多姿的身影。

花前月下,花花大少们寻觅着花容月貌;闺中小女花枝招展地憧憬着鬼哭神嚎的情缘;骚人墨客无处不在,前言不搭后语地表达着心中的悸动,麦收前后赏牡丹是京城一道靓丽的景观。

雍容华贵,端妍富丽,成为吉祥昌荣的象征,皇族贵族之间相互赠送牡丹联络情谊已经形成时尚,难以抗拒的潮流。

程家、秦家、杜家、崔家……,凡是和王家能拉上一点关系的都送来各样各色的牡丹花。就连当今圣上都跳出来凑这个热闹,京城里能排上名号的王侯显贵在同一时间里都收到皇上的馈赠,皇上派人送花的当天弄得一家老小心潮澎湃,全府上下的人都围在花旁,吸纳散发着皇族芬芳的香气(牡丹不太香,心理作用)。钱管家更是老泪纵横地回忆着十几年前皇上最后一次给王家送花的情形,搬了个板凳坐在离花十来米的地方嚎啕了一天,没人能劝住。

王府的后宅在短短的几天里面变成了牡丹的海洋,大早上开门就被眼前五颜六色一片弄得头晕目眩,出门都得跳着走,免得被花盆绊倒。花的确好看,好看得要命,但成千上万地摆在院子里,副作用相当的猛烈。

不幸的二女成为了王府第一个受害者。花多,昆虫就多,美丽的蝴蝶是受欢迎的;鬼头鬼脑的苍蝇赶不走,辛苦地抓了几只为养鸡事业作贡献也算;但受人尊敬赞誉的勤劳小蜜蜂令人生畏,二女初夏时节花团锦簇的打扮和在单位里熏陶的芬芳成为小动物追逐的对象,形象地演绎了“招蜂引蝶”的一幕。

被蜜蜂叮后怎么处理?我束手无策。颖赏花未归,兰陵已经走了,二女又不情愿让丫鬟动她,唾沫、醋、花露水都试过了。但她粉嫩小胳膊上的红肿依旧蔓延,二女疼地眼泪打转,咬了嘴唇一声不吭。

“要先挑刺。刺挑了就好。”钱管家给我传授经验。但死活不敢亲手给二夫人治疗,打死也不去。

“要先挑刺。刺挑了就好。”我回来给二女道:“你忍着,我给你挑。”说着找了根细针,放油灯上消毒,搬了二女胳膊过来。“有个小眼,看不到里面有刺,先得挤出来,可能有点疼。”二女不是关云长,旁边也没下棋的。只好给她的嘴里塞了个糖葫芦,我一厢情愿道:“使劲嚼几口,一酸就不疼了。”

事实并非如此,疼和酸是两个概念。挑刺的过程很简单。二女的感受是又疼又酸,眼泪哗哗地忍着,一声不响。这丫头太倔强了,让人心疼,“刺出来了,没事了!”我长嘘了口气,给她伤口上抹了点烧酒,“明天换个素净点的衣裳,要不还咬你。”

二女泪汪汪地点头。伸手搂在我身上,头窝到我怀里擦眼泪。

“好兴致啊,天还亮着呢。”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个手搂在自己肩膀,*在门框上阴阳怪气。“要说出去看牡丹,那有在家里快活,偏偏妾身回来得早了,还望夫君见谅。”

“说啥呢!”我不满道:“都和你想的一样?二女叫蜂蛰了,胳膊肿了一片,赶紧过来看看。”

颖一把把二女从我怀里拽出来,“蜂蛰了是多大的事情,上会儿连蜂窝都挑了,蛰了几下都没什么,这会儿倒可怜起来了。”拉过二女胳膊仔细端详了下,诧异道:“肿这么大一片,怎么搞的?”

“蛰完还没啥,就一个小红点,光见她疼。你不在家,我又不知道怎么办,问了管家才知道要挑刺,回来就肿了一片了,刺才挑。”我给颖叙述了下过程,才发现二女已经爬到炕里面,好像睡着了。

颖听完叙述,咯咯笑了,上炕抓了二女的脚脖子硬生生地拽了过来,照二女屁股上扇了几下,笑道:“叫你作!”

啊?被颖的举动弄得有点糊涂,本想阻止,但发现二女脸上表情古怪,紧闭着双眼,小嘴瘪着,鼻子用力皱上,一般人忍笑就是这个模样,先看看再说。

“这丫头,妾身只要不在家,她就成了精了!”颖见二女还不就范,“还装!成精!叫你成……”在她身上不住地戳戳捏捏。二女痒得扭来扭去,终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拿枕巾蒙了头,爬一边装死了。

“你俩闹啥?”看了点门道出来,估计又被二女耍了。但好胳膊上的红肿是真的,闹不清楚。

“夫君,看来是老实人。呵呵……”颖笑着打量我,眼里透着怜悯,“这丫头家里看着老实,出门匪着呢。光见她叫蜂蛰了几十次了,连个挑刺的道理都不懂?她明明就是等刺拧进去了(蜂蛰人后,留下的蜂刺象小钻头一样进入皮肤)才跑来喊疼的,挑个空腻人。”又把一边装死的二女拉过来,揉面一样翻腾。

“好了,好了。”见二女被颖揉得喘不过气,“她身上还疼呢,少折腾几下。趁正开得艳,明天叫人把牡丹都送出去,这么大的后院都塞满了,一不留神就得再蛰一次。咱家留几盆子看就行了。”

“恩,”颖点点头,“那就程家的送秦家,崔家送杜家。这花虽然好看,但装了盆子就活不成了,得赶紧送才行。”

“为啥?”对花卉栽培一窍不通。

“牡丹就这样,得沾地气,吃荤的花。”颖蹬了鞋,拉了二女过来*着,“就和二女一样,模样俊,离了肉就活不成。听她们说,种牡丹前,要先埋了死羊死狗肥地,这样花才开得艳。越是阴气旺的地方,牡丹越开得好看。”

怪不得,终于了解红粉骷髅的真正含义。地面上姣美如红粉,地下埋的都是骷髅,要不怎么有‘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的说法,与蛇蝎美人同义。“咱家园子里别种牡丹了,每日踩着尸首晨练,不舒服。”

“没种,妾身倒不喜欢这样的花。开的时候傲的,满都是又大又艳,叶子都让花遮得看不见,连本分都忘了;等花退了,也就是一般的烂草草。乱糟糟一堆,还没鸭脚树好看。”颖紧了紧身下想爬走的二女,笑道:“丫头以为妾身说她呢,不乐意了。其实咱二女就和园子架上的‘爬墙虎’一样,平日里不言不语,人家开花的时候它光拉莞,蔫不溜唧。别的花败了,看花的就走了,只有咱‘爬墙虎’才能不声不响地缠住东西,缠得紧紧的,跑都跑不掉。”在二女腰上拧了一把,“二女,是不是?”

“听你一说,还就是这个道理。”颖的话听得心里舒服,娶了这样的婆娘是我的福气。小脾气,小心眼,但心里明白,身子柔弱骨子里硬气。“夫人怕就是腊梅,弱不禁风的一骨子刚强。”

“呵呵……”颖开心地笑了起来,“谢夫君赞誉。”拉了我的手,紧紧攥起来,“其实妾身一没花的模样,二没花的脾性,更不敢和腊梅比。腊梅太硬了,单单在冬天里开,敢出这个头,敢招人品评,妾身少的就是这份气量。园子里,夫君开春栽的鸭脚树正长得好呢,妾身就是它。人家绿,咱也绿;人家黄,咱也黄,平日就瓜瓜地朝上长,看着家里的院子,看看旁边的爬墙虎,看早起夫君练武,一朝一夕的就过去了,人活着还图个啥?都满意了。”

“瓜婆娘,”把颖搂过来,什么话再都说不来了,听得人心里结实,“爬墙虎也来。”二女爬起来也依偎在一起,一家三口都不吭声,全傻了吧唧的不知道感动什么。

“早上妾身出门前,兰陵公主找妾身谈了点事情。”吃过饭,颖歪在炕上拆绣坏了的手帕,“拿一边去!”见二女拿了我抓苍蝇的纱笼,愤愤地踢了一脚,“苍蝇也拿炕上来,脏不脏!”

“去,一边看去。小心里面放的麸子碗,别撒了。”二女对小动物很感兴趣,十五六岁,正是充满好奇心的年龄。这是好事,在我的娇惯下,二女的心态已经接近正常了,偶尔会出现类似的举动,招颖骂几句而已。问颖道:“公主找你商量啥事情了?”

“她想把老四要到造纸作坊去,想按花露水作坊的办法打理。妾身也不懂这些,就推到夫君头上了,公主找您商量了吧?”颖起身挑了挑灯芯,光线一下明亮了许多,“按理说造纸作坊也有咱家一半的股份,夫君也不该太偏心了,要是打理得好,也能给家里多添点家当。”

“找是找我商量了,重新规划了一遍,按花露水作坊的制度订了,可没说要老四的话。”兰陵参观了花露水作坊后,就一个劲地要我写管理办法,我又不是学管理的,只能在原来银行里的制度基础上修改了下,没想到她又打老四的主意。对我来说只是人员调动的问题,对她来讲,就是大逆不道的挖墙角行为了。“也不是我偏心,花露水作坊是咱家说了算,造纸作坊就不一样了,全按我的办法怕人家有意见,再说起作坊那会……”本来想说起作坊那会还没到现在这个关系,硬是咽下去了,“明天她来了再说,老四不能给她,那么大的作坊剩二女一个,还不得累死了。”

“也是啊,起作坊那会儿公主可没而在这么的亲切。当时见她,妾身心里还有点害怕呢。”那针头在头发里梳了梳,“隔几天就送些贵重首饰,首饰盒都满了,快赶上当年妾身嫁妆了。”说着放了针线,取了首饰盒子过来,“二女,手洗干净,上来挑两件去,姑娘家少动那些脏东西。”

二女一听发首饰,扔了苍蝇笼子就跑出去洗手,开心极了。

“轻点,苍蝇都绊死了!”对于兰陵的讨论,我尽量地回避重点,能岔就岔,“东院里怎么没个人住?要不我让管家收拾了养点鸡去?”

“家里有养鸡的地方,跑东院干什么?”颖对那个院子一直没好感,每次提起来都是一脸厌恶,“打我嫁过来那院子就是空的。听下人传早些年祖上的一个妾室住过的,不明不白地死里面,还搭上俩丫鬟,不干净。”

“鸡又不管那些,怕啥。”我也听人传过,是王修爷爷的一个小妾原来住的地方。一晚上里面主仆三人都死了。叫我估计,是王修奶奶干的,几十年的杀人现场而已,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那么大的地方不用,太糟蹋了。“明天叫人先放几只大公鸡进去,冲上几天,还不相信了。”

“呵呵,夫君看着办。”颖也没坚持。招呼二女过来看首饰,“猫眼珠子不许拿,还有这个镯子也不行。”给二女交代清楚,扭头问道:“夫君准备养鸡赚钱了?怕没几个钱挣吧?”

“给自家人添几个鸡蛋吃。*那个挣钱,还不得累死。”说着,我也凑到首饰盒子前,抓了一把放手上端详,赞叹道:“都是好东西,值大钱了。”

“可不!”颖给我指点着,得意道:“这些全是去年家里缓过气后置办的,上面这些是兰陵公主送的,箱子里还有一盒是妾身的嫁妆,随便拿一盒都够她云家缓口气了的。”说道云家,颖马上就喜笑颜开,“夫君没看错呢,那云家的丫头果真是个硬气的,找人递了几次话,人家就是不接口。不能不佩服。”

“那就算了,家里俩作坊弄好,还缺那点地皮不成?”心中有点庆幸颖的计划没能得逞,要不真成趁火打劫的经典故事了。

“看看再说,妾身还真的不想就此罢手。”搬过正挑首饰过瘾的二女,“丫头是个精灵鬼,别光顾了首饰,也帮忙出个主意,怎么把云家一伙子都收拾了。”

二女龇牙一笑,在油灯下照得一脸邪气,看得我脊背冒凉气。这丫头心里有阴暗面,只要是她的主意,都能和抄家灭门联系起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云家没事惹谁不好,尽给自己找麻烦。不管了,俩老婆随便折腾去,我好话都说过了。

“臭模样,”颖戳了二女一脑门,“想个主意都邪行的,看谁还敢让你钻被窝。想好明天给我说,不让你挑猫眼珠子就是不听,拿过来!”

一早起就看见二女和颖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颖皱了皱眉,摇摇头,二女噘了嘴上班去了。没采纳,还好。

“二女也是,弄个地皮而已,尽是连命都不放过的想法。”颖过来冲我抱怨道:“都夫君惯的。”

“少说我,你让想办法,又跑来埋怨,你一天也没少惯。”指了指满地牡丹,“赶紧叫人都送出去,再过几天就成烂草了。”

兰陵早早就跑来了,添乱似地拉了两车牡丹过来,等我出去的时候钱管家已经独自完成了搬运,正厅周围摆放了严实,得意洋洋地感受着皇家气息。

“大姐,都成这样了,还送两车啊?”愁眉苦脸,牡丹闹灾,“你没看这院子进来一路都是牡丹,凑啥热闹嘛!”

“彼此彼此,我家里今天也是四处地送,和你亲近,多送一车,呵呵。”兰陵捂了嘴笑得欢实,“前几年还将就,从去年开始,这牡丹都成了祸害了,光‘持业寺’都种了几百亩,就赶这个时候卖钱呢。”兰陵对僧人参与商业活动很是不屑,“有几百亩地的粮食,要救多少人命。”

“没事,你送你的。我家夫人一早就派人给你也送了两车过去,打平了,呵呵。”颖早上以自己的名义给闺中好友胡乱赠送,兰陵的早早就拉过去了,“对了,老四是坚决不能去造纸作坊,花露水作坊离不了人。”

“不是还有你二夫人看着么?你就是个偏心眼!”兰陵从袖笼里取个方胜出来,“今个儿我高兴,先不和你争这个,铜关找煤的人传书回来了,已经找到一处你说的那种煤矿。”

“啊?”年后才派出去的人,小半年时间就找见了。古代的地质勘探队办事效率还真不一般。我拉过信纸看了一遍,狗看星星,“不是给你传授过标点的用法了吗?你手下人还这么写字?给我解释意思。”

“你给我传了,又没允许我传出去,厉害啥?”兰陵瞥了我一眼,抑扬顿挫地将信中内容读了一遍,“知道你也听不明白,就是故意读一遍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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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谣言与攻略

其实,中国人早在两千年前的西汉时期就已经懂得用煤炭作为燃料,但因为运输和开采技术的限制,远比不上秸秆和木炭来的容易,仅仅在个别煤层较浅的地区有人使用。一直到唐朝末年,人们逐渐的对其高温高效的优点重视起来,宋初才大规模的将煤炭应用到冶炼行业,将我国的冶炼技术提升了一个台阶。

关中地区地表下蕴藏了丰富的煤资源,但由于埋藏较深,还不为世人所知。听我描述后,兰陵对于这种能轻易将金属化炼的神奇矿石产生了巨大兴趣,而铜关(铜川)距当今世上的科枝、贸易中心——长安只有短短的百多里路,一旦开采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欺负文盲很有面子吗?”兰陵给我念文言文,还是唐朝的文言文。太欺负人了,太目中无人了!“既然都找到了,挖就是。至于怎么挖,怎么化铁化铜的,我不懂,后面你们自己琢磨。”是真话,虽然小时候常去钢厂给点煤球、铁渣啥的,但操作间一次都没进去过,向毛主席保怔!

兰陵认真的盯了我一陈,笑了。“是真话。细皮嫩肉的毛头小子,再连铁匠的本事都会,还不成了神仙。先挖些回来,煤车往工部一推,我也就不管了。”脱了鞋,*到软椅上,哧哧笑了一会,“你说工部的官员会不会背后里骂咱俩?”

天哪!古人太八卦了,难道我和兰陵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啊?咱俩的事情已经……就连工部的人都知道了?”没道理啊,虽说兰陵天天过来,但都是打了和颖这个才女姐妹情深的幌子,我至今还没去兰陵家一次。怎么就有这个风声传出来呢?难道是后宅里地俩丫鬟?

“去死!”兰陵将手里的半块点心砸过来,我从容的将头一偏,没打着。“躲地倒是比别人都快!”说着又从桌子上拈了块点心佯装投掷。“吓死你,还没点心值钱呢。我是说啊,咱俩给人家工部一个劲的找麻烦;先是你的火药,昨天又炸一回了,还好,没出人命;再把煤炭拉去,只怕得忙个人仰马翻。人家不骂咱俩,骂谁去?”

“都你找的麻烦。哦,还有程老爷子。骂你俩去,关我啥事?”石头落地,心情顿时轻松许多,“本来都好好的,我说你记就成。偏偏要揪根问底,弄了东西祸害人家,麻缠的。”

“还没得手呢,就嫌我麻缠了?”兰陵挑了挑眼楷。柔声缓缓道:“怕个什么,京城里什么流言没有?最近还有人传我和程初的闲话呢,说的头头是道,都不知道是怎么编排出来地。这些个啊,耳朵里都听的起茧子。以前你不是也当我是那种人么?他传他的,谁家有点名气的人没俩闲话背在身上,早都不当回事了。你还当你清白呢?”

“我咋了?也惹闲事了?”程初和兰陵的闲话能理解,定是程初四处散播对兰陵仰慕之心云云,不起谣言才怪。可我话谁惹谁了,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闺女还闺女,能招了什么闲言碎语?“就不信。谁家有我这么老实本分的人,连城都不进几次,能有什么是非出来?”

“你老实本分?老天真是开了眼了。有连寡妇公主都不放过的老实人么?”兰陵抬了眼皮暧昧的闪了一眼,“你和崔彰之间地情份,如今长安都传为佳话了。别人的谣言还隐隐乎乎。似是而非;你俩可是大厅广众里眉目传情,看见的不止一两个,逃都逃不掉。看来两位小侯爷缘分不浅啊。子豪还蛮有眼光的,要说这满长安打世人主意的可不是一两个了,倒让你得了先机。”兰陵说地得意,感叹的啧啧有声,笑的花枝滥颤,一副欠打的模样。

天哪!不就是送庄丁入伍参军那天排队排的无聊,拿眼神开个玩笑嘛!谁传的这么缺德?看来那天排队的队伍里潜伏了不少圈子中的纨绔子弟,被抓了现行。怪不得最近只见崔家的礼,没见再约我出去耍,估计崔彰现在比我还郁闷。我如今比窦家地鹅都冤(烟大语录),别说跳黄河,就是跳硫酸都洗不清了。太恶心了,振臂高呼:“冤枉啊!”如今怎么说也是个名人,后世之人提起火药的发明者,在叹服敬佩的同时,会不会追究这个伟大的科学家特殊的性取向呢?太害怕了,太丢人了,太委屈了,太……“现在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没传什么样子,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说腻了就不说了。”兰陵一脸坏笑,很邪恶地笑容,“不过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秦钰和程初放着国公府舒坦日子不过,却跑军中苦熬的内情。好像都和你这个才华四溢的老师有关,说什么恃才挟迫,两学生不堪其行,宁去军中,毋回长安之类。”

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色魔倒也罢了,传成龙阳狂魔让我咋见人!苦了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俩从伍的原因,还让我出不出门了!”

兰陵点点头,一脸怜悯,“我当然知道,也知道你没那么些怪嗜好。可别人不知道啊,难道让我跳出去解释不成?”

“那我就完了?一辈子背个龙阳的名声直到蹬腿?”想到自己要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凄惨的走完一生,还不如死了干脆,“话不成了,我这会就想把自己勒死,传的太恶心了。”

“哈哈……”兰陵高兴的双脚乱踢腾,“你才舍不得死呢。要知道京城里多少人都羡慕死了,一下就把崔、程、泰几家……哈给。”

“让你笑,让你幸灾乐祸!”上前翻了兰陵,在她屁股上乱抽,“不说帮忙辟谣,还高兴成这个样子。太过分了!”

兰陵自顾笑,任我打了几下,两不干扰。“知道妾身的苦楚了不?”见我打完了,才翻过身来,眼里一片祥和,“嘴长在人家脸上,你能一个个打了不成?你越是谨慎小心,话传的越是龌龊不堪,我不是也照样过来了?当年传我闲话的才叫厉害,才这么的你就这样了。往后还活不活了?”

“也知道你说地对,就是心里还怪怪的。”窝了一脑子火,顺手拿过根毛笔,使劲崴了下,质量不错,没折,“听别人闲话是消遣,如今轮到自己了,蛮不是滋味。气一时还顺不过来,有火。”

“你也就是灶火,一顿饭的功夫就灭了。最清楚你,大喇喇地,这点过去就好了。”兰陵毫不在意。坐起身来,“近些日子没往军部里跑了?”

“没,都顾了打粮食了,忙的脱不了身。”自从得到三路大军兵临平壤的军报后,就没太往军部去了。如今世上,还没有苏定芳、薛仁贵、刘仁轨这三员超级打手领衔出演都打不下来的城池,亚洲没有,欧洲更没有。此三人加起来的威力不亚于一次核暴,再加上阴损缺德的杜风导演一手策划;为敌人祈祷吧。只能求他们解脱的舒服一点,别拖泥带水的受疼了。“估什这会高丽人连拿刀地力气都没有了,杜尚书太没人性了!”

“你,怎么不说你呢?”兰陵被我说起杜风就咬牙切齿的样子逗的捂嘴笑,“人家可是在你的谋划上稍加改动的。见人就夸你,吹捧的和姜太公一样。他见了你对吐蕃的策略,案子都快拍断了,一个劲的叫好,不过事关机密,没和别人说而已。你老是没完没了的针对人家,太小气了。”

“是他耍我在先地!”对于被杜风糊里糊涂的弄到右武卫当参谋一事,现在还耿耿于怀,“至于吐蕃的事情要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刺激的狗急跳墙。文火慢慢的炖,火候到了肉才烂。”不管对杜风有多大意见,事关国家安危,该说地话还是要说的,“你不说吐蕃我还忘记了,前两天在花露水作坊里遇见的吐蕃商人不?”

“把你染的臭烘烘,怎么能忘记了。”兰陵想起我一身臭味的时候,喜不自胜,调笑道:“晚上你家夫人没让你上床吧?”

“她敢!”英雄气概没然而生,轻蔑道:“她让我洗两遍澡、我偏不!我偏偏要洗三遍!”说实话,那味道我闻的也难受,洗了三遍心里还不舒服,要不是颖拉着,非洗四次不可。

“还真是有胆气!”兰陵笑歪了,胡咳嗽。“说说吐蕃的商人怎么了?”

我先给兰陵大概的将生物学中食物链的概念做了个简介,然后再给她稍微地灌输了点后世利用这些常识祸害对手的手段,什么养蝗虫啊,撒蜗牛啊,重金收购牲畜身上的部位啊,利用生长快的杂草侵蚀农田啊等等。并对于青稞田里的守护者——白莺,做了重点描述。“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可以大量收购这种鸟地鸟嘴。当然,凭这个来弄垮一个国家还远远不够,还要对吐蕃的地理环境,风土民情,同它接壤的国家都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联合起来的可能等多作调查,并不局限在这些方面,要多个方案并行。我只是抛砖引玉,扩展一下大家的思路而已。相信在杜尚书的完善下,诡计会层出不穷,直到令人发指,他有这个能力。”

兰陵听了我的长篇大论,沉思了久久,“还是对你小看了,”说着上来在我身上捏捏摸摸,看她一脸严肃,不象挑逗。“别说是你从书里学的,才不相信这是所谓‘武穆遗书’里的东西,以古人的操守还没有这么阴险。你说的这些不是我这个女流之辈能够想像和理解的,我也不信你能为国家日夜的琢磨这些事情,你是怎么想到的?子豪,我有点怕你了。”兰陵默默的坐回软椅,“这也许就是我倾心你的原因,除了你这副长相,其他的地方和所有的人都不同。”轻轻叹了口气,“我认了,就算你真是千年老鬼我都认了,放个原形出来让我这凡间女子见识见识,心都被你骗了。也该让我者者你的真面目吧?”

“说啥呢!”伸手就给兰陵脑门上敲了个暴栗,“好心给出主意,还疑神疑鬼的。再逼我。就不怕我驾云走了么?”没想到兰陵是这个反应,或许是相隔一千多年的道德观念发生了碰撞吧。但战场上也是针锋相对,彼此种族间屠杀不断,与其这样。我这些的伎俩不是要温和地多吗?“别胡思乱想,我和所有大唐子民没什么两样。或许我是个既懒散又胸无大志的人,很希望自己国家繁荣富强。”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你还不了解我吗?兴许比我家夫人都透彻呢。”

“我知道。也算和你厮守了大半年了,对你脾气摸地透透。”兰陵一说到我的脾气,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平时的话,你心里想些什么,我都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但一扯到这些谋算之类的事,你就尽是鬼门道,整整就是变了一个人和平常截然不同了。”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道:“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人都被你糟蹋了,你想跑也跑不了。”

“啥时候糟蹋你了?事关我的清白,话可不能乱说!”才被戴了个同性恋爱好者的帽子。这会又被诬陷糟蹋皇家妇女,太不幸了。

兰陵理直气壮:“就刚糟蹋的!”邪笑着凑了脸过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依你地办法祸害人家吐蕃,全是打鸟养虫子的事情。你都把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勾引的满是缺德想法,还不是糟蹋么?那你觉得怎么才算呢?”

“谬论!小心我真的糟蹋你!”说着拿了笔在纸上画了个猪头解闷,“天气看着就热了,过几天去山庄看者,景致一定不错。”

“想我了?”兰陵一脸娇媚,斜了眼睛看我。“都随你,说个日子,一起过去,好些日子都没……”兰陵忽然间坐了起来,拉了张纸奋笔疾书。小声道:“你家夫人过来了,把猪头快收了!”

“恐龙大约是在六千五百万年前灭绝的,当时人们为了得到它们的皮毛大肆捕杀,导致了全球变冷,”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专著,仿佛刚发现颖的到来,“啊,夫人,你怎么来了?”

“妹子来了啊,”兰陵放下毛笔,甩了甩手腕,象是纪录了一早上的样子,“时间过地真快啊,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子豪,歇歇吧。”

颖给兰陵见了个礼,端庄道:“殿下,夫君,前面饭都备下了,该用饭了。”

“夫人不提还真就忘了,呵呵。”兰陵大方的上前挽了颖的胳膊,“今天又让妹子操劳了。”

“饿了,嘿嘿”把画的猪头捏做一团攥在手心,彬彬有礼:“殿下请,夫人请。”

颖借着我出来洗手的空子跑来报告:“早上管家捎地消息,云家老爷子生前的债主上门闹腾了,要不还钱就要告官。”

“怎么弄了债主出来?”云家还真是是背运啊,这下雪上加霜。

“听说是她家南边生意倒了后挂的帐,管家打听了,也就四百两上下。”颖表情有点亢奋,小脸上的几颗雀斑变的生动起来,“要吃官司她家就彻底败了,妾身寻思着把债务先给背过来拿在手里,还怕她跑了不成?”

“你看着办,大姑娘引俩小孩够惨了,凡事给人家留条活路。”颖下的决心大,扳是扳不回来了,“别私下里搞,当了云家人的面把债务接下来,让她感觉咱是出面给她解围。就算以后去收地都没法恨你,光明磊落不给别人留下话柄。”

“就是这个打算。一会妾身亲自跑一趟,今日里能接就接下,免得夜长梦多。”颖小眼睛睁的浑圆,小牙齿笑的锋利,“接帐地时候得找个能说起话的人做见证,看谁合适?”

“自己看了办,周围找个年龄大的就成了,实在不行就直接到官上见证,连这点事情都弄不定就别提要房要地了。”我叮嘱道:“你自己办,别叫二女出来搅事,她脾性有点阴毒,早起你不是也见识了。还有,事情办完在云家坐坐,和云家丫头多说说话,再从库里拉点粮食送去。演戏就演全活,不妨让人别人看着,就算她还不了钱,咱收地也收的天经地义。”我原来就是搞信贷的,整日里放贷收贷;没想到到了唐朝又碰见这个事情,如同干回本行,“记得,按她原来债主地利息算,咱不加不减,这样才说的过去。给她延长一年的债期,把好人作足。”

“晓得,夫君才是有本事的。快洗了吃饭,妾身等不急了!”

估计颖这次要得手了。四百两,对王家已经不算大数字了,但对遭灾的云家来说,想一年还上,可能性接近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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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悲凉的一见钟情

由于我几乎每日都要和兰陵进行学术上的互动沟通;而程初也以军务繁忙为借口,所以程家的飒露紫马球队全权交给原马术教头程跃打理。自从皇家邀请赛夺魁后,曾经人见人爱的鱼腩队伍化身为夺冠呼声颇高的大热门。年赛上,飒露紫神话继续上演,经过我先进战术理论熏陶的程跃,带领着飒紫露在赛场上连战连捷,横扫长安诸劲旅,不可一世。

程老爷子则是每赛必到,沾沾自喜的在看台上朝众位老友喷射各种气味混合的王霸之气,隐隐有变成马球老流氓的趋势,令人担忧。

几个月的军事拉练下来,程初多少有些变化,起码比我想像中的大。除了皮肤更加黝黑,说话越加粗鲁,饭量直线递增之外,还练就了一项绝技——攀岩。多山的剑南道为程初提供了良好的训练环境,加上自身过人的身体素质和爱出风头的性格,已经将这项极限运动修炼的炉火纯青。

我亲眼目睹程初在三丈高的北门屯田兵驻地的门楼子上敏捷的攀爬,如同人猿泰山。底下数十位围观的诸位大小将佐看的目瞪口呆,‘千牛龙武将军’唐连功(莒国公唐俭四子)感叹不已,大呼人才难得,必要保奏程初为军中教习云云。

屯田兵的门楼虽比长安的城墙低矮许多,但四周光滑,能搭手的地方甚少,攀沿难度更甚。真是特种兵地料子。程初显摆完后,我由衷赞道:“德昭进步不小啊,短短数月就能练就这等身手,令人叹服。不过一早把我喊出来。就为了让我看你爬墙?”一大早程初就来找我,说有重要事情商量,我不的不打发了兰陵,和他跑出来,然后就爬墙……

“没,不是。”程初憨憨的傻笑,手在头上乱挠。“也算是。不全是。借一步说话,营里不方便。”模样有点扭捏,拉我朝营外的护城河走去。

“啥是不是地,”吞吞吐吐的没个爷们样子,和小媳妇一样,样子实在有点恶心,“有事赶紧说。刚吃早饭,少恶心人。”

“嘿嘿,不太好说,子豪兄。请坐,坐。”程初指了护城河边的草地,自己先一屁股坐下了,胡乱撕扯着周围的野草。

“发癔症!”我稍微走开几步坐下。现在满城的传我有同性恋嗜好,一大早又被程初带来护城河边,还挑了偏僻的地方,简直……“你赶紧说,再学婆娘样子我就……”说着捡了块石头。上下抛了抛。

程初撕了把草塞嘴里嚼了几口,皱了皱眉,又吐干净。“看,是这样的。前天和世人那伙人去灞桥看柳树……”

“咋不叫我?”最近在家里闷地,成天盼有人找我出去参加纨绔子弟串联话动。他们竟然敢背着我,太不够意思了。

“小弟本来想喊您地,世人兄有点……您估计也听说了,传的乱七八糟。”程初说到这咧嘴刚笑,着我有发射暗器的意思,赶紧改口,严肃道:“不对,都滥嚼舌头,吃饱撑的!下次谁再乱传,俺上去就给掇他狗日的!”

“恩,这还成!”我点头赞同,程初发飚还是很有威慑力,收拾一两个能作用。“今天既然出来了,去把他几个都喊出来,我也看柳!世人也是的,传两句闲话就缩头缩脑,真和我把他咋地了一样。”

“你俩真咋地了?”程初鬼祟问。

“滚!”我一暗器呼啸而出,正中其臀部。

“嘿嘿,”程初拍了拍被打击的部位,浑然不觉。“开玩笑,子豪兄息怒。今天真的有事情商量,明天再串联他几个,肯定还看柳!”

“说!”我不耐烦的吆喝,“啥事情跑这鬼地方商量,坐到酒楼里说不得话?”

“兄弟前天和他几个出去,就灞桥。谁知道过常庄的时候错马把迎面拉车地马给惊了。”程初改坐为蹲,手指在脚下画圈圈,“子豪兄也知道,俺那马爱欺负别人,有看别的马不顺眼就咬的习惯。”

这倒是,程初的马与众不同。别的马看谁不顺眼是蹄,他那马忒丢人,伸嘴就咬,还特别喜欢咬同类。往往道路窄,和对面错蹬的时候,就回头冷不防咬人家一口,变态的厉害。

“恩,人家马车惊了咋?”

“见惹了事,小弟追了半里多路才把惊马拉住,然后就出事了!”程初改画圈圈为拍地面,‘啪啪’响。“马车里出来个大姑娘朝我道谢,长的不咋地,就一般。”

“你把谁家地千金惹了?小心她老爹出来收拾你。”

“没,不是那事,收拾也好了。”程初青脸有点变色,逐渐发紫,“子豪兄,说了别笑话小弟,有点丢人。”吭吭吃吃半晌,抓了几把草塞了满嘴,“兄弟看上那女子了,咋办?”

“啥咋办?哈哈哈……”壮男发春的样子太有意思了。程初本来就是个二杆子,连仰慕兰陵的事情都敢见人就说,这会倒变的扭捏起来,看来还真是动心了。“平时你不这样吧?今咋变的和女人一样,看上就看上,还想咋?”

“别笑,都够丢人了。”程初又一屁股坐下,话既然都说了,也恢复了底气,“让兄弟看上,那是她有福!子豪兄,给出个主意吧,弄不到手里难受。”

“少找我!回去先和你家夫人商量去,跑来找我顶个屁用。”程初老婆是‘夔公刘弘基’地长孙女,程老爷子都不敢胡乱抬惹的强势人物,别看程初在外面耀武扬威。想揍谁就揍谁,一回家就另一个样子了,属软体动物地。上有程老爷子管教,下有泼辣娘子调理。很是凄惨。

“找我家婆娘商量?商量不通咋办?跑爷爷那一哭一闹,兄弟还活不活了?”程初愤恨的拾了块石头,用力砸了出去,“子豪兄,我家里的烂事你也知道,早先养过几个新罗妇,后来就一个个没影了。渣子都没剩下。”

“那你就不该说这话。你当你看上就完了?弄回去再没影咋办?好好的姑娘家跟你后半死不活地。你能过意得去?”程初啥都好,就是办事情欠考虑。关中的姑娘家可比不得新罗稗女,听程初的口气那女孩还不是平头百姓。就算人家答应,要是个硬气的弄回去,不鸡飞狗跳才怪,这些话我是不好说。

“也是啊,不提醒兄弟还真没想到这事。”程初懊恼的朝草地上躺下,憋了半晌才道:“要不偷偷给她养到外面,不叫家里知道。”

“少缺德吧。”他这话让我联想到自己才来时候的遭遇,不能眼睁睁的看程初这样。“家里对不起婆娘,外面也对不起人家女娃,里外不是人。想女人了找家妓院发泄去,别糟蹋好人家地。找我帮着缺德忙,不成。”大义凛然地决绝了程初的请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程初窝囊的哼了几声,“本想着子豪兄离的近,好说话。商量半天还是没个门道。真不成了?”

“不成!”我斩钉截铁回答,“今天你幸亏找我了,要找别人还指不定出啥滥注意呢。你家里姐妹的一堆,把这事换你身上想想,看你愿意不?”

“也是啊。”程初想了一会,认真的点点头,“那就算了,兄弟是粗人,想不了这些,子豪兄训导的是。”说着起身从树旁的坐骑搭连里取了个包袱出来,看着沉甸甸的,“里面是点银饼啥的,子豪兄帮忙给捎过去。”

“捎谁?”我打开包袱,里面散乱地银饼、珠子、玉石一堆,值不少钱。

“派人都打听了,就您家邻居,姓云的。探消息的人回来说了,她家才遭了火灾,日子正难过。兄弟好不容易动回心,本来想拿了当聘礼的,既然算了,就接济她了,全当行善。”

“去,拿走。还当你给我的。咋送过去?我说啥?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还嫌我背的闲话不多?”把包袱包好扔给程初,“云家那丫头我见过,硬气人,死活不受恩惠的,你这包袱再大点怕都不成。”颖前几天跑去想把云家挂的帐接过来,没料到碰了一鼻子地灰。那丫头变卖了所剩不多的首饰和家具,只拿了五十贯走了。颖回来感叹了一晚上,说到云丫头变卖首饰竟然泪汪汪的,但仍旧是不罢休,咬牙切齿地对云家地产势在必得。

“子豪兄见过那姑娘了?”

“何止见过,她家的火都是我救的。当初你嫂子也想接济她,人家硬是不肯,叫我再拿了一包袱钱财过去,算什么道理?”我总不能说:你嫂子别有企图的去周济邻居吧?

“难怪!”程初一脸笑意,豪情万丈道:“都说俺程初粗笨,那想俺才是识货的。马都惊成那样,人家姑娘出来仍旧面不改色的给道谢,一点礼数都不短。这么好的女子,当偏房的确是屈就了,算俺老程没福。”忽然站起来打了趟拳,一抬一式的卖力,练完才气喘呈吁道:“子豪兄,你看兄弟这拳法精进了吧?小弟想通了。越是刚强的女人,越难伺候,领回来也是个麻烦,再不提这个事情!咱兄弟俩去喝几杯,最近这北门外有家酒坊名声鹊起,凑个热闹去。”

程初满口的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不舒服。满桌子的菜一口也没动,酒都下了两壶了。我也有失恋的经历,这个事不是劝劝就能过去的,还好就一面之缘,按他的性格,喝高了睡一觉差不多就过去了。

酒不错!相当不错。一年里低度酒喝习惯了,这头一口就把我呛的咳嗽,是真正的高度酒。五十度左右。“伙计,给我点根蜡过来!”

“哦,您要蜡干啥?”伙计有点吃惊,明显对客人地这个要求有异议。

“叫你拿。你就赶紧!”程初喝的兴起,见伙计没眼色大怒,拍案而起,“信不信老子把店面给你掀了?”

“就拿,二位稍候!”程初才从军营出来,一身戎装,加上本来就很拉风的长相。很有杀伤力。伙计立马就范。撒腿而逃。

“德昭,给你看个戏法。”说着将烛火凑到酒碗跟前,清澈的酒水上冒起淡蓝地火焰。果然,实在太蹊跷,这个年代竟然能酿出五十度以上的烈酒。

程初揉揉眼睛,将手放在火焰上面试了下,骤然缩回,一脸惊愣,“真是火,子豪兄怎么弄的?”

我没理程初。回身将伙计叫过来,“去,给我把你主家叫来,我有话问他。”

“啊?”伙计正要询问。

“还不快去!”程初心情不好,随时可能发飚。

我打量了酒坊的老板,中等身材,三十来岁,神情略显慌张。我指了指旁边的板凳。“坐。酒是你自己酿的?”

“回二位大人,是小店自己酿的。”老板小心答道。

“你那人?”

“回二位大人,本地人。就住桑家庄子。”

“开张多久了?”

“一个来月,刚开张。”

“去过王家庄吧?”我见酒上地火苗灭了,端起来闻了闻。递给程初“德昭,你再尝尝味道。”

程初抿了一小口,匝吧匝吧嘴,“味道淡了许多,和一般烧酒有点像。”

“什么像,本来就是一般烧酒!”我扭脸过来,追问道:“去了王家庄子吧?”

“去……了,小地在王家庄子里赶过工。”老板有点心虚,话说的不太利落,不住的用余光扫视我和程初,忐忑不安。

程初摸不着头脑,“子豪兄,你咋知道他去过你家庄子?”

“我当然知道。”我又倒了小半碗酒,继续点着,“我不但知道他去过王家庄子,还知道他在陈家的花露水作坊干过工匠!”回头盯了老板的眼睛,“是不是?”

“是,是。”老板面色发青,说话有点哆嗦。

“偷了陈家的手艺出己开作坊,你还真的聪明啊。”唐朝人就是实在,问两句就啥都说,连抵赖都不会,太失望了。

程初问道:“子豪兄说的陈家是嫂子娘家?”

我点点头。面前的酒坊老板有点哆嗦,半天没说话。

“大胆!偷师学艺,招摇撞骗,岂有此理!”程初一把揪了老板的衣领,伸胳膊就要动武。

我赶紧抓住程初手腕,“慢来!等他说完,让他坐下。”幸亏是大早,酒楼里还没别地客人,小伙计早吓的立在一旁,不敢动弹。

“问你话呢,是不是?”

“回二位,小的的确在花露水作坊干过,这蒸馏的法子也是从里面看来的,但小的将工艺做了改进,没有搬照作坊里的办法。”老板似乎缓过神来,脸上仍然畏惧,但说话已经流利许多了。

“还嘴硬!”程初怒了,一脚将面前地板凳踢飞,“今天就拆了你的铺面。抬不过理字,让来往的都看看,没人说程爷爷欺负你!”

“德昭息怒,”我起身对老板道:“没有欺负你的意思,你既然说自己改进了蒸馏的方法,那就带我去看看。我就是王家庄地家主,他是程府的小公爷,你放心,只要不和作坊里的相同,我就不为难你。”

“子豪兄,话不能这样讲,”程初见我有放过的意思,着急道:“就算他有改进,也是偷学在先。要人人都像他这样,公理道德何在?”

“不着急,看看再说。”我示意老板,“带路!”

老板无奈,领了我俩到后院的操作间。门上挂了亮皇皇的大铜锁,保密意识还不低嘛。看了操作间的蒸酿设备后,我差点就惊叹起来,太厉害了,这那里是改良,简直就是创新!从来没有低估过古人的智慧,但还是被这些简单有效的工艺流程打败了。

我当时制作蒸馏设备的时候,全是生搬硬套后世的方素,由于材料有限,只能凑合而已,很多地方都不合理,难以达到应有的标准。可这个酒坊的老板虽然窃取了蒸馏的概念,但他本就是酿酒出身,对其中环节了如指掌,相同的材料到了他的手里完全起到了翻天覆地的作用,简单、合理、高效,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

“好了,我不追究了。你设计的的确要比花露水作坊好,好很多。好好卖你的酒,以后没人来找你的麻烦。”我拉了一脸不情愿的程初出来,留下惊魂未定的老板。

“子豪兄,不是兄弟说你。”程初抗议道:“知道你为人宽和大方,但不能这个样子,这些家伙应该好好惩治才行!”

“算了,人家也是*自己努力才弄成的,酒你也喝了,味道不错嘛。”程初不知道我的打算,回去按这个把作坊的设备改造下,又不*酿酒过日子,好好的惩治人家干啥,再说他的技术也垄断不了几天,聪明人多着呢。“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再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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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飞来横地

火药极好配制,只要手头有材料,按了方子的比例,一天配几百斤也是寻常,但要钻研起来,将其运用到军事中去的话,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干成的事情。自从火药的方子呈递上去后,工部官员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由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玩意,从常识到意识都没有给于应该的安全防范,轻视加忽视,惨剧不断上演,加上上个月的爆炸已经是第三次了-

工部机构颇大,零散的分布在京城里,而火药研究所就位于城南‘紧竹苑’的附近。不巧的是皇上突然雅兴大发,说什么‘夏入竹林,冬赏梅花’的话,跑‘紫竹苑’发春,结果就碰上了火药发飚,给一声轰鸣吓的魂飞魄散。侍卫现场报道:工部房倒屋塌,负责的项目的几个官员心脏病复发,数名工作人员人间蒸发云云,并有周围百姓指责工部官员不务正业,招致老天震怒,被天雷连劈三次之类-

李治估计偷偷摸摸的潜伏到现场视察了一番,对火药空前的破坏力很是满意。于是表彰并追悼了几名无安全生产意识的遇害官员,还亲自下令分拨巨款,在南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筹建起了专门的科研机构,直接由工部尚书曹老伯牵头,皇家亲信监督,近卫军负责安全保密任务,大唐第一个专业的机密科研机构正式成立。王家地地产是朝廷按王修爷爷的侯爵爵位封赏的。王修虽然继承了祖上的地产。但爵位还是按代递减地。因为我现在地身份是开国侯的单传孙子,‘小侯爷’只是一个礼貌的称呼,是旁人表示尊敬王家的昵称。但以我现在这个伯爵头街拥有侯爵规模的封地,何其爽哉-

按理说。只要我蹦不到开国公的爵位上。朝廷不会增加王家的封地面积。但不知为何,家里忽然有户部官员造访,拿了个花花绿绿册子一页一页的给我解释了半天,最终的意思就是:当年划分土地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给你老王家少划了五百亩地、如今户部核查土地,发现了其中地漏洞,深表歉意-

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如今周围的土地都有了主家。没法子再规划了。政府为了表达对王家的歉意,补偿当年开国功勋的损失,户部全体开会协商,终于预定了仨方素,请我选择。A计划:王家庄子免缴官粮赋税五年;B计划:XX家因为某事触犯国法。朝廷没收其土地可以补偿给王家,但路程较远,离京城大约有二百来里;C计划:王家庄子背后的丘陵虽然不适合耕种,但面积大于五百亩,可以用来作为补偿,但每年还是得按面积交纳钱粮-

“可以三个都选不?”对于政府地便宜,我从来是抱着不沾白不沾的信念,要大沾特沾,“要不咱商量一下。三选二也成。看这天气热的,蚊虫咬的厉害,九花玉露您得备一瓶……嘿嘿,看我说啥呢,先来串糖葫芦消个火-

官员不为所动。微笑的摇头,客气的按手道:“下官此次代表朝廷公干,不敢造次,望帱县伯大人见谅-

看来是碰见清官了,“哈哈,先不说这个。一看您是豪爽之人,与我甚是投缘,来了半天,也没个好招待,若是不嫌弃,粗茶淡饭的用过后再谈。”说完也不管他什么意思,出门就招呼上饭,要丰盛。特意吩咐颖将制作九花虽露的酒拿来,不灌他个智商低下不算完。都怪颖和二女,家里挑选的丫鬟都粗手大脚地,美人计怕是用不上了-

那官员品阶不高,见我堂堂伯爵(正四品)如此热情,自然不好推托,况且酒宴丰盛,到也吃喝不忌,来者不拒-

大吃大喝,高度白酒,官员醉眼朦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正是好机会,趁热打铁:“大人所说的三个选择……-

“让……让小侯爷见笑了,”听我提起公务,官员醉态可掬,一脸傻笑的接口:“下官失……失礼,本不该酒后……那个,嘿嘿。不急,本就是让您三思而后选,不着急答复,一半个月再论也不迟。今日里承蒙小侯爷款待,在下感激不尽,这……这酒也上头,话就说不利落了,不敢耽搁,下官告辞了。”说完也不理我,踉跄的站起来,醉笑着朝我旁边的花架子作了俩揖,一步三摇地走了-

被酒鬼耍了!白吃白喝就算了,临走也不搭理我,朝花架子行礼啥意思?太目中无人,可恨_

“哈哈哈,”躲在屏风后面偷窥敌情的颖见我愤恨的模样,高兴的跳了出来,“户部的官员都是老油子了,个个顶了肥缺什么阵仗没见过,夫君吃瘪了吧?-

“那你也不说提醒下,糟蹋这么多好酒,怪心疼的。”那贪官一上来就发现这酒的妙处,连干了两壶,要作成花露水还不得个几十两银子,真还没点顾忌,“哈哈……夫人说的不错,这老小子有一套,合我胃口。下次来了再招待。”这官作的又油又清,有意思。“夫人,咱去后面商量下,看选哪样合适。”摇了摇酒壶,还剩小半,我将就着享用了吧-

颖不假思索道:“还商量什么?就后面的坡地了。”说着抢下我手中酒壶,“少喝点酒,伤身子-

“没事,刚我就开头喝了几口,后面你不是都给我换了凉水嘛。不喝可惜了,”胡乱在桌子上捏了块凉菜扔嘴里,“你可想好了,后面坡地虽然大点,可打不出粮食,每年还得按地头缴官粮,是个赔钱货-

“才赔不了。”颖喊丫鬟收拾桌上地狼藉。”种不了粮食是个什么大事?石榴、大枣、香梨、桃、杏,这些个果子关中都能种,咱家就给坡上种满,过了季节都作了蜜饯。怎么也抵过那点官粮了。这事就包妾身身上。夫君只管选,如今咱家可比不得前几年拿粮食当命过,京城里果干金贵着呢-

“那就定了,回头我就过去要坡地。”听了颖的话,心里喜滋滋的,老婆能干就是省事,“把山里的杨桃看能种活不,也移植点过来-

“那不难,让他们腊月里挖几棵过来试试,保不住能活。”颖见丫鬟收拾完桌子出去了。悄悄凑我耳边问道:“兰陵公主这两天怎么没露面,夫君和她闹别扭?呵呵……-

“去,没地事。”颖就爱没事揭人短处,我早都习惯了。“她府上这两天忙活,弄新鲜玩意呢。明个保不准就来了。”兰陵要地样品煤炭前两天送回来了,给我告了几天假,不知道在家里折腾什么呢。她是个争胜的性子,认为我也从没见过煤,两人都处于同一阶段,逮了这个好机会要见识见识,好琢磨透了压我一头,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夫君,你说户部怎么这个时候把老帐翻出来了?按咱家的地头算。当初人家也是给够的,别是弄错了吧?”兴奋半天的颖到现在才想起这挡子事情,话里带着担忧,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户部官员提到这个事情时,我就想通了。李治得了火药配方后。出于保密的原因,一直没有对王家封赏。这回借口算旧帐,拉了这一挡子事情给了点荒地权当是奖励了,哥俩心里明白,不说出去而已-

“既然给了咱就要,地只要落到咱王家,就算是弄错了,他也不能腆着脸要回去吧?何况还是不打粮的坡地,你就放心归置,有事情为夫出马顶着,量他也不能拿咱家咋地!”话说的威风,该逞能就得逞能,何况没啥风险,可以肆无忌惮地显示男子气概,“明天就叫管家去丈地,周围没主的就全丈了。既然不打粮食,咱不妨多弄些回来,也算为国贡献了,朝廷每年还能多收点官粮不是?-

“有夫君这话,妾身就踏实了。别明天了,这会才过午,就今天开始吧,早弄完早放心。妾身亲自去,这可是家里的大事,交给下人不放心。”颖正说话功夫,一个丫鬟跑来禀报:大事不好,东院饲养的第三代蛆(为了保障卫生,我抓了苍蝇自己繁殖,到第三代估计就很干净了)都爬出来了,满院子都是,请我拿个主意-

这还了得,损失点蛆没啥,要都变了苍蝇就恐怖了。飞身赶往东院,养蛆的房子里白花花一片,何其壮观_

“把没跑地两个箱子端出来,赶紧去,”还好,一共三箱子,只跑了一箱,我指挥家丁把箱子抬到另外的房子,“去,把家里的鸡都抱来,全部抱来吃!-

王家饲养的十来只鸡在半月前已经开始喂蛆了,由于夏天蛆虫繁殖的飞快,根本就吃不过来,如今顿顿都是吃这个,才几天时间就已经肥头大耳。前天我还吩咐管家出去收些当年的鸡仔,要不蛆就闹灾了-

“公鸡也抱来,咋都是母鸡?”十来个母鸡在房子里叨了半天,已经吃到极限了,有几个都开始爬地上打磕睡。蛆虫仍旧往墙根乱拱,凛的很,看的人浑身起疙瘩。蛆只要钻了土很快就结蛹,没几天就苍蝇乱飞,一定要防范于未然,要不王家就遭灾了-

“公鸡就一个了,飞房上不下来。”管家委屈道:“今天厨房把另外俩都宰了,家里没鸡了-

“钱管家,你找人去庄子上收点鸡回来,实在不成抱些回来给人家白喂一天,你几个进去都扫扫干净,怎么不精心呢!不是告诉你们要盖严实,一爬出来就要不成了。”这帮人太不负责任了,白白糟蹋许多营养,“看情况得再来二十多只,就按四十只朝家里弄,不吃干净就恶心了!-

管家领了几个下人飞奔而去,我则叫人把吃撑打瞌睡的鸡抱出去,一个个粟子吃地浑圆。有气无力的翻眼仁,随时有咽气的可能-

“鸡来了,”半时辰的功夫,管家就大笼小笼地提了几十只回来。“小侯爷。现在放进去不?-

“放,都放进去。”对管家地办事效率还是很满意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变了这么多鸡出来,里面还夹杂了几只旱鸭子,呵呵。“钱叔辛苦了,叫下人弄,你赶紧坐下休息会。”大热天里让人家东跑西跑,看管家满头汗水的忙话,心里过意不去,刚太着急了。话说的有点重-

“不辛苦,谢小侯爷挂怀。”直到所有的鸡都放进屋去,管家才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小侯爷。您看这些鸡瘦的,比咱家那几只差太远了,仨都顶不起咱一只,饿极了,都拼命吃呢-

“借的还是买的?眨眼工夫弄这么些回来,钱叔还真是厉害。”赶紧夸两句,给我这种无事生非的人当管家还真不容易,从来没见别的管家操心家地事情,都四平八稳的。“打今个起。每日叫厨房给你和胡先生一人加俩鸡蛋,往后家里再不缺这个了。”这个年代粮食匿乏,养鸡的一般都是粮食富裕的人家,也就三四只的养,鸡蛋价钱没有后世那么贱。一天俩鸡蛋是平常人想都不敢想地事情-

“俩鸡蛋?”管家虽然整天里也不少吃,但一公开化就成为了待遇问题,明显是尊贵人的福利,和没事下厨房蹭着吃是两码事,很有面子的,“那一年就是七百多个鸡蛋啊!-

“恩,”我点点头,没有被管家计算的数字吓倒,“钱叔算的对,十年就是七千多个,你和胡先生一共一万四千多。”既然要养鸡,还能在惜千十枚鸡蛋,胡账房干的是脑力话,得多补补;和兰陵比起来,颖显得单薄多了,也得多吃-

钱管家欣喜的起来给我作揖,“跟了您这么个主家,那是我老汉有福啊。别说周围,就满长安也几个管家一天有俩鸡蛋的定量,享福享的都造孽,小侯爷您一天也没吃过俩鸡蛋呐!-

罗嗦地,鸡蛋有啥吃头,就鸡蛋西红柿面我爱吃,可这个朝代没西红柿咋办?“该吃就吃,俩鸡蛋享个啥福?钱叔客气了。还没说这鸡是买的借的,要是买的就得再准备点鸡舍才是-

“前天您提了买鸡,老汉马上就派人在附近收。大部分都是今年的鸡仔,眼看就下蛋了,农户都不舍得卖。得巧云家才给云老爷子办了丧事,过事地时候买了些鸡鸭上席,紧着公鸡都宰了,母鸡还剩了些。这会着急用钱,连五只鸭子,带一只看门鹅都一股脑的全卖给咱了,本来也就今天拉回来的。”说着把门口的鸡朝屋里吆了吆,笑道:“这鸡跟了咱家都享福,您看,才一进门就赶了顿肉吃,比在云家吃糠咽菜强到哪儿去了。买的时候那云家小姐还问要这么多鸡干啥,老汉说家里养了下蛋,那丫头竟然还不相信,说咱王家财大气粗的,还费劲养鸡蛋啥的。不是看不起她云家,就是当年他老爷子在的时候都没往眼里放,何况就一个丫头,老汉我就一句话:新养法,说了您也不明白。就顶的她翻白眼,解恨呐,呵呵……-

“呵呵,钱叔也是,犯不上和个丫头片子计较。”里面的鸡开了洋荤,吃的风升水起,一地鸡毛,场面火暴。看这一耽搁,颖的丈地计划估计要等明天了,“今个要不出这挡子事情,钱叔这会正在后面坡上丈地呢。今户部来人说了,把后面的坡地全都划到咱家名下,明一早你就随了夫人去丈量,没主的全咱家的-

管家惊异的站起来,急的问道:“那可得千十亩,全都划了?户部也开眼了,知道给咱家塞好处,这下家里的地头快赶上国公府了”-

“低调,低调。”赶紧把管家拉回椅子,“比人家国公府可差远了,都是荒地,打不上粮食不说,还得按地头纳官粮,亏本生意-

见管家激动,赶紧泼盆凉水,要不他大嘴一喊,满世界人都清楚了-

“咋能亏,可亏不了!”管家仍旧兴奋,“咱家可不是别家能比的,他们巴不得要粮食地,咱可不一样。小侯爷您是不问这些,如今咱家都是粮食地,想种点别的都难,今年还因为多种了几亩油菜让官里罚了些钱。这下好了,那个大坡果树给它栽满,稍微平坦的就种油菜,芝麻啥的,坡上的草也厚,放十来头羊都没一点问题,”仰头看了看,“夏天天长,现在还不晚,老汉这就准备去,今天能赶上就先丈它一点-

看着管家兴奋离去的背影。嘿嘿,周围都是精明人,看来还真便宜我了,我还真够多余的,一下就把‘五蠹’占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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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地主也很辛苦

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王府上下怎是一个‘爽’字了得。自打我从户部将拥有一千一百亩的坡地纳入王家名下后,颖亲自做主,王府里当差的每人一贯钱另加一丈绫缎的奖金,皆大欢喜-

虽然已经过了耕种期,精明的管家还是底价买回了二十来头瘦羊放养,发誓要在入冬前将这些羊的体重翻一翻,膘要挂的比猪还厚。并雇佣了些人在坡底下掏窑洞,说是要给来年看果园的人住,趁现在天热掏好,来年开春就能住人-

自从上次和程初喝酒后,我就以那家作坊的设备为范本,改进了花露水作坊的蒸馏工艺,并筹划在花露水作坊旁边起一个专门的蒸馏作坊。规模要大,反正近年的粮食丰收,朝廷还没有禁酒的意思,这个时候多生产些存放起来,就算他禁了,起码还能保障花露水作坊的原料供应,平时也能窝家里偷喝几口,一举两得-

我的新式养鸡计划实施的还算顺利,唯一的瓶颈就是这个季节没有小鸡,形不成梯队饲养,只能等开春再试下热炕孵化方法的可行度,实在不成就挨家挨户的收购鸡仔,老母鸡也亲自上阵孵蛋,没一百只还真可惜了几大箱子蛆。现在天热,蛆虫繁殖惊人,长势恐怖,家里几十只鸡已经吃不过来了,管家嫌倒掉可惜,每有剩余就让庄子上的农户拿回家喂养,倒也是个节约的办法-

“明天二女不许去作坊,给老四请几天假,跟我上坡去。”晚上。颖剥着手里的鸡蛋,给对面地二女吩咐着,“两天下来把人都忙疯了,家里除了管家,也就二女能搭把手。”说看着了我一眼,话里明显编排我。如同好吃懒做不干活的游手好闲之辈-

二女听颖分派后,眼神投了过来,征询我的意见-

“家里事情夫人做主,让干啥就干啥,“我放下筷子,无奈的给二女干笑了下,“又没说不去。去了有啥用处?我啥都不懂。不够添乱的。再说那谁(兰陵)一早就过来了,让我咋去?-

“添乱总比不去强,这么大的坡,不规划好了,等赔钱呢。知道夫君忙,要不妾身拉二女干什么?”颖不满地盯我一眼,把剥好的鸡蛋放我碗里,“成天劝这个也吃,给那个也吃,夫君自己怎么一个也不动?人家钱叔连在坡上吃零嘴都敲个鸡蛋。别把自己委屈了-

“自家的鸡蛋?”我拿起来看了看,不是不想吃,是不爱吃。小时候踢球弄折了腿,床上躺了俩月,老妈天天仨鸡蛋的养着,吃伤了。递给二女,“吃了!别糟蹋。不是抠门,我实就不情愿吃这个-

二女对鸡蛋是比较中意的。沾了沾碟子里的酱汁,三下五除二就没了-

“成天就惯着,没看都把这丫头吃成猪了。”颖伸手又拿了个放桌上敲碎剥了起来,“才十五的姑娘家。站那比妾身还高小半截,傻大憨。”剥好又扔给二女,“吃,明天就让你放羊去!-

二女嬉笑着又干掉一个,擦了把手站起来跑颖跟前,贴了颖背上乱扭-

“去,大热天不怕起痱子,”拿筷子把盘子里地菜拨整齐,“晚上都别出门,平日去地里多叫几个人,最近闹儿狼闹地厉害。姚树的放羊娃叫狼叨了,找见时就剩几把骨头连了点肉-

颖说的是真的,姚树离王家庄子就几里路,早起我也听管家说了。这年代禽兽都很嚣张,京城郊区闹狼闹熊的事情多了,尤其是秋收后,地里没多少农活,人烟稀少,正适合各种恶兽横行-

“这狼也是,那么多羊不吃,非得把人家放羊的叨走,毛病深地很。”起身给我花架子上养的兰草撒了把揉碎的鸡蛋壳,“明天早上你们上坡都拿点家伙,反正小心点就走了,人多不怕-

颖点点头,把又腻过来的二女推开,朝我指了指,“一身坏毛病。过去贴,我这里没被窝让你晚上钻-

二女红脸跑回去坐好,埋头刨饭-

“天气眼看就热的过不成了,赶紧把坡上地事情归置完,咱到山庄避暑去。”最近老不下雨,干热干热的,夜里老梦见山庄的请泉_

“再有个七八天就过去,妾身也受不得热,看这几天外面晒的。”撩了袖子露出白嫩嫩的小臂,胡乱指了几下,很辛苦的意思-

“恩,夫人辛苦了,”我仔细看了颖的皮肤,没多大变化,摸了摸,作心疼状怜惜道:“都晒黑了,明去的时候站阴凉处布置就好,别顶日头了。看地为夫心酸。”说完按了按腰,还有点疼-

昨天早上兴冲冲的观赏管家买回来的看家鹅,毛色油光发亮,高大英武,神俊不凡。开始还好,鹅还从我手里吃鸡蛋黄,后来鸡窝里母鸡喊蛋,我手贱的去收鸡蛋,然后就被鹅追杀的满院子跑,腰上被咬了好几口,比颖掐地疼多了。俩下人才把发疯的鹅抱住,管家气的提刀就要给我报仇,被我拦下了,多尽职的廉价保安,杀了可惜。“明天你们上坡把旺财和天杀的鹅都领上,我看光鹅一个就顶俩人用。二女,老四来了给她交代下,旁边的蒸酒的作坊要抓紧,尽量赶八月十五前就起来,家里的地窖也挖大点,尽量在年底就能入窖-

王家的家主被自家养的鹅追杀已经成为笑料,颖和二女笑的高兴,“知道云家人的脾气了吧?那鹅可是从云家过来的,偏偏挑了夫君咬,就是冲咱家来了,呵呵。”颖剖开了俩鸡蛋,比较了下,“这个是咱家鸡下的。这是外面收的鸡蛋,还真不一样-

“都咱家鸡下地,瓜子。”我凑过去讲解,“这个蛋黄发红的是早先养的,发黄的是才从外面买回来的鸡下的,过些日子就一样了。发红地吃起来油劲大。味道能好点。全长安就咱家有这种鸡蛋,顶一般好几个营养。”有点夸张,人家古代的鸡下蛋都有营养,至少全纯天然的-

“恩,那是。也不看都一天吃的哈,老钱就嘴刁,我见他吃的全是好的。”颖说完也被自己的小气话弄地笑起来。“就让他们一直收母鸡。养肥了吃肉都不亏。这些天见养蛆都学差不多了,夫君往后不操这心了,这事情担妾身身上-

“你说地啊,别后面再说我啥都不管。”颖这一套司空见惯了,平时大包大揽的什么都管,没事还爱说我和二女偷懒,“现在三四个下人管着,弄的还成,平时也就吃鸡蛋忙,别的时候就看着-

“也没夫君说的那么轻松。不得防别人把办法偷去了?”颖对于独门垄断很在意,就怕外面人沾了便宜,“我夫君费了心思琢磨的,旁人啥力不出就学走了,咱家多亏啊。要不是程初过来说蒸酒的事,妾身还不知道呢。夫君心善,息事宁人的,把那贼偷往官府里一拉。酒铺子就得关门。还把他滋润的,今后是哪都给不起头-

程初前几天过来交作业,愤愤的又提起这个事情,颖听完就炸了,纠集了人马要去砸场子。被我连哄带吓地拦住了,真要把程初和她放出去不出人命才怪。事情还不算完,晚上二女回来当头就一顿臭骂,嫌二女管理不善,作坊出了叛徒,头上挨了几下暴栗。本来以为这样就完了,第二天老四来找二女上班,又被颖逮了个正照,我一看就知道糟糕,拉了二女又晨练了一次。等老四出来都没人样了,哭的眼睛肿的象西瓜,比二女还惨,天塌了一样-

“少说两句不成?花露水和造纸作坊每月朝家里提千十两银饼子,光家里塞绸锻的库房都三间了,还想咋?看云家的光景,再看看咱家,知足吧。”我拿起半拉鸡蛋塞颖嘴里,“赶紧吃,嘴占上就不说话了。”本来养鸡就是给庄子上的农户当福利的,试验可行后就准备给大家传授。颖一包揽,只怕没多大希望了,只能盼农户聪明,毕竟管家在庄子里分发了几次多余的蛆,多少有点线索。”还有二女,不许去找人家卖酒地麻烦,都不容易,也是花了心思的,知道不?-

颖一提这个事情,二女眼睛就骨碌乱转,眼神中就一股子邪气。虽然从来没和我说要报复的话,但我心里明白这丫头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比颖的急性子可怕多了,冷不防被弄上一下,卖酒地就遭殃了-

二女嬉嬉一笑,邪气立即变成傻气,看起来舒服多了-

吃过饭我就开始将兰陵送来的各种问题一一解答,步骤详细的写在稿纸上。物理、数学、几何,啥都有,个别还比较烦琐。早先她是几天带一个难题过来,逐渐的是每天都带,最近是一天多带,昨天发展到厚厚一打-

多元一次方程,我仔细看着兰陵留下的错误解法,她消元的时候进入了死胡同。很奇怪的步骤,消元的方法很笨拙,按我给她灌输的现代数学概念是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后面还有几个开平方,开立方的题,她都留下了失败的求解方式让我指点错处。太神奇了,开平方、立方的题竟然还隐约的牵扯了正负数概念,虽然都是因为演算方法过于烦琐而出现错误,但思路特别清晰,一改兰陵平时只注重结果,不求过程的纯公式套用求解方式。后面的好几个问题都很有深度,激发了我解题的兴致。按时代相对而言,觉得兰陵已经正式步入数学家的行列了-

“昨天的问题都在这里,”早上兰陵一过来,我递过去厚厚一叠答卷,赞扬道:“这次你带的问题都比较有深度,你看,”抽出一张作了标记的放在桌子上,“看似复杂,但套入公式解答还是很简单的。不过你筹算的很有意思,推一遍也好,能更好的理解其中道理-

兰陵惊叹道:“还真没想到。你只一晚上就把这些全算出来了!”上来扒拉开我眼睛看了看,“熬一宿还这么精神,快躺椅子上眯一会,我给你打扇子-

“没,睡地好呢。”题目虽然不少,但想让我这个理科高才生(脸不红)熬一宿的题还没出现呢。洋洋得意道:“对你来说有深度而已,对我嘛,如同翻掌-

“少小看人,里面的题有些我都解过了,不过没你说的轻松。”兰陵把答卷摊开认真的看着,“李史令都没有算出来的难题竟然被子豪称之为易如反掌,不知道他听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李史今是谁?”对兰陵提到地人我几乎都没什么概念。“他作不出来是他笨,少拿来和才华横溢的王大家相比。”说着摆了个才华横溢的姿势,很横的那种-

“全大唐就一个李史今,当然是李淳风啊。”兰陵见我姿势夸张,伸手推了一把,“少恶心人,要我说,李史今才是一顶一的聪明人-

李淳风?难道就是给李世民跟讲八卦武则天要当皇帝的那个老神汉?名人啊,最早听《推背图》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澡堂子招揽顾客地服务项目,不过这老李在数学方面给后世地贡献颇大。没想到他还活着。以前看各种休闲书的时候轻常有提他,吹的神乎其神,我还以为他早成仙去了-

“哦,听过。””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既然都同一时代的人了,没啥好仰慕的,“老李好吧?最近没成仙的迹象吧?-

“就会编排人,”兰陵笑起来,打趣道:“人家是道士。当然要成仙的。那象你,成天不敬鬼神,说话没个收敛,往后还不知道要成个什么出来-

“真不是我说,他算学上的本事还比不了你。”我拉出来几张题目出来,竭尽全力打压兰陵说的聪明人,“你看,他算地麻烦不说,还算错了。按这个办法,算个稍微复杂的东西,怕得个十天俩月;多算个几次就得出人命,多危险?-

“呵呵……”兰陵掩嘴笑,“所以啊,他算不来的就找人拿来给我,我算不来的就拿来给你。这些日子弄煤弄的惶惶,没功夫算,就全给你了。哈哈……-

怪不得最近突然留的难题多了,全是李春风搞的鬼,“煤还摆弄啥?点了火烧呗,做饭炒菜下面条,还能干啥?”觉得帮个不相干的人打了长工,连点工钱都没见面,亏大了-

“子豪,真要好好谢谢你。”兰陵正色道:“试过地铁匠都说好用,比木炭经烧不说,火力也猛了不止一点,把打制铁器的时间缩短了老大一截。若不是量少,真想试验下炼制呢-

“随你弄,反正找了矿!往后煤是要多少有多少,”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从小除了生过炉子,再没拿煤干过别的,“早起过来还没吃饭吧?-

“没,就等你问呢。”兰陵立刻放下手里的稿卷,“怎么没见你家夫人?她不在也没人招呼我,昨天早上都让我空了一顿,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昨天我也忘吃了,嘿嘿。”被兰陵说的不好意思,赶紧吩咐准备早饭,“她早上也没吃,带了几个煮鸡蛋就上坡了,一门心思地分派规划呢。”颖天刚亮就带了一帮子人出去了,说趁早上凉快,多赶会时间-

我也吃鸡蛋,你喂的鸡现在怎么样了?”兰陵终于顾上问这个了,“带我看看去,趁你夫人不在,在你府上乱窜一会-

“还行,合算的多。按他们说,现在一只鸡三天下俩蛋,”我领了兰陵到了东院正赶上下人喂鸡,“都是半路买回来的鸡,没从小养,底子没打好。”鹅不在,看来颖真的把它领走了。我放心的摸了鸡蛋出来,递给兰陵。又喊人拿了几个一般的鸡蛋作了个比较,“比平时的大了些,”说着都磕烂打碗里,“黄也大点,颜色深的多,听他们说吃起来香,你一会尝尝-

“恩,就是好吃。”兰陵尝着新式鸡蛋赞不绝口:“多煮些子,晚上我拿回去吃-

鄙视!饿了吃啥都香,何况是鸡蛋?她根本拿的就是普通的,连品种都分不清还吃的滋滋有味,没水平。不提醒她,见她吃完了,“觉得那个好吃?-

“都好吃!”兰陵满意的擦擦手,“你家养的鸡蛋比外面的还好吃-

“你分的清?-

“当然能。”说着指了堆蛋壳,“这个是你家养的吧?比其他的香-

真替我家的鸡冤枉,费半天劲下的蛋不说,还被人指错,还口口声声的说好吃,算了,忍了吧。”吃了就干正事,趁这会凉快多纪录点,下午你又要喊热了-

“恩,”兰陵起身朝书房走,半路回头道:“养鸡的方子也给我,回去在我庄子里推行一下去-

“鸡蛋随便吃,方子等一年后再给。”二女和老四的惨状浮现出来,颖知道了会把我大卸八块,“现在技术还不成熟,等明年开春从小鸡喂起。既然是推行,就得推行最好的-

“呵呵,还不了解你?有那么好心?”兰陵笑的好看,扫了我一眼,“要么算学那么好呢,钱财多的快堆不下了吧?-

“少管!俺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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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切勿说梦话

干燥的夏日,难耐的高温,下班爬回家扒拉出冰箱里的冻西瓜,刀口一挨皮,“嘣”一声就炸口了,又沙又甜,打开窗户,对楼下的花园一阵暴风般的扫射,嘴里的瓜子如同机枪子弹喷射出去,爽,一身暑气全无,冰凉剔透,恍若……再冲凉水澡,再吃冰淇淋,再看新闻联播……就是老妈冲出来大骂啥话不干,回家如进出宾馆,上来就一鞋底子,再就醒了…-

“好不容易睡个午觉,乱折腾个啥?”颖和二女仍旧到坡上去了,早上费了老大的劲给兰陵灌输了开立方的公式概念,吃了午饭就胡乱留了几个题让她自行演算,给软椅上铺了张凉席就午睡了。正美梦不断,被兰陵用蒲扇打醒,一脑子下床气,揉了揉惺松睡眼,“叫你作题呢,闹什么神经?毛病深的,再过俩多月就教师节知道不?尊师重教不懂啊?-

“有你这样的西席先生吗?”兰陵见我睡的满头汗,拧了个湿手帕在我脸上乱抹,“乱给些题目为难学生自己睡觉就不说了,呼噜打的震天,房檐瓦片就能抖下来,还有脸自称先生。自己擦去,拽的你!”说着将手帕扔我脸上,喝镇在井里的山楂水去了-

伸了个懒腰,随手把兰陵扔在桌上的答卷翻了翻,不错,能忍受我的呼噜还做对了一道,应该表扬。”不错,全对!”实在不想讲解了,八道题做对一道的战绩就算满分,“恩,给我也倒一碗山植水过来,天热的要死-

“自己倒去,没长手啊?”话虽这样说。还是递了一碗过来。“刚刚作的什么梦,喜笑颜开的,西瓜是个什么东西?-

“啊?说梦话了?磨牙没?”可能是软椅睡的窝屈,把话给窝出来了,平时没这个毛病吧?太可怕了,晚上要有这个习惯,啥都让颖和二女听去了,“除了西瓜,我还说啥没?”以我地性格。应该不会说啥大逆不道地话吧?顶多背点‘三个代表’啥的,不过心里还是毛毛,一定要改正兰陵跟前午睡的坏习惯_

“说的多了。自打你睡下,不是打呼噜就是说梦话,千奇百怪的,害的我都没心思作题,又要作题,又要纪录你的梦话。也好意思说我全对。”兰陵嬉笑的走过来,拿蒲扇在我脑门拍了一下,“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在我跟前睡午觉可不是一两天,别想隐瞒!你说你是哪个朝代飘来地老鬼?-

“清朝!”看她一脸奸诈,就知道没一句实话,“知道不?这个朝代太久远了,没几个人知道。一万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差不多都忘记了,再来一碗。”瞎掰几句。把空碗放桌上等伺候-

“有可能。”兰陵没理我的要求,“看来你很讨厌清朝吧?-

“你咋知道?”和唐朝人讨论清朝简直太无聊了,她竟然还装地一脸认真,没意思很。算了,自己来。“最近造纸作坊产量有点大了。小心市场饱和-

“我当然知道。”兰陵得意很,仰了脸朝我示威,根本不搭造纸作坊的话,直接问道:“好几次就都要说给清朝的格格全扔井里,还要砍了纪晓岚全家。你就是个阴狠性子,平日只口不提,暗地里要害人一家子。纪晓岚是谁?他咋又招惹你了?至于嘛!-

八十匹空调的感觉,全身发凉,飕飕的冷风刺骨,手里山植水撒了半碗。当年和前女友在一起时,为了争夺电视控制权,时常爆发武斗。结局很凄惨,我的NBA、我地动物世界、我的百家讲坛……全部离我而去,于是,我开始报复,踏入了网络游戏的不归路,大好青春就此浪费。往事不堪回首,还从兰陵嘴里说出来,更加不堪想像-

“怎么不吭声?被说中就装傻冲愣?”兰陵把碗接过来,挽了我胳膊坐下,兴趣盎然的等待我解释,“说说,就算是老鬼也不要紧_

反正也是倒霉鬼,怪可怜的-

“啥意思?咋说的那么不好听呢?”老鬼也认了,为什么要诅咒我是倒霉鬼?太恶毒了,“我咋就倒霉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不没完!-

“前些日子你睡觉,哭的凄惨。股票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别人买了都涨,偏偏你买了就跌?一年血汗钱都没了,全你说的。被我打成那么样子都一脸倔强,梦里凄惶落泪,可怜的。”爱怜的眼神看着我,温柔地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天气再热也没这样出汗的,一点也不懂遮掩,心虚的样子。按你说的,过了一万年,世面也经不少了,就算被说中了心事,怎么还和二十来岁地毛头小手一个德行?”说着咯咯笑了起来,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最喜欢你这个样子-

“嘿嘿,做梦的话,当不了真。”几十年养成的行为举止、思维方式,一半年里难以改掉,何况如今也没把兰陵当外人,很多独特的地方不经意就流露出来,再加上可恶的梦话,人家不怀疑就是白痴了,“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没隐瞒啥,真的-

“谁都有瞒着别人的心事,没人追究你。就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兰陵微笑着拍拍我的膝盖,“我也有心事,你想听不?我说一段,你说一段,交换-

“不!”我坚决的摇头,“不换!你说我就听,我没心事,我胸怀坦荡,正人君子!-

“还君子,做梦都杀人全家的君子还真少见。”兰陵皱了鼻子笑我,“西瓜是哈?听你梦里吃的高兴,一个劲喊甜。你能说好吃,那味道肯定不错,这个我得知道-

西瓜无所谓,我胡乱比划了几下西瓜的特性,见兰陵仍旧不明白,提起毛笔画了张西瓜示意图。好几张纸拼一张大纸。按印象丿:1的比例画的,很写实,有达芬奇的风范-

“西瓜西瓜的,就这个啊!”兰陵拿了我地作品端详了几下,笑地一个劲,“寒瓜嘛!我家园子里种了些,再有半个月就熟了,给你捎几个来-

这个年代有西瓜?可我印象里得等五代时候才流入的,太那啥了!“看清楚没?别认错了。再确定下-

“还看哈?除了寒瓜哪还有这么大的果子?不够糟践纸钱。”兰陵可惜的把纸折叠起来,“这东西早就有了,就是太伤地。一直没有让农户们种而已。也就宫里和几家大户在自家园子里种上几个,季节一过就没了,也不耐吃-

这个年代力求温饱,能种粮食的地绝对不允许乱种别的。又没化肥,种了西瓜的地到了来年种庄稼就没了产量,被视为有害农作物。不允许大面积推广种植,所以市面上根本没有-

“明白了。其实这个东西不和庄稼抢地的,越是旱源沙土的,越长地甜。”这点常识还是有,成天菜市场大牌子都标榜自己是旱地西瓜啥地,“象拢右,关中北边都能种,咱这里种的不好吃-

“那也不行,好吃不能当粮食。一旦传开就收拾不住了,保不住好地都给种上。”兰陵不屑一顾,坚持道:“送你几个吃可以,瓜子我都得收回去。你这人好钱好吃,谁知道会不会种地满世界都是,你家又凭空得了老大的荒坡。不拿了种满才怪!-

这都被看出来了,还是兰陵了解我,我还就是这么打算的。”嘿嘿,你又知道。女人家学太聪明不好,就俩破西瓜至于这样?”就拿几个过来够谁吃?一年多没见西瓜面了,连自个的瘾都过不了,“要不我在自家园子里种点成不?我家园子那么大,种花种草的才糟蹋地方,成不?-

“不成,没商量。”兰陵嬉笑着整理桌上的东西,“还真贪心,瓜还没熟,就打了瓜籽地主意。今个这几个题我拿回去再作一遍,教书先生要都和你这个样子,祸害就大了。今天先走,可不想碰见你家二女,心里老是不舒服-

最近二女一直帮颖在坡地上策划,比平时回来早了许多,和兰陵连续打了几天照面,俩人面面上亲热,心里却都不舒坦,早走了也好。“等熟了一定要多带几个过来啊,别忘了。”临走我挥舞着黄手帕叮咛着-

“罗嗦的,天天都过来呢,少恶心人!”兰陵一脸鄙视的出门了-

颖和二女连续几天在高温下作业,我一个老爷们待家里纳凉,心里过意不去。趁这个时候上坡看着,陪她俩晒晒太阳,表示下同甘共苦的决心-

都这个时候了,日头还晒的厉害。我贴了墙根慢慢移动,努力把自己潜伏在阴影中,前面是官道,官道过了是收割后荒凉的农田,农田过了才有树阴。默念三边:‘我是吃了兴奋剂的约翰逊’,然后撒腿狂奔,朝遥远的阴凉处冲刺-

这副身体真的很劣质,早已没有当年高速带球连续过了N人,飞奔打门射中裁判面门,血溅三尺,导致比赛无限期中断的风采。才跑过官道就有体力不支地感觉,农田小道更是跑不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等我进了树阴就一头栽倒草地上再都不愿意动弹了。离坡地还有截子路,先耍个死狗-

爽,树阴和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小林子里还凉风飕飕的,树叶把该死的阳光遮挡了严实,除了知了比较吵人,真是个夏凉的好地方。讨厌很,正在草地上滚的舒服,小道上过来好几个农户,嘻嘻哈哈地说的热闹,没点眼色。都推了小车,上面大笼子里塞了好多鸡,从岔道上拐到云家地头去了。管家天天嚷母鸡不好收,提醒他去云家庄子收去,好几车呢,怕有个百十只-

等摸到自家坡上,已经半死不活了。坡太大了,要不是旺财早早发现我,还真找不见她们。颖和二女正坐在大树下,旁边还有俩丫鬟伺候着,管家领了人在老远处忙碌。见我过来,二女给我展示她刚拿毛头草编的兔子-

“夫君怎么上来了?”颖高兴的拉我坐下,倒了碗凉茶给我。“快喝口。跑的脸红-

“不成了,”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来碗。这还不错,树地下比家里凉快-

“少喝些,小心激到了。”颖指了指前面插的标记,“就快弄完了,前面都留出来种果树,管家正带人那边规划呢-

“我去看看。”站起招呼旺财,踩着阴凉朝管家过去。那边地势平坦点。杂草树林的明显茂盛-

按管家地意思,这边开荒后种植些芝麻油菜,正为留不留小树林头疼。不留地话找人一砍。等冬天草枯了放一把火烧了利索,还能肥地。留就麻烦了,翻地得多翻几遍,头一年没多大收成-

“留吧。”我拍拍身边的树干,“家里也不盖房,这树说小不大的。也做不成家具,砍了可惜,再长十来年怕能成才-

“都是野树,十来年也成不了才。可惜了,”管家摇头,指了指底下的农田,“夫人的意思就是把树都伐了,找人把这边平一平,和底下的田都接在一起,以后耕作起来方便。牛也不费劲-

“底下的地也是咱家的?”我记得上次颖给我指过方向,和管家现在指的不太一样-

“好我地小候爷,咱家的地在那边。”管家笑着指了指身后,“这边现在还是是云家的地,不过依老汉看。也和咱家地差不多了,横竖就这一半年能给它盘过来。”管家踌躇满志的指点着,“云家地势低,按理说比咱家产量还好,您看那边靠庄子的,比咱家天字地都多打一成的粮食-

“不是人家讨债的都给宽限了吗?这么大的产业,半年工夫多少也能缓口气,不至于吧。”管家估计受了颖地影响,开口闭口吃定云家的感觉-

“小候爷的话在理,若搁到咱家也就缓过来了,可他云家这会一丫头片子撑着,指望成个啥气候?”管家不屑的拍了拍鞋上的土渣,“不说和您比了,她若有二位夫人一半的本事也说的过去,可惜的很,嘿嘿……-

钱管家马屁拍的光明磊落,口气里已经给对方判了死刑,“不见得吧,那丫头可不是个就地等死的人,又不是没见识过,一点都不给咱搭话地机会-

“硬气的见的多了,象小候爷和夫人既硬气又有本事的老汉还真没见过几个,他云家没那风水,出不了那材料。”管家指了指旁边树下栓的两头毛驴,“您看,这驴就是他云家早上买给咱地,都是才长成正能卖力的好牲口。母的还怀了小的,算起来一共仨。一早出来就碰见云家的丫头,说家里着急用钱,驴子就卖咱家了,不是造孽是啥?钱是死的,劳力才是活的,这么好的牲口都拉出来换钱,可不是山穷水尽嘛-

“她没说着急用钱干啥?”这个年代可比不了二十一世纪,牲口是大劳力,农户们看的比自家婆娘还重,不是要命的时候,绝不会拉出来换钱。虽然云家正在难关上,但还没有到卖牲口的地步。上次人家要债的堵了门都没拉了驴子去卖,怎么今天好好的用起钱来了_

“这个也不好问,反正就是着急用钱了。大牲口抢手,咱家也乐意花那个价钱,她肯定找咱家先问的。夫人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下了,平时就是有钱也不好买呢。”管家眼里透着对颖的敬仰,“还就怕她不败家呢,越败的快越好。连牲畜都卖了,可不就剩下卖地了嘛!-

不对,里面有蹊跷。我看人还是扎实的,云家小姐不是这号又傻又硬的人,里面绝对有戏。刚刚就在路上见了好几车鸡送过去,一般农户可没那么大的财力买,就是给他养都是负担。本来还没在意,管家一提卖驴的事情就好像能联系起来了,嘿嘿,弄不好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地多地少我不放心上,花露水和造纸作坊一点都不少赚,又不是李治,我追求那么大版图有什么用处。让颖吃个瘪也好,省得她一天到晚操心费神的算计人家,周围这么多地主,她还能家家都不放过?心宽才能体胖,看她只吃不长肉,健康才是硬道理-

“小候爷,快回!”正想的出神,管家忽然推了我一把,“说话说忘了,云都上头了-

好大的棉花糖啊。什么也顾不过来了,掉头朝颖和二女奔去,“都起来,赶紧回!-

“着急啥?还没响雷呢,来得及。”颖从容不迫的话呼丫鬟收拾,唤了旺财和恶鹅跟上,临走不忘叮咛把新买的牲口看好,别惊到了。“夫君先赶回去吧,妾身后面就到-

“说啥呢,我才不是那种人!”和颖的沉稳相比,有点脸红,“你们前面走,我跟着,”一声炸雷响过,惊人一个哆嗦,“你们前面快跑,我后面撵着-

嘻嘻……颖和二女笑着一人拿了个草兔子敏捷的下去了,“夫君快啊,雨撵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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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雨大也有害处

雨下的真怪,明明是雷阵雨的架势,刮风打雷带闪电,大雨倾盆而泻,可就是不见停,直到第二天还是那个样子,哗啦呼啦的没完。凉快倒是凉快了,后宅院子里的小花池眼看着就要完蛋,好几株年初种植的茉莉花都被打的东倒西歪,眼见是活不成了-

“夫君!快回来!”颖见我不顾死活的跳到雨地里,大声喊丫鬟:“还不拿伞跟着!要死啊?-

没等丫鬟撑了伞出来,我捏着奄奄一息的亲莉又窜回来了,“可惜了,都开花着呢,快找盆子来!-

颖一把抢了花过去,反手就抡到过廊顶上,“死都死了,还救个什么?湿淋淋的快换衣服,着凉就麻烦了。”上来椒了我衣衫就走-

“兴许还能活呢,扔了干啥?”拼成落汤鸡才抢救回来的,又上房了,一点都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还指望收点花骨都泡茶叶呢-

“不扔了还咋办?这么大雨叫谁去给你挖土去?”颖三五下就将我剥了精光,拿大毯子把我捂起来,爬箱子上找干净衣服:“本来身子就虚弱,淋了雨出个毛病叫妾身和二女怎么活?下次发疯前给家里先想想!-

“是个啥大事情,淋雨能淋死了不成?大惊小怪。”满不在乎的拿毯子在身上乱擦,“二女呢?刚还在跟前,跑哪去了?-

“放心,淋不了她!和老四在一起呢。”颖抛了一堆衣服出来,将我搬正,一件件的朝我身上套。“妾身叫她俩到库房分点粮食出来。看这雨还得下上一天,庄子里难免有遭灾的人家,雨一停就得修缮房子。修房的工匠吃地粮,咱家得出五成。要是受灾厉害的话,保不准还得借年上的口粮,都得先预备上-

昨天雨下地快,小姨子没来得及回家就给堵上了,只好跑我家里暂住,和二女睡到原来的正房里。颖好久没和我独处了,昨晚俩人乌烟瘴气的搅和了半宿,早起身轻如燕,精神抖擞-

也是啊。我看庄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土坯房子,这么大雨泡塌不希奇。佃农也算是王家的正式员工,虽然这年代没福利、劳保、医疗补贴啥的,但总不能眼看职工家里受难袖手旁观。光从道理上就说不过去。“象那些有地产的人家怎么办?房子倒塌谁管?-

“哪就和咱家没关系了,找官府去。”颖使劲拉了下腰带,系的紧紧的。“就在房檐底下待着,再乱跳雨里妾身就给掇二女,呵呵-

“嘿嘿,夫人又说笑。”我挪了把圈椅搁门跟前,感慨道:“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雷阵雨,还下了一晚上,得好好欣赏下-

“下三晚上都不希奇,妾身还记得小时候。大概有七年了吧,就是这雨下了四天多。渭河发了大水,淹了不知道多少人。”颖手扶了门框,担忧的望着外面,“咱们这里虽然不涨水。可下地时间长了也不好过。老天保佑,只盼这雨赶紧过去了,大家都安安宁宁过日子-

是啊,这么大的雨,多下几天的话,兰陵园子里的西瓜不得泡烂了?想到这里,我不禁也担心起来,真想过去招呼下-

老天爷装作没有听到颖祈祷地样子,雨势仍大。王家庄子附近这一大片,地势本来就比长安低,最是容易积水。到了第三天工夫上,庄子上已经发生多起塌方事件,大雨中也没有办法抢救,只能先将受灾农户先安置到王家实祠堂的大过厅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颖恨恨的看着外面依旧肆虐地暴雨,一脸担忧,“已经有三家塌了,听下人回报,还有几家也快撑不下去。丰河闹水闹的厉害,本来从丰河引的灌渠这会都涨出来,雨再不停水就进庄子了-

“我去看看!”王家庄子里大小千十号人的安危,这会都系在我这个家主身上,再不管就没脸当爷们了。”你和二女待家里不要乱跑,少叫我操心!”怕颖阻拦,我脸板的严肃,说话口气也严厉许多-

“恩!”颖点点头,“夫君只管去,家里有我和二女招呼,出不了事情。”回身吩咐二女取了雨具给我披上,“有庄户等房塌都不愿意出来,多叫几个下人跟上,遇见这情况别手软,硬朝外拽,不听话就打!-

“晓得,夫人放心。”颖是个通情理的老婆,小事上看去计较,大事绝对拿捏的稳当,没有小儿女惺惺作态的恶心样子,是个了不起地管家婆。穿戴停当,拍拍二女脑袋,冲前庭吆喝下人集合,挑选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随从-

本来没让钱管家去,怕年龄大淋不了雨,谁知道老头第一个穿了蓑衣斗笠,腰里插了把短刀。拿了根长棍子站我身旁,平时养尊处优的神态荡然无存,厉声道:“给我把家伙提好。行事听小侯爷号令,贪生怕死的别怪老失不留情面!”说着拍了拍刀柄,有人屠子的架势”-

外面土路已经被雨水泡地稀烂,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出来,走起来费劲的要死。庄子中间的水渠已经有溢水的迹象了,低洼处一片汪洋,好些个农户都在自家门前开始堆沙土,阻挡倒灌的积水,农家坍塌的土墙随处可见,明晃晃的如同拔了门牙,漏风-

“这谁家?”我指指倒塌的房屋,孤零零的就半扇主墙和几根木料竖着,满院子瓦砾泥浆,“人救出来没?-

“刘狗家,都失置好了,婆娘和俩娃砸破头,没多大事情。”管家指了指旁边一片,“这边的房子盖的早,好几十年都有,王顺家只怕就撑不下去了-

我挨家挨户的看了一遍。何止是王顺一家,按我地标谁,只怕这一连片十七家都危险。外面积水都满了小腿,院子里男女老幼的都端了锅碗瓢盆的朝外淘水。平时这个办法也许有用,现在连门外走水渠子都满了,怎么能淘的过来-

“去,就这片,挨家挨户通知,全都搬出来,趁这会水还不大,值钱的东西能搬几件就搬几件。”心里看的焦急,水再涨一点就没办法了。光剩塌方-

“小侯爷,咱家安置不过来,人多了。”管家抹了把脸,打了个喷嚏。“祠堂过厅里顶多再进去十个人,里面都好几家子了-

“家里成不?好些院子都空着,先凑合。”王府前后空闲的院子多了。安置百十来人没啥问题-

“不成!”管家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坚定道:“怪老汉失礼,知道侯爷心善,但咱家里没开过这先例,一但开了这个口子,往后小灾小难的都往府上挤就收揽不住了-

“恩,不怪,钱叔说的在理。去让他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我现在去造纸作坊里说说,那大,有地方。”想起造纸作坊那个庞大的阴干纸的大操作间,半个球场差不多,百十号人睡里面没点问题。“你俩随我去作坊。剩下地帮忙劝人。”不能带太多人是,现在要命的时候,劝人的方法很多,人多点更有效-

造纸作坊本就选在地势高没给出产的荒地上,周围地工匠宿舍也是兰陵花了大钱建造的,大雨中安然无恙。竟然还有条不紊的开着工,一片祥和。除了几个大头头,低下地人对于我这个一字并肩股东没啥印象,出来的着急,也没带腰牌,竟然被挡在门口不让进门-

“老子就是王修王子豪!作坊的大股东!”本想进去找大掌柜说话,没想到给看门的解释了半天没个效果,着急报了家门开始骂人了,看样子是兰陵手下的人-

门卫客气的让我等着,进去禀报了,趁空挡我吩咐一个下人去府上接了胡掌柜来,多个人好说话,免得那女掌柜耀武扬威-

“停产?不行!”女掌柜长的人五人六,口气没一点让步的意思,“公主不发话,没商量地余地!-

什么玩意,拿了我发的工钱,跑来和我叫板,回身吩咐下人:“去,让管家和胡先生通个气,庄子上的壮丁都给我拉过来,作坊咱家不要了,拆!”刚好俩下人,都用上了。“耍横,这一亩三分地上,本侯爷说了算!老子不多拆,就一半,另一半给你家公主留下!-

下人高声领命而去,配合的不错-

“啊!”女掌柜没想到我耍这一手,面部抽搐,急道:“你不讲道理!-

“给你讲了道理,你不听。人命关天,要么赶紧停产,要么一会我拆我的半边,你选择一下,时间不多。”我使劲掰了掰手关节,想营造一下黑社会气氛,失败了,烂手不响,“一会来地可都是遭灾的乱民,别说作坊,你,大姑娘家的估计都保不了周全-

女掌柜听我的话脸都发青了,但仍咬住不松口,还叫人报了官,给兰陵送信-

“叫官上也没用,纯粹是给你自己找麻烦。赶紧收拾下,就要一个阴干的工房,别的地方你锁严实,该看的看好。”等不到兰陵回信了,再耽搁就得出人命,“不让你受牵连,停产的损失王家出了,趁这会咱俩还能说话,你赶紧去准备好,别一会办了难看出来。还不去!”说话间,胡账房急匆匆赶来了,见我铁了心要占厂房,也只能帮我说话,劝说女掌柜。见事情已不可为、女掌柜无奈答应了要求,跑去张罗了-

“刚见过钱管家了,在下先把找壮丁的事情拦下了,尽量私下里解决。小侯爷莫要怪罪。”胡账房趁四下无人,小声报告-

“怪罪啥,本来就吓她的。要不然咋叫你和钱叔通气呢。”说完和胡账房俩贼笑起来,“这也好,明里杀杀她的威风,少蹦达几下。这边就交给先生了,我赶紧赶得赶回庄子去,那边还麻缠的厉害。”倒不担心兰陵有意见。相比之下,兰陵比这个女掌柜要通情达理的多-

果然,武劝事件已经发生了。几个庄户哭地凄惨,老婆孩子的抱到一起,几个彪形壮丁凶个脸的叱骂着。各家院子里地积水越来越多,鸭子游的正爽快-

“屋里的东西能搬就搬,”我回身吩咐管家,“多叫些人来,大牲口都拉府上去先养着,鸡鸭的给了高价收购,人给我强行拉到造纸作坊听胡先生安排!”看好几家房子都摇摇欲坠了,实在不能再进人。”去,你几个拿了大木料给房子捅倒,绝了这些人守家里的心思!”用全力喊道:“今天凡是捅倒房子的人家,雨停了王家出钱给你们重盖。现在都去造纸作坊安置,不听话的就……”周围找了半天,叫人提了只死鸡过来指着:“不听话的就这个样子!-

这会的人都重承诺。听我喊的明白,庄户们也不再坚持,携儿带女推了些认为贵重地东西朝造纸作坊去了。“把有危险的人家都叫出来,按我刚才说的话去劝说,吓吓就行了,尽量少动武。打的时候朝肉厚地地方话呼,下手有点分寸。”发现有俩人走时候一瘸一拐的,下手太重了-

管家解释道:“老汉交代了。没乱打。刚那瘸子是天生的,跟咱没关系。”指了指南边,摇头叹息:“前后还有五六户都得安置,刚又塌了一家,俩老人没救出来-

“尽快吧。再出人命就说不过去了。”不愿意看见地事情终于发生了,都是给王家劳作多年勤劳淳朴的人,刚还活生生的,现在就没了。我得负责任啊,早怎么没想到呢,非得等雨下了几天才出来,“出事的全由家里出钱料理后事,那边没倒的房子全给桶了去。钱叔,雨停了把农户遭灾的损失统计一下,能补偿的就由家里出了,谁家都别让打饥荒。还有作坊和祠堂里避难的,伙食铺盖都备好,得病地快治,不小气-

“恩,老汉明白。”在大牌楼下给我添了个椅子坐下。“小侯爷您在这里坐镇,剩下的交给老汉打理就成。”钱管家一改往日作派,大雨中庄前庄后的指挥着,一家家的检查房屋的安全性,凡是不能照看地牲畜全都拉回家里饲养。直到过午才勉强归置停当,随我来的众人都滚成了泥花子,没一个喊饿的-

“羊肉汤驱寒,夫君快喝几口。”回来时发现颖已经让厨房煮好了大锅羊肉款待出去救灾的众人,剥了几瓣蒜递给我。“就个蒜吃,辣个汗出来-

“今天还是去晚了,两条人命没了。”颖平时最怕羊肉味道,平时厨房不太做这个,看来是下了大决心的。“你闻不惯这个,快出去避避-

“夫君已经尽力了,这么大雨难免出事,只怕比别的庄子好多了。”颖拿过个饼帮我掰到汤里,“平时闻不惯,今天倒觉得好闻,妾身吃过了,就在跟前伺候着-

刚胡乱吃了几口,丫鬟禀报,云家大小姐带了俩弟弟上门来了-

怕是她云家受不住了。”颖对镜子整理了下,“她家地势比咱家还低,也没个作坊疏散,妾身看她来说些什么-

“一起去,你先把夺地产的念头收一收。”现在是难关,就怕颖站了顺风口上夺利,“一会我上去答话,你少吭声-

“当妾身是什么人了,呵呵。”颖笑着在我腰上戳了几下,“理会的到,今天不插嘴-

老样子,见面先磕头,先谢谢我救火-

“快起来,”我先拽了俩小孩过来,姐弟三人淋的精湿,这雨不是蓑衣斗笠能遮住的,开门见山道:“有啥话就说。王家能帮上的绝不推辞,刚贱内还提你庄子,一个劲操心-

云家小姐赶紧朝颖又一礼,“多谢夫人挂记。小女子年少不更事,三番五次回绝夫人好意,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说着又跪到我和颖之间,“今日不为云家,只求小侯爷与夫人援手救助云家庄子上的佃户,小女子无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说着爬地上大哭起来-

颖上前硬是拽不起来,忙招呼跑来看热闹的二女,俩人将云丫头架住,“赶紧坐下说。这天灾难料啊!刚刚我夫君才从庄子回来,”一脸忧伤,诉苦道:“妹子不知道,我家庄子已经淹不成样子,房子塌了十来座,都出了人命了,正稀慌的没个主意。”给手抹抹眼角,眼泪滚滚而出-

颖自己都忘了,刚还给我剥了蒜,还敢揉眼睛,受不了了吧?让二女拧了湿手绢赶紧给擦擦,别把眼睛辣坏了-

“小女明白王家的难处,本不该厚了脸皮为难二位,但附近只有小侯爷和夫人有本事救助庄子上的佃户,”说着从怀里摸了个小匣子出来打开,“这里是云家的地契,您收下。今后云家庄子就改姓王了,庄子里的佃农也是您家里的人了,就开恩救救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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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雨一直下

地产换人命?云家丫头耍这一手够绝,明里做的磊落,她云家为佃户周全连命根子都不要了;暗里不是骂王家心黑无义,不占便宜不救人嘛-

王家要不要这个地契都已经落了下风。要了,就座实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臭名声,这年头名声比地产金贵,虽然不犯法,不过三五天王家就能让唾沫星子淹没。不要的话,有心传话的人啥说法都能成立,什么云家孤女舍地救人,善心打动黑心吝啬老财主王修;弱女闯龙潭云云的,王家里外不是人-

本来我都有心再过去救人的,被地契闹的到不敢轻举妄动,和颖对望了一眼,还真给将住了,相视苦笑了一下。老远处,二女和偷偷摸摸过来看热闹的老四俩人还没心没聊的嘀嘀咕咕,推推搡搡-

算了,总得救人吧,再耽搁只怕云家庄子能熬粥了,“云小姐把这个收起来,”我把装地契的盒子盖上推到一边,“雨大,耽误不来,还是……”正待起身,小姨子照面过来了-

“姐,姐夫。雨没停的意思,我不放心作坊,这会想过去看看。”老四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到云小姐旁边的椅子上,“找几个人送我过去-

“这会?”花露水作坊是我精心挑选的好地势,轮谁出事都轮不到它。现在跑去还不够添乱钱-

“去,后面玩去!”颖站起来呵斥妹子,“要死要活的时候,少跑来添柴!没看见有客人-

“这位是?”老四很没礼貌的指了指一旁的云小姐-

“是云家大小姐,快见礼。”颖不满的看了眼妹妹,扭头给云丫头赔笑道:“叫云小姐见笑了,我这妹子从小惯大的,没点礼数-

云丫头赶紧起身给老四行了个礼,“陈姐姐好-

“姐夫,都谈啥呢?这么大雨都不操心啊?”老四起身胡乱回了个礼。上前抓了放地契的盒子旁若无人的打开,拿了地契端详了下,“商量买地啊,不经了官府可不行。诚心的话,也该去官上请个官员来才是,私下买卖可是要治罪的。”说着把盒子扔桌上,回头瞥了云丫头一眼-

“老实坐下,少多嘴。”颖和老四通了个眼色,也不往后面撵了,“大人说话娃们家少插嘴-

我狠狠瞪了眼一脸坏笑地二女,定是她戳火老四过来的-

“姐,你和姐夫都老实人。平里亏还吃的少么?”老四顺手抓了把麦芽糖放嘴里嚼几下,一脸苦像,“连买麦芽糖的都坑你,难吃地。云姐姐,你尝下,和泡了水一样,都泛潮了-

没料想出来个打横的,云丫头苦脸佯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这妹子平日里少管教。妹子别放心上,”颖就势拿了地契塞回云小姐手里,“快收起来,乡里乡亲的,拿这个出来就见外了。”顺手朝老四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吃,上了火别喊牙疼!”只字不提救不救人-

嘿嘿,老四跳出来的刚好,她云家再高义能高过王法?几句话就把地契的事情撩过去了,颖扳了局面回来,跷了腿,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夫君,今年的粮食怕没多少节余了吧。要不咱府上紧一紧,先给云家支惦上,两家先熬了今年过去-

“家里的事情夫人做主,这会庄子还泡水里呢,前后都想不来办法。唉。”正说着话,一个下人跑来禀报,“小候爷,庄子低洼那片的房子都倒了,前后十七家-

“恩,”我点点头,示意下人下去。报地正好,管家办事还是麻利,一会功夫全拆了-

“又倒了十七家?”颖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脸色铁青,一把拽我起来“还坐了干什么,赶紧救人去啊!-

“没事,没事。”我扶颖坐下,“早起过去已经把人都疏散了,夫人别急-

“那就好,可吓死妾身了。”听我解释,颖脸色恢复正常,拍拍胸口叹道:“造孽,叫人怎么过啊!云家妹子,本想给你家打个援手,这会王家自己都支应不下去了,唉!-

见这副情形,云小姐也死心了,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欲离去-

“慢走,”我喊住她,“说下你家庄子这会的情况,看还有办法没有-

云小姐见还有希望,忙道:“来那会已经倒了十一家,云家已经安置满了,后面还有十来家眼看就撑不下去了,再都挤不下了……-

“老四,你作坊外面不是有两间候客的大屋,能腾出来借用一阵不?”早上安置自家庄子人时权衡了下,感觉造纸厂停产比较合算,现在救人要紧,赚钱的事情先放放-

“那雨停了生意咋办?”小姨子不情愿问。”等他们盖房搬走还得一阵子时间呢-

“不会不会。”云小姐接口道:“只要日头晒两天就能搬出来和庄子上没遭灾的人家挤挤住,绝对不敢耽搁姐姐的生意。有亏损都算我云家头上,求您了!-

老四追问道:“那为啥这会不挤?-

“这会咋挤?”颖拉过老四搂怀里,“瓜女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庄户的院子,全都土夯的。这么大雨,那有不遭灾一说,多少不同罢了。就算没遭灾的也一地潮气,挤一起不生疫病才怪,得等日头晒干了才行。闹疫病比闹水还厉害-

“恩,成!”老四点头答应,腰里取了串钥匙递给我,“只准在外面,不许进作坊里面去。伙食作坊先垫了,事情过了一起算帐,云家要补我地损失哦。”老四话说的干脆,合情合理。雨停了没个三五天地不好干,花露水作坊三五天的损失够云家喝一壶的。”先立字据!-

见云小姐点头答应,颖笑着打了老四一巴掌,“去把庄户都迁来再说。亏损暂时担王家身上,先救人。”说着喊了几个下人随云丫头过去帮忙,“劳烦夫君去作坊跑一趟。咱家的事朝后搁一搁。”三两下就把云丫头打发走了-

“我和姐夫一起去,”说着又把钥匙从我手里抓过去,“好些个事情都要交代,姐夫一人支应不过来。”朝二女招招手道:“你去不?-

“我一个人就行。都留家里少乱跑。”后面跟俩女娃,还不够操心钱,“夫人在家看好她俩,谁跑就打谁。”说完换了雨具,招呼几个下人就出门了-

云家闹水比王家惨,百十口人,好些身上都带了伤,“让人把男女分开了,男地去小点的那间。女的和小孩都去大屋。”招呼下人分派,从作坊抱了些干柴点着,先把灾民身上衣服烘干,贴在身上容易闹病-

烧了几锅生姜盐水,每人一碗先驱寒。在屋里又熬了一锅醋消毒,抱了一瓮酒出来,让有伤的擦伤口,现在就这么多条件,能用地全用上。一旦闹病传开了,附近都遭殃-

云丫头俩庄子来回的奔忙,雨大路烂,已经够呛了。看年岁比二女大不了多少,这么大的家业压在身上。怪不容易的。“云小姐,按这里地办法,你回去也赶紧弄起来。水都要烧滚了,醋和酒不够地话让人来王家拿,一旦发现有病的就单独隔离起来,随地乱方便的事情坚决要制止。这边我叫人看着,你赶紧回去休息下,才开始忙呢-

云丫头也实在撑不下去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拖了疲惫不堪的小身板窜入雨中消失了-

小时候听多了周扒皮、黄世人地,现在看看,当地主也实在不容易。地越多,佃农越多,责任就背的越大;平时只见吃香喝辣。一出了灾荒,敢推卸责任,佃农们的心收揽不过来地时候,首先倒霉的就是地主家。不得不佩服云丫头这点,家里都这步田地了,还深受佃户们的拥戴。这帮人吃我王家,睡我王家,我卖力的前后招呼,竟然没落多少好处,云丫头一来就千恩万谢的,如同观音下凡,弄我心里不是满味-

“你俩在这里招呼着,我去看看咱家的人去。”受不了,还是自家的庄户亲切,俺去造纸作坊感受去。临走交代花露水作坊的护院有小心,敢有鬼鬼祟祟的就别客气,加强戒备-

胡账房是有经验地老人手,已经将大家安置妥帖,阴干的车间就是大,这里四面透风,空气要洁净的多,环境不错。百十号人在里面都宽松,不用男女分住,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聚集起来。造纸厂里多是干草麦秸,铺到地上软软一层。我事前做了盖新房的承诺,受灾地表情远比云家那帮人轻松,男人们三五成群的聚一起说闲话,小孩调皮的在干草堆里爬来爬去,不时招老妈扇几巴掌-

“这么大雨,侯爷就少来几趟。”胡账房见我过来,赶紧拉我到炉火边烤衣服,“大伙都安顿好了,您别操心-

“忙的实在是开不了人手,让先生费心了,”还是自家地盘好,一进来就一群人上来问候,心里乱满足,“都吃了吧?葱蒜生姜都放足,防病-

“千万别和在下客气,哪有不给自家操心的道理。”胡赌房拱拱手,“夫人差人送了羊骨头过来,正在作坊灶上煮呢,就好了。雨过去了事情才多,这么些人都得起新房,小侯爷可是尽到心了-

“一会我安排几个护院过来接替先生,”正说看见早起见的那瘸子,朝他招手,“过来,今天挨打了吧?-

“嘿嘿……”瘸子被我问的不好意思,手脚没地方放,“挨了一顿-

“活该,”胡账房笑骂道:“钱管家脾气好,按我说,打的轻了。要命的时候还守了房子不放,婆娘娃都不操心了?-

“该打,该打。”瘸子挠头,一脸羞涩,指了另一个道:“他挨地才重,还躺地上死狗。”大伙一阵哄笑,相互取笑起来,女人都坐在后面偷偷窥视,气氛祥和-

“驴娃爹娘可怜了,死那不出来。都埋里面了。”一个庄农凄凉道:“硬是辛苦的才给娃订了家媳妇,这会儿老人……”说着扭身朝后面一个年轻人踹了一脚,“养你这么大有屁用,老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当时咋不给架出来?粮食吃狗肚子了!-

小伙挨了一脚也不吭气。低头蹲地上光是哭-

“好了,好了。俩老人的丧葬我出了,回头起了新房照样娶媳妇。”我安慰了几句,一庄子就这么多人,乡里乡亲的大半辈子,出了事心里都不好受,大声道:“大伙都盘算下,该置办的、该吃多少粮食,都先从家里借。往后光景好了慢慢还。”指了指胡账房,“雨停了找胡先生备个案。”好多人家才收地粮食打了水漂。不是我小气,这会的人都硬气,你要说送粮食就伤人自尊,尤其是京城一带地,对这些都事情都计较的厉害,只能说借-

即便是借粮食,好些老爷们都一脸不愿意,有个立马接口道:“谢小侯爷。家里出事都是男人家没本事。这会再吃主家的接济就更没脸了。听胡先生刚说造纸作坊要些背料背纸的劳力,俺打算家里归置好就来作坊上工,盖地房子和口粮折了现钱还-

“那家里的地咋办?”我问道-

“娃也长大了,”说着把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子扯过来叫我看,“跟了俺婆娘勉强能招呼过来。趁这几年俺还有劲,卖把子力气换钱。”话音刚落,就有十来个壮丁附和,都觉得吃救济粮丢人-

老天爷下雨,跑来和男人有没有本事联系起来太荒谬了。听了这话,自卑的看看自己的手脚,就我这身扳,能转到王家作家主那是命好,要不碰了灾患就是一死。连力气都卖不动。”好,既然想好了,这事情你们和胡先生商量。”说完胡乱安慰了几句,灰溜溜的回家了。好心当驴肝肺,力气大就这么吊?有本事和我比五子棋啊?乘法口诀也成-

回家发疯的猛吃一老碗羊肉汤。吃完空碗朝桌子上一墩,满头大汗的豪迈道:“再来一碗!-

“夫君这是和谁斗气呢?”颖被我的样子逗笑了,“天都快黑了,外面下雨也没地方消食,少吃点没坏处-

“那算了。”泄气地靠到椅子上,“好心给他们盖房放粮,竟然没感恩戴德的,“想起刚刚那汉子乱吆喝卖力气的话,就来气,“又不是施舍,和我给他婆娘一样,算啥?-

“呵呵,”颖掏了手绢在我脸上擦了几把,“好好的非让人家感激你干什么?谁家没个遭难的时候,存了这个心思去救济,那不都成假的了?让人佩服可比让人感激强的多,那得有真本事才行。夫君身上的本事那些农户怎么能看出来,妾身可是真佩服夫君呢-

“那是,没打算和他们计较。”颖的话在理,心里比我明的多,“二女和老四呢?今天老四算是结围了-

“俩人下棋去了,正闹的高兴呢。”颖让丫策收拾了碗筷,捏了片干橘皮塞我嘴里,“嚼嚼,去味。老四傻笨,还不是二女后面使的暗劲,咱俩当时还就蒙住了,就没想到老四说的那些话。连敲带打的也够损地,指了鼻子骂云家丫头上门行骗,传出去够让她家闹笑话的-

“老四才不傻,和二女搭档这么些日子还能平起平坐的,嘿嘿。”二女不是吃亏的主,家里不显气,出门可就不一样了。仔细看了看颖,摇头道:“你和老四一点都不像-

“还不是因为和夫君订亲,是关房子里教养出来的。她从小就我娘、哥哥的娇惯,现在倒好,管不了了,塞过来看作坊。再过两年可就嫁不出去了,也不知道爹娘怎么个想法,都由了她了。”颖每次提到妹妹就一脸担忧,只怕妹子嫁不了人,“夫君一天外面跑的人多,看有合适的人家就物色一个,别叫妾身老是担心-

“那得老四愿意才成,你就少掰掰几句。”嘴里的橘子皮吃地发苦,掏出来漱口,“雨小些了,就不见停的意思-

颖爬门框看了会,“估计还得下,老钱看的准,说井水还发浑,雨停不住。这回她云家再不完蛋,就……”想了想,“不完蛋就说不过去了-

“还别说,云家丫头可是有能耐的,到这会庄户的心都没散,还向着她呢。只怕不好完蛋。”想起刚刚云丫头受爱戴地场面,我就羡慕,“雨停了拉些钱粮过去周济一下,毕竟她庄子上起房子的多-

“肯定要周济,妾身算了下,咱家的粮食足够了,不怕多给她。”颖得意洋洋,“今天妾身开这个口,她没推辞,看来实在是硬不下去了。花露水作坊还记一笔帐呢,等还不上的时候,可怪不得妾身了,呵呵,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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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女大成愁

大雨在第五天晚上停住了,虽然还不很彻底,已属难能可贵,不敢再要求什么了。一早起来,外面雾蒙蒙的泛了潮气,空气里散发着雨后的腥甜味,头顶的云还厚,仍旧不时的滴几点雨下来。没心思吃饭,先和管家一道视察了庄子,除了迁走的十来家外,别的人家还算周全,除了院墙塌了许多,房屋都没大的危险。值得庆幸的是河渠里的积水已经缓慢的消退,不往外溢了。

“老汉今天想找些人手把渠子通一下,”管家指了指前面积淤的渠道,“周围冲了不少东西进去,通一通水就过的快了。”

“恩,钱叔见的多,尽管做主,不用老问我。”我找了根竹竿在水里桶了几下,果然里面乱糟糟的,感觉泥层也厚,“要清就清彻底,钱粮只管从府上领,这几天还没法筹建坍塌的房屋,几十号壮劳力都在造纸作坊窝着呢,人手不缺。尽量找受灾的人家来干,工钱能多给就多给点。”照顾自家的庄户是我当家主的本分,就算他们再不愿意受恩惠,我也得想办法让他们过了难关,眼下这个活正好,一举两得的事情。

钱管家点点头,明白我的意思,“老汉尽量吧,也不能作的太明显,给庄户养成依靠主家的习惯也不好。不管咋说,有小侯爷这根顶梁柱,干啥事情都踏实多了。”管家蹲下来把冲到水渠的大树权揪了出来,“咱家的沟渠好些年没请理过,趁这时候动工刚好,也不怕秋天雨多了。”

“钱叔,这次盖新房挪个地方吧,后面那片凹的厉害,再遇见大雨保不住还要塌。我看庄前那片不错,能划出来盖房不?”靠近打谷场一片地空着。够盖十来家庭院的。

“小侯爷放心,这边老汉支应。尽量让各家都安置好。您快回家吃早饭,别让二位夫人等急了。”管家见我罗嗦没完,开始撵我走了。“雨都停了,后面事情就交给老汉打理,您是干大事的人,别老在这小事上操心。”

“嘿嘿。就交钱叔了,我这就回。”管家说的也是,来我这种没经验地新手,好心难免办坏事,既然危险过去了,还是少插嘴的好。

“恐怕一两天还见不了日头,”颖靠在门框上看天象,口气还沉重,但拧着地眉头已经舒展的多了。”不赶紧晒粮食,发了霉就害人了。

“要不给粮库里推点木炭,那东西吸水分,”经过这两天地锻炼,我已经学会操心这些事情了。不经历一次还真不知道,这么大的家实在不好当,“冷天里烧的碳渣子都给庄户垫了猪圈,可惜了,要不这会还能派上用场。

“恩,这就叫人去弄,雨过去最怕霉变。”桌上地早饭还没动,颖就准备跑去张罗,“你三个先吃,别等妾身。二女,你这里招呼好。”说着自顾跑了。

颖不在跟前,二女和老四明显自在多了,二女还知道拉我坐好,老四已经旁若无人的开动起来,一碗油茶几下见底,剥了满世界的鸡蛋皮。

“油茶不能多喝,热天,小心上火。”看老四又叫丫鬟给她端油茶,我好心交代。这些天相处,我发现这丫头嘴比二女刁,遇见对口的就猛吃猛喝,不喜欢则一筷子都不动,挑拣地厉害。”要不弄碗表芽稀饭不?”

“就油茶。”老四晃了我一眼,“比我姐还抠门,偏就多吃你家个鸡蛋。”说着盘子里又摸个鸡蛋出来磕蛋皮。

“好,好,我抠。”我活该,小姨子明明就这个脾气,还跑上去挨搓。示意丫鬟赶紧伺候,别委屈了这小姑奶奶。还是俺家二女知道心疼我,笑眯眯剥了个鸡蛋递来,“你俩慢慢吃,我去前院看看。”和俩姑娘一桌坐的不得劲,捏着二女剥好的鸡蛋跑了。好几天没顾上看那一群鸡,也不知道咋样了,趁这时候视察一下。

还好,鸡都安然无恙,一个个膘肥壮硕,院子里跑的欢实。鹅如今是认识我了,贴我身后一个劲的献媚,死死的耵着我手里半个鸡蛋。

“你俩把鹅洗一下去,脏嘛咕咯,”也不知道从哪蹭的泥,白鹅都滚成泥鹅了,站我旁边摇头晃脑的扑愣几下,筛我一身脏点点,手里的鸡蛋也沾上了,它明显成心地。鹅吃了用诡计打劫来的鸡蛋,引吭高歌几声,得意的洗澡去了。没事就好,我换衣服先。

无聊,和俩小姑娘下五子棋赌钱玩,先让二女上来就赢了二十多文,老四见我棋肉,有利可图,推走了二女亲自上阵。二女终究还是偏向我,帮我指点了一番,连续赢了老四一堆铜钱,老四不答应,扯了二女要账,俩女娃又厮打一团,棋子钱币撒一炕,我趁机拾了便宜,拣了好几把铜钱准备跑路,迟了。

“都干啥呢?”颖推门进来,炕上一片狼藉,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俩女娃一人吃了几个暴栗,“不过节过年,谁允许耍钱的?夫君也不好好管管。”爬炕上把散落的硬币全没收,还把我手也掰开抢了个精光,回身斥责道:“你俩还不赶紧把棋子收拾好?等挨打呢?”

嘿嘿,还得颖来收拾她俩。看老四爬炕上认真收拾棋子地样子就好笑,二女还一边收拾一边给我耍鬼脸,被颖发现上去照屁股又两下,老实了,老四一边幸灾乐祸的偷笑。

“打,不打不成器。”我拉颖出来,屋里给俩姑娘透个气,“粮仓里木炭堆好了?”

“恩,连周济云家的钱粮都送过去了。”颖看里面俩人收拾的利索,笑了一会,“都让你惯的没样子,二女就不说,老四往后还嫁人呢。钱今个妾身全没收了,再不许带着她俩赌博。”掂量下手里鼓鼓的荷包,快溢出来。“还都是财主,家里闹了玩都耍这么大。够一家庄户吃俩月的。”

“事前没和云家通气,你拉过去人家可保不住要。”见颖靠在门外的柱子上。进去端了个椅子出来叫她坐下,拿了块豌豆糕递过去,“还没吃饭吧?”

“饿过去了。等午上一起吃。”颖踢了鞋,蜷到椅子上,舒心的咬了口点心,“这硬气人啊。就和鸡蛋一样,平时严丝合缝地没个破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可一旦开了小口,哪怕是针眼那么大,也就算是完了。她云家丫头也一样!前天受了咱家一次地接济,就算开了这个口子,后面想收揽就难了。头一次也不多借,借多了怕她疑心,掐了她需要的分量。先给她拿了两成过去,估摸她快用完了再拉些,一次一次就积攒下了,呵呵。”颖仰头看了看我,抹了抹唇边的点心渣子笑道:“夫君还不信?等下就见分晓。”扬了扬手上的钱袋子,“和妾身打个赌不?”

“不许耍钱!”我一把将钱袋子抄过来。抓了一把放怀里,本钱拿回来再说。颖地话说的在理,云家既然拉下脸上门求援,就再都硬气不起来了。而且手段高明,积少成多,一步步的把云家朝死路上逼,等云丫头回过神为时已晚,“这下随你愿了,终于把仇报了吧。

“唉!”颖哀怜的叹了口气,“也不是非得和她云家过不去,其实云家丫头也对妾身地脾气,要模样有模样,磨砺几年肯定也是个有本事的,凭谁都下不了这个狠心,妾身也一样。”转而咯咯一笑,脸上同情之色一扫而空,尽是得色:“可办什么事情没半途而废的道理,凭谁都不愿意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妾身也一样。对头就是对头,就算咱家白给她钱粮帮她过了关,她顶多是念个情而已,掉过头该沾的便宜照样沾,不会因为这个事就感激咱几辈子。再说不能眼睁睁看了对头家出个有本事的却置之不理,除根的道理夫君不是也教过学生么?”

我无奈道:“也算吧,”给秦钰上课那天颖在场,现在扣我头上了。不管怎么说,懂了个道理。和谁过不去都不能招惹女人,程初那号的看起来如同魔鬼筋肉人,招他顶多一顿毒打,伤筋动骨的躺床上哼哼俩月也就过去了,惹了颖这号地,嘿嘿……武则天妹妹估计也这个脾气吧。看着躺椅子上的颖,神奇的联想到威震后世千年女皇陛下,再有个五六年也该绽露峥嵘了,很期待啊。

不出颖的预料,不一会就有人禀报,云丫头收了钱粮,等忙劲过去会亲自登门拜谢。颖听罢笑的花枝招展,领了二女和老四去后面挑绸缎做衣裳以表庆贺。

雨停后第三天地样子,久违的太阳终于出现了,报复般的晒了起来,地里的雨水全化为潮气,蒸笼一般令人浑身难受。按经验,遭灾的人家还得等地干透才能撒离避难处,造纸厂不说了,兰陵已经下了命令,哪怕停产,谁都不许撵难民走:花露水作坊不同,老四明显没有公主的气概,三番五次的抱怨影响生意,然后理直气壮的赖到王家不回去,声称要死看着这些人,免得作坊里出事。

一早等二女老四才出门,颖就拉我说小姨子的事情,连续好几天了,连我晨练的时间都占用。

“老是不回去也不是办法,”颖看着妹妹一天和二女哼哼哈哈的发憨,“放咱家更没人能管她了,爹娘又不在跟前,成天就知道瞎混,养成野丫头怎么办?”

“没见老四瞎混吧?一早就和二女去作坊忙了,下午才回家,咋叫瞎混呢?”古代教育孩子的手段充斥偏见,男孩子野了匪了那叫灵气十足,家长会得意的给外人说:“臭小子野惯了,就这个德行,打都打不服。”然后转身给娃踢上一脚:“滚一边耍去!”用来显示自家孩子皮实,很自豪。放到女孩子身上就麻烦了,家长出门贴了墙根遛,见熟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见颖愁眉苦脸,劝慰道:“正是变性子的年龄,小心管傻了。”

“总比连婆家都没的强。”颖认为嫁人比智商重要的多,“天也睛了,庄子上老钱打理的顺手,公主也没来。夫君就给老四操下心,和您那些有身份的朋友通通气。看有合适人家没有。”

“少烦我,你不是也郡主县主的一堆朋友嘛。咋不找她们去?”最近颖已经唠叨了有一万次了,再下去我会崩溃,“女人眼光比男人强多了。有你这个又才女又诰命夫人地姐姐,想不嫁大户都难。”

“说是这么说,可陈家毕竟是商人,妾身说话的分量怎么能和夫君比?”颖最不满意我在这个事情上推托。掐我脖子胡乱摇晃:“我妹子人又聪明,模样也俊,谁能娶回去是他家福气,后面有您这个姐夫撑腰,也受不了委屈。这话还是男人家说起来硬气些。”

颖这话太不切实际了,反正没有当姐地说妹子不好。聪明我认了,不是一般的聪明,这个俊俏嘛……有待商议。我审美观本就不咋地,连我都没看出来小姨子那块俊了。明显睁眼说瞎话嘛。按颖地话给别人介绍,人家万一冲了模样来的,洞房里一漏馅,戳我脊梁骨就算了,惹了夫妻不和睦就成害人害己。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眼前就过不去,正为难中,丫鬟来报,兰陵来了。太好了,终于把这个话叉过,对颖道:“来客人了,先招呼去,这话下回再说。”

“算哪门子客人?”颖横了我一眼,“都和进自家门一样,夫君可是淹水抓了烂木头,能缓口气了。也罢,今妾身就找兰陵姐商量我妹子的事,她认了我这么个妹子,有事求上了,不好推托吧?”

“咋说话呢?”颖说‘兰陵姐’仨字,拖地阴阳怪气,还伴随着挑衅的眼神,弄我浑身难受,“爱找谁说谁说,别找我就成。”

颖挽了我胳膊朝前庭走,“公主可真是操心夫君,路还没晒干就跑来了,比妾身都上心,呵呵。”

“不就是老四的婚事吗?至于这么一劲的嘲讽人。”伸手揪了片走廊边地万年青叶子塞她嘴里,“再没完就塞泥进去。”

“要死,”颖吐了叶子,使劲拧我几下,笑道:“今可是姐姐妹妹的说话,等妾身说通了,才让给夫君。少抢。”

颖一见兰陵就亲热的拉一旁叙话,没给我半点插嘴的机会,郁闷的吃过早饭,颖没丢手的意思,邀请公主去观赏才建好的花园,后面丫鬟点心茶水的伺候,我也不好意思跟着,吊儿郎当的去书房发瓷。西瓜也不知道躲过去这一劫没,好不容易盼兰陵过来了,还没说话地份。无聊,拿毛笔画了个圈圈,再改成猪头的样子,再把猪头涂成黑陀陀,然后躺软椅上数羊。

“一早就睡觉,懒的。”快睡着的时候,兰陵进来了,端详了下我刚创作的水墨画,笑道:“定是想我,等地着急了。”

“西瓜咋样?没让水泡了吧?”兰陵一进来,我就急不可奈的问,发现她脸色不对劲,赶紧改口,“你也好吧?没让水泡……哎呀,咋打人么!”

“没良心的,我还不如今西瓜!”兰陵手里的蒲扇没头没脑的打了一阵,坐我身边柔声道:“就不会说点让人高兴的话。想我就想了,不好意思说也不用提西瓜来气人。”

“嘿嘿,我就这样子,别往心里去。”头上乱抓了几下,“西瓜……”

“好着呢!”兰陵没好气的接口,“早知道你这样子,我就不费心搭瓜棚了,水泡了干净!”

“那就好,嘿嘿,”起身倒了茶塞兰陵手里,“这些日子忙,没工夫准备,打算今天才整理的。”

“知道你忙,王家庄子地势低,就怕你这里出事,一直挂念呢,”兰陵把桌上纸笔收拾起来,“今天就过来看看你,不打算弄别的,没事就好。”

“都挂念,你家里没闹水吧?”

“我庄子上到没闹水,就房子塌了几间,没太大亏损。造纸作坊先不着急,先把灾户安顿好再说,我已经狠狠骂过掌柜了,太不懂事。”兰陵说到这里,用力敲了敲桌面,“过来给你报个好消息。”

“啥?”兰陵说的好消息我一般不感冒,能和钱扯上关系的不多,装作兴致盎然的模样问:“快说,别卖关子!”

“高丽大捷,三位将军已经将平壤拿下来。”兰陵兴高采烈,有手舞足蹈的趋势,“斩首四万余,俘获八万,高丽王族已经朝长安押解了。”

只能当新闻听而已,结果早就预料到了,不希罕。斩首四万,看来高丽人反抗的还是比较激烈,虽然不排除滥杀,但决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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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新发现

大兵团作战,场面一定很火爆。每条战线上万人云集的厮杀,想想都热血沸腾。这战役要是我指挥的多该有面子,这年代人少,几万人就够灭国灭种,能统领好十来万人的机会少之又少,羡慕死人。看东方,硝烟尽散,弹指间,不论敌我,均灰飞烟灭,尸横遍野,血流成渠,乱军中,唯我不败。看来东方不败这个名号已经离我远去,下次见了苏定芳一定要对其山呼:‘东方不败大将军’,就这么决定了,老头听了一定很高兴-

斩首四万,得多大的空间存放?平日只听拿敌人首级报功劳的事情,记完功劳后咋办?也算是战利品吧,乱扔了多可惜,关键不好保存,老远带回来就蔫了不新鲜,放家里给别人显摆也太那啥。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多年-

“头咋办?”我深情的望着兰陵问道-

兰陵显然没有我深入思考能力,茫然反问:“什么头,又想西瓜?”我对西瓜的关心让兰陵嫉妒,她提起西瓜就不爽,“再说西瓜就砸了去,大不了我不吃。这么重要的捷报都没把西瓜的心思压下去,没点人心!-

“人头嘛!啥西瓜。”笑着在她头上摸了摸,比划几下,“不是斩首四万,人头放谁那里?-

看来这个问题很有深度,兰陵皱眉寻思一阵,摇头道:“不清楚。你就和别人想法不一样,好端端的问这个,怪渗人的。”估计想到庞大的人头堆情形,不由在膀子上抹了几把,脸上一阵抽搐,起身推我一把,“好好心情都让你弄恶心了,问这话都不嫌寒颤,你也太……-

“变态吧?”知道她没学过这个词汇。终于可以在文字上当老师了,“我是觉得几万具尸首扔那里糟蹋了,烧化磨碎了肥地,多打不少粮食呢-

“滚!”兰陵忍无可忍的扑上来就打,拳打脚踢,念叨:“往后还叫人吃不吃饭,头一回见你这号的。阴损缺德。亏你还念书受教化,比野人都不如-

那能怪我?脑子里忽然迸出来的想法,延续舒展了下思维而已至于打人不?“疼,用劲大了。还手了啊,别打头-

“今不想和你说话了,往后见你就打,”兰陵气鼓鼓。端了杯茶水想喝,又放下,“闹的连水都喝不下去,还渴了!-

“渴了就喝。那有喝不下去一说。”太娇惯了,不就死人么,闹什么恶心。我原来认识个女法医,啥尸首人家没见过?还不照样摸完死人脱了乳胶手套拿了肉夹馍就吃,平时忙的时候边吃饭边看照片地,兴高采烈的讲述发掘现场实况,“平时啥东西不是弄死了吃。死鸡、死羊的你比谁不少吃了,这会死人就闹恶心,毛病深的。”相处这么久,早看出来兰陵也是不敬鬼神的人,和我都属于无信仰人士,何况谈论的是外国人,打人打的怪疼-

“人和鸡羊能相提并论?叫你一说,连鸡羊地都吃不下了。”兰陵胡乱甩甩胳膊,“怎么处理是军务。咱们少说这些,以后再提真就打你了。这次几位将军也真下了生手,一战斩杀四万余,有点……-

“你啥都好,就是没轻重的乱发善心。”身为男人。当然希望有个慈悲女友,但兰陵的身份毕竟不同,别人能说这话,兰陵却不能乱说,会被别人误解。”战场上哪有不杀人的,只怕杀的少。本就在高丽境内作战,对方仅就军队十几万之众,再加上周围都是敌视我军的百姓,不清理一些死硬分子怎么控制?你慈悲就是对我将士的残忍。既然动了手,就没有打打就算了的道理,就要彻底打服,打残,打地它永远不能翻身,免得死灰复燃,反咬一口遗患后世。”我理了理思路,想起杜风尚书那张阴狠的帅脸,“这四万不过是才开始,别看高丽国土小,但将近三百五十万的人口,虽多年战乱,男女比例失衡,但组织二十万的军队并不困难。要想彻底征服,动手杀一部分是必要地,贵族财主全部迁徙我国也是必须的,扶植亲唐势力,彻底摧毁文献,改语种、改姓氏都必不可少,没几十年不能成功。现在新罗、百济就掐架掐的热闹,没能力朝高丽伸手,给我朝留足了时间打理高丽事物。要重视,这个地方虽不大,但地理位置极好,进则一马平川横扫全岛,兵指黑水各部和倭国,坚决不能后退。”说着拉了兰陵来到沙盘跟前,仔细的插了标记,“你看,靺鞨虽苦寒之地,征伐不易。但盛产牛羊马匹,百姓彪悍,对南方水草丰茂之地窥视已久,时有不臣之心。倭国看似如今无染指我疆域之意,时是其能力有限_

但勾结百济,为百济王子提供庇护,并趁苏将军挥师高丽之空挡,援派大小海船二百余臂助百济反攻新罗,其狼子野心已显,一旦让倭人在此站稳脚跟,下一步必图我辽东沃土-

“不是二百余海船,是六百余。”兰陵纠正了下我的错误,“你这人懒散无度,多久没去军部了?哪年的军报都朝这里说。”动手将我插的标记重新布置了一番,“前此新罗反攻百济,连下十城,如今在倭国、百济、靺鞨联手之下,攻势受挫,在‘武属’城已成相持之势-

“啊,太好了!”倭国与百济私下勾串已久,如今终于按捺不住,大军开将出来,得意道:“比预料地快啊,我掐着也得一年左右动静,它连半年都忍不住就跳出来了,可喜可贺-

“臭样子。”兰陵笑着戳我一指头,“这次算你有本事。去年他们商议你的计策时,没人相信倭国有力气趟这浑水,连我都拿不准,唯有杜尚书赞同你的看法,果然叫你料中了!-

“杜老贼是个有眼光的,虽然为人不咋地,不过本事还有。”自从把秦钰调派到拢右后,我对杜风唯有的好印象荡然无存。”才能就是才能。不佩服不行。越是坏家伙,才能越是过人,象我这种博古通今、学识渊博、鬼神莫测、心地纯良、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哎!”摇头感叹,“少之又少!-

“恩!”兰陵点头凑趣,“一个足矣,多了麻缠。纵观我朝才华出众之仕如过江之鲫。多不胜举。或进出于朝堂,辗转仕途;或潜心于学问,不问世事,唯有我郎君不群于众人,一不图权势,二不图名声,只一个利字当头,鬼神不敬。难能可贵-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阴阳怪气的。”扯过麻布盖了沙盘,蹲书橱下摸索了一阵,奇怪,下雨前让人烧了几个蛐蛐罐子咋找不见了。昨天过来还拿茶水洗了耀子的,打算趁地干点到花园埋了吸地气,跑哪去了_

“你干什么呢?”兰陵见我动作奇怪,也蹲下来者究竟,“啥不见了?-

“命根子丢了,”定和老四二女两人有关,等她俩回来必严刑拷问。要是打碎就完蛋了。再造新罐子容易,但要泡茶水,埋罐子一系列的准备就迟了,西瓜一熟虫虫就开始叫唤,眼看就到季节了。凄凉道:“惨!-

“呵呵,定是平日私藏地钱财没了,”兰陵嘲笑着,“再不就是又钻研什么赚钱的门道,找不到活该-

“没你这样子的。丢了东西不说安慰,还嘲讽人。”失魂落魄间,随手打开书橱,原来在这里!六个精致的蛐蛐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里面,太好了。就是清洗地太干净,还隐隐的…………妈呀!哪个姑奶奶干地?好好的罐子咋一股花露水味,里面杂七杂八塞了好些个小玩意,看的我天晕地转-

“什么罐子?作的细发,”兰陵希罕的端了一个出来,欣赏上面刻画的草草虫虫的,“瓦罐,为什么不烧成瓷的?才好看呢-

“好着?好看就拿去吧,”烧成瓷罐还不把蛐蛐捂死到里面。我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别说香水,就是沾了油星气,罐子就算报废了,看里面的东西不象二女的,颖也过了收集小玩意的年龄,心中第一次出现把小姨子嫁出去地渴望,报复的问道:“贱内今日是不是和你商量她妹子的事情了?-

“恩,”兰陵得了瓦罐,喜滋滋的欣赏起来,“是域外传来的东西吧?上面刻的都不是我朝的风土人情,看着怪有意思。”把罐子递我面前,指了指图案问道:“高高地房子上伸出四片大叶子是干什么用的?-

“风车,”有气无力的回答。这些罐子都是我亲自设计描画,再让匠人雕刻,因为画技低劣,国画素描一概的不会,画猪头是秘技_

不能传于外人,只能模仿小学生画画风车啥的简单图样,也算是消遣娱乐-

“风车?”兰陵又端详了一阵,“造的这么高有什么用处?-

“哪看起来高了?”就是刻在外面的图案肥而已,她边高低都分辨出来-

“你看,”兰陵指了指草地上的小狗,“和这匹马一比就看出高度了,有八九匹马那么高-

我无力的呻吟一声,“大姐,那是狗!”罐子糟蹋也罢了,辛苦制作地工艺品也被人糟蹋,狗和马都认不出来,太欺负人了-

“啊,哈哈……”兰陵抚摸着上面的狗马笑道:“要说域外工匠粗鄙呢,看他们的手艺就可见一斑,可不就成指狗为马了吗?-

欺人太身!狗可忍,马忍无可忍!“大姐,笑够了没?这罐子是我做的,别没事笑话人家域外工匠,域外工匠招你惹你了?-

兰陵听罢盯我看了一阵,强忍了笑,憋的脸红,不吭声,模样看起来怪难受地-

“想笑就笑,至于憋的和包子一样不?”三番五次的受到打击,我努力去习惯,“第一次创作,没啥经验,笑话几下无所谓-

“没,没笑你。”兰陵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笑瘾过去就好了,“好看呢,六个都是你做的?-

“恩。”我承认,第一次创作,一次做了六个成品而已。其实弄坏的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兰陵来了兴趣,把所有的罐子都取下来,一个个的观赏,看的津津有味,又指了一幅图案问:“是船吧?-

“废……”刚想说:废话二字。猛然停住了。兰陵打小就生长在关中,曲江、兴庆湖估计是她见过最大的水面了,肯定没见过海船,何况还是我依照大航海游戏的记忆乱画的西班牙大帆船,“这个是海船,进不了河道,也许不是这个样子,我乱想乱画地。”现在纺织业跟不上。就是想造帆船都没条件,何况我本就是旱鸭子,没一点船舶的知识,先推托干净-

“这个呢?”兰陵问-

“纺车。农家纺线用的。”纺车结构简单,容易描画,是我小时候交美术作业的最爱,猪头、苹果、纺车,是代表我艺术创作巅峰之作-

“没见过,都很希罕,不象我大唐的东西。”兰陵连声称奇。感叹-

“你没见过纺车?”在我印象里,纺车这个东西很普遍的,兰陵没见过帆船正常,没见过纺车就奇怪了-

“没,”兰陵见我神情惊异,低头沉思一会,确定道:“没,绝对没见过!-

“那盖沙盘的是啥?”我指指上面地麻布-

“麻布嘛!”兰陵不满的白了我一眼,以为我把她当二傻子耍。“少作弄人,知道多就了不得了么?-

“是啊,就是用纺车纺的线织造的,知道不?”我讲解道-

“胡说,不懂别乱说。叫人笑话。”兰陵拉了麻布过来给我仔细解释,又和身上的绸缎作比较,讲述了麻布制作工艺以及麻的种植-

明白了,这年头不兴棉花。再一次被电视剧害了,小时候看过个秦始皇的电视,赵国作人质的赢政和母亲相依为命,赢政母亲每日辛苦地摇着纺车……闹了半天麻布和我印象中的布是两码事,怪不得摸起来又糙又硬,还抱怨过古代得纺织技术太落后,太没脸了,幸亏在兰陵跟前丢人丢习惯了,放外人,我能自杀谢罪-

“活不成了,不许说出去,要不别怪我……”我眦牙威胁着-

“不说,不说。”兰陵笑的喘气,“原来也不是什么都懂,总又出丑的时候,幸亏全遇见我了,”拿了罐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六个罐子全给我了-

“成交!”相对于面子来说,六个报废地罐子微子其微。怪不得冬天一来就上皮衣,我还以为是豪门大户摆阔,半天是没有棉衣穿,“棉花不种起来纺线织布么?”听兰陵的口气,棉花是用来观赏的,至少关中地区不种植,其他地方她不清楚-

“可惜了,这个东西用来织布比麻好多了,也比丝绸暖和。”想起小时候穿着厚厚的棉裤雪地里打滚的情景,太幸福了。看着兰陵摇头微笑,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口气坚定道:“可以大面积种植的,别不相信。不过咋弄成布我也不懂,嘿嘿-

“白说半天,老是嘴硬。”兰陵扶了下巴看看我,眼珠转了几圈,“不过按你说地也有道理,种几亩试试也不错-

“恩,恩。要不你多处问问,兴许外面有拿这个织布的办法,我这个纺车也不是白画的,明明是哪见过的,”假装拍拍脑袋,想不起来的样子,“忘了,不过肯定有这事,你人熟,问问去-

“好,我操这个心,回去就问。”兰陵正色答应,恍然道:“刚你问你小姨子的事情,差点就忘了。你家夫人在我给留心好人家-

“我不管,你应承了自己弄。”事情岔过去半天,火也下去了,不愿意提这婆烦-

“我的意思是,先把你小姨子调派到造纸作坊当大掌柜,也算是我的人了,再找人家更容易些,”兰陵说话间脸色如常,眼珠子活泛,“你想想,以你小姨子的本事,造纸作坊肯定管理地风火,我起个话头,三五月就传的远了,往后都不用咱提,自有人找上门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在讹诈,”兰陵说的在理,不过老觉得受了算计,“你也和贱内这么说的?-

“恩,今天和你夫人说过,她一口就答应了,只怕你是做不了这个主。你小姨子来造纸作坊是迟早的事情,呵呵……”兰陵一脸奸笑,“别生气,都是你地生意,哪边不是都给你赚钱么?别说你舍不得的话,怕你家二女操劳才是真的!-

没了老四帮衬,二女一个人管理花露水作坊能累死,我当然不愿意,可颖答应的,再说也是给老四终身大事着想,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说这个了,只要老四答应就成,大不了花露水作坊少赚点-

“还真是心疼人,”兰陵语气里弥漫着酸味,“为了你家二女,钱都舍得少赚了,希奇-

“那是,”我挑衅道:“我家二女可宝贝很呢-

“你家世人宝贝不?”兰陵一脸坏笑,“他后天生辰,想好送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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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抉择

下午下班的老四回来发现自己找见的几个蛐蛐罐不见了,跑来找我索要,还不住的话里话外暗示我小气。兰陵拿走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答应再做些送她,还是那么个样式,好哄慢哄的半天不见效果。正发愁间,颖给我解了围,找老四单独会谈,肯定是商量跳槽的事情-

商议的结果令颖大为恼火,老四强驴脾气发作,宁死不转会,大声哭闹的悲壮,为不祸及池鱼,我和二女装了点零钱跑出家门避难,天不黑不回来-

由于庄子上新建的俩作坊,一下添了二百多口的工匠,尤其是造纸作坊才起的大片住宅区,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幼更是来了不少,这些人和靠地吃饭的庄户不同,手里有大把的工钱,消费能力和欲望非农家人可比,但王家庄子离京城比较远,于是一些精明的商贩就租赁了靠近作坊庄户的房屋改造成店铺作起了生意,每天黄昏下了工的匠人三五成群的过来购物,本来寂静的庄子突然热闹起来-

夏季天长,黑的晚,有大把时间闲逛,被二女领着朝挤堆的店铺而去。因为闹水时候我频繁露面,庄上的大部分人对我已经熟悉,见我和二女过来要么避开,要么上来恭敬的打招呼,土皇帝的待遇让我心满意足-

都小门面,商品少的可怜,最高档的就是锅碗、顶针,有家小酒铺,时令蔬菜凉拌了下酒,猪羊下水属于奢侈品,天热,怕不新鲜,没敢和二女在外面吃,耀武扬威了一阵也觉得无聊。脑子饿的受不了,仍旧回庄口桥上称了二斤麦芽糖忐忑的朝家走-

“要是老四不干了,你又不能名正言顺的接下花露水作坊,咋办?”我一直操心这个事,花露水作坊名义上是陈家的,老四在能顶了这个说法,要一调离。王家的二夫人突然成了大掌柜,王家就没脸在圈子里混了-

“老四走不了,夫君就放心吧。”二女笑嘻嘻的舔着大糖块,今天我让麦芽糖老爷爷故意把糖敲成大块,一口吃不进去的那种,免得俩女娃咔咔嘣嘣地几下吃个精光。不是嫌花钱,一嘴虫牙的活不到年龄就拔光了,自己难受,看的人也不舒服,“夫人再厉害也磨不过她。脾气又倔又怪,要不趁天还没黑,再领妾身四处转转,现在回去都黑个脸。保不准要挨骂-

“你不饿?”今天和兰陵光顾研究棉花了,没太吃东西,这会见啥都联想到棉花糖。肚子虚的厉害,“回去赶紧胡乱一吃,你就钻正屋里别出来,夫人再有气,总不能冲进去骂你。”颖在这点上还是有分寸的,不象有些大奶奶那么没成色,稍微受点气就拿小妄作法,何况二女跟她这么长时间。不过我可能多少要受点牵连。尤其在老四的婚事上我的表现很不积极,容易被波及到。”最近你还是小心点,按你说法,老四拼死都不去地话,夫人难免坏心情。少露面。听使唤-

“恩!”二女点点头,见四下无人,上来挽了我胳膊,身子自然的挤压了几下,小声道:“夫君,妾身都大人了……-

“知道,”我四下张望了下,“回去说,外面碰了人多难看-

“老四待家里不走,晚上老拉妾身睡,都不回去炕上。”二女红扑扑小脸,眼珠子乱晃,“得想办法撵走才是。夫君想妾身了没?-

“去,才安分几天又犯毛病,”爱惜的摸摸二女脑袋,平时睡一个床上都没太留意,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身材都比颖丰盈,过几年能赶上兰陵,“进院子了,别招下人注意,后面跟着去-

“嘻嘻,”二女听话的放开手,跟在我后面,“夫君您请-

“小声,我进去看看,把夫人叫开,你溜到正房别出来。”回府时候带二女去厨房拿了点吃喝,让她进屋后吃,“老四估计也在屋里怄气呢,你和她一起吃,我去劝劝夫人。你俩少露面-

颖坐搬了椅子坐厢房门外正喝茶,面色平静,似笑非笑的看我鬼祟的钻进院来,“庄上都好吧?”没等我说话就问-

“都好,河渠子挖了好多烂泥出来,肥地的好材料。”进门搬了把椅子靠颖坐下,“后面洼地上的人家都新划了地皮,再过两天就能打地基了,往后咱庄子上越来越热闹。看,才开了几家店铺,没啥货,专门给夫人买了个新顶针。”我扭了身子掏出顶针遮住颖的视线,朝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女打了眼色-

颖笑着接过来,带上试了试,“谢谢夫君,正合手。”然后拨开我身子叫道:“二女,过来!鬼鬼祟祟,学贼娃子呢?-

功亏一篑,二女正要进房门地瞬间被发现了,端了饭匣子老实过来认罪,一脸可怜像-

“送饭来了?放这,今天我和夫人吃,你和老四自己去厨房点菜,”见二女被擒获,赶紧出来打个圆场,“放好就成了。”给二女闪了个眼神,喝道:“傻愣了干啥?还不赶紧!-

二女配合的专业,一脸惊慌的掉头消失-

“夫君还真是……”颖扭头笑眯眯的注视我,伸手在我肩膀上掸了掸,“至于不?还这么回护,妾身能杀了二女不成。”说着叹了口气,打开饭匣子看了看,“老四水火不侵地臭脾气。她想嫁到大户人家,这个当姐的给铺好了路,她又不情愿去公主那边,寻死觅话的,妾身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小孩子不懂事,不理解大人地心思,夫人别往心上去。”二女端了好些的饭菜,花样不少。把筷子递颖手里,安慰道:“你给她操心是应该的,她不喜欢你操心也是正常的,谁没经过这个年龄?都是过来人,想想就通了,过些年她就知道你的苦心。除了感激,那还是感激。热的,吃几口,夫人就是心思重,看瘦的叫人心疼-

“也是这话。”颖苦笑几声,夹块肉片放我碗里,“夫君心疼妾身是真地。感受地来,女人家图的就是这个,就够了。她老四后面感不感激都无所谓,只要过的好就行,”喝了口醪糟,笑了,“其实妾身出嫁的时候也闹了几天气,和老四有点像,没她这么厉害罢了-

“知道,想的来。”这年代又不是自由恋爱。连面都没见过,谁家姑娘愿意和个陌生男人就滚一堆睡了,颖这话不希奇。笑问:“嫁我前,心里怕是许过别人吧?是谁?明我就带人拆了他家房子-

颖听我说地有趣。笑答:“尽瞎编,妾身小时候文着呢,可没老四那么疯。连见多地人都没。二老自打给订了婚事,就一直当了大家闺秀的养着,还不是为了能攀上王家这高门。”撩了撩头发,回忆道:“那年是春天,妾身还小,正打算纳个鞋底子。家里忽然来了许多的客人,父母喜欢的摆了一天的流水宴席,不管认不认识的人都来坐席。连说话谢客都换了口气,一改往日谦恭的姿态。最后才知道是给订了亲事,当时啊,听了要嫁给开国侯的长孙,妾身心里也是喜欢的紧。谁知道离出嫁时候越近,心越慌张,后几天就没来由的生闷气,把二女作践惨了,呵呵。”估计往日地回忆冲淡了颖的心事,端了醪糟喝了一大口,“出嫁那天,妾身真的是没了主意,发了一夜的瓷,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连出门都忘了哭双亲,傻愣愣地就给人搬到花车里。”融合了回忆,颖脸上露出新娘子的羞涩,小眼睛水汪汪的好看,“出嫁地场面是大,大到商人家根本想像不来,谁知道一过门就被你个没良心的单独扔房里好几年,生了场大病才念记起妾身的好处来。”娇媚的看了我一眼,一气的往嘴里塞吃食掩饰羞态,低头半晌才说话,“老四就是见了妾身出嫁的场面,吵着要嫁个大户。如今合了她的意思我大户人家,她到反咬一口死活不去公主那边。罢了,该尽的心都尽到了,往后好坏看她地福气吧-

我最爱看颖这个模样,小鼻子小眼小脸盘,羞涩的时候小模样一摆,不心疼都不行。与关中女人大气的长相和脾性截然相反,颖是小到家了,尤其和兰陵站一起的时候,就是两个天气。颖身上有的长处,兰陵半点都不沾,兰陵身上有地优点,颖也挨不到边,相得益彰。唯有二女,仿佛就是二人的综合体,面貌有兰陵的大气,还透着颖的请秀,而且连心思都和二人重叠一般-

不知道武则天若是遇见二女这样的对手会不会轻易胜出,或许二人战罢十二个回合,二女点数获胜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丫头我得花点心思看住改造,改傻点都不要紧,别出乱子就成-

“夫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颖见我不说话,好奇的问道-

“小事,听你说的高兴,就开始胡思乱想。”随手拿了把蒲扇摇了几下,“今天没见有鸡蛋,呵呵-

“二女吃腻了,不过菜倒是选的可口,丫头嘴刁着呢。”颖笑话我回护二女,卷了个薄饼放我面前,“出嫁前把二女当丫鬟用,也拿她出过气。如今到不同了,夫君病好后的时间,就突然感觉有了依靠,心气改的连自个都不认识自个了。二女就和妾身养的娃一样看待,打起来都不舍得用劲-

颖是想小孩想疯了,自打从尉迟家见了人家小孩周岁,就不停的念叨,周围能发挥母爱的就二女一个,管的越发琐碎了。啥吃糖多了上火,出门前看着喝羊奶,见样子不规矩抬手教训和没来由的溺爱之类的事情常发生,二女对颖也有主仆之间畏惧变成小辈对长辈的敬畏趋势,很复杂-

“也别太认真了,咱俩才二十没出头,往后日子长呢。”一说这事,颖本来都转好的心情又变坏,劝慰道:“这得碰时候,碰的巧啊,一口气就三五个,咱还没碰对时候不是?你看崔彰就是。他比咱成家早好些年,不是年上才添了个丫头?”说这里就想道后天崔彰生日,“你和崔家夫人关系不错,后天雀彰生辰,看送点什么好?-

“说了雀夫人,雨前还找妾身叙过话,”颖寻思了一阵。“生辰送的重了压寿,轻了也显不了身份,最好是字画什么的。秦钰拜师的时候送了好些个来,妾身挑选几幅拿过去。”说着表情古怪的看了看我,“夫君也别为那么些闲话上心,崔家是前朝的大族,开国时立了大功地,又人丁兴胚。崔夫人也老说崔彰仰慕您的才华,正好平时多走动走动有好处。这次就正好亲自送过去,-

“嘿嘿。我不在意,就是最近忙的没功夫,这次肯定亲自去。”别人传闲话还能堵了人家的嘴不成,崔彰也是脸皮薄。人家一说他就不好意思找我,越这样闲话越是厉害。这次正好我上门去找他,“下次抓了造谣的非给舌头剁了去。还什么人都有-

颖笑道:“也不怪人家乱传,夫君去年还不是和他几个四处乱跑,加上崔彰的那个好模样……”说到好模样,颖笑的开怀,“怎么有男人长了个女人脸,崔夫人平日里也怪辛苦地,呵呵……-

是辛苦,老婆长的没老公好看。被窝里姐姐妹妹的,想起来就浑身鸡皮疙瘩。“少糟践人家,赶紧吃饭,都凉了。”敲了颖一筷子,脑子里一点都不纯洁-

老四终究没跳槽。兰陵第二天得到这个消息,失望之极,连续折断两根毛笔-

“人家不去,你拿我毛笔发啥气?”心疼死了,才买的高档货,一根一钱银子呢,“你今天少写字,我家没那么多笔给你用-

“呵呵,日子过的仔细,俩毛笔么,多大的事。”兰陵意识到自己失态,笑了起来,“不来拉倒。头一次没人卖我的帐,才耍了下脾气,也就在你跟前这样子-

兰陵就这个性格,有脾气就发一下,发完承认,不牵连人-

“昨天棉花的事情问了没?”拿过断掉的毛笔凑起来比划了一阵,没个胶布,接不起来了,扔掉又可惜-

“才开始打听,看你急的。”兰陵一把从我手里抓了断笔扔远远,“大男人地,没出息样子,都断了还寻思啥?听人说,‘南林苑’(皇家苗圃,专门给皇家林园提供苗木花卉)有几个天竺来的花匠会种那个,要不咱过去看着?-

“现在?”和兰陵在家里胡来无所谓,俩人一起出门就马上招惹闲话。”咱俩去不方便吧?再说人家也不一定能让我进去-

“所以给你拿个腰牌过来,”说了递了个铜制的牌子过来,“我才不和你一起去,你去你的,我去我地,不相干-

“哦,”我接过腰牌观赏了下,没啥希罕,做的也不很精致,“棉花现在有没有?-

“还得一个月时间,我交代了,让他们多收集点花籽,明年找块地种起来。”兰陵活动活动手腕,“早上击剑的时候扭到了,不得劲,酸疼-

“叫你不小心。”我拉了手翻来覆去看了会,没变化,“你等着,给你拔个罐子就好。”我打小就会拔火罐,老妈比较迷信这个,不管头疼脑热还是扭腿扭脚,先不看医生,喊我过来给她拔个火罐。跑房里找了几个空花露水瓶子,麻布沾了点酒拿过来-

“你会这个?”兰陵看着紧紧吸在手腕上地小瓷瓶,“还看不出来,火罐子拔的一流,不过人家都是中风寒拔,扭伤顶不顶用?-

“病急乱投医,不管顶不顶,又拔不死人,”说着又给她手腕背面拔了一个,一前一后,对称。“今天手不利索,不写字了-

“你早想不写呢,偷懒找了借口。”兰陵很享受拔火罐的滋味,手耽在扶手上,“怎么火一烧就能吸在肉上?还吸的这么稳当?-

“这话就长了,没个三五天给你说不清楚。”手头什么试验设备都没有,物理化学都牵连,这个问题要纯粹靠语言答复,有点困难-

“你要是明白就给我说说,不明白少装。”兰陵不屑的瞥了我一眼,“一天就在我面前充能耐,就小罐子有啥难说,要三五天时间?-

兰陵有点托大了,别说她,就千年后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大有人在,三五天能听明白也算是天才了,当然,首先我得有语言天赋才行。“给你说说也行,不过没多大用处,至少现在用处不大,费唾沫的-

“说!”兰陵得意的笑笑,“不许隐瞒,没打算放你假呢。”说着换了个舒服地姿势半躺在软椅上,不象学生求学问,到象是收债的来讨要债务-

“我欠你的!”起身端了杯茶,先润润口,“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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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待客之道

关于氧气助燃,酒精燃烧后消耗掉氧气造成瓶内外气压失衡,以及乙醇与氧气产生的化学反应……我心里清楚,我说不明白_

“氧气?没氧气我们会死?”兰陵一脸茫然,“那这么多人吧氧气吸完了怎么办?-

问的很深刻,关于没氧气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有关医学常识,我答不上来,但肯定会死。至于把氧气吸完大家群死,我回答不完整,我只知道植物和动物是截然相反的呼吸方式,相得益彰。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方式,那就不清楚了。“很难解释啊,你有没有觉得树林里待着特别的舒服?因为树吸收咱们呼出的废气,却能产生氧气……你不要翻白眼,我说的是真的……-

“少糊弄人,树也成出气的了,不懂就少乱说。”兰陵扇子敲敲我膝盖,“按你说咱砍木料盖房就是糟践氧气?传出去让人笑话你-

“都我瞎编的,嘿嘿。想显摆学问,没想到被你戳穿了。”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决定停止这空洞无聊不实用的话题,虽然兰陵的求知欲很强烈,但这些东西不是依靠常识能解释通的,何况我也就个半通。改口道:“道理很简单,就是热胀冷缩。里面点火一烧,气热了,涨了,跑了,再把罐子朝手腕子上一扣,一凉,不就缩到上面了吗?”说这话我就想抽自己俩嘴巴。丢人啊,堂堂理科高才生给人家这样解释拔火罐的道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而且看兰陵有恍然大悟的趋势,如果传出去,我会不会成历史罪人?

“这么说就通了,”兰陵点头,“不过你说的氧气可能也有,头蒙到被窝里久了就憋屈的难受估计就是这理,可这周围空荡荡的。也看不出所以,权当听你说瞎话吧-

“当瞎话听那是最好,“说了半天了,火罐的效果也该过去了,从兰陵腕子上取下火罐。手腕前后俩红坨坨。看起来有意思-

兰陵拿了手绢出来擦擦手腕,“怎么这么多水?-

“罐子不透气,拔的汗出来。”我总不能告诉是酒精烧着了产生的水,拉了她胳膊晃了晃,“试试,看好点没?-

“恩。好多了!”兰陵摇摆着手腕,灵话自如,一脸满意地笑道:“这个办法还真有用,老早在庄子上见农家的人拔过,还以为他们是吃不起药的原因,没想到还真治病。”说着拉了我的手拿小罐子比划了几下,“也弄点酒来。我给你拔个,试试-

“我又没病,不用吧?-

“快去拿,我学手呢,往后还能治病救人。”兰陵兴趣盎然,拿了罐子乱比划-

无所谓,又拔不死人,只要不解释大气压强之类的就行。跑去拿了材料,“酒可珍贵。少弄点-

兰陵才不管啥东西珍贵,一气就在我胳膊上拔了起来,开始不熟练,练习几次就有模有样,拔地我胳膊和得了牛皮癣一样。一块一块地-

“你干啥?”见兰陵起身搬我脑袋,大吃一惊,挣扎道:“就胳膊试验,脸上不许给我乱整,出去没法见人-

“脖子后面拔一下,领子盖着呢,看不出来,”说着拉了我衣领朝下一拨拉。一罐子就扣上去,“别乱晃,没拔扎实呢……-

下午,兰陵学了手技能,心满意足的给我留了俩胳膊的奥运会会徽走了,惨不忍睹-

晚上我偷偷模摸不敢和颖有亲昵的举动,讲了个系列故事哄她睡着才放心的脱衣服休息,给害惨了-

崔府为庆贺崔彰的生辰花了力气,场面恢弘,宾客如云。颖已经被崔夫人请了进去,女客人都是来凑热闹地,赶个聚会传传闲话,显显首饰,拉拉家常之类-

颖对这种聚会趋之若鹜,尤其是王家经济条件好转后,双骏马拉的豪华马车,上好的蜀锦精心剪裁的新款衣裳,左右手腕质地上好的玉镯上镶嵌大颗罕见的猫眼石、独独一支血丝牛角簪子顶上挂了杏核大小的西域黑晶(煤精)斜插在乌黑地秀发盘成时尚的乌蛮髻上,如今模样好坏都在其次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彰显诰命风范,楚楚动人的身段里蕴涵着大家风采,早已和当初那个只会给脸上画浓粉的傻丫头判若两人-

能和崔家拉上关系的,非富亦贵,前来贺寿的几乎都是豪门显贵子弟。程初早早就到了,依然是程家送礼的习惯,扎实。几月没见,崔彰仍旧风姿掉约,见绯闻老友到来,面露喜色,毫不做作的拉了我径直来到大厅,与众人一一引见,兵法大家王修大名一出,众人无不那啥-

崔彰二十四上的本命年,本不宜大操大办,宾客大多行了礼客套两句就告辞了,留下赴宴地都是至亲好友。前后一个多时辰时间,偌大的崔府才逐渐的冷清下来,我和程初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客厅聊的起劲,既然都是好友,说话也放肆许多,均拿风行长安地闲传取笑打趣我和崔彰,崔彰面皮虽薄,毕竟也是年轻人,胡乱的取笑一阵闹哄哄的就烟消云散,再不计较了。闲话就是这样子,传的时候讨厌,但拿到桌面上一说,大家哈哈一笑就啥都过去了-

“久仰久仰,小弟有幸亲睹子豪兄风采,荣幸之至,荣幸之至。”一油头粉面的家伙忽然走进来,上前就朝我套近乎,“小弟乃……-

“去,一边站好!”我正要与其客套,程初上来粗膀子一划拉,油头粉面郎差点摔个跟头,指了鼻子道:“少来套近子,程某人的大哥不是你这杂碎能攀的起的!-

“德昭兄此话……”那人也不生气,仍笑眯眯冲程初抱拳搭讪-

“再过来就揍你啊,扇远!”程初不等人家话说完,摆了个凶残的POSE-

我不明所以,转头环顾了下诸位好友,见众人均流露出厌恶之色。那人犯众怒啊,很奇怪的家伙。能一口气把长贵顶尖的纨绔子弟全部招惹完,也算是有本事的。抱拳道:“这位仁兄是?-

“在下是……”那人见我问,马上搭话-

“住嘴,不出去休怪老程翻脸!”程初上前拽了那人衣领,单臂一较力。“走!”。那人就被发射出门,连滚带爬的扑桑到院里。忿忿道:“什么货色,也不看看都坐地是什么人,有他说话的份不?-

“德昭兄息怒,”崔彰拍了拍程初肩膀,“化外野人。纵是绫罗锦缎上身,也白白糟蹋了材料,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快坐下。”见程初坐了,朝众人按手,“都是自己人,小弟不与大家客套。本打算在花园安排宴席。无奈女宾……呵呵,咱们就委屈下,去凉廊上就席,倒也凉爽。意下如何啊?-

“走,哪都成!”程初霍然附和,笑道:“赶了一早,饭都没顾上吃,饿扁了,同去。”委琐道:“世人兄。今天有安排节目吧?-

众人相视淫笑,起哄不断-

“当然有助兴的节目,不过,”崔彰眼神扫了扫女宾院子的位置,怪笑道:“太哪啥的嘛。还是等过了今日再说,要不诸位回家不好交代吧?-

纨绔甲赞同道:“是极,今天为世人兄祝寿,那些平日里作乐地小节目就免了,兄弟们凑一起高兴就行-

崔家不愧是两朝屹立不倒地大世家,一草一木层次分明,院落装饰的雅致而不做作,结构大气而不咄咄逼人,比程家那种当朝新贵要有水平的多,至于王家更是拍马难及-

凉廊设计的别有特色,四周树阴中包裹,宽宽的长廊横跨在一汪碧绿的池水之上,清凉地池水与习习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恰。设计的太好了,回去我也得照样弄一个,带了颖和二女坐到里面夏凉多爽,不至于吃个晚饭都满头大汗的难受-

“刚刚被你扔出去的是什么人?”吃饭间闲聊,想起刚刚那古怪的家伙,好奇的问程初:“得罪地人不少啊,怎么惹的大家都不待见呢?-

“呵呵,东突厥的降俘,就是早先叫牛鼻子可汗的孙子,叫什么利来着。朝廷给了个没用的封头,和兄弟这个‘左龙武卫骁骑尉’是一个道理,不过他是个‘都尉’比兄弟还大那么一级,哈哈。”程初说到这里,开怀大笑,“这家伙整天东蹭西蹭的,一点没有突厥可汗子孙风骨,才几年时间,就那副打扮了。知道的人讨厌,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养的男宠跑出来,忒恶心-

“呵呵,牛鼻子?是车鼻可汗,德昭兄还真能拉扯。”崔彰笑着纠正程初口误,“此人原叫骨利,如今改了姓,叫郑弘了。当年来京地时候,此人也是有些威名的,若是不破突厥,说不定如今也是个小可汗了。德昭兄军伍里练的好本事,抓了衣领就能将当年突厥勇士扔到门外,佩服,佩服,”端了酒尊礼让道:“诸位,请!-

突厥人,油头粉面,实在很难联系起来。也许是打掩护吧,那人既然有威名,再怎么也不会让程初轻松的扔出门,估计属于演技派高人。亡国之人,又是前王室成员,想在人家眼皮底下谋条生路不得以的办法,想想也可怜。下次见了客气客气,对与突厥人我还是很有研究兴趣地-

说话间,几名舞姬轻歌曼舞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模样个个顺眼,舞姿也算看的习惯,乐曲节奏缓慢,有催眠功效-

“是新罗妇,世人兄好眼力。”纨绔乙看的色眼迷离,羡慕不已,“小弟家里也养了几个,和眼前这几位相比,天壤之别啊!-

“养了不少年了吧?”程初虽五大三粗,在这方面却是行家,“没个五六载,只怕出不了这幅模样,可恨!”估计是联想起被自己夫人弄没了的几位女婢,心理不平衡,贴到我耳边嘀咕道:“世人兄好福气,夫人也贤惠,不象咱兄弟俩这么凄惨。”一幅惺惺相惜的表情。安慰般拍拍我肩膀-

“说啥呢,少和我扯一起。”程初嗓门本来就大,就是刻意压低声音也如雷贯耳的嘹亮,弄的在座诸位一团哄笑-

“这是真的”崔彰被打击了一早上。终于找到损别人的话题了。笑道:“外面传小弟与子豪兄如何如何,那是不知道底细,咱们自家兄弟心里都明镜一般。有才貌双全的嫂夫人坐镇,子豪兄自然也……,哎!有得必有失,奈何?-

“嘿嘿。言过其实,”和这群人在一起,没事就拿这个出来取笑我,习惯了,“上次大伙去灞桥观柳怎么独独就拉下小弟一人?”妩媚状飞了崔彰一眼,“莫不是某人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吧?”崔彰被我一个飞眼看地面色大变,一口酒呛到嗓子眼乱咳嗽。”哈哈哈,报应来的干脆。”我带头笑了起来。俺脸皮厚,敢作弄我就别怪我使用超限战-

因为大部分宾客都是带了老婆来的,没办法相约出去干坏事,酒足饭饱后,大家纷纷告辞归去,临走还看到那个突厥王孙也混在众人间满脸堆笑的道别,我刻意观察他临走时的动作,拉马。认蹬,翻身而上,就在人跃起地一瞬问,马已经慢跑起来,待身躯坐直时。马已经驰出老远,消失在视线中。几个动作一蹴而就,干净利落,前后丝毫没有延滞,宛若人马一体。众好友也都是骑马地行家,但都达不到这个境界,连马球赛带队夺冠的程初都没这份本事。不是刻苦能练出来的本事,是感觉,马背上民族特有的感觉,生下来就有的。能这么骑马的人却打扮地花团锦簇,众人嘲讽还能面带笑容,被扔出去还得配合对方的力道……想到这,心头不由的哀伤,或许是为了家人吧,若只身一人,宁死都不会受这份侮辱。不管是为家人还是有其他打算,这人算是条汉子,可惜了-

“子豪兄想什么呢?”程初和我并肩骑马在前,后面是颖和程初夫人的马车,摸了个酒葫芦递给我,“刚刚宴席上的葡萄酒,小弟走的时候灌了一葫,尝尝,不错-

我接过来灌了一口,“好!”把葫芦挂在马鞍上,笑道:“没收了-

“呵呵,自当奉送,明天小弟再来要,崔彰自家有个葡萄园子,请了听说是请了西域的酿酒工匠。”羡慕不已,“家里地烧酒比不上子豪兄的,葡萄酒又比不上世人兄,回去得给爷爷提个醒-

“今天那个突厥人,以后见了以礼相待,莫要再折辱人家。”我没接酒这个话,心里老在想这事,越想越觉得今天众人过分了,“这人不简单,真刀真抢的耍起来,不比谁差-

“恩,今天扔他的时候小弟也感觉不对,”程初寻思了一阵,手重复着刚刚用力扔人的动作,“是不对,子豪兄不提醒,小弟还真就混过去了。平日里扔的人不少,都是先重后轻,膀子都是给了猛劲的,今天猛劲没出来多少,他就出去了。还以为自己长了力气,嘿嘿。”挠了挠头,不解的问:“能顺了我力气不伤着的人,该是有点底子地,这人怎么弄成这样?就是他还了手,也没人怪他,毕竟小弟动手在先的-

此时民风淳扑,即便是高官子弟在外面打架,伤筋动骨的事情常有。势均力敌,输了就认自己不行,依多欺少会被圈子里鄙视-

“人活着都不容易,他不象你,打完就完了。毕竟是降俘,即便是能打过你他也不敢动这个手,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着想。”相比较,如果我落得这步田地,也没这份耐力,“这是个有本事的,往后不打交道,也不要欺辱人家-

“小弟受教了!”程初抱拳,“爷爷请您有空去家里坐坐,老是唠叨惦记的,早上出来还给交代,差点又被我这狗脑子忘了-

程老爷子估计又是惦记啥新玩意了,程初借口军务繁忙地,除了交点作业。很少去我那,老爷子从他那得不到消息,当然要我亲自去献宝。“要不你有空过家里拿几枚鸡蛋孝敬老爷子,吃肉的鸡,蛋和平时不同-

“嘿嘿,”程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讪笑道:“爷爷这个脾气子豪兄摸透了都-

刚一回家,颖连衣裳都没来及换,珠光宝气的就拉我商量要事,“夫君,今天在崔家的花园长了见识……-

“少来,我准备修凉廊呢,”一看颖小眼睛乱转,小脸笑的妩媚,我就猜了她心思。着急的按尉迟老门神家弄了个四不像花园,如今见了真家伙,羡慕了吧?”花园是让你一手承办的,好不好就那样子了,不影响晨练就行-

颖也理屈,被话堵的愁眉苦脸,不知道咋和我说,又不甘心,支支吾吾半天,一脸可怜-关于氧气助燃,酒精燃烧后消耗掉氧气造成瓶内外气压失衡,以及乙醇与氧气产生的化学反应……我心里清楚,我说不明白_

“氧气?没氧气我们会死?”兰陵一脸茫然,“那这么多人吧氧气吸完了怎么办?-

问的很深刻,关于没氧气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有关医学常识,我答不上来,但肯定会死。至于把氧气吸完大家群死,我回答不完整,我只知道植物和动物是截然相反的呼吸方式,相得益彰。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方式,那就不清楚了。“很难解释啊,你有没有觉得树林里待着特别的舒服?因为树吸收咱们呼出的废气,却能产生氧气……你不要翻白眼,我说的是真的……-

“少糊弄人,树也成出气的了,不懂就少乱说。”兰陵扇子敲敲我膝盖,“按你说咱砍木料盖房就是糟践氧气?传出去让人笑话你-

“都我瞎编的,嘿嘿。想显摆学问,没想到被你戳穿了。”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决定停止这空洞无聊不实用的话题,虽然兰陵的求知欲很强烈,但这些东西不是依靠常识能解释通的,何况我也就个半通。改口道:“道理很简单,就是热胀冷缩。里面点火一烧,气热了,涨了,跑了,再把罐子朝手腕子上一扣,一凉,不就缩到上面了吗?”说这话我就想抽自己俩嘴巴。丢人啊,堂堂理科高才生给人家这样解释拔火罐的道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而且看兰陵有恍然大悟的趋势,如果传出去,我会不会成历史罪人?

“这么说就通了,”兰陵点头,“不过你说的氧气可能也有,头蒙到被窝里久了就憋屈的难受估计就是这理,可这周围空荡荡的。也看不出所以,权当听你说瞎话吧-

“当瞎话听那是最好,“说了半天了,火罐的效果也该过去了,从兰陵腕子上取下火罐。手腕前后俩红坨坨。看起来有意思-

兰陵拿了手绢出来擦擦手腕,“怎么这么多水?-

“罐子不透气,拔的汗出来。”我总不能告诉是酒精烧着了产生的水,拉了她胳膊晃了晃,“试试,看好点没?-

“恩。好多了!”兰陵摇摆着手腕,灵话自如,一脸满意地笑道:“这个办法还真有用,老早在庄子上见农家的人拔过,还以为他们是吃不起药的原因,没想到还真治病。”说着拉了我的手拿小罐子比划了几下,“也弄点酒来。我给你拔个,试试-

“我又没病,不用吧?-

“快去拿,我学手呢,往后还能治病救人。”兰陵兴趣盎然,拿了罐子乱比划-

无所谓,又拔不死人,只要不解释大气压强之类的就行。跑去拿了材料,“酒可珍贵。少弄点-

兰陵才不管啥东西珍贵,一气就在我胳膊上拔了起来,开始不熟练,练习几次就有模有样,拔地我胳膊和得了牛皮癣一样。一块一块地-

“你干啥?”见兰陵起身搬我脑袋,大吃一惊,挣扎道:“就胳膊试验,脸上不许给我乱整,出去没法见人-

“脖子后面拔一下,领子盖着呢,看不出来,”说着拉了我衣领朝下一拨拉。一罐子就扣上去,“别乱晃,没拔扎实呢……-

下午,兰陵学了手技能,心满意足的给我留了俩胳膊的奥运会会徽走了,惨不忍睹-

晚上我偷偷模摸不敢和颖有亲昵的举动,讲了个系列故事哄她睡着才放心的脱衣服休息,给害惨了-

崔府为庆贺崔彰的生辰花了力气,场面恢弘,宾客如云。颖已经被崔夫人请了进去,女客人都是来凑热闹地,赶个聚会传传闲话,显显首饰,拉拉家常之类-

颖对这种聚会趋之若鹜,尤其是王家经济条件好转后,双骏马拉的豪华马车,上好的蜀锦精心剪裁的新款衣裳,左右手腕质地上好的玉镯上镶嵌大颗罕见的猫眼石、独独一支血丝牛角簪子顶上挂了杏核大小的西域黑晶(煤精)斜插在乌黑地秀发盘成时尚的乌蛮髻上,如今模样好坏都在其次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彰显诰命风范,楚楚动人的身段里蕴涵着大家风采,早已和当初那个只会给脸上画浓粉的傻丫头判若两人-

能和崔家拉上关系的,非富亦贵,前来贺寿的几乎都是豪门显贵子弟。程初早早就到了,依然是程家送礼的习惯,扎实。几月没见,崔彰仍旧风姿掉约,见绯闻老友到来,面露喜色,毫不做作的拉了我径直来到大厅,与众人一一引见,兵法大家王修大名一出,众人无不那啥-

崔彰二十四上的本命年,本不宜大操大办,宾客大多行了礼客套两句就告辞了,留下赴宴地都是至亲好友。前后一个多时辰时间,偌大的崔府才逐渐的冷清下来,我和程初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客厅聊的起劲,既然都是好友,说话也放肆许多,均拿风行长安地闲传取笑打趣我和崔彰,崔彰面皮虽薄,毕竟也是年轻人,胡乱的取笑一阵闹哄哄的就烟消云散,再不计较了。闲话就是这样子,传的时候讨厌,但拿到桌面上一说,大家哈哈一笑就啥都过去了-

“久仰久仰,小弟有幸亲睹子豪兄风采,荣幸之至,荣幸之至。”一油头粉面的家伙忽然走进来,上前就朝我套近乎,“小弟乃……-

“去,一边站好!”我正要与其客套,程初上来粗膀子一划拉,油头粉面郎差点摔个跟头,指了鼻子道:“少来套近子,程某人的大哥不是你这杂碎能攀的起的!-

“德昭兄此话……”那人也不生气,仍笑眯眯冲程初抱拳搭讪-

“再过来就揍你啊,扇远!”程初不等人家话说完,摆了个凶残的POSE-

我不明所以,转头环顾了下诸位好友,见众人均流露出厌恶之色。那人犯众怒啊,很奇怪的家伙。能一口气把长贵顶尖的纨绔子弟全部招惹完,也算是有本事的。抱拳道:“这位仁兄是?-

“在下是……”那人见我问,马上搭话-

“住嘴,不出去休怪老程翻脸!”程初上前拽了那人衣领,单臂一较力。“走!”。那人就被发射出门,连滚带爬的扑桑到院里。忿忿道:“什么货色,也不看看都坐地是什么人,有他说话的份不?-

“德昭兄息怒,”崔彰拍了拍程初肩膀,“化外野人。纵是绫罗锦缎上身,也白白糟蹋了材料,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快坐下。”见程初坐了,朝众人按手,“都是自己人,小弟不与大家客套。本打算在花园安排宴席。无奈女宾……呵呵,咱们就委屈下,去凉廊上就席,倒也凉爽。意下如何啊?-

“走,哪都成!”程初霍然附和,笑道:“赶了一早,饭都没顾上吃,饿扁了,同去。”委琐道:“世人兄。今天有安排节目吧?-

众人相视淫笑,起哄不断-

“当然有助兴的节目,不过,”崔彰眼神扫了扫女宾院子的位置,怪笑道:“太哪啥的嘛。还是等过了今日再说,要不诸位回家不好交代吧?-

纨绔甲赞同道:“是极,今天为世人兄祝寿,那些平日里作乐地小节目就免了,兄弟们凑一起高兴就行-

崔家不愧是两朝屹立不倒地大世家,一草一木层次分明,院落装饰的雅致而不做作,结构大气而不咄咄逼人,比程家那种当朝新贵要有水平的多,至于王家更是拍马难及-

凉廊设计的别有特色,四周树阴中包裹,宽宽的长廊横跨在一汪碧绿的池水之上,清凉地池水与习习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恰。设计的太好了,回去我也得照样弄一个,带了颖和二女坐到里面夏凉多爽,不至于吃个晚饭都满头大汗的难受-

“刚刚被你扔出去的是什么人?”吃饭间闲聊,想起刚刚那古怪的家伙,好奇的问程初:“得罪地人不少啊,怎么惹的大家都不待见呢?-

“呵呵,东突厥的降俘,就是早先叫牛鼻子可汗的孙子,叫什么利来着。朝廷给了个没用的封头,和兄弟这个‘左龙武卫骁骑尉’是一个道理,不过他是个‘都尉’比兄弟还大那么一级,哈哈。”程初说到这里,开怀大笑,“这家伙整天东蹭西蹭的,一点没有突厥可汗子孙风骨,才几年时间,就那副打扮了。知道的人讨厌,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养的男宠跑出来,忒恶心-

“呵呵,牛鼻子?是车鼻可汗,德昭兄还真能拉扯。”崔彰笑着纠正程初口误,“此人原叫骨利,如今改了姓,叫郑弘了。当年来京地时候,此人也是有些威名的,若是不破突厥,说不定如今也是个小可汗了。德昭兄军伍里练的好本事,抓了衣领就能将当年突厥勇士扔到门外,佩服,佩服,”端了酒尊礼让道:“诸位,请!-

突厥人,油头粉面,实在很难联系起来。也许是打掩护吧,那人既然有威名,再怎么也不会让程初轻松的扔出门,估计属于演技派高人。亡国之人,又是前王室成员,想在人家眼皮底下谋条生路不得以的办法,想想也可怜。下次见了客气客气,对与突厥人我还是很有研究兴趣地-

说话间,几名舞姬轻歌曼舞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模样个个顺眼,舞姿也算看的习惯,乐曲节奏缓慢,有催眠功效-

“是新罗妇,世人兄好眼力。”纨绔乙看的色眼迷离,羡慕不已,“小弟家里也养了几个,和眼前这几位相比,天壤之别啊!-

“养了不少年了吧?”程初虽五大三粗,在这方面却是行家,“没个五六载,只怕出不了这幅模样,可恨!”估计是联想起被自己夫人弄没了的几位女婢,心理不平衡,贴到我耳边嘀咕道:“世人兄好福气,夫人也贤惠,不象咱兄弟俩这么凄惨。”一幅惺惺相惜的表情。安慰般拍拍我肩膀-

“说啥呢,少和我扯一起。”程初嗓门本来就大,就是刻意压低声音也如雷贯耳的嘹亮,弄的在座诸位一团哄笑-

“这是真的”崔彰被打击了一早上。终于找到损别人的话题了。笑道:“外面传小弟与子豪兄如何如何,那是不知道底细,咱们自家兄弟心里都明镜一般。有才貌双全的嫂夫人坐镇,子豪兄自然也……,哎!有得必有失,奈何?-

“嘿嘿。言过其实,”和这群人在一起,没事就拿这个出来取笑我,习惯了,“上次大伙去灞桥观柳怎么独独就拉下小弟一人?”妩媚状飞了崔彰一眼,“莫不是某人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吧?”崔彰被我一个飞眼看地面色大变,一口酒呛到嗓子眼乱咳嗽。”哈哈哈,报应来的干脆。”我带头笑了起来。俺脸皮厚,敢作弄我就别怪我使用超限战-

因为大部分宾客都是带了老婆来的,没办法相约出去干坏事,酒足饭饱后,大家纷纷告辞归去,临走还看到那个突厥王孙也混在众人间满脸堆笑的道别,我刻意观察他临走时的动作,拉马。认蹬,翻身而上,就在人跃起地一瞬问,马已经慢跑起来,待身躯坐直时。马已经驰出老远,消失在视线中。几个动作一蹴而就,干净利落,前后丝毫没有延滞,宛若人马一体。众好友也都是骑马地行家,但都达不到这个境界,连马球赛带队夺冠的程初都没这份本事。不是刻苦能练出来的本事,是感觉,马背上民族特有的感觉,生下来就有的。能这么骑马的人却打扮地花团锦簇,众人嘲讽还能面带笑容,被扔出去还得配合对方的力道……想到这,心头不由的哀伤,或许是为了家人吧,若只身一人,宁死都不会受这份侮辱。不管是为家人还是有其他打算,这人算是条汉子,可惜了-

“子豪兄想什么呢?”程初和我并肩骑马在前,后面是颖和程初夫人的马车,摸了个酒葫芦递给我,“刚刚宴席上的葡萄酒,小弟走的时候灌了一葫,尝尝,不错-

我接过来灌了一口,“好!”把葫芦挂在马鞍上,笑道:“没收了-

“呵呵,自当奉送,明天小弟再来要,崔彰自家有个葡萄园子,请了听说是请了西域的酿酒工匠。”羡慕不已,“家里地烧酒比不上子豪兄的,葡萄酒又比不上世人兄,回去得给爷爷提个醒-

“今天那个突厥人,以后见了以礼相待,莫要再折辱人家。”我没接酒这个话,心里老在想这事,越想越觉得今天众人过分了,“这人不简单,真刀真抢的耍起来,不比谁差-

“恩,今天扔他的时候小弟也感觉不对,”程初寻思了一阵,手重复着刚刚用力扔人的动作,“是不对,子豪兄不提醒,小弟还真就混过去了。平日里扔的人不少,都是先重后轻,膀子都是给了猛劲的,今天猛劲没出来多少,他就出去了。还以为自己长了力气,嘿嘿。”挠了挠头,不解的问:“能顺了我力气不伤着的人,该是有点底子地,这人怎么弄成这样?就是他还了手,也没人怪他,毕竟小弟动手在先的-

此时民风淳扑,即便是高官子弟在外面打架,伤筋动骨的事情常有。势均力敌,输了就认自己不行,依多欺少会被圈子里鄙视-

“人活着都不容易,他不象你,打完就完了。毕竟是降俘,即便是能打过你他也不敢动这个手,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着想。”相比较,如果我落得这步田地,也没这份耐力,“这是个有本事的,往后不打交道,也不要欺辱人家-

“小弟受教了!”程初抱拳,“爷爷请您有空去家里坐坐,老是唠叨惦记的,早上出来还给交代,差点又被我这狗脑子忘了-

程老爷子估计又是惦记啥新玩意了,程初借口军务繁忙地,除了交点作业。很少去我那,老爷子从他那得不到消息,当然要我亲自去献宝。“要不你有空过家里拿几枚鸡蛋孝敬老爷子,吃肉的鸡,蛋和平时不同-

“嘿嘿,”程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讪笑道:“爷爷这个脾气子豪兄摸透了都-

刚一回家,颖连衣裳都没来及换,珠光宝气的就拉我商量要事,“夫君,今天在崔家的花园长了见识……-

“少来,我准备修凉廊呢,”一看颖小眼睛乱转,小脸笑的妩媚,我就猜了她心思。着急的按尉迟老门神家弄了个四不像花园,如今见了真家伙,羡慕了吧?”花园是让你一手承办的,好不好就那样子了,不影响晨练就行-

颖也理屈,被话堵的愁眉苦脸,不知道咋和我说,又不甘心,支支吾吾半天,一脸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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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家园林遇故人

自打给崔彰过完生日回来,颖就神神叨叨。每天晨练都不起劲,动作软绵绵的东张西望,花园里的所有建筑和植物好像都招惹了她一样,对着树念叨着要‘砍’,对了花草念叨着要‘拔’,对才修建的亭榭念叨了要‘拆’,就差对我念叨要‘宰’了-

我装作看不见,满心思的琢磨凉廊的建造。王家大院比崔家小的不是一点,照那么个廊凉造起来没多大问题,小水池也有地方,关键就是周围那片林木绿地,要是按崔家的规模,那得拆俩院子才够,不合算-

按后世公园里长廊的办法不错,四周种些藤本植物缠绕严实,人造的绿色屏障异常凉爽,若是丝瓜、香炉瓜这些,还能起到点缀的效果,既节省了周围种树植草的空间,又不用花大价钱装修凉廊,一举两得。唯一缺憾就是冬季里叶子掉完看的荒凉,不过都冻的乌龟一样,谁有心思上凉廊发疯?就这么定了_

爬墙虎花园里就有,但天天都看烦了,淘汰。葡萄绝对不能种,一到结果的时候,能将整个长安的虫子苍蝇都吸引回来,淘汰。前后的找人描绘丝瓜之类的样子,没一个知道的,专门问了兰陵,尽然也迷茫的摇头,估计这年代还真没这东西,想种个新颖的没这方面常识,可怜的。看来兰陵给我的腰牌能派上用场了,明天就去皇家苗圃转转,找点希罕玩意带回来种植-

以考察棉花为借口,提前两天给兰陵请了假,一早就跑了城南,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南林苑’在‘兴庆宫’南角上,和南门没半点关系。把人整惨了,出门也改问好地界不是?一着急就跑出来,二傻子一样。拐头再到‘兴庆宫’太阳已经晒的厉害了-

皇家的地界果然不是乱进的。就一个苗圃都三岗五哨,门口站了一排禁军把守,一个养花种树的地方,不用看的这么严实吧?谁家偷这个来?老远看了一会,犹豫着进不进去,看这个架势心里有点害怕,毛毛的没底。可大老远跑来了,不进去又不甘心,牵了马在老远转悠半天都没个决心,都怪兰陵,要是她事先给说是这么个戒备森严,我就不来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正犹豫间。就听后面有喊声。叫谁呢?我四下张望了半天才发现是喊我,俩侍卫两面包抄的朝我跑来,还喊着,“站住!不许再走!-

赶紧立正。看这俩有拔刀地架势,头皮有点发麻,迅速掏了腰牌出来,免得又被像上次看灯时候一样,捏在手里心里踏实了点。“有腰牌,有腰牌。二位大哥辛苦了,对不住。嘿嘿。”见俩人到了跟前,没等人家发话,赶紧把牌子举高高的展示-

其中一个接了腰牌仔细检验了会,又端详端详我,“有腰牌站这里打什么圈圈?径直进去不就走了?-

“日头,”我傻不拉叽胡乱指指头顶,“今日头好,晒晒。嘿嘿-

“哈哈!”俩侍卫被我逗乐了,腰牌也扔还给我,“拿去,赶紧进去,什么季节晒日头。别中暑了。”说着跟了我马后送我进门-

这下好,不进去都不成。“兄弟们好,兄弟们辛苦了……”进门时候趁人家再次检查通行征的空挡,朝四周整齐的两排侍卫胡乱打招呼,大夏天的,一身戎装站门口,连遮阳的地方都没有。这地方也怪,里面养花养树的,可周边空荡荡,一棵树都没有,人家放哨地连个阴凉都没法找-

等检查人员检验腰牌完毕,又被全身搜索了一遍,确定没私藏什么凶器才放我进去。南林苑说是在兴庆宫南面,可还离了老远呢,这边就是架上机关轮都打不到兴庆宫的墙面上,不至于把我翻来覆去的折腾吧,下次就是发钱都不来了,受罪的-

里面也有岗哨,花匠们都谨慎小心的模样,上前搭讪询问了几人,不是点头就是摇头,一句多的话都不肯和我说,弄的我浑身不舒服,这哪里走到了苗圃,简直就是劳改窑么,没趣地很。不问了,俺自个儿看-

“那边是王兄弟吧?”正看前面郁郁葱葱地架子漂亮,就听见有人喊我-

扭头朝来人看了半天,脸熟熟,像是见过,至于姓名是一点都没个印象了。穿的是管服,禁军的军官,赶紧抱拳回礼,“大哥好!”既然想不来名字,就叫的甜点,这帮子人惹不起-

“看,忘了在下了吧,哈哈……”那人拍拍我肩膀,豪爽的笑了一阵,“连姓啥都喊不出来,大哥大哥的,又不是响马,叫的身上发麻-

“嘿嘿,”这是最尴尬的事情,被人家戳穿很没面子,“小弟得过场大病,记性就不好了,只记得长相,姓名就老忘。尤其早上,老是得问一次家里人的姓名,怪丢人的。嘿嘿……-

“杨泉,杨树地杨,泉水的泉。有印象不?”杨泉毫不在意的自报家门,笑道:“下次再忘记可说不过去了,定要好好惩罚-

“罚!该罚!”看灯那天亲自给我过堂的老总都忘记了,不过那天是晚上,本就看的不清楚,又受了惊吓,记不起来也正常,“杨大哥今天来这里公于?”这些人属于大内高手类,跑一个小苗圃当差太浪费了-

杨泉四下环顾了下,贼兮兮凑我耳边轻声道:“这事说出去丢人。今早起来打碎了俺婆娘心爱的‘四季竹’,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嘿嘿,大家同道中人,兄弟你也能体会来婆娘发火的后果。”给我暧昧的打了个眼神,“今天停了天差,专门跑这里偷挖一棵拿回去请罪,要不……嘿嘿-

“体会,深有体会!”看来我怕老婆地谣言流传颇广啊,连大内高手都当我是同道中人,无奈的笑了笑,“这里的东西可以挖回家?”看了看四周,没见过的花花草草身多。也起了贪心-

“按理不成,谁叫咱俩是好兄弟呢,看上那个就说,都算俺老杨挖的!”豁达地拍拍胸口,指了指周围树林,“大的可不成,显眼地。传出去人家笑话。朝西边走,那边都奇花异草,希罕很呢。兄弟慢慢看,在下先得忙活一阵。”说了一抱拳,走了-

还是人家牛,皇家里的东西说挖就挖了,羡慕不已。顺了杨泉的指点朝西面奇花异草的方向转了过去。不愧是沾了皇气。连个苗圃都这么大。越走越是惊异,几乎所有的植物我都没见过,各式各样叶片花朵,眼花缭乱。前面一洼新出苗的地头上蹲了个人,说不定是行家,正好过去请教下-

上前拱手道:“这位仁兄,啊?是李兄……”他抬了头我才看清楚,正是上次兰陵家的造纸作坊遇见地李世,他工部的官员,跑来这里看花啊。不务正业-

“哦,子豪啊!”李世比我有涵养,一点也不惊诧,仿佛约好见面的感觉,周围看了看,“也没个地方坐,”指了指不远的几个树墩,示意过去说话。“这么巧,怎么有空过来了?-

“棉花,过来专门的看看。”树墩摆设的不错,正好遮了太阳还不遮视线,中间的大墩子上还摆了茶壶杯子。看来这家伙是专门游玩来地,“李兄好雅兴,工部现在不忙么?-

“呵呵,”李世摆摆手,“忙里偷闲,忙里偷闲啊。不瞒子豪说,今天我是特意过来散心地,本来想去‘紫竹苑’,偏偏就乱晃的跑到这里,哈哈哈……还真是缘分,要去了那边可就碰不到名震京城的兵法家了-

“李兄说笑了,兵法家那是唬人的,小弟听了臊的慌,”这个李世不简单,牛人。散心的地方全皇家园林,按他的官阶,就连赏俺王家园林的资格都不够,估计是谁家显宦手弟,闲极无聊跑工部挂了个缺,吊了手啥活不干的那种-

“是就是,子豪担的起这个说法,可是路人皆知地。”李世指指茶碗,请我自便,“虽然我官阶不高,但还是听了些说法。子豪的功绩,那是有目共睹,想推都推不了的-

“呵呵,凑的,沾了个,巧,没真本事。”我摆了摆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大热天晒了一早,喝的舒服。“小弟今天专程过来看看棉花,也顺便欣赏下这里的珍惜花木,开开眼界-

“棉花?子豪有什么个想法呢?这里种植的也不多,都是当花卉栽培的。”指了指,“那边有些,还没到开花地季节,没个看头-

肯定没看头,本来就不是冲这个来的,“对,对。小弟不懂这些,好奇的看看而已,呵呵。”指了指远处架子上的藤类植物,问道:“那个,架子上长的茂盛,还开些小花,看起来顺眼-

“觉得好?让人挖几棵送你府上去。”李世口气平淡,拿人家皇上地东西一点都没觉得理亏,说送人就送人,自家的一般-

“不好吧?这个可是皇家的东西,咱老百姓不是想要就要的。”皇上也真亏,刚是个挖‘四季竹’的,给自己挖也到能说的过去,这会又跳个送礼的出来,要是长安官员都这个样手,这苗圃再大都应付不过来-

“没事,”李世笑了笑,“花草本就是修身养性的东西,皇上就一个,要这么些个有什么用?看都看不过来,还不都糟践了。有些官员们常来蹭些苗木回去,都常见的很了。皇上只怕早知道了,人家正主都不寻究,子豪担心个什么劲?-

这货厉害,张口皇上,闭口皇上,和我又不熟悉,说的还这么放肆,不怕我去告他大不敬?“李兄说笑了,当今圣上是仁德之君,不寻究是宽厚。小弟还是循规蹈矩点的好,拿一次就想着第二次,往后就压不了这个念头,推了车子的过来挖就难看了,呵呵。”他有背影敢胡说,我不能跟了他打混混。这种嘴不把风的家伙容易出事,万一以后被拾掇了,交代和我预谋偷过皇家的花草就恶心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算人家不追究。顶个贼娃子的名声不好过啊-

“呵呵,子豪还是这么风趣,哈哈哈……”李世笑了几声,“子豪献的那个火药配方把工部可给害惨了,前后已经死了十一名官,还有多名残疾,再这么下去。工部可就没人敢去了-

“本来就是个危险品,既然工部有将其军事化的想法,就得付出点代价。”军工单位死点人算什么,只要成功了,手榴弹乱炸的,打仗可是犀利地很。再说我这个配方比例本就是黄金比例,将黑火药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至(其实也就记得这一种)。比烟花爆竹里面填充的那种民用的要恐怖的多-

“是这个道理。”李世点点头,反问道:“子豪当时是抱了什么心思配这个火药出来?-

“没啥心思,过年图个热闹,胡乱捣鼓了一阵就出来了。也就瞎显摆。”是真话,“要不是程老公爷发现,说不定还是当爆杆用,呵呵。”先把事情推到程老爷子头上,他树大,好乘凉-

“哦,如此说来卢公还是有眼力。”李世见我东张西望。笑道:“惦记了棉花呢?一起过去观赏观赏,顺便给我介绍下用途-

“好,好。”本来就是看花草的,坐这说话多浪费时间,“李兄,你请。””让了步,让他走头里带路-

“我朝棉花种植的久了,也听过用来织布匹地说法。但其中到底是何办法,还没有个说辞。”李世带我东走西串的,来到种植棉花的地方,“这里就走了,桃子还没熟。得一阵子才能吐絮-

“小弟也是有这么个印象,记得那里见过,但去年这个时候大病一场,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也得满满琢磨才是。”棉花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么高大,估计是没改良过的,棉桃摸着硬邦邦扎手,“估计就是这个,要先弄片地试种才行,这里的太少,只够留籽的-

“无妨,我去告知工部,叫他们派人配合你,”李世见我肯定,立即来了兴趣,凑跟前端详了一阵,开心道:“如果能织布匹地话,可是了不起地功绩,皇上知道了,肯定要有赏赐的-

“其实也就没想要赏赐,”棉花看的无聊,我老远就发现前面圆溜溜的滚了几个大西瓜,心潮澎湃,“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弄成弄不成还两码事。大不了仍旧穿丝绸、麻衣的,冬天来了,给衣服夹层里垫些子棉花,给床铺上厚厚的铺上一层,绝对也舒服。”要不兰陵怎么说我懒呢,这懒办法也只有我这种人有脸说出口,别人没这份勇气-

“那也了不起,好些个百姓买不起裘衣,冬天里都不敢出门,子豪的想法确实有新意”李世口气里透着欢悦,“子豪会不会挑寒瓜?

那边滚了一地,挑个熟的尝尝-

“好,好!”这李世就是有眼色,我就看了几眼他就能揣摩出我的想法,不过过来的时候老远着见好几个侍卫,不太好下手,“这个不方便吧?是人家皇家……-

“什么不方便,随我来!”李世大手一挥,大步带我到西瓜地,“子豪去挑,挑好了指给我看,我去拿-

这就好,就地一吃毁尸灭迹,不留把柄。挑西瓜我拿手,煞有介事地翻翻看看,埋怨道:“种西瓜的也太懒了,不说常翻翻,阴面这么厚,”捏捏敲敲,选了个满意的指了指,“这个,没问题!-

“好,”李世随手就翻了个短刀出来,上前斩断瓜秧子,抱起瓜就扔到旁边引水的小池子子里,“天气热的,瓜都烫手,水里镇一会才好吃-

神奇的家伙,还带了小刀子进来,刀子的造型看了眼熟,和兰陵打我时候用的那把极像,翻刀子地动作都像。明天问问兰陵,和这个人是啥关系,敢背了我在外面找相好的!看样子不震震夫纲是不行了-

除了和我抢女人外,李世这个人还是不错,见识也比我长远的多。我俩躲了个阴凉地方聊了许久,从高丽到吐蕃,南诏各部到西域各国,聊的开心。我仗着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优势,勉强能和他分个平手,但问题一深入化,小市民地短浅眼光就暴露出来,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个有才学的,打心底佩服-

“今日才见识了子豪的本事,栋梁之才,井市间消磨掉,可惜了。”李世听了我不愿意当差的话,摇头惋惜道:“若是子豪有意报效朝廷的话,稍加磨砺,他日必定名顷大唐-

“其实,小弟这个身体,一天一天的病,连记忆都残缺不齐,跑朝堂不够丢人显眼的。自从病好,字认不全,书看不懂,三天两头发癔症,别看现在说话人五人六的,一犯了毛病,见谁骂谁。您想想,都上朝呢,圣上朝上面一坐,小弟这毛病一把,胡言乱语,就算圣上再是宽厚的不追究,事后我也没脸再出门了。”听李世有荐举我出仕的意思,赶紧胡编乱造的来了一遭,“再说,小弟闲散惯了,平日里在家修养也算是为国家出力气。最近正和朋友一起做点小学问解闷,如果有用的话,不是也算报效朝廷了么?-

李世笑了笑,“子豪这个说法也是。就是推托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不愿意也没人逼你,呵呵……”起身跑水池里捞了相反出来,胡乱剁了几瓣,拿了块递过来,“快,先吃口,这么大都得吃完,别糟蹋了-

下刀倒是利落,弄出来的瓜瓣大大小小的难看,一看就是不干活的人。咬了大口,甜。瓜不错,不比后世的差。瓜子都小心的吐出来收集好,嘿嘿,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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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美容新概念

俩人合力扫荡了只大西瓜,若不是为了瓜籽,我早就放弃了,太撑了。吃完后,在苗圃里又转了转,天色不早,俩人道别,各奔东西-

我假装悠闲,看其走远,纵身来到刚刚吃西瓜的地方,将其吐的瓜子都仔细收集起来。古代的西瓜籽即多又大,全部收齐有满满一捧,就地蹲在傍边的水池里洗干净。不能浪费,我把荷包里的零钱都倒出来,胡乱塞在身上,钱袋里瓜子塞的实在-

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清静,刚刚戒备森严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搜身的房子里就剩了俩年龄大点的门房,任凭我牵马出门,连我看都不看。其他的侍卫军官的,一个也没见,也就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竟然就下班,太不负责任了,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没了看管,远处几个花匠竟然在树阴下铺了凉席倒头就睡,祥和一片。以后我就这个时候来,免的被人盘查,顺手牵个羊啥的没点难度-

出了门有点不甘心,又转身进去,随便抄了花匠铲挖了几苗罕见的花卉,装到马鞍的褡裢里,再出门时候连门口的俩门房都没影子了。我靠!又牵了马回头直奔西瓜地,挑了个大的,抱池子里洗洗干净,褡裢太小,竟然装不进去,直接脱了长衫包捆好,挂到马鞍上。不行,一边受力马走起来不舒服,再来一个就平衡了,继续。这次准备不足,遗憾了,下次定要吆了马车过来,血洗南林苑-

回家二话不说,找了个大筐子洗干净,装了西瓜镇到井里,等晚上二女回来一起吃-

“这就是传说中的寒瓜?”这年头没几个人见过这东西。颖也不例外,爬到井口也不管看不看得见,反正就和要跳井一个姿势。吓的我赶紧给她提溜一边,“去年和她们厮混才知道有这个东西。听说只有皇家里才能吃的着。夫君今天遇见贵人了?-

“那是,算不上贵人,也就一般皇家亲戚。也不看着你夫君是谁,”那家伙姓李,说不定也是个远亲啥的,反正充能耐。瞎吹。我拍拍鼓胀的脑皮,满不在乎道,“我不爱吃,他们硬是拽了我吃,三四个,吃两口就全扔了。”拿出偷挖的花卉放井台上。“找人给咱家种上,是皇宫里地花,身份不够有钱都不给你-

“啊!”颖听我扔了三四个,一脸惋惜,“多金贵的东西,怎么就三四个的扔,怪可惜地。”小心的捧起花卉,轻手轻脚地分了分,“夫君太粗心。好几棵都弄折了,妾身定亲自看管人种好。”喊了几个人过来,急匆匆的朝花园奔去-

傍晚,二女和老四收工回来,颖就招呼她俩洗头洗澡的。“都洗洗干净,有好东西给你俩吃。”转头招呼我,“夫君,去后院帮妾身给寒瓜拉上来,太重,怕拽不好弄坏了-

“找俩下人去,”刚刚洗过澡,体力活,又出一身汗不舒服,“没见我才换了衣裳嘛!-

“哎呀!夫君。”颖挽了我胳膊,亲昵的拉扯我朝后院走,“尊贵东西,下人怎么能碰,也不嫌冲了贵气-

后世几毛一斤都卖不掉的烂西瓜,这就成了尊贵东西了,想想晾在后院的瓜子,等明年给它种满,尊贵一夏天。“别拉,挤一快出汗,去还不成-

老四没见过西瓜,一拿来就扑上去揽在怀里看,希罕地不得了。颖也晾机会再次端详,姊妹俩赞叹不已,顺了瓜皮上的花纹摸的爽快。二女凑了看几眼,一个劲冲我笑,伸了小手过来挠我-

这丫头是行家,小时候估计没少吃,我抓了手拍了拍,冲她挤挤眼睛,俩人会心一笑,欣赏颖和老四俩女村姑般的表情-

“就这么的切了?”颖见我拿刀要剖,拦住去势,“圆圆的,长地好看,多放几天再切吧-

“不切咋吃?还一个呢,有的身。”我甩开她的手,将西瓜一刀两断。瓜不错,保沙保甜。“里面才好身。瓜籽不许乱扔,都给我吐小碗里,咱明年就坡地上种些。”自幼修炼的切瓜水平不是盖的,一般大小的牙牙,摆的整整齐齐,“叫人把钱管家和胡先生请来,这次庄子上闹水多亏了他俩,操劳的辛苦-

“恩,”颖点头,“夫君说的是,这是咱当主家地本分。”见老四不愿意,拍拍老四脑袋,“井里还一个呢,够你吃的,姐的匀一份给你。”说着把老四拿到手里的瓜牙抢过来放好,“等下吃,既然请人,得有个规矩-

钱管家和胡账房来的时候,老四已经在我地纵容下干掉两块了,吃的满脸瓜汗,意犹未尽-

“来,都尝个新鲜,”先递了俩元老一人一块,“今天遇见个朋友,赠送了俩寒瓜,这刚切开,趁凉赶紧吃-

“寒瓜?”管家拿手里细细观察,指了指桌上那半个,“一个果子就这么大?-

“钱兄没见识了吧?”胡账房咬了一小口,一幅陶醉的模样,“好东西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还是年轻时候听人家议论过这个东西,听说就宫里有,当今圣上一年也就吃两三口的-

“啊?”管家听胡账房说的蝎虎,打了个哆嗦,差点给瓜瓤子掉了。“这老大一块的,得吃多少口啊?那不是比圣上都吃的多了?老汉这身份吃这个不合适吧?折寿啊!”说着站起来就要往桌子上放-

“吃你的,“看钱管家发神经,赶紧拦住,“自家人吃个瓜,折个什么寿?”说着拿了块带头吃了起来。挨我中午的吃法,早都折了几百岁的寿了,胡账房就会瞎掰掰,读书人就这点不好,大惊小怪-

“那就吃了?”钱管家看胡账房几口就啃了个干净,鼓足勇气舔了一下,随即流露出令人恶心的满足表情。“不愧是圣上吃过的东西,味道就是不同凡响。”管家吃的仔细,看的我心疼。咋连瓜子都咽了,人家胡账房都知道吐子。他就没这个觉悟-

“好,好,”见管家将瓜皮啃地都快透明了,赶紧示意他扔掉,“这皮不用吃,吃不成。都别客气。桌上还有-

“不敢,不敢。”胡账房拉了管家起身告辞,“有幸尝一块已经是福分了,这辈子都记得这个味道。多谢小候爷款待,不打搅了。”管家点头附和,手里还捏着瓜皮不舍得扔。俩人拱拱手告辞了-

“皇上才吃几口?”老四已经吃不动了,拍拍肚皮哼哼,“那我今天吃了多少皇上的量。姐,还有一半,切了吃嘛-

“少胡说,没点分寸。吃没个吃像,不怕撑到了。”颖起身切了另半拉,“夫君怎么就吃一小块?-

“不爱吃,你仨吃完。放明天就不新鲜了。”除了老四,颖和二女一人就吃了一块,我一个老爷们就算了。“吃完啊,瓜皮片了薄片贴脸上,对皮肤好。你们吃。我去院子里转转去。”有我在跟前,颖老要照护我,她们不尽兴-

来唐朝已经整整一年了,王府里门门院院早已经熟悉,模黑也能走的顺当。只身来到花园里,靠了最大地松树坐下,四周幽静,偶尔传来几声虫虫鸣叫声,萤火虫一亮一亮。秦钰、程初这些人的影子一个个地在心头浮现,虽然才认识一年,但能感受来,这些是真正的朋友。想到这里就惭愧,我被二十一世纪商业化社会的价值观侵蚀的面目全非,当初本就是存了攀附的心思来交往的,每次想起这些都内疚不已。至少我能感觉到内疚,还没到无可救药地地步,但要改正的话,几乎是不可能了,或许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做个真正的唐朝人…-

“夫君,”二女蹑手蹑脚的从后面窜出来,吓我一跳。挨了我坐下,“就知道夫君在这里-

“呵呵,就你精灵。”松树遮挡了星斗的光辉,树下黑漆漆一片,摸索着拉了二女的手,“怎么不吃瓜?-

“不爱吃。”二女头搭我肩膀上,“每次到这里,就感觉夫君变了个人似地,外面星星照的多亮,怎么爱往黑咕咚里钻?-

或许我内心比较贴近黑暗吧,二女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叹了一口气,拍拍她小手,不做声-

“妾身也喜欢这里,躲进己也看不见自己,心里踏实。二女变了下姿势,摸索着象是脱鞋,然后滚在草地上,脚搭在我膝盖,“能挨了夫君身上就更踏实了,原来就从没这个感觉-

二女的经历让我难过,说话的口气让我心疼。这话本就不孩从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嘴里出来,女孩子都怕黑,二女却喜欢在黑暗里藏身,“慢慢就好了,等你再大些,再大些就不怕了-

“夫君,二女和您很像呢,都是孤身一人。”可能是距离太远,或许是躺着不舒服,二女又坐起来,把手重新交给我,“夫人不明白这种感觉,二女明白-

“我怎么又孤身一人了?”我怜爱的摸摸她脑袋,小丫头又想什么呢。“你身边也有我,有夫人,都爱你宠你的,怎么算是孤身呢?-

“恩,是这个说法,夫人心疼妾身也能感觉来。但心里还是寡寡的,只有和夫君单独在一起时候才踏实。”二女凑我脸上亲了口,“夫君不用瞒妾身,您本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想法,见识,连平日里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就是同夫人在一起时候都在遮掩。”

“皮又痒了?好久没挨打了吧?”上次在兰陵跟前说梦话已经让我难以招架了,怎么二女也说这个话,难不成我搂她睡觉时候也说过梦话?二女是我老婆,本就没花心思去提防,漏出什么马脚不成?

“哼哼,夫君一直当妾身是小娃地养呢,其实早都长大了。”二女贴过来用曲线证明了下自己,“夫君心里的事情妾身不敢猜,可以感觉的到,或许兰陵公主整日里围咱家转就是送个原因。夫人与妾身不同。她是个有福的,什么事都理所当然……-

搬了二女身子按住给屁股上就是俩五百,“啥有福没福。挨打的就是没福!小小年纪不学好,歪门邪道地一堆一天琢磨这些累不累?-

“哈哈,每次一被说中就打人。”二女拱我怀里不出来,也不嫌热。“又不是有意地琢磨,不经意就想到了。有时候妾身也想啊,就是年上夫君讲的画皮的故事,外面一个人。里面又是一个人-

“里面是鬼,不是人。说啥呢,叫你说地怪害怕的。”我故意压低声音,“这花花草草,时间一长啊,就成精成怪的。小心招惹一个就麻烦了-

“才不害怕。”二女爬起来在草地上跳了几下,“妖魔鬼怪的,它能厉害过人?妾身小时候遭难时,怕人欺负,在坟岗子睡了好几宿,要招惹早就缠上了-

二女说的对,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看现在她的口气,再要过个十年,绝对是活人里最可怕类之一。“你就不学的好点。小小地这个口气说话,不怕我心里有想法,以后不待见你?-

“不怕,夫君喜欢妾身这个样子,”二女凑过来躺我腿上。“二女心里想什么,是个什么脾性,都让夫君看清楚。妾身平日里活的假,就夫君一人知根知底,若是再遮掩,索性就不活了。夫君喜欢二女有两个摸样,是不?-

“滚!”我起身挟起二女就走,再说下去,这丫头就该飞升了,“回去好好给掇你,抽你个稀笆烂!-

“鞋,鞋没穿。”二女嬉笑着挣扎出来找鞋,“夫君承认了,是不?-

“算是,”无奈道:“不过以后不能过分-

“嘻嘻,”二女勾好鞋子扑我身上,腻声道:“等老四走了,夫君想看看妾身第三个模样不?-

“小心挨揍!-

回屋里时,颖已经按我的说法,几块西瓜皮扣脸上美容,弄的不太对,正要给她纠正,正房里传出二女尖叫声-

“没事,不用过去。”我拉住正要跑去看个究竟的颖,指了指她脸上贴的西瓜皮,“估计是被老四地模样吓到了,哈哈……”二女虽然是个胆大的,但一开门看个鬼脸人身的家伙还是受了惊吓,想起我曾经也有这样的经历,开心的笑起来-

“呵呵,说的也是,怪吓人的。”颖爬回炕上,招呼我上去,“这样真就能好看了?-

“肯定好着!”我坚定的点点头,爬炕桌上开始解答兰陵留的难题-

“陪妾身说会话,”颖抢了我手上地毛笔,几下就给纸张卷了起来,“整日上来就捣鼓这些,公主也真是的,人都走了,还留了这些占夫君心思-

“恩,”既然都被收拾了,那就算了,明天胡找个借口混过去。伸手揭了颖脸上的瓜皮,“说话就别贴这个,看不见人,着急-

颖三两下把脸弄干净,搬了个竹编靠枕过来,“今天夫君出门后,来了个‘崇贤馆’的官员,想请夫君过去讲学,这个是名贴。”说着翻了个帖子交给我,“那个寒瓜闹的,妾身连正事都忘了-

“崇贤馆?叫我去有什么用?”我翻了帖子假装看了看,看不太明白,随手扔了一旁。颖没弄明白,‘崇贤馆’已经改名为‘崇文馆’,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名衔,如‘崇贤馆学士’、‘崇贤馆侍读’,都是在‘崇文馆’里做学问,修编个史书族谱地,或给贵族皇家子弟当老师,教太子之类。“幸好出去了,要不给辞缠上还真麻烦,都是学究去的地方,一帮子道貌岸然的老不死。再别提这个事情-

“呵呵,这话说的。好些人争了抢了的朝里面挤。夫君一说,到成了乌烟瘴气的地方了。”颖起身给我倒了杯凉茶,“夫君想过没有,一旦进去了,那声望可就大不相同,见皇上可都是坐着呢-

“就是躺了见皇上都不去,”颖不明白里面的道道,这‘崇文馆’一旦进去了,不可避免的就得卷到皇家派系疼争里,想要全县而退是不可能的。尤其我这方面的经验为零,年纪又小、一进去不给人家当枪用才怪,“要想过安生日子,就要远离文人,越是学问大的,心就越黑。若是‘国子监’或‘弘文馆’还能考虑一下,毕竟不会和皇家牵扯关系-

“恩,妾身没见识,夫君莫怪。”颖起号把名贴收好,“可人家找上门来了,不理不踩的也说不过,礼节上还是要做满的-

“那肯定的,不会少了礼数。”这个年代对礼节太讲究了,抄刀子砍人都还得讲个礼节,“明天兰陵来了,我去我她问问,一定要客气的推托掉。染上就是麻烦-

“还有,”颖忽然翻了个身,拿了个小荷包出来,“妾身又求的送子符,灵验的,带了身上……”红了脸踢了我几下,身体软绵绵朝靠背地下出溜-

“想就想,拿个纸片片当什么借口,”颖的娇媚模样让我兴趣大发,一把拽了过来,奸笑两声,“自找的,别怪为夫辣手催花-

“恩,妾身瞌睡的,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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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麻烦来了

文人,这个概念很蒙胧,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划分。诗人、作家、史学家…等等,都能扣上这个帽子,甚至咬文嚼字的人、识文断字的人都能标榜自己是文人。如后世的诺贝尔、爱迪生、华罗庚这些个学家,没人会把他们和文人拉扯以来,这些人如果作诗作画作官,那就会有大群人跳出来指责他不务正业,被同行鄙视,或许还被敌视。

唐这个朝代,科目专业还没有二十一世纪分化的那么细致,其中就有可能混淆。例如搞数学的也算文人,先是演算,而后是推算,发展成测算,标榜自己是神算,鬼算;开始预测,预言,最终演化成半仙、大仙。完成这一系列蜕变后,他可能借助名声进入朝堂,加入保皇党或造反派,或党派间明争暗斗,或利用身份地位公报私仇,不时的用自己的专业优势丢出几个烟雾弹制造舆论,推算谁谁会谋位篡权,然后对方家破人亡,他却名利双收。

强盗打劫中,蒙面连裤袜不小心撕裂露出真面目,为保存自己会杀人灭口,然后被官府抓住朝东市繁华地带一拉,一刀剁了脑袋,大快人心。但文人造谣生事,诬陷诽谤,结党营和,造成家破人亡,或妻离子散者无数,却极少有人被剁了脑袋,反倒能荣华富贵,彰名显位。

这个时代的文学家、史学家、族谱学家,甚至天文学家、数学家等都可能被冠以文人的大帽子。而所谓‘崇文馆’正是此类文人集结的机构,不排除有潜心于学问的人,但以名利为目标地还是占绝大多数。对于这个机构的邀请,想想都后背冒冷汗,手里捏着的‘崇文馆’拜贴如同等待排除的记时炸弹。

“怎么办?想个办法,礼数周到的回绝了去,这地方不是我这种生手能去的。”一早我就坐了书房里,兰陵一来我就拿了名贴给她看,求她给出个主意,“再说我军中还挂了职务。按理说,文武不能两全吧?”

“什么文武不能两全,怎么没听过这话?军中职务也是虚衔,若去了崇文馆,给的也是虚衔,不牵扯。”兰陵拿过名贴,翻来覆去地看,“为什么不想去?这可是做学问的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宗师、大家云集之处,是抬举你这个毛头小子,按你这岁数,里面端茶送水的都嫌小。何况人家还是大礼相邀?”

“不去!”我盯了兰陵看了一阵,就怕她也赞同,“说良心话,不管岁数,先是我这号人进去合不合适?和人家真正的宗师、大家站一起,能不能应付过来?大姐,我可是准备颐养天年的人。我还想和你几个白头偕老呢。”

兰陵红了脸‘啐’我了一口,“别想着说个混帐话我就能给你出主意。用了人家的时候,什么恶心话都说的出来,不用了就丢墙角理都不理,白头偕老也得拿个诚意出来。女人家,心思软,一骗就能有便宜占,可恨是你连骗一下都懒惰,除了毛手毛脚外。给我说过什么好听话了?”

“嘿嘿,”尴尬地挠了挠头。和兰陵待的日子久,话说的多了,反而骗小姑娘那么些恶心话说不出来,“都这么熟了。从来就没当你是外人,只差在家里给你安排住宿,那些话说了还有个啥意思?说是好说,这事情解决了,我陪你说个一天一夜。”

“你呀!”兰陵轻轻在我脑门戳了一下,这帖子我看了,话说的客气,礼数也尽地周全,若是没根没底的人拒绝起来也不难。”拍拍软椅,“你坐我跟前,离了老远我不舒服。”

“天热的,靠的近了才不舒服。快说,怎么拒绝不难,少罗嗦。”兰陵就这个臭毛病,每每有事情求上她了就爱摆个架子,一套一套的。“快说啊,看我干啥?坐,坐不成嘛,”一屁股坐她旁边,“这事情可玄乎着呢,崇文馆里不是成精就足成仙,我这一去啊,难免学人家坏毛病,欺男霸女,占山为王的、到时候名声一大,你想捏在手里都难。”

“算是威胁么?”兰陵笑吟吟的挑了我一眼,“你以为你现在名声小啊?没名声人家才懒得我你。你这个人,早看透了,除了脑子里有点怪门道,小聪明耍耍而已,没正经本事,说难听话,一无是处。”抬手在我肩膀拍了一把,“别嫌话说地重,和你久了,知道你想过安逸日子的,估升也就我一个吧。别人还以为你是以退为进,有所图谋呢。”

“怎么说?说明白,我力度啥了?我居心不良?”兰陵说我一无是处的时候,我就想抱了她亲一下,一针见血的就给我打回原形,知己啊,不过图谋啥的绝无此事。

“你是没图谋,就是有,顶大就是图谋点钱财,”兰陵拉过个蒲扇扇起来,侧了身子,正好俩人都能送上风,“隐士,真正的大隐,那是一声不吭的,也许死了都不知道有这个人。走捷径,不想考试,或不屑于考试却想得功名的,那是假隐士,是投机钻营的。虽乡里乡间,却不断地卖弄一下才学,找人托话递话,说某地某人修养才学具佳,一传十,十传百,等名声大噪,名利双收。”说完深意的瞥了我一眼,“不是吗?”

“是个屁!”我回瞪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真小人咱光明磊落,伪君子打死都当不来,没人家那份功力。“你良心话,我是不是?”

“你当然不是,你就是想,也没那本事。”兰陵笑的好者,“可就我一人知道有什么用?你先是耀武扬威的大病一场,只怕别人不知道;‘九花玉露’挨家挨门的送,惹地别人注目,才女夫人又连续几篇佳作。不是隐隐告诉人家:连夫人都这般才学,这郎君更是深不可测嘛。最后你还应了这个话,果真深不可测起来,先是秦家的少主家投入你门下,再就是程家哭着闹着地塞了个程初进来。前后两次规划布局,促使朝廷对辽东重新筹划,‘满金’‘平壤’两次大捷彻底让高丽人土崩瓦解;对吐蕃的谋略虽然是机要,但越是机要。知道的越是大人物,对你的才学越是忌惮,不趁机收揽你才怪!”

“还不是你,都你!”我没好气的推了兰陵一把。哎!事到如今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被兰陵说的心里乱糟糟。我咋就这么贱,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俩本事还爱臭显,招了麻烦又解决不了。属于经典的白痴。

“好、好,怪我。”兰陵不忍心见我发憨,拉我躺到软椅上。细心的给我扇凉,“当初不知道你地想法,我也鲁莽了,以为能给我朝招揽个人才,是好心办了坏事情。久了,才明白你的心思,才愿意和你这么不明不白的厮混。你若真是和他们一样了。也许对朝廷是好事,可如今我反倒不愿意了,人的心思还真是怪呢。”

“想办法,说这有屁用。明天我就学他们去,管你愿不愿意!”胡乱发了下脾气,发现我现在这个模样很丢人,有混淆性别的危险,纠正了下表情,正色道:“按理说。就算有了功劳,顶的也是兵法家的名号,该招揽也是军中的事,怎么能轮到崇文馆参合呢?完全两码事。

兰陵寻思了一阵,“崇文馆里容易与皇家地人接触。太子皇子的,皇上也常询问,出头的机会很多,或许是有意安排的。里面象你这个年龄本就没有资格进去,才学是一方面,更注重地是道德修养,一个二十都不冒头的小子,那来什么修养一说。想想,你一旦进去就成我朝最年轻的崇贤馆学士,想不出名都难,出了这个头有不是好事,我可不愿意让你有闪失。”

“对啊,我那来修养一说?夸我的话多了,就没听有人说我有修养的。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想搞臭我,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上,然后再拿修养道德说事,让我恶心一辈子?”说到这里我打了哆嗦,要是这样的话就惨了,那些人就靠搞臭别人吃饭的,什么话到了他们嘴里稍加谊染就能让我身败名裂,到那个时候,就算日子过地再好,出门都抬不起头,太害怕了。

“呵呵,还没那么严重。”兰陵笑道:“该用心想的时候发懒,扯不上干系时就见你想的烦琐。你就算是有名气,再和大世家关系好,毕竟根基不稳,要搞臭你还用兜这么大个圈子?崇文馆可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不是别人想说就敢说的,想乱嚼舌头也得惦量下自己的,人家至于冒这个风险搞臭一个毛头小子?”

“那就好,好。”兰陵的话让我轻松了一大截,成天被古装戏里的政治斗争吓怕了,一旦和自己沾边,不免胡思乱想。”既然人家不算恶意,咱就想办法客客气气的推托过去,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不成,不用你出头。不管是你怎么个礼数周全,毕竟是拂了人家地心意,难免有误会。”兰陵拿了帖子,仔细的装到袖笼里,“这事我去办,你仍旧该干啥干啥,不相干。”安慰的拉我手捏了捏,“还有,记得自己是纨绔子弟,平日里太规矩就有装摸作样的嫌疑了,或许后面还有此类事情发生也不一定,人家以为你想图功名呢。

“给个建议嘛,欺男霸女,夺人家业之类的都成,明天我就到‘水云斋’包场子,给程初那几个老色鬼都请来,闹他个三五天、到时候别说崇文馆,就是馄饨馆见我都害怕。”我这个人最大地遗憾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好事不愿意做,坏事没勇气干,兰陵这话点燃我的欲望,后面有女朋友撑腰,嘿嘿。“实在不行,就我几个朋友在街上打架闹事,让官府见我都恶心,会不会太过分?”

“哈哈……”兰陵显然被我的崇高理想打动了,激动笑的合不拢嘴,“那可不用人家搞臭你,你自己就搞的臭烘烘了。”贼兮兮地凑过来问道:“是不是老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今天借这个事才说出来?‘水云斋’可是去过吧。别说没有,还包场子宴客,估计你家夫人还蒙在鼓里。”

“想去,那来时间?”一脸无辜,“你可得给我把这个事情挡住,我一生的幸福就寄托你身上了。”

“这事情多少和我有牵扯,因我而起的。”兰陵点点头,承诺道:“再说你是我郎君。该妾身担的,那是本分。莫操心,应了就办到。妾身可指望白头偕老的话呢,过些年,人老珠黄了,可别看的生厌,移情别恋才好。”

“那是肯定的,肯定移情别恋。”有这个话。我就放心了。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子,别人不好办地事,她稍微的两句话就办成了,“你只管说我薄幸无义。喜新厌旧的话,他崇文馆避我还来不及,早就没了请我的心思。”

“去,没个正经。”兰陵见我放心,表情也轻松许多,“上次你要的银杏茶我给你带了来,明明自己有方子。还非得蹭我的喝,再没人比你抠门的。来时候交给你夫人了,你莫非也有我这个病不成?”

“没,你那病是富贵病,可不是俺这村野小民有福分得,嘴馋了,喝个滋味。”其实是家里的树太小,不舍得打叶子,现在又过了季节没法弄了。

“既然有这个方子。肯定也尝过味道,又涩又苦,嘴馋也馋不到这个上,哄谁呢。”兰陵冷笑几声,阴阳怪气道:“你是没那个福分。你家二夫人可保不准。”

一点都不可爱,就算知道我是给二女要地,也不用说出来吧。这女人咋就难伺候,几包茶叶都能琢磨个道道出来,“你还就没猜中。”我嘴硬道:“还就是没喝过,本伯爵嘴馋了不行?”起身吆喝丫鬟将兰陵拿来的茶叶泡一壶过来。虽然会做,但我的确没喝过,自从老妈搞到一个豆渣蒸馒头的健康食品方子后,逼我吃过俩豆渣馍,然后对她老人家捣鼓地东西,从此是敬而远之的。

“味道不错,”我端了银杏茶嘬了一小口,后味捎带苦涩,但没兰陵说的夸张,还是很可口的。这个味道嘛,那里喝过,依稀有点印象,“大热天,喝热茶不舒服,等一会凉了喝。”我将茶杯放桌上,和兰陵深入讨论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纨绔子弟的话题。

看来纨绔子弟这个工作也不好干,形态很多。如积极向上型,例如秦钰,这个不适合我。无法无天型,身材要壮硕,头脑要简单,四肢要发达,程初比较适合。多才多艺型,要修身养性,才貌剧佳,崔彰是其中典范。暴发户逞能型,什么都沾一点,什么都不行,半瓶子晃荡,四处显摆,要啥没啥,还爱面子,太好了,这简直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型号,简称王修型,就它了!明天我就站牌楼底下吟诵徐志摩地诗去,不想听都不成。

解决了这个事情,心中大喜,端了桌上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想起来了,刚还纳闷呢,这茶根本就是昨天去‘南林苑’里那个李世请我喝过的,刚刚太烫,只觉得熟悉,这么一喝就全想起来了。兰陵背了我给那家伙送茶叶,拿了我对她的爱心去讨好小白脸?忍无可忍。

“昨天我去南林苑啊,碰了个熟人。他请我喝茶,也是这个味道,你说怪不怪?”我盯了兰陵的眼睛,全神贯注,“按理说,能喝这个茶的没几个,这可就没个线索了,他怎么也会有呢?”

“哦?”兰陵眨眨眼,笑问:“谁呢?你莫非赠送了别人忘记了吧?”

“还装!”欺人太甚,定要揭穿其不守妇道的丑恶嘴脸,“李世,记得不?上次弄纸的时候你带的那个,有印象了吧?”

“哦,他啊。”兰陵满不在意,“我送地,怎么了?你不是说亲朋好友的可以送吗?送点茶叶至于不?还粗声大气的。”

“啊……”这话是我说的,朋友间送点茶叶没啥关系。可我怎么就浑身不舒坦呢?“不行,你说明白,你俩啥关系?”

“清白关系,”兰陵笑着扫了我一眼,“想什么呢?人人都和你一样,还不乱了套?平日里说说话,走动走动,送点礼物,招你忌讳了?”

“真没啥?”兰陵说的在理,可我就有点吃味。再说都雷霆一怒了,被她三言两语地打发掉,太没面子,“不相信,老实交代!”

“不都交代了吗?你还想屈打成招不成?”兰陵笑着伸手在我脸上轻抚了几下,把我刻意营造的凶恶表情抚平,“什么不好学,学人家门神。我送的人好几个呢,没你这疑神疑鬼的,大不了以后不送了,好不?”

“那不必要,该送还是送,我就问下,”一记重拳却打到棉絮上,自己闹了个没脸,“就随便一问,嘿嘿。”

“还怀疑不?”

“有点……”

“那你是准备管教我了?”

“有想过……”

“那郎君管教,妾身不还手。”

“真的?……还是算了,好男不打女人……”

“呵呵……郎君多虑了,妾身跑不出您的手心。”

“那是,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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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朋自远方来挨打?

天气那个热,原定的纨绔子弟深造课题被延时了,就是装疯卖傻也得风和日丽才行,毒日头底下,假傻也得晒成真傻,反倒得不偿失。还是坐厢房里阴凉着舒服,小曲哼着,小凉茶喝着,小舌头吐着…….若不是颖认真负责,非得等庄子上闹灾人家房屋盖起安置好,现在早就在南山下避暑了,这次去先一屁股待到中秋再说。为这事,落兰陵不少埋怨,一天喊叫热的辛苦,嫌辛苦别朝我这跑啊,又没求她来。

随着距离十月省试点名越来越近,各地的学生云集长安,没地方住或住不起京城的,就跑到郊区找住宿。最近庄子上就来了不少生人,都是前来报名赶考的考生,隔三岔五的就有某学生在庄上行为不检点的汇报,钱管家对此很不满,怕影响庄上的治安,一旦发生此类事件,不管起因经过,一律先扭送官府。

其实也不怪学生,他们都五湖四海,又兼各地的民俗风情不同,在当地的正当合法习俗,一换地方利马就成了有伤风化的下流举止,就算扭送官府都摸不请头脑,一路喊冤。

今天一大早,颖算计着云家的粮钱快用的差不多了,喜滋滋的又套了马车亲自送点过去,顺便摸个底细,因为路近,没搭马车,只当是遛腿消食了。谁知道才出了庄子就被一个不知死活的考生出言轻佻的调戏了,这还了得,平日里威名赫赫的王家大奶奶兼诰命夫人岂能受此大辱,数名保镖一拥上前。那学生……一个字:惨!

“没出人命吧?”接到消息,我大吃一惊。到不在意颖,她肯定是出气了,可怜那耍流氓的,咋不张眼呢?颖出门带地那几个保镖,可是王修爷爷时候几个贴身老警卫员亲传下的武艺,常见他们开砖裂石啥的。随便一人拉个脸庄子上走一圈就有清场的效果,一个文弱书生,咋就敢桶这个篓子呢?令人费解。“快带我去看看。”

“看啥?扔了!”颖气鼓鼓的,面色不善,恨恨道:“‘二娘子’没打几下就被管家喊住了。就没解恨!”

“二娘子动手了?妈呀!”二娘子是府上一个护院武士的小名。虽顶了个女人名,却是个一脸络腮胡子肌肉男,本姓黄,但其小名太出众,大家喊了他也乐意答应,于是就叫开了。日子一久,本名就淡忘了。此人自幼师承少林某大师,武艺高强,程初每来必定要和他切磋一番,用程初的话讲:若玩起命来,我估计弄不死他。二娘子为人颇为自傲,平日里极少与人过招,不到危机时刻那是绝对不会出手,打个学生。他凑个啥热闹嘛!不敢多想,忙喊到:“赶快救人!”

“骨折了吧?”等下人再出去把人抬回来时候,那学生已经只出气,没进气了,脸肿如猪头。面目全非,俩胳膊搭拉地模样反常,不是骨折就是脱臼,“还不找了人来治?愣了干啥?”几个抬人的下人没好气的将人丢在庭院里,没一点救人的打算,还是管家通理,赶紧找了医生过来。

“摇头是个什么意思?”我一旁看的紧张,见医生表情无奈,连续摇头,心不由往下沉,“还有救没,别老是摇头啊,给个准话!”

“可惜,这登徒子命大,难死。”医生姓周,是自家供奉地,属于私人专用医生,专门给府上和庄子里地人看病,在王府里供养了十几年,同钱管家、胡账房一般的元老,当年王修父母估计就死在他手里,没被撵出家门算是奇迹了。手又搭了搭脉,在身上摸索了阵,“外伤,右臂骨折,几个关节脱臼,疼昏的,一会就能醒来。说到跌打损伤,还得请二娘子来处理,他是行家。”

“哦,周医生操劳了,”人家医生都是治病救人为己任,这个好,只嫌病人死不了,有性格。让管家去喊二娘子,随手把旺财塞给医生,“旺财最近几天有点蔫,吃喝也少,估计生病了,麻烦医生看看。”

“好,好。”周医生一改刚才的冷漠,欢天喜地的抱了旺财坐到房檐底下,又是揉肚子,又是看舌苔,嘴里还发出亲昵的兽语,旺财也乐意摆各种姿势任凭折腾,不时还舒服地哼哼几声,“旺财没事,天热的,在下开个方子,强灌下去就能好。”

“啊,那麻烦了,医生喝口茶休息下。”我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打鼓。得另请个医生来家里坐镇了,这位是兽医,不是人医,头疼脑热的不要紧,稍微有个大病非得断送到周兽医手里不可。家里有个这医生,钱管家和胡账房能活这么个岁数,可谓奇迹。

“谢小侯爷,庄上起新房,几个劳力中暑了,还得赶紧过去看看。”说着收拾了医箱,起身拱手告辞。

来去如风,到也尽责,性格也对我胃口,换还是不换呢?正犹豫间,二娘子赶了过来,一把将昏迷的学生提溜起来,摇晃几下,满意的点点头,嘟囔道:“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啪’,又扔回去,恭身行礼道:“小侯爷,该留个什么记号,您吩咐。”

“啊?啥意思?”我不懂江湖中的规矩,难道要断手剜眼的?

“那看您是什么意思,治好后,是让他瘸手还是瘸腿,还是手脚都瘸?”二娘子开了箱子做好准备,只等我下令。

“复原,挨打前地样子,别折腾人家了。”平时看不出来,一个个都和和气气,关键时候怎么都成了阎王爷,就算是轻薄了两句,人都打成这样,啥仇都报了,不用在弄个终身残疾出来。“仔细弄好,不许在刁难人家。还有啊,来龙去脉再给我说一遍。”颖的话不是信不过去。但她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讲述,难免偏激。将心比心,如果我是色狼,我要调戏良家妇女,也得等个落单的过来才好下手,后面五大三粗地壮汉一队,又是马车又是丫鬟地。人家又不是瞎子,就是送死也得找个干脆的死法吧?

“今天跟随夫人出门,就走到坡地下。前些日子下雨,路面陷进去了一块,马车不好过。夫人招呼我几个把路垫一垫。自己顺便绕过去看看窑洞修的怎么样了,小的和刘五几个正忙,就听见夫人坡后头生气喊我几个过去。”二娘子到底是行家,边说话边医治,手脚麻利,动感十足。

“就夫人一个人过去了?”如果颖一个人。这事情到有可能,挨打活该。

“没,管家丫鬟们都跟着,估计夫人脚步快,是头里的。”二娘子摸索着关节,扭、拉、送,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磕巴’一声,一条胳膊就装好了。“平日里都是小的照看夫人周全,今天出了这事,那是抽小地脸,那就是窝囊。”说着又一脸愤恨,一扭一拽。又把刚刚安上的胳膊卸了下来,继续又安一遍,“这小子命大,要不是管家拉开,今天非给他全身关节都敲碎了不可!”

“一派胡言!哎呀!”那学生被折腾几下已经疼醒了,脸肿的厉害,也看不出表情,反正龀牙咧嘴的难看。“仗了人多,有本事一个一个上,爷爷全接下来。哎,大胡子,说你呢,轻点成不?”

“还反了你!”二娘子在其肩胛上捏了一把,那学生一声惨叫,胳膊又卸了。“见了小候爷也不见礼,活烦了?”

“快,赶紧给安上。”骨头茬子一响一响的,听地心慌。这二娘子也是,人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见礼?“快给他治好,不许再折腾人。”看这流氓也硬气,都被打地毁容靠近植物人了,嘴里还是硬气,没点服软的觉悟。口音怪怪的,关中话说的磕磕绊绊,但能听出来是北方人。

“少装好人,有本事给爷扔官道上去,别救!”疼的只翻白眼,还硬抗着倔强,“候爷?侯爷就能随便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见二娘子再次发作,赶忙给按住,开玩笑,再折腾几下就得玩完。“你说说,看怎么个冤枉法?真冤枉了我给你赔礼赔罪。”再怎么不是,也得给人家分辨的机余,再说这人也有意思。

“不说!记住这个大胡子了,下次别叫我碰见,拾掇不死你!”那人见我随和,没挑衅地下家,又开始矛头指向二娘子,不是找死嘛!

“嘿嘿,”二娘子闷声笑了几下,反倒不折磨了,只顾低头在那人胳膊上绑棍子,“硬汉子,今天给你医治个利落,以后有你寻仇的机会,随时来。”

这俩卯上了,我在一旁看的有趣,都是人死嘴不烂的家伙,“你是来参加省试的吧?有同行的朋友没?住哪?好去给他们报个信,叫人家着急了。”

“少管,考不考关你屁事,你家打了我,就得给我看护好,白吃白住!”翻了白眼嘟囔,“流年不利,流年不利,霉运当头,不考也罢。”

“这话说的,你不说原委,当你登徒子打了,不扭去官府算饶了你,还打算的长久。”这就是学生,也绝对是少管所毕业的,半植物人状态就开始耍无赖了。“说了原委,若要真是冤枉你,包吃包住包药费,临了赔礼道歉一样不少,若是你该打,那估计还得扔你出去。”

“成,你现在就停手别给治,照原样拆了,这会就扔。”那人没一点怕地意思,还努力的扭了几下想自己动手拆夹棍,失败了。“今天这事和其他人无关,就这大胡子上来打的狠,往后就找他一人!哦,还有,”目光转向我,“着你是个通情理的,怀里有两封信,一封转交兵部尚书杜大人,一封转交‘沧梧县男’王修王大人,我这个样子估计亲手送不到了。”

哦?今天打了个巧,还是给我送信的。还有杜风一封信,这人的口音偏北方,莫非是……“信给我。”直接伸手在他怀里摸索出来,挑了我那封撕开口子就准备看。

“住手!”那人见我二话不说就看内容。杀猪般嚎叫,“杀材!”

不管他喊叫,我看信再说。是秦钰写来地,还好,他知道我的文化水平,而且仔细的用了我教的标点符号,看起来虽然费劲。但意思明白了。就这个猪头男姓谢,名宝字云章,是秦钰在拢右结识的好友。谢宝本是拢西望族之后,由于家族内斗,从小跟随父母迁徙到鄯洲经营。由于吐蕃骚扰。兵乱中家人失散,只身逃得性命,被秦钰收留。此人文武双全,性格刚烈,为报家仇给秦钰提供过很大帮助,秦钰爱惜其才华。趁了科考送他来长安镀金,让我尽力提供帮助。还有一封信是给杜风的,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年代,想顺利入仕,光是有才华还远远不够,常科登第后,还要经吏部考试,叫选试。合格者,才能授予官职。唐代取士。不仅看考试成绩,还要有各名人士的推荐。因此,考生纷纷奔是于公卿门下,向他们投献自己地代表作,叫投卷。向礼部投的叫公卷。向达官贵人投的叫行卷。投卷确实使有才能的人显露头角,如诗人白居易向顾况投诗《赋得原上草》受到大佬们的极力称赞,才顺利步入官场。

呵呵,够衰地,信还没送到,先按了顿毒打。幸亏还是个练家子,要不真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嚎什么嚎?”二娘子直接就给其嘴上抽了一下,“狗眼放亮小候爷地名讳是你叫的吗?‘沧梧县男’是老皇历了,如今家主已经是堂堂‘帱县伯’,看不得信吗?”

“啊?冤枉!挨打挨的冤枉!”那人一听我就是要找的人,大呼叫起来,“冤枉死了,这仇报不得了!”

我按按手,“原来是云章兄,看这事闹的,自家人先打起来,罪过,罪过。”拍了拍二娘子肩膀,“尽心料理,莫出差池。我去吩咐下人收拾个院子出来让云章兄疗养。”

“慢!”谢宝将我喊住,“王兄,既然是自己人,小弟就把今日原委说个清楚,免得心存芥蒂。小弟冤枉啊!”

这谢宝其实在闹雨水前就来了,外乡人来了长安这花花世界,必然是先要浏览一番。谢宝见报名还早,考试更要等到开春,不想提早打搅我和杜风,在京城里住了下来整日玩耍。长安城里每晚戒严,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住地不爽快,于是就跑到郊外居住,本来想在我庄子上找个地方,可巧过云家庄子时候闹了大雨,也不方便赶路,就住了下来。后来雨势加大,本来也是个热心人,一路帮着云家庄子救人救水的,和庄户有了感情,索性就住下不搬了。最近一直在云庄上帮忙重建房屋,今天得了个空闲,跑来拜访我,路不熟,见了大坡登高看路,顺势方便了下。赶巧颖上了坡……惨!

“哈哈……”我强忍了笑,但二娘子听了叙述,大嘴裂到脑门笑的打跌,还询问道:“碰见了也不跑,不打你打谁,还真是又冤枉又活该,哈哈哈……”

“其实那时候已经方便完了,正勒裤带呢。见有人上来看见,还不得过去赔个礼,谁知道小弟一赔礼反倒赔了不走出来……”谢宝委屈道:“我们那里都这样,到了你们这里怎么要挨打?”

域外的习惯怎么能拿到长安城来。本来都方便完了,见有女人上来,你跑了也行,扭头系裤带装作看不见也行,偏偏要跳出来解释一番,不是我死是啥?就算打残打死,到了官府里他都不占理,顶多是王家赔偿点钱财了事,那时候可真是比窦鹅屈多了。

“误会,误会。”吩咐了二娘子仔细照看,赶紧让人收拾一个小院子出来,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还是夏季,羊骨头汤是绝对不能喝,这事闹的。听起来悲惨,我就是忍不住笑,一路笑到后宅。兰陵已经来了,正和颖谈论早上的流氓事件,俩女人均一脸愤恨。

“夫君,喜眉笑眼的,可是幸灾乐祸呢?”颖这会还恼火,见不得人笑。

“误会,误会!这事别说了,谁都不怨。”我坐下给她俩说了原委,兰陵听完就忍不住笑的厉害,颖本来还想摆个受害者地姿态,忍了半晌,终于搂了兰陵笑做一团,“知道了吧?人家比你还可怜呢。想想,啥事不为的,光二娘子那手段,没死算是捡回条命来。”

“看这事情闹的,”颖也觉的过意不去,“妾身这就过去赔礼认错,都自己人……”

“先不去。让人家先清静会,谁白挨了打愿意?现在去了添乱。”我拉住颖,“家里名贵药材还多,找个好医生配几副药,咱家供奉的那位估计不成。”

“恩,”颖给兰陵行了个礼,急匆匆走了。

“那是什么?”兰陵指了指窗台上阴干地西瓜籽,“还真花了心思呢。”

坏了!早上事情来的太急,忘记了将瓜子收起来,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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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人没好报

兰陵起身将晾瓜子的筛子端起来播了几下,“还真是细心挑选过的,个个都这么饱满,晾几天了?都快干透了,要今天碰不见,明年你家地里得种满吧?”

“嘿嘿。”得找机会把筛子抢回来,仨西瓜的籽全在里面,要被没收,明年吃西瓜的希望就破灭。猛举手房檐上一指,叫道:“外星人!”

“少一惊一乍,这花招耍多少遍了,没点新意。”兰陵不为所动,环顾下四周,自言自语道:“得找个袋子装瓜子……”

“哎!有点公德好不?人家家的东西,没经过允许就拿走,学山贼么?”看兰陵不象开玩笑的样,心里着急,“大姐,好歹留点我吧?好不容易攒几个,你全拿,太不仗义了。”

“鬼话,信不过你。”兰陵端了筛子起身朝书房走去,“说说明白,事先就没说允许你种,偷偷藏了这么些,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呢。”

“没种,真的没那打算。”进了书房,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快,先喝口水,筛子怪沉的,来,我先帮你拿着。”朝筛子伸过手去。

“想你美的。”兰陵一手接了杯子,顺势扭过身护住另一个手上的瓜子,“你不种攒这么多看呢?少打混混,想要啊?别想了。”

“炒,放了调料和干沙子一起炒了,又香又脆,好吃。谎话嘛,随口就来,嬉皮笑脸道:“等过一阵子晾干了,专门炒一锅让你嗑,先给我。”

“没听过这吃法呢,你一说啊。还就馋了,”兰陵坏笑着翻弄着瓜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挑衅,“好,晾的也算干了。现在就炒了我看。时间还早,够你炒一天的。”

可恨。太可恨了。我要有二娘子的本事,岂能容一妇人如此嚣张?可惜啊,过了练武的好年龄,动武落了下风,只能智取了。“不给生气了啊。”拉下脸,扮了个冷酷。生气的样子。

“作,再作。”兰陵把筛子放桌上,揽在怀里,“先说说,怎么弄了这些?我很好奇呢。”

“送地,人家送我的。”随即把那天去南林苑吃西瓜的经过讲了一遍,只把最后偷拾瓜子的经过改为光明正大的收集。“可没瞎说,真真地事情。”

“恩,”兰陵点点头,怪笑了两声,“算你真话。妾身啊,有点好奇,为什么南林苑的一个瓜能结了这么多瓜子出来,我家也是从那引地种,一个瓜能收多少籽心里还是有份量的。莫非……”

见她意志松动,扑过去将筛子抢过来,死死抱住,“妇道人家,光吃不种的。知道啥?人家的新品种,没见过少瞎掰掰。”

“呵呵,”兰陵盯了我身了许久,点头道:“说谎的本事见涨,从眼神里都看不来端倪了。定是趁人家走后偷偷摸摸的拉了一车回来,还不知道你。”

“去,诽谤!”知道了又咋?吃肚子里了,没证据给你。起身把瓜子抱回厢房,放箱子里大锁锁严实了才回来,“又不多种,偷偷摸摸种几亩,明年瓜一熟,还不是给你吃了?这东西解热消暑,还有美容功效……”

“找借口,你那么好?到时候被罚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无你现在也不愁钱,”说着白了我一眼,“瓜子地事情撂过去,今天你家出了这档子事情,怕一半月都难去山庄了吧?”

是啊,今天这人打的不是时候,到底是秦钰托管的,要是撂下谢宝去山庄里避暑,说不过去。要是拉了他一起去,一路颠簸的,只怕骨头折的更厉害,只能等等再说了,“要不,你嫌热了自己去,我这边没半个月走不开,你嫌没意思的话,让贱内陪着一起去,家里我一个人照看就可以。”颖也忙碌久了,过去凉快凉快散散心,要不是二女和兰陵闹不到一起,还真想让二女也舒服几天。

“我是想让你去,你夫人打不上干系。算了,陪你再热些日子,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兰陵无奈的拍拍手,“今天你得忙,我就不打扰了,去造纸作坊转转。我想让女掌柜去你花露水作坊跟了你小姨子学学,成不?”

“没问题,我晚上就给老四说。”兰陵比较崇尚管理艺术,既然老四挖不过去,提高下造纸作坊地领导素质对我也是好事,“你那个女掌柜啊,得好好的拾掇几次,眼睛都长头顶了,谁都不往眼里放。”

“不就得罪你两次嘛,看你小气的,连这点仇都记。”兰陵起身拍了我一下,“我的人,该拾掇时候才不手软,可还没你发话的份。好了,也不和你夫人告辞了,先给人家好好的养病再说,呵呵……”说着轻车熟路的出门,现在熟的连送都免了。

有够护短,怪不得手里能出来那么个恶婆娘,想想造纸作坊女掌柜跋扈的模样,全兰陵惯地。

估摸了下时间,二娘子应该把谢宝的伤势料理的差不多了,正好过去寻问关心下。王家的院子本来就多,平日里也都按时打扫,收拾起来很快,谢宝应该已经安置到我分派的院落里,过去后,专门指派俩下人伺候。

老远就看见二娘子和几个护院下人地在院子门口大树底下议论早上的痛殴自己人事件,一个个笑的狗尾巴花一样欢实。可气啊,助跑,飞腿,一脚踹二娘子身上,脚疼。”吃饱撑的,要说也离远说,这么靠近,还这么大声,人就在院里养着,不怕人家听见了生气?”

正教训几个搅屎棍,脚下一个声音传来,“王兄,莫责怪了,小弟就在跟前,没院里养着,也不生气。”

“啊?”顺了声音才发现。这谢宝就躺在树下的阴凉地方,已经包扎好了,抽的有点象木乃伊。“啊,哈哈,失礼失礼,这群杀才就爱打混混。平时都这样子,”扭头呵斥道:“该干给干啥去。没点眼色。”

“不怪,不怪。小弟一个人无聊,这会也不能动弹,正好拉了他们过来聊天,正夸二娘子老兄好本事呢,”看样子谢宝想动动手部。没成功。无奈的笑了笑,“小弟初来乍到,不懂大地方的规矩,早上冒犯了大嫂,先赔礼了,还请王兄转达,别见怪。”

“设。误会,兄弟已经澄清过了,云章再别提这个事。”看来这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话里话外没见怪的意思,秦钰找朋友有眼光,值得费点力气扶植。”省试报名地事情就不操心了,还有给杜风送信,兄弟一手代劳了。兄弟在这京城里也勉强能说上话,递卷子啥的都好办。云章就一门心思好好养伤,没别的顿虑。”

“小侯爷,看您说的轻松,要不小的也报名考个功名……”二娘子平日里和我混地相熟,趁这话口斗趣。

“滚!”啥人都。“大字不识,报名挨刀呢?庄前杀猪的缺人手,你扳个名不?”

众人一片哄笑,二娘子傻笑地拍拍脑门,“那就算了,嘿嘿。”

看他们聊天高兴,也就不用安慰了,“你们好好看护谢兄弟,有闪失就从咱家坡顶身下去,不用回来了!”朝谢宝拱拱手,“云章且放心,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当是自己家里,可别见外。”

“哦,对了。”谢宝扭了扭身子,“小弟在云家庄子上借宿了一阵子和宿主关系处的融洽,这个样子只怕回不去,能差人过去告诉一声,别让人家担心。”

“小事,”扭脸冲二娘子道:“你打的头阵,这事情落你身了。问清楚人家,过去好好说说,该给的借宿钱从账房上领。”

“小侯爷放心,小的担了,这就去。”问明白了谢宝住址,扭身要走。

“慢,”谢宝喊住二娘子,“莫说是被打的,就说不小心从坡上滚下己摔地,伤势不重,别叫人家惦记。”

“晓得!”二娘子领命而去。

我搬了个板凳坐谢宝跟前,和他拉拉家常。一来,毕竟是生面,需要熟悉一下;二来打听打听秦钰的近况,捎带问下拢右风情,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谢宝自幼生长在域外,虽家渊源,但性格豪放,甚是健谈。从他话里得知,秦钰智勇双全,军中虽无大的阵仗,但小摩擦不断,每每摩擦升级,秦钰都能指挥得当,给对手一个教训让其安分。就在谢宝来长安之前,还和吐蕃交过一次火,因疆民之间小争执引发的军事冲突,对方千人的骑兵队硬是没跑了,全部拿下。谢宝也参与了对战,洋洋得意的卖弄亲手斩杀三人,俘获一人地佳绩。还透露秦钰已经做了安排,不久就能调回长安的喜讯。

“吐藩近些年势大,又占了好地势,一直在疆界侵扰。”谢宝担忧道:“秦兄若回长安,那鄯城无人坐镇,吐蕃贼子岂非又要翻天了。”

“呵呵,不必担心。”听这话不由哑然失笑,这谢宝还真把秦钰当名将了。就算再有军事天分,不过是个新手,依仗着装备精良彪悍善战的关中府兵杀了几个吐蕃毛贼而已。如今朝廷里强将如云,那个顶替过去都不会比秦钰差,“如今朝廷对唐朝疆界颇为重视,就算换将也是经验老到的名将,绝不会比嗣业差。等你伤好,兄弟带你见识下右武卫的军力,那才是当朝一流的骁勇之师。”说实话,右武卫的骁勇之师我没接触过,成天都是和一帮军官打交道。估别说白我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右武卫的军官一个个凶猛精悍,带的兵绝不会差。

听我这么介绍,谢宝兴奋道:“有劳王兄,小弟早闻十二卫大名,定要见识一番,”说到这里,不由叹气道:“若朝廷早能大军压境,我谢家何至如此。”想到失散地父母,哀伤之色尽显,“当日若无秦兄带队杀到,小弟怕也尸骨无存了。也罢,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祸乱后小弟就尽散家财,立志行伍,恨不能杀尽吐蕃贼子,一血毁家之恨。若不是泰兄苦劝,小弟也不会入京参加省试。”

这是个狠角色。财产都不要了,就只为杀吐蕃人。估计被打劫的也没剩下多少。索性就送了人,后半生以杀人为乐。“嗣业是个爱惜才能的人,不忍心看云章大才埋没掉,此番若能入仕,定能大展宏图,力肋我朝剿灭吐蕃大患。”看这个架势。这谢宝有秦、杜两家相助,仕途定一帆风顺,先高帽子给戴一顶,至于灭不灭吐蕃,那就不管了。不过这人太刚强,要像这个样子作官,以后得罪人不会少数。到也不能太亲近。

“呵呵,”谢宝笑了笑,不在意道:“王兄抬举了,小弟是个什么材料,自己心下明白。像小弟这号的,沙场上冲锋陷阵,不敢说勇武,起码不畏死。至于仕途官场的,那可就不一定能是地稳当。臭脾气难改啊。”

有希望,至少人家有自知之明,这点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再磨砺磨砺,未必不能成事。岔过了当官地话题,寻问了下拢右风俗和吐蕃人的作战方式。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话题。

两人相谈甚欢,二娘子已经匆匆返回复命,说云家庄子上的人不放心,想把谢宝接回去养伤。

“怎么?怕我王家照顾不好伤员吗?”和谢宝对望一眼,对二娘子不满意道:“你去给说个硬话,人接到王家就没有抬出去的理,等伤好了回不回去由云章做主,还轮不到一个庄户跑来要人。”

“可人家占理啊。客人住家里出了意外,本就是主家地责任,小的也没办法推辞,”二娘子为难地拐了拐脚,左右为难。

“什么话,路上颠簸的,一来一回出了事怎么办?”什么怪事都有,伺候个伤员下的本钱大了,一个庄户要啥没啥,抢着负啥责任?拉过去别出了人命。“去,就照我原话说,还不信了就。”

“等一下,”见二娘子要走,谢宝又给叫住了,“小弟来应试是在礼部点了名的,主家也怕官上调查。再说云家庄子闹水时候,小弟也救了几个人出来,他们操心我也是难免。别为难这些庄户,不行就送我过去,身上这药好试,没几天就能动弹了。”

“不行,你安心养伤着,我去说。”秦钰介绍的人,到我这里打一顿就算了,再闹个三长两短,没法交代。冲二娘子抬抬下巴,“云家庄子上的人呢?带我去。”

“府门外面候着,来了五个,还带了床板过来。”二娘子恭恭身,前面走着,“小侯爷莫生气,不必和那些庄户一般见识。”

“恩,不生气,”二娘子在王家待了七八年,附近地乡亲都面熟,对这里有感情,怕我动怒伤人,“放心,不让你为难。”

云家庄子遭灾的时候受了王家的恩惠,庄户见我亲自出来,都一脸感激,歌功颂德的话说了一箩筐,但就是认了死理,这伤员得抬回去伺候,还拍了胸脯许诺,就算庄子上人不吃喝,也不能把谢宝这个大好人给怠慢了。

这些庄户身份虽低,但对外地人都不怎么上眼,姓谢的家伙有一套,才来几天就能让当地人这么看重。“要不这样,”我指了个像头的,“你随我进来看看,才包扎好的,没敢怠慢你庄上地客人。至于能不能搬动,你看过就知道了。”

“我去看,宝娃子住我家的,”另一个庄户主动站出来,赶紧脱了鞋,打了赤脚进门跟我探病。

“这院子是安排他一人的,有下人伺候。”我指了指谢宝,“断了骨头,都捆这个样子,搬动一下就出事。放心了吧?”

那庄户一个劲冲我作揖,爬谢宝跟前询问半天,然后起身恭敬道:“谢谢候爷照料,刚俺和宝娃子商议了,等他一能动弹,俺就接他回去成不?”

“好,按你说的,放心了就赶紧回去。”都是憨厚人,虽然身份不同,但能体会来是一片诚心。这个年代将身份,平时农户打死都不敢进王家院子,那人自打进门就吓的没敢抬头。硬是挺着把人探视完,不容易。

刚叫人把谢宝抬到屋里安置好,颖就急匆匆过来、“夫君,这附近跌打医生里就数二娘子在行。没必要再请一个回来吧?”

“恩,那就算了。”既然是二娘子一手医治的。也就放心了。“不折腾了,药材让二娘子自己拿,厨房里专门猪骨头熬一锅开个小灶就成。”看颖大热天忙的一头汗水,心疼道:“你累一早了,快休息去。”

收工回来的老四和二女听了早上的奇闻,乐地喇叭花一样。老四没顾忌。专门跑去欣赏谢宝的惨状,一去就好一阵子,若不是颖看吃晚饭,才派人叫她回来。老四饭桌上大肆给二女宣扬一番,连夸谢宝有意思,气的颖给她头上连续敲了几百下,“没规矩!”正教训着。丫鬟来报,云家大小姐上门来了。

“夫君且坐着和她俩吃饭,不劳您大架,今天妾身出面会会她,”颖每次一提云家,可谓是精神焕发,“要不是早上的事,妾身就亲自把钱粮送过去了。这东西才送到,她就巴巴的撵过来。呵呵……”

“你积德吧,我还是那句话,别过分了。”我拉了颖,交代道:“占人地产地事我不管,不管怎么个办法。道理要死死捏手里,让人家有点闲话出去都不成。你如今可是堂堂四品诰命,别低了身份。”

“妾身理会,夫君就放心好了。”颖回身恐吓老四几句,踌躇满志的出去了。

“姐夫,那人是个胡子吧?”老四见颖出去,肆无忌惮地询问:“刚过去看的时候,闻见他身上有胡子味。”

“胡说,人家可是堂堂的大姓氏,有姓谢的胡子么?”估计是从小在北方生长,身上或多或少有点牛羊的味道。不愧是香水厂厂长,鼻子就是厉害,我和谢宝待了快一天,都没闻见。“就是有味道,也不能笑话。人家可是在边疆立功的,文武双全,来地时候还杀了好些个吐蕃人。”

“当然要笑话他,已经笑话过了。”老四一脸得意,笑道:“他不在意,承认自己是个臭人。”

“胡闹。早起才挨你姐一顿打,晚上又被你跑去嘲笑,人都得罪光了。”想想被这姐妹俩一通折磨,再放我身上的话,想死的心都有,“吃完饭就过去给人家认个错,要不你姐又打你。”

“才不,吃完饭我接着去看去,不许给我姐说。”老四除了颖,谁都不顾忌,一点都不给我面子,“那人和我说,他们那里打仗,没事就抠人眼珠子玩,还问我想不想看。想吓我呢,哈哈……”

哎!我体会得到谢宝的心情,一有是伤,走又走不掉,被这姑奶奶缠的没办法,胡诌点恶心吓人的东西希望能赶了走。可惜啊,陈家这小姑娘偏偏是个胆大的。千算万算,忘记算老四这个异数,我现在开始怀疑把谢宝留家里养伤是不是错了。

正说话间,颖就回来了,老四老老实实地扒了几口饭,跑掉了。

“说的怎么样了?”见颖拿了个盒子,面色怪异,里面装的不会是地契吧?

“没说别的话,就是感谢咱照顾她庄子上的人,”颖见二女乖巧的给自己剥了个鸡蛋,高兴的摸摸二女脸颊,“比老四心疼多了,老四又野哪去了?”

“算了,管不了,你消停会。”肯定去逗谢宝了,自求多福吧,我不管了。“上次不是专程过来道过谢嘛,又来一次?”

“上次是给庄子农户道谢,这次可是给她庄子上的客人道谢,就早上打的那位。”说着盒子打开让我看,“都是名贵药材,专门送药来地。说这姓谢的前一阵给她庄子帮了老大的忙,谢咱家救人说伤一好转就拉回去,不给咱家找麻烦。看来今天还真是错打了个好人。”

还真有人缘,连云家大小姐都亲自过问了,这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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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古名将大荟萃

一场小雨暂时缓解了盛夏的酷热,最近一连串的事情让我一再推后去山庄避暑的计划,想想兰陵,心里有点内疚,京城里稍微有点空闲的富贵人家都各自去庄园消暑了,堂堂一个公主竟然为陪我……

呵呵,有点脱离群众。我原本就是个小百姓,大日头,大雪里为生计奔波从没有埋怨过,这锦衣玉食的才过了一年,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站在阴凉地里就开始喊苦,娇气了。男人炼过成我这个样子有点不像话,就算富裕,再怎么的有人服侍,出现这种想法就算是报废了,要改正。

今天兰陵有个重要的什么事情,支支吾吾的也不说清,反正是不来了。颖则大早套了马车同琪郡主,好像还有程家秦家夫人一伙伙跑丰河西头看风景去了,听说是前朝的几族大姓因为被朝廷降了家族等级,为了避嫌,出售几处临河高坡上的好院子,显贵新贵们没这么多忌讳,只要有人卖,俺们就敢买。

为了维护统治地位。每个朝代开国后就有重新修订家谱的运动,靠这个运动来打压旧贵族影响力,提升新贵族的地位,唐朝更不例外,搞的轰轰烈烈。这次崔、谢、王三个陇西大族从一等降为三等,为了瓜分这三个姓氏因为避讳而出让的土地,新门阀之间刮起了一股抢购热潮,连看似淡漠不问世事的兰陵都动了心思,成天盘算着怎么多搜刮点为好,而颖更已经有成为地产商的趋势。

虽然朝廷对新贵不按规矩违法买地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但也不能太过分了。象颖就是典型的吃锅望盆,云家的地皮还没到手,就开始打算发展别处的业务,还不能说,一说她就搬一大堆道理出来。什么家里事情老爷们别插嘴之类,反正不能打搅了她的土地规划兴致。由她去吧。就是怪罪下来。有那么些显宦顶着,也轮不到王家,大不了降爵罚钱了事。

趁了这功失,我准备出门溜达溜达,一来天阴不晒。二来成天家里待的发闷,有机会再去南林苑拿俩西瓜,前后没几天,瓜应该还有。

走时探望了下已经能一瘸一拐蹭墙站直地谢宝,到底是吃牛羊肉长大的家伙,身体各项机能强悍,在老四无差别骚扰下,还能保持这个恢复力,叹为观止。

正出门间,迎头碰上急烘烘进来地程初。还没等我开口,程初就发话了,“子豪兄,快…快!”

“快啥?”看他神色慌张,表达混乱,绝对没什么好事,“肯定是又把谁家地闰女给怎么了……”

“不是!”程初拉了我,扭头又出门了。急道:“先牵马,随小弟走。路上解释,慢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催命啊?不知道我马的脚力慢,还跑了老快。”程初头前快马加鞭,我在后面追的急死忙活。终于有点趁不住劲了,喝道:“慢点,再赶我就不去了,先给话说清楚!”

程初无奈,放慢了马速,与我齐头并进,“这样的,早起天不亮,爷爷就要出门。小弟纳闷啊,提心吊胆的问了下,才知道工部在城南里放大爆杆,请了沙场老帅们观摩。小弟也想去啊,爷爷说没我地份,资历差了老远,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家伙才能被邀请……”

“那叫我有什么用?”有毛病了,他爷爷都给他带不进去,我能起什么作用?“咱俩去非得叫人家打出来不可,你一个人去丢人也罢了,叫我也去存了啥心思?”

“不会,不会。”程初连忙摆手,“火药是您配制的,本应该头一个邀请子豪兄去,但这次规格高,分了等级,正四品的才成。咱俩还差了一半级,但你若去了,他工部是绝对要以礼相待,无妨。俺是您学生,老师带了学生去看自己配制的东西合情合理,不让俺进去是他没理,是这个道理吧?”

哦,明白了,这种事情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不希奇。不过今天的程初很反常啊,能想的这么周全的时候不多见,“老爷子不好带你去,才教你拉了我下水吧?”

“嘿嘿,子豪兄测算无遗,这都被看出来了,佩服,佩服。”程初被揭穿的习惯了,脸皮厚地都不知道害臊,“其实爷爷也是提个醒,后面还靠小弟自己琢磨,子豪兄没发现最近小弟的功课进步的多了么?”

“恩,最近发现你开窍了,不错!”既然是这个事情,那看看无妨,见识见识工部半年时间的研究成果,“我不识路,你前面跑。”

专门给研究开发火药建立的半秘密机构位于城南二十来里的一处丘陵上,规模颇大,上百亩的占地,整个被茂密的林木包裹起来,好几营地精兵驻扎在四周,层层设卡,布防紧凑,一般人别说进去,靠的太近都难。

我和程初被挡在哨卡,任凭自报家门,好说歹说,人家就不认账。“回吧?进不去了,连正主都见不到,话也递不进去。”周围都是精兵,该来的早就进去了,这会外面都戒严,就是工部尚书他老爸来,也得等着。”要不就候到这里听个响,虽然距离远,声音还是能传来的。”

“不成!”程初牛脾气犯了,继续恐吓守卫。人家只当他是空气。任由他说的厉害。毫不理睬。身份再高也高不过军今,程初明白这个道理,也只能嘴皮子占点便宜,要不是看他地位显赫,人家侍卫早将他拿下了。正纠缠,一匹快马驰过,程初眼尖,利马喊道:“那谁,小五子,你给老子下来!”

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五儿子曹霖。听见程初一吆喝,赶紧勒僵绳下马,乖乖地过来了,“拜见二位大哥,小弟公务在身,不敢久留……”

程初抬脚想踹,见跟前几个侍卫在场。估计给曹霖留面子,硬是收住。问道:“你调换这里当差了?”

“是。是,才调换过来不久,”凑我俩跟前小声道:“不瞒二位,依仗了老爹面子才过来的,比右武卫里清闲多了。”

“带我俩进去。”程初掰了掰手指,‘咔吧’作响,压低嗓音,“就这点要求,办不到的话,你选个死法,哥哥送你一程。”

“别啊大哥,”见程初一脸狰狞,转头冲我央求道:“子豪兄,您知道。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要是捅了漏子出来,小弟可就万劫不复了。”

“恩,显焕的话有理,德昭休要逼迫。”我点头赞同,见程初一脸不甘心,拉了曹霖一边小声道:“不用带我俩进去,你若能见曹大人。直接禀报一声,就说王修带了学生过来观摩。至于让不让进,还不是曹老伯一句话。”

“成,小弟这就去禀报,不成也是我爹的事。程老哥可别打俺。”曹霖二话不说飞马进去了。

不一会,里面就走出几个人,头前就是曹工部,我拉了程初一把,赶紧上前行礼恭敬道:“小侄拜见曹伯伯。”

“哈哈,今天程老公爷就提醒老夫,说王贤侄要来。这不,刚忙完,正要出来迎接,这小五就跑来报信了。”说着伸手拍了拍我傍边的程初,慈祥道:“这小子,和我家小五差不多一般岁数,这下长地高了一头,不愧是程老公爷的好孙子,这般威武。”转身把身后地曹霖拉过来,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就你没出息,平日里不学好,”笑眯眯望了我和程初,“公务忙,没时间管教,这小五是越来越没样子了,你们年轻人好厮混,往后多规劝他,少让他花街柳巷地乱窜。哎呀,快,快随了进去,这一说话可就给事情耽搁了。”

会做人啊。此前见过曹尚书几面,都是这般的随和慈祥,光看模样,谁能想到是个宦海沉浮十数年的官场老手?和兰陵也提起过,兰陵对其的评价就仨字:“笑面虎。”并讲述了曹尚书从一介芝麻小吏亲手搏杀无数官油子,最终稳占工部尚书宝座的奋斗史,前任高尚书就是倒在他地笑面之下。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人,我是打心底由衷的佩服,比兵部尚书杜风留给我的印象好的太多了,至少没我长的帅。

试爆的场地足够大,场地一侧按照城墙的比例起了一截土崖,估计是一会的爆破对象,看来为了这个火药,工部还是费了心思。此次邀请了大约十来个老将军,程老爷子正在其中。老远就看见他一个人对了众老将八卦的正爽,其嗓门穿透力超强,十来米地距离都听的一清二楚,正在标榜自己眼光超级长远,发现了火药这个威力巨大的攻城利器,而这个火药的发明者正是在他的长期培养下,关心下,鼓励下,才茁壮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超级无敌霸王兵法家。

“子豪兄,咱还是离远点,”程初的脸皮还没程老爷子的级别,老远听了爷爷无耻地论调已经满脸发青了,实在不愿意再上前丢这人,“都是老帅,咱们过去会叫人家笑话。”

“恩,”我理解程初的心情,毕竟没几个人有幸能摊上这么个爷爷,“那边树下没人,咱过去看。”

正要拉了程初溜是,身后一声断喝,“俩小子休走,给爷爷滚过来!”

妈呀,吓一哆嗦。听声音还不是程老爷子的,扭头就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白发老头大步而来,一手一个的将我和程初提溜起来。见程初老实地任凭摆布,我也就省了力气,认命吧。

“程老不死,这可是老王家的孙子,少没事给你脸上贴金。”那白发老头揪了我衣领在程老爷子脸前晃荡了几下,随手就将我丢了一边,“人家可是祖传的兵法,和你程家有个屁关系!”

我被扔了个趔趄,赶紧站直了看热闹。头一次见有人敢和程老爷子叫板,跟前站的老头都是杀人魔王,眼里不揉沙子的亡命徒,这架势弄不好就得打起来,暗暗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场子够大,一旦动起手来有的是藏身之处。

程老爷子没有我预料中拔刀相向的趋势。干笑几声,朝白发老头比划了几个下流动作。拉了几个听众又到一边大侃起来。白发老头也不乏拥护者。几个老头挑了大拇指称赞道:“该!程老不死就是嘴大!”

我和程初对望一眼,见程初嘴角挂了笑,估计见爷爷吃瘪心头爽快无比。

“认识老夫不?”白发老头扭头问我。

“啊?”把我问住了,按理说能打击程老爷子气焰的人家寥寥无几,可我真不知道是谁。难道他就是尉迟敬德?可这老头虽魁梧。但模样周正,皮肤也不黑,要年轻个三、四十岁,也算是帅哥了。“哎呀,谁打人?”

“才几岁的娃子,眼睛都长头顶了?你家李世勣爷爷都认不出来,恩!”旁边一个老头见我发瓷,上来就给我又一脚,“不看你是老王家的孙子,今就踢死你。”

怪不得老程蔫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地传说中的‘英国公’徐世勣。因战功卓著,李世民特地赐了‘李’姓给他,《隋唐演义》里徐茂恭地原型。不过就算是名人,说不上名字也该人家李世勣亲自踢,旁人乱踢个什么劲。

“好了!老棺材瓤子,和个娃娃计较啥?”李世勣护我跟前,指责那个胡乱打人地老汉,“老王孙子去年才生了大病。才明白了点。再被你打傻了,看死后有何面目去地下见老友?”回身拉了我坐在树阴下的长椅上,冲正准备开溜的程初招招手,“你也过来,陪老夫一道观看。你爷爷装疯卖傻惯了。就那德行,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听这口气是教育程初,不应该为爷爷的无耻而感到丢人。

今天就不该听了程初的教唆跑来凑热闹,还没搭话先被踹了两脚,虽说和这些历史名将悍将们站一起是荣幸,但我就是感觉不舒服,炎炎夏日竟然周围老是阴风飕飕地。尤其这些人开口闭口就是某某战役老夫一阵斩杀多少多少首级,还有变态的历数自己长久征战,共斩杀六位数的敌人,活埋N位数的降俘,屠了多少城池……

这也罢了,身边的李世勣老爷爷还不住的考我兵法,一会地上画个城池让我来攻,一会又画了山川河流的让我来守,面对千古名将,我运起一千多年的知识,打起二十分的精神头应付,就这,还反复被屠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心里一个劲埋怨工部没效率,赶紧一爆炸快散伙多好,怎么一个准备工作就这么长时间?

“不愧是老王家的孙子,三心二意下还能和老夫战作平手,若稍加磨砺,成就不在你爷爷之下。”李世勣和我推演几次,称赞道:“小娃娃还是个病秧子,若是病好了,老夫只怕不是对手呢。”

“知道了吧?知道不是对手就好,我家孙子就拜在王家学兵法,”我和李世勣推演地认真,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了好些个观战的老将,程老爷子见我露脸,洋洋自得,“子豪,爷爷说的没错吧。”说着拉我起来,亲昵的拉了我和程初过去单独说话。

我边走边扭过脸无奈朝李世勣笑笑,李世勣给我挤挤眼睛,微微的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转身向一旁的曹尚书走了过去。

“李老头和爷爷不对付几十年了,呵呵。”程老爷子拉我和程初坐下,盘子里挑了块点心扔嘴里,就势怀里掏了九花玉露出来泯了一口,“不过啊,当年打江山的时候东征西杀的,爷爷就佩服俩人,一个是去世不久地李靖,另一个就是李世勣。你俩有机会就去他府上坐坐,哪怕就是从他那学来一点,也够一辈子受用。老一辈的恩怨莫要放在心上,不关你们小辈的事情,李老不死的心胸比老夫要宽广许多,定不会计较。”

我和程初点头称是。不愧是名将,说话行事不得不叫人佩服,李家短短年月就扫平强敌,凭的就是这帮心狠手辣,精明强干地老不死。

正说话间,工部的工作人员准备工作就绪,数十大汉抬了五根碗口粗细的大竹竿出来、怪不得程初说要来着爆杆,和爆杆没什么区别,就是加长加粗了许多。唯一不同的是,竹竿最前端包了一层铁箍,多了条长长的铁质鹤嘴状尖头,整个爆杆看起来如同一根放大的钢笔,身来是准备用人力或马力猛的戳到城墙上再引爆,和后世的爆破筒有点像。

诸位老帅看的新奇,纷纷站起来近距离观赏,程初也按捺不住,想凑热闹,被程老爷子一把揪住,厉声道:“不要命了,他们不知道厉害,你也不知道?就在这老实待着,敢凑过去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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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试爆与高丽美女

程老爷子教训程初没错,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到跟前去看。上呈的配方我心里清楚,是黄金配比,标准的军事化火药比例。太危险了,爆破筒就放在场子中央,四周空旷,一旦发生意外,我待的地方都不安全。“程爷爷,德昭,咱们去那边看,这个距离还是有点危险。”我指了指操场边角一排大树,躲树后面有个遮挡要安全的多。

“没这么厉害吧?子豪兄过于小心……”程初属于憨胆大类型那种,不着四六的那种。

‘啪!’程老爷子照手就赏了程初一记五百,“没大没小,有这么和老师说话的?还不赶紧过去?”转脸对我笑道:“子豪啊,你带这杀才过去看,老夫就坐这里了,再退可就失了脸面,哈哈。”朝正希罕观赏爆破筒的一群老帅努努嘴,“和那帮老不死的都是老朋友了,就算危急也没再后退的道理,你们去!”

我拉了不情愿的程初朝树后正走,后面曹尚书小跑的追了过来,“二位世侄,等等老夫,”曹尚书体态有点臃肿,小小的运动已经满头油汗了,“哎呀,还是你们这帮小子有劲头,哈哈,真是老了。”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指指远处的爆破筒,“子豪是行家,可有不妥之处,尽管直言。老夫虽说身居工部尚书一职,对这个玩意可是含糊的很,半点都摸不找头尾,哈哈……”

曹尚书虽说顶了个‘笑面虎’的绰号,但为官的态度还是值得赞赏的,没有沾染官场里不懂装懂的恶习,不知道、不明白的事就坦白直言,很直率的模样。我恭敬道:“曹伯伯客气了,造的是别致,等一会看了效果才有定论,此时妄言还为时过早。”

“子豪这话是正理,蛋没孵出来。谁敢说是鸭是蛇?”曹尚书点头,“也只有真本事的人才明白这个道理。不是老夫埋怨啊。这火药方子递上来后,工部里可真是忙的脚不沾泥了,若只是这么样子到也罢了,可笑地是。竟然有人跳出来指手画脚的横加添乱,若不是圣上英明,力排众议,这玩意只怕还娘胎里呢。”说着朝不远地几个人挥挥手,“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小名巷’里第一次出事就给老夫提了个醒。这火药厉害。不为别的,就为大唐将士如虎添翼,百战不殆。当日老夫就亲自过问此事,并直言上奏圣上,力陈其利。呵呵,说的多了。那边就开始,咱们这里看着就成。”

“曹伯父不亲自过去调派吗?”见曹尚书笑吟吟的和俩毛头小子站一起,任凭老帅希奇,手下忙活,自己没事人一样,没半点出头露脸地意思。

“老夫是牵头的不假,但总体事宜还是手下官员得力,方有今日。老都老了,跳出去显脸的年龄早就过了。手下这帮年轻人才是该逞能的时候,让他们有个机会在这些大人物跟前蹦达蹦达,往后前程也好有个下落不是?”曹尚书一说手下,脸上不禁流露出关爱的神情,“都是些半大小伙。每每看到他们啊,就想起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就想起曹霖那臭小子,往后那小子仰仗德昭和子豪地时候还多,你们年轻人好厮混,还得多帮衬帮衬,老夫这里先谢过了。”

一眼就能看出火药的用途,力排众议的牵了这个头,该邀的功劳已经在皇上跟前邀过了,无论这东西以后怎么发展,都能和曹尚书的大名联系起来,毕竟他是第一个给朝廷陈述其中利害的人。大功在身还不忘了部下,给人一种平易可亲,淡薄名利地感觉。会做人啊,不管是真是假,是忠是奸;没有王霸之气,一不显才,二不谈利,就凭一副笑脸,看似轻淡的三两句话就把人心拉住了。起码我是被收揽了的感觉,这笑眯眯的油胖脸越发可爱起来。

那边已经就绪了,众老帅回到看台,一个年轻官员卖力的指挥着。细细检查一遍后,八个彪形大汉抬起竹竿,官员令旗一挥,八人步伐整齐呐喊着朝土墙冲了过去,竹竿顶端长长的铁质鹤嘴深深刺入土墙。虽然离的远,我也能看的明白,其中的引线是从中空地竹竿尾梢点燃的,引线一路在竹竿腹腔内燃烧,就算是下雨天、从上面泼水也无法熄灭。完成点火后,八名大汉作鸟兽散,我及时的捂了耳朵,背过身去,程初还傻呵呵的仰脸看的高兴……

巨响,能清楚地感觉脚下的摇晃,树木也震动的婆娑起来,没有防备的程初被惊了个趔趄,土墙被爆炸产生的硝烟尘雾笼罩,看不清面目。刚定过神,又是八名壮汉抬了根稍微细点的杆子冲了过去,周而复始的一连三次爆破,安排的紧凑刺激。

山摇地动的三声巨响过后,整个操场笼罩在尘烟里,能见度极差,呛的嗓子发干,不停的咳嗽。程初回了神,匆忙朝程老爷子坐的位置跑去,我朝曹尚书按按手,也跟了过去。看这架势惊人,除了纪录片上的情景,近距离接触爆炸现场还是头一回,别出事情才好。

程老爷子仍旧大马金刀的坐在原处,姿势威武,就是身上厚厚的盖了一层灰土,正豪爽的大笑着,周围土人般的老帅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不住有人笑骂曹尚书故意安排这么个距离,就是想看老头们的笑话。

“诸位老哥哥,刚刚还真的危险啊,”一个老汉伸脚踢了踢炸断飞来的竹节,“这么大家伙,砸上就得飞升了,哈哈。”

程老爷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大手一挥,“都起来!过去看看,满到处灰,这里也看不请那土墙的下场。”一大群人风风火火的跟了过去。

土墙已经垮了,从上至下的跨塌了,只留下一堆黄土渣子和半截灰烟散尽后,大半个操场上扑满了土墙的遗骸,一地的土疙瘩。十来个老头蹲在遗址上感叹,连李勣老将军都有点激动,蹲地上边检查土块边自言自语,也听不见说啥。反正呆呆的样子。

“娶媳妇了没?”刚踹我的那个老头拍拍我肩膀,亲热道:“要是没娶的话。老夫六个孙女你小子随便挑拣。”

“啊?”见那老杀手过来,还以为他又要打我,心里怕怕的,没想到这么个一问。前后反差太大,有点迟钝。“娶了,俩。”我还下意识地伸了俩指头比划了下。

“才俩?再娶几个!老王家这么好的品种,靠俩媳妇能留几个后?”老杀手对我地老婆数量极为不满,“这人越是傻了,就越能生。反倒像你王家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老弄什么单传,万一骑马摔死可就绝后……”

“去,你个老不休的!”程老爷子一把就给老杀手拽了一边,指了鼻子骂道:“骑马摔死的多了,怎么就你偏偏还活地旺盛?马踏都踏不死。糟践粮食。”

所有的礼数到了这帮人跟前全作废,这里一群不是国公就是国侯的,嘴里不是骂娘就是杀人灭口,连推锁孙女都是批发,豪迈的一塌糊涂。怪不得曹尚书一直躲了老远,给手下机会是一方面,不想和这些老变态狂打交道也有可能。

“都觉得怎么样?有啥说啥,人家工部的几个娃子还等咱这群老家伙们给指点呢,都指点指点!”李勣蹲了半晌。才站起来发话,瞪了程老爷子挑衅道:“按规矩是老夫先来呢,还是程老不死先来?”

“您,您先请!”程老爷子笑眯眯作了个手势,扭头咒骂道:“先请先死。老不死的!”

粗鲁是粗鲁了点,但说起杀人地经脸、那是一个比一个的丰富。对这个爆破筒各有各的看法,如:攻坚尚可,野战无益;威力虽大,运用不便……十来个杀戮高手的意见汇集起来,让工部里的研究人员兴奋不已,光意见就纪录了好几本出来。

“其实啊,今天演示的仅为其中之一,还有多项正在研试之中,”消失一阵地曹尚书又出现在我跟前,“子豪若有什么看法,直说无妨。”

我没啥看法,这个年代弄了爆破筒出来就吓人了,光凭声势就军威大震,再说我也不懂,瞎搅和未必就是好事。按手道:“曹伯父抬举了,小子一时心血来潮配制的玩物,在您手里竟有如此威势,实在不敢再有奢望,佩服,佩服。”

“哈哈……”曹尚书得意大笑,“子豪过谦了,”从怀里取了个腰牌给我,“工部的腰牌,往后可要常过来。老夫手下许多官员对你可是仰慕已久,多给他们指点指点。”

“是,谨遵曹伯伯教诲,”天色已经过午,周围又都是亡命之辈,实在不想多待,“小侄今日大开眼界,时日不早,也该告辞了。”给诸位沉寂在杀戮中的老将军一一辞行,拉了程初离开了这个是非地,临走李勣老将军还给我交代,没事去他家里转转,天天去也无妨。虽然是头次见面,看来李勣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可以交个忘年好友。

“天色还早,不着急回家吧?”程初开了眼界,心满意足的建议:“要不再出去逛逛,城北才开了家‘东艳坊’,听说里面都是高丽美女,小弟向往已久,不如……”

“高丽?恩,不错,嘿嘿。”反正还早,毕竟是成年人了,对‘美女’二字憧憬已久,“带路!”

“二位大哥,等等……”刚上马,曹霖牵了马追了出来,军服已经换掉了,一身儒衫,“今天里交了差,正好听从家父指教,与二位大哥多厮混。”

“厮混个屁,老子去城北找乐子去。”程初一副老大做派,“可别说是俺兄弟俩给你教坏了。”

“那是!”曹霖一听这话立刻来神,“程大哥的品位一向高雅,就是找乐子也比小弟有情调的多,怎么能说教坏呢?谁敢说这话,小弟杀他全家!”

“好,跟着吧,‘东艳坊’知道不?”程初上马问道。

“知道,小弟可是慕名已久了,二位大哥慢行,小弟前方开路!”曹霖精神抖擞,一拉马缰。胯下骏马翻蹄长嘶一声,一纵而过。委实将嫖娼演绎的威武雄壮。

‘东艳坊’确实艳,门头艳,装饰艳,姑娘们更艳。他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光是浓艳一张鬼脸。画成这个样子打算唱戏么?整个坊里,就老鸨看着顺眼点,虽然上了年纪,模样也不太周正,但至少是个人的样子,看着心里踏实。

程初是老手了。光是衣裳,气势,坐骑,就不是一般人,老鸨是尽心招呼,努力巴结。

“伺候过人的不要。装鬼吓人的不要,”程初拉了个姑娘过来,指了指,“象这个明显就不是高丽货,糊弄人的就小心爷爷拾掇你这老货。准备点酒菜,拉胡胡弹琴地来一个,曲子不好地不要!”

老鸨一脸奉承,赶紧命人准备了上好的雅间,刚坐下。酒菜就端了过来,屋里送了几位女孩进来,看年龄都是个十三四上下,一上来就是外语,叽里咕噜听地我想抽人。

“等下。”我叫过老鸨,指了指几个女孩,“十八九的有没?最好能说人话的,再要姓金就更好了。”

“回官爷,要说十八九的,也有,都伺候过人地。要是说人话的,呵呵,那可都是假货了,您要不嫌弃……”老鸨赔笑道:“几位都是识货的,也不说高丽不高丽,要说姑娘啊,只要对了眼那就是好的。前些日子有几位官爷就挑准了倭女,要不您看看?”

“滚,少说倭女,爷爷还正吃着呢。”程初不满,恨恨道:“上次和……就和老刘家老三去看倭女,刘老三知道不?就剑南带兵才下来的,一阵割了七十一个吐蕃人耳朵的人,看完后硬是半晌没说话,等我叫人把倭女撤了,他才说了四个字:不想活了。”

哈哈,连老鸨在内,四个人都笑地喘不来气,我笑道:“好好,就倭女了,来一个瞧瞧,”能把抗吐英雄吓到的,那得开开眼,“三个,快去。”

老鸨领命而去,程初警告道:“别说兄弟没提醒,一会闹了胃口少埋怨。”

“那更得开眼了,”曹霖拉了个小姑娘,手脚侯坏,舒坦道:“要说女人啊,这丑的有丑的滋味,美的前美的好处,就差遇见吓人地。一会二位哥哥别抢,尽管把最吓人的留给小弟,今只当……”正说着,门拉开,老鸨领来三位,刚还显能曹霖面色一变,吆喝道:“鬼啊!”

“都提醒了,这会喊迟了,哈哈……”程初指指曹霖,“都蛮吓人,全你的了。”

这倭女的确有意思,打扮的怪异不说,脸画的也斑具一格,明明圆脸蛋硬是修饰成长脸,白粉打的一指厚,眉毛还剃长圆,猛一身是四个眼睛,尤其是嘴唇,为了装饰成樱桃小口,红通通的一记,煞是的刺眼。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非得出人命。仨倭女顺着程初所指,大方地坐在曹霖两侧,曹霜脸色发青,搂了那个高丽女孩坐的笔直,目不斜视。

“领走,领走!”程初笑了一阵,“见识了吧,吃饭吃饭,”扭头给后面弹琴的女孩交代几句,俩人不明白彼此意思,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作罢了。

“没意思,”曹霸见倭女走了,才松泛点,“你说啥,她不懂,她说啥,咱也不懂,琴也弹的歪歪扭扭,下次再不来了。”说着领了个小姑娘站起来,嬉皮笑脸道:“小弟是爽快人,这性子也急,先过对面厮杀一阵,嘿嘿……”

“不对胃口,”程初皱了眉头,菜里东挑西拣几下,也不知是说人,还是说饭,“子豪兄自便,小弟听了这曲子就不耐烦,说她她又听不懂,没兴致了。”

“我打进来着了鬼脸就没了兴致,”看了看跟前几个幼女,比二女还小,摇了摇头,“就没点让人看了起精神地?去年你请我吃饭,遇见秦钰那次,记得不?里面弹琴的姑娘就不错。”那位弹琴的女孩给我的印象深刻,人漂亮,琴声也动听。

“哦!”程初一拍脑门,“子豪兄好眼力!那姑娘不是一般人,不亲近人的。兄弟也打过她主意,要是用强吧,得手也没了意思,不用强是没可能。人家是有户籍的,就靠琴艺吃饭,比不得这些个私养的舞姬、官妓,”挤眉弄眼道:“要不,一会咱俩过去在听几曲。”

今天本来就是凑个热闹,没存什么坏心思,无意中提起那姑娘,既然是好人家,就不用再去讨没趣了,“就说说,没别的意思。今天弄的不爽,一会曹霖出来,我带你俩去个好地方,“想起南林国里一大块西瓜地,没有放过的理由,“咱们去南林园吃瓜去。”

“吃啥瓜?”

“寒瓜。”

“成,这就去。”程初得了这消息,高兴的站起来就朝外走,朝对面包房里吆喝,“小五,快点,赶紧完事。有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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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矛盾与震夫纲

王家上下近几天沉寂在欣喜之中,连养的鸡仿佛都沾染了喜庆,蛋下的勤快。

在朝廷的纵容下,对土地疯狂欲望的趋势下,颖亲自出马谈成了一笔大单,将丰河西头北面的六百三十亩天字田正式并入王家名下。虽然价钱高的令我哆嗦,但这年头重地轻财,只要是好地,花什么价钱买下来人家都夸你精明。钱管家对大夫人的英明神武已经佩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是见人不歌颂,三句话不离夫人英明,弄的身为家主的我很没面子。

与颖同行的几位贵夫人也各有收获。但令颖惋惜的是,丰河东的上千亩水田被人捷足先登,买主财势颇大,在不透露家门的情况下,几位贵妇联手仍难以抗衡,只能眼巴巴看着良田远去。

太不可思议了,人家蒙面作案,郡主、县主加两名诰命夫人仍旧败下阵来,要是露出真面目,还不得连咸阳都买下来不可?令人费解啊。

钱柜子空了一半,后院藏锦缎的仓库快空了,就换了五十里外的一片农田?有那么多钱再开俩花露水作坊了,不,是仨作坊。还得意,还英明,还那啥?还嫌买的少,还联手想虎口拔牙,有没有点经济意识?还有为虎作伥的钱管家,看来老夫不震震夫纲对不起钱柜中消失的银两。

“去,给我把夫人传来,命她速速来见!”太师椅摆的端正,八仙桌茶碗才沏的明前茶丝丝冒着热气,一身崭新地长衫。正冠,跷二郎腿,面色萧杀,竖剑眉,睁虎目,双臂圆耽在扶手上,屈起三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就等人犯带到震虎躯。散王霸了。很累。

“夫人正忙,让小侯爷等会。”传话的丫鬟急匆匆跑来回报。

“哦,好。”看小丫鬟跑的满头大汗,于心不忍,“没事,下去吧。”

太嚣张了,钱柜子少一半就算了,仓库空了也忍了。现在连人都传不过来,难道让我过去不成?不行。失了体面。天色尚早,看看窗台下晾的几筛子瓜子,前几天和程初、曹霖偷瓜的收获,不错。

正数瓜子数的起劲,丫鬟来报:“小侯爷。夫人请您过前院一趟。”

“好,就去。”待我亲自过去收拾她。顺手取了佩刀挂在腰上,看起来更加威武。

“夫君,您这是要出门?”颖明显被我英武的气势吓到了,吓地关怀道:“这么热的天,一早不出去,大晌午的就不怕中暑?”

“恩,那就不出去了。“见她服软,就不用吓了。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严肃道:“急着求见为夫,意欲何为啊?有事就快道来。”

“夫君不是找妾身么?这边正和钱管家商议新庄子上派谁去方便,夫君给个人选。”颖过来摸摸我额头,搬搬我下巴。”舌头伸出来看。”

“去,”我将她手拨开,“好着呢。你爱派谁派谁,少烦我。”

“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您说怎么成,”颖拿着小扇子朝我扇着,“要不夫君又要埋怨妾身独断专行了。大热天,穿这么厚,小心出痱子。”

“还用埋怨,本来就是嘛。买地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回来和我商量,好不容易攒的钱都花光了。”我伸手解开两排襻扣透透气,“本来还说等天凉点把作坊扩大点,都没钱了。”

“哎呀,别为这个和妾身怄气了。夫君不知道啊,那天过去真没想到买地的人那么多,要不是妾身拍板,可就给别人占了。”颖小手扇地欢实,风呼呼的,可怜兮兮道:“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可这地不是想买就能买到手地。再说了,过半年又攒回来了,咱家作坊不是生意正好么?您大人大量,饶了妾身一次,好不?”

“恩,这还差不多。服软了?”我满意的点点头,斜了颖一眼,“会不会扇凉啊?有你这么扇的么?吹感冒了咋办?”

“好,服软了。”颖笑着转了个姿势,风势柔和下来,“那边庄子上佃户七十九家,院子虽没家里的排场,不过到底是大家子,也算细发。修整修整到也拿的出手,这些都得找个得力地人过去照料,夫君的意思呢?”

“这边的人手不能动,作坊扩建还缺人,不行就从你娘家找个靠得住的去。”庄子上的人才用的顺手了,不愿意再有个调动,“其实,你就没考虑周全,脑子发热的乱买。离了这么远不说,得力的人手都没一个,怎么能分派过来?就算是找了亲戚管理,就算人信得过,可那是王家的庄子,顶地是王家的名声。一旦出事处理的不好,损失的是咱自己的声誉。”名义是王家地,一旦叫外人管理,等于给人家做了嫁衣,庄子上下还不是凭管理的一句话?拿了成几千两的钱财就换每年几车粮食,可不是亏了一丁点。

“妾身也是考虑的这个事情,一直拿不了主意。”颖皱皱眉头,寻思半会,“那怎么办?买都买了,妾身可不舍得丢手。六百多亩的好地,平日里那有这么好的事情?”

男人既然成了家,就要有这个随时给老婆善后的觉悟。太太头脑发热,可以随了性子胡来,这是她们的权利。收拾残局,打扫烂摊子,这是做丈夫的责任,不要以为娶了精明女人就可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六百多亩地,快八十户人家,这是个庞大的产业。买的时候容易,一堆钱换一张地契而已,可经营起来就是另一码事情了。从颖、管家等人的角度来看,是占了大便宜,是给子孙后代置办了基业。但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是赔本,是亏损,是干傻事。属于高投入、低回报,一旦老天爷不赏脸,闹个旱灾涝灾地,对投资者来说,会变成灾难。光庄子上几百庄户吃饭的问题就能逼死人。

但现在木已成舟,亏损是避免不了了,可恨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办法能把损失降低下来。朝廷管的那么严,想种点经济作物就得罚钱,要是改种果树就得吃官司,搞房地产盖风景区的可能性为零……

“难啊,”我摇摇头。“花钱找麻烦,先放放再说。后面说不定就有主意了。”

“可放不得,新主家就得这几天露面,要不庄子里的佃户能翻天了去。”颖也没了主意,扇子打的也没了精神,“本来小小的事情。夫君说地玄乎。娘家里亲戚多的是,我一个过去打理有什么难的?顶多扣点粮食,还能出什么事?”

“隔了那么老远,万一是个没品行的,庄子里欺负人,不出事则已,出了事咱家就脱不了干系,”这种事太多了,为了点田地丢了脸面得不偿失。“这事还少啊?你保证他不会仗势欺人?干什么坏事咱都没法知道。说不定哪天就有官差上门了。”

“也有办法。”颖眼珠子转了几转,“只要能把云家逼的走投无路,妾身再出面打圆场,咱就一个条件,换地。把她赶到丰河去。咱把云家的地产换过来,都在手边,好打理。”

“事不事啊?废了老半天功夫,兜一大圈子,落了埋怨还没省下钱,毛病深的。”好端端的老婆,要头脑有头脑,要模样也不差,一笔字写地俊俏,怎么一说到地产上,就变成了偏执狂?“明天我过去亲自看看,不成就不派人打理,让庄子上的佃户自己选出来个头,自己管自己去。每年只要租子按时缴就成。”

“不行,这不乱套了,往后咱家还怎么做主?就算地不要了都不能这么地乱来!”颖对这种无政府民主制度颇为反感,恼火道:“不管算了!就没成想有能搭手帮忙的。实在不成就转手,等着要的人多呢。”

“这是你说的,正好,我可没打算要。”自己找了麻烦,这会还耍脾气了,朝我发个啥气?莫名其妙。我也火了:“爱咋地咋地,一把火烧了更干净。”

话不投机,颖恼的一掌拍了桌面,“家里这么大事情撂手不管,当家作主地,好意思了还。要放火早放了,云家就是样子!”

“好扇子拿好,找油灯泼了,一鼓劲扇,院子烧了不要了。我抱了二女外头打地铺去!”找事么,我起身关了房门,要吵就拉出来好好掰扯掰扯,收拾不了你了。“撒泼?还就不怕耍无赖的,多大本事都用出来。”随手解了腰带扔桌上,“够长不?不够再拿一截子过来弥上,尽管朝房梁上挂。”

“想的美死你!”颖两指捏起腰带轻轻朝地上一丢,侧身坐椅子上,一脸不屑,“死了还不随你的心意?大的小的一股恼的朝回领,早就谋划了吧?侯爷伯爷的当腻歪了,踅摸了想当附马呢。”

“对,还就这个意思,就这个打算!”不能流露生气的样子,要不就叫颖得逞了,她就是憋了火想干仗,你越生气,她就越生气。搬了板凳悠闲地一坐,茶碗端起来,品了一口,“划个道道出来,我都接下了,翻天,翻啊?”

“你诚心的!早看我不顺眼了是吧?”颖被我自在的神色激怒了,尖声斥道:“嫌我罗嗦碍了你快活了,外面传我厉害管了你没面子了,王子豪,你个没良心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和我没关系。”我一脸不相干,四平八稳地喝茶,“闹啊,这会院子里没人,趁了机会闹个够,拆房不,要锨不?”

“你……”颖指了我半天没话,眼睛睁的圆圆,眼泪吧嗒吧嗒朝下掉。

“我咋?你说啥我应啥,大不了当驸马呗,没当过,正希罕呢。”见颖老实了,扔了个手帕过去,“眼泪擦擦,吵架都吵的没水平,才说了两句就掉眼泪,别坐这丢人。收拾干净了到后院来,快点,没耐烦等你!”说着,有着抗美援朝的新摇滚大踏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没事我事嘛,好心好意的出点子,她到拍桌子砸扳凳的厉害,好像我真是吊了手吃闲饭一样。就算我吃闲饭……好像还就是吃闲饭的。那也怪她。谁叫她一天给自己张罗这么多事,让我插不上手。

我前脚进了卧房,颖后脚就跟到了,什么话都不说,鞋也不脱,歪头就靠到炕围子上,运足了力气,没完没了的哭。

暴雨转连阴雨就难受了。寓的我一肚子无明火,就想抽她。忍耐……打女人是无能的表现,忍。“有完没完了?有事说事,有火吵架,发气你砸东西,别半死不活的。知不知道我很想打人?”

“打,打不死才叫丢人。”颖踢了鞋爬到炕上,撅个屁股哭地天昏地暗。

无聊,弄的心烦,起身拉了门,留她一人在房子里哭,我院子里转转。

吵架归吵架,这一大块地皮还真是没办法处理。要真是按颖的气话,转手卖掉。那就真伤了颖的心,毕竟她再是冲动乱置办,也是为了家里着想。也想百年后给后代留个拿得出手的基业。一说到后代,和颖一起也一年了,虽然我对这个事看的开。但颖却耿耿于怀,她受封建思想毒害的深,五出、七出的,这不生养就是大罪,就是不孝。憋心里久了,估计今天没憋住,本不改出火地时候就失态了,反正最近她神叨叨的。

我转悠到打算盖凉廊地地方,看都不看就靠了墙角坐下,心情也不好,毕竟第一次和老婆吵架,颖又哭的可怜,拉不下脸去哄,俩人就这么的硬抗着。蚂蚁搬家,虫虫打架,我低头看了会,无趣。扭头看了看和程初偷瓜那天挖的几棵藤苗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不过南林院的棉桃到是长地飞快,才几天时间,就大了一圈。

棉桃!兰陵!好办法。怎么没想到这个,我猪脑子。让兰陵找官员去说说,把颖才买的地试种了棉花,既然成为试验田,佃户们的粮食就得由朝廷拨发,这样不就减轻了佃户的负担,还给王家清除了麻烦,地仍旧还是自家的。一石三鸟,我简直是智慧女神的化身。就这个办法了,帮助一只小蚂蚁取得胜利后,飞身回到寝室。

“哎,起来。”我爬到炕上一把将哭的正爽的颖提溜起来,“再哭就给你扔街上去,停!”

“少管,我哭我的,你不是惦记当附马去么?”颖浑身软绵绵地朝炕上歪,“等我哭够了就给你家公主腾地方,回娘家去。”

“有完没完了?吵个嘴的,没把你咋吧?”我拉了靠枕过来把她姿势摆好,“行了,总不能让我个老爷们低头服软不是,再哭可就没趣了。”

“这会没趣了,你吊死我的时候多有意思。”颖见她站顺风,立刻停了哭泣,声讨道:“是怕妾身死了家里没个能出死力的,心里觉的不划算吧?”

“大姐,商量正事,商量完再吵成不?”颖眼睛本来就小,一哭地红肿,连成一道缝了,睁都睁不开。“看你眼睛,都成啥样子了,能看见人不?”

“少管,哭瞎是妾身自个的事,瞎婆子不好养,尽管休了另娶。”颖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说,商量啥?准备啥时候写休书?要不要妾身代笔?”

“没意思了吧?谁家吵架就休婆娘?以后就打起来这话都不能随便说。”嗓子都哭哑了,我起身端了杯茶递过去,“让你一气啊,就气出办法来了。别乱寻思了,地怎么归置有办法,你喝口水,我给你说清楚。”于是将打算讲给颖听,至于怎么去管理,那就好办的多了,朝廷自会想办法。

“那咱家不是吃了大亏?”颖眼睛虽肿,但脑子仍旧活泛,“按夫君的说法,以后那个棉花种成了,纺线织布的手艺算谁家的?咱家还是朝廷?”

“当然是咱家,也许是吧……”这个我心里没谱,让我垄断棉布行业就有点不积德了,毕竟是国家利益为重,朝廷不能不插手,“努力争取吧,不过利润不会少,如果成功的话。即便是不成功,这一年的试验下去,咱家地也不是有朝廷养活嘛,省了力气还沾了便宜,是不?”

“我夫君的本事,凭什么叫朝廷沾便宜?”颖恢复正常,试图将眼睛睁大,失败了。“棉花要种,这手艺也得保密。要想想办法。”

“行善积德吧,啥好事都叫你一人占了,老天都嫉恨,别说是人了。”鼻涕还没干,就开始算计谁吃亏占便宜,这夫人还真是超值。“先就这么定了,至于后面的,走一步是一步。还有,再买地买房的,不管贵贱,先想好再下手,我可不想和你再为这个打仗了。”

“哭了阵,心里到畅快了。”颖拍拍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仔细看看我,“夫君吵嘴本事见长了,去年这个时候还拙口笨舌的,今就给把仇报了。存心报仇呢吧?”

“去年,这个时候?”时间好像不太对啊,来的时候天气还没这么热。

“也就这个时候吧,夫君气晕了。”

“我这么磋?”

“那是。”

“那是让了你,得意啥。”

“今怎么不让了?”

“看你不顺眼,专门收拾你,重震夫纲,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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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里都是大好人

两口子过日子,再怎么恩爱,毕竟是俩人,有各自的思维方式和处世原则,要说心里一点想法没有,不可能。日子久了,这想法一层一层的积累起来,总有出火的一天;就象水壶里的水垢一样,积累的多了,就得清理,要是不清理的话,这壶就完了,过日子也是这个道理。

原来就常常听人说,什么什么夫妇俩,自打结婚就没红过脸,怎么莫名其妙的离婚了,就是这个意思。同闹病一样,一年半载,感冒发烧个一两次是身体自我清理垃圾的过程,提高自身免疫力,是好事。和颖吵架一样,偶尔吵个一次,吵完再认真的检讨下自己,只要把握好尺度,不失控就行,也发泄了,也把事情解决了,心里的小意见也平息了,再沟通起来水到渠成。

颖一哭一闹,心里的负担减小了,虽然眼睛肿肿,但说话的口气明显的轻松,就连脑子都好用,算计起来比往常犀利了许多。正谋划着把才买庄子里的佃户朝王家庄子迁徙一批,家里才增加了千亩的坡地,一旦农忙起来,凭本来的劳力绝对照顾不过来。既然丰河的田地计划当试验田,沾公家便宜绝对不能手软,先把人力资源给自家供足,那边就由朝廷看着办。

直到二女老四俩女娃下班回来,颖还埋头在佃户的分配上,顶了俩红肿眼睛掐掐算算的不可自拔。

二女伺候颖时间久了醒看出来颖是大哭过不敢触这个霉头,轻手轻脚,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站了门外拉住我,朝炕上专心算术的颖指了指,询问发生什么事。

“没事。别怕。”我摸摸二女脑袋,“不听话,乱花钱,叫我打了一顿,打的狠了,下不了炕。只能坐上面发瓷。”说着眼神凌厉的扫了二女一眼,“你也得乖点,小心惹了我不高兴,照样拾掇你一次。夫人就是榜样。”

二女点头,眼珠子乱转,一脸不相干的样子。

鬼的很,小丫头不相信,嘿嘿。不知道以后和二女吵架是个什么景象,她可没颖哭的本事。心里硬地很。

“去,找老四吃饭。给她交代下,平时没事少往谢宝院子里跑,人家正养伤呢,她没轻没重的瞎折腾,多不像话。”老四最近找了新娱乐项目,每每回家,胡乱给我和颖打个招呼,一头钻谢宝院子不出来。连吃饭都得喊几趟。颖最近忙,没功夫收拾她,我当姐夫地,又不好规劝,只能委托二女说说。估计也不顶用。“哦,等下。顺便通知下厨房,谢宝伙食每天加个鸡蛋,俩,仨的也成。”

自从上次庄子里闹水,为了减少庄户的损失,家里就把闹水遭灾人家的家禽买了下来,鸡了鸭了,好大一群,如今我都没勇气进专门养鸡的院子。现在正好又赶上今年小鸡开始繁蛋的季节,一天光鸡蛋就收一小筐子。兰陵说装笼子养闹病,全都是放养,满院子地乱跑乱飞,可怕很。现在养鸡的事情被颖一手抓起,认真负责,容不得一点闪失,院子里下人每天清理打扫地干净,草木灰硝水定期的泼洒沾毒,连鸡粪都收集起来捂肥,给明年开春坡上种果树预备。

这天气,鸡蛋不好保存,不快吃就得坏。茶鸡蛋清早就煮一小锅,除过老四还孜孜不倦地一天俩,颖和二女是吃伤了,死话不动。幸亏程老爷子称赞我家的鸡蛋味道好,煮成茶鸡蛋美味绝伦,不时的派人过来取一点,要不就得发动全民吃鸡蛋运动了。再这么养下去,自家里是消化不了了,颖已经开始策划着用鸡蛋换粮食,我则更偏向换钱,长安城大户人家多,鸡蛋紧俏,好商机。

说到谢宝,其实就右臂骨折,腿脚都是外伤,初时挨打看起来吓人,床上养了几天已经好差不多了。昨天已经挂着胳膊在院子里溜达,说闲的无聊,顺便还帮了管家照看挖地窖的活,因为庄子上出产多了,再加上专门的蒸馏酒作坊就快投产,原来地地窖规模远远不够用,趁现在赶紧扩大下规模,按管家的说法:弄不好,还得再挖一个。

老四对谢宝越感兴趣,每天都汇报,那臭人越发的臭了。夏天养骨头,没法洗澡,不臭等啥?可心里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满世界都宣传吧?再说了,嫌人家臭还老去骚扰,牙尖嘴利的再打击一番,幸亏谢宝是域外长大的,没计较的习惯,要不还非得气死不可。就这,人家都有点害怕了,早上偷偷叫人打了井水清洁了下,可恨那打水的,一出来就比划,和大帮人讨论一只手怎么洗澡的问题,被我发现,美美殴打了一顿。

“要不,妾身问问老四的心思,看这丫头对挨打地那小子蛮上心的。”吃了饭,和颖坐天井里纳凉,颖正和我商议迁徙佃户的事,突然就转了话题,“按夫君说,又是秦家,又是杜家的帮衬,那谢宝迟早有腾达的日子,不如趁早地敲定一下,免得日后身份拉远了,再开口可就没这么容易。”

我正计算着家里的劳力,猛不丁来这么个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啊?老四?恋爱自由,家长少管。”

“妾身当姐的,怎么少管?问夫君意思呢,怎么个想法?”颖小圆扇胡乱扇了几下,催促道:“怎么样?妾身去问老四,要成的话,夫君就去提个亲。他既然是秦钰手底下的,没理由拒绝。”

要说啊,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后代,脸上伤肿一消,本来面目就出来了,四方大脸,浓眉毛,高鼻梁,典型的北方汉子棱角,谢宝也算是个帅锅了。再加上身材魁梧,生性豪爽,说话办事干净利落,要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我还就有心撮合一下他和老四。可惜了,谢宝又要血洗吐蔷,又要参加省试步入仕途。老四嫁过去肯定过不舒服,我也不愿意家里有个身负家仇国恨的亲戚,容易招惹麻烦。

“才几天时间,才挨打,伤都没好,走路都歪歪扭扭。怎么说嘛。再说了,就是感情也得慢慢培养。太着急了不好。”我心里是不愿意,但人家老四要是看对了眼。也不能阻止,要我亲自去说就免了。“要不让她俩先接触一段时间,这伤一时半会的也没办法好,时候还远着呢。”

“那像什么话?”颖不满的看我一眼,“男男女女的打混,一天都失了体面。还一阵子。行就定亲,不行就少往来,清白姑娘家,传出去坏了名声。”

咋就这么封建呢?手还脖子底下挂着呢,就是想干坏事,条件也不允许。“你就别管了,能出个啥事?咋就不清白了?都当你呢,老早就养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过的。”环顾了下,院子里已经有蛐蛐叫唤了,晚上点了蜡过来抓两只,“前天泡的那几个罐子呢?我记得塞炕底下了,早起咋没见?”

“老四拿去装棋子了。好好地罐子又泡水又抹泥的糟蹋。”颖摆摆手,“正说老四的婚事呢,又让拐跑了,夫君给个话嘛!”

啊!老四,陈老四,我和你不共戴天!“嫁,非嫁了去。夫人说啥就啥,没二话!”三番五次的破坏我养蛐蛐大计,存了什么心思。这罐子一到了姑娘手里彻底报废,香水胭脂的,别说蛐蛐这么娇气,就蟑螂也得熏死。

“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推辞。”颖双手合十,笑眯眯念叨几句,“这要成了,可是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叫小看陈家的都瞎了眼,一头撞死去。只可怜大姐了。”

“没事少感叹。人家日子过好好地,那点可怜?”颖的大姐嫁了个商人,没事老是拿出来惋惜一会,好像她陈家地姑娘就该都嫁了有身份的,没嫁到就是可怜。“别把你自己地想法硬扣到别人身上,身份贵贱是一方面,要你的说法,老百姓还都活不成了。”

“呵呵,有身份当然是好事,夫君不是也是有身份的人嘛。怎么妾身一说就招惹了您忌讳,按理要生气也轮不到您啊。”颖理所当然道:“没身份,没地位,就得遭人白眼,受欺负也不一定呢,小时候家里受的那么多罪还少啊?”

当然不舒服。我要是从小就生长在官宦之家也就罢了,但足足当了快三十年的老百姓,半路嫁接到这个小侯爷身上,抢感情,还是对平民要深厚的多。最是不喜欢颖这居高临下地口气。“和你说这些也不通。都爹生娘养的,有份高低落地那天就定了,和人好人坏的没点关系。只要是好人就能来往,身份次要的。”

“怎么就算是好人呢?”颖见二女探头探脑的侦察,招了招手,“过来坐,天井里凉快,闷房子里多难受,”指了指回屋搬板凳的二女,“这丫头是好是坏?”

“好,当然好,咱家里都是好人。好坏这个东西没定论的,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关键是看自己咋看。”我起身把软椅让给二女,接过她搬的扳凳坐了花池子跟前。

“怎么个说法?夫君赐获。”颖抓了几个酸杏递给二女,“酸的紧,少吃俩,倒牙。”

“看,打个比方。前两天砍了脑袋地那个囚犯,你说是好是坏?”想起才处斩的一个杀人犯,因为家里同一个街上的无赖闹了纠纷老爹受气病倒了,一气之下挥刀杀了对方一家,然后投案自首。“还前上次管家撵出去的那个下人,偷了家里几件东西,可人家也是为了给自己婆娘看病啊。”

“算不得好人,杀人的也罢了,砍了头还落了个为民除害地名声。那下人委实可恨,咱家待下人本就不薄,月钱是涨了又涨,连年底的红包都封的比别家的大,就算他给婆娘看病,说清楚了预支工钱也行,偷了拿了的,算个什么玩意?”颖对与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最是反感,咬牙道:“钱管家先发落了才报了妾身知道,算是便宜了贼子,要是落了手里,腿脚不给他打断,叫他偷!”

“看。就这个道理。”伸手拍拍二女小脸,小样子听的出神,“换个角度,咱俩没这个身份了,都是老百姓。我呢,给大户人家做工。人家待我也厚道,钱粮的不缺。可你得了病,这一下就周转不过来。家里积蓄用完了。跟前也没人能周济,心里一着急,脑子糊涂,偷了主家几样东西被人家拿住手脚打断,你又是个什么想法?”

“这……”颖被我说的惨景弄迷糊了,脸上不由的一阵悲痛。“至于拿了自个去比方嘛!说的妾身心里揪地慌,可再别说了。”

“就这个意思。好人坏人的。就是你站的角度不同,感受不同,看法自然不一样。对咱来说,那下人是坏到了极点,可人家婆娘绝不会这么想。”伸手拉了个草杆插在花池子砖缝里,听准了,就这跟前有一条蛐蛐。明天白天抓。“哪怕再是十恶不赦,只要对咱有好处的,有好心的,就是好人。对咱起了坏心思,有不利企图的。碍着咱家事地,哪怕就是圣人,就是菩萨,也是坏蛋。”

“是这个理,就是听了别扭。”颖笑了起来,“没这么蝎虎,咱家都是善心人,圣人菩萨当然要保佑的,怎么能碍了家里地事?二女,你说是不是这个话?”

二女一脸认真的点头。

呵呵,善人。颖和二女是好老婆,好帮手,但绝对不是行善积德地主,还真好意思说出口,菩萨都笑了,相比之下,我到是有善人的潜质。这话也就家里和老婆说,在外面说绝对要被卫道人士打成残废,就算兰陵都不行,会被公主殿下鄙视一万年。

所以清早兰陵一来,我就开始忧国忧民,抱怨百姓生活清苦,有必要钻研一下棉花的种植采收技术,于民为善。为了不给朝廷带来负担,王家自筹资金买了试验田,不辞辛苦,不惜钱财,只等朝廷一声令下,王家就会义无返顿的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棉花种植事业中去,无怨无悔。

“还真一套一套的。”兰陵盯了我左看右看,一脸诡笑,“说地我都起鸡皮疙瘩。收拾下你那副嘴脸,不怕老天爷那雷劈你。”

“咋?俺可是真心实意,为啥劈我?”我满不在乎,被兰陵砸瓜的次数多了,早都没感觉。“觉得我提议如何,多感人肺腑。”

“是啊,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大投入,朝廷怎么能亏了忠臣?为国为民的,怎么能让您王家操劳破费?本宫身为皇妹,当然不甘落人之后,这出地出人的事情,自然首当其冲了。”兰陵斜了我一眼,哈哈大笑,模样放荡很,“不要以为就你王家买了地皮,你买了就买了,偷偷摸摸经营就算了,跳出来瞎显摆个什么?别以为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能将私买土地,占人地产的罪名洗请了。”

“切!”我扬扬手。兰陵就这样子,她认为,只要我的提议,全都是打了占便宜的心思过来地,“抢供奉啊,你公主的,好意思和俺老百姓争。”看她一脸得意,我就猜了大半出来,别以为光你了解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大哥二哥,彼此彼此。“怪不得我家夫人联合了数名帮手都败下阵来,公主手脚利落啊,不显山不露水,千亩的水田就划走了。”挑衅的拉了她手过来拍拍,“小同志啊,有想法是很好地,可没文化是要吃亏地。棉花是旱田种地,水田是种稻米地,八千亩也不顶用地。”

兰陵笑的欢快,学了我地模样拉了我手过去拍拍,“小那啥啊,想法是没错地,水田是不种棉花地,但可以当做种棉花上报朝廷地,很合算地。”

“以权谋私!”太坏了,占了地皮不说,还顶个种棉花为国为民的大彩头,大肆用朝廷补助金给自家种粮食,两不耽误。“做个交易,连我家的地皮一起报上去,棉花我种,你拿了朝廷的补助种啥我不管,不过不准一个人独吞好处!”

“漏馅了吧?”兰陵抓了我的尾巴,笑的和花一样,“可是你自己朝里面钻的,怪不得别人。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想占朝廷便宜还说的大义凛然,啥好处都叫你一人沾了。”

“诽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起身取了俩茶鸡蛋递给她,一早上过来的,肯定没吃早饭。“就占便宜咋了?等纺线织布弄成了,还不是国家受益,百姓受惠?成不成,你一句话。”

“成,敢不成嘛!”兰陵瞥了我一眼,笑道:“没说不成,还指望穿你说的棉衣呢。来,坐下,你也吃一个。”

“不吃。”我摆摆手,“早起吃了,小锅里都是给你准备的,吃不了拿点回去,一两天坏不了。”

“恩,”兰陵喜欢道:“要说你还是个有能耐的。前后时间不长,你家鸡蛋就吃不完了,还东家送,西家拿的。我那边三个庄子,也想用你这个办法养鸡,行不?”

“行,不瞒你,不过等半年,嘿嘿。”颖现在正谋划的用鸡蛋生粮食呢,“家里鸡蛋多,你想拿多少都成。”

“偏心,“兰陵不满,狠狠咬了一口,“好吃,茶鸡蛋方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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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高句丽已成历史

兰陵提前请了假,要去看观赏高丽俘虏,很排场的献俘仪式。听说此次都是高丽王室和显宦成员,大约六千名,国王、王后、王子、王女啥的,空前热闹。我也想去,但身份原因只能站朱雀大街看,进不到得胜门目睹皇帝接见高丽王的场面,有点遗憾。

其实俘虏已经提前几天押解到城外了,就由屯田军看押。因为路远天热,这帮人衣衫褴褛的没个人样,趁了这个空挡赶紧收拾下,清洁下,换点像样的衣裳穿好,献俘那是大活动,从朱雀大街过的,全长安的百姓都喜欢看,人家起码也是高丽显贵,蓬头垢面没点排场丢的就是朝廷的面子,准备的充分了才行。

颖知道这个事也缠着要去,最后发展到二女老四都起哄,弄的我有点头大。本来和程初说好,约了众纨绔看了热闹然后出去玩耍的,可一大队女送眷怎么个带法?很麻烦啊。颖见我为难,径自约了几家女友同行,答应带了二女老四一起去,才让我得以喘息。

程初是个有经验的,老早就在沿街的酒楼里预定好朝街的房间。我一大早就换了身戎装穿上,听他们说,这个日子穿这个才显得应景。同来庆贺的还有十来个酒肉朋友,崔彰尤其打扮的俊朗,一身的武士装更是娇艳,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家伙出门还化装了(这个年代,注重仪貌的贵族男子出门化装很普遍,不希奇),如女扮男装。怪不得一下来十来个人,多半就冲了催彰过来的,俘虏啥的都是借口。

刚来不一会,连贯朱雀大街的三条要道都戒严了,大批的军卒弩马长枪的排列在街道两侧,老百姓都被驱赶到周围的小巷子里,街上没一个行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献俘。太没情调了。还以为两边都站满老百姓,手持臭鸡蛋烂黄瓜的,一见俘虏过来蜂拥而掷,那才叫好看,这么个弄法,冷冷清请,没点气氛。

十来个人,酒过三循,菜换了两桌。人喝倒了四个,那边才敲钟开城门,等了好久,俘虏终于过来了。黑压压地一条长队,头前还有仪仗,一个个也到精神,是在中间的估计就是高丽元首。估摸了下距离,以我的投掷能力,从酒楼抛射鸡蛋可能打不中他,可要不打,那就遗憾终身了。

“那人就是高藏?”我指了指是在最前面的那个看似是头的家伙,“高丽王?”

“恐怕是,”崔彰应声,“听说就几天要去昭陵献祭太宗。”

“献祭?”我对这个仪式比较直观,拉了活人在李世民坟头上活体解剖,然后大卸七七千八百块。想起来很爽。“能看不?小弟想去观瞻。”

“不行,咱们没那么个身份,再说有什么看头?”崔彰对我的想法很不以为然,“想想也就和平时祭祖没什么区别吧。”

“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我辩驳道:“平日里祭祖杀猪杀羊的,这次可是活人献祭,多有意思。”

“活人才没意思,要是杀了还倒能看。”崔彰看了一阵俘虏走路。也觉得无聊,“后面是女春,这高丽真没人了,看看那些女人长相,简直……”

“啥意思?活了祭奠?不杀?”浮现一个大胡子男人同猪头,羊头水果点心的同时摆在祭台上的场景,“就摆放一会?祭奠完还是活地?”

“那是,可没宰杀的道理,”崔彰点点头。指指街上的俘虏,“高丽虽然没了,但还得安抚那帮夷民,这高藏啊,杀不得。”

“安抚?是得安抚下。不过要是不杀的话。就没办法另外扶植一个出来了,一旦被他再煽动的谋反,不就还得折腾下?”我觉得活人祭奠没意思,怎么也得千刀万剐不是?

“这可不是咱们的事情,何必费神?”崔彰不在意的笑了笑,“子豪兄,听说您爱好不同啊,不晓得倭女地滋味如何,如方便的话,同大伙分享分享心得。”

“那是,滋味的确不同,风味独特,一言难尽。”回头狠狠的瞪了正笑成黄鼠狼的程初,“要不今天兄弟做东,大家同去领略一下倭女风情,如何啊?”我回身四周询问,“德昭不是仍旧念念不忘嘛!你退啥?我掏钱。”

“免,免了。子豪兄好意小弟心领,先行谢过。”程初慌乱摆手,“又不是小弟传的,还不是曹小五那大嘴。”

“切,”敢说不敢当,没义气。曹霖虽然嘴贱,可毕竟没那么多机会同这些世家子弟厮混,“饶你一次。过些日子嗣业就回来了,接风酒罚你操办。”

“好!没说的,不算罚。”程初一脸欢喜,朝后面众人大声嚷嚷,“都来,都来啊。咱们兄弟里可就嗣业成事了,回来指不定有什么封赏,想想就痛快。”

“是啊,嗣业兄本就文武双全,又我了子豪兄这个兵法家当老师,听说仅一阵就杀敌两千余,降俘过万,”崔彰一脸崇敬之色,“稍加时日,其成就定不下与苏将军。”扭头神秘道:“都听说了没?此次朝廷成立九都督府,四十二洲,总隶于安东都护府,以薛仁贵为安东都护,镇守平壤。”

“那苏老将军呢?”我对于这个从未见面的苏定芳有着莫名的崇拜。隋唐演义里被描述成大反派,在民间背负了N百年臭名声的超极悍将。要说啊,不知道一心为国地热血老苏得罪了什么文人,在书里被描写成那么个奸狠嘴脸,还莫名其妙的杀了罗成,可我到现在都没听过有罗成这么个人,冤枉死了。『TXT小说天堂在线书库HTTP://WWW.txshuku.Com/』『TXT小说天堂经典书库http://txshuku.Com/』『电子书下载http://txt.txshuku.Com/』『幻魂文学网http://www.huanhun.Com/』

“这次征东,首功非苏老将军莫属!”程初是苏定芳忠实粉丝,一提苏字,那神色就是激动,上次我教了家里做了一次‘小酥肉’,程初非得让我改了菜名,说‘小酥肉’这名字有冒犯苏定芳的嫌疑,结果现在叫‘油蒸肉’了。

其实这程家和苏家本就不合。程老爷子对苏定芳没一句好话,还洋洋得意的乱给苏定芳起绰号,什么‘二尾(读yi,雌性蟋蟀)’之类的四处乱叫,最后才知道苏定芳的李勣是好朋友,只要和李勣沾边的东西,程老爷子一律打压。武将们都直爽,矛盾摆在面面上。看谁不对付扯了嗓子就骂,抄家伙就砍,属于快意恩仇的,比起文人软绵绵的钝刀子杀人要痛快地多。

“苏老将军这次回来了,”一人道:“听说前天就进城了,今天就有封赏,”压低声音。高深道:“不得了呢,右屯卫大将军兼,临清县公,”瞄了程初一眼,“这可和卢公程老爷子平起平坐了,打起来可是热闹。德昭兄,您帮谁呢?”

“去,少胡说。”程初笑着推了那人一把,“爷爷辈不对付关我屁事,打起来也轮不到小辈的掺和。要没人助拳地话。苏将军只拍要吃点亏,要是有助拳的,估计苏将军要吃大亏。”

有可能,程老爷子是参加过玄武门事变的主要打手,是李世民得力的杀戮工具,光资历声望上高出苏定芳许多。连兰陵这帮子公主王爷的见了都得喊声叔叔,而且程老爷子努力的给自己营造一个老泼皮造型,就是势均力敌地都没勇气招惹。实在太牛了。

看了献俘后,一群无聊人士专程跑去参观了倭女恐怖造型,又一伙伙到崔彰家看了三级歌舞表演,几个没控制力的差点就当场化身AV男,荒淫无耻之极,简直太爽了,我喜欢。

借了酒劲飞马回家时,天色黄昏。夕阳西下,每每酒后纵马是我最爱。我这坐骑身体结实,四肢发达,所以起名墩墩。和程初那咬人无赖马混的久了,学了许多地坏毛病。如欺负同行,过路撂蹶子吓人,吃地里才长的鲜嫩庄稼之类。但很合我地脾性,磨合的时间久了,能猜透我的心思,一闻见我身上的酒味,那是玩命的飞奔,遭狗咬了一般。

太厉害了,刺激,看着路边地景物飞速后退,血液都凝固了,太危险了,太颠簸了,太有意思了。哎呀,妈呀,跑过了。这一兴奋,跑到前面庄子了,按原路返回多没意思,下马进了庄子,抄了农家小路,一人一马,一前一后,残阳如血,漫步在田间小道,似有似无的微风,头顶盘旋的燕子,远处几名鬼鬼祟祟的农户,对鬼鬼祟祟。

已经到了自家的坡下了,见四个人在家里的坡地小路上探头探脑的搜寻什么东西,虽是农户打扮,但绝对不是职业农民。和庄户们交道打的久了,行为举止心里明白,这几个属于客串,一举一动首先就没庄稼人的憨实。今天为了应景摆架子,特地带了佩刀,说不定就用上了,敢跑我家里鬼祟,“你几个,干啥呢?过来,都给我从坡上下来!”

几个人听我吆喝,直接从坡上两三米高的土路上跳了下来,动作利落。大意了,喝酒喝地没谱,自不量力了。看这架势,一挑四没胜算,不过我身上有武器,镇定。

“您,哦,不好意思啊,”一个人来我跟前,估计看我一身贵族行头忌惮,拱拱手,满脸和气道:“小的几个是平川过来的,来长安送些高丽女婢,不想没看护好,逃窜了一人,正搜寻呢。初到贵地,有失礼的地方,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噢,几个人贩子,找人呢。估计就躲藏在附近了,这边就我家坡上能躲,上面树多草深的,跑进去还真不容易找。要走进了庄子,早就得给人捆了扔出来,毕竟这个年代,国外进口的婢女在长安没有独自生存的条件。“那没事了,找人就找人,鬼鬼祟祟的干啥?找见了就赶紧拉走。”

“没啊,”那人愁眉苦脸,双手一摊,“眼见天就黑了,这少了一个,买主肯定得怪罪,长安城池人家,俺们怎么敢得罪?平日里都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成想到地方了,她跑个什么劲。辽东苦寒兵灾的,那帮人过的可怜,好心带她们来京城。买主都是大户人家,送进去还不是她们享福。好心没好报!”

头一回听这个道理,还就是新鲜,贩卖人口都成了行善积德的行当。我憋了没笑,看那人苦脸也可怜,指了指坡上,“赶紧趁天没黑找找去,晚上闹狼闹的厉害,明天说不定就成一把骨头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不搭理那人,牵了马独自回家。

颖带了俩女娃早回来了,正坐了饭桌子上等我,几个人说的正开心,对今天高丽俘虏的表现很满意。我一身酒气,回来就有点迷瞪,说了几句话。独自滚炕上睡死了。天刚发白,就被狗吠声吵醒,闹什么呢,讨厌很。每到夜里,栓了地狗全部都放开了,有六只是专门在放外面家门外乱窜的,院外有了什么动静,这一叫唤,里面外面的就一起乱嚎,吵闹的厉害。

算了。反正昨晚睡的早,吵没了瞌睡,起床。胡乱梳洗了下,颖她们还都睡着,先看看闹了什么事。钱管家也是刚起来,一肚子火,见我过来赶紧道歉,“吵到小侯爷了。不知道闹什么,这天都没亮起来,老汉差了护院出去看了,要不您再睡一会。”

“没事,不睡了。”我撮了撮脸颊,“走,咱也出去看看,遛脚去。”拍拍手,招呼了正在我脚边摇头摆尾地旺财一起。

“怎么回事?”正出门间,碰到几名护院拖了个人进来,那人头发泼散着,衣裳也撕扯的破烂。腿脚还流的血,明显是让狗咬的。家里地狗从来不随便咬人的,晚上庄子上过往的庄户多了,顶多就是叫几声,今天怎么就下了狠手,忙问道:“是不是庄子里的人,赶紧找医生过来医治!”这年代没狂犬疫苗,咬上就有可能玩完,别出了人命。

“不是庄子里的人,没见过。”二娘子是突击队长,上来汇报:“女的,还个是哑巴。估计是打了狗,狗才咬她的。八成是疯子,明白人谁干那傻事。”

“疯子?”我蹲下仔细看了会,地上找了个树技撩开那女子头发,哎呀,贞子!一脸泥被汗水冲刷地五麻六道,看不清相貌,就见俩大眼睛恶狠狠的死盯了我,吓人。“去,找胡账房来,把他那个新罗小妾一起找来。”疯子绝对不是,恐怕就是昨天人贩子找的那位。胡账房的赝品新罗小妾就是高丽人,是胡账房在新罗婢降价清仓处理时抢购的,现在也能结结巴巴说人话了,勉强当个翻译。

“凶神恶煞的”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后面,“胡先生的小妾来干什么?夫君看出什么门道了?”

我高深道:“没事,先她包扎治疗下,二娘子,交给你了。拿酒先擦伤口。”

一清早就有怪事上门,大家都新鲜,管家来了精神,“小侯爷的意思是,这女娃是高丽人?”

“估计是,你看那眉眼,明显不是咱大唐女子,一看……”正说着女人相貌,颖后面咳嗽的几声,面色不善,改口道:“一看就贼眉鼠眼的,没点人样子。”

“还是小侯爷有眼力,老汉就没这个本事。光见脸上横七竖八地肮脏,寒瓜皮一个模样。”管家自从吃过西瓜,一直念念不忘这个荣幸。最近喜欢用西瓜来形容比喻各种东西,身份的象征。

果然,那女的是高丽人。胡账房的小妾问了几句,俩女的就叽里咕噜开始对话,虽然听不懂,但声带哭腔,表情凄惨,都眼泪汪汪,看来是老乡,没错。

“是逃跑的啊。”颖拍拍小手,笑着招呼管家,“钱叔,找人给她梳洗,伤势要包扎仔细。既然还没有主家,又自己找上门来,就没送出去的理。”扭头问我道:“夫君的意思呢?”

“没你这样地,做了主才跑来问我意思,”我无所谓,多个奴仆而已,随便去登记个册子就合法了,拿了个势道:“这次原凉你,下不为例!”

“呵呵,妾身失礼了,”颖拣了个便宜,心情极好,话呼过来看热闹的二女道:“老是说人不够,送你了,好好调教。”

二女点点头,高兴的跑去看自己的新礼物。

唉!高丽可怜人,以为跑了就能免祸消灾,这次……自求多福吧。家里的丫鬟宁愿跟了颖或前院打粗话都不愿意跟二女,小丫头要求的太严格,不能犯错,否则,后果很严重。

“这高丽丫头手狠,”周医生抱了早起立功的那条大狗心疼的抚摸,柔声对狗道:“好好地,别动。苦命的,耳朵叫人家打烂了……”

“周医生,人照料好了?”我对这个医生印象很不错,除了治人不行外,治别的生物都很用心。

“没,先紧了咱家狗治,狗叫唤两声,打它干什么?天杀的高丽婆娘!”周医生忿忿不平,手还不停给狗挠的舒服。

“恩,就是。”我无语了,附和道:“医生,您看这狗咬了,会不会犯病?”对狂犬病还是很忌惮地,听说没法治,犯病就蹬腿。

“活该,不打狗,能咬她吗?”

“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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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算账

苏定芳先解新罗之围,后挥师西进,合同薛仁贵、刘仁轨一举拿下高丽,为大唐在辽东的经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殿前加封的右屯卫大将军兼临清县公头衔让苏定芳的身份地位更加显赫,毕竟是新皇登基后,第一个被受封的国公爵位,是非比寻常的荣誉。

李治则带了俘虏的高丽王高藏跑到昭陵祭奠李世民,能想像李治当时的心情,在李世民的光环下活的辛苦,扬眉吐气了,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超越,终于堂而皇之的完成了一代明君未能完成的心愿。祭奠是尽孝道,是后辈缅怀先租的过程,但这次估计不同,是显摆,是耀武扬威,是向天下万众示威:我李治站起来了,不臣服,不规矩的看清楚,这高丽王高藏就是娃样子,都给老子老实点!

李治杀鸡敬猴的手段立刻起到了效果。前脚祭奠老爹刚完,前高丽的盟友,百济、倭国的朝贺使节就巴巴的来到长安,恭贺大唐威震四夷,一举剪灭高丽恐怖分子,为维护半岛地区和平,为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高丽百姓,为了周边邻国的和睦安定,唐帝国尽到了一个大国应尽的责任云云。

这百济、倭国俩国家可真不是玩意,人家高丽为了解百济之围,在国力虚弱之济,还拼凑了几万大军参战,就因为这样,才给了唐政府挥师西下的借口,以致亡国。现在到好,高丽尸骨未寒,原来的老朋友马上就溜须拍马的祝贺仇家,太无耻,太那啥了。

很奇怪啊,李治此次祭奠老爹,超级大的仪仗队伍王皇后郝然在列。听参加仪式的人说,王皇后依然是风采照人。武MM应该快弄死小孩嫁祸了吧?怎么还没露面。都等急了,再不出手,小孩长大点就有了感情,不忍心杀了。或许人家不是凭借死小孩陷害的吧?反正我已经不再相信电视剧里的情节……

按记忆里,李治命还长着呢,这最后势均力敌的时候,就是看谁活地命长了,他活不过人家女同志是自然规律。无所谓。谁当权谁篡权随便,轮不到我这种空头新贵瞎操心。俺是过小日子的,不行地话,大不了当墙头草,不害羞。

“明天托人打听个好医生来咱家给周医生打下手,一定要好医生。周医生太忙。庄里庄外的,应付不过来,别累到了。”那高丽女被狗咬的地方有点化脓,走路一瘸一拐,白养着不干活也不是事,这年代的外宾还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又是烧酒消毒,又是敷药的。都用的一个药,狗耳朵的伤势都好了,人临了还给加重许多,对这个周医生已经失去信心。别人怎么样我不管,高丽女就是化脓翘辫子都无所谓,关键是这医生万一给颖或二女看病也是这个弄法就麻烦了,他脾气虽然很对我胃口,但我还是要找个真正地医生来才放心。“还有啊,周医生仍旧供奉着。还按原来不变。我发现他给牲口看病的本事好……”

“恩,全凭夫君做主。要说周医生,也尽心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在家里操劳这么久了,自然不能亏待。”颖扫了眼正坐在西厢房门口给腿上抹药的高丽女,皱了皱眉头,“这都来了小半月,怎么还是听不了说话?二女都不耐烦了,再这个样子,以后没办法使唤。这牛了马的时间长都能懂话,可她明明就是人样子,怎么就没长了人心思?”

“什么人样子,本来就是人。”颖对外宾很不尊重,她认为那些只是和人比较像的生物,外面比较像,里面不一样地那种。“以后可别这么说,人家听了笑话。说话的事情要慢慢来,不能太急躁,要不适得其反。”学外语就这样,就算有语言环境,不开口和别人交流就没办法,再碰见个二女这种不爱说话的老师,估计得个半年时间。

“恩。就再给她一月时间,要是仍旧没长进,买了去。”颖拍拍手站起身来,踢了踢被我翻乱的花池子,“夫君最近一直在捣腾什么?花园花池的都不放过,看弄的乱的,前天才叫了下人整理好,昨儿又这个样子了。”

“抓蛐蛐,你不懂。”没了蛐蛐罐,我找了几个大花盆子,垫了点黄土先将就了用,每天晚上听好叫地地方做个标记,早起天亮抓,有意思。“想看着不?给你开开眼。”说着起身跑墙根抱了俩花盆过来,随手拔了根软草,“这小虫子可好玩,打架,咬起来不要命,”给颖讲解着,轻轻挪开花盆上覆盖的木片,啊!空的!赶紧翻了另一盆,还是空的,我靠!跑到墙根一口气把所有花盆都检查完,见鬼了,蛐蛐全部消失了……

“夫君找什么呢?”颖关切的来我跟前,见我愁眉苦脸的蹲地上叹息,“哦,早起听见盆子里有虫虫叫,,夫君正和公主研究学问,没敢去打搅问您,让下人逮了喂鸡去了。这花盆盖的严实,也不知道是怎么爬进去的,莫非是夫君……”

“对,是我放进去的!”我一屁股坐了地上,无力地摆摆手,“没事,喂鸡就好。想吃烧鸡不?明天杀几只我亲自下厨操办!”敢吃俺辛苦挑选的蛐蛐,要报仇!俺可怜的蛐蛐啊,招谁惹谁了?先是老四接二连三的搞破坏,现在用个烂花盆还被当了鸡饲料。

“要吃也得外面买几只杀,咱家鸡可不能动,蛋下的可好呢。”颖拉了我起来,拍拍我身上地土,“说坐就坐了,也不嫌脏。天就晚了,这会没地方买,明天让人多买几只,上次夫君弄的那个烧鸡就是好吃。”

“恩,当然好吃。泰始皇就是吃了蛐蛐养的烧鸡才一统六合的,下次谁吃蛐蛐烧谁。”我瞪了颖一眼,“不许再拿了喂鸡,好不容易抓的,都是大将呢,可惜死了。”

“哦,养虫虫啊。这可是妾身没见识了,夫君莫怪。”颖拉了我房檐底下坐着。”老四的想法问过了,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光是问妾身,这谢宝以后能不能当侯爷啥的。这那能猜的着,丫头心也太大了,侯爷可是好当的么?”

“那就由了她去。当侯爷,嘿嘿。谢宝以后当官能当地顺利就不错,硬脾气。棱角磨个一二十年再说进爵的话。”虽说后面有依靠,靠山不小,但光有本事一腔热血地家伙,前途不光明啊。“夫人也是拣了我这个便宜货,这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就凭我这个样子,这本事,这会侯爷?野猴倒是有可能。”

“呵呵……”颖逗乐了,咯咯笑了一阵,“老四也怪,偏偏要嫁个能进爵的,当官有什么不好。再不操这个心了。由老四折腾去。这些天妾身也偷偷的看了,应了夫君的话,那谢宝不是当官的料子,老四要真嫁了,只怕后面要后悔。”

“何以见得?”我的意思是谢宝太过刚强,仕途估计不顺利,但本事还是有,只要磨的圆滑了,未必不是好官。颖忽然一棍子给敲死。直接下了定论。

“当官,当官凭地先是学问吧?要不人家朝廷为啥要开科考筛选呢?”颖正说着,看见老四风驰电掣的跑了过去,气的随手抓块点心砸了过去,“跑。跑那去?给我回来!”没奏效,点心没老四速度快,偏了。“不嫁人家,还一个劲的朝人家那跑,像什么话!”颖恨恨的拍了拍扶手。

“人都跑了,你给谁说呢,算了。”我起身把地上摔碎的点心拾起来放花池子上,一会拿了喂鸡去,别浪费。“夫人接着说,别和小孩子挚气。”

“恩,回头收拾她。”颖抚了抚胸口,接着道:“人家考学地多了,都抓了最后的时间下苦功呢,谁像他?挨打是咱的不对,没了上进心就和咱没关系了。手是吊着,可能是能看能吃的,怎么就不说好好念书呢?咱家书房里那多书,别人见了都希罕不得了,他硬是住了多半月,翻都没翻过。也罢,算他学问好,这些书都看过的,但老是庄前庄后的和下人农户打的火热,动不动还想搭手帮个体力活,怎么看都不像读书人。”

“呵呵,这才是好人家,要不是他准备考试,还就打算撮合一下老四了。”颖对读书人和下苦人分地很直观,对身份也看的重。她认为谢宝是秦钰介绍来的,应该自持身份,和下人农户厮混丢了面子。“这官大官小,爵高爵低的,都是作给外人看,回家里屁用不顶。嫁人啊,身份次要的,主要是看人品好坏,关键是对自己婆娘态度。打婆娘,外面花花不顾家的国公也有,你说嫁了这号的光走出门风光一下,回家受气挨打没个人心疼,活了有意思不?”

“老是打别扭,就这个事和夫君说不到一起。”颖摇摇手,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不愿意再纠缠,转话道:“妾身寻思着,丰河那边庄子上佃户一迁过来,咱这边就得先预备下住处,庄子后面洼地是大,要不就那块起房子算了。”

“才泡塌了房子,这会再盖,再塌?”虽然庄子上宅基短缺,也不能让人家住随时有可能遭灾的地段,“不行,另选。”

“都打算好了。现在正农闲,家里出钱我劳力把洼地垫起来,垫平了再起房子,夫君放心好了。”颖皱了皱眉头,嘟囔道:“还有啊,造纸作坊咱家出了大力,划了老大一片地出去,怎么就是没进项呢?”

“着急啥?往后进项不比花露水作坊少,兴许还多呢。”颖对花露水作坊立竿见影地高收益投资弄的心高,相比而言,造纸作坊的确是有点缓慢了,目前来说,效益比花露水作坊远远不及。”俩作坊性质不同,再说了,上半年不是也收了将近七百贯的花红吗?那块反正也是没出产的荒地,半年收了这么多钱,老满意了。”

“话是这么说,可就是感觉没花露水作坊爽快,再说这垫地基,起新房,前后也一大笔开销。今年又修了花园,置办了六百亩良田。马车什么地,后面还得往云家打援手。感觉钱用的飞快,不踏实。”颖一提了钱,小算盘打的精细,前后光算的用钱地方就一大堆,“要不,按二女的说法,花露水价钱提高五成都还是排队,咱就涨个价算了。”

“说法是对。可这开业没一年就提了价钱,信誉可就全毁了。就算是陈家的名声,让人家戳脊梁骨地事情也不能干。等蒸酒作坊投产,这花露水的产量就起来了,有你花钱地时候。”颖最近花钱是狠了点,不过都是为家里操办。花的对不对先不论,用心还是值得表扬的。再说了,老爷们自己可以受点屈,老婆不能亏待了:“钱柜子里还有,该花时候也别省,毕竟苦日子都熬出来了,这会没啥要你操心。

“恩。有夫君这话心里就踏实。夫君也别为了妾身这话缩手缩脚的,家里穷的时候省着用是应该,这会好了,千万别委屈自己。平时外面交朋友串个场子坐个席,出手大方些,夫君脸上也光彩不是?”指了指我刚刚拾回来的碎点心,“刚夫君弯腰拣这个,妾身瞧的心酸。鞋蹬脚上半年了,也不说换一双。成天旧衣衫来来去去地……”

“停!你有神经病啊?”我给点心喂鸡,节约粮食,你心酸个啥。二女亲手做的鞋,质量好,又合脚。越穿越舒服,换新的找罪受呢。衣裳裁剪的合身,没破没皱的,成天换新衣裳的那是相公。“没事找事,往后再说这不搭理你了。衣裳你们女人家爱咋换咋换,少拉我,鞋啥地我愿意换再说。”

“一说就不愿意,”颖扇子在我肩膀上敲了下,“二女房子里干什么呢?半天也没见出来,平时吃完饭不是老陪着夏凉么?”

“二女,出来!”我朝了正房吆喝一声,今天就是怪,往常二女老是喜欢搬了板凳凑来听我和颖说话,今天一个人钻房子干啥。

“干啥呢?不怕捂痱子出来。”颖见二女跑来,劈头就问,“头上弄的什么玩意?赶紧弄好了,不怕人笑话。”

怪不得,学人家高丽女盘的怪头势,弄的鸡窝一样,“吓鬼呢?冒傻气。”小模样弄的。

二女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把头发打散了招呼朝高丽女打了个手势,叫她过来帮忙收拾头发。

“别说,这高丽婆子模样还过的去,”颖仔细打量着帮二女盘头地女娃,“年纪也不大,洗干净了白嫩的,她叫个啥名字来着?”

“没名字,就是有也听不懂。给起一个,平时好使唤。”这高丽女自从到了家里也老实了,除了语言不通,腿上有伤,也没看出来有坏毛病。“要不叫金达莱算了,这名字顺口。”

“就她,也配的金?金去掉,就‘达莱’,往后就这么叫唤她,时间一长她就明白过来了。”颖朝了高丽女唤了几声:“达莱,达莱……恩!瓷嘛二愣,唤了也不知道答应,就想抽你。”

我和二女笑的抽筋,颖一脸不耐烦和达莱一脸茫然,太有意思了。“你拿块点心,唤一声,喂一块,时间长了,你一叫,她就来……哈哈……”

“去!”颖打了我一把,笑的开心,“上次就见夫君这么的教旺财,如今旺财可是晓得名字了,老远就能喊来。旺财!”旺财到,摇头晃脑。

“二女以后多教她,”我指指花坛上的碎点心,旺财几口吞掉“看,就这般,话暂时说不了,手势也行,你不是也喜欢打手吗?”

二女被说的不好意思,大眼睛闪来闪去不看人。

“羞什么?平日单独和我也说两句,怎么人一多反就不做声了?”颖朝达莱挥挥手,搬了二女过来亲自给她扎头发,“看都扎了什么样子,往后出门叫家里的丫鬟扎,乱糟糟。”俯身凑二女脸跟前,“丫头起什么心思呢?是不是老四一天不走,你就一天地不舒服?要不我今天和老四挤,你睡了厢房?”

二女被说中了心思,一头扎了颖怀里不出来,我也脸上膘哇哇的,“咋说话呢?外人跟前,尽乱说。”

“她又听不懂,知道个什么。”颖坏笑着搂了二女,“其实啊,说年龄,说这模样,都不小了,水灵灵的。夫君要是想的话,随时支应一声,妾身就给腾房子,没什么开不了口。是不是啊,二女?”

“看,又来了,尽说胡话。”颖最爱这样看人出丑,忙把话岔开:“明天你就找人开工垫地基,越早越好。”

颖白了我一眼,“妾身晓得到。夫君,您说这苏持军又是赏宅子,又是封县公的,怎么没咱家一点好处?怎么说也是夫君地谋划才占了高丽,好事到让人家全沾了。”颖平时没事就喜欢把圣旨打开欣赏,念念不忘的。

“都不是给进了爵位嘛,贪心的。”抬头看了达莱一眼,觉得在这女子跟前说这事不好,尽管她听不明白。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别眼红人家,那是真刀真抢杀出来的,命换来的。咱就动动嘴皮子,唾沫都没人家血流的多。”

“要不说呢,还是夫君的本事。运筹帷幄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二女,你手干什么?别戳我,怕痒。”颖把二女翻过来,准备报复。

二女摇了摇头,给颖了个眼色。我心头一沉,不由的朝那边门槛上坐的达莱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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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女的发现

达莱很奇怪,看着颖给二女盘头发的情形,哭了起来,哭了一会靠在门框上双眼无神发呆。虽然是夜里,但借着后宅的大灯笼发出的光线,我看的比较清楚。达莱的眼神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触景生情,看了颖如此呵护二女,想起自己家人,起了伤心;我不敢肯定,又或是她早想哭,忍到现在,借了这个温馨的场景发泄一下。反正她这么一哭,我反而不舒服起来。

说不上哪不舒服,反正就是不得劲。别家收留、买卖、糟践高丽人,那是胜利者的特权,心安理得,菜市场买回块猪肉一样的心情,无所谓。但我就有点不同,现在知道我在灭高丽上出谋划策的人不在少数,唐人有知道的,亡国的高丽人难免也有知道的。按常识,如果有高丽解放组织或高丽班此类极端分子的话,开出一个黑名单,王修这个名字也许能在名单上排行第十位左右,极其有可能遭到报复。收留一个高丽女,不知根知底,属于不明智行为,起码对王家来说有潜在的威胁,哪怕是个不懂汉语的,或许还懂点也不一定。

“明天去报告官府,就抓了个高丽逃奴,给这女子捆过去朝官上一扔就走,不要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把身躯朝一棵‘四季青’的阴影里仰了仰,仔细注视着高丽女的目光表情,但她绝对看不到我在打量她。

“哦?”颖没反应过来。一脸诧异地就想反对,被机灵的二女暗地里戳了两下,明白过来。点头道:“夫君说的是。没个底细,也不知道谁家里跑出来地,不好收容她。万一主家找上门来,也不好交代。还是交给官上正理。”

对话地声音虽然不大。但那高丽女一定能听清楚。表情、眼神没多大变化,仍旧是淡漠茫然。“晚上先让她住出去。和平时侍奉的丫鬟住一起。现在就出去。”说完给二女打了个眼色。二女把盘了一半的头发胡乱缠了几下,起身将达莱领了出去。

“交官府她就活不成了,”颖捻了几颗扣子,在手上把玩着,“不过夫君的话给了个提醒,这丫头放了家里是个隐患,不好留她。”

这年代处理逃奴很简单,先在附近派了人打听打听,找不到主家就收了官里。既然是逃跑奴隶肯定有问题。连手续地免了,没二话,死路一条。这一个是为了维护地方上的治安;再就起地威慑效果,警告这些家伙,平时老实点。少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劳动改造才是王道。

“恩,死活不论,重要的是家里平安。”看了回来的二女,心里有点内疚,拍拍她脑袋道:“头前几天考虑不周到,要真是个怀了鬼胎的,就把二女害了。明天去了骡马市给你再挑个新罗婢女回来,算赔你的玩意。”

“都叫夫君惯坏了。家里这么多丫鬟,还用跑外面买一个?”颖刚还算了钱紧,一听花钱正不愿意呢。皱了皱眉头,埋怨道:“老四跑出去老半天,疯的没领了,妾身亲自揪她回来,拾掇不了她了还。”说着喊了俩丫鬟气冲冲出去了。

“老四完了,起码睡觉前没好果子吃。我朝二女挤了下眼睛,“看好戏,老四没好下场。”

二女咯咯笑了起来,见院子里空了,跑我身上腻偎几下,“高丽丫鬟不送去官府,交给妾身,就算窝藏鬼胎,也什么念头都给她掐了。”

“你?那还不如到了官上给她个痛快。”我笑着摸摸二女脸蛋。我这二夫人走的是阴邪路子,小心思里就没有知难而退的概念,几百年地歪脖树到她手里都能给捋直了的手段,“不是答应了你,给你赔个更好的么?”

“就这个,往后看看,保证是个听话的。”二女鬼鬼的笑了下,“这会才是起头,后面才有意思。妾身整日里留心呢,说是逃奴,除了让狗咬地外,全身都没点伤疤。手上没点茧子,是个连针线都没做过的。”二女拉过我的手,伸了食指在我手上轻轻磨蹭,“夫君感觉出来了吧?针线用的久了,指头上有一点硬皮,连夫人都这般。说是从了辽东贩过来,脚上没点是长路的样子,脚底板红嫩的,看的妾身心里忌妒。估计原来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人贩子为了卖上价钱,一路拿马车送来长安。”

“还有呢?”二女大眼睛闪烁的好看,小小的岁数,讲话的神态竟然和兰陵有几分神似,扬了下巴,手臂偶尔优雅的比划几下,眼神不断的变幻着。现在这个模样,简直就是人、精、妖、鬼的综合体,什么滋味都出来了。溺爱道:“接着说,就爱看你成精。”

“夫君爱看啊?”二女咬了嘴唇,羞涩的笑了,“昨个吃鸡蛋,老四一口气吃了三个,整日里吃,还多少都没个下数,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呢。”说着学了老四吃东西的样子比划了下,惟妙惟肯。“达莱不同,妾身掐了下时间,她吃一个鸡蛋的时间和老四几乎一样,但一点都看不来是打抢的模样,依旧的文气。这吃东西最是看人修养的,一旦养了习惯,这一辈子都没得改了。再饿,再是希罕,吃的再快,仍旧给人平和文雅的感觉,她自己却意识不到。”

二女说的是,以前银行工作时,革命小酒不离口,饭桌上见识大了。有些人,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进餐,但绝对不比狼吞虎咽那种吃的少。我属于后者,也羡慕那些吃相,食量剧佳的人,时间长了,通过学习也勉强能达到神似,但必须时刻地约束自己。一旦忘形或酒劲一冲,则原形毕露。能落魄到丧家之犬地步,仍在吃饭时保持仪态的。绝对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这些人哪怕吃刑前地上路饭,都是斯文地模样。

“没了?”我搬了她小下巴摇了摇,“精灵死你,那高丽女家里都养几天了。就你看出来蛛丝马迹。”

“还多呢。“二女拉过我手臂放到自己膝盖上,轻轻磨搓着。“她平日里装模作样的,看着站没站像,坐没坐样,哼哼,学不到家。有坐门槛上还并了脚,腿屈了一边的人么?要这么坐,多费劲啊,呵呵……”二女学了那女子坐门槛的姿势,笑地快活。“来的头一天就露了马脚,早起妾身专门起了个大早去看她房子,衣裳叠地整齐放在床头,鞋子脸对脸的叠起,连夫君从小高门大户的教养还一天到晚的找不到鞋。夫人有时候也是,呵呵……”

“嘿嘿,臭丫头。”我笑了给二女鼻子上刮了下。每天下床前,我都要爬炕沿上找鞋子,被二女暗地里笑了多次。“还说呢,这些天你不在跟前,早起连个找鞋的都没。”

“夫君想妾身了?”二女俯下头,在我手臂上蹭着,“妾身都长大了,什么时候都行,二女每天都认真吃饭呢。”

“恩,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行,说的人身上热。”这一年多,二女的模样,身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想到从小女娃长成大姑娘这么快,措手不及。“有时候我也动坏心思,嘿嘿,别笑。可是啊,要真的抱着,搂着地时候,怎么都下不了这个手。说了是夫妻,可就是下不了决心。”

“妾身明白,可再这么下去,仍旧是没定论。要不……”二女红通通的脸,眼珠子溜溜的转,决我耳边轻声细气,“您哪天喝点酒,别多了。喊妾身过去……”

“去,喝酒我就睡了,”

“就随便喝一口,往身上洒点,有酒气就成了去。反正没骗别人的理,还不是骗骗自己……”二女自己羞的说不下去,下巴压在我肩上喘息。

“伏天里,腻歪一起也不嫌起痱子。”我正和二女纠缠地高兴,颖的声音从背后穿来。

“啊?嘿嘿,说悄悄话,怕叫高丽女听了去。”和二女交流太投入,被抓了现行。赶紧把二女放好,胡乱找理由,“老四逮住了?啥时候进来的?轻手轻脚,吓人一跳。”

“哦?嫌妾身模样吓人了。”颖说着给埋头爬到软椅上的二女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藏什么藏,悄悄话用的着说的脸红气喘的?”搬了二女脑袋,“看红的,酒都没喝就上头,不光自己,连别人都能骗过了”

“这个……有原因。”丢人啊,颖这一手耍的太绝,连悄悄话都听去了,二女现在头埋到颖怀里不敢动弹。“是这个样子,刚和二女正在谈高丽女的事情。”

将刚刚二女的发现给颖陈述一遍,颖听罢寻思了一会,怪笑道:“还真就给那达莱给蒙骗过去,有点意思了。二女说不叫送了官府,留了给她调教?问你话呢,别贴人身上,一身汗,起来说。”

二女仰脸飞快的点点头,依旧扑在颖怀里。

“若这么说,也使得。”颖看看我,“要按二女说的,这达莱在高丽估计还真是个大户小姐,说不定还是望族。要不留下看看,一个连针线都不拿的丫头,能有个什么威胁?要真有了祸心,一根绳子就勒死了,还翻了天不成。”

“不好吧?要勒早些勒,翻了天就晚了。”二女和颖的意思能理解,但还是觉得不太好留。不过想想也是,手脚连点硬茧都没的女流,三两下就放到了。毕竟像兰陵这种女武士太少,“想留也成,让她和丫鬟们住一起,平时不招呼不许进了院子,私自进来就别怪我下狼手了。”

“呵呵,那就再看看。二女,看你手段了,若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想想也有意思。夫君有个公主服侍,妾身和二女也不能太差了,是这个道理吧?”颖拍拍手站起来,“下次啊,再想干点什么。房子里不成么?院里多碍眼,幸亏老四躲妾身,一进院子就窜进房子了。要不被看见了多没面子?”

“怕啥。和婆娘说个话还怕人看见。”我起身拉了二女,“赶紧去睡觉,这会没热气了,能睡安生。”扭头对颖道:“明天我想去丰河边上看看咱家地新庄子。好好归置归置。”

“恩,要说也得夫君亲自跑几趟。主家也该露个面,老叫管家跑不是个道理。“颖点点头,“明天叫管家跟了夫君跑一趟,那边前几天也安排了几个人手打理,宅子已经收拾干净,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夫君一个人过去么?”

“啥意思?”我没听懂,颖这‘一个人’说的口气有点奇怪。

“没人跟了一起去看?妾身记得夫君找了公主说了咱家地打算不趁了机会过去看个明白?”颖小眼睛闪烁精光,表情似笑非笑。“今晚凉地早,明天恐怕没日头,挨的近了也不嫌热。”

“去!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小心我拾掇你。”我拉过颖两步进了房子,给她扔炕上。“兰陵明天肯定去,可没你说的恶心。一会好好收拾你,叫你知道害怕!”

丰河,也叫沣河。是关中唯一不闹水患,造福一方的详瑞之河。追溯历史,丰河大有名气。西周王朝丰、镐两座京城就在河两岸建成。站在新庄子地高坡远眺,可以看到灵台遗留下来的高土台和上面地庙字。《诗经?大雅》有灵台诗句“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

河边的树木茂盛,清风吹拂,哗啦啦的响成一片。夹杂着河水的甜腥的凉气扑面而来,炎热酷暑瞬间就消失了,只剩下河畔穿梭的水鸟和成群的野鸭子杂乱的叫声。

“你家夫人是个有眼光的,这里唯有你家地产把了河湾,河水到了这里流的最缓,不但好引水浇灌,”兰陵站我旁边,指了指前面河湾冲刷出来的大片沙滩,“你看,旱季河水一退,还能有大片河滩出来,种瓜种菜的都是老天爷白给的便宜。我都后悔了,千亩水田你家六百亩旱田,成不?”

刚和庄子上地佃户见了个面,打发管家去打理分迁佃户的工作。基本上是自愿,走和不走的各一半,留下的都是年龄大些的人,愿意到长安城边见世面的年轻人居多,正和了我的意思,壮劳力留给自己家用,没力气的吃朝廷补助,太合算了。

“晚了,路上你说这话说不定我就应下。这会看眼里拔不出来,你就省省吧。”兰陵说的不错,颖挑的地皮简直太好了,河水流经这里轻轻的打了个弯,如条围巾般将庄子绕了起来,风景,地势好不说,光沙滩上成千的野鸭子都成了王家的无形资产,沙地上种瓜种菜的没点问题,说是六百亩,加了白给的河滩,也有千亩上下了,兰陵眼红到家。“能不能连河滩加到耕地里,一同报给朝廷?”既然沾公家便宜,没有手软的道理,土地面积越大,补助就越多。

“能,怎么不能?”兰陵指了指河滩上的野鸭子,“连鸭子也算成佃户的数量,岂不是更好?”

“也行,还不就您一句话。要是成了的话,河滩上的佃户分你一半。”我俯身拣起个鹅卵石,用力朝鸭群投掷过去,失了谁头,鸭子们嗤之以鼻,毫无动静。

“呵呵,饭吃的不少,就是不长力气,全长了心眼了。”兰陵学我模样扔了个石子过去,正中鸭群里,铺天盖地的飞了起来,好壮观。“现在过了季节,要是再早俩月过来,河滩杂草芦苇里,能拣好多鸟蛋呢。”

“你常出来玩?”我拉了兰陵进到河边的树林里,找了个平坦草厚的地方坐下,阴凉的舒服,“听你口气是熟手了。”

“也是找机会。我那个家里,死气沉沉的,怎么能住的舒服?”兰陵起身找了个水洼,胡乱翻了一阵扣在水洼的枯树干,抓了个螃蟹出来,递我手里,“光了脚,水里抓鱼抓蟹的日子才有意思。要没你,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朝下混,要说这富贵啊,还得有点人气才能衬的出来,我如今才算是有点人气了。”

这话没错,守了地位财富的,偏偏没了人和,想想也无趣。曲高和寡,就是这个道理。皇上皇后的,站了那么老高,也不一定过的比庄里的佃户们幸福,他李治就算拿了皇位来换我这个伯爵,我还不愿意呢。“是比去年见你时候好看多了,这会才象了女人,搂了抱了的心里也踏实。”说着将螃蟹放到水洼边,目送它离去。

“那当时呢?当时若同你搂搂抱抱的,就不是女人了?”兰陵脱了鞋子,把脚丫子埋进沙土里去。

“当时抱的是公主啊。你想想,无论是谁,抱了公主是个什么心情?男女接触亲近,情投意合,本来是个高兴事,可公主俩字就把啥心情都破坏了,光觉得抱了庙里菩萨一样,得敬着。”

“什么话,还无论是谁!”兰陵笑着拔了把草草扔我一头,“想抱是能抱的?听你这话,亲近完了到是我沾了便宜,你吃了大亏?”

“那是,就差捂了被子哭了。”

“贫嘴,还就得让你捂了被子哭一回。坐近点,凉凉的没汗。”

“不,沙滩上佃户一群呢,看我的心慌。”

“呵呵,过来,叫你吃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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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忘年

自打天热麦收后,这事情一件一件的接着,硬是守了个避暑山庄去不了,尽在家里捂汗了。眼瞅谢宝的伤势一天好过一天,正想了能过去逍遥一阵,可颖偏偏这个时候弄了大片的田产回来,又是规划又是盖房又迁徙佃农,全没能离了人的时候,一天紧过一天。

一早,云家人过来探望谢宝,见身体已无大碍,再一次提出将谢宝接走的要求。我没法反对,谢宝最近被老四纠缠的狠了,也流露出想走的意思,颖为了老四的所谓清白,二话不说,放人。

反正该送的信也送到了,该说的话都招呼了,秦钰的托付圆满完成,至于谢宝想住哪,是人家的自由,没我伸手的道理。送他的时候,我特意打了一包袱财物给他,十来贯钱的的样子,够吃喝玩乐一阵。

这年代送礼要看人的,看身份。与程初这些人往来,百十两银饼子的礼物常来常往,送的酣畅淋漓,收的也心安理得,但和谢宝之间不能这样,不是小气,是遵照本分。如果和平时与程家一样的送法,谢宝首先就不敢接受,弄不好还会造成误会,适得其反。

兰陵带来了好消息,王家丰河的田产正式被划为棉花种植试验地,朝廷按季度拨款拨狼,还分发了些大牲口,给庄上留守的佃户统一造册登记,农户们喜嗞滋的端起了铁饭碗,吃上了公家饭。

颖喜不自胜,卖力的招待兰陵一次,什么郡主、县主的来了一大帮子,这是王家近年来第一次大规模宴客,花足了本钱,用足了力气。全部按我的意思,亲自在厨房传授的厨艺,按照原来过年时候老妈那一套。光炸丸子、炸酥肉、炸麻花、炸麻叶的,就用了好几十斤菜油,黄焖鸡,条子肉,甜饭的整了一大堆,吃完喝完后,一股脑的打包赠送,反正天热,就是放了地窖也会变质。宗旨就是吃光喝光拿光,肥瘦不留。

因为是颖宴客,我随便露了个面就牵马跑了护城河边钓鱼,直到傍晚才回家。宾客都散了,颖正坐了正厅里喜眉笑眼的和管家账房议事,“今天怎么样?客人都满意吧?”

“满意,满意地不得了。”颖起身给我行了礼,拉我坐下,“别说是宾客,就是妾身都没吃了那么多的花样。好些东西都头一回见呢。”

“是,是。夫人说的是,这么些做法,闻所未闻。要不说小侯爷的本事呢,老汉我这一把年纪都活了狗岁数。”钱管家今天估计没少吃,大脑子圆溜溜的,长衫撑的紧巴,“下午一共送出四十一份,还是预备的少了。临了还有客人闹脾气。”

“呵呵……”能想像来,和男宾不同,老大一群女人家挤一起,唧唧喳喳,如同河畔地野鸭群,又掐架又鼓噪,大场面。“那就再做一些给送去,得让人家尽兴才是。”

“正是。”颖笑眯眯的点点头,满意的拍拍手。“就是不送也得做些子出来,可比平日家里饭菜好吃的多。委屈胡先生,和二女老四的回来晚了,就吃了些酸甜丸子(糖醋丸子)和几碗肥膘肉(条子肉),其他的鸡了甜米的。全都没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就那酸甜丸子,在下一口气吃了两盘,过足了瘾。”胡先生站起来拱拱手,指了指钱管家大肚子笑道:“平日里要是回来晚过了饭时,就先看钱兄的脑皮。如果鼓胀鼓胀的,家里肯定是好伙食,在下定不甘人后;若要是平平瘪瘪,那就二话不说,直接树口称了猪头肉下酒。”

哈哈……胡账房这话说的形象,钱管家豪不在意,笑地酣畅,“胡老哥取笑了。托小侯爷,夫人的福,这日子一好,人嘴就变的刁钻,要说这不沾腥的饭菜,怎么就吃地不痛快呢,都是小侯爷夫人往常里照顾,惯了老汉这毛病出来,连我家婆娘都说伺候不起老汉了,呵呵……”

“正说呢,今天护城河里闹虾子,钓了这一天,鱼没几条,全都是虾米。”今天家里都女宾,慌忙出门没太准备,随手抓了几块猪骨头用来打鱼窝子,钓了一蒌虾回来。“都放了窗台上,让厨房烧了开水在里面稍微的过一下,这个东西沾了醋水下酒可是极品。”

颖听了我的话,不好意思的告了罪,跑去给我张罗晚饭了。

既然就剩我一个吃饭,后宅里畅快,一大盘虾子,一碟撒了姜末的醋汁,一壶老酒,天井里一坐,悠然自得。

谢宝一是,老四没了玩耍,成天同二女在后宅里成精,嘻嘻哈哈,没一点失恋的样子。看来颖是走眼了,老四只把谢宝当今解闷地对象,情了爱了的,没有的事。至少从模样上看不出来。见我吃喝的自在,跑来搭讪:“姐夫,我姐呢?”

“哦,趁了这会天还没黑,去庄子上看看,后面正填地基呢。”我剥了虾壳,蘸了蘸调料,“来一个不?”

老四听颖一时回不来,来了劲,朝门外调教达莱的二女喊了声,抓了只虾学了我的样子开吃。

二女跑来见老四吃我的饭,小脸拉了多长,胡乱洗了把手就七手八脚的上来剥虾子,一个劲的朝我碗里攒。老四没二女手脚快,正吃着没了,瞪了二女一眼,嘟囔道:“好心叫你来吃,尽帮了欺负我。”

二女哼哼一笑,擦了擦手,跑了。

“明天我再去钓点,想吃虾还不容易,满河里都是。”将放虾仁地碗推给老四:“你都吃了去,我吃饱了。”

老四在家里从不客气,端了碗就塞,满嘴的食物还挡不住她说话:“姐夫,人家都和你这般年龄的,不是削尖了脑袋往朝廷里钻就是杀敌夺旗的建功立业;您这么好出身,要身份,要地位,要人和的都全,随手就是高官显宦。光钓鱼不嫌糟践时间?”

“把当官想地简单了,你姐夫没那个本事。”小丫头学了大人的模样说教,有意思。“这么一大家子都顾不过来,当官领兵才浪费时间,没功夫。”

“也就您这个说法,我又不是瞎子,有没有本事自己说了不算。得外人说。”老四掏了手帕擦嘴,“看眼里才是真的,这次打高丽不是您的筹划么?连我姐都加了诰命,往后见皇上都不用下跪地。姐夫,您见过皇上没?”

“没,皇上那么好见的?”我哑然失笑,这丫头思维方式和常人不同,“皇上就一个,像我这样的,京城里一抓一把。都赶了面圣,还不得给皇上烦死。”

“皇上不见您,那是他的错,放这么个人才不用。多大的失误。“老四不满,武断道:“花露水作坊里,见了有才干的我都知道提拔,他一个皇上,连我都不如么?”

“呵呵,说疯话。”对于老四的管理手段,我比较欣赏,可和人家高层领导没可比性。“虾要是觉得好吃,明天我再去钓些。哦,对了,记得上次那个吐蕃商人吧?人家下次来要通知我,好好款待。”这个吐蕃人得巴解好,不管是为国还是为钱,往后用他地时候还多。

“恩。您放心。”老四回房拿了几个瓶瓶出来,“姐夫,您内行,新出的花露水,给个说法。”

我将瓶子推了一边。“不看,交给你和二女的,我不插手。是好是坏你俩看了办,不用问我。”我对香水的鉴赏能力出奇的差,没有资格评价。

“嘿嘿,还是姐夫说话听了顺心,比二女好多了。她天天防贼一样防我,只怕我偷了你家秘方去,上次进了她配药的房子,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顿臭骂,说翻脸就翻脸,可难伺候。”老四笑嘻嘻的把瓶子收了起来,“二女这些天一回家就躲了我,故意不和我说话,想让我没意思,早早回家呢吧?”

“她调教高丽婢女忙不是专门避人吧。她原本就是不太说话的人。”老四看着粗条神经,却是个细发人,二女的用意被看破了,我得遮掩下,“作坊里忙了一天,累地不说话时候也有,你没来的时候她也这样。”

“姐夫,你这话就护短了,反正你家里都这个脾气,从来不说自家人不对的。”老四嘿嘿一笑,“本来打算先回去住两天的,偏就不走了,不能趁了二女地意。”

“那是,那是,想住多久得看你的意思,我没意见。”这还是个滚刀肉,不好伺候,“明天我还给你们钓鱼,这会回屋准备下渔具去,你和二女先玩,玩好。”她要是个男的,我或许得夸两句,可女的这个脾气的话,一定要躲远。

兰陵后天要在西苑回请颖与众贵妇,请了假,要亲自去安排。我乐意清闲几天,一个人跑去钓鱼是惬意的事。所有地渔具都是我亲自做的,制作整理渔具同钓鱼一样的有趣。

不用挖蚯蚓当鱼饵,家里饲养的蛆比蚯蚓更有效,装了木盒里,撒一把面粉上去,又干净,又不沾手。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昨天去的晚,几个好地点都被垂钓爱好者霸占了,护城河有个连通外渠的入水口,今天一定要抢占那个宝地,昨天一个老头坐钓了一天,三四斤的大鱼连上了几条,看的我眼红。

太好了,风水宝地没人,我搬了几块断砖垒了个坐处,趁了清早抓紧时间钓,天气热,过了午后就不太上鱼了。

“哦,收获不小啊。”昨天那老头来了,提了提我水里的鱼蒌,里面已经大大小小地十来条战利品,“几乎都鲫鱼,小娃娃有水平,这鱼老夫平日里钓不来,滑头的紧。”

“嘿嘿,老伯伯夸奖了。碰运气,一拨一拨的,冒碰。”老头慈眉善目,说话语气柔和,人听了心里舒服。这老头是个有钱的,穿着虽然朴素,但渔具绝对是上品,红闪发亮笔直的套杆让我看地嫉妒。连打渔窝都是用酒水泡过的上好小米,一撒就是一大碗,不是诱鱼,是喂鱼。只有长期占一个地方垂钓的人才花这个本钱,而在这个年代属于浪费行为。“伯伯把了这里。小子另找地方去。”渔友不分年龄大小,见面不管认不认识都和气,人家这么大年龄,又下了长期渔窝。我没理由厚了脸皮霸占这里抢夺胜利果实。

“不用,我站你边上钓,鱼多呢,钓的过来。”老头上了河岸一手一个的挟了两块大青砖下来当板凳。着的我目瞪口呆。我尽量是找垒城墙弄断地小砖块,要让我抱了一整块下河提,能累我个够呛,若一个胳膊挟一块,我会死。

劲是大,腿脚也利落,不过这老头钓鱼是个捧槌。怪不得昨天老远看他一气的上大鱼,今天又说鲫鱼狡猾,他用的鱼钩也太大了,鲫鱼最大也就半斤。小嘴小身材的,就是想咬钩都难。鱼具好是好,让他一用就糟蹋了,人家拉杆子讲究的是手腕功夫。鱼漂沉下去的一刹那,手腕上下就一两寸幅度的轻抖,即优雅又潇洒,颇有兵不刃血地风范;他到好,直接用的是丹田劲,拉杆时候箭步。顶腰,双臂抡圆了一较劲,鱼竿鱼线发出破空的尖啸声飞到半空,若手里的鱼杆换了鬼头刀,活生生就是个刽子手。可恨的是,他发力的时候偶尔还吆喝一声,弄的我在一旁提心吊胆,只怕漫天飞舞的鱼竿鱼钩划拉到身上,太危险了。

“哎!又空一杆。鱼越来越滑头。”老头满心希望的拉了个空杆,摇头不满,回身又挖了一大碗小米撒到水里,“怪了,咱俩一个地方。你怎么一条接一条?是不是用了好鱼饵啊?”说着蹲下来翻看我装蛆的小盒子。

“伯伯,现在就是鱼吃食地时间,鱼饵好坏无所谓。”我手腕一抖,又是一条,老头看的羡慕。“都是托您的福,每天打这么多小米进去,这里的鱼都养成每日来这里进食地习惯了。”

“那怎么不吃我的钩?老夫试试你这个。”说着掏了几条蛆串在鱼钩上,摆了杀人的姿势等待起来。只一会,破空之声又起,“哎呀,还是你这饵厉害,下去就一条。”一条可怜的鲫鱼被老头提了起来,鱼太可怜了,不是被钩了嘴,是挂了肚皮硬拽上来的,惨!

“伯伯,你这鱼钩有问题,”我看的惊心,要是被他那大地鱼钩一下子,非死即伤,“来,换我这个试试。”昨天晚上没事,我蜡烛底下精心造了几枚鱼钩,挑了个合适的递过去。

“恩,怪不得,还是你这个看了细发,”老头高兴的接了鱼钩,笨手笨脚的绑,几下没弄到一起,鱼钩还给掉了河里,看的我想打他。没办法,重新找了一枚,帮他系在鱼线上。为了安全期间,特意演示了几下拉杆的标准动作,老头学的蛮快,才几下就有模有样了。

“哈哈,不错,要说什么事情都得学呢,”老头连续拉了几条上来,喜的眉开眼笑,“多亏你了,四天来钓的鲫鱼加一起都没这一会多。”

四天,怪不得。能这么说地都是新手,看来他是才入门的。“呵呵,伯伯过奖了,什么学不学,相互切磋而已。要说您钓鱼的气势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光拉杆那一个动作就惊天动地了。”

“呵呵,听出来了,你小子绕了弯子编排老汉。哈哈……”老头笑的爽朗,一屁股坐了青砖上,胡乱抓了把野草擦擦手,从精致地皮囊里拉了个食盒出来,“一大早跑来,没吃早饭。你也来一起,带的多。”

早上我也是没吃,老头爽快,我也就不推辞了。胡乱擦了擦手,坐了老头对面,没筷子,就手抓了吃。钓鱼爱好者都这样,只要玩的高兴,卫不卫生的早就抛却脑后了。老头的饭不错,我捻了个丸子放嘴里,好吃,再来块炸鸡,不错。鸡炸的有水平,外面裹了鸡蛋拌的面糊炸的,又酥又香,要是才出锅的更好吃。还有几根麻花,我顺手拿了根,端详了下,面熟,见过。如果不猜错的话……是陈老四的手笔,老四搓麻花是一绝,看我搓麻花有趣,非得凑热闹,我教了一下午,她都弄不到一起,三瘪四不圆,如同被雷劈的歪脖树。

“好吃不?”老头吃的高兴,麻花咬的嗑嘣作响,“要说你还是个有口福的,这东西老夫也头一次吃,味道好。”

“哦,的确好吃。”跑这么老远还能被别人邀请吃到自家的东西,简直太幸福了,这老头肯定就是昨天颖邀靖的某女宾长辈,“伯伯的意思,平日里不常吃吗?”

“想常吃,哈哈。”老汉掏了个酒葫芦出来,喝了口,啧啧有声,“都是别人家送的。要说啊,送食盒的人是个有本事的,年纪估计就和你差不多大,是奇才。老夫有心去拜访,嘿嘿,可惜了。”

“可惜?”这老汉说的是我,听他话里怪怪的,不知道我怎么个可惜法,“怎么说?”

“还说啥?和他不是一路人。快吃,吃了好钓鱼。”老头摇摇头,一脸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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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眼病的危害

这个自称与我不对路的老头人不错,至于为什么不对路,也不想多问,人活在世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的都去追究下来要累死人的。既然不对路,还能直率的赞扬我是个有本事的,证明这老头心胸宽广,能容人容事,值得结交。有什么误会的话,往后相处的时间久了逐渐也能消除,现在不用着急,毕竟才认识,没那个必要。

得了我的鱼钓,学了我亲传的潇洒无敌拉杆神技(自认为),一天下来,老头的战果颇为丰厚。这年代没有专业养殖一说,护城河的水是从长安附近的几条大河里引来的,水生资源丰富,鱼虾、王八、黄鳝的钓了好些,下午清点战利品时,老头只留了鱼,几只王八黄鳝就准备朝河里放生,我趁机用鱼将他认为没用的品种交换过来,赚了。

“娃娃,你明天还过来不?“老头一脸喜悦,手里摇晃着满满的大鱼篓,开心道:“今天多亏了你的指点,老夫仍旧早起那个时间来,你若来,我带俩人的饭。”

“好,好。”我满口答应,明天兰陵宴客,我有空的很,“小子明天一定过来,伯伯一直在吧?”

“一直,哦,在。只要没事就来。”老头皱皱眉,忽而笑道:“老夫流年不利,搬了新家碰上恶邻居,吵吵打打的烦心,没成想这钓鱼还有这般的乐趣,正好岔了心慌。哦,对了,你要鳝鱼、王八的干嘛?”

“吃啊,王八大补的,养到了冬天吃,强身活血。鳝鱼味道鲜美,回家正好下酒。”渔篓里十来条大黄鳝,能炒好大一盘子。关中人不会做这些东西。见人家长的丑陋就不喜欢,以貌取物。

“古怪。小心吃坏了身子,”老头打量我几眼,起身背起渔具渔篓。将青砖挟了起来,上河堤放回原处,站上面朝我挥挥手,“临走砖头给人家放回去,走了。”

从小看大。光这么个小动作就值得我尊重。

都说这社会进步,生产力进步。资本主义比封建王朝先进,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先进,我一个社会主义过来的五好青年的觉悟竟然比不上人家封建社会一介老朽,回头着看远处一个中年钓友也正将城砖朝河堤上搬……不光是老朽,比不上的人多了。社会进步,人的觉悟反倒是退步了,想想当年我家装修时,专门雇了辆农用小车一口气将单位盖楼用地沙子朝家里拉了四趟,朝家里搬公家的打印纸。朝家里拿……太丢人了,我是个连单位一次性杯子都成打贪污地委琐男,虽然同事都这样,可他们没来唐朝啊。

丢人归丢人,改不改的另当别论。看了旁边没人,偷偷将砖块都踢下河里,没了,很好。

连续两天,葱爆鳝段,油焖河虾,红烧鲤鱼,红枣鲫鱼汤,一壶烧酒,一轮明月,俩老婆,一个胡吃海塞的小姨子,一切都很和谐

两天过地太快,要是兰陵一口气宴客俩月就好了。手里抚摸着昨天那老头昨日赠送的钓鱼杆,好手感,好精致。真是有钱人,光这竹节上雕刻的山水风景就值了大把的银子,说送人就送人了,幸好是送我的。

“你能不能正经点?让你帮我复算一下难题,抱了个竹竿死不松手地什么意思?信不信我给你崴了?”兰陵拿了好些个怪题发问,可我耍的野了,心思死活收不回来,弄地她有点不随心。

“别,可是贵重物品,崴了我找你拼命。”赶紧将鱼竿收起来,为了堤防老四这个侦察员,我搬了椅子持鱼竿放到高高的书橱顶上,朝兰陵笑道:“一个朋友送的,人家的心意,不敢怠慢了。”

“尽是干没名堂的事,吃鱼吃虾的集市上没有?至于跑外面自己抓回来?”兰陵不屑一顿,“这些都是弘文馆里递来的难题,尽快给做好了,我面上也有光彩。”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虚荣起来了?”兰陵昨日宴客后心情大好,大早带了一筐子葡萄过来,又送颖了几件精致首饰,笑逐颜开的,“都弄了一早上了,休息会,几道破题还难不倒我,肯定给你解答。”

“虚荣啊,那要看情况。首饰,马车,府第地,这些我不希罕。吟诗作赋的,第一第二的不好排,毕竟这文章诗赋的到了一定程度,能不能精进靠的是天赋。我会,用起心来,虽比不得你家夫人,也算是个能挑梢地,”兰陵笑着把笔洗净挂到架子上,“可自从接触你后,才短短的一年不到的功夫,这算学上的题几乎再没有能难住我的,可不得虚荣一次?”

“切,还说难不住,明明自己算过的,偏没个信心,有本事别找我复核。”兰陵现在可以算是数学家了,至少在这个年代是。“对自己有点信心,别老是依赖我。其实说算学啊,一是思路正确,再就是细心。说实话,我虽然懂的比你多,但准确率肯定没你高。就按早起你拿的这些当了试卷,在咱俩都会的情况下,我考试的分数绝对没你高。”

“也是,你太懒散了,做完从不见你检阅。”兰陵伸了个懒腰,长长打了个哈欠,“昨天从早到晚的忙,怪困的。你家宴客的时候做的饭菜别具一格啊,什么时候让厨子去我那边教教,昨天人虽多,可饭菜比不了你家的,大家心里清楚,不好意思说罢了。”

“随便,你几时要就都成,不必我我,贱内就作了主。一会午饭有好吃的,嘿嘿。”昨天钓了好些黄鳞,吃不了就养起来,给兰陵尝个新鲜。“银杏茶也喝一段时间了,感觉有效果没?”

“恩,或许有效果。反正最近没有犯过病,”兰陵过来轻轻靠我身上“这茶就是没效果都能治病,有你体贴着,只当是医了心病。”

“那当然。心情好身体就好。”拍拍她脊背,天热。背上潮潮的,“家里才忙起来,去山庄还得推些日子。你要嫌热先住过去。”

兰陵俯身在我脸上贴了贴,“没的事,就等你一起去呢。哦,对了,这些天你扣空去南林苑看看。过了八月棉花就陆续开了,你操些心。”

“大姐。这才六月没过完呢,大伏天我跑了老远去看花骨朵,耍猴呢?”西瓜没了,南林苑不去也罢。“再说了,就算开花我也不去,我又不懂。”

“不懂了学学,多看看有什么坏处?你可是应承了事情的,用点心思。”兰陵对我这个死狗样子无奈之极,“你比一般人都聪慧。可怎么就不朝正道上用。”

“好,去。也得八月过后吧,开花了再去成不?先不说这个事情,早起来的时候你不是提了吐蕃那边的动静么?怎么没了下文?”兰陵早上随口提到朝廷派了吐蕃的探子回来了几个,带了好些情报回来。正好奇呢,颖跑来说了几句话就给岔开了。

“对了,这些探子在那边待的长久,风土民情的都熟悉。你说地那种鸟他们见过,的确是在青稞地里吃虫子地……”兰陵将我上次提到的吐蕃攻略于探马汇报的情况联系起来分析。

吐蕃大部分地区种植青稞,其中也夹杂一些小麦稻米,但种植范围小,可以忽略不计。在风调雨顺地条件下,青稞亩产大约为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的样子。吐蕃地广人稀,耕种手段虽原始,但青稞这东西比较耐活,属于种后几乎不用管理,只等来年收割的无技术含量农活。一个人种个一二亩很是寻常。牛羊马匹又多,农活还简单,看来那地方不太饥荒啊。

“哦,那没了青稞,他们吃牛羊的也能活下去吧?”对这个问题我不敢确定,万一没了粮食,人家吃肉照活,起到的作用不大就白费力气了。

“光吃肉可不行,就算人能受了,牛羊终究有限。只要能祸害了他们地青稞,三两年没个收成的话,哼哼,不攻自灭。”兰陵一提了吐蕃,眼神闪烁地来了精神,“你说的这么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要钉实,朝廷才好打理个章程出来。”

“头一两年不会有大效果,是个长远打算。鸟没了,人也能动手捉点,不过产量肯定要下降,过个七八年,定然能见效。”高原气候,生物链本来就脆弱,一旦出现了断层,不光是青稞,祸害的大了。“如果吐蕃遭了灾,朝廷是个什么打算?那地方不适合咱们这里人居住,就算纳入版图,也不会长久。总要被别人抢走的。”给兰陵阐述了下自己的看法,现在这个条件,在西藏根本没办法住民驻军,若要成立自治政府,和现在的区别也不大,还得吃朝廷的补助,还要闹分裂,属于赔钱货。只祸害不占领,趁了吐蕃虚弱,将云贵地区纳入版图属于只赚不赔。

“只要吐蕃虚弱,无力为患,我朝就可腾出手来全力对付突厥,现在突厥内乱,正走动手的好时机,但吐蕃这边肯定会钻了这个空子攻打吐谷浑,朝廷也是两难之间,难以权衡。”兰陵一把拉开沙盘上的遮盖,低头研究起来,“如果不趁这时间拿下突厥,往后等它内乱平息再动手就不太容易了。”

“那就叫他乱下去。”西突厥内乱地有点早,送到嘴的肥肉不吃当然可惜,但拢右的兵力不够,一旦同突厥开战,吐蕃趁了空虚定会拼了老命攻打吐谷浑这个风水宝地,这是吐蕃进入平原的先决条件。“肥肉嘛,多炖一会才有味道,还是那句话,拉左打右,拉右打左,平衡其势力,叫他们杀个痛快。朝廷不妨和突厥弱势一方通个气,定个秘密的军事协议,许他点物资钱粮,任他两家折腾。”

“是这个道理,杜尚书也觉得牺牲吐谷浑换取西突厥不合算,毕竟眼讲最大地敌人是吐藩。”兰陵目视吐蕃版图良久,笑道:“这就是个无理之地,说他苦寒还偏偏住了一帮子野人,朝廷就算占了也无法经营,鸡肋之说,莫不如此。”

“呵呵,现在朝廷太强势。对版图奢求过度,不是好事。打江山的。只怕不够大,一气的攻城掠地,不打到天边不罢手。打是痛快。国力强威时,打谁谁服。但后面怎么个管理,怎么个经营,都是难题啊。就和做生意一样,做大了。做火了,手里有了钱。见谁家的店面二话不说就盘了下来,也不管是赚是赔。一家两家的无所谓,一旦盘的烂店铺多了,再有钱都垫不过来。风光是风光,可本来好好的日子就闹了稀荒,日子久了……”后面的话我不好说,可这地确是个瓶颈,疆土小了担惊受怕,怕敌国侵略。疆土大了也担惊受怕,怕管不过来,怕四分五裂。

“这是真话,不用怕,就算皇上跟前也说得。”兰陵摇头苦笑。“偏偏现在提出对突厥用兵的人占了多数,这挑头地还不能得罪了。”

“哦?谁啊?耍这么大?”不能得罪这话谁说都不希奇,就是从兰陵嘴里说出来有点难以接受了。

“谁,还能有谁啊,你那泼皮无赖的程爷爷。”兰陵提到程老爷子嘴角就挂了笑意,“人家苏定芳下了高丽,封了公,他就不乐意,他就闹,带了一帮子老头闹。都知道他能打,按突厥现在这光景,他去了肯定能打下来,他也就是瞧准了这个便宜,只怕是叫人给功劳分了去。”

“哈哈,这有意思,够圣上头疼的吧?”程老爷子属于无理搅三分地老泼皮了,现在还抓了理,不闹才怪。李治才平了高丽,心气正盛,就算他明知道打不得,也不能当面呵斥,以免堕了自己的风头。“老爷子出马,那肯定是鸡犬不留了,别说西突厥,估计一路就杀到吐火罗(阿富汗一带)了,可得拦着。”

是真话,这老家伙泼皮无赖是装的,打仗有一手,一挑十的事情常干,什么千骑破万敌的战绩不少。

这‘破敌、破城’地话听起来顺耳,其实比‘屠城’要残酷的多。唐朝‘屠城’是有规定,几屠,屠几日,分类分工严明,令行禁止,属于占领后地报复手段,有控制。如:限定对方三日内开城投降,但对方第四日才认输,大军占领后为了立威,有组织有纪律的杀戮为‘屠’。

但‘破军,破城’没有规定,可以鸡犬不留,属于战时不可控制因素。不是对方认输,而是强攻得手杀入城池。此时,城内所有生物都是假想敌,都有威胁,都在杀戮范围内,可杀绝。程老爷子平日只说‘破城’不说‘屠城’,属于典型心狠手毒不积德类统帅,按我的理解,就算对方投降,他都得弄个强攻入城的架势出来,要不就弄不到战利品了。

苏定芳次此高丽平壤一役就属于破城,估计‘破’的太厉害、太爽了,引起了程老爷子的嫉妒,现在周边国家都比较温顺,‘破’一个就少一个,越往后就没机会了,才吆喝了想去突厥玩玩。

“这老头,和人怄气没点深浅,还不好劝阻,这些天都他闹的。”兰陵估计见了老爷子闹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都是名将,都是忠心耿耿,都有理,都不好得罪。现在正僵住了,圣上是有心责罚又于心不忍,他程老头就是抓了这个痛脚。子豪,你是明事理的,和程家关系过硬,要不帮忙劝说下,也算是为国除害了,呵呵。”

劝,我怎么好劝。这不是一两个大帅能掀起地风浪,都是代表集团利益的,属于有组织有预谋的活动,是军方内部矛盾,我可没当和事老的分量。“别找我,你也是,病急乱投医。程老爷子一帮子闹腾,你们皇家不想打又想当好人,找另一帮去对着闹不就成了?”

“那有你说的简单,谁能闹过那帮兵癞子?别看平时武将们谁不服谁,一到了这时候抱团了,和程老爷子不对付地那几位老帅,死活不吭一声。苏定芳和程老爷子不对付好些年了,想让他牵头平衡一下局势,那知,前手还和程老爷子动刀子,后面就找不到人了,一群老杀才。”兰陵说的自己也笑,“你也帮忙说说,不是和几个老帅有交情吗?不是有人还着急着把孙女嫁了你的么?”

兰陵长了个驴耳朵,连工部看爆破筒的笑话都传她那了,“好,说说。明天我找程老爷子去,反正就说一下,也成不了,只当给你个面子。”兰陵不负责任的笑道:“呵呵,我也没想了你去说通,胡乱尽力,大家都做做样子,关键还得杜尚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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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杀

应承了别人的事情,就得做到。反正现在闹成了僵局,打不打的我说了不算,人家军方大佬们拧成一股绳,皇家又不好开口干涉,凭我个傻小子跑去息事宁人,大笑话。

现在的态势已经升华了,军方的建议从单方面的侵略变成了崇高的保家卫国运动,是爱国,是忠贞,是刀斧加身不皱眉头,为光复山河抛头颅撒热血,为解救被突厥欺压数千年的天朝子民奋勇献甚至死不悔。而以杜风为首的反战派被扣上了怯懦,无良,甚至卖国叛国汉奸的大帽子

幸亏只是在朝堂闹,要是这些舆论散播到民间就完蛋了,杜风等人不被后世说书先生画成大白脸,说成什么突厥潜伏在朝廷的特工人员才怪。想想连苏定芳这种战功显赫的名将都能给背上心狠手毒的‘苏太师’这个骂名,杜风就更不用说了。

怪可怜的,虽然对杜风一直没好印象,但此人还是有见识。官场的黑暗自古有之,社会怎么个进步都不会消失,清官也罢,贪官也罢,想置身事外的可能性极小,想要自保就得加入某个集团作为依靠,从此成为社团分子,与社团休戚与共。

什么小集团间的利益之争,到底是真爱国还是以爱国为借口干一些没名堂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弄懂。小民嘛,过的就是小日子,算计着钱,算计着粮,老婆孩子热炕头,吃好穿暖没要求。谁给我好日子过,谁就是好官,百姓日子过的越好,这官就当的越有水平,就得歌颂,就得赞扬。至于当官的背后有没有心狠手毒的暗算同僚杀人灭口造谣攻间之类,不在百姓评价其好坏的考评内。这也是武则天能在民间落个好口碑的原因,爱杀谁杀谁,只要不抢我家老母猪就成。

早起。准备了一篮子新鲜鸡蛋,拿了几瓶九花玉露,端了几个新蛐蛐罐就上路了,探望程老爷子去。老爷子爱好多,我要是送钱,他肯定更高兴,所以给他个中级高兴就行了。不用太破费。

程初也在,见我来了高兴的不得了,程老爷子更是欣喜,上来就翻礼品,差点把罐罐里地蛐蛐放跑了。

“还是子豪知道孝顺老人家,家里这些不长人心的子孙没法比都白养话了。“程老爷子翻弄了蛐蛐罐,半天没看出门道,“做的精细,就是养虫虫用的?”

“对。就虫虫。小子耍给爷爷看。”说着从怀里取出亲手制作地黄鼠狼须斗眉,轻手轻脚的搬开盖子,先让蛐蛐见个光,熟悉下战场环境。接着挑选了下主客场,来的匆忙,没带斗罐,只能委屈其中一个客场作战了。俩蛐蛐个头差不多,属于同一重量级。

主场的是只‘花顶淡紫’寿星头。花顶盖,银斗丝细直隐沉,边路清晰,紫花三齿钳缕丝沙沙响,宽背长腿,遇敌不惊,沉稳如磐石,长丝轻抖。展翅鸣叫立威,声若洪钟,乃虫中仙品,为儒将,与二女两人在花园漫步时偶得。客场作战的为一只罕见‘蟹青白麻镰牙牙’。此类虫极少,好虫常是三齿钳,此虫四齿带弯钩,即长且粗,镰刀状,遇敌一搭钳就死不松口,兼又腿粗牙低,来势如同铲土机,为悍将,虫中神品,与颖视察庄中工程时,被其沙哑鸣叫声吸引,一举擒获。这年代还没形成蛐蛐文化,两条虫子若在后世,万金难求,今日为博程大帅一乐,下足了本钱。

瞬间,两虫咬作一团,或掰,或顶,或扭打一团,或被高高挑起,将遇良材,战况激烈。三人视线均被吸引,默默为自己看好的一方鼓劲,随着战况起伏,连观众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住手!”老爷子大喝一声,急迫道:“子豪,快快相劝,两厢罢斗吧。若要再打下去,非死即伤,可惜了猛将。”

我也心痛自己地爱将自相残杀,换了斗眉将二位猛将架开,轻手轻脚的换了盆,才长出一口气。“爷爷,怎么样?有意思吧?”

“有,好,好!”程老爷子指了指两罐蛐蛐,“送我的?”

“嗯,”我沉重的点点头,心里不舍得,但人情还得做,“专门送给爷爷消遣的,小把戏,图了开心。”

程老爷子学了我的样子,小心的将蛐蛐罐捧起来,放在院中的花坛里,叹道:“想不到一个虫虫都有此血性,可惜啊,要是投胎为人,必是猛将。那帮杂种连一条虫虫都不如。”回头望了眼程初,“人请的怎么样了?”

程初一脸恐惧,稍稍朝后退了几步,拉开点距离,小心道:“人家要爷爷您当面请了才行,说我没分量,让我滚。”

“恩,踢死你!”程老爷子飞踹程初一脚,忽然大笑几声,“老不死的,一个比一个倔,打不过老夫就耍这套,哈哈……”转头对我道:“老夫去请个对头,不选,子豪且少等片刻,马上就回来。”

看程老爷子出门,才问程初:“老爷子请谁呢?还亲自去?”

“请苏老爷子。今天爷爷请了好些老友过来吃午饭,说是没了苏老爷子显不来排场,非得请来不可。害地连续跑了几趟都没见到人,这不,小弟天没亮就守了苏府门口终于给碰见了,苏爷爷没搭两句话就叫小弟‘滚远’,才滚回来就碰见您了。”程初一脸丧气坐在花池子上,埋怨道:“月前,苏老爷子一家搬了旁边新赐的‘临清县公’府,也不知道咋就惹了我爷爷,俩人前后打了三四架了,爷爷连开山斧都用上了,整日叫嚣的要取苏老儿项上首级,弄的两家小辈都不好意思来往。这到好,现在又说请人家吃饭,不是为难人嘛!”

“啊!这么火爆?”千古名将窝里闹的场面被错过了,早知道前两天搬了板凳到程家看戏多好,“今天老爷子请客啊,那我不多留了。咱们当小辈的没说话份,留了也碍事。给老爷子招呼下,我过两天来看他。”说着拱拱手,赶紧扯呼。开玩笑。程老爷子能请了什么人来,还不都是些老杀人犯,和这群人一起吃饭?我脑子没被驴踢过,逃命要紧。

程初没阻拦,他体谅我的感受,很配合的将我送到门口,“子豪兄慢走。估计这些日子家里都不安生……”

我点点头,程初不愧是好兄弟,提醒我过两天也不用来了,程家有成为‘聚义堂’地趋势,让我远离是非。

正要上马逃命,传来一声暴喝:“王家小子休走!”

哎呀,差点给马上掉下来,吓死人了,怎么不去收旧家具呢?走街串巷地多方便,连扩音喇叭都免了。扭头一看。可了不得了,给我推销孙女的老头纵马朝我奔来,一把就给我提起,放在马鞍桥上,“鬼鬼祟祟,见了长辈礼都不行,跑什么跑?”

“老爷子,您给我放下来好不?您这马鞍这么高的梁子。小子肋骨都快掰折了。”横耽在马背上难受不说,就在人家程府门外,你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啊?被多下人看见多丢人,何况已经被看见了。

老头下了马,一把给我揪下来,哈哈大笑,“多少年了,多少没有生擒敌将。手都生了。小子,你轻飘飘的,手感太差,回家养些膘出来才压分量,往后要多吃饭。”

“是。一定多吃,一定叫您老提地顺手。”我站稳整理下被拉皱的衣衫。什么人嘛,一把年纪还虎背熊腰的欺负人,还嫌我瘦,养肥了趁手。这会再有挺歪把子,非得朝这老不死地发射一梭子不可。“老爷子,小子家里有事,失礼,先告辞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过来。”老头一犯拽住我,“来了就没放走的道理,好歹也是军中效力的,随我进去!”不听我解释,揪了我衣领抓鸡一样给提溜进去。

程初站了门外,目睹这一幕没敢吭声,眼睁睁看我被摆弄,没义气。

“子豪兄,您估计走不了了,省省吧。”程初现在是门迎,和气的朝老头拱拱手,“梁爷爷,您先请,爷爷前去邀请苏老爷子,随后就到。”

“给我将他看好了,跑掉唯你事问!”一把将我推到程初跟前,大步进门,如果自己家一样

“子豪兄,快走,”程初见老头是远,有意放水。

“走不了了,”程老爷子衣衫褴褛单独回来了,脸上还有挨揍地痕迹,看来请人变了打人,估计苏定芳也好不到哪去。程初见爷爷这个样子毫不在意,见多不怪。

“老苏拳脚功夫见长,老夫今天竟然没讨了好去,哈哈……”程老爷子笑地畅快,“他也没强多少,被我连踹了四五脚,要不是他儿子和学生拦着,非给他当场踹死不可。老梁来了?子豪,随我进去,这梁建方对你可是青睐有加。”

哦,记住这个名字了,梁建方,好,下次听见就跑。不一会,连李勣也带了一帮子老家伙到了,大厅里瞬间热闹起来,我感觉置身于一群教父中间,东藏西躲,提心吊胆。兰陵可是把我害惨了,今天要能活着回去,我非得和兰陵拼了不可。

老头们吵闹了一会,由李勣和程老爷子牵头,开始议事。无非就是鼓动朝廷打突厥的话,听这个意思,连李勣都是主战派。人家说的也对,不打仗,那来的粮饷,怎么能提升军方在朝廷的威望,要保持军队士气和战斗力,就得打,就得不停的打。

看的我心里敲鼓啊,七八个人,不是这将军就是那将军,早上抓我那老头竟然是左武卫大将军,和这些人混一起,命不久矣。

“子豪,说说你的意思。既然坐这里,没装哑巴的道理。”下忐忑间,李勣猛不丁来一下子,我有点发毛。

“小子学习来了,不敢在众位爷爷面前卖弄,”我赶紧站起来朝周围作了一圈揖,“打,就是诸位爷爷地话,很很的打!”先保命要紧。在这么多老将军面前提相反意见,俺二位夫人就得守寡了。

“打也得有个章程,说说者,怎么个打法。”梁建方不满的拍了下桌子。“少糊弄人,程老哥,把你家沙盘抬出来,咱们地推演一下。打也好,不打也好,多演练几次不至于吃亏。”

“子豪和李老爷子俩人对付,你俩吐蕃人。你。老梁,你俩吐谷浑……”程老爷子分派了势力,每两人扮演一个周边势力,自己当仁不让的成为唐军的主帅,开始玩多国牵制下,大唐攻袭西突厥的游戏。

西突厥虽然内乱,但战力仍旧强大,在进攻突厥同时还要防备吐蕃偷袭,安西督护府地兵力捉襟见肘,以一府之力难以完成任务。势必要从各方调派军队为援。

我和李勣的吐蕃军趁陇右唐军力薄弱之际。右侧没有了唐军地桎梏,在剑南佯做攻势,举重兵北进吐谷浑。吐谷浑缺少协同作战的唐军,被吐蕃居高临下地冲锋打散,依靠几坐平原上的大城苟延残喘,而此时程老爷子的唐军还在同突厥鏖战之中。

“有点晚了,”程老爷子随手持小旗扔在沙盘上,“换子而已。用吐谷浑换了西突厥,有利有弊。”

“话是这么说,可丢失了吐谷浑这个屏障,我朝和吐蕃接壤的地方增加,往后需要大批兵力来堤防吐蕃人了。稍微有点不合算。”

梁建方一脸遗憾,“如果吐谷浑能多坚持半年,我军攻下西突嫉,回头驰援。或许能在平原上全歼吐蕃精锐。”

“不可能,有得必有失。现在就这个情形。”李勣瞪了程老爷子一眼,不满道:“太着急了,福祸难料。不过话已经放了出去,也没食言的理。要不堕了诸位的名头,我军伍上颜面扫地。是硬仗,只能拼了性命出去,老程干这活拿手,如果出兵,我看好老程。”

“若是能拖住吐蕃人地话……”程老爷子拍拍脑袋,在沙盘上仔细摸索,“当年吐谷浑被我朝打伤了元气,想正面阻挡吐蕃人,难啊。子豪,你刚刚杀地漂亮,说说想法。”

我有个屁想法,和这些老头子推演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脑子一锅粥,杀了半辈子人的都没了主意,问我有啥用。“想法嘛,这个比较没有。老实说,若是晚上个三年,就没这个换子的必要了,一旦朝廷收服南诏,让吐蕃首尾不能兼顾,就可以从容出兵了。”

“不可能,三年就是不打嘛,三年里面变数多了,谁能预料?”梁建方一脸的不满意。

“也许是个办法,“李勣指指鄯洲附近,“关内地府兵尚未调回,一旦吐藩北进,可以给吐谷浑打个援手,只是兵力不足,能不能坚持到大军回援就是两话了。”

“能干!”程老爷子一拳砸在案几上,“关内府兵人数虽少但战力不俗,能派上用场。但调动关内军需要兵部配合,这杜小贼滑头的很,必然想方设法阻挠。”

“是险棋,一旦老程在西边滞殆,吐谷浑和数万关中子弟就危险了,先合计合计,有了胜算再申报,兵部也是怕丢失吐谷浑屏障才阻挠,只要能保得吐谷浑周全,他再无动手脚的理由。”李勣皱了眉头,谨慎道:“两全之策啊,不容易。一旦关内府兵参战,这宝就压的大了,胜则保我朝三十年无吐蕃之害,若失手的话,你我颜面扫地是小事,数万关中子弟的性命啊,背负一世骂名。事关重大,圣上也会有所顾虑,怎么才能取得圣上地支持才是关键。”

都是赌徒,为一己之私拿了几万的关中精锐做筹码,我有点不太舒服,很不舒服。自古打援都比攻坚苦,打援的部队属于经典炮灰,以寡敌众不说,就算取得最终胜利,也所剩无几,可怜的是,最后连个好名头都捞不上。欢庆胜利的时候,谁能想到有一群血性汉子用残肢断臂挡住了如狼的敌军,多少人连完整的尸首都凑不起来,连同姓名一起沉睡地下。

我参与了一起屠杀,一起敌我不分的屠杀。庄子上地那些淳扑的农户,当时是我亲手送他们去的军队,父母妻儿还在等他们凯旋而归,可我却在后方安逸看着他们被摆上沙盘,再一次次的拿掉,每拿掉一面小旗我的心就剧烈收缩一次,那是数千人命,是包括秦钰在内的数千关中子弟。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愿意想。心中觉得缺了点东西,空荡荡。不愉快的一天,或许睡一觉会好些,不能肯定,但试试也好。不说话,不理会焦虑地颖和二女一个人缩到炕角,安静的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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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算盘

杀戮,一个王朝崛起不可或缺的的手段,杀别人,也杀自己,屠刀举起来就没有手软的道理,世间万物在那一刻只分成敌、友。数字啊,好友、近邻、名将,甚至是牲畜,都变成了战报上的数字,加一位是失败,减一位可能是胜利,冰冷的墨汁几段文字就抹杀了数万乃至更多的生命。

我自认为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车祸现场我也看的津津有味过,逮了小偷打的不比旁人少,年轻气盛时候一言不合也动过刀子,是典型没心没肺缺少同情心的流水线产品。

是我心软变的更加善良了吗?矛盾啊。心里暗暗鼓励自己正常起来,颖和二女见我这个模样急的掉眼泪,周医生愁眉苦脸的一旁哀叹连旺才也焦急的打着转转。

“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不用埋怨周医生。”在炕上躺了一晚上没合眼,脑子里放电影一样的各种片断无意识就蹦了出来,就象网页上的广告,没办法阻止。“拉我起来,打盆井水,洗脸。”或许园子里走走能好起来吧,不断提醒自己:要正常,要控制,不能让家里人操心。“去,弄点早饭,丰盛点,昨晚回来就没吃,饿的不想动弹。二女,你该去作坊了,我好好的,别担心。”

努力绽放一个微笑出来,冰凉彻骨的井水撩在脸上,索性将头塞进脸盆,好了,清醒了。胡乱擦了把脸,对颖道:“庄子里参军的人家都统计出来,眼看过中秋了,每家一贯钱过节。”我是俗人,吟诗作赋的不会,只能用俗办法来表达心意。“有家室的送点绸料过去,老婆孩子的作几件新衣裳。要拿的出手,多少你看着办。”

“中秋啊,还早呢。”颖担心地摸摸我的脸颊,“夫君先用饭吧,怎么出去了一趟就闹了邪,别是脏东西上身了。”

“没啥,想起了点不顺心地事,等晚些想通了给你说,不瞒你。”颖小脸憔悴的厉害。二女咬着嘴唇在一旁担心看着我,我过意不去,“二女想偷懒就放一天假,在家歇息,”拉了颖的手,轻声道:“让夫人担忧了。下会再不这样。”

“恩,怪吓人的,还是让医生再诊诊的好,怕夫君犯老病。”颖拉我坐好,仔细的在我肩膀上按摩起来,“谁都能出事,唯独您得保重好。这家可是夫君您一人的撑着,再有个不测,天就塌了。”

冲二女招招手,搂在怀里,“放心好了,保证活到八十,肯定死到你俩后面,家里不打典整齐不闭眼。”

“妾身要听的就是这个话。恩爱夫妻,能是在对方前面是福分。后面的可就受屈了。咱家可比不得以前了,元气恢复家业大了,该操心受累地地方还在后头,夫君可得保重身体,上下千十口人指靠您吃饭呢。”颖爱怜的摸摸二女脑袋。“丫头一晚上没合眼,熬的红眼睛,这会快爬炕上迷瞪一会。”

“你也没睡,我昨晚身上没劲,可都看着呢,等会吃了早饭都休息去。”我起身活动了下手脚,“都吃饭去,今吃个早,饿某人一顿。”没兰陵戳火,我就不可能这么个样子,打仗死人的也不靠这么近去参与。估计好点了吧,已经想到报复了,有恢复迹象。

颖听我这么说,放心的在我肩膀上用力拍打几下,笑道:“要说呢,症结可找出来了,病犯在这个上头。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天生的脾气,可不是夫君能降地主。这气啊,恼的不合算。说说,是个什么原因?跟前也没外人,说起来也放心。”

“嘿嘿,这气怄的大了,”被颖这样误会也好,省的说不出来原因让她疑神疑鬼,”还是二女好,懂事,从就没和我斗过气。怄气时候多了,想知道啊?我还就不愿意说,吃饭!”

“这丫头不是不斗气,斗起来,哼哼,”颖白了我一眼,拉了二女起身,“往后妾身可得小心伺候着,公主啊,二女啊,没个好惹的,偏就妾身一个实心眼。好了,烟消云散见日头,再为这过家家的事情闹的鸡犬不宁就对不起人了。”

“呵呵,”只能假笑着。要真走过家家地反到好了,二女扭了脸过来看我几眼。这鬼丫头,看出我在敷衍。

吃了饭,硬是推颖和二女去房里休息,心里疙瘩仍在,一个人躺书房的软椅上胡思乱想。秦钰要是趁这个空挡调回来就好了,不管

武将们的筹划得不得批准,还是身处后方的好些。

险棋啊,看昨天的场面,老头子们是准备豁出去了。这些人都是打江山的出身,多年戎马生涯培育出强烈的开拓精神,攻城略地早已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程老爷子平时多么精明的人,但凡站到版图前面就犯了牛劲,年龄一大把仍旧和小青年般地冲动。还有李勣,明明和程老爷子尿不到一壶,明明推演几次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却毫无丝毫阻拦的意思,苏定芳是赌气没来,要来了肯定也是主战。

自信啊,此时的大唐军方太强势了,或许这就是名将吧,或许名将对兵不刃血都嗤之以鼻,只有踩过尸体取得的胜利才是辉煌。兵不刃血这个兵家最高境界在这个风云际会地年代成为了笑话,有本事的人太多了,一破十才是本事,你要是五千破一万,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可你们爱咋破咋破,偏要拉了我这傻小子凑啥热闹?我招谁惹谁了?

“想什么呢?念念有词的。”兰陵已经站了身后,笑眯眯的望着我,“你家今天可清静,人呢?你夫人出去了?”

“睡了,我昨晚犯病,看护了一黑,困了。”今天不爽,不想大声说话。翻了个白眼仁给她。

“怎么弄的?要不要紧?”兰陵听了犯病,着急在我身上没章程的乱摸乱捏。“不是说你家的医生不会医人么,我去找医生来,你躺

着。”

“别折腾了,你还找医生,直接一刀子戳死得了,免得治好再病。”我一把揪住转身欲走的兰陵,“老实待着。”

“怎么说话呢?算了,不和你理论,先把病根摸清再说。”使劲掰了掰我攥她衣衫的手。“放开啊,急死人了。”

“知道着急啊?你先给我认个错,害人不浅。心病,心病有药医没?”我手上用劲,把她按到椅手上,“本来好好地人。这会憋了一肚子也不知道是啥,光是难受。都是你叫我当什么说客,我是什么东西,什么个分量,说谁?打今个起,只要一天想不通,就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哦?”兰陵笑了起来。上来贴了我脸上,柔声道:“你还真的说了?我以为就你这见风使舵地脾性不会说那个话呢。定是受了那帮老家伙的气,昨个你可没赶上好时候,程老爷子家去的都是难惹的人。事先没接到消息,我的错,委屈你了。”

“真是受委屈也没啥,毕竟是答应你的事。”兰陵能这么说也算歉道的真诚,何况也不是因为她,怪不到别人。“你说。要是我上了战场,还是三万人打人家二十万的,还得一口气打上半年,你什么个想法?”

“不叫你去,要真是那么个田地。拼了保你下来,”兰陵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一脸疑惑:“好端端的说这话什么意思?”

“那若是事后才知道呢?”我没理她,继续问:“人都打没了,你才知道信,尸首都找不全,埋哪都没人知道,你怎么想?”

“问住我了。”兰陵见我说地认真,轻轻抚着我脸庞,“那对我来说就是灾祸了,到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不敢想。”

“为国尽忠的,你不高兴吗?是不是认识我的朋友都觉得自豪?我家俩婆娘也为我能为国捐躯感到骄傲?或许还有朝廷送来的慰问礼品和敲锣打鼓的助兴吧?我若是有了儿子是不是也满世界跑去吹嘘老爹的英雄事迹呢?精忠报国嘛,何必伤心,是喜事,大喜。”我直起身来,也不知道从那来了力气,一口气说了好大一堆,声音洪亮。

书房里沉寂下来,俩人面无表情地对望着,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心脏跳动的激烈。

我站起身来,拉了兰陵走到沙盘前面,将昨天筹划的军事行动重新排演一次,扭头问道:“看明白了吧?”

兰陵点头无语。

我追问道:“如果成功了,算是大胜吧?”

兰陵点头。

“算是比高丽一役还大的胜利吧?或许千年后还诱人津津乐道吧?或许兵法家要给学生教这个经典战役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吧?”

兰陵点头。

“信不信我抽你,你再点头试试?”一把将沙盘上的小旗抓起来远远的扔出去,长叹一声,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息了下自己地心情,“对不起,我就是想发一次火,莫名其妙的憋屈。都没错,老帅们开疆拓土也是拼了性命,杜尚书反对也是为了万全,士兵们死战力战的尽忠是职责,连吐藩趁火打劫也是时利所迫,我自己看不开而已。是不是很婆烦,没男人样子?”

兰陵挽了我胳膊,慢慢扶我坐下,“那你反对不?”

我摇摇头,苦笑道:“反对?我没有理由反对。都是有经验的沙场老帅了,操之过急这话我没资格说。虽是行险,但高风险伴随的是利益,如果能在吐谷浑缠住吐蕃主力,一旦破突厥后挥师南下同吐蕃人决战于平原,对我朝来说是少有的好机会。”吐蕃人依仗高原快进快出的骚扰是拿手,但与唐军决战与平原的话,纯粹是以卵击石,战法、装备、训练都不在一个档次上,是自杀行为。

“我反对。”兰陵摇摇头,“疯了,都疯了。早已经不是先帝年间的情形,现在国泰民安,我朝实力一日胜过一日……要打就得打胜仗,有必胜的把握才动手。拿了关内精兵和唯一遏制吐蕃的吐谷浑当了赌注。没必要。就是等几年的事情,此长彼消,到时候他不想打都不成,现在闹的什么劲。”

“各有各地理由,都对。若是拼了几万人一举歼灭吐蕃数十万青壮,就是老帅们地话,三十年让他回不过气。”发了通火,脑子也清明多了,思路也逐渐恢复了清晰。

“你这人。到底帮谁?刚还要扣抽,怎么一说就变了风向?”兰陵不满地踢踢椅子腿,“先把自己的立场拿定,踏两只船,也不怕摇晃。

“我有个啥立场,就是说说利弊而已。我也希望不打。可还不是圣上拿主意?军方求战心切,圣上也得权衡一下吧?虽说过几年保险,但也不能打击了军队的士气,搁谁都得再三掂量。我就是不忍关内府兵送死,顾虑秦钰,顾虑我庄子上的农户和老乡们。”

“若换了人呢?关内的兵都调回来,用别处的人送死你还难受不?”兰陵瞥了我一眼。“你压根就不是慈悲人,今天见你这样子还以为转了性,别打哈哈,你说。”

“说啥?换别的地方我肯定也难受,就是难受的没有这般厉害而已。换成高丽人或别的国家人,我就不难受了,可惜这是硬仗,敢交给一般地军队不?开打的话,数来数去就得关内子弟兵上了。你换兵的话等于没说。”兰陵就喜欢揭人老底,说个没用的话糗我两下,看我伤心还要撒盐。

“你这是私心作祟,是护短。对错先不管,谁家的命不是命?”兰陵俯身拾起我扔散的小旗。“现在也别说高丽不高丽,等都护府成立后也是我大唐子民了,先收起你那见不得人地毛病。至于打不打的,圣上有分寸,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心里结了怨气对身体不好。”

“我到乐意呢,不知道也好,现在进心里拔不出来了。”放心不下,又爬到沙盘上推演起来。“要打今年也没法出兵了吧?”现在已经六月间,调派齐备也得一月功夫,再朝突厥进发也八月间了,打到冬季的话,对唐军不利啊。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再拖一月就迟了。老头们着急就在这里,冬春季那边风沙大,行军作战都不方便。你看,”兰陵将沙盘上的局势重新布置一次,“程老爷子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八月动手,他把宝就押在这三个月里,十一月间拿下突厥。吐蕃得等我军动手后才能出兵,算算也得九月间。吐谷浑地势高,冷的早,如果吐蕃人俩月时间控制不了局面,一但到了腊月就得停止攻势,程老爷子如果十一月能打下突厥,就算是赢了一半,占了先机,趁着吐蕃人休兵的时机挥师南下,等待开春天暖同吐蕃人决战。可突厥虽然虚弱,还没到无力还手地地步,三个月时间能不能打下来还是两可,就算打下来也得看吐蕃的进展。若吐蕃两月内就控制了局面,双方就成了对峙局面,这就打的久了。两败俱伤。”

“圣上不表态就是拖延吧?”怪不得两边闹的厉害,皇上就是不吭声。现在军方虽然势大,但磨不起时间,一旦错过动手的机会,那就在喊叫都没用了。

“这我可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可是我们这些人能猜度的?”兰陵眨眨眼,笑道:“但拖了今年拖不过明年,再拖就把军伍的士气抢没了,虎狼也要不时的放出去撒撒欢见个荤腥,爬了不动就孬了。当务之急就是要用手段削弱吐蕃和突厥地实力,越弱越好。你那个买鸟嘴的馊主意已经开始实施了,杜尚书还加了几条,你俩在一起可是绝配,一个比一个的阴狠。”

看来李治装缩头乌龟是有意的,这点倒是和电视剧里演的比较象。可老帅们制定地作战计划也很诱人,一旦取胜那真是去了心头大患,就怕李治挡不住诱惑又把头伸出来。“不管怎么样,先一点点蚕食吐蕃人的实力再说,就算开打也得干,我能做到的就这么多了,至于老杜怎么个折腾,耍啥花样,不感兴趣。我只盼望那些边疆的士兵平安就好,再怎么的也得让秦钰平安。”

“是这个道理。想开些,别窝在心里难受。这些事情不是你我有能力左右的,谁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要说皇上是无所不能,那是骗人的。”兰陵拍拍小腹,“有吃的没?说了半晌话,都还没吃早饭呢。饿的没力气。”

“没,今天过冷食,不开火。要不多喝点水,先垫垫?”

“去!冷食都过几个月了,你存心的,”兰陵抄了蒲扇打我一把,“就上次的那个饭,麻花麻叶的都要。”

我重复道:“没,今天过冷食,不开火。要不多喝点水,先垫垫?”

“一点都不大气,还记仇呢?”

“那是,心里还纠着,难受很。”

“那先吃了饭再劝解你。”

“过冷食,不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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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贼难防

或许山庄的猕猴桃该长大了吧,若再过一半月的就成熟了吧。二女手真巧,去皮的同时不伤到一丝果肉,剥出来的果子玛瑙般的晶莹剔透,怀念啊。

躺在园子里的爬墙虎下,周围虽然被颖重建的面目全非,但今天看起来特别顺眼,尉迟敬德老将军的创意竟然也可爱起来。

早上传来消息,程老爷子忧心边疆,报国心切,被殿授予‘聪山道行军大总管’,并节制拢右、安西两道九十七府精兵,年初上任。同时,铁勒裔悍将契芯合力被授予‘聪山道行军副总管’任其副手。

李治这手耍的漂亮。你不是要打吗?好,我成全你,批准了,打!军队给你,连拢右、安西两道的军队都拨一部分让你节制,够了吧?可因为某种原因,今年动手太过仓促了,军队的调动,物资筹措等等得给朝廷点时间吧?先把‘葱山道行军大总管’授给你,还给你指派了悍将作副手,剩下等朝廷筹划好了你去上任,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不错吧?

几个老猴子被李治都牵出来耍了一遍都是报国心切为国尽忠的功勋老将,要表扬,要嘉奖,要封赏。每人都煞有介事的当殿宣封,华而不实的虚衔一加一串子,高帽子戴起;而同诸位老帅唱对台戏的杜风等人,因为延误战机等无聊罪名统统降半级留用。李治如同搅屎棍般的这么一通乱和,貌似给足了军方脸面,老帅们再闹腾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了。打断牙齿脑里吞,还得强颜欢笑。

能想像,程老爷子和诸位老帅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我没胆子去看,只是有点担心程初,这小子属于不长眼地,在火头上要是冲撞了程爷爷。哪个下场。匪夷所思啊。

悬的心暂时落了地,至少今年没了动静。如果没大的变化,秦钰可以安安稳稳的调回来,多少也算是衣锦还乡。算是在军中站稳了脚跟,随着战功的积累。凭借家族影响,往后混个大总管,大都督的没点悬念,顺便我这个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彩。往后谁在问起来,说XX行军大总管秦钰地老师是王修,那多风光。这是个一举数得地好事情,往后再找俩有资质、有身份、有良心、有孝心的学生教教,也弄个桃李满天下,厉害学生一大把。这年头。老师就是学生爹,就是谁想和我过不去也得先掂量掂量我学生的分量,欺负别人老爹,还不得让人家儿子生吃了?不错,低投资。高收益,能干。

秦钰这头一宽松,不禁就想到谢宝这家伙。自从被云家接走就没了音讯,他一不务农,二还属于残障,三不看书,有大把的时间分配,怎么一出去就没了下落,连话都不梢一句。

若他不是秦钰交代要照顾,我实在懒地管,可担了这个事就得尽心不是?今天心情舒畅,不计较这些。今天兰陵破天荒的和颖出去看什么新鲜玩意,说是大食那边来地一群耍把戏兼作生意的,本来拉我一起去,我不太喜欢马戏团兼买大力丸的花样,正好一个人消停。

午后,爬墙虎架子底下多阴凉,铺一张凉席朝上一躺,在花园灌水的井里镇了一坛子山植水,找了俩护院的大侃说闲话,和那帮纨绔子弟比起来,我到是喜欢和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没有那么多烦琐礼节,直来直去,想说啥说啥。

正和二娘子聊的兴起,下人跑来禀报,有人求见,还递了拜贴。

“郑弘,”我翻开拜贴看了看,有点印象,记不太清楚了。伯爵啊,还是个‘督尉’,军衔比我高多了,嘿嘿。到底是谁呢?

“王兄,别来无恙子?”我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抢先起身行了礼,吓我一跳。

想起来了,崔彰生日那天被程初扔出去的突厥裔王孙,就油头粉面的那个。“无恙,无恙,快坐。”我忙按手回礼让座。突厥人嘛,骁勇彪悍的,整地文诌诌‘乎’个啥,人家学识文采过人的崔彰和我说话都直来直去,你学啥文人。“都熟人,就平时说话的口气,别太雅,兄弟这个,”我指指脑袋,“得过病,不太好试,嘿嘿。”

“王兄见笑了,您是誉满京城的兵法家……”郑弘微微抬身表示恭敬,“今日小弟特来一睹风采,打扰之处,王兄见谅。”

“打扰?谈不上,客气了。本就是闲人,文不成武不就,这兵法家更不敢当,纸上谈兵,游戏而已。”这人好端端跑我家干啥?不知道打了什么心思,肯定没好事。“郑兄今日,哪个…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郑弘礼数周到的让人讨厌,三句话就拱四次手,害地我一个劲还礼。“小弟今日拜见王兄,确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我端了茶碗喝了口先拿在手里,他要再拱手我也不用还礼了。

这郑弘是找门路来了。虽是东突厥王族,受降后朝廷也给了爵位,但日子过的终究不踏实,处处小心在意,就怕让人拿了短处于家族不利。

当年郑弘爷爷‘頡利可汗榖欲’与‘处罗可汗’分别统治铁勒,迴紇,同羅等部落,都属于东突厥的大势力。

‘处罗可汗’二王子阿史那杜尔汆属于归顺较早,适逢李世民收复东突厥的用人之际,在征伐‘薛延陀多弥可汗’时立下大功一举成名,成为深得太宗器重的外裔将领。后又随李世民屡战高丽,危难时有救驾之功,得李世民宠信。唐太宗去世,阿史那社尔出于对恩主的感谢和深厚的情谊,请求以身殉葬。以侍卫陵寝。李治派人向他宣读太宗遗嘱,不许殉葬。为表彰其忠心,永微四年(公元634年)加封镇军大将军。

郑弘与阿史那杜尔汆同为归降地突厥大族,但归顺的时间不同,错过了表忠心立战功的好机会,晚了十来年。前后待遇天壤之别。王族姓氏改了不说。如今在京城里如丧家之犬,惶恐无依,日子过辛苦。

郑弘今日听闻朝廷任命程老爷子为‘聪山道行军大总管’,揣摩着朝廷可能展开新一轮拓土开疆运动。想趁这个机会学习老乡阿史那杜尔汆的英勇事迹,报效国家。以正其名。他知道我属于京城里的万金油,谁家都能拉上话,又和程家交好,想托我说个关系,见见程老爷子。郑弘毕竟也是马上长大,常年游弋于域外的望族,阵伏上颇有心得。如果能获程老爷子青睐,保举他一同出塞,不管立功还是战死。自己地家族算是翻了身,再也不用过窝囊日子。

“好,小弟去给郑兄当牵引,但成与不成,不是小弟这晚辈能说了算地。尽力而为。”看样子这郑弘准备去拼命,任凭谁到了这个地步,也职能顾身家,不能顾性命了。虽说是突厥人,我还是佩服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出头,家里老小就没活路。带个话而已,不费事,能帮就帮。“别谢,”见他起身要拜,我用了全力才扶住,“是举手之劳,郑兄不必如此。老爷子上任还早,等过些时日再上门不迟。”这几天程老爷子闹脾气是肯定的,我可不想撞了枪口上。

“大恩不言谢,王兄您……”郑弘没想到我答应的这么顺当,带来地礼物堆了一桌子都没用,一时有点结巴。

“礼品嘛,嘿嘿,郑兄既然送来,小弟就笑纳了。”这到不是起了贪心,要揣摩送礼人的心理。我本就没清高地钟头,答应人家办事却不收礼物,郑弘终究不能安心,若大方的收下,他心里就踏实了,还显得我直爽。

郑弘临走说了好些个歌颂我的话,我本来就虚荣,今天当了好人还得了礼品,临了还被颂扬一顿,心情好的不得了。都是贵重物品啊,域外民族就是实在,礼送的扎实。大块的玛瑙,半拉砖头一样规模,猫眼十来颗,就一个字:大!这才对胃口,颖一天把她那猫眼镯子来回的显摆,没点品位。明我就让人拿了这些去打首饰,就一个簪子,上面镶满猫眼,十来颗;戴上后你敢一摇脑袋就能把对面人的人眼睛晃瞎,那才叫气派。

“二娘子,找俩人跟着,咱去看看谢宝。”心情好,兴致就高,云家庄子去过几次,除了救火那次外都走路过,从来没好好的看过,“不拿伞,大老爷们出门挑个伞不够丢人钱,去,山楂水罐子给我抱着。”

现在也就三四点地光景,正热的厉害。一出门我就后悔了,热浪滚滚袭来,跟我的旺才舌头吐了老长,二娘子伸手崴了根带叶子的树权举我头顶,“小侯爷,要不等了后晌再去,小心中暑。”

“中不了,是。”还么那么娇气,后世的夏天比这会可热多了,“云家庄子现在修好了吧?”

“好了,没咱家地援翻蛹k云家这会得打饥荒。”二娘子附近熟悉,尽量带我朝阴凉处走,“夫人真是菩萨心肠,钱了粮了没少给云家拉,光小的经手的都三趟了。”

“哦?那远近都知道这个事情了?”颖这个菩萨啊,嘿嘿。次次送东西都是大张旗鼓,只怕人家不知道,只怕知道的人少了,宁愿绕点路从云家庄子里直插过去,让佃户们都知道这个事。

“那还有不知道的?远近的人,只要提起咱王家人,不管是侯爷您还是夫人,都得挑了大拇指说话。连我们这些作下人的都沾光。前日里,云家庄子上还有给小的提亲,嘿嘿,听说那闺女可好看。”二娘子说到这里,一脸委琐,笑的恶心,“俺二话不说,回绝了。”

“哦?为啥?长的好看都回绝?”这二娘子属于大龄青年,居委会重点帮难对象。虽然工钱涨了又涨,但这人江湖义气的大手大脚习惯了,老是没点积蓄。再又不是关中人,找老婆难。“你不是着急吗?”

“嘿嘿,俺指望着在自家庄子上找个闺女。好不好看不要紧,能生养就成。咱庄子的闺女都不愿意外嫁,就在庄子里找婆家,这就好办,小地不愁了。”二娘子说到自家庄子闺女。胖瘦高矮。如数家珍。

真没看出来,这猛男还有这个本事。要不是相处久了知根知底,我真怀疑他依仗武艺四处偷窥姑娘家阴私。到了云家庄子口上,我让二娘子进去找谢宝出来。庄口有棵大槐树,我正好纳凉。

二娘子跑回来汇报。谢宝现在是忙人,不在留宿的人家,每天一早就吊了胳膊跑云家院子里帮忙去了。至于帮啥忙,佃户也说不清楚。“去,到云家院子里找他来,我不进去,就这里等他。”奇怪,残疾人不好好养伤,有空多休息下。帮忙?一只手也能干活?要是碰了伤处难保不落个独臂大侠,秦钰回来我怎么给交代。

没一会,二娘子就领了谢宝过来,没等他站稳,劈头道:“不养伤乱跑个啥?看吊胳膊的带子。脏嘛咕咚,今就和我回去,出了事谁担待。”

“王兄误会。胳膊这些天都能动了,带子扎的紧不自在,才松开些。”说着赶紧让二娘子给他扎紧,生怕我拽他回去一般。

“出来小半月了,多少也该回来报个信。去人家院子干啥?”看谢宝面色红润,也到放心了,只要身体恢复就行,毕竟这个事是颖一手造成的。取过两盒药材递过去,“长骨头的,按二娘子开的处方,定时定量,别敷衍了。”

“谢谢王兄。”谢宝单手接了药盒,胡乱往怀里一揣,“院子里还给人家打帮手呢,要不小弟先过去了?”

“打什么帮手?他们不知道你有伤?”云家着急地给人接走,伤没好利索就当了帮工用,太不像话。“再胡闹就让二娘子背了你回去,出个事嗣业那边我可没个交代。”

“误会,误会。”谢宝手臂被二娘子缠地紧了,胡乱晃了几下,“小弟也是无意过去的。才过来时,庄子还有几家佃户房子没起来,云小姐常来督工,和小弟说了几次话,也就扯到鸡了,非让去她家看看。一去才知道,和王兄家里差远了,好些天了,我正帮忙归置呢。”

“养鸡?”我想起数月前云家庄子里送鸡的人,现在谢宝又去帮忙,有意思。拍拍谢宝肩膀,示意他站远了说话,走了几步估计二娘子听不见,才问道:“怎么帮忙?咋养的不对?”

“看起来和王兄家里地养法差不多,也用蛆,可情形是不能比,差太远了。她没摸清办法,蛆都不干净,生蛆生的……”摇摇手,一脸难受地样子,“不说了,一说就没饭量。”

我笑眯眯问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咋办?家里没个老人,虽说云家小姐是个要强的,但娇生惯养常了,毕竟没这些个经历,鸡都养不好。”谢宝说到这,一副慈悲模样,“小弟是个热心人,不忍看她瞎弄,好端端的鸡今死明死的,就按在王兄家见到的样子指点她了一番。小弟也奇怪,怎么你们京城里都是用蛆喂鸡?我们那可不这样。”谢宝松了松带子,“小弟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云家可怜,先闹了火灾又闹了水祸,要不是大嫂帮衬,这会估计就倒了。也是见两家关系这么好,小弟再见死不救,要遭天谴的。云家小姐也是不离口的赞颂王兄和大嫂仗义呢”

“哦,你还真是热心人啊。”我用力拍拍他肩膀,“不错,就要这样子,慈悲为怀,与人为善。好,要赞扬。”王兄仗义我不反对,至于大嫂仗不仗义,嘿嘿。心说:京城里都用蛆喂鸡?就两家还都让你给遇见了,还学一家教一家,有当技术员的潜质。别叫颖知道了,要不,你娃别说胳膊,全身骨头都得上夹板。

“啊,”我故意拍他有伤一侧,谢宝吃疼叫唤一声。“王兄家里的办法管用,又干净又省事,自从换了养法,前后不到十天,她家鸡就没死地了,瞧了就高兴。小弟觉得这养鸡也不少赚钱,按这个办法,省了粮食不说,鸡蛋模样大,划算。若顺利的话,云家三五年能有个盼头了。嘿嘿,要没事小弟帮忙去了。“见我不反对,朝二娘子几人打了指呼,急匆匆走了。

哈哈,这家贼难防,咱还是热心贼,先不给颖说,反正往后她能知道。想想颖的反应,哎,大家自求多福吧。

谢宝,名字好。云家丫头真是检了宝贝,忘记问她家养鸡的规模了,今年里养鸡的少,鸡蛋价钱高,若是规模大地话,可是不小的一笔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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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鸡生蛋,蛋生鸡

这个事不能埋怨谢宝,他本就不知道这个养鸡的法子是独一份,还以为关中用蛆养鸡是传统,又是嫌不住的人,在我家养伤的时候对这个用蛆养鸡很希罕,常常去养鸡的院子里帮忙,大家没拿他当外人,自然不刻意的去防备,方法又简单,技术含量底,任谁一两天都能学会。

绝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同情心。云家左右的闹灾,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身无长技,毫无涉世经历,火灾前还是闺中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活在蜜罐里;只一晚的灾变,就得带俩不到十岁的弟弟过话,独力撑起负债累累的家业。别说满腔热血的谢宝,就算我这号的都不免生出同情,稍微的援手难免的。

这人呢,或许有不操心自个,世间听天由命的人多了。可底下还有俩年幼的弟弟就另当别论,生死关头上,搁谁身上都得博一把,是本能。我最早养鸡想法,本就是和兰陵俩没事闲谈的产物,没存了避人的心思,若不是颖独门专断的大包大揽,现在我庄子里家家户户都会这个养法了。

一开始时候,拿捏不住分量,鸡少蛆多,为了避免浪费在庄子里送过几次蛆虫,当时颖还没插手,都是我亲自过问,只要有心的就多少能打听点来由。云家丫头存了这门心思,学个皮毛回去正常,要不是颖中间夺权。断了技术来源,现在云家估计都量产了。

云丫头想法不错,如果上了规模也有翻身地机会。按颖说一只鸡蛋已经涨到两文的价钱,若是养三四百只鸡。一天收二三百个蛋,可是不小收入呢。这天热价钱还起不来,到了秋冬季更厉害了,不过想靠这个还外债还是杯水车薪,负债累累非养鸡可还。不过是能缓口气而已。

转悠了一大圈,到家时,颖和二女已经回来了,俩人正凑一起观赏从大食人手弄玩意。三个晶莹别透的绿色小酒,单从样式来看很丑陋,口也不很圆。杯底薄厚不均匀,劣质。比兰陵送我的那个玛瑙杯子差太远了,不知道花了这冤枉钱有个什么用处。

“好看不?”颖见我拿了杯子端详,一脸欢喜道:“今天公主专门将耍把戏地叫到西苑,那帮胡子还真有意思。临走时他们送公主的杯子,公主转送给妾身了。透亮的。能看到另一边去。”

“好看,好看。”没花钱买烂货就好,随手将烂玻璃杯放了桌子上,心里好笑。兰陵有些个精致的玻璃器皿,当然看不上这地摊货,颖还以为得了便宜。早先以为唐朝没玻璃,最早是在程老爷子家见了玻璃酒杯,虽然半透明的质地远不能和后世比,心情还激动了一阵。随后崔彰请客时用玻璃酒壶,兰陵请我们吃饭时地玻璃器皿,早已经不希罕了。王家才恢复元气,还没奢侈到去买玻璃用具的份上,也能理解颖的感受。“想要的话,我去给程初打个招呼,他家手底下好些个商队,从域外运些好的来用。”

“不着急,先就看个意思,家里这会没这个能力,等过些日子再说。也就是个玩意。”颖耍了几下,把玻璃杯推给二女,“拿去玩,送你了。”

“这东西,没办法说。就沙子烧出来的,至于怎么烧,以前我还有点印象,现在忘了。”接过丫鬟递过地毛巾抹了把脸,舒服。玻璃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学问大了,不是光懂点分子结构就能烧出来。这年代条件有限,其中工序烦琐,懒得想。要是将拜占庭打下来就好,那有玻璃工匠,就是太远,,中间隔了好多国家,难度大点。

“那也不见得可惜,忘就忘了。”颖见我沉思,轻轻推了一把,“想不起来别费劲,这东西忘了是兴许是好事,就是会,咱家也不做。今天听公主说,这个疏璃啊,胡子那边有为这个灭了国呢,都是钱闹的。咱家要弄出来,还不定引了多大的是非出来,想过安宁日子都难。”

“恩,这到是真的,”我点点头,这年头玻璃是个是非,谁会做谁倒霉,颖说的走过日子的正经话。“说到这,应该给养鸡地院子里盘个炕出来,天气一冷蛆就长的慢了,一到冬天连蛆都不生。”

“明天妾身去找人弄,是正事,不耽误。“颖起身吩咐下人谁备晚饭,”这天一热,鸡蛋外面放不久,都存了地窖里还是坏,咱家也抹不开脸去吆喝卖鸡蛋,实在不成啊,还得让娘家里人来干。呵呵……”

“我想想办法,卖鸡蛋也得给人家好的,”受了胡思乱想烧玻璃的启发,马上就有了打算。我小时候家里还不富裕,为了省点开锁,常常是几家人凑钱合伙到养鸡场扒发点鸡蛋回来,当时也没冰箱,就弄点石灰水,用刷子给每个鸡蛋刷一遍,将蛋壳上肉眼看不到的气眼堵死,可以放两三个月不坏。年幼时最喜欢凑在跟讲给大人帮忙,刷的高兴很。现在好些农树仍旧使用这个办法。烧石灰简单,小时候常在渭河滩上见农民家烧制,不用什么石灰岩之类,就河滩上的卵石,拉火窑里烧一天后碾碎就是生灰。庄子后面就有河,卵石多的是,后庄烧粗瓷(半瓷,陶器)的报废火窑就成,花不了几个钱。“明天就成,小事。”

“还就真是什么都会,”颖搂了二女过来,笑道:“这夫君才嫁地省心,妾身和二女只管跟了享福,再都没操心的地方。”

“那可不?烧了高香,等享福吧。”得意的拍拍二女小脸,“前一阵吃黄鳝上瘾了。几天不吃就发谗,等闲了再去钓些。”

“就夫君吃,妾身可是不敢动筷子,看了模样就怕。”颖东张西望。脸沉了下来,“老四又不知道死哪去了,二女,刚见她没?”

二女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后宅方向指了指。

不好!我地蛐蛐!纵身窜起,杀奔后宅。晚了,一切都晚了,老四把所有的蛐蛐都放在一个大盆子里耍混战,眼看是要不成了………”天呐!都是名将啊,就这么地给糟蹋。我不想话了。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您开开眼,给这小姑奶奶送回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生一世不吃鸡蛋。

“本来就不吃鸡蛋,嘟囔个啥?”老四嫌我破坏了她地兴致,不满的端了盆子将蛐蛐全倒了花池子里。“满世界都是,再抓嘛,姐夫小气劲。”

…………………………

这满天下的理到了老四跟前都讲不清楚,终于明白老丈人为什么许久都不把老四接回去的原因,清闲省心了。他就生了仨女子,我娶了一个不说,还得给他养一个,我得罪谁了?我家蛐蛐得罪谁了?这话还不能说,把老四撵走颖头一个就不愿意。

“怎么还苦个脸?没接到消息?今年出不了兵。别操心了。”一早兰陵过来见我没点生气,劝慰道:“还死气沉沉的。一年里能办地事情多了,你发个什么愁?”

“没,和这没关系。忧国忧民啊……”一总不能说是为了蛐蛐心里不舒服吧。早上面对一堆空花盆,那心情啊。不好形容。

“你?”兰陵指了我笑起来,“快别让人笑话,可不敢指望我郎君有这么个抱负,只怕又要偷懒,装模作样的不想动弹吧?”

“哎,今就偷獭了,”兰陵就这点好,知道怎么样的人用什么办法劝。伸了个懒腰,“今天随我去烧石头,有大用,高档货。”

颖已经把人手给我准备好了,第一次弄,不打算多烧,跟了六个壮劳力到河滩上找石头。太大的不要,不好烧透,费火力,先找了些拳头大小的试验,烧的快些。

送到后树就开了火,我也不知道得烧多久,估计六小时可以吧。吩咐下人守着,掐好三个时辰出窑,晾凉,不许见水,好了拉回来。

回来让人在院子里支了口柴锅,抓了几把茶叶盐扔进去煮,颖和兰陵看新鲜,不知道我要成啥精。早起捡卵石的时候想起原来家里做变蛋的办法,既然折腾开了,就一股脑的上个齐全,蛐蛐的悲惨命运激起了我的斗志,二话不说,先对了太阳选鸡蛋。

“鸡蛋要选新鲜地,一定得新鲜,陈鸡蛋不行。”我教颖一个个的挑选,兰陵看的有趣,一旁凑热闹。“麦皮,锯末,麦杆搅拌均匀,让下人再烧点草木灰出来。”这年代没碱面,草木灰可以当替代品。

烧好的石头拉回来,砸碎就成,不用碾成粉末,和草木灰一起入锅搅拌成糊状,挑选好的鸡蛋在锅里糊上灰浆然后在外面沾一层麦皮、锯末、麦杆搅拌的外皮,放坛子里稍微滴几滴酒,用泥封坛口,大功告成。

至于用稀石灰水刷鸡蛋保鲜,颖给丫鬟们发了几支用坏的毛笔,地窖里的鸡蛋统统搬出来刷了一遍,这下不怕坏了。见鸡蛋处理完,扭头对颖道:“这剩下的灰都拿水和了,让他们用这个把养鸡院子墙刷一遍,说不定有好处。”

“不许说出去,要不我真的要灭口了。”见兰陵新奇的看了一天,商业机密全泄露了,“要守口风。”

“去!”兰陵白了我一眼,“闹了一天也不知道你耍什么把戏,还不乐意说呢,怕别人听了笑话。”

“嘿嘿,六天后你就明白,现在给你解释不着。”傻姑娘,没吃过变蛋的公主不是好公主,“这石灰可是好东西,这石灰粉加了黏土和炉渣沙子的和一起打地基夯墙地要比往常结实的多,见了水也不容易坍塌,墙壁上刷一层能防潮,防虫,白白的也好看不是?”

“恩,那可没办法了。看眼里拔不出来。你就是灭口我都得到处说去。”兰陵对这些没忌讳,只要她觉得有用,能改善百姓生活地东西,就要推广。“贼心思。弄了这个出来又要骗钱不成?你家钱可不少了,这方子算我买你的,说个价钱出来商量。”

“你买烧石灰的方子?”见兰陵说的认真,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么个想法,所以才带了你看。要赚钱我不会偷偷弄了卖?当我是啥人。弄鸡蛋你保密。石灰就是让大伙用地,随便爱给谁说都成。”

“这才像话。正好我那边庄子要修房,明个我就让人按这办法试试。”起身就告辞,“这会天还早,回去好安排。忘了给你交代,铜关那边煤窑已经开挖了。工部上亲自监管的,再有俩月就能朝京城里运。”

“有我好处没?”

“没,怎么老想了好处。都是随了你的名字上报的,留个好名声不好吗?”

“由你,不过冬天要给我家白拉几车才行。”

第五天傍晚,开了封存变蛋的坛子。亲手剥了一个出来。不错,漂亮极了,蛋白别透地泛了一丝金黄,递给颖,“好看不?”

“恩,头一次见鸡蛋成这个模样,玛淄一般。只看的吗?”颖举起来借了光亮翻来覆去的打量。

“傻大姐,”找了根丝线将变蛋勒成四瓣,我不太吃这个。老觉得味道怪怪,“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好吃,“颖一气持四瓣吃完,小嘴嚼的飞快。“是好东西,尤其这蛋黄带了油气,比平时煮的好吃多了。”

“那就好,一会二女和老四回来都尝个新鲜,这玩意拿出去,少说也是鸡蛋地十倍价钱,可不是比养鸡要划算的多?”我将坛子里的变蛋都倒出来,摆整齐,“你不是喊了家里最近钱打住手么?卖鸡蛋又抹不开脸面,往后就按这个办法,咱家里专门做,让你家里出头卖,算算也是大进项。”

颖闷了头算了会,摇摇头,“开始还好说,要是真做成了生意,家里鸡没本事下那么多蛋。还得满处的收些子回来。”说着又拿起一只,小心的磕碎上面的泥浆,露出已经泛清地蛋壳,“还有,送人也罢,换钱也罢,不能带了外面包的泥壳子出去,都要弄干净才行。公主往后要把烧石灰的办法传出去,一旦被人看破了外面灰桨就露馅,白忙活了。”

颖还真是精明,连这个都想到了,厉害。“对,就按你说的来。明天咱就多存上几坛子,我打了你娘家的旗号按家按户的送过去些,那些人都是吃惯嘴的,稍微有个宣传就能把生意哄起来。和花露水开始一个道理。”

“恩,难就难到这上头了。夫君要造了这个势容易,可到底和花露水不一样,哪来这么多鸡蛋让做?当时养鸡就图个自家吃鸡蛋容易,可一说到当成一笔进项就艰难了。”颖犯了难,手里不停的拿了变蛋无意识的剥了起来,“这天热还好说,一天收些地也勉强,到了冷天鸡不爱繁蛋,哪成千上万的找去?这做生意最怕断货,一缺货就得罪了老客。”

“是得好好合计合计。”颖担心的在理,这年头没有大型养殖基地,鸡蛋都是从村民佃户手里一个个的收购,要这么个弄法,这生意还真做不下去。“等老四二女回来让想办法,俩人脑子都好使,兴许比咱俩强。”

二女和老四俩围了变蛋吃的欢实,尤其老四,饭桌上被颖不知道敲了多少筷子,没效果,依旧吃地硝烟弥漫。

“是姐夫弄的新吃法吧?”老四意犹未尽,又准备剥一个,被颖照了手拍了一巴掌才作罢,“不给吃算了。”

“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吃没个吃像,”颖说的生气,照脑门又是一指头,“吃饱了都动动心思,这鸡蛋生意有没有的做?二女,你也寻思好,今天还夸你俩伶俐呢。”

“姐,伶俐也罢了,再别夸我漂亮,”老四对自己模样还是有分寸的,还没自恋到忘我地步。“还有什么想的,就这个模样味道,顶了一般鸡蛋二十个的价钱没问题。没见花露水作坊那么些客人怎么花钱么?能用起花露水的根本不在乎吃个鸡蛋的价钱。交给我来做,满城的鸡蛋都给他弄成这个模样。对了,得起个好名字才行。”

“名字不着急,关键是从哪弄了鸡蛋来?想好了再说话。”颖又敲了老四一下,“咱家里鸡再多也下不来这么多,外面收也不成,磨不起时间。还不一定新鲜,这个要新鲜鸡蛋才能做,稍微陈一点就没了样子。”

怎么弄?我犯不着寻思,颖下午交代我,饭桌上她说话,我老爷们搀和进来丢面子。

“你家不是会养鸡吗?只要传出去,还不是挣了枪了的养,附近这么多庄子农户的,有个啥难处?”老四不满的揉揉被颖打痛的地方,“小气的,养鸡能挣几个钱,生怕别人给学去,当是花露水配方呢?要是换了我的话,只养蛆,不养鸡,谁家想把鸡喂的下红黄蛋,都得找我来买鸡食。连鸡瘟都不操心了。”

这丫头,看着二力二气,还就是做生意的材料,几句话就说到点子上。我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不好当了颖的面说出来,老四没顾忌,连出售鸡饲料的点子都有,不佩服不成,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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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善的好处

唐朝虽然盛极一时,但卓越的文治武功背后难以掩饰相对低下的生产力和匮乏的生产手段,目光从版图移向饭桌,一目了然。

饮食文化多少从侧面反应了一个时代经济和农牧业兴盛程度,虽然带点颓废腐化色彩,却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疆域越大,伴随的战争越多,政策越偏向军方。兵多将广是好事,但相对消耗大量财粮物资、过多的减少轻壮劳力生产日程,日子难免就过的请苦些,粮食就紧张点,绝大多数人以吃饱穿暖为追求,至于食物是否可口,选材是否精细,火候是否合适都不在考虑范围,以不饿肚子为原则。

我来这一年多里,结交的富贵人家不少,不时出席大规模高档次的酒席宴会,这今年代所谓的好菜名菜几乎逐一品尝,说不上失望,但终究有些不满意。就连兰陵主持的带有皇家气息的宴席也是如此,选料虽是上品,但做工……不提也罢,连后世一般菜馆里菜式的味道都不如。兰陵亲口告诉我,在我家里吃的久了,见了自家的饭菜都提不起劲动筷子,强烈要求我府上的厨师去她那边代厨。

因为前一阵和众老将军攀上了交情,凡是参加过工部试爆和程家沙盘推演的老家伙们,一个也不放过,统统每家赠送10枚变蛋。钱管家自告存勇的揽了这个差使,绝不允许别人代劳,马不停蹄的按家送到。

变蛋这玩意,在二十一世纪属于大众食品,还不一定应每个人口味,有一部分人打死都不吃,我就是其中一员。考虑到这个因素,给各高门好友送礼时还附带了一句话:希罕是希罕,样子也不错。合不合口味不一定,也就上拼盘摆摆样子而已。

但客户满意的程度反馈确是大出意外,尤其是程老爷子和那个又打又生擒我的老家伙,光是从王家讨要走的变蛋就够家里鸡大跃进一阵子了,人家还不白吃,每次都派人拿点小礼品过来。虽然价值远远高于鸡蛋。可鸡蛋数量终究有限,光应付这俩人都有点吃力。失策,太失策了,早知道这个情形,就得先解决了鲜蛋的来源再送,要这样下去,连自家人都没得吃。

颖在这个养鸡新技术是否公开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当时老四提出这点时。她没表态,光是赞扬了老四几句,再没了下文。现在蛋难当头,不得不再一次提出这个决议了。必须由我亲自出马同颖这个管家婆协商。

“没时间让你考虑了,再不决定,就咱家这点鸡,下死都跟不上人家吃的速度。”用石灰水保鲜地那批鸡蛋早都下了俩老帅肚子,现在靠了收购鸡蛋维持,可从庄户收购鸡蛋没家里产的大,蛋黄颜色也不鲜艳。做的变蛋质量不稳定,也许是我还没彻底掌握这门手艺,老感觉一坛好一坛就差些,反正各种因素都有。

“正犹豫呢,心里也拿不定主意。“颖仍旧没个打算,苦脸道:“夫君辛苦想的办法,让外人得去……”

“撂开,不说我辛苦想办法。先说哪个赚钱?”颖是钻了牛角尖,我明白她的想法。“俩办法都是我想的,咱留一个最赚钱最保险地,剩下就让别人也得个利益,往后也能图个好名声不是?”

“夫君就是想的开,妾身就觉得不舒服。到不是图钱。妾身嫁的好郎君,凭啥叫外人得利。”颖活动下手指,“夫君拿了主意去,只当夫君自己送人,妾身不开这个口。”

“好,那就这么办。养鸡的方子就公开了,先在自家庄子上实行。”拉过颖小手拍了下,笑道:“你就是等我来问你吧?早推我身上不就成了,你是守家的,往后没必要存了对不起谁的心思,只要对家里好,只管决断。”

“话是这么个说法,”颖见我作了主,眉头舒展,笑道:“身为内室,终究没有拿了夫君东西送人的道理。”踢了鞋,盘腿坐到炕上,“家里庄子是靠不住,究竟人家有限,要长远打算才是。”

“说说,娘子是家里心思最巧的,都盘算好了吧?”颖是商人家出身,耳濡目染地多,又有学识,在这个领域里不是一般大户闺女能比拟的。

“在自家庄子上推广是开个头,咱家该出面担保,让愿意养鸡的庄户们心里踏实。”颖拉过炕桌,润润毛笔开始边说边写,“头一条得保障陈家变蛋的信誉,味道不能变,今天咸明天淡地就砸了招牌,夫君得弄个最合适的配方出来,这条最是重要。往后啊,就算做法泄露了,贼偷只要拿不到配方,就永远做不出咱家的味道,就是抢生意都没底气,这是长久之计。二嘛,咱家的庄户得有照应,凡是按咱家的办法养鸡的人家,要有个书面保障。一旦闹瘟病或往后养鸡人家多了,鸡蛋卖不上价钱时候,要出面贴补。这点由陈家出面立字句,事前让老四和二女商量好说法,也免得让坏心思的人钻了空子。三就是要保证咱家收地鸡蛋要有个尺度,质量、大小都得订的合适,而且必须是按咱家的办法产的蛋才收。往后庄子里养鸡的一但赚了钱,别庄的农户跟风绝少不了,乱七八糟的蛋一多,没了计较可不成。同样的质量,先紧自家庄户的收,这是根基,不能动摇。”颖说地慢,一字一条写的清楚,“再有啊,这收鸡蛋的价钱要订合适,贵了咱家没了进项,贱了庄户不愿意养。还有啊……还有什么?夫君别光听啊,您也说说。”

“还说啥,都叫你说完了。”笑着拿过颖写的条款浏览了一遍,我真是好福气,这老婆娶的超值了,除了躺炕上混吃等死,再没操心地方。就连字都写的漂亮,“你今个起就是‘陈家变蛋行军大总管’了,有二女和老四帮衬,怎么个安排我插不上手。”

“呵呵……”颖笑的好看。“夫君别乱说。传出去得罪人家真总管了。这方子一出去,受益的人多,还指不定是庄外的人先得了好处。”

“庄外?怎么个说法?”

“云家看到今年鸡蛋金贵,小丫头片手想弄点零钱,养了不少呢。”颖不屑地笑笑。“终究是小,见识浅,打错了算盘。要独独她一家养,三五年里没病没灾的话,兴许有个盼头。一旦这附近大家都养了,就她那几只鸡,呵呵……看看吧,让她鸡蛋卖成麸子价钱。”

“你也是。没办法说你。”对颖这一点,太那啥,“还是那话,不管咋。不能坏了名声。你现在可是圈圈里的名人,上席时时候坐了公主右手上的,至于和个农家小户的毛丫头过不去嘛?”

“呵呵,也是。”颖大度的摆摆手,笑道:“就当作善事,买云家地地时候多给她俩钱,让云家俩小子往后有个依靠。妾身念了几天佛。慈悲多了。”

“佛?你少糟践人家,和尚听你这话气死八回了。就这么定了,明天兰陵来你去落个人情,把方子她。她庄子多,早都惦记着。”颖和兰陵相处久了,关系融洽,两人都是顶着明白装糊涂,厮混的有滋有味。

“好,成全夫君一次。夹中间也不容易呢。”颖娇笑着拉了靠枕过来,“妾身打算让老四回去,二女多少有点不情愿了,嘴上是不说,能看出来。”

“这小姑奶奶不好伺候。送也送的客气些,别让有了芥蒂。”心中念了声佛,终于发卷悲了,“要不正房就给老四留着,往后她爱来就来,有落脚地方。”

“呵呵……”颖眨礼眼,“和妾身说的那么客气,直接拍手称快不就得了。老四是妾身看大的,不会为这个存了芥蒂。既然要弄这个变蛋,还不得她回去和家里人商议商议,这次夫君不用亲自跑,老四当得了这个主。”

“恩恩,对,这点老四不差。”这小姨子模样家教不好,但绝对是个能拿了事的人,属于心思慎密,杀伐果断的一类。“今年忙的没个头尾,从前到后就没歇过,眼见庄子洼地就填平了,去山庄休息两天去,我还惦记那边地杨桃呢。”现在要不去,等棉花开了,又得折腾一阵,再过去就冬天。

“恩,这养鸡事情一打理完就去。”颖拢了拢头发,“这事就让钱管家操持,人老成精,比旁人老到,交给他放心。”

一早程初就赶来汇报了秦钰要调派回京师的好消息,顺利的话,赶八月十五前就能回家。太好了,终究是赶在程老爷子上任前回来,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程老爷子恶名在外,京城里是,边疆上也是,一旦是马上任大唐周围地坏邻居都得老实本分才行,要不灭国灭族的就在眼前。程初还带来老爷子因为最近对佛教感兴趣,要斋戒上几天的口信,希望在斋戒时间吃素蛋,让我鼎力帮助。

“素蛋?什么东西下素蛋?”老爷子借口多的厉害,反正前后因为斋戒要吃素麻花,要吃素丸子,要吃素条子肉……不管荤腥,一律前面加个素字。

“还素啥,就是老让人跑您家里要吃喝,找说辞呗。”程初最早来要东西还腼腆不好意思,时间一长就习惯了,连借口都懒得找,太熟了。“前两天才搬回去一大坛子,全家里二十多口人,没挡住吃。这不,小弟趁了送消息的空挡再讨要些回去。”

“哈哈……”素蛋啊,这名字不错,借用了,往后就叫素蛋。这些都是潜在的顾客,素蛋产业还要靠他们扶持,“我这里也不多,还得等贱内娘家再送些过来。多半坛子,都拿去。”

程初最近在屯田兵上作了教头,也算是忙人,虽然没有林冲教的多,可身份是林冲望尘莫及地。为了表彰程家忠心报国,托了程老爷子福,程初混了个‘督尉’的头衔,人五人六的在军中开始了教授事业。

兰陵得了颖的许可,心情不错,专门叫她府上俩管事上门学习养鸡功略,钱管家很少与这么高级别的同行切磋,喜出望外。仨老妖

很快打成一片,反正府上最近老是开油锅炸东西,吃喝比兰陵府上滋润的多,俩老家伙算走出了油差。

老四为了开创欣欣向荣的素蛋事业,无怨无悔地回家商议,二女得了解脱。高兴的回到了大炕上。还将自己地老地盘仔细的整理一遍,枕头旁放了个小蛐蛐罐,是我专门她挑选了个叫唤好听的蛐蛐玩耍,丫头高兴不得了,一回家就拿在手上。我有意安排的,培养下二女地爱心,从蛐蛐爱起,往后再发个小鸟兔子给她养。下来猫了狗了越来越多,时间长了估计能改善一下孤僻地性子,但愿如此,谁知道呢。反正大多数爱护小动物的人都很善良。但对小动物充满爱心,对同类反不在惜的也有,希望二女不要发展成这个样子。

经过管家的利有和陈家书面保障,庄子里养鸡的人家多了起来,为了解决鸡饲料问题,老四准备在庄子后面修盖个小院子,只养蛆。农户可以按量领取。蛆的价钱超级便宜,而且不用付现帐,都先挂着,往后从鸡蛋钱里扣缴。多好的事,农家不摊一点本钱,王家也得了好鸡蛋,而且饲料产量一旦形成规模,别庄地农户也能得到这个待遇。

上次闹水王家的举动很是得人心,在附近得了好口碑。风评极佳。因为自古都没有收鸡蛋的给养鸡人家提供这么多优惠保障措施,农户们认为这次养鸡也是王家人心善,为了弥补水灾后庄户的损失,不露痕迹地做善事。

“赚钱赚成菩萨了,”兰陵笑眯眯歪在软椅上。“鬼头鬼脑的,画皮那个故事可是说的自己呢吧?”

“你就会损人,还会啥?”小心的在空蛋壳上画着猪头,是二女用锥子扎了小眼,精心弄的完整空壳,二女很喜欢我的创意,收集了一大盒子鸡蛋壳画的猪头,狗头类印象派作品,“百姓们都受益,我其中趁机赚点零花钱有啥不对?我越是赚地多,他们就越是有利益,什么叫互利?有吃有喝都高兴,不好吗?再说了,养鸡是清闲活,女人孩子都能干,又不耽误农忙,我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

“好,真的好。”兰陵点点头,“不得不佩服,这次我就是想说你两句都没了理由。只要我朝的人都和你这般的揽钱,天下也就太平了。”

“没点经济意识,说你你还不听。只有我一人这么干是好事,多三五个无所谓,可一多就滥了,好事变坏事,受亏的还是农户。”这事情在后世里见的多,骗取农户信任,又提供技术提供设备的,胸脯拍的通红信誓旦旦的许下收购承诺,收了技术种子设备钱就跑路,出产地东西全烂在农民手里,欲哭无泪。“商人是利欲熏心不假,但适当的给于鼓励和优惠,也能利国利民,不用一说起经商就横竖没个好话,人家又没欠你钱不还。”

“道理能听懂,就连皇上也私下这么说过,连同口气都像。”兰陵笑着指指我,还作手势比较了下,“可这人啊,看不起行商都成了习俗,再想去扭转就难了。就像我,听得懂道理,改不了看法。”

“没叫你改看法,懂道理就成。”的确是这样,对某种看法一旦成型,一生一世都不好扭转。像兰陵是好的,说说道理也还接受,顽固的任凭你磨破嘴皮都听不进去,认死理。“我也没想改变这个习俗,只求大家先懂了道理,日子久了,三五代人能有点改观就烧高香了。”

兰陵笑道:“那更难,这道理懂地人不多,敢说的人更少。你安心当你的画皮,没人想听你大道理。”

她是好心,怕我乱说丢人现眼,被人家当了异类。“也就和你说过,逢人就说那是瓜子。这手里事情就安排完了,过几天就去山庄歇息。”

“热天都快过去了,呵呵,还真是赶了个尾巴。”兰陵一听我提了山庄,妩媚的斜我一眼,,“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等了这么久才凑了日子出来,怕是我老了,没新鲜气。”

“那是,这有老陈醋,老酒老古董,就是没人理老婆娘。”伸手摸摸兰陵圆脸蛋,“嘿嘿,拉了脸干啥,才不说你好话。”

“去,上辈子欠你了,没心没肺。”兰陵朝我手背打了一把,“定好了日子叫我,上次你烤的那鱼好吃,想想人就饿了。昨天我差人送来的炭你见了吧?如何?”

“不错,的确好东西。现在少,看不出来用处,一旦用惯了还就离不开。现在天热,先紧了铁匠们用,到冷天拉个几千斤过来我烧炕。这东西要控制,不能凭谁都挖,朝廷要出面定了律法出来,要不就乱套了。”煤炭属于战备资源,现在开采探矿能力差,其中利润可观,要实行国家监管。

“恩,有章程,也就快出来了。”兰陵点点头,“明天你去南林苑一趟,李世托我给你传个话,说你上次要的什么草草预备下了,明天他在那等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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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优生

大早晨,南林苑守卫禁军依然认真负责,若不是人家邀请兼送东西,我才不会去趟这个场面,虽说如今也是军中文职官员,但对守卫森严的地方还是心存忌惮。别人拿皇家园林的东西送人情我坚决不会接受,不过兰陵发话我就拿的心安理得。她本就是皇家一分子,只当是她送的,拿了不咬手。

今天好,门口上就碰见跑来要花种子的杨泉,一路将我领了进去,守卫卖了他的面子,除了搜身外,再没碰到别的盘查,比上次顺利多了。他自称才买了个大院子,正准备重新修缮,弄点花种草种的,等开春撒插下去绿化一下环境,也好讨他夫人欢心。和程初、二娘子这帮武艺高强的练家子相处久了,多少能看出点门道来,从杨泉一举一动里能感觉到,这人的武艺不俗,怕老婆说明人家夫妻恩爱,人也和气直爽,给我留下了好印象。

李世早早就在绿茵茵的藤架子下等我了,仍旧是一个大树墩上摆好了茶水,笑的朝我打招呼。都熟人了,连西瓜都一起吃过,没必要同他客气,寒喧了几句顺手抄了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大老远跑来,早渴了。

“李兄看见没?那边树妹里有个女子,偷偷朝咱们这边看呢。”一坐下我就发现个女的坐在不选处的树下朝我这边观望,衣着朴实无华但绝不朴素,属于反璞归真的装扮手法。同兰陵相处久了,对这种打扮见怪不怪,至于颖嘛,暂时还没到这步境界。收拾自己还是以雍容华贵为主流。

“哦。呵呵。是贱内,产后体弱,一直没敢让她出门,今日里得空出来透透气。这里林青木秀的好景色,也有助恢复元气。”李世起身朝他婆娘打了招呼,喊她过来,“贱内性子弱。平日少见生人,子豪见谅。”

“嘿嘿……”一我挠了脑袋到不好意思起来,平日也有同好友女眷打过照面,都是匆匆见个礼就远远回避了,这李世大方,直接叫婆娘坐了跟前,弄的我有点不自在。看来这一年多里我沾染了不少不良习气,在后世见怪不怪地事情现在都开始计较了。规规矩矩行礼,喊了声“李家嫂子”,可能是动作有点拘束。或称呼有点诡异,那女子被我逗笑了。笑地自然,模样好看,对面这家伙艳福不浅。

这女子乍看下,除了体型婀娜外,没什么特别,可一下下的时间里突然就漂亮起来,眼睛。就是那灵动的大眼睛起了效果,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或许连我和李世攀谈的气氛都活跃了。她虽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但我好像感觉到是三人在闲谈,两张嘴加一双眼睛。

心里明明知道那是人家婆娘,可就是有一种想显摆的冲动,不时的提醒自己要克制。就算是努力控制自己,也比平时健谈了许多。这李世也是有在自家婆娘面前显露自己博学的意思,天南地北地海侃,连上古神话都不放过,一直从盘古氏侃到大唐建功立国。这方面我是弱项,正面难以匹敌。于是避其锋芒,从南极到北极,从地球到银河系,反正古代人不懂,说的高兴时还找了个小棍在地上画了个太阳系的结构示意图,见李世爬到图上着的仔细,才想起古代对星来有禁忌,这李世有可能还和皇室沾边,赶紧挑了几个比较亮的星星吹捧了下皇帝,什么指明星、红太阳类的话那是绝活,小时候学校里常教这个,张口就来。

同我一样,李世也是个军事爱好者,俩人有共同语言,反正乱侃呗,我俩爬在地上研究了不到俩时辰时间就把欧亚大陆给打通了,唐朝对地理知识的研究也仅限于此,反正说到最后都前点偏激,一旦提了种族不同不好治理或当地人不听话有可能反叛朝廷类的话,第一想法就是灭口,不留,还说的煞有介事,我和李世直接就变成俩傻B。

“打这么多地方,朝廷不好安置吧?”李世首先回归正常,开始考虑善后问题,“总不能说杀就杀个精光,没了人气,多大的疆域都没了意思。再说连年用兵,百姓身上不轻松,不是好事。”

“也是啊,反正是说闲话,又没真地杀,呵呵。”要真打的话,就朝里那伙老屠失们出手,杀不完也没俩人了,连善后都免,“要说到百姓,打不打仗都不轻松,朝廷就算免了赋税也不一定能话滋润,靠地吃啊。水灾,旱灾,流蝗不时的闹,基础建设是关键。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儿女多养猪。”这年头计划生育绝不能搞,偌大的版图现在勉强四千万的人口,少的可怜。

“哈哈……”我这话将李世夫妇逗的大笑,“是这个道理,顺口。养猪太费粮食,多养牛羊好,但加在后面就没了韵味,且留了猪吧,哈哈……”

“是,是这意思。路啊桥啊的,工部都有措施,关键就是生小孩比较难。”这年头受医疗手段和传统约束,母婴双亡比例奇高,最大祸根就在十三、四岁地孕龄小女娃太多,“其实也有可能改变,但……。”

“说说,闲谈嘛,没什么忌讳。我与贱内都走过来人,不避讳这个。”李世夫妇对望一眼,均露出关切的神情。

“小弟不是医生,这方面没什么造诣,但这道理的确简单,任凭谁都能想通。十三、四岁的女孩就这么点大吧?”我参照去年二女的高度比划了下,“模样都没长开,瘦瘦小小的,要从这么个身子里生这么大个娃娃来,能不危险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安全生产,身子也就垮了,往后连劳力都算不上。”说到这里,我无奈的摇摇头,庄子里才有个小媳妇死到生孩子上。母婴双亡。男人哭地凄惨,连钱管家都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听说那小两口以前恩爱的不得了,现在却只能人鬼情未了,惨剧。“稍微大几年就不同,骨架身体都长开了,体质也强。生小孩几乎没危险,大人孩子都健康,往后生俩生三哪怕生七生八都不在话下。为什么二十岁以上地女人容易生出来八、九斤地壮小孩就是这个道理,茶杯大了,装的水自然多。”

“子豪这么一说,我也听地懂,道理不差。可要人人都晚生育三四年,不是更难以增加人口了?”

“这算法不同。”我看了那妇人一眼,歉意的笑道:“话说的粗鲁,嫂子莫怪。”

妇人含笑摇摇头。“是大事,尽说无妨,不用理会妾身。”

“恩,”我调整了下思路,“也是推测,没有统计过,乱说而已。这……那啥,从十八到三十岁都属于安全生育阶段。三十多生小孩的也不见怪,反正总比十三四的保险。其中十多年地时间,生四个不在话下,生五个六个的也常见,是吧?”

俩人点头,认可我的话。

“可十三四岁的就不同,也许头一次就没能挺过来,也许生一次就坏了身子。往后没了生养,这种情况比较多,也常见吧?”见他夫妇认可,接着道:“年龄越小,生的小孩体制越差。残废,夭折比比皆是,这个不但百姓家避免不了,连富贵人家都常见。这两厢比较,李兄取哪样呢?”

“头一次听人把这个话说的明了,子豪说的是道理,是为国为民的话。”李世点头认可,笑道:“读了这么多年书,大学究也见了不少,从没个人能有这么踏实的见解,按子豪的说法,你觉得多大年岁数地女子出阁合适呢?”

“嘿嘿,难住小弟了。”初中生理卫生课本讲的是二十岁成熟,可这年代二十岁明显太大,不和传统,“十七八兴许可以吧,小弟还没孩子,没这个经验。”这个话题说的不自在,俩老爷们可以说,中间夹个女人就没意思了,“随便说说,呵呵,也是闲的无聊,乱扯到这话上了。”时间过的飞快,大早来的,现在已经下午了,连午饭都没吃,肚子饿的咕噜,敷衍几句,准备告辞。

李世人头熟,大明大亮的找了俩花匠挖了几株大藤杆子,还专门找了板车送到我家,俩花匠勤快人,一气地功夫就在我指点的地方栽植好,并让我放心,说这藤耐活,栽种不分季节,明年就能爬一架子出来。还有啥说的,人家专业人士都保票了,我只剩下打赏,一人五百文,大伙高兴。

还别说,这和李世说话有知己的感觉,都属于有学问的人(无耻),有代沟的地方稍微点拨一下就能沟通,不但表达的不累,还能和他学点知识。看他婆娘也属于知书达理的女人,模样耐看,虽然比不上颖、二女和兰陵(黑哨),也绝对算出类拔萃了,李世好命哦。

最近庄子上工程多,又是填洼地给新庄子搬迁佃户盖房,又是蒸馏作坊地尾期工程,现在老四又开始建造鸡饲料的院子,自家庄子的劳力一下就紧张起来,只得从附近庄子上招人。因为这事,庄户们还闹了意见,嫌别庄上的人占了东家的便宜,自发地男女老少齐上阵。场面火爆,灰土飞扬,能见度降到最底,钱管家每每视察回来都是一身的灰尘,油脸上裹成了黑桨子。

造纸作坊里好些个本庄的壮劳力都请了假投入到家园建设当中,虽然挣的比作坊里少的多,也无怨无悔,从天亮干到日落,卯足了力气。胡账户为这事已经抱怨了多次,说造纸作坊缺人手,影响生产。这才是开始,坑填平了要修建搬迁几十户人家的院子房屋,需要的人力更多,为了撵在腊月前完工,钱管家已经准备去周围村庄做动员,老头忙的是脚不沾地。

“钱叔,你歇息会,别太操劳,这家里以后还指望你呢,别累坏了身子。”站院子筹划凉廊的功夫,钱管家急死忙活的前后过了四五趟,看的我有点不忍心,“能交了下人地就交了。”指指石头墩子上地山楂水。“坐那喝口,天都快黑了还跑个啥。”

“那帮小子办事没个轻重,交他们不放心。”钱管家胡乱抹了把汗,捶捶腰,“小侯爷莫担心,老骨头多年没话动,这忙活全都扎了一堆。松动松动是好事。这扩建庄子是天大的事情,除了小侯爷,还没见有谁家敢下了这个本钱。早一天完工就省一天的钱,光见这钱粮流水般的出去,连洼地都没填好,老汉心里着急啊,只怕又伤了家里的元气。”

“不操这心,事前夫人算过帐,家里还承担得起,有钱叔打典。更放心了。”我本来想趁这个时候把凉廊也修起来,可劳力紧到这个地步,也去了这个念头,往后放放吧。“填坑尽量招外面人干,造纸作坊的都劝去上工,要不影响了产量,家里少了进项,不合算。”

“想办法。也不好撵,咱庄子上的人都实诚,话说重了不合适。”管家有点为难,“要不先就这样,等洼地填平让他们走人。”说到这,钱管家笑了起来,“还说别人呢,我家那小子也在花露水作坊告了几天假。现在还在工地上。花露水作坊地工钱啊,想想也心疼,呵呵。”

“叫你那小子上工去,造纸作坊的过几天可以,花露水作坊不能耽搁。”开玩笑。本来产量就上不去,再没了人手,王家人全喝西北风。“外面招人,现在农闲,还能找些,工钱多加点也成。”

“对,小侯爷说的在理,一会老汉就揪了臭小子狠揍,保谁他明天就上工。”钱管家事情还多,胡乱和我对付几句又忙去了。

劳力啊,兵荒马乱时候好找,可现在正是国家搞建设抓粮产的年月,闲人少,不好办啊。兰陵是有钱人,盖造纸作坊起大片职工宿舍的劳力都是拿大笔开销硬砸出来,加上当时工部上也出了力,才进行的顺当。我怎么能和公主比,若学她的榜样早就破产流浪街头了,也没个政府支持,难啊。人太少,超生是王道,要搁了二十一世纪,大街上喊一嗓子啥人都来了,保不准填坑的民工里面还混不少大学生呢。

陈家现在已经尝到同王家合作的甜头,光一个花露水作坊就赚了个饱圆,又兼我人头熟,好些个他们说不上话的地方我都能一一打典到,生意做地无往不利,账面上的收益势如破竹。老四回去汇报没几天,陈家的资金就到了位,老丈人还专门派大舅哥送了好些个礼品表心意。大舅哥来的时候含糊的提到,自己当年寒窗苦读却因为家里的生意没人照料而无奈踏入商路,为了不让这个悲剧重演在后代身上,想让自己的俩小孩拜到我门上学习,毕竟我名声在外,不管学成学不成,能与程、秦两家的人师出同门,面上也有光彩。

我有自知之明,教秦钰,兰陵行,若教小孩属于典型地误人子弟,同我学了一肚子数理化却连字都认不全的可能性极大,再说我也不是当启蒙老师的材料,为了不拂亲戚的面子,胡乱找了借口,答应等小孩子十八岁后再拜师,现在太早云云。

颖知道这事还埋怨我一顿,说我不该草率的答应这事,毕竟身份悬殊太大,往后堕了王家的名头,对自己的儿女也不利。我明白颖的想法,是嫌往后她地儿女要同商家子弟师兄弟称呼,不免难堪。

这在以前是难以理解的事,不过经了这一年多的封建思想熏陶,竟然能理解颖的说法,看来有被古人和平演变的趋势。人家回去都演变古人,我属于后进分子,跑回去被古人演变。如今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说话办事斯斯文文,剥削佃户心安理得,外籍奴隶遭受非人待遇毫无怜悯之心……退步,我退步地厉害,要抗争,要自强,要从身边做起。一会二女要给达莱烫烙印,要阻止。

自从唐政府成立了安东督护府,原高丽人摇身成为大唐子民,朝廷出文严禁高丽奴隶的买卖行为,并严打了数次,仅长安城的人贩子就拿下几十名,并按家的查询了高丽奴隶数量,凡战后购买的要全部释放,由朝廷出面给于安置。

达莱不属于王家购买,是找上门来的,但毕竟已是战后的事情,也属于上激范围。二女不吃这一套,还委托了胡账房找了关系篡改达莱进家的日期,

同胡账房的高丽小妾的购买时间改到同一天上。属于小手脚,官府上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人愿意为个曾经的敌对民族得罪自己人。

二女年龄小,不懂事,批评教育要适度,但不能姑息。再说贞观十三年就取消了给奴隶身上盖私章的做法,决不允许我婆娘搞复古运动,要不怎么对得起专门给她挑的蛐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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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经过我几天的观察,发现二女对小动物的爱心泛滥,属于溺爱。她不懂养蛐蛐,我也没有刻意去教她,所以第一只蛐蛐下场凄惨,被鸡蛋黄撑死了。早上二女发现爱宠挺了个圆骨碌的大肚皮爬在鸡蛋黄上含笑而逝后,还沉痛的给死在饭桌上的小家伙举行了个小葬礼,拿了小铲子在花池子里挖了个小坑,拿小竹节做了个棺材安葬起来。

我在一旁看的有趣,心头得意,看来小丫头本性还是蛮善良的,只不过小时候的悲惨遭遇让她受了刺激,才变的孤僻阴沉。只要我有耐心,细心的呵护她,努力的引寻她,用爱心去感化她,二女一定会变成一位青春靓丽聪明善良的……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了哭泣声。不是吧,为个蛐蛐哭啥,爱心是爱心,哭就有点过分了。我赶紧跑去安慰,发现达莱跪在后宅外的台阶上,二女正怒气冲冲的拿了根竹条朝她施暴,达莱哭的稀荒。

“停!”我上前夺了二女手里竹条,崴了两半扔到房顶。革命尚未成功,爱心教育仍需努力。上去把二女拉了一边,“大早好端端的怎么就打人?不就死个蛐蛐嘛,下午回来我带你去抓一只,比那个叫的还响。”

二女眨眨眼睛,点头。

“夫君,大早和二女说什么?快让她收拾好还出门呢。”颖从门里出来,拉了我和二女进去,瞪了跪着的达莱一眼,“好好跪着,寻思为啥挨打,长了记性!”转身把院门关上对我道:“夫君,莫怪妾身罗索。该不该打是二女的事,咱俩设插手的道理。既然这婢子给了二女调教。死活都是二女的人了,没有当了奴婢的面说二女该不该的道理。往后那贱婢还当有个撑腰的出来,越就没了管教,还要她作甚?”

我摸摸二女脑袋,“快去,吃鸡蛋喝羊奶,再晚耽误了吃饭。”见二女得令跑出去才拉了颖坐下,“不是心疼婢女,就是怕惯了二女坏习惯出来。往后还要长大。这手越来进毒可就难收场了。”

“再不是也得背后说,哪有当了奴婢面崴棍子地。”颖接过丫鬟递过的青盐水漱了漱口,捻了块蜜陈皮放了小嘴里,笑道:“如果您当了面打二女,妾身也没埋怨夫君的道理,就再是心疼也得等您出了气才能劝,是不?”见二女端了半碗羊奶又急惶惶跑回来收拾头发。颖恨的照了脑袋上就一指头,“披头散发的就敢出门了,都是和老四学的坏毛病。”

二女哼哼一笑,吩咐丫鬟给她盘头。不时还喝口奶,小模样调皮。

等二女走了。颖才和我饭桌上开始刚刚的话题,“莫怪二女手狠,这高丽女子本就来历不明,早先又在二女跟前漏了马脚,不打她打谁?按说到了咱家有点时间了,整段的话听不懂有情可愿,要连一两字的意思都学不会,那才是怪事。”

颖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小狗小猫地。时间长了也能听个单词,‘走’‘来’之类的没点问题,这高丽女这么长时间才仅仅达到猫狗的地步,若不是天生弱智就是故意掩饰,弱智排除。文文绉绉吃饭的弱智还没见过,掩饰的可能性级大,我几乎断定了。

按二女说的意思,这女子原先估计是有身份的。现在交给官府已经不可能了,虽然我挡住二女没给她烙印,但奴隶身份已经定性,交回官府没个说辞,总不能说自己在日期上动了手脚,现在良心发现放她为良民地话,这样就是抽自己嘴巴。“要不,叫了胡账房小妾过来盘问下底细,套套话出来。”

“靠不住,报不准她俩一个鼻孔出气,被骗了才冤枉。”颖转转手腕,小眼睛精光忽显,“不怕她是个什么来头,依咱家的身份,那怕她就是高丽王女都不折了身份,到了咱家门里算她是个有富的。交给妾身问,二娘子先卸了她俩胳膊,还怕她不说?”

“行了,早上才按了二女下去,你就跳出来作怪。就你的话,任她谁都关系,还问个什么?”颖相对二女要慈悲地多,平日在府上也嘘寒问暖关心下人,从没亏待过王家的杂役和佃户,加上一再地援手云家渡难关,方圆几十里上是有名的女善人,比我得人心。但慈悲是相对而言,她从来没把高丽人当了同类看待,杀猪杀羊般心安理得。“朝廷也说明过,文书你也见了,现在都是大唐子民,该改改看法了。”

“呵呵……”颖听我这话笑了起来,“夫君可是菩萨心肠,都开始拉扯子民了。除了您,妾身还没听过旁人说这话,子民可不是这些高丽鬼能担当的。买牛买马的都有个来路,咱家可容不下路数不正的婢女。”

“我估计是人贩子手里逃跑的。”将那天傍晚回家时的遭遇给颖陈述一遍,正说着,兰陵来了。兰陵现在来去自如,全府上都知道公主和夫人是闺中挚友,每个人都觉得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象这些话人也不避她,前后说了个清楚。

“叫了来,我问问。”兰陵见过达莱多次,已有了印象,上次还为这事和我闲聊过,今天得了升堂的机会,自然不放过。见达莱过来,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盯了她眼睛看了许久,又示意她站起来,走两步再坐下。才扭头对颖道:“没练过武艺,也不是庄稼人,常年教养下地,兴许认识字。”说‘认识字’时飞快扫了达莱一眼,点点头,笑道:“不是兴许,是肯定认识字。”

颖也笑着拍拍手站起身,“可说呢,原来只是有疑惑,公主殿下这么一说,就是敲钉子下去。马脚藏不住了,连脸色都变了,看来真能听真切,呵呵……”

达莱没有受过克格勃的训练。虽然有思想准备,但还没有达到房倒屋塌面不改色的境界。现在的确有点紧张,为了掩盖表情,还刻意的低下头去,欲盖弥彰。

“好了,这种奴婢不要也罢,”兰陵笑地站起来,围了达莱转了一圈,“既然丢了身份。就得有当奴婢的觉悟。或许你以前是尊贵人,可到了大唐就得守我大唐规矩,装腔作势的蒙骗主家是死罪,任谁都跑不掉。”

颖笑地慈悲,缓缓过去轻轻抚了抚达莱的肩膀,柔声缓慢道:“不怕,没人想把你怎么样。就是问问你的身份,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细不是?你既然有苦楚,不清愿说就算了,不逼你。可怜的。问都问完了,没事了。别委屈,快下去吧。”

语气温柔可亲,听的我心里都暖洋洋。颖刚说完,达莱条件反射般的做了个欲站起来的预备动作,忽而发现不对,立刻又坐的笔直。小丫头完蛋了,这一下老天爷都救不了你,我佩服的给颖挑了个大拇指,诡精诡精地。兰陵先是一通高压式的盘问。连诳带吓,拿性命威胁,达莱心情紧张到极点,趁了这个节骨眼,颖忽然春风拂面般的抚慰。拿捏的恰到好处,达莱的心情就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忽然去了压力反弹,瞬间失去警惕心,前后眨眼功夫的松懈就被打回原型。

“好了,说吧。”兰陵和颖默契地对望一眼,拉了张椅子坐在达莱对面,“不管你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到我这里还摆不上席面,既然懂话,也知道我身份吧?”

达莱轻轻点头,默认自己懂汉语的事实。沉默一阵,才涩声涩气的问道:“您就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吧?”

兰陵满意地点点头,“话虽说的不流利,但意思也倒明白,高丽上能说人话地不多,是个有头脸的人家。”

我咳嗽了声,给颖打了个眼神,颖会意,双手一合,“差点忘了,还要去云家庄子一趟。”说着给兰陵行了礼,告退出去。

“要不要你单独问,我也回避一下。”我站起身,示意兰陵将椅子拉远了审问,既然磨开了脸面,我就怕着女子狗急跳墙,起了歹念。虽然兰陵武艺高强,但近距离还是不放心。

“不用,你也是军中官员,没必要避嫌。”兰陵顺了我的意思,将椅子往后拉了几步,见我搬了椅子坐到两人中间,笑道:“坐我边上,你有这个心就好,量她没这个本事。”

达莱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兰陵,“我是逃出来的人,本就早该死了,可是有件事情一定要报知长公主殿下才能瞑目,事关重大……”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这里没外人,说。”兰陵皱了皱眉头,不快的敲敲扶手,“一个贱婢,没资格在大唐公主和开国伯面前称‘我’,就是高藏都不行!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过了分寸。”

“是,贱婢知错了,”达莱起身两步,盈盈赔了一礼,“贱婢从高丽带来一物,事关重大,还请殿下亲自过目。”说着又上前两步,恭了身子从怀中欲掏东西……

不好!火光电石间,我窜起身子挡在兰陵和达莱中间,抬了胳膊挡住达莱一个突刺,兰陵一把拉过我,将达莱踹出老远。

“他妈的,谁不好学学荆轲,老子剁了你。”见达莱躺在墙根起不来,没了威胁后才感觉手臂剧痛,一根长簪子示威般的扎在我小臂上。

“别动,”兰陵拉住我的去势,掏了个手绢出来按在伤处,轻轻将簪子拔了出来,用力勒紧见没血渗出才松了口气。奔上前去照了达莱脑门上一脚踢昏,才转身怒道:“谁叫你逞能?你当我没防备吗?凭这丫头能伤了我?你自找地,别指望我感激。”估计是气极了,拿起手里的簪子就朝达莱连桶好几下,又疼的醒过来。兰陵一把拉住达莱头发狠拖几步,搬正达莱的脸,阴沉道:“好,扎的好。今还不让你死,让你看着全高丽人死你前头。全部!”仍不解气,“看杀人一个眼睛就够了,”说着捉了簪子就朝达莱眼睛扎了下去。

我赶紧给拉住了,兰陵劲大,簪子仍旧在达莱眉心豁出一个小口,鲜血顺了面颊泊泊而下。又吓晕过去。“行了,至于和个半死不活地人计较不。没看都被你一脚跺的快咽气了。”

兰陵被我拉住后才发现自己失态,扔了达莱,拉起我胳膊检查半天“动动,看碰了筋骨不。”见我活动自如,紧绷的面孔才松弛下来,轻声道:“你就瓜的,幸亏是个簪子,再是别的。手就废了。我早就有防备,谁叫你跳出来档一下?讨我喜欢也没这个办法的。”指了指达莱,“这人在你家留不得,交我带走。”

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地达莱,中了兰陵玩命的一脚半条命已经丢了。这姑娘也是被逼到绝路上才拼命的,被俩女人一惊一诈乱了分寸。尤其兰陵话说的狠了,以为自己性命不保才生了拼死一搏的念头。兰陵在气头上,一旦让她带走估计想死的利索都难,“算了。留我家养着吧,你踹人的力气我最清楚。活过活不过还两码事。”

“仅仅行刺我这一条就能让京城里的高丽人没一个活口。保不下来她,谁的事情谁担当,”说着踢了踢达莱,“醒了就说话,谁派来地,为什么要行刺我,说实话。要不京城六千余口的高丽王族显宦都有牵连,出了这个门我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别装死,踹的地方还要不了命。”

“和他们无关。是我起了拼命的心思。我都讲给你听,放过他们。”达莱听兰陵有杀完高丽降俘的意思,赶紧打了精神阐述了前因后果。

这达莱原本身份果然尊贵,是高丽五部耨萨(势力最大的五个城主,一方诸侯)之一。南部耨萨高男德之女。高男德是高丽亲唐派系的代表,属于有见识地,见唐兵强马壮,不是高丽能够对抗,为留国留种,极力主张高丽效仿新罗依附大唐为其属国,并多次派代表同唐政府接触。但高丽内变后,高丽新主逐渐收回五部耨萨的军权,高男德随之失势,并遭受排挤迫害。直到唐军对高丽进行夹击,高男德仍怀着同唐军议和的希望向新主进言,高藏为保持军队和主战派士气,派兵将高男德部屠杀殆尽,达莱却在护卫的保护下得以逃脱。本欲逃亡至黑水,过江时不幸落入武装人贩子手里,才被销往京城。然后就是逃脱,被狗咬,成为奴隶。

“哦?如此说来,你父亲也算是识时务地人。装模作样是个什么道理?为什么又存了行刺的心思?“兰陵听了达莱地叙述,表情宽和了许多,将达莱拽起来放在椅子上,没有了刚才的杀气。

“行刺?”达莱苦笑着,“我有什么资格行刺?父亲被族人误会死于乱军,几名护卫拼死保我出来,本以为过了江能就逃出生天,可乱军中舍命护我出来的侍卫均死于唐人之手,我……”说到伤心地方,哭泣起来,“恶狗咬,又落入恶人手里,也罢,装了不懂唐语,至少不引起他人注意,苟话性命而已。我本以为自己都认命了,无端遭打骂,是我命苦,亡国之人,能活命就是万幸。可你们非要步步相逼,又是大唐规矩又是欺瞒家主罪该万死,既然被拆穿,我也就不奢求活命的想法,只想死前出口恶气而已,不,恶气都谈不上,只是怨气。”

哎,我最不爱这个场面,对兰陵道:“算了,今这个事情就撂过去,这女子也是个苦命人,有万余高丽降服做底,她也没闹的胆子,”不等兰陵回话,扭头对达莱道:“听清楚没有?你若稍有异动,今天刺杀公主殿下的事情一旦说出去,近万降俘都难逃一死。”

兰陵瞪我一眼,“看在小候爷面子上,今日饶你一死,若再欲行不轨……”翻手斜切一下,“一人不留。”

其实不用威胁,这已经到达莱能够承受的极限了,下次就是递了刀给她,她都没勇气砍我,连扎个簪子都留在我身上没勇气拔出来的人……其实很多。也许我身边几个女性都太刚强了,我心里竟然有点鄙视达莱。那一簪子要换了我身边任意女性出手,今天可能挂掉。

“今天你身上的伤都是我打地,记清楚。原因就是气你装样子骗我,才动手惩罚你。”心道:这丫头身世可怜,以后要善待点是。既然说清楚了,就没再虐待的道理,回头对兰陵道:“胳膊上是小伤,血都没流多少,别给贱内知道。”

“恩,”兰陵点头答应,见达莱神智有点不清,“找医生来给她看看,我只会打不会医。你顺便去换身衣衫,外面这件沾了血迹。”见我要走,又拉住我,“虽然……下回别二杆子了,我现在还有点后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好保重自己,咱俩这辈子没给对方披麻带孝的缘分,只能指望彼此都活的久些,多些相处的日子,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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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算盘

经过我几天的观察,发现二女对小动物的爱心泛滥,属于溺爱。她不懂养蛐蛐,我也没有刻意去教她,所以第一只蛐蛐下场凄惨,被鸡蛋黄撑死了。早上二女发现爱宠挺了个圆骨碌的大肚皮爬在鸡蛋黄上含笑而逝后,还沉痛的给死在饭桌上的小家伙举行了个小葬礼,拿了小铲子在花池子里挖了个小坑,拿小竹节做了个棺材安葬起来。

我在一旁看的有趣,心头得意,看来小丫头本性还是蛮善良的,只不过小时候的悲惨遭遇让她受了刺激,才变的孤僻阴沉。只要我有耐心,细心的呵护她,努力的引寻她,用爱心去感化她,二女一定会变成一位青春靓丽聪明善良的……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了哭泣声。不是吧,为个蛐蛐哭啥,爱心是爱心,哭就有点过分了。我赶紧跑去安慰,发现达莱跪在后宅外的台阶上,二女正怒气冲冲的拿了根竹条朝她施暴,达莱哭的稀荒。

“停!”我上前夺了二女手里竹条,崴了两半扔到房顶。革命尚未成功,爱心教育仍需努力。上去把二女拉了一边,“大早好端端的怎么就打人?不就死个蛐蛐嘛,下午回来我带你去抓一只,比那个叫的还响。”

二女眨眨眼睛,点头。

“夫君,大早和二女说什么?快让她收拾好还出门呢。”颖从门里出来,拉了我和二女进去,瞪了跪着的达莱一眼,“好好跪着,寻思为啥挨打,长了记性!”转身把院门关上对我道:“夫君,莫怪妾身罗索。该不该打是二女的事,咱俩设插手的道理。既然这婢子给了二女调教。死活都是二女的人了,没有当了奴婢的面说二女该不该的道理。往后那贱婢还当有个撑腰的出来,越就没了管教,还要她作甚?”

我摸摸二女脑袋,“快去,吃鸡蛋喝羊奶,再晚耽误了吃饭。”见二女得令跑出去才拉了颖坐下,“不是心疼婢女,就是怕惯了二女坏习惯出来。往后还要长大。这手越来进毒可就难收场了。”

“再不是也得背后说,哪有当了奴婢面崴棍子地。”颖接过丫鬟递过的青盐水漱了漱口,捻了块蜜陈皮放了小嘴里,笑道:“如果您当了面打二女,妾身也没埋怨夫君的道理,就再是心疼也得等您出了气才能劝,是不?”见二女端了半碗羊奶又急惶惶跑回来收拾头发。颖恨的照了脑袋上就一指头,“披头散发的就敢出门了,都是和老四学的坏毛病。”

二女哼哼一笑,吩咐丫鬟给她盘头。不时还喝口奶,小模样调皮。

等二女走了。颖才和我饭桌上开始刚刚的话题,“莫怪二女手狠,这高丽女子本就来历不明,早先又在二女跟前漏了马脚,不打她打谁?按说到了咱家有点时间了,整段的话听不懂有情可愿,要连一两字的意思都学不会,那才是怪事。”

颖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小狗小猫地。时间长了也能听个单词,‘走’‘来’之类的没点问题,这高丽女这么长时间才仅仅达到猫狗的地步,若不是天生弱智就是故意掩饰,弱智排除。文文绉绉吃饭的弱智还没见过,掩饰的可能性级大,我几乎断定了。

按二女说的意思,这女子原先估计是有身份的。现在交给官府已经不可能了,虽然我挡住二女没给她烙印,但奴隶身份已经定性,交回官府没个说辞,总不能说自己在日期上动了手脚,现在良心发现放她为良民地话,这样就是抽自己嘴巴。“要不,叫了胡账房小妾过来盘问下底细,套套话出来。”

“靠不住,报不准她俩一个鼻孔出气,被骗了才冤枉。”颖转转手腕,小眼睛精光忽显,“不怕她是个什么来头,依咱家的身份,那怕她就是高丽王女都不折了身份,到了咱家门里算她是个有富的。交给妾身问,二娘子先卸了她俩胳膊,还怕她不说?”

“行了,早上才按了二女下去,你就跳出来作怪。就你的话,任她谁都关系,还问个什么?”颖相对二女要慈悲地多,平日在府上也嘘寒问暖关心下人,从没亏待过王家的杂役和佃户,加上一再地援手云家渡难关,方圆几十里上是有名的女善人,比我得人心。但慈悲是相对而言,她从来没把高丽人当了同类看待,杀猪杀羊般心安理得。“朝廷也说明过,文书你也见了,现在都是大唐子民,该改改看法了。”

“呵呵……”颖听我这话笑了起来,“夫君可是菩萨心肠,都开始拉扯子民了。除了您,妾身还没听过旁人说这话,子民可不是这些高丽鬼能担当的。买牛买马的都有个来路,咱家可容不下路数不正的婢女。”

“我估计是人贩子手里逃跑的。”将那天傍晚回家时的遭遇给颖陈述一遍,正说着,兰陵来了。兰陵现在来去自如,全府上都知道公主和夫人是闺中挚友,每个人都觉得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象这些话人也不避她,前后说了个清楚。

“叫了来,我问问。”兰陵见过达莱多次,已有了印象,上次还为这事和我闲聊过,今天得了升堂的机会,自然不放过。见达莱过来,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盯了她眼睛看了许久,又示意她站起来,走两步再坐下。才扭头对颖道:“没练过武艺,也不是庄稼人,常年教养下地,兴许认识字。”说‘认识字’时飞快扫了达莱一眼,点点头,笑道:“不是兴许,是肯定认识字。”

颖也笑着拍拍手站起身,“可说呢,原来只是有疑惑,公主殿下这么一说,就是敲钉子下去。马脚藏不住了,连脸色都变了,看来真能听真切,呵呵……”

达莱没有受过克格勃的训练。虽然有思想准备,但还没有达到房倒屋塌面不改色的境界。现在的确有点紧张,为了掩盖表情,还刻意的低下头去,欲盖弥彰。

“好了,这种奴婢不要也罢,”兰陵笑地站起来,围了达莱转了一圈,“既然丢了身份。就得有当奴婢的觉悟。或许你以前是尊贵人,可到了大唐就得守我大唐规矩,装腔作势的蒙骗主家是死罪,任谁都跑不掉。”

颖笑地慈悲,缓缓过去轻轻抚了抚达莱的肩膀,柔声缓慢道:“不怕,没人想把你怎么样。就是问问你的身份,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细不是?你既然有苦楚,不清愿说就算了,不逼你。可怜的。问都问完了,没事了。别委屈,快下去吧。”

语气温柔可亲,听的我心里都暖洋洋。颖刚说完,达莱条件反射般的做了个欲站起来的预备动作,忽而发现不对,立刻又坐的笔直。小丫头完蛋了,这一下老天爷都救不了你,我佩服的给颖挑了个大拇指,诡精诡精地。兰陵先是一通高压式的盘问。连诳带吓,拿性命威胁,达莱心情紧张到极点,趁了这个节骨眼,颖忽然春风拂面般的抚慰。拿捏的恰到好处,达莱的心情就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忽然去了压力反弹,瞬间失去警惕心,前后眨眼功夫的松懈就被打回原型。

“好了,说吧。”兰陵和颖默契地对望一眼,拉了张椅子坐在达莱对面,“不管你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到我这里还摆不上席面,既然懂话,也知道我身份吧?”

达莱轻轻点头,默认自己懂汉语的事实。沉默一阵,才涩声涩气的问道:“您就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吧?”

兰陵满意地点点头,“话虽说的不流利,但意思也倒明白,高丽上能说人话地不多,是个有头脸的人家。”

我咳嗽了声,给颖打了个眼神,颖会意,双手一合,“差点忘了,还要去云家庄子一趟。”说着给兰陵行了礼,告退出去。

“要不要你单独问,我也回避一下。”我站起身,示意兰陵将椅子拉远了审问,既然磨开了脸面,我就怕着女子狗急跳墙,起了歹念。虽然兰陵武艺高强,但近距离还是不放心。

“不用,你也是军中官员,没必要避嫌。”兰陵顺了我的意思,将椅子往后拉了几步,见我搬了椅子坐到两人中间,笑道:“坐我边上,你有这个心就好,量她没这个本事。”

达莱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兰陵,“我是逃出来的人,本就早该死了,可是有件事情一定要报知长公主殿下才能瞑目,事关重大……”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这里没外人,说。”兰陵皱了皱眉头,不快的敲敲扶手,“一个贱婢,没资格在大唐公主和开国伯面前称‘我’,就是高藏都不行!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过了分寸。”

“是,贱婢知错了,”达莱起身两步,盈盈赔了一礼,“贱婢从高丽带来一物,事关重大,还请殿下亲自过目。”说着又上前两步,恭了身子从怀中欲掏东西……

不好!火光电石间,我窜起身子挡在兰陵和达莱中间,抬了胳膊挡住达莱一个突刺,兰陵一把拉过我,将达莱踹出老远。

“他妈的,谁不好学学荆轲,老子剁了你。”见达莱躺在墙根起不来,没了威胁后才感觉手臂剧痛,一根长簪子示威般的扎在我小臂上。

“别动,”兰陵拉住我的去势,掏了个手绢出来按在伤处,轻轻将簪子拔了出来,用力勒紧见没血渗出才松了口气。奔上前去照了达莱脑门上一脚踢昏,才转身怒道:“谁叫你逞能?你当我没防备吗?凭这丫头能伤了我?你自找地,别指望我感激。”估计是气极了,拿起手里的簪子就朝达莱连桶好几下,又疼的醒过来。兰陵一把拉住达莱头发狠拖几步,搬正达莱的脸,阴沉道:“好,扎的好。今还不让你死,让你看着全高丽人死你前头。全部!”仍不解气,“看杀人一个眼睛就够了,”说着捉了簪子就朝达莱眼睛扎了下去。

我赶紧给拉住了,兰陵劲大,簪子仍旧在达莱眉心豁出一个小口,鲜血顺了面颊泊泊而下。又吓晕过去。“行了,至于和个半死不活地人计较不。没看都被你一脚跺的快咽气了。”

兰陵被我拉住后才发现自己失态,扔了达莱,拉起我胳膊检查半天“动动,看碰了筋骨不。”见我活动自如,紧绷的面孔才松弛下来,轻声道:“你就瓜的,幸亏是个簪子,再是别的。手就废了。我早就有防备,谁叫你跳出来档一下?讨我喜欢也没这个办法的。”指了指达莱,“这人在你家留不得,交我带走。”

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地达莱,中了兰陵玩命的一脚半条命已经丢了。这姑娘也是被逼到绝路上才拼命的,被俩女人一惊一诈乱了分寸。尤其兰陵话说的狠了,以为自己性命不保才生了拼死一搏的念头。兰陵在气头上,一旦让她带走估计想死的利索都难,“算了。留我家养着吧,你踹人的力气我最清楚。活过活不过还两码事。”

“仅仅行刺我这一条就能让京城里的高丽人没一个活口。保不下来她,谁的事情谁担当,”说着踢了踢达莱,“醒了就说话,谁派来地,为什么要行刺我,说实话。要不京城六千余口的高丽王族显宦都有牵连,出了这个门我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别装死,踹的地方还要不了命。”

“和他们无关。是我起了拼命的心思。我都讲给你听,放过他们。”达莱听兰陵有杀完高丽降俘的意思,赶紧打了精神阐述了前因后果。

这达莱原本身份果然尊贵,是高丽五部耨萨(势力最大的五个城主,一方诸侯)之一。南部耨萨高男德之女。高男德是高丽亲唐派系的代表,属于有见识地,见唐兵强马壮,不是高丽能够对抗,为留国留种,极力主张高丽效仿新罗依附大唐为其属国,并多次派代表同唐政府接触。但高丽内变后,高丽新主逐渐收回五部耨萨的军权,高男德随之失势,并遭受排挤迫害。直到唐军对高丽进行夹击,高男德仍怀着同唐军议和的希望向新主进言,高藏为保持军队和主战派士气,派兵将高男德部屠杀殆尽,达莱却在护卫的保护下得以逃脱。本欲逃亡至黑水,过江时不幸落入武装人贩子手里,才被销往京城。然后就是逃脱,被狗咬,成为奴隶。

“哦?如此说来,你父亲也算是识时务地人。装模作样是个什么道理?为什么又存了行刺的心思?“兰陵听了达莱地叙述,表情宽和了许多,将达莱拽起来放在椅子上,没有了刚才的杀气。

“行刺?”达莱苦笑着,“我有什么资格行刺?父亲被族人误会死于乱军,几名护卫拼死保我出来,本以为过了江能就逃出生天,可乱军中舍命护我出来的侍卫均死于唐人之手,我……”说到伤心地方,哭泣起来,“恶狗咬,又落入恶人手里,也罢,装了不懂唐语,至少不引起他人注意,苟话性命而已。我本以为自己都认命了,无端遭打骂,是我命苦,亡国之人,能活命就是万幸。可你们非要步步相逼,又是大唐规矩又是欺瞒家主罪该万死,既然被拆穿,我也就不奢求活命的想法,只想死前出口恶气而已,不,恶气都谈不上,只是怨气。”

哎,我最不爱这个场面,对兰陵道:“算了,今这个事情就撂过去,这女子也是个苦命人,有万余高丽降服做底,她也没闹的胆子,”不等兰陵回话,扭头对达莱道:“听清楚没有?你若稍有异动,今天刺杀公主殿下的事情一旦说出去,近万降俘都难逃一死。”

兰陵瞪我一眼,“看在小候爷面子上,今日饶你一死,若再欲行不轨……”翻手斜切一下,“一人不留。”

其实不用威胁,这已经到达莱能够承受的极限了,下次就是递了刀给她,她都没勇气砍我,连扎个簪子都留在我身上没勇气拔出来的人……其实很多。也许我身边几个女性都太刚强了,我心里竟然有点鄙视达莱。那一簪子要换了我身边任意女性出手,今天可能挂掉。

“今天你身上的伤都是我打地,记清楚。原因就是气你装样子骗我,才动手惩罚你。”心道:这丫头身世可怜,以后要善待点是。既然说清楚了,就没再虐待的道理,回头对兰陵道:“胳膊上是小伤,血都没流多少,别给贱内知道。”

“恩,”兰陵点头答应,见达莱神智有点不清,“找医生来给她看看,我只会打不会医。你顺便去换身衣衫,外面这件沾了血迹。”见我要走,又拉住我,“虽然……下回别二杆子了,我现在还有点后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好保重自己,咱俩这辈子没给对方披麻带孝的缘分,只能指望彼此都活的久些,多些相处的日子,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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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意外

达莱的伤势起色不大,兰陵那一脚用了内劲,估计伤了内脏,不好恢复。按周医生的话,这种伤势应该让二娘子这类练家子来医治,他只能揣摩着用药,对不对路心里没底。

二娘子看了达莱伤势后先是惊异,再是敬意,最后死活都不相信是我打的。他认为一脚踢死了不希奇,踢的半死不活才是最高境界,如果让他亲自出手,都不一定拿捏好这个分量,认为动手的是个高人,非要见见肇事者切磋切磋。

“当天就我和夫人在场,你认为夫人有这个本事吗?”兰陵绝对不会和这种绿林人士切磋,而满王府都知道这个高丽女人欺瞒主家,惹恼了平时从不欺压下人的小侯爷,被一脚踢了重伤,是自找的,活该。“赶紧治病,罗嗦的。”

“不可思议,”二娘子摇摇头,他清楚我和颖是个什么能力。“是内伤,得调理一阵子,三五天见不了效果。”起身给我递了个眼神,暗示我出门后,才小声道:“回小侯爷,不好办。”

“活不了了?”二娘子要说这个话,估计还就真不好办了。那天兰陵见我受伤,起了身狠劲,这达莱还真是倒霉。

“药得用好的,光下的这个本钱都够买一个新婢女了,或者还买俩仨的。”二娘子伸头朝屋里瞄了瞄,确定达莱听不见又道:“用药不算啥,好不好的还两码事。女娃,本来就虚,往后弄不好还落个病根。干不了活咱家就赔本了。小的就说这么多,治不治的您拿主意。”

“治,钱咱家花得起。尽全力治,再还不好怨她命薄。咱家也算尽心了。”达莱可怜,高开低走地身世,看了她我就想起二女,见死不救也有悖我的原则。“用什么药只管开口。家里没有就到账房支了钱去药房抓。还有,”我环顾下四周,轻声道:“你学武的,也算半个医生,留心下外面有没有过得去的医生,我想……你知道意思吧?”

“小侯爷,周医生医术是那个了。可人不错,您是想……”二娘子听我有换供奉医生地意思。脸上流露出不忍的表情,“周医生最近常常找小的切磋医术,大把年纪也肯下功夫,您要不缓缓再说?”

“没打算换他,就是想再请一个来,别多心。”正说话的工夫,隐隐有雨点落下,惦记着花地下才抓地蛐蛐,“留神好医生。要会治病的,光嘴上能说的不要。你先给达莱诊断,我后面收个衣服。”撂下话,冲雨里抢救蛐蛐去了。

入秋了,雨多。天气骤冷骤热的。稍微不留意就容易伤风感冒。昨天夜里和颖俩恩爱的有点火爆,一早就觉得身上不得劲,开始是口干舌燥,有痰咳不出来的感觉,到了中午就脚发软,头闷闷的难受。先是兰陵发现我不对劲,摸了摸额头感觉有点热,喊了医生来给我诊断。

“号号脉象就知道是什么病了?”见周医生皱眉断脉,我心里发毛。我自认为是扁桃腺发炎之类地小毛病,来了一年多没得过大病,体内的毒素积累过多,发烧属于生理上地正常反应,不需要皱眉头装深沉,增加病人的心理负担。

周医生掰了掰我眼皮,看了看我舌头,埋头开了药方,亲自监督着抓药煎熬。颖和二女在一旁看的提心吊胆,周医生前脚走,马上扑上来慰问,兰陵则当仁不让的也学了医生号了号脉象,皱了眉头装深沉。

“都离远,传染病!”我无力的将她三个推开,“去,叫下人在屋里熬一锅醋,”指了指颖和二女,“你俩今晚去正房睡,”扭头对兰陵努力的笑了笑,“殿下,天色不早,您赶紧回吧。明天我正好请假,您正好在家里练习珠算。”

来唐朝后头一次得病,对古代的医疗手段没底,只怕是将小病治成大病,将大病治成绝症。再就怕给颖和二女传染上,一家三口都躺床上就没意思了。可她俩又死活不愿意走远,连我假装发脾气都不见效,尤其是二女不懂事的厉害,硬要爬我跟前陪着,打都打不走。

周医生开的药方很复杂,各种草药满满地熬一沙锅,熬的又黑又稠,碗没端到跟前就能被刺鼻的草药味道熏昏。颖捏着我鼻子灌药的时候让我想起武松的大哥,二女还压了我乱扑腾地胳膊如王婆,让我死了吧。舌头已经被药汁苦的发麻,喝完后感觉病情立马加重,身上唯一一丝力气被抽空,躺床上哼哼,“快,快来串糖葫芦……”

周医生果然是兽医的苗子,我觉得他是在给骆驼开药。怎么办?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药包,很难想像我必须在两天里喝完这么大的剂量,天要塌了。后悔给二娘子说晚了,早早换个医生也许能好一点……“我对你好不好?”努力爬到炕沿上,探了头收买搬了板凳守护在门前的二女。

二女用力的点点头。

“那就行,”有希望,“去,给舀一碗井水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二女犹豫的看看我,终于拿了个大碗跑出去舀了碗井水回来,小心的递我手里,柔声道:“夫君仔细着,小心打翻了。”

端了碗,看了眼二女,“水满的吧?”

二女点头。

“看好啊,”我轻轻晃了晃水碗,“戏法来了。”说完径直捧了大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临了一亮碗底,“没了。”

发烧的人喝凉水容易拉肚子,而拉肚子是清理体内垃圾最有效的办法,周医生开的药里就有清热泻火的黄连,可那东西太苦,味道不容易接受。还是喝凉水舒服。井水冰凉稀渗,一口气喝完半个身子都冒着寒气,爽!

“啊!”二女被我地强力魔术惊呆了,张了嘴一脸崇拜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好了,今日戏法就变到这里,”我爬回去睡好,一碗水在肚子里稀里哗啦作响。太敬业了,为了表演的真实些,喝的有点多,撑住了。“凡是我用过地东西都拿开水煮过,单独放出来,不许别人碰。”

井水的威力不是盖的,不一会就有了反应。肚子里骨碌碌的如同过龙,拉肚子好啊。我马上就要变成干净人了。一次两次三四次,五次六次七八次,九次十次忘记了……然后……他妈地停不下来!

才下过雨,井水可能不干净,我这次真的中招了。一跃成为潘金莲加王婆加武大郎三位一体,下药投毒连带亲身试药一条龙,我招谁若谁了?

发烧时候还能走动,是颖不让我下床,现在已经没法下床了。力不能及。怕二女挨训,没敢公开,周医生摸不到头脑,以为是黄连等清泻的药物开多了,闹了肚子。所以变换了药方,味道是不苦了,可这次发腥气,比苦还难受。身体虚弱,现在颖一个人就能轻松将药灌我嘴里,连二女压胳膊都免了,“快,快来两串糖葫芦!”

拉了三天肚子,终于有所好转。医生吩咐过,才得过痢疾,往后一段时间里肠胃最是虚弱,不能见荤腥,连面食都不能碰,只能喝稀饭。于是,瓜菜代的清苦日子开始了,“二女,二女。”我躺在床上叫唤,“你去拿俩块锅盔,我给你变个月亮出来。”饿的实在受不了,北方人本就吃不了米,连续几天没正经吃一口饭菜,太可怜。

二女已经吸取教训,任凭我威逼利诱,不为所动。

“换医生!我受不了了。”边喝稀饭,边和颖讨论,“一天八顿稀饭也解不了饿,还让人活不活?”恨啊,米汤、咸菜、豆腐、平生最讨厌的东西竟然都出现我的餐桌上,有碗羊肉哨子面就爽了,等病好了杀两只羊解馋。

“已经请了位医生回来,这次夫君闹肚子都是人家开地药,比周医生强多了。”颖一旁怜爱的给我夹萝卜条,只怕我吃地少。

“哦?”没印象啊,悄悄将咸菜塞到碗底,“啥时候来的?我咋没见到?”

“前几天夫君病成那个样子,迷迷糊糊,怎么能有印象?”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若不是二女招供,大伙都蒙在鼓里。说真的,一点都不怨人家周医生,夫君这次过分了。”

“啊!”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都我的错,和二女没关系,别埋怨她。”

“狠很捶了臭丫头一顿,”颖抬头斜了我一眼,“要命呢,守您跟前几天没合眼,连公主都惊动了,请了好几家医生来,程家一连气派了三名医生过来,前天才走,程爷爷下了死命的。”

闹的有点过分,不由内疚起来。颖面色憔悴,眼皮都松了,看了眼门前小板凳上坐的二女,还连累她挨了打,兰陵不用说,不能在跟前守着更揪心,都一碗井水惹地祸。周医生是最委屈的人,治到半路转了病还没个头尾,我要有个好歹,王家就算断到他手上了。估计就是颖不说,他都没脸再干下去。“自家人先不说,周医生呢?我想见见他,这事是我对不起人家。”

“留不住了,”颖听我提起周医生,难过的摇摇头,“等您好点他就要走,话也说死了。说没脸面再在王家待下去,叫人别劝他。刚过来时还看见他,在是廊上抱了旺财发呆。虽说医术不算高明,可怎么也算是在王家二十好几年的老人。这事本不能怨到人家头上,当时妾身也是着急了,说了几句重话,哎!”

“我去留他。”放下碗就要下炕。床上躺的久了,腿脚没劲,要不是颖一把揪住,差点一个跟头翻下去,“不成,腿脚坏了,得先练习走路。二女,过来扶我一把。”

“能留就留,别勉强人家,”颖见我坚决。也不阻拦,招呼二女扶稳当,“老人都好面子,强留使不得。实在不行就厚礼相赠,让人家风风光光走好。”

周医生仍旧坐在走廊上,旺财见我,高兴地扑上来。差点将我按倒,被二女敲了脑袋。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给我见了礼,询问了我的病情,觉得我已经康复,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并直接提出辞行地要求。

“二女。累了多日,你快去屋里歇会。我能走了。”活动一会,勉强能走了,打发了二女,扶着走廊的栏杆靠上,朝周医生拱拱手,“医生辛苦了,这次是我太过分,弄的家里鸡犬不宁,和你不相干。再别提走的事。”

“哎,在下……”周医生摇摇头,指了指走廊尽头地辕门,“小侯爷有所不知,这边阴风大。您才有起色,坐过去说。”说着扶了我,找了俩竹椅坐下,正色道:“不瞒您说,在下本是半路行医,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再留在王家误人性命了。”

“哦,”能理解,从医术上能看出来,他不说我也怀疑过。奇怪的是,当年他进王家门时候,王修爷爷还在,王家的财力和影响力正是鼎威时期,怎么能容忍一个蒙古大夫进门呢。

“来王家久了,时间也记不太请楚,到底是二十一年,还是二十三年?”说着朝我笑了笑,摇摇头,“当年在下能进了王家,连自己都没想到啊。”

原来,这周医生本是天水人,虽不是富贵人家,但祖辈行医,也略有家产。因唐朝开国后需要人才,抬贤纳才地一揽子计划出台,让周医生的父亲怦然心动。在几次的投靠无门后,老父亲终于下了决心,将希望寄托在子孙牙上,让儿子从小读书学文,以后好步入朝堂,光宗耀祖。

周医生打小就不爱读书,喜欢跟了长辈学习医学,老父亲多次打骂仍不能奏效,一怒锁了家中所有有关医学的资料,断了周医生的念想,小周同志从此开始了寒窗苦读生涯。

小周同志多年用功终于有了结果,将近三十岁的年龄被当地举荐参加省试,只盼了进京后自己的才学能被权势之家看上,好有个举荐投卷地门路,但一个外乡人在京城一没熟人,二没亲戚,无依无靠的钻营走门路,下场可想而知。在盘缠所剩无几时,和所有来赶考地学生一样,为了节省开支,来到了王家庄住宿。正赶上有庄户闹病,小周当年也是急公好义之辈,虽说专业不对口,但从小的中医世家耳濡目染也有点基础,一阵乱医,不知道是庄户运气好,还是小周运气好,病愈了。小周初战告捷,点燃了年少时的理想之火,一发不可改拾,人病医人,牛病医牛,来者不拒,成为远近闻名的廉价医生(为了理想,不收出诊费)。王家老爷子沙场生涯留了不少老病在身,每到天阴下雨浑身关节疼痛难忍,看了许多名医都没效果,所谓病急滥投医,廉价医生出马了。小周同志运气好,年少时偷记过家里治关节病的秘方,一技在手,大显神威。虽不能根除,但效果明显,小周凭借这个秘方得到老爷子青睐,被一再挽留,最后,理想战胜了理智,从此世间少了一位学子,多了一名庸医。

太神奇了,世间果然有这种无聊的事情发生。周医生医术基础没打好,属于野路子,经验都是靠多年治好病人或治死病人总结出来。王老爷子关节病犯的时候不知道想过这今后果没,王家人英年早逝的症结终于找到了。

“小侯爷,在下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医道中求索,可是……”周医生苦笑着摇摇头,“父亲当年说的对,也许我真不是行医地材料,呵呵。”

“当真治不了人吗?”二十多年的行医生涯,就算功底没打好,凭见识也够喝一壶了,难道我遇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老输木疙瘩?“可周医生的口碑在附近可是顶头的啊。”

“名声?庄农佃户地,只要有人肯为他们抓药着病,就是好名声。在行家眼里,在下仍旧是个门外汉。”周医生说到这里,嘴唇哆嗦,眼圈红红。

努力后看不到结果令人伤感,听的我也不好受。周医生是王家供奉的,但周围不管谁家庄子有病人,只要开口,风雨无阻。经济条件差的,二话不说,先自己垫钱抓药,往后有能力了偿还。就凭这点,我今天就不能让他走,“上次庄里牛犯病,医生不是都治好了吗?还有旺财那次,吃了你开的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怎么能说是门外汉?我可是对你的医术佩服的紧啊。”

“这个……”周医生有点不好意思,拍了拍脑门,长叹一声,当年啊,拿了王家的供奉,心虚。平日里也想提高自己的本事,心里关键,只好拿了这些个牲畜练习,有害病的我就亲自治疗。时间一长,大小牲口,包括猪,狗都能治了,可偏偏……老天捉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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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利、义

周医生是名庸医,是挚着于医道的庸医。高尚的医德加耐人寻味的医术,于是,周医生的思想产生了矛盾,他很困惑。是药盆洗手还是继续的误人性命,两难。怎么说也是沉浮医海二十多年,不是说停就能撂下的。但顶了个医生的名号,治不好病或治大了病,也不太说的过去。

“也许,你或者可以专攻关节病,不是很有效吗?”我提出建议,虽然我没得过关节病,但能受到王老爷子青睐,多少还是有点疗效的。

周医生摇头,“关节病有好多种,在下那个方子或许对某种症状有疗效,能被老侯爷看重是碰了运气,撞对了症结。但不是所有的关节病都能治的。”

“其实,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对症下药而已,谁家有包治包愈的医生?”在科技发达医疗手段先进的二十一世纪,凭周医生的资历和名声,最少也能混个专家门诊坐坐。别的不说,光这份医德,也不是各大医院的大拿医生能具备的。再说就算凭借各种激光,死光的先进仪器,杀灭病毒于无形的生化武器,平均治愈率才堪堪达到百分之X(不敢说,怕大家不去看病),有什么资格去苛求一个品德绝佳的古代医生。治病,首先要找到症结所在;这年代没有那么多诊断设备,看症候,号脉搏,肉眼辨别排泄物而已,再下来就是凭借经验、感觉甚至是幻觉来推测病因,如果赌神改行当医生的话,神医。

“对,是对症下药,就四个字。在下二十年都没摸上门道。”周医生苦笑着,撮了撮双手。像是拿定主意似的站起来,“或许务农不错,最不济也就没收成而已,比善心害人强。”

“要务农?”我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感觉不错,已经能不扶东西掌握平衡了。“想好了?”

“恩,好了。”周医生鼓足勇气点点头,“多年来,王家待在下不薄,积蓄还有一些,添几亩薄地足够了。或者还能添头牛哈的,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哦,也好。”对他来说,田园生活也是个解脱。“要不,就在自家庄子上找几亩地。或买,或租,熟门熟户地好有个照应。”我指指东南角上坡地的方向,“随便医生批,地咱家不少。不过,我有个建议,周医生考虑考虑。”

“小侯爷尽说无妨。在下受王家照料多年,自当效劳。”

“咱家里啊,牛啊马啊毛驴地。全分散在庄子佃户家里包养,虽说可以减少家里的开支;不是说佃户不尽心饲养,但终究没咱家条件好。我打算就这些日子起个牲口棚,把庄户家的牲口都拉一起豢养,一来减轻了佃户的负担。让他们有节余喂些鸡鸭改善生活,再就是专门有人照料的牲口能更壮实些,下地更卖力气。”说着看了周医生一眼,见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才道:“豢养许多牲口不是容易事,小病不要紧,就怕传疫病,找不到有经验的人来打理,头疼一阵子了。”

“这个……”周医生看看我,欲言又止。

“你也看出我地意思了,不过这大小上百头牲口照管起来,可就没了种田下地的时间。”周医生对动物怀有特殊的感情,看他的模样,定是起了心思,“要不是这,周医生也不用辞行,既然你觉得治人有困难,这医道嘛,凡是性命就要治救,牛马鸡鸭的都是性命,何必挚着呢?再说救了它们也等于救了它们的主人,没两样。意下如何?”

“成!”周医生握拳空砸一下,扭头问道:“这往后怎么个称呼呢?医生是担当不起了。”

“还是医生,仍旧是供奉,不变。”我来回走了几步,做了几个蹲起,身手利撒多了,“啥都不变,就是比以前操劳了,毕竟鸡狗马羊地加起来比人多,要不找个打下手的跟着?”

“不必,在下应付得过来。”周医生自信道:“往常也看牲口,庄子上没人能比我更熟悉,没问题。”

周医生答应留下来,很好,值得庆祝。于是我摸到了厨房,吩咐厨子弄了俩荤菜,一点素的都不要,连带两块大锅盔,一老碗鸡汤,蹲在厨房外的石头桌子上,在俩厨子的惊异目光下,扫荡精光。

我病一好,颖和二女精神头马上就好起来,全府上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能想像来,颖和二女不顺心时候地作为,当下人的日子不好过啊,尤其是后宅里伺候的几名小丫鬟,挨没挨打不知道,臭骂之类的绝对不少。二女是个细心人,在我生病的时候没有忘记我心爱之物,将蛐蛐照料的周到,十停里只去了八停,能在药雾缭绕熏陶和美食无休止轰炸中存活下来的,都是强兵悍卒。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就不摧残它们,放了吧,反正都残废了。下次捉蟑螂养,绝对死不了。

什么是浓烈的男子气息,不但浓烈,而且猛烈,我终于领悟到了王霸之气的真谛——热天不洗澡。不但不洗澡,还要不停地出汗,虚汗。这样可以让气息更强悍,更加的王霸。有好处,连身份尊贵美丽动人的公主殿下都臣服于我虎躯之下。以前没有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当兰陵在面前两步站定后,被我真气冲击一个趔趄,用尽全力也不能进身,我终于知道这世上也有伤人于无形的绝技,我练成了,在病床上练成了。

“饶了我吧,我不行了。”兰陵面若红霞,断断续续地呻吟道:“郎君实在太厉害了,求求你,放过妾身吧。”

“恩,知道厉害了?”我满足的点点头,潇洒自若一笑,“今日暂且放你,好自为之。我去去就来。”说罢,脚踏凌波微步(走路恢复中)。步入浴室。趁颖和二女不在,赶紧好好洗个澡,她俩以大病体弱为由,百般阻挠不下十次,晚上睡觉时也不怕被我的真气伤到。

“水不要浪费,去浇花。很补的。”本就轻飘飘的身体又少了几斤,看来再病几天就能过了天劫白日飞升了。

见我换了身衣衫,自废武功后,兰陵又重拾往日风采,一把拉过我手腕,搭在脉上号了起来。“臭鸡蛋闻过没?就你刚才那味道,好意思乱跑。”

“下次你再不听话,比那还厉害。”顺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这几天老是容易饿,见啥吃啥。“怎么中午才来?我还专门起个大早等你呢。”

“有点事情,出去了一趟。“兰陵拿过了个小盒子推给我。“拿着,成天唠叨地心烦,成全你。”

打开来,满满一盒子猕猴桃,毛茸茸的透着新鲜。“早上摘地?可是下了本钱,大老远拿过来,豆腐变了肉价钱。”挑了个软的一掰两半,扣到嘴上吃相恶劣,“再长几天就熟好了。现在味道还不成,将就吧。”

“能死你,白吃枣还嫌核大。”兰陵笑着掏了手帕在我脸上擦了几把,“不好吃都弄的一脸,好吃还得了。”起身拿下书橱架子上放的玛瑙珠子玉石杆算盘。爱不释手,“一来就看到这个了,怪好看的。”

“本就是给你定做的,早上才送过来。本来盼你过来逞能,等了一早上就没那个劲了。”我起身从橱柜里又拿了个翠玉珠子地,两把放一起比较起来,都好看。“一共就订了俩,你和贱内一人一把,都是按了手型型定做,试试,和不和手。”

兰陵拨了几下,喜道:“恩,和手。”拉过我的手重叠起来比划了几下,“你生意来了。稍微比你手大点的,再比我手小点的,俩都要玛瑙珠子串,什么价钱?”

“你要?送人情?”给颖和兰陵订的俩算盘共花了将近二十贯钱,玛瑙还是自家出的。要是兰陵自己订购,大家都不分彼此相亲相爱地,一共收她一百五十贯好了,内部价。“一男一女?”

“恩,是夫妇。上次拿了你那个木头的逞能,有人就看上了,非得定做不可。”兰陵见我脸色古怪,眼珠转了几圈,嘲笑道:“别怕,没告诉他们口诀,你不是说连同算盘搭售口诀的嘛,不断了王家的财路。”

“嘿嘿,这都被你着出来了。“习惯了,兰陵猴精的人,不说话都知道我心里想啥,“你朋友就我朋友,还说啥钱不钱的,见外不是?”指了指兰陵手里地玛淄算盘,“俩算盘都这个模样,大小一个价钱,只收成本费用,毕竟人家手艺人也要吃饭,我就不赚了。俩三百贯。”

“切!”兰陵笑着戳我一指头,“可是生错了人家,当响马的好材料。亏不亏心。”

“哦,计算有点错误,你知道,才病了场,肚子不够用,多算了五十贯,”双手一拍,大度道:“二百五,没错了。”

“五十贯,当我没摆弄过这些石头么?什么质地什么价,比你清楚的多,五十贯都让你赚足了。”兰陵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黄杆腊瘦的不知道好好调养,路都是不利索就跳出来骗钱了,”扬手将算盘‘哗啦’一晃,“样子就在我手里,当我自己找不到工匠仿造吗?”

“好,算你厉害。一百贯,不少了,大家高兴嘛。”我拿了算盘加减了几个数字,“你是自己人,有些话啊,我能和你说清楚,也敢说。比方这个算盘,好用不?用熟了话,原来几天的活现在半天就能算清,再不怕大数字出错了,是不?”

“恩,”兰陵认可的点点头,“听着呢,你说。”

“你看,我为什么要发明这个出来呢?”

兰陵瞅了我一眼,笑道:“说你为了钱,估计是委屈你了。其实大部分时间里,你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平时说你钻钱眼里也不全对,可我就喜欢这么说。”

“嘿嘿,我知道。”兰陵同我在一起,俩人怎么相处。怎么交流,都形成了默契。彼此不用解释的太清楚,心里有数。“你就当我是为了钱,财迷,不积德也成。你看啊,如果是这样,我本身是个穷鬼。为了能发家发明这个算盘出来。先是辛苦地学筹算,钻研筹算,讲后花了好些年功夫,然后再将筹算简化,想点子,琢磨办法。又得好些年功夫,这些年里我一不种田,二不行商,专心致志的研究这个,终于发明了旷古绝世——算盘。我辛苦不?”

“辛苦啊,如果按你说的那样。可是要花了大力气才行。一般人没那么个毅力,就连吃喝不愁地人都不行,何况一个穷鬼。”兰陵调皮地笑了下,“可你不同,你本就不是穷鬼,也不是花了那么大功夫出来,说的可怜也没用,就五十贯。”

“听我说道理,少罗嗦。”我拉过兰陵双手。轻轻的握住,“我花了功夫,下了本钱,或许还妻离子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名成利。”说着拿了算盘前后的摆弄几下。“这东西结构用法都简单,任凭谁都能仿制,我辛苦一整弄出来的东西被人大批量仿制出售,我却中间连一文钱地好处都捞不到,是个什么心情呢?”

“活该,”兰陵抚摸着算盘,低头沉思一阵,抬头道:“什么个道理?大家都用了不好吗?”

“好,当然好。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市场,我才发明啊,没有利益,谁愿意出这个头。”拍拍兰陵肉乎乎的手背,“你是想吃有吃,想钱有钱,有身份,有修养,不能指望别人和你一个想法。就拿算盘来说,你肯定希望我不收钱的流传出去,而我的家产有没有算盘上的进项也无所谓,可穷鬼呢?因为穷鬼的算盘方便了千万人,可因为被别人篡取了成果,他自己只能是更穷,更落魄潦倒。吃了这么大地亏,他还敢再去钻研如同算盘这样的好玩意出来吗?他不是圣人,即便是圣人也要穿衣吃饭,连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怎么叫人能安心的去搞创新?看了穷鬼的下场,谁还敢去学他搞创新?”伸手拿了个猕猴桃放兰陵手里,示意她给我剥好,“说个直观的,好比粮食。成天嫌粮食打地少,历朝历代的朝廷也出钱搞育种,可就是进展缓慢,从前朝到现在,亩产增加了多少?其中是什么原因?关链就是好处落不到个人身上,说白了,就是落不到搞育种的那几个人身上。反正拿的都差不多,出力多也是一百文,出力少也一百文,偷懒嘛,谁不愿意?你懒我也懒,到最后产量依旧,苦的还是国家,还是百姓。其实啊,怎么发展,怎么进步,怎么富强,靠的不是多数人,而是少数的精英,如发明算盘的穷鬼。就这个意思,其实早想和你说了,但老是拿捏不到火候,怕和你的想法起冲突。”

“已经冲突了。”兰陵仔细地剥着果皮,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想法,“你说的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礼、孝、仁、义,是什么?是做人的根本。利字为先,有利则通,无利则返,人如果这样处世,不活也罢。”将果子塞我嘴里,轻笑道:“你其实就是这么个人,你不是给我说道理,是在给我陈条你为人处事地原则,不是吗?”

“或许是吧,我就是这么个人。”我点点头,苦笑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有钱的时候可能善良,可能通情达理,一旦逼上绝路,快穷死饿死时候,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估计会当响马吧。”看看大病初愈的身子骨,不太合格,“说不定也当骗子,坑蒙拐骗啥的。就这样子,你生气失望都没办法,病才好,打的轻点。”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兰陵眼神闪烁着,表情依旧,“利欲熏心这话对你不太合适啊,越有钱越善良这话听了别扭。”

“总有坏的,不过大部分是好的。总比越穷越善良好吧?朝廷也不希望老百姓又穷又善良,连养牛养马都希望膘肥体壮,何况我大唐子民?“我无奈的摊摊手,“我要是个又穷又善良的,你估计都不愿意搭理我。”

“恩,算是吧。”兰陵终于笑了,笑的好看。“你这人怎么看都不是老实人,偏偏偶尔说些老实话。我兴许就是看上你这个了。好了,”指指桌上的算盘,“二百五就二百五,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就是想多赚我二百贯钱嘛,怪费唾沫的,快喝口水。”

我知道兰陵听懂了,轻松道:“嘿嘿,你给不给钱无所谓。重要的是,要给外头人说,你是三百贯买下的,给三百贯人家还不愿意卖呢。”。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腿脚发麻,“别说是我卖的,要不被人家身不起。”

“什么是伪君子?”兰陵朝我努努嘴,“你往道上一站,大家就明白了。没皮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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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名有副作用

音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尤其对不懂音乐却热爱音乐的人来说,更加神奇。

的确,音乐和感情一样细腻,搞音乐的人感情都比较丰富,粗线条的家伙就不适合这个工作,比方我。

颖和兰陵都是音乐天才,当然,身处我这个位置,有标榜的成分,但起码都比我强些,水涨船高嘛,凡是比我强的一律称之为天才。比如我打不过的人,可以称为武学天才,打不过天才不丢人。

兰陵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弹奏几首曲子表达心境,让大家伙分享她的喜悦,一般这个时候,颖就表现的比较积极,切磋琴艺的事情常有发生。我觉得这是个素质问题,就象我和众纨绔在一起常常切磋成人笑话一样。

可以理解,颖和兰陵达不到我的高素质,只好去切磋琴艺。当然,也有例外,就像崔彰,他可以边同大家切磋成人心得边抚琴一曲,这个行为赢得了多数人的嫉妒。为了能和崔彰分礼抗衡,我决定不耻下问,提高下音乐上的造诣,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边讲黄色笑话边独奏表演啥的,很拉风。

“这个是筝,这个是琴。”我仔细的数了数两台乐器的琴弦。要学就要学的踏实,基础要打好,先从辨认乐器开始。虽然高中曾经搞过黄梅戏研究(文艺晚会上饰演过董永,我同桌演七仙女。理科班,就六女生,所以七仙女由男同桌客串),但姿态过高会让老师产生自卑心理。所以没公开。

“错了,都是筝。”兰陵明显在敷衍我,教了我多半月后,认为我除了打算盘比别人快一点,再就没长手的必要,有没有都成。“或许应该换个意境能学的快点,过几天去山庄,到那里抚琴更应景。今天就算了。”

看不起人。音乐是不分智商的!看来我应该作个指挥家。竖个小棍棍乱晃抽筋犯癫痫地动作都能用上,到那时候敢说的人一律都扣上‘低素质’的帽子。“我主要也就是想弹俩曲子,啥琴都无所谓,有个动静就成。不至于这样子对我吧?”听新闻上说,家禽听音乐下蛋勤快,奶牛听音乐直接能挤出来各种仙奶,没求证过,道听途说而已。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请个会弹琴的终日坐在养鸡的院子里演奏,说不定鸡一高兴,直接就产变蛋出来。瞥了兰陵一眼,示威道:“过山庄去要干的事情多了,没工夫学琴,嘿嘿。自求多福吧你。”

兰陵面色绯红,暧昧的看我一眼,并未答话。手指拨弄琴弦,叮咯悦耳,悠扬的琴声流淌而出。好听。

“刚说话粗鲁了,你莫往心里去。”美妙地乐曲中,我灵魂得到净化,和刚刚相比,判若两人。

“当然要往心里去。”兰陵白了我一眼,“明明就是个粗人,附庸个什么风雅。你不会弹琴我也没有小瞧你,即便是会了,也不会因为这个高看你。不过话说回来。你哼哼地那些小调偶尔还能入耳,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消遣,你也就这个境界了。”

兰陵说的是实话,实话都比较的不中听。算了,我认了,苦了脸道:“你就不会说的委婉一点,我身体还没复原,受不了刺激。”

“死要面子。就现在这样子不是挺好嘛,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叫人讨厌。”兰陵笑着将脸凑了过来,“得了病,反而白净了,看着怪怪的。”

早上刮了脸,肯定白净,这年代不兴这个,要保密。“吃素蛋吃的。哦,对了,有个事得说下。你几个庄子上喂了不少鸡,往后鸡蛋产量大了,光你一家也吃不完,剩下地我想让人过去收购,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老四已经开始着手变蛋的试销筹备工作,一旦打开全销路,首先要保障有充足的原料供给,王家庄子的产量杯水车薪而已。

“好,但不许亏待农户,尤其是我庄子上的。”兰陵没有异议,毕竟农户的副产品也有了下家,一年到头多少增添个收益。“你不是和你家庄子农户订了收购契约吗?我庄子上也要这个,同一份,一视同仁。”

“不行,”我摇头拒绝。王家庄子属于经济特区,享受优惠政策是应该地,“我家庄子上的农户养鸡的饲料是家里统一供给,有给庄户承担风险的义务。你庄子不同,你也不会跑来买我的饲料,我凭啥要白白贴补?”

“小气劲,”兰陵不满的‘有’了一声,“当我看不出你耍的花招。现在蛋少,你才骗了大伙养鸡,往后蛋多了咋办?除了你家庄子农户有保障,别家都不活了?”

“有进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兰陵说的有一定道理,理论上存在这样的风险,不过最起码三五十年里不会发生。这年代地生产力落后,产品远远跟不上消费,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鸡蛋多的卖不掉情形。“如果真象你说的情况发生,我绝对去补贴你庄子上的农户。”

“也是说说,”兰陵一脸憧憬,仿佛在yy大唐鸡蛋已经多的吃不完地场景,“若要那样也好了。”自嘲的笑道:“和你一起厮混的久了,臭毛病沾染了不少,一年前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些,都和你学的。”

经济危机,嘿嘿,唐朝的公主的肚子里竟然出现了这个概念,很有意思。我敢断言,只要程老爷子在,定然不会坐视经济危机的发生,至少禽蛋产业不会发生,以他为首的各大家族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各种禽蛋商品。我病愈后,程初专门在‘达闻轩’订了祝贺我死里逃生的酒宴,在席间我就发现了数样从王家流传出来的菜肴,尤其是黄闷鸡大受欢迎,虽然做的很不地道。

“我家厨子去你那教了好些天了。该放他回来了吧?我家现在厨子不够用。”这个是实话,自从颖大规模宴客后,王家里几乎天天都得开火炸东西,油炸食品走俏。

“还说呢,你派了什么厨子过去,做出来地东西光样子象,根本不是你家里的味道。”兰陵有点恼火,自称上次请客丢了人。一气的埋怨。

“嘿嘿。不是,”我也是偷懒,药房抓了好多调料掺和一起磨成了调和面,厨子光知道一次放多少,却不知道都是什么药材磨成的,反正都和在一起的粉末,到最后谁是谁我都分不清楚。“调料的问题。让他回来带些调料去,要不下午你指点回去也成。”

“黑心肠。防人防到这个地步,”兰陵气的拿了圆扇在我身上拍打,“连调料都不给够,没见过你这号的。”

“别,别。大姐,我也是乱配地。冤枉人嘛。干啥防你了?天地良心!”我还没小气到贩卖调和面,还不到摇了喇叭走街串巷吆喝‘十三香’地田地。“十来种中药而已,至于打人不。啥时候拿你当外人了?”

“往后不许拿我当外人。”说完兰陵脸发红,将扇子盖在脸上,“告诉你个事,如今‘弘文馆’已经教习标点符号了,往后时间久了风传开,只识文再不用断字。懒人懒办法到也方便。还有你挑拣出来的《基础算术》昨个正式开了雕版,仍旧是‘弘文馆’率先教习。我心里喜欢。”

“印的漂亮些,我家好些藏书都模糊,看不清楚。”雕刻印刷是我国的印刷术的最早形式,是印章盖印和拓石两种方法的结合和逐步演变,雕版印书始于唐贞观年间。

“当然清楚。是阳雕模板,花了功夫的。”兰陵拉我坐她身边,贴我身上,柔声道:“建朝以来,加上你这套《基础算术》,开阳雕模板印制的书籍一共才三十一部。民间不知道,但朝堂上已经炸了锅,尚书省拼死里朝脸上贴金,记得上次来颁旨地那几个老家伙不?没一个好的,往后定能烦死你。”

学术上的东西,再怎么闹腾也就那样,不操心。”兰陵身子软软的,贴着舒服,“别说是基础算术,就是把你纪录的全拿去开版也就那么回事。”出版是好事,等于又给自己买了票保险,名垂青史的人物了。这号人,如果不卷入尖锐地政治斗争,基本上还是安全的。即便是现在改朝换代,也属于新政府重点拉拢保护对象,毕竟这年代能出书立传的人少之又少,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就算国家元首也不愿意得罪这些人。再说唐朝还没有搞文字狱的坏习气,言论上还是较为开放的,不必怕人翻书抓辫子。

兰陵预料的不错,连续几天,家里来了几位的学术泰斗类的重量级人物,好奇参观的有之,扮熟人拉家常地有之,研究学术的有之。都是大佬,都要服侍的周到,该款待的款待,该结交的结交,一天光作揖都弯地腰疼。好名声就是这么出来的,光有本事不行,要谦恭,至少表面上要有谦恭的样子,礼数不能少,主要是礼品要好。

李淳风道长登门那天,我正一个人耍蛐蛐耍的高兴,才抓的新丁,正一个个的给洗澡,却被老神汉打搅。

模样不错,有装神仙的潜质,就是说话太爱打机锋,三句有两句听不懂,还有一句靠揣摩,费劲的要命。“仙长,小子得过大病,身体还没康复,脑子不够用,您老稍微的体谅下。”

“哦?”李淳风端详我片刻,顺手就搭在我脉搏上,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的确,”说着从怀里掏了个盒子给我,自称是采天地灵气,夺日月之精华,用了多少多少珍惜罕见药材,耗费精力心血才炼制的菩萨摇头怕怕大力丸,吃了就遇佛杀佛,见牛宰牛了。

李世民就是吃这个飞升的,李治上台再不相信炼丹炼药长生不老的说法,再加上老李有背后说人家坏话的习惯,曾经编排过姓武的小娘子要篡夺李家江山的谣言,无奈地下岗了。今天见我又想推销处理不出去的积压产品,我赶紧推辞道:“道长。如此珍贵之物,这个……小子……”

“见外了,你我神交已久,何必客气。“说罢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径直将盒子塞给我,同时还取了好些个难题出来,打着研讨的旗号考我。

这人明显是个小心眼,越是学术泰斗心胸越狭窄。以前常弄了难题让兰陵托付给我解答。现在又弄了些三五不着六的怪题目检测我的能力,没趣的很。考试呗,从小到大比啥考场没进过,做完就是,还忙着给蛐蛐洗澡呢,快快打发走人了事。

李淳风没想到我这么务实,当场就写写算算起来,有点吃惊。我做题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看我一道道的解答,然后交卷子。“不可思议,世间竟有这般人物,贫道仍是走眼了。”说罢开始详端我相貌,屈指掐算起来。

“停!”不好,这老道八卦的毛病又犯了。被他相面掐算预测后,指不定出去瞎掰我什么坏话出来,这年头啥都不怕,就怕被人扣个啥怪星星下凡地帽子,无事生非嘛!“道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子也初通此道,个中玄机略有耳闻,不必算地那么清楚。”提醒老李神汉。大家都是靠蒙人混口饭。会算命的都不信命,明明知道是行骗,还跑来给同行掐个什么劲,不够丢人钱。

“啊?”李淳风一愣,失笑道:“误会。误会。贫道并非测算,”指指桌上的答卷,“乃是复算而已,将小友的答案复算核实一遍。”

“嘿嘿,”我红着脸挠挠头,讪讪道:“没事,没事。您算,嘿嘿。”错怪老头了,可他复算不看题目不看答案的,盯我脸有屁用,估计在显摆超强的记忆力。

李淳风验算完毕,给我打了满分,扬言以后要常来我府上切磋学问,拿了俺几瓶香水,扬长而去。

来访的若都是李淳风这类名人要人也到罢了,可恨的是,还有些来踢馆地毛头小子。文化人踢馆很没意思,尤其抱了炒作心态踢场子,都是年龄不大,名声不响,要啥没啥,怀着侥幸心态想一举成名的那种。

练武的人家是真把势,行不行拳脚上见真章,死活就一条命,光明磊落。文人不敢,全身没几两肉,扣大烟的曲线,底气全嘴皮子一翻,啥话都由着说了,没见有说完了唾沫干死的。

“粗人,不太识字,你说的那些在下听不明白。要不是这,你耍套刀法我看,实在不成兄弟陪你过几抬,王某人多以兵法见长,边疆缺人手,可以举荐你去,大丈夫开疆拓土也能建功立业。”最烦这些家伙,两句话看出来意后,不纠缠,直接送客,爱哪掰掰都行,少在我跟前耍这套,没工夫和他们干耗。

现在我发现兵法家这个头衔好用,话说到这,踢馆就结束了,至今没见有勇气到边疆功立业地家伙。

连续几次后,再没半瓶子货色跑来叮咣,我也成了长安最有辱斯文的文化人,蛮不讲理成了招牌。最近京城里的学生多,不少人也借了这个机会跑我跟前钻营投卷,弄的我不胜其烦,赶紧催促着去山庄清静,避避风头。

“夫君有些过了,人家慕名而来,怎么老是不冷不热的,”颖在外面听了闲话,劝慰道:“好些人都是想让您有个评价而已,说说好话就过去了,不用弄的人家颜面扫地吧。”

“也是,下次来的一律说好,”正说着,钱管家跑来汇报,有个学生递了作品,想让我评阅一下。

改卷子,容易。递给颖,“夫人品评品评,我是看不懂,”这人故意卖弄,字写的乱七八糟,猛一看还以为是抹布,“人家都规规矩矩写字,这人太嚣张,写的和闹了灾一个模样。”

“要不就说个好吧?”颖翻来覆去地看的不爽,皱了眉头道:“字写的还过的去,意思也看的明白,可怎么就觉得怪怪地。怪到那里说不上来。”

“怪?”起了好奇心,叫过管家,“人走了没?没是带到前庭,我去见见。”

怪不得颖说奇怪,那学生压根就不是唐朝人,侯国留学生。有毛病吧,跑来投卷子混大唐文凭,还真想混绿卡定居啊。连野人都跑来起哄,太没面子了。

“钱叔,往后有来的先问了国藉,堂堂侯爵府混了不三不四的野蒜进来成何体统。”

“看着就不象咱这边的人,可他会说人话啊,“钱管家有点委屈,恨恨的朝外面吐了口唾液,“小侯爷,您放心,再没下次了。”

长安是待不下去了,尽快去山庄避难,太害怕了,出名不是给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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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秋天,果子熟了

“我病了,不见客。”继承了病秧子精神在家里猫着,“等一下。”我叫住管家,“看人,当官的都来通报一声,别人来就说病了,正发糊涂呢,见了没用。您老有经验,看着办。”

钱管家最近吃了喜鹊屎,将自己收拾得新郎一般,肥圆的胖脸笑成一团,同弥勒佛一个样子。王家出名了,踏门槛子的人一多,钱管家压抑多年的郁闷终于得到了发泄,没事就站院子里感慨一阵子,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名人的管家当然要拿个架子出来,名人的老婆更得有个架势。颖最近风头正劲,社交活动频繁,连二女都将自己的马车重新油漆一遍,煞有介事的又添了俩随身丫鬟,进出下巴扬起老高,全家人都欠她钱的模样。

“你过来,成哪门子精?”看了浓妆艳抹的二女前后簇拥的进了宅子,该拾掇了。“再敢给脸上画得猪头样子,小心收拾你。赶紧去洗了!”

早上没留神,二女就画了京戏脸谱出门了,外面晃荡一天,全丢我的人。爱美无所谓,装鬼就不对了。这年代的化妆品绝对不过关,弄了毁容啥的就晚了,漂漂亮亮的女娃浑身的本钱,朴朴素素才招人喜欢。颖就好,活动参加得多了,见识宽了,再不搞这一套,近几月来我就发觉颖比原来好看得不止一点。

庄子里的事务前后打典利索。交给钱管家和胡账房主持,作坊就让老四独自支撑,都是经过考验的好同志,事情交给他们放心。一大早就拖家带口一彪人马杀往山庄渡假。立秋好些天了,秋风送爽的,没避暑的必要,关键就是避人。

兰陵早一天就过去了,颖心知肚明,不揭穿而已。二女对兰陵比较排斥,其实是互相排斥,这俩人一辈子都没有相互谅解的可能。平时在家里不觉得,一但到了山庄成了邻居,矛盾徒然显露出来,有兰陵在场的时候二女一般不露面,二女出现的时候兰陵也刻意地回避。这场子没人能圆,尤其是我。

“你多大人了,和个丫头片子计较啥?”早上带二女去打杨桃,野生林木都生长得高大,我扶了树站定,让二女骑了脖子上正打得高兴,碰见兰陵从后山坡上转下来。二女仰着脸认真打果子,没有发觉她,可我站底下将兰陵拉长的臭脸看得一清二楚,临走指指山洞的方向,还就手扔了我一石子。我扛着二女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石子砸在身上,吃疼还不敢叫唤,亏吃大了。送二女回去后,我就直杀山洞,非得要个公道回来不可。撩起衣衫看了看被击中的部位,一个青陀陀。“装死啊?你看都打青了!”一把揪起趴在床上假睡的兰陵。

“急急火火地跑来,还以为你要打人呢。”兰陵半眯着双眼,一脸倦怠,似笑非笑,“你还有理了,一大早就专门背了你家小媳妇上山气我。寡妇嘛,多大的便宜都没自家婆娘有意思。小姑娘好处多了,扛到身上多有面子,是不?”

“哎,犯规啊,扛的是我婆娘,打俩野果子犯谁家王法了?”最不乐意听兰陵这口气。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我占你啥便宜了,咋就专门气你了?谁知道你从山上下来,打人打得理直气壮,没一点悔过的意思。”

“不占我便宜你急着跑来干什么?坐我床上想干啥?”兰陵翻了个身,给了个脊背,“老太婆了,横竖没了味道。满山的杨桃,扛着、搂着、背着怎么打都行,还是别耽搁您的时间。”

“说啥呢,往常你可不这样啊。”好久不来,洞穴里变了样子,不但桌椅板凳都换了我喜欢的竹器,还摆了几把乐器,我去年砍她的腰刀仍端正地挂在床头,刀身雪亮,通体毫无锈迹,明显是精心保养过的。竹桌上的竹筐里放了小半筐杨桃,一看就知道是才采的新鲜果子。没啥说的,打就打了,光看这洞里的摆设就明白兰陵的心意,“行了,再做就过了。一来这地方,挨石子的事情就快忘记了。”

“还算有点良心。”兰陵扭了头过来,仍旧懒洋洋的样子,“你家那丫头,哼哼。”瞥了我一眼,“你就惯着吧,知道的是你婆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了个女儿出来。还贼精贼精的。”

“才多大的年龄,至于吗,傻不楞瞪的。”兰陵和二女接触不多,怎么也提不到“贼精”的评语,“哪有点精明样子。”

“我心里有数,你以为她早上没看见我吗?她爬得本就比你高,下来的时候还是她先看我的。”兰陵拉了个毯子盖在身上,“往后啊,她一天比一天漂亮,我一天比一天难看,不指望你偏向,别反过来帮人欺负我就是了。”

“咋欺负?谁敢?”兰陵的意思我明白,话说到这里了,再就没回旋的余地了,俩人的梁子是掀不开了。“她是你外甥女,亲亲的,至于闹到这个田地上?再说了,中间还夹个我,让我往后咋做人?”

“不夹你还好些,夹了你才更恼火。”兰陵微微坐起来,“你啊,你从来就没把心放正过。当我看不出来么?”脚丫子不甘地踢腾几下,“你家夫人早就看清楚咱俩不三不四的关系的,竟从来没露出担心的样子,整日放了咱俩独处就没点戒备?”懊恼地撕扯几下毯子,“就算我进不了你家门,她也没理由任凭咱俩这么下去,就不怕你心飞了?哼哼,她就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知道我本就争不过她,不为别的,就是你这个死鬼偏心,她才有恃无恐。”

不想承认,但兰陵说得或许在理。颖偶尔会不经意流露出对二女的戒备,但对兰陵的加入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原本还时常拉出这个事臭我几句,现在除了问心无愧地收受兰陵礼品外,连说都懒得说,完全被忽视了。颖今非昔比,在圈子里站稳了脚跟,外面的形象好得一塌糊涂。现在不管谁提起王家,先是要夸赞一下王家的大夫人,别说兰陵是寡妇,就是未出阁的公主都插不进这个脚来。

“咱俩换下身份,你站我位置上想想。”这事没办法解释,兰陵估计早都有意见了,今天借了脾气一起发作出来。好在她是个通情理的,有些话说多了反倒不好。

“就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想过,才知道你偏心。”兰陵说到这里,苦笑几声。“你不在跟前的时候啊,能想通,生自己的气。你在跟前我就想不通,生你的气。本就是苟且私通,开了这个头就没指望过有结果,可终究是骗自己,终究是有怨气。”

“我没怨气,我就是憋气。”兰陵的话听得我心酸,啥话到了嘴边都没法说出口,我不想敷衍她,可我能有啥办法。

“憋气啊。”兰陵摇摇头,伸了双臂出来搂紧我。“贴着,心里好受些。老天爷出面也解决不了事情,偏偏就让咱俩遇见了。”下巴搭在我肩上,自嘲道:“成天听人家唾骂奸夫淫妇的,可光骂得痛快,谁知道这狗男女也有苦楚。”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床头雪亮的腰刀,“有时候啊,我也偷偷地在心里排,排来排去就乱糟糟的,没办法说。就说我砍你那天,我可是拼了老命的同你周旋,知道我当时的想法不?”不管兰陵答应不答应,将当时的心情娓娓道来。包括等兰陵刀子戳到身上后再出手的同归于尽想法。“我是横了心的,现在想想当时的行为都不可思议。”

“还说呢,越说我就越来气,根源就出在你身上。”兰陵死死搂着我慢慢躺下,“见过豹子没?当年随了父皇围猎的时候,一只豹子就挡在洞口上,同百余侍卫对峙着。父皇可惜那一身好皮,没拿箭射它身子。通县公是有名的快箭,豹子俩眼睛都没了,狠了命地还扑倒个侍卫。为了救人父皇才下令拿枪钉死它。”说到这里,兰陵露出不忍的神情,“洞里是俩小豹崽子,钉死在外面的是个当娘的。”闭了双眼,久久才说话,“你当时就是那么个心情,所以啊,我下不了狠手。”

“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心情。若为了你,我同样也会拼命。”没有啥犹豫的,肯定会。

“现在估计你会。”兰陵面色潮红,伸手在我身上划拉,“情深义重的不敢保证你是,可护短这一套你来得比谁都厉害。你在外人面前护我的短是应该的,我恨的是你在我跟前护你婆娘短。”

“没,从那以后再没过。”兰陵身上有点烫,领口不知不觉地分开了,露出雪白的肌肤。“要不……”轻轻解开几个襻扣,朝里面窥视了几眼,“里面裹得严实,不嫌热。”

兰陵羞涩地忽闪大眼睛,“裹得严实,呵呵。”说着伸手摘了头顶的簪子下来,乌黑长发如浓墨般泼洒而下,隐隐绰绰盖住了脸颊,“想好了,别说我睁了眼睛搅你兴致的话。”

“啥兴致不兴致的,上次被你弄得发蒙,没敢多来兴致。”朝两边撩拨开兰陵长发,仔细打量她。正是女人最漂亮的年龄,尤其难得的是这份气质,还有那勇敢的大眼睛。“豁出去了?”

“还豁个什么?本就这么打算的。”兰陵直视我的双眼,毫不退让,“你要是没了胆子,带了你那刀走人。”说着伸手就盘了头发,“等啥呢?再等就八十了,八十岁的老太婆你要不?”

“挑衅,”拉了她盘头发的手一拽,揪了袖口将她外衣褪了下来,“别怪我事先没说清楚,”坏了,一激动,又将裤带拉成死扣,“靠!怎么还是那根?”

“哈哈……”头发披散在雪白丰盈的肌肤上,俯了身子笑得欢实,拉开枕头,拿出随身短刀递给我。“不要了,断了去。”

今天状态好,巅峰时刻。两人对望许久,会心一笑。

兰陵双臂挟住我,阻止我离开。呢喃道:“干完了坏事就溜掉么?鬼鬼祟祟地,刚刚的厉害劲呢?”

“承认厉害就行,”得意的在兰陵鼻子上刮了一下,“你也不错,真的。”

“算是夸奖么?”兰陵浑身绯红未退,说话还不得劲,声音越发的腻人,“松了一口气,往后就真是自己人了。今后啊,不。一会儿啊,我去你庄子上转转去,呵呵……”

“你啊,腿还打颤呢,心思倒想得远了。”兰陵刚刚将自己头发打散全部盖在脸上不让我看她,全身才消停下来就开始复仇计划了。“去可以,不许耍心眼,往后日子长着呢,别弄得鸡飞狗跳的。”

“算了,冲你这话……”兰陵拉过毯子将两人重新裹住,抹了把我额头的汗水,“你病愈不久,若不是早起的事情,今天本来不打算的,气不过,可分出高下来了?”

“无聊。”二女还大姑娘家,你和人家分什么高下。“没这么比的,二女还是小娃,你不害臊了还。”热血一退,又想起兰陵刚刚讲的豹子,“后来呢?你刚刚讲的,俩崽子呢?”我喜欢动物,急迫地想知道俩崽子的命运。

“死了,父皇一刀一个地都结果了。”兰陵思绪回到了当年的场景。眼神不断变换着,说不上是个什么感受。“当时我还小,同几个哥哥在一起。父皇遣散了众人,将我和几位王兄叫一起,当了我们的面把小崽子结果了。除了我,当时只有一位王兄流露出不忍之色。”头扭到一边,“没来由得说这些,弄得心里难受。”

我猜到兰陵说的那位王兄就是现在的皇上李治。从她表情能看出来端倪。皇家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么个样子。兰陵从小在这个环境里长大,还能保持这份心境,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明白她的意思,她和我相处久了才变了性格,才有了常人应该有的悲喜,活得才逐渐的有了血肉,有了女人的小性子。

“有个想法,咱俩再有崽子咋办?”同颖在一起时没这个负担,同兰陵就有点那啥了。

“你问我?你个没良心的!”兰陵腰上用劲,将我翻在下面,没头没脸地乱打了几巴掌,咬了咬嘴唇,“有了好,有了就生。放心,不牵连你,在哪还生不了个娃出来。”

“然后呢?”兰陵打得对,我没异议。“让娃知道不?我可不想让我娃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肯定要和别人不一样,是我娃!”兰陵低头在我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和你没关系,我要亲手将他带大,你少管,我可不愿意往后娃是你这样子。”

“哎,你讲点道理成不?我咋了,我样子咋了?嫌不好少搭理我。”兰陵太毒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情况,先就成了她娃了,我算啥?“和我一样有啥不好?”

“当然不好,文不成武不就,财迷钻眼的,”兰陵笑了笑,并着我躺了下来,“女人呢,找你这种郎君是对的,我找你是心甘情愿。母亲呢,”兰陵提到母亲,眼光柔和下来,抬了抬额头,一脸幸福。“其实,小孩还没个着落,说这个有点可笑。不过我希望小孩以后能比你强,我教他习武,你教他兵法,教他算学,把你知道的全部教给他……”

我娃可怜,还没出生就已经没了童年。按兰陵的说法,和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小孩没多大区别,教这教那的,往后非得学成变态了不可。“不,我教他耍蛐蛐。今天就是和你打起来我都得说这话,平平安安活着不好吗?”

“好,当然盼他平安。”兰陵首肯,“艺多不压身,文武双全才能更安全。你少管了,我自己合计。”却又扭头问道:“要怀不上怎么办?看你夫人肚子一直没动静,我心里寡寡的。”

太不幸了,颖着急要小孩情有可原,兰陵跟了起谁家的哄。她还得托词掩饰,什么领养、抱养的,太不可理喻了。“怀不上的可能多了,你当我也是射豹子眼睛的快箭呢?”

“听说‘天龙寺’的菩萨灵,要不……”

“停!大姐,你啥时候信过菩萨?”我趴在床上欲哭无泪,家里一个见菩萨就许愿的,现在又弄一个出来,还偏偏是俩连佛是啥都不知道的。“你消停会儿,让人家菩萨也消停会儿,大家都挺累的。求菩萨不如求我呢。”

“你这人,”兰陵轻轻在我身上捏了一把,眼波流转腻声道:“现在还早,郎君也不着急回去,多陪妾身一会儿。”

“打啥坏主意?”兰陵温热的身躯缓缓贴了过来,滑腻的胳膊在我身上来回蹭着。“你又惹我……”

“呵呵……不是惹你,是求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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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归本能

一样水养百样人,那是因为水不值钱。我曾经只将人分成两大类,有利用价值的人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当然这里不包括血亲,他们是需要我尽孝道的人。来唐朝后则有些烦琐了,又加了一类,我必须操心的人。

颖、二女、兰陵,这仨女人成为我必须操心的第一梯队。如果不算我多了一千五百多年的见识、知识和醒来就顶了个贵族身份的话,仨女人随便一个出来都比我聪慧有用得多。假若以上条件都不成立,我现在可能已经被颖剥削成了人干,或被二女吊在房梁上拾掇成残废,至于兰陵,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想随随便便见一面估计都要付出生命。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三个女人是强大的,是难以匹敌的,尤其其中两位还是拥有皇家血统的贵胄,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可偏偏还要为她三个操心,不可思议。

虽然还没腰缠万贯,但至少不为这个发愁了,精明能干的夫人,聪明伶俐的小妾,慧质如兰的红颜知己情妇,三处院房,两千余亩田产,一百来家佃户,按理说现在应该活得很滋润,我也觉得好像比较滋润,可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夫君想什么呢?”颖抱着二女坐在床上,正等我上去睡觉,“招呼您几声了,怎么迟迟没个应声?”

“哦,没啥,脑子过龙呢。”我打着哈哈爬到床上,今天比较累。不知道兰陵是真想要小孩还是以这个为借口;按这个节奏过上一半月下来,我估计能练出加洲州长的胸肌,连去健身房都免了。见颖和二女俩依偎一起笑得开心,问道:“你俩乐啥呢?”

“可不是,妾身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就是感觉到夫君心里畅快。才莫名其妙的傻乐呵。”颖将二女抱在怀里,笑道:“都说夫妻一体,这话是真的。您看,我俩都能感觉到夫君今天遇见了高兴事。快说说,是什么事情,别叫我俩傻乐了。”

我乐了吗?扪心自问,好像有点。可脸上没露出来吧,不敢肯定。“去去,少胡猜,赶紧睡觉,赶紧睡觉。没的事儿。”我总不能耀武扬威地谈及与兰陵激战数合,凯旋而归的战绩吧。给二女打了个眼神,“二女,铺床。”

二女马上领会了意思,勤快地在大床上折腾起来,颖被分配到最里面,中间是她自己的铺盖,我床边。一铺好,二女胡乱脱了衣裳钻进被窝,蒙了脑袋,只留了一把头发在外面。

“臭女子,”颖笑着搁了毯子抽了二女几巴掌,抬头看了我一眼,“看夫君惯的,没王法了。您也累了一天,快安歇吧,明儿一早妾身领二女到后山庙里转转。都说小庙里的菩萨勤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那啥,”我控制了下心跳,来了唐朝后不太说谎了,有点生疏。“明天,我准备再上去打俩兔子回来。”早上托词打猎的借口跑上去和兰陵疯了多半天,临走时候,兰陵顺手打了个兔子给我带回去掩饰,也算交差了。

“可没看出来,夫君这多半没打猎,头一次出去就有了收获。”颖淡淡地笑着,推了推装睡的二女,“死沉。晚上换被窝时候仔细了,山里凉,别伤了风。”

朝颖笑了笑,心里不由生出亲近感,和以往不同的亲近感。颖过了九月才正式二十一岁,在后世这个年龄还是身处迷茫中的傻丫头,可颖已经隐隐有了大家风范,一年多的时候已经从闺中小妇蜕变成为稳重尊贵、声名俱佳贵夫人。变化真大啊,好一阵时间里没见她耍过小性子了,其实我很喜欢她任性时的模样。

灭了灯,躺下,二女就钻了过来。小丫头将我俩的铺盖连在一起,来去自如。二女在我跟前永远是那么乖巧,也许是我俩投缘,也许她将生命里所有好的一面都留给了我,抱着她我竟然很少起坏心思。光溜滑腻缎面般的皮肤,玲珑的曲线逐渐有突兀的感觉,原本淡淡的奶香已经变成阵阵馨香,随着体温直面而来,很不情愿承认,二女的确长大了。

感觉她尖尖的手指轻轻戳我,然后将我手拉过去放在自己胸膛上,轻微地蹭了几下。小丫头心跳得很快,鼻孔中热气喷在我身上,阵阵发烫。习惯性地把她翻过去,摸准位置,“啪”一声揍在屁股上,二女不乐意的哼哼几声,爬我身上,老实了。隐约听见床里面一声轻笑,颖还没睡着,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深夜中的山峪,静。铃霖的溪流声成为了主旋律,山腹中偶尔几声怪叫传来,二女会伴随着嚎叫声做出几下过分的动作,我知道,她不怕,故意的。默许了,可能这是爱吧,可能是,说不清楚。

自认为是个粗人,爱这个玩意儿不太懂,要不就是年轻时候没爱过,过了年龄后就感受不到了吧。想起兰陵说的豹子的故事,不知道豹子有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感,母豹子拼死地去保护崽子,或许是物种的本能。关键就在于,我是本能多些,还是情感多些,很困惑。

兰陵解决了我心理上的问题,第二天见她时,我俩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讨论,她是这么解释的:“没昨天厉害了,可感觉比昨天好多了,身子上接受你和心里接受你到底不一样。”

“昨天你心里还没接受我?”我不甘心地又动了几下,效果不大。

“都过去了,还扑腾个什么劲。别动,就这样贴着舒服。”后脚并用,将我箍得紧紧的,“不一样,今天就觉得天经地义,昨天就紧张。象是亏心。”

兰陵今天没有泼散头发盖脸,整整齐齐压在脑后,全过程表情我都看得清楚,很动人。听她一说,这就清楚了,昨天我用的是本能。她用的是感情;今天俩人全本能,于是,今天皆大欢喜。一比三,本能还是占了上风。

颖和二女的烧香计划空前的成功,听她俩叙述经过,很有意思。俩精明女人被庙里唯有的一名年过古稀神智不清的老和尚心甘情愿地诓骗了几百文钱,而且颖和兰陵交流后,兰陵偷偷地告诉我,她也去庙里许愿。我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兰陵该投资个寺庙出来。男女老幼同杀的行当太稀少,尤其还不用考虑顾客的智商。

随着时间流逝,我惊喜地发现我拥有了炽热的二头肌和能和兰陵媲美的腹肌。而胸肌也棱角分明的出现了,太神奇了,怪不得探索发现栏目里说:“每天适度地运动会让人心情保持愉快。”是真的,愉快得不得了。

“再待一天就回京,不能再耽搁了。”兰陵说这话的时候也一幅不情愿的样子,可棉花要开了,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笑着戳了我一指头,“陪你疯了大半月,还真会赶时候,便宜你了。”说到这儿,脸上一红,“下次仍旧月上那个日子过来。”

哦,了解。“嗯,要不咋说我有学问呢,医生知道的我都明白。”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兰陵。“快喝口,嘴唇都干了。其实我倒不在意棉花,就是估摸着秦钰快回来了,要不为这,还不情愿回去呢。”

“嗯,等事了了,咱们再过来。”兰陵将空杯子朝床头一放,裹了毯子坐起来,柔柔地望着我,笑得灿烂。“这些天啊,咱俩什么事都没干,都魔障了。你夫人起疑心了吧?”

“嘿嘿,”估计是山里空气好,含氧量高,身体机能恢复吸收的机能比平时好,我竟然没太觉得疲惫,除了饭量大增以外,回去应付颖游刃有余。“身体好,没办法,平时都是假象,关键时候才体现出来,不是盖的。”

“美死你。”拉我坐下,扇开毯子将我也裹进去,轻声道:“别怪我贪心,到手的东西没有丢掉的道理。除非你死了,老天爷听得见,我得紧紧缠你一辈子。”

“看,没见识了吧?”兰陵这些天处于亢奋期,智商有失水准,说啥白痴话出来都有可能。“老天爷才不管这破事儿。咱俩就没必要说这话,顺其自然最好,不要自己把自己逼到墙角。一二十年里有可能,往后老了,谁还在乎这个,日头底下晒太阳补钙是王道。小心上不了五楼。”

“那也好,一起晒太阳。”兰陵细嫩丰盈的身躯贴了上来,“想上五楼啊,下次你带我去大雁塔顶去看,南山都看得清楚。什么是幸福啊,就是靠在自己男人怀里想幸福的事情,才是幸福。”

“那是意淫,猪脑子。”拉过兰陵热乎乎的嫩手轻轻拍着,“想幸福啊,就得先让自己操心的人都过好了,自己自然就幸福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是不是很无私?”

“嗯,算无私吧。不过道理想通就变成无耻了。”兰陵惬意地屈了身子趴在我怀里,“你呢,不了解你的人认为你和气,你博学,你与世无争,淡薄功名。假的,你才真正是没心肺的人。这世间能让你操心的有几个?你俩老婆,或许还有我,还有谁?少给我说你操心庄子上的农户,估计连你的那些朋友你都不操心。你为操心的人能提了刀子砍朋友,是不?”

“哎,骂人不揭短,有完没完了?”兰陵这些天就爱提我提刀子砍她的事情,一说起来就先委屈得不得了,我都假装忘记了,她偏偏揪了不放。“小心眼,从前到后我就差跪地求饶了,还喋喋不休,刀子就在床头挂着,实在不成,你砍我几下算了,烦不烦。”

“就要提,”兰陵紧了紧环住我的胳膊,“以前不提是不在乎,任谁砍都成,不屑去计较,丢身份。现在你是我郎君,想起来心里当然不舒服。生了个女人身子,却没过过女人该过的日子。好不容易厮混个假郎君,还砍我,还不叫提。”

也是啊,现在俩人的关系不同了,说得有道理。歉意地在她背上拍拍,“各人有各人苦处,你说你过得不随心,可这世上有几件事情叫人随心的?咱俩是好的了。打打杀杀的最终能走到一起,多少算是有个结果了。好些没结果的,连结果都不敢想的人多的是。不说别人,就你最看不上眼的二女,我若是个没良心的,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个啥下场。”搂兰陵的胳膊稍稍加了点力气,“知道你不爱听这话,话也就说给你一个听,也只有你能听明白,这一年里,若没你陪在我身边,我兴许能憋死也不一定。”教兰陵知识,看似是不平等条约,可时间一长,我也心甘情愿了。兰陵家教不同,思想要开放得多,极少受到传统地束缚,新的知识,新的思维方式,一点就通,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美妙。

“很可疑。”兰陵抱住我脑袋,反复地打量,“这些天都疯忘了,你不说这话我还真的想不起来了。从一见你,我就觉得可疑,时间越长越可疑。知道不?和你一起久了,连自己都不知不觉起了变化,脑子里老是有些怪想法出来,原告我可不是这个样子。”兰陵靠在床头沉思了半晌,摇头道:“不对,你说实话。我连人都交给你了,你再隐瞒就对不起人了。”

“啥实话?”她追问不是一两次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打死我都不能说,说了别人就更有理由打死我,收了笑脸,庄重道:“其实啊,我早都想和你说了,一直没有机会。记得我给你讲过疯神演义的故事不?里面有个最厉害的,叫原始天尊,记得不?他其实就是我表哥。”说的是真的,我有个N远房的那种表哥,因为得了神经病从乡下来城里看病,最爱看疯神演义,看完就嘟囔,自己是原始天尊啥的。

“滚!”兰陵听完笑得咯咯,扑到我身上又咬又打,“满嘴没个实话,今天就打死原始天尊他表弟。”

“打死也没用,小心我表哥找你报仇。”看兰陵的样子,今天算是又糊弄过去了,反正以后她还会问,正好练习下编瞎话的技能。“不闹了,赶紧穿衣服,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还要回京。对了,一会儿你再打俩兔子给我,味道不错。”

“嗯,这次放过你。”兰陵笑得岔气,扑在我身上抱紧,“别动,挨一会儿,下次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怕要等到元旦了。”

“尽量早。”我轻抚她的脸庞,“知道你的好处了,你就是不来,我还得拖你过来呢,我比你着急得多。”

“是老实话?”兰陵满意地笑道:“油嘴滑舌,净说些好听的。好了,放你,厮混是厮混,回去咱俩都用点心思,把棉花弄好。我按你说法专门派了些人到外面找这个办法,真弄好就积了大德。”

“嗯,我也想让大多数人都穿得暖和些,”坐起来朝身上套衣服,“就咱一天穿的这个过冬都冷,更别说农家小户了。”有钱人穿裘皮,做法还不到家,没后世夹克那种样子,四面透风,也不见暖和。晚上睡觉就是厚毛毯,床下铺一层狗皮,狗皮没汗眼,保暖些。穷人就没那么好受了,冬天就待在家里,一般不出门,床上堆些厚草料滚上面就睡,冬天在庄子时候看了这些,心里实在不好受。“放心,这棉布织得慢点无所谓,关键先把棉花弄出来,至少有个棉袄穿,有个棉被当铺盖,再别老是冻死人了。”听他们说,去年冬天是长安难得一见的寒冬,前后冻死就上百人,小孩居多。

“郎君的心肠时好时不好,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好人。”兰陵搬正我身子帮我系襻扣,指头灵动,“还有啊,这次因为开雕版印书的事,回去大方些,别和那帮毛头书蠹们计较,那些人成不了气候,可都长了烂舌头,东传西传的坏你名头。”

“挺好,就叫他们传,”怕啥,本就不打算在文圈子里混,传坏了才免了麻烦。“纨绔子弟嘛,就这样儿,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兰陵以前让我塑造个纨绔形象出来,现在好了,正好别人帮忙一起塑造。

“哈哈……”兰陵听我说得有趣,笑道:“那就由你去闹,眼色放正,该维持的人不能得罪,没名没势的按你喜好,多少留个能站出来帮你说话的人。”

“还用你教,我从小到大可是著名的有眼色。哪些人要巴结,哪些人可以无视,有底的很呢。”笑话,兰陵不知道的我知道,往后怎么个发展方向我多少有个底细,该什么时候攀附维持什么关系,哼哼,墙头草嘛,最有前途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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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摘棉花,其乐无穷

棉花传入我国,大约有三条不同的途径。史料分析,一般认为棉花是由南北两路向中原传播的。南路最早是印度的亚洲棉,经东南亚传入海南岛和两广地区,据史料记载,至少在秦汉时期之后传入福建、广东、四川等地区。第二条途径是由印度经缅甸传入云南,时间大约在秦汉时期。第三条途径是非洲棉经西亚传入新疆、河西走廊一带,时间大约在南北朝时期,北路即“西域”。

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对棉花的种植和利用远比中原早,直到汉代,中原地区的棉纺织品还比较稀奇珍贵。唐初时期,棉花开始向中原移植。移植的初衷不是为了大面积种植后作原料,而是极少数特权阶级作为观赏植物,当作珍稀花、草来赏玩。

如此重要的植物在流入数百年的时间里,竟然从未被人重视,秦汉就有记载,却直到唐初还被种植在苗圃里当摆设,遗憾啊,的确是国家高层领导机构的失职。兰陵还认识不到这一点,等棉织品出来了,她才能明白什么叫玩忽职守,绝对能把号称天之骄子的皇家贵胄羞死。

可我只能知道纺车咋做,别的一概没见过,棉花采收前要做什么准备呢?拿了毛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怎么画都是纺车的样子,大纺车小纺车画了一大堆,越画越熟练。

“哎呀,你干啥?”正练习绘画入迷,回头差点和颖的脸碰在一起,吓人一跳。“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吓人。”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来的,看来我沉寂在艺术的幻想里已经很久了。

“夫君这是?”颖拿了我作品端详了半天看不出名堂。“作画?”

“高档货,说了你也不明白。”看颖的表情有想笑的意思,深受打击,“想笑就笑,小心憋出毛病来。”见颖扭过脸可能已经笑了,不满道:“明天为夫要去采摘棉花。是体力活,你有下田干活的经验。该做什么准备好点?”

“这个,”颖有点困惑,“夫君明天要下地里干活?”

“嗯,为了天下苍生,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累,在所不惜。”我庄重地点点头,“笑什么?不信?还不快去做准备,等为夫发怒?”

“好。”颖笑着掏出手绢。将我脸上的墨汁擦干净。“怎么个准备法,夫君尽管吩咐。”

“嗯,合计合计。”托了腮梆子想了半天,脑子冒浆糊,“要不晚上吃甜饭吧?咱们不是从山庄带回来好些野味吗,炒几盘子。再弄个鸡丝汤,煎饼也摊四五张,调盘豆芽卷了吃,你看着办。”

“呵呵……”颖接旨笑着出去了。

不好办啊,明天要去采摘棉花,得精心准备下。带点新鲜果子,一壶酒,茶鸡蛋也带十来个,我虽然不吃可以分给别人,卷七八条煎饼拿上,野炊嘛,带点调料生肉片鸡翅膀啥的,差不多就齐全了,兰陵最近喜欢吃丸子,带点才炸好的给她。

本来不想让兰陵去,一来是避嫌,二来她一来我就得忙活了,她游手好闲地老批评我,烦人得很。带了一包裹的食物去摘棉花,最怕门口守卫检查,翻得乱七八糟就吃得不香了。幸亏兰陵来得早,到南林苑的时候,她和李世正在门口等我,还有李世婆娘一起。有堂堂公主在跟前,侍卫们老实得跟孙子一样,没人敢上来盘查。终于出气了,朝每次搜我身的那苦瓜脸侍卫示威地扬扬眉毛,爽得很。兰陵和李世婆娘认识的样子,俩人不时地小声交流一会儿,李世则一直和我谈论棉花的知识。他是工部官员,这么热心地跑来帮忙,还补习了不少棉花常识,看来工部已经开始重视这事了。

棉花嘛,开了。然后怎么办呢?摘呗!兰陵招呼了好些个花匠过来,一人发了个大箩筐,种棉的地界不大,不到一亩地的样子,几十个人不到俩时辰就摘完了。其实还能快一点,可能是兰陵在场的原因,花匠们都很紧张,采摘的仔细,影响了效率。

花匠们铺了几张大凉席,将摘好的棉花都铺到凉席上。才摘下来的棉花还比较温润,必须晒干。四人面面相觑,蹲在凉席上望着一大堆棉花发呆。和我想像中不同,这东西有籽!还多得很。这简直太可怕了,得想办法把籽去了才能卷成棉条纺线啊。科技太落后,应该鼓励育种的那伙人培育无籽棉花出来,要不光去籽还不把人累死。

兰陵和李世婆娘一人挖了一把潮湿的棉花试图手工去籽,进展缓慢,兰陵懊恼的将手里的棉花又扔到席上,“不成,得晒干了才好脱籽,现在湿呼呼的不好弄。”

“等晒干,不着急。”李世比较看得开,“摘下来的样子就不错,按子豪的说法,麻布做成夹袄,里面塞一层进去,看着就暖和,不错。”然后任凭俩女人叽叽咕咕,拉了我坐一边聊天去了。

这家伙很喜欢聊天,话多得厉害。就好像成天没人和他说话,逮了我就不见停,啥都打听,啥都问。见个鸡蛋都掰掰半天,听我说这鸡蛋是新式喂鸡大法喂出来的,很想吃的样子。

“吃啊,东西多呢,”我将大包放到石桌上,纸包的丸子都油透了,打开喷喷香,抓了一个就塞嘴里,“好吃着呢,别客气。”说着拿了根麻花递给他。

兰陵见我这准备开吃,带了李世婆娘跑来,“子豪,等一下,还没到饭时呢,附近还有个朋友,一起叫来享用才对。”

“是,是,公主教训得对。”我站起来给兰陵行了个礼。这个最讨厌,有外人在场就是不方便,行礼行得人不舒服。还有谁?咋来的时候没见?李世本来麻花捏在手上,见兰陵发话了,也不好意思的放了下来。朝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杨泉,兰陵说的朋友原来就是他,看来这人面子不小,能让兰陵等了吃饭,估计最小也是个大内侍卫总管多隆类级别的家伙。杨泉见了兰陵恭敬地行礼。然后笑眯眯作了一圈揖,“公主殿下见谅。见谅。在下一介武夫,吃没吃样,别往心里去。”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别人还没动手,嘿嘿笑着,跟我看似拉家常,手就没停过,一气将桌子菜肴挨个吃了一遍,还自斟自饮地干了一杯。看了半天再没落下什么菜后。才拍拍肚皮,表示满足。发现大家都看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傻笑道:“鲁莽,鲁莽了,饿极了。在下小时候家里穷,上头六个哥哥。下头七个弟弟,一到吃饭就打群架,眼里只剩饭菜了。这么多年,啥毛病都能改正,偏就吃饭没样子,改不过来。”说着又恭敬朝兰陵行礼,朝周围作揖,“公主殿下见谅,嘿嘿,见谅。”不好意思地起身,见我带带了好几包裹的生肉片,马上明白意思,又“见谅”了一圈,不管别人在不在意,跑去砍了好些个柏树枝拖过来,“吃这个,在下拿手,小时候外面野惯了,常打了猎物山里熏烤。”自顾的测了风向,风头下点着了。

“呵呵……”兰陵捂嘴笑道:“吃,都吃,杨泉就这个样子,子豪,别看了,吃饭。”说着起身给每人斟了杯酒,提醒李世夫妇:“这酒劲大,和往常的不一样。”

李世微微一笑,赞赏道:“习武之人,本该如此。”拿起刚刚放下的麻花,吃得酥香,端了酒盅抿了口,五官骤然缩成一团,老半天才缓过来,赞道:“好辣的酒。”说罢端了杯子一口干了个底朝天。

这李世对美食还是很有经验的,与我棋逢对手,边吃边讨论,俩人互相总结心得。一会儿杨泉端了大盘子烤肉上来,都是用我的佐料烤制,“王兄弟的调和不错,在下不客气,那边是边烤边吃的,各位慢用,不用管我,吃了不老少了。”

摘棉花野餐会酒过三循后,逐渐地热闹起来,李世话本来就多,喝了点酒带了点劲,越发得没了把门,和我瞎侃乱侃胡侃,兰陵逐渐地也加入进来,连李世婆娘也偶尔插个嘴,气氛热烈,早将棉花的事情抛诸脑后。

“秦皇啊,人不错。”和李世谈论到秦朝,声明了下自己的看法。“总体来说,好处多于害处,或许残暴,实时所迫。”

“嗯,”李世马上接口肯定,并列举了秦始皇一系列的优点,好多闻所未闻的事情这家伙都能说得一清二楚。我怀疑他是秦皇的粉丝,在胡编乱造美化嬴政。

“其实啊,秦国当年有好些先进体制都没留传下来。”不能让他一人抢了风头,兰陵在跟前呢,多少都得表现一下。要不,我本就没这家伙长得帅,见识再不如人家,多丢脸。“比方说秦朝的金属器械制造行业,”想起看过一个‘复活的兵团’纪录片,里面讲述了秦国强大的后勤,其中就有类似与二十一世纪的标准化作业和流水线作业的雏形,和分级检验制度。讲这个我拿手,叙述纪录片的同时加入了好些个二十一世纪先进元素进去,编故事嘛,连横扫六国的战役都胡乱加了点离奇段章,时不时还拿了筷子在桌子上敲一下,学足了单田芳的模样。

傻了吧?不说话了吧?李治在听我叙述兵器的标准件制作好处后,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感慨的长叹一声,问道:“子豪认为这个方法在我朝可行否?”

“难,”我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秦国可以搞,一个是统一前国土小,行政方便,上令下行,几日内就能传达,再就是秦国本身就是一个全民军备的地区,列国争雄,除了粮食就是军备,关中地区富庶,又拥有天府粮仓,秦军横扫天下无往不利。可我朝国土之大,不是秦国能够比拟的,军械管理虽集中,但没有个统一的尺寸和价钱,而且各地生产的军械成本不同,所以价格不同。长短宽窄也各异。再就是标尺,如今我国使用的标尺以分为最小单位,虽日常中,精度到分已经足够了,但以武器而论,尤其是结构复杂精巧的军械。如机弩等组件互换的话,‘分’这个单位误差还是过大了。”这些仅仅是其中比较难解决的。其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多方协调,不是我坐在这里能说清楚的。“其实,一人二人之间说这些,纸上谈兵而已,非集思广益不可,需要机要部门间的协调。”

“是啊,”李治点点头,长叹一声,“先秦能做到的事,我大唐却束手无策,可笑啊。先秦不是以关中为根本吗?若朝廷也效仿前朝。在部中地区作为试行之地,继而推广至各地呢?”

“不清楚啊,小弟不太懂这个。”看着太阳下被遗忘的棉花,孤零零地摊开在凉席上,可怜得很。摘棉花变成了野炊,民生大计变成了兵器、战术、政治、自然科学、民间杂谈交流会。小酒一喝,小菜吃得悠闲,美女相陪,还有个专门递烤肉的大内总管,就差弄一拨新罗舞姬载歌载舞的曼妙身姿了。

“呵呵……”李治一拍脑袋,伸手摇了摇酒壶,空了。“话说得远了,也不知道这棉花啥时候能晒干。”

八月份的太阳没了底气,要搁一个多月前,别说是棉花,就是水池子都能晒干,“今天难,明天也不一定,太阳好点或许三四天就行。”

“那就放这里晾着,等干了一气送你家去。”兰陵站起身来,看了看日头,“时候也不早了。”

野餐会举办得很成功,几乎没剩东西,看来俩女人没少吃。杨泉就不同了,他本是个赴宴的,却偏偏喜欢打杂的干活,看来他老婆在家里调教得不错,习惯都带到外面来了。人不错,下次吃饭有机会还叫他,连小二都免了。

离天黑还有点时间,纵马朝护城河奔去,比较想念一起钓鱼的老伯伯,如果他在的话,这个时间还没走,可以顺便聊聊。

运气不错,老伯伯在,秋天正是鱼猛吃猛喝的季节,老远就看他一个人钓得眉开眼笑。我刚下了陡坡,老伯伯就回头招呼我,吓我一跳。太不专心了,这么老远都知道有人过来,要放了我,人站跟前都不一定察觉。

老头发了,怪不得笑得二横一样,俩渔护塞的满满,提着都费劲。不行,不能把便宜让老头一人沾完,反正棉花明天没希望干透,我也得来美美钓一天不可,黄鳝老鳖十好几个呢,不走了,反正他不要这些东西,我全扫荡。

老伯伯虽钓得兴起,但基本动作已经有我三五分功力了,从菜鸟成长为老鸟了,逼近大虾级别。护城河边清静,木石杂草的不少,偶尔有蛐蛐叫唤,按捺不住顺手掏了一个出来。

“呵呵,小娃娃也耍这个啊?”老伯伯见我撅了屁股在草丛里抓得灰头土脸的,笑道:“不知道吹了股什么风,现在兴起耍虫虫了。”

“啊?”除了我耍以外,就表演给程老爷子看过,兰陵虽然偶尔看看,可一个女人家不会亲自摆弄这玩意儿,还有志同道合的?“很流行吗?”

“说不上,老夫最近就爱好这个。”老伯伯放下鱼竿,回身看了看我刚刚抓到的蛐蛐,“你这个太小,要个头大点才经打,放了去吧。”

菜,明显菜。排大小看蛐蛐的全菜头。刚还说运气好,胡乱抓就弄了个好模样的蛐蛐,竟然被他评价成菜。不理他,一只手握成空心攥着蛐蛐,一只手伸怀里掏了平时随身带的厕纸,一手一腿配合,翻转几下,一个标准的纸蛐蛐筒就折成了,筒口对准攥蛐蛐手的虎口,一点点将蛐蛐过入纸筒中,捏了边合了筒口,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老头目睹了我一系列动作,看得出神。

“娃娃是熟手了,怪老练的。”老伯伯说着话里透着羡慕,“那么小个虫虫你要它干啥?”

“小有小的好处,又不叫它和大家伙打,”我卖弄地将纸筒中间一折,一筒变俩筒,“耍蛐蛐最关键是看模样。至于打架要公平,小的咬小的,大的咬大的,何况啊,小的不一定咬不过大的,有个别模样霸道的极品,厉害得很呢。”

“哎呀,遇见行家了。”老汉也不钓鱼了,收了鱼竿坐我跟前开始取蛐蛐经,“老夫本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我有个恶邻居常常打上门来欺负人,时常和他对殴。最近他有事求到老夫,变幻了副笑脸拿了俩打架虫虫来比喻了一通狗屁道理,道理没听进去,不过虫虫着实得好看。问他要,他不给,老夫一怒自己逮了几百个,找他的打架。谁想那邻居人品不行,虫虫蛮恶,一连输了好大一笔彩头,任凭我抓多少都没赢过,钱到输了不少,气煞老夫!”

坏邻居,人品着,打上门来,俩人对殴,俩蛐蛐,还蛮恶,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太有意思了。知道这老汉是谁了,怪不得说和我不对付。程爷爷啊,你已经闹得天怒人怨了,哈哈。

“伯伯,你明天来,小子带几条虫虫给你,保准翻了本钱回来。”名将嘛,见一个都不容易,何况一次捉弄俩,我太坏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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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简单的办法

自从前天送了钓鱼老伯八只上好炮灰蛐蛐后,我就沉寂在干坏事的喜悦中。虽然送钓鱼老伯的蛐蛐比不上程老爷子那两只,但也属于百里挑一的上等货色了。程爷爷那两只虽好,但听钓鱼老伯的描述,俩老头斗起起来没完没了,俩蛐蛐常常是连续作战。

蛐蛐这东脆弱的很,再厉害都经不起折腾,耍蛐蛐的人都知道要在赛后调理保养蛐蛐的健康,保持良好的体能和巅峰竞技状态。但程老爷子才入门,还掌握不了这门高深的技艺,俩蛐蛐绝对已经万分憔悴了。不需要旗鼓动相当,只需要身强力壮的上品就行,一开始不一定能赢,所以我专门给他分出梯队,交代钓鱼伯伯每天都去挑战,一次俩,败了就扔掉,第二天再换俩上,到第三天就差不多了,第四天肯定全胜,而且一但获胜就再不会失败。

今天已经第二天了,嘿嘿,程老爷子那啥,哈哈。正独自想得高兴,兰陵带了晒干的棉花送上门来,这几天太阳好,提前了一天。然后,俩人坐在棉花旁国开始想去籽的办法。不幸得很,让俩从没干过农活的纨绔男女脱棉籽太不合情理了,趴棉花堆里折腾一天都没进展,天色不早,兰陵带了一身的棉花絮子愁眉苦脸地回家了。

棉花那么多籽啊,咋会那么多籽啊!一想到棉花里的籽籽,我就生不如死。好端端的东西,长籽干啥,多此一举。见就剩我一人,颖体贴地陪了旁边伺候着,不时地擦个汗,安慰两句。

不知道鸡吃不吃棉籽,我有将鸡赶进棉花堆里的冲动,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情,剥了几个棉籽扔到鸡面前,人家没客气,吃了。

“夫君做什么?”颖见我抱只鸡进后宅,赶紧拦住去路。

努努嘴,示意席子上的干棉花,“去籽,找鸡来打个下手。吃了,试验过的。”

“胡闹。”颖被我的创意逗笑了,劈手将鸡抢过去,递给身旁的丫鬟,“去,放回去。”弯腰撕了一片棉花观察了一会儿,“才多少籽,至于弄个鸡跑过来?一个鸡吃死不心疼,脏嘛咕咚的,不怕糟践了棉花?”

“不多?”我指指凉席上那白白的一堆,“那你有办法?”

“交给妾身了,两三天功夫就行,保准一粒棉籽都不留。”颖说干就干,前院打杂的丫鬟杂役,只要是女性每人发一小堆棉花,病情刚有起色的达莱也没放过,发了好大一团棉花给她,理由是:又不是体力活,干不死人。大家都手动除籽,去完后连籽一起上缴,有奖赏。

我习惯了机械化作业,对手工去棉籽一开始就很排斥。觉得侮辱了我超越时空的智慧,本想阻止,但实在没了别的办法,只好屈服在原始手工作业淫威之下。丢人啊,心中呐喊,老天您开开眼,赐给我一个好办法吧!凭啥别人都会,偏偏我不会,太不公平了。早知道大学毕业到棉纺厂干几年,贪慕虚荣的下场,可唐朝没银行啊!

我是个一但屈服就不想反抗的懒家伙,既然有了办法,虽然比较简陋,也就认命了。谁叫咱没有创造精神呢,从小念书连手工课都没上过,光顾了背书本上奥数了。动手能力逐渐退化,生搬硬套会,发明创造嘛,老师没教过,不应该怪我,要怪就怪万恶的应试教育。

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心里舒服了,手工作业天经地义嘛,谁叫现在是唐朝呢,扎籽机自会有聪明人跳出来发明,凭啥叫我一个人大包大揽。我又不是爱迪生,专业不对口,有本事叫爱迪生来和我比算盘,或者比钓鱼也成,耍蛐蛐就算我欺负他!

很好,道理想明白了,咱就不伤心了,该吃吃,该睡睡,房檐这么高,雷下来都劈不到我,我怕啥。吩咐颖道:“明天给脱棉籽的杂役加餐,看着不累,坐那挑拣半天无聊得很,大家都吃好喝好,往后就这个办法来。”

人多力量大,这话正确。第二天下午就陆续地缴上来了,女人就是细心,干干净净的一粒棉籽都不夹杂。尤其是达莱的,那么大一骨碌,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棉花都摘完了,病殃殃都有这份功力,病好了还了得?不行,要治好,要培养,人才嘛,不分民族,大家现在都是封建主义大家庭的一分子了,情同手足。立马吩咐二娘子,不怕花钱,要抓紧让达莱康复,往后专门侍奉后宅的小灶加她一份,营养先跟上。

不错,哈哈。爬棉花堆里笑得开怀,乱滚,软绵绵得舒服,怀念啊。小时候弹棉花的一来,老妈就忙着拆洗被子,将里面的陈旧的棉里掏出来让人家弹。小孩子最喜欢这个运动,黄不拉叽硬邦邦的脏被里在‘嘣嘣’声中变得雪白柔软,尤其弹棉花要站在太阳地里,边弹边晒。带着阳光的味道盖在身上,暖和得一塌糊涂,然后早起流鼻血不用上学。

弹,一定得弹,不弹对不起棉花。脱棉籽的机器造不出来有情可原,咱没见过;可要连弹棉花的竹弓木棰都弄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连自己美好童年都对不起就不像话了。

“弓,”我给兰陵比划了下,“尺寸我再改改,这个有点小。”回忆当年的场景,在地下划了个大约的长度,“差不多这么大,没必要精确,弓身要圆,合着我的臂力开,张合力要好。”然后在设计图上画出挂竹弓的皮带,做得宽一些,弹的时候长时间弓了身子,能起到保护腰肌的作用。木棰我自己做,简单得很,计算棰棰的模样,扩大了体积而已,上面削个挂弓弦的横截。

纺车已经定型了,但我搞错了方向,我是左撇子。设计了左手摇轮右手拈线的样式。不管,反过来装就是,不乐意再重新画一遍了。

“不许贪污。”兰陵收好图纸,看了看堆放体积,少了许多。戳我脑袋道:“你这人,雁过拔毛,本就不多,还耍这一套,羞不羞?”

“羞,羞。”我点头,书房里清静,一把将兰陵拽怀里,“羞个啥?知道我有这毛病还找我干啥?别声张,今年冬天咱一人一件棉褂褂。一人一套棉铺盖。暖和得很,不小心就上火流鼻血,爽死了。”昨天捏了分量从里面掏了许多出来,这产量太小,留够自己用的,就没多少了,只好给棉堆里塞了俩大枕头,反正外面包着,看不见。糊弄人的。

“说得好听,一人一套,”兰陵贴我身上就不好严肃谈论这个问题了,好几天没亲热,挨一起就分不开。妩媚地白了我一眼,“我算着怎么是四套呢?你没用过怎么知道暖和得要上火?”

“没,就咱俩,咱俩的。”兰陵反正不知道做棉褂棉被的分量,胡乱敷衍,“也是试验嘛,咱不盖咋知道暖和?我也是猜的,不信你自己趴上面试一下,美得很。”

兰陵二话不说,爬到棉堆上,坏了,我以为兰陵怕棉絮沾身,不愿意试,低估了她的革新奉献精神,里面俩枕头……

“好你个奸商!”兰陵爬上面就感觉不对,两把将里面的枕头掏出来,哭笑不得。想都没想,轮了枕头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边打边吆喝:“能行得很,收拾不死你。”

“停,停。”夺了枕头扔一边,“试验,试验器械,枕头是做试验用的,”煞有介事地将枕头又埋了进去,严肃道:“是有关体积比例的试验,你现在看,棉花的体积是不是变大了?”

“你……”兰陵指着我鼻子,噎得半天没说话。然后大笑起来,扑到我身上又捏又打,“丧尽天良的,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打了几下笑得没劲,软软地趴我身上,“你就是个祸害,老天爷瞎了眼,什么好处都给了祸害。从古到今,能掐会算,学识渊博,却看不了字识不了文,嗜财如命,见便宜就占的人就你一个,幸亏当初没有举荐你当官员,要不,早拉了街口砍八次脑袋了。”

“那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我。”兰陵说的没错,我咋就是个这种人呢?太好了。“明年一播种,棉花满到处都是,不在惜这一点。咱是为事业奉献的人,先得点好处有啥不对?当厨子还先吃肉呢,合情合理。”拍拍兰陵肩膀,“你现在都习惯我这样了,我要真是个大公无私,满脑子为国为民的刚正不阿的好家伙,别说你,我婆娘都不待见我,信不?”

“什么话但凡从你嘴里一说就篡了味道,”兰陵笑眯眯地伏在我肩上,“学了那么多奇门左道,可偏偏不学好好做人,还巧言弄诡地颠倒是非。好了,不同你计较。”说罢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棉絮,“一年前啊,说什么都不会原谅这种行为,今天就怪,气都生不出来。都和你学坏了。”

“啥学坏,懂啥。”既然枕头事件过去了,没必要再放在里面,顺手抽出来丢椅子上,“弓和皮带的事情别耽搁,明天就弄出来最好,抓紧。纺车还得我监工,事情多着呢。”从书橱上将装回收棉籽的罐子交给兰陵,“也不会种,不知道这籽籽还用不用,你先拿去交给人家南林苑。还有,明前可是要播六百多亩的地,让他们赶紧准备下种子,不够就去收集,看看还有没有种棉花观赏的人家。”

“够,已经安排下去了,四处搜集呢。”兰陵认为安排下去的事理所当然要办成,有势力就这点好处,眼里没难事。“今儿我先走了,明天过不过来不一定,不耽搁你。赶紧把纺车做起来。还有,工部上专拔的资金快下来了,不能捏你手里,我也算你婆娘,替郎君您先保管着。”说罢就辞行了,头也不回。

“啊,那啥,别着急走,多少钱?大姐!”眼睁睁看着便宜婆娘卷了俺的血汗钱扬长而去,算了。往后用的时候多支点出来,也吃不了亏,谁叫咱在银行干过。

纺车,木棰棰,线葫芦。一样一样来,不着急。书房已经被我弄成了实验室,又堆棉花又画图纸又做手工的,来个人都得跳着脚走路。

颖怕我受累,兰陵一走就跑来服侍我。颖是个好帮手,在我旁边端茶递水的就不说了,人也聪明,好些个钻了牛角尖的事情都能及时的点醒我,这几天搞创造就喜欢她坐我身边。就算不说话见她人在,心里也舒服。

“夫君累了吧?要不就躺椅子上歇息会儿。”顺手拉过我作弊的枕头垫在软椅上,“俩枕头啊,夫君用的是哪个?”

“随便,自家枕头分那么清楚干啥?”忙了一整天,是该休息下了。伸了个懒腰,品了口茶润润嗓子,“随便拿一个垫子,叫我躺会儿。”

“那可不成。”颖拿了枕头交替的打量着,“咱家枕头随便你用,妾身和二女都不嫌弃,可人家的枕头就难说了,不怕来了怪罪夫君?”

“啥意思?”看颖笑容诡异,提了俩枕头乱晃荡,就是不说扔一个给我。“想啥呢?枕头是拿来塞棉花充数的,昨天咱俩不是偷拿了许多回来吗?早上我看瘪瘪的,拿了枕头给它撑起来。”

“哦,妾身没理会到,呵呵……”颖笑着挑了个枕头垫在软椅上,“妾身还以为您和……呵呵……想岔了。”坐到跟前把我衣衫拉平展,“其实啊,公主和夫君常来常往的,妾身呢,也就打个迷糊过去了,您莫往心里去。”

“常来常往也就这书房里,平时门都不关,你罗嗦个啥?”颖表情异常,小眼睛闪亮。高深的模样,看得我心虚,“我可没存坏心思。别这么看人,怪不好意思的。”

“存不存的,这个地步了,都无所谓了。”颖伸手搭在我肩膀上开始按摩,力气拿捏得刚好,捏得我浑身松乏,“从一开始妾身就看出来了,夫君没必要隐瞒,再说,公主对您的确是起了情意,往常妾身和她说话的时候能有个察觉。她进不了咱家门,也不拿她当了敌手,妾身也明白您的心思,往后啊,您在这个事上莫揪心,别胡思乱想地提防。”

“说到堤防就过分了,家里你和二女,我从来没有过那心思。”颖表明自己的立场,不愿意我为这个事生了二心,只要我能分清主次就行。夫妻间,这些事情是隐瞒不了多久的,尤其颖这种精明女人,该知道的她都知道。该什么时候用什么口气说话,颖已经拿捏得非常精确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再不出来表态就不是我婆娘的脾气了。“夫人放心,我对女人没那么多爱好,对了脾气的本就不多,能搭上话的就更少了。你和二女是我命根子,既然这事扯出来了,我就看你的意思,若是觉得兰陵一老的跑来不合适,我就和她把话挑明说清楚,家里为重。”既然颖提了这话出来,我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不能因为兰陵伤害了颖和二女,该权衡还是要权衡的。

“夫君是个有情谊的人。妾身只是嘴闲了乱说,女人家的罗嗦,实在没想到您是这么个答复,”颖按摩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伏我耳边轻声道:“这话往后妾身再不提了,没有逼您决断的意思,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这婆娘啊,心思太巧,随便撂个话就把我的立场弄清楚了,然后还假装小心的陪不是,好像真和扯了不该扯的闲话一样,弄得我没一点脾气。搬了颖的小身子过来,朝屁股上抽了几下,笑道:“作,美美作。”也好,话说开,我就不存了偷偷摸摸的贼心思,心里负担也小点,“这家里少了谁都少不了你,知道这一点你才有恃无恐,谁都经不起让你算计。”

“这知可担当不起,夫君吓坏妾身了。”颖挨了打,顺势就窝我身上,“您才是要保重的人,别人就说他,有个事情妾身头一个不活了。家里啊,妾身就是想让您少操点心,该打理的地方尽量的独自弄得周正,还不是为您身子着想。”

“嗯嗯,好,你以后都打理,我也没那么大能力管,有你操劳的。”颖最喜欢听这话,每次一说都笑得花一样。我和李治一样,他给武则天说这话是不负责任,我给颖说这话是男人的宽厚,颖早都篡位了,武MM要加油啊。“下半年事情多,你也要悠着点,别学我朝床上一躺就起不来。”

“可是这话,妾身就想着,二女也眼看大了,花露水作坊要是能偷懒就连带帮妾身招呼家里,这丫头现在可是水灵得不得了。”说着还偷偷观察我表情,“是该懂事的时候了,要不夫君教教她,或者二女自己也愿意呢。”

“再说就打了。”我有点想笑,颖这心眼啊,太好用了。“安心,没人能跑出你手心,你就是佛。”

“呵呵……”颖笑得踏实,在我身上拱了几下,“要说呢,夫君心疼的还就是妾身,您想吃羊肉了吧?刚都吩咐厨房了,等二女回来,晚上吃泡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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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各执一词

棉花是稀罕东西,至少在唐朝的关中是稀罕东西,于是,为了表示对稀罕玩意儿的尊敬,颖决定亲手做棉褂子。说到针线活,二女是和颖是一样一流的水平,我身上由内到外所有衣裳均出自二位夫人的手笔,以前从来没想过能穿上老婆裁剪的衣服,很幸福的事情。

虽从来没见过兰陵的手艺,但从颖的口气里可以听出来,兰陵具备超一流的实力。不知道堂堂一国公主殿下,学空这个有什么用,也许就和我小时候非得学那么多希奇古怪的功课一样,学的好是一方面,往后步入社会用不用得上是另一方面,不相干。

但棉花已经贪污下了,兰陵也心安理得的开始合计究竟要给自己作成什么样式才好,这年代的褂子和后世所称的马褂截然不同,马褂设计的简单明了,穿身上利飒,我还是比较喜欢后者,缠着颖给我改一下风格。当给颖说明马褂的样子和功能后,我的提案被否决了,理由是和家户们夏天里的装束相似,家里还没有到节省面料的地步,穿出去掉价丢人颜面扫地。

兰陵不管这个,她没有颖时刻顾全体面的想法,公主嘛,就是穿成破烂,人家也是公主,不需要迎合谁的口味,特立独行了许多。对我构思的马褂青睐有加,啥话不说,拿了软尺就量裁我的尺寸,一一记下,要回去后精心给我裁减一套出来。听她的想法,有做情侣装的意思。

这边忙着裁衣,我则忙着弹棉花。将后宅的所有生物都赶了出去,旺财委屈地在外面一个劲挠门。兰陵本来还想观摩,被我唬了脸推出门外,关窗上锁,偷看者弹死。工具已经预备齐全。竹皮按被子的大小搭建了个棉床。四周插满了竹棍床沿,弹好后,好在上面挂丝线绷网套。将棉花放上面。然后系上皮腰带,挂了大竹弓,拿了刻好挂弦槽的超级大捣蒜棰棰,没勇气照镜子,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糗,“嘣嘣”了几下,找不到感觉,缺少小时候看人家弹棉花高手明快的节奏感。人家那节奏,两短一长,韵律十足,就一个节拍维持N个小时,听起来柔中带钢,千滋百味,绕梁三日。

干啥都不容易,小看这个技能了。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和剁饺子馅一样翻来覆去的弹就成,可时间一长,单调的动作重复又重复,还得靠弯腰的角度来掌握弓弦切入棉堆的深浅,还要尽量弹得均匀。不容易。棉絮漫天飘舞,幸亏我有准备,脸上蒙了个颖的丝汗巾,虽说形象更加恶劣,但总比呛死了强。腰酸背痛,砸弓弦的手又麻又沉,累啊。要不是看到原先一缕缕沾在一起的棉花已经变得雪白蓬松,稍微带来点激励,早就撂摊子不干了。本来是想找二娘子类的人来当主弹,但颖说得对,工匠和护院要分清,要是往后不能进棉花作坊的,就不能沾染这个事情,我虽然认为弹棉花这个无技术含量的手艺有保密的必要,但还是先随了她的意思。颖是商人家出身,对这些原则性的问题都年得比较深刻,属于极品贤内助,打手电都不好找。

差不多了吧,摸了摸,手感不错,模样也不错,没白忙,一身白絮絮的也认了。胡乱的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身衣衫,终于有点人样子了,幸亏颖的汗巾子蒙了头,头发还算干净。

女人都爱美,尤其是对纯白如雪这种看似纯洁的东西毫无抵抗力,颖和兰陵站在竹床旁边看着,摸着,感慨了一会儿,然后央求我将所有的棉花都变成这个样子,我没答应。疲劳的身体给了我理智,无视美色的诱惑,我现在需要休息。还有好大一堆棉花需要加工,当时采收时候嫌少,现在就发现棉花太多了,不是一般的多。

我需要人来帮工,需要要替代品,边教颖打网套,边捶腰,太辛苦了。“要不是这,挑些人手过来,让他们弄,我不成了,不是人干的活。”

颖见兰陵在场,没着急表态,将话岔了过去,“棉花啊,成天的花的叫着,今天才发现真好看。夫君这个办法真好,四四方方的,拉了丝线就是铺盖模样,光套个缎面就能行。软软和和,不管是铺是盖啊,想想就舒服。”

“可不是。”兰陵一旁帮忙拉丝线,赞道:“还是子豪的本事,怎么就弄得这么白细,想想明年可是要收几百亩的棉花,往后啊,种植的多了,任凭是谁都能用得起,子豪可是行了大善了。”

“嘿嘿,”其实也能赚大钱,颖听不出来,只有我知道兰陵话里的意思,她就从不说我好话,“是是,行善,在下就有这个行善的嗜好。”

“明天我叫俩人过来把棉花弹完,光我一个人不是个事。”等兰陵走了,和颖商议,“这弹棉花算个什么技术活,就别胡思滥想的去保密了,蛇蛇蝎蝎的,一天啥都看得紧,好像全大唐的人都欠了咱家钱一样。”

“呵呵……”正挑选料子当被面的颖被逗笑了,“好,明天叫二娘子打个下手,他习武的人,身板好,一个就够了,俩没必要。”拿了几个面料让我挑选,“夫君看哪个样子好些?都是好刺绣,二女挣回来的,挑一个就缝上,晚上好用棉被子。”

“那就一会儿让二女挑,”我拉了兴奋的颖坐到炕上,她不知道棉被子的威力,八月十五都没过的节气,盖这么厚的棉被子属于自杀行为。“今不盖,盖了就上火,流鼻血。”

“一个棉花嘛,都说成裘皮了。”颖抚摸着才绷好的被里,不时的放身子底下压一压,感受柔软,“这一床被子拿出去,少说也……也……”拍拍手,犹豫道:“夫君说说,得卖多少钱?”

“哈哈……”我把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说,假如你在外面见了这玩意儿,打算花多少钱买回来?”

“这个……”颖小眼睛忽闪,哼哼半天,“要么两贯钱,要么三两银饼子,蒙昧无知用花露水换也成,过了这个价钱就不好说了,反正高过三贯钱绝对不买。”

“这就对了。因为这东西和花露水不一样,闻不见,也没用过。所以这好处得亲身体会了才能知道。没人愿意花了钱买个不知道好坏的东西回去。”这年代,关中地区还没有冷到必须棉被过冬的地步,大家不一定觉得比毛毯好用,而且属于试验的项目,估计十年内都仅限于贵族圈子,指望普通百姓有这个福分,没十多年的推广怕难以达到。这是好事,正是利润最高的阶段,只要头两年将宣传铺开了,后面不愁挣不到钱。

“关键啊,这亩产少的惊人。棉花轻,这么大一堆称下来刚刚四十斤都不到,按照一床被子三斤半的分量,加上弹棉花的损耗,勉强能装十床。一床两贯钱,一亩地毛收入二十贯,这还是南林苑的产量,普通农家干活达不到皇家苗圃的级别,在二十贯的基础上减个四成,就成了十二贯左右,杂七杂八的开销再一减,一亩地大约净收益在八、九贯上左右。六百亩一年弄得好了,就能收五千贯啊,比种粮食合算到那去了。”不敢算,这数字有点夸张,这么多钱,咋花?强忍着心中喜悦,将炕上正摆弄的纺车挂到墙上,回头看看正冒着金光的颖,张了个嘴没知觉。

“纺车,纺车砸了去。”颖忽然惊醒,魔障了一样,发现自己失态,脸红一笑,“棉花,就要棉花,不纺线。刚刚纺的棉线妾身和丝线做了比较,粗得厉害。要是同样织了面料出来,肯定没有缎子的密实,反而白白浪费了棉花。”颖有点兴奋,“夫君,六百亩地太少了,云家的千多亩一定要在明前春播前拿回家来,由不得她有个缓息。”说着眼里一阵寒光,小手“啪”一声拍在炕桌上。

“瓜子。”手在她脸上搓搓,将颖的表情摆轻松,“一着急就乱说话,脑子说话先想清楚嘛。今年拿下有啥用,明年你还得种了粮食。朝廷只特批了咱丰河的庄子,你在云家地里种种试试,光罚金就够咱喝一壶的,再治个罪就不划算了。你好好经营,等明年丰河的棉花一丰收,咱一分钱都不赚,全压手里磨蹭了作试验,一直磨到后年开春播种后,一次弹了装成棉被送出去。”我说得嘴干,也许是兴奋的,端起茶碗喝了口,“等他们用着觉得舒服了,离不了了,嘿嘿,后年的棉被何止两贯,那些人才不在乎多上四五贯呢。反正已经过了春播,就是想学了咱家种都没了念想,只能乖乖买咱的被子。刚算是五千贯,按我的办法,估计在一万五千贯上下,你就等着盖了钱睡觉吧,还盖啥棉被。”

颖面部有点痉挛,一下就把我扑倒在炕头上,小眼睛闭得死死的,在我脸上乱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二女进来都没搭理,把我浑身抱得发麻,头一回发现颖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老天让咱家翻身,”吃过饭,颖一手揽了二女,一手拨着算盘,前前后后的打了不下十次,“起码有五年时间,只要咱家控制得好,五年赚的钱几辈子都够用了。”低头慈爱地看看怀里的二女,“你不是看上‘博研斋’的大食猫眼挂子了吗?想得着急明天就去买回来,可怜的,一个猫眼挂子就把娃难住了。”

“行了,”我一边有点看不下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糟蹋钱了。‘博研斋’那是人去的地方?崔家的后台,专门就是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铺面,不是宰人,是活剐。“都消停点,要猫眼我托程家的商队去买,谁在家里提‘博研斋’那三个字就抽谁,崔彰那名字是白叫的?”

一听我说崔彰,颖和二女俩人抱着笑起来。崔家是圈子里最能赚钱的,无论是学问、还是家当,程家与崔家比还是略逊一筹。尤其崔家到了崔彰手里,更是将家族优势发扬光大。崔彰,字世人,这拿关中话一读,就变成‘催帐,催死人’。当朋友那是没说的,够义气,够豪迈,耍的就是一掷千金。可你敢和他家私下里开的生意有个往来,那就等着被锉骨扬灰吧。

棉被铺上了,颖和二女在上面扑腾得厉害,软和,俩女娃滚到一堆嘻嘻哈哈,我不凑那热闹,被子铺开也就够俩人躺上面,我老实地睡毯子。自从大病一场后,发誓要爱惜身体,永不生病,想想中药熬出来的味道,比和崔家作生意还害怕,坚决不能闹毛病。

一连几天,仨女人的精神头都很好,颖和二女高兴的是未来的巨额进项,而兰陵则欢喜的是做好了马褂,非得让我穿身上看看。不错,很有袁世凯的架势,唯一不好的是天气还暖和,不能穿时间长了。

“这些天咋不见你动手了?”兰陵边在我身上整理马褂,边问道:“纺车呢?前两天不是说能纺线的吗?还没见线的样子。”

“棉花还没弹好。你着急啥?”兰陵一心要纺线织布,可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等棉花弹完了再纺不迟。现在我正派了人在西边空院子里弹棉花呢。”

“这不是就有嘛,不等了,纺车拿来纺给我看。”兰陵看不惯磨磨蹭蹭的事,说干就要干,盯我看了几眼,“别又耍无赖,昨天就没和我提这茬,今天又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纺。”有什么办法,她现在也是半个婆娘了,不照顾也不行。“纺可以,不过棉花少……”

取了纺车放好,擀好的棉花卷子拿了几条,兰陵悟性好,教了两遍就纺得像模像样了,纺车也越摇越快,嗡嗡作响。

“太好了,”兰陵仔细地观察手里一轱辘棉线,“厚实,比丝线结实多了,若是织了面料出来,肯定比丝绸耐穿。农家小户,体力活多,不免有磨蹭,穿这个最好。”说罢专门的将身旁弹好的一卷子棉花称了个份量,“就这么多,全部纺线后织面料,我要计算一下一亩棉花能织多少布出来,光从亩产份量上看,已经比剿丝强了许多。”

“好,按你说的办。”兰陵说厚实、耐磨,颖说粗糙、不密实,俩婆娘说得都对,兰陵是给百姓们着想,颖是给家里着想,各说一辞,都有道理。这还没咋的,分歧就出来了,我夹在中间有点那啥。从道义上我坚决支持兰陵,从自身利益上我比较偏向颖,两边敷衍吧,总不能偏向颖就抽兰陵俩耳光上去。还两年呢,有的是时间慢慢说服兰陵,我多挣俩钱对她也有好处嘛。

纺线这事情,达莱最合适,她伤势转好,正需要小幅运动一下,伸展肌肉,就交给她了,又不是累死人的活,发挥下余热没啥不好。兰陵见这丫头心灵手巧,看得也喜欢,上前还抚慰了几句,表示鼓励。达莱见兰陵那是怕得要命,一句话都没敢说,见面就趴床上磕头,摇纺车时候手都不灵便,一气的断线,断一次就吓得想磕个头。看得我不舒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仆役,当了兰陵面一个劲磕头虫一样,让我太没面子了。呵斥了几句才顶用,见达莱掌握要点就赶紧拉了兰陵出来,别把小丫头又吓病了,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养过来的。

棉花终于有了安置,贪污了四套铺盖,四个棉褂后,剩的也不多了,全擀了棉花卷了去纺线,都高兴。再过两天就八月十五了,中秋佳节,要好好的置办置办。去看这个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好,没那么多闲钱挥霍,今非昔比,不好好操办一下对不起这一年来的进项。

颖仍旧的算帐,最近学了算盘,效率高了不少,对云家更是密切关注,出了棉花这一档子好事,颖有点沉不住气了。云家最近已经稍稍的缓过劲来,颖也不好再开援助的口,时常抱怨这养鸡方法公开太早,让云家抓了救命稻草。

“不是人家抓稻草,是你心急了。老早就算好她翻不起大浪,怕什么?”颖说风就是雨,拿了个算盘就更像地主婆了,“你不是都盘算好计划了吗?那就不要变,慢慢来。这说话天气就凉了,你不是一天唠叨:天冷不下蛋,起风染风寒。到了冬天才是难关。”

“是啊,妾身就怎么沉不住气呢,就是感觉这云家不对头。”颖自嘲地笑笑,“凭她家折腾去,没个底气,横竖是一倒。”忽然想起了什么,“夫君,秦家夫人明天请妾身过去上席,中午怕是回不来。您说这秦钰不是十五前回京吗?秦夫人都有点着急了。”

秦钰说是十五前能赶回来,这眼瞅着就到了日子,还没见人,不免着急。按理说那边交了手续就能离开了,消息也可靠,再等等吧,说不定明天就到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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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情系中秋

中秋有许多别称:节期在八月十五,所以称“八月节”,“八月半”;因中秋节的主要活动都是围绕“月”进行的,所以又俗称“月节”,“月夕”;中秋节月亮圆满,象征团圆,因而又叫“团圆节”,在唐朝,中秋节还被称为“端正月”。

过中秋的风俗由来已久,一直是搞大型祭祀活动为主,直到了唐初开国才被列为举国同欢的固定节日。

中秋赏月自古有之,但吃月饼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个新兴事物。在唐初开国的时候,还没有月饼这个说辞,其原形就是“胡饼”。传说当时有经商的西域客商向唐朝开国皇帝献饼祝捷,高祖李渊接过华丽的饼盒,拿出圆饼笑指天空中的明月说道:“应将胡饼邀蟾蜍”,说完把饼分给群臣一起品尝。

从此“胡饼”成为军中祝捷的特定食品,直到大将军李靖征讨西胡得胜,八月十五凯旋而归,全军将士头顶明月回归故里,与家人父老团圆,喜尝“得胜饼”庆祝后,“月饼”一词广为流传,象征胜利,团圆的“月饼”才得以源远流长。

糖这东西不多,售价高,一般人想吃个甜饼子有点困难,以咸月饼居多。这年头还没有形成举国互赠月饼的风气,自给自足,按照自家的能力做味道,攀比之风尚未形成。

由于是节气,花露水作坊早早就收工放假,二女中午就赶回来过团圆,颖则从早就没出门,兴高采烈的集合了家里所有仆役,每人三十文加六个鸡蛋打赏下去,聚家沸腾。

由于家景逐渐改善,逢年过节里地红包颖打赏的丰厚,赏多少,怎么个赏法,我从不插手。颖在这一点上比我强得多,拿捏的恰到好处。什么时候紧,什么时候松,分寸尺度要掌握的恰到好处,精明和抠门是两个概念,颖充分的体现了前者的含义。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像模像样地穿戴整齐,二五八万的坐在正厅的大椅子上,一声不吭,任凭颖和管家帐房三人举行分红仪式。没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慈禧太后,要说我这个人也算敬业,当傀儡当的心安理得,从来不搞“戊戌变法”那一套,垂帘听政嘛,既然婆娘比我有本事将家业打理的更好,就没有处处争风的道理,男子汉地气概是要在关键时候才表现的,该咱出场的时候就绝不能演砸了不该咱出场就老老实实的吃喝拉撒,别人看不过眼说点风言风语,只当他在放屁。

二女是个好姑娘,虽说出身高贵,如今也过地滋润。但对家务活从来不排斥,在家里迟早手里都捏个小活计在忙活,刺绣啊,小零碎饰品啊,她都干得津津有味。往常都是陪我和颖坐在炕上,边听我俩说话,边做点小手工,由于不说话,练就了一套眼神大法,大眼睛明亮灵活,用起来风情万种,各式各样的含义从眼神的交流中泊泊而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将她抱怀里亲两口,小模样太让人心疼了。

二女拿了几个打月饼的木头模具坐在我跟前细心的擦洗,模具雕刻得精细,纹路多,清洁起来比较麻烦,这活就适合二女这种细致的人。她喜欢在我跟前展示自己细腻的一面,管这个工作的杂役可以偷懒了。

“今天我给程家家里打了招呼,下月就能把猫眼送过来。心里别再惦记了。”早上程初带了厚礼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祭奠了王修老爹,名义上是师傅,过十五多少要意思一下。顺手讨要了一坛变蛋加五罐蛐蛐,主要是蛐蛐,而且一定要能征善战的那种。听口气是比较十万火急,好像他程家要垮台的样子,反正老爷子已经下了死命令,再打败仗就要放火烧家产的意思,很恶劣的老爷爷。程初临走的时候说消息让我感到欣慰,秦钰已经到了武功,由于要接手关内门户地军务防御,所以留在那里熟悉一下军情和地形,反正这次交接是给明年程老爷子出塞做准备。只要年底赶回来就成,朝廷不会怪罪。见二女大眼睛流露出喜悦的神情,“夫人又不在跟前,你眨啥眼睛,说话嘛。”棉花搞得我这些日子忙得和撵狼一样,好几天没听二女说话了,其实二女的话音很柔和,一字一板都慢条斯理的听着舒服。

“棉被子盖了暖和,谢过夫君。”二女起身擦干手上的水渍,倒了杯茶给我,“猫眼不着急,是二女贪心了,千万别当耽误正事。”

“是好事,我当然要当正事来办。”二女平时喜欢乱抹乱画学大人打扮,可首饰啥的都是挑了颖不要的用,平时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这次能提出首饰的确不容易,颖要不提我根本就不知道。看了看二女的小模样,心里有点内疚,平时粗心惯了,一直把她当小丫头对待,从来没想过要给她增添饰品,看来真是大姑娘了,以后给颖置办的时候要同样有二女一份才是。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是大姑娘了,爱打扮是好事,往后看了什么顺眼的玩意直接给我说。”

“让夫君费心了,是妾身不对。”二女转到身后俯我背上,轻声解释道:“都是老四不好,她拿了大颗的猫眼显摆,说是夫人给她的,二女心里不服气,才找夫人要的。”

怪不得嘛,就说二女平时没这个习惯,原来是吃老四醋了,和我没一点关系。给颖当丫鬟的时候,她绝对没这个想法。因为我的到来,这一年里颖变了心情,对二女当是亲生姑娘一般又宠又惯,二女也逐渐对颖有了依赖,感情上亲近不少。老四拿了她姐给的东西在她跟前显摆,二女自然不乐意,非得从颖手里要一个才算报仇,可颖打首饰的时候把猫眼用完了,才产生到崔家那个黑店去购买的念头,要不是我及时发现,现在估计已经被崔家宰过了。

“那我就不管了,你找夫人要去。”我笑着把二女从背后搬过来,放腿上坐好,“往后不用再和老四攀比,她就算是戴了八十个猫眼也不顶用,你就素素的往她旁边一站,啥仇都报了。”

“咯咯”二女听着高兴,爬我肩膀上笑了起来,“其实老四也算是聪慧的人,她是借了那个模样在装傻,要不是二女处处小心,早被他算计多少回了,天生就是行商的好天分。”

我拍了拍二女的脊背,笑道:“那就和人家好好学学,往后还指望你给家里金山银山的朝回搬呢。”虽说两家是亲戚,合作起来比和外人亲密些,但利益上的小纠纷难免出现。老丈人也是放任自家丫头折腾,我这边权利都下放给二女,俩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山不容二虎嘛,不勾心斗角才怪。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当初让二女挑了这个梁是没办法的办法,还选对了人了。“蒸馏作坊就看好了,往后花露水的产量一起来,比现在还要忙。”

“恩”,二女点点头,“忙了就好,嘻嘻。”大眼睛转了几圈,想坏主意的样子。“蒸酒的作坊妾身亲自攥到手里,将花露水作坊地小蒸酒炉子拆掉。从此,两家分开算帐,这边用酒得从蒸酒作坊进货,保证花露水出货的同时,要将蒸酒的价钱提到最高,这样就将陈家的盈利压到最低了,咱家两头拿钱,一点都不损失。陈家,可有可无,药材上压不了家里地势,咱又不是从他一家进货。”二女在搞作坊的时候就提出原料供应上应注意的事项,如果只从陈家一家拿药材,时间一长,人家将供应给作坊的各种药材总数算个比例出来,就和秘方地配比八九不离十了,再稍微的用点心思,说不定弄得比正品还好。所以作坊成立之后,一共拉了六家供应商,陈家拿了大头而已。老四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常找颖抱怨,颖对妹子宠爱不假,但这个事情的立场坚定,没给老四任何机会。如今要按二女的想法,把蒸馏攥到手里的话,陈家的利润进一步被王家吞食,来四仍旧得和颖闹上一阵,嘿嘿。

“有本事!就按你说的来办。你拿事,不用找我商量。”还商量啥,二女脑子比我好用,有找笨蛋商量的理由吗?一千年来地知识见识,听起来有够唬人的。可也就那么一回事,自欺欺人而已。要精明不如颖,要聪明不如二女,要悟性不如兰陵,要模样不如崔彰,要武功不如程初,要理想不如秦钰,呀啥没啥地。我就一样好处,有自知之明,知道斤有多大本事,从来不许超过自身能力的奢望。客串个参谋可以,要领衔主演,那就是死路一条。“事先给夫人打个招呼,往后老四来耍泼烦的话,你俩也好有一个说辞。”

我家二女的本事那不是盖的,光打出来地月饼,看着就香,吃着嘛,也是香吧。别说烤箱之类,连煤都缺的条件,弄成这个样子就极品了,反正饿了,吃啥不是吃呢。

保鲜手段落后的原因,打月饼的活动要到八月十五当天进行,一家人都围坐在院子了,桌上摆放各种时令鲜果,中间一盘杀气腾腾的月饼(我认为是带馅的烧饼)示威般的与明月面面相对,葡萄酒加烧酒,很有气氛。

晴朗,月亮出奇的亮堂,顶到头上和自家的一样,就着月光,连灯笼都省了。旺财好福气,中午被我洗得干净,兴高采烈的在脚下撒娇。于是,得到半块咸芝麻馅的烧饼,啊“月饼”。

“明年我亲自给你俩打月饼,看看为夫的手艺。”这个时候正是果子最旺的季节,弄点糖加果馅的容易,品种一多人就会忽视味道了,蒙人的把戏。我起身给二位夫人斟上葡萄酒,我喝不惯,还是烧酒对胃口,端了酒杯,“来,一家人就不说那么多废话,干一杯,晚上睡觉香。”

“这才是我夫君说的话,要是长篇大论就没意思了。”颖笑着将葡萄酒一饮而尽,见二女喝得磨蹭,捏了小丫头鼻子灌了进去。笑道:“密水一样的东西,至于跟喝药一副模样不。”站起来将酒杯都斟满,“从去年这个时候起,一年时间就变了模样,别说是旁人,就妾身自己有时候都不敢相信。早起睡醒了就怕是梦过去了,先看夫君在不在身旁。”说着摸了摸二女的小脸,“再就是这个丫头,跟前要是少了一个,妾身就不塌实,都看在眼里才放心。”可能是想起了以前的辛酸事,抹了抹眼角,“妾身是个有福的人,跟了夫君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叽叽歪歪,有完没完了。”伸手抚慰拍拍颖消瘦的肩膀,“赶紧喝,没看月亮这么大,等咱赏呢。不开心的事少提。”掰了颗葡萄塞二女嘴里,这丫头灌了一杯,还喘气呢,“有夫人和二女俩能干的,咱这家就再没败地道理。你俩好就啥都好,谁再叽叽歪歪提以前的破事,小心为夫打人。”

“可不是,再不说了。”颖挪了挪椅子,坐我旁边。将身子靠了过来,“夫君您放心,这跟前没外人,话好说。别家啊,有正室糟践外室的,不见怪。可这事决不会在咱家里出现,二女跟妾身有年头了,从前也拿了出气,也打;那时候妾身还小,比经事。”说着拉了二女过来搂在怀里,“丫头别嫉恨,别往心里去。往后再不会有这事了,心疼还来不及,别说动手了。”

“打,不听话还得打。”我捏了捏二女的小脸,“丫头模样长成了,这年龄还没到,往后还得有人管教着,惯是惯,别过分。”拿过二女酒杯替她喝了,这丫头不经酒,脸红得厉害,递了块月饼给她,“快吃口,猴屁股一样。”

“今天月亮好,就是给咱家人准备的。”颖贪心的指了指公家地月亮,“都说这神仙住得高,月亮上怕都住满了吧,地皮兴许贵得没个说法了。”

三句话不离本行,颖现在是一天盘算地皮的事情。连神仙的房地产都想有个投资,这就过分了,月亮上的地皮生意是那么好开发的?千年后还没人敢往上面投资呢,“你是发癔症了,谁家的地皮都不放过,小心人家神仙搞你岔行。”

“呵呵”颖头搭在我肩上轻笑,“您说这人啊,可就是贪心不知足。当年日子过得不顺利,只想了夫君能回心转意,现在稍微有个好光景,就不经自己了,想法越来越多,这手就越伸越长。有时候想想也觉得不好,可就是停不了这个念头,是不?”

“这是好事!”我肯定的点点头,欲望和能力是成正比的,没了欲望,活人才活得没意思,正常。“谁都一样,这是常理。”

“那夫君有没有这些想法?”颖头来回的在我脸上磨蹭,“光景越好,人就越有念想,您呢?您都想些个什么呢?”

“我就比你高尚多了。”我自斟了一杯,一口干掉。酒好,下了肚子酒就开始烧,爽。“你看,这造纸作坊,花露水作坊,往后的棉花地,一件一件地起来,可不都是我的想法吗?自己赚钱也罢,为国为民也好,活早世间就要图个轻快,舒坦。别家里咱没能力管,但咱自家,咱庄子庄户,往后能过得好些就行。”

“恩”颖点点头,“这才是真正过日子的话。原俩也想着,夫君既然这么大本事,进了朝堂未必就比那些官员差了。可转念一想,先不说里面明里暗里的争斗,光手上地公差都忙不过来,还谈什么过日子。顺利呢,忙一辈子回来落个好名声,有命善终,这是最好的;不顺利的浮浮沉沉,终老一生没个盼头,有甚者还不定被怎么个下场呢。”说着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还是咱家好,不卷到那么些恶心事里,夫君仍旧得了名声,妾身二女在身边也过得塌实。或许呢,有个好朋友天天来谈学问,您说,这学问有谈的那么勤快的嘛?怎么也不觉得夫君是能做学问的人呀。”

“明天就就叫谈学问的把送你的首饰都要回去,你就知道学问的好处了。”我笑着拉了拉颖的小手,拍了一掌,“来,二女坐我腿上,这边看月亮顺。”

抱了二女和颖有一句没一句的拉扯,不知不觉就喝了一壶下去。颖也逮住葡萄酒放开酒量,越喝话越多,越喝觉得月亮越亮,没一点想睡觉的意思。和老婆一般没多少话说,尤其过日子久了拉扯的都是家长里短的话题,没多大意思。也许是月亮的作用,俩人谈地投机,啥话都能说到一起,尤其喝了点酒,更没有忌讳,竟然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千杯,没到,反正怎么睡到炕上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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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福祸难料

过了中秋,天越黑越早,秋风飕飕一刮,这一天冷似一天,加上秋雨连绵不绝,兰陵一到下雨就不在跟前,二女则到傍晚才能回来,颖瞎忙,脚不沾地的过来过去,我也无聊的规划一下明年的发展大计,闲嘛,全当打发时间了。

因为逐渐临近省试报名的时候,谢宝这些天也来了几次,问了些规矩和步骤,我正清闲得生锈。有人来解闷,自然要留下来长谈,尤其是谢宝,域外生活很有吸引力,听得有味。

在了解域外风俗的同时,连家里的一些事情或多或少的牵扯出来。对于逆境中求生存,顽强自立奋斗不息的云家小姐,谢宝不惜口舌的大家加赞扬。

到底还是域外人豪放一些,直爽的性格,没有那么多的臭讲究,对于男女之间的忌讳少了许多,好就是好,直率的赞美,豪不保留。

“还是京城的喂鸡方法好,不但节省了粮食,鸡下蛋还下得勤快。”谢宝赞叹道:“我们那里喂鸡的人家本就少,会喂的更没有几个,十天下五只蛋的鸡就是罕见的了,可京城里这个喂法,十天里起码七个鸡蛋,八个的也有呢。”

“哦?”看来云家是下了大功夫,产蛋量惊人啊!按谢宝说的,云家养了三百来只鸡,每天起码收二百多个鸡蛋,大约五百五十文的收入,一年下来二百来贯啊!可比颖晚上算盘下的数字多了三到四成。很难办啊,颖和云家丫头的恩怨,我这老爷子就不方便插手呀!要不首先就要落了谢宝的埋怨,由女人们折腾去吧。“赞叹归赞叹,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说话就到年底了,开春的省试谁也没法帮你,还要凭自己考个好结果出来,这样打点起来才名正言顺嘛。”

“让王兄费心了。”谢宝站恰里恭敬行礼。“小弟也寻思过,现在也有点犹豫。登堂入室固然堂皇,但小弟域外野民的,怕是难以胜任啊。”说着寻思一阵,才拱拱手,小心的问道:“小弟来京也一阵子了,学友之间切磋闲谈中,末不提您地大名,文武全才,盛传您的大作交由”弘文馆“开了阳版,王兄的名讳在京城可是如日中天,可为何不曾出仕呢?”

“啊这个嘛”谢宝无聊之极,自己的事情悬了半路,还有功夫搭理别人地闲事,我不出不出仕,你管地忒宽了吧。问我这话地人多了去了。早习惯了说辞,从容的指指脑袋,“我这里有病,说起来啊,实属不幸,看似四肢健全,身体安康。其实这脑子里常常的不听使唤,暗疾,残疾人。”说罢无奈的摇摇头,苦笑几声,仰天长叹,演技日新月异啊!

“老天不公!”谢宝看我凄凉,忿忿道:“早早鄯洲就听秦副帅常常提起您,对您地种种学问是叹服不已,常提及自己的师门,颇为自傲。小弟对秦副帅用兵的本事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学生尚且如此,您就”

“不提这事,说起来就省心,啊不,伤心。”我大度地摆摆手。秦钰的本事那是人家自己勤奋学来的,要真靠我教,你那副帅估计已经光荣很久了。早在马球比赛的时候就领教过秦钰的手段,斯斯文文的人能在赛场上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协调能力,让我暗地里佩服。这是天赋,是人家秦家地血统好,和我没有多大关系,我也就是灌输点新颖的军事概念而已。至于那些东西有没有用处,鬼才知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温习才是啊!报名递卷的事情别操心,我已经操办下去了,用点功,多花点时间在功课上是正经,事关后半生的前途,放不得一点马虎。”终于有机会对别人讲大道理了,高考的时候受老师家长成天的罗嗦,早就想报复一下,抓了谢宝这个考生,焉能放过。

谢宝走后,我专门跑到家里养鸡院子里巡视一番,云家的鸡十天下七,八个蛋,莫非是养了传说中的“罗丝鸡”?现在鸡的品种质量还达不到后世那么高,我也计算过,十天六个蛋是极限,下七个也有,属于鸡品爆发,不能按常理对待,她云家的鸡怎么能那么大产量呢?要弄清楚,一定要弄清楚。

“不可能!”颖皱了眉头不甘心的否定:“出了鬼了,鸡精也没有那么大本事。”说完摇摇头,不确定的问我:“夫君,您说会不会啊?”

“我咋知道?”颖一天的搞谍报工作,还跑来问我,太不专业了。“七个就七个,八个都成,关键是她家养的是什么个品种要弄清楚。”

“还品种呢!”颖不满的白了我一眼,“全天下鸡都一个品种,算了,妾身这就过去看个究竟。免得心里慌张,睡不塌实。”

“这天都要黑了,外面还下雨,看啥看。”神经病嘛,说风就是雨,扭住颖让她消停会儿。的确厉害啊!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个本事,看起来几多了两个,可这其中的产量比例一下子就提高了将近三成。蛆的确能大幅度提高产量,可两家咿呀感的饲料,咋人家就能够多下那么一两个出来呢?看颖有点不甘心,真怕她睡不好觉,松手道:“要不你去看看,多叫几个人跟着,路滑小心。”

谜一样的云丫头,高深啊!颖看完回来仍旧睡不着,没结果,嘴里不停的唠叨,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学不倒翁。“别折腾了,你不疯人家都疯了。”二女刚钻我被窝,颖忽然诈尸的坐了起来,吓得二女又跑回自己那边,又钻,又诈尸,又跑,前后几次弄得我被窝热气下消散殆尽,呼扇的凉飕飕。

“睡不着,莫非是谢宝被云丫头欺瞒了,放的假话专门来折腾妾身的?”黑暗中,颖小眼睛亮闪闪。

“快睡,就算她折腾你吧!”不是折腾颖,这是折腾全家。谢宝没说假话的理由,更不是说假话的人。云小姐也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放烟雾,说假话对她没啥好处。家里鸡多下俩蛋也阻止不了催帐的要债,说不定人家还要更有信心了呢!我是困得不想动脑子了,一个劲把颖朝被卧里按,“你睡香吃好,她不是就没有办法折腾你了吗?乖,一睡就啥都不想了。”

二女见颖没点灯地意思,又捏手捏脚的拱了过来,反正深夜里黑嘛咕咚,谁看不见谁。

“她真的是唬人就罢了,要是真的可就有了底气,想动她就难了。”颖有点烦躁,感觉她呼吸烦乱。

“没那么夸张,就多下俩蛋而已,外面还欠一屁股呢。还不清。”我终于把颖拉到我被窝里,用力搂死,不让她再有异动,二女又跑了。“快睡,再呼扇天就亮了。”

“夫君,鸡蛋是小事。十天下十个都不怕,就怕她喂鸡的方子。”颖被我揽在怀里老实了许多,小猫一样卷缩起来枕到我臂上,“这方子不鸡蛋要值钱,你想想,经咱家这一折腾,光附近养鸡地有多少家?公主那还好几个庄子都开始了,她要是学着咱弄个饲料作坊,可一下就多了个进项,加上鸡蛋的收益,还起帐可就快得多了。”

“弄呗,爱咋弄就咋弄。咱挣钱人家也挣,天经地义嘛。”这一折腾,我也就没了瞌睡,抱了颖滚到她那被窝里。离二女远点,尽量不吵她,她早上还要上班。“小声点,别打搅二女。

“恩”,颖爬到我身上,隐隐能感觉她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她要多了个进项,咱这半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不说,咱家新起地饲料作坊也彻底成了赔钱货。原先虽然没打算靠那个挣钱,可赔钱就太不划算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怎么办?老天爷不叫云家倒台,咱就算了呗。再说了,那丫头前前后后的辛苦了一场,多少哟点回报也是应该的。”人家云家至少没惹到我头上来,前后见云小姐几次,对他印象不错,没必要弄的冤家对头一样。再说了,有竞争才有发展,独门生意有个花露水就足够了,再垄断太多,非招揽来是非不可。“你们女人的心思我摸不透,不过这事就顺其自然吧!就算人家有办法但也不泛不着眼红,她饲料要好,鸡蛋下得多,对咱们也有好处。往后变蛋作坊一起来,多一个鸡蛋就多一分利润,你该高兴才是!”

“话是这样说,可怎么就没半点高兴的意思呢?”颖伸手在我胸口抚摸着,听口气有点不顺,“夫君是个大度的,可妾身就是小肚鸡肠,您不是也常说妾身是小鼻子小眼嘛?”

“那就好,小鼻子小眼好看。”我在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就多打探打探。你既然肯定是饲料里的花样,那就好办了。下次去的时候看她喂鸡上没有玄机,或者找人打听一下她平时怎么个喂法,钱管家善于着行,交给他办,没错。”

早上雨终于停住了昨晚被颖折腾的有点困,一早就抱了个毛毯躺在书房的软椅上打瞌睡,看见兰陵进来仍旧迷迷糊糊。

“还没睡醒呢,昨晚肯定没干好事。”兰陵坐在我身边捣乱,捏鼻子抓耳朵的没完没了,“快醒醒,有话和你说,再睡就拿凉水给你擦脸了。”

没办法,兰陵就这个样子,顺便凉水擦个脸也好。朝窗外看了看,“雨还没停利索,怎么就跑来了?秋天最怕淋雨,小心闹了毛病出来。”

“我才没你那娇滴滴的身子骨,反倒是你得小心才是。”兰陵拧了个毛巾在我脸上抹来抹去,冰凉。“醒了吧?醒了就说正事。”

“说。”我盘腿坐直,见兰陵鞋上有水迹,搬了脚给她除了鞋袜,“又不走路,咋弄了一脚的水。”拿出去吩咐丫鬟烤干,顺手提了我一双鞋扔到她脚下。没办法,兰陵是个大脚婆娘,二女和颖的鞋套不到她脚上。“天气再冷,脚不能受凉,我给你暖暖。”用毛毯包了,拉到我怀里捂着。

兰陵羞涩的享受我的体贴,自从山洞里两人有了亲密接触后,兰陵忽然变得怕羞起来,动不动就红个脸。不好意思的低个头,眼睛水汪汪的和大姑娘一般。

“今天来是和你王家商量个事情的。”兰陵好不容易褪去了羞涩,勉强恢复正常,“是和你王家商量,你能做得了主吗?”

“不能。”我看了看兰陵的脸色。既然是和王家商量,绝对是公务,先不给她台阶下,“说起来我是家主,但也要回去和家人商议。既然都拉扯到王家了,那也用不海着你开口,自然有公家地人找上来。”

“我觉得这话还是由我来说了好。“兰陵神色有点不对。不是平时里书画的表情,略微有些无奈,“公家里的人也没有这么容易能摸到你这里,这事有些无赖。”

“说,我听着。”耍诬赖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尤其是公主的无赖。

“你家的花露水。”兰陵安柯了看我,苦笑了一下,“能不能每年定量的特供一批给内府?就按市面上的价钱,现手清帐,不拖欠。”

“说明白。”内府,皇宫大内嘛,特供花露水无所谓,嫔妃们有常派人来订购的,这次不过是零售改成批发而已。做生意难免碰到这些事情,尤其是香水类的。比开后宫绝对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生意上的往来不该由兰陵亲自跑来传达,就算传达也找的是陈家,直接找我就有点问题了。“怎么个特供法?”

“量大,大到你的作坊可能保证不了市面上的供应。”兰陵说到这里,不敢看我,眼睛转到一边,“弄不好要影响你家的生意。”

“理由呢?难道现在流行后宫的娘娘们用花露水洗澡?”这就是混帐话了,花露水这一年里才打开了招牌,要是全被皇家拉去,石棉断货,损失的可就不光是钱财了。名号几臭到了极点,往后再想翻身都没有机会了。“你觉得这是做生意吗?我咋觉得这和踢招牌一个样子呢?宫里想当二道贩子吗?谁的想法?谁和王家有仇?不要说是你,你还下不了这个狠手!”

“你就当是我好了。”兰陵苦涩的扬了扬下巴,“你答应,我这就去支了今年的货款,一文都不欠王家。”

“钱?笑话!”这不是钱的事情,这个合同要是签了花露水产业从此极有可能就销声匿迹。“内府的买主,我不敢不满足。至于拿去干什么,我也不敢问,可他们想过这么干的后果了吗?开了这个口子,钱来得容易,手越伸越长,往后还有谁家敢弄点希奇玩意出来呢?”

“又不是要秘方,拉点货而已。”兰陵知道自己没理,狡辩都没有底气,细声无力的,“你当给了我点面子好不好啊?”

“这和拿秘方有啥不同?现在是强行垄断货源,再就是强行制定价钱,我还不如直接把方子交给他们算了。”内府,谁能招惹得起呀!内府的金库就是皇上的私房钱,皇上要买的东西还有买不到的吗?朝廷做事还得依法依理,怕坏了名声,内府就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天大的理到了皇家都没有可申诉的地方。“皇上却钱吗?真的缺钱可以要钱啊!你砸我家门面是个什么话?”

“缺!缺得厉害!”兰陵点了点头,自嘲道:“缺钱也没到处索要的道理,皇上也要讲道理。”

“好,好!”有啥办法呢,就是这个命了。碰到了个讲道理的皇帝,靠!“那就说说吧,我还能怎么地?每年要多少?”果然是皇上起的心思,兰陵来说这话是维护我,换了别的人,只怕几没有这么客气的了。

“一千五百斤。”兰陵实在是没脸见我,扭头脸憋得通红,“头一年或许少点,可也得一千斤上说话。”

“成。”我拍了拍兰陵捂我怀了的脚,“和你没关系,别觉得对不起我。这人活在世上多少都得碰点不如意的事情,不知道拿了这么多的花露水朝哪里贩卖,呵呵。”我苦涩笑了笑。不管卖哪里都是大利润,问得着没水平。一千五百斤,我作坊小半年的产量,等蒸馏作坊起来就能应付过来,或许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弊端,其实啥社会都一样,拿权的说话,认了。

“放心,不在大唐境内出售,不岔了你家的生意。”兰陵见我理解,脸色好了点,“由于明年可能要用兵,地方上修路架桥用的款项也大,实在拨不下来对吐蕃就你建议的那些,皇上也着急,内府金库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兰陵说到这里,又低下了头去。“你家花露水在吐蕃已经是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这次探子回来专门提了花露水的价值,皇上也是没有办法”

我是个贱货!自己出主意把自己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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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笔帐,俩算法

日子还是得过啊!总不能因为皇上屈尊的买了点花露水就冲动得不想活了吧。兰陵和我傻坐了半天,硬是没好意思主动和我说一次话,弄得两人都不自在。国库里的钱不够,要修路,要架桥,要备战,要赈灾,李治还想这个时候在吐蕃动阴招,拉拢南诏各部。于是将自己的私房钱贡献出来,可他的私房钱仍旧不够,记得我当时献策时给兰陵的说法是:“这些事情上别怕花钱”好嘛,现在到花钱时候没钱,我就成了冤大头了。

内府采购一千斤的花露水,按兰陵的说法,是用现银支付,纯粹是在坑我啊。这和历史上传说的那个李治好象不太象啊,这家伙是个滑头,他咋不用现钱支付,硬混淆概念说用现银,明显是在打劫呀!我就不信他不知道银贱铜贵的道理,一来一回,损失了将近四成的收益,我还没个地方伸冤啊!

“不至于吧?皇上那么大的龙威,说要我便宜卖给他也行,搞了这么一个以钱换银的办法出来”这是兰陵跟前,我还敢说两句牢骚话,“就是白要作坊,白要秘方,我也不敢私藏吧?”

“想到那去了”兰陵有点扭捏,以为我讽刺她,一副做错事小媳妇的样子,背对着我不敢露脸。“自古也有皇上暗地行商的,可仗威欺人的事,昏庸的尚且做不出来,何况圣上乃睿智之君,这也是没办法啊!内府哪有那么多闲钱开销,连兴庆宫的工程都停了,才抠了这点钱出来,还不是想一次多订点货。”

兰陵话里也透着委屈,我受害者委屈,她传话的也委屈,说到这连奸商李治都委屈,三傻B,头一次听说皇上缺钱花,连自家的房子都没钱修的皇上。人家慈禧太后割地赔款的还贺寿大兴土木,你一个唐朝大老,满世界仗势欺负周边国家的二横皇上,至于嘛!

“国库真的空得来年这点钱都没有了吗?”按理说,这算是国家大事,怎么也不该让皇上掏钱呀!“上次听他们说,今年不是岁收充裕,历年罕见的吗?”

“钱多少也有些,哎呀,关键不是这码事。”兰陵见我罗嗦,身子乱扭了几下。“有多少人明白你说的那么个道理?你以为国库的钱皇上想支就能支出来的吗?没个理由,拿了大笔钱财去卖鸟嘴,去挑拨离间,去干那些杂七杂八,见不得人的事情,人家户部里就能够把钱拨出来吗?皇上一年用多少钱,那是有定数的,想多用就拿个理由出来,理由不充分,别说户部不认,连令官都能跳出来指手画脚一顿。”兰陵也觉得皇家行商有点丢人,臭了个脸,“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因为兴庆宫翻建地事情被几个老令官当庭指责过,还不止一次。当众群臣的面被刮躁,谁受得了?你当你那办法占理一样啊?不说出去也罢,说出去难免有横加指责的,哪个官员敢担了这个看不见收益地责任将钱批出来?国库的钱,用多少要见多少收益,都是有个定数的,没影子的事,就是拿了钱出来都不安生,你以为皇上就是想怎么就能怎么来地么?”

也是啊!投资要见效,花多少钱修多少路,养多少兵都是板板上定钉的事情。到敌国去搞破坏的钱,可多可少,短期内还看不到收效,全由了花钱的人报了,没人敢担这个责任。这年代还没有形成专门的特工部门,都由兵部统一管理,兵部更没有理由伸手要这笔钱出来。

当皇上当得这么窝囊,就能容忍别人指手画脚的指责啊!要我当皇上,谁敢有意见,抄家,先抄个底朝天再说。李治明显是欺软怕硬,朝里的大官他不想惹,他就挑了我这没权势的动手,还偷换概念,还有王法了吗?算了,咱惹不起。

不好办啊!蒸馏作坊还没完全竣工,现在外面订货的都订到半年后的了。皇上这横插一杠子,连人家交了定钱的都没了下落,做生意一旦出现这个情况,那就完蛋了。这臭的不是王家,是人家陈家,陈家招惹到谁了呀?

“这个事情是两家合作的,我觉得你应该和人家陈家打个招呼,毕竟名义上是人家陈家的生意,我一个人做不了两家的主。”由兰陵出面的话,话好说。我要去说就坏菜了,合伙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单方面先斩后奏。“要不你等等,我叫人把老四给找来,你俩谈谈。”因为花露水作坊办得很成功,老丈人放权,老四杀伐自断,已经成为陈家姐妹里的新兴势力,若小姨子是男人的话,那陈家老大就可以安心读书去了。

兰陵沉思了一阵,“行,你这就去叫她。这事来的突然,横竖不叫你为难。”看了看我,歉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往后内府得了这个好处,钱一旦来地容易,手就伸得更长了。今天叫你放心,往后这伸手的估计免不了,可生意是生意,越想在生意上赚钱,越就得遵守生意上的规矩。再说了,皇家还做不出与民争利的龌龊事,更不敢让官员们知道闹腾。其实啊,皇上心里也拐地没个下落,揪着心呢!”

是啊,能不揪心吗?成天里轻商重农的政策,看不起人家做生意的,弄得满是到处唾骂商人。现在到好,带头做起买卖来,敢别人知道才怪。我现在大街上喊一嗓子:皇上带头做买卖还耍滑头!不知道会是一个啥下场。也好,这个观念从皇上开始扭转的话,往后生意人能有个盼头,就当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商,瞎意淫一下,安慰安慰自己。

老四见过兰陵,加上本身就是个大胆女子,到显得落落大方。这一点比我强,我就没这本事。不吭声,坐一边装摆设,女同志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男同志来插嘴。

兰陵将大批量采购案一摆上台面,老四就拍板接受,利索得惊人。但只有一个条件,一千斤分成六次交付,第一次交付的时间要放在十月份。还附带了一个优惠政策,头三百斤的花露水不用支付现银,赊帐给皇家,拿去先卖,卖掉了再给钱。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往后皇家一旦周转开了,再买货必须支现钱,而不是现银。而且往后只能是现钱或和现钱等值的商品来交换,不提银价。

兰陵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天上掉馅饼的如此好的事情,要不答应就傻子了。

听到这里,我就想把老四抱住亲上一口,太厉害了。太那啥了,啥叫血统?这就叫血统!高兴劲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心里压力全没了。你不是打着周转不开,没钱的旗号来强行买俺家东西吗?那俺先给你货让你周转,等有了钱再拿银子糊弄俺就说不过去了吧!赊帐可以,一旦分成六次支付,拿一次货清一次钱,想赖帐都没理由,不但减少了一次大量交货所带来的风险,还减轻了作坊的压力。到了十月蒸馏作坊一开业,大劲就过去了,就能应付得过来了。刚刚还愁眉苦脸的我还觉得亏钱亏名声,可被老四几句话就化解开来了。

这老天爷就是不公道,给老四一个丑模样,却补偿了她一个好脑子,我咋要模样没模样,要脑子没脑子呢?和兰陵对望了一眼,看出她也松了口气,虽然嘴上不说但却仍然掩盖不了对老四的欣赏。

“真是伶俐人,这丫头多大了?上次你家夫人托给老四找婆家的时候和我说过,但时间一长就给忘记了。”打发走老四后,兰陵急迫的开始寻根问底。

“大概是十六十七之间吧,也就那么大。”不知道兰陵存了什么心思,反正看她眼里吐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少想挖人,别想!你那个女掌柜不是到花露水作坊见习过了嘛,不成就再见习一次,老四不给你。”

“就知道你是这样地人,要本事没本事地,光学会护短了。”兰陵摆平了心事,神色正常了许多。“我是想啊,这么聪明伶俐地姑娘家,光在这乡里乡间的埋没了,往后呢?皇家供奉的花露水我句直接和老四商议,你就没插手的道理了,是不?”

是啊,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听着就这么刺耳呢?我这个幕后黑手被忽视了,上自尊啊!“别说地那么直白好不?你好歹也是我婆娘,和小姨子穿一条裤子排挤你老汉是个啥意思啊?”

“你就死要面子的人。”兰陵今天头次靠在我身上,“夫妻俩大眼小眼瞪了一天,还没人家小丫头几句话来地实在。又顾全了皇家地体面,又保障了生意上的顺畅,又赚了大把钱回来供你挥霍,你还有啥不服气的呢?”说着用脊背顶了我一下,笑道:“小丫头会说话,明名是赊帐,硬是说先验货色,有板有眼,不满意能退什么的,呵呵,听起来舒服。你咋就不会说这些话呢?好象我找上门老砸抢一般,拉个脸叫我心里难受了一天。”

“我是谁,做学问的人!文人嘛,看不起行商走贩,当然来不了商人这一套。”我示威地扫了兰陵一眼,“商人会的,那就是糟粕,是下品,不屑去学。”

“少来,糟践谁呢?”兰陵回身就给我一个爆栗,“或许以前是我错了,可那么多人都这么看,你能说是大家伙都错了吗?改错啊!由上至下,越改越错,了由下至上,压力就少了许多。这次,或许是拔吐蕃这个钉子,或许还有别的改观也有可能,郎君说呢?”

“你说了我还能说啥?”兰陵是聪明人,大局观比我好得多,人家凭的也是血统,我望尘莫及啊!初唐就这点好处,开放,思想上相对开放,一旦发现好处,那绝对不会放手,怎么好怎么来。男人们着胡装为时尚,女人一个个的胡式发型弄得古怪,文人们不屑胡人的同时却狂喝葡萄酒,大老们泡着域外风情的澡堂子还一个劲打人家国土的坏主意。或许这就是唐朝能强盛一时的原因吧,勇于接受新事物,尤其是领导阶层比较开明,有魄力。

这事情才刚开始,现在说解决还太早,往后横生枝节的时候还得靠兰陵去摆平。和皇家做生意,那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再开明的皇上有要有耍无赖的时候,李世民就是个例子。一生耍无赖无数,还小心眼。尤其和兰陵接触时间一久,才发现这小心眼也遗传,虽说和颖比较,兰陵还没计较到那个地步,可针锋相对起来,绝对是记仇,她们两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典范。

兰陵撂了话,老四往后一定要好好的安排,有机会就要提携云云……提就提,再提她都是我小姨子。没有被公主赏识老四就变成姑奶奶的道理,更何况,颖今天还闷闷不乐,对云家忽然有翻身地可能耿耿于怀。

兰陵一走,颖就跑来汇报。说钱管家已经将这个事情,当今年头等大事来抓,一定要云家哪啥哪啥。

“好,随便。”我有点烦,二十多岁的年龄有过更年期的吗?“你家老四今天逞能了,公主撂了话,往后要提携呢!”话岔开好点,到底是自己婆娘,不招理也说不过去。

“早该提携了,老四多伶俐的好丫头。赶明带信回去,叫家里多管教管教,往后找个好婆家。”颖边夸老四,边埋怨,“咱家鸡这几天下蛋不利索了。”说着拿出个小本本出来,“月初都是每天七十个左右,可到了这会儿就六十出头,开始少的时候没太在意,可连续了好些天了,都是今年才繁蛋的小鸡,按道理不会有这事出现。”

“哦?”卡她说的认真,不由笑了。颖办事就是仔细,自从接手这养鸡的活,每天的产蛋量是记得清楚,我接过一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七月间还有八十的数字啊?”

“恩,前后就一两天时间,算不得数的。”颖帮我朝前翻了几页,“因为都是今年的鸡,前后反复也有,到现在这个时间才算稳定下来。”

稳定就应该最大值加最小值除以二才是,这是最简单的计算方法。按颖的记录若画了走势图出来,上一路盘跌地模样。现在在六十做底,还有继续跌穿的可能。不对,要去看看,拉了颖朝养鸡院子走过去。

“咋才一剩下一个人呢?”平时院子里有三个下人照看,我补角讨厌偷懒的家伙。“另外两人呢?”

“烧石灰去了,不关他们的事。”颖见我吊脸,解释道:“今天雨停,让他俩负责过去烧点石灰回来刷墙。”说着领我到刷了石灰的几面墙跟前,指了指齐腰以下的地方,“这鸡都不省事得厉害,才刷的白墙就叼得连墙皮都不剩,幸亏上面高,它们够不着,要不更难看了。”

上面粉白,下面青砖干干净净,平时真没留意。我家的鸡有艺术气息,叼的是整整齐齐,猛一看还以为故意刷成这个样子图好看呢。院子里专门堆了沙子让鸡磨食,吃石灰墙皮干啥。

明白了,收到!粗心人啊!圈养和放养的区别,当时没操心这事。放养的鸡整天里满世界乱跑,缺啥吃啥,自由自在的。和圈到院子里就没那个条件,成天就蛆加了草料喂养,没补钙的机会。怪我,大意了,鸡缺钙咋让人家下蛋嘛!

“没事,鸡爱吃墙皮是好事,给我提了个醒。等明天发动人去后面河渠里捞河蚌和虾米回来。”前一阵清淤泥,清了好几车的河蚌出来,庄户都砸碎拿去肥地,河渠里指尖大的小细虾多得厉害,可太小,都是壳,吃又吃不成,一直没当回事。现在好了,废品利用,河蚌肉有寄生虫,不能吃,不过放锅里多煮一阵,砸成粉末局势一流的骨粉。“好了,原因找出来就别再抱怨了,你不知道这两天你有多罗嗦。”随后将圈养鸡需要的长期吃骨粉的道理给颖细致地讲了一遍。这下有了眉目,云家估计就是提前发现其中的门道,毕竟从前没人大规模养过家禽,我也是生搬硬套,想不周全有情可谅。这是个大事,往后老四的饲料作坊起来,骨粉加工是必须的。

果然,十多天后,鸡的产蛋量大幅上升,颖对吃掉云家地皮也恢复了信心。如今全庄的鸡蛋定时的送到家里来,加上自家的鸡蛋产量,大约三百枚的样子,虽远远达不到开变蛋作坊的要求,但已经可以小批量的供应个别世家了,老四抓了这个机会开始以陈家的名义进行试销了。

“若是将云家的鸡蛋收到咱手里,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老四有自己的打算,和颖不同,她四纯粹的生意人,“姐,你怎么就想不过弯来呢?她卖给别人也是赚钱,还不如收咱家来。”

“恩,也是。”颖算盘拨了几下,赞同道:“要不你去找人说吧,把她家的活命钱都捏在咱手里上好事嘛!”

还真是姐妹俩,我抱了旺财一边逗弄的高兴,假装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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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冬,有点冷

深秋的几场雨下得很是缠绵,丝丝的水雾中,迎来了公元655年的到来。我是用徽四年末神奇的来到这个朝代,如今已经是永徽六年,很有意思,一年半没到的功夫,我经历了永徽的三个年历。开了作弊器,运用这个朝代不应该出现的知识逐步改变了自己和周围人的命运。从一个落魄贵族变成了殷富贵族。从男爵变成了伯爵,从小地主变成了中地主,还一明一暗的拥有两知名企业,或许是三个,变蛋作坊还在筹备中,仅在贵族圈子中有了名声,民间对变蛋依旧陌生。

变化,除了我还是自由散漫以外,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变。包括我庄上的细农,他们至少已经不用为过冬而发愁了。造纸作坊和花露水作坊吸收了大量农闲中的劳力,农家惨淡清闲的冬季也焕发了活力,加上一系列的迁徒扩建工程,连外庄的闲劳力也能在这个颗粒无收的季节用力气换点活钱花花,工地上架起熬骨头的大锅从早到晚的冒着热气,王家在工钱伙食上绝不含糊,壮劳力不仅拿了工钱还给家里节省了口粮,大伙干得份外卖力。

剥削啊,赤裸裸的剥削。我站在小坡上看着工地上干劲十足的众人,热火朝天的场景,心中不由感叹,一天两顿干饭和八文工钱,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象我这种无良的包工头,放到二十一世纪,早就被人唾骂得瘫痪了。

“小侯爷,这哪里是找帮工,简直就是在行善举嘛!”钱管家可惜的搓搓手,他对我定的工钱一直有异议,认为一天四文足够了,八文钱上浪费。还给劳力们灌输了不良意识,往后人家谁再找帮工,一天一人不给够八文钱就没法开工了。“咱家体恤庄户是应该的,可这里大部分不是咱庄的人,都是来混吃喝领钱的,太亏了呀!”

“亏就亏点!就这半个月里赶紧完工,天再冷下去,没办法搬迁了。”我要做出大度的样子,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不能在这个、朝代体现出来,要入乡随俗。“从明天开始,工程量还要加大,工钱涨到十文。叫他们都把吃奶的劲拿出来,若赶在这月十六号以前完工,每人二十文的奖金。”

“啊!”钱管家老脸哆嗦了几下,不情愿的厉害,“这,您看啊!十六号以前怎么也完工了再奖励,不是白撒了大把的钱财出去嘛!要不这加工钱就免了吧!十三号以前完工奖励十文到也说得过去!”

“好!”我笑着打量了一下钱管家,老头是精细人。知道怎么撑了脸面,落了好还能省钱。比我这种打脸充胖子的水平要高出太多了。“钱叔拿捏好就成了,按你说的办。还有,你昨天换了那么些糜子(小米)回来干啥呢?粮仓都撑满了,那东西吃几口是个意思,常吃就坏了口味了。”昨天家里从南边苟家的庄子里换了半仓库的糜子,晚上颖特意熬了一大锅红枣小米稀饭,偶尔吃吃杂粮还是对胃口地,可一早又拉回来十几车,看的我有点不解。

“便宜了那帮家伙,今年都能过个充裕年了。说到糜子,怎么能老叫您吃那玩意,留着给年上备荒的。”管家指指桥后面才平整的空地。“这边完工了就让劳力赶紧盖了牲口棚,比给庄户盖起房子要简单的多,最多一个月就完工。既然咱家自己养活,冬天干草料加了熬煮地糜子好让牲口过冬,牲口们累了一年也不能亏待了,一开春也好下地卖力气。”

“哦,不过糜子那东西很补,人也常多吃点。冬天两夫人要保证每天都有一顿糜子红枣稀饭。”道理懂,可我不太爱喝稀饭,尤其是八宝粥类的东西,见了就反胃,宁愿弄碗羊肉汤来地爽快。“我就算了,吃不太习惯,往后收购庄户东西的时候,尽量的给他们现钱,工地上也一样。”

农户们手上几乎没钱,不是开玩笑,好些个农户家里连一文钱根本就找不出来。起先听了这话我也不相信,可见了缴鸡蛋的庄户才知道这是真的。老四在花露水作坊旁边架了个棚子,派专人收购村了庄户的鸡蛋,当将铜板递给他们时,只有少数人愿意接受,大多数人习惯换点粮食或麻布走人,至于铜板给多少满不在乎。工地上的劳力也一样,上工的时候都拿了箩筐过来,下工的时候都把工钱折成粮食带走。有些人还不要麦子,专门挑了糜子装,那个便宜,满满的看起来更有分量。典型的自给型商品意识,民间地易市传统,对钱财没有多大兴趣。

到底是好是坏呢?心里也没底。易市虽然能保持庄户的淳朴,但毕竟是原始落后的做法。不过话说回来,唐朝的铜钱远远不够用,这年代铜少地厉害,连皇上都想在铜钱和银饼上偷换概念,民间也就可想而知了。

“嘿嘿!”钱管家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们都习惯了,毕竟近些年才不闹饥荒,都饿怕了。莫说他们,一天能吃两顿干饭也就几家,象咱府上连早起都能啃上锅盔的,在长安城找不出第二家。”

早起啃锅盔不是啥好习惯,管家自卖自夸而已。有身份的一天吃三顿,我心地善良,不忍心自己吃别人看着,于是也将下人们的伙食改成三顿。一改不要紧,弄得满世界都知道王家的下人吃的好,传来传去就变了味,成了有一早起来人人就有锅盔啃的笑话。

“传的蝎虎,嘴锅盔,亏他们能想得出来。一早啃那个,哈哈。”拉了拉衣衫,外面才下了雨,水汽大,风一刮过来渗冷。“后面荒地让造纸作坊占了,前面庄子也没有多大地界,往后庄子上就挤了,连插脚的地方都找不出来。”去年来的时候,庄子还显得荒凉,现在已经规划的满满堂堂,造纸厂,花露水厂,大片才修建的住宅区,还有筹建中的牲口棚,变蛋作坊,鸡饲料庄子已经没了宽敞的感觉。人口也添加了许多,加上来来往往的订货和拉货的商家。繁华是繁华了,却没有了田园农庄的韵味,一出门不是房子就是人,有点遗憾。

“可不是,老汉也啃了几天,受不了,没那个好胃口消化。”管家拍拍肚皮笑道:“说咱家庄子,呢可变得翻天覆地,来汉常常一个人站在这坡坡上看的真是高兴得直掉眼泪,两年不到的功夫把人家几十年的路都走完了。房屋是一片片的起,凭谁家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都是小侯爷您的功劳啊!”

“功劳?你还有功劳了?”兰陵摸摸自己扁平的肚皮,一脸不忿。“都过了快三个月时间了,可就没一点动静,等忙完就去山庄。”说到这里,脸红了半截,咬了咬嘴唇,羞涩道:“别以为能放过你!”

“你当上在配牲口呢?说有就会有地吗?”昨天才被颖压榨,一早兰陵过来就又提这事。“啥三个月,还学算术呢,掰了脚指头一起算算,看过完两月没?”这年代,我这个年龄如果要是没有个后代,任凭你赚的满屋金银都没用处,连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尤其是颖,满长安的寺庙道观算命摊子都叫她转遍了,可一点反映都没有,若不是我拦着,拆人家寺庙的打算都有了。“家里有个催命的都够烦人了,你跳出来起什么哄?刚说到哪了?怎么就扯到这事上了?”

兰陵摇头笑了笑,忽正色道:“在说柳家呢。你若是和柳家有交情,能断就断了。怕他家这关口是过不去了,别受了牵连。再多地话我也不好说,你是聪明人,点一下就透,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柳家?”柳家就是王皇后的娘舅家,中书令柳爽是王皇后的娘舅,属于权势熏天的外戚,私下里没多少交情,面面上也攀不到关系,就是和他家的几个公子见过几面,打打官腔而已。“放心,人家什么势力,咱这平头小民怎么能攀附得上呢?你也高看我了。”

柳家倒台,那定是王皇后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这样的,难道武MM动手了?兰陵和我聊天极少提及宫内地事情。就是说也一句带过,但从语气和表情上隐隐能看出,她对当今皇后没多少好感,光从说柳家倒台的话,竟然能拉扯到怀孕的事上,就能看出她的立场,是属于幸灾乐祸一派的。

其实,说到柳家和王皇后,我还是有点同情地。王皇后出身名门望族,祖母同安长公主,为唐高祖的妹妹。李治封晋王时,纳王氏为晋王妃。就算不看出身,也是和李治风雨同舟过来的,这么一来就显得过于绝情了。或许资质太过平庸,不得人心吧,谁知道呢?至少连兰陵这种强势公主都没拉拢好的,有点说不过去。而柳家虽说权势自家,但还是有些人气地,当地口碑不错,没听过有仗势欺人之类的事情,不程家的风评要好得多。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王家,柳家这两家外戚同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开始上面要开始动手解决了,我看谁都跑不掉。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我躲得远远地最好。还有长孙家,差点忘了,王,柳两家是小事,长孙家这个毒瘤要不手术掉,李家连睡觉都不安稳,这次估计对老牌外戚们要清扫一遍,割草打兔子,既然动了手就没有嫌麻烦的理。

李治对自己这个舅舅都忍不下去了,虽然自己上台是长孙无忌力挺的结果,但倚老卖老就是长孙的不对了。别说是、李治,长孙家倒台,长安大户起码有一半拍手称快。势力太大,太压人,太目中无人。我上次和程初他们几个出去耍,就被长孙家的两毛头小子翻了白眼,不是大家拉着,程初不定要惹出什么是非出来,这次间接给他出气了。

“你也要那啥?”我拉兰陵坐到身边,“你一天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别以为自己顶了个身份就有恃无恐。说不定挡了人家路,遭了嫉恨都意识不到,白遭人抱怨。有时候,学学我不是坏事。”

“听郎君的。”兰陵扭脸贴过来,一脸柔和。“这事情一过,再怎么就不好说了,有郎君在,妾身也就安分守己的做做学问,过过针线。”扬了脸,绯红一片。柔声羞涩道:“若您仍旧不放心,妾身这肚子不是还空空、的嘛?往后添了孩子,就再都没了出风头的念想。女人啊!不经历这些怎么能甘心呢?”

兰陵这个模样最好看,没了往日的娇纵,小女人的神态令人着迷。“这事情着急不来的,有就有,没有也不能强求。不能说没小孩你就出去耍横。施肥好惹不好去啊!你太聪明了,要是傻那么一点我就更喜欢。”

“懂,这道理懂得很呢!”兰陵笑着将自己地软椅拉过来同我的并在一起,挨着我躺下。“这世间就容不下聪明人的活路,想和你比高下,外面除了算学以外,没几个人传我聪明,倒是传我不检点的话不少。”

“那就好,呵呵。”我斜了兰陵一眼。笑道:“男人嘛,吃不到葡萄喊酸的寓言我给你讲过,就是这个道理。这是认识你了,要不我也跟着他们在外面一同造谣呢。嘿嘿!”

“男人啊,有本事的心眼坏,心眼好的没本事。”兰陵转过身面对我,忽闪了下眼皮。“若我早早遇见个有本事有真诚的,才便宜不到你头上。造谣嘛,说多了就成真事了,现在不是变成真的了吗?”

“那是因为有又有本事,又善良,别人还轮不到呢!”我得意的在兰陵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看她反映激烈,软在椅子上,呵呵坏笑。“明天起,就停了你的功课,老老实实当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为夫才市。”

“开始当你是个有本事的,其实”兰陵抚了抚起伏的胸口,娇媚笑道:“其实啊,是我走眼了。男人的坏毛病你一样都没落下,又奸有搀有懒。至于心地善良,看着善良而已,当别人都是瓜子好哄么?我呢,先被骗了心,又被骗了人,认命罢了,得意个什么劲?”

“切,嘴硬。刚谁还哭闹着要生小孩来着?我还没喊冤,你到弄得窦娥一般。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我这几天身子骨虚的,都是山庄回来带的后遗症。”

“窦娥是谁?”兰陵脸色有点怪,诡笑着斜眼看我,一股煞气冲来,“我是嫁过姓窦的,我至今还是窦家的媳妇,你觉得这么编排人有意思没?”

“啊!”乱了,兰陵现在最不爱我提窦家如何如何,她以为我说风凉话,“没,你就敏感地不行。这窦娥啊,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一个地方上的小故事,讲的是一个姓窦”这个故事被我平移到了春秋时候一个不知名的小国里重新发生了一遍,提前两千年给窦娥伸了冤,她回叙要感谢我吧?

“头一次听,肯定是你圆谎临时编排出地故事。”兰陵听得有滋味,长嘘短叹了半天,笑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过这鹅啊,得改个姓,姓王好了。”

“这么凄凉的故事,你还能笑得出来”兰陵对这些错案冤案的看法和常人不同,神经坚毅。曾经和颖讲过这个故事,颖听到杀人后就有点受不了,眼泪汪汪地。BS道:“没点同情心。”

“这事呢,或者有。错假冤案自古有之,怨四的人多了。这窦王家的闺女算是命好的,父亲中官,回来给她报仇伸冤”兰陵闷声沉思一会,一脸不忿的看着我,失笑道:“这也太假了吧?春秋时期就有进京赶考的?那窦娥父亲一介贫生连女儿都给了人家换钱,进京无依无靠地,三年里就能任了那么大的官回乡?再说了。就是冤案也没有说朝廷官员说杀就杀的道理吧?说出去小心落个诬蔑朝廷的罪名。差点被你骗了。”说罢扑上来就在我、身上乱捏乱拱。

和兰陵在一起就这点不好,她明明知道是民间故事还要找BUG,弄得我是有口难辩,她以为都和李唐一样呢,关汉卿啊,你比窦娥还冤。“说故事呢,至于吗?手劲那么大,捏人怪疼的。”兰陵撒娇的时候我得有个提防,万一撒娇兴起,分筋错骨手之类用起来,我和达莱一个下场。好不容易制服了兰陵,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喘息道:“别闹了,有些事情,避开点好,远远地看着,又安全,又热闹。”

“好!”兰陵顺从的点点头,“妾身这就回去准备。”

十月,伴随着初冬的寒风,长安城卷进了一场史上闻名的政治斗争中,柳家,王家相继倒台,让京城人心惶惶,处处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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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过客

这年代搞清洗,属于高成本的运作。成本越高,相对的风险机遇低,最大的投资就是军队,想扳倒长孙家族这种屹立大半个世纪的庞然大物,不拉来几支战斗力超强悍的军队,就是皇上都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长孙无忌的拥立之功,长孙皇后的贤良淑德,光凭一个家族出了这两人,就根本没有想说动就能动的道理。朝堂,民间不论是权势还是声誉,都如日中天。错枝盘根的党系,林林总总的附庸,要一把把的清理起来

反正我要是李治,不、知道下不下得去这个决心,尤其是清除的主要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生舅舅。俗话说见舅如见娘啊!血浓于水啊!一旦夹杂点权利纷争在里面,就什么都不是了。

至少兰陵不是长孙皇后亲生的,站在李家的立场,从未给这个便宜舅舅有一点同情之色,到是对哥哥新立的皇后比较赞赏,姓武的新皇后。

“你认识?”我这个后世、的家伙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原来每每开车经过乾陵的时候,总要下去看看无字碑,坐在武MM和李GG的坟茔不远处胡思乱想一番,现在有了近在咫尺的机会,要是能见一面的话,一千五百年的心愿就了了。“看看成不?新皇后啊!要是能看一眼的话,我就满足了,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

“哦?”兰陵打量了我几眼,笑道:“这可是说不定的事情,以后或许在哪一天皇后娘娘召见你也是有可能地,但我可没有带外面的男人来窥视自己大嫂的道理。”

“也是啊!”我遗憾的拍了拍大腿,自我嘲笑道:“召见就免了吧,我胆子小,经不起那么大的阵仗,要是为了看一个人却被吓死,那就不太划算了。”有缘在路上碰巧碰见就成了。专门接见我一次那就显得麻烦了,被武MM接见的话,后果很严重。

“你胆小吗?”兰陵眯了眼看得我不大好意思,“一点都看不出来,在我跟前佯装个什么呀?刚刚爬人家身上喊着要怎么死我的劲都跑到哪里去了啊?披了毯子起身,帮我穿戴整齐。硬是把棉褂子也套在外面,“山庄里虽然暖和,可”抬头羞怯的扫了我一眼,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往后不能再这么疯下去了,再好地事也得有个节制,郎君年纪还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往后妾身还要和您长厮守呢!”

“说的好听,本就来和你说说话。说着说着咋就来势哪啥了呢,令人费解啊!”究竟是谁先主动,已经无从考据了。不过这些天和兰陵俩闹得的确过分些,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一天一个脾性,次次不同。加上兰陵有武艺在身,身体条件不上一般地好,高难度造型易如反掌,稍微变换个姿势,我就失去了思考能力,直接兽化。“下次你收拾得难看点,每次白白净净的惹人哪啥,学学人家倭女,看看她们多会打扮啊!”

“去!”兰陵推了我一把,笑道:“今早接到的消息,你学生进京了。带了武威十三府地精兵回来的,威风得很啊!”

秦钰?武威是关内的大门,守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十三府的精兵是什么概念?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这小子,回来也不说,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来,还得靠你传递消息才知道,下次罚他抄作业。”

“哈哈哈”兰陵见我收拾停当,拉我坐下,半裸的靠在我身上,“你这老师当地真糊涂啊!想想再说话。咱前脚走,人家后脚就进了城,前后才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接下来就是废后,立后,前后没半月,褚遂良被罢黜,长孙无忌被当庭斥责,整件事环环相扣,这些事可是能告诉你这个老师知道的吗?”

怪不得秦钰回京的事情一拖再拖,玄机原来在这啊!貌似普通的人事调动,前后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关联。这次秦钰扮演了天平上砝码的脚色,他带兵入京给李治吃了定心丸,势力均衡一旦打破,皇家再无所顾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超级大老一声的风光终于嘎然而止。褚遂良等人被远贬蛮荒,而李家最忌恨的长孙无忌,却不同于褚遂良等人,他不但是佐命元勋,更是李治的亲舅,如要将其搞垮,必先除其羽翼,诛其朋党,这次清洗行动也是针对长孙家的外围势力开始的。

杜风!秦钰还没这么大的能量,我第一次想到的就是杜风这个邪恶的中年美男,太坏了!杜风上台的时间恰到好处,不知道是李治自发的安排还是枕边风的威力。不管怎么说,这邪恶美男通过这一次的清洗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根基,再加上秦钰从此将一鸣惊人,这秦杜两家一旦联起手来,哼哼这学生收的划算啊!

“其实啊,杜风啊!”我扫了眼兰陵,“太坏了!”

“知道你不服气,人家对你可是万般推崇呢!”兰陵拉了拉滑溜下去的毛毯,撒娇的撞了我一肩膀,“文人相轻,你不是文人。怎么也学他们的小心眼?明明暗地里佩服人家,嘴上就是不承认,呵呵”

“佩服?”说起来,这人还是有本事的。心狠手毒相对于杜风这个位置来说,是优点,慈悲人首先就没资格被元首青睐。和杜风有过几天的交往,一肚子学问,老谋深算,可以规划到人精一类。“这个嘛,多少还是有点佩服,当坏人嘛,没点本事也不成,人月坏啊!本事就越大,杜风局势范例。”

“可叫你出气了,呵呵!”兰陵拉过我双手环绕在她身躯上,“你这样也好,就保持这个口气,往后说不定有好处。”

兰陵的话我明白,杜风权势一大,攀附地不在少数,我则站地远远的阴阳怪气,别人摸不轻我路数,没有办法应对,牵扯秦钰这个关系,谁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权大势大,排队站队的事我不参与,但我手里有个秦家的学生,再大的风口上,都得买王家一个面子。要的就是若即若离含糊不清。往后就算杜家失势,清算的时候也轮不到我头上,连秦钰都能顺带的沾我点光。利用和反利用,兰陵从小就耳濡目染这些,已经是高手了,我要虚心学习。

“我一不挡他地道,二不搅他的局,有事没事拉出来讽刺几句。嘿嘿,别人咋看我?”圈子里都知道我对杜风有意见,但对人不对事,所以只当是私人恩怨,传传闲话而已,哈哈一笑的事情。

“就这样,大家都以为你是个楞子,见你就离得远远才好。”兰陵对我的悟性很满意,“往后该怎么还怎么,前后不要有变化,都当你是率性而为地直人,留了名声,对你王家也好。相比之下,攀颜附势的那帮人才是没了眼色,再大的树都有砍倒的那一天,猢狲散吗?迟了!”

猢狲散啊,猢狲都下了大狱,散不了了。老百姓就这样,只要自己日子过地好,才不管你清洗不清洗。关清官也罢,关贪官也罢,一天能叫俺吃思念顿干饭就成。我是老百姓,就看端的碗大小,不看杀的人多少。

混官场就要有预备了身败名裂的觉悟,长孙家的名分虽然还在,但势力一旦被削弱,倒台就近在眼前了。只要编排个借口出来,一网打尽也就几年内摆平的事情,大势已去,命不由已。

要说李治也是个手脚麻利的主,前后这么大的事情办起来一点都没软蛋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就弄了个顺当。本来我还想避难半年的,谁知道一个月没过去,风声就过去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的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程初两次来看我了,兴高采烈没点经历风霜的样子。带来了程老爷子的问候,带走了大半瓶籽然。困难来事情真的过去了,程初已经开始载歌载舞的跑去开宴会了。而秦钰虽没露面,但已经连续派人过来问候不下三次,惦记了庄子上的工程,和兰陵合计合计,可以回家了。

颖在大事上绝对的明理,虽然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立新后和长安的乱局还是有耳闻的,从没问我扔下庄子里的事跑山庄休闲的原因。听我宣布可以回家的消息,才轻松了一大截,话也多了起来。

“是公主事先打的招呼吧?”颖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后,见我一个人靠到床上发瓷,跑过来询问。“当日夫君说来山庄休假,妾身就感觉到不对路,一直也没敢问您。见琪郡主一家也跑过来,才知道京城出了乱子。”

“恩,兰陵公主事先告诉过我的。”我能感觉颖最近一直揪着心,想宽慰几句却说不出来原因。现在好了,事情过去大家都松了口气,好好安慰安慰她。“就是不来也动不到咱家头上,大人物的事,和咱种人扯不上干系,不过离得远远的,到底是安全,是吧?”

“想不操心啊!可人心惶惶的,连琪郡主那胆大包天的都不敢吭声,妾身更没个底气。”颖拍拍胸口长长出了口气,喜道:“谢天谢地,这事情终于有个了结了,往后见了公主可得好好谢谢她,往后没必要和人家计较,有个这关系对咱家只有好处!”

往日颖说这话我肯定不舒服,可这次却顺耳。听出颖是真心实意的口气,没带其他意思。“是这话,兰陵始终是心向咱家这的,往后没必要和人家计较,有个这关系对咱家只有好处。”

“这心一放下来,就着急赶回来看看。前些天管家差人报信,庄子后面的新宅子都完工了,现在正烧木炭烤房子呢,回家就得着手搬迁庄户。”颖见二女进来,欢喜的招招手叫过来,抱到身上,“老四一个人忙不过来,派人埋怨了许多次,二女回去有得忙了。”

“出来的时候,交代他们烧石灰的事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让他们把新盖的房屋里里外外的拿石灰刷一遍,好隔潮。”这些天,天天忙着“上山打猎”,庄子上的事情撩手没管,都叫颖处理,逍遥自在的很。

颖斜了我一眼,嘲笑道:“当夫君都忘记了呢,要都按您这个记性,别说烧石灰”紧了紧怀中的二女,笑问:“是不是这道理?这满山的走兽见了夫君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天天去打,大冬天都不安生。人家有权有势的在长安折腾,咱这没权没势的,山里穷折腾也不嫌累,早出晚归呢!”

二女大幅点头赞同,大眼睛含笑看我发糗。

我不屑的撇撇嘴,除去长衫。屈了屈小臂,显示了下已经锻炼的强健无比的二头肌。“看,都摸摸。不打猎,不锻炼,能有这么结实地腱子肉么?知道啥?”说着环了双臂一较劲,棱正的胸肌将衣衫撑得紧绷。“摸摸看,还有小肚子,一并摸摸,瓷的和砖头一样。打猎,你俩当是白打的吗?”不是吹,现在我有像魔鬼筋肉人发展地趋势。每天上千次的俯卧撑,那是白做的吗?开玩笑,光饭量都递增了五成,更别说肌肉了。

“是啊!”颖捏捏我鼓壮的肌肉,啧啧有声。叹服道:“可是哭了夫君,怪不得每天晚饭都加了一倍。这健壮地都能下地该干劳力了。”说着又捏了捏我腿肚子,不解道:“按理打猎凭的是脚力,可这腿上怎么没改观,依旧是软绵绵的。”

二女也起哄在我身上乱喀油,不该张肌肉的地方都捏的变瓷实了。

“行了行了。”我赶紧收了架势,再捏就出事了。“腿嘛,不好说。平时坐得久了一时难以有所改变,往后多打几次猎就好了。”说着将两位夫人抱在怀里,“今早早睡,明天还要赶回去。山外天气冷,把前些日子做的棉褂子都穿上。”今年舒服啊!棉被子有了,棉褂子也有了,明年棉花一收,置办得更齐全了。

山谷中四季如春,过得也很滋润。可一出了山,人就受不了。没一点抗寒的能力,风和日丽的都打哆嗦。要不是顾忌身份,早就钻了马车和两夫人挤暖暖去了。心里一个劲埋怨自己,为了标新立异的没袖棉褂子太无聊,有个袖子就不哆嗦了。直到家门口才逐渐适应过来,下马站在太阳地里打了一趟太极拳暖暖身子。没功夫磨蹭,带了管家赶紧去庄子上巡视,这才是此时头等大事。

钱管家老道,交代的事情办的一丝不苟。不滚滚新起的房屋,全庄子的农家都用石灰将墙壁里外的粉刷了一遍,老远就看见雪白的一片,煞是漂亮。

“还有石灰的话,树上也刷上一遍,”指了指村落周围的大树,冬天粉了石灰能有效的防止树木病虫害。“好,好!”空房子里架了炭火烤得通透,新搬迁的庄户们酸是享了福,摸着干燥的墙面,心里喜欢。

“丰河上的庄户都收拾停当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钱管家难掩心中的喜色,说话有点走调。“当初真没想到上一这个场面,咱家庄子才粉了白灰,一下就走了风声,前后多少庄子跑来询问,弄得老汉不胜起烦。”说着喜滋滋的摇摇头,“好东西啊!才吩咐了那帮兔崽子去烧灰,老汉打算多烧些将咱家院子也粉一遍,就等小侯爷您的话了。”

“粉,爱咋粉咋粉!”我沉寂在喜悦中,现在就是管家上来粉我都答应。“多烧,不行咱家自己掘个石灰窑,老去人家烧瓷的租废窑不划算,自己掘一口出来多方便。”

“就是这话,夫君才是聪慧过人。”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庄子了,带了二娘子几个保镖就站在我和管家身后,“早就该咱自个备口石灰窑出来,省钱省事。”

“对,对!”管家见颖带了人过来,赶紧上前搭话。“这庄前庄后想要石灰的多了,咱家这榜样一出来,他们都瞧着眼红,赶四2的跑来买。”管家说到这里,得意一笑。“咱家都顾不过来,谁还有功夫和他们磨牙。差点就忘了,造造纸作坊的女管事找过老汉,要问咱家买石灰过去,都是一家人每老汉也不好意思拒绝不是吗?”

是该给自家弄个烧石灰的大火窑出来,往后变蛋作坊一投产,需要大量的石灰。这东西吸水性好,造纸作坊的晾纸车间里一放,吸收潮气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刷墙盖房的,往后用处大了去。

“恩,趁着才盖房子的劲,有劳力,就顺便起个火窑出来。”我点头拿了个主意。“后村的瓷窑不是老说生意败了的话吗?钱叔你就出面把瓷窑一同盘下来,火窑就盖在那里,还不占咱家的地方。下午就派人到丰河庄子上去通知,明早就能陆续朝过迁徒,大牲口不够用就从咱庄子上出。”

庄子新住宅的完工,解放了大批劳力。现在都挤在饲料作坊和牲口棚上帮工,劳力过剩,工程进展得也飞速。过来的时候看到牲口棚已经快完工了,周医生在工地上监督得很仔细,我和管家过来都没发觉。两个庄子一合并,大牲口顺便就拉到棚里集合饲养,周医生的专长也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不错,终于有了点合作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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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钱啊

朝堂上的变故并没有扑灭内府赚钱的欲望,皇家的信誉还是非常可靠的。十月间赊的三百斤花露水在腊月上就有可观的回报,按老四的要求,支付的全是现钱,用几辆马车拉来的现钱。

可怕的体积和重量,胡帐房坐在钱堆中犯傻。为了保持低调,颖坚决不让下人沾手,硬是拖了瘦弱的小身子和我一道辗转与后院和金库之间。我则出现了轻微的幻觉,仿佛被提任为央行行长或贬斥为搬运工。回到库房是行长,出了库房是搬运工。角色互换之快,整整一天调换将近不下二十次之多。

我象吃了鳖精一般地精壮,运动就是好啊!尤其是这种特殊的运动方式。不但锻炼了身体,还陶冶了情操。一天下来仍旧是虎虎生威,仿佛消耗的不是体力,意犹未尽的看着装卸好的铜钱,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宁愿翻工一次,自愿。颖则如同大佛一般披散着金光,不可直视。盘腿坐在炕上进入了冥想,我在她身旁放了一个长颈瓶,里面插了一枝待放的腊梅。整体造型如同观音下凡一般。

现在不能说话,需要绝对的安静。两人都在回味其过程,任何打搅行为都会被视为异端,不可饶恕。于是,下班归来,不知道内情的二女先是被我在屁股上揍了三下,又被颖拖到炕上蒙了棉被胡乱踹了几脚,造神运动才告一段落。

“想好没?”我摇了摇又准备进入冥想状态的颖。让她回归。“两家的钱,都被你截流了。拿个说法出来啊!你当老四好糊弄的吗?”

“先存着”颖毫不在意,从被窝中将装死的二女拖拉出来,然后像抱洋娃娃一般的揽在怀里。“又没说不给,下批货的钱直接给她拉过去,别送咱家来,眼不见心不乱。”

“不是这话。”我无奈的摇摇头,二十一世纪的经济概念仍模糊的苟存一线,“没分股红之前,这钱只能算是公家地,虽说是亲戚,但也不能坏了规矩。你截流,她也截流,咱这作坊还开不开了呀?”

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不忿的推了怀里的二女一把。“夫君也是,咋不早说呢?都进库上帐了,再拿出来心疼啊!”

“嘿嘿!”我不好意思的抱过风雨飘摇中的二女,“忘记了,脑子里都是钱,早就没了公理。”推却说道:“胡帐房也是啊!也不说和提醒一声,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通,过分啊!”

“公家就公家的。”颖一脸落寞,将帐本不舍地又翻看了几遍,下定了决心的模样,眼一闭,“啪”的将帐本合上,扔给二女,“拿走,拿走。送胡帐房,让他记到大帐上!”忽地回过神来,“公主呢?早上是她带人押送过来地,别失了礼数,快去看看!”

看啥啊!现在才想起人家送钱来的,迟了!我冲到书房的时候,兰陵早已经离去,书桌的一张大纸上,霍然一个大猪头正裂开大嘴傻笑着呢,墨迹早已经干透了。兰陵的墨宝,虽然还学我地不到家,但已经有几分神似了。呵呵,还好,至少兰陵没为这个生气,猪头画得很卡通,神色安详,表现她作画的时候心情愉快,这画一定要好好装裱挂起来,让后世之人都能领略一下,堂堂大唐公主的手笔。

钱的确是好东西啊!它代表纯洁,代表和睦,代表爱情,更有甚者,它有时候也能拿去治病,看一眼百病痊愈,它能将一病秧子在转瞬之间变成武林高手的奇效来,胡帐房就是典型的范例。二女送了帐本后回来汇报,胡帐房正在他院中练武,兵器是一把大铁锹,高丽小妾已经吓得遁逃了,躲在达莱房子里说外语。

胡帐房发飙是有理由的,他清楚年底结算的时候,他能分得多少红利。两间作坊加王家的份利,别人一辈子挣地钱都让他在这一年上交代了。这说话就到年底了,大笔钱财唾手可得,练武是人家控制力好,放了别人就是上房都不希奇。

“能过个好年了。”我感慨的独自走在院子里,伸胳膊撂蹶子的舒展了下筋骨。人生如梦啊!去年这个时候,我可没想到能有眼前这么多变化,除了天上的星斗,什么都变了。双臂一较劲,后后宅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了,透透气,让院子里的喜悦气氛流淌一下,都感受感受,我是一个大方地人。

靠在大门上,感受着冬夜的彻寒,一阵“嗡嗡”声伴随着清新干冷的空气袭来,纺车的声音,我最熟悉不过了。从紧邻着的后院的房间里发出的,是达莱的住所。棉花早都纺成线了,线也已经织成布了,布料的样品已经被兰陵拿走了,连朝廷的奖励也都已经发下来了,达莱还有东西纺吗?

按奈不住好奇,推开达莱房间的小门,她和胡帐房的小妾坐在炕上正空摇着纺车戏耍着。达莱房间这个炕是我专门让人盘的,怕她身体虚弱,熬不过冬天,再说一个小炕花不了啥本钱,管家和帐房的院子没入冬都学我盘了热炕,到底暖和了许多。见我近来,达莱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跪在炕上等我训话,而胡帐房的小妾则慌乱行了几个礼,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打了赤脚逃跑了。

跑什么跑!见鬼了?我现在是出了名的王大善人,府中的杂役见我都是乐呵呵的问候不停,惟独只有这两没良心的高丽女鬼,要不就是躲藏逃避,要不就是磕头求饶。搞得我很被动啊!换了幅自认超级有亲和力的笑脸,“纺车啊!不错!有爱好就要勤奋钻研,要多练习才是啊!”看出出来啊,曾经也是有身份的贵族,这么快就能适应劳苦大众的生活,不错!是无产阶级改造初见成效了。

达莱喜欢棉花以及和棉花有关联的活计,摘棉籽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一点,比别人的效率高得多。这次的棉线几乎都是她一人独自纺出来的,怕她劳累连带了病情,还专门吩咐厨房多增加营养,仿照二女的膳食也给她加了一份。

颖最喜欢勤奋的人,勤劳的达莱受到了颖地青睐,不时的关照一下。至少再不用受二女的压迫了,对于这一点我要称赞二女,自从蛐蛐都归天之后,我特地委托人给她带了条上好的”细狗“回来,长腿细腰,动作灵巧,深得二女厚爱。现在连上班都带在身边,小丫头的爱心一天浓似一天,看得我偶尔嫉妒一下。达莱从此也过上了安宁的日子,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是。”达莱依旧低头跪着,规规矩矩地答话,多一个字都不敢说。拢了手偷偷将自己的腰带拉成死结,还使劲拽了一下。

“好好养病,太操劳对病情不利。这次你纺线有功,年上有赏。”气氛沉闷,外宾过于紧张,放不开。“好了,赶紧休息吧!不打搅你了。”臭丫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我搞夜袭吗?嘿嘿,腰带啊!自己慢慢解吧,要是急了上厕所就更有意思了,憋不死你。

“睡不着,夫君再抱一会儿。”颖依旧在我被窝里不出去,俯在我怀里莫名的亢奋,“二女睡了熄灯不”

二女则大方的贴在我背上装睡,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声悠长平缓,可小手却不老实,在我脊背上轻轻挠划着,希望我将颖赶出被窝。

我朝颖挤了挤眼睛,摇了摇头。颖会意,伸手在二女的屁股上捏了一把,二女吃不住疼,咯咯笑了起来,拱出被窝钻她那边去了,头蒙得死死不看人。

“成精!”颖笑着占据了我的空间,热炕家棉被窝,热地撩人。颖鼓弄一阵,将内衫扔了出去,细软的身子贴在我身上撩拨。“今天不同,合上了眼,可心里却象跑马一样的麻缠,就躺在您怀里才安生点。”

“钱多烧的!”手指在颖身躯上跳动着,抱了颖心里就塌实些,摸自己名正言顺地婆娘,老天爷都管不着。“这才是起头,往后这场面才多呢!”蒸馏作坊投产后,花露水的产量大幅激增,皇室截流是有好处的,长安周边市场价格没有因为量产而受到冲击,供货依旧紧张。与此同时,造纸作坊地产量稳定上升,经过半年地销售,新型纸张从质量到价格已经被市场所接受,订货的除了关内的客商外,还包括剑南各道的游商,招牌已经逐渐叫响,往后再不必为钱发愁了。

“夫君,庄子上住的穷学生越发地多了,得想个办法才是啊!”颖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让我的手更容易发挥效率。“说话过了年就开省试,今年换走了不少官员,前次通的门路都堵死了,好些人都断了考试地念头,想留在庄子上走活路的人就有四五个,但这也不是个事啊!”

这年代能读书的人,家里多少有点底子。说不上大富大贵,起码吃穿不太愁。但富贵是相对而言的,各地学生在家乡算是富足的,但到了长安就大大不同了。这年代地域发展极不平衡,富饶的国都就如同毒瘤般地吸榨着各地的营养,贫富差距之大,令人匝舌。在家乡看似殷实滋润的学生们到了长安才发现其中的差距,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被花花世界里的各种事物诱惑,就算明年考试没了希望,也会产生定居下来的念头。

可学生终究是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无一计之长,识文断字在这个时候顶不上一门好手艺,一副好身板,想找活路谈何容易啊!就算我乐善好施也没有兴趣去养活个“之乎者也”的废人,更何况还是四五个之多!!!

“爱留就留,只要自己能养活自己也成。”夫妻在一切久了,激情蜕变为温情,悄声细语中更见温馨,已经不需要太多夸张的示爱动作,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随和。

颖轻气地呻吟一声,“夫君轻点,别吵了二女。慢慢地,多说会话,今黑话多,别急”

“请先生?”兰陵多少哟点惊诧,尤其还是白念书的幼学。这是人家大族里才有的,都是给自己族人后代们的福利。

兰陵一早就过来找我算昨天的帐,笑嘻嘻的糗了我一顿。见她报了仇,我给她说起昨晚激情后迸发的点子,庄子合并后,加上造纸作坊的工匠和做小买卖的商贩,将近四百户人家,颖觉得那些学生老远的跑来考试却流年不利的赶上朝廷大清洗运动,走错门路的学生着实可怜,无依无靠无前途,决定学琪郡主她家地做法,给族里孩子起个幼学出来,请不愿意回家的学生来当先生。

王家没个啥家族,可庄子规模日益增大。虽说造纸作坊上兰陵的工匠,可既然住到了王家庄,就算庄户的一员了。颖也存了拉拢打根基的心思,庄上所有的小孩也是王家往后的预备劳力,让他们从小沾了王家的光长大,不管以后有出息也罢,没出息也行,多少有个恩惠就不会忘本,只要王家一声令下,风里火里总有个卖命的,利人利己的事情。我不会反对,尤其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合算。

“不好,不好!”兰陵摇头,“念书是多大地事情,供个学生出来要花多大地力气。你一次还供真多,你家往后谁来种地?开了这个头,往后农户都学识字去了,人惶惶,地荒荒,我们都饿着是吗?”

兰陵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从来就没打算将农户的后代都供成文人,说是学校,也就挂个学校的名号,小孩过来认两字算两题,有两把子力气的时候就回家乖乖种地去,想从我这里出个诗人,学者之类的,门都没有!!!

“认字嘛,还真供他们上‘弘文馆’啊?”我不屑的瞥了兰陵一眼,她就是太认真了,什么事情都弄得一五一十让人图增心理负担。“写写算算地能写自己名字,能数清楚自己脚指头就成了。农家的小孩,当然还是农家的教养,你当我刚进了点钱,就烧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吗?”

“呵呵”兰陵听了我地解释,笑着戳了我一指头。“这才是你说的话,刚好真的以为你转性了呢!”斜了我一眼,笑道:“那还找我说啥?误人子弟的事情,少和我商量。你啊!纯粹就是朝自己脸上贴金,当你存了好心吗?”

“话不能这么说。”兰陵过分了,我本来还想显摆下乐善好施地嘴脸,被她这么一下就打回原形,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开造纸作坊的时候,你不是也想让大唐的读书人多起来,人人都能用上纸,人人都能识文断字的嘛!”

“想是想啊!可读书人多了是好事,但也不能为了读书懒了农活,什么都要一步一步地来,要踏实。没有三,五年见不了效果的。你这是哗众取宠,还说上道理了。”兰陵见她昨天画的猪头被我贴在墙上自勉,笑得站不稳,指着我道:“你你,你混帐!”努力起身将画撕了下来,揉成一团,“丢人现眼的,传出去我还不被人笑话死呀!”

“管你咋说,幼学我是办定了。”流芳千古的大作被主人毁于一旦,可惜了。从怀里掏出昨天花露水的收据,“下午老四来给你花押,钱大头能对上,不过其间少了四十五文。我大方点,给你添上了,不用谢我了。”

“还真仔细呢!”兰陵嘲笑般的行了个礼,“昨天和你夫人埋头点了一天吧?呵呵可是过足了钱瘾,了不起。”说着将收据放入袖拢里,“办幼学的笑话就不提了,还记得上半年里那个臭烘烘的吐蕃商人不?”

“记得啊!”我还等着他带了草药和草籽过来呢!当时记得他说明年春天赶过来,兰陵怎么这时候提起他来。“怎么?那臭人来了吗?”

“没,我怎么能碰见那种人。就是给你提个醒,下次见他的时候给我打个招呼,有得力的人才能办得力的事情。”兰陵起身翻开沙盘上的麻布,顺着剑南直划到吐蕃,“现在收购鸟嘴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这事情最好有个吐蕃人出面打理,你说的那个吐蕃商人就正合适。南诏那边也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总得先收服一部,恩威并举,少不了要出点兵乱,呵呵”说完掩嘴大笑起来,笑声悦耳,听得我稍稍有点不舒服。

“幸灾乐祸吗?不用那么夸张吧?”我发现兰陵有种满足感,重在参与的那种感觉。拉扯了她一下,“笑岔气了,停!”

“心里高兴嘛!”兰陵将麻布盖好,娇怯的靠在我身上。“当时听你说的时候,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可现在好了,棋啊!拿在手上的时候犹豫不决,一旦拍了出去,就没了顾虑,你死我活而已。”

“入魔了,谁家的棋都轮不到咱俩来下,观棋不言语那啥啥的,没听过么?”我拉她坐下,塞了根毛笔给她,“昨天耽误的功课,今天要补上。认真点,少胡思乱想的和谁下棋!”

“恩!”兰陵认真的点了点头,“郎君教训的是,妾身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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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年关上

寒冬,梅花,永徽五年的第一场雪,雨夹雪。

是个暖冬,台阶下的青苔还泛着绿意,细碎的雪珠子和着雨水摔落下来,迅速融入大地,来去匆匆。起风了,寒风夹裹着点点寒星飘打在脸上,不由一个寒战,或许今晚会降温吧。

在我来看,还是寒冬来得痛快些,鹅毛大雪比这种半死不活的雨夹雪要来的爽快得多,至少感受不到那附骨的湿冷潮气。现在这个样子,穿得再厚都没点暖和劲,身上好像沾了露水般的难受,湿漉漉地感觉。

年关将近,今年家里钱财富裕,颖一早就和二女打着置办年货的旗号出门了,消费嘛,或许腮红胭脂的也能列到年货的清单里,谁家的面料行今天不小的发个利市。

房檐下站得不爽,索性打了伞、披了貂皮大氅独自出门走走。庄子里的路已经借了前阵大动土木的东风,翻修一遍;大石碾子来回的滚了无数趟,瓷实棱整的拱形路面走起来很舒服,每天清闲下来我就喜欢庄前庄后地走上几次,心情舒畅。

冬季,农闲下来的庄户们显得有些懒散,窝在家里极少出门,而俩作坊都没到下班时间,四周不是光秃的树干就是粉白的墙面,连狗都不叫唤一声,除了雨雪拍打的‘沙沙’声,庄子上冷清的荒凉,仿佛就我一人。

读书声,忽然传来的诵读打破了沉寂,寻声而去,低矮的院墙挡不住我的视线,院落里的门廊上,一个学生打扮或许是年轻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省试做最后的准备。书生打扮而已,我觉得他的体型相貌更适合换了短衣,手里随便拿把兵器就是一个标准的职业响马。尤其羡慕那家伙的串脸大胡子,因此不好断定他的年龄。

一副好相貌,念书可惜了。若是他山贼的话,我兴许还能上前结交一下,书生就免了。虽说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还没有那么死板,但终究得不到我这个老粗的好感,尤其和他们说起话来倍感吃力,我要有了儿子的话,敢学了文绉绉的模样和老子说话,我会一巴掌抽死他,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

长安学术界已经将我归为另类文士,从不混文人圈子的文化人。和我交往的武将有之,纨绔有之,乡野莽夫有之,但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学究。虽然李淳风不时的朝我这里跑,但他绝对不能划到学究里,明明是个批了宗教人士外衣的无神论者,顶了个宗师头衔的钻营投机分子,处的时间一长,发现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彼此惺惺相惜。

念书的人发现我正站在墙外观察他,和气的朝我摆了摆手打招呼,我也礼节式的扬了扬手中的雨伞应答,微微一笑,转身便走。暗想:这人也是个三心二意的,我站外面一声不吭都能发现了,就凭这,明年的成绩一定很糟糕。

说到考试,我不由想起谢宝来,秦钰今早还专门过来拜见我。顺便提了谢宝的事。尊师重教还是有好处的,秦钰是个中典范,虽身份地位已经高我许多,但我这个授业师兄的意见,他还是要选择性的遵从。一年不见,秦钰还是老样子。没有变成想像中的饱经风霜的模样,依旧温文乐雅,举止斯文,看不出来是军中下来的人,更不要提什么边塞上血与火的考验之类的痕迹。

怪不得女人都喜欢秦钰这类人,沉稳有力,光是修养这一项,我这辈子都休想赶上他。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若还是这么个文雅的话……想的后背有点发凉,受害者还是碰个一脸横肉的动手还好些,至少痛快。

经历了这次大清洗,秦钰成熟了,从一个热血青年蜕变成为识时务的俊杰,想达成自己的理想首先要保证自己屹立不倒,能意识到这点才有朝目标奋斗的资格,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传说中的什么文武双状元之类的二楞子,那不是本事,出门就让人家当了枪使的家伙,念再多书、武艺再高强,屁用不顶,历史上这号人多了,有几个成事的?

想屹立不倒,谈何容易?长孙无忌够屹立的吧?这不是眼瞅着要倒了?就这一点问题上,我和秦钰做了深入的交流。我认为秦钰现在所站的队伍是有前途的,是光明的。他身后是老奸巨猾的杜风;杜风身后站的人模糊不清,忽男忽女,但无论什么性别,都是真正的实权人物,所以秦钰的事业只能算是刚刚起步,往后就算达到程、苏二位老帅的高度都有可能。在这一点上要学习程老爷子,居功自傲但能拿捏好分寸,不时的跳出来显摆一下,便决不过分,让别人时刻的记住你的作用,但不会对你产生客大欺主的感觉,这才是长久之计。

长孙无忌就是犯了这个错误,功高盖主的下场。功高盖主有被动的,有主动的。按理说,程、苏也功高,都有跳出来盖一下主的资格,可人家宁愿装傻充楞去打群架都不跟着朝堂上那帮家伙起哄,属于‘被动一派’,这样的老功臣只会让皇上宠爱,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压迫感。至于为祸乡间,爱财抢功之类的毛病,别人看似是缺点,可在新元首眼里,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优点,放心,没威胁。

至于长孙无忌这类朝堂上乱窜,民间风评口碑绝佳‘主动盖主’的大功臣,那就是存了贰心,就是存了没名堂的打算,就是故意去收揽人心,就是明打明的想和领导撂蹶子,就得除之而后快。

临了的时候,我和秦钰作了一个概念性的总结,也算是师长对宪政的忠告: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做人不要太刻板,必要时候要故意的流露点小毛病,小把柄出来让别人瞧在眼里、抓在手里,人家和你打交道的时候才放心,你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怕别人再挑你的刺。贪财好色都是好事,尤其是秦钰,贪财不必了,他家够有钱;但英武的外形加上儒雅的内涵,不去寻花问柳可惜了上天恩赐的好条件。只要事先和婆娘作好沟通工作,尽可以在风月场上一展身手。

秦钰这出门一年多的颠簸流离后,对家庭的重要性有了深刻地认识,从话里话外能看出他对夫人的歉疚,觉得这次回来有必要补偿当年对婆娘的冷漠,纵横风月场的事还要再斟酌。

在这点上我有点自卑,文武双缺之人,贪财就可以了,不必干能力之外的事情。往后别人谈及我和秦钰两人,师兄贪财,师弟风流,也算一段佳话吧?我感觉我在教人学坏。将自己没有能力办成的事寄托在学生身上,秦钰娘子若知道的话……生死两难啊。

看来我也成熟了,至少我能想到这些,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不参政,但好像也有这方面的潜质嘛,不错。兰陵对我就赞誉很高。她认为我若踏入仕途,肯定是风云老奸贼,千古流骂的那种。对这个评价我保留自己的看法,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人,至少以前我在公交车上从来不放过给孕妇、老人让座的机会。

再有俩月功夫,程老爷子就出征了,不由想起程初上蹿下跳的模样,为了同爷爷一道出塞,前后挨得打,嘿嘿,上次来看我还顶了个黑眼圈过来,看得出,老爷子下了重手。若不是程老爷子刻意打压,凭借一身强横的武艺,程初早就该在军中站稳脚跟了,光凭军中的各位大佬对程初的赏识就起码能混到秦钰的军阶,屈才了。

脑子里事情一活泛开,人就没了指引,闲庭信步地撞在树上。还好,幸亏有树挡着,要不就掉河沟了。已经出了王家的地界,河渠蜿蜒到一处荒凉所在,顺了河道再朝前走就到了云家,这里是乱石滩头,平时没人过来。绕了个弯子,发现小河滩上拐弯水缓的地方有几个人拿了大抄网捞鱼虾,大冬天鱼虾都不爱动弹,要捞的话必须几个人配合,一个人拿了长棍赶,其他几个才能捞得有效率,我索性就蹲在对岸看热闹。

“谢宝!你给我过来!”猛然发现赶鱼虾的家伙竟然是谢宝,正咧个大嘴耍得高兴,根本就没注意到对岸有人过来。马上就考试了,这家伙还跑河边玩耍,虽然能理解域外人对河流的渴望,但也不必要拿了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吧。云家的鸡吃鱼虾补钙和你有屁关系。早上还和秦钰想去看看谢宝,秦钰觉得这时候正是考前用功的时候,怕打扰他,这可好,玩开了。

谢宝看见是我,忙扔下棍子顺流跑了好大一段才找了过河的独木桥绕过来,老远就“王兄,王兄”的叫唤。

“还要不要考试了?”我变了脸色,劈头喝道:“有你这样的学生吗?”

“嘿嘿,”谢宝理屈地抓了抓头发,“庄户家都操办过年,小弟一乱就没了念书的心思,才随了他们捞虾米,嘿嘿。”

“人家忙和你念书有啥关系?”我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考前两个月最紧张的时候,别说出去玩,就是上厕所都怕蹲的时间长了。“你今天就给我搬回来住……”说到这里不由的笑了,和人家非亲非顾的,摆了个长辈姿态有点过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别辜负秦钰对你的一片心意。”

“王句子教训得是,小弟受教了。”谢宝恭敬地行了一礼,略带激动之色,“小弟父母早年失散,家中没个管教,才养成这个性子。能得王兄如此管护,心中感激……”

“感激个啥?”我拍拍谢宝肩膀,有点同命相联的感慨,“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感激找秦钰去。男人嘛,少来那么多无聊的想法,往后的前途才是正经。”指了指对岸云家的几个杂役,“你要想那样活一辈子也行,只要不嫌委屈了自己的才学就成。”

“是啊,如果能那样过一辈子……”谢宝无奈的摇摇头,“小弟有时候也想过,能这样过一辈子未尝不是好事,才学并不重要,小弟也没有想着去考什么功名……”

“就是想报仇也得有资格,”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一个为仇恨活着的人,忽然领略到田园中的乐趣,难免有点茫然。谢宝的脾气不适合报仇,他还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只是耿直而已。“不罗嗦了,赶紧回去抓紧功课,没家没业正是打拼的好时机。”摆了摆手,催促谢宝回去。

看来我真的变了,竟然能说出这么阶级感分明的道理来,贵族生活让我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竟然能指着劳苦大众当反面教材,太可怕了。环境改变人啊,要不是运气好弄了这么个身份,说不定现在也是捞鱼摸虾中的一员,看着对岸几个人乐呵呵地网来网去,也过的蛮快乐。我凭啥编排人家?

雨雪有加大的趋势,身娇肉贵的我有点受不了,急忙往回赶,家门口迎面碰上二位夫人的采购团队,看样子收获不小。

“花钱花得爽吧?”颖和二女将战利品摆了满满一炕,琳琅满目的和抄了人家杂货铺一样。我本来脱了鞋想上炕躺一会儿,随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被绣花针扎到肉里可是很不舒服的,危险处处存在。

“没花几个钱,熟人家的店铺,”颖拿了个火狐皮的围脖在我身上比划着,又换了个什么皮的帽子出来套我脑袋上,二女则脱了我的鞋朝里面塞暖脚的毛毡子,我被前后的摆弄。“今天路过‘福昌楼’,上去转了转,夫君猜猜发现了什么东西?”

“啥?”这事没法猜。‘福昌楼’是京城有名的高档干货门面,发现啥都不稀奇。“干货嘛,有啥稀罕?”

“才不是,”颖眯眼一笑,“变蛋啊。咱家的变蛋上了货架,价钱标的没谱,三十文一个。”

“三十文?打劫吧。”三十文是个啥概念,普通人家够用一个月的花销,就买一个鸡蛋?“有没有人买?估计就摆那作个样子。”

“是不是样子不知道,可眼见有人十来个的朝回买,扭头就没了。”颖开心地拍拍手,将堆在炕上的小玩意儿朝里面推了个空地出来,拉我坐下,“入了冬就缺鸡蛋,如今老四已经收到四十文一个的价钱,京城里鸡蛋价格被抬得厉害。”

“老四不是将云家和兰陵庄子的产量都包下来了吗?”

“不够,根本就顾不过来。”颖捡起个牛解簪子插二女头上,拍拍二女小脸,笑道:“云家的鸡一入冬就打了蔫,生蛋就不说,前后死了十来只了。照这个速度,估计开春也就剩不了几只下来了。”

“冬天是不容易过,叫人帮她家盘个火炕吧,毕竟人家和咱也算合作关系了。”鸡最怕湿冷,容易闹病,若不是一直吃蛆有了抵抗力,那就不是死十来个的事情了。颖入冬后分派人在养鸡的房子里盘了个大通炕,养鸡养蛆两不耽误。云家没这项技术,烧木炭成本太高还不能有效地保暖,蛆虫不繁殖只能找老四家购买,现在鸡还闹了毛病,怪可怜的。

“交给老四办了,咱不搭手。”颖挑了个桃红胭脂在二女脸上抹了起来,二女乖巧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按她的想法,火炕好盘,不过云家得拿鸡蛋换,一来一去咱家就赚得多了。”

“鬼心思,”云家小姐落了老四魔爪,比受颖前后计算更加凶险,颖还是一味的图地产,老四则无利不图,上下其手。云丫头能保住年关上不;裸奔就是万幸了,能和皇上做生意还不折本的本事,可不是白来的。同情道:“要说这云家也可怜,落了你姊妹手里,地产你没得着,好不容易养了俩鸡又让老四抓到手心,命咋就苦得没个盼头呢。”

“可不是,”颖笑得欢实,二女脸上的腮红也抹得不成样子,“云家祖上没积德,欠咱家的太多了,活该现报。”

“你不缓缓手,多少让人家透一口气。”

“还说呢,年关人爱来要债的都是妾身帮忙给打发的。”颖从怀里取出云家的债务契约眉飞色舞的端详一遍,搬过首饰盒子小心的放在最底下,“现在不勒她脖子是让她存个念想,指望她多养两只鸡下蛋而已。小丫头现在手上也有几个小钱了,要不她才不敢让妾身拿了债权下来,呵呵,看老四的手段了。”

“老四才不和你一道人,她是赚钱的,对地产没兴趣。”老四鬼精鬼精,断不会和颖串通了起哄,她明白留了母鸡才能收蛋的道理,杀鸡取卵不是经商之道。

“年上该准备的礼物都差不多齐全了,明天就该一家家的送出去,这次该比去年的贵重些吧?”颖拉了礼单浏览起来,顺手拿了算盘就在杂乱中开始拨拉。

“你看着办,不要太显眼。还有,按崔家的规格多预备出来一份,我要送个没名堂的人。”李世很奇怪,打听了几次都没下落,但也属于有交情的人,实在不行就托兰陵转送吧,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人家看身份也不低,以后可以常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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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术业有专攻

做人难,做有钱人更难。钱少的时候精打细算,现在稍微有点了,放银库里白白的存着又不甘心,流动起来才能增值,可流向是个问题啊。放到后世可以投资债券、股票,可如今没那么多项目,一味的投资吃、喝、玩、乐不是个事,可投得远了又怕折本,头疼啊,一句话,有俩钱烧的。

当年干银行的时候,左手出,右手进,过的钱比现在家里这点积蓄老多了。国家的钱嘛,放了空帐也从来没点可惜的感觉,收下收得回来更是不操心,直到同自己奖金提成挂钩后才开始认真对待,所以虽说顶了个业务科长的帽子,却没掌握这门钱生钱的技巧,想想有点后悔。

“安生点,才几个钱,投什么资。”兰陵对我提出的问题露出鄙夷的神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俩钱一样,有动这脑子的时间好好钻研下学问,”说着从袖笼里拿了薄薄一个册子递给我,“样书,头一册,您过目。”

哎呀,头一次出版,还是在古代出版,心里那个激动啊,双手捧着册子有点发颤,失了平时的沉稳,忙活几下竟然没把书皮翻开。

“拿反了,”兰陵帮我将书正过来,笑着翻开一页,“刻得多精细,天大的殊荣呢,魏大人当年修的‘女训’都没开成阳版。”

“男女有别,‘女训’嘛,女人看的书,当然是阴刻了。”翻来覆去地打量,灰白的书皮上,隶书‘基础算术’四个字写得庄重朴实,没有多余的封面插图,一看就知道是学术作品,古朴典雅,没说的。落款上小小的‘王修撰’让我大脑再次缺氧,太自豪了,太有面子了,要是改成王子豪撰那才十全十美。“就我一人?不是还有你帮忙攒编吗?”翻开书皮,竟然还有作者的简介和当朝学术大佬们写的序章,全书引用的是新式算术概念。明确的将0——9的阿拉伯数字列为第一章必修课程,后面所有的记数单位都以阿拉伯数字为准则,加、减、乘、除符号也标注的仔细,已经和后世小学算术课本没多大区别了。书中十进制为主流,定版的编辑是个行家。但整体太过沉闷,没有后世的课本那么活泼。应用题里少了‘小明’这个重要角色,可惜了。“一共四册吗?”

“先四册,后面深入的地方还没定论。毕竟后面的学问太深,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懂的,而且暂时也没先生能教授得了,要不郎君受点累,教授一批先生出来吧?”兰陵伸手拿过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袖笼里。“本该是你的,可就是不舍得,送妾身吧。”

“送你了。”我大度地挥挥手,样书虽然珍贵,可男人没和自己婆娘争执的道理。是按课本的形式出版的,往后牵扯的深了,没老师教学也是个问题,可让我亲自出马培养老师也不合适。我手下教的老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德行,不合适。“我不行,研究学问可以,真的去教学就乱套了。性急,难免殴打学生的事,都学了我的样子往后大唐的小孩就遭殃了。”平时还好,一到了教学时候我最恨反复几遍都教不通的学生,程初五大三粗的我急了还踹上几脚,别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就是要打嘛。”兰陵不以为然,心安理得道:“别说是普通学生,就是皇子、太子也打得。我小时候可没少挨先生的打,才不理会你是什么身份,挨打的也没怨气,不打学生的才是反常。”

“哦,这么说的话,可以试试。”太好了,终于可以依仗老师名头,名正言顺的打学生了,爽啊,一定要把小时候在学校挨的打找回来。坏笑道:“嗯,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嘿嘿。”盘算了下,低声问道:“可以用兵器吗?”

“不可以!”兰陵被的问题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存了什么心思?军营里都没这么个问法,你当拷问奸细啊?”

“哦,没事,随便问问。讨论一下惩罚的极限,往后当了老师不得有个威风?”立威,头一条就是树立威信,别管有没有错,进我的教室先来五十杀威棒,然后再吊起来轮二十立威鞭,太爽了。“有女学生没?”

“想啥呢?”兰陵恨恨地戳了一指头过来,“和你这人谈变事真是找错了话题,算了,再深的学问也不敢让你去教,我前面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当妾身什么都没说。”

“切,你当我想呢?”不屑地撇撇嘴,“忘了个事,出版是出版,稿费咋没见?没稿费激励,往后没人愿意买死力了,是不?”

“还真听了怪事,”兰陵斜了我一眼,笑道:“天大的荣幸,打破头的朝里面挤,还真怕他们买死力呢,扬名的机会,干干净净的学问,你也好意思提钱?满世界也就你一人能挺了脸皮说出这话来,碰上一个还真不容易。”

“哎!”失望地摇摇头,旧社会啊,没办法和他们讲道理,这亏吃大了。“算了,就当我为国为民牺牲一次,下不为例哦,版权呢?版权算谁的?”

“朝廷的,想印几次印几次,收了你的坏心眼。”兰陵早上没吃饭,顺手拉了盘麻叶吃起来。看出来了,她故意占了嘴不想理我。

无聊得很,我辛苦出来的东西都成了公家的,没点奖励就算了,还连版权都不归我,还不能问,一问就是白眼,万恶的封建王朝,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可话说回来,我也是转述而已,不算自己的东西;算了,咱一个社会主义出身的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犯不上和这些古代人叫劲。

“既然出了书,也就没保密可言,尽量保证国内学术界要领先一步。一旦流落出去的话,至少在算学方面的启蒙上都平等了。所以要抓高端,注重高层次的领先。”这年代外国留学生不少,接壤的国家几乎都有学生在大唐深造,并不是光倭国一家。“后面的东西先不着急出版,或许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研讨,不光是算学上,什么学科都一样。关键要专业性强,科目分化要细致,一个人一生的精力有限,博学容易专精难,我所提供的只是皮毛而已,抛砖引玉。”

“什么时候又开始学得谦虚了?”兰陵打量着我,确实我没说反话。又道:“渊博不好吗?都喜欢标榜自己学识渊博。专精一说自古有之,可有多少人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钻研一门学问呢?”

“没有渊博这话。渊博首先就是骗人的,越喊自己渊博的人越是浅薄,”这是缺陷,是不认真肤浅的表现。君子六艺之类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大家理解岔了,就像秦钰文武双全,可貌似文不如崔彰,武不如程初。学得太杂了,爱好丰富不是错,但囫囵吞枣就是缺乏责任心的行为。“这世上没有博学的人,下次听谁说博学二字你不抽他。深入、钻研才是做学问的道理,文就是文,武就是武,数学就是数学,再聪明的人也经不起瞎折腾,猴子搬黄瓜(没包谷,黄瓜代替了,反正都是圆柱体)的故事你忘了?术业有专攻嘛。”这年头想混个高雅圈子,礼、乐、射、御、书、数你得全会点儿,要不被人家看不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一种风尚。杂耍一般,很多好端端的东西都被扭曲了,流于形式,表面化了。“如同沙场相搏,来不得半点虚假花哨,让那些号称剑客的风雅之士上去试试,不被乱刃分尸才怪。文不能安邦于内,武不能御敌于外,不学也罢。尤其那些二两酒一上头就诗兴大发的,喝高了,姓啥都忘了,还发,发个屁。”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了别扭。”兰陵有点茫然,眼神定在我脸上,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坏了味道,纵然不能安邦定国也没必要去贬低人家,你不是也喝高了做诗嘛,还很有一套呢。”

“做啥做,”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罕见地发红,“咱俩一起也不是三五天的时间了,你觉得我是那材料不?蒙人的,字都认不全写不齐整的人,拜托你有点逻辑吧。”

“怎么就矢口否认了?可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就是看不起人家吟诗做赋的,也不能耍无赖到这个地步。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学识渊博却编排博学的人,自己也附庸风雅,却看不起别人来个诗兴大发。说是文人相轻吧,你还没这个脾性,说你抠钱眼没良心吧,可大道理也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假假的。”兰陵百思不得其解,拉了张纸过来顺手画了个猪头,脑门上写了我的名讳,“也对,你刚刚说的话有道理,‘术业有专攻’,有理。”

“你说有理没用,要大家觉得有理才行。”忘记‘术业有专攻’的话是谁说的了,看兰陵的模样,好像头一次听的意思,这生活一好,人就变得浮躁起来,学啥不像啥,只求华丽。尤其边胡乱舞刀弄剑,边假装满腹经纶,到头来要啥没啥,糟蹋粮食到一把好手。

“还是那话,从下往上改难,从上往下改易,”兰陵润润笔,将我刚刚的话润了个色,写了个陈条出来,“有道理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这浮华之风一起就不好收揽,要趁了才露头就得压下去才是。”

“也不是所有浮华就不好,比方说你夏天时候穿得那身衣裳,就好,要提倡。”说着顺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唐初,思想还保守,尤其女性。当年魏徵上台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修‘女训’,弄得大家都是领口扎得紧紧,根本就没有大圆领那种酥脸半露的衣裳,后世流传的半敞衣襟的唐仕女,要在‘开元盛世’才能出现,我觉得不公平,现在就想看。

“专门穿给你看的,当我到处都穿那个么?再不提倡什么了。”兰陵妩媚发了个秋波,“不和你瞎扯了,今天就是顺便给你捎个样书过来,年关上。都忙呢,没功夫多耽搁。还有啊,你那小姨子到年上随我去西苑一趟,告诉她准备一下。往后要常和内府打交道,我引领她去认个熟脸,弄不好还能讨个封赏。毕竟是立了功劳的,有功不赏也说不过去。”

“那我呢?我也有功,赏不?”我才是幕后黑手,凭啥便宜叫小丫头占完,不甘心。

“你啊,”兰陵笑了,“那天去的都是女人家家的,你要非得跟了去,也成。不怕被捉弄就行。”

“算了!”坚定的一摆手,“慢走,不送。哎,等下,”跑出去提了两份礼品交给兰陵,“转托你交给那个李世的,在南林苑帮了我不少忙,过年也意思意思。这份是我给他的,这份是我婆娘送他夫人的。”

“嗯,”兰陵不客气地掀开来看了看,笑道:“够滑头的,一天到晚就耍这一手,送算盘不给带口诀是个什么道理?九花玉露不错,赶明也送我几瓶。抠的你,一夏天就给我一瓶用,听说程老爷子没事就喝一瓶呢。”

“嘿嘿,你还用送,直接就家里有啥拿啥了。”本来想送几枚变蛋,最后想想算了,往后王家再不染变蛋的事,免得落人诟病。“算盘是木料的,虽然没玉石的值钱,可用起来舒服得多。想要口诀嘛,等老四买算盘时候就有了。再说你那不是有吗?胡乱教一下让他自己琢磨去,嘿嘿。”

对兰陵来说就一句话,对老四来说是灾难。颖得知妹子有幸参加高层女士聚会的消息,先是大喜,后是大忧。喜的是妹子终于能有个好盼头,忧的是老四从小野惯了,大场合上丢人多少是难免,可丢大人王家脸上也过不去,于是,在不耽误年忙的同时,颖将老四抓回来关押起来,魔鬼特训开始了。

“怎么吃饭呢?牙收起来,怕别人不知道你牙好怎么么地?”饭桌上颖不再留情面,直接就一巴掌朝老四后脑勺拍过去,刚放嘴里的碗豆糕又给打出来。

“还叫人吃不吃饭了?”我和二女一人端了饭盘离两姊妹远远的坐开,“往后你俩坐一桌子去,爱咋打咋打。”眼瞅就三四天时间,早干啥去了,现在打孩子,不嫌迟了点?

老上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挨打挨骂竟然破例没吭声,努力的配合着,但习性难改,三句话就显形了,又一巴掌。

我一旁看不下去,拉了拉颖,“别老打后脑勺啊,多聪明的丫头打傻就完了,肉厚的地方多了,换换。”

“妾身小时候就这么过来的,也没见打傻了。”颖不理会,我行我素,扭头冲老四又一下,斥责道:“坐好,谁让你动了?腿并起来!”

“老四这样就挺好,别弄的四不像出来,”晚上躺炕上看着焦虑的颖,劝解道:“能随了兰陵过去,多少吃不了亏,再说那天去的都是经过世面的人,有没有管教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骗得了谁?就让她带点匪气过去,到显得活泼,小姑娘嘛,谁和咱认真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连个最基本的礼数都不通,传出去惹人笑话。”颖靠在炕沿上拿了针线假装做女红的样子,拉个脸,半天没穿一针。

“笑话啥?堂堂公主领来的人,再怎么也得给兰陵面子。人家兰陵都没嫌,咱自己倒蛇蛇蝎蝎。你到底做活不?不做就赶紧熄灯睡觉,拿个针线装模作样的。明天我还得跑好几家去送礼呢。”

“都预备下了,”颖将针线收起来,将铺盖朝我跟前推了推,“今年加了好几家的礼,夫君和苏老将军也攀上关系了?”

“那是,我是谁,老将军们都很仰慕为夫的见识呢。”很有面子的钻到被窝里,明天给程家送礼的同时正好也去看看这个老渔友。苏老伯一直不知道我身份,没必要老瞒着人家,挺好的一个人,至少比程老爷子来的实诚。“麻花麻叶明天再多包些,苏将军牙口好,爱吃。”记得老头请我吃便饭那次,逮了麻花咬年‘咯嘣’响,吃得开怀。至于曾经生擒过我的那位老爷爷,我就不亲自拜访了,礼派人送到就成,很可怕的老头,我怕他见面又给我推销孙女,受不了。

“尉迟家的您也亲自送去吧,上次去他家时候,老国公还专门地问起您呢。”颖又摸出了礼单,一家家的检查,就怕漏人。“还有张家的,虽然因为早前吴王的事受了牵连,可也算是亲戚。现在朝廷也已经不追究了,稍微走动走动也是个礼数,过于生硬也不合适。”

“我可没生硬,压根就没人给我说过这事,你可是头一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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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军~

程老爷子就是程老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年初要远征的迹象,依旧的豪气干云,桀骜不拘。自信,不愧是沙场老将,连吃麻花都铿锵有力。从增添的摆设来看,程府今年的进项不错。老爷子是个喜欢将财富流于表面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三个大铜炉里大把烧的木炭将客厅的温度提升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这哪是烧炭取暖,明明是炼钢的架势,一天光这个房子里用炭量只怕都不是家里能比得上的,太奢侈了,这才是真正有钱烧的主。

老爷爷有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不时地拿出来抿一口,的确是兰陵说的那样,他在喝九花玉露!为了让老爷子少消耗点香水,我前后大坛小坛的送了不少高度酒过来,咋还是要喝香水?难道这也是摆阔?那东西虽然有酒味,可毕竟是加了各种药材泡制的,味道嘛,我偷偷尝过一次,难以言传,但绝对不会产生喝二口的欲望。

“这个……”我指指老爷子手里的酒壶,“主要是外敷的,口服那个口感,不太如意,程爷爷您还是……”小心地指了指饭盘里的白酒,“就怕对您老身体有害。”

“无妨!”老爷子双嘬了口,老脸一抽抽,回味道:“下口苦涩,但后味香醇,比美酒更对胃口,就它了。”

“那……”我张了张嘴,后面想说啥就忘记了,“……您老慢用。”夹菜的筷子没拿稳,菜掉到酒盅里,泛起一朵油花。算了,和老人家没办法计较,端了酒盅想倒掉,想了想,还是皱眉喝了下去,全当泡了药酒。

对,回去泡点药酒,咋把这岔忘了。因为没有高度酒,里面泡了东西容易发酸变质,唐朝还没泡药酒的习俗,可这对咱不是问题,家里药材那是取之不尽,想泡什么泡什么,往后朝老爷子这一送,能缓解下九花玉露的压力。

程家的便饭很丰盛。老爷子喝几口话就我了起来,不时的展望一下明年的战局。突厥一直是唐帝国的眼中钉。老爷子也是存了私心的,只要打得好,打出了程家的气势,家里只要不出百年难遇的超级败家子。指望靠这个功劳再保程家百年基业。这年代,就再是滑头没良心的人,对家族还是十分看重的,‘家国’一说。就是先家后国,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这点就是皇上都无奈的认同了,对于各大门阀,朝廷是尽可能的去迁就,只要不起贰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闹得实在厉害没王法的,挑一两个拖出来象征性惩罚一下,只要不损害门阀的利益就行。国家与门阀间长久以来形成了这种无可奈何地默契关系的确是个弊病,貌合心离的相互利用而已。盛世就罢了。一旦国难当头,首先靠不住的就是势力强横的大家族,许多屹立百年的大门阀都有墙头草的传统,崔、王、解三家就是墙头一族的经典代表。看似忠心耿耿的程家及其有可能朝那方面演化。

这些家族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可朝廷一旦有拿门阀开刀的意思,马上又心领神会地抱做一团,化敌为友,风雨同舟。这些人手里看似没兵没势,可当地的影响力惊人,长安是天子脚下,还不敢造次,一旦出了京,地方上的官员都得看了门阀的脸色行事,王法没有家法大,朝廷政令如同废纸。而且一旦和政府有了冲突,扯旗反叛是家常便饭,我来这一年半里,光亲眼目睹的平叛的军报不下五次,毒瘤啊。

这也就是老百姓遵奉武则天的原因,对于门阀的危害,各朝皇帝都心知肚明,可敢于动手将这根毒瘤连根拔起的只有武则天这个女人,手段残忍也罢,不积德也罢,各地反叛不断也罢,全不在乎,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魄力。可以负责的说,没有武则天先前的杀戮,就不会有开元盛世的出现,李隆基是借了这股东风才得以混了个名声,将一个全新的大唐帝国抓在手里都没有保住自己婆娘的败家子皇上。

女人当皇帝,首先就是抽了男人的耳光,尤其是千古承传的父系社会里,就算你干得再好,干得再有道理,那都是异数,是异端,难以得到承认。先是挑毛病,从小毛病开始,越传越大,最后就变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大错误。元首有小毛病不怕,就怕犯错误,一个错误揪出来就能臭你上千年。武则天还算是得到民间的认可,再传得怎么臭,功绩不能抹杀,于是大家就开始急略功绩,大谈内宫宣淫和捕杀官员的事情,最后,一个淫荡成性,毒如蛇蝎的女皇帝形象被保留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都翻不了身的恶毒女人。

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成了男人心中抹不去的污点,雄性社会里的畸形产物。看似高喊男女平等的口号,大力给清朝辫子皇帝翻案的有之,给元朝大肆屠杀汉人的游牧皇帝翻案的有之,连给国贼秦烩翻案的都不少,偏偏都睁眼漏过一个女性,假装看不到的样子。

可笑的是,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也潜意识里排斥女皇当政,明明知道程老爷子有加强门阀势力的欲望,竟然还有一丝欣慰,傻呼呼的程初往后将是程家的掌门人,是我的朋友加学生。还有崔家,还有秦家,都是以后能依靠上的强大盟友,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是无害的援力。

编制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才是硬道理,女皇的事情轮不到我去操心,我也没有资格去操这个心,离武MM专政还早得很,至少从兰陵的话里找不出来李治现在有病变的迹象,这对门阀来说是好事,对老百姓来说嘛,福祸难料。

程老爷子将我和程初叫到沙盘前,我是突厥,程初是吐蕃,老爷子仍旧是天朝正义之师并客串吐谷浑,从来没有和这个貌似无赖的老将军正面单独较量过,头一次,我尝尽了老滑头的厉害。守势,前后支撑了三个月,程初连吐谷浑的防线都没有正式突破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收拾掉我,并回师将吐蕃的主力部队拖住了。

“不公平!”程初罕见的对爷爷下面提出抗议,“不可能协调得这么好,爷爷只是北面主攻的领帅,而吐谷浑战区另有他人统领,整个战事不可能掌握得这么全面。”

“是啊!”老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小旗一丢,“不可能,我作弊了。”

大部队协调作战在这个年代是个幻想,属于科幻产物,两个战区相距甚远,却又息息相关。不可能有这么默契的配合力,何况吐谷浑的部队不会交给唐将领来指挥,一切都是泡影。

“子豪失手了,突厥这边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老夫得逞。”老爷子移动了下突厥主城外围的军队。将点式防御的模式稍加改动,“突厥多以骑兵出战,灵活机动,最大的威胁来源于我的后方,这要求我做出准确地判断。若要一群骑兵防守城池的话,的确是为难他们了。子豪要发挥出骑兵的优势,来,咱们再来一局。”

没有强力迅捷的通信手段,主帅是经验和判断力在战场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程老爷子是客场,地利人和都处于劣势,必须稳扎稳打层层推进。而突厥骑兵飘忽不定,凡是有城池补给的地方,方圆数百里都是他们的攻击范围,突袭游击作战是强项。游牧民族作战手段虽比较单一,一路的来去,却也有不小的威力。

两军实力上的差距颇大,但这次我前后游击,必要时候不惜代价的多次放弃城池,突厥百姓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任凭老爷子屠杀,只求保存兵力和补给,最大限度的拖住唐军,极力为程初所扮演的吐蕃军赢得时间,尽快拿到战场的控制权。三个月,仍旧是三个月。老爷子对大兵团作战颇有心得,大规模的杀戮中,我可以补给的地方越来越少,逼得我要不断朝西方迁徙,进入大宛做丧家之犬,要不回身决战,成为历史的尘埃。而程初的吐蕃军队依然在吐谷浑里难以自拔,还被协调作战的关内军打乱了部署,不得不从主力部队中抽调出来专门支应,大大减轻了吐谷浑的压力。老爷子仍旧从容回援。

“不公平!”这次我有点不服气,老爷子的角色在不断的变换,连关内策应吐谷浑的军权都掌握了,自然默契。“您老一人控制三方,怎么行动自然了然于胸,实战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啊,可现在就三个人在,去哪再拉个人来顶替吐谷浑呢?”程老爷子赖皮地摊摊手,“除非嘛,我有个邻居,打打闹闹的好些年了,虽然打仗还有点水平,可人品极坏,叫不来啊。”

对于人品极坏的说法,我持保留意见。苏定芳的人品有多坏,那得看程老爷子的恶劣程度,事实上,一直扮演反派的就是面前这个老流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亲眼见程爷爷跑到人家家里斗殴,回来吹嘘战绩。人品好的能打到人家门上去吗?

“要不……”程初小心地看了程老爷子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要不个啥?”老爷子回身朝程初就是一脚,“指望你能把人家请来?怂样子,”说着扭头笑眯眯地看了下我,“要不……子豪你去试试?要说苏老不死的对你还是有好感的,毕竟他打高丽的时候和你也或多或少有点牵连,常常人前背后的夸奖几句。”

今天过来本就打算去探望下这个老渔友,既然程老爷子能做出这个姿态也难能可贵,看来老爷子对明年的战事看得很重。我就假装勉为其难,顺水推舟一下,应了这个话,拉了探头探脑的程初一道过去。

很顺利,打了送年货的名头过来,加上我的拜贴,苏老爷子马上就接见了我,见面的时候更是大吃一惊。

“好小子,耍老夫小半年的时间。”苏老爷子一看是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不定期见我领了二傻子程初一道。“当初见你就看出来不是个东西,果不其然,和程老奸贼一丘之貉。”

“啊……”我和程初面面相觑。尤其是程初,不知道我和老苏头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眼睛睁得斗大地看我,莫名其妙。“伯伯息怒……”

“爷爷!”老苏头不是个吃亏的主,见我喊他伯伯高声纠正,没有比程老爷子低一辈的道理。“成心的?连晚生后辈都敢踩老夫脑门了?信不信今天就能让你又残废一次?”

我脱口问道:“为什么要说又?”随即恍然,我失忆那次满城皆知,古人视这种现象为残废。陪笑道:“爷爷,您息怒,小子这次是专门来拜访您的。您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成天都想起您,时时刻刻仰慕您,梦中也会梦见……哎呀。咋打人呢?”话没说完,臀部有重击感,受力过猛,在与地面发生长距离摩擦后才停了下来。

“油嘴滑舌。”老头踹了我一脚出了气,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既然来了,就划个道道出来,怎么个说法?”

“没没,”我敏捷地爬起来,突然发现最近身子骨灵活了许多,一脚被踹了过去竟然没半点后遗症。这事的确是我不对,老头发怒一半是因为我隐瞒,一半估计因为蛐蛐的事情,因为今天在程家见的几个高档大铜炉是苏老爷子从高丽皇室带回来的战利品,被程老爷子拿蛐蛐赢回去的。“慕名而来,其中有误会,爷爷听小子澄清。”

“说,也乱掰掰,别怪老夫欺负后辈。”对于我这种两面派,苏老爷子没一点客气劲,老眼瞪得牛铃大,眼珠子随时有掉出来的危险。

“那是,不敢,不敢。”说着乖巧地垂首站了一旁,将我和程初的仰慕之情说得天花乱坠,能结交苏老爷子这种盖世战斗英雄视为今生最荣幸的事情,“你老馈赠的鱼竿,小子可是当了菩萨一般地供奉起来,早请示晚汇报,一天三柱香,从来没耽搁过。上次小子还特意为您送鱼饵,可就是没碰见您。”偷眼瞧了苏老爷子一眼,一说钓鱼,老头的脸色好了许多,才从怀里掏了个精致的组合小木盒出来,放桌子上演示,“您瞧,专门给您量身定做的多功能可拆卸渔具盒,”一层层抽屉般的打开,“第一层放鱼钩的,有许多专门刻出来的暗槽和软木楔子,将鱼钩挂在上面既方便又不容易丢失,大小一目了然,替换方便。第二层是专门放替换的坠子和鹅毛浮漂的,都是尽铸造的小铜坠,静钓流钓的都有,各种份量满足您不同的钓法,独具匠心。第三层是专门……”

苏老爷子被我奉献的小渔具打动了,一把抢了过去,开始拆卸组装,“嗯,不错,第三层是放鱼饵的,做得精细,可见你还是费了心思。”后里摆弄不停,“不过光凭一个小盒子就能平息老夫怒气……估计不太容易。”

“那是,您老雷霆一怒,小子屁滚尿流,怎么敢奢望平息?可为我这种毛头小子生气可太不划算了,您是老英雄,是朝廷栋梁,是功勋,小子只是京城里众纨绔的一员……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说着取了个小纸包出来,里面是我精心打造的鱼钩,按照后世的模样和型号做的,小巧精致,别具一格,“您看,小子知道捅了篓子,就怕您怪罪,几晚没合眼熬夜打造的鱼钩,”说着将鱼钩一个个挂在小盒的木楔子,排列的大小有序,银光闪闪,煞是好看。“苏爷爷若觉得不够,尽管吩咐,小子别的能耐没有,这钓鱼耍鸟跑狗斗蛐蛐是强项。”

“哦?”苏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纨绔啊,不容易。”将小盒子拿在手上端详,慢悠悠道:“钓鱼、耍鸟、跑狗、斗蛐蛐,呵呵……是要花不少精力,哪来的时间做沙盘,定计谋,出书立传啊?”

“这……“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胡谄道:“爱好,都是爱好。”指了指旁边一直没敢说话的程初,“和他喜欢练武一样,天生的爱好,没别的。这爱好一多,人就变得傻了吧唧的,您老看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是憨厚人。”程赶紧一旁点头装憨厚。

“憨厚啊?程初还可信,”苏老爷子扬了扬手,“你再说憨厚老夫就抽了。还头一次见你这种油嘴滑舌的憨厚人。”摆了摆手,“去去,没功夫和你计较,礼物放下,人可以滚了。”

“老爷子,您不生气就好,今天就是来给您认错赔罪的,”见苏老爷子终于没了怒气,“您看啊,这当世的名将多如过江之鲫,可小子唯独钦佩您一人,对您的指挥艺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小子有幸一睹不二名将风采,三生有幸。若不听您教诲几句,这回去都睡不着觉。”

“哈哈合……”苏老爷捻须大笑,“小娃娃,这可是划了道道出来,看来老夫得领教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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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闻道有先后,死法各不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尤其是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们,自恃甚高,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苏老爷子对我所说的‘教诲’有别样的理解,他以为我是来踢馆的。

聆听一下‘教诲’嘛,晚辈尊重长辈的语气,多客气的话,咋到了他这就行不通了?风风火火的兵器架子摆出来,沙盘拉出来让我挑,吓死人了。老头去了长衫,露出一身短打扮,冬天里人穿得厚,可衣服下那暴筋的腱子肉配合狰狞的面部表情,看得我有点心慌,回头瞄了眼程初,见他暗地里勒了勒护腕,才放下心来,到底是我学生,知道策应老师。看情形,苏老爷子就算再怎么老辣,估计也干不过身强力壮的程二横,不过既然是晚辈踢馆就说不上来规矩不规矩了,周围站了几个身材魁梧的苏府家丁,一个个撇着嘴,唑着腮帮子的看着我俩,大有一拥而上的征兆,不好。

“要文斗不要武斗!”我率先打破僵局,既然人家把迎战的架势都作出来了,我也就没说软话的必要了。误会嘛,和和气气地解释行,可你既然耍二杆子的叫阵,就没必要再沟通下去了。老爷们就这样,和自己女人啥软话都能说,可是遇见刺头同性,不管有没有误会,先切磋了再说。拉了程初到沙盘跟前,朝苏老爷子拱拱手,毕竟我俩还是有交情的,礼数不能缺。“苏爷爷,小子今天本是来一睹心目中的大英雄来着,爷爷既然有空考教我俩,当真三生有幸,”我指指沙盘,恭敬道:“您看啊,要说武艺上切磋,爷爷您身经百战,就是一个人打我俩都不在话下,本想叫您打一顿出气……”说着死皮赖脸裂嘴一笑,“可小子怕疼……咱爷仨还是耍纸上谈兵来得和气些。”说完憋了气用用劲,打算展示下才俯卧撑练起来的胸肌,充充气概,可无奈衣裳厚,肌肉太小,没点效果,倒仿佛有便秘的样子,比较丢人。

“哦?”苏老爷子见我说得油滑,也乐了,是模是样的朝我一拱手,“那今天可是老夫有幸,能和名震京城的兵法家一见高下。”一扯沙盘上的麻布,大度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俩是客,这题由你俩出,咱们耍耍。”

“我突厥,”不客气的朝沙盘北方一站,指了指程初“他吐蕃,老爷子您就是我朝的正义之师,您有经验。就受累捎带连吐谷浑一起演了。”

“哈哈……”苏老爷子大笑,摆摆手,“老的老猴精,小的小猴精。”朝程初道:“你爷爷呢?是不是正坐家里笑呢?派俩毛头小子来编排老夫,他是弄不崭了着急吧?话说的大,当这突厥是好打的?”

“嘿嘿,”程初对苏老爷子是万分敬畏,傻笑着不好搭言,一个劲的在头上乱抓挠,正应了‘猴精’的话。

我催促道:“苏爷爷,咱开始不?”

“好,就算中了你们的计。”苏老爷子边在沙盘上安插小旗子边笑道:“小娃娃也算是个气派人,老夫一人扮两家。同时两线征战,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推演是推演,往后到了战场上可没有这么礼让对方的,老夫一生用兵,就抓了‘无礼’二字,小子们当心。”

看来苏老爷子对我还是有好感的,能在沙盘上说这么多话,也是变相地教授我和程初用兵之道,这‘无礼’就说得极其到位,正应了‘兵无常势’的精髓,属于谋略过人的阴柔一派。果然,苏老爷子的用兵和程老爷子截然相反;程老爷子属于勇武,习惯大部队摆开接仗,拳拳相碰的实力派打法,如猛虎下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苏老爷子注重的是全盘配合,着重于穿插接应,一丝丝的将对手撕开,然后依仗常年作战老到的经验和敏锐的判断力将敌手分割,集中优势兵力吞食对方,尤其是打援打围的功夫,出神入化。我每次部署后,一旦有被分割的部队马上出兵救援,但救援部队很快就被穿插而来的对手拖住,两面损失。吃了几次亏后,我再都不敢毅然出兵解救被围困的部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队被狼群般的唐兵撕扯蚕食,心如刀绞。

程老爷子犹如屠夫,快手快刀,一击致命,败也败得利落干脆,双方都痛快。可苏老爷子犹如外科医生,小手术刀一点点地划拉,零敲碎剐,弄得我在推演过程中生不如死,几次都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哪是打仗啊,整个就是凌迟,我抬头看了看程初的吐蕃部队,惨就一个字,连高原都没冲下来就已经被迫重新集结了两次,从此再没有分兵两路的勇气。

“可以投降不?”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隆冬啊,咋就感觉这么热?我已经撑了四个月了,程初那边龟速进展让我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主力部队已经断粮,投降也许比较明智点。不是我无能,是程初更无能!程老爷子虽然用三个月就收拾掉我,但自己也有不小的损失,可苏老爷子打了四个月几乎没耗费多少兵力,大可以接受我的投降后直接班师回朝,连吐蕃那边管都不管,因为程初已经撤军了,他打不下来。

“老夫用的时间是不是比程老不死的长一个月?”苏老爷子笑眯眯地问道:“他是不是一座座的强攻下来然后鸡犬不留?”又扭头问程初:“你爷爷是不是将你放下来拖住,然后回师夹击,一举歼灭你的主力属部?”

我无奈地点点头,俩人都是老对手了,彼此的习性摸得熟悉。程初急忙点头,眼神中跳动着狂热的崇拜之色。

“其实啊,俩小子能同老夫磨到这个地步也算不容易,到底我占了大便宜。”说着将程初的部队从新集结好,教授道:“你呢,一根筋的家伙就不要学人家变通,学不来!初时兵分两路是对的,遇见阻力也是正常,先头部队受挫更是在意料之中,”说着将刚刚的战局复盘。重新推演一遍,“瞧见了没?既然先头部队已经接阵,虽受了挫折,但我这里也倍感压力,就和敲砖头一样,你一拳砸不断,可以两拳三拳。既然开始打算硬碰硬就不能中途放弃,你以为这里攻不破,其他地方就能破掉了?这才是推演,要放了沙场较量,早就溃败了。放弃就意味了丧失军心,没了斗志,往后怎么打?”不等程初做战术检讨,扭脸对我道:“你是个鬼滑鬼滑的,几次想抓你主力都让逃脱了,最后能眼睁睁看了自己的部属被我吃掉都不救援,一味地从两面突袭我,若不是老夫事前摸了你的意图,估计真叫你得手了。不过滑头的过分也有坏处。疑心大,不敢贸然动作,前后丧失不少机会啊。还有,最后投降是给老夫面子呢,还是真有了这个想法?”说完看看我,摆摆手,“不用回答,不过投降真的很蠢,你以为你投降了我就能放过你?要么见我就降,要么生死一搏,你前后杀伤我近六千士卒,断没有叫你活下去的道理。”说到这里,笑眼里露出渗人的杀气,看得我差点窒息。

用兵,不管是推演还是真枪实箭的搏杀,主帅的性格都暴露无疑,程老爷子火爆,战场自然也火爆,苏老爷子阴沉,战场上就阴风阵阵,而我,我突然发现自己性格里的阴暗面,平时没有留心,或是潜意识不愿意承认,但我骨子里的确冷酷。刚刚我就没打算救人,一心计算着换人,盘算怎么用自己的损失来换取对方的伤亡数字。“苏爷爷,您刚刚两侧受我攻击时候为什么不派兵回援?”对老头一直将大部队牢牢扎在我两座主城之间,却不分兵回援两翼有疑问。

“不是不回援,是没法回援。”苏老爷子指了指周围的环境,“若只有你一个敌人,我完全可以围一所城等另一所城来增援,再分兵夹击你的救援部队。但不成啊,突厥不是内乱了吗?内乱的国家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统帅呢?而且你事先也没有交代清楚两方是不是因为抵御外敌又重新接好,我只能将你一个当了两人来打,费了老劲了。”笑着摇了摇头,“老夫多虑了,突厥不是高丽,野战强而防御弱。说良心话,打突厥更适合叫程老不死的去,硬碰硬的打法他在行。”

“那吐谷浑这边呢?小子觉得这边更微妙些,而且是以弱御强,更适合您老施展。”

“呵呵……”苏老爷子捻了胡须微笑不语,“你俩该办的办完了,至于程老不死想诓我去他家受气,绝不会让他得逞。”扭头喝醒沉迷于战局中的程初,“回去告诉你爷爷,他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那一套在老夫跟前行不通。想找我说话也成,先把三个铜炉和俩汉白玉屏风还回来,耍蛐蛐还耍出无赖了。”

“是,是。”程初点头哈腰,和我辞别苏老爷子灰溜溜地出来。

“王家的小子,你若还有钓鱼的机关,往后只管送来。”出门的时候就听见苏老爷子背后撂了个话。嘿嘿,老头原谅我了,往后还有交道打。

站在程老爷子面前,程初拉了拉我,示意我去传话,他是万万不敢说‘撅尾巴拉屎’的话。路上我从程初那打听了耍蛐蛐无赖的原委,原来程老爷子办输猴急了,晚上放了灯笼抓了不少油葫芦(个头比蛐蛐大,生性残暴,常以蛐蛐为食,但叫声缠绵不绝,没有蛐蛐轻快的节奏感),挑了些个头小,和蛐蛐模样接近的拿去赛赌,苏老爷子才入门,虫虫的种类分不清楚,光见自己蛐蛐一下去就被人家的虫子掰了大腿啃食,一时输得天昏地暗,后来程老爷子的油葫芦吃得高兴,叫唤了几声才漏了馅,被苏老爷子撵上门骂了一天。听了程初地叙述,我有一种将程老爷子狠揍一顿的冲动,这号人,简直没法去形容了。糟蹋了蛐蛐文化不说,一点赌品都没有,太可恨。不过恨归恨,话还得我来传,“苏老爷子说啊,程爷爷这边的想法他都明白了。过年跟前忙,就不过去了,顺便给您拜个年。”

“哦?”程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这年拜得好,瞎话说得扎实!”拍拍我肩膀道:“还是子豪有本事,老苏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至于他是用什么滥话说出来的,老夫大人大气量,不计较。哈哈哈……”

我对这个程老爷子已经无可奈何了,什么好事情一旦用他的行为表达出来,那就没法形容了,不折不扣的老流氓。这皇上也是,赐苏定芳府宅的时候跟合计好的一样,把俩老冤家放了邻居,赏赐弄的和惩罚一样。我去年就发现程家的邻居都很老实,左邻右舍就程家门口的大石兽看起来威风,别家也不知道是财力不济还是避其锋芒,门口镇宅的石兽看起来双黑又小,无精打采,抽了大烟一样。

老爷子想起什么似的一跺脚,“忘了!这一说苏老头就把正事忘了。上次子豪推荐的那个突厥王孙叫郑什么来着?”

“郑弘。”自从我的牵引推荐后,程老爷子对这突厥王孙全方位地调查一遍,认为可用,并亲自接见了郑弘,老爷子的话是:武艺还看得过眼,战阵上要买了死力,若能活下来的话,也就成名了。能得程老爷子这个评价,那说明郑弘绝对是个有本事的。

“对,郑弘!”程老爷子点点头。“这说话就过年了,这突厥野人说要过来聆听教诲啥的,子豪要不也留下一同教诲教诲他?”

我对这个突厥人有好感,帮他没存了别的心思,可以说是纯粹的善举。纯洁无瑕。自然不会留焉在郑弘跟前显摆自己推荐之劳,让人家感激。难得做一次善事,咱就索性大方一点,不落人家感恩的话,推辞一阵出门继续我的送礼大计,几个来往紧密的好友我必须亲自送到的。

礼尚往来,我送了一圈礼出去,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堆了一大咕嘟的礼品。今年奔了个名声出去,收的礼物和数量一下就上了台阶,好些没打过交道的人也大盒小盒地送来,弄得颖又埋头列出回礼的单子。

“哦,李世也派人回了礼品。”本是托了兰陵转送的,没想到人家回的还迅速,一套琉璃盏,一根上好的鸡血镇纸,大方,太大方了。光琉璃盏就没办法估计,虽然我对这个玩意儿不感冒,可颖爱的不行,当宝贝一样的供奉起来,就差上香了。

“没必要吧?就是平时用的器皿,物尽其用嘛,你放那么老高的可惜了。”搬了椅子踩着将颖放在柜子顶的琉璃盏取下来,一层层包裹撕开,“叫厨房拿了擦洗干净,咱年夜装葡萄酒喝。拿这个喝葡萄酒,喝高就写诗,还写老长,厉害得很。”

“用就用,写诗就免了。不过厨房那些人动不得,”喊过二女将琉璃盏交给她,“仔细了,打碎你就蹲地窖去。”

“别,吓小孩子干啥?”摸摸二女脑袋,笑道:“就按平时的样洗,打碎就扔远远的,别叫夫人看见,被夫人看见就蹲地窖去。”

“看都惯成什么样子了。”颖笑着推我一把,“上好的琉璃盏呢,说的那么不值钱。”说着拿了礼单勾来勾去,“张家的礼品夫君是亲自送呢,还是派人送过去?明天就祭灶了,得抓紧才是。”

“按理说是娘舅家,得亲自过去,可我又认不了人,两眼抹黑的。”对于这个失势的娘舅家,我一直没太弄清楚,光听颖提过几次,好几个娘舅都流配贬官到边疆上,也是最近半年才得以回京,都猫在家里当顺民,从不和亲戚往来,估计也是怕连累了别人。“家里光景还过得去吧?”虽说仍旧是官员,但也就那么一说,没什么福利,家里田产都被没收了,估计日子过得艰难。

“不是太自在,到底没了家业,又没进项,毕竟也是大家子,要拉济的开不了这个口。”颖说的有些不忍,“其实说起来张家也没多少口人了,要不咱家多少送点过去,毕竟事情都了结了,多少尽个心也好。”

“嗯,你看着办。我就不亲自送过去了,让下人送更好点。”曾经都是有身份的人,我这个当晚辈的送了接济过去人家就是饿死不会收,下人送去就没了忌讳,人家拿的心安理得,不会出现伤了面子的事。“那你就按了人头送,各人都送到,礼预备的实在点,锦缎这些个最好,让人家出门就能换了家里需要的东西回来。”

“嗯,”颖点点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张家的名声仍在,往后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说着将张家几房人的名讳一一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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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和谐

做人要实在,送礼要实用。好大一个精美的礼盒里掏个黑煤球出来的感受不好形容,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此类事情时常碰到,也不能埋怨人家送礼的,大多数送礼的人花钱买礼品而已,自己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什么。我决定要扭转这个不实诚的传统习气,别人管不了,但要从自身做起。

没有古玩字画,这些精美的装饰品只是吃饱喝足后才有闲心赏玩的东西,饿肚子的时候就是王羲之的字都引不起兴趣,远没有热腾腾的蒸馍来得扎实。张家虽然还不至于打饥荒,可毕竟是大难才过扛难关的时候,这时一旦有人真心诚意的伸出援手拉一把的话,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辈子能还完的恩情。

颖在这方面比我更有天赋,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落下更厚的人情。没有虚张声势的大场面,没有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颖明白在家道中落时候更需要些什么,因为她经历过,有切身体会。几车锦缎、麻卷,拿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任谁都看不出来究竟,几房舅舅、舅母的份额单子上写得明白,口气恭敬,为了不让人家有回礼的难处,全然不提年礼的话,纯粹是孝敬长辈的姿态。长辈嘛,拿晚辈的孝敬就安心得多了,就是不回也不算失礼。我虽然和这几位舅舅没感情,可世间的孝道还是要尽足的,就是颖那话:咱把事情做本分了,名声放在那,他谁都没办法挑剔咱家。

为人处事,二十一世纪没那么多讲究,人与人之间冷漠无情,亲戚之间极少走动。连父母都不去孝敬的事多如牛毛。不尊敬长辈,不孝敬父母的事在我所处的年代是难以想像的,人情大于王法的社会,一旦有此类传闻出去,不说吃官司,光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都把你淹死了。有十恶不赦的刑囚执行死刑后,通常规定要曝尸三到十日。以儆效尤。在这期间若有人偷偷收尸则要吃官司,但其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死者的子嗣后辈可以趁夜将尸首收揽埋葬,不会担心官府追究。若家有逆子,老父毙其命,只要理由得当,官府一般不去深究。小惩戒了事。可见连官员都认为孝道大于等于王法,如今王修上无双亲。唯一的血亲就是张家几房亲舅舅,尽孝道是应该的,断不会因为张家原先的事受到牵连。

东西送的顺利,舅舅们坦然的收下了便宜外甥的孝敬。颖也觉得今天办了个善事,小模样美滋滋的,宛若我当年学雷锋后的表情。

“有时候能帮助下别人也是开心事,你今天就特别好看。”颖今天的确比往常好看点。要赞扬。扭头问二女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女点头,颖的善举和欢欣感染了她。二女剥了个鸡蛋,自己将黄吃了,拍了拍手,她的宠物细狗出现在脚下,将蛋白塞在狗嘴里,小脸得意地扬了扬,朝我和颖显示自己的爱心。

“有进步!”看了看细狗满足的趴附在二女脚下,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一个鸡蛋将近四文钱,狗就吃了一半,养鸡的人看见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何况颖也算是半个养鸡专业户。

“死丫头!”颖翻过筷子朝二女脑壳上敲了几下,“糟蹋东西,下次再看见你拿鸡蛋喂狗,就杀了它吃肉!”

狗是有灵性的,发觉颖身上的杀气,起身跑了。二女对颖的管教已经习惯了,笑嘻嘻的将头靠在颖肩膀上。

颖肩膀顶了顶,将二女的脑袋赶走,“不积德,还好意思笑。没看庄户怎么养鸡的吗?十冬腊月的,为了让鸡能过冬,就差和人睡一起了。”

“不是吧?”鸡过冬大草垫子上一样暖和,再说人家自己毛那么厚,只要温差不过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病的。“夸张了。”

“冬天里,鸡不太下蛋,农家都指望换点小钱备年货,”颖拿了琉璃盏倒了杯葡萄酒给我,我摆手拒绝,她拿了抿了口,才道:“办法都想尽了,都不嫌农家里可怜么?”

“嗯,该打!”我轻轻朝二女屁股上拍了几巴掌。颖今天是发善心发过头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平时见这个事顶多嫌糟蹋自家钱财,这会儿竟然能为农户们着想了,转变得有点突兀,我一进不好接受。和二女对了个眼神,二女也有点诧异。拭探道:“要不,咱家再给农户点补助,明天给府上下人发红包的时候加一倍,反正大家都不容易,是这话吧?”

“不行!”颖断然拒绝,“又不是开善堂的。该怎么来还怎么来,凭自个力气赚钱去,咱家没充大方的理。”

嗯,没变,还是原本的颖,行了个善一时还沉寂在好心情里而已,一关切到自身利益就清醒了。和二女相视一笑。颖的性格很好,反正对我的脾气,婆娘是自己的,才不管别人是个什么看法。善不善良也好,是不是小心眼也罢,不在考评范围内,对我好就行。老好人的我见过,一味地纯良不符合我的观念,说不上喜不喜欢,多少还是有点排斥的。

老四如今没资格上桌子和我们一起吃饭,她委屈地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修炼基本功,明天兰陵要带她出席大规模高档次的聚会。等吃过晚饭,颖还要安排训练项目。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和二女躲得远远的,本着不看,不听,不说的原则,老四今天难熬啊。

一早老四和二女都放了年假,颖负责老四的事,二女则替代了颖平时的工作,在前院指手划脚地安排祭祀活动。老四被颖打扮得素气,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等兰陵来接她。既然首饰衣料都比不过人家,就不必要在这方面花心思,素净一点反而独特。

“一会儿去祠堂你跟了夫人后面,啥话都不说。迈脚就进去。”临到祭祀,我吩咐二女把自己打扮好,去年对她不公平,今年一定得把场子找回来。王家长辈都死光了,如今我做这个主,不怕谁说闲话。俩婆娘只从岁数上分大小,别的都一视同仁。

二女看了眼正朝这边走来的颖,怯生生的摇摇头。

我对颖道:“等一下,让二女收拾好了一同去,”扭身推了二女一把,“傻站着干啥?赶紧换衣服,别让大家等你一个!”

“就知道今天是这么个场面。”颖望着二女的背影,说不上是个什么神情,“去就去吧,平时在家也没拿她当妾室对待,夫君这一碗水端得还真平。”

“小孩子,不忍心给她一人撂家里,顺便捎带上。过年不是就图个热闹嘛。”颖口气酸酸的,听得我心里也不舒服,说这一碗水端平是假的,多少还是朝颖这边倾斜一些,毕竟先入为主的传统观念不好抹除。

“小孩子吗?”颖瞥了我一眼,“妾身也一直拿二女当孩子。可这一前一后的进祠堂心里就有点泛味……”

“二女过来了,”我提醒颖了句,“走,时间差不多,祭祀完再说。”

进祠堂的时候,颖耍了小聪明,让下人将供品放在祠堂外,吩咐二女一样一样地端进去。这让大家产生了错觉,二女不是以王家夫人的身份来参加祭祀的。只是摆供品打下手而已。虽然整个祭祀过程二女都待在祠堂里,可因为来来回回地搬供品后,所有的人已经将她忽略了。而领衔主演的依旧是光芒照人的大夫人,神色安详,举止从容,礼数得当,我当然还是第一男主角,可二女已经从第一女配角的角色中不知不觉地沦为路人甲。

颖有当导演的潜质啊,看着颖得意的神情,心中暗暗佩服,完败,我终于屈服了。就算我现在将颖赶出家门,她心中也不可能承认二女有和她平起平坐的资格。而二女也是一脸满足,仿佛她有了上镜的机会就满意了,不在乎角色大小,当了众人的面进出王家祠堂是莫大的荣幸。

算了,我不搀和了,两位夫人都满意就成,这一碗水根本就没法端平,连父母都没办法公平对待自己的子女,何况婆娘乎?俩就够了,左右的权衡一下关系,虽然辛苦点,自认还能应付过来,若学人家添上个十房八房的,我觉得还是早早死掉的好,先不说生理机能,就感情上都交流不过来。从早先羡慕人家妻妾成群发展为佩服,太不可思议了,首先得有超人的体魄,再要有超人的协调能力,我两项都不具备,自甘堕落,彻底打消在这方面和人家一较高下的念头。

“夫君想什么呢?还为刚刚的事闹心思?”回来后,颖打发走心满意足的二女,见我久久不说话,以为我和她怄气。

“没,”听了颖说话,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没怄气。其实你刚刚做得就挺好,我是想别的事,和祭祀无关。”

“去年为这个事,夫君还闹了脾气,”颖不放心地挨我坐下,柔声道:“妾身是个小气人,有时候也劝告自己要大量,也想着去学人家正室的气度。二女从小跟了妾身,断没有为这个事起坏心,原本以为也不会为这个事去计较,可到眼前就不由自己。”轻轻靠在我身上,“这是妾身的错,往后定了神去改,夫君可千万别为这事对妾身起了厌烦……”

“你就是个精明鬼。”我伸手在颖的鼻子上捏了把。人话鬼话都由她一人说了,又是委屈,又是自责,又是痛改前非,就算我真为这事恼火,这会儿也定被说得没了脾气。“好了,这事撂过,我也是心血来潮,没事找事。其实平时你和二女那样子就很好,明年依旧那个样子吧。呵呵……亏你想得出来,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

“夫君不为这个怄气就行,”颖放心地拍拍手,“今年里的爆杆还等您去配药呢,钱管家着急的催了妾身好几趟。明早就放,管家把竹竿都预备好了,光等了填火药进去。老四被公主领走了。该送的礼也都送到了,一天里没事,夫君就帮忙将爆杆做起来,去年年关睡过去没看上,今年可不能错过。”

“好,我其实故意的,就等今天才配药。”原料早已经准备好了,去年钱客家耍成人来疯的模样记忆犹新。今年故意不提这事,等到跟前一起配制,让管家没有发疯的机会。

“想着也是,钱叔平时也好好的,到年跟前就爱发个疯,呵呵……”颖起身将钱柜子开开,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一排子崭新的麻布钱袋。都是要给下人们散发的红包。一早就发现府上人人精神抖擞,就等了祭祀完发年利了。尤其是钱管家和胡帐房俩人,逢人就笑,一改往常在下人面前的严肃劲。“每人二百文,管家和帐房各一贯五,今年算是大手笔了。”

“呵呵,管家也罢了,一贯五对胡帐房来说,已经算不上大数字了。年上从花露水作坊里领了百十贯红利,造纸作坊也有他二十来贯。没看如今的打扮,一身上下十条狐狸都把他包不严实,比我穿得都讲究。”今天太阳照得暖和,我就平时的打扮,连棉褂子都没穿。可人家胡帐房一出门,那派头,浑身毛。敢站在树林里晃悠几下,保不准就有猎户拿箭射他,太显眼了。

“可不是,旺财一早就冲了胡帐房叫唤不停,闹了黄鼠狼一样。”颖笑着喊了丫鬟过来搬钱,近水楼台先得月,搬钱的丫鬟早早就从颖手里领了自己的份例。前后跑得起劲,腰上栓的钱袋子‘叮咣’作响,喜气洋洋。

我拈了拈分量,蛮压手,不轻。挂腰上也不嫌重,就不怕跑的时候连裙子一起扯下来?

二女今天和颖坐一起发赏钱,和颖一脸和气的笑容不同,我依旧稳重如关二哥,大椅子上绷个脸靠得笔直,一动不动。不错,这个造型赢得了众下人的一致好评,走我跟前行礼时候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拿了钱就跑,家主威慑力带来的效果让我很满足。

“大过年的都不说笑一下,看把大伙儿吓的。”颖发完钱埋怨道:“平时和气个人,怎么每到这个时候就恶菩萨一样。”

“忘了,演得太投入,以后要改正。”不好意思的挫挫脸上发僵的肌肉,“我刚刚是不是很有气势?”

“不像气势,”颖笑着摇摇头,“发年利嘛,就好像别人都欠了您的钱不还的样子,没看大伙拿了钱就跑,可是怕夫君追讨呢。”

二女点头认可,她今天也领了点花销,小脸笑得好看。二女有个小钱箱,已经装满放不下了,再有了零钱都放在头顶的长脖瓶子里。她没花销,用钱的时候不多,只进不出,成了家里的小财主。每每出门时候,就拿了麦芽糖上的熟粉在花瓶口上抹一圈做个标记,谁要是动了里面的钱就会被二女发现,然后贼兮兮地跑来找我讨要。

开始以为是她小心,时间长了才知道这是女孩子耍的小游戏。看到自己标的记号完好无缺就露出失望的表情。颖为了逗她,时常将标记故意破坏一下,然后我就破财了,二女也不清点总数,腻在我身上要赔偿,颖在一旁看热闹。

“这次是你自己弄的,凭啥又要我钱?”刚刚明明是二女朝里面倒钱的时候将瓶子口上标记的白粉弄花了,可她仍旧气喘吁吁地抱了瓶子,指上面的记号让我看,“不给,我这个月开销大,没多少了。”

二女理解地点点头,将瓶子扣在炕上将里面钱倒了一堆出来,我以为她良心发现要还钱给我,直到最后二女将钱点完满足的又装回瓶子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她只不过是例行一次年终盘点,没接济我的打算。

“白眼狼,”这丫头还蛮有钱的,箱子里都是小银饼夹杂了几颗金豆子,大瓶子也快满了,看丫头抱着满脸通红的费劲样子……“攒这么多有啥用?又不花。”

二女嘻嘻一笑,趴我耳朵旁小声道:“留给孩子们的。”

“啊!”错觉,定是听错了,“再说一遍,没听清楚。”

“往后和夫君要生娃,男娃要娶媳妇,女娃要置办嫁妆。”二女小脸羞得通红,腻声哼唧道:“虽说这钱不该妾身操心,可毕竟……毕竟……当娘的……也要有份心意嘛!”说完捂了个脸趴我身上不也敢见人。

“高!实在是高!”我有点头晕,这才多大点的姑娘家……无语。‘当娘的’,嘿嘿,这话听得我有点起鸡皮疙瘩,浑身痒痒。颖说这话和二女说这话完全是俩感觉,我需要休息。“别拱,头昏,让当爹的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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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展望

天色渐晚,年关上的饭用得比平时早了许多,各门各院的下人早早的结束了工作,揣着鼓鼓的红包守候新年的到来。

炕桌上各式各样的干果点心摆满,按颖的吩咐,炕烧暖和,茶沏滚,浓茶,今年非得扛到天亮不可,要把去年错过的爆杆场景补回来。颖今晚高兴,兰陵捎来了手信,老四在宴会上得到了认可,鉴于对老四的喜爱,兰陵邀请她一同回府上过年关,晚上就不送回来了,让颖放心。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颖一面派人给父母报信,一面布置守夜。二女则拉了她的宠物跑园子里训练去了,细狗需要精心调教才能成为撵兔子的好手,每天都得安排其奔跑来提升速度和灵活性。

我似模似样的反拿了本也不知道是啥书,靠在软椅上尽情的发呆。发呆是享受,是一般人没工夫干却向往的事情。脑子一片空白,没半分杂念,时间静止了,进入了脑瘫状态,远远超越了冥想的境界,直达佛家推崇的无色无相。看来悟道之人,六根不净的更有潜力成佛,尤其吃饱喝足,家和美满,钱财不缺,那就是佛了,比如来佛更佛的佛。

每到这个时候,颖从来不干扰我,总是将茶水晾置的温度刚好放在我的手边,她知道我这个时候是分辨不出热冷的。

收功!不错,每次发呆结束后,浑身有劲,精神抖擞。“拿我裘衣来!”

“这么晚了,夫君要出门?”颖不解地取过大氅披在我身上。

“对,要出门!”坚定的点点头,赌神的步伐,身披皮大衣,任由两袖空悬着,拉开屋门,进入冬夜深处。直奔茅厕。

二女有收获,寒冬里,在自家花园里也能逮到猎物,佩服。

颖气急败坏地朝二女屁股上抽了几巴掌。喝道:“还不赶紧扔出去!”我龇牙咧嘴的在一旁附和点头。最近日头好,稍微暖和点,人家老鼠出门办点年货招谁惹谁了,腊月二十三过后不许杀生全当了耳旁风,最重要的是,不该拿回来显摆啊,万一有个传染病就麻烦了。

二女和宠物被我强制消毒一次,高度酒蘸湿麻布在人手上,狗嘴狗爪子上齐齐擦试三遍。细狗有酒鬼的潜力,不住伸舌头舔,过了一会儿就亢奋地满院子飞奔,再就睡了,酒品不错。

“少挨我,赃娃,坐远。”颖皱了眉头将贴在身上的二女推开,又专心地和我下起五子棋。

“好,好,你下。”二女纠缠颖未果,跑来依偎我身上。反正已经回天乏术了,正好赖掉彩头。我将位置让给二女,开始观战。

“这一开春,咱家就有得忙了。”我靠在炕沿上边看棋边拉扯闲话,“光那大坡就歇不下来,起码得折腾小半年。”

“大坡都是小事,关键还是丰河上的棉花,”自从换了对手,颖就棋风不顺,刚刚赢我的那点铜子很快就堆在二女跟前,已经开始从自己钱箱里取钱了。“筹划的不错,可到了跟前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头一次种东西,这年一过完就该春播了,一点底气都不足。”

“怕啥?”取了几颗核桃敲开了剥仁,一左一右的朝二位夫人嘴里送。“就是种荒了也不是咱家的钱,朝廷肥着呢,不发愁。”

“那毕竟也是咱家的东西,还指望做了棉被呢。”颖嚼着核桃仁,又输了一盘,不情愿地送给二女二枚铜板,不满道:“贼精贼精的,再赢就让你明年去那边看棉花。”

二女高兴的将铜板揽在一堆,还不是地数上一遍。

“老四今天陪了兰陵守岁,老丈人那边没意见吧?”过年就是个团聚的日子,虽然我也乐意有人陪伴下兰陵,就怕颖娘家有怨言,不太人道。

“怎么能有意见?”颖输急了胡乱搅和了下棋盘,“重来,重来!”

“别猴急,今天晚上有你输的,明早你那一箱子钱估计保不住了。”我一旁幸灾乐祸,二女智商稍微比颖高那么一点点,或许比我也高那么一点点,所以……“别小看了咱二女,下这个玩意儿,老四也未必是对手。”

颖恨恨地戳了二女一指头,“也不知道这心思是怎么长的。”说着抱过二女,端详了一阵,“二女才跟了妾身那阵,还就差点被她装傻的模样给欺瞒过去了,”说笑着捏弄二女的小脸,“小狐狸尾巴是怎么被我抓住的,嗯?”

二女被说得不好意思,闭了眼睛不动弹。

“怎么抓住的?”我忽然变得比较八卦,凑过脸来打探二女隐私。

“当年啊,为了她这个傻样子,就没少挨妾身打。与别的丫头不同,打多少遍也不知道哭,越是看着傻了。”颖估计想起当年摧残二女的事,一脸歉意地将她搂紧,“妾身每天里都练字,她就站旁边侍奉,研个墨啊,洗个笔啊。多伶俐的丫鬟到这个时候就笨手笨脚的,唯独觉得二女好用。至于怎么个好用法,当时也说不出来。发了脾气呢,就叫二女过来出气,习文练字呢,就叫她在旁边伺候,这一天一天就过来了。”

“哦,那二女当年可受了不小委屈,”我爱怜的摸摸二女脑袋,轻声道:“往后可得对二女好些,补偿补偿。”

“妾身也这么想的,当时小,不懂事,加上家里常年的将妾身关在家里,难免发脾气出邪火,时间一长也埋怨自己没修养。可发火时又掌握不了行动,所以当时也视二女与其他丫鬟不同,时刻带在身边。”颖随手拿起颗甜杏仁塞二女嘴里,“知道妾身怎么发现二女不对劲吗?”拍拍二女脸颊。微笑道:“行文做画,什么时候用什么笔,什么纸用什么样的墨,或粗或细,或浓或淡,都需要精心挑选。这些事平时都是妾身掌握,可自从二女跟了身旁后,妾身就逐渐发现得心应手,到什么时候必然有合适的笔墨递过来,却一直没在意。直到二女染了场病后,暂时地换了个丫鬟。那丫鬟平日比二女伶俐得多,可一进书房就变了傻大姐。那一阵时间是画不像画,字不像字,才念起二女的好处来。念叨念叨就起了心思,前后越想越不对路,十岁不到的丫头片子再乖巧都没这个本事,必定是原先就会的,可家里买的都是清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没机会见识这些。”撩了撩二女头发,“你怎么会呢?我可现在都没想通。打几次都不吭声,也就算了。”

颖当然不知道二女怎么会,我知道。房玄龄就是喜好丹青的名家,爷爷做画,四五岁的小孙女一旁研墨递笔的,天伦之乐啊。可惜二妇呢,要是不出高阳公主这挡子事,二女的身份,不是我这种没落小贵族能高攀的,更别说小妾了。

“不说就不说,谁还没点心事。”我从颖怀里接过二女,让她趴在我怀里。隐约看见二女眼睛红红的,知道牵扯了她的心事,“往后这事就撂过去,再不提了。平平安安过了这一生比啥都好。”

“也是。”颖拍拍手,倒了杯葡萄酒自饮起来,“常想不能,也起过戒心,可这次看看这次废后立后的事,柳家的下场,也就明白了。二女的出身……”同情地摇摇头,“夫君不参与朝堂政务是对的,再大的家业也凭不起这么样的折腾。”

“好了,心里知道也没必要说出来。”眼神朝颖暗示了下,“现在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靠得就是齐心合力。这一年里,夫人持家有方,二女经营有道,这满满地粮库,满满的钱柜子,庄子上一片片的新宅子,都是二位夫人的功劳。”

“夫君就话说的。”颖笑着靠了过来,“没您这顶梁柱子,哪有那么多钱粮,妾身这一出门,沾了夫君的好处,走哪都是风光。长安都小了,现在夫君是名满关内呢。”

“过了,相互吹捧得有个限度,停。”夫妻间说这话显得有点恶心,颖估计是存了报复的心态,见我搂了二女不搂她。故意小心地四下张望,压低嗓音沙哑道:“听鬼故事不?”

“嗯嗯,”和去年一样,颖兴奋得抱了床被子坐过来,随时准备朝里面钻。

怀里的二女也活泛起来,挣扎出来靠在我脊背后面,被我抱了听鬼故事不刺激,要酝酿气氛。

吹灯拔蜡,具有王家特色的春节鬼故事联欢晚会开始了。黑暗中,旺财的抠门声催化了恐怖气氛,这次连我都吓到了,于是,旺财被暴扁了一顿。

不幸的是,鬼故事依旧没能压倒三人的睡意,一年一度的守岁活动在钱客家的爆杆声中圆满结束,事前要观赏爆杆的种种豪言壮志灰飞烟灭,颖头一个在火爆的脆响声中进入了梦乡。

弥留之际,隐隐的感到今年的爆杆声音和去年不同,钱管家又进行了改进啊,太不容易了。看了看怀中沉睡的二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回来的……兰陵现在也睡了吧……

周医生是第一个跑来抗议钱管家放爆杆的人。虽然当时我还在梦里,错过了抗议的过程,但事后钱管家滑头的在我跟前告了周医生一状,说周医生对我发明的火药不满,认为以我为首的爆杆一族惊扰了牲口的睡眠云云。

“牲口再金贵,怎么能和咱府上喜庆年关并论?”钱管家不屑地撇了撇嘴,“周医生人是好人,就是老分不清楚主次,好像牲口是他一人的。”

“呵呵,”我打量了钱管家一眼,老头过年领了大把的红利有点兴奋了,估计爆杆放了没完没了。“这话也就咱俩说说,可别叫人家周医生听了去。小心下次给你开兽药治病。”

“是,是。”管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会不会。周医生是好人,怎么能开兽药给老汉。医德远近闻名的高,还说要给周神医送年礼呢,怎么就忘记了,得赶紧送去。”管家拍拍脑袋,朝我拱拱手,溜了。

老滑头,见告状没效果,下台阶下得到是快。反正年上没事,顺便去牲口棚那边看看周医生,自打家里的牲口牵回来后。他就一心扑在上面,极少在家里出现。连领年例都是差人叫过来的。不想钱管家和胡掌柜,一早就欢天喜地的等候多时了。

牲口棚盖得气派,超大的四合院建筑,三面向阳的是关牲畜的,背光的一面堆放草料和农具,院子中间还散落几个没开凿好喂草料的大石槽,周医生就住在背光一面隔离出来的小门房里,六个打下手的杂役一早就拉了大铡刀铡干草,墙边锅灶里腾腾冒着热气。一股烫麸皮的味道蔓延在大院里,闻到香味的牲畜在棚子里激动的嗷嗷乱叫。

周医生正蹲在一头毛驴跟前摆弄着,毛驴很配合,完全没有平时的倔脾气,温顺的打着响鼻。见我走近,才骄躁的叫唤几声,对生人很敏感。

“小侯爷来了。”周医生被毛驴提醒后才看见我,胡乱给我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忙碌起来。

医生就是医生,在他眼里病人是第一位的,就算家主亲临,也得等治完病再说。对周医生这一点,绝对是钦佩,这才是敬业。当年我因为骨折躺医院的时候,一早护士过来换药,拆了夹子换到一半,来了个查房的领导,那护士直接扔下我跑去和领导寒暄起来,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和周医生相比,那护士就该拉去劳改。对行医的人来说,渎职就意味着谋杀,进了医院就好比进了杀人犯俱乐部,不管有病没病,先杀一会儿再说。

我站定一个安全位置等待周医生杀驴。驴是众多牲口里最可怕的生物,别看个子小点,但脾气坏到家,看人不顺眼就要发飚,拉都拉不住,我就曾经被一头发飚的驴追杀过,童年里的恶梦,要当心。

“早晨老钱放爆杆惊了牲口,这驴就是受惊到食槽上伤了腿,”周医生忙活完,将驴拉到一堆干草上卧好才跑来接待我,没一句问候,直接告状。“幸亏昨晚守岁,大家都没睡,要不就捅出乱子了。”

“嗯,”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钱管家早上朝我认过错了,我也狠狠地批评了他,周医生莫要往心里去。”我指了指小门房,岔话道:“怎么晚上就睡这里?你家婆娘娃的都不在跟前啊?大过年的,都交给下人招呼,再忙也和家里人一起过个年关嘛。”

“本打算回去过年,和婆娘‘叮咣’了几句,一恼火就睡过来了。”周医生不好意思的撮撮手,“小事,不算啥,我那口子就是个碎嘴。也幸亏过来了,要不出事还不知道呢。”

有过耳闻,周医生婆娘谦烦,不过站在人家女方的立场,你一天四处充好人,拿了家里钱给外人抓药行医,放谁都不愿意。“别往心里去,自家婆娘为自家的,”我装好人安慰道:“还不是给家里操心,哈哈一笑就过去的事,别太计较了。”

“道理也明白,”周医生指了指养牲口的棚子,“小侯爷进去看看不?都冬天牵回来的,庄户能力有限,好些个牲口秋天没挂上膘,这些天正调养呢。”惋惜的摇摇头,似乎责怪我牵回来太迟,“麸皮拦了干草料终究没有鲜草好使,等在下明前精心调理一年,保管让咱家牲口生龙活虎的。”

“试过喂点蛆没?”想起兰陵天热时说她家的管事不时的喂牲口吃点荤菜当零嘴。“听说管用。”

“冬天不成,牲口不太动,喂了消化不了。加的虚膘而已,还把胃口弄坏了。”周医生指了指院子四周,“咱家这院子还是有点小,现在看着刚好,可一两年里小崽子一添,就显得拥挤了。尤其头半年吃奶的小崽子要和它娘一起单独喂养,有点折腾不开。”

现在才说这话,当时就是叫你监工的,弄不开怪谁?估计也是没办法了,画出来的地皮不够周医生折腾,看来王家庄子过于拥挤了。“要不等后面商量下,专门再画个地方出来养小牲口,壮实的放这边来。”

“这是大事,可得快动手,两边离得远点无所谓,在下不在乎多走几步路。”周医生知道想在就近圈地方没戏了,只有朝后庄挪。

看来事先没规划好,庄子上打补丁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的乱盖,现在建筑一多就显出害处来,好些地方都糟蹋了。颖要是能把云家庄子拿下的话就解决大问题了,那边地界大着呢……太邪恶了,我怎么能产生这种想法,人家云小姐孤苦伶仃的,我一老爷们起这个心思太不像话。失败,不怪我,中邪了,被颖唠叨成习惯,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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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圈内圈外

老四初二被兰陵放回来了,先到我家和她姐打个招呼,俩人窝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啥,俩人喜气的。回来时候装束已经变了,估计是兰陵专门给她收拾的衣裳,比去的时候显得更顺眼点。兰陵的艺术修养稍微比颖高那么一点点,这点我一直都承认的,颖也甘拜下风。

依旧是送礼,今天孝敬长辈,礼物都挑选得别致,符合老人家的眼光品位,我今天仍旧检查礼单。还好,颖没有再次将兰陵的名讳加上去,看来颖已经逐渐将兰陵当成平辈来对待了,有进步。

二女这时候在花园里祭奠自己的亲人,不去打扰她,我看似无心地踱步到花园门口为她守门,避免有不长眼的进去送死。二女的心里年龄和生理年龄不相符,多年的隐忍生活练就了心貌不一的高超演技,不再是纯粹的表演,已经带入到生活习惯里去了,成为自身的一部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解放自己,空旷的花园里好好的哭一次,随心所欲的释放心中的委屈和压抑,是好事,有利身心健康,一年里难得哭一次,让她如愿。

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女心计越发成熟了,近半年里,和我单独闲谈中再没有出现过隐约影射颖的话语,从口气到行为似乎已经将颖当作可以依靠的亲人、长辈,我也乐意自我催眠,假装已经认为二位夫人可以共同患难和睦相处了,并很自然的将这个好现象归功于宠物养成计划。

也是好事,表面现象也罢,发自内心也罢,我不去深究。至少二女已经认为这么做对自己有利。而颖也随之将自己对二女的警惕埋藏在内心深处,从客观上反映出我的控制力增强了,已经可以游刃于这种三角夫妻关系之中,危险而刺激,有挑战性。

同时拥有两名富有心计的聪慧婆娘,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自从二女的加入后,我时刻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这个世界上,我一没有王朝霸业去建设,也没有父母亲人去感受亲情,唯有俩夫人对我好,真心对我好,我不愿意因为感情上的不协调让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关中有个顺口溜,婆娘瓜,乐开花,婆娘俏,不敢要。‘俏’用关中话来理解,就是精明能干加外貌可人的综合体,平时向往一下可以,若真的娶回去,还是要再三考虑的。崔彰是我们这个纨绔群体里活得最自在的人,原因有三。一是出身好,长房长子;二是自身条件好,才貌双全;三就是婆娘普通,才貌平平,充分给了崔彰发挥的空间,无所顾忌。说实话,我偶尔羡慕崔彰的狗屎运,他大可以目中无人傲然道:“当男人真辛苦啊,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撑着。那瓜婆娘一点都帮不上手,回去抽她!”我没这个底气,没这俩婆娘里外操劳,凭我的本事,不知道会把这个家败成什么样子。于是崔彰面前,我是从来不敢乱吆喝的,只好反过头去嘲笑程初……

幸福嘛,本身就不是纯粹的,夹杂了不同的滋味在里面,回味起来更缠绵不绝。于是,暖洋洋的冬日下,我将这一年半中发生的事情回味一遍,打发时间而已。

二女拉拉我衣袖,将我从回忆拽回现实。大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看不出来她现在的表情,看来哭得很过瘾。安慰地摸摸她脑袋,“好了?青蛙见过吧?就你这个眼睛。”

二女有点不好意思,头低着拉扯我进花园去,怕站外面被人看到。

今年没下雪,灿烂的阳光下,花园里一片苍凉,除了几棵大松树还傲然顶着浓绿外,满眼枯黄。陪二女坐树墩上晒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舒服。

“夫君一直在外面守着?”二女取出个手帕搭在头上掩盖自己的水泡眼睛。

“没,路过的,正好让你碰见了。”我将她头上的手帕取下来,“哭哭也好,有什么见不得人,一年四季也不见你哭一次,偶尔发泄发泄对身体有好处。”

“是夫君照料得好,二女每天都过得开心,怎么会哭。”二女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朝太阳望了望,被强光刺到了,立刻双遮上眼睛。

“说的好听。”我高兴地在她鼻子上捏了一把,“除了庄子上的二傻子一天裂了嘴笑,哪有天天都开心的,明显是假话。”

“就是的。”二女赖皮的想眨眨眼睛,不太明显。“前天二女还头回进了家里的祠堂,真正算是王家人了。”

“啥头回,去年不是也拉进去了?”伸手将树墩周围的木刺拔了拔,颖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树桩子,锯完也没好好打磨,装样子都装不像。

“去年不算,今年是真的。”二女认真道:“夫君莫要为这个事和夫人闹别扭,二女能成天待您身边就知足了,不敢奢求别的。”

“装,你好好装。”我笑着朝她头上拍了下。二女要知足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不过呢,这些日子你有进步,至少比原来进步了。”

“嗯,谢谢夫君赞誉。”二女点点头。忽然扬起下巴,笑道:“和原来的二女相比,夫君喜欢哪个?”

“原来?”二女问得有意思,看来她内心深处压根就没改变,只是换了套表演路线而已。“这到把我难住了,比较嘛,那就都喜欢。”

“嘻嘻……”二女贼贼地笑了起来,“那就是喜欢原来的,夫君和二女很像呢,是一样的人。”

“哦?说说。”二女平时难得这样和我说话,和这丫头在一起,有被剥光的感觉,赤裸裸,难以遁形。

“夫君心里明白,还要问。”二女摸了摸眼皮,发现还肿着,不甘心的揉了几下,“小虫虫妾身喜欢,‘针鼻’妾身也喜欢。可人呢,除了夫君,二女再就没有能喜欢起来的了。”拍拍手,细狗从远处的干草丛里窜出来围了二女欢实地摇了尾巴。二女指了指,“‘针鼻’。才给它起的名字,好听不?”

“好名字!”伸手在针鼻头上揉了揉,针鼻不太愿意除了二女以外的人动它,抗议地哼哼几声。嘿嘿,还真是啥人养啥狗,经过二女的熏陶,这狗已经开始表现出‘独’的性格。平时旺财对它表示友好的时候,会被针鼻扑上来咬的落荒而逃。“人就是这样子,心里想的和面上表现的截然不同。心里想可以,只要不表现出来就好。这些话咱俩偷偷说,不是纵容你哦。”

“嗯,”二女见自己宠物对我表现出不友好。直接俩耳光上去,打得‘吱哇’叫了两声。下手不轻,看得我同情。“站在夫人的角度,她对二女已经是关怀倍致了,所以二女打心里感谢夫人。”

“别说得那么无情。”二女对颖的心态很复杂,若颖对她刻薄一点,或许二女更好受些。可颖将这个分寸拿捏得稳当,实在让二女找不出来心生怨恨的理由。朝二女笑着挤挤眼睛,“好了,真心话到此结束。一年说一次就够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伪装起来的好。”

二女笑着扑上来搂住我脖子,“夫君才是真的机敏人,二女同您在一起最有意思,比一年哭一次更顺心。”

“真话还是假话?从什么时候觉得同我一起有意思了?”鬼丫头。模样说变就变,天皇巨星在她面前简直就是才进影校的娃娃。

“真话,自从您在车子上要杀人开始,二女就知道同夫君是一路人了。”小脸在我脸上磨蹭着,“您和原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随夫人过门后,二女头一次见夫君就没了打算,直到您病好以后,眼前又亮堂了。”

“你就不怕我生气,哪有当面这么说人的。就是病前,也不见得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吧?”

“您才不会生气,”二女有有恃无恐地坐在我腿上,得意地笑笑,“就算气也气不到妾身上,呵呵……”

二女笑得很奸诈,逐渐恢复的眼睛露出诡异的神情。是在提醒我,她是随了颖进门的,颖才是将我弄失忆的罪魁祸首,最早对我失望也是受了颖的感染所致。“还是那么坏。”我笑着搬了二女肩膀摇晃几下,“说真心话的时间都过了,不许再乱编排是非。”

“是,妾身知错了。”二女环绕着我脖子,细声怪气道:“妾身从没对夫人有过怨气,她就像长辈一般照料二女,无论干什么都是为了二女好,和夫君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妾身只要生生世世侍奉在您和夫人身边就知足了。”

“去!”我笑着把二女推开,放到地上,“站好,眼睛也不太肿了,回去吃饭。过两天去山庄玩,把你针鼻也带上,它抓兔子是一把好手。”

“夫君和公主商议好了?”二女嘟了嘴,斜眼看我,“您才不会打猎,上次见您偷偷拉弓来着,还把自己手绷疼了,叫唤半天。山庄里天天带回来的猎物都是公主打的吧。”

啊!丢人现眼,拉弓的丑事咋被二女看见了,太没面子。打,不打她就不知道害怕。回身朝二女屁股上抽了几巴掌,“不许再提这个事,知道不?再提就那啥,朝死里打。”

“嗯,”二女笑嘻嘻地点头,“其实妾身也知道,夫人对二女好,公主也有功劳的,嘻嘻……”

“知道就好,一个比一个难缠。”我在权衡,颖也在权衡。二女则趁机强化自己的地位来增加自己的份量。高难度啊,哼哼,我已经习惯了,幸福的精髓就在这里,借力拆力,化疾势于无形。这么说来,南朝鲜的老百姓最幸福,他们天天都在八卦图底下练太极。

融洽嘛,各自的利益得到保证后才能出现所气氛。情、爱、深厚的感情是基础,但相互间都有一个协调点,拿捏好分寸才是长久之计。恋爱时的不分彼此浓情蜜意,那属于荷尔蒙作怪。和理智挂不上钩。就象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只觉得打得热闹,工作后看原著才有感悟,原本梅超风夫妇才是最幸福的一对,若黄蓉跟了欧阳克的话,肯定比跟郭二傻子幸福,而杨康注定得不到幸福,因为杨康走的是王霸路线(个人观点,射迷宽宏大量,放我一马)。

颖和二女没有黄蓉那么博学。而我也自认为比郭靖的文化程度和变通能力高一点,于是她俩跟了我这个半傻子不会太不幸。但黄蓉要嫁给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并将欧阳克介绍给她。

颖的计算能力估计在黄蓉之上,大年初二就开始练习了,我不知道她专心致志的算些什么,但肯定是老四走的时候说了让颖感兴趣的话。她算盘能力起码在四级以上的水平,发现她已经比我速度要快了,节奏感更快,更有动感。

“过年就歇歇,一天算来算去,累不累?”我拉了摊子捂在颖脚上。一直这么盘腿坐着容易受凉,“大中午的,吃年饭的时候,赶紧了结,二女都去招呼饭菜了。”以颖的能力,二十一世纪起码也混个女总裁当当,光这份敬业,国企里还没见过有比她更认真的人。

“别动,马上就完。”颖护住算盘上的数字,拉我坐下,又认真地拔了一会儿,将得数记下来,才扭脸道:“老四今天和妾身算了一笔帐,”见二女进来,招呼二女在跟前也听,“夫君和二女都来参谋参谋。”

“参谋啥,饭都备下了,吃完说不行?”我将颖强行拖下炕,二女帮忙找鞋子,“快走,冬天本来就凉得快,都没热乎劲了。”

年饭就是年饭,丰盛得都奢侈了。沙锅盖子一掀开,热气腾腾的撩人。“哈哈,谁抓住的?”八月十五前钓了几只老鳖,吃了俩,还有三个放到花园灌水的池子里,过俩月去看,没影了。

二女指指卧在她脚边的‘针鼻’,笑得开心。

“哦,不是和昨天的老鼠一起抓的吧?”我谨慎地看了看沙锅里的老鳖,有点不自在。

二女摇头,我放心了。挑了鳖盖出来放到颖饭盘里,“你一天算帐算的累,吃个裙子补补,我和二女喝汤。”

颖望着饭盘里的鳖盖,皱皱眉头,又不忍心拂了我的好意,小心地夹起来先拿牙齿碰了碰,鼓足勇气咬了口,嚼了几口才笑道:“也就这个味,呵呵,怪害怕的。”说着将鳖壳递给二女,“你也尝尝,平时就夫君一人吃,妾身和二女胆子小。”

二女胆子不小,吃得有滋味。我一旁看得高兴,打算开春多钓些回来,绿色无污染老鳖的营养价值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女人不能多吃,一两次是个意思,多了有副作用。

“怎么不喝了?你最近不是喜欢喝点葡萄酒吗?”起身给颖倒第二杯的时候,颖委婉地拒绝了,平时她一气喝个小半斤没点问题。

“晚上喝,一会儿还要商议事情,”颖指了指脑袋,笑道:“喝多了发懵,不好使唤了。”

“啥事情?”颖一说有事商量,午饭都没吃尽兴。得和她商量下了,要不晚饭照样吃不香,那就划不来了。“二女过来坐,”吃过饭,一家人搬了板凳在前庭晒太阳拉闲话也不错,两只狗也在相互追逐着。“把你的狗按住,老欺负旺财,小的咬大的还有理了。”

二女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在笑话我护短。

“老四早起和妾身算了一笔帐,”颖嫌俩狗讨厌,抓了跟竹条打远,“老四劝妾身先不着急和云家撕破脸。”说着从怀里掏出刚刚的纪录,“云家现在每天朝变蛋作坊供销六十到七十个鸡蛋,就按六十五个计算,每个鸡蛋加工成变蛋有十文钱的纯利润。一天就是六百五十文,一年下来二百三十贯的纯利。听云丫头的意思,开春还准备加养些,那就大约三百贯的利润了。”

我还没表态,二女就趴了颖耳旁嘀咕半天,颖边听边笑,搂过二女亲了口,“鬼丫头,我当然知道老四在里面耍诈,现在变蛋作坊她的人负责,按老四的脾气,不耍滑头就不是我妹子了。”

“那你是啥意思?”我抬头道:“按说一年三百贯的利润已经远超过云家那块地的收益了,老四人家的提议是正确的,关键在你。”

“妾身也左右为难,要不怎么让夫君帮忙拿个主意?”颖戳了二女一指头,“你也想,不许偷懒。”

对我来说,要不要地都有好处,不要地就有现成的利润,要地就能给往后的发展带来空间,以后不光是牲口棚的事情,造纸厂、花露水厂还有饲料变蛋啥的,都有扩建的潜力,对云家的地,我不表态。抬头和二女对了个眼神,小丫头坏笑地眨着大眼睛,不知道有了什么坏主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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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双赢?

这世上做饭的女人多,但大厨却几乎都是老爷们,会裁缝的女人多,但比较有名气的老爷们也占多数,乍一看好像是在为大男人主义招魂,可仔细想来,还是有门道的。

厨艺再高,却不屑做给外人品尝;裁缝得再好,只给心中挂念的人持针引线,她们将这些视为专署领域,特定的人,特定的关系,才有幸去享受,才有资格享受。至于什么食神、巴黎时装啥的,男人们打破头的地方,不屑一顾。

曾经有个同事,从不和我们这帮老光棍挤食堂、下馆子;每日午时,套层的大饭盒,公家的微波炉里一转,层层的打开,三两样热气腾腾,散发诱人香气的爱常小菜让众人垂涎。

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这个心理不分性别。于是某某人小家子气、惧内之类的流言荡漾。单身嘛,羡慕是有一点,可对这种人或多或少有些鄙视,人家刚泰然自若,一笑而过,从不和我们理论。当时以为就是那种软性子的人,就更加鄙夷,现在自己成了家,才知道其中的好处,才了解人家当初的心态。不和我们理论,那不是怕事,完全是看不起、蔑视、没必要和白痴讲道理的那种姿态。于是……可我现在没有带了饭盒去单位显摆的条件啊!

颖厨艺不错,二女也很有一套,闲了,心情好了,会亲自下厨去做俩小菜端出来让我品评。老婆做的饭,味道其次,重要的是气氛,感受家庭独有的温馨,拿钱买不来的,再好的厨子都是看钱做饭。才不在乎客人是个什么东西。我曾经就认识个很有名气的老厨子,家传的手艺,快二百年的老字号里撑门面,一月十来万的朝家里搂钱,可老家伙这辈子从来不在家做饭,回家就喊他婆娘下面条,端一老碗油泼面,辣子拌得红红,蹲在自家门槛上扒拉的油光满面。逢人就夸自己婆娘厨房里把势好。熟人要问为啥不自己动手做,老厨子道:“骗人的把势。混俩钱花,咋能和我婆娘比,脑子进水才吃我做的。”旁人大怒:“我不脑子进水了,咋地!”

颖今天心情就好,二女帮她解决了大问题,于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弥补我午饭没吃好的损失。这年代,水产稀少,尤其是关中,贵族宴席里都极少使用海产干货,但反季节栽培技术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冬季蔬菜有,但价钱嘛,我只吃,不问。

这个年代比较注重农业发展,对传统的反季节栽培技术进行了改进革新。并设立了专门的负责机构“温汤监”来主持发展该项业务。基地设在温泉资源广泛的骊山以及类似与王家山庄的那些四季如春的山坳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利用特殊地理气候或温泉水来灌溉蔬菜瓜果,使其“先时而熟”,有诗曰:“酒幔高楼一百家,宫前杨柳寺前花。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就是当时的典范。颖初时就想学人家”温汤监“在自家山庄开发种植点蔬菜,可官方里的人才不好挖,人家端的铁饭碗,才不愿意到地主家当菜农,拿钱再多却掉了身份,也就只好草草收场。入了冬,家里小灶上吃的蔬菜全是颖托了那个富贵姐妹买回来的特供。大冬天,来个客人啥的,摆几小碟绿菜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韭菜炒过了,下次注意。”我悠然的抿了口酒,又夹了条耳丝放嘴里,脆爽。“嗯,这个好,幸亏我年上把猪头和下水抢回来。来都尝尝。看起来越脏的地方,吃起来越香,肥肠也吃嘛,二女先吃。”

颖对这些个还有点不习惯,二女和我出去的时候偷偷吃过,能起到帮带作用。颖勉强夹了个小圈圈放到嘴里,仿佛我逼她自尽的表情,艰难地咀嚼了一下下就囫囵吞了,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味道怪怪的,好吃。二女喜欢就多吃点,”说着就朝二女饭盒里连续拨了几筷子,“夫君也多吃点,这个是二女亲手调的,”将剩下的半盘直接放我这边,笑道:“妾身最近油腻沾得我了,就想吃口菜。”

就没吃出味道,还好吃,赶紧分派完颖就放心了。“平时也多吃点肉,看你瘦得,胳膊还没二女的粗。”颖属于苗条人,这个年代还没开始流行丰满美,胖胖壮壮的女性的比例不大,但有朝这个趋势发展的迹象。营养是关键,离盛唐时期还早,生活改善也仅仅是温饱而已,胖子不是一口气吃出来的,和改革开放初期一样,让一小部分人先胖起来的原则。

颖心里疙瘩解开,又趁了过年的喜庆劲,畅饮了几杯葡萄酒,二女被逼迫的喝了一小盏,云家不知道过年有什么仪式,不过……也算是解脱吧。

云丫头过年时候还专门带了厚礼登门道谢,高度评价了王家在过去的一年里无私的帮助云家,为云家能度过难关伸出援助之手的阶级感情。阶级感情?谁见过这么深厚的阶级感情?的确,如果不把颖的企图算在里面,王家不是用无私可以评价的,那简直就是地主阶级里的活雷锋。钱了粮了,包括饲养技术和产品销售都一手包办,甚至还接过云家的外债,高风亮节啊。

云丫头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感激过后想什么就不清楚了。反正,要有谁对我这么好,我会好好思量一下其中的原因。云丫头不是白痴,智商不会比我低多少,但颖对她来说是个不可逾越的存在,女人家笑脸相对彼此防范甚至针锋相对的把戏见得多了,虽处于弱势,但绝不会束手待毙。

二女好像就云家的问题,做了个大胆的战略构思,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俩女人嘀嘀咕咕的一个下午,我日头底下晒得暖和,不小心睡着了……不过从颖的表情上看,二女的办法还是有前途的。

“夫君,过两天咱们去山庄歇歇,十五一过就得忙起来了,”颖帮我斟了杯酒,“今年要操心的事比往年多,光棉花一项就省不了事。”

“不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匝嘴道:“播种那几天,我亲自去招呼。你和二女俩守家里操持,前后就不到十天时间。下了种就没咱家啥事了。朝廷自有熟手去照料,庄户们正好跟了学习,一两年就是老把势了。关键就是往后得有个地界来处理摘采下来的棉花,头两年产量小也就无所谓,仍旧分发下去摘籽纺线,可后面要靠这个挣钱就得好好划块地方出来,放到丰河那边太远,放咱庄子上又没地方,还得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云家庄那么大,够用。”颖好像已经将云家拿下的口气,“老四把鸡蛋的收购价钱提得这么老高,那是有打算的。变蛋存放时间长,往后不光是京城里,我朝地界这么大,天南地北的铺开了,才算是有点功绩。今年提了价就是榜样。这春天一来,眼红这钱的不在少数,养鸡的绝对多起来,满京城里的鸡蛋,呵呵……”

“一年怕不行吧?”又不是工业化养鸡。烘蛋糕一样的孵鸡崽,想要多少有多少。

“一年肯定不行,但两年里就绝对不少。”颖拍拍二女脑袋,笑道:“机灵的,打都打不傻。云家和老四现在是口头上的协议,妾身准备让老四去订一整年的书面契约,有了这个契约,云家拿了底,再多的鸡她都敢养,只要不流鸡瘟,那她这一年里可是滋润得紧啊。”

“那是,生多少卖多少,售价上还有保障,搁谁都养。”老四早就有这个打算,也就是准备年初去找云家划字据的,“字据应该有,可为啥只订一年?要知道今年夏天的小鸡到明年才是最能下蛋的时候,傻了,要订就订两年。”

“就一年,二女说的,呵呵。”颖一提这个事就高兴,又殷勤的给我斟了杯酒,扭头又给二女夹了菜,“今年她肯定添不少小鸡回来,不光她云家,周围的,或许还有更远的,都会添小鸡。老四那边的饲料作坊得红火起来了,还是那个办法,拿家里饲料的才收购,饲料钱从鸡蛋里扣,云家除外。”

“也应该除外,人家也是蛆来养,咱限制饲料不就是为了保证鸡蛋的质量嘛,只要蛋的质量好,没必要太严格。”老四现在这办法两头赚钱,将养鸡的风险转嫁出去不说,还变相的降低了回收的成本。

“云家除外是说说而已,公主庄子上也养饲料,咱不是也照收不误嘛。到了后年咱就可以因为她饲料的事找毛病,有不和她家订契约的借口了。”颖和二女坏笑的对望一眼,又忍不住在二女小脸上捏了把。

“咋又不订了?你俩够坏的。”终于听出来门道了,我娶了俩婆娘简直和娶了俩定时炸弹一样,定期要搞一次破坏。“不好吧,还不如一把火给云家点了去干脆,太狠了。”今年大家才发现养鸡的好处,反应过来就开始大量孵小鸡养,小鸡到了开始下蛋的时候,大半年就过去了,见效要等明年才成。和云家订这个合同看似大方,其实只起到让云家安心的效果,利润上不见得能有多大起色,也是为来年打基础而已。等来年,大家的鸡都开始拼命下蛋,鸡蛋产量骤然上升,价格肯定会大幅下调,而老四又终止了同云家的收购合同……云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同大多数人一样的去搞鲜蛋批发零售业务。别家一二十个的卖,卖完卖不完的,无所谓,不影响过日子;可云家不同,她是下了本钱的,就靠这个养家,每天百多个鸡蛋的产量,今年肯定还要增加小鸡,到明年估计二百个不止,一两天好说,卖不掉还能放放,时间一长,还没个保鲜措施,这边下多少,那边坏多少……想想就头大,“不行,就是要地也不能这个办法,太缺德了。明天我就找老四过来说,契约要嘛不订,要嘛就订两年,按二女的办法要出人命的!姐弟三人的命!小娃娃又没得罪咱家。”

“就知道夫君这么个说法。”颖笑着白了我一眼。“又不是不能解决了,给她留了活路。只要她乖乖将地卖给咱家。保她往后五年的契约。云丫头是个机灵人,她养鸡后肯定看出来其中的好处,比种地赚钱多了。没了地,她仍旧可以养鸡赚钱,仍旧能活得滋润;可没了鸡,光田里的出产不可能让她云家翻身。妾身给云家援手的钱粮本来说是十个月期限,现在索性大方点,延长到明年开春,配合老四的契约时间,两面夹击,保管她云丫头束手就擒。呵呵……哈哈……”

“还两面夹击,说得好听……”我狠狠瞪了颖一眼,哦对,忘记罪魁祸首了,扭头又瞪二女一眼,“两面缺德!你俩不去当响马可惜了。”拧身将二女低着的小脸搬起来端详。大眼睛,高挑鼻梁,红嫩的小脸,嘟嘟的小嘴,咋看都是散发青春气息的花季少女,“不容易,这脑子啊,不去造原子弹可惜了。”

“又是个什么蛋?”颖现在对蛋敏感。接口就问,“好吃不?”

“好吃得很,好吃极了。不过只有倭国人吃,别地方人没那福分。”还真是敢说这话,终于可以蔑视一次比我无知的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着像蛋,壳子一敲开,乱长蘑菇,老大一个。”

“肯定不是好话,”颖笑着推了我一把,“夫君别操心,云家有周全。这样总比妾身现在去捏了脖子要帐好得多,对两家都是好事。她家落了翻身的机会,咱家落了鸡蛋和良田,她就是怨恨咱也得和老四合作不是?”

“好了,手段用用,别太阴损,拿捏住轻重。”颖这话也有道理,术业有专攻,云家没了地,未必是坏事,尽可以将所有的精力投身于家禽饲养的事业中去。所谓不破不立,也就这个道理。颖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也就说给别人听而已。她仍旧是认为地比钱重要,赶着撵着云家赚钱她收地,嘿嘿。还有二女,和老四相处得久了,这些个门道也摸的清楚,如果放出去独当一面,未必就比老四差。能想到这个釜底抽薪的坏主意的人不多,我或许可以,却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想;老四也许可以,但不会想得这么阴损,商人重利不假,但知道互利,用利益来驱使对方就范;二女则不同,思路开阔,别人不敢想的,不忍心去想的,她都没问题,年龄不大却见解独到、杀伐果断,只给我当小妾真的可惜人才了。

颖不同于二女和老四的聪慧,却有惊人的学习和模仿能力,王家初时只是个破落户而已,商户出身的颖一没广博见识、二没过人的才学,却在短短一年中成功打入长安贵妇的社交圈里,并游刃有余。看着现在的颖,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是个朝脸上涂抹白腻子如粉墙般的虚荣小女人,尤其是头一遭陪她回娘家,抹粉抹得兴起,连我都不放过,终身难忘。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强大的适应力加上卓越的领悟力,面对公主和各路郡主、县主,丝毫不见的拘束,和颖交往的人早就淡忘她商家女的身份。

“夫君想什么呢?”颖见我出神,盛了碗热汤递过来,“趁热,别操心太多,妾身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方法,断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堕了自家名声。保准让云丫头亲自上门把地契恭敬地送来。”

“不是,我想别的。”二女正偷偷的拿了桌上的肉喂针鼻,旺财羡慕得不得了,一旁舌头伸多长的看着。不愧是我婆娘,连护短都学得这么像,夹块肉仍给旺财,笑道:“臭丫头,连狗都分得那么清。”

“早就看见了,装鬼。”颖朝二女脑门戳一指头,“没见这么糟蹋东西的,过年不计较,越发胆大了,连人都不避。”

二女傻呼呼笑着,暗地里让针鼻走开,以免遭颖打击报复。

往后要是颖和二女都生了小孩,俩护短婆娘加一个护短老爹,还不定出啥漏子。千万不要养为祸乡间的祸害出来。以我的性格,估计会在外面帮孩子打群架……这就完了。还有兰陵,她要和我生一个就更头疼,兰陵会让孩子文武双全,我会帮了出门打群架,然后,我和我的孩子们会朝京城恶霸的方面发展,加上几位母亲的推波助澜,王家从此名声臭矣!

不敢想,太害怕了,摇晃了下脑袋,收回思绪,“往后,在家里也罢,在外面也罢,要以德服人,不许有护短的坏毛病出现。二女,说你呢,还不说给旺财喂一口,咋不听?颖,你也别笑,千里之堤咋、咋就蚂蚁弄倒,听过没?”正说着,针鼻就咬旺财,这还了得,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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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将军令

璀璨繁星编织的银河,深邃、浩瀚,看久了人会眼花,于是就怀念有月亮的夜空,大大的柿子饼横空而挂,星星就该谢幕了。很矛盾,同样美丽的事物好像天生就是独立存在的,都从不回避任何挑战,不能共存,有你没我,月亮和星星的关系。

或许也不是绝对,皎洁的月光下,也有几颗特别顽强的星斗努力不让自己湮没在光辉之下。虽精神可嘉,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更能衬托月亮的自信,成为一轮明月下的装饰品,苟延残喘的点缀在四周,委屈地眨着眼睛。

你死我活,强者之间的对话,不容有半点善念,要么成为银河,要么成为明月,否则就彻底消失,苟延残喘的屈活看似坚韧,却只是为了单纯的活着而活着,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唐帝国如今是轮初升的明月,其光辉的照耀下,群得尚未彻底退散;这了让自身的亮度更强横一些,于是,美丽月光使者,令人敬爱的老泼皮,无耻油滑卑鄙恶劣的程爷爷,带了百十名随从,从玄武门(正北门)出发了。

其实,老爷子有点迷信。玄武门虽是老爷子辉煌的,但出金光门更便捷一点。金光门(正西门)是丝绸之路的,唐朝哪些,一千五百年后也如此,出西门直经咸阳,经拢洲,过天水、兰州、凉州、肃州,出得玉门关至奔安西。望着老爷子带了三坛变蛋、两巨壶九花玉露绝尘远去,真的打仗吗?怎么看有远游野餐的意思。没有想像中圣上亲手奉上的出征酒,没有热血澎湃的军鼓,连最低级的誓师大会都没有,亏得我还准备了几天的将军令调子,弄得兰陵和颖都会唱了,失败!

黄沙漫漫,几年没闻血腥气的程老爷子出关,域外民族的日子就难过了。用月光使者来形容,的确不太形象,比如用啥呢……

“老杀才,让他去,只怕要血流成河。终于把这条老疯狗放出去祸害别人了,京城里只怕这会儿正举杯相庆呢,咱们也去乐呵乐呵?”便装打扮的李勣环顾一圈,笑道:“送完瘟神,下来就该吃宴席,老夫做东,都去都去!娃娃们都别认生,子豪,你牵头,把你的兵都带上来。”

“是,是。”老帅发话了,我上黄山。下澡堂的也要遵命。“嗣业、德昭”朝一旁的郑弘拱拱手。“都一起去吧,李老爷子的东家可是莫大的荣幸。”

“荣幸得很呢,可是放了老疯狗成了疯狗头子。”没等几个晚辈说话,程老爷子的铁杆老友梁建方不阴不阳的一旁怪腔怪气。可以理解,这老帅们也有门派的,以程、李二人为首形成对峙局面,程派的掌门人一走。京城里就变成李派坐大,梁建方自然不服气。“宴席好啊,咱打仗不成,可吃起来比谁都多,比肚皮嘛,吃不死你就没姓梁的!”

“老货!”李勣笑着就是一脚踹上来,梁建方硬硬挨了一下也不吭气,估计也习惯了,光会嘴硬。“都去,谁在学老梁的样子休怪老夫不给情面。”说罢大手一挥,威风凛凛,“上马,走!”

不愧是老帅,这一声“走”,喊得中气十足,不管是程派还是李派,都条件反射般地搬鞍任蹬,动作整齐划一,等我反应过来,发现已经在马上了。不错,头一次上马上得这么利索,看来我有当骑兵的潜质。

秦钰如今已经是大唐军方少壮派里佼佼者,不管是出身还是功绩,尤其自从参与十月事变后,颇受朝廷和众老将青睐,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右屯卫领军关内道镇府右军总管……’,风评极佳,可谓少年英才。水涨船高,本就是风头上的人物,如今再加秦钰这一下子,我已经被看作京城有为纨绔的首领。秦钰、程初本就是我的学生,被李勣说成我的兵也无可厚非,郑弘因为走我的门路攀上了程老爷子这棵大树,也沾沾自喜的随我马后以亲兵自居,这多少让我沾沾自喜。人嘛,面子一旦捧了起来,心情就好,好得不能再好。

“老苏,看见你了,少藏!”梁建方被李勣当众踹了一脚,不免窝火,人老眼不花,老远就看见岔道上正悠悠回马的苏定芳,转头朝大伙高声道:“这才是真正送瘟神的正主,偷偷摸摸,老夫前去将他拿下。”

哦,没想到苏定芳一直在不远处,我望了望身后的郑弘,冲他点点头,郑弘也跃马朝苏定芳的方向而去。

苏定芳被喝住,大模大样地扭转马头同郑弘说着什么缓缓而来,全然不理身边的梁建方,弄得梁建方很没面子,在一旁无趣地吆五喝六。

李勣与苏定芳俩人是老关系,铁杆,见面亲切地抱拳行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俩老头是一伙的,至于程派就比较聒噪了,群龙无首的一旁风言风语乱说,不干不净的什么话都有,让我和秦钰、程初三人很没面子。按理说,我三个也算程老爷子一伙的,尤其秦、程二人,一个是程家的孙女婿,一个是程家未来掌门,我又是他俩的师兄兼老师,这帮老头没说在晚辈跟前收敛一点,依旧我行我素,我三个只能假装不认识他们,吆马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正月十五过后,苏定芳就被朝廷任命为‘肃川道行军大总管’,接手唐、吐蕃、吐谷浑边境以及肃州、鄯州的防务,并加强了剑南道的兵力,防范吐蕃借大唐征讨西突厥的空档入侵吐谷浑和剑南。

正中了当日的推演,程老爷子厉兵秣马攻掠如风,长途奔袭西突厥,苏老爷子不动如山,滴水不漏驻扎吐谷浑边境,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对于朝廷的这个安排,程老爷子没有反对,他心里清楚,如今有能力干这个苦差使的也就苏定芳一人而已。李勣虽然才能不在苏定芳之下,但建国时功劳太大,为避免遭新主的猜忌,已经彻底辞了兵权,退居二线,不在过问军务,其他老家伙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出马,苏定芳只好勉为其难的挑起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职务。

听程初说,郑弘本要和程老爷子一同出塞。但因为年上程爷爷带了郑弘去苏家踢馆,一翻文武双斗后,在沙盘上当吐蕃人时候,竟然一举撕开苏老爷子两道防线,逼迫苏爷爷将陌刀队都给搭上才挽回局面。郑弘的突出表现得到苏定芳的认可,并提出程老泼皮可能不用归还讹诈走的大铜炉,但要将郑弘让给他带去肃州。没想到程老爷子竟然答应了。强行拿了苏老爷子一个高丽皇室的屏风后,将郑弘作价送人。

“三个娃娃嘀咕什么呢?”正和秦、程两人在后面讨论老将们为何分成两派的八卦传闻,被停下来等我们的苏老爷子逮住,“贼头贼脑,一丘之貉。还不赶快!让爷爷们等你三个娃娃?”

“不敢,快,都快。”我傻笑向声,催促二人跟上。对于苏定芳,自从上次踢馆事件后,有点不好意思见人家,毕竟既是我心中仰慕的名将又是忘年之交,闹得有点过分,也可以说是中了程老爷子的奸计,但毕竟我是理亏在先。

“跑,往哪跑?”苏定芳从后面追上来,与我并驾齐驱,“这娃,见了老人家没一点尊敬的模样。老夫打听了,肃州那边虽然荒凉,却河道纵横,钓鱼的地方不少。你是行家,流水里老夫没试过,命你在老夫起脚前将流水钓具造好送来。不然,唯你试问!”

“是,得令!”抬头见苏老爷子和善的笑意,心头暖暖的。到底是名将,这心胸就是咱没法比的,人家犯不着和个傻小子计较,多好的人。“您放心,虽然小子也没在活水里钓过鱼,不过可能也许那啥……”

“没钓过你得个屁令!”梁建方一旁无趣,拿我出气,嘲讽道:“前后程爷爷叫得欢实,人还没绕过西门,你就得了别家的令,还真有一套。”

“……”我夹在中间无语,谁都不是能得罪的,我是哑巴

“拿小孩子耍威风,还真不愧是鼎鼎盛名梁左侯。”苏定芳还没开口,李勣在一旁看不过眼了,呵斥道:“老从之间的恩怨,怎么连娃娃都要牵连?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也朝常上挂剑,也千军万马的,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谁规定老王家的人非得是你们一边的?说远近,就是老王不在了,也轮不到你来管孩子。”

“老夫怎么就不能管?老王活着我也一样管!他是侯我也侯,他孙子就我孙子,老侯管侯孙错不了,还轮不到公公婆婆的插嘴。”梁建方果然是程派的嫡系,耍起无赖很有一套,爵位没你大不要紧,脸皮够厚才是王道。“老夫六个孙女,明天就全嫁了这小子去,咋地!”

太害怕了,我低头朝程初和秦钰无奈地扫了两眼,秦钰朝我笑着摇摇头,示意我别答腔,程初做望天状,好像会拿下巴看路的样子,连郑弘也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在身上夸张的摸索起来,从怀里拿出个皱巴巴的纸小心的展开,佯装仔细地看了起来,很认真。除了秦钰,没一个能靠住的,我也看文件,摸索出自己随身的厕纸假装看得入神,马就不操管了,随大群走不丢。

“不积德,怪不得光会生女娃。”李勣坏笑地朝苏定芳貌似小声的嘀咕着,两位老帅哈哈大笑,梁建方气得面部抽搐,没一点办法。

从和秦钰等人闲谈中得知老帅们分派系的原因,很有意思。以李勣为首的是学院派,属于科班生,受过系统的兵法传承式教学,不管是武艺还是兵法,都是有路数的。当年李靖是科班生的领袖,传说李勣受过李靖的指点,而苏定芳是李勣半个门生,亦师亦友,如同我与程、秦二人的关系。这些人放到解放战争时期,那就是黄埔军校里的高才生,最次也是混保定系的。而以程老爷子为首的属于野路子,通过实战来获取经验的各路响马出身人士,一般就是山大王和蒙面奸魔类的亡命出身,不管是武艺和兵法,几乎都没系统的学习过,有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仗了勇猛彪悍拿的军功。科班生自然看不起野路子,而野路子匪气十足,以程老爷子这个土匪头子为核心抱成一团同学院派对抗,几十年来相互攻击打压,势成水火,势均力敌。

如今大家年事已高,为给各自派别寻找接班人。四处搜罗补充新鲜血液,程初、我、秦钰三人成为两派发展扶持对象,虽说我三人和土匪派的关系亲密,但貌似是受过专业兵法熏陶的,尤其我三人头顶有个‘武穆遗书’的大帽子,更被学院派青睐,所谓出身草莽不是错,但装草莽就不对了。时间长了,才知道王修爷爷当年就是出身学院而投靠土匪的墙头草,这一左一右的关系交织在一起,我夹杂其中,生命难以保障。

老帅们虽然打江山厉害,但说到吃喝享受的本事上,比晚辈们是远远不如。一帮子魔头进了城,李勣看了看我几个小辈,叫过程初问了问门号,才决定去‘流彩阁’吃酒宴,一来庆祝老祸害离京,二来也借花献佛的为几天后就要赶赴肃州上任的苏定芳行送行酒,三就是吃饱喝足。

‘流彩阁’的刘掌柜今天发了利市,前前后后的大帅们让这个见多识广的掌柜的有点惊吓过度,本来还说要保密,谁知道刘掌柜一进去就认出梁建方来,看来梁建方平时比较荒淫骄奢。这也合了土匪的脾气。

“过来!”梁建方受了一路窝囊气,终于有个发泄的地方,一进门就朝刘掌柜吆喝,“小子眼睛放亮,老子今天不请客。”指了指李勣,“看清楚,认清!堂堂英公李勣,吃完了找他要钱!还有XX公、XX侯……”一气将来的人都拉出来遛了一遍,连几个小辈都没放过,好像所有人都和他过不去,大家合伙坑了他的钱一样。

我同情地望着这个曾经沉稳老练的刘掌柜,老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先派遣人重金散客,给老家伙们腾个清静出来。给众人安排了大门庭,知道武将们不喜欢小曲,香茗侯上再说。等客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完后,马上关门打烊,今天生意不做了,专门伺候这些老魔头,若那个伺候的不好,今后也就不用开门了。

李勣对会来事的刘掌柜很满意,大马金刀地指了指中间最大的过厅,“就这里,才开春,过堂风大,老头子们经不起,麻烦掌柜的想想办法。”

“我老放心,众位大帅放心,从此后,过堂风在都不会经过这厅,往后这厅就改名!”亲手指挥着众杂役将各房的大挂毯挂到过厅两端,大铜炉里木炭烧得通红,长桌一字排开,墩子上垫的厚毛毯软绵绵,“小店开业至今,从没今天这么体面过,今日定要让众功勋满意。”

“废话多的,毛毯挂那么严实,外面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看不见了,你这园子也太澈,连花都开不实在!”梁老恶霸一脸不忿,“挂的乱七八糟,死人了?挂灵幛子还咋?”

太恶毒了,老不死的。才啥天气,草都没绿呢,竟然要看花,还骂大家死。这话一说,不光学院派看不起他,连土匪派同仁都一脸怒气地盯过来,梁建方犯了众怒,终于满足了,大度道:“好了,不追究,花就等两天开,灵幛子不错,就挂上,哈哈,哈哈……”

酒足饭饱后,诸位大帅打了饱嗝扬长而去,李勣与苏定芳领了郑弘一同离开,梁老不死与几位匪友喝了点酒,淫笑着估计去干坏事了,我与程初、秦钰难得一聚,换了个别致的雅间叙旧,叫了几名女乐手助兴。“怎么没见吴姑娘出来?”我环顾了下众女,“就上次弹琴那个,模样比较顺眼。”

“嘿嘿,”程初坏笑两声,“梁爷爷他几个是京中闻名的……嘿嘿,嗣业兄刚刚趁掌柜出去的时候暗地交代,不许让吴姑娘出来。”说着暧昧地朝秦钰一龇牙,“这会爷爷们都走了,吴姑娘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嗣业兄是不是在走一趟啊?”

秦钰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德昭说笑了,小弟常来这里,同吴姑娘数面之缘而已,切莫猜度。”

“嗯,哥几个说说话,吴姑娘就免了。”秦钰的窘相,已经看出其中究竟,要是再叫吴姑娘出来就有点失礼了。猥亵笑道:“不过啊,嗣业耍这手有点不够意思,算是吃独食吧?”

“对,不够意思。”程初提起酒壶倒了一满杯,墩在秦钰面前,“罚,美美罚,认不认?”

“认,认!”秦钰端起杯,一饮而尽,笑道:“痛快,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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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乡韵怀古

百无禁忌的哼着秦腔版‘卡萨布兰卡’时而转换成自填词版‘此情可待’,不必担心吓到颖,也没有兰陵的白眼,便装,长衫的下摆被我利飒的贬在腰带上,身上背的小褡裢里扔进一把铜板,腰上一个皮水袋灌入清茶,早春头上,晨风阵阵的抚过,清新略带寒气,令人精神抖擞。

小路两边,枯树荒草,但农田里辛勤劳作的农户和耕牛洪亮的叫声,让人已经感到春日的气息。不带随从,一人漫步去咸阳,农间小道里穿插,或河畔,或桥边,初春的丰河水细窄而缓静,仿佛静止了。丰、渭交汇的大河滩上,长安八景之一的咸阳古渡近在眼前。渡口,过了渭河就是渭城,也称咸阳。

渭河作为黄河的主要支流,不愧有‘超级黄泥供给’的美称,一条横贯黄土高原关中最大水系里滚滚而过的黄水让人望而生畏。古渡口,放眼望去,纵横连贯的河滩与丰、渭交汇处迸激湍急的超大旋涡让人目眩,没有树,没有山,除了河滩就是平原,肆意的放任视线蔓延开去,无遮无挡,没有尽头。一马平川八百里,沧桑,荒凉的让人揪心。古渡,古意,传说中的镐京,秦皇就曾经站在这里举目远望,苍凉中,放开心胸和眼光,一统河山。

两条河流撞击的轰鸣声让荒凉中夹杂萧瑟,两条养育百万雍州人的母亲河,三秦大地因她们而闻名于世。丝绸之路的源头,大将军西征的,霍去病经过这里,远关外斩首数万,匈奴一蹶不振;李世民经过这里,血染黄沙,东突厥灰飞烟灭;李靖经过这里,万余关中健儿深入吐谷浑,大唐多了一幅屏障;其实白起也经过这里……心情好,原谅他了,因为我经过这里。

过还是不过?偷偷斜眼看了下渡口上的几位船工,人家没理我,或者说不正眼看我,仿佛我不存在,只是相互地拉闲话。服务态度恶劣!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我肯定会去投诉他们,人家都是争抢地做生意。恨不得连人寿保险给你一起都办齐全了,胸脯拍得红红让你放心不会落水淹死,然后你可能淹死。

人家不拉生意是有理由的,前后百里就这一个渡口,爱过不过,过去了还得过来,还得上我的筏子。独门生意,皇帝老子也不迁就。我不是皇帝老子,于是我决定迁就,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朝一位年龄大点的船工恭敬道:“大叔,我……想过河。”

“几个人?”船工大叔连头都不抬,手里捏了河岸边的软泥正在进行艺术创作,不耐烦道:“一渡六人,不齐不开船,那边候着去。”

“是。”我转身找了个横木杠子,乖乖坐下,没敢罗嗦。好熟悉啊,有一种去电信局交电话费的感觉。

昨天才孤身来到丰河庄上监督春播棉籽,颖需要在家里主持大坡的果树种植和家里庄户的春耕工作。二女则花露水作坊里脱不开身,兰陵是要来,但为了避嫌,明天才到,而且住在她新购买的庄子里。于是我难得复习一次单身生活,昨晚就睡的香甜,一个人睡好大一张床,不必担心翻滚的时候压了颖或二女,睡得肆无忌惮。对于庄稼把势,我门外汉,说到监督,也就是唬唬人,装门面而已,毕竟庄主亲临,对佃户多少也是个鞭策,剩下的就全部交给南林苑的几个伺候棉花有经验的花匠负责,我则偷偷跑出来踏春。

丰河庄子本身就坐落于两河交汇不远处,从庄子到渡口,不到五里路而已,非常乐意去对岸的古镐京观光,毕竟昨天来经过阿房宫遗址的时候,在遗址上的农家猪圈围墙上见了不少秦朝建筑材料,当时,猪圈的主人蹲在一旁莫名地打量我,不知道这个富贵人为何会对猪圈感兴趣。我问及这些垒猪圈的材料从哪里获得时,老农大气地一挥手,“满地都是!”说罢扛了把镢头就当场表演,胡乱刨了几下,一块做工精美的房檐兽头饰物就出现在我面前,“就这,没用。”指了指远处的土丘,“那边才多,好些人盖房起地基都去那挖砖石。”听了老农的话后,我才留意到,这边农庄竟然有些是半砖半夯土建筑,看起来比我庄子里农家房屋结实许多。

眼见的这些一下就提起了我的怀古兴趣,既然来了,不去看看咸阳简直就枉做了关中人,老先人就是从咸阳发家的,缅怀一下也是好的。

“娃子,去渭城?”一句问话打断了我的怀古之情,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来到我身旁坐下,看来他也是等了过河的。

“是。”恭敬回答,我对老人家很尊敬的,并朝一旁挪了挪,让了一处地方让他坐稳当。老人家慈眉善目,须发斑白,但身板看起来硬朗,从他挑的担子就能看出来。

“渭城人?”老爷爷上下打量我几眼,摇头笑道:“不像,是个富家小哥。若说是京城来的还像,可这一早的,怎么赶得过来?”

“嘿嘿,您老走眼了,我正是渭城人。”回身指指不远处的庄子方向,“东坡的,河西岸,王家的庄子。”

“东坡,河西岸……”老爷爷低头沉思一阵,又抬头看看我,“王家的庄子?那地什么时候姓王了?”

“才置办下来,嘿嘿。”看来老人家还沉寂在旧黄历中,丰河沿岸多处良田换主家的事情还不清楚。

“噢!”老人家恍然大悟,拍拍脑袋,笑道:“人老人,心思不好用,一阵一阵的。”指了指挑担,“菜籽,昨天过来置办的油菜籽,春播用。老汉姓白,对岸后原上的白家,小哥贵姓啊?”

“免贵姓王。”我起身行了一礼。老人家问姓名的时候要起身恭敬应答,“名修。”

“姓王……”老人家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看小哥打扮,那边庄子可是你买下的吧。好地,有眼光,远近就你家那块地出产多,这春播的日子,不在家守着吗?”

“呵呵,地好不好也不太懂,家里人置办的。”转身焦急地左右望去,两边路上静悄悄没一个行人,凑六个人才能开船,看这情形……按理说这里应该繁忙啊。怎么冷清得厉害。

“莫急,这会儿还早,老汉也是来赶头一班船的。”白大爷有经验,不慌不忙地掏了个柿子饼朝我让了让,我婉拒,这东西吃不来,吃完胃不舒服。老头笑了笑,掰了块扔嘴里,“一看就知道是个金贵人,柿饼在乡下可是好东西,娃娃们嘴馋,吃了甜头就放不下,一次十个八个的,吃多了拉不出来,哈哈哈……”

这年代农家常年吃不到甜味,每到秋季,将熟透的柿子小心的去皮晾晒成饼,过了年关,柿饼里的糖分干溢,形成一层白白的糖霜,初春正是柿饼最好吃的时候。关中农家柿子树多,经济实惠。大家常年靠这个来当甜点,在家里也常见二女摸一个出来解馋,但不能多吃,会便秘。

“平时也这样?”我朝几个船工努努嘴,“这么萧条,还这么多人当渡客,能养家吗?”

“你刚到,不知道门道。”白老拿了水囊喝了口,“现在农忙,都在地里赶活,往来的少,又是春季,寒气未过,没有客商经过,所以他们才清闲点。再过俩月,两客商一走动,大商队过来,连人带货,得整整渡一整天,一天下来挣的钱赶种庄稼两三个月的花销,别说养家,多养两房婆娘都够。”说着朝那个年纪大点的船工喊道:“疙瘩,你二婆娘年上给你生个啥出来?”

“娃子!”刚刚还对我冷言冷语的船工喜洋洋地吆喝,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泥巴团,“正给娃修福(农家生了男娃,怕养活不大,父亲都会在孩子满月后,弄团泥巴随便捏个东西放小孩头边,庄稼人认为有土就有长远,象征小孩命里有土,耐活)呢,长命百岁!”

“活放放。”白老站起来指了指我,“北头新王家的小哥,你哥家种的人家的地,行个方便,渡我俩过去。”

“成!”那船工一跃而起,打了个响亮的吆喝,“王小哥委屈了,给娃修福没顾上,上船上船。”说着过来一把挑起白老爷子的挑担,埋怨道:“怪重的,咋不叫娃下来?老胳膊老腿的,白叔儿孙满堂,也不怕他爷出事。”边说着就上渡口,一跃跳上平底船,身手矫健。

“老大下地忙工,千十亩地,老汉招呼不过来,就挑了个轻活干。老二和大孙子进京考试,这过了农忙才考完,不在跟前,家里就老大和几个媳妇操办。”白老爷子见我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该伸哪个脚登船,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仔细了,京城来的都怕水,上次就从这滚了个下去,尸首朝下四十里的麻龙滩上才冲出来,都叫鱼吃得没多少肉了。”

贼船,我有这个感觉,如果他俩准备打劫我,绝对要啥给啥。上来就后悔了,岸上看渡口的水流平稳,没多大问题,可一上船才知道全不是那回事。平稳是相对来说的,是比前方交汇处平稳得多,可到了船上就发现这河水又急又宽,完全没个边际,船一离岸,我就仿佛被卷入水中的感觉,四周充斥了水流的巨响,连船工给我说话都听不清楚,人处于恍惚状态。如果我现在蹲下或趴下就能解决问题,可看人家俩说笑着全不当回事,也就硬撑着半蹲半站的姿势,努力装作欣赏美景的表情,腿肚子转筋,下半身哆嗦,上半身僵硬,牙齿打架。

怎么上岸的我已经记不清了,站在岸上缓过神来的时候,船工已经又蹲在地上投入的耍着泥巴,而那个姓白的老爷爷挑了担子走远了。丢人,估计人家看出我吓傻了,怕我面子上不好看,才一声不响地走了。想像的来,白老头估计边笑边走,可是遇见笑料了。

“渡钱……”都走出去老远,才想起还要给工钱,又折回来送钱。

“回去一起给。”船工沉迷在创作中,头也不抬,“若是过集,麻烦王小哥帮我在‘兰庙’包点土灰回来,和泥一起,灵验。”

“没问题。”虽然不知道‘兰庙’在哪儿,不过既然去耍,就能找到。这船工不错,实诚。自从来到唐朝,就被朴实的气氛感染。不管是农家小户还是贩夫走卒,男女老少间就透出淳郁的朴实气息,说起话来舒心,打起交道放心。我也逐渐地将后世里那些油奸溜滑的臭毛病收起来,没必要也没用处,和实在人在一起本身就安全,没人存了坑蒙的心思。自然也就不用去防范别人。

咸阳城小,和长安比起来不像个城市,毫无曾经名震宇内的镐京风采。大路就三条,小路看起来多,也就一泡尿就撒到头的长短,‘兰庙’也没有想像中慈恩寺的风采,而且供的不是佛祖,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没有偏殿正殿一说。就一个大堂里供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样的神像,没啥香火,堂前大槐树下有个人工手刨出来的大坑,全庙就我一个男性,几个女人家正在坑里朝袋子里挖土。看来这就是具有保佑孩子长大作用的神奇土灰。于是,我也就腆了脸加入挖土活动。

挖开了,就要一次挖足。我将褡裢里的铜钱取出来塞怀里,穷凶极恶的刨了满满两口袋,若不是怕挖地太深将槐树弄倒,我不在意再混一褡裢。颖要生小孩,需要保佑,半口袋给他,二女也给小孩开始积攒花销了,也给她半口袋,兰陵一天纠缠我要个娃,还必须是男娃,所以也有她半口袋,最后半袋子才是给船工的,嘿嘿。

“没事,没事。大家继续,不用管我,我家盖房,缺土……”想到得意处,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本来挖的动作就大,又这么轻笑,旁边几个妇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注视我,把我弄了个大红脸,“你们在,我先走了。”抓起褡裢扛在肩上落荒而逃,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女人家的笑声,没面子……

脏手,没地方洗,找了个小饭馆,让伙计打了盆水洗干净,点了两个菜,弄了壶酒。虽说城市不大,也算繁华,毕竟是由西入京的必经之道,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消费水平不算低,光从饭馆里酒菜的价格上就能看出端倪。百姓富足,着装没有京城那么华丽,但也透着殷实,到底是沿河地区,土地肥沃,良田多,产量高,粮食产量比王家庄子高出将近一成。

一身轻松,陌生的城市里闲逛瞎逛,漫无目的,什么都去看看,什么都不买,随心所欲,心情舒坦。虽说挖土挖得早了,背在身上又重又影响形象,可这里不是京城,一没熟人,二没随从,男人该有形象的时候不能缺,可随便起来,那才是享福。颖、二女、兰陵早就抛诸脑后,先城里,再城外,后河滩,形单影孤,无牵无挂,何其快哉!

“你坐在船底,坐稳,别起来。到下午水比早上急,京城里的人不习惯。”船工也怕出事,替我背了褡裢,将我按下去,“闭了眼睛就不晕,打个瞌睡就过去了。”

样子虽然很挫,可还是过来了,比早上好点,至少下岸知道付帐了。船工没客气,直接就刨了半口袋土灰拿走了,声称打算再生七八个娃,半口袋不一定够用。

“我养花。”下来中气十足了许多,面对船工对我挖大堆土回去用途的置疑,回答得理直气壮。“土质好,养花肯定开得美。”说罢,扬长而去。

“王家小侯爷可不是一般的威风啊。”刚从渡口的坡上上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监督下种啊?打算连人家渡口都种上棉花么?”

兰陵,不回头就知道是她,光从语气就能分别。“不是明天才来嘛,一天跟得紧的,偷个懒都抓个典型,没意思得很。”兰陵一人站在回庄子的小路口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将褡裢取下来递了过去,“拿好,别撒了。”

“过船趟水的,就挖了包土回来?”兰陵将褡裢丢在地上,掏了手巾出来搬正我脑袋,“别动,脏死了,也好意思出门,学老鼠呢?打洞去了。”

“呵呵。”我提起褡裢笑道:“可是好东西,人家渭城的特产。”

路上给兰陵说了其中的奥秘,兰陵听得眉开眼笑,劈手将褡裢夺了过去,“都我的,你俩夫人再挖去。”

“半口袋够生七八个了。”想起刚刚船工的话,知道其中的用量。“这么多你一个人生不过来。”

“那才不一定。”兰陵扭脸暧昧的一笑,“晚上住你庄子还是我庄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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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横生枝节

春播棉籽的第二天上,丰河庄子的农户们莫名其妙的开始恐慌了。六百亩良田,一粒庄稼都不种,全播了不知道名堂的东西,就算朝廷安抚补偿计划,可补助粮毕竟没落实到户,庄户家里只剩下去年的余粮,今年则明显是颗粒无收,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头,有几家已经停下了春播,闹将起来。

老百姓不管你朝廷种金种银,哪怕你地里种的是猫眼也罢,说得天花乱坠听得也心花绽放,可事到关头想想后果,眼睁睁没了粮食,再金贵的东西也不能让人饿死不是?

一开始我还安抚,请了工部上主持的官员一道过来劝解,民不与官斗的观念根深蒂固,还算是打消了庄户的担心。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发展的,忽然间就死灰复燃,还来势汹汹,不光是王家庄子上的农户,连周围庄子上的佃户也罢,自耕农也有,还有几家地主都跑来为王家的佃户鸣不平,乱得不可开交。

乡里乡亲的庄户们沾亲带故的,为亲戚朋友说话还有情可愿,你地主家家的跑来说三道四是个什么意思?看笑话?煽风点火?

“你别露面,我再去说说。”三番五次后,兰陵有点出火,就准备带了人去强制执行春播。我理解她的心情,大家都着急,过了播种期就耽误了大事,不光棉花没了盼头,就连补种粮食的机会也错过了。可毕竟是自家农户,让兰陵这个外人去干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我从来还没有让旁人干涉家里事物的习惯。“就是闹翻天,也得我这个家主出头不是?”抚慰兰陵几句,带了俩家丁进了庄子。

工部那个叫张郓的负责官员正在庄子中间的大磨子上郁闷地坐着。十来个打下手的一脸无奈站在一旁,发放的棉种也被庄户一萝萝的退了回来,堆积在磨盘周围。庄户们则贴了墙站的站,蹲的蹲,大眼瞪小眼。谁不理谁。抗议嘛,虽然农具就在手上,但这个年代的百姓还没有刁钻到动辄殴打朝廷官员的地步,反正不吭气。你就啥我不听,非暴力不合作的路线。

见我过来,张郓赶紧起身过来见礼,毕竟我的品级高他不止一半点,既然是公务,那就得有公家的礼数。

“张兄辛苦了。”我认真的回礼。这官员还是负责的,自打来了后就没完没了的在田里忙碌,比别人运动量都大,看得我很佩服。“别动气,也不全是庄户的错,我来试试。”说着就准备召集农户训话。

“请稍等。”张郓叫住我,几天里的接触,大家已经熟悉了,我又随和,他没了忌讳。“说不通,庄户们认死理,要是不将今年的粮食补下来,怕是不愿意开工。”

“那就补啊,朝廷不是也答应补钱粮了吗。”虽说活还没干就吵着要粮食有点过分,可毕竟和出门打工还是有区别的。没钱了有地,饿不死。可连地都没了指望,那就活不下去了。

“钱是下来了,可仅仅是耕具和雇工的贴补,没说有农家的。至于粮食,要等了夏熟后才能调拨,每户按原来的田亩产量加三成补贴,每亩三石另五斗夏麦(十斗为一石,一石约等于115斤,三石另五斗大约就是400斤的样子,六百亩就得两万四千斤粮食)。”张郓说到这里有点生气,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缓缓道:“不是不补,也不是没粮食补贴,可去年订这个规章的时候已经是新粮入库后的事情了,各项有各项的章程,所以补贴必须是今年新粮上缴后才能调拨。”

十二吨多的粮食,对国家来说是鸡毛蒜皮,可人家已经订了规章制度,也不是说想修改就能修改的。可现在青黄不接,国家又不能现场补贴,我家的粮库里若拿了这么多粮食出来也就没多少余粮了,一大家子百十口人熬不过去。再说花露水作坊的食堂还是从王家买粮食,而且王家也没有担负这么大补贴的理。

谁能想到一马平川的计划竟然出现这么个变故,“买粮,不行就从补贴的钱款里拿出来买粮……”说一出口就看见张郓的脸色不好看,说错话了。“再合计合计,小事,不就六百亩的收成加四成嘛,合计合计。”

“三成!”张郓对我篡改规章做了严肃的纠正。然后苦了脸道:“怎么个合计法?庄子上的农户不遵章法,再耽误就过了播种,全年就荒了。”小心地看了看我,小声道:“不行,若是实在不行,是不是考虑下强行……”

“敢!谁敢!”我庄子的人,谁来动动试试,小心老子弄死他全家。先不说谁错谁对,官员若说‘强行’这话就是摆明要动用非正常渠道的手段,就是欺压庄户,别家的你们随便,谁敢欺压到王家头上,整不死你。失态了,可能表情有点恶劣,张郓不禁退后了几步,忙变了笑脸,补充道:“没,张兄误会了,我意思是说不需要强制执行,庄户们谁‘敢’不种,我拾掇他,嘿嘿。”

大不了买粮嘛,买不来发钱给庄户也成,朝廷的补助在我手上,啊不,在兰陵手上,也一样。不理会张郓,转身冲跟随的俩家丁招呼,让他俩召集所有庄户到磨盘周围,家主要训话。

对于家主,农户们虽然今年才正式和我打交道,对我还是很客气的。搬迁的人也带回来消息,说王家的家主怎么怎么个慈悲,迁徙的农户有新房新院子住,万分满意云云。

“安静,都安静!”见大家都到齐了,我压压手,环顾下四周,“前天我就亲自来过,还没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咱庄子上好些人没见过我。”说着纵身跳到大磨子上,居高临下。放声道:“都看清楚,王修就这个模样。”见大家都看得仔细后,顿了顿,“要说呢,咱都是一家人。都靠了这一亩三分地吃饭,各家锅里下的是一样的麦面。你们吃的啥,我就吃的啥。都是头回和我打交道。不知道我的为人,心里不踏实也不怪大家。这地上种的不是粮食,打饥荒打怕了,搁谁心里都没底。不强迫,我今天来没有非得逼了都种棉花的意思。在这里只强调一点,朝廷的补贴是一亩地三石半的麦子。和大家一样,我也种地,知道前后的收成,遇见好年景一亩打多少粮食心里都清楚,拿脚指头都能算出来,比自家种粮食合算得多。朝廷有凭有据的,就是闹了灾,过了蝗虫,都得认咱的补贴!还怕啥?补充一下,往后种了棉花的人家,朝廷补贴一下来,都是自家的,从今就再不用给我缴租子了!”看了看庄户们的反应,还满意,都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一片。各人逐渐有了表情,不再是死气沉沉,有松动的样子。压了压手,继续道:“不为难诸位乡亲,种不种棉花,本着自愿的原则,关键是不能耽误了春播。若是相信朝廷,相信本人的话。”指了指下面的张郓,“就去朝廷派来负责的张大人那里将棉种重新领回去,重新造册登记,等夏收后,凡是种了的都享受朝廷的优惠待遇。”朝张郓笑了笑,声线放柔和,“张大人来咱庄子也有时间了,从过了年关上就一直住在庄上,相信大家也亲眼见过他的为人。堂堂朝廷命官,朝堂上见当今圣上都是坐了说话的人,”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张郓。不理他,这小子估计连工部尚书都没见过几回,被我说傻了,着重强调:“这么个大员,大人物,为了让咱庄子上的人能有个好奔头,早上比咱起得早,晚上比咱回得迟,河沟上,地头上,跑的路比咱谁都多,还有张大人带来的这十几个助手,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大家伙儿见过他们偷懒没?”

“没……”底下的庄户忽然有了凝聚感,不约而同地朝张郓众人投去敬佩的目光,弄得十来个人不好意思,个别的还羞了大红脸,张郓张了个嘴,和濒死的鲢鱼一个德性。

“这就对了,人家为啥?缺咱这几口粮食吃?多跑两步路就多拿了朝廷的粮饷?人家家里就没婆娘、娃?不知道在家里歇着舒服?”庄户们被我连续的疑问句弄得不知道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各种肢体语言乱七八糟,“不愁吃喝,不愁钱财的人,人家发啥疯朝咱这偏僻河滩上跑?人家凭啥跑?”环顾了下四周,嗯,很满意,“就为了骗咱种点烂棉花?就为了骗咱种棉花后让咱打饥荒?”

大家摇头,按这个逻辑推下来,也只能摇头。

“看,这世上哪有存了损人不利已心思的人?还不是想让百姓们过好日子,想让大家多几口饭吃,多件衣裳穿,”随手指了指一个抱了小孩的村妇,“还不是想让咱家娃多几口奶喝?”

“哈哈……”大家哄乱狂笑,闹得村妇抱了小孩羞得蹲了下去蒙脸,他男人站一旁兴高采烈地双把妇人拽起来,得意洋洋把小孩接过来举了举。

“不说张大人,说我。”指了指自己,“我像瓜子不?看,你们也认为我不像。地是我的,没了收成一样和大家发愁。先不看我京城里口碑如何,就当我是个全身冒坏水的,也没拿了自家的地当儿戏的道理吧?张大人是我从朝廷三番五次请回来的,人家当初就不愿意为,本来种这个棉花也没咱家什么事,根本就不在咱地头上试验。为试验种棉花的事,京城里都打破了头,为自家农户谋好处,谁家家主不是争了抢了的朝前挤?还好,我跑了整整一年,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把好处给咱揽到怀里,去年上京城那谁谁家,光种这个棉花,庄户家里的粮食就多得根本吃不完,弄得人爱朝廷都不情愿再搞这个事,为啥?赔钱赔粮不说,农户吃饱喝足都吊了手啥活不干,肥成猪了。”胳膊抱圆比划了下,“全大唐今年就咱一家种这个,都悄悄的,别吭声。叫人家知道了眼红坏咱事情。这些天不是有别庄子上的人老朝咱这边放谣言吗?他们眼红了。弄好了我在想办法叫咱多种几年,弄不好就完了,仍旧种粮食缴租子去,活得没个盼头。”说完,大手一挥,“就这,听不听进去随便,我该吃多少吃多少,不管种啥都影响不了我,为你们谋好处而已。愿意种的去张大人那里领种子重新登记造册,不愿意的找我报名!”

庄户们看我从磨盘上跳下来,大家都犹豫,相互推搡的找了个年龄大的当代表,一伙儿商议了半晌。我也没理张郓,指挥家丁搬了个长凳来,岔腿端坐在场子中间,一副等待种粮食的人上前报名的模样。

庄户们有了定论,那老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谈判的架势。没别的意思,庄户们虽然渴望富足的生活,但这棉花毕竟没见过,而且从来没和朝廷打过交道,可不可靠还是有顾虑的。老头很委婉的表达了对于王家的信任。想让我这个家主立一个同朝廷相同的字据,朝廷怎么怎么的大家不清楚,家主立据画押才有份量,并婉转的提到不缴租的事,希望一起通过字据得到落实。

“好办,笔墨伺候!”念头一转,指了指老头,“老人家,您稍等,我找人拿纸笔来。”喊了张郓过来,恭维了几句,就按刚刚的说法,让他当了众人的面当场代笔起草契约。“张大人的墨宝,本人亲自画押,大家还有没有顾虑?”说着举了两张契约转了一圈,郑重地将一份交给庄户代表,自己留存一份。“没顾虑就去领种子,和你们嚷嚷半天,耽搁多少时间,都去!”龇牙咧嘴的恐吓一番,“耽误的时间都给我补回来,签字画押就有了底气,谁再乱嚷嚷,小心我拾掇谁!”

庄户们吃了定心丸,推推搡搡的都去领棉花种子,我的黄世人造型没人搭理。长出了一口气,抹抹额头的汗水,打发俩家丁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自嘲地笑了笑,我简直就是个搞传销的骗子,口干舌燥的欺骗老实人不说,连兰陵都笑话我。转过庄子就碰见兰陵,她一直躲在不远的大树背后听我掰掰,散场后就从庄后拦截我。

“见识了,可算是见识浑身坏水的家伙。”兰陵怪笑着轻轻捶了我一下,“不怕被雷劈么?”

“懂啥。”不屑地回了一眼,“又不是骗粮骗钱,这么一说庄户们放心,干活用心,有啥不好。”

“快喝口水,把嘴角的白沫子擦擦,恶心人。”兰陵递了水袋子过来,最近忙,出门时常都带了水囊。“舌绽莲花,骗人一整套,字据还得别人代笔,丢不丢人?”

“丢,当然丢,可也就你知道,怕啥?”胡乱擦擦嘴角,举了水袋一通牛饮,“若是能有办法,尽量让补贴的粮食早点发放下去,现在暂时平静了,可别人庄子上的麦子一出来,两厢比较,难免再出祸端,咱们当时顾了考虑,没料出了这么个恶心事,怪我,也怪你。”

“嗯,怪我。”兰陵对责任从来不推托,该谁是谁,有担当。“你我从不考虑这些事情,谁也不去想没饭吃的景象。仔细想想,若咱俩是农户,估计也不甘心种这怪庄稼,一家老小都指望地里那点粮食活命呢。”

“那边去。”我指指干净的河滩,“往后再干啥事情,得站了别人的立场上先思考,错了对了的事,不是想当然的。咱认为是为国为民,人家当民的也许并不这么认为,好心办坏事,两头受冤枉。”

“为国为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呵呵……”兰陵摇头笑了笑,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有时候也弄不清你是真是假,瞎话张口就来的人……”

“也不全是。”拣了个薄薄的石子朝水面用力切了过去,目送石子在水面上跳动,一下,两下……“首先,我不是坏人;其次,我是个爱国人士。或许是懒散了点,或许有爱沾小便宜的坏毛病,护短是人之常情,家景殷实的情况下,贪生怕死也不算缺点,但不是无良之人,该自己的责任会去担当。对我来说,有时候责任比性命更重要些。”

“我知道,这点上你还算看得过眼。”河畔的风大,兰陵似乎有点冷,拉了拉衣襟,“最近一年里,你转变了许多,和你在一起没有了当初格格不入的感觉,或许是被你逐渐影响了吧,就是你常说的那种同化。”

“相互间同化,相互间影响而已。”兰陵说最早时候格格不入有点夸张,不过那时我毕竟才接触这个时代,与众不同的地方还是很鲜明的。“若是晚个一两年见面,估计咱俩也走不到一起,你当时不就是因为好奇才找上我。”

“嗯。”兰陵扭脸笑得灿烂,“实在想不通,得一次病就连人都病的不通了。我听你家夫人讲过你原来的样子,虽然仍旧是回护的话,可能从从里面听出她有微词,旁人也有过说道,就你自己的原话,烂泥扶不上墙。”

“呵呵……”老妈从小这么评价我,现在听兰陵这么一说,心里暖暖的,“可不是,还真不是一般的烂。偌大个家都败完了,要是没那病的话,你估计要在街边周济我了,就这身板,天生就是个要饭的好材料。”

“说的,昨晚不是还朝人家绷了腱子肉显摆么?”兰陵水汪汪大眼睛瞥了一眼,脸蛋绯红,“我不敢在流水里坐船,那天在渡口坡上见你从渡船上下来,心里可佩服的紧呢,渭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给我也说说。”

黄土高原的人怕水的多,在静水里觉不出来,一旦站到流水旁就泛心慌,不希奇。“也没说头,比京城是差远了,可毕竟是新鲜地方,转起来有新鲜气。要不是这,趁过几天春播结束了,咱俩过河去耍耍。”

“不去。”兰陵摇头拒绝,“站岸上是个心情,下水了又是个心情。才不让你看见我害怕的样子。小时候去灞河就站了一旁不敢过去,瞅了他们在对岸嬉耍,我就在对岸整整熬了一天。”可能是想起小时候的事,笑得甜美,“这说话间灞河的柳树就快抽絮了,趁个时候你带我去看看。”

“好。”我指了指官道的方向,“苏老爷子这几天就出关,这里走不开,没送他的机会。”老头拿了我送他的鱼具出关,过去正好碰到钓鱼的好时节,想想有点羡慕,流水里钓好几十斤的大家伙都不希奇。

“都揪心,皇上也是提了把劲。”兰陵俯身抓了把沙子,出神地望着沙子从指缝里流出,“程叔叔那边若一动手,苏定芳就苦了,这次去吐蕃的人还没带回音讯,也不知道你那小手段进展的如何。”

“就是进展的顺利,也帮不了多大的忙。”不过有程、苏俩老帅各挡一面,再加上朝廷作为重中之重的照顾,还不是想像中那么惊险,我对苏定芳有种盲目的崇拜,就觉得只要他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都是沙场老帅了,该怎么弄人家心里有数,咱操心也没用。”

“好在铜关上的煤炭已经正式开采,那东西用到锻造上的确犀利,京城里的大兵器作坊全部换了煤炭,速度提高了一大截。”兰陵说到煤炭,脸上笑意又起,“我朝本就以兵器见长,如今有了这个手段,如虎添翼。”

“咱是来种棉花的,扯啥煤炭。”兰陵对这些东西有点执念,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些事皇上比你操心,你光想我就成了。”

“想啊。”兰陵将手上的沙粒拍打干净,笑道:“才过正午,想你有什么用?你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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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立威?

怎么回事?我这才出门几天,家里就这么大动静?本来还庆幸老天有眼,才播完种子就下了今年头一场春雨,可一回家就让人大倒胃口。

“都给我站好!”我一把将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同二女一起站着,话不说清楚,别说坐,饭都免了。”说着死死的盯着二女,恨恨道:“还有你!装了可怜样子我就能放你一马了?”用力拍了拍桌面,喝道:“说!”下巴朝颖扬了扬,“你是大的,由你开始。一五一十,有半句不正经的……自己掂量。”

昨天圆满完成棉花的春播任务,虽然中间起了点小波澜,但整体工作完成还算顺利,尤其是昨晚上场锦上添花的春雨,叫我心情好到了极点。二十来天没见家里人,归心似箭,早上天还没亮,就辞别了兰陵顶了蒙蒙细雨的赶回来,谁知一进庄子口就看见二娘子行凶,一票十几人的将人家打得飞来飞去,其他几个护院叉了腰站在一旁虽没动手,可明显是为虎作伥的架势。

“他们……”颖有点害怕,侧了身子站一旁,委屈的扭个头,小眼睛四处乱扫,就是不敢看我,虚声虚气道:“是他们先……”

“狗屁!”我气得用力的拍桌子将颖的话打断。前后就十几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个二娘子就给打得横七竖八,还人家先。人家都是受虐狂?“你出去瞧瞧,就那样的身板,别说十来个,就百十个也不敢来咱庄上闹事!从你这里把话说清咱啥事没有,二娘子在厅上跪着呢,别让我过去问他就脸上不好看了。”

“就是嘛!”颖听我话说得难堪,气恼的一跺脚,拉过二女,“不信问二女,加上今天,前后闹了三次了。事不过三,就是泥人还有土性子呢,何况咱家。”

“问你的话就说,少往别人身上推。”早上见二娘子打人。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颖,没听二娘子解释,直接命令他跪到前庭台阶上,唯颖事问。十来个营养不良的老百姓,就再是不讲理,再是耍无赖,他敢找到王家头上来?别说是身怀武艺的二娘子,就庄子上的一般庄户都比那帮人壮实得多。看了看颖,小模样可怜兮兮,有点心疼;不过这种事上不能迁就她,不管有没有理,一旦王家却了手,天大的理都是个亏,首先恃强凌弱就说不过去。让别有用心的再跑出去一番添油加醋后,屎盆子扣头上再就没个干净模样了。

“夫君一出去就是一个月,家里大小事物全落了妾身肩上。”颖小嘴嘟着,轻手轻脚将二女抱在怀里。“这么大家业没个人照看,才让二女放假回来打个下手,眼看了老管家忙得走路都趔趄,偏偏还有人趁了您不在跑上门来欺凌……”说得委屈,嘟着的小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抬手指了指大坡的方向,“还记得咱家坡地下去年才挖的几口窑洞不?”

“二十天,谁家春播一个月。”颖说的稀荒,加上生动的面部表情,将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人饰演得到位,尤其二女无声的贴在颖怀里,虽没台词,但凄苦的眼神极为传神,差点就被她俩打动了。定了定神,知道自己二位夫人是什么本事的人,同情心先就免了。“窑洞咋了?”

“被人占了啊!”仿佛真的被人家抢掠了财产的样子,“窑洞虽然挖好了,可还没来得及上砖菰门洞,打算过了年关天气暖和了动工,谁知道才开了春就叫人霸占了去。”颖抹着泪水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原来,去年大雨后,渭河下游闹了大水,渭南那边好些个农户没了田产房屋,虽然朝廷及时的补贴钱粮赈灾,可毕竟是古代,坑坑洼洼的难免有照顾不到位的地方,少数本不是当地人的得不到资助,春天里又青黄不接,只得携家带口的逃春荒。这年代地多人少,逃春荒本就不多见,但渭南离长安没两步路,这边一来富庶,二来春耕春播的需要劳力,跑来混口饭吃也情有可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有把子力气,还不至于饿死。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住到王家的窑洞里。听颖的口气,住了好些天才被下人发现,本来也不是大事,可一旦种植了果树,窑洞就得给看果园的人住,所以派了个人过去劝说流民搬家,谁知道人家不愿意,找借口不搬,颖本身也不是善茬,受不了这个气,找了家里的护院再去劝说,十来个护院去劝人就有了火药味,话不投机砸了人家的锅碗瓢盆,将人都打了出来,还封了窑洞口。

没了住处,人家估计是来评理的,就出现了二娘子庄口大破流民的一幕。“过分了!”我皱了皱眉。

“嗯,嗯。”颖和二女俩点头附和。

“不是说人家,是说你俩!”逃荒的,现在天气还没完全转暖,没个避风避雨的地方怎么活。就算唐代的长安再怎么缓和,四季还是有的,尤其是倒春寒,稍微一点雨水就能引发降温,十来条人命呢。“去,派人给窑洞开封了,依旧让住进去,打烂的东西咱家作价赔偿,打伤的人出钱抓药看病。事情呢,别声张了,等天热再叫他们搬走。”

“不是这个说法……”颖正要辩驳,二女偷偷的拽了拽她衣裳,颖马上反应过来,“是,妾身这就照办,夫君您累了,快上炕去歇歇。”闪了二女个眼色,“还不去帮了换衣裳。”小心望了我一眼,“妾身这就出去善后,您且歇着。”

“歇啥歇。”早上回来打了点小雨,身上潮潮的,示意二女过来给我换个干的,“这事情先放着,还没完呢。你该干啥干啥去,我去料理。”也是说说而已,自己老婆就是在外面杀了人也得我去承担。还能和她咋办?再说站在颖的立场上,即使是动手打人也是顺理成章,毕竟谁家都不愿意生人不打招呼就抢了房产去住,虽然只是窑洞,但也是王家的产业,到了官上都没法追究,我也就是吓唬一下而已。

二娘子跪的笔直,其他没动手却在一旁助威的也都围了圈子蹲着等我过来问罪,见我出来都把头低下在地上画圈圈。

“都起来,一个个怂样子。”我上前踹了二娘子一脚,“起来,别作了。苦个脸给谁看?抢了你婆娘一样。”到底说也是手上用顺的人,都是忠仆,何况打不打得还是颖说了算。他们平时在庄子上也是和善可亲,没犯过仗势欺人一类的错误。罚跪也是我气极了迁怒于他们,寻根问底还是颖和二女的错。刚就忘记拾掇二女了。被她可怜模样骗过去了。最近又是分牲口又是分粮种,还得规划清理土坡,为过几天大规模植树留基础;颖大小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打人砸东西和二女多少有牵连。“去,把挨打的人都拉到后门上,有伤的给人家治疗,砸了的东西给人家赔偿。二娘子负责,花多花少的帐房里报销。不许再动粗。”

等他们都处置差不多了,拉了个流民头子过来问清楚原委。不是不相信颖,单方面的理由,多少有偏颇,既然暂时收留他们,我这个家主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收留的都是些什么人。

原来,这些人并不算是一伙的,而且不是关中人,各地上来关中讨生活的都有。为首的是个手艺人,因为渭北平原上黄豆产量好,租赁了当地个小院,凭借家传的技艺开了个小酱园子,生意还没做起来就遭了水祸,一起逃荒的基本上都是这些小手工业团体,拖家带口的想在京城混口饭吃。官府上赈灾都是先补贴地主和本地农户,逃荒的这些人基本上都不是当地人,一没地产,二没熟人,自然不会照顾他们,仅仅发了点口粮了事。至于酱园子,早被水冲得没影了。就别提要补助了。

“哦,这就对了。”关中人都抱团,看不起外地人的事情常有,更别提还是个作买卖的小生意人,“那就是还有女人和孩子?都在那安置?既然拖家带口,这开春不久,都是靠啥过活的?”

那人模样衣服脏乱,可口齿伶俐,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原来找了我家窑洞住下后,逃荒带的口粮也就没剩下几口了,正赶上春播春耕,缺劳力的时候,就在附近庄子上找活路卖力气糊口。王家才迁徙了不少移民,本来是给千十亩大坡找的劳力,可还没到植树的节气,于是就混在庄子上帮了农忙,不缺人手,这些人就大部分在云家帮忙务农。

“哦,这就难怪。”我点点头。颖没交代这点,要是在王家帮忙的,再怎么也不会动手撵人,关键就是他们大部分在云家混饭。你给云家干完活,跑了王家白住宿,放了颖这个脾气,不打你打谁。“你们一共多少人?”

“男男女女的一共二十六口人,都指望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界,这还飘着雨,四个半大崽子,没个遮挡就没法活了。老爷您就发发善心,等有了活计后我们一定搬走,绝不敢多住一天。”说着就朝我跪下要磕头。

给二娘子打了个眼色,二娘子一把将其拽起来,喝道:“站好!说跪就跪,还是不是男人!”

“别。”我朝二娘子挥挥手,“都不容易。”扭头问道:“今天你们过来是准备理论呢,还是……”

“不敢,不敢!”那人听我这么说,惊慌的摆摆手,“眼看春播就到了头,庄稼地里都没了活干,二十几口人怕饿了肚子,打听说您庄子上有几个大作坊上缺人手,才搭伴过来找活路,刚进了庄子没几步就被撵出来,当时也是心急,话说得不好听,结果这位壮士。”小心的看了看二娘子,“这位壮士出来就……”

果然,我就料到人家不是过来找场子的。就几个黄干腊瘦的,人生地不熟,别说找场子,找啥都没底气。扭脸瞪了二娘子一眼,“成了,就这,窑洞里暂且叫你们住下。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这庄子呢,不是不叫你们进,”指了指二娘子,“他也不是存了打人的心思,关键就是外面人,尤其过了灾的地方容易传瘟疫,就怕这个。你们回去先都收拾收拾,衣裳都换洗换洗。我家里呢,拉点粮食过去先吃着,派个医生去给你们检查检查,过个十天半月没问题了再到庄子上找活干不迟。说一点,窑洞住可以,但不许私自改造,头顶的大坡是庄子上的果园子,平时烧柴取暖不能乱伐树,尽量用干草和藤枝子。好了,走吧。”

见那人走远了,直接朝二娘子狠揍了一顿,皮糙肉厚的,打得我手脚疼,他没啥反应。喘了粗气活动活动手腕,训斥道:“这次就给你掩盖过去了,下次,我直接上兵器拾掇你。”

“是,是。”二娘子知道我一动手就算消了气,笑道:“谢谢小侯爷。早起看那帮人骂骂咧咧的,小的一怒就动了手,没成想人家不是来找茬的,打错了。嘿嘿。”

“少来!”照了臀部又补了一脚。“大夫人还是二夫人?说实话!”二娘子是高手,别说是几个逃荒的,就是几个体壮如牛的,他也不一定能起了打人的念头。武艺练到这个地步,根本不屑打普通人,肯定是受了指示。

“就小的动了意气,没,没谁指使,您多心了。”二娘子一副有担当的模样,咬定就自己的错,和旁人无关。

“成,你小子嘴硬。”我笑着拍拍他肩膀,“回头等我知道了,先短你一月工钱,娶媳妇,你娶母猪去!”

“嘿嘿……”二娘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门,傻不拉叽的博取我的同情。

“好了,去牲口棚里请周医生给那帮人好好的查查,你跟了医生一起去,再叫俩人。还有,刚刚既然说了这个话,就限定他们半个月里不许进庄子,给每个人都交代清楚。回来,杀你呢?话没说完就跑。从今后这是庄子上的规矩,凡是有逃荒避难的,先不着急收留,半个月后再说。”奔了二娘子一脚,“滚!”这事给我提了个醒,往后一旦闹了天灾,来回逃荒的人不在少数,古代医疗条件工落后,一旦染了传染病就没法控制,只能惨无人道的强行隔离甚至活体宰杀,一场瘟疫就能闹得数千里渺无人烟,病毒不分贵贱,只要是人就逃不掉,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今天既然起了这个头,就得杀杀二位夫人的气焰,虽然气已经消了,可样子上仍旧得做足了。今天能打外地人,明天就也打本地人,打完本地人该打谁了?气势做足了,见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还踢了针鼻一脚,旺财高兴的围了我乱转圈圈。还是骗不了狗啊,旺财最了解我的心情,我心情好的时候,它就喜欢围了我讨好,干点过分的事也不怕挨揍,心情不好呢,它就知趣的躲个老远,安分守已。

颖知道做了错事,一天里故意躲了我,吃午饭的时候想过来交流一下感情被我冷个脸顶了回去,没趣的又低头闷吃,一句都不敢多说。二女一直偷偷打量我,大眼睛晃来晃去,见我看过来,她就假装看别处,尽量不和我视线对上,耍了一天滑头。

下午周医生过来汇报,说那帮人还算健康,就有俩小孩子害了点小病,开两副药就好了,没大碍。周医生最近是忙翻了,春耕上少不了牲口,早起一头头的牵出去,晚上又一头头的回栏,小伤小病免不了,看护的精心。

“回头定个章程,周医生家里供奉了,还在外面帮了照看牲畜,应该拿两份月钱。再有,家里人手要够的话,再调派几个过去给医生打下手。”晚饭上,想起周医生有些憔悴的面孔,不禁觉得有点愧疚。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医不了人呢?

“是。”颖在桌子对面答应,看过来的眼神依旧胆怯。

威严道:“二女,明天你依旧去上工,既然我回来了,就没有让人家老四一个人忙活的理。”敲了敲桌面,干咳了几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就今天这个事情,怎么开始,怎么发展,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对咱家会有什么危害,一会儿吃过饭都写个心得出来,不得少于八百字,写完交给我检查。”

二位夫人面面相觑,见我脸绷得平整,没敢有疑问,一齐点点头。

不错,文采都比我好,头一次见二女的字,虽稚嫩一点,但间架结构紧凑,笔画有劲,若培养培养,有大家风范。内容嘛,都看不太明白,不过还是装蒜的看了许久,看看字,再抬头看看人,增加威慑力,小时候教检查,老师就是这么干的,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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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寸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广博而荒凉的黄土地仿佛一夜之间就披上了绿装,伴随了丝丝的晨风,黄嫩的鲜草,黄嫩的树芽,麻雀们在房檐上唧唧喳喳的争吵着,旺财撒欢的在花园里奔跑,不时的在刚刚泛绿的草地上打个滚,欢快的‘嗷嗷’直叫,针鼻则不时的冲刺着,模拟追逐,提高自身追捕猎物的技能。每天的晨练能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八卦游龙掌不在话下,夺命剪刀脚更是神出鬼没,现在要着重注意锻炼下半身,飞腿,劈挂啥的,尽兴之处不时和旺财对应的‘嗷嗷’叫唤两声,提高气势上的修为,声音貌似旺财但神似李小龙。

清晨的花园里,一家三口最融洽的时候,所有下人回避三舍,偌大的花园内就三个人想咋地咋地。颖和二女的广播体操已经出神入化,二女匆匆耍完一遍就召集针鼻急死忙活的上班去了。我和颖加旺财则在这段时间里充分享受运动带来的乐趣,生活是如此美好。

出了一身汗,迎着初升的旭日,靠坐在只有茶碗粗的银杏树下小憩一会儿,通常这时候颖就会跑来与我闲聊些欢快的话题,谁家娶媳妇啦、庄子上谁家又添小孩啦、某某郡主因为遗失贵重首饰发飙啦等等,虽然都是老爷们不屑一顾的传闻,可夫妻之间说起来,倒也乐趣无穷,别有一番滋味。

“哦?这才啥节气。地里活都忙不过来,咋一个个的都娶媳妇?”颖喜滋滋的告诉我,庄子上这一个月里出阁的闺女看得眼红。娶媳妇要按照小两口的命相掐算个好日子出来,聚了一堆婚嫁的可是少见。“反常,不过是喜事,把礼都送扎实了,让小两口也高兴一下,咱也沾人家个喜兴。”

“就是,少见得很。”颖掏了汗巾子出来擦试额头的汗水,“和传闻有关。现在京城里说的邪乎,说皇上改了年号后就要动手定制婚龄。不到十七岁的闺女不许出阁。如今年号改过后,人心惶惶都赶了迎亲嫁女,害怕到了时候朝廷制令一变,女娃又得家里替婆家多养三五年。”汗一出,估计是冷了,起身在石桌上拿了大氅披上,笑道:“传得有板有眼,和真的一样,真的吃饱了撑的。”

“这个……”我有点摸不清里面的门道,记得这话在南林苑和李家的两口子说过。可兰陵当时并不在跟前,可如今在民间都传开了,但愿是李家两口子那大嘴造谣,别真的让皇上知道才好。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若真改了……夫人您是个什么看法?”

“哦?”颖对我恭敬的口气有点不适应,仔细打量我几眼。笑着推了我一把,“折杀妾身了,夫君怎么这个语气,听得怪不好意思。”

“别管啥语气,就说你的看法。”颖可以说是传统人士的典型代表,她的观念就是绝大部分民众的想法,有必要调研一番。

“还看法。明明就是假的嘛,谣言也信。”颖不屑参与坊间的传闻,“怎么可能?皇上多忙,打完这个打那个,周围还没打平呢,管得着人家嫁娶的事情吗?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要是清闲了说不定就鼓捣点是非出来也有可能,前朝的皇上不是就管得宽得很,啥事都改,全由了他的性子来。”说到这里有点不太确定,“夫君,您说这个事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我觉得不太好定夺,毕竟李家那两口子和兰陵都认识,男人自然难以启齿,不会和兰陵讨论这问题,但那李家婆娘就难说了。万一那李婆娘觉得我当时胡说得有理,和兰陵一番见解后,兰陵跑去给皇上分析其中的利弊也有可能。“真不真的无所谓,关键你对这个事情咋看?”

“哦,没什么看法,无理取闹呗。”颖不以为然,“若是谣言,那就不去评论,毕竟比这个更邪行的谣言多得是。若是真的……”小脸有点发苦,皱了皱眉头,“那也怨不着皇上,皇上怎么能在这个事上费力气,必定是朝堂里出了是非精进的谗言。”说着咬了咬嘴唇,忿忿道:“杀千刀的,活剐了都不解恨。老四可怎么办啊,才说见了大场面有了盼头,可没到十七岁呐!”

“这个……”我很郁闷,毕竟谁都不愿意让自家老婆剁一千多刀还要活剐。颖这话说的贼,她不埋怨皇上是因为皇上不能被她千刀万剐,于是就拿了那个进谗言的是非精说事,能解气,可她要剐的那是非精就坐在旁边听着……没底气,虚弱道:“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反正也是假的。”颖拍拍手站起来,不愿意在这个郁闷问题上多费口舌。想起了什么,俯身看我,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夫君不是也这么说的吗?好端端的二女,要模样有模样,要心思有心思,怎么就非得等来等去的……”

“无聊!”给她个白眼,不和颖纠缠,一会儿过来问问兰陵就知道了。“吃饭吃饭,饿了。”

很不爽啊,看样子颖不支持,颖不支持就代表大部分的百姓不支持。若是谣言就算了,若皇上真的有这么个打算,那他压力不小啊,虽然不会出现大的危机,可必定要和传统做斗争……不管了,反正也赖不到我头上,卷个煎饼先。

兰陵气色很好,自打从丰河上回来,一直就乐呵呵的,见了什么都顺眼,连我那两笔破字都赞赏有嘉,说我勤学苦练,长足的进步云云。我现在每天坚持写八到十个字。一般就是‘王修王子豪提赠勉……’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写,别的一概不练,费不起那神。

“今天带了啥东西?”兰陵最近来的时候老是不空手,小吃食小礼品不时的带点过来,今天也不例外,兰陵手里提了个小盒子,没等她搭话就夺过来打开。一个做工精细的铜标尺呈现在眼前,为了防止四角磨损,还特地在两边包了铜衣,不过对我没什么用处,还不好带点宫里的点心来得实在。“好,不错,不过我家有好几个呢……”

“仔细看看再说话。”兰陵拿起我给她预备下的煎饼一旁吃了起来。她已经彻底不在自己家里吃早饭了,用她的话就是:既然是你婆娘了,养活我是天经地义的,没让从早养到晚就已经便宜你了。

铜尺拿在手上,翻转过来才发现其中的奥妙,细密的刻度制作得精细,将‘分’这个单位又整齐分割,增加了更精确的单位——毫。以北方秬黍中者一黍之广为分。也就是说,这个年代一分的定义就是一粒黄米的高度。兰陵别出心裁的将‘分’平均成四份,弄了个‘毫’出来,分到寸,寸到尺,都是十进制,唯独这个‘毫’到‘分’成为了四进制。看似无理,但这么精确的量器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独创了。因为想将‘分’平均成十份的确很为难,这年代还不需要这么精确的单位,工艺上根本也达不到这种标准。尤其这个‘毫’已经小于二十一世纪的‘毫米’的长度,不知道她是怎么划分出来的。

“你能确定这个‘毫’划分的精确?”密密麻麻,看得我眼花。这种单位已经靠肉眼辨别不出来了,属于微观量具。

“不是我,是工部上才定量的,现在只是对折划分而已,说不上精确,往后打算将这个‘毫’另提出来作为最小基础量度,重新制定一个兵器作坊里专用的度量衡。”吃了俩煎饼,掏出手绢擦试干净,拿过标尺给我解释道:“往后民间还使用以‘分’为最小单位的一面。”翻过来,指了指密集的刻度,“至于这面带‘毫’的,还没成型,往后工部要重新定制一套量衡规则,将‘毫’提出来单独成立个基础量算的方法,依旧是十进位,十毫为一‘工寸’,十‘工寸’为一‘工尺’,只在器械上使用,和现在的寸、尺不相干了。”

哦,明白,我点点头。也就是民间依旧不变,只是在专门的作坊内使用新标尺,和二十一世纪国内的情况差别不大。二十一世纪里,工厂里使用国际标准,裁缝们却依旧是用尺、寸来量衣裁剪,大家谁不干扰谁。

“很厉害啊,能把这一套弄出来,往后制作工艺水平就提高不少呢。”不能小看古人的创造力,要是放了我,绝对没办法弄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这不正好,你那个‘卡尺’(古时候铁器作坊里测量内外径的度量工具,游标卡尺的原理,但做工要简陋得多,兰陵同我学物理时曾经重金打造一个比较精细的卡尺,时常拿出来卖弄,量个筷子的外径之类)就能用上了。”

“嗯。”兰陵点头,得意道:“你没想到吧?这次学生可超过师傅了,知道是谁提议的不?”

“还能是谁,肯定是你。”还用问,除了兰陵外,就秦钰和程初和我学这些没用的东西,秦钰虽然进展迅速,但人家大部分是靠了自学,将我口述,兰陵记录的资料回抄一份带走,即使在边疆上的一年多也没有停止过,有空就将学习心得和作业托人捎回来。程初不是学这些的材料,也仅仅是停留在‘学’的环节上,你教他就学,你不教他更高兴,尤其当了教头后,几乎尽量不和我提学习的事情,除非程老爷子逼得紧了没办法,才跑来装一天样子,现在程老爷子出塞,他就更无法无天了,开心还来不及,哪有空来上学。一个军务繁忙,一个榆木疙瘩,也只有兰陵有闲工夫弄这些。

“这次可错了。”兰陵眨眨眼,笑道:“是嗣业的功劳,只有在军务上待了长久的人才有这个见识。”说着挨过来坐着,柔声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哪来这么大本事,郎君不是说傻点好么?这次可随了您的意了。”

“傻点好,可关键一见你就知道是个聪明人。”拿过铜尺放盒子里收拾好,这是个怪胎,是第一样受我影响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产物,和未来战士一样的东西。眼不见心不想,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傻子装聪明人和聪明人装傻都不太容易,否则,怎么会出现满长安人争抢了办喜事?”相对于新度量衡,我更关心这个事情,对于朝廷是否硬性卡定婚嫁年龄非常之那啥。

“就是,最近人都怪怪的,扎堆的办喜事。或许是到了节气?”兰陵四望一下,发现没事可做,袖笼里掏了个翡翠头饰来叉在发髻上,摇头晃脑地感觉,妩媚道:“这个簪子衬不衬人?”

“衬。”我敷衍的看了一眼,发髻上好几个簪子,根本没看清她插的是哪个。“我问你退娶的事情。别打岔。说清楚,别说自己不知道。”

“这事啊。”兰陵不在意笑笑,“和咱俩有关系么?”见我脸拉下来老长,才不情愿道:“好,好,马脸一般,在板就掉地上了。是不是听说要颁布什么婚嫁年龄的事?”

“就为这个才问你,别装傻。”我扳正兰陵左顾右盼的脑袋,将早上和颖的谈话给兰陵讲了一遍,“你绝对知道这个事情,绝对和这事情有关。为了这,我婆娘要把我活剐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兰陵听我叙述。笑得打跌,“就算我知道,就当闲聊的话说说而已,也是圣上拿主意,与别人无关。”

“得罪人的事情,别说是我说的。就算是我起的头,也坚决不承认!”开玩笑,要别人知道这个事是我这个是非精的馊主意,不被千刀万剐也被千夫所指了,出门挨黑砖之类的肯定免不了。“当时嘴没把门的,乱说一气,皇上听了不笑话就对了,还真能采纳啊。”

“笑话什么,是正经话,又不是谗言。”兰陵将我衣衫拉拉整齐,笑道:“放心,这事情落不到你头上,也绝对不会落我头上,就算是定了,也不会和你想像中一个样子。不会强制行事,要么怎么说从下到上难,从上到下容易呢?”

“什么个办法?说说,你肯定知道。”兰陵表情高深,我最近和她相处时间多了,变得很八卦,比较喜欢探听一些隐私的东西。

“容易,一点都不难。”兰陵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摸了摸温度,不满意的喝了两口,“当今圣上是明君,断不会为这个事情兴师动众的颁布什么法令出来惹天下人怨气,街头巷尾谣传那是没名堂的事情,聪明人稍微想想就通了。要纠正这事,不能硬来,千百年的风俗不是想扭转就能的。别人家的闺女皇上管不着,可李家人的闺女还是能说上话的。”

“什么意思?”听了兰陵的话,有点眉目了,“说说清楚,你李家闺女多了,都按了这个办法去执行吗?”

“为什么不能?嫁出去的就算了,没嫁出去的往后就得等到十七岁以后再出阁,别说皇亲,就是皇上也这么个要求自己,往后公主们成年了,也得有十七岁的规矩。”兰陵倒了杯水,递我手里,“喝点,春天干燥,看你嘴上都干裂了。”见我喝了水,才继续道:“皇家的样子做出来了,有了榜样,自然有效仿的,一层层的效仿下去,虽然没有法令上来得那么收效,可不影响皇上的声誉,不会惹起民愤。大家顶多认为皇上在自己族里耍耍任性而已,无伤大雅。一旦效仿形成气候,大家也能看到其中的好处时,再水到渠成的颁布法令不迟。”

“哦,这就对了。”老百姓说风就是雨,听个什么动静就赶紧办喜事,等过些日子真相大白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好,好办法,这下我婆娘不会诅咒我了,嘿嘿。”晚上说给颖知道,要不她的脾气定要出门打听清楚,毕竟为了老四的终身大事闹的七上八下的。

“你倒是安宁了,往后全天下的娘家人可有苦头吃了。”兰陵坏坏的笑着,眨眨眼,“闺女家本就是赔钱货,吃娘家喝娘家,本来十三四上胡乱收拾点嫁妆赶紧送出去算了,这么一来,又得在家里多养好几年,呵呵……”

“什么话,有本事别生闺女。”兰陵虽是自嘲,却也是真事,这年代的人多少都这个想法,“你生了闺女咋办?”

“我?”兰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自信笑道:“我怎么会生闺女?少胡说,肯定都是男娃。”

“都……是?”对这个量词有点吃惊,“一个不够?”

“嗯,都是!多几个妾身养得起,郎君莫操这份心。”

“切!当我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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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意外,急!

恶霸,顾名思义,既凶恶,又霸道。我没凶恶的外表,也没有霸道的内涵,当不了恶霸,于是就成了地主。或许我还有一些古人没见识过的知识,多次的卖弄显摆之下,我成了名人地主。再有就是恰好袭承了一个小爵位贵族的身份,于是就成了贵族名人地主。或许我的落腮胡子长出来就有当恶霸贵族名人地主的条件了,不必要真当恶霸,但有个凶恶的外表也是一份寄托,所以刮脸仍在继续。

“脸上怎么又划烂了?”这年代的镜子不咋地,早起偷偷摸摸拿了一面小铜镜把自己关在光线不充足的房子里用半尺长的剔骨刀刮脸,不弄伤才怪。一出门就给颖发现了,拉住我在脸上抚摸着,然后碰上了硬岔岔的胡须要,“扎扎的,夫君才二十出头,怎么长这么扎手的胡须出来,不过外面看起来白净。”

“少管。”被颖知道了全盘计划是很丢人的事情,要保密,谁都不能告诉。说罢推开颖,偷偷将怀里的铜镜放回原处,再郑重的将剃骨刀回鞘挂好。轻轻碰碰脸皮,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脸上已经有刺刺的感觉,不错,再坚持多半年就能稍微蓄点胡须出来了,嘿嘿。提鸟笼,领旺财,手里揉俩石球,搭配一脸大胡子,后面跟三五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打手,太气派了,到时候就是经典恶霸模样,横行乡里,呼风唤雨。

这些天春闱已过,学生们不管考得如何,多少都能松口气了,走了门路有把握的已经开始为自己将来打算,权贵之家也开始在其中挑选潜力股全力扶持,给自己的势力增添新鲜血液,赤裸裸的相互利用被冠以为国求才、求贤的高帽子,显庆元年的人才交流大会光明正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权贵,不一定要彰显于朝堂,有势力的大家族并不过分依靠某官某宦的大权在握。政治斗争风云突变,过分地依靠某达官或某政治势力集团是愚蠢的行为,随时有殃及池鱼的危险。而每次春闱后扶持一批年轻的新生代力量才是低投入,高收益的投资。不管这些人以后是出将入相还是奔走于地方,也不管他们以后投靠什么集团,推举之恩还是会牢记的。所谓广撒网才能多捕鱼,就是这个道理。参天大树或许有倒的一天,可培养一片森林就可靠多了。即便是遇见个恶劣气候吹倒,吹折或者雷劈上几棵都无伤大雅,远远望去,仍旧郁郁葱葱一片,生生不息。

对于投资,我都有兴趣,的时候也想学学人家崔家,或者是才开始学手的秦家,不放过任何一个招揽人心的机会,秦钰最近就干得不错,很积极参加到轰轰烈烈的植树运动中去。看样子,谢宝只是秦钰拿来练手的,摸清其中诀窍步骤后,秦钰就能大规模的培植根本了。想想也和植树是一个道理。头一次着重的育植一两棵来积累经验,逐渐摸到门道,再多几棵,慢慢地就会变成经验老道的园丁,啥烂苗子到了手里都能栽活的那种级别。

颖不是好园丁。她不懂得去积累栽植的经验,可地主婆这个先天优势让她有恃无恐,可以花钱雇有经验的园丁来打工,一次还雇好几个,于是,千十亩的大土坡前后十天的时间,就被规划得满满当当,幸亏我哭着喊着的为自己圈了一块种西瓜的地盘……

看来还是当地主心里踏实,只要和园丁建立好关系。他们种植的林木咱也多少能利用一点。就算是林子里着了大火,园丁虽然危险,可怎么也烧不到地主。嗯,不错,想通后,刚刚迸发的跟风投资念头立刻打消,因为颖拿了麻布沾了点白酒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给我擦试脸上的伤口。

“哎呀,疼!”正想得出神,脸上突然一丝清凉,然后就是火辣地痛楚,“干啥干啥!咋不招呼一声呢?和谁学的拿酒擦人家伤口?”

“和夫君学的啊,上次旺财被针鼻咬烂了耳朵,您不是拿酒帮了擦么?还给妾身和二女说,酒能消毒,往后不管是人是畜生,一旦受伤先用酒来消毒就不会化脓了的。”颖表情有点委屈,刚刚擦我的时候被我无意识的反抗中推了个趔趄,拿了麻布也不知道擦还是不擦。

“哦,想起来了。”指指脸上的伤痕,“擦,随便擦,别搞突然袭击就好。”酒精擦伤口其实就开始疼那么一下,后面就清凉舒服,还提神。

“要真的这么有效,还用上什么刀伤药,直接淋点酒不得了?”颖边擦边质疑,“外伤的药怕就卖不掉了。”

“消毒而已,谁说能治病?就是不容易化脓,消毒用的。再说了,也就现在这酒可以,以前的还不一定呢。”本来想说杀菌,可这年代说细菌会被认为是中邪,也懒得解释。如今蒸酒作坊连轴运转才能勉强满足内府和客户的需求,去年投资扩建的大地窑里空荡荡,一点都没存下。

“还说酒啊,提了就不舒服。北门那边的酒坊,生意好得不得了,上次和秦家夫人从那边过,光见拉酒的车子好长一排。”颖对偷技术的一向鄙夷,尤其是偷了自家技术还挣了大钱的,就更加难以忍受。“想想就生气,那人的底细妾身都查清了,就上面十来里左庄的人,要不是夫君拦着,早就给他拾掇死,如今那酒坊就是咱家的铺面。”

“呵呵,咱还能就把钱都赚完了不成?”颖生气的模样最好看,小鼻子皱起来,拍拍她小脸笑道:“别气了,酒坊咱家不是也有,要是卖的话,不定谁卖过谁呢,分点钱人家去挣嘛。”

“对啊,咱家也有酒坊,怎么就把这个茬口忘了。”颖不知道起啥主意,立刻不言语,心不在焉的,光是拿了沾了酒的麻布朝我鼻子里塞。

算了,反正啥毒都消了,将颖按在床上静静想,兰陵就该来了,去书房里候着去。

“怎么了?”兰陵于往日不同,脸上泛了红潮,嘴角细细的泛着汗珠,风风火火的进来。“赶得这么着急,坐下歇歇。”起身就去倒茶。

“不倒,说话就走。”说着从怀里取个小瓶出来,“把你家的酒给我灌满,有用。”

“怎么了?一早就喝酒?”见兰陵神色焦急,赶紧让丫鬟过去灌酒,递了杯茶给她,“趁了空赶紧喝口。”见她一身猎装,与往日宽服云袖的装扮不同,还换了鹿皮软靴,问道:“怎么?骑马来的?”

“嗯。”兰陵渴得很了,茶水一口气喝干,“年上你送的那坛酒搬了山庄去,赶了用打住手。”

“用?那么一小壶,一个人喝都不够,咋用。你等着,我叫下人拉两坛子给你送过去。又不是啥好东西,小气劲。”掏了手帕出来,扳了兰陵脑袋,蒙上去就一通乱擦,“一脸的汗,风一吹就该着凉,头疼了不叫唤。”

“不为多少,就是你说的消毒用的,一壶就够了。”兰陵不动,任凭我在她脸上动作,“李勣老将军出了事,着急用。”

“出了啥事?”听兰陵这么一说,心马上就悬了起来,老爷子人不错,说话投缘,平时对我也关照有加,咋就接到老爷子出事的消息。

“我也才知道,苏定芳上任的时候一帮老头去送,估计是怎么犯了脾气,回来时候,几个老头赛马。”兰陵拍了拍腿。“好好的还能多活几年,可赛个什么马!迎风迷了眼睛,出了闪失掉下来,滚了路旁的石头上。”

这就完了,还要酒,要啥都没用,年龄都不小,一摔就是筋骨上的事情。“那要酒有啥用?”

“都是有经验的,多少年征战堕马也不是一两回,人没摔坏,就是滚了石头在腿上划了老长一个伤口。本来回来也没多大事情,包扎一下而已,可一直没长好,前两天伤口发了,人就发热,糊里糊涂的说胡话。皇上得了消息也着急,医师一个又一个的过来,就是没手段,先是伤口没办法愈合,化了脓,再就是人烧得不退,眼见就殁了。早起我得了消息过去的时候,李家都开始治丧了,怕是回不过来了,才想起你给我说酒消毒的事情。没办法,试试,死病当活病医。”

见丫鬟送了酒壶过来,我一把抓在手里,“走,一起去。”回头吩咐下人备车拉两坛酒跟了后面。拉了兰陵就出门,也顾不得准备车驾,两人飞马直奔英公府。“酒现在擦伤口没用了,要在受伤的时候及时擦抹,起了脓就迟了。不过可以用来给高烧病人降温。”小时候发高烧,怕把我烧傻了,我妈就拿了酒清给我身上一气地抹,乙醇挥发快,挥发时候带走身上的热量,一擦上就立刻能感觉到凉爽,比拿冷毛巾敷更有效。小壶根本不够用,多拉点去,先想方设法将病人的体温降下来再说。

看来真的有治丧的打算了,英公府上车驾好几排,各路的人都过来探望。李勣是当朝第一功勋,在世的老帅中最有威望的人物,听兰陵说,今天本来有朝会都被皇上推了,给几个资历名望超然的老医师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地抢救,还亲自同皇后去‘慈恩寺’为老帅祈福。

是啊,现在唐帝国对外的新一轮扩张才开始,有一个老帅就有一份信心,尤其李勣这类风云人物,在军中犹如神一般的威望。一旦这军中的灵魂人物倒下,损失的不是一两个帅才,而是整个军武的士气和唐帝国对外邦的威慑力。唐帝国拥有的这几名老家伙恶名在外,一直是有异心的外族最忌惮的几个人物,多一个老头就相当于多了一枚核武器。

“我先进去,你等一会儿再来。”老远给兰陵打了招呼,也不等下人的酒车跟到,拎了酒壶就朝里面奔。

李家已经乱了套,门口就几个待客的晚辈,通报了姓名,也不等引见,直接就朝过厅上走,老远就看见梁建方老煞笔直挺挺的跪在过厅台阶上,周围一群老头子围了跟前喝骂。不用问,肯定是这老野人出赛马的馊主意才有今天的大祸,程初也代表了程家到了。老远冲我招手。

“不废话,我府上的两坛烈酒马上就送到了,你去外面候着,来了就拎进来。给老爷子降温用,别部,赶紧去。”没难程初说话的机会,径直来到众老头旁边,随便拉了个面熟的作揖道:“爷爷,李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怕过不去明天了,快进去看看吧,刚还昏昏沉沉地唠叨呢。”说着叫过守在过厅两边拜客李勣的一个孙子,“带子豪进去看看老爷子,都不是外人。”

李勣孙子听了老头的话,按治丧的规矩正要朝我磕头。被一旁刚刚还跪着的梁建方提了起来,“人还没死,磕屁头!”转身朝众人道:“老夫的错,今个老李再过不来,梁某就抵命。这会不跪了,我要进去看人!”说着也不理旁人,一把挟起我直接冲到后院寝宅。

李老爷子正斜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中,两名医师坐在一旁为其腿上的伤口换药。已经脓肿得厉害,房屋的门窗上裹了厚厚的毛毯,密不透风,浓烈的药味中夹杂了一丝腥臭,正晌午房子里还点了蜡照亮。

凑近看了看伤处,本来只有数寸的伤口已经溃烂蔓延多半尺,伤口附近肿得老高,医师轻轻一压,脓水就渗流出来,味道刺鼻,在高手面前,我不敢多说话,拉了拉梁建方的衣袖,“梁爷爷,这瓶酒是小子专门拿来给老爷子抹身子降温的。烧得厉害人才糊涂。”说着把酒递给梁建方,“您帮忙叫人过来给老爷子擦身体。”

“嗯。”梁建方冲出门外,喊了李勣俩儿子进来。将酒交给他俩,让按我说的来。

李勣儿子犹豫的看了看医师,不知道该怎么办,显然对我的偏方有疑虑,俩医师对望一眼,摇摇头,无奈道:“也好,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英公……哎!”

“那还磨蹭啥?快!”梁建方见医师废话,上前一步就掀起李勣身上的毛毯,三两下就给老爷子剥光,在身上摸了摸,“烫的,赶紧抹!”没等李勣儿子反应过来,一把抢过酒壶,随手撕了自己一截衣袖下来,蘸了酒就擦拭起来。

“主要是额头,耳后的动脉,肘窝,腋窝,腿根。”见程初随后抱了大酒坛子进来,我也拿了手帕开始帮忙擦抹,五个人不停的蘸酒,仔细抹匀,周而复始。看着红肿化脓的大伤口,没有一点办法。

“能开刀切开了挖烂肉不?”我第一反应就是手术,扭头问医师。

医师摇摇头,“伤处不正啊,就怕碰坏了出血,英公体虚,一旦出血就……”

也是,这年代没这些手段,先不管,降温。将近一个时辰地操劳摸摸老爷子身体,温度明显下降了,老爷子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进入了正常睡眠状态。

“医师,您来看看,这样下去有用没?”见老爷子能舒服的睡着了,赶紧叫了医生诊断。

“有效。”医师拿了脉搏,又在周身拿捏一阵,“是睡着了,可烧毕竟没退,只能缓解燃眉之急。”说着打开药盒,将老爷子伤处细细涂抹一次,“这个酒还得继续抹,不能停。”拉过毯子将人盖上,“尽量在毯子底下擦抹,不要在受凉出了意外。”

李勣儿子见抹酒有效果,轻手轻脚的出门带了几个小辈进来,将我和程初、梁建方三人替换下来,恭敬地带到外面的厢房里休息。

“光擦酒也不是个事。”见了老爷子惨状,平时威猛建硕的老英雄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难受,“还有好点的医生没,多来几个试试也好。”

“这就是最好的了。”梁建方无奈的摇了摇头,苦了脸埋怨道:“怪老夫,顶了风跑马……”说到这里,看了看我,“就一直擦酒人能醒过来不?”

“不清楚,小子也不懂,就光知道发烧了擦酒能降温。”说实话,连擦酒降温也是冒碰的,我小时候发烧是体内腺体发火,和外伤的发烧不知道是否相同。还好,蒙对了。

程初有点急躁,给我和梁老头行了礼,不放心地又过去探望了,我和梁建方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没啥话说,李老爷子生命垂危,啥话都说不起来,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

这么大伤口,若是一旦腐坏的厉害,就得节肢,可这个年代好像不太兴这个,又没有外科医生,会不会节肢还是两说。何况老爷子身体虚弱,就是节肢也不好挺过来,戎马生涯的老将军若知道自己半截腿没了,估计比杀了他都难受。

咋办呢,记得探索频道里曾经播过个缺乏抗生素的条件下治疗外伤的节目,怎么就想不太起来了,好像是一站时候什么什么的伤兵,怎么怎么有的就死了,可有些就因为啥没死,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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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训练有素

脑子里开了糨糊,想啥不来啥,一点眉目也没有。李勣睡着,不管体质如何,年龄这么大,几天里病痛折磨下来,晕晕醒醒,难得睡个踏实觉养养精神。保持正常体温,人才能安然入睡,房里已经换了李勣几房夫人继续擦抹白酒降温外,为了保证睡眠不被打搅,其他人都退了出来。

“去,人都撵到前院,除了咱们几个。”梁建方指了指刚刚在屋里招呼的几个人和俩医师,“院子都关严实,谁都不准来探人。才睡下,叫老李养养精神头,人只要清醒过来有了想法,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家伙,命大的很!一觉起来就啥事没了。”说着叫过李勣一个儿子,“外面挂幛子的,搭台子的,全都停了。人还没死,瞎折腾个啥?等死了再预备不迟!”这些沙场老将见惯了生死,对这些话从不避讳,别人说出来犯禁,可从他们嘴里出来,这话却让人听了踏实。

也不知道是给自己鼓气还是给病人鼓气,梁建方似乎看到了希望,为了不弄出来声响,拉我到院子角落的树下想办法。我坐在台阶上没了主意,梁建方则不停的围了树转圈圈,而两位医师则搬了椅子愁眉苦脸坐在我们跟前。程初一会儿房子里钻钻,一会儿又过来在我身边坐坐,一着急就闲不下来的那咱人。

“子豪,你办法多,看看再有点什么手段没?”梁建方终于不绕树,停了下来,“不是个事。人就算现在醒过来,可伤口还在,根不除的话,迟早还是一死。”

“还得问医生,小子也是门外汉。”说着朝两位专业人士望去。

“若是年轻人,有些药还敢用,可……”一位胖胖的医生摇了摇头,“英公上了年纪,又是热伤,饮食节制得厉害,最近这两天人一直没用过饭,就靠灌点黄米汤吊着,虚得厉害,药不敢用啊。”

“是,就这个理。”另一位医师接过话茬。“春天里,外伤最容易发,体壮的或许挺一挺就过去了,老人就不容易。热伤,补又补不得,清的是肯定受不了,小柴胡这些只能降热,不治本。如今只能在伤处外敷,靠了人的底气硬扛过来。”

哎,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这不敢用,那不敢吃的,人两天都没吃饭了,要啥没啥。怎么朝过挺?就几口小米稀饭,不用等病,光饿就饿的半死了,这年代又没有静脉注射葡萄糖一说……

梁建方懊恼地一拳砸在树上,树干乱颤,去年没掉完的枯叶子落了一地。“得救活!话放出去了,李老杀才要过不来,老夫就跟了殉陵。王家小子,你腆个脸发啥楞,给我想办法!”

“是!”梁老头一叫唤,吓我个哆嗦,刚还怕吵了病人,正安安静静的你发啥飚。答应想办法,能有啥办法?无奈地踢了踢脚下的枯树叶,一个去年遗留在树叶上的虫茧露了出来。

无聊地拣在手里,是一种叫‘花媳妇’飞虫的茧壳,夏初特别多,一飞起来红红的翅膀好看。空空的,破茧而出的洞口里落满灰尘,是吃树叶的害虫,幼虫白白肥肥的,食指长短,不由联想到家里养的蛆,若蛆能长那么大,鸡就高兴了。

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个,懊丧的拍拍脑门。我从小就这个坏毛病,多紧张的时候都能跑神,李老爷子游弋在鬼门关上,我却联想到蛆,这神经还不是一般的粗啊。

冥光一现,蛆,终于有了眉目。刚刚一直在想探索频道的节目,一战时候阵亡的,就是因为伤口恶化后没有条件及时医治引起破伤风等并发症,不是直接挂掉就是截肢后挂掉,存活率极小。唯独伤口里生蛆的家伙们侥幸,除了留下个伤疤外,甚至有些生龙活虎的活到二十一世纪,还接受采访,一脸得意。

就是那个情节,因为没有从头看,所以记忆很模糊,但一个大鼻子外国老汉展示自己伤疤的镜头还有印象,蛆。

“这个……”有了主意,不知道咋开口,尤其捉点蛆过来治病……“梁爷爷,那啥……”

“啥?说啊。”梁建方豪爽人,见不得拐弯抹角的事,尤其在这个关头上。一把揪了我领子提溜起来,“说,有话赶紧!”

“可能……恐怕……”蛆这话在舌头上打转,不知道咋形容。

“这娃!等老夫抽你呢?”说着扬起巴掌,有真抽的架势。

“蛆,试试咀。”眼见蒲扇一般的大爪子就要落下,命要紧。梁建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我说的什么,赶紧伸了指头弯曲几下比划,解释道:“就是蛆芽子,拱来拱去那种。”

“滚!”梁建方被我的解释气得冒烟,连打人的心思都没了,手一松将我扔到地上,“兔崽子,人没死就喊了生蛆,嗯,踢死你。”

“不是,不是。”爬起来跳了一边,老头一脚上来不是闹着玩的。“死肉才生蛆,活肉不生。”

“屁话!活人咋生蛆,信不信老夫让你生?”梁建方有点按不住脾气了,冲上来两步就要动手。程初一看不对,赶紧站起来护我侧面,眼睛也不看梁老头,但明显把架势拉开了。

“德昭,坐下!”这时候不能意气行事,大家都在火头上,程初是晚辈,不能坏了名声。赶紧挡在程初面前,“梁爷爷您息怒,听小子把话说清楚,也是为李老爷子的事。”

“嗯。”梁建方朝程初看了眼,“长本事了,哼哼,滚远!”冲我道:“老夫出邪火,别怕。你这学生不错,老李病好了再专门拾掇他,你说你的。”

为了安全起见,我将两位医生一同叫来旁听,挨了程初坐下,“看啊,蛆……”我偷眼看了看梁老头,神色平静,放心道:“蛆这东西只拱死肉,可活物身上长这个。李老爷子伤口附近溃烂化脓的厉害,如果用刀子将死肉割下来或许有好的希望,可弄不好就容易出血,太危险,咱是不是用蛆把这个死肉清了去?”

“一派胡言!”还没等梁老头发话,俩医生就发火了。看来这俩人的官阶不低。一旦触及到自身的学术领域,立马不留情面驳斥,胖子接口道:“如此肮脏之物,怎可以拿来治病医人?莫说是见肉的伤患,就是常人也退避三舍,病祸之源!”

古人对苍蝇和与苍蝇有关的东西有种莫名的恐惧,越是肮脏的地方越多,尤其经常出没在人畜的尸体上,被认为就是疫病的源头。我说这个话首先就与此时的医道相悖。幸亏跟前就几个人,要不说完这冒天下不韪的言论会立马被扭送回家疗养,认为我疯病发作。

“这……听起来好像不合理,可也算是子豪用了心思。”梁建方对医生呵斥我有意见,马上就回护起来。我身旁的程初也点头附和,承认我有苦劳。

很难办啊,虽然梁、程二位没有当面驳斥,但依旧投来诧异的目光,尤其程初,他知道我有老病,一脸担心的样子。

我摆摆手,无奈摇了摇头,不去辩驳。对众人的反应在预料之内。医生驳斥我是出自医德,不能怪人家,梁建方和程初虽不懂医术,但绝对不会跳出来支持我,就算支持我也没用。里里外外这么多李家儿孙,谁会愿意让我把蛆芽子撒在老爷子的腿上,不跳出来杀我才怪。

不和他们纠缠,我独自起身来到寝室门口,轻轻挑了帘子看了看熟睡中的李勣,老爷子暂时还不会醒来,要赶快想办法才是,拖不了太久了。

本来想仗了神奇的《武穆遗书》说事,想想算了,李勣在大唐朝的地位不比孙武当年低,利用一个过世多年的兵法大师的名头去抢救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军事家,这办法有可能成功,但必然有多数人反对,可行性微乎其微。尤其病人经不起折腾,一来二去的争闹说不定就能要了老头的命。趁这个空挡赶紧找兰陵去想办法,只要兰陵能赞同我的意见,以她和身份说不定能找个好理由出来。

兰陵和几位前来探病的皇家成员被安置在了正厅正房里,没机会见,只能远远的同程初候着。“你别操心,我又没犯病。”自从我说了蛆的道理,程初就一直跟我身后,时刻等了抢救我的架势。“蛆能治病是真的……算了,不和你说,免得你又紧张。”

正大眼瞪小眼时间,兰陵从里面出来,老远就看见我俩。我递了个眼神过去,朝大门方向努努嘴,给蹲地上发愣的程初交代:“我回去找几样东西准备下,你就在后宅里看候着,有反常赶紧过来喊我。”说罢拔腿就出门牵马而去。

兰陵就在前面的岔路后等我,没等我下马就问:“怎么样了?听里面说老爷子情况好些了?”

“睡了,靠酒擦了,硬把高烧退下来。”下马拉了兰陵下到路底下找了个树丛遮掩,“也就是暂时而已。”

“能缓个劲过来也是好的。我看他家里已经将灵幛子拆下来了,还以为老爷子病情有了转机。”兰陵将马栓在树上,“找我出来什么事?”

“这个伤不能拖,人已经虚得撑不下去了,得赶紧清除伤口附近的烂肉,如果再蔓延,估计就该起灵台了。”示意兰陵坐下,“你相信我不?”

兰陵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信得过,起码大事上你靠得住。”

“那就好。给你说个事,不管你心里咋想,你要相信我说的是真事,光听,中间不要问,就是问我也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但绝对是事实。”见兰陵点头答应,我才将蛆用来医治外伤的事情陈述了一遍,说得不是很详细,因为我本就是通过个半截科教节目才知道个皮毛。

“还有这种事情?”兰陵有点迷茫,“你的想法是和别人不一样,可能不能成你起码能举个例子出来吧?光凭了空想,也没把人交给你由了蛆啃的道理,我也不敢。”

“肯定有例子,见过才给你说的。可跟前没有病人能示范啊。”这说话就没时间了,再拖几天,啥办法都没了。

“怎么没例子?现在就有。随我来。”兰陵拉开马缰绳就上了路,翻身上马,“我上面庄子有个护院演练时候被刺伤了小臂,早起见他还发肿出脓,就他了。前后就十来里路,来回快得很。”

没吭声,鄙视兰陵,一点没有人道主义精神。治疗李老爷子是生死攸关最后一搏,人家护院没生命危险,凭啥就拿人家当了试验品,说得好听是搞医疗创新,其实就是拿活人做试验。管她,反正又不是我家护院,也没啥危险,跟了一路过去就是。

可怜的人,那护院看起来武艺不低,见公主亲自过问伤势还特意请了有名的医生回来给他疗伤,有点激动,不知道是给兰陵行礼好,还是给我行礼好。

伤口有溃烂迹象,但两个指甲盖大的溃烂嘛,对这种五大三粗的家伙来说,算不得伤势。兰陵庄子也专门养蛆,给庄户们提供饲料。按我事前说的,不能用成蛆,需要才孵化不久的幼蛆。蛆比一般的昆虫幼虫长的快得多,随吃随长,不停的吃,不停的长,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看出明显长大一截。

那护院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脸扭过去努力不去看胳膊上长势喜人的蛆虫。腿肚子犯着哆嗦,我知道他杀人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兰陵板了脸站一旁看着,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蛆的饭量不是盖的,尤其是救人心切。细细的小肉芽子撒了几十个上去,小半个时辰就将烂肉吃了精光,自己也长大不少,撒时候还看的宽敞,吃完后已经在伤口上挤成一堆四处乱拱,恶心之极。

已经有几个蛆没了吃食爬到一边找食去了。“好了。”我拿了干净毛笔将伤口上的蛆全扫到地上,露出里面红嫩干净的皮下组织,用手在上面轻轻按了按,吹了几下,“嗯,不错,这么快都有结痂的迹象了,摸着上面干干薄薄一层。”

护院还没权利摸,兰陵先过来学我的样子试了试,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果然是神医,这个方子就当传了本宫吧。”朝护院道:“还不谢谢王医生。”

护院有点回不过神,看了看伤口,不太相信的样子,“咀吃肉的时候咋不感觉疼?”

“人家知道,只吃烂肉,不吃好肉,自然不会疼。”没功夫显摆,给兰陵打了个眼色,叫她赶紧准备。

“啊!可惜了。”那护卫赶紧俯身将我扫到地上的蛆仔细拣起来捏在手里想还给我的样子,“神医怕训练这些蛆费了不少工夫,扔掉可惜了。”

“送你了。”我大方的挥挥手,这么大的个子,咋就没长点脑子,怪不得连演练都能受伤。

“这就有底了。”兰陵撵走白痴护院,“我现在就去找……”忽然笑了笑,“还找什么皇上,就大明大量的过去就成!现在地里农忙多,庄户们难免有小磕碰,带了皮肉伤的好找。哦,不用,你直接就叫他们去监牢里提个有伤的囚犯,一般贼偷身上都有外伤。”

“你也太……”我看了看兰陵,知道的是治病,不知道的以为是啥变态酷刑,“一会儿我进去表演,你就站远点别搀和,免得别人起疑心。”

“起啥疑心,就算咱俩一起了也没事。什么时候了,人家只当你是着急救人,谁有心思琢磨……”说着脸上一红,“你现在就去英公府上,让他们多提几个贼偷出来,就叫刚刚那个护院跟了你同去。多找些人验证才有说服力。”

豁出去了,我带了刚那个二傻子护院再次来了英公府上。径直去后宅找了梁建方和俩医师出来,拉过那护卫的伤处展示,“看,刚刚还留脓留血的肿了老高,这会儿已经快结痂了。”

梁建方没等医师过来观察,拉了护院的胳膊仔细打量,“是刺伤,嗯,的确是兵刃的伤。刚刚治好的?”

那护院到不怕生,得意的点点头,“的确,王神医神了!”说着主动将胳膊交给俩医师看,“怎么样?”

“还有同样伤势的找几个过来。”胖医师估计官阶高,查了伤势后有点迫不及待,“现在就去。”说罢找了李勣的几个儿孙去找病号,还交代着。“有外伤的,越重越好!”

拉了护院坐在一旁不吭声,我知道他们不相信,反正马上就有范例出来,也不多废话。大约一个时辰时间,俩家伙给送了进来,衣袖和衫子下摆高高编起,露出几条大伤口出来。俩人一伙的贼偷,被主家发现带了人逮住暴打一顿后,才送了官府。这年代贼偷少,好不容易逮一个,没人愿意错过练手的机会,都是放开了打,俗称‘散打’。

俩贼娃子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不住的哆嗦,不知道这些人想拿他俩干什么。我仔细看了看伤势,指了指,“这个不成,伤都快好了,必须要伤口发炎有死肉的。”另一个倒是比较合适,小腿上伤口的位置和李勣类似,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没有溃烂的那么惊人而已。

“德昭,给他压住。”怕那人心理承受能力差,控制不了发飚,找人要了个麻布袋子套那人头上,麻布眼大,又在眼睛处勒了条带子才作罢。见那人还扑腾,恐吓道:“听着,不许乱动,给你治病疗伤,敢胡乱动弹腿就没了!”不错,效果很好。

叫了李勣儿孙过来看着,首先得通过李勣亲人这关才行。小蛆苗已经预备下了,护院一直带着,当了众人的面撒了一小堆上去,眨眼功夫,蛆就在伤口里外会餐了。

梁建方和程初俩大胆的,蹲一边还不时的拨开伤口看看进度,“四十三条,没错。”梁建方细数了数字,“放了四十三条上去,一会儿若是少了就危险。”

我明白他意思,许多人以为蛆爱钻洞,顺了伤口就钻到人身体里去了。所以梁建方还专门数了下数字,而刚刚接受过蛆疗的护院听了这话,脸色也变了,不住的在自己小臂周围检查有没有被蛆打洞的迹象。

给他抬到屋子里,已经黄昏了,春天里依旧早晚寒冷,影响蛆虫胃口。一堆人挤在暖和的屋子里,俩医师不住的检查伤口的变化,蛆虫逐渐肥大起来,已经有白花花的感觉,除了李勣大儿子外,其他人都扭脸到一边,尽量不看,而试验品也能感觉身上发生了点什么,看不见就更害怕,不停的打哆嗦。

伤口比较大,直到天黑下来,才折腾干净,烂肉已经消失了,露出里面血红的嫩肉。梁建方亲自将蛆收集起来,摸了摸伤口,细数了一下数量,喜道:“仍旧四十三条,没错。”

俩医师蹲在地上不停的检查伤口,不时对望了几眼,能看出来,这俩人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一般的蛆?”

“不是,专门饲养训练的!”我没说话,跟我来的那护院插嘴了,得意解释道:“干净蛆,训练有素,只吃烂肉,不吃活肉。”

“……”

也许这个解释比较合人心,虽然从那俩医师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对这个说法有异议,但没有发问。毕竟疗效不是骗人的,为了能让大家都接受这个东西,我也就算默认了。

“还等啥?”梁建方站起身形,朝李勣子孙们道:“都看了效果吧?要是没啥说法的话,就赶紧救人,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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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后遗症

李勣仍旧沉睡中,睡得死沉。被病痛折磨几天,精疲力竭,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已经入夜了,一同送酒过来的俩下人被我差遣回去报信,说不定今晚就得歇到李家,看看程初和梁建方俩人,都没有走的意思,外面的一群老将军也决定留宿,替英公守上一夜。秦钰也赶来了,还来了不少白天当值不好离开的军中骨干。

其中有李勣的俩老部下,二话不说换了全副的铠甲手持利刃,守了后宅门口。按他俩的话,跟随了李勣多年,转战四方,杀的人究竟有多少,已经数不过来,身上煞气重,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进去。

我躲门后偷看两名守门员,果然威武。大刀片子端在手里,隐隐忽忽的映射着寒光,一波一波的那种,忽闪。不错,别说厉鬼不敢进来,我现在都不敢出去了。

回身叫过程初,吩咐道:“趁这会儿他们在寝室里准备,你去前面将嗣业唤来,就说治病需要他打下手才行。”

“啊?不是有小弟打下手么?”程初二愣子,没脑子还爱提问。

“叫你去就赶紧,屁话多的。”对程初,我是没说的,就冲他今天能挡在梁建方前面保护我,就不管是不是我学生,这情份我都得牢牢记住。不是生死的问题,程初不怕死谁都清楚,若是千军万马里救我,不奇怪;但为了保护朋友能站出来不惜和长辈翻脸,尤其还是和他爷爷生死之交的老战友,这就难能可贵了。“去,遇事动动脑子,回头给你解释。”他就一点不好,脑子不是太笨,关键不太用,想那是那。动手多过动脑,往后要多多点拨一下才是。

秦钰如今是军中少壮派骨干,属于欣欣向荣的一类人,前途无量。但毕竟家里没有直系的长辈在后面撑着,与杜风之间还隔了层血缘,虽然和程家里结亲。这些关系看似铁挺,可关键时刻靠不靠得住还是两说,终究没有自己亲手编织的关系网来得实在。

李勣是什么人,虽说辞了军务,可仍旧是军方的灵魂人物,只要老头子战友们没死绝,仍旧还是大唐军队的偶像,何况还是苏定芳等几个军中大佬的半个老师,全大唐里,有资格叫皇上推掉朝会跑了和尚庙祈福的人有几个?

多好的机会,军中的年轻将领。塞外杀敌立功无数,回京助皇上剿灭朝中奸邪,如今又风尘仆仆的参与抢救当朝第一军事家于病难,尤其最后一条,这人情落得可大了。到底有多大,一时也说不清,不过从皇上到军卒,大大小小的情谊都多少沾上一点,往后就是出了什么意外,援手的不在少数。

秦钰一身便装,见我恭敬一礼,“见过子豪兄,英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正在里面准备,嗣业你也进去搭把手。就说我专门叫你过来打下手的。”后宅挂了灯笼,李勣的几个子孙和夫人正在俩医师的带领下作预备工作,药煎上,热水要一直有供应,因为伤口大,怕其间出血,好几种创药全部都放在手边,寝室内外又包了几床大毛毯,怕伤口见风,连病人的膳食都精心的料理出来,万一醒过来马上就能吃口热的。“去之前把手洗干净。”指了指那边一个酒葫芦,“洗完了用酒擦上两遍再进去。”今天这个白酒露了脸,不但帮忙降温,在我强烈要求下,替代了陈醋和刺梅水,成了新的消毒液,凡是进后宅的,都得先拿白酒擦抹两遍才能进屋。

秦钰会意,朝我又拱拱手,按我的吩咐做了消毒步骤帮忙去了。程初正要跟了进去,我一把给揪住,“咱俩忙一天了,就在这歇着,少凑热闹。”

“哦。”程初觉得我在体谅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事,小弟没干啥活,不累。”

“嗯!”我甩手给了他个黑虎掏心,“就坐这!等会儿预备好了咱俩再进去。”春天的入夜仍旧寒冷,院子里有点坐不住了,“走,厢房里聊会儿,给我说一下你军中的情况。”

梁建方正在厢房里闭目养神,看得出,老头仍旧有点忐忑,眼皮一跳一跳。听见我俩进来,眼也不张开,问道:“王家小子,一会儿干起来,有没有胜算?”

“没……”我心里没多大底,毕竟老头年龄在那搁着,而今天的试验品都是年轻人,“尽力而已,也没别的办法了。”

“噢。”梁建方点点头,“只能如此了,此番事情因老夫而起,李老不死若真死了,老夫也就活到限头了,我这一去不要紧,家里有八个孙女就托付……”

“别!”不是六个吗?怎么又多了俩?“别,梁爷爷您放心,就是拼了小子这条命也得全力救治李爷爷过来。”

“嗯,好。”梁建方点点头,“那就是说,老夫的八个孙女没下家了。可惜,多好个孙女婿,往后啊,多来老夫家里和孙女们见见面,都是好闺女,尤其老七老八是双生,前两天一起过的满月,不但淑、贞、贤、德,模样都好得很呢。”

“……”我回头看了看咧个大嘴的程初,有一种想揍人的欲望。面前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渣,按理应该将他归到大将名将一列,可内心里排斥我这么做,如果有一天我能打爆这只老狗头有多爽快啊!

正胡思乱想着,秦钰来叫我们过去,都预备妥贴了,可以进行蛆虫手术作业了。兰陵派来的那个护院还没走,正独自在一间暖房里看护了一堆白细细的外科医生,非常尽责。

“开始吧。”梁建方有点紧张,亲自端了个椅子守在病床旁边。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包括李勣的大儿子共七个人,两名医师一直在我跟前看着,按我的要求,将伤口周围用酒齐齐擦试了两遍,腿下垫了个厚毯子。梁老头亲自数了四十整的数量撒在伤口上,斜坐在一边刚好挡住伤口部位的光线。蛆厌光,暗影里饭量较大,我刻意安排的。

或许能成吧,我有点没底气,胡思乱想。李老爷子仍旧睡梦中,表情安详。大儿子仍旧反复的用酒擦试着降温,胖医师就坐在床边,手搭在李勣脉上一动不动,犹如一部心电图机,瘦的那位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打理药剂。为了保证刺鼻的药味不至于影响到蛆的活跃性,我建议他们尽量让屋子里的药味少些,对我这个厌药性强的人也有好处。

秦钰是首次见到这个疗法,表情说不上来的那咱怪异,不时地皱皱眉头看我两眼。估计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我也没空和他解释。

和白天有些不同,蛆好像没精神,饭量骤减,梁建方有点着急,征求我的意见后,又数了二十个小芽子撒到上面。可能是伤口周围长期敷药的原因,蛆对这些佐料不太喜欢吧。

“脉象平稳。”胖医师朝李勣大儿子示意可以暂时停止降温。“把伤口上的两扇窗户掀开,拿毯子遮了风头就成,屋里有点闷气。”

程初对屋里的凝重气氛有点不太习惯,悄悄地出去透气了,我给秦钰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同我一道出去,毕竟人多了消耗氧气量过大,不利病人的睡眠。

“军中还顺利吧?”院子里有点冷,但空气清新,深呼吸了几下,舒畅。

“嗯。”秦钰点点头,“今年北边若动手,小弟可能要调派到剑南去,那边临吐蕃和南诏,有点吃力。”

“剑南啊,北岭的人过去怕是不太适应吧?”相对于剑南的潮湿气候,关中人或多或少有水土不服的反应。

“子豪兄莫担心,小弟南北的常跑跑,也就适应了。”自从边疆回来后,秦钰对自己的能力信心大增,虽然话依旧的谦恭,但话里流露出军人的自信。“吐蕃在剑南不会有大动作,他的目标是吐谷浑,南诏是个变数。今年朝廷对南诏有了动作,小兵祸还是难免。”

“无妨,离间拉拢而已,南诏各部本就不抱团,朝廷也不会叫他一部坐大,总要有打压,剑南压力不会太大。”对于这个话题,我和兰陵计较过不下十次,对南诏各部的资料也掌握得齐全。他们适应了当地的气候和地理而已,若说战斗力,暂时还不够看。“抓了他们的矛盾,最好叫各部一直内斗才好。”

“小弟也是这个想法。”秦钰点点头,“朝廷有点急躁了,若着急扶植一个势力出来,眼看其坐大,有养虎为患之虑啊。”

“还是要扶植的,但不是一个势力。”南诏现在亲吐蕃,必须扶持一个亲唐势力出来才有所牵制,一旦亲唐一部坐大,就立马扶植一个敌对势力出来,让其内耗。“一步一步来,只要掌控得好,南诏还形不成致命威胁。”

正和秦钰闲聊,程初过来打岔,“子豪兄,那个饲养训练蛆的办法能不能传授小弟?军中操练起来,难免有磕碰,热天里伤处容易发脓,军卒常有因此伤残者。”

“成天朝我那跑都看不出门道,训练个屁!”别人说训练有情可原,你程家吃鸡蛋变蛋无数,还跑来学操练蛆,太不像话了。“就喂鸡的蛆,一抓一把的,训啥?”

“那为啥它能分清好烂肉,还挑着拱?”程初问得深奥,我答不上来,秦钰听这话了流露出好奇的样子,等我解释。

“这说来话就长了,蛆啊,它为什么知道呢?”我回望他俩一眼,“因为它本来就知道。”

“切!”程初学足了我的模样鄙视。“那就更简单了,小弟连养都免了,用的时候直接去子豪那里讨要。”

“呵呵……”秦钰拍拍程初肩膀。“咱自己用了可以要,全军多少士卒?每人都难免有磕碰,到时候都让了德昭兄去讨要,怕应付不过来吧?”

“嘿嘿,也是啊。”程初傻笑地挠挠头,“小弟进去看看情况。”

正说着,梁建方跑来,“都进去,李老头醒过来了,唤你们去。”说着一把将我揪了进去。程初、秦钰紧跟其后。

李勣背后塞了个靠枕,正在端详自己腿上的小生物,大儿子正在一旁给老爷子喂水,老爷子见我进来无力的笑了笑,嘶哑道:“子豪可是花了心思,老夫谢过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看了看伤处,蛆已经肥壮了许多,里面的细肉也隐约可见,已经出现了个小环形山。放心多了,看老爷子的模样不像回光返照,听老人说过,回光返照的人起来不觉得渴,光是吵吵的要吃饭,而且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的样子。李老爷子脸色依然苍白,有气无力,仍旧病秧秧。

“您最好就歇着,别说话,别用心思,也别看腿上这些个东西,明天一早就能缓过劲来。”胖医师见老爷子有问话的意思,赶紧阻止,“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说着摸了摸老爷子耳后,示意大儿子继续给降温,“仍旧有点烧,要多喝水。”

李勣听了医师的话,朝梁建方看了一眼,无力的笑了笑,骂了句:“老货,杀才。”才闭了眼休息。

“好了。”梁建方兴奋的撮撮手,“老东西知道骂人就好,死不了了。”

“滚!”李勣也不睁眼,“滚远。”给儿子道:“去,都去安排了歇息,这么晚了,别为我这老不死的拖累大伙儿。”

“嘿嘿。”梁建方干笑两声,“你就躺好。折腾一整天,这会儿有点饿了,老夫自己找食去。”说着径自走了出去,看样子精神多了。

一直熬到后半夜,李勣腿上的烂肉被拾掇干净,一咕堆的肥胖外科医生被扫到盘子里,吃饱喝足的梁建方细细数了两遍,“六十个,没错!”在小碗口那么大的伤口上轻轻碰了碰,“今天才是开眼,前后就三四个时辰的功夫……”

“我看看。”没等医师上药,李老父子用力撑了撑身体,我赶紧上前搀扶他坐起,李勣看了会儿,笑道:“还就是,呵呵……”

“让老爷子赶紧睡了,大家都出去吧。”胖医师赶紧过来将我拉开,依旧让李勣躺好,“您要多休息,尽量别动弹。”

见瘦点的那个医师正准备拿了酒要擦洗患处,我赶紧制止,解释道:“洗不得,上面的黏液有助于伤口愈合,万万不能立刻清洗,等结了痂不迟。”探索节目解释过这种蛆虫的分泌物,具有神奇的疗效。

“嗯,都不许动,听了王家小子安置。”梁建方马上插话,他现在对我有信心,“该怎么弄,先得请示他。”扭脸问我,“下来咋办?”

“下来……”一天没吃东西,心放下才觉得饿极了,肠胃空荡荡的难受,“下来让老爷子休息,咱们就出去吃点饭,饿得受不了了。”

当天就在李家休息了,等睁眼时,天色已经过午,秦钰已经赶赴军中,程初和梁建方俩正在院子里切磋武艺,看样子老汉要报昨天的仇,程初理亏,被人家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李老爷子怎么样了?差不多就能回了吧?”我站门口伸了个懒腰,“梁爷爷起得早啊。”

“别人能走你不成。”梁建方追上去照程初臀部补了一脚,才觉得解气,“叫你目无尊卑,你爷爷不在跟前,自有老夫管教你。”

“早起吃了点饭,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刚刚又睡下。”梁建方抓了毛巾擦擦汗,“你就委屈几天。”拉过正在搓揉臀部的程初道:“就让这小子在这里陪你,万一有个反复也好及时救治。你若想照顾老夫八个孙女,现在回去也成。”

“啊……”我摆摆手,“小子一定效死力,一定!”说着赶胡乱洗了把脸,进了寝室探望病人。梁建方这老头,能避开尽量避开,从第一次见他我就觉得这老家伙不是好人,果然!

一直在李家白白待了三天,什么事也插不上手,除了耍蛆是行家外,对于中医知识仅仅停留在天麻一斤三十五人民币的范围里,原来去陕南出差,替别人捎过两次。俩医师也没了紧张气,人一缓和下来,话就多了,俩人都健谈,对于这个外科蛆的饲养和传说中的训练很感兴趣,不时的过来和我交流这方面的知识。

既然早都公开饲养方法了,没有隐瞒的意思,想那说那。不光是医生,李、梁二位老帅也看出其中的用途,尤其老梁,当了李勣的面公开威胁我,不许将这办法传出去,并要在他的‘左武卫’里推广。

“欺负个娃娃显个你什么本事?”李勣看不过眼,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说话已经有了中气,打抱不平道:“你‘左武卫’里在怎么跋扈,也没有要挟‘右武卫’人手的道理,横个啥?”

“明天就给他调我这边来!”李勣恢复后,俩老头马上又开始闹仗,“‘右武卫’里糟蹋人才,这么个宝贝不知道……”扭头问我,“你是个什么官职来着?”

“……”倒霉,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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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锦上添墨

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油价贱。从英公府回来后,连续五天六天的雨,今日午后才有了放晴的迹象,我窝在家里快发霉了。兰陵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反正下雨天她必然不来,有点想念。颖和二女最近比较贴,常常老远见她俩嘀咕些什么,神色诡异,但我走到跟前就只听到家长里短,中间还夹杂了颖对二女的教导一类的话,二女表情恭顺,虚心受教。

俩鬼婆,不知道又在出什么滥点子。既然不让我知道,也就懒得搭理,女人家的事情咱老爷们没搀和的道理,我也乐意见到俩夫人多有沟通交流,面上融洽也是个办法,时间一长,自然有深厚的情谊产生,这是规律,是好事。

颖和二女的关系,很微妙,微妙到我有时候都看不太清楚,于是我就只当自己是睁眼瞎,反正俩人都精明,在这些事上能把握住分寸,知道用什么手段去争取却不犯了我的禁忌。是个小游戏,看似无意,却乐在其中,无聊的时候耍一耍,一旦有了外部矛盾,俩人马上又抱了一团成为盟军,一致对外。

兰陵是个强势的,颖和二女则站在一条战线上,一明一暗,我觉得我应该改姓刘,刘啥来着?反正是汉献帝没错,很有身份。

所以我断定,颖和二女正会计着对付谁。矛盾转移是好事,国家内部矛盾激烈的时候,政客们则会将矛盾点转移出去,然后弄的啥啥大战来凝聚民心,颖和二女之间的关系就这个道理。也好,只要自家里和睦,她俩有个共同的目标,我就能安宁不少。

“你俩耍啥鬼我不管。不许伤天害理。”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画个规则出来,免得最后变成无差别冲突,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合算。再说,对于有二女直接介入的事件,我一直有顾虑,臭丫头思维方式独特,出手就是下三路的招数,阴。捏了捏颖的鼻子,笑道:“你当主的,不许犯糊涂,出事我只找你,不找别人。”

“家常话,能犯个什么糊涂,夫君多心了。”颖笑吟吟的拉我坐下。“二女眼看大了,妾身正教她‘女训’呢,往后也好有个规矩。”

炕头上刚坐好,二女就爬我背上,手从后面环过来抱紧紧的。“切。”我鄙夷的拍拍二女伸过来的嫩手,不和她俩在这上头纠缠,三个人心里都有数。“坡上都收拾停当了?”

“嗯,可累死人了。”颖见我不追究,趁势靠过来拆苦,“坡上坡下千十亩地界,前后一个多月时间归置,地里农忙还抽不来劳力。光迁徙的庄户远远不够,连家里的杂役都动用了,才没误了植果树的节气。”说着扬了扬手,显示上面几条小划痕,“被刺枣划的都是口子,还没长好呢。”

“夫人辛苦了。”扭身将背后的二女取下来抱怀里,“坡上苦这一年,往后树栽活了就省心的多了,劳力也不缺,都是二位夫人规划治理有功。”踢了鞋,朝里面挪了挪,找个靠的地方,二女抱起来已经很费力了。

颖也跟着坐了上来。“今年怕旱,树栽的密,没成想雨下个不停,活地太多还得挖,到了秋天仍旧有忙的。”看我抱的辛苦,伸手想把二女扯下来,二女假装不知道,死命的揽在我腰上抵抗。颖笑着照头上拍了一巴掌,“这么大了,还赖人。”

“算了,丫头片子,她懂啥?”摸摸二女脑袋,对颖道:“窑洞里的那帮子外乡人怎么安置的?一阵忙的都想不起来了。”

“安置个什么。”颖笑笑,“住窑洞可以,本来就是给人住的,不过得干活才行。头顶大坡上的果树都算了数字,有帐的。但凡查数目的时候有短少,二话不说,撵人!妾身话给他们撂到头里,往后近撵人的时候别怪咱家没章程。”

“嘿嘿,你啊。”颖从来就不是亏的人,本来还说花钱雇几个人看果园,这下好,全省了。那帮人多,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定然会尽心尽力,比雇来的人更负责。“多少给人家点工钱,白干也说不过去。”

“不给。咱家雇人是一个章程,租赁窑洞又是另一码事。若是雇来的,管吃管住管工钱,租赁窑洞就得给咱家缴钱,没钱就得干活出来贴补,夫君说是不是这个理?”颖拉过个毯子盖自己腿上,另一边搭我和二女身上,“再说,他们也同意了,不算咱家欺负人。好些劳力都去咱庄子作坊里帮工挣钱了,按几个作坊的工钱,下力气干个三四年也就有个盼头了。”

“也是。”颖属于常有理一类的人,她的理比别人都大。“我记得他们有个头以前是干酱园子买卖的,咱家里好些个豆子,给自家开个酱园子不错。”

“可别说开酱园子的话。”颖笑着捏捏鼻子,“十个花露水作坊都压不住那味道。”伸手戳了戳二女,笑道:“二女知道,早先妾身当姑娘的时候,家里有个酱园子,蒸酱渣的味道,关了门窗都挡不住,最后周围邻居受不了,起了众怒,只能拆了。”

“那么厉害啊?”我没去过酱厂,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大的空气污染,“那算了,别祸害人。不过一说黄豆,咱收了麦子后是不是多种几备豆子?”

“年年都种不少,夫君不知道罢了。”颖不太喜欢我管农家地活,认为降了身份,一般也是我问起,她才说两句。好些农业知识我还得去请教兰陵。在丰河庄子里和兰陵一天到晚混一起,学了不少东西,终于知道黄豆不抢粮食的地方,一般都是收完麦子才开始种豆子的顺序。颖停下来,扭身在炕桌上取下算盘拨了拨,“黄豆种下来合算,可也不能全是,终究还得有绿菜才是。”

“哦,那你看了办。就是听周医生说牲口吃点豆渣啥的提膘,我也就跟了乱说。”外行就这点不好,人家说个什么马上就觉得有道理,然后记在心里四处显摆假装内行,再被人家内行揭穿,没面子得很。主动承认错误,“其实我啥都不懂,你有经验,该咋就咋,别乱听我瞎说。”

“也有道理呢。”颖斜着靠过来,“都忘记这岔了,今年咱家收了牲口回来养,的确得多几亩黄豆喂。庄户们嫌喂黄豆糟蹋,也就只喂豆饼豆渣。咱自家拉车的马都是草料里和了豆粉喂,长得比庄户喂养的都壮实多了。”颖撮撮脸颊,笑道:“其实啊,买豆子比种豆子合算点,夫君放心,妾身腾出手就去和周医生商议商议。”

“嗯,好。”毛毯和二女捂在身上暖和,春困秋乏,人有点迷瞪,眼皮打架。“你看着办,不用事事都问我。”

“二女和老四说蒸酒的作坊起的大,里面空旷,想多起几间房,多弄几套蒸酒的热炉出来。”颖不经意的提这事,靠我身上随口乱扯。

“她俩看着办,起几套随便,咱俩不操这个心。”二女好像睡着了,趴我身上不动弹,我也有打个盹的意思,颖偏偏还不停的唠叨……

“妾身是觉得啊,要是蒸酒多起来,花露水作坊用不了怎么办?毕竟老四把花露水产量掐的死,不许多做。”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她也是捂了毯子一暖和发瞌睡。

“多了就存起来,存满了就卖点出去……”我随口敷衍,脑子已陷入停滞状态。一点事情都不想想,“打个盹,你瞌睡了也挨着睡会儿,别吭声了。”

“嗯,那就卖点出去也好,多个进项。”颖翻了个身,靠的舒服了,迷糊道:“那妾身哥哥那边有个铺面,就拉过去让他卖吧,不说了,睡会儿。”

“嗯,随便……”

真舒服,过午正是休息的好时间,一觉起来天色黄昏,颖和二女都不知去向,我蜷在炕上独享一张大毯子,爽。

吃饭前跑出去透透气,顺了门前新修的路上了官道,为了方便以后庄户在坡上好干活,邻坡的一段小路已经在颖的指挥下铺垫的结实,下了多天的雨也中是一点浮泥,不象原来那么多坑凹,踩进去就掉鞋。

绕道背后,也不上去,远远看着我亲自布置的西瓜地,瓜苗已经出来了,绿油油的,在一片干枯的小树丛中显得格外醒目。远处农田里的麦子都抽了苗,黄嫩黄嫩一望无际,后坡斜度大的地方鲜草已经长起来老高,几只山羊正在上面吃的欢实,随着进食的动作,脖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是家里的羊,老远就看见管家那臃肿的身形,搬了个马扎坐在一片平整草地上。

“羊倌呢?”朝钱管家吆喝了声,走了过去,“地还湿的,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钱管家看见我,老远就站起来让出马扎,“小侯爷也过来了,快坐,草地上干净,没泥,下午过来畅快畅快。”

我按他坐下,年轻人没有让老头让坐位的道理,“我也过来看看,那边寒瓜秧子都抽了,绿绿的好看。”

“可不是。”钱管家指了指坡上的羊,“羊倌打发回去了,老汉过来歇歇,顺便一会儿把羊吆回去。”见我站着,也站起来,感慨道:“老汉自打来了王家,成天里出门也看这坡,过路也上这坡,当时就想着,有一天给这坡盘回来才算没在家里白干几十年。”管家有点激动,脸上肥肉颤着,“去年咱家得了这土坡时候光是高兴,如今看着坡上种了树,种了瓜,种了芝麻,才真正感觉出来,才真正算是咱家的东西了,心愿才算了了。”

“对,我也这个感觉。”听老人这么一说,心里也是翻腾,王家的地头不算小,可也就这个大坡是我靠了自己的本事赚回来的,虽然后面的效益没有丰河庄子大,可对我来说却更重要。“桃三杏四,三四年就都能挂果子,往后日子长,大片的果林可是不多见啊。”

“不是不多见,除了咱家,方圆几百里上根本没有!”钱管家一脸自豪。“前后左右的管家多的是,唯独咱老王家的管家有这个福分。后村上的石灰窑一天接了一天的烧,烧多少都架不住用,光每天找老汉拉石灰的人都不下五个。大儿子已经回来能搭手管事了,老汉就让他去石灰窑上历练历练。往后等老汉一归天,小侯爷手上也有个使的人不是?”

怪不得钱客家心情好,连羊倌的活都带干,原本是把后代就业问题已经解决了,心一闲,就跑了坡跟前发感慨,嘿嘿。“钱叔费心了,有您的帮教,我就再不操这个心思了,呵呵……”

“老大是个二愣子,没见过世面,今后啊,小侯爷凡有不过眼的地方,别姑息老汉脸面,该打该骂千万别手软。”钱管家跺跺脚,笑道:“前一阵见娃子们都不像话,还头痛。夫人见老汉可怜,开了这个口,让老大进庄子帮忙,才了了心事,若说王家的恩德,前后几辈子人也报不完。昨天夫人还和老汉商议起幼学的事情,老汉听完就哭了。一晚上没睡踏实,别的人家有家主亏待下人庄户的事,可咱家里,满庄子人都亏咱王家的情,上学、认字,下人庄户的,几代人想都不敢想。”

颖的小把戏,收揽人心耍的这些小手腕,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啥亏都没吃,还把庄户下人的心紧紧攥在手里。比贴钱贴粮的收买更有效。今年庄子上暂住的学生没一个有希望入仕的,大多数郁闷的回家了,还有五个人决定留在长安闯一闯,长长见识,也为往后的科考打基础。颖趁了这个全空档,给了几个学生开了条件,留了庄子上教学堂,管吃管住有贴补。几个学生立马同意,不为别的,有个立脚的地方,既能攀上王家这棵欣欣向荣的小树,又能在教学之余潜心复读,为来年的考试打基础,何乐而不为。

“钱叔言重了,家里有点节余,不就是为了让娃娃家有个好盼头么?”说这话我就想抽自己两下,撒谎是无耻的。“你就用心办,起学堂的钱只管从帐房上支,桌椅板凳的不将就,该多少是多少。”指了指造纸作坊,“咱家的纸,用起来不心疼,生意越发红火了。”

“可不敢。”管家摇手,“谁家学堂的娃娃用白纸?抓把沙子就能写字,糟蹋东西了。您和夫人善事做惯了,没个下数,这事老汉来办,保证又能念书又没多大花销,不敢惯他们这些毛病。”

“呵呵,好,好!”钱管家的话正说到我心里去,做善事就这个样子,话先说圆了,天花乱坠,至于怎么个实行,一分一毛的都要抠住,能不花的钱决不乱花。落了好大的名声还不太花销的善事才是硬道理。“我和俩夫人都年轻,想不周全的事情多,还得钱叔多帮衬。这事你看了办,交你的事情最放心。”

钱管家最爱听这个话,脸上笑成一团,“天快黑了,您赶紧回去用饭,老汉也得吆羊去了,呵呵……”

学堂,学堂,一路念叨着。春闱刚过去快一个月了,谢宝门路走得硬,已经被选上,等候朝廷发落。他也学了人家的模样,谢师大礼大包小包的走东串西,头一份就是王家的,俩烂砚台和一排破狼毫笔,气得我想打人。送这些不如不送,我一不写字,二不作画,这个档次的东西兰陵和颖又不屑用,放家里八十年都没着落,还不如送点心啥的顺眼,糟蹋钱财。

刚回家,颖就急死忙活的找我,“怎么出去也不打招呼,军中来人传话,留的书信,您快看看。”说着拿个俩硬皮纸封递给我,还逞能道:“平时不是‘右武卫’上的书简吗?怎么换地方了?和‘左武卫’又有干系了?”

脑子一阵轰鸣,天哪!终于发生了。我抢过两个封子,识字不多,但封皮还是能认清的,一个是兵部签发的,还盖了杜老贼大印和花押,另一封字多点,不过印鉴上‘梁建方’三个字还是能认识。终于遭了俩老贼毒手,不用看内容,绝对一个是兵部调令,一个是梁建方的委任令。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怎么了?”颖扶住我摇晃的身形,疑惑道:“书信的,看就是了,打哪门子摆子?”

哦,控制不住,想想要去那老杀才手下任职,不管多大的官衔,我都浑身发凉,一凉就哆嗦。“有个事情问一下。”我拉过颖,“我一口气娶八个姑娘进门你愿不愿意?”

颖‘扑哧’笑了,“夫君若有那个本事,妾身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随便好了。”

“很可能,其中有俩还是才出月子的……”我指了‘左武卫’上的军印,苦笑道:“梁建方,看仔细,他有八个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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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高升

很难记,很长,很讨厌。‘左武卫录事参军行兵曹参军监令长史’大概就是这么个无聊军中文职官员。和以前的级别相比,没多大变化,但加了兵曹参军后,可能直接插手军中人员安排调动的工作,并有直接参与左武卫所有军事行动的制定权。

狗屁嘛,给我这么大权利有屁用!梁建方瞎了老眼,耍人没这样耍的,明明知道我连京城都没出过两次,一点军事总署和行军的基本概念都没,却安排兵曹参军、监军令俩工作。不成,得找他去,就他家二十个孙女也得过去了,一旦出什么事不是我这一家三口能担待的。

“备马!”一理会颖,天就是再黑都得去,事情不解决我晚上睡不安稳。“快快。”跑到前院吆五喝六。

颖见我着急,再不阻挠,吩咐二娘子带了几个护院陪我一同前往老梁家去评理。

梁府坐落在金光门内,府邸气派,进内城头一家就是。大灯笼,超级大,门前二三十米范围如同白昼,俩石兽锃眉火眼,杀气腾腾的嚣张造型,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主人是个什么号的人物。石兽嚣张那是造型,人嚣张才是真的,门房里的接应拿了我的拜贴打量贼娃子一样的打量我,嘴都能咧到后脑勺的恶劣模样,看得我直想抽他,忍了!

老贼势大,咱不和他一般见识。不管门房没有礼数。自家人不能在门口上挨冻。自作主张径直指了指门房后的暖房,冲身后二娘子等人招呼,“外面冷,都进去暖和下。”说罢,整了整气势,沉脸盯了门房上一脸不满意的下人,“前面带路!”跟了梁府上的门房来到客厅上。再嚣张也得看客人是什么身份,有爵位有官职,不是来打秋风的白丁,再不情愿也得领我到客常上安置好。

“哈哈哈……”刚端了茶品了口,门外就传了梁建方的淫笑声,紧接着老杀才得意洋洋地迈步进来。“掐准了。料到你小子今晚必来。”没等我行礼,一把拉了我就走,“客厅上说个什么劲,随老夫后宅去!”

“呀哎!”老野人手劲大得厉害,手腕上被老虎钳子夹了一样。“梁爷爷,就几句话,后宅那个……”这年代没有说来了客人朝后宅拉的规矩,就是皇上来了都不成。就算是亲戚里,男性也一般避免进入主家的后宅,何况我还是个来评理的。

“罗嗦!”梁建方见我挣扎,手上加了把劲,我就乖了……“再叫唤给你轮房顶上去!老夫说啥就是啥,跟紧了!”

去就去吧,命要紧,轮房顶就下不来了。到底是左武卫大将军,后宅都弄得和别人有一样,我家院子中间是花池子,他家院子中间是一并排的石锁墩子,两旁房檐下还一遛重兵器。长长的手把顶端安铁疙瘩那种。私藏长兵刃可是死罪,算了,程家也有,我就不追究了。

“这是老十三。”梁建方拉我进了暖房坐定。指了指上茶的艳丽年轻女子介绍,猥亵道:“为了庆贺老夫死里逃生,专门从‘南楼’里赎身出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啊……”我有点手足无措。头一次碰见有人拉我进后宅后邀请我品评其婆娘好坏的行径,而且这人还是比我高两辈的顶头上司。没办法答话,嘴张了老大。

“啊啥?”梁建方不满的摆摆手,让老十三下去。“好不好都没个主见,没见过女人咋地?”

“啊……”见那女子出门,才轻松点,赶紧恭维道:“好!好!”

“好就送你了!”梁建方大喜,厚礼送出,“一会儿呢,就跟了你回去。”说着老脸凑过来,一脸猥琐,小声道:“的确不同凡响,若是不你小子,老夫还不乐意送呢。”

“啊……”我大脑有点缺氧,被老淫贼一番搅和,忘记后面的话该怎么说,“送……不合适吧?”

“那就是不好!”梁建方瞪我一眼,“人都没看上,你说哪门子好?小小年纪和谁学的阴阳怪气?你爷爷当年也是满腹韬略,就没你这坏毛病,你和李勣那帮老不死成天就学不来一点真本事,嘴货!”

“啊……”我已经忘记来的目的了,现在就想逃离这个地方,人间地狱莫过于此。突然明白一个道理,‘理’这个东西是讲范围的,有的地方在存在,有的人不讲这个,不是到哪都行得通的。

“不好也罢,不为难你。”梁建方大度的一挥手,正要松一口气,后面的话让我寒风刺骨,如同三九。“正好几个孙女都在,老夫给你喊过来,挑挑拣拣的,总有三五个能看上眼吧?”

“别!”差点跳起来,“梁爸爸,今天是找你来商议军务……”

“商议屁军务。”梁建方不屑的打断我,“乳臭未干毛头小子,也配和老夫商议军务?”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弄那么多头衔给我干什么?“不敢,不敢。”点头应和,“梁爷爷也知道小子分量。”说着从怀里取了委任状出来,趁现在还给他,免得后面的手续了。“这重任,小子实在没能力担负,别说行军部署,您就是让小子一人去驻地,都不一定能找到路,兵参实在担当不起,实在不行。仍旧录事参军得了……”

“噢。”梁建方也不接委任状,拍拍脑门,“挺好,明天有空就去任了职,常随了部属出去走走就熟悉了。学嘛,不学咋会?谁家生下来就啥都耍得开?”

“可小子这身子骨……”说着摆了个林黛玉造型。“别说随军,过趟渭河都打摆子,三天两头地犯病……”

“也是。”梁建方活动活动关节,俩手相握着爆响一阵。点头道:“这不能怪你,是这,军务你仍旧挂着,有精神了去一趟,没精神就家里养着,平时不叫你,老夫会安排别人打理。”

“平时……”这话听得我有点心虚,他说的平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概念,也就是说还有找我的时候。

“平时你就爱咋咋,有空来军里熟悉一下事务,不强求。”说着朝门外喊了声,“偷看就打了!”外面一阵嬉笑传来,脚步声纷乱。脚步远去,看来人还不少。“几个孙女,要不就让她们进来,你们见见面?”

赶紧摆手,苦脸道:“梁爷爷见笑了,咱继续说军务。”老贼开了条件啊,看样子推不掉。“梁爷爷,小子一没武艺在身,二没沙场历练,您硬拉到军武里……”

“对,就是硬拉,咋地?”梁建方满不在乎,无赖样十足,“禁军嘛,要打要杀的还轮不到你,老夫又不是睁眼瞎,还掂量得来。老王家就你一根苗,我和老王又是故交,不硬拉到跟前护着,还等苏定芳那些老不死的给你教坏不成?”看了看我表情,“你也别多心,李老儿没反对就算认同了,秦家、程家都算是故交,如今俩娃又拜在王家门下学艺,说起来咱们都是一路人。再一个,你上次给李老儿疗伤那个手段的确希罕,这也是老夫硬拉你来的一个原因,老夫行伍多年,知道其中的要点,战死与因伤不治的数量大抵相当,一直就是军中头疼的问题。你既然有手段,那就应该为国出这份力,多救回一条命就能为我军多一分胜算,你也懂。”

看来这老头不光是为蛆的事情拉我,若为蛆的事情,他大可以不花这么多周折,直接说明了也行。还是集团利益,他和程老父子一伙,如今拉我过来就等于间接拉拢了秦钰这个名将之花,看样子已经开始着手培植新生力量的打算。梁老头属于禁军里的一把手,在拱卫京师各部的诸位将领里威信最高,深得皇上寄信的人物,这种人只要不存了造反的念头,没人敢动他,尤其是皇权纠纷到了图穷匕现的关头,这种人就是定生死的杀手锏,有他的臂助就意味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复杂而危险的圈子,表面上和程老爷子看似一路人,其实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这人的心思绝不会和外表一样粗笨。能混到这个份上的人绝对是老手,他知道怎么样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拉拢或者打压全凭一念之间,所谓与王修爷爷故交的话纯属信口开河。

“梁爷爷,您知道,小子是个缺心眼的人,动不动的就犯傻,前言不搭后语,还有健忘的毛病,医生都说没治了。”将委任状放在桌上,笑道:“您看啊,这军务上都是老手,小子生蛋子一个,还顶了这么些要职,吃白饭拿白饷不说,还不露面,时间一长,难免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小子无所谓,外面编排得多,早就脸皮如城墙拐弯,习惯了。可您老多年的威名,岂能因为了回护一个毛头小子受牵连?”说着站起来恭敬一礼,“您的好意,王家上下心领了,军中的职务也不推辞,力所能及的地方定然兢兢业业,若说录事参军这职务,您就放心好了,随传随到,绝不耽搁!”我今天就认准这个闲职,军权军令的,决不沾手,要站定了立场才行。

“哈哈……”梁建方豪迈大笑,“脑子不够用?贼精贼精的缺心眼还真少见。”回过头盯住我,“你怕啥?莫名其妙的家伙。你在右武卫录事参军,老夫找借口调你过来,再仍旧给你录事参军的话,未免说不过去。不过。”说着拿起委任状,拆开浏览一番,“今天老夫高兴,随你的意。”贼笑着,“你不去当文官真是可惜了好料子。有时候,放权比拿权还难,上上下下的牵扯太多,坐到这位子上呢,兴许光担惊,不受怕。若要离了这位子,哼哼,秋后算帐的事情,谁都跑不干净。你不搀和进来也是好事。老夫当年没你的见识,拼死拼活的爬上来,现在想平稳的下去,不容易喽!”起身找了纸笔,重新列了个信签递给我。“年轻人,能看清这一点的不多,成全你。闲职,行军长史,闲得不能再闲,禁军多时要用了行军长史的时候……呵呵。”

我赶紧接过委任令,比录事参军高了两级,什么事都能管,又什么事都管不着的职务,一旦有个机构小改革就能裁撤掉的闲职,的确不错,尤其工资高。正合我意,笑道:“谢谢梁爷爷,这字大,心里喜欢。”

“喜欢啊,喜欢的不是官大吧?”梁老头笑着抓了茶碗喝了口,“知道这小子今天晚上必然过来打擂台,虽说和李勣不和,可他的面子仍旧要给的。你当老夫看上的东西就轻易撒手了?若不是李老儿事先料到,帮你说了这情面,今天你连梁家的门都进不来。”将早先的委任状放蜡台上烧了,“你只管去上任,老夫去给兵部打招呼。”

“谢谢梁爷爷成全……”

“事办完了,你若还存了看我孙女的心思,那老夫去安排?”

“别,您老……”赶紧起身行礼。

“那还不滚?”梁建方拍拍手站起来,“回去好好养你的蛆,没事过来转转,要老夫知道你仍旧和李老头一伙搀和,收拾不死你!”

正要落荒而逃,又被叫住,“等着,过了时辰,门上都宵禁了,老夫送你出城。”

有面子啊,左武卫大将军亲自送出城的感觉,真是害怕啊。过护城河的时候,才松了口气,身后几个护院模样也有点紧张,连二娘子都不例外,提个在灯笼不知道该咋上马。

心情好,实在好。梁老头放了我一马,摸摸怀里的委任状,长长出了口气。这世上,亲情、爱情的,只有平头百姓能感受来,权势越大,感情就越淡漠,最大莫过于皇上,最缺乏情感的也是皇家。梁建方能放我这一次过关,说明他还没有到达皇家里的境界,还能理解我的想法,或许我应该感谢李勣才对,不过这次我乐意呈了梁老头的情,老家伙还是有点人味的。

没吃晚饭,也不觉得饿,回来时候颖正坐在正庭里等我,二女拿了个鞋样子正爬桌上描,看得我心里暖和。家里有俩贤惠的婆娘等,再什么都该满足了。

“好了,料理干净,都赶紧洗洗睡。”说着怀里掏了委任令出来让颖过目,得意道:“升官了!”

“恭喜夫君。”颖上前打开信笺看了看,“不懂是什么,多大的官?”

“不懂看个啥?”将信笺扔了一边,拉扯俩夫人朝后宅去,“不小,见了皇上不用跪那种。”颖以前认为见皇上不跪的就是大官,随口逗她。

“呵呵……”颖笑着拍我一下,“又来嘲笑妾身。”说着挣脱了手,“夫君且和二女过去,妾身给您预备点吃食,急惶惶出门,晚饭都错过了。”

炕桌上几样小菜,我自斟自饮,颖和二女一旁做针线,我似乎想起个什么,入下筷子问道:“中午你和我说的啥话?作坊什么的?”

“哦,”颖仍旧刺绣的仔细,低头道:“老四将蒸酒作坊里的产量扩大了,妾身也就顺嘴提了几句。”

“好。”老四还是很能干的,这会儿正是着手增产的好时候,等夏粮一收,酒价就回落了,自家不酿酒,光凭收购回来再蒸馏而已,成本低了不少。“往后作坊的事,咱俩别插嘴,二女和老四比咱强。”

“嗯,再不说了。”颖抬头笑了笑,“家里粮库的黄豆让周医生明天按牲口的口粮拉,明天妾身就让人去周围的庄子拿陈粮换些豆子回来,咱家里的不够。”

“嗯。”颖操持家务还是有经验,我也放心。“学堂的事情,下午管家同我说了,请先生尽量要年轻的,别太老。”

“几个都年轻,年龄大的都回去了。”颖挪到近前,“小事情,夫君别往心里去,就在庄子后面起个小院子够了,学堂还是有地方的。”想了想,“今后呢,咱家下人和庄户都能送孩子念书,别庄的想送孩子过来的话,也行,一年交一石的麦子。”

“那没有多少。”一石就一百多斤,学费不高,大部分人都有这个能力负担,“太少了,送来上学的一多,咱可教不过来。”

“妾身是想,五个先生吧,每人一年里得五到七石的口粮,算下来也就三十多石,外面娃娃收三十个就能把先生养活了……”颖顺手拨着算盘,“咱家就是起个学堂,发先生几个零用钱,没别的开销。”

“太抠了吧?”颖这帐算的我有点心酸,人家当教师的多不容易,你当光是教俩字就完了?要负责任,要操心的,呕心沥血。“还不兴人家吃口好的?抠门样子。”

“呵呵……咱不操心,有零花钱他们自己买去,只给口粮。”颖拿过二女描的鞋样,“按夫君脚走的样子,就您说的,分左右出来。”

不错,我接过鞋样看了看,终于可以穿个有分左右的鞋了,这年代,鞋逮住就朝脚上套,只分大小,不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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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拉练

春天,生命力旺盛的季节,一夜之间,香气各异的鲜花出现在院落、路边、田埂、丘陵甚至是房顶,将单调的翠绿底色刺绣得缤纷丰丽。晴空、暖阳、小桥,迎空飘漫的柳絮,淳朴憨实的农人,五彩多姿的春日画卷上,清秀的灞河水蜿蜒出入,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青草绿地上,婀娜垂柳下,和风抚面,漫步随行。头顶上,河畔树条欢叫的小雀,放眼处,广博田间随风而起的绿浪,身心消融在这美景之中,仿佛与周围的一切融合起来,还有身后默默不作声的兰陵。

“不走了吗?”我停了脚步,席地坐在厚软的鲜草地上。

兰陵惬意的摇摇头,欢愉中,极少说话,语言交流在此刻是多余的。

关中八景之一,灞桥观柳。和兰陵赶过来时,游客纷扰,为不露行迹,无奈之下,两人分开两岸,沿河而行五六里后,才有小桥得以会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沿河观景,迤逦十数里,毫无倦意。

许久,“坐坐再走。”兰陵脱了鞋袜,白净的脚丫探进草里,“走了怕有二十里了吧?前面就是浐河,过去,柳树就少了。”

躺下,感受草垫的柔软,双手垫在脑后,仰望晴空,“这地方好。”

“嗯。”兰陵悄悄将脚塞我身下,让我感受她脚趾的灵动,“关键是……”

“没人。”

“呵呵……”兰陵折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偷偷摸摸?”

“不是,是自私,私心作祟。”身旁一朵不知名的粉白小花开得灿烂,想伸手拽下给兰陵插在发髻上,却又缩了回来。

“我来。”兰陵不犹豫,长长的枝干带了花朵拔下,把玩一阵,“花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不摘她下来,依旧要败,趁娇艳时候采才好。”递我面前,闭了眼俯身过来,“插上。”

“这花就合你的模样长的。”帮她插饰好后,端详一阵。兰陵比以前漂亮了。或许和心情有关。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尤其你笑起来好看。”

“专门好看给你看的。”兰陵抱膝而坐,望了清澈的河水。“自私,就是你说的话,凡是能喘气的东西都自私,我也是。”扭头回来,问道:“知道妾身刚刚想什么不?”

“若是这世上人都死光了,就剩咱俩,多好。猜对不?”我笑着在她脚上挠了下。刚在灞桥上,兰陵嫌人多,没个清净地方,说的气话。

“痒。”兰陵身子缩了缩,“刚刚是生气,这会真没人了,反而觉得正该如此。”说着揪了几叶嫩草下来缠绕在指头上,“若真的那样,活起来就松快多了,花露水啊,诗词歌赋啊,盖世武功啊,再就用不着了。”

“哦,对了。”我支起身子,感叹道:“一提了诗,如此美景,不由诗兴大发,要不要我给你来一首?”

“省省。”兰陵笑着扔了手里的草叶,“喻景喻意的东西而已。眼前的景致,看在眼里,映在心里,才是真意境。此情此景,再好的诗作拿出来都是添乱,尤其是你,诗画歌赋不合你的脾性,笨笨傻傻的才叫人喜欢。”

兰陵这话说我心里去了。默契,这才是真的默契,有这种贴心女人坐旁边,再什么雄心壮志都消磨掉了,人活着还求什么?舒坦,打开四肢,美美地哼哼几声,从里到外都渗透着喜悦,或者是幸福。

“看你美的。”兰陵被我的情绪感染,笑颜如鲜花绽放,“你一个人把满天下的福分都沾去了,有我陪了你身边,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兰陵和我说话从来就是这么的直接,我俩之间早已不用拐弯抹角的去表达了。“有时候我也想,估计是行善积德多了才有这个造化。有几世的缘分,是好是坏?”

“还几世。”兰陵捧了脸颊笑着看我,“男人家说这个话,怪恶心的。一世还不够啊?婆婆妈妈的纠缠几辈子才是造孽,下辈子我是男的!逼了你家门口讨债。”

“哦,那应该。”起身歉疚的抚了抚她秀发,有些事情不由人。心里不愿意去想,可老是不经意的就浮出来。“造纸作坊是亏你不少钱,既然你觉得留到下辈子讨要更合适,那我也乐意拖欠的久点。”

“去,谁和你说造纸作坊的事。”兰陵嬉笑着推我一把,“我说说气话,也就心情好,应了景才说,你得意什么。”学了我的样子横着躺下,“有时候我也庆幸,好坏不论,能遇见你就是缘分,亏亏欠欠的事,彼此而已。井里面黑窟隆咚,就好奇,就往跟前站了看,看不清就下手下脚的探,掉下来我自找的,呵呵……”

“……”比喻不太好,听得我有点有自在,对掉井里的事情一直心有余悸,小时候去农田抓蚂蚱,掉过一次不太深的枯井,害怕得很。

“你怕井?”兰陵被我不经意流露的惧意逗笑了,“有意思,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好了,这么好景致多看两眼,少提井。”抬手指了指前方一片嫩绿的林子,“前面树林子还大,过去看看不?”

“不去。”兰陵摇摇头,“你指的地方是我另一个庄子,前多年贪图了景色买下来的,谁知道刚买了头一个月上就出了吴王那挡子事情,就再没心思过去,一直闲着,如今就交了别人打理。”

“富婆啊。”羡慕的咂咂嘴,如今我庄子上连盖个大点的院子都腾不出来地方,兰陵是有庄子去都不去,反差太大。“用不着,给我吧。”

“去,男人家,说这个话不嫌丢人么。你若真是身强力壮的在路边饿死,我包管一口粥都不施舍你。”兰陵扬脸看了看天空,“有时候也想,想你若是个穷光蛋是个什么样子,还能躺在这个地方发诗意吗?”

“这婆娘,话说的歹毒,这么美的地方说这个话,煞风景。”我偶尔也有雅兴,田园山水间就变得高雅起来,“往后老了,找个小山窝子里,再不见人,养俩鱼,喂俩鸡,就这样磨到闭眼多好。”

“美死你。”兰陵拉过我手摇晃几下。“嘴上汗毛还没褪净,身后的事都打典好了,真当你是神仙了?人要是把什么都能打点安置好,活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谁说没褪净?过半年吓你一跳。”没两把胡子的男人,属于那啥分泌失调,我正常得很呢。“我和你不同,女人家怎么能了解男人的想法。若是没家没业的,单枪匹马闯闯,跌宕起伏的生活多姿多彩,也合情理。有了家室,什么念想都撂下了,求的就是平稳。”坐起来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年轻过,也热血过,也和了学生一起请过愿,还揍过小鬼子。”伸手拍拍兰陵迷茫的脸颊。感觉和她一起说说这些不沾边的话没关系,发泄发泄。“我说说,你听听,不追究。”拉了兰陵手过来拍拍,自言自语道:“当学生时候,一天盼了国家打鬼子,盼了光复统一,盼了有一天去战场上撒个欢,活着挖个人眼珠啥的。想想也奇怪,当时怎么没想过死呢?好像命不是自己的,白拣回来的一样。”

“还请愿。”兰陵警觉的四下看看,将头靠我肩膀上,“你当大殿上坐的是五莽吗?多少年代都没出现过这事了。打小鬼我相信,你这老鬼就有欺负别家的坏毛病。这话啊,我心里都信了,可就是过不了眼睛的关,二十出头的人,那来这么多感慨。听口气,岁数比我还大。”

“和我在一起,你感觉有年龄差距没?”至少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说心理年龄,我和兰陵是一般大小的,将近三十的老男人了,而立之年,零点一度的热血岁月已成为回忆,想澎湃一下,也就是早晨花园里晨练而已。

“没。”兰陵摇摇头,“从头一面就没这个感觉。你和他们几个不同,娃娃脸是骗人的,有时候感觉你经过的事情比我还多。我也知道有些事你一直捏了藏着,开始你还警惕,和我一起时间长了,也就不太防我,只是不想给我说而已。偶尔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我还猜测,现在也懒得去想了。”

“想不想随便,别说你,我还没想通呢。”和兰陵在一起,说话随意,心里没太多顾忌,“也就是和你说说,和你说话有时候就和自言自语一样,省心。”

“看得出来。”兰陵贴得紧了,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有这感觉,咱俩人也就注定是这个缘分,若真做了夫妻,估计能打到房梁上去。知已就是这个样子,好坏长短一目了然。过不得日子,你家俩夫人在这点上都比我强,在她们能容忍的事情,从我这里坚决是过不去的。”

兰陵终究是过来人,对于感情上,我还没那么深的造诣。想想她说得也有理,了解的越深刻,日子肯定就过得越坎坷。彼此之间如同透明,优点缺陷连个掩饰的余地都没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是说给死敌的话,夫妻间若彼此百战不殆那就生不如死了,再会个武功啥的,居委会大娘都得买了保险后才敢过来调解。

“你这话是宽解我。”兰陵了解我,才不想让我背感情上的包袱。她这话三分之一是安慰自己,三分之一是让我安心,另三分之一是给俩人非法感情找借口。“该谁背的,跑也跑不掉,说给自己听听而已。你每次心情好才说这些个事,给自己找不高兴么?”

“高兴时候啊,心就大了,也拿出来说说。”兰陵笑了笑,捅了捅我腰间,“若碰了苦闷的时日,再想这事,死的心都有了。”

“勇气可嘉,要我都不想这事,找块毛毯给它蒙起来,塞到床底下再压两块砖。”这话题拉出来郁闷,可俩人说着说着就好像彼此开解了,也就那么回事。兰陵比我看得开点,至少她从来不回避这个事情。

“勇气,当然比你有勇气得多。”兰陵一撑地站起来,自嘲道:“除了你,我了无牵挂,活的光剩下勇气了。”递了手拉我站起,“起来,朝前面走走,刚才是赏景。后面呢,既然你说了勇气,咱俩就练练腿,少偷懒。”

勇气啊,更多的时候是坏事的主要条件,兰陵从小就有专门的行家调教,一身好武艺,走到最后,她靠的是腿,我靠的是勇气。只是单程我就只剩下勇气了。可怜的是,来的时候将马寄存在灞桥边的马站上,于是,等踏青结束回到家里,我只剩下出的气了。

“快,弄饭,饿死了。”我觉得进府邸这最后一段路是匍匐过来的,腿已经没了,兴剩下胃。把自己扔在软椅上,平时动都不动的桂花糕一口气喋了半盘子,颖和二女看得目瞪口呆,恍若白日碰鬼。指了指自己,“知道从灞桥走到浐河西口‘东竺苑’再折回来,是什么样子不?”

“老天,光过去就快四十里!”颖赶紧蹲下来给我腿上垫了个小凳子,脱了鞋袜,搭了个毛毯在我腿上,扭头呵斥二女道:“还不去准备热水!”

脚泡在热水盆子里,一气朝嘴里塞煎饼,兰陵成心的!她嘴里宽解我,心里还是有过节,然后遛牲口一样遛了我七八十里,尤其她回家坐马车,我还得继续遛二十来里的马才能到家,若不是在‘东竺苑‘门前发现她的奸计,只怕天黑都回不来,硬硬饿死在官道上。

“老四今天还过来找过。”颖一边给我卷了煎饼一边怕我噎住,不停的打断我的进食节奏,“说是去年那个吐蕃人过来了,带了好些个药材,可不按去年的分量拿,吵吵了要给他两倍的花露水才成。”

看来这个吐蕃仔比较勤快啊。本来掐算他夏初才能过来,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光景。虽然内府拿了王家的货在周边国家销售,吐蕃肯定是不会放过,不过按分量算的话,还不至于就要我打五折的售价。吐蕃人是个滑头。

来得正好,兰陵还想见见他,往后收购鸟嘴的工作由他牵头也好,虽然收购计划早都开始实行了,但多一个土著商人的帮助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还有叫他带来理疗新伤的草药种子,光嚼一嚼贴在伤口上就能止血的功效,太神奇了。

“人安排好了么?”打了个饱嗝,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不用安排。”颖笑道:“老四说了,只要能拿了货,就是给他睡猪圈都成,那人难缠得很,去年不是就在庄子上磨了好些日子。”

也是,那边的人皮厚实多了,啥地方过夜都成,不象我这么娇气。“早早睡,不成了,浑身发软。”能撑到吃完饭已经是奇迹,我原打算躺床上吃来着,颖没同意。

大量运动后,腰酸腿酸,躺床上舒服点,可到了半夜就变成腰疼腿疼,躺床上想哼哼。为了不惊扰俩夫人,还得忍着,浑身疼得和刀子划一样。光觉得才睡过去就被人叫醒,该死的吐蕃人,来得真不是时候,赖会儿床都不行。

“叫什么来着?”感觉下半身仍旧不太听使唤,走路飘,一路飘浮到作坊。老四在办公室正等我,得先问问名字,免得失礼,听说那边的人很重视这个。“过去快一年了,名字忘记了。”

“拉旺毛赞”,老四边说边笑,“绕口得很,记不住也怨不得姐夫。”说着拿了个本本出来,“这次他带了好些个药材过来,还拿了几牛皮袋草籽,说是您预定下的,小妹子也不敢做主,还得当面和您禀报一声。”

“啊……”老四这调调咋听了浑身不太对劲呢?咋就痒痒起鸡皮疙瘩?真是见了世面啊,才多长时间没打招呼,换人了一样。“别,咱自家,整得和外客一样。就原来样子蛮好,习惯了。”挠了挠脊背,“这会儿拉旺啥的人在哪?”

老四见我不接受她的新形象,的点不高兴,拉了脸,不情愿道:“别人嫌他有味道,他就在后墙根上起了窝棚,我找人叫他过来。”刚起身,又扭脸过来,“姐夫,你换个房子商谈。”说着指了指后面拐角一个小门,“过去那边谈,要不味道大得去不了,二女又该骂人了。他带来的货就在里面堆积着,你正好也过去盘点。”

“哦,没问题!”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今天过来连酒都预备好,免得一会儿谈完他又请我喝酒,俩人吹了一个皮口袋,想想就头大。

推门进来,天哪,这吐蕃人真是下了本钱,小半房子药材。看来这次他不是一个下来的,没三四车拉不过来。比去看好多了,知道将药材分开,模样也整端了许多,单独一个大木头箱子里还有好些个宝石金器,看来他上次一趟收获颇丰啊。嘿嘿,不管咋说,也是实在人,先交钱后提货的客户,我喜欢。

“王修兄弟……”正想着,门外传来拉旺毛赞那半生的关中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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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微妙、平衡

拉旺毛赞的意思,花露水在吐蕃已经多得可以灌到池子里饮牛了,没了利润,所以这次本来没有打算过来。不过作为天神的子孙,不能不讲信誉,欺骗好兄弟的事情干不出来。于是,勉为其难的专门过来赔本,为了尽兄弟之情谊,准备亏的大些,让我一次把便宜占足,所以才拉了这么多珠宝和珍稀药材。

但是,既然他尽了情谊,我就不能显得太小气,好兄弟要相互帮助,为了不至于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我必须将去年给他的价钱打个对折。为了让我省心,他已经准备了容器,至于那么些瓶瓶罐罐的外包装,他就吃亏不要了,稍微加点花露水给他就成了。

果然是大方人,我屏了呼吸点点头。“既然是好兄弟,我也很想打对折给你。”

“好!”拉旺毛赞听了我的话,异常兴奋,从怀里拽了几个大型羊皮口袋出来,知道的是装花露水,不知道的以为他兼职消防员的工作。“小口袋,装满!”

“很难办啊。”我撮撮手,看着他手里的消防栓,神色痛苦的摇摇头,凄凉道:“吐蕃、吐谷浑的客商不止兄弟你一个啊,都是成堆的朝我这里拉地莲、红药啥的换花露水,如今我家里的这些个药材……”顺手比划了个夸张的体积,“早上来的时候,家里才拿了雪莲喂的鸡,红花好些,牛马吃了壮实。”指了指小半屋药材,“不敢要了,实在没地方放。”

拉旺毛赞听罢,乐得哈哈大笑。胡乱在屋里指了一圈,豪迈道:“好兄弟,不为难你,这些都是送你的!”说着将手里的袋子比划了几下,取掉一个小的,剩下的仍旧递给我,“全都是送你的,连这箱‘秣菟罗(天竺境内地城邦)’运来的纯金都是礼物。白送!装满!”

早就领教了这家伙送东西的绝技,笑道:“先不说生意,药材也不会坏,金子也不会跑,咱们先喝两杯。三五天里,你也附近转转,吃好玩好,高兴了再谈不迟。”

“还是现在谈的好。”拉旺毛赞掰了手指头算了算,摇头到:“耽搁不起。”不情愿的又取掉一个皮口袋,“不能少了,天神在上,好兄弟的情谊如同雪莲一肌的圣洁,王修兄弟承载了天神和拉旺毛赞的祝福,定会……”

天神在拉旺毛赞嘴里已经变成了关二哥一般的用途。凡是用得着的时候拉出来就能祝福,我怀疑他用了外挂。正要和吐蕃兄弟继续侃下去,老四拿了花露水撒过的手帕捂了鼻子探头打断了拉旺毛赞的禁咒。“姐夫,李家姐姐过来了,让您过去见她。”

朝拉旺毛赞拱拱手,“拉旺兄弟,您稍等,马上过来。”说着屏了呼吸热情的给拉旺毛赞一个拥抱,我故意的!早上过来时候给颖留了话。兰陵到后让她直接到花露水作坊找我。

李四的办公室里,兰陵眉开眼笑的看着我,“昨天怎么样?睡得还好吧?”

“好,好得很!”回头看老四没跟来,关了门。扑上去把兰陵搂在怀里,反正今天要回去洗澡,我男人家,才不在乎臭烘烘。

“哎呀!”兰陵脸上通红,拼命的把我朝外推,“你对我干了什么!臭死了!”

“哈哈……”我用尽全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比不上兰陵劲大,被推开一边。不过,哈哈……太解恨了。

兰陵惊慌失措地举了手肘皱了眉头在身上闻来闻去,连耳根都红了,眼睛水汪汪的,有哭的意思。“怎么见人!”小嘴一瘪,干咳嗽几声,冲上来朝我脊梁上恨恨几拳,“糟践人!叫你使坏!”

“哈哈……”脊背疼,可仍然笑个不停,“别,别打,疼,哈哈……疼得很。”

兰陵脸色变幻,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光是拉了我推搡扭打,咬牙切齿,一个劲的念叨:“还见不见人了!”

“行,别打,停!”我笑着给她按住,“再纠缠就更臭了。”老四桌上有瓶花露水,倒了点撒在兰陵身上,香香臭臭的味道,反正很刺激。“好多了,反正一会儿你见完那个吐蕃人还得臭,至于下了狠手杀我一样不。”

“杀才!”兰陵抬手闻了闻,忍不住,笑了起来,“头一遭让人这么欺负,太可气了。小气人,多走了三五里路就存心过来欺负人。”说了不解恨,又上来给我脑门上戳了几指头,“走,领我见人去。”

“等下,咱俩先把话通个气。”扯兰陵坐下,“怎么个章程,你先有个打算才行。还有,你凭个什么身份去见人家?”

“都叫你气糊涂了。”兰陵脸色正常了点,掏了手帕撒点花露水上去,遮在鼻子跟前,“先说说你的想法,干这些下流事你比谁都在行。”

“老四知道不?”我也给鼻子两侧抹了点香水上去,呼吸顺畅了点,虽然不习惯花露水的味道,但比自己身上散发的腥膻恶臭好多了。“你不没有给她提过这个事?”

“只提过内府上在吐蕃销售的事情,没说过别的。”兰陵摇摇头,“还是不叫好插手的好,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妥贴。”

“不要紧。”我摇摇头,“她就是知道也仅限在收购鸟嘴上,咱俩就按普通生意说,她一旁只计算生意,也不会知道收鸟嘴的真正意图。你我商议一宿也比不上老四脑子转一圈的作用。”见兰陵点头答应,我喊了老四进来,吩咐道:“你一旁听着我俩说话,最后看能有更好的办法出来不。”

老四捂了手帕点点头,我觉得她在可惜她的办公室。

皇室里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在和陈家制定合同的时候就有大漏洞。按二十一世纪的商业规矩,陈家是生产商兼大唐地区的总经销,而内府有权成为在唐疆域以外的总代理商,有权利在域外制定统一的售价和销售策略。而拉旺毛赞作为吐蕃地区的销售商,却跳过内府这个域外总代理直接找上生产商,这是严重的侵犯内府这个总经销利益的越权行为,属于商业欺诈,放到二十一世纪会让陈家吃官司。

当然,老四没有这个概念,我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损已利人的话题让兰陵找我的茬。所以在与兰陵的对话中刻意不触碰这一点,只提到用什么条件利诱拉旺午毛赞这个奸商去抛头颅、撒热血,对于这个家伙,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办起事来绝对勇不可挡。

“吐蕃那边大约是个什么价格?”有点渴,可实在不想喝水,抓了壶里的温水漱了漱口,“别打马虎。”见兰陵支吾,正色道:“作为生产商,我们有权知道你们拿了产品后制定的零售价,还有,一致对外的时候,不许欺瞒自己人。”

“看你说的。”兰陵不好意思的盯着我,余光却扫了扫一旁的老四,“按路程远近,也不光是吐蕃。过了雪山那边是长安的二十翻上下,雪山东边就便宜了,也就十三四翻,出了吐蕃的也有,那就管不到价钱了,兴许还贵点。”

“那边只有内府一家做这个生意?”这么高的利润,大唐商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贩毒品一般的机会。

“就是有也不会多。”老四一边接话,“除了内府定量供给外,这边作坊一直限理销售。不是想提多少就能提多少的。有几个跑西域的大客商,如今内府在那边量大,他们争不过。朝更远地界去了,十多翻的利益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划算,毕竟过去一趟的花销上也不是少数,再加上限量供应,手上货的确也不多,即便在吐蕃也形不成威胁。”

“那就是说,拉旺毛赞这野人一次能赚足好几十倍。怪不得呢,这小子带了天竺的珠宝器皿前来交换,他已经嫌吐蕃东边没利润了,跑起了长途。”见老四桌上有把算盘,抄起来套大数算了一遍,扭头问老四,“这次他们来了多少人?”

“都在作坊外墙跟下的窝棚里,大约十来个。对了,加了这个一共二十整。”老四对数字一丝不苟,报的精确。“照咱们这边商队的花销工钱,一个人一年得六贯,衣食住行加了牲口,每人头上再平均个三贯,大约就这么些花销了。”

“哦。”我大约减了个总数,“听起来不少,可和这利润一比较,简直没花啥钱。老四,你殷实刚才殿下和我的对话里理个头绪出来。”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我还是希望老四有更好的办法,这个丑女孩在经商方面的天赋让我赞叹。

老四一提到赚钱,马上就不嫌臭味了。拿过算盘打了一遍,又和我的数字比较了下。招头问兰陵,“公主殿下,朝廷收购这个鸟嘴……哦,不是问用途,就是想问问,是怎么个章程?”

“一斤鸟嘴折四两的银价或按四两银价折算花露水。”兰陵没有隐瞒,她对老四有一种莫名的喜欢。“这是今年的价钱,或许高一些。一旦多了就会适当的降下来,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那边有多少这种鸟。”说着从袖笼里带来的样品递给老四,“这还是刚开春时候那边捎来的。”

老四拿手里掂量几下,点点头,“有没有算过多少个鸟嘴是一斤呢?”

“没。”兰陵被老四问住了,“有关系吗?”

“或许有吧。”老四将鸟嘴还给兰陵,“至少也能知道一只鸟上咱们投多少钱进去,大约得多少只鸟,一共得投多少钱,虽然不太精确,可大数还是能估算出来的,心里也有底不是?”

“可没想到这层关系。”兰陵被小丫头问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内府上可没你这号人才,回去得敲打敲打。要不,使唤起来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我不满的看了兰陵一眼,最起码的常识嘛,咋就能漏过去呢。也不知道这钱都咋花的,要这么个粗放式管理,放我进去负责的话,一年不给他皇家成员的内裤都搂完就不算干银行出身的。

“其实……”老四偷偷和我对了个眼神,神情像足了颖。“其实啊,内府上卖花露水主要目的是鸟嘴吧?”

兰陵有点发窘,求救般地瞄了我一眼。我咳嗽几声,给老四挤了挤眼睛。“老四,不该问的别问,有办法了就说。”兰陵肯定说不出口,皇家本来是照了鸟嘴去的。可发现花露水这个东西利润真的很惊人,于是就又收鸟嘴又赚钱,割草打兔子,两不耽误。很有意思的场面,感情上我和兰陵亲近,可利益上我和老四又是一伙的,兰陵还非常欣赏老四,三个人三个打算,还相互牵制,微妙异常。

“是这样。”老四坐在她的办公椅上,边说边写起来。“拉旺毛赞这个番商自打去年进了一壶花露水后就尝了甜头。今年过来下足了本钱。这点上就能利用,殿下不必亲自出马,就一句话打发,三月内都排得满当,没多余的货给他就成。下来就是咱们提条件了,花露水的钱他依旧照付,至于卖他多少按他送来的鸟嘴多寡定量。送五斤鸟嘴过来就卖他两斤的花露水,送五十斤就多卖他二十三斤的花露水,以此类推。鸟嘴是附加的,只是个凭据,不能算在花露水的价钱里。”说着拨了拨算盘,笑了对兰陵道:“内府上也就是收购这个东西,殿下仍旧叫他们收购就是,拉旺毛赞这边按了这个办法。他也沾了大便宜。这鸟嘴呢,小女也不知道用途……”说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看了看兰陵。

“好,臭丫头!”兰陵是个机灵人,马上就明白老四的意思,站起来笑了笑,“鸟嘴依旧按刚刚的价钱收,你只管送了内府上,自然有人给你照价回收。”说着盯了我一眼,恨恨道:“一家子都鬼精鬼精!什么亏都不吃,还白落了鸟嘴的钱!”

哈哈,留了老四伺候兰陵去家里换衣服沐浴,我乐意去和拉旺毛赞打擂台,这位仁兄已经等着急了,满房子乱窜。

“什么!”听了我说三个月没有余货给他的话,拉旺毛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了一圈没有发泄的地方,开始撞墙。“不可能!早上还见他们一车车拉货!”

“人家是三个月上头就订好的。”我无奈的摊了摊手,“不是兄弟为难您,马上天气就热起来了,外面客商云集长安,你如果再不订货的话,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上想拿货都难啊!还有,订货也有规矩,最多三斤。”最后一条是我加上去的,免得他真订个几十斤上来,还真拿不住他。

“依旧是去年那个价钱。”拉旺毛赞见我说得坚决,早就把大神抛弃工,“这么些东西,好兄弟,你随便给点就行。”

“我也想给你啊。”叹了口气,“记得去看那个白莺嘴不?”

“有!”拉旺毛赞慌忙从怀里掏了牛尾出来,虔诚的取下白莺嘴递给我,“大神的恩赐。”吟唱超级毁天灭地魔法一般地唠叨着。

“小弟对你们的大神仰慕已久,想让我关中的百姓都能得到大神的祝福,不知道你们的大神保佑不保佑我们?”将白莺嘴抛了抛,“就一个太少,关中上百万户,不好打发啊。”

“世间万物,莫不受大神恩泽,关中百万兄弟当然会受到大神庇护!”拉旺毛赞散发了带了异味的圣洁光芒,“兄弟,您有什么打算,一口气说完,我代表大神接受你们!”

我觉得这个大神肯定是搞传销出身的,很没信用的样子。给他说了刚刚老四制定好的条件后,大义凛然道:“就这么个章程,如果有足够的鸟嘴能让更多的人加入大神的庇护之下,我就顶了压力,哪怕和别的商户撕破脸,都得保证兄弟您的供应!”

“可现在……”拉旺毛赞苦了脸指指屋子里的货物,“能不能先给我花露水?下次我再带了白莺嘴来?”

“可以!”我点头答应,信口雌黄道:“昨天有个突厥客商因为客死长安,有三斤货没有提走,兄弟可以先让给您!”

“啊……”拉旺毛赞苦了脸,连撞墙的精神都没了。

“先拿货,下次再过来付钱!”我胸脯拍得山响,“这次麻烦老兄将这些东西先拉回去,记得带了白莺嘴过来提货哦。”说着我冲外面喊了个管事进来,递给了个皮袋子给他,吩咐先支三斤花露水出来交给外商带走。

“东西就放这里算定金!”拉旺毛赞拿了三斤花露水有点气急败坏,“拉了货物走不快,我这就飞马回去筹集白莺嘴。兄弟你要说话算数,到时候我拉了无数斤的白莺嘴回来,是多少就得给我多少花露水,你可不能反悔!”说罢胡乱收拾下装束,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等等!”这人看了精明,咋就不堤防我拐他东西逃跑呢。“东西就这里清点好,该多少我给你开多少的收据。”说着也不理他,叫了人过来盘点。

“好兄弟,我在外面跑得长,看人是最准的。”拉旺毛赞一旁等的不耐烦,“是什么样的人,我才和他打什么样的交道。从没出错过。”

别说,吐蕃人就是豪爽。连契约都不拿,敢把这么些东西扔下就走的人,不见。看来我真的是个可靠人,嘿嘿,不错,人家吐蕃人都看出来了,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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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古人诚,不能欺

对老四的表现很满意,不愧是商界的一棵奇葩。与内府签的契约有太多漏洞,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得明白。不知道老四是故意这么干的,还是这年代商业概念还没完善的原因,再次审阅合同时候,陈家作为供应商的条款一板一眼滴水不漏,可作为乙方内府的条款却门户大开,破绽百出。

能想像出来,皇家啊,权势遮天,自认为有了这顶大帽子,只要大帐上有利润,显得大度无比,居高临下的姿态则丧失了生意上应有的警觉性,可以负责任的说,都是一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菜鸟而已,其中包括看似精明的兰陵。

陈家则不同,谨慎的行商,低调的做人,商场沉浮多年,身经百战,经验老到,尤其在与皇家这个客户打交道上,更是兢兢业业。从和约条款上就能看出两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若不是有皇室这么大的靠山依仗,两方若身份平等的话,内府就可以考虑去申请破产了。

兰陵虽然没有先进的商业理论,却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拉旺毛赞等人累死累活能凑百十斤回来就了不起了。我觉得百十斤的鸟嘴就能狠狠打击吐蕃的农业,还不算内府上仍旧在大量的现钱收购。虽然内府在鸟嘴上吃陈家的亏并不大,折算下来最多也就千十贯钱,可对敏感的兰陵来说,已经嗅到了不公平的气息。

她当天没有追究,急匆匆的回家换洗,毕竟散发臭气的堂堂天朝长公主不多见。幸亏兰陵视我和老四为自己人,若被外人撞到的话,估计灭口的心思都有了。我和兰陵就这样,没事就拌嘴,耍花样折腾一下对方,小孩子的游戏。对于俩有身份教养的成年人来说,过于幼稚了,可彼此仍旧乐些不疲。

“别得意,还没完!”兰陵走的时候给我撂了话,看似拉家常的表情,一团和气,“帐一笔一笔算,等我想能了……”温柔略带妩媚的笑了笑,“呵呵,从我这里的便宜,还真没人能沾的。谁都一样。”说罢走过去大方的同颖和老四道别,上车扬长而去。

“都说什么呢,乐呵呵的。”颖远远的拿了换洗的衣裳,吩咐下人预备下杀鸡烫毛般温度的洗澡水,将我扔了进去。“时间还早,夫君多泡一会儿再出来,一直到晚饭都没关系,关键是出来后不能再有味道。”舀了一瓢水浇我身上。“要不,晚上连钻被窝的人都没有。”

“嘿嘿。”站在木桶里,一边朝身上撩水,一边傻笑。“你快忙去,我一个人就成。这蒸气重,待久了不舒服。出去给门关严实。”

给颖撵走后,开始唱歌……我从小就有在澡堂子唱歌的习惯,不管在家还是在公众浴池,泡水里热气一蒸了上头就忘乎所以,不由自己地放声高歌,等清醒过来后,周围方圆三四平方米已经没人了,一池子十来号人,不管认不认识都用异样目光盯了如花般的看我,偶尔会出现小孩子哇哇大哭的情况,又丢人又畅快,很复杂。发展到最后,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没人愿意同我去泡澡,偶尔在里面碰见我,也假装青光眼看不清楚,决不主动搭理。

兰陵不会罢休啊,呵呵。边唱白毛女版‘红梅赞’边考虑如何应付,算了,交给老四去,我才不费那个神,“红梅花儿那个开……哎,红头绳那个勒……啊……”不错,有摇滚地感觉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兰陵的后续手段迟迟未见,每日依旧来,学问依旧抓的紧,不放过任何一个和我拌嘴的空挡,时常也在一起讨论些民生大计,生活很惬意。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拿了题来难我?”眼看夏天就来了,天气暖和,软椅下的毛垫子已经抽掉,身上硬硬的,还不太习惯。兰陵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数学家,拿过来讨教的所谓难题越来越少,“还别说,你不布置点功课出来,我还有点不适应。”

“难题啊。”兰陵笑了笑,“也这么觉得,难题怎么越来越不好找了?这么说来,我只怕是要出师了。”说着将手里的笔放下,“原来看了就没有结果的题目,如今随手就能解决。”说罢笑了起来,很自豪的样子。

“出师?”我轻蔑的摇摇头。博大精深的东西,兰陵的水平只是我所学的小部分,而我的水平放在二十一世纪里……算了,不好意思比喻。“早得很呢,学无止境懂不?才不到两年,皮毛都没碰到的水平,大言不惭说这话,大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这人,”兰陵白我一眼,“就不会说点叫人高兴的话,写写算算而已,也就这方面比别人能点,至于摆了臭架子说教不?我还没问你拜师呢。”抓了纸示威般的摇了摇,“都是你亏欠我的,等还完还早,先把谁是债主分清。”

“看,耍无赖了吧。”悠闲的拿过茶碗润润口,漫不经心道:“比别人强的地方呢,你就耍横,比别人差的地方啊,你就耍赖。取长补短可没你这么干的,虚心,知道啥叫虚心不?就是抱了作贼的心态,没底气就对了。你偏偏是个打劫的,响马的路数,明明都是拿别人的东西,你就气长的多。”

“哈哈……”兰陵被我比喻笑了,朝我拍打几下,“你最大的本事不是算学,是嘴学。啥话到你嘴里都能骂人,油嘴滑舌。”撑了下巴专注的望我一会,妩媚笑道:“滑头。皮奸油滑的,自打从上次吐蕃野人走后,我就知道你耍花招,可想来想去就是找不到点子上。明明你家的花露水就是这个价钱,到最后怎么就连鸟嘴的利润都被你和陈家分了去。钱终究还是内府出,吐蕃人也没落一点好处。为什么全天下的便宜就能被你占去了?”

“这……嘿嘿。”终于发难了,本来还以为兰陵不打算追究这个事,毕竟没有多少钱,财大气粗惯了,认为她不会计较。敷衍的傻笑几声,“碰巧,运气。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运气都不错。”

“骗子!”兰陵姿势不变,嘴角轻轻挑起来,笑得高深。“你家现在一个蒸酒作坊,一个花露水作坊,别给我说俩作坊没牵扯。你家的浇酒能点了火苗,偏偏你送我的九花玉露也能点了火苗出来。如今酒已经多的拉出来卖了,哼哼,只能说明一点。往后啊,你家的花露水是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

“怎么会,工艺复杂呢。”兰陵不好糊弄。最近蒸酒作坊加了好向套设备,几条设备一起蒸馏,高度酒的产量提升了几倍。兰陵说的没错,酒已经被颖批发给大舅哥拉出去售卖了,而且听颖的意思,大舅哥筹建了个酿酒作坊,专门给蒸馏作坊提供低度浇酒进行再加工。成本可以降低许多,这样一来,连花露水的成本都下降了,额外售卖高度酒的利润也是大进项。“花露水啊,从炮制到检验到包装,程序不是一般的复杂,从前到后,大概得一年时间!”

“再说!”兰陵笑着龇龇牙,“再满嘴没老实话,信不信我打人。说给别人骗骗也就罢了。你能骗过我?去年从你家里调货时候,那个艰难,老四是能推一天是天。可是这一个月里,打招呼的人刚到,货就预备下了。虽然你家作坊门口依旧是排队,可明显是老四为了利益压产量,故意营造那……就你说的,供不应求的假象!”

“啊……这个……我不参与……我不懂。”被戳穿了,咱就耍死狗,“老四一手置办的,我就家里甩手不理,问我也问不出个所以。”

“呵呵……”兰陵笑着摇头,“鬼家伙,属猴子的。”起身来坐我身边,下巴搭我肩膀上,嘴靠在我耳朵旁边,能感受她呼吸的热气。“我回家想了许久,幸亏内府背了个皇家的名头,你才不敢造次。若是寻常客商,哼哼,亏就吃大了。”

“怎么会。”我佯装无知,探头探脑来回不郎,“做生意啊,首先是信誉,再就是公平,童叟无欺知道不?善心啊,我就是太善良,远近闻名的王大善人。”

兰陵在我耳畔吹了口热气,麻痒痒的,“公平啊,都没看出来。”

温柔的拉过我的手去,捏了个指头轻轻抚摸,舒服。正美着,兰陵猛的用劲一合,‘咔吧’一声,“哎呀!”疼倒是不太疼,不过俩动作反差太大,吓我一跳,“干啥!折腾残废了你养啊?”

“你若是真的残废了,我拼了这个名声也养你一辈子。”兰陵笑嘻嘻的放开我,“依仗了小聪明,占内府便宜的人,这世上可是不多呢。一千斤花露水而已,若突然在内府销售的地区突然出现个二千斤的,三千斤的,怎么办呢?量没人家大,拼价钱自然吃亏,是不是?”

“怎么会啊?”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却心惊异的回头望了兰陵,这话听起来平常,可从兰陵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反常了。不知道她存了什么打算。“你多心了,就现在作坊这个产量,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万一呢?若有这个产量怎么办?若产量大的连内府都包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也成几千的卖给别人?”兰陵笑得越发温柔了,眼睛都眯成弯月,“吐蕃人已经跑来你这里进货了,若所有的吐蕃客商都嫌内府卖的贵,都跑你这里进货,我们手里的东西卖给谁去?”伸手抓了我一根指头,柔声道:“别着急诡辩,你一说话,指头就跟着响一声,说几句响几下。”

点头,闭嘴,目不斜视。

“对嘛,苦主都找了门上来,你再怎么个常有理,也得听人家把苦诉完吧?”兰陵在我手上轻轻磨搓,“吐蕃那个臭小子,从你这里拉三斤也好,拉三千斤也好,都一个道理。就是说,在内府销售的地盘上至少有一个同样成本的竞争对手,是不是?摸了良心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想点头,却不能点,一点头就说明自己承认内府吃亏了。于是僵直了脖子,面部表情肃然。

“不摇头,证明你还有良心。”兰陵笑得更美了,娇艳。“你既然出了这个收鸟嘴的主意,而内府也就是奔了这个打算去的,虽然花露水在那边赚了不少钱,可这个买卖做起来不踏实啊。明眼上,你帮了内府打发了吐蕃臭人去收集鸟嘴,内府一分钱一分货的从你这里收购鸟嘴,看起来两清。可仔细想想,若你不给这个臭人货,逼了他从内府手里拿花露水,一来一回,中间的差价要比鸟嘴价值大得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面无表情,扑克脸,不动弹。

“这就是说,你跳过内府,将好处直接给了吐蕃人。让他无形中给内府在吐蕃的花露水销售中制造障碍。”兰陵说着说着,思路好像畅通了许多,问题越来越尖刻,笑容越来越妩媚,“亏得他是三斤而不是三千斤,要不然人家拼了一千斤和内府压价,逼迫内府低价出售才行,人爱后两千斤再提高价格补偿前面的亏损,最终还是臭人赚钱,内府赔本,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啊!”手指头‘咔吧’声打断了我的辩解,不吭声算了。

“没到郎君您说话的时候,妾身一气问完才行。您这个人呢,太精明,一被插上话,妾身就难以抵挡了。郎君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才是……”兰陵全身都贴了过来,“内府呢,能抹下脸干这个事情,多数心思还是放在国家上,有利润更好,没有利润呢,只要能除了吐蕃这个楔子,就是亏损都合算。既然是打了这个目标去的,所以绝不会防备自家人,可您在后面耍这一手,是帮谁呢?”

“停!”这话不能再由了兰陵问下去,拼了手不要也得辩解了,再问就成通敌卖国,这还了得。“大姐,你过分了吧?几斤,几十斤,能给你造成多大的损失?再说既然是冲了鸟嘴去的,我也帮了你的大忙,也符合内府的最终目标吧?”

兰陵见我着急,没对我手指用刑,笑道:“是啊,目标是鸟嘴。话是这么说,可内府的目标若是赚钱呢?别说内府了,就算是一般的商家,你这么个做法是不是也过分了?依仗了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多点见识,在契约上搞鬼……”兰陵摇了摇头,“不,不能算你搞鬼,是我当时没有这么些见识,也绝对不会想到我的郎君会坑害我,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去亏欠国家……”

“说啥呢?”最不爱听这个话,“啥比方都叫你打了,又是郎君又是国家又是利益的,能不能拉扯一起的东西全开始搅和。按你的话,我先是为利益背叛国家,再因为契约背叛婆娘。那还有啥说的,干脆就拉了西市上咔嚓得了,都成禽兽了,还留了干啥?”

“或许是这个样子。”兰陵笑着点点头,“感情上咱俩贴近,可一说到生意……”眼睛眨了眨,“你不是常说商场如战场,父子反目不奇怪的话么?”

“呵呵……”看了兰陵一本正经的和我谈生意,真有点不习惯,早先还口口声声的打击蔑视商人,现在就十足的一个官倒。“谈生意就谈生意,别拉拉扯扯的什么内府皇家国家的,刚还说要公平,偏要拉扯一堆罪名朝我脑门扣,有公平的样子没?就差打入天牢里颐养天年了。”

“天牢,你才没资格去呢。”兰陵笑着戳我一指头,“内府的生意,不仗势欺人就算你万幸了。说实话,就算不公平,和皇家里做生意也断然不会亏本,内府注重脸面更甚于钱财,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耍心眼贪小便宜吧?老四就在这个上面比你明白,钻什么公平的墙角,说来都是骗人的。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你当我过年带了老四去赴宴是什么目的?还不是腆个脸给你撑腰,昧良的!”

的确啊,现在想想,也确实存了占小便宜的心思。首先我就没把内府视为合作伙伴,虽然收鸟嘴跳过兰陵这个环节的事是老四一手策划,但却是我默许的,从客观上是我纵容了老四。兰陵刚刚问的时候虽然也耍了小心眼,可大部分还是在理的。再说,见外商的事本就该兰陵出面,而且兰陵早在去年给我打过要亲自接见外商的招呼,我和老四偏偏横插了一杠子,搁谁身上都会有想法。

“嗯。”我挠了挠头,“你别为这个事有想法,我……”想认个错,可说不出口,“我……我觉得你说的也算个理由……”

“可是新鲜了,理就是理,‘也算’是个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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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潜移默化,近墨者黑

“我想想。”兰陵一连串的质问让我脑子有点混乱。“有章可循的事情,可你问的仓促,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该好好想想了。”兰陵问完后,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来。“磨牙磨的嘴干,以前呢,真的是小看生意人了,不干不知道,门门道道的,环环相扣,一丝不留意就能被人钻了空子。”

“对的,生意人,谈判桌上认的是和约,不是交情。”我点头承认。“双方里,不管亲戚也好,朋友也罢,私下关系再是密切……打个比方说,以咱俩的关系,你若遇了难处,别说是千十来贯,就是给我家里钱库搬空,就是给王府上几千亩良田售罄,只要能帮了忙,再什么也绝不带犹豫。可这是私交,和生意往来上无关;合作也罢,往来的售买关系也罢,我是一文钱的便宜都不给你占,你一旦有破绽,稍微考虑不周的地方,尽等了吃亏吧。商人重利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针对人的品质好坏,一旦跳入商途就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当然,规则是相对而言的,某些团体并不受太大的制约。比方就说内府,皇家的特供是块肥肉,多少人打破头想分一杯羹出来,和内府打交道,貌似买卖,却已经脱离这个规则了。”说到这里,我望了兰陵一眼,想想她刚刚的话,虽说盛气凌人了一点,但还是同我在谈生意,争利润而已。并没有到恃强凌弱的地步。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好事,说明皇家在逐渐的学了做生意的手段,并没有因为一点挫折就动用皇权来掠夺,总体来看,在思路上是一个飞跃。

“明白你的意思。”兰陵点点头,递了杯茶水给我,“行商,既然降了身份跑买卖,那就得遵守其中的规矩,做买卖是人家心甘情愿把钱送你手里,若用了内府这个帽子去压别人,那不是行商,是响马。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圣上准许内府经商的同时,挑明的话。”

“呵呵……”这个李治有意思。别看人家龙椅上威风八面,却是个讲道理的人,话也说的形象,还真是那么个道理。我若是皇上的话,估计就做不到人家那么光杆。响马多简单,尤其是披了龙袍的响马,那打劫起来无往不利,没本钱的买卖,那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啊。“的确,没想到圣上能说这样的话,英明!”真心和马屁,五五开。有元首这个话,我胆壮的多了,“可这个生意啊,你不去摔打磕碰,不去吃亏,就学不会占便宜。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说着示威的扬扬眉毛。“你以为给手指头掰几下,严刑拷打后,我就能屈服的么?不可能滴!有契约在手,皇上都认的帐,可不能算我坑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倭人最喜欢。”

“还就应了那话,南山里的核桃,砸了吃。”兰陵笑眯眯地转动茶杯,“刚还有悔改的意思,忽然得了圣意,马上就六亲不认了。你才是个天生的商人,得了便宜还耍无赖。”说罢站起来,“你没老四精明,可在见识上她不如你,她坑人是靠小聪明,是临时起意;你坑人是靠别人没有的见识,是早有预谋。”

“过奖,过奖。”满不在乎,不理她怎么说,“好了,这事呢,不归我管。我早就交给老四她们,至于你,学经验买教训,就当交纳学费。不管怎么说,契约已经是板上敲钉,要修改就要起个备案,还得征求老四同意才成。还有啊,如果你同别人做生意遇见这个事,我无条件的帮忙,可你和老四俩,我就不好插手,都手心手背的,备案还得你自己去想办法。”

“没良心!”兰陵斜了我一眼,“其实啊,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确定下同你家订的契约里到底有多大漏洞,别以为内府上没有老道的生意人来主持,在域外销售花露水的都是老人手。我不过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给你个颜色看看才行,暂时还没有找帮手来打擂台的意思。你等好,老四肯定答应起个备案的事情,到时候我一条一条的和你争!”

兰陵啊,不足为患。她要是顺了刚刚的思路朝吓唬我,那这会儿我绝对已经就范了。怨就怨她太要强,以为自己文化程度高就可以横扫我这个文盲,唉……一条一条的争啊,那就得等我一条一条的坑你吧。不怕伤和气,我了解她,虽然心高气傲点,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虽没有和我挑明过说,但前后能看出来,这次内府上参与经商可能就是她挑的头,皇家里经这么一折腾,商业气息就浓厚起来,李治不知道有没有闲功夫数钱,不过手上有了大笔经费,肯定是欢喜万分的,至少有了活用的资本,不至于因为争经费的问题被人家令官当面摔打。

兰陵从嫌商厌商到亲自出马与商家周旋,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我功不可没。从没有刻意去扭转她的观念,不知不觉中的蜕变,四季交替一般的随和。爱乌及屋,近墨者黑,这话的确不假。

“明天让老四来家里。”兰陵撂了话,让我等了瞧。我绝对不会等了瞧,从没这个习惯。家里就俩高参,还有商界魔女陈老四这个小姨子,想从我这里讨了好去,天那,真怕把兰陵逼迫到非打劫不可的地步。“有人找了门上踢咱家的场子,哈哈……”

“谁啊?”颖不知道我说什么,“您不是嫌老四吵么?”

“兰陵公主说咱家坑害她,要让本人等了瞧。”我轻快道:“她说咱家里的花露水生意上耍鬼,要重新修订契约,明天给老四叫来商议商议。”

“噢。”颖点点头,“那人家怎么说,咱就怎么改吧。为一点小钱得罪了内府可不合算。再说老四不是如今也在内府上常走动嘛,别弄得难看了,人家为难她。”

“肯定是要让步的。”颖不知道我和兰陵之间的游戏,她有点过虑了,兰陵既然提出来改条例,那绝对是有准备的,而且自己本身也是个聪明人。“不过让步是让步,咱不能吃亏,有个应对才行。”

“好。”颖点头答应。“成天里说和内府做生意,究竟是个什么契约,妾身还从没见着呢。能拿来看看不?虽说没有老四的本事,可多少也能帮忙出个主意,夫群不是常说群策群力么?”

颖最喜欢参加这种既能锻炼脑子,又能捞了利益的活动,作为王家的领军人物,没有排除在外的道理。哦,当然还有二女,超豪华阵容。梦幻劫掠团队。是不是有点过分?兰陵再怎么说也是俺地下婆娘,算了,谁叫她姓李来着。

花露水是独门生意,没有竞争对手。一家独大,和所有做独门生意的部门一样,店大欺客常理之中。记得二十一世纪里就有个类似的企业,每每给它送钱的时候,工作人员的吐沫星子就能喷薄客人一脸,还得陪笑,要不的话,你就等了听筒里电子女声过后的阵阵盲音吧。

“往后,凡是内府里销售的区域里,不许再有第二家从你这里拿货的商户。”平静了数天后。兰陵终于发难了。一早不等我准备好,拽到书房里就开始谈判。

“为啥?”我独门生意,一没竞争对手,二没区域限制,凭什么要给内府区域总代理的权利。“没有这道理,大姐。你想想清楚,我花露水作坊满世界就此一家,就算是在地域上要垄断,那也是我往后去开分号,轮不到别家插手。你过分了,我不同意!”

“可以,你可以去开分号,你开分号的地方,内府绝对不插手。”兰陵从容应对,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如果你在吐蕃开分号,内府马上就从那里退出来,别怕,不会用权势压人。你拿个章程出来,说明了分号成立的时间,我也好有个退出的准备不是?如今内府在那边的摊子铺开了,说撤出来也得一段时间打理,能不能提前半年通告一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过分!”我压根就没考虑去吐蕃开分号,关中周边这么多地区还没能铺开,舍近求远的去吐蕃搞外贸,先不说风险,光打通国外人事关节,就够王家喝一壶了,何况两国还随时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到时候一禁市,哭都没眼泪。“虽说现在没有开分号的准备,但我保留在那边开分号的意愿。”

“那就是说你在胡搅蛮缠了?”兰陵轻蔑的笑了笑,“上次开造纸作坊定价的时候,你给我教了个乖。所以……”说着从袖笼里取了个方胜出来打开,“我提前做了统计,吐蕃疆域虽然大,但民间的财富远远和我朝不是一个档次。按现在内府那边的售价,照目前这个出货的数量统计,全年最多也就是三百到三百五十斤。而且其中有将近一百斤通过吐蕃流入天竺等地。”抬头看看我,“吐蕃只是内府所销售的地区之一,在域外其他地方,不对你限制,但吐蕃这边,你必须满足我的要求。”

“漫天要价而已。”我摇摇头,“若满足你的要求,吐蕃那边被你一家独大,势必会减少我这边的客户量,至少像那个吐蕃臭人以后就必须从你手里拿货。从我这里拿十斤的钱,兴许在你那连一斤都拿不到,无形中我这边就折了九斤的利润,是这个道理不?”高售价的代价就是低消费。供货商追求的是薄利多销,但高利润都进了总代理的腰包,我这个供货商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说,还间接的影响了出货量,这就是为什么二十一世纪里,供货商往往在销售地区制定商品最高售价的原因。

“你可以开你的条件出来,商谈嘛,什么话都能拿出来说。”兰陵大度的摆摆手。

“你要拿吐蕃总代理下来也不是不可以。我得限制你的最高售价。花露水在京城里的售价是出厂价上面加三到四成,我在西市上专门开了个铺面就是限制乱加价的手段。关中地区的商家都以陈家铺面里的零售价作为参考。”我也取了个本本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了颖、二女、老四三人的建议。“你如果要独家代理吐蕃所有业务,可以比关中地区价钱高,但绝对不能超过关中地区零售价位的三翻。而且必须保证每年在吐蕃地区有七百斤以上的销量,七百斤作为一个门槛,八百斤内,必须从中间的销售利润里扣缴一成五作为代理费用,如果销售超过一千二百斤,则可以将代理费用减为一成三,但若是达不到七百斤的出货要求,作坊有权考虑更换总经销……”正说着,发现兰陵拿了纸笑疾书,“哎!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现在写个什么劲啊?”

“把你坑蒙拐骗的话都记下来,我回去好有个参照。”兰陵头也不抬,一个劲地写。

“好,你写。”什么人啊,边谈判还边听了讲座,不但锻炼了实战操作还省了学费,当我是开夜校咋地。“刚问你话呢,考虑更换总经销!”

“换啊。”兰陵无所谓,还找了块点心咬了口,“你这个不如我家里做的好吃,油劲大了,发腻。”

“大姐,是商务会谈不是糖酒会,你管我油不油腻。”看兰陵离开了坐位,晃晃悠悠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蜜水边吃边喝,滋润得不得了。“你耍我吧?有这么谈判的没?早上让你吃早饭,你说等不及要商议,可商议了半路,你怎么又开始吃饭了?”

“今天就商议这么多,等我吃饱了咱们干正事。昨天你列的那个三角形求边公式,我依旧不太理解,一会儿你要细细的再讲一遍才是。”兰陵挑了个糖馅的桃仁酥,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不理解正常,昨天也就给你比方一下,现在的程度还达不到……”被拐走了,气的拍了下桌子,“什么意思啊?谈生意有你这么个样子的?连个草案都没拟定下来就暂停啦?”

“我吃亏的都不着急,你占便宜的急什么劲?”兰陵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劝慰道:“两国相争,边议和边开战,一谈谈个三五年都不希奇,一个花露水嘛,至于和你婆娘争个朝夕不?”

“也是。”既然不用刀兵相见了,那就恢复平日的融洽,我顺手抓了她刚刚淘汰的点心吃起来,品评道:“一点都不油腻,我就喜欢这个味,比你上次送来的好吃多了。”

兰陵笑了笑,任凭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说那个吐蕃臭人这次能带多少鸟嘴回来?”

“嘿嘿,他这次带的不会多,可下次就难说了。”昨天听管家几个说,春夏交界闹田鼠闹得厉害,怕影响过些日子的粮食产量,找人配了些闹田鼠的毒麦仁撒到路坎上,还特意的跑了庄子上都打了招呼,让大家小心些,家里的禽畜都照看好,别放出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听了马上制止管家发动这个闹田鼠活动,毒麦仁闹几个田鼠看起来利索,可遭罪的大部分是田间的飞禽。如今比不得二十五世纪那么荒凉,抬头就能看见天上飞的鹞子,晚上到处都是夜猫子的淫笑声,满世界的黄鼠狼,田鼠再多能多哪去,悍然使用非常手段是不科学的。

阻止了管家,却得了启发,虽然不知道吐蕃的白莺除了虫子外,还吃不吃别的东西,但弄点毒谷子撒在地里,只要吃谷子的动物保准给他连锅端了,说不定除了白莺还有其他的收获,可以配制多多的毒谷子让我的吐蕃臭兄弟带回去练手,他一定很乐意照办。

兰陵扣了我的解释后,眼睛都笑弯了,拉过我手拍打几下,“你这个坏家伙,再没比你歹毒的人了。谷子多的是,用不着你来置办,教给我好了。成天和你厮混一起,都让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和两年前判若两人。”

“或许是好事吧,我可是个好人呢。”我觉得我不是教唆犯,更和坏蛋联系不起来。

“谁知道呢,你怎么看也没好人的样子。”兰陵打量我几眼,“是不是好人自己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吐蕃人?”拍了拍脑门,“其实,吐蕃不过是拿来练手的标靶而已,这手段在什么地方都能用上,高丽已经收归版图了,不过还有百济、新罗、倭国、黑水等等。他们现在忙活着在半岛上对殴,正是咱们搞小动作的好时候。”

“呵呵……吐蕃人啊,过几年,吐蕃人不知道要恨你恨成什么样子。”兰陵笑了笑,“这点上,朝廷早有了定论,你这次可说晚了。”

“放心吧,等他们明白前因后果的时候,我估计都死了好几百年了。”举一反三嘛,不过这样搞下去,会不会有副作用?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前百年后,我会变成绿色和平组织唾骂诅咒的对象,说不定后世的剧毒药剂瓶子上不再画骷髅作为警示,换上我的头像更有威慑力,很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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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挑衅?

兰陵谈判的方式很不紧凑,有时候是一早谈几句,有时候是临走时候忽然发难,或者中午吃完饭我闭目养神的时候就给提溜起来商议,常常弄得我措手不及,很不习惯啊,再这样下去,我会给她折腾的神经衰弱不可。

耍小聪明,将谈判分割成若干份,还不着急订草案,一个问题上往复的谈几遍,修修改改的就无利变成有利,满满的记了老大一本子,弄的和讲义笔记一般。对兰陵不能和别的商家一样的办法,我也想通了,折点本让她稍微的占点便宜是好事,至少给内府养成一个平等协商的习惯,既然谈生意,多用生意的手段而少用职权,逐渐就能扭转他们的思路,明白权势上的东西尽量少出现在生意场上的道理。

而王家往后仪仗仙府的时候还多,花露水才是个开关,合作的时间也才半年多点,以后要在大唐境内开拓业务,没有内府的支持怕有点势单力孤,身后站个兰陵才有了底气,皇家的关系,用起来不是一般的犀利。

“不限价不成,我必须强调一点。”利益上可以稍微让点,但原则上要拿稳当,不能破了立场。“我可以考虑在适当的范围内提高你的售价,但封顶的价钱要拿捏在我手里,最高价以花露水作坊的成本和产量而定。”

“为什么这么苛刻?”兰陵已经对商业运作有了初步的印象,仅仅是印象。概念还没有形成。其实,我也是个半吊子,但在银行里工作给我提供了和各大企业深入接触的机会,审计部门也都打过交道,可人懒,仅限于皮毛而已。再说唐代的商业和二十一世纪差距太大,生搬硬套上来肯定不合适,两种思路怎么去磨合还需要时间考验,但事关自家的利益。不打起精神应付就说不过去了。兰陵对我执意的限定售价不些不满,“你一年就给我一千来斤花露水,价钱太低的话,吃亏的是我。限价可以,你得保证我这边的货源,必须取消一千斤的限制,让我手里有充足的存货!”

“可以接受,但要看作坊里的生产能力来制定新的供货方式。”我将这一条记下来,“但我这边一旦提高生产,你那边的销量必须跟上我的产量,明白这个道理不?我增加五百斤产量,你那边却只能增加三百斤的销量,不管剩余的二百斤压在咱俩谁的手里,到最后都是我的损失。所以我增产可以,你必须对我有个补偿性的保障措施才行。”

“不会,二百斤到哪都能卖掉!”兰陵不在意的摇摇头,“别说二百斤,就四百斤,稍微跑得再远一点,保准一滴不漏。”

“你要拿的是吐蕃地区的代理,所以我只和你讨论吐蕃地区的销售,你拿到别的地方出售就是违约。”对于这个概念,我还是很清晰的,不可能让步。“如果我在各地都设置了代理商,市面上突然出现你吐蕃的货,会给别的商家造成极大的伤害,这个行为不能允许发生。”

兰陵沉思片刻,“就针对吐蕃而言吗?”

“只谈吐蕃,别的地方没有必要设置代理,我是独家生意,其实根本不必去考虑销路的问题。”我将列的条款递给兰陵,“内府上行商是好事,为国为民要支持。给你吐蕃的代理权就是冲了这个去的,并不是我的货卖不动。但既然谈到这个代理权上,就需要认真的商讨,尽量制定个两家都能接受的契约出来。这也就是亲自同你磋商的原因。若真为了钱财利润,那我大可叫老四出来,她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得多。”

“嗯。”兰陵对我的话持认可态度,“我知道,你若是只看利润的人的话,那绝不会容忍我同你磨牙这么长时间。你说说,内府要拿什么保障措施来给你提高产量作保证?”

“保证嘛,呵呵。”我拿出老四和二女精心制定的条款,“作为陈家花露水作坊的唯一吐蕃总代理,作坊在制定封顶价格的同时,给于代理在吐蕃境内所有的自主经验权,并全权配合代理商对区域理念不同所提出的商品换代措施。但代理商必须有保证花露水作坊在增产后带来的一系列风险作出书面和现金保证,每年交纳五千贯的保证金作为风险抵押,一旦出现不能完成销售额的情况发生,生产商有权利按照比例扣除部分保险金。”

“今天天气不错。”兰陵将我的提议记下来,起身跑了盘子上挑零食,“昨天我带来的几盒素丸子不错吧?是我府上的厨子学了炸的。”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学点武艺。”刚一就到重点,兰陵就开始耍无赖,按她的话说,跟谁学谁。

“哦,我可以教你。”兰陵好几次要求给我作武术教练,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学武艺一是天赋,二是恒心,我两样都没有,只好练点秘籍弥补。

“不,不和你学。要学不找比你厉害的,往后同你商量事情的时候可以打人出气。”恨恨的龇牙,收拾桌上的资料,颖、二女、老四三人最近喜欢凑一起商议这个事情,很不错的娱乐活动。三个女人的智慧交集在一起,发出渗人的光辉,而兰陵将同我谈话的内容都纪录下来当了教材。“从明天开始,同我商议合同的时候我要掐时间,你以为听串讲啊?还笔记都录得仔细,学费不交一点,良心上就过得去?”

“恶心不?朝自己婆娘要钱。”兰陵不以为然,剥了个核桃仁塞我嘴里。“要说起来,光做生意这一路的学问就够我揣摩的了。你算是天生会做生意的人吧?还有你那个小姨子,精明的不得了,卖了房子刮墙皮的人,和你一家子打交道,折寿呢。”

“少胡说,俺一家子都好好的,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对兰陵的评价,我持不同意见,她显然是因为商业知识的贫乏而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怀疑,和我家里人无关。“干一行爱一行,学一行精一行,弄啥就弄地道。给你个白痴商人打交道,你就是给人爱折腾个倾家荡产也没什么意思。”

“就明白的说我痴傻对了。”兰陵笑着推我一把,“若我后面不是内府的依仗,若和你没了这个关系,我只怕得倾家荡产才是。人和人做生意,倾家荡产常有,可国与国有没有可能给一国作成这个样子?”

“咋不可能,不过吐蕃暂时还不会因为生意上失败了破产,人家不依靠这个。”如今别说吐蕃,就唐帝国也不可能因为生意失败出现大震动,自己型的经济,不受那么多牵制。“生意人可以因为亏损成了乞丐,但农家里只要有田地在手里就不会饿死,就这个道理。估计千百年后会有这类情况。但现在还没这么夸张。尽量赚取他国的财富来充盈本国就成了。比方说你这个花露水代理,赚了吐番的钱去祸害吐蕃,往后呢,祸害一大他就有灭国灭族的可能,也算是间接的倾家荡产了。”

“可见不是做生意不长久,农田庄稼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兰陵断章取义,自以为是的总结:“生意人呢,看起来吃好穿好,可终究有亏损的时候,一旦倒台再都爬不起来。农家小户,虽只图温饱,但就是有了亏损也不怕没了活路。所以既要经商来吃好穿好,也得务农留条后路,两样事情要衔合好了,国家才能强盛,是这个道理不?”说着笑了笑,“这道理人人都能的,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管仲啊,他不是也这么干过么。”

“有进步!”我挑了大拇指赞誉,至少兰陵重农轻商的想法有了大改观。“分寸,主要就是分寸,抓了要点才能平衡。顺便问一下,管仲是谁?”

“……”

最近虽然和内府爆发了商业纠纷,但并不影响我的心情,下午早早给兰陵撵走,一般心情好的时候,我就喜欢提前给学生下课。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就喜欢老师这么干,可无奈从小学到高中,班主任老师的心情好像从来没有好过。于是,逃学和请家长关联密切。与后世的学生不同,唐朝学生好学,提前给她下课往往会遭到抗议,所以逃学的老师占较大比例,而我这个老师没家长可请……

坡后的西瓜是我今年最大的寄托,在我心目中,它比棉花重要得多。西瓜花已经败了,枯萎的花朵下出现了指头肚大的果实。坡上有几亩专门开垦出来的自留地,颖在远处望的时候常常不满意地说:“周围都是树,偏偏就秃出来那么一小块,老远看起来白茬茬的,癞痢脑袋,狗啃了一般。”

“懂啥?后现代流派的代表作,不恐怖行动了吧?”懒得和她解释。癞痢是什么?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行为追求,一千五百年后,癞痢抹生发药剂,不癞痢的为了气癞痢,故意将自己脑袋剃成狗啃,满街招摇。“走,坡上看看去,昨天都你头上猫眼那么大了,今天不知道长了没。”

“可没那么快。”颖见四下无人,翘起小拇指戳戳我手,轻轻摇晃了下。

“哦。”我明白她意思,两口子拉个手还弄得作贼一样,给她小手一把捏住,“两筐豆渣让人给仔细上到寒瓜地去,甜。”

“寒瓜那么金贵的东西,一次种好几亩出来,会不会招人家说道?”颖故意拉我绕了个大圈,老远站了树下打量了一会儿外乡人借住的窑洞,“才几个月的功夫,那帮人就缓了劲过来,窑洞周围也收拾得干净呢。”

“走,走。”手上用劲带了几下,颖歪歪扭扭的仍然坚持偷窥。“人家过日子,你偷偷摸摸站一边看啥意思,怪丢人的。”

“怕什么,周围没人。住我的窑洞还不让我看,没这个道理。”颖不服气地唠叨几句,终于扭不过我劲大,被拖走了。“那些男人在咱庄子上做工,一月下来可不少拿钱。要不就给官上报个名去,给那帮人归到咱家庄子上,往后好管。”

“留神,上坡呢。”坡上有几个新迁徒的庄户给坡上除草。将能用的鲜草一担担的捆起来扔在坡上的小路旁,家畜和人都能吃,纯绿色,无污染。我蹲地上抓了人家分筐子里的野菜看了看。想起麻油芨芰菜的味道,还有杩淄菜麦饭,咽了两口唾沫。将除草的庄户吆喝过来,指指野菜筐子,“卖不?”

“啊?”那人认识我,当时搬迁的时候我给他们训过话,见颖也跟后面。有点局促,不知道该咋行礼,结结巴巴道:“您也吃这?”

“管我吃不吃。”用脚踢踢筐子,有个四五斤的样子,新鲜野菜,虽说没了早上的水灵劲,却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鲜的草香,“废话多的,问你卖不?”

“卖,啊不卖。”那人有点不知所措,憋了半晌,“送,送您。”

“大方的。”颖后面咯咯笑了,袖笼里取了两文钱扔框子上,“忙一晌了,送了说不过去。回去的时候放家里门上,就说我叫送来的。”说着看了看我,“打明天起,早上有空了带了露水挖,弄好就送来,仍旧这个价钱。”

“是!”那庄户难得和家主这么近说话,扭捏的和上刑一样,感觉身上有东西咬他,“这就给您送去!”说着背了背篓朝庄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回去调几个凉菜下酒不错。”我朝颖笑了笑,拉她从树丛中绕着走,尽量不去打搅务农的庄户,都是实在人,家主过来人家窘得慌,虽说我和颖在周围名声不错,但并不是说庄户们就愿意同我俩见面,毕竟是个讲究身份的年代,庄户还是害怕同我打照面的,跨阶级的亲善行为要拿捏分寸,里面有学问。“明天咱包芨芰菜饺子,多少年没吃过了。”

“家里吃可以,别在外面说,掉身份。”颖蹲地上仔细打量精致的小西瓜,“结得这么密,怕往后得疏疏才行。”

“吃个野菜掉什么身份。往后只要有,就每天都弄点调凉菜,健康食品。”西瓜和昨天没多大变化,有点遗憾,“疏果子我不太懂,让有经验的来指点下,精心照看个俩月过去就能吃了,好东西。”憧憬中,发现颖根本就没听我说话,站起来,脸扭了一旁不知道她看什么。“给你说话呢,东张西望个啥?”

“那几个人在干什么?”颖指了指与云家交界的方向,“好像在吹咱家的树!”

“啥?”还反了他!我直起身子朝交界的树丛望去。可不是,六个大汉在砍颖派人在两家交界种的树,“你等这里,我过去看!”火大,没王法了,跑我家地头上闹事,想死?成全你!

“等下。”颖拉住我,转身叫远处个庄户过来,“你去院子里叫管家带人来赶到坡上,就说我招呼的,快赶紧!”见庄户报信去了,扭头冲我道:“妾身看仔细了,虽说是咱家种的树,可他们砍的是咱种到云家那边的。”指了指几棵放到的小树道:“咱家这边的没动。”

“云家丫头胆大啊,小命在你手里捏着,手里才有了俩活钱,就敢扑腾了。”虽说是颖为了占地界上便宜栽的分界树,可云家都忍了快两年了,今天跳出来在太岁头上动土,有点说不过去。云家丫头犯了什么病,不怕惹恼了颖给她倾家荡产么?

“看看再说!”颖眉毛拧一起,强压了火气,“欺人太甚!才缓过点人气,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说着焦急的朝自家庄子方向望了望,“怎么搞的,这人还不过来!眼看再伐就没几棵了!”

“你回去,我这边等。”地主之间的争执,就算势力均衡,一般也都是暗地里搞手脚,明眼还是和和气气,云、王俩家实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羽量级选手竟然敢悍然挑战超重量级,明目张胆!“我有打算,小事。”虽说王家不占理,可你伐树也罢,多少过来招呼一声,不声不响的干就有点过分了,最起码的地主职业道德都没有。一会儿我过去只从树上评理,人多势众,讲理是给她面子。

正和颖说着,客家带了十好几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二娘子冲了头里,愣头愣脑。颖也不搭话,朝事发地点指了指,让管家自己看。

“敢欺负人了!”管家上眼明了,顾不上喘气,本来红润的脸挣得发紫,“您二位就在坡上等了,老汉这就过去收拾他们!”朝二娘子打了眼色,带领了一群人找了个平缓的地方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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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成长的烦恼

饭桌上,鲜嫩的野菜摘先干净,烧开的水里轻轻一过,蒜蓉、花椒、葱丝堆在顶上,滚油泼上去‘兹啦’一声,香气顿生,酱油、醋稍微熬一下,顺了泼油的痕迹浇下去,淋一勺麻油……

野菜独有的清香滋味加上过油的葱蒜,爽口!我和二女俩几筷子下去,盘子里的凉拌菜就少了一半,唯独颖从开始夹了一小条放嘴里,至今还没嚼完的样子。再没见她运过筷子。

“发啥瓷?”我敲敲桌子,“俩树嘛,又没成材,砍了没啥可惜的。”下午管家带了一帮子打手下去后,按我的想法,先不问理由,当了偷树的打一顿再说。不管是不是捣鬼的,打贼嘛,就算打错了也无所谓,后面借了这个威势再评理肯定大占上风。谁知道冲了跟前没出现殴斗的场面,十几个彪形大汉愣是对人家六个没敢动手。

听了管家气喘吁吁的回报后,才知道那几个根本就不是云家的人,是官上派来专门清理侵占农田苗木的人。得,这就没法讲理了,对官上来说,不管你谁家的树,谁家的地,敢占了农田就得砍,砍完还得实行相应的惩罚措施。既然是云家地头上的事,那依旧得找云家要罚款,一贯五,少一个铜子都没得商量。

“树不可惜,事情蹊跷得很。”颖放了筷子,皱了眉头琢磨一阵,缓缓道:“树都种几年了,要伐早就伐掉了,偏偏这个时候动了手。虽说官上把责任摊到云家头上,明眼没咱家什么事,可妾身就觉得不对劲得很。”

“有啥不对劲。”眼看盘子就空了,颖还没吃个整口,端起来都拨到她饭盘里,“不对劲也得吃了晚饭再说,赶紧尝尝,酸酸的脆实。”整个过程我也寻思了,人家官府上依法行事,无可厚非。可平时农庄之间这些交界分割的树丛一向没有这么严格地管理过,何况和王家交界的地方,官府也尽量卖个面子,能不沾染尽量就不过问,除非是有人举报,落了口实才不得不出面干涉一下。

“妾身要是云丫头的话,若真咽不下这口气也可能这么干。”颖没理会我给她拨的野菜,置心与互换角色的心理挖掘。“云丫头明里不敢吭气,但可以专门找人报官,告发云家侵占农田的办法也不氏呢。官家出面把咱家树一砍,云家认一贯五的罚金而已,地也拿回去了,气也出了,咱王家憋了哑巴气,还不能发作。还真是一举两得。”

“啊?”我和二女对望一眼,二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明目张胆的从颖饭盘里又挑了一筷子野菜。“若是这个样子的话,云丫头还真有意思。嘿嘿。”小心眼的精明人,女人家想女人家的事,十猜八准。颖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一贯五对云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钱,花点小钱就能争一口气回来,划算。云丫头,要真这么干的话,绝对不是个善茬。

“这就对了!”颖想通后拍了拍手,眯了眼睛笑了起来,“臭丫头果然有意思。若咱家想不到这一层上还真叫她给骗过去了。她以为这么干咱就得和官上起龌龊,想想也是啊,下午咱真的没头没脑的打人家官差一顿,再有理的事都说不过去,真差点就给她得逞了。往后啊,妾身再和她打交道可得留一份心思才行,呵呵……”

“快吃。”我叫过丫鬟再照了原样弄一盘子野菜过来,二女见颖不动饭,光明正大地几下就给吃光光,连汤汤水水的都拿馍蘸了个干净。

颖想通就有了胃口,女人家本来就喜欢这些爽口的小菜,眉飞色舞的扫荡一整盘子下去。

“气都气饱了,不吃了。”颖丢下空荡荡的饭盘拍拍小腹,心满意足的拿了丝巾斯文的抹嘴,“明天叫那送野菜的多挖些,坡上多的是,一直能吃到麦收往后呢。”

“我看是吃饱了,还是生气好,比不生气的日子吃的还多些。”二女端了盘子底又喝了一气,这小婆娘好养活,发点酱油醋就成,省粮食了。“有啥气的,成天里计算人家,还不兴人家算回来一次?你也是,想的什么破办法,和俩树过去占地盘,哈哈。”

颖不好意思的摇摇丝巾,扭身拍二女一下,“吃!还知道什么?都骑了咱头顶上了!”

“你啊。”俩婆娘没事就干这些,懒得搀和。“记得啊,现在素蛋正卖得好呢,再怎么弄,也不许断了货源。”云家现在是变蛋作坊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平均下来每天送一百多鸡蛋过来,两家暂时还不能太难看。

“哼哼。”颖冷笑一声,“断,咱敢断,她可不敢。妾身就是现在带了人大明大亮的给树再种回去,她都不敢吱声!”说罢起身拉我和二女就朝后宅里走,“老四也不在,有她还能再多个心思。”

“在也不成。”我本来想过后堂的时候借转变的机会溜走,被颖察觉到了,衣袖拽得死死。“你俩商量还不行,非拉我干啥?喂鸡的那谁不是他老娘病了要回去招呼吗?如今少一个劳力,我去搭把手帮帮忙。”

“可不是。”颖没松手,笑道:“若是说鸡就罢了,呵呵……”眼珠子转了转,扭身对二女道:“明给老四找来,我叫她。”

二女会意,点点头,扭身抓了我的手,示意我带她一起逃跑。

“不商议就不商议。”颖笑了给我放开,“家里事情一点都指望不上。这会儿天长,还得一会儿才黑,妾身去庄子上看看。”说着转身唤了俩丫鬟走了。

“去,给你针鼻带上,咱抓田鼠去。”颖身影刚转过加廊,我就开始大声吆喝旺财过来。正是田鼠繁殖的季节。每次过田坎时候都能老远看见一排排小脑袋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站了高点的地势直立起来放哨,人一接近马上就消失得没了踪迹。与老鼠不同,田鼠干净得多,庄子上好些人家弄点小机关抓来当下酒小菜。虽然贼头贼脑的不好看,可拿来练狗还不错,针鼻一天天的大起来,行动也更加的敏捷,正是训练的最佳时机。至于旺财嘛,它就算了,一旁助威就好,别的也就啥都干不了。

田坎上机敏腾挪的针鼻,一旁兴奋指挥的二女,旺财知道自己没人家的本事,于是就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打滚表现自己,由于糟蹋庄稼罪无可赦,我赏了它一脚后,老实了。如今的麦子抗倒伏能力不太强,被旺财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我于心不忍。跳下田坎一棵棵的搀扶起来,旺财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在我腿边摇头摆尾的认错,我扶一棵起来它又踩一棵下去,又一脚。

富贵人家的狗和庄户的狗不同,庄户的狗知道自己主人种田不容易,过田坎绕路走,甚至跳到水沟边上前行,非常在乎庄稼,若是发现有人下田踩了麦苗,它就会跟了后面一直叫唤,直到将没有公德的家伙赶出去为止。旺财就没有这么高的觉悟,除了吃就是吃,除了糟践粮食再就不太有别的本事了。所以一直遭到针鼻的鄙视欺压。

要有个鹞子站了肩膀上就威风了。我抬头看了看残阳下滑翔的鹞子,姿态优美。尤其不远处做俯冲时的动作,看得我心潮澎湃。旺财立功了!它没有给鹞子任何机会,直接扑了过去,鹞子无奈扔了猎物逃跑,旺财得手,拾了便宜……

“哈哈……”我狂笑着拍拍旺财的脑袋,看了前面一无所获的针鼻依旧伸了舌头在努力追杀着,太不公平了。二女也被旺财的机智逗乐,拽了它耳朵拉了几下,以示鼓励。“什么世道,连狗都会这一套,呵呵……”

“旺财比针鼻聪明。”二女笑嘻嘻的摸了小疙瘩麦芽糖丢在旺财嘴里,“若是人的话,旺财定是个大官。”

“针鼻呢?”勤快的家伙,但终究经验不足,几次功败垂成,却毫不气馁。

“针鼻啊,运气好了能在户人家当个跑腿的,若运气不好倒也饿不死,庄户呗,有两把力气就能吃口饱饭,呵呵,可吃不上麦芽糖。”二女体恤针鼻,唤了过来也奖赏了个糖块,“夫君喜欢旺财还是针鼻?”

“旺财。”我不假思索做了选择。“认真的家伙没人会喜欢的,心劲越大,欲求越大,越招人讨厌。除非他认真是为了我,挑酒肉朋友还得挑旺财这种,在一起有气氛。”

“哦?”二女扭脸过来等我解释。

“人和狗不同,认真的人肯定想有本事。本事越大,欲望就越强烈,有野心有欲望是好事,可太大了就可能伤了自己和家人。”指了指针鼻,“你看,针鼻虽然也吃了个糖豆,可明显有情绪,因为它觉得以旺财的能耐不应该抓住田鼠。它不喜欢旺财,可家里的狗也都不喜欢它。狗无所谓,要是人活成这样,再有本事还不什么意思呢?不是被人家利用就是被同僚排挤,找跟绳子吊死得了。”

“那夫君呢?”二女将不服气的针鼻又放了出去,旺财依旧绕了它的猎物显摆,不住的给我摇摇尾巴。“夫君也是有本事的吧。”

“不算。”我摇摇头,“说良心话,和你和夫人相比,我都有差距。夫人精明,我不如她,你聪明,我不如你。还有你最不喜欢的兰陵公主,她博学好学,也比我强许多。”笑了笑,指了指在我脚下乱嗅的旺财,“它和我像,不觉得么?”

二女笑了,笑得好看,如血的残阳映有脸上,更添妩媚。忽然发现二女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再是两年前的丫头片子,当得起妩媚这个词。“夫君从不和夫人说这些话,只对二女说么?”

“不,不一样。”我摸摸她脑袋,“夫人心事在家业上,你的心只挂我身上。有夫人在,咱这个家才有主心骨。别看我,我可没这个本事。人就是这样,看似有本事的人不一定会过日子,会过日子却肯定是有本事的人。我不会,你也不一定会。不过话说回来,咱三个人要都是夫人那个样子,都够受。”

二女点点头,笑道:“妾身也会操持家务,夫君想看看不?不比夫人差呢。”

“你也会?”我笑着照二女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你可以假装不会,我也权当你不会。”人一大,想法就多,二女有这个想法正常,“你就是聪明人说瓜话。”

“嘻嘻,故意说给夫君的的,您其实喜欢二女这个样子。”针鼻终于想通了,以它现在的能力还不至于抓住奸猾的田鼠。伸了舌头跑过来将旺财的战利品叼了嘴上放二女脚下。旺财一旁不满的哼哼几声,却不敢上前争夺。

“看,针鼻有进步,哈哈……”其实,狗和人的行为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当发现自己能力不足以取得收获时,马上会将目标锁定在别人成果上。看来巧取豪夺是大自然赋予所有生物的天性,在强者手里运用得更加犀利而已。“回,俩狗都有收获,不简单。”在二女下巴上捏了一把,“最近蒸馏作坊的酒产量不小,你和夫人的生意做的不错啊。”

“嘻嘻。”二女嘴凑过来悄悄道:“夫人投钱开了个酒坊,他娘家人出面操持,说是姓陈,其实是咱家的生意。而且顺了卖花露水和素蛋的关系都各家各户送了样品,生意好的不得了。”

“嗯,举报有功!”拉了二女袖笼,里面木头小盒子里掏了个麦芽糖塞她嘴里,“冲了北门外偷咱家手艺那家去的吧?前段时间你俩偷偷摸摸当我不知道?被我发现了又赶紧举报同伙立功,贼脑子。”兰陵早就举报过了。说如今陈家里酿的酒都不往酒楼里送,精致的小坛子全部都给京城里大户人家里招呼,价钱高得吓人。

颖和二女厉害,直接走高端路线,这样搞比开酒楼利润大得多。从高端上赚得的大利润贴补出去同北门那家争夺低端市场,这样不管从价格还是品牌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你出的主意?还是老四?”颖虽然精明,但在经商方面还没有这么长远的战略眼光,颖自己也清楚,所以才拉了二女商议。

“夫人自己想的。”二女眨眨眼,“夫人以前是商人家的闺女呢。”

“那就是你想的。”我扶她跨过个田坎,二女的话有意思,嘿嘿,“挺好的,没啥。不偷不抢,他卖的比咱早,按理说应该比咱强才对,要是因为卖不过咱垮掉的话,那就是活该。”

“蒸酒的作坊按夫人的意思,是叫妾身打理,夫人想借了卖酒的事让妾身将作坊的管理权从老四手里接下来。”二女套了我胳膊不松,贴上来道:“老四攀上皇家的关系后,人是变得斯文了,可就怕心也变了,她手里捏了咱家好几处的进项,夫人不放心。”

“哦。”我看了看二女,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故意拖了话头,缓缓道:“怕你累到,我心痛。若不是为这一点,早交给你了。”

“不累!”二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马上又觉得不对劲,红个脸偷偷瞧我一眼,不吭声了。

“哈哈……”年轻人啊,再怎么个有心思,终究还是冲动了。颖不放心老四正常的,虽是亲姐妹,毕竟现在是两家人了,平时和我闲聊,话时话外也多少流露出这个意思,我则假装听不出来。但颖决不会在二女面前流露这个想法。二女看出来颖的意思,也揣摩透我的想法,趁机中间钻了这个空挡。如果我现在同意二女接管老国的权利,颖以为我是遵从了她的意愿,绝对不会反对。二女也趁机能将家里的几个大进项都揽在自己怀里,给往后打基础能同颖一较长短。“心眼耍的啊,挖空心思就是说你呢。老四有老四的优点,你未必以比她干得好,就算她是起了异心也没关系,咱家里和陈家订的合同在那放着呢,身边还有你这个人精看得死死,我放心得很。”我拍拍她小手,“知道你的想法,如今你就是王家住外的顶梁杠,就是不接了老四的权,家里的进项也算你头上的。往后啊,老四一嫁人,别说王家不让她插手,就陈家也不能任凭嫁出去的女儿操持产业,到时候她留的空挡全得你替补,着什么急?”

“那她不嫁人怎么办?”二女有点摸不准,“她成天就不说找夫家的话,听说公主也问过她意思,老四就是不答应。”

“还有不嫁这一说,别操心。”眼瞅到了门前,松开二女,“回家就老实,装没本事的。心里有盘算偷偷找我说。”

二女笑嘻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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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家庭暴力

麦穗已经黄了,赶了好年头,风调雨顺,老天爷体恤庄稼人,麦收前几天发疯的拿了太阳晒,风吹过去,黄灿灿的麦浪映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丰收啊,一年比一年兆,田间地头洋溢着庄户们的欢悦,勤快的农妇们在田坎边的水渠旁开着镰锋,白亮的锋口不时反过一道刺眼的强光,与金黄色的主色调交光辉相映。

这才是最实在的东西,和打开钱柜时候的心情截然不同。有时候怀疑是自己错了,站了待收的庄稼中间,隐隐的能体会来颖的心思,良田终究比钱财来得踏实,看的见摸的着的东西,才让人觉得放心。很奇怪啊,二十一世纪商品经济浪潮中的财迷城市青年,短短不到三年时间里竟然能萌生这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念头。或许,这才是生命的真谛,返璞归真的境界,不错,等闲暇时候去寺庙里同和尚参禅玩,我有升仙的迹象。我的情绪感染了脚边的旺财,它同我一般的迷茫,一只不去看家护院的狗,好像丢失了生命中奋斗目标,颓废懒散的话着,其实嘛……很不错,我俩都满意。

“老四回去了。”颖指了指从庄子里转上官道的一辆豪华车驾,相对而言,比二女的朱红套漆车箱看起来更气派些,笑道:“才换了没几个月,惹二女嫉妒好些天呢,丫头给她自己马车弄得扎眼,比咱家的还出彩,周围还没这么奢华的玩意儿呢。”

“应该的。老四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商家女了。说实话,同老四打交道的那些人,咱家都不一定能攀附上。”皇室,内府这些词汇,普通商户几辈子都不敢有的念头。如今都成了老四的客户和合作人。花露水是什么?若没有女性的垂怜青睐,也就是抹在身上的蚊香而已。绝不会有这么高的身价。皇室里的女人,既然有这么个近水楼台,凭老四的精明,有头有脸的怎么也得孝敬一份别具一格的新产品表心意,再加上兰陵这一份关系……都羡慕草鸡变凤凰,可那就的是一般好运女人,老四本就是个猛禽类,再怎么也得秃鹫变金雕或金翅大鹏。“最近和老四照面几次,变化不是一般的大,两句话三四个尊称,听得我有点不习惯。”

“呵呵……”颖扭身在草地上坐下,“这个妹子,妾身从小看到大的,她什么个脾性……”伸手按了按旁边,将草顺理好,示意我坐跟前,“该学什么的时候,有用处了。她比谁都学得快。如今到不给她婚事发愁了,兰陵公主也同妾身说了几次,若她愿意呢,就有好人家攀她。”笑着摇摇头,“原本是陈家攀别人,自从出了个陈老四,还就改别人攀了,如今京里有身份没家业的破落户不少,老四反倒看不上了。”

“还得说是出了个陈学颖才对。”舒服的把腿伸直,伸了个懒腰,“没你这么忙里忙外的操持,咱家也没这么快能起来,也就没老四啥事了。还要说是王家运气好,若没你前几年撑着,别说坐这里看风景,卖房卖地的不定啥时候就要饭去了。”

“夫君这话,”颖扭头笑着看我,“妾身听起来呢,由头到脚的舒服。晃晃外人可以,不过家里人心里清楚,再说就是骂妾身了。”不远处几个农户在坡上忙碌,颖轻轻将头在我肩膀上沾了下又立即离开了,笑道:“原先这坡是荒凉,可终究有个避人的地方,现在满到处都是人,弄得缩手缩脚。”

“你是我婆娘,咱又不是做贼,缩啥手脚的。”我将她脑袋硬按在肩膀上,抚摸颖清瘦的脸颊,玩笑道:“过几年就好了,林子果树地一起来,怎么都看不进来,别说坐坐,就那啥都不要紧。”

“去!”颖被我说了个红脸,推搡一下,挣扎了离开,“没一点正经的。”左顾右盼地理了理头发,捂嘴小声笑了一阵,柔声道:“有时候闲暇了,妾身也偷偷摸摸的想过,从商人家到了这高门大户里,先身份就说不过去。夫君又是个奇才,学问惊天;兰陵公主的学识,那就是京城里挑了梢子的人物,别说是妇道人家的圈子里,就是学究、宗师这些个,都不敢小窥,可到咱家一学就是一年半,私下里妾身同兰陵有过交谈,别的话妾身不敢问,可学问上的事情,公主不避讳,对夫君很是推崇呢。”

“什么个意思?”颖忽然说这个话,让我摸不着底细。是显示同兰陵关系和睦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好端端的,说这些话……”

“妾身是说啊,连学识渊博的公主都承认您的学问深不可测,学了一年半才摸了个门道……”低了头,有意识的不和我照脸,轻声细气道:“妾身虽说从小也下过功夫,可绝不会有兰陵公主那般的学识,连公主都承认不如您,妾身就……”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蚂蚁打架一样。

“你的意思是咱俩不管是身份还是学问都差距太大,你成天忙里忙外的想去弥补一下和我的不般配?你中午野菜饺子吃多了撑的?”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朝裤兜位置摸摸,反应过来时,哑然失笑,摸烟的习惯又出来了,最近一年都没出现的毛病又犯了,和兰陵闹仗时候都没有的动作,看来颖给我说的郁闷不浅,“最后一次听你这话了。往后再说,我就嘴巴子抽你,气不气人,成天跑家里又分身份,又分学问的,好好的和人家兰陵比啥?”朝身后树上一靠,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朝颖脑门拍了一下,“你呀,小心眼!老四惹你啥了?连自己妹子都嫉妒,你嫁有身份的破落户。你妹子如今看不上破落户,可是这个意思不?陈家原来就你大,如今换了个更露脸的出来,就开始有心事了。就开始闹气乱找是非,啥人!”

颖好像被我戳穿了心事。也不吭声,红个脸低了头一气的把我朝一边推。

“正常的,有啥不好意思。”我笑着捏紧她双手,制止发疯的动作,“嘴里说了兰陵,其实心里一直拿老四比较。忽然间发现自己成天操心的那个匪丫头长大了,再都操不上心了,比自己有出息了,失落是难免的。这才是你妹子,往后你当了妈,等儿女成婚时候还不定和我闹成什么样子呢。”婆媳间闹仗的根源,颖往后能当好妈当不了好婆婆是肯定的。小心眼的女人,操持家务和挑起家庭矛盾都是一把好手,呵呵。

“等那天呢。”颖见我把话说开了,才敢抬头看人,“可现在就没个动静,时间长了招人闲话。琪郡主比妾身大一岁,人家都俩小子了。成天里抱一个招摇,都不爱搭理她。”

“哈哈……”女人家就这样子最可爱,心思转得快,“咋不生,最近弄得有点忙。生意上一天和了内府上打擂台,没点消停。如今兰陵也是摸咱底细,有一出没一出的,要不给老四去谈,”说了将怀里还揣的小本本掏了递给颖,“我都烦死了,成天都得带上,兰陵没准就得拉出来说两句,老得防备。”

岔话我是高手,本本一交到颖手里,她马上就把生孩子的话题撂了过去,赶紧给本子又塞回来,“可不行,该放的权咱放,不该放的一定要攥得牢靠才是。老四再亲,也是姓陈的,往后还不知道要姓什么,终究不能算是自家人,二女如今大了,老闲在家里不是个事情,咱家又不是一家两家的作坊,多少在给二女分派些,累不着她。”

“啊?”自打花露水作坊开业,我从没见二女闲过,到颖嘴里就成了社会负担了。二女还是厉害,不知道怎么就给颖能引到这个思路上,试探了问:“你问过二女愿意不?”

“话里提过一次,丫头懒,听我说这话不做声,怕是不太情愿。”颖说着有点不满,“都是惯的来了。夫君也是,好端端的给她弄个佬细狗耍,这些天不是训狗就是耍老鼠,都不成样子了。上个月还拿了针线假装一会儿,这半月就彻底停了,一双鞋子垫子半个月都没做出来,还是妾身前天搭手才上完。”

鬼啊!二女长大了。颖这么一说,我全明白过来。老四,第一个受害者,自从攀上内府手,从行为到用度上让颖有了警觉,不用问,其中二女功不可没,悄无声息间就给人家亲亲的姐妹关系上弄了裂痕出来,我怀疑就连老四那豪华轿车都是二女其中做的鬼。装神弄鬼的开始在家里偷懒,拿了针鼻打掩护让颖觉得她被宠坏了,成了娇气人,一来给颖一个错觉,降低对她应该有的警觉性,二来让颖对她的懒惰产生排斥,觉得应该再给她分派点工作才行。三就是我了,二女提前里给我打过招呼,方便她做手脚,而且针鼻的确是我提供给她的作案道具,说也说不清。

“懒点好,就让她懒一阵子,时间长没意思就又勤快了。”二女和我不一样,装懒和装勤快同样辛苦,尤其闲不下来的那种人,俗称:瞎忙。

“妾身同老四打了招呼,让二女过去帮忙变蛋作坊的活,她若不去,妾身就该拾掇她一次了。”颖下了决心,小牙牙一龇,“眼看就农忙了,妾身腾不出手管教她提前给她紧紧皮再说。”

“……”随便去,朝鲜半岛的局面在我家上演了,看看我能不能做的和杜风一样的周全,权当练手。

果然,和颖回来时候又看见二女在后宅里训狗,过莱在一旁伺候着。不知道二女从哪又弄了个小铃铛拿手里摇,跟了铃铛的号令,针鼻正努力的做出不同的反应,随后,就被颖赏了一脚,逃走了。没多余的话,上前揪了二女的耳朵拉到厢房里,我正想跟进去的瞬间,房门‘砰’的关上。

达莱和我大眼瞪小眼,不同的是。达莱面带惧色,我则仰天长叹。谁说当家比当皇帝容易?娶老婆啊,十个八个只要有钱就能办到,可也得看娶什么样的,二女这种嘛,说实话,一个是贤内助,俩就是……幸好,高阳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

“答应了?”我搬了把椅子坐门口看夕阳,颖出来时候气色不错,顺口问道:“打得爽不?”

“呵呵……”颖笑了坐扶手上朝里面指指,“这次夫君没拦着,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就屁股的抽了两鸡毛掸子。”起身招唤过莱过来,“你也仔细着。”挥挥手,“端盆热水去给敷敷。”见达莱跑远了,才对我道:“妾身去招呼晚饭,给专门弄两样二女爱吃的菜去。您进去看看她。”

“省事了,连手都不疼。”我站起来一脸不相干,“中午的饺子再包几个,还没吃过瘾呢。打得好,弄点酒过来庆祝下。”

听我进来,二女赶紧爬了炕上捂个脸,看不见表情,装死。我上前给她翻过来,将她捂脸的手拉开,果然,正闭了眼睛笑得喜庆。知道我看她,赶紧抱了过来,将头埋我怀里,耍赖皮。

“该打!”颖行凶的鸡毛掸子还扔在炕沿,我顺手抄过来轮了几下,不错,还有破空的声音,好兵器。“让抽了几下?”

二女不吭声,竖了俩指头出来,顿了顿,估计觉得报少了,引不起我同情心,放开指头伸了手掌晃了晃。

“五魁首?”我哈哈大笑,连报个数字都不老实。“往后夫人再动手打你,我连拦都不拦,今天就是样子。”给二女脸扳起来,小声问道:“老四那个马车,你怎么戳火让她换的?”

二女听完,惊诧的看看我,忽然跳起来拿鸡毛掸子给端水进来的达莱撵了出去,将门关严实又扑我怀里。

“问你话呢?”我给二女放床上爬好,转身拧了个热毛巾过来,扯了裙子下来验伤。白嫩的皮肉上明明就两道淤痕,敢报五下,嘿嘿。天热穿得少,挨身上也不好受,“跟前又没人,再不吭声就光屁股抽你了。”

“夫君知道了啊。”二女屁股扭来扭去,想吸引我转移注意力。臭丫头,来这一套,赏了二女个王魁首马上老实。

“亲亲的姊妹俩,你给人家中间挑拨,”毛巾打开捂到伤处,“老四精明在经商上,她没你经的事情多,见识肯定不如你,谋算也罢了,可手段有点狠毒。”

“夫人本来也有这心思……”二女扭头解释,“夫君其实也不为这个生气,上次二女都给夫君说了的。”

“下不为例。”给她裙子提起来,“还疼不疼?”

“嘻嘻……”二女嘻笑的摇摇头,一脸无邪,看不出来,这么纯真的模样,能有这么深的心思,耍这么复杂的手腕,“夫君千万别有顾虑,二女在了,就想给夫君面前有点用处,往后和夫人有个牵制。什么心思从不瞒您……”

“嗯,所以才给你纵容的不像话了。”我捏捏二女小脸,“得了便宜就收手,和老四一起的话,不许再有别的心思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时候干,怎么样干你都清楚,就是拿不准分寸,不知道罢休,一门心思置人死地。往后有什么念头出来,先过来找我商量,不许先斩后奏。”不等她说话,就了扯起来,“吃饭去,现在你在夫人心里可金贵得很呢,亲自给你招呼饭菜。”

二女仰了脖子笑得高兴,全家好处她一个人落了,丫头的身份小姐的命,怎么看都不是当偏房的人。

花露水作坊产量赶得紧,麦收没给放假,每个工匠发了大笔雇麦客的工钱,家里农活不操心了。丰河庄子那边,颖早早已经安排下,反正马上新粮入库,不等朝廷的补贴下来,直接从自家粮库里出的粮食,赶了麦收前都送过去抚民心,不至于在别家收麦看的眼红闹是非出来。

云家自从伐了树后,老老实实,没再出什么乱子,老四也趁了天热,借口不好保存,将庄子以外的鸡蛋收购价降了下来,而借着手里的销售关系,将素蛋推广开来,收益颇丰。欣喜之余,颖也再不提防她妹子的事情,姐妹俩依然亲密,二女则改正了懒惰的坏毛病,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日的勤快,兢兢业业帮老四打理花露水和素蛋作坊,赢得颖的好评。

相安无事真的好,颖操持麦收事务,几口大锅一字排开在田垄上,热气腾腾迎接丰开镰,我轻车熟路的参加收麦前的跳神活动,今年发挥得不错,有天人合一的感觉,赢得了众农户的崇敬。

日子就得这么过,卸妆时候意犹未尽,正准备回去补个觉休息一下的空挡,程老爷子的信使出现了。准确的说,是程初转达程老爷子意愿的信使,程初今天来不了,他和我有相同的演出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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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城门失火

塞外严寒?我抬头看了看暴虐的骄阳,看来程老父子的信使在路上起码走了一个多月了,属于家信,没办法送军报的流程。军中不能饮酒的军令在塞外执行得不很严格,那边士卒们想喝也没有,可将领就……

蚊虫多?可能是吧,我觉得既然严寒就不会有多少昆虫敢出门晃荡,可程老爷子形容得夸张,天寒地冻不说,还蚊虫肆虐,前面听起来好像驻扎在西伯利亚,后面则有西双版纳的感觉。颠覆,这俩地方我都没去过,不好妄加评判,不过却极大的颠覆了我的生活常识,认命了。

正好年跟前专门给老父子泡的药酒,按后世几种常见的配制弄了三种,分别为壮阳、慢补、抗风湿。不奇怪,爱喝酒的同仁基本上都有这些常识,后世的饭馆不论大小,基本上都在柜台上放几个药酒瓶子招摇,大型玻璃罐子,里面各种药材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常去的话,和人家卖酒的小姑娘攀谈几句,什么什么的药材就问得明明白白,回家也照猫画虎的弄几瓶子,逢年过节也好唬唬访客,忒有面子。曾经去粤菜馆,里面蛇啊蛤蟆啊都泡,这种荤酒就免了,怕吓了别人。颖娘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近水楼台嘛,难免就多泡了几坛,平时也没事弄两壶尝尝,说实话,很难喝,但肯定对程老爷子胃口,花露水都喝的老头,才不管你拿什么泡出来的酒,只要度数高就成。

“仔细了,”我将程府吆来的三辆马车都大酒坛子装满,给来人交代道:“青瓷坛子是药酒,每种都贴了讲明功效的封子,别蹭掉了。剩下挂釉子几坛都是烧酒,家里自酿的。毛瓷坛子里是素蛋,往阴凉地方搁。”又交给他个大盒子,“这是九花玉露,给老爷子带话时候说明白,尽量能不喝就不喝,味道没药酒好。”

“是,是!”那人又将我话陈述一遍无误后,赶了马车斗志昂扬的撤退了。

老爷子给了我封亲笔信,很简短直白,我能看懂,先感谢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照顾程初,并说明自己身体很好。对那边很适应,叫我莫要挂记,然后就是要东西,麻花没给他,俩月过去就变质了,毒害‘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的罪名,只怕连皇上都担不起,我就算了。

升官有升官的好处,长史比参军要滋润多了,除过战时急报和一些绝密军报外,其他的消息我可以要求军部专人送了门上阅览,连出门都免了。

看来还不动手的意思,最近西边过来的军报虽然频繁,但大的冲突几乎没有,除了苏老爷子一过去就在吐蕃境内扫荡一番的立威行动。苏老爷子意图明确,既然来了,就先给邻居们打招呼问好,让吐蕃有个心理准备。面对绝世名将,吐番人果然很给面子,边境上马上就有精锐部队换防并增加了兵力,吐谷浑那边的压力减轻不少。唐军的战略意图完满达成。

老帅们,尤其是苏、程这种级别的名帅,大兵团的协调配合早就有了默契,这年代通讯跟不上,上千里的布置协调只凭经验。这场战役就全在两位老帅的默契程度上定胜负。虽说是老冤家,但我对这俩人有信心,都是氢弹级的人物,这次一下放出去俩,突厥和吐蕃人此刻应该更担心才是。

麦收上,全庄子上下忙得团团转,满庄子连四五岁的孩子都下地帮忙,除了我。时而出现在西瓜地里,时而带了旺财沿河畔抓俩螃蟹,时而在炕上装死,反正没人的地方我都去。这么大的场面,我竟然插不上手,看来,婆娘太能干也不全是好事。

“去年的存粮差不多都拉丰河庄子上了,朝廷补贴的粮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新打下来的麦子又不好吃。”颖看了满堂堂的粮仓不满的发牢骚,质疑朝廷的办事效率,“实在不行就从庄子上换点庄户的存粮回来。”

“行了吧,多少人连麦子都吃不上呢,你还挑三拣四。”我心思压根就没往新粮旧粮上去。今早颖和二女拾完麦子刚回去,我就接到兰陵报来的信,河东、江南两道部分地区闹了水祸,而且因为长时间的阴雨天气,粮食大幅度减产,已经有十数名地方官员被查办,朝廷重点放在今年对突厥的战事上,即要赈灾又要解决前线将士的补给,如今关内和垄右的粮食都在分批的进行统筹调拨,可能不久要实行短期禁酒,凡是酿酒作坊都得停业。皱眉道:“先不管这些,现在给老四找过来,麻烦事情来了。”

“啊?”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麻烦?朝廷不给咱补贴了?”

“去叫老四!”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不管手里有什么事情,都统统给我停下来,快!”扭头将颖又叫住,“还有蒸酒作坊,哎,算了,老四来了再商议!”

麻烦劲大了,蒸酒作坊走高端路线,客户不是这侯就是那公的,还有几个王府,不是说能停就停的,是得罪人的事情。若不停的话,禁酒令一下,全完蛋了。如今酒生意火爆,地窖里除了点自家喝的酒,再没库存。花露水啊,一旦停产,生意就算垮台了,苦心经营的销售网络从此报废,进项没了不要紧,一旦名声和销路没了,那才恶心,几年的辛苦就付之东流。

“钱叔,叫十来个人,手上啥活都给我撂下!都去收拾地窖,”管家还在后门上兴高采烈得沽租子,今年收成好,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指了指一排子缴租的佃户,“胡帐房,这么多人租子收完就停,再来的叫回去,有时间再缴。”低头轻声道:“把花露水作坊的帐本带上,一会儿直接去后宅晨,别耽搁。”

管家不明所以,“小侯爷,这才缴了一半的人,停下来……”

“让你停就停,那么多废话。”胡帐房是个精明人,一听我口气就知道有事情发生,没等我开口给钱管家把话挡开了,站起来朝后面缴租的庄户交代几句,都撵走后。“小侯爷,在下这就过去。”

管家反映过来,赶紧催促最后几家把粮食拉进去,急急忙忙的跑去召集人手收拾地窖,临走朝胡帐房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老四还没接到朝廷准备禁酒的消息,一脸茫然的跑来开会,胡帐房身份低,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做了院子角上,颖、二女则挤在一张软椅上,看起来比较兴奋的样子,毕竟家里头一次开这种奇怪的会议。

“达莱,茶上好就下去守了门口,后宅上的丫鬟都撵出去,里面不叫不许进来。”颖拿出主母的架势,朝胡帐房招呼道:“胡先生坐过来,没外人,别客气。”

“都先听我说,”我示意胡帐房坐我旁边,环顾了下众人,“今天接了个消息,南边闹了水,祸害了庄稼,朝廷打算禁酒过难关,”刚说到这里,会场上几个同时吸了口凉气。人人一脸惶恐。“老四,一旦禁酒,咱的两处生意上就得停业,蒸酒作坊先不说,花露水作坊那边要保住。”

“还有多少日子?”老四慌忙发问:“消息准不准?”

“应该可靠。”我点点头。“日子上说不准,现在麦收还没完成,朝廷没估出大数来,也不好轻易下这个禁令,照我估计,要禁就是大半个月后的事。”

“禁多少个日子?”颖顾不得体面,小跑进屋拿了算盘出来,“有没有说准确的时日?”

“没,”我扭头问道:“胡先生,以前朝廷有没有因为闹灾后禁过酒?”

“开国时候有过两次,一次是两年,一个就短些,大约一年半多的时间。”胡帐房翻了帐本出来,“在下有笔帐得先说一声,若要是禁个两年的话,按咱花露水作坊的要求,起码得囤积五千斤的好酒才能保证不停产……”

“五千斤不够。”老四拧了眉毛,插嘴道:“才和内府上有了商议,下半年开始,每年要增加六百斤的供货,按这个算下来,大约得七千斤上下。”

“内府上的特供,是不是可以给咱家网开一面呢?”一提内府,颖马上就反应到徇私舞弊,“怎么说禁酒令是皇上说了算,说不定能通融通融。”扭脸问老四:“你去看能不能找关系想想办法,毕竟没了酒,他内府上也不少吃亏。”

“不可能。”我知道颖的意思,老四找关系还不如我找关系,反正都是找兰陵,若兰陵能罩住的话,就不用派人急死忙活的给口信了。按理说,禁酒令一下,不论是造酒还是存酒都是罪过,兰陵的意思很明确,赶紧提手准备,造酒就免了,存酒的事她罩住,内府上能帮的忙就这么大。“现在不考虑人家能给咱提供啥方便,关键还要靠自己解决,能预先招呼一声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了。”酒窖里下上七千斤酒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从那弄那么多回来。“蒸酒作坊里能不能把外销先停了,紧自家存上一批?”

“停也是往后小半月的时间才行,人家订的有。”老四为难的咬了咬指头,被颖赏了个爆栗。“不是一般的客户,谁家都不好得罪。再说,就是蒸酒作坊停了供应,也大半月蒸不出来七千斤的酒啊。”眼珠子转了转,“这消息就咱家知道?”

“不清楚,估计能提早几天吧,在往后就难说了。”兰陵拿第一手消息还是没问题的,可纸里不包火,三五天就能传出风声,到时候全京城的作坊就乱了一锅粥去,想收就更困难了。“要提早,不然后面别说七千,就七百都难。”一旦路人皆知,京城的朋户就开始大量给自家屯酒,再动手就晚了。

“嗯。”老四点点头,扭脸看了看颖,“现在北门那边的酒坊估计能有不少,要不就派人过去收些回来?”

颖看看我,“去收,反正禁酒令一下,他不倒都不行。咱就当行善积德,拉他一把。”说着将算盘放了石桌上拨拉起来,“不用和他太计较价钱,有多少咱收多少,掐了他半个月的产量再全部订下来,往后这半月他给咱家里做酒了。”

“给他提一成的价钱。”老四点点头。“朝后面算,一成的价钱是额外的奖励,若能完成咱的订量才给他。咱家的作坊打今天起全天里开工,我现在就去安排工匠轮换倒班,多蒸一点是一点。”

“不光是高度酒,给咱家供烧酒原料的酒坊都打上招呼,提价钱要货,还有京城里大小的各家酒坊酒楼,烧酒能朝回买的全不耽误,花点钱无所谓,关键是要给地窖里存够起码两年的量。”两年也是看全国各地的粮食收成好坏。若依旧的闹灾害,别说两年,十年八年的都有可能。不过给这两年扛过去也就好办了,时间一长,肯定有人为了暴利偷偷酿酒。往后就是贵一点,多少还能收点回来。头两年不好熬啊。“胡先生,收酒的帐你给咱负责好,钱都从花露水作坊上走。”北门上的酒坊自家人不好出面,“北门那边上的我去想办法,老四就开始动手加班收原料烧酒,二女,你也去搭手帮忙。”

“老四就歇到咱家算了。”颖朝我看了看,见我没反对的意思。扭头冲老四吩咐道:“派人回去给爹娘打个招呼,往后半月里忙活,走不开。让哥那边的酒坊都停了,散买的酒全部都往回收。”

“先不停。”我赶紧制止道:“招呼打到就成,酒可以限量卖。不能让人家有了警觉,等我把北门上的作坊酒买下来再说。”

安排顺当,我赶紧纵马朝程家奔去,程初出面比较妥当,国公府大量的备酒是常事,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兰陵不在跟前,有些话问不太清楚,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

“禁酒?”程初有点惊诧,“小弟家的粮仓都放不下正发愁呢,谁乱传消息?”

“你家是你家,南边一千多里地上的事情,和你家有啥关系?”给他将收酒的事情详细的分派一遍,“有多少要多少,禁酒的话你知道就成,不许外面乱传,等家里都存满了再说!”

“这还了得,”程初一听就急了,“没酒还叫人活不活了?子豪兄,您等着,小弟马上就给长安里酒坊都抄一遍,不给卖就等死好了。”

“一家一家的收,不许大张旗鼓,先把北门上那边的,按我给你说的办法,不许动粗。”想了想,“还有,酒全都搬我家里去窖藏,往后喝酒陈家那边加工好的随时给你送来,不短你的喝。”

“那是,”程初点头,“现在除了陈家的酒,小弟都喝不成别家的了,北门那边虽说也算个酒味,可小弟心里窝火,从没去过。听您的吩咐!”说罢叫程家的管家亲自出马抄酒,叮嘱道:“叫他日夜里不停点赶工,就派人站了他家门口的酒坊旁,有客人上门就闹事,让他知道不卖了咱家就得关门才成!”

要不怎么有恶霸呢,程家特产。咱这学生,没学老师一点好的,横惯了。谁家这么干都不成,唯有程家除外,特色风味,还绝对不会引起怀疑。“前些日子拉来的东西都给老爷子送过去了?”事情分派完,就坐了椅子上拉家常,等消息。

“爷爷也是,那么老远要东西去。”程初有点不好意思,傻笑几声,“那天其实应该小弟亲自上门去,不瞒您说,小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胡说!啥不好意思,老人家的心愿嘛,塞外苦寒的,没两口酒喝怎么成?往后再和我分这么清就过分了!”我也替程初有这么个爷爷冤屈,赶紧说点光棍点的话安抚他:“老爷子沙场争战,为国为民,提多大的要求都不过分,是这个道理吧。”

“可……”程初见我这么说,也不好再发牢骚,挠了挠脑袋,“子豪兄,嗣业下月开赴剑南,一旦剑南的布防到位,爷爷那边就该动手,小弟心里实在有点担心。”说着气馁的拍拍大腿,“小弟人高马大的,连饭都比旁人多吃一半碗,就眼睁睁看着爷爷那么大岁数争战在外,一点忙都帮不上,心里难免憋屈。”

程初和我不同,他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苦练一身好武艺就是想沙场扬威,为国开疆拓土,可偏偏头顶却压了个功勋盖世的程老爷子,一气在家里窝了二十多年,着实可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劝慰好,“老爷子自有打算,咱兄弟才活了几年,怎么能比上老爷子的见识?别为这个烦心,以你的本事,自有用武之地。”

“嘿嘿……”程初无奈的笑了笑,正要搭话,管家急忙跑回来报告,说酒已经被人家包围了,打完骂过后,老板也拿不出一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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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响马

谁啊?我制止了程初的热血上头行为,按他的意思,卖酒买酒一起拾掇就对了,在我看,这是个错误。不管人家是谁,能抢在我前面去包场子,或许是巧合,但极大可能是事先就接到了禁酒的消息,能第一手接到消息的人,那是打不得的。

囤酒嘛,很正常,谁家接了这个消息,必定要大量囤积,不弄千八百斤放家里等了增值,那才是傻子。北门上的酒坊正因为和陈家打擂台,筋疲力尽之时,正盼望有个大客户上门,而且酒的质量不错,现在去收购,正是一拍两合的好事。我只好奇是谁包的场子,虽然心里隐隐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点。

收购行动仍然在继续,协调了下王、程、陈三家的收购方向,长安城范围,方圆几百里地上,有杀错,没放过。没了高度酒,一般烧酒咱也就是多一道工序,连乡下的柿子酒、萘果酒都通杀,现在饥不择食,先收回来再说,能不能用也就只能这个样子了,价钱已经不重要,能将作坊保住才是真的。

程家果然不是盖的,不愧是军队上的素质,彪悍而有效率,天摸了黑还给家里运了好几大车回来,很多派出去的采购员都睡在了酒坊,无功而返会被程初拉出来单练,很危险的事情。

“怎么样?”回家已经半夜了,王家大半个院子仍旧挂了灯笼照得通明,不时有推了车子送酒进来的各家下人,管家里外的招呼,胡帐房则坐在酒窖的长桌上挑灯记帐。

“今天也几乎就这么多了。”胡帐房不满地摇摇头,“前后拉进来有两千三百斤。蒸过以后,能做花露水的也就不到一千斤的样子,还差了老远。而且质量还参差不齐,有些个能不能用两可之间。”

“这就不错。”心里虽然不爽,可嘴上依旧要拿稳当,不能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危难上,我得起到主心骨的作用,当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给管家招呼,不论谁家的人,出力就得打赏。名字都记下来,每人十文的辛苦钱,吃喝咱家管饱,程家的管家明天过来送酒,要招待好。”

“十五文。”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站我身后插话道:“按月钱三成打赏,每天十五文,让他们都拿出力气来。”说着将两封红包放了胡帐房桌上,“胡先生和钱叔都忙到现在,自家人本不该这么个样子,可大家都有赏钱。唯独漏了二位元老就说不过去了。数目不大,也就是个意思,别推托,快收起来。”

“谢夫人。”颖这个话说得漂亮,胡帐房拿的心安理得,“钱兄还在前院里操劳,在下这就给送过去。”

“不忙,我亲自送去。”颖笑了笑,扭头朝我道:“夫君忙活一天,后宅里饭菜都预备下了,快去吃过歇歇,明天仍要出力呢,妾身先去钱叔那边。”说着取了桌上一个红封,盈盈而去。

“不不怎么说咱家里当差的命好呢。”胡帐房朝我拱拱手,不是行礼,是恭喜的意思,好像是在恭喜我有个好婆娘。“出这么大的事情,在下心里着急而已,竟然不慌乱,底气仍旧十足。说来说去还是有小侯爷您和夫人镇着,天大的事情也有个安排,当差当到这个份上,是享福啊。”

“哦,”我点点头,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感觉。胡帐房对颖的推崇明显高过我,也难怪,当初王修在外花天酒地的时候,颖就独立挑了王家的家世,和府里上下是患难与共过来的,没颖的操持,这个家早就倒台了。想到这,心里稍微平衡些,笑道:“胡先生忙,我进去和她们再商量一下,往后半月里,还有得忙呢。”

晚饭在程初家吃了些,可能是运动量大了点,见到桌上的饭菜又饿了。我这人没出息,天大的事情都不影响胃口,边吃还边自责,咋就没点危机感呢?“快,都坐下吃点,忙一天都不容易。”老四、二女,颖都陆续进来了,独自一人湖吃海吃的有点不舒服。

颖笑了笑,坐我身边斟了杯酒递过来,帮我将饭盘朝跟前移了移,“夫君辛苦一天了,三个女人家都没动窝,您叫您的。”说着让二女和老四坐了旁边,扭头问道:“老四,你安置的人最远跑到哪了?”

“朝南过了长安镇,那边靠了南山,水好,酒坊多些。大部分人都没回来,估计明天就有结果。”老四拿了个本本出来,“给咱家里供酒的一共七个作坊,今天打了招呼过去,他们现在正赶了点的下酒,按平时的价钱加了一成五,营镇那边隔了山路,不过气候好,产量大些,明早我就分派人过去收。”

“不是办法。”我停了筷子,擦擦嘴,“一趟趟朝回拉费人费力,没效率。周围产酒的地方,咱们一次过去几个人就在当地扎点收购,囤积多了再朝回拉。禁酒令就是下了,等传过去再实施下去,还有个耽搁,咱时间还多。有北门酒坊的例子,京城附近的风声马上得起来,收不了太多,不在惜跑远路,不在惜钱,就算亏了本钱也得把两年撑过去。”

“是这个道理。”颖点点头,“夫君这话透彻,既然开了作坊,做买卖没有不经风浪的。赏钱不打了手,不怕他们不出死力!”扭头对二女道:“明天起,你别瞎忙活,这边吃紧也不能耽搁了素蛋作坊的生意,老四就操心了酒,你给咱把素蛋作坊料理利索。”

二女点头,趴颖身上嘀咕几句。说得小声,我伸长耳朵都没听清楚,老四也好奇的伸了脑袋听。

“这到是个办法。”颖听完后,拍拍二女脑袋,扭头问老四道:“花露水和酒是个什么换法?咱家里蒸酒作坊因为麦收的事情没了工匠耽搁了生产,所以给人家顾客的订量没了交代,只好拿花露水过去赔罪。叫人家把这挡子事情撂过去,成不?”

“成!”老四眼睛一亮,嫉妒地推了二女一把,“除了几个大酒楼的订单不能下,别的高门大户一定能支应过去,明天我就挨家挨户的转圈上门赔礼,可不就给原料保住了!”说着兴奋的拍拍炕沿,“还有,从明天往后半个月里,拿酒上门交换花露水的客户先拿货。花露水作坊的章程我去改,派专人去各大客户那边把消息都传达到,不怕没原料!”说着也不管我在跟前,脱了鞋就爬到炕桌上抄了算盘开始计算酒与花露水之间的兑换比例。

二女,这丫头,我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下,立了大功。颖也给二女抱怀里一个劲的亲昵。爱得不行。群策群力,聪明人聚到一起,只要不窝里闹,那厉害大了。这世间本就不乏聪明强干的人,心思只要对了地方,攻无不克。

这办法果然奏效。老四跑了一趟,什么事情都解决了。订货的客户拿了花露水后,很体谅蒸酒作坊因为麦收没劳力上工的难处,不但不与追究,好些人家就连推的定金都坚持不收,权当是订了花露水,并希望以后能长期与陈家打交道。素蛋什么的,多多益善。

为花露水作坊开业不到三周年搞的酬宾庆贺活动得到了大部分老客户的支持拥戴,老四在酒与花露水地兑换上故意放低了门槛,让利大酬宾嘛,不参与的瓜子。新酿也罢,陈酿也好,来了都得过蒸馏这个工序,都换!大大激励了客户们的积极性,都是商人。谁家还没几个买酒的渠道,消息传出去第二天,作坊前就大车小车各种各样酒拉了一长摆子,蒸酒作坊日夜不停点的赶工,麦收没过。人手紧张,庄子上大价钱雇劳力,男女不限!

“怎么样?”现在是全府总动员,手上没活的下人就去蒸酒作坊里当劳力,挣工钱,外面扎点收购酒的人该分派都分派了,满院子没几个人,现在酒窖的半成品都搬到蒸酒作坊里加工,窖里只存高度酒,胡帐房干脆就在酒窖边的小院子里安家了,来一车记一车,还兼带半个出纳,打赏是现把现结,不拖欠。

“紧张,赶半月时间怕是紧张。”胡帐房翻过帐本,指给我看,“从昨天开始,作坊就没停过点,原酒现在能供上,产量还有亏欠。”

“差多少?”现在能到这一步就不错了,我不敢在奢求能满打满算出来。“七千斤的保底,半月里有没有希望?”

“难。”胡帐房摇头,“五千斤上下的样子,一天四百斤已经极限了,还不到四百。前头还荒废了几天筹原料,五千斤是个顶。”随手翻了帐页,迟疑的问道:“若有个二十来天的时间就成,咱家是蒸酒的,不是酿酒的,他朝廷再禁酒,能不能给咱家有个说道?”

“不会,”我摇头,“按理说让咱囤积就已经是开了后门,大明大亮的蒸酒,稍微有点坏心思的人就能让咱家吃大亏,能不逾越的地方,尽量守规矩,不可造次。”

“再想想办法,”胡帐房无奈的合了帐本,“北门那边的作坊呢?听说那边酿酒的作坊也不小,他若不是和咱一样的没白没黑,兴许有点门道。”

“什么意思?他干白天,咱干晚上?”这明显不行,先不说酒不一样,就光这个交班上都难分派,人家是连酿带蒸,工序也不同。“这个没可能吧。”

“可能。”胡帐房拿起毛笔,思索了片刻,“告诉去,就状靠他偷陈家的秘法酿酒,虽说吃官司他顶多陪礼道歉,可声誉一砸,再就没关内混的地方。之前就给他撂话下去,要不就租赁作坊,要不就上堂评理。”

“是个办法。”我点点头,如今这个地步,顾不上悲天悯人了,自家最大。老远见了颖也走过来,对胡帐房道:“事不宜迟,就这么干。”拉过颖,让她赶紧给老四叫过来通个气。

胡帐房计划得到了一致认可,颖和老四对这家酒坊本就没姑息的意思。立马让胡帐房写了状书,借了陈家的名义,老四带了二娘子一干的打手亲自出马,名义上是讨公道,架势上是打劫。

“备马,我一同跟了过去。”不出面归不出面,可小姨子的场面得撑圆话了,一旦发生龌龊,我朝后面一站,他一个卖酒的,打死都不敢有顶撞。

老四是个麻利人,豪华大马车绝对排场,朝北门酒作坊门口一停,铺面都挡了半边下去,人还没下车,二娘子带了俩人就杀了进去。看来酒楼零售生意还真的停了,牌匾翻了过来,打烊的架势。我没下马,就在老四马车旁边停着,直等二娘子带人犯了。

老板看起来比以前光鲜了许多,就是脸上带了点伤,不用问,程初派人买酒那天留的纪念。见这么大排场,老板面露惧色,小心的来到马车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估计是认出来了,低了个头,不敢吭声。

“认识字不?”老四车里没露面,车帘子开了个小缝将状纸递给车旁的胡先生,“若认识字就给他看,不认识的话,给他念!”

老板孤零零站了一圈壮汉中间,可怜巴巴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是文盲,店里的伙计老远看着,也不敢上前。被老四排场的马车镇住了。胡先生文绉绉的念了一遍,不但老板没懂,我也一脸迷茫。

“知道你没听懂,本就不是给你看的东西,是过堂给官家的状纸。”胡先生将状纸小心的折叠看来。捏在手上,“本来呢,你这门面开到这里就是个假货,知道车里谁不?陈家的四小姐!记得不?在花露水作坊你肯定见过,工钱没有少给你吧?”

老板终于知道这些人来意了,正主找到门上,那还有好果子吃?承认就是关门,不承认就是上堂评理,没一样他愿意的。惊慌失措的退了一步,正贴到二娘子身上,被二娘子推搡一把,趔趄两下才站住。

胡先生很满意这个效果,咳嗽两声,厉声道:“上不上堂,看你的意思了。”指了指店铺,放缓了语气,拉家常一般,“生意不错啊,连散卖的都停了,看来前后赚不少钱,光看你一身行头,也不是一般开酒坊能穿起的。家里也妻妾成群了吧?儿女呢,应该也有了。他们往后长大了,一辈子顶别人的唾沫星子,也不太合适。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柜抬头看看胡帐房,想点头,硬是忍住了。

“看,都是过来人,我不说,你也懂。”胡帐房笑了笑,轻声道:“你做你的生意,陈四小姐就不追究了,毕竟起个家业不容易,谁忍心弄的别人妻离子散的,又不是非打擂台不可,说实话,真打擂台,也不到你这里来了,光过堂,只怕就能让你身败名裂,体谅你呢。”

“哦?”掌柜的听了这话,好像又燃起了希望,头稍微抬了抬。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

“没别的,最近呢,花露水作坊蒸酒的师傅们回去收麦子的多,就你以前干过的那作坊。别的就不追究了,就是打算和你合作几天,前后就七八天的功夫,知道你最近酒卖得好,不也耽误你生意,你该怎么还怎么,我们只借你蒸酒的家具。”

“行!”那老板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又丧气道:“订单大,七八天功夫当不起,一点办法都没有啊!”说着颓丧的蹲了下去,头深深埋了下去。

“哦,呵呵。”胡掌柜将老板搀扶起来,“别丧气,咱有办法解决。你不是连酿带蒸吗?蒸酒能蒸多久?还不是出了酒糟才开一次炉?我这里只蒸,而且是全天不歇息,很快就完事了。一旦和你蒸酒的日子碰头了,就紧了你先用,我们是客,这点本分还是守的。”

老板不知道说什么好,被胡帐房说得有点迷糊,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哦,不反对就是答应了?放心,不白用你家具。”说着从怀里掏了一袋子钱塞了老板手上,“先给你租赁的钱,用完还有这么多,陈家的生意,从不亏待人的。”在老板肩头拍了拍,“说定了,用完后,咱两家扯平,往后不亏欠谁,你看。”将状纸打开在老板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撕扯成几片,“一笔勾销,再没人追究这事,老婆娃活得踏实,做人堂堂正正的,多好。我都替你高兴!”说着招呼了个老远担心的酒坊伙计过来,拍了拍伙计肩膀,“这小伙,壮实的。”指了指二娘子等人,“去,给这几个带到蒸酒那边去,我同你掌柜是朋友,长时间不见面,今喝上一杯。还愣了干啥?去!”给二娘子打了个眼色,“跟这小哥过去,听人家的吩咐。”

二娘子几个人推搡了伙计朝后面去了,胡帐房反客为主的拉了掌柜的喝酒,缠得紧紧不松,老四是个机灵人,马上派人回报,赶紧伙计和原料都源源朝这开过来,只要人手一来占了操作的地方,那就是自家的天下了。

嘿嘿,胡帐房,文绉绉的响马,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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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机会?

仿佛又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感觉,懒散的心情骤然消失了,一切重新变得规律而紧凑,禁酒令如同得剑悬在头顶上,让人来不得一丝的松懈。王府后门的大门坎子已经抽掉十来天,早晚都有拉酒的马车进进出出,我则不停的在家里和北门两个蒸酒作坊之间来回的奔波着,生怕期间再出一丝的纰漏。

不止我一个,颖、二女、老四包括胡帐房和钱管家,府里大大小小,没一个闲着的,尤其二娘子,昼夜驻扎在北门酒坊内,*强横的武力横扫着一切于王家利益有冲突的突发事件,效果不错,北门酒坊设备超负荷的运转,一天接近三百斤的产量让人非常满意。

“哦?夫人找我什么事情?”为防止在七千斤关口上出意外,这几天我就守在北门上,军中的铭牌都随身带好,就怕有突发事件发生。毕竟酒坊老板不愿意说出包场子的买主,隐患啊。中午上,骄阳似火,正在个大树下乘凉,家里忽然派人找我回去。

“来了客人,您得接待。”下人满脸汗水横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估计是兰陵来了,掐了时日,就这两天该忙完,正好见见她,问下确切情况,心里好有个底。

回家门口上,停马车的甬道里兰陵的车驾正放了里面,可家里正门敞开了,兰陵来从来没这么大的排场,还得开了中门迎接,罕见。刚进了门,一身光鲜的钱管家就杀上前来,看打扮让我纳闷,老头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迎贵宾的架势,不知道家里忙得都发了癫痫,还穿这么一身,打算唱戏怎么的。

“小侯爷,快。”管家上前不等我问话,一把攀住我,朝门房后面拉,“来了贵客,夫人叫老汉专门在门上拦住您,里面梳洗替换的衣裳都准备齐全了,随老汉赶紧收拾下。”

“谁?都谁?”看来不是光兰陵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谈公务,也不会派堂堂公主登门,我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边由得管家指挥丫鬟在我身上折腾,边垂询,“什么了不志的人物?”

“英国公、左武卫大将军,还有英国公长孙,专程来谢您的救命之情。”管家说到这里,不知道又在意淫什么,脸上油光发亮的傻气乱冒,“头一回啊,除过当今圣上,满长安里再都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了,咱家里过年没留下爆杆,老汉真想点几根随个心意。”

“消停了,人家大病初愈的,你点哪门子爆杆?”净说了大实话,满长安都这俩人一样的人满街乱窜,那才不正常。那是屠城呢。“都老相识,不换衣裳了,毛巾拿了抹个汗就成。”人家是行伍的,没文官那么多穷讲究,再说是私事上门,换了官服就没办法说话了。难不成和晋见上司一般的样子?“就这,我现在进去。不折腾!哦,对了,兰陵公主什么时候来的?和那些人一起?”

“这个不是。”管家摇头,“早起就过来了,和夫人一直说话呢。英国公他们是快晌午才到,都安排了正厅里开宴席。”

这就对了,不是一路来的。听罢不等管家再秧磨,径直就走了出去。刚进正厅上,就听了梁建方和李勣不知为何事吵得大声,颖没见过这场面,心慌失措地站了一旁不也吭气。李勣带了长房长孙过来,见我进来,赶紧起身立迎,李家的长房长孙挪开了椅子,上前一步纳身便拜。

“啊!”李家长孙学武之人,我一把扶不住,眼睁睁看了他给我磕仨响头。

“子豪莫心慌,他的本分,这头是应该磕的。”李勣摆摆手,扭头对自己孙子道:“往后多同子豪等人相处才好,你这个脾性,若要不好好修修性子,家业交你手上迟早有败的一天。”笑着拍拍身边的椅子叫我坐过来,“今天是专门过来行谢礼的,本来说叫孙子一人过来就成,可梁老杀才偏偏到了门上,一吵嘴,就一同过来看看了。没打搅你的意思。”

“不敢,不敢。”起身给二位老功勋行了晚辈礼,示意颖下去,站这里活受罪,“二位爷爷过来没招呼一声,小子匆忙回来,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预备上,失礼之处,还多担待。”

“预备啥!”梁建方起身爬在大饭桌上找了个丸子夹住送了嘴里,嚼得爽快。“一看你小子就是个好嘴的,平时家里吃的精致,比老夫家体面多了,酒也好,就是婆娘少了!”

“是,是!一定改正!”梁建方的意见要口是心非的应答,这老人渣如今是我顶头上司,得罪不得。尤其有八个孙女这个杀手锏,杀伤力极强。“招待不周,菜色有点少,小子这就吩咐厨房,定要好好批评他们。”

“不少不少。”李勣摆摆手,笑道:“不要接那老杀才的话,今天过来是客,没有行级的关系,还要多谢子豪妙手回春,让老夫拣条命回来。”

“小子应尽的本分,爷爷您客气了。”李勣面色红润,身体康复的不错。起身斟了一圈酒,“您老大病初愈,酒是大发之物,尤其家里这个酒,少喝两杯的好。”

“正说酒呢。”梁建方抹了抹油嘴,“你小子打什么坏主意?老丈人家里开的酒坊卖的老贵就不说了,人家卖便宜的还专门上门去挤兑人家?”

“啊?”梁建方这个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看不出来那北门酒坊的文盲掌柜有这份能耐,攀到梁家这棵高枝上了。这么一来,还真得罪不起了。

“啊啥啊?”梁建方摆摆手,拿了酒杯一饮而尽,“小胡猜,老夫什么身份,还不至于为了一家酒坊出头。”指了指李勣孙子,“敬业的主意,上次李老不死的差点殁了,擦了你家的酒才醒过来,老夫和敬业都看在眼里,我只是注意到你用的那蛆上,敬业则听你讲述了用酒消毒的说法。”

“噢?”我扭头又看李敬业,真没看出来,还是个细心人。那天拿酒过去只为了降温,我就是在闲聊里提了提高度酒能在新伤处起消毒作用,没成想就给听了去。敬业,这名字熟熟,上次去的匆忙,一心扑在老爷子伤策上,到没仔细同李家子嗣打交道,名字都没问清楚,都李兄王兄的乱称呼。

“子豪兄莫见怪。”李敬业起身一礼,“陈家的酒实在价钱过高,拿去当了军武里消毒的药剂委实难以负担。原以为长安有这个功效的酒也只陈家一处,德昭兄无意间提过,说北门上酒坊是偷师于陈家……”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看看我和李勣,“小弟知道这么干违背德行,可行伍中士卒性命为重,爷爷知道后已经责罚过小弟……”

“责罚啥?”梁建方不满的撇撇嘴,指指我道:“兴他老丈人卖,就不许别人卖了?陈家的酒那么老贵,别说朝伤口抹,就是喝,一般人只怕也喝不太起吧?偷师,不偷咋有便宜酒卖?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丈人若愿意和人家一般的价钱卖给军中,老夫就带人帮你抄了那偷师的杀才,如何?堂堂左武卫行军长史,坐了人家卖酒铺面上耍横,丢不丢人?”

“……”的确丢人。尤其被别人知道身份还当了旁人说出来,丢得不是一点。我只想给酒壶砸到老不死脸上,若他是半身不遂的话。

“算,算了!”梁建方鄙视的望了我一眼,“要兵法有兵法,要学问有学问,老夫明天去长安西市吆喝声,出书那王子豪勾结卖酒的欺负人,你就完了。赚钱都赚的没点气概,三五下给他店铺掀了,有人追究报老夫名号,这都不会吗?说说我就来气,嗯!”

“当别人都和你一样?”李勣不满梁建方耍横。“谁沾了你那臭名声才是倒霉透顶,还好意思教小辈砸摊子学坏?你偷师是偷惯了,虱多不怕咬,不朝我李家里教!”扭头朝李敬业呵斥道:“往后军务是军务,好坏人认清楚!若再和不三不四的家伙暗通了行鬼祟这事,狗腿给你打断!”

明白了,这么一来说清楚了。李敬业对酒能消毒的事情一直上心,兼又是军官,军伍里当然要给士卒操心,站在李敬业立场上,人家才不管什么版权,只要便宜实惠能办了事就是好东西。李勣定然不会赞成自己孙子干这事,可梁建方不同,老人渣根本就没道德观念,梁建方因为李勣的伤势经常得往李家跑,于是一老一少俩一拍即合,坏事干到底,还差点耽搁王家的事。

看来和禁酒令无关,不过不能认由了这俩败类再继续下去,一旦高度酒能够消毒的事情传开,军队上大佬们鼎力支持的话,那就会出问题。禁酒令弄不好会网开一面,而这得利的必定是北门那家的作坊,一旦让那文盲老板攀上了军方的关系,别说偷师,就是弑师都没追究,名利双收,再动他就难了。

拿定主意,朝李勣劝慰道:“爷爷莫要在为这个事埋怨敬业兄,梁爷爷刚刚批评的是,这点上小子忽视了。高度酒能消疮口上的毒是不争的事实,梁爷爷和敬业兄一心为了军中兄弟的安危,那是好事,是本朝将士的福分。光从这点上,小子自认不如。”说罢起身朝李敬业和梁建方规规矩矩行礼,“说来这个事也复杂,北门上的酒坊偷师的事情小子早就不去追究了,这次只是同他合作租借用他蒸酒的家具而已,不存在仗势欺人之事。再有这个高度酒消毒,不是说什么都行,其中还有门道……”

“哈哈……”梁建方大笑几声,“门道不知道,可朝廷马上禁酒那是真的。当老夫不清楚你租借么?还是是着急朝自家赶紧搬两坛酒实在?干坏事嘛,非得说的和行善积德一样,对老夫胃口。”朝李勣道:“这小子不是个善类,沙盘上推演的时候早就看得清楚,同你我一样的人。老夫吃亏就是没把做恶说成行善的本事,大家心里清楚。”

“老杀才!”李勣哈哈大笑,朝梁建方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好了,酒足饭饱,说说正事。”说着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部位,“子豪,上次用的那个蛆疗效极佳,你走后的三天上,老夫就能下地了,一直拖到今天出门,是他们不放心而已,其实早就痊愈了。”

“哦?”我环顾了下三人,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你调过来左武卫上,老夫就是存了这心思。”梁建方岔话道:“北边动手是个迟早的事情,你程爷爷带兵以勇武著称,这次又是速战速决,士卒伤亡难免多些,那边环境恶劣,伤口化脓起疮的,一是想朝那边推广你这个蛆疗外伤。再就是说,这酒啊,消毒用起来好使的话,也一同运些过去。”

说起来难度不大,只要条件许可,苍蝇下崽子快如闪电。而且如今养蛆喂鸡的人家不少,就算是在北边边疆上临时喂养都来得及,关键是这个酒,禁酒令说话就下来了,没办法应承。

“禁酒令是个说法。”梁建方见我为难,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这边已经打算亲自面圣,将这个办法给圣上做个详细的分说,行军作战非同寻常,禁酒也是救人,做酒也是救人,圣上英明,必定能分别清楚。”

“那……”我拿不下决心,同内府上合作,有兰陵的照应,稍微踏实点,再怎么说,也算我半个婆娘。可同军方合作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旦有怠慢的地方,和这帮老魔王讲理的话,我觉得还是快快死了的好。又不愿意好处被北门作坊得了,又拿不定主意,“能不能让小子考虑一下?毕竟生意是陈家的,王家还做不了这个主。”

“嗯。”梁建方点点头,“虽然知道你能做了这主,也就不戳穿了。北门上也一家,若不情愿人家在生意上站了顺风,你还是尽快答应的好,等别家拿了这个差使,就不是你小小行军长史想坐了门口阴凉就能坐的,等你回话!”端了酒壶直接吸溜两口,“还有,蛆的事情你得有个说法,老夫不懂,必要的时候,你得派人去北疆上亲自指导,若不是老王家就你一根苗,早就给你送上去了。”

“小子定全力以赴!”

正答应着,李敬业忽然站起来朝我拱手,“子豪兄若是没有得力的人手,小弟兴许能帮这个忙。”扭头看了看李勣脸色,见爷爷没反对,才道:“小弟往后就过来学习养蛆的办法,若能赶了程老公爷在北疆动手前赶赴过去最好。子豪兄往后多担待些。”

有这小子跳出来就好办,不错,我刚还发愁派什么人过去呢。送走三人后,赶紧过书房找兰陵,多天不见,十分想念。

兰陵正和颖下围棋,棋盘上乱七八糟看得眼花,俩人可能正是紧要关头上,竟然没发现房子里多了个人。我围棋盲,对这种占地盘的游戏有一种心里上的排斥感,钻研过,属于半瓶子咣当,以前地摊上叫得最响输得最多,还挽袖子真人PK那类。

看来兰陵有点吃紧,神色焦虑,颖下了一子后神色安详,回了神发现我站了一旁狗看星星,赶紧抓了把了放在自己盘面上认输,找了个借口跑出去忙活了。

“嘿嘿,你刚快输了吧?”颖赢棋就是我赢棋,咱脸上有光彩,得意洋洋的坐了颖的位子上收拾棋子,“看你愁的,还不感谢我来替你解围,得了便宜胜利。”

“才不是!”兰陵嘴硬,从来不承认不如颖的地方。“你又看不懂,知道个什么胜负,我大龙已经出了生天,中腹上正侵消你夫人的厚势呢,边上还留了手段,胜负两可之间,怎么就能说输了?”

“切,”鄙视,我现在终于可以用上鄙视的目光了,“我又不懂,话还不是由你说,不过这次得谢谢你,若不事先传话过来,王家有可能就翻不了身了。”

“哦?”兰陵笑了笑,“内府还指望你的花露水揽钱呢,不照顾你照顾谁?谢的没道理。私心上是向了你,公事上我可是内府的人,往后该打擂台时候还多,到时候别埋怨才是。”

“又不是外人,能说这话我就满足了。”这是真话,和兰陵在一起,能把话挑明了说是最惬意的事,“这次……”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次因为北门酒坊的事情,我心里竟然第一个就想到的是兰陵,当时一直努力压制这个想法。今天真相大白后,觉得对不起人,是我小心眼了。结结巴巴,还是下了道歉的决心,“不管咋说,这次真是那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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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颖之策

独门生意啊,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寡寡的,躺在花园里爬墙虎的阴凉下,浑身却没一点阴凉的感觉。

酒,高度酒,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占了一脑子。自打来了这个年代,高度酒给王家和我个人带来了丰厚了收益和地位,可以说,如果没有我当时的热血来潮,王家如今的情况还很难预测。

花露水奢侈品,是国家繁荣昌盛后衍生产物,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痛不痒,一不关乎民生,二不影响国运,独家就独家,无关紧要的玩意儿,没有人会真的在乎。酒也一样,粮食我的时候就酿,一旦受灾闹饥荒,朝廷会毫不犹豫的去禁止,在初唐,短暂的禁酒调节一下粮食供应是合理的,不会牵扯二十一世纪里那么多经济上的连锁反应。

可现在不同了,从李爷子在高度酒擦抹退烧清醒过来后,酒,蒸馏后的高度酒,在个别人心目中成了战略物资,很不幸的是,这所谓的个别人正是当前军方里少数的实力派,是跺跺脚,三军上下就摇晃的中坚人物。

花露水容易,同皇家合作的融洽,小矛盾小分歧谈笑而已,或王家稍稍降低下姿态,什么事都过去了。作最坏最坏的打算,皇家里突然抽风而无赖也不会太危险,大不了就是个秘方,厚了脸皮打劫的话,交出去也无所谓,伤个筋骨,动摇不了根本。可能用于消毒的高度酒则两可,没有统治者愿意看到国家的战略物资被个人垄断的情况发生,唐朝不行,二十一世纪也不行。虽然现在军方和皇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一旦白酒在军队医疗形成了规模,等他们意识到了,估计就该有所动作了。

可能是好事,皇家军方对王家极度荣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万一呢?万一人家不待见有这么个钉子扎在军备物资供应的命脉上呢?对人家来说,理所当然的要拔钉子,至于怎么拔,用什么理由去拔,无论哪一样。不是王家一个小小的家族能消受的,到时候就十个兰陵都拉不住我。不是用亲情、爱情、友情能解决的事情。

可就这么放弃了?一块大肥肉,白白的扔掉,搁谁都不甘心,别说是我,就梁建方那老不死都能跳起来吐我一脸。想到这个老头,不由得笑了,名声不好却有心计,一个单纯的混帐无赖是爬不到左武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的,或许他的所作所为是有目的,不去乱猜。让我欣慰的是,这老家伙护短,这就够了。

越起就越是头痛,越是不踏实。本来想和兰陵商议一下,可想想还是算了,她毕竟不是王家人。代表的利益阶层也不同,没理由去让人家为这个事情大费周折,而且这个事情谈到深入时候,必定会牵扯不同角度上的不同观点,会闹架。其实也很有意思,和兰陵闹了无数次架,牵扯感情不和的几乎没有。绝大部分就是两人所处角度不同而产生的分歧,拌嘴,冷战,和好,周而复始。想到这里,不自学的笑了几声,烦闷解了不少。

“笑两次了,”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跟前,“事情还没了呢,酒车还一拨拨的朝家里开,无君倒松快的跑来夏凉,等日头落山么?”

“哦!”赶紧睁了眼睛乱看,颖一人,含笑望了我,看得出来,自打酒的事情解决后,她心情好多了。“偷会儿懒,嘿嘿。”

“偷懒啊,一会儿拧了眉毛,一会儿傻笑的。”颖把我朝躺椅一侧推了推,挤了半个屁股坐上来,抄了把蒲扇打凉,笑道:“夫君累了好些日子,也该歇歇了,妾身刚是说笑的,莫往心里去。”

“前面忙完了?”颖平时极少出现在这里,她闲不住的人,宁愿把煤洗白了也不想了去休息下的性格。劝过,不顶用,她就这么个习惯,改不掉。

“算是完了。”颖端了我一旁扔的茶碗喝了口,忽然又一口喷了出去,不满道:“小虫子都掉里面了,怎么喝的下去。”说着将水泼了,重新倒了杯,“丫鬟呢?跟前也没个人伺候。”

“伺候啥,一个人清静。”伸手将颖朝腿上挪了挪,手不老实的蠕动起来,“天热就是好,穿得薄,进来出去的方便,嘿嘿……”

颖不好意思的环顾下四周,花园里寂静一片,稍稍变了个姿态,我龙爪手的套路豁然开朗。头扭了一旁,轻声道:“说忙就忙的没了时候,起早贪黑的没个停顿,前后有快十天没沾身了。”说着俯身受怜地轻抚我脸颊,“老四还些日子回去,二女恰好陪住,房子里空呢……”

“就这,”颖小脸绯红,几粒小雀斑醒目,唇边隐隐渗出汗珠,润泽一片。“回去没意思,留神旺财偷看。”

手上微微留了点劲朝后揽过来,颖浑身软塌塌的顺势倒在躺椅一侧,看不到她表情,光是细微的哼哼:“别下裙子,拉开点……”稍稍转了个方向,“午后了,就是瞌睡来的,合了衣裳躺会儿……”

闲庭信步而已,日头依旧的暴虐,爬墙虎依旧的阴凉,小虫子依旧朝茶水里冲,颖依旧的闭了眼睛,我依旧的……“下次订作个宽敞躺椅,挤不?”

“嗯,不挤……”颖小脸努力地扭过来,闭了眼睛在我脸上磨蹭,“挤些好……”

忙起来顾不得日夜,闲下来呢,就忘记日夜。你睡我醒,你醒我睡的,纠缠厮混,一张躺椅上,不知不觉里天就放了昏,园子里依旧寂静,石榴裙依旧撂起了一边,半梦半醒,如真如幻。

“不饿么?”一个姿势久了,容易轻度截瘫,轻轻动了动,打破沉寂。“或者再躺一会儿?”

“本说歪一会儿,妾身心里空空的舒心,”颖翻过来钻我怀里,轻声埋怨道:“夫君一叫,回魂了,粮食酒窖的,重新塞了回来,再没刚才的感觉。”

“受罪的命,劳一辈子都没人心疼。”抬了颖的下巴,在小嘴上亲了亲。“该操心不该操心,你就是没个分寸,累不累自找的。日子还久,往后老了,年龄大了,公公婆婆的,等你有空闲下来,我也没刚刚的力气了,才真正悔死你。”

“说什么呢。”颖不好意思的将头又藏起来,“男男女女的事情,再喜欢也要有个时候,刚刚蛮好的,”说着抬手张开了让我看手掌上的指甲印,“手攥得紧,指甲窝断了一根……”

不错,自豪中,看来我俩心情都好。黄昏上的残阳变得爽目了许多。老夫老妻的,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颖也是破例一次,欣慰之极。花露水、高度酒,满满的钱柜子,高头大马,那都是给别人看的。过日子,哪些东西可有可无,吃喝不愁就足够了,关键还是要有好心情。愁眉苦脸的亿万富翁,心力憔悴的政界要人,担惊受怕的武林高手,统统见鬼去吧。

将裙子给颖翻合身了。拍拍她脸颊,“决定了一件事情。”

“哦?”颖抬头看我一眼,轻抚我胸膛,“才决定的?”

“嗯。”我点点头,笑道:“就你说舒服的窝断指甲那会儿。”

颖羞红了脸,轻轻捶打着,“看您得意的,”伸了手轻摇几下,腻声道:“可别忙呢,十个手指甲,窝一根就决定一件事情……”水汪汪的小眼睛邪邪的看着我,一脸娇媚,“可还有九个指甲,夫君可还有要决定的事情没?”

“今就算了,想决定也没力气了。”捏了她下巴晃了晃,“明,嘿嘿,等了吧,往后没留指甲的机会。”

“可等着呢。”颖在我脸颊上亲了亲,起身将衣衫整了整,“夫君先过去用饭,二女老四这会儿回来了,别叫她们等着急,妾身身上腻腻的,擦洗一下就过来。”给茶碗里换了水,喝了两口,款款离去。

晚饭后,我*了炕沿上养神,颖恢复了正常,算盘拨拉得飞快,不知道她计算什么,反正从珠子位数上看,数额不小。二女和老四俩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可能与针鼻有关,人吵狗叫的。

“酒的事情知道不?”我半睁了眼睛,随手拿了个二女扔下的小饰品把玩,“军伍里想上书圣上,禁酒令对咱家网开一面,专门的采购了咱家的白酒去当消毒药剂。”

“偷听了。”颖贼贼的眨眨眼,“夫君同两位老将军的谈话,妾身在后面都听得清楚,梁将军有让咱一家独揽的意思。”

“不好。”我摇了摇头,“三家五家里多咱一家无所谓,可独揽,哼哼……”我停了停,抬头看颖,“你意思呢?”

“妇道人家,收粮收钱的活打点起来还行,可这不是女人家该操心的事情。”颖在算盘上划拉一下,算盘珠子瞬间又复原整齐,“您该做主的地方,妾身插不上话。”

“耍滑头呢?”我笑了笑,心里默默地算了个大概的数字,“我说,你算。按咱家蒸酒作坊如今的产量再翻一翻……”将花露水的原料留足,剩下的高端产品也充分给了余地,下来就是供应军队的数量,按照北门上酒坊的价钱计算,若没了原料供应,家里只好再开个酿酒作坊,自给自足,“大约就这个样子,如果不供应军队的话,酒也卖不成了,就只剩下花露水和利润,你看看少了多少?”

“少的多呢。”颖两厢一加减,“少四成。”

“好!”四成,我就舍掉不要了。人为财死的话,对有家室的人不适用,至少对我不适用。“四成里,一年就四千贯上说话,若你有每年四千贯的花销,准备一次花完的话,准备买什么合算?”

“这个……”颖显然没有拿四千贯出去挥霍的经验,一脸为难,“胭脂买一点吧,给家里添些好牲口,夫君嫌花园子看了碍眼,得改改。还有您的那个凉廊,定要修建得气派。”托了下巴思索一会儿,“可怎么也花不了四千贯啊,给二女再添点首饰?”

这才是白问了,按颖的办法不是花钱,是糟蹋钱。虽然糟蹋钱来的更开心点,可我这傻婆娘连意淫都不会,若真给她四千贯拿手里的话,肯定一转眼又塞了金库里,还换个更结实的锁栓上。钥匙拴了肘子上一辈子不取下来。

“投资,比方说买地啥的。”我鼓励她开拓一下思路,“你不是买地有水平么?上次丰河上那块就干得好。”

“可不是!”颖高兴地拍拍大腿,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买地!挑水田,天字号的,四千贯呢,买不了太多,有点少了。可咱们可以买便宜点不太肥实的地。不是每年有四千嘛,再稍微加点钱换好点的地,就一路换下来,两三年上也不少天字田了!”

“嗯,不错!”曾经去上海出差,有位上海同仁就是用这个办法。一步一步硬硬给自家换了个小三室出来,还是好地段,“你真的是关中人?”

“当然是。”颖没理我的质疑,沉醉在独自享用四千贯年薪的美梦中,喋喋不休。

“若没地呢?四千贯不花就白扔水里了,怪可惜的。”

颖被我一闷棍打醒,一脸惋惜。患得患失道:“发梦呢,也不叫人家多梦一会儿,欢喜劲都不给得足了。”无奈的摇晃算盘,听了清脆的算珠撞击声,“那就撑个好名声吧,虽说拿钱买的名声不长久,可总比没有的强。有名声命就壮,都没王法了,曹操还不敢杀弥衡呢,就这个道理。”

“就名声了!”我双手合十,拜了下关公加曹操,“我也这么个打算,本来想和她们再商量下,不过夫人都下了话,就没必要找俩丫头商议了,您就是曹操!”

“去!”颖捂嘴笑得高兴,“就是不和妾身商议,您拿了主意可不好更改呢,借了妾身的嘴里说出来,才是个人精。好事坏事的,妾身头上一推,您只管了阴凉。”说到阴凉,脸上一红,过来掐我两把,“往后可别说要凉廊嫌院子碍眼的话,要修啊,自己的月钱上出。一年四千贯,妾身可心疼呢。”

“小气!”白了颖一眼,“谁家钱都好赚,但不能让朝廷觉得你给人家拿住了,没好果子吃。”

“也有办法。”颖眼睛骨碌转得欢实。“名声要,咱钱也稍微赚些子儿。妾身娘家里以前和军伍上打过交道,其中只要关系打点的清楚,中规中矩的本分生意,断然不会吃亏。”胸有成竹的仰脸道:“先让他们去给咱家求一个禁酒期间能随时酿酒的特权。有了这个特权后啊,其实,真正拿住人家的是咱家独门蒸酒秘法,夫君既然心存忌惮,那就将秘法呈献了工部上,大明大亮的呈献上去。这样,朝廷有了制作工艺,随时可以开办公家的作坊,再不会有被人拿住的感觉;咱家又能在禁酒期间打了给军部上供应旗号适度的酿酒,或许不光是军部,还有医馆。不但解决了自家原料问题,还加了卖酒和军部上的俩进项。往后啊,朝廷上只记得咱家献秘法救人的好处,多挣俩钱没人计较。这是个大名声,几代上都能受惠的好事,一举两得。”

“是这话。”颖不愧是有商业血统的精明女子,和二女剑走偏锋,邪里邪气不同,颖属于有大局观,一切围绕家族利益出发,以家庭为根本的实干一派。我对二女是宠爱,是溺爱,甚至娇惯。对颖则是贴心下夹杂了少许敬爱,和颖坐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安宁,安心。“什么事和你一商量就有了下家,当家和不当家截然不同。”拉了小手过来摸搓一阵,笑道:“唯一一点不好,家当的太好,弄的我和吃闲饭的一样,偶尔出个小错也叫我有个显摆的机会嘛。”

“有人送上门等夫君显摆呢,轮得到妾身不?”颖起身拿了小册子出来,笑着交给我,“夫君的书印第二册了,兰陵公主交给的时候,妾身喜欢了半晌就没了兴致,所以晚些才拿来给您看。”

“看,没意思了吧?”和上本一样的封面,第一次着实的激动好几天,这二本就没了兴趣,早就知道了。随手扔了炕桌上,懒得翻。兰陵没亲手交给我能想像来,嘿嘿,她嫉妒了。“阳版呢,可着实花了不少工夫,往后千百年里,人家一提了作者,就想到你这个贤内助,多有面子。”

“哦?”颖半笑非笑,拿了册子翻了几翻,“可没听有这么一说的,后世上的人只怕对贤内助不感兴趣,多半得打听别的。什么知己啊,除了您还有谁参加撰编啊,一拉扯,就别人身上去了。当妾身没知觉?”

“放肆!”抬手照了颖屁股上一记,“怎么个赚钱赚名声,罚你立个章程出来,稍有差池,家法伺候!”

“呵呵……”颖捂嘴笑得贼兮兮,“心虚了,就打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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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献殷勤,不能平白无故

禁酒令终于颁布,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对一般人来说,也就少喝两口的事,可对长安方圆近五百里内的十九家专业酿酒作坊来说,哭都没眼泪。幸灾乐祸了好大一天,酒窖里下人都撵出去,大半瓷罐上爬上爬下的撒欢,打滚,太爽了,增值啊,涨停板啊,长阳一拉就是两年,比公元1996年的深发展还牛,我太坏了,哈哈。

哎呀,坏了,嘴抽抽,笑歪了都。扳正下巴,整肃了下恶心的表情,庄重的咳嗽两声,迈步走出地窖。今天下雨,下雨好,就是下雹子都好,只当老天爷下铜钱,反正我家地里的粮食早收了。

要说这人啊,不管干什么工作,不管被转移到什么个朝代,都得有知识,没知识有见识也将就,没见识嘛,那就得有狗屎运,比方我。

很奇怪啊,下雨时候,兰陵竟然跑来了,可我没打算让人来分享我的喜悦之情呢,太突然了,本来还想冒雨登个泰山啥的,打搅了兴趣,只好蹬树上脚解恨,旺财有眼色,我出脚一瞬间,它好像想起了什么,办事去了。

“来的不是时候,可是打搅您雅兴了。”兰陵站在书房门上,笑吟吟的看我蹬了一身雨水下来乱窜,“什么流派的腿法?可算是开了眼,一脚下去雨好像变大了呢。”

“少管,绝技,传儿不传女。”树叶上积水多了,弄我一头一脸,跟照头泼一盆水的样子。“正赏雨呢,跑来打搅我。”接过兰陵递过来的手巾一通乱抹,“早起,我蒸酒的作坊让封了,朝廷考虑得很周到,百十人的作坊一共贴补了十五石的粮食,正高兴呢。”

“呵呵……”兰陵咬了嘴唇笑起来。“什么人啊,封你个空作坊,还白赚了好多粮食,当我不知道么?你作坊都停了近两天了,哦错了,陈家的作坊。”

“还有啊,我丰河那边的庄子,不是说好贴补的麦子吗?怎么拉过来没见几粒?糜子、麦子,就算没种过地。还能分个清楚的!”昨天朝廷的补助到了,十数辆大车。来回好多趟拉完,折腾一整天的时间,麦子有,大约是补贴额度的三分之一,其余的都按照国家的兑换标准换成了糜子(黄米),麦子比糜子贵许多,加上家里才收完地租。粮仓里已经放不下了,临时开了俩东厢房存放,颖为这事还闹了一天情绪。

“你又不吃亏,现在放粮赈灾呢,都是先紧了糜子拉,估计是户部上按照放粮的比例给你家拉过来的。”说着掩嘴偷笑,“麦子毕竟还是少,再说俩味道也差不多,是不?”

“嗯。”我抬肘就想打人。味道差不多,唬原始人呢?连老鼠都知道麦子好吃,有存麦子的仓库,糜子那边绝对毫发无损。“算了,怪不上你,下不为例啊!”都拉来了,推回去找人家再换下来?公家的官司,还是少惹点好。“只当是为赈灾效力了,可下次人效力提前打个招呼,别不明不白的连个好都落不下。”

“别说,糜子有糜子的好处。这可不是给你送好处捎信来了。”兰陵拉我坐下,将我头脸上的水渍细细擦抹干净,“你家那救命酒可是名声大噪了,哦,陈家。英公伤势才愈几天,就和老对头同时里上书要求在军中推广,梁建方拿你好处了?这几天光看他上蹿下跳的没点安生,话里话外,好像不吃蛆不喝酒,咱大唐将士再就打不了胜仗一样。”

“啊!吃蛆喝酒?”谁这么损,当我是干饮食行当的?怒了!没这么编排人的。“谁说的,我带人抽他!”

“当了皇上面都快打起来了,还谁说的。”兰陵估计正在回味当时的场面,笑得抖筛子一般。“你说可笑不,俩老令官揪了梁建方袖子,非得让他给话说明白,不说明白就参他,什么罪名都出来了。”

能想来,梁建方爆脾气,见不爽就揍人,我就是例子,更别敢拉他袖子。可打令官就另一码事了,梁老头不傻,生气不敢动手,的确有意思。“后来怎么解决的?”

“就上次给英公治病俩医师又给当堂遛了出来,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马上有人跳出来吆喝,说妖言惑众,硬要上门请英公对质,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圣上发话,就真打起来了。”兰陵最近喜欢和我闲聊,倒杯水拿手里,起个话头就没完没了。“英公什么身份,怎么能拉过来对质,只得等了下朝,圣上关心这事情,安排找了个因为外伤起热的病人来验证,就和英公症状一般的,又是酒又是蛆,大帮人围了看。最后见了功效,那帮反对的才闭了嘴。”撩了撩头发,笑道:“圣上自打英公救治过来就留了心思,前后问了我好两次,又赶上梁建方挑这个头,满朝文武都长了这个见识,闹大了。”

“有我啥好处没?”很有面子的事情。满朝文武啊,多大的排场,国务院里露了脸,一辈子就再没啥追究了,够了。

“好处呢,”兰陵眨眨眼,“你名声在外,又兵法,又算学,又吃蛆喝酒的……”

“我打!”上前抓了兰陵肩膀,翻转过来朝屁股上狠抽两下。

“可下重手呢!”兰陵吃疼,还我一下,搓揉了一阵,“怪疼的,呵呵。”挨我*紧,“名声大,就有人出来保举,尤其你这样的,有根基有人气有爵位,都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所以你若有入朝的意思,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若扯了顺风,二十年里上到中书上没点问题,看你意思了。”

“那不扯顺风呢?我是不是给发配到岭南上种甘蔗?”历史知识虽然不丰富,可也知道往后二十年里做官不安宁的事,万一站错个队,我就可以去给大唐发展蔗糖产业了。

“进了朝堂,顺风顺水的事情可别指望有个长久。纵然有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兰陵笑着摇摇头,“当安乐官也有,闲差。一辈子不吭声的过去了也没人注意。可你若入了朝堂,只怕闲差是混不下来,由不得你。不过这次圣上倒没说什么,见有人保荐你也不显得太热切。”

“除过当官呢?还有别的好处没?”有闲差都不去,何况咱这鼓捣的是不入流的玩意儿。如果真的当了中书上的一把手,别人指指点点相互传言:看,咱大唐的国务卿吃蛆喝酒是一把好手。能干的不得了……不当也罢!

“那就简单了。”兰陵晃晃脚,踢了鞋子将脚扔我腿上。“给你个特权,好好的造酒吧。大便宜。不过一点,窝酒糟的粮食由户部上统一调拨,定量酿造,多少由户部统一购买,不许徇私舞弊。”说着白我一眼,“这话对你是白说,里面一动手脚就不是王修了,不许太过分。”

“哈哈……”手一合,看来就是颖分析的那个样子,政府干预下的执行方案,“没问题,有公文没?不见公文我可不敢造次。”

“有,说话就到了。由中书上亲自签发的,今明两天里就到。”兰陵屈了腿,朝我身上挤了挤,“这两年粮食紧。尽量少动手脚,等缓和了,也就看得松了。”

“说啥话呢?我是这样的人么?”不屑地撇撇嘴,“还别激我!王家世代为国为民,虽说到我就独苗了。可爱国精神仍然没丢!非让你看看什么是无私无畏,忠君爱国!”不能太早,等特权证书拿手里,去官府办了手续后再无私,“今就免了,过两天就知道我是多伟大了,哈哈……”

蒸酒啊,光蒸不行,一禁酒没了原料,必须再开个酿造厂,禁酒令一发就是好机会。送走兰陵,让颖给老四、二女都找来商议,如今满酒厂都停业,趁火打劫几家酿造作坊回来。颖有报仇的意思,北门上的作坊是王家心头的钉子,头一家就它了。虽说酒坊老板也算个技术型人才,可毕竟有过前科,要作坊不要人,连临街铺面一同拿下。

老四的意思,北门上环境好,交通要道,来往客商也多,铺面可以装修改造一番,虽说不能卖酒了,可素蛋做了招牌,精致的小门面很招人注意。我本来想弄个食堂,却遭来反对,不能公开卖酒,食堂饭菜再好都揽不来生意不说,而且走的是零碎帐,没得力的人看管容易出纰漏,得不偿失。

“饮食可是对半利呢。”不甘心,垂死挣扎一番,“怎么都不赔。”

“开大了没人照看,开小了不够花心思的钱,虽说堵在要道上,毕竟家里没做饮食的经验,光雇个好掌柜都难。隔行如隔山,咱自家的事还没打理妥贴,别再寻那些心思了。”颖对我突然岔开话题进军饮食业不以为然,理论道:“夫君若是不相信,入了深秋去看看馆子里的生意就知道了。没酒,没新鲜绿菜,没鲜果,指望南山骊山那两边上的绿菜产量,连皇家豪门都供应不过来,就别提什么馆子的事情了。”

“我卖麻花去!”忿忿地爬了炕头上,胡乱一横,“明就在庄口支个地摊,光卖麻花,谁都别揽着!”什么破朝代,一年就四个季节,俩季节都没鲜菜供应,吃干菜的馆子,谁愿意进。“你们看了办,就这样子了,老四、二女做主。等拿了朝廷给咱颁发的特权,我就明打明当败家子送秘法去!”

“呵呵……”颖笑了推我一把,“老四在呢……”

“知道。”我不好意思的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说就忘了,嘿嘿,说哪儿了?继续继续……”

什么叫败家子,守不住祖业衰落的是,狐朋狗友结交弄臭家族名声的是,拿了家里东西不知道珍惜胡乱花钱学孟尝君学不像的也是。我觉得往后我可以改名了,叫王败家合适点。先不说别人,我去了工部献酿酒秘法的时候,刚说明来意,就觉得招待的那位官员面色不对,人家看了我几眼,因为我名头大,没人敢做主,非得等曹尚书亲自决定。

向来可亲可敬的工部尚书曹伯伯一改平时和蔼可亲的模样,皱眉劝慰道:“王贤侄可是想好了?同家人商议了没?若身子不得劲,且回家修养,你这个工图我只当没见到。最近小五老提起你,你们往后多亲近亲近。”

“……”

看来这救命酒的传闻猛烈,皇上都亲眼见的疗效,非同小可。曹伯伯头一反应就是我犯病了,然后又将话题岔开撵我回去。弄得我有点不爽。本来预备下不惜一切代价为国为民的排场话刚到嘴边就硬硬憋了回去,吞了个臭鸡蛋噎住的感觉。

“快些回去吧。没事和那帮小子闹闹就好了,秦钰从你手里调教的出版了,往后老夫还要把小五送你门下求学呢,可得烦劳子豪多担待。”说着行了个长辈礼就打算赶人。

“哦,伯伯提醒得对,小子脑子有点不对数,晕晕的就跑了工部来。”算了,既然人家把咱当病人,也索性就病了吧!“这就回去,您老忙,打搅了。”

败家子啊,曹大人肯定这么想的,还有招待我的官员。家国家国,这年代对不起家比对不起国更招人讨厌,我是典范。口口声声说他家小五如何如何的仰慕,曹尚书回家肯定会对曹家子嗣训话:往后谁再敢和王修那败家子来往,看我不打断他狗腿!

看来给兰陵就对了,不必要跑出去同别人挣‘败家子’这个头衔,老实点好。

“想好了?”兰陵对人的反常行为同样的诧异。“献这东西的话,那你准备要什么呢?朝廷没理由平白无故的接受这么大好处,偶尔也有献这献那的人,都是有打算的,换官?”

“大姐!”我揉揉太阳穴,无辜的看着兰陵,“你当我是什么人都成,就算良心发现一次,咱也为国出力不是?怎么都一个口气说话呢,你当我也犯病了?”

“才不是!”兰陵将图纸和说明材料翻过来扔我跟前,“你什么脾性,我只怕比你夫人都了解。这事认谁都能干,偏偏不会在你身上出现。搁两年前我二话不说就拿走了,可如今得想想,毕竟都是你的婆娘了。”

“我和家里商议过了,”将材料推了兰陵跟前,“放心拿走,我不换官,也不换钱,连名声都不要,您悄悄拿走就成了。”

“你怕什么?”兰陵逼我眼睛看,顺手将图纸打开,“怕朝廷上对你家有心思?因为我上次来说皇上亲自看药效的话,以为我暗示你?多心了,我可不想为这个事情和你有过节,往后不待见我。”

“大姐,你过分了。”叫我怎么解释嘛,“和你没关系,和谁都没关系,爱国还爱出是非了,先是去工部上被人当了病人,在就你这还疑神疑鬼,明我就街上发去,谁家都会你不愿意了。”

“干什么事都有原因的。”兰陵将图纸合上,敲了敲桌面,“你什么原因?别说冠冕堂皇的话,怎么个想法来着?”

“好,”我投降,“我有私心,我就想赚个安生钱,独门生意有花露水就够了,别的尽量能不惹人注意就不惹人注意。朝廷肯定不会为难我,可眼红的人说三道四的,我也受不了。”

“这话就对了。”兰陵看了我一眼,“说来说去还是操心了朝廷上为难你,别人说三道四你才不在乎。”沉思片刻,轻声道:“可能是对的,站你立场上想想,也的确不好办。舍财消灾,长远的打算。”拧了拧眉毛,“不过刚才闹的满城风雨,你就马上给秘法献出来,知道的是你长远打算,不知道的以为你受朝廷裹挟,不得已而为之。我就是拿走了,过些日子还得给你送回来。”

“啊……”很难办啊,看来平白送殷勤的事不太合适,“那……”

“换啊。”兰陵笑了笑,“换官,换爵位,换点良田,这就合理了。”

“可我不想换官啊,爵位也算了,现在够大了。良田呢,也不着急……”很麻烦的事情,我本来想换名声,上面三样都不合算。无奈道:“算了算了,你拿去,除了官不做,随便换啥无所谓,这事闹的!”

“你这人。做生意还漫天要价呢。”兰陵将资料小心地拿了丝袋子装起来,“我想想,给你个实惠的价钱。不是为难你,有功不赏是大忌,朝廷都没法要的。”

“免死金牌?”脑子里算来算去,就这个划算。

“什么?”兰陵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怎么金牌?”

“算了,算了,”明显没看过电视剧,连村姑都不如。不耐烦的挥挥手,“爱咋咋,反正送你了,明天给你家钱拉两车也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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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凶手和才俊

风云人物,一般是指近期比较出彩的政界要人、商界大亨、有为的响马……,若实在想当风云人物又和上面三个职业拉不上关系的话,请将王修王子豪的猛烈峁家行为做为参考,定有斩获。

为嘉奖王家损已得国的大无畏精神,而王家掌门对朝廷别无所求的情况下,由皇家出面赏赐田庄豪宅一处,不远,离长安也就二百多里,岐山下一处号称景色与物产剧佳之所,占地不小,连庄园算上,九百三十亩地。

“往后别说你是左武卫的人。嗯,见你就想抽,赶紧滚远!”去探望李老爷子时候遇到梁建方……

“……”

“啊,王贤侄。”去工部里讲解技术材料,曹伯伯和蔼道:“皇家亲赐的山庄,天大的荣誉,羡煞老夫啊!远是远了点,不过也算是关中嘛,打算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

“子豪兄自打李老爷子病好后就一直恍惚,你们谁再在背后说三道四,休怪俺老程翻脸不认人!”纨绔青龙寺旁槐树林的聚会上,我来晚了,一到就听到程初为我打抑不平,见我过来,程初起身恭敬问候安慰道:“子豪兄,看您气色不错,身体定然是康复如初。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不就是个蒸酒的技术嘛!”

“……”

“叔叔,叔叔!”我正和管家等人在庄子的蒸酒作坊旁筹划拆个南墙增加作坊面积时,就听到稚嫩的童声呼唤,回头一看,光屁股小男孩,把了鸡鸡在墙根前尿了老高。“叔叔,你是败家子吗?”

“哦?”跟前人多,我有点不好意思,笑眯眯蹲身问道:“谁说我就是败家子?”

“爷爷说你是败家子,把庄子上的好处让了别人……”正夸张的抖尿根子。旁边冲出一个老者挟起小孩飞奔而去,瞬间,踪迹全无。钱管家与众人则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筹备。

不得了啊,如今这名出的,男女老幼皆知,也算是个境界了,我假装不生气!

旺财跑来汪汪两声……我打!

败家嘛,就来个彻底地。凉廊架起来,拖了一年的工程,正好趁伏天之前修好,花园也得有花园的样子,人家花园都有池塘,安家凭啥就一个蓄水池?挖,朝大里挖,喷泉!

“夫君,咱家花园上地势高,没办法出活水。挂不了出水兽头。”颖对我发飚是有准备的,笑着解释古代喷泉的道理,“可是气坏了,别说您,就光那么些女人家地宴席上。妾身一去就有人问话,全是问妾身怎么不劝劝您的话。

“哦,算了。”献法子的事情是我和颖俩人商议的结果,也就她知道内情,多少有俩人贴心能舒服点。“这水池子花不少钱吧?我发神经你也不劝着,修这么精致,看了肉疼。”

“有什么疼不疼的。该花的钱迟早的。就你您不说,妾身也得修个池子出来,不为别的,家里有个池子镇着,夏天凉爽许多呢。”说着找了水池旁的大石头坐下,“鱼虾地。找人朝里面放些,公主要送好些个花鱼呢,明天就抓来。”

“那好,弄点蛤蟆回来听叫唤,”“夏天蚊虫多,弄点回来还能吃点,生态平衡。”“还有那岐山的庄子咋办?好几百里的,过去一趟光骑马屁股都开花了,愁的,打赏就打赏呗,弄到岐山去……“

岐山就岐山,没什么不好。”颖一脸无所谓,“本来也是没人打理的庄子,既然给了咱,就顺便过去开个酿酒作坊,反正那边打的粮食拉过来也变了肉价钱,不如就地给一气都蒸了酿酒,那边气候好,弄这个正合适。”

“也是。”虽然禁酒时期,王家酿酒的粮食都是户部上统一调拔,不过可以将岐山庄子里的粮食逄到工部调拔的份额里,还省了粮食地运费,降低了成本。“看谁合适过去主持?”

“钱管家的老大就不错,前一阵子在后村上的石灰窑里主持的能看过眼,妾身打算让他过去历练历练,往后接了他父亲的差,毕竟也是*得住地人。”颖看四下无人,脱了鞋袜将脚丫泡了水池里踢腾。“这流言啊,还得一阵子才过去,夫君若是不爱听,也不用出门搭理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不,偏要出门!”嘴硬而已,其实我也就不太出门。关中有句老话,少不出关(潼关),老不入川(出泰川入四川)。这年头一没汽车二没火车,出门就是受罪,尤其是关中自古土地肥沃,尤其守了风水宝地龙首平原上的人家,出行几百里都罕见,若是行脚走远路长期在外奔波的人会被视为不务正为一的‘流氓’。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的说法在这里行不通。”鹅呢?给池子里游下看看,旱鹅,不知道会不会游水。

“怎么不会!”颖笑我无知,“有水的地方才养鹅,每天有人专门牵了到庄里地水渠呢,要不旱成黑的了。”

兰陵带来的花鱼不错,好看,还不怕人,人影子朝了池塘一映,鱼就聚焦成堆上等你喂它,所以我不好意思去钩它们,每天早上去花园喂鱼成了一家三口最期待的事情。鲫鱼耐活,离水一小时还能缓过气来,尤其不挑水域,洗脚盆子里都能活个一两年,钩鱼的都知道。可鱼自从放下去就开始减少,一两天看不出来,七八天上就没几条了。

“明再给你那鱼送些子来,不耐活,快死光了。”一早兰陵过来,我赶紧再要点回来,颖见鱼少了都不太乐意,硬说是下人偷偷吃了。

“怎么会?”兰陵一脸不信,“前年冬天池子都上冻了,也没见有死过的。这天气还没热起来,就开始死鱼了?”

“我也觉得怪,可就是一气地少,还找不到尸首。”不合逻辑,死鱼会漂上来。虽然见过黄鼠狼蹲池子边上起坏心,可它没办法捞啊。“要不一起过去看看,眼见为实。”

“嗯,别耍坏心思,”兰陵笑着警告我,“你家花园里总觉得古怪,上次你夫人带我去的时候就我……可就不知道哪的问题。”

嘿嘿,当然古怪,依照尉迟敬德老将军的创意仿建地花园。不古怪才怪,连大门都换了毛竹的,有柴扉的感觉,池上的浮萍才被管家打捞完喂鸡,显得光洁,游鱼影影绰绰,不时的荡起涟漪。

“是少了许多,”兰陵站了池子旁,大约看了下密度,随手扔了小把小米进去。引得鱼儿争抢,却没有前几天开锅一般地场景。不解道:“鱼也喂的够,吃的懒懒的,水质也好,怎么就少呢?”

“再拉来就是了。”既然过来了,拉兰陵到池子旁新修的小草亭下感受情调,反正进来时候我在里面反拴了大门,不会有人干扰,“不错吧,凉椅才换的,舒服又宽敞。”

兰陵轻轻撇我一眼,嘴角含笑,轻声嘟囔。“谋算我呢,起什么坏心思。”

“躺会就对了,老婆娘家的,当我稀罕?”朝兰陵腰上象征性使点力气,她也就装作拗不过的样子,一脸不情愿的贴我坐下来。“从山庄回来好些日子了。也不见你提……”

“你家里,我提什么?”兰陵脸上微红,语调如轻丝般缠人,就势侧身半卧,踢了鞋子屈腿上来。“日头都没出圆呢,可就想了干坏事么?”

“谁说地,干坏事管人家日头啥关系?”轻轻搬了她肩膀,搬过她脸宠,四目相对,“花草山(假山)水,发发诗意,和自己婆娘吟诗作对,老天爷都管不着,你就认了吧”

“不认还有什么办法?”兰陵轻轻挪动身体,造型愈显突兀诱人,“落你手里,还能过了好去不成?”说着埋下头去给我个侧影,“一上了热天就乏,腰腿都不松泛,郎君给妾身捏捏……”

捏,哪还有得说?咱绝活。光天化日,阳气重,三两下就起了念,“朝过翻点,捏不实在……”兰陵是好身段,有武艺的人,要啥有啥,柔韧性一流。

“别下重手,就刚才那样……”兰陵伸手攀上我脖子,呼吸略带急促,热气扑面而至,两条腿象葫芦丝一般的扭在我身上,舒服……,正火头上,忽然一把将我推开,凌身坐起,慌手慌脚的整理衣衫,头发泼散一般。

“啊!”差点给推了凉椅底下,怒道:“要死!”

“赶紧收拾,有人进来!”兰陵胡乱将头发扎两把,也不管我,扭身出了亭子去了桃树林下。

不知道谁进来,心慌意乱,尾随兰陵进了桃林朝池边偷窥,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气喘吁吁。大胆明明里面栓了门的,就算不栓门,下人没许可一般不敢进来,颖一早就出去了,二女还没下班,逮住非得剥了他皮不可!

“没事了,”兰陵轻笑几声,帮我紧了紧襻扣,“不是人,呵呵……”

来的是看家的大白鹅,一扭一扭迈了官步过来,器宇轩昂,面色沉稳,……杀手!坏老子好事。扭头苦扔对兰陵道:“还能继续不?”

“哈哈……”兰陵皱了鼻子笑起来,使劲朝我背上捶两下,“问的下作,可看你呢……”

“我觉得杀鹅比较解恨。”这事全凭个兴致,就现在这个气氛,继续也没多大意思,恨恨道:“吃烧鹅不?我请客!”

“看,”兰陵没理我气话,指了指白鹅,“下水了,游的真好看。”

“哦?”警报解除了,兰陵既然要看鹅,就不用鬼鬼祟祟。我拉她上了凉亭。鹅也看见我俩,忽然来了兴致,在池子里“嘎嘎”叫唤地同我打招呼,游的起劲。“嘿嘿,没看出来,还是个人来疯。”

“呵呵……”兰陵依*了亭子边上看的出神,情不自禁的笑着,轻声吟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

这调子熟悉,不像是我作的。虽然我忘记作者是谁,难道小学课本上有兰陵的诗。

“你作的?刚刚?”千古流芳的作品难道就是出现在偷情不成后?

“才不是我。”兰陵摇摇头,笑吟吟道:“是应了景色随口念的。一个七岁小孩子作的,你相信不?”

“谁,七岁就这么牛?”我有点嫉妒,我上小学时候六岁,然后课本上竟然印地是七岁小孩的作品,可笑地是,讲解语文老师已经快六十岁了,还一个劲的夸赞其中的意境。“那小孩肯定活不久,死了没”。

“你这人,太恶毒了!”兰陵不满的打了我一下,“人家活的好好地,才来了长安,在道王府上供奉了差使,前途无量,那像你!”

“七岁?童工?你有恋童癖?”上下打量兰陵,该真不会喜欢这一口吧?

“想什么呢?”兰陵推搡我一把,气地笑了。“成天说我们女人心眼小,你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七岁的孩子不会长大吗?人家现在是偏偏才俊,虽然家景落魄些,不过就凭了才学,总有出头之日。”说着故意蔑视我一眼,“不像某人……”

“切!”不屑的摆摆手。“才俊就是当了禁脔用的,少用那语调,发花痴的大姑娘见的多了,老婆娘就见你一个。”抵挡了兰陵的拳脚,笑了几声,骤然严肃道:“咏鹅而已,虽有刻画的生活。但形单影只,略显淡薄,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哦?”兰陵起了兴许,“听这个话,郎君有气势磅礴地作品?妾身洗耳恭听,好长个见识。”

“听好!”咱张口就来,鹅嘛,千军万马才见气概!干咳两声,调了下音调,举目望月状,没折扇,薄扇勉强代替了,扇摇几下,“山下一群鹅,”扭头问“怎么样?”

“数目是多了,群殴吗?”兰陵掩嘴笑道:“后面呢?”

“听好!山下一群鹅,唏嘘赶落河,”顿了顿,“落河捉鹅医肚饿,”看了看兰陵,她还没反映过来我的变轨,悠然吟道:“吃完回家玩老婆。好!”

“去死!”兰陵扑身一顿拳脚,“你这个滥人,打不死你!”

“看,嫉妒我才华了吧?”扭身给她个脊背,爱打打去,“听不得好作品,啊!停,*!”

“什么?:”兰陵见我语气不对,停下问道:“怎么*?”

“吃我鱼!”兰陵打我时,我拧了方向,正冲了池子里的白鹅,正红掌拔清波,忽然朝水里一窜,甩了条花鲫鱼上来,伸嘴接住,一吞,没了。“杀才!就说鱼怎么一天一天的少,都它吃了!”撸了袖子就准备下去找当事人理论。

“吃就吃了。”兰陵一把揪住我,“好不容易有个景致,吃俩鱼算什么,多好看的鹅,你嫌弃人家,给我抱走吧?明天送你一池子鱼换。”

“不换!”吃鱼归吃鱼,鹅喂了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了感情。“鱼你照样送,鹅不给。想要自己养一只去。”说着下去给鹅赶了出来,一路吆到门跟前,竹门上轻轻一展翅就窜了过去,得意地在门外朝我示威两声,迈了官步轩昂的走了。坏家伙!

抓了凶手,颖回来听我一说,笑的发软,“吃就吃了,别问人家要什么花鱼,就后面河渠里捞些杂鱼杂虾的扔进去,免得弄个好景致出来天天里不分里外的朝凉椅了领人。”说着小眼睛含笑打量我,一脸的坏表情。

“栽赃!”我大度的扬手恐吓,“少胡说,我可是……”正说着,二女带了针鼻回来,反面旺财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气,一个劲哼哼,不时地上去咬针鼻,反常。“回来就好,”给话题岔开,“去,凉廊那边用饭,都分派好了,咱们过去吃饭夏凉,往后晚上要热了,就打了铺盖睡过去,多好。”

颖白了我一眼,出去准备了,二女则偷偷递了新手绢给我,绣的精细,树枝上一对喜鹊活灵活现,不过不太适合老爷们用,当礼物收藏了去。二女起小心思,我拍她小手,“耍心眼啊,就快了,人家皇家里现在是十七岁,嘿嘿”。

二女红个脸,爬我身上不依的磨蹭,“都十七了!”

嘿嘿。走,吃饭去。“领了二女过了凉廊,颖已经那边候下了。”“怎么有摇晃?”刚盘腿坐下,凉廊好像起了颠簸,颠簸逐渐的厉害了,海盗船?

“地动了!”颖首先反应过来,扑回来使劲将我朝凉廊下面推“下去,赶紧下去!”

我终于反应过来,随手将二女扯起掀了下去,凉廊是*了一边院墙立的,只要掀下去起码不会让墙砸到,不会有生命危险。颖在我身后立不起来,光是推我,我拼了全力拉了她胳膊朝廊下滚落,捏好角度,让她正好能落到我身上,不至于摔伤,脊背朝下重重的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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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国难当头?

抛了颖摔下来,落差大概就一米多点,但事前站不起来,脊背着地。可气的是,摔下来后人家地就不震了,领了颖和二女罚站一般站了凉廊底下的空地上楞了一阵,就看见管家带了人手飚了过来,令人欣慰的是,除了我扭了脖子之外,只有个幼学上的老量站房檐下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了脑袋,王府上、庄子上都完好,连蒸酒作坊被推了一半的危墙都没倒,万幸。

“府上不论大小,都搬出来睡了各自院子里,夏天,除了蚊虫咬几口外,起码不会被房子砸死。”扶了脖子,艰难地转动几下脑袋,还行,没有偏瘫的预兆,“给庄子上也都通知到,都睡到自家院子里,明早就着手在院子中间搭窝棚,今晚就将就吧。”

“后宅上?”,虽然后宅没人进出,管家终究觉得让家主和夫人睡院子当间有点不太雅观,“要不老汉这就动手给凉棚搭建起来……”

“不必,”下了决心,心里默默数一、二、三,猛地朝相反方向一扭脖‘咔吧’一声,合槽了。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灵活自如起来,值!“好了,该忙啥忙啥,晚上我和夫人去后花园的茅草亭子里睡,不折腾了。”

“钱叔,去找人拿麻布在花园后面的高亭子上拉了帏子,茅草亭子离了水池太近,寒气重,住不得人。”颖笑着否定我的创意,家里事情她做主,说话气长许多。“后宅的丫鬟也跟过去,先搭建俩小窝棚,明天再加固,还有你和胡先生院子里今晚都起棚子,顺便周医生也一道。你三人不许有闪失!”安排好自家后,分派下人去亲友家探平安,兰陵家则用颖的名义探望。

“是!”颖说话比我有威信,管家应的利索,扭身忙去了。

“下回我布置的时候,你不许插嘴!”见管家走远了,又爬了凉廊上,饭菜都安稳地没点变化,“没大没小的!”

“是!”颖蹲身撩了二女的裙子看看,沾了口水胡乱搓揉几把,“打破点油皮,没事。”恨恨朝二女戳一指头,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美不死你!头一个抡了你下来,上去吃饭!”

女人家小心眼样子,我不是还充当肉垫扭了脖子吗?没点良心。二女估计也有意见,看模样就知道,平时对颖戳她时候就笑嘻嘻的,这次扳个脸不知道想什么,饭都吃的不香,无奈的摇摇头,当时脑子里哪有功夫分先后,谁位置好就先抡谁,我又不是耍铁饼出身的,哪有那么大臂力一次扔俩女人下去,能把二女抡起那么远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若再试一次,按二女现在的体重,挪个地方都难。

“闹什么?”抓筷子再饭碟上敲打几下。“往后再有这事,你俩我谁都不管,一个人跑,赶紧吃饭,找打。”

“闹什么气呢,”颖挨我盘腿坐下,夹了口菜献殷勤,“降了天罚。这才是个小晃动,只盼了后面别再有了,动静一大,可不了得。咱庄子上就有因为这个逃难过来的人家。”

“少胡说,天罚狗屁。”没知识还爱显摆,愚昧。翻了筷子照二女敲了一下,发瓷啊,都让惯地没个样子了。早早吃完去睡亭子,等不急了。好些年没有露宿过,这镒还携家带口的干,花园里半夜阴森森,睡起来一定很刺激。

兰陵操心我,夜里专门派人过来传了话,还运了许多出猎时候搭帐篷的材料过来,按行军帐的模样设计的,皮质的很高档。颖对皮帐篷稀罕的不得了,马上就让人搭建起来,并取消凉亭计划,一家三口改睡帐篷,依旧刺激。

三天后,洛川(陕西商洛地区,县志记载的确切,受灾严重,并引发山体滑坡,堵塞官道近三月之久)大震的消息传至京城,洛川连接关中与剑南的要道之一,秦岭山区地重镇,战略要地,自古就有‘取洛川以窥关中’一说,是京城门户。遭此劫难,举朝震惊。关中通往洛川官道堵塞,救援物资难以调派至灾区,只能从汉中、金州两地绕山路援助,为保证赈灾力度,七千屯田兵开赴洛川维持当地治安,近万民夫抢修官道,凡洛川报碟直送宫内等皇上御批。

“死伤者无数,兼天气炎热,恐诱发瘟疫。”兰陵说到这里,一脸颓丧,“瘟疫一但起来……”

“有具体统计没?”不忍看到兰陵这个样子,可又无能为力。瘟疫是大问题,在这个年代上,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尤其是灾区里,人畜的尸首一旦腐败,雨水一冲入了水道,现在官道又堵塞,各种物资进不去,想不发生都难。

兰陵摇了摇头,“现在通道一堵,全*山中小路传递消息,本就两天快马的路程,如今要拖延个三四天才到。”看了看我,“你办法多,想一个出来。”

兰陵能把这话都问出来,看来真是病急乱投医。我能有什么办法,原来电视里抗洪救灾见过地东西,想想。“喝开水、驱蚊虫、居所用石灰水定期消毒,一旦发现有疫病者马上隔离,由官员牵头,全民动员捐款捐衣服,动用军队全赴灾区,发扬军民一家的鱼水之情,中央首脑亲临灾区慰问并兼在重灾区同灾民及指点员吃顿饭来安抚民心……,还有,重点宣传几个英雄事迹来鼓舞全民合力抗灾的士气,悲壮点的,再就是……吃天由命了。”

“你等等,”兰陵拉了纸笔记录,“喝开水,驱蚊虫都合理,石灰水消毒你以前说过烧石灰而已,都好办。官员牵头捐这捐那的。”说到这里,摇摇头,“朝廷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民间捐助就免了,丢不起那个脸面,军队已经开过去了,重点是治安,其实用来帮助灾区重建地话,也不是不可以……,中央首脑嘛,你指的是谁?”

“谁大就谁。”晃了晃脑袋,从昨天起,终于可以自由旋转了,“尚书、中书、太子太保的。实在不成王爷、公主、娘娘,皇上不知道成不?”我记得新闻里,重灾区肯定有主席御驾亲临的慰问,不知道古代地皇帝有没有这个觉悟。

“皇上不成!”兰陵瞪我一眼,“胡诌!一来回一半月上,就不怕影响了朝政。尚书、承宰的都公务在身,如今前面要开仗,后面还一气的闹灾祸,谁都离不了。”托了下巴想了想,“王爷嘛,不少,可毕竟是个搅人心的差使,王爷们不合适,也不好去,可不就剩下公主了。”

“你消停啊。”听兰陵这话风不对,有鸾驾亲征的架势,“不是还有娘娘、太子嘛!再说了,你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寡妇,去了不合适。女人家抛头露面地多寒碜?你就是要去,皇上也不批准,不够丢人钱。”

“可是笑话了,你说的是哪朝的规矩?”兰陵不屑的看我一眼,“娘娘去不去我说了不算,可洛川也算关中一部,我过去也不算逾越了,顶多打个招呼地事情,抛头露地话,你别给我说,打江山的姑母不是没有过,若父皇在世,听你这话,信不信给你挂了城墙上风干了?”

“别,说瘟疫呢,别牵扯饮食。”兰陵的话是没错,可能和李家的人血统有关系,唐朝皇家的作风在中国历史上相对开放,前有三娘子(平阳公主)在关中搞敌后根据地耀武扬威,后有太平公主持权参政阴狠毒辣。兰陵身为长公主,聪慧著称,在朝颇有声望,又深得李治宠爱,没有别的王爷那么多忌讳,出面代表李家安抚一下灾民本合情合理,可我还没开放到李家那么公平地步,大震过去可能有余震,往往余震比大震危害更大,这时候跑去太危险,厉声道:“你不能去,算什么话,!不就是瘟疫嘛,既然是我婆娘,我想办法,你就消停会!?”

“好,你想。”兰陵见我动了颜色,笑着摆摆手,“知道心疼我是好事,不去就不去,叫唤个什么。”

“本就不该我操心的事情,为你这个婆娘,我勉为其难,真正为国为民一次算了。”目的就是不让兰陵趟这混水,灾区的治安绝对混乱,首先就不是女人家去地地方,再就是生活上,水一但污染,病菌可不管你身份贵贱,该拾掇还拾掇,她又是金枝玉叶,去了难免给人家添乱,帮倒忙。“办法多,太多了,一时也想不出来,你先去汇报,首先就是开水和石灰消毒,再就是解决伤患,既然朝廷上让王家有酿酒的权利了,不妨就采购点酒过去。医生,草药的必须充足,我夫人娘家是草药商人……”

“停!”兰陵一巴掌给我打断,“有点人心没,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朝家里拉生意。你酒给我预备上,我现在就报上去!”

说走就走了,没点情分,把正在粮库上分仓的颖叫来,从酒窑里分一千斤出来等兰陵派人过来拉走。“这么多?”颖有点不情愿,“按什么价钱给朝廷?”

“这个……”若要是按照前两天和朝廷订地价钱给的话,显不出来咱做了善事,可要便宜点,就怕以后人家再按便宜价钱拿的多了吃亏,既然应了兰陵的事,索性就大方点。“送!”

“送?”颖看了看我,一拍手,“那就送了,合算,总是要留名声的,这么大事情出来……”寻思一阵,“一千斤多了,让人家看了以为咱家多有钱一样,二百斤足够,一不招忌讳,二不惹闲话,不是多少地问题,重的是情谊,表表心嘛。”

老四是个滑头,下午就跑来找她姐商议,就想在地震上把陈家的形象树立起来,张嘴就要朝那边捐药材,说已经和家里商议好了,这次下了本钱,一旦把捐助的渠道打通,立马就把陈家里所有的药铺店面停业三天,大牌子打出去,因援助灾区,本店暂时无货,故停业三天云云……

“是个好办法,呵呵……”颖喜的合不扰嘴,“那跑来找我商议什么,你不是有内府的关系嘛,直接和那边谈谈,说不定人家愿意要咱家的东西呢。”

老四以为我眯了眼睛装睡就看不见,还冲颖指指我,轻声道:“过来是看姐夫的意思毕竟见多识广。姐你代我问一下。”

“你姐夫知道了。”朝我努努嘴,“装呢,椅子上躺的发懒,不想吭声而已。”

“又出卖我。”也不睁眼,缓缓道:“老四办法好。又涨了体面,又涨了人气。这么大的药铺突然为赈灾停业三天,还不闹的路人皆知啊。往后就算卖老鼠药都有人吃,信不信?”

“没个好话!”颖笑着朝我这边虚打一下。

“就这个理,姐夫说的对。”老四对老鼠药没兴趣,只要道理正确,她才不管用什么方式表达出来。“我直接找兰陵公主去。内府上她当得了家。”得意道:“上次送花露水过去,娘娘还隔了帘子同我说了几句话呢。”

“可是攀上高枝了!”颖笑的欢实,不过我听这话里透了酸气。“见到模样了没?”

“没,听听声音就是福分了。‘老四起身胡端了个茶碗,也不管谁喝的,一气饮干,也不道别,飞奔而去。

“知道了吧?老四可不是一般的活套,不是你温文尔雅那一套能约束的。“我笑了笑,这个小姨子不是一般的强。心思也活跃,“往后啊,光凭了听过娘娘垂询这点,就没人敢小看她。”“兴许是妾身错了。”颖起身拿了蒲扇过来给我打凉,“老四模样又好,人又伶俐……”

“停!”笑着打断颖的话。我还没瞎,虽然审美格调不高,可也不至于有那么大偏差。“往后啊,该夸的时候你夸,睁眼说瞎话就算了。条件再好也不能混淆视听。”

“算妾身没说!”颖不乐意的蒲扇敲打一下,“这么大动静出来,看来该大赦了,不知道这次皇上要怎么说。”

“操自己的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出了这事,按现在的常识的确没办法解释,自古皇上就爱朝脸上贴金,说什么自然灾害是自己不小心惹了人家老天爷云云,显示皇上惹老天爷的事凭啥老百姓要替代了顶这个灾,明显拐弯抹角的骂人家老天爷不公平嘛。

话是这么说,可李治仍旧攀了老天爷的面子作了深刻的检讨,检讨内容很奇怪,半杆子打不着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搅,什么天降洪灾是警示,自己没注意依旧我行我素,导致地震之类,给百姓和老天都承认错误。

这李治皇上当的也可怜,干点功绩别人说他像李世民,出点灾害都成了自己的错,兰陵给我解释诏书的时候,我还心酸了半天。都是男人,我外面受窝囊气的时候也有,可还没资格当了全国人的面受这个气,换到李治的角度想,还不得气死不可。

“可怜的,什么事都担上了。”不由的露出同情的表情,“你说这皇上干不干坏事和地震还能扯上关系?”如今外面传闻多了,不光是皇上,连娘娘都牵扯了,说原来皇后好好的,换个新的惹老天爷不高兴,若武皇后还在的话,不定还出什么事情。这话我可不敢给兰陵说,也是蹲了墙根听别人议论。

“皇上好当的吗?”兰陵无奈的一摊手,“你是当家的,你家出了事情还不都找你理论。就这道理,皇上当了国家的主,不管什么事情,不出来挑着怎么行?还有啊,按你说的,地震和放屁一样,憋不住就冒出来的话,往后少拿出去显摆,够丢人的。”

“就是这道理嘛!”我就比喻粗俗了点,还不是想让兰陵有个大概的认识,也是替皇上,啊不,是替一个受苦的男同胞打抱不平。“我平生最怕别人冤枉自己,同样嘛,谁愿意都把别人屎盆往自己头上扣。算了,不和你说这,王家的酒和陈家的药材都送上去了。我家就不说了,也算官宦人家,为国出力是应当的。陈家的事可得有个表彰才行,毕竟是模范商户嘛。”早上颖就给我交代,要在兰陵跟前帮她娘家敲打敲打。

“一家子滑头!”兰陵拿出老四才孝敬的新型花露水在太阳穴上擦了擦,笑道:“虽然藏了心思,可终究是为国效力了,肯定有奖赏。如今呢,内府上开了这个头,也就有意褒扬某些商户,稍稍改观一下朝野上对商家的歧视。老四伶俐,钻了老大个空子进来,哼哼,会来事的很呢。”

哦?还有这么大个好处,稍稍改观一下形象,既然皇上认为这么作有必要的话,那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话说回来,这李治还就是太可怜了,同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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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募捐?

李治统治时期,不管是经济上还是军事上,将唐帝国国力提升一个档次是不争的事实。从接到地震的消息,整个帝国高效率的运转起来,几乎京师的有关人员都全身心的投入到救灾赈灾中去,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

二百斤医疗用酒和陈家捐助的大批中药材送上去没几天,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王家收到的是朝廷新增的订单,陈家则被朝廷口头嘉奖,而老四则被叫到内府上,由娘娘亲自出面给了赏赐。

口头嘉奖,看起来没有实质的奖励,但毕竟是开国以来第一次有商户被朝廷赞誉。什么事都难保第一次,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不仅仅是陈家,所有商户的情绪和积极性都被空前的调动起来。身份、地位,这是商人自古以来一直为自己争取的东西,没有这些,弱势群体的财产能不能保得周全还是两说,再多的财富也如过眼云烟,关系硬朗点的商人依附于权势,保护费如流水般地流入当朝显贵的腰包,但身家性命暂时能有个周全;没关系的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低调维持而已,成为强豪们欺辱敲诈的最佳目标。

如果你是农户或地主,遇了强豪欺诈,别人会同情你,甚至有人看不过眼跳出来援手,官府上也不会袖手旁观,自能讨个公道回来;可商户不同,没人喜欢他们,遇了同样的事,别人会幸灾乐祸,甚至有人看了眼红跳出来趁火打劫。官府上纵然过问,却难以讨个说法,回家继续受辱而已。

陈家的事情让众商户嗅到点什么。商人的第六感无与伦比,陈家既然能堂堂正正的被朝廷承认,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上做了恰当的事而已。一时间,京城里的商户都有点疯狂了,灾区百姓仍旧水深火热,同样身为大唐子民岂能袖手旁观?有关系的走走关系,托官员说说话,让朝廷批准自家朝灾区捐助,没熟人没关系的直接就跑来户部上磨牙,捐什么的都有,场面火爆。事先没个预兆,不光是户部官员,连皇家都有点措手不及,兰陵为这个事还半忧半喜。收了吧,朝廷顾忌自己脸面;不收则辜负人家一片诚意,毕竟为国为民的热情不能一盆水浇灭,再说这次商户是动了真格儿。不是口头上取巧,捐助的物资委实不在少数,据说有的人家愿意捐助自家十年所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户部门上乱了套,划了老长一条线,不许商家靠近。”颖自打陈家获得殊荣,就使劲乐,心情好得没办法发泄,套了车子专门跑去看热闹,回来还大包小包带不少东西。“好些人直接拉了自家东西过去捐,人家户部里没说收不收的话,只好在门外等着,可热闹了。”

“等就等嘛,”我也准备去看看,自打来了唐朝,还没见过这么火爆的场面。听颖一说就起了看热闹的兴趣。“嘿嘿,吩咐了备马,我也去看看。”

“不去了。”颖拉了我袖子,笑道:“如今门口上太杂乱,看的没意思……商人就是商人,捐东西你分好的等呗,可偏偏就又开始易市了,拉了东西的没事,就东家换西家,弄得和赶集一般。”

“……”这新鲜,更得去了。不等颖阻拦,牵马就跑。边跑还边听颖后面喊:“户部东手的巷子口上有个拉毯子的胡子,夫君回来时候捎一条!”

胡子都有?什么世道!明显是看了人多,趁火打劫做生意!马都没地方栓,只能牵了手里朝里面挤,估计京城里一半的商户都过来了,大车小车,拉什么都有。当然,其中不乏投机倒把的分子。一眼就看见颖说的那胡子,一个人把了个巷口,摊位铺开大了,各样毛毯都扔在地上,也不吆喝,自己朝上面一躺养神。

还有个卖醪糟的摊子生意火爆,大热天里一见日头就渴,光见他不停点的收钱,老大的陶瓷碗垒了半人高,客人喝完连洗都不洗,直接就盛满交给另一人,忒不卫生。

“子豪?”天热,正人群里挤得满身臭汗高兴,就听见有人喊我,扭头找了半天,才发现是李世,正站了醪糟摊子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醪糟。

“是李兄啊。”人多,调个马头惹周围人一阵牢骚,好不容易回了头。拱手施礼,寒暄道:“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呵呵,算好吧。”李世好像不是一人来的,周围几个人好像都认识他,我一扭头就发现杨泉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堆,一脸笑容地朝我招呼。

“杨老兄了在啊。”我扭头又看看李世,看样子不太像一起来的,杨泉一副购物狂的模样,朝我招呼的时候还正在给商户付钱,看商户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就知道被杨泉砍了不老少的价钱。

杨泉好像也是刚刚才发现李世,赶紧又打招呼,两手都占着,提过头顶摇晃,亲切地跑了过来,“嘿嘿,反正他们也是要赈灾,便宜,兄弟顺便买点回去。”朝我努努嘴,冲李世笑了笑,“不耽搁,下午还有差使,您二位慢行,在下得先赶回去。婆娘在家等了吃饭,不敢怠慢了。”说着又急匆匆消失了。

“是个好人。”冲杨泉的背影道:“这杨兄的确有意思。”

“何以见得?”李世指了指外面,示意我出去说话,这里到底太喧闹,影响交谈。“过去就是西苑,好久没和子豪聊天了。那边人头熟,咱们过去坐坐。”

“好,好。”我欣然接受,毕竟能和我说一起的人不多,平时聊天的同性少之又少,“稍等下,来时婆娘有吩咐,买毛毯。”将马缰绳交给李世,又独自挤回去买了毯子。本来打算享受下侃价的乐趣,既然有人等,就放那胡子一马,任他宰割。

“看来子豪也是个好人啊。”李世打量我手里折叠整齐的毯子,笑道:“大热天上就为个毛毯亲自跑一趟?”

“可不是,”将毯子塞了马背上的褡裢,“婆娘说这边热闹,小弟就顺便来看看,果真厉害,比西市上人还多,户部官员这会儿估计头疼吧,哈哈……”

“可能。”李世领我进了西苑,轻车熟路带了个莲池的凉亭下,景色优美,凉爽宜人,“户部上官员不知道该不该收这些。但商家们赈灾的热情还是要嘉奖的,毕竟哪个朝代都没有这等盛况,朝廷就是犹豫该不该鼓励。”指了指周围。悠然道:“以前没事老过来看荷叶,这些年一忙起来就没时间。若不是今日遇见子豪,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来。”

没事来赶集的人,竟然恬不知耻的说自己忙,看他悠闲的样子,比较起来反倒是我更忙一点。“当然要鼓励,收不收都得鼓励。和送礼一个道理,收不收都得给人家道声谢。何况还是赈灾这等大事。”

“是这个道理。”李世点头,“商人与别的百姓不同,所谓无利不谈商就是这个说法。谁都知道他们不是为赈灾来的,可人家样子做出来了,也真不好拒绝。就是送礼的道理。”

“小弟认为应该收下,他们无非是图个名声而已,又没有太大的要求。”端起侍女送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说实话,绝大部分商户都是本分人,省吃俭用的积累点家业,不比别人吃的苦受的罪少,同样是为国家做了贡献,人们只看了利,一讲到‘利’上就反感,就轻视,却不去琢磨利怎么来的。”

“哦?”李世喝了口茶,笑道:“这个我也专门去琢磨过,也同别人探讨过,不知道子豪又是什么说法呢?”

古人对商人有歧视,不过对商业其实还是重视的,说白了,就是肯定这个行业而否定这个职业,逻辑上说不通,但事实如此。唐帝国为了保证其商路的安全畅通,前后发动的战争不下十次,对于外商也有明确的保护条例和优惠政策,商业、文化交流上也相当的开放,在某些政策上的开放甚至超过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歧视商人却为了保护商业不惜以战争为代价,的确矛盾。

“其实国家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从形式上还是鼓励商业的,关键是民间传统风气如此。说到改变吧,想从百姓身上做起是不可能的,只能由上至下慢慢来。就像户部门口这事,如果换了别的行业,若国家让农户们捐助粮食、衣物,肯定不是这个景象,说不定还要引起非议,以为国家变相的征收税赋。”顺了顺思路,自从来了唐朝后,有些事情不去想就慢慢的淡忘了,思想退化。“可商人不同,在他们眼里,身份、地位于财富一般的重要,有些人家甚至不惜代价的想将自己洗白,听起来如同做贼。一般人不可能理解,可小弟恰恰娶了个商家女,有些想法说出来着实的可悲,他们一样是靠了勤劳和智慧去拼搏,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利欲熏心,或者成了商人,对于道德就弃作一旁了。”李世听到这里,插话道:“国家重视商业和民间歧视商人,听起来意思不顺,但以道德为准绳的话,就好解释了。”

“可能吧,”我艰难地点点头,很想按了商业规则去解释一番,可想了半天也没办法给商人正这个名。唯利是图听起来刺耳,但绝大部分人还是抵挡不了这个诱惑。古代有,二十一世纪更多。从超级市场到街头小贩,以劣充好,短斤少两的比比皆是,已经成为普遍行为了,甚至连大型国企都难以避免。在唐朝,药贩、药铺敢在药材上动手脚,那是要杀头的;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没吃过假药的人不多见,甚至有医生亲自出马推销假药,让人不寒而栗。没接触过国外的商人,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能好到哪去呢?自嘲地笑了笑,“约束,尽量完善法规去约束。制定专门针对商业行为的法规,不指望他们遵守道德,只用国法来衡量,或许钱赚多了就能好点了吧。”

“国法。”李世点点头,问道:“大唐律不够周全?”

“当然……”差点漏嘴,对面的不是兰陵,还没有随心所欲到畅言无忌的地步,“当然周全!再没见过比大唐律更好的律令了。以前没有,往后肯定更不会有!”

“哈哈……”李世眯了眼睛笑了起来,“没外人,话说得这么谨慎,子豪不实诚。当然不周全,要周全就不会有令官成天里喊着修这修那的,这世上谁家都没本事给律令定得完满。”

“相对,相对周全,嘿嘿。”被人家说不实诚,太不好意思了。“不是太懂这些,针对商业的法规或许应该细节化,越细越好。小弟不是行商的,对里面条条款款不是很明白,反正也是瞎说。其实啊,若有商人参与进行一同修订,那才能更完善。嘿嘿,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去。”

“与虎谋皮?”李世弹了弹茶杯,寻思片刻。“也有道理,子豪觉得朝廷会不会收这些商人的捐助?或者说朝廷故意开了这个头来提高商人的地位?”

“那不清楚,或许收了是好事。毕竟也算是民间自发的行为,是我朝繁荣昌盛、百姓品质高尚的侧面体现。赈灾嘛,何必斤斤计较与朝廷颜面,能发动群众,群策群力才是真正有面子的事情。毕竟是圣上英明,官员得力,民心所向嘛。”

“就是这话!”李世抚掌大笑,畅快淋漓。不知道我拍皇上马屁和他有什么关系,搞得以为自己当了皇上。“就子豪以前说的,凡人,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只要这次赈灾得力,更显我朝昌盛,民心可用啊。”

“对对!”相对于谈商业,我更喜欢赈灾一些,毕竟我家也是捐了不少酒,属于爱国人士。不可否认,我是爱国的,至少年轻时候有过为国捐躯的想法。赈灾看起来是户部的事,可李世这工部官员竟然也说得头头是道,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不过对于石灰和酒的功效上,他还是很崇拜我的,嗯,崇拜。话题不知不觉的就扯远了,蛆的事情问了几次,他显然对养蛆喂鸡更留心,说要汇报给工部上,然后推广开来。

“是大功,”李世仿佛已经看见全国人民喜吃鸡蛋的场景,赞道:“子豪奇才。”

“啊?”我有点犹豫,不是功不功的事情,关键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蛆就联想起我来,万一给封个“蛆国公”,我觉得还是死了的干净。苦脸道:“这个……,推广好,可功劳就算了……李兄推荐的时候莫要提了小弟的名号,怪难为情的。”

“好,哈哈……好。”李世明显有捉弄我的意思,笑得模样很恶心,不过我断定他不敢冒领这个功劳,封赏再大他都不敢出这个头,怪渗人的。指了指西下的日头,“打搅子豪久了,该不会耽误了送毛毯的事情吧?”

“不会,不会!”摆手起身告辞。出门时候留意了下四周,今天西苑上清静了许多,连个人影都没见,估计太热了,没人出门。不错,和这李世比较投缘,要说兰陵还是有眼光的,交往的人就是档次高些,起码比我交往的档次高。

回家前到蒸酒作坊边上看了看工程进展,老远就看见飞马而去的背影,好像是李敬业。他最近沉迷于蛆虫之间,每天过来也不上门打招呼,一来就钻了饲料作坊里不出来。对于这个家伙,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虽说也属于纨绔子弟,但很少在聚会的场合里出现,却待人亲和,没有一般纨绔眼高手低的毛病,就饲料作坊的小杂役都能谈得来。

看似一个不合群的人,可名望在京城不错,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尤其是武艺上,虽然我不太懂,可能和程初一气切磋小半时辰的人,除了二娘子以外,李敬业算是头一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花无缺?我最恨这样的家伙,避免和他接触,不时的绕弯子说人家坏话,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和作坊上的俩女帮佣发生感情纠葛。

又来我庄子上勾引养蛆女,太坏了。意淫李敬业委琐的同时,我变得高大起来。这家伙马上要去边疆上推广医用蛆,太好了,一定会被吐蕃牧女抓去,永不翻身,我会送他毛毯当贺礼。

正想着,周医生与我擦肩而过,大医箱差点挂我个趔趄,他就这样个人,一到出诊时候就风风火火的,迎面过来也不知道打招呼,太投入了。看他朝牲口棚过去了,这些天老是闹我加块地方给他,好用来集中饲养怀孕的牲口……正想着,就见云家小姐带俩丫鬟从庄前的小路上转了过来,急匆匆朝王家门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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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生化危机

云家丫头来了,我还是先不回去的好,有颖在,应该能对付。五月中的天气,天还没黑的样子,和李世侃了小半天,中午饭都没吃,肚子饿得叫唤。老远看了花露水作坊那边炊烟袅袅,家里所有的作坊平时只管一顿饭,看样子,又要加班了。

内府上动用了各种超限制渠道打开了周边国家的市场,已经不是行脚商队零敲碎打的贩运了,有组织有规划有预谋,没有谁家比内府更具备这样的优越条件,强横的武力加上皇家独有的权势和大唐丰富的物产、人力资源,只要想做生意,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到门上将坐骑交给门房,厨房里拿了块锅盔,边吃边溜达,小时候逃学一亲。再有不到半月时间,西瓜就熟了,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躺了满地,为了让西瓜均匀采光,俩庄户正在小心的翻着瓜面,我则找了棵老树坐下,尽量不干扰人家的工作。

“好东西啊。”庄农边翻边赞美,“上次瓜熟的时候下了好几大车,别看才拳头大,味道不错!我和婆娘连吃了几天,老丈人那边都没舍得送。”

“说的,可不能多吃,拉肚子差点就没命了。”另一个反驳道:“咱不是吃寒瓜的命,拳头大的就够了,现在长得和猪头一样大,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我听得直笑,明显就是想吃了,还找借口克制自己,要搁了后世,不管是给谁家种,种瓜的没吃过瓜就是奇闻。自己庄子上的人家就是可爱,种了这么长日子,竟然还没吃过滋味。

“味道肯定差不了。你看这叶子都发黄了,也就快熟的时候了。”

“这么多,主家怕吃不了吧?”说着还煞有介事的咳嗽两声,“寒瓜地上的活跃是辛苦了点,还是去年上庄子里起院子时候拿得多,去年挣的钱,今年还没花几个。就是让邻庄上那帮人占了不少好处去,不甘心。”

“咱这主家还成,到底是朝廷里封下的人,知道体谅下苦力的。外庄上来的也是卖力气,凭啥不叫人家拿。不过说起来,主家还是比不上大夫人厉害,知道不?诰命夫人!昨天还见了,回去一看我婆娘,直接打了一顿,咋和诰命夫人一点都不像。”

“打你婆娘有屁用,你就没长诰命夫人她男人的脸……”

“有完没完了?”我一旁听得冒火,诰命就诰命吧,还她男人的脸,当我爱长诰命夫人她男人的脸咋地。站起来吆喝道:“想吃西瓜就偷偷吃一个,关我脸屁事!”

俩庄户傻了,站那半天没个动静,一脸惊诧,见了鬼的样子。

“看啥看啥!”我指了指说我脸的那家伙。“你,说你呢。去,挑个瓜过来,吃了不甜小心我拾掇你!”

“是!”俩人一块跑了,半晌才抱了个似乎最大的过来放我跟前。大气不敢喘一声,等我发落。

我俯身拍了拍,端起来贴耳朵上,双手用力挤了几下,不屑地看了俩人一眼,没知识就是没知识,种瓜的不会挑,老大一个生蛋。“赏你了,回去给你婆娘吃,打挨得冤不冤?”起身亲自挑了几个,没几个熟的,将就吧,一年没吃了,开个荤。“给我抱回家去,今儿这事就不追究了。”指了另一个庄农道:“一会儿你也过来挑一个拿回去,等熟了,凡瓜地上干活的一家赏俩,不过再敢拿我编排事儿,就让你坐地里一口气吃二十个,吃不完不准走!”

“现在?”那人听得激动地打摆子,“二十个?”

“滚!美不死你。”憨胆大就这意思,明显心里没数。

回来时候云家丫头已经走人了,颖正喜滋滋地拿了个盆子洗西瓜,再仔细擦抹干净,就差打蜡了。“满地都是,至于不,洗洗切了吃,吃饭前刚好开胃。”

“咱家东西长得就是迎人。”颖擦干净退了两步左右的欣赏一会儿,“这么大,前一阵上去的时候才碗口大小呢。迎风就长。”

“一阵没朝坡上去了吧?忙过了,这些天你好好歇歇。”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问道:“云家丫头今天跑过来干啥?”

“耍心眼呢。”颖轻快地笑了几声,切了块瓜皮下来擦了下刀,扭头吩咐丫鬟喊二女一同吃瓜。“一起送来好几个,妾身让管家和帐房都拿了个去,周医生也送过去了,往后依仗这些老人的时候还多。”

“送就送了,解释啥?”我挥挥手,“问你云家丫头事情呢。”

“贼得很。”颖手上加力,一刀两半,分了一牙递给我。瓜不错,不过到底没到时间上,瓤子肉肉的,还不脆。颖收拾了个铜盆子放了脚下盛瓜籽,才自己取了一块,咬了口,舒服的呻吟一声,“今年上关中粮食旺,官上大量收了糜子去拉了南边赈灾,弄得这边糜子涨价,麦子到贱了。她家去年为了扛难关,专门拿麦子换了好些个糜子回来,这会儿糜子一涨,她就想起还帐了,着急了要先还一部分。”

“那就叫她还吧,小姑娘家撑个家也不容易。这些事情上咱也没刁难的理由,正好北门上酿酒的作坊里能用上。”

云家小姐给我的映像不坏,虽说王家是冲了云家地产去的,可毕竟没有让人家破人亡的邪念,若真存了坏心思,也不容她能逐渐地爬起来,早就动手了。“明天让她拉了来,照今年的价钱算。”

“嗯。”颖见二女进来,指了指桌上的瓜示意她自己拿,“就这么给她说的。其实说了人品,这丫头还过得去,老四那边收她家鸡蛋一直没出过纰漏,品质也好。即使今年降了价钱也没说三道四,云家日子也逐渐能过下去了。”

“那就好。反正到明年你姊妹俩一刁难,地八成得让了咱家。总得给人家留条活路。”我现在也想通了,颖的扩张是有道理的,想发展自身就必须经历这个过程,王家不是真正的生意人,打根基就得依靠吞并土地。

颖将西瓜啃得干净,一点都不浪费。旺财伸头闻了闻瓜皮,又失望地趴下。“咱家庄子上是一点空地都腾不出来了,挤得满满的,邻了云家那边的河渠两旁又太偏僻,实在不行就朝那边修路……”

“钱管家不是说那片原来掏过个旱井,水是苦的么?”关中长安地区的地下水资源很奇怪,前后不到一里路的两眼井,水质却截然不同。老关中人都知道,解放前虽然家家都有水井,可大部分是用来涮洗的,喝的水必须去城墙根一个叫甜水井的地方拉,彭大元帅当年在西安还同警卫员一同去甜水井拉过水。“没水你让人家怎么去,河渠里的水饮牲口可以,人喝不成。”

“住不了人而已,修条路过去也花不了几个钱。妾身的意思,那块地往后加几间作坊没问题,水苦点,人不喝就对了,作坊还是能用上。素蛋作坊和饲料作坊都给移过去,庄子中间占得碍眼。好好的地方都糟蹋了。”颖对庄子里不宽敞早有微词,而且迁作坊是陈家掏钱,王家只出地皮。“今年看起来红火,算来算去就没挣多少钱回来,花露水产量是多了些。可前一阵咱收酒的亏了不少,来回扯了个平手,造纸作坊里就半死不活的,素蛋那边一天来回就四百来鸡蛋,听起来利大,七七八八一分摊,刚保了本钱而已,还搭进去个饲料作坊……”

“急个啥?天上下金子还有个落地的时间,今年抓的鸡还没下蛋,你着急有啥用?”一说这,我也不爽。这年头,不是想养鸡就有鸡给你养的,得老母鸡孵才成。一窝五个蛋孵二十多天不说,就算母鸡卖力,全给你孵活了,还有一半的公鸡在里面,母鸡孵卵这二十天还不带下蛋的,来回一算,没效益不说,万一窝里全是公鸡,亏大了。如今孵蛋都和赌博差不多,小母鸡价钱快赶了猪崽。

“急,怎么不急。”颖不知道想了什么,瞬间笑的打跌,一口西瓜瓤子喷了出去,吓二女一个趔趄,“失礼了,哈哈……夫君莫怪……哈……”

“你小心,瓜籽卡了气管不是闹了玩的。”上前给她脊背上敲打几下,笑得轻了些,“闹啥?好好说话呢,发什么神经?”

颖指了指二女,又开始笑,强忍了半天才蹦了几个单词出来,“二女……被窝里……一次孵一百个成不?哈哈……”

二女听了忍不住笑了几声,发现不对,硬硬板了脸下来,小脸憋得通红。

我顺手就给了颖一个五百,笑道:“有创意!”扭头看了看二女,二女惊慌失措地摇头,朝院子里达莱那边指了指。“就知道你俩没一个好东西!谁提的谁孵去,少糟践别人。明天我就提一篮子回来,给你俩绑炕上!”

其实人工孵化不是不成。小时候在农村也见农民自家里干过,炕上放两排草纸编的孵化池,一个大灯泡照二十四小时不停的照上,也有烧暖炕弄的,这东西一般不分季节,不过在春秋两季的多些。这是土孵化,对温度要求的不严格,房子里连温度计都没有,全凭人的经验和感觉,还得每隔一段时间朝室内喷点水,保持温度,翻蛋保证温度均匀,温度高了还得拿出去凉一下,很麻烦。孵化率也不高,二比一左右。所以这些孵鸡蛋的还有另外一个职业,卖毛蛋(孵化失败,但小鸡已经成了形的)。很恶心的东西,可偏偏有人爱吃,生意火爆得不行。

“要不试试?”颖小眼睛眨着,“上次夫君不是给妾身讲过活人孵蛋的故事,那人叫什么来着?”

“……”故事好像讲过,可具体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刘备!”先胡诌一个对付。

颖皱眉寻思半晌感觉不对,“先不管是谁,夫君也没说成不成。”

很麻烦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刘备成了没。早先起暖炕后,我也有过孵蛋的打算。不过人越活越懒,就硬硬在脑子里把这个想法屏蔽了。“你胡乱打算什么呢,人就是能孵,那也不可能一下一百个。不过要试验也可以,找个阴凉通风的房子,晚上烧了暖炕,成不成也没办法说,关键要控制温度。”

“温度?控制?”颖对控制温度没有太完整的概念,我耐心讲了半个西瓜的时间,她终于明白了,笑道:“这容易!”

“啊?”一口瓜籽没吐出来,活活吞了下去,差点呛住。

颖见我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简单,记得上次琪郡主送了妾身好些个文鱼(金鱼)不?一开始养的好好的,可随了天热就死,妾身开始也一点办法没有。后来打听养文鱼的才知道原因,见不得太热,刚刚合适的温度里,它就文气的游,若热了冷了就贴了缸底下不动,热急了就冒头,再不管就死了。”

哦,说了半天就这么个控制法,厉害!孵蛋肯定在不动和冒头这个温度上说话。估计死的温度也有可能,也可能在死和冒头之间……鄙视了颖一眼,刚还以为碰见了居里夫人,半天就这馊主意,不过不能浇她凉水,要鼓励。“成!冒不冒头我不管,你看着弄,孵出来是功劳,孵不出来全当我吃的。”反正从前到后我省了不少鸡蛋。

“听夫君这话的意思是行不通?”颖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后又坚定道:“那就……全当夫君吃了!”

设备我可以按农家里的样子去指导,可温度嘛,按理说一般人是感觉不出来的,我又没有其中的经验,还得摸索。

兰陵这几天因为赈灾的事情,跑里跑外的瞎忙,没功夫过来,我正好研究一下金鱼冒头的温度,反正颖热情高涨,第二天上收了云家的粮后就张罗了修路和弄孵化室的事情,顺便还买了大缸人家处理的小金鱼回来,全是最便宜口眼歪斜的那种。

鸡蛋价钱贵,不敢乱糟蹋,就自家产的就成。三个通风的厢房,一间是舒适的游弋,一间是热点不动,还有一间是所谓的冒头,说实话,冒头那间我都不愿意进去,转一圈出来就桑拿了,金鱼拿进去不到两天就挂,人间地狱。

第一次试验全军覆没,鸡蛋变臭的味道很可怕,中了化学武器的感觉,全部拿去当了肥料。颖不甘心,马上又来二次,这边正糟践鸡蛋和金鱼不亦乐乎的时候,兰陵一脸欢喜的上门了。朝廷上果然收了商户们的热情捐助,冠冕堂皇地记下了捐助金额和家门,着实的大张旗鼓表彰了一番,陈家作为这次运动的带头人,声望暴涨,尤其陈老四被娘娘正式接见的事情让陈家成为商界明星。鼓舞人心的事情,朝廷赈灾上有了充裕的资金,大批招募民夫赶往灾区修路,灾情虽然严重,可民心大振,封建主义的阶级友情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干什么呢?听会儿话就满头大汗?”兰陵一番热情的叙述完,才发现我和往日的不同,“生病了?”

“没,桑拿,出汗后本来要洗澡,你赶来了。”将外衫解开,拿了把蒲扇刮风,“这算好的,没见昨天呢,出来和泡水缸一样。”

“搞什么花招?”兰陵不知道桑拿是什么,可大清早里洗澡不合常理。

将人工孵化的事给兰陵大概讲述一遍,抖着衣襟道:“看,就这样子,一进去就想死,一天还得死十回八回,叫别人弄还不放心。”

“夜里呢?你熬夜?”兰陵心疼的除了我外衣,拿了手帕仔细地擦拭,不满道:“原先听你说过,没想到这么辛苦。你婆娘起的主意,为什么要你操劳,她干什么去了?”

“家里又开始铺路了,后坡上的寒瓜到摘的季节了,忙不过来。”不是颖不去,我实在不想让她也沾这个手,怪受罪的。可兰陵问起来也得打个掩护,“今年寒瓜上的多,下午回去带一车走,当还你去年的本息了。”

“这漏子让你钻大了,一车算是饶了你。”兰陵把我转过去,脊背上掏到内衫里也擦了,“一会儿领我去看看你孵蛋的地方,别让你一人累了,我回去布置一下,多试几次,看有门道没有。现在就带我去看。”

和兰陵正走后宅门口上,就听见颖在里面说话,拉住兰陵,爬门缝上看了下,云丫头竟然在里面。

“这些天净忙了这些没名堂的事情,这不,收据都写下了,说等这窝鸡一孵出来就给你送去呢。啊,不是,是说家里鸡下蛋了就给你送去。”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得很清楚。

“孵?”云丫头问道:“是孵蛋吗?”

“孵什么蛋啊,说错了。家里才抓了小鸡,忙的等下蛋呢,可别听我随口胡说,忙的说胡话了。你的收据,快拿上,等过些日子去你家串门,俩弟弟还好吧?”

“谢夫人挂念,弟弟都好,长高不少了,书也读得用心。哦,夫人说忙,妹子就不打搅了,代妹子给小侯爷问个好,弟弟们已经开始念他著的书了,亏得有您家这个好邻居,要不云家就过不来呢。小妹告辞……”

打什么主意呢?颖明显就不是能把话说漏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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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前奏

看来颖背了我耍心眼,嘿嘿,听兰丫头告辞,我拉了兰陵匆忙朝孵化间走去,路上只感觉兰陵在笑,笑得很奸诈。

“就这个样子。”从孵化间出来,将其中三个房子里温度不同的道理讲解了一遍,“其实也就这么一弄,成不成两说,按我说,不成的可能很大。”

“那你夫人是在害人喽?”兰陵掏了手帕边朝书房走着边擦汗,“连你都弄不成的事情,连门道都没摸透……”

“话不能这么说,乡里乡亲的,相互切磋一下农艺常识算什么骗人了?再说了,不是说了孵化后马上改口了吗?还不是怕连累了乡亲?”辩驳很无力,稍微琢磨了下就明白颖的心思,她不愿意看到云家发展得太快,削打一下,好给明年里要地打基础。这恰恰反映了她对人工孵化没有信心,赔本嘛,大家一起了。

“就护,好好护!”兰陵鄙夷地扫我一眼,“你去孵蛋比放两条文鱼好多了,护蛋鸡一般。”

“嘿嘿,”叫丫鬟打了盆水过来,拧了个巾子扔给兰陵,“你要弄可以,不过事先说好,办法对不对,弄不弄得成,别找我理论。你那边能人多,兴许比我这边情况好些,再说了,你钱比我多,十来天扔百十个鸡蛋不算啥。”

“知道就好。”兰陵将打湿的手帕捂我脸上,自己转过身去,抬起两臂轻声道:“身上汗大的,郎君,给妾身擦擦……”

这些天事情比较多,先是李敬业学了一身耍蛆的硬功夫去北边前线充当蛆使,再就是秦钰远赴剑南道会川(川、滇、藏交汇处不远)一带负责军务。制高点,战略要地,虽凶险,却能看出朝廷对秦钰的重视。南诏各部如今仍在吐蕃的势力范围下,一旦北边程老爷子动手,南诏、吐蕃必定会在会川一带骚扰,规模绝不会小,用来吸引唐帝国的注意后趁机袭略吐谷浑。秦钰部的压力是仅次于身在大前线的苏定芳部,但其湿热多山的恶劣环境使秦钰的处境更加凶险。

无能为力啊,看似是自己的学生。可我这个当老师的却无法庇护他,虽然我从来就没有力量去庇护一个身份、家业比我高许多的学生,很无奈的事情。秦钰已经不是当年的公子哥儿了,他才真正是身不由己。和上次欣然受命不同,这次秦钰走的时候明显有了牵挂,前一天里专门到王家辞行。战略战术的绝口不谈,全是相互依托保重的话,说得俩人心酸。临走时候再三托付我转告颖和二女,没事多去秦家陪陪他婆娘。秦家夫人性子烈,虽身份地位绝高,却在贵妇人圈子里混得不如意,没几个人愿意搭理,除了颖和二女外就找不到几个能说话的人了。

“此去凶险,学生只当身后事般地打理。”秦钰说到身后事,脸上表情却轻松起来,“后方有老师和程家舅子坐镇,学生定安心无虞,一心报国,决不会辜负圣上重托!”

这是秦钰头一次喊我老师,听得我心里堵得慌,不敢说话,就怕掉眼泪,虽然这个时候掉两滴眼泪不算丢人,可我这个当老师的就得有老师的样子,得让学生安心。不搭话,从下人手里接过缰绳,头前开路走出庄前的木桥,再递给秦钰,拍拍他肩膀,朝官道方向挥挥手。

秦钰拱拱手,努力朝我挤了个微笑出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生离死别?我这个人太现实了,在这种事上不会欺骗自己,会川那边从建国来已经死过三员上将了,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任谁都比秦钰更有经验,可气候啊,不等敌人来砍你,身强体壮的人过去好好就殁了。说冲锋,南诏就是野人,就是依靠了当地地势气候才成为祸患,如果平原冲锋,凭借唐帝国军队的装备训练,想怎么破就怎么破。想想就气人,气得刚滴两滴眼泪又给干了。

“花露水作坊里还有多少库存?”一回家我就叫过二女盘问。

“八百斤的样子。”二女不知道我有什么分派,答得谨慎,“去掉订下的货,真正就四百斤不到了。”

“去,四百斤全都给我运出来,连夜赶送秦府去。”花露水对付蚊虫有特效,虽然山里的蚊虫凶悍得多,可不管起不起作用也好过没有。兵部上拿不出来这么多钱采购,可我可以用私人的名义送了秦钰去,我家的东西爱咋送咋送,他谁都管不着。“顺便传我的话过去,明天我有事情,不去送秦钰了。”

二女小心抬头看看我,朝门外乘凉的颖指了指,让我是不是同颖商量下,毕竟四百斤花露水可不是个小数字。

“让你去就赶紧,记在王家的帐上!”和人命比起来,钱可以暂时忽略,四百斤花露水才多少钱,不图运上去有用,全当花钱买个安心,这点家我还能当得了,不用和谁商量。

晚上热,可能是热,老睡不着,没有顾忌身边俩夫人,独自起身从里拉了个西瓜上来,星光下,靠了石桌,杀得满桌西牙子,却又发现完全没有食欲。

“一人杀西瓜,可又练的什么刀法?”颖披件纱衣跟了出来,“不是咱家能左右的事情,何必将烦忧朝自己身上揽呢?”轻轻递过来一牙西瓜,“既然杀开了,多少吃一口,兴许心里踏实些。”

“拉了四百斤花露水,心疼得睡不着。”想说个宽心话,可面部肌肉不配合,笑了几下没笑起来,长叹一声放弃了。接过西瓜咬了口,凉爽,“往后多去看看秦家夫人去,明天秦钰一走,孤单的没个人说话。”

“嗣业是个干大事的人,秦夫人是嫁对人了。”颖接了话题。随手也端了个瓜咬了口。“莫操心,定不会出事,秦夫人求了菩萨保佑。前日里见她喜气洋洋的。”

“干大事?你羡慕?”颖明显说得没底气,谁家男人上前线婆娘还能喜气洋洋的,“要不我也去挂帅出征一次?凭身份,我还是秦钰老师呢,朝廷说不定就允了。”

“不许去!”颖朝我这边挪了挪,一只胳膊死死揽在我身上,“地、钱有没有无所谓。身份高低不强求,就败家子妾身都认了。只盼别惹了这挡子事情,您就平安地待在家里,妾身和二女好好伺候了享福。”

“是这话,将心比心,秦家夫人才受罪。”秦钰这次回来和夫人的关系融洽。或许是我的劝告见了效果,或许前线上生死见得频繁,忽然知道顾家了,连颖都经常提起秦夫人性子软了许多。可好事不长久,这说走又走了,偌大家里没个男人依仗,连夏天都没热气。

“男人家的,上战场理所应当,可摊自己头上就是天大的祸事。”颖轻轻摇了摇头。起身拉我,“二女也醒着,随妾身回炕上说去,明天妾身也没事,说一晚上都不打紧。早起有懒觉睡。”

有颖陪了说话,二女在身后耍小动作,心里踏实不少,努力朝好处想了想,也沉沉睡了过去。一早就飞马朝金光门上奔去,老远见秦钰正在朝众人辞别,在程初大嗓门喊过“保重”后,秦钰带了数十随从拉了几大车花露水上路了。

程初按地不动,见众人走远,才扯长嗓门吆喝:“子豪兄!知道您过来了!”

“喊啥!”我纵马绕过路旁的树林朝程初过去,“走,找地方喝酒,别给我说禁酒了找不来。”

“那是,小弟就这点本事。”程初心里也不好受,想活跃气氛,玩笑道:“嗣业走的时候托付小弟帮忙照看吴姑娘,您说有托付大舅哥照顾自己小妇的理没?秦夫人知道还不给我活劈了。”

“嘿嘿,你别说,嗣业到底是聪明人。你好好地照看了,实在不成就接出来送个大院子,买俩丫鬟伺候上。”想想王修原来也耍这一套,我这个身份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干这活你最合适,秦夫人知道了顶多就捶你一顿,搁别人就难说了。”

“我那堂姐早就知道了,不吭声而已,这次嗣业明显让兄弟背这个黑锅。”程初故意将话题朝八卦里拐,闭口不提秦钰此去凶吉难料。“小弟知道个好地方,酒不错,崔家的场子,去不?”

“带路!”崔家的场子,卖的还是我家的酒。今天不痛快,偏偏就想花钱买自家酒喝,吃的就是眼前亏。李敬业那天走的时候我咋就没点伤心气呢?回家还美滋滋地拿勺子挖了半个西瓜,按理说都是为国效力,差别咋就这么大?

揪心归揪心,前几天真的难受,过了些日子就混打着忘了,等回过神来已经七八天过去了,一早晨练完喂鱼的时候才想起人工孵化的事,急忙跑了孵化间,小院里收拾得干净,推门空荡荡一片,除了炕上还扔了俩纸编的盒子外,连金鱼缺都撤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怎么弄的?怎么都收拾干净了?”

颖一早安详地坐在正厅上过帐,丝毫看不出半途而废的颓丧。好像就等了我来问她。“夫君这些天心思重,妾身怕您操劳,就吩咐都收拾了。等您心情好的时候重新开始不迟。”

“哦,那我心情好点了。”颖体谅我,她自己又没沾过手,收拾得也对。

“不着急,”颖笑了笑,“最近家里事情多,您不是吩咐了要多种黄豆嘛,才出了苗。今年咱家黄豆收的多是好事,家里好些牲口都怀了崽子,到年上能添十多头呢。”

“对啊,周医生说要圈个院子照料小牲口,一直没地方安置,正头疼呢。”这是大事,在这个年代添牲口和添人丁一般重要,“若是给饲料作坊迁到河渠边就有地方了。”

“可不是,妾身正谋划这事情呢,给老四也提前打了招呼,就说了起院房。要不夫君过去看看地方?”颖合了帐本,推我就朝外面走。“管家过去了,您去指点指点,画作坊的地界您可是行家。”

给颖混过去了,嘿嘿。出了大门才想起人工孵化的事,看颖的样子,是不想再搞了,又不好意思说半途而废的话,才左推右推的。本就不是个容易事情,还是让老母鸡去干比较合适。虽然兰陵对这个也起了兴趣,结果难料啊。不去戳穿颖祸害人家云家的盘算,女人家小心思有时候还蛮有意思的,全当颖和云小姐俩之间的小游戏了,反正俩都不是省油的灯,男人瞎搅和进去就没意境了。

官道打通后,源源的物资和人力涌入洛川。虽然受灾严重,但随着商界的援助源源不断地送过去,朝廷调度得当,军民一心重建家园的口号喊出来,再大的困难仿佛都不屑一顾,果然是民心所向,上下一心,其力断金。随之,兰陵也安分下来,眉飞色舞地讲述史上最豪华最具有代表性的赈灾过程,如亲临现场。

“算过花多少钱没有?”别以为人家商家资助的就可以不算进去,单凭朝廷的救灾拨款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看把你能的。给前后捐助的物资都算上,还有热血上头费,无偿劳力费,自发运输费……”

“你不是说要发动民众的力量嘛。”兰陵不满地看我一眼,“发动完了,你又开始说风凉话,什么个意思?”笑了笑,“不和你计较,这次你也算有功劳,没你家小姨子来那一套,还真是麻烦事。”

“没,没啥意思。”挠头笑道:“就看不惯你显摆,不过你最近的确变年轻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三十岁上的人。”

“才几天就嫌我老了?”兰陵拉过我胳膊用劲勒了几下,“往后不许提我岁数,本来都忘了,又说出来让人心烦。等我觉得自己老得不能要了,自然不来纠缠你,远远地回避。”

“夸你呢,说得凄惨的。”说错话了,兰陵忌讳说她年龄,这一向脑子不够用,嘴上不把风。“人就活个心境,老不老的关系不大,挨一起舒心就成。和你就勉强舒心了,一般舒心,还行,凑合。”

兰陵使劲推搡我几下,笑道:“不会夸人就少说两句,好好的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道。”说着过了个眼波电我一下,“别忘了,再有俩个月上下就收棉花,这些天我打算去丰河看看,你是牵头的,可不能叫我一个人跑。”

“哦,比较远啊。勉为其难和你过去一趟也行,不过你老偷偷摸摸地跑我庄子上过夜,你看,有些费用上的问题……”

“去死!”兰阮红了脸踢我一脚,“没点成色,当自己多希罕。”起身从书橱里拿了个册子胡乱翻开做样子,“早点做准备,棉花眼看了要下来,你说的作坊还没一点动静呢。打算放了丰河还是长安?”

“就运回来放这边,”最近一直拿不清去专门盖个作坊呢,还是就入了家里一点点整治。脱籽还是没办法改进,今年肯定得人力去摘,先在那边晾干了打成圈子拉回来慢慢来最好,我正好也好好研究下,鼓捣个办法出来。“作坊先不着急,就存家里想办法。咱们才开始弄,后面什么模样谁都不清楚,更不明白作坊怎么起,摸索而已。”

“你心思多,听你的。”兰陵在这些上面从不指手画脚的干扰,我怎么说就怎么干。“你孵鸡蛋的事怎么样了?我想过,这办法要是成了可不小呢,尤其这热天里蛆多,小鸡长得快,就公鸡喂起来都合算。我那边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按你的办法起暖炕孵化。”

“那你就慢慢孵,我反正败了,”兰陵干什么事情都认真,也有认真的条件,我不行,颖一放弃,我唯有的一点热情都打消了。“温度的问题解决不了,难啊。好些事情给你说不明白,就是说明白也没用,材料的问题,不过我打算用一年功夫让你稍微明白点。”

“说得绕舌头,材料多的是,你要什么?”弄材料上,兰陵还是有信心的,“这世上还没有让我能太希罕的东西,你说出来看看。”

“再说吧,不是一两天里能说清楚的。”物理、化学,一个温度计牵扯的地方多了,说清楚也没办法造出来。第一步得先给拜战庭打下来取得玻璃的制作方法,然后呢,按我遗留下的原理,兴许几百年后有人能弄一个出来就不错了。“朝北边一直打,打了海边没路了再朝西打,再过海打,就这样一路打一路的抓工匠,就不定其中就有几个能做琉璃的,就成功一半了。”

“为了孵鸡?”兰陵被我旷古绝今的战略构思吓住了,直勾勾盯了我看。

“然也!”

“嗯。”兰陵点点头,“好!有志气!”

“成不?”

“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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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福祸总相随

西瓜,最近成了王家里最热门的话题。趁瓜熟蒂落之前已经赶着摘采了一批,塞了满满一地窖,供中秋节里享用,剩下的得赶快吃掉,不然放过了时间全部打了水就可惜了。

好友都送过去些,兰陵报复般地拉走两车,管家、帐房、医生,每人家里抱五个回去,老丈人家里当然不能落下,光老四就每天早起过来从井里捞一个拿去单位里消暑,到后面连个作坊的大客户也沾了光。当然,包括云家这个大供货商,不时被馈赠个西瓜,很有面子的事情。

虽然被赠送了西瓜,可并没有刺激到云家的鸡蛋供应量,老四也不经意地提了几次。说云家最近的供货少了两成左右,但随着周边里庄子养鸡户不断增加,云家的一点短缺对素蛋作坊的影响并不明显,老四也就同太往心里去,不过颖听了后却贼兮兮地偷笑,鬼把戏全被我看了眼里,不揭穿罢了。

自认为从谢宝以文书的身份跟了秦钰走后,云丫头上门比以前勤快了许多,和颖的关系貌似融洽得不得了,两人姐姐姑姑叫起来一个娘养下的一样,每这个时候,我就拉了二女出去耍,给她俩留足相互施展的空间。

“最近有没有要汇报的事情?”和二女躺了花园里茅草亭子下嬉闹,天热,她没勇气贴我身上,只好半俯在躺椅的一侧,不时用脚在我身上乱捏几下,等我去抓。“趁云丫头没走,想说谁的坏话就赶紧,看你最近乖的,憋不少坏话肚子里没办法发泄吧?”

“嘻嘻,”二女扬脸奸笑。很独特的笑容,大眼睛眯成月牙,鼻梁上打了皱褶。小嘴抿起来稍微歪向一边,刻意露一颗洁白的虎牙出来,通常这个时候衣衫上前两个襻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配合扬起脸后腻白脖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很邪恶,俩人都很邪恶。有第三人在场时候绝对不会流露的表情,我有独享权。

“笑得恶心。”我伸手在她皱起的鼻梁上刮了下。笑道:“知道你比老四好看,不用摆这臭样子出来。”

“老四身上也有好看的地方,嘴就好看,比二女的大。”二女学了老四吃西瓜的模样,虽然有刻意丑化的趋势,不过到惟妙惟肖。“夫人吃五六下,妾身三四下,老四一下!”

“哈哈……”这说法形象,没太夸张,老四能一下塞嘴里的活绝不干两下,属于高效率快节奏的人士。“她怎么又得罪你了?”

“老不嫁人,不光得罪妾身,还得罪夫人呢。”二女将脸凑过来朝我呵气,小手不老实,揩油揩得熟练,“她心思怪怪的,妾身摸不太透。不过时间长了也能稍微看出来她的想法……”

“说说看。”二女衣襟半敞,洁白的抹胸露出来一截,顺手掏了里面握了一把,二女立刻就弓了身子细细地呻吟一声,小手攥我胳膊生疼。

眯了眼睛斜斜地扫着我。将我手按在她胸口上,挑衅道:“不说。”

“切,”抽了手回来,不叫她得逞。“还不愿意听呢,哼哼……”

“老四……呵呵……”二女耍赖将我手又拽了过去,死死按住,“夫君手热热的,掏里面舒服,就扣着,细细听二女给您说胡话。”

“哦,”将她朝跟前拉了拉,“发春的话?”二女近半年喜欢躺我跟前呢喃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低声细语,和放幻灯片一样的情景,愉悦的,苦闷的,辛酸的,期盼的。女孩子长大了心事多,她不屑去找女伴交流,时常有些事都憋闷在心里,只有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借着亲昵的气氛里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不管我认真听也罢,当她舒服的哼哼唧唧也罢,发泄完全没有忌讳,我则戏称她是发春的话。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给她个胳膊枕上,装做用心聆听的样子,偶尔还小憩一会儿,直到胳膊被枕得发麻实在不能支撑的时候才抽回来,她也就停止了。递了个胳膊过去,爱怜地扳了她小脸亲了亲,抚摸乌黑的秀发道:“活得太独了,也试试找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人说说话,毕竟我一个老爷们粗枝大叶地听不太懂,连回嘴的本事都没有,别把自己憋坏了。”

“就说给您一人听的,当话听,当风吹都好。”二女怕我早早手麻,将头发挽了个结分担一部分重量,轻轻枕在我手臂上,“二女喜欢这样子,风里雨里过来了,早就和别人没话说,就您懂二女的心思。世间里,林林总总地坏事遇见的太早,别人还爬娘怀里找奶的岁数,二女就开始乱坟岗子里钻,哭也哭了,打也挨了,以前受不得的罪也就习惯了。才有个能说话的地方,您惯着,宠着,您任由二女起着陪房丫头不该起的心思,您也该管管了,二女怕再往后管不了自己。”

“造反?”二女的话让我听起来怪怪的感觉,“给自己往后干坏事打铺垫?等事情出来了全部推我身上,说是我惯的?”

“嗯。”二女轻轻动了动脑袋,真诚道:“妾身一在你怀里就起不该起的心思,由不得不想,你把二女宠坏了。”

“哦,明白了。”二女耍心眼已经成了习惯,就象她说的,由不得自己。就连说发春的话都耍小心思,一样的娇气话,别人说是纯粹地撒娇,由她嘴里出来就是带了盘算的,而且听了后会让人觉得真诚,有可能更加放任她。“若不看脸,光听你说话,不会相信你是个二六岁上的娃娃。”

“嘻嘻……”二女捏着我臂膀上的肌肉,一边梦呓道:“二女不耍心思就不是二女了。兰陵公主不和您耍心思,那是她身份高,不依靠您,不把您当了天,不会因为您不在就活不下去。夫人耍心思是要维持自己在家里的位子,拉了您的同时还要拉住管家,拉住帐房,王家上下她都拉得严实。若您不在她就理所当然是家里的天。二女和别人不同,兴依靠您一个,家里上下、钱多地少的与我无关,一辈子就活您一人,全部心思都是围了您出来的。”

“有理,耍心思有理。”我笑着拍拍她脸颊,“不插嘴了,你继续吧,我眯一会儿,大逆不道的话尽管说……”

颖和云丫头俩地主婆之间的鬼扯我绝不参与,颖最近心情出奇的好,几乎天天下厨房给我弄俩小菜。还没事就边打算盘边偷笑,我乐得吃好喝好,不去打搅她的好心情。Kw2wkK6

兰陵自从参观过王家的孵化间就开始了小规模的孵化试验。每天过来记录完学业就开始说我又糟蹋了她家多少鸡蛋的事,反正是从我这里翻版过去的没希望技术,所以损失就朝我头上扣,被评为本年度大唐最无聊的“没希望工程”。

“北边准备动手了?”兰陵来的时候说了件有趣的事情,一支商队在西突厥的地面上蒸发了,是支大型武装商队,随队的护卫都是有经验有武艺的老兵,一般马贼还没有太岁头上动土的勇气。唐初,丝绸之路还没有完全打通,路途凶险,长途大型商队都拥有装备精良的强横武力保护,一路开过去很是威武,别说响马,就是一般的游牧部族都能给它连根拔起。怎么就恰好在突厥的地界上消失了呢?脑海里浮现出程老爷子的无赖嘴脸。“等京中下令呢吧?难为的。看起来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嘿嘿。”

“嗯。”兰陵点点头,“已经就绪,时间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拖下去。南诏那边已经有两部动了依附我朝的心思,现在就大力支助他们有点早,就等了吐蕃的动静上,一旦南诏有变,这两部完全可以拉拢过来挑起南诏各部争斗,减轻剑南的压力。”

“那边动起来只怕要三月后了,苏定芳将军这边却是眼前的事情,吐蕃已经集结了精兵移防到他对面,说到压力,还是吐谷浑西南一带最大。”我手头就有送来的军报,如今程老爷子的部署已经到位,西州、庭洲两地大军云集,只等军令一下,沿图囤河西进,老爷子的无差别扫荡计划就开始了。一时对西突厥的军事打击得手,立马兵分两路,一路朝西继续攻击,剿灭残余,另一路则南下入吐谷浑与吐蕃人决战,前提就是在三月里攻下西突厥而不损失吐谷浑的战略部署下进行的。听起来很刺激,干起来更刺激,想想就流鼻血,所以我还是当看客为妙,咱小心肚受不了那种负荷。

“人家攻城略地你上个什么火?”兰陵见我鼻血乱冒,慌忙掏了手绢朝茶水里打湿就捂了上来,“一说杀人的事,你就喷血,可惜一顿血豆腐了。”

“没,你穿得单薄,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就流了。”嘴硬地接过湿手帕胡乱塞了鼻孔,“天热的,光和你说话了,还没喝水,旺血症,说明我体质好,血多。”

“塞都塞错了,还旺。”兰陵给手帕又抽出来,塞了另一个鼻孔里,“什么本事,就你这身板,别提上沙场,自己先流死了。大男人家,还好意思辩解,丢不丢人。”

“有点……”叫了丫鬟打盆凉水过来洗脸,整个脸塞了水盆里美美镇了几次,胡乱擦了一把,“热血青年,都这样子。见多就不怪了。今儿这事不许说出去,小心我灭口。”

“呵呵……”兰陵扳起我脑袋,在四周仔细擦着血渍,“欺负女人家是一把好手。我这个郎君,吃起来,喝起来,那不用夸,大唐里就您一个了,可是威风八面呢。原以为除了吃喝也再没别的什么本事了,今儿又见了一条,鼻血流得声势浩大,算是个能耐吧。”

“别算是,就是能耐。”顺手抓了块西瓜仰了脸就吃了起来,“你轻点,擦脸呢,你当是搓脚?”

“哈哈……”兰陵笑歪在我身上,“刚就想和你说脚的事情。”捧了我脸横竖看了几遍,满意后将后绢在水盆里摆了摆,塞住鼻孔。“你那分左右脚的鞋子穿了能走路,套上舒服,不象老鞋子得穿久了才硬撑了脚型出来,我也依了自己的脚板画了样子,做好了穿给你看。”

“那是你脚大!”兰陵自从见了我的新式鞋样,没事就硬逼我脱下来穿自己脚上,“大脚片子不嫌羞就对了,还拿出来说,比冒鼻血丢人多了。”

“脚大天生的,你想怪谁?”兰陵瞪我一眼,使劲扳我躺好。“往后还拖几天?南林苑的棉桃都一咕嘟了,丰河那边你还去不去?”

“也是,”兰陵爹妈不是谁想怪就敢怪的,后果不堪设想。“等庄子上蒸酒作坊弄利索就去。光是想当然的话,你当我不想去河边避暑?你知道俺家现在被朝廷压迫不?前后订单又加了四成,四成啊。方法都给工部了,他们怎么不开个作坊酿制,还死缠烂打地掐我脖子?”

“哦,还有了怨言了。”兰陵笑着朝我脑门指了一指头。“酒是你家密法蒸出来的,如今朝廷虽然有了办法,可还是尽量从你家里采购,不为别的,就是帮你把禁酒令撑过去。你傻了?”

“噢!”一拍脑门。这是兰陵变了法子保护王家的花露水产业呢。一旦朝廷大开酿酒作坊,产量一起来就没王家什么事了,有可能顺理成章的将王家的特殊待遇给取消掉,对王家来说,那就大祸临头了。“呵呵……还是你想的长远。”

“这事情和我没关系,有人想到了。”兰陵卖了个关子,不说是谁给了这么大个情面,但肯定不是皇上庇护我。“才压下去工部上想起作坊的念头。如今产量还要增加,等前面一打起来才用得厉害,四成才开始呢。你不是收了许多的酿酒作坊吗?都赶紧干起来,一旦供不起朝廷的用量,那工部起作坊是迟早的事情。”

是啊,工部亲自创办的国营企业,无论是原材料的途径还是规模上都不是我这个乡镇企业老板能抗衡的。一旦人家正式运营起来,国家机构的优势就更加明显,我成本肯定比人家高,就是人家取消禁酒令的限制,我也卖不过官方。这年代官方的威信还是很高的,一旦商品加上了官字,那就是质量和信誉的保证,尤其对军方这种客户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替我谢谢人家,是真心感谢。咱小民挣俩钱不容易,有时候就得靠人家说两句好话才能活下去。”我稍稍挪动了几下,拔下鼻子里塞的手帕,血已经止了,呼吸顺畅了许多。“也别叫人家为难,毕竟这是个大事,朝廷不会放过这块肥肉,一旦压力过大就让人家开去,只给王家留个花露水原料的份额就成。其实这个时候官府上监造了酿酒比强行禁酒要好得多,禁酒看似节省不少粮食,可捎带的连锁打击太大,没看好多酒楼饭馆的都没人光顾了,前次和程初出门喝酒,知道卖多少钱不?”想起前几天送完秦钰后俩人喝酒完付帐,当时没多大感觉,可事后想得人心疼。

“这帐没算过。”兰陵听了我的提醒,低头思索一阵,“怎么个算法?按你卖纸那样去统计?”

现在陈家是全国唯一合法的酿酒商,每天上门来打擂台求酒买的人多不胜数,程家、崔家等好友就不说了,有求必应,半明半暗的朝家里拉,无所谓。可长安不光就那几家的权势,商人就不说了,王爷、公、侯的,谁都不好得罪,原来光是贪图点钱财,现在压力一大,让人有点难以招架,老四那边都开始耍失踪了,老丈人那边死的心都有了,大舅子更是来回朝家里跑。

“你也知道,老四没少去你那拆苦吧?只要官上管制的好,按人按户的分派,谁家一月打多少酒有个定量,也不会形成浪费粮食的事。比方说王爷有权利打十斤,公爵就减到七斤,以此类推,也不困难。又充盈了国库又挽救了许多靠酒来维持的产业。”凭票供应嘛,小时候常偷了家里的粮票、油票、烟票等出去换零花钱,爽完就是一顿毒打,打完再偷……“其实啊,王家的特准酿酒权不如改成从工部作坊里的特准进货权,按花露水的产量标准去工部购买定额的酒才对。不过就和你说说,如果能让我家自己酿酒维持花露水最好,你是我婆娘,肯定有办法。”

“哦,我想想。”兰陵喜欢我喊她婆娘,喜滋滋地又低头盘算起来,“我打算按你的方法在长安做个统计,就大概粗略统计一下。如果真和你说的那样得不偿失的话,那就得好好商议一下了。”

“还统计啥,肯定得不偿失,就让工部造去。”早就想和兰陵把这个话说明白了,特权听起来诱人,可真攥到手里还真不好受。马上承诺道:“我帮你忙统计,我干这个顺手,我专业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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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搅拌

一觉起来,脸才洗了一半,钱管家满头大汗跑来报告,家里蒸酒作坊出了乱子,被京城几个大食肆联手堵了门,外面的东西运不进去,里面的产品运不出来,吵嚷了叫陈家的人出来给公道。

“说仔细。”颖接过我手里的巾子一边给我擦脸,一边问道:“要什么公道?”

“三十来号人,说咱家……啊不,陈家里的酒暗地里卖给别家有势力家里,偏偏不念及同是商家的情谊,眼瞅瞅的看他们关张歇业也不说拉一把起来,既然死活都难保了,不如过来让蒸酒作坊的护院打死算了。”管家指了指后宅外已经组织起来的数十名彪形大汉,“夫人,您和小侯爷就给个话就成,老汉给那帮泼皮都打将出去。”

“胡说!”颖皱皱眉头,“报官了没?”

“才派人上去,估计这会儿就快到了。”钱管家有点恼火地跺跺脚,毕竟现在王家一天天里起来了,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都得给个面子,可今天竟然被几个食堂的闹到家门口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赶紧给追回来,就是报了案也给我撤了!”没等颖发话,我抢声吩咐:“让人快马去追,就说自家已经解决了,不麻烦人家,礼数要周全,当赔罪的话来说,不论怎么也不许官家里插手,去!”一旦官府派人过来就麻烦大了。家里的酿酒作坊本身就不干净,禁酒令下来后就没断过朝外卖暗箱酒。有些关系必须靠这个维持。兰陵也知道,朝廷上负责的人心里也明白,量不大就睁眼闭眼的过去了,没人愿意因为这个事情跑来得罪人。可这次不同,那帮杂碎就是来闹事的,根本就是合计好了叫官府来抓,一旦报了官正中他们下怀。过堂时候不干不净的一攀扯,就算官府不想过问,可风声一下就放出去了,老大个黑锅扣上来,王家、陈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弄不好连名声都得坏到这上头,见管家派了人去销案,才问道:“那边动手了没?”

“打了,咱家作坊里的护院动的手。人家没还手,光喊:打死就对了,比饿死省事。”管家说到这里烦心地撮撮手,“滚刀肉,打几下就停了,不还手也不好朝下再打。”

和颖面面相觑,均苦笑地摇摇头,“派人给花露水作坊的老四叫来关了家里,不许出面去答话。也给你娘家里把话说清楚,别人就吐了脸上都不能动手,他们就等了咱家打人才有个说道。”进屋换了件朴素点的衣裳穿好,“这事情我来解决,咱家作坊干啥干啥。去,传我话下去,按闹事来的人头一人发个马扎歇上,挨打的陈家赔现钱,搭五个遮阳棚,茶水供上,爱待多久随意。给他们说清楚,这是王家的庄子,除过陈家的蒸酒作坊那一块地方外,敢到庄子里撒泼,那就休怪王家的人当贼偷打他们了,打死都不相干!”

“夫君朝哪去?”正朝院外走,被颖上前扯住,“这事咱家出不得面,他们还没胆子朝王家攀扯,就拿陈家说事而已。您一旦过去就算给事情揽过来了,咱王家没道理趟这个混水。”

“我去看看,老远撩个阵。”见颖担心,笑了笑,“小事,不放心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咱站远远的。”这不是几个食堂联手弄的事情,后面肯定靠了人,我和颖心里都明白,这酒的事情弄得太独,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肯定陈家是仗了王家的势才揽了这个差使,说不定这次就是冲了王家来的。

出门间碰见被叫回来的老四,一脸不情愿,迎头见我和颖出来就冲了抱怨:“姐夫,也不出去管管,再耽误几天,朝廷里的订单都交不了差!”

“哦,你就在家歇一天,朝廷上我去说,坏不了事。”现在只能安慰了,下来交不交差就得看事情能不能摆平。

“我去找公主讨公道!”老四见我说得没点分量,马上就想到这个强援。

“你消停点!”颖顺手就给老四脑门一巴掌,这时候当姐的说话就是顶用,“啪”一声过后,老四捂了脑门老实地朝后宅走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不好办啊,蒸酒作坊门上横七竖八的一伙子人,给门口围了个结实,有几个衣着光鲜,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料子,可能连食堂掌柜、老板一干高层领导都来了,撕破脸皮的架势。想想也能理解,酒楼上全凭了天热这半年赚钱,菜蔬瓜果的都齐全,外出吃饭的人也多,一停了酒,客人少了多一半,尤其这些大规模的馆子,亏损惊人,人家就是说饿死的话也不为过。

俩人站了远处的树下看得无奈,“一帮杀才!”颖气得咬了咬嘴唇,“皮奸溜滑的,指名道姓地喊陈家,怎么不冲了咱王家来?看不掀了几十张好皮下来!”

“呵呵……”拍拍颖肩膀,笑道:“人家又不是瓜子,打死都不会提王家,来闹事的,又不是送死的。”

“这样下去不是事,钱不赚可以,面子丢不得。”颖有点上头,脸挣得通红,“都那些酒楼上来闹,记清楚,秋后算帐!叫他们知道,不光是王家,就陈家都不是随便就能招惹的!”

正说话间,老四携了兰陵也跑来看热闹,看来今天兰陵来得早了,站跟前看得津津有味。老四则一会儿就贴了兰陵耳根子咕嘟几句,兰陵微笑点头。

颖过了个眼神给我,我轻轻点头会意。上前给兰陵见了礼,拧了老四耳朵拉回家去,望了两人背影,兰陵理所当然地站了我边上。

“还就应了你的话,都敢上来堵门了。”兰陵笑吟吟地旁边耍着花腔。“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事情,咱‘帱县伯’可是两难啊。”

“幸灾乐祸?”自古官商勾结就被世人诟病,是大忌。怎么说我也算是官家的人,大小有点势力,和陈家虽是亲家,可一旦牵扯起来,在这个事上处理不得当,一旦被人家抓了痛脚,不管是什么原因,那就坐实了这个官商勾结的话。“勾结是不假,你哪个眼睛见我欺压百姓了?”

“这话不由你说,眼前这个情景,有心传话的就能扣个欺压百姓的帽子来,由得你去分辩吗?你不是耍横耍习惯的人,又是做学问的宗师,又是兵法家的,名声一大把,还不敢抹了脸耍二杆子,可是为难了。”兰陵瞄了我一眼,拉我朝远点的树下阴凉走去。

“听明白了。”我点点头,“你是暗示我转型,走二横路线?说实话,就给这些人打出去,谁能把我咋地?打死都不怕,他们以下犯上在先,官司上就不占理!”

“哦?”兰陵听罢笑了起来,“看来真是动了气,少见得很呢。打打杀杀的你不在行,就别叫唤了,就现在这个样子蛮好。威不是这么立的,堂堂伯爵打人家几十个商户,传出去丢人。”

“我也知道。可我又不敢打人家公爵……”无奈地一摊手,“这事情肯定是有人指使,没撑腰的,这帮杂碎还不敢跑来吆喝。”

“奇怪么?”兰陵淡淡一笑,将我朝家里拉去,“你家这次头冒得高了,从开始禁酒的时候就没思量周全,旁人才不管你是什么个打算,从给朝廷送了蒸酒秘法开始,就有人看不过眼了。”

“我献秘法,他们凭啥看不过眼?”

“你献你的,别人只当你是败家子也罢了。可偏偏就你家上有了独一份酿酒的特权,人家怎么想?明显是和朝廷作了交易嘛!别以为有了军方的订货,拿住了朝廷的心思,你就能高枕无忧。梁、程、秦,这三家想帮你打人,哪怕杀人,可他们帮不了你树名声,人家不坏你基业,就坏你名声,你能怎么办?”进了家门,兰陵朝自己的侍女过去低声交代几句,那侍女应声而去。“你且忍几天,看来让你独家经营了酿酒不是好事,反而害了你,为俩钱不合算,终究不是个长久。你也别往心里计较,没人想和你结仇,后面指使的人也不用朝深里挖,无非就是你挡了人家财路而已,谁家都有可能。”

说挡财路,那这次我挡的多了。就兰陵的话,没必要去针对谁去挖线索,京城里凡是生意大点的商户,后面肯定得找个依靠,生意不好,保护费就缴得少,换个位置想想,若自家关照的生意出了这么大一挡子事情,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人家也是家族利益为重,和寻仇是两码事,说不定还是自己常常一同出游的好友家里干的。想到这里,心里宽松不少,“呵呵,那你也有可能了?”

“嗯。”兰陵进了书房,倒凉椅上翘了脚展示自己的新鞋子,一脸得意。笑道:“就是给你个压力罢了,我家里也有些商人依附,可惜没开馆子的,要不也搀和一起来闹你。无非就是想让你开个口子卖他们酒而已,都是有头有脸的大馆子才敢背地里卖酒,一般小馆子,你送上去人家还未必敢收呢。”

“说来说去就是朝廷禁令不放眼里!”抓了兰陵的漏话,无理取闹道:“若执行的严格,就没这挡子事情了。”虽然我知道这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避免,以前不行,以后也不行。多大的利润就敢冒多大的风险,人性贪婪,后世的武装毒贩和大型药厂参与毒品研发制造的事听起来都不希罕,何况酒乎?

“哦?”兰陵蹬了鞋子盘腿坐起来,笑问:“你什么个说法?有万全之策?”

“堵不如疏,朝廷亲自监管制造也好,提高酿酒行业税收也好,都比现在这么无情禁止来得合算些。”其实这年代的酿酒行业征税已经高得吓人了,若再提高,一般小作坊根本难以维持。“眼前来看啊,朝廷亲自监制的利润大些,若长远打算,逐步提高税收更符合国利益。也可以朝廷和民间一起酿造,控制好税收,其间相互有个竞争,也避免了公办作坊一家独大反而没了进取之心,狗撵兔的道理。”

“听起来有道理。”兰陵点点头。“可谁都不能保证官办作坊为了自身利益利用势力去欺压同行,到时候官司上都没办法断。”

“那就欺压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总要有个强势的跳出来去横行,然后弱势团体绝不会束手待毙,拉锯战嘛,总会达到个平衡点,各有各的优势,鹿死谁手还两可呢。”这年头,受生产力和消费力制约,就算政策再放得开,也不可能用二十一世纪的模式来硬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权当把酿酒行业作为试点来办,积累经验而已。

“你呢?你家不是酿酒的吗?这么一来,自家的利益也受了亏损。”

“我家,嘿嘿。”我家酿酒最大的用处是来造花露水,是副产业。依旧走高端精致路线,产量小,利润高,绝对不和他们打群架。船小好调头,一旦陷进去,大不了不干了。光保证花露水就成,我老妈当年就教导我:熬粥怎么才香?没诀窍,就一个字,搅!想到这里,开心笑道:“不告诉你!”

“滑头!”兰陵笑得开心,“你根本就是个和稀泥的,说的头头是道,其实还是想把自家从泥坑里摘出去,然后又不甘心占了这个利益,就打算给局面搅乱,把人家都拖进来,自家乱中得益,心思长成你这样子,还真缺德。”

“懂啥?”不屑地看了兰陵一眼,虽然我有这个打算,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显得我好像多自私一样。“妇道人家,不足为谋。”

“说对了。”兰陵扬头笑道:“一把滥心思,不去当官真委屈了好材料,笑眯眯地祸害人,和曹尚书的本事,你俩一对。”

“孟子曰:聪明女人容易老,好皮肤是睡出来的。”见兰陵发愣的时间,仔细打量了一阵,“你最近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

“去死!”

现在有个顺手的事情,本来打算抓点统计禁酒后饮食行业的损失,没想到人家送上门来了,闲着也闲着,胡帐房喊了来,让他过去做下调查,大约起个百分比出来交给兰陵就成,这事情让兰陵统计起来比较有效率些,她手下人多。当然,我会参与整个统计的过程,这点很重要。

那帮人也不是一味地光堵门,有些心眼活泛的拖了人朝五家里递软话,也就只能找到钱管家说话的级别而已。

“去,给他们说,一月后有分晓,这会儿就是堵门也没用,一点都影响不了陈家的事。”趁午饭的空挡上,掐了下兰陵大约的时间,叫了管家去传话,“就明打明说的说,若谁家里不走就记下来,一月后有酒都不卖给他!”

“谁说一月后有酒?”管家刚走,老四叼了根筷子站我身后,“姐夫,半年后都没酒凑给他们,咱家这边赶工都赶不过来,眼看朝廷还得加订货过来呢。”

“大人家说话什么时候轮你插嘴了?”颖揪了老四耳朵拉走,朝兰陵那边瞅了瞅,“可是有了办法?”

“缓兵之计,能有啥办法?打,打不成,见官又见不得,你想让咱庄子上收容三十多开饭馆子的不成?”其实心里也没谱,兰陵答应给我活动而已,可终究有个时间,一月是按食堂的忍耐力掐的,这边成不成还说不定。把颖朝饭点醒那边推了推,她还陪兰陵呢。“你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既然得了个准话,商户们没理由纠缠下去,还客客气气的垫付了一天里喝的茶钱,满意而归。家里也暂时消停会儿。下来就看兰陵的能力了,工部上肯定是铆足了劲的打算开酒坊,一个月时间虽然开不起来,可这个风声一旦传出去也能给王家减轻点压力,至于禁酒令是不是取消,那不是兰陵能说的话,她没这个能力,就是皇上也得思量思量,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了统计报告上去,其中的数据会稍微夸张点,凭空捏造的本事,咱银行的!

这几天来一直充实,没一点空闲,忙着在数字上弄虚作假,犹如干回本行,不是一般的激动。我是谁?出过专业教材的人,我统计的数字除了兰陵没人敢怀疑,虽然她从头到尾一直怀疑,可她看不懂,什么叫复式借贷记帐,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装神弄鬼嘛,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么麻烦,一来增加神秘感,二来怀念一下国有银行的峥嵘岁月。

“你弄的什么?”兰陵不满地看着我整理出来的帐目,“别耍花样,划九宫图吗?”

“不懂就对了!”我拿过几家食堂上送来的两年帐本,按列表将数字填写进去,“又不是蒙你,怕啥?”

“蒙谁都不行,关系了朝廷利益。”兰陵不满道:“你一肚子的学问,全用了蒙人上头。老天瞎眼了,怎么就只眷顾这种人。”

“老天曰:朝廷禁酒亏大了。”笑着将数字又还原回来,“不蒙也是亏,索性多亏点让他们着急,心急好办事。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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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病急投医记

最近比较烦,统计报告递上去十天了没点动静出来。并没奢望让朝廷撤消禁酒令,可工部上一直眼红了摩拳擦掌要开酿酒作坊的事竟然没了动静,再扛几天就到我给人家空开的一月时间了。到时候家里家里再被堵上,那可就难办了。

很滑稽,明明是自家的生意,一家独大是做梦都会笑出来的事情,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以前虽然有个偷师的让人心里堵得慌,可从来没这么大的压力,如今看似独户了,按理是天大的好事,却让人窝屈得不爽,接二连三的出恶心事不说,成天还提心吊胆的怕人算计。

人活着图个松快,揪了心过日子,埋了钱堆里都没个舒坦劲,两年多积攒的好心情突然就全没了,光感觉身后有人随时捅刀子的兆头。不光是我,颖、老四,就连二女都一天没个笑脸,颖心事重重的连算盘都几天没摸过了,没了“劈劈啪啪”的声响,我竟然睡不安稳,一家三口躺了炕上都寡寡的不太吭气,夫妻生活过得和走程式一样,胡乱敷衍对方而已,如同嚼蜡。

“不爽。”黑暗中松开颖的身子,稍微的坐起来点,拉了个凉枕靠着。“今儿就算了,不在状态上,曲里拐弯的事情一脑子,乱糟糟的。”

“嗯。”颖没有见怪的话,苦中作乐的事最无聊,尤其都存了取悦对方的心思,自己好像牺牲品一般的心境才难受。“妾身也没想头,就看好些天夫君没个喜兴劲才凑过来的。”

“和咱俩没关系,就事情闹得窝屈。”歉疚地摸了摸颖的身子,轻轻地拉起来让她躺我身上,揽住。“等事情过了就好。”只盼望事情赶紧解决了,感觉旁边的二女还没睡实,伸了手过去轻轻抚弄她头发,长叹一声。“心里都不安稳,憋了也不好受,总得找个空挡里发泄一下。记得上次咱俩吵架不?吵完一阵后就爽快了,就想和你再吵一次。”

“那可没理由。”颖像是回忆吵架的情形,轻笑了几声,“等过了难关上再吵,现在可不奉陪。离一个月上还远,莫太费神了,要不夫君去山庄散散心去。招呼兰陵公主一声,你俩也说得来。”

“净胡说。”抬手在颖身上打了下,“她终究是外人,身份上也高出去好多,咱家的心境她体会不到,跟前能说话的也就你和二女了,难关还得咱三人顶。别人帮了忙是情谊,帮不上忙是能力所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权势来解决的,求皇上也未必就能顺当了。”

颖叹道:“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不该将北门上的作坊收下,按理说人家也没真的挡咱家的路,挣口饭吃而已。有那作坊在的话,朝廷不会就盯了咱一家里订货,满京城的人也不会朝咱家要酒,多少能分担点。”

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我竟然也后悔这个事,想一起了。不由笑了起来,“咱俩就财迷心窍的一对,鼠目寸光就说咱俩呢。舒心钱咱赚,不舒心的,你赚来是祸害。就算有了这个教训,往后兴许也改不了,呵呵……”

“贪心找罪受的事,一次就够了。”颖轻柔地在我胸口上抚摸着,指头象拨琴弦一般有节奏,“说了几句话就好多了,办法已经想尽了,最不至于就给他们又堵了门而已,爱堵堵去,不掉咱家一斤肉。”

“破罐破摔,还没到那个地步上。”颖虽然说的是宽心话,可刀只要没落下来就不能等了咽气,我还活蹦滥跳呢,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咱家不掉肉,陈家就难受了,没眼睁睁让老丈人背黑锅的女婿。明天我再去找人问问,事办不办无所谓,王家的面子多少得卖一点。”想到这里就不爽,面子人家都卖,话也说得和气,可拿事的就没了影子。“曹尚书老滑头了,去两次竟然都藏起来,我又不杀他。”

“夫君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工部上能说上话的人。不是光挑了官大的找,能拿事的,家里有背景的都行。曹大人明眼里是尚书,可他曹家终究单薄,就到关系上,兴许还不胜咱家络脉广。他到底是从下面爬上来的,没三代上的积累,别想在京城里说上实在话,兴许连话都不敢说。”

颖这话有见识,要不怎么说京官难做呢,就这道理。一方大员那是蛟龙入水了,可一旦窝在京城,品级再大,再是受宠,家族势力里没几代人的积累,光杆,没用。别的不说,去年武MM封后就能看出来,一圈上都遭了打击,连当朝宰相说罢就罢了,偏偏留了正主长孙家不敢明里动手就这个原因,树大根深。曹尚书是投机分子,不属于实力派,小风浪上他见风使舵有本事,大风浪就是给人家当牺牲品的料。

工部上有几个熟人,说到官小势大的,就李世了。虽然不清楚他背景,可一介末流小官敢同堂堂公主你我称呼,进出皇家苗圃如同自家般随意的家伙……算了,病急乱投医,看在我和他聊天比较投机的份上,就他了。

一早兰陵过来没等说话,我就提出将李世约出来的打算,虽然关系还处得融洽,可那家伙行踪神秘,只能通过兰陵中介。

“哦?”兰陵关后打量我一阵,“怎么想起找他了?存什么心思?”

“一向没见,想和他聊天而已。”转动手里的茶杯,一脸不相干的表情,“最近闲得慌,看你看烦了,想找个男的聊聊。”

“那就对了。”兰陵扳了我脑袋敲了几下,“挑西瓜是怎么个声音才算熟的?你上次讲了,偏又忘记了。”

“西市上偶尔也剁俩脑袋下来,拾了练习去,少拿活人学手。”女人家学得没个样子,刚明显就是生瓜的声音。“少岔话,叫你约人呢。说是在工部上上班,我找几次人家只说有这人,可从来没应过卯。耍太大了。”

“你不是也在左武卫上任职,你应过卯没?”兰陵认真的鄙视我一眼,“求人嘛,你怎么和抢人一个样子?腰酸的,昨晚看你发明的记账法,和我家帐房唠叨好久,都没歇够。”

“成,你翻过去,我给你拿拿。”按摩嘛。好些正端人被按成残疾,还真有不怕死的。翻过兰陵就开始练铁沙掌,一招毒龙钻心转后,问道:“美不?”

“要死了!”兰陵被我点了穴道,触电般的弓了身子弹起来,扭身没头没脑揍我几下,捂了腰眼笑道:“约人的事情就算了。养伤要紧。”

“明天吧。”拉兰陵坐下,“明天我去西苑上包个院子,就你上次请客那。景色好,阴凉多,正好说说话。看人家工夫,要忙就推上两天也成,别耽搁久了。”

“机关算尽了,”兰陵收了嬉闹的表情,朝我跟前坐了坐,“我这边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你怎么就认为李世就比我有用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肯定比不了你的关系,我也是无的放矢,能成什么样子就成什么样子。尽力而为。”兰陵身为公主,她都干预不了的事情我也不太奢望别人就能办到,也算心存侥幸吧。

“嗯。”兰陵点点头,轻轻在我手上摩挲着。“别太往心里去,你最近心事重,看得我也不随心。说个交底的话,现在内府上依靠了陈家的花露水,明里暗里的都有风声出去,就算没我撑着都没人真敢把陈家怎么样。他们也是吆喝两声而已,耍耍鬼心思让你恶心,不会太过份。”

“我知道,这事你操了心思。”兰陵就不说这话我也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满京城人红了眼睛地看着,就算有依仗也不是个舒心的事。为了个特权站到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上不合算,得罪人的事情越少越好,我也得为王家以后做打算。“咱俩身份不一样,你就是把全京城人得罪光都没人敢有二话。我还得安稳地过日子,家里内外不能有闪失。头一次弄成了反派,还真有点不适应。说句良心话,我没你想像里那么贪财,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贪什么。有时候躺那儿想想,真正在乎的就三个人,钱不钱的,如今家里也够用了,可以说真都不在乎。”

“嗯。”兰陵靠我肩膀上轻轻摇了蒲扇,“平时那话也就臭你的,知道我嫉妒你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嫉妒。人一有了妒意,说话里难免就带出来些,咱俩之间也没那么多客气话讲,反正你也不往心里去。”拉过我手放在她腰上,稍微地紧了紧,“人给你去约,最近他家里忙些,事情可能多,能不能脱身还两说,你别太着急。”

有兰陵这话就放心了,堂堂公主约人,就死了爹妈的都得赶过来,忽然想想又觉得不合适,怕这么干弄得李世心里不爽快,毕竟关系不错,我也没有存了强行怎么样的意思。“话别说得太死,就说叙旧,让人家挑个日子,咱别定时间。”

“呵呵……”兰陵靠我怀里笑得好听,“你啊,做人谨慎过头了。平时看起来随和,大小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假的,装的。二十来岁的年纪,弄得七老八十的心思,纨绔子弟不像,倒和朝堂里的老家伙一路。”

“早熟,早熟就我这样。”没办法解释,早就不是纯洁的人了。别小看后世金融工作者,钩心斗角的事不比别的部门少,尤其搞信贷行业,一不留心就能给你掉坑里,给人家当替罪羊的不在少数,何况我在里面也吃过大亏,小心驶得万年船,咱还是漏底船,更得谨慎,习惯成自然。“对了,花露水作坊才新出了几样新产品,真的不错,你一会儿拿几医疗事故试用,顺便送李世夫人几罐,就说我婆娘转达的,表表心意。”虽然和李世婆娘就数面之缘,可从李世的举动能看出来还是很上心的,一定得周到才是,枕头风有时候比海啸更有杀伤力。

果然,兰陵传的话不是盖的,马上就有回信,两天后,西苍上,不见不散。连园子都人家预定下了,本来是我做东的事情,反而变了人家请客,也好,省大钱了。

“拿不拿点礼过去?”颖在家里乱翻腾,“也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空手去不合适。”

“啥都不拿,咱家东西人家未必看得上,花露水又已经提前送过去了。”不和颖罗嗦,胡乱吃了两口早饭,换了身朴素点的装束,急急朝西苑杀奔而去,总是个希望,多少有个动力。他是工部上的官员,带点势力说话,多少有人得留意;从以往的接触中能看出来。李世是个极端爱国分子,某些地方甚至有变态倾向,对我有利。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大义入手,用古人不理解的思维方式去剖析,宏观,微观面面俱到。蒙太奇的手法也要尝试,反正就是三分假七分真,说不死他不算混银行的。

李世对我随口(假装)的一番说辞吸引了,本来俩人正在谈地理学,我则有意无意的将话题转向经济学,先没有触碰禁酒令这个敏感话题,从宏观经济调控入手,对货币流通入手,对商品经济意识进行了封建社会体制的包装,逐步转向微观调控,将话题锁定在大规模开发家副产品对国家经济的影响上,从豆制品的再加工又转向小葱拌豆腐加麻油太多则掩盖了葱花的清香,“其实啊,豆腐还得用油过一下,加点蒜苗清炒了下酒才好吃,正好掩盖豆腥味。”

“酒?”李世笑着端了酒壶自斟了一杯,“呵呵,禁酒的时候喝酒,怕没下酒菜都香。”

“禁酒啊,该禁!”我点头附和,“朝廷为了灾情上考虑,做得对,没错!”

“子豪这话可不中听,”李世高深地笑了笑,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迫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是起个稳定民心的话,别说你我,可能连皇上也一肚子不情愿。头一年还有个作用,时间一长,偷开酒坊就成了暴利,两三年后,禁酒令就成了摆设,最后吃亏的还是朝廷,那么多偷买偷卖的,一个个抓得过来吗?自欺欺人而已。”

“就是这话,李兄分析得透彻!”我挑大拇指一脸敬仰,“有利有弊,朝廷也是权衡过的作法,按咱大唐强盛的国力,一年里也就过了这个关口,后面再禁也没多大意思了。不过,确实,没了酒,相关产业遭受打击过重,光一年里国家损失的税收也……”说到这里,学了电视上忧国忧民的表情摇了摇头,一脸的忠贞为国模样,比和大人还和大人。

“哦?”李世被我年少老成的样子逗乐了。“子豪有说法?禁酒令是大事,朝廷自然计算过其中的税收损失,不一样吗?”

“一样,怎么不一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夹了口菜丢了嘴里,“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好与坏,全凭借自己来掌握,并不是一味的去封杀才行。就好比……好比那个……蝴蝶!您看啊,蝴蝶由肉虫子变下的,初时啊,糟蹋庄稼祸害林木的,可变了蝴蝶后又成了好东西,飞来飞去既好看又能给农作物授粉……”

“新鲜,仔细说说。”李世马上就对蝴蝶产生了兴趣,追问其蜕变过程和授粉与农作物的关系。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拉到酒上的话题就随了蝴蝶又转移到生物学上,我又不能酒长酒短地朝回硬扯,而且每次我将话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回来时候又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再次打远。时间一长我也看出来端倪,人家压根就不想和我牵扯酒的话题。死心了,就闲谈吧,全当是散心了,无所谓,本来也是胡乱找人的事,成不成他说了也不算。

这么一来反而想开了,工部是不是酿酒的事放了一旁,心里没了牵挂话题徒然松快了许多,毕竟找个能闲谈的聊伴也是个舒心的事情,尤其禁酒令下公然畅饮更添兴致。

“子豪果然博学。”李世对我的许多古怪话题倍感好奇,“连穿鞋都有这么多说道。”说着低头朝我脚下看了看,笑道:“果然,我回去也要试试才行,哈哈……”

“不敢说博学,就是平时好懒做惯了受不了屈,瞎琢磨的东西。”摆了摆手,“说到吃穿倒是比旁人在意些,娇惯下的毛病,见不得人。”

“酒呢?”李世忽然贼兮兮地笑了笑,“喝酒的学问呢?子豪今天过来想必是和我谈这个吧?”

“啊,哈哈……”终于又把话题扯回来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笑道:“本是有这个打算,现在反而不想谈了,一旦有所图,朋友之间就有点过气,不合适。还是闲谈起来爽快。”端了酒杯举了举,“李兄,请!”

“呵呵……”李世点点头,一饭而尽,咂嘴道:“我也不想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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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歪门邪道

酒作为新的战略物资,在军中试行推广后,立竿见影,好秤如潮。军队上的物资供应与民间不同,自家打酒时候,没了太白可以喝西凤,没西凤的话,随便弄点散酒喝也能凑合;军队不能凑合,谁家就是谁家,就算新产品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一举取代经过长期使用后得到一致认可的老品牌。

陈记的医用酒在军中已经取得了好口碑,树立了良好的产品形象,一旦工部上开了酒坊,就算官官相护,谁也不敢拿军需供应开玩笑,虽然设备和制作流程相同,军中大佬还得衡量一下其中的利弊,很少有拿自己手下士卒的生命去开玩笑的将领,而军中士卒的情绪也得照顾到。

“现在不光是禁酒的问题,如果让工部开了酒坊取代了陈家作为军中的供应,于情于理上说不过去。”李世掸了掸袖子,正色道:“朝廷有过打算,工部上开酒坊的事早就有商契,我身为工部官员,虽然官职微末,却也听了风声。骤然间在军中替换药剂不可为,而事关威信,朝廷并没有因为一时的亏损就取消禁酒令的打算,如果工部开了作坊,酿出来的酒卖给谁去?”

“一样的东西,换个牌子而已。从原料到蒸酿,没有区别吧。”这是嘴硬的话,说出来一点底气都不没有。李世说完后我就心凉了半截,以为送上去了统计报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弊端就能有转机,看来想得太天真了。仔细思量也能想通,知错就改的事,说说而已,放在个人身上都有容易,何况是国家政策,现在不会,一千五百年后也不会。

“呵呵,子豪这话欠考虑。”李世笑了笑,举了举酒杯,小酌一口,“你是行家,知道其中关键,而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说的话,也仅此而已。别人呢?从行军总管到屯田禁卫,你还能一个一个地去解释不成?便是解释,别人也未必就听得过去。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也没人敢担。”

看来这就把我家的酒坊给赖住了。怪不得工部上一开始闹得欢实,最后却偃旗息鼓,毫无生息了。想到这里,苦笑几声,“那就什么都没了盼头,如今可是闹得凉风阵阵了。”

“不慌,”李世眯了眼睛握了握手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办法有,凭你的关系,办起来不难。”

“哦?”这家伙的表情很奇怪啊,办法不办法的,也不用弄的这个模样出来,又不是混黑道的,不过还是乖乖受教。道理很简单,貌似能办到,后果难预料,反正死马当了活马医,认了。

三天后,京城里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卢公府上的顶门杠程初小公爷在一家娱乐场所欣赏音乐歌舞的过程中口吐白沫,抽搐不止被急送了救治,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身体受损,连出席自家的马球赛事都是在下人地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憔悴异常。

在程小公爷病倒的同时,程家按惯例对这家歌舞厅进行了无差别报复,就在满京城都在等了看热闹的时候,程家的打砸抢行动忽然中止。连绑回程家接受酷刑的歌舞厅老板也被安然无恙地放了回来,程家私下里赔偿一系列报复行动的损失,无名老板一时间成为了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程家,被气急败坏的小公爷绑回去的话,那就只有奔丧了,可一个小小的歌舞厅老板竟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并获得赔偿,奇迹!赔偿虽然是私下进行的,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舞厅老板三缄其口,不愿露面,但小道消息却是传了出去。

程小公爷闹了要喝酒,当然,作为钢管舞爱好者,在欣赏曼妙舞姿的同时,有没有酒量的都喜欢喝个三两口助兴,无可非议。可朝廷正在禁酒期间,没可能有畅通的酒源,拐弯抹角的进货渠道难免有差池。这歌舞厅老板也算是人缘宽广的,不知道踩了谁家的关系弄了些军供杀毒酒,“杀毒酒”顾名思义,就是威力巨大的特供酒类,经过独特的秘方配制的东西,虽然同属酒类,口感依旧美妙,但和一般助兴饭品有本质的区别。民间顺理成章的认为既然抹伤口上能杀毒,喝下去就能杀人,连程小公爷这种彪悍杀手都难当一击,何况常人乎?

这说法一时飞传出去,并夹杂了少许惊人内幕。其中一条就是:陈家因为独家酿酒的特权,在造杀毒酒的同时难以抵抗众商家联手制造的压力而友情偷酿民用酒,却被一些眼红人士举报,这个行为引起了朝廷不满,于是,陈家在缴纳了罚金后,以后所有产品出厂都得经过朝廷的严格监管,民用酒的最后一条渠道被朝廷彻底查封。这也就是程小公爷出事后不了了之的原因,若顺藤摸瓜的一路报复下去,肯定要打到陈家门上,砸自己老师的亲家,那万万不可,于是造就了歌舞厅老板虎口脱生的奇迹。

“看他们还敢不敢把军中的酒拿出来喝。”兰陵作为幕后黑手之一,这几天高兴得不得了,一早喜上眉梢的来,后晌眉开眼笑地走,造谣嘛,无事生非才是欢乐的源泉。

“那李世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哈哈……”乐,怎么能不乐。看人家这心眼耍的,全方位,多功能,太有意思了。程初作为男一号,虽然初次领衔主演,可的确有走上星光大道的潜质,平时那么个榆林疙瘩,可我和他说戏的时候竟然一点就通,尤其歌舞厅老板一节,本来我打算找个信的过的人客串,可程初认为没这个必要,随便找了个卖私酒娱乐场所里开演,反正现在市面上的酒绝大部分是陈家流出的,细节上有保证。

“不过早先你家酒拉了军中时候他们就没少喝,从没出过差池,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会不会有人怀疑?”兰陵觉得戏路不太严谨,有必要去紧密一下其中的环节。

“不会,放心。朝廷为了严加管理,勒令陈家增加消毒酒里消毒药剂的份量,程小公爷恰好就是喝了增加消毒份量后的产品。很不幸的家伙。话都放出去了,放心吧,肯定见效。”军中采购有个弊端,一些后勤管理较为松散的部队经常发生偷喝医用酒的事情,有甚者还常常积攒起来拉外面暗地销售,虽然军中加大了监管打击力度,可收效不大。这次增加了消毒药剂的医用酒的威力让有投机倒把情节的家伙再不敢造次,毕竟出了人命就难以遮掩了。

“好了,这下你安心吧。该朝丰河上去了。再没道理耽搁下去。”兰陵那边已经收拾停当,就等我这边事一了就出发。

“嗯,等两天到了约定上,看还有没有人过来要酒,把那帮人打发过去咱就出发。”心情畅快,美滋滋拉了兰陵坐我腿上,“几天的工夫。转眼就过去,别说你,我也着急,嘿嘿……”

“你着急个什么?”兰陵眯了眼睛歪起来看我,嘴角稍稍吊起,腻声道:“别说你是着急棉花的事,打什么主意呢?”

“切,”撇了撇嘴,“彼此彼此,打什么主意你比我清楚。棉花嘛,早开晚开的,迟早是当借口用,有六月上去看棉花的道理没?”

“嗯。”兰陵媚笑着点点头,“别得意,便宜你一次。”轻轻俯身下来咬着我耳朵细声道:“过去再和你计较,到那边由不得你,可就只妾身一人呢……”

可算是省心了,谁家来要酒都大方,要多少都有,军需品,保证质量!至于想买民用的,那陈家可没本事绕过监督的官员给你另造,如今连酿酒的粮食都不归自家调派,朝廷一手上拉过来,半滴都拿不出来。

军用酒如今风头正盛,酒馆里别说专门来采购,你就是送上去都没敢接手的,求着人家买都给你推回来。

“呵呵,终于有劲拨算盘了。”吃了饭就见颖拿了算盘拨得欢实,大帐本一页一页地翻,久违的管家婆又回来了。舒服地搬了把凉椅坐了门外夏凉,二女在院子里打了张小凉席,盘腿坐上面仔细地做着针线,针鼻老实地蹲一旁看得认真。

“好些日子没查帐了,酒这东西害人不浅,这一缓口气的功夫就积累这么多帐目下来,还得妾身一人打理,怪累的。”颖扶了算盘边说边打,偶尔象征性地停了手上的活捶捶腰,很沧桑很操劳的样子。

这才正常了,熟悉的口气、动作,说明大家的心境已经平和下来,又恢复了家的样子。

“您去丰河上的行李也预备上了,后天上走?”颖一合帐本,将算盘挂回墙上,拉了把椅子坐我身边,“打算过去几天?”

“小半月上就回来,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关键是指点他们做些棉花采摘前的准备工作,瑞顺便过去露个脸,让庄户们安心而已。毕竟长时间不过去也不合适。”做了专家状,随手水果盘上捏了个甜桃咬了口,赞道:“还得吃晚桃,前些日子那早桃吃嘴里和嚼黄瓜一个味道。”

“等后年上就能吃上自家的果子,到时候想吃哪样都有。”颖抓了把青李子起身朝二女嘴里塞了个,然后全塞给门坎子上发呆的达莱,“可怜见的,一天就坐了发瓷,院里的丫鬟嘻嘻哈哈的时候就没见过你笑,家里可没说有对不住下人的地方,后宅上的月钱可是一年三涨呢。”

夸张了,我来了三年一共就涨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我提议后才勉强地涨了些,最后体恤下人的名声还落了主母头上。达莱从来了家里就没笑过,又不是希罕事,平时也没见有关心,颖心情不是一般好啊。

“快吃了,消暑的。明天让二女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好好收拾一下,没事就在自家院子里走走,同别人多说说话才是,弄得不合群也别扭。”说着还抚弄了下达莱的脸蛋表示关爱,和善得不得了。

这么长时间我也一直在观察,达莱虽然跟了二女偶尔挨几下,可心里最害怕的还是颖,估计就和颖曾经将她底细套出来那次有关,颖爱抚她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达莱眼中的恐惧。至于我,一直是达莱的重点防范对象。二女如今是她的护身符,前后跟上,避免有和我单独接触的时间。我平时就待家里,所以每当二女上班时候达莱就一同跟去,说是伺候人,其实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

“要不后天上让达莱跟了夫君一同去丰河庄子上去,每次都五大三粗的几个护院跟着,小半月时间跟前没个伺候的也不成,端个茶递个水,省事。”颖挨我坐下。“二女另找个丫鬟接替几天。反正家里也不缺人使唤。”

不表态,看着达莱的表情,很好玩。达莱满怀希望地朝二女眼神求助,二女抬头看了看她,又和我交换了个眼神,一脸诡异地点点头,继续自己的针线活。这丫头和判了死刑一个模样,悄悄低了头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凄惨。

抓了颖肩膀拖过来,轻声道:“打啥主意,小丫头快被你吓死了,哭呢。”

“身边得有人才是。妾身是为了夫君着想。”颖没同情心地抿嘴笑笑,“小半月时间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说谁候爷公爷的出门不带个丫鬟,您看人家兰陵公主,不管去哪,身旁老有人使唤。”

“嗯,小心我打你。”拉了颖小手过来使劲攥了一下,“存啥心思呢?丰河上看咱家地的和人家兰陵有个啥关系?”

“妾身就打个比方,有没有关系是夫君拉扯出来的。”颖委屈地抽了手出来揉了揉,“好端端的,一提了公主怎么就打人呢。公主可按天上过来,那还不得让夫君早早打死了。”

“嘿嘿,”我气乐了,“好,好。有本事,带!你就不怕我带一人过去,带俩人回来?”

“才不怕。”颖笑眯眯地枕我肩上,“您看不上达莱,家里这么水灵个二女都搂搂抱抱这么长时间不出事,妾身早就放心得很呢。”

“切,那是我操心二女。我可不会操心达莱,小半月,谁知道怎么忍不住就那啥了。男人嘛,没那么好的控制力。”说着还色眯眯朝达莱看了两眼,那丫头正巧碰了我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了头又接着哭。

“不上心那才好,免得夫君朝外面跑了。”颖朝二女招招手,二女过来就势挨了我腿坐下,“今年上棉花一收可得是个大忙,到时候豆子也随了下来,妾身一人操不过来心,二女虽说庄子里作坊要打点,可毕竟有老四撑着,到时候就抽个空帮妾身给棉花管起来,”说着指指达莱,“夫君不是说这丫头手巧,棉花上的活计一点就会嘛,正好让她帮二女的忙,这次带她过去顺便看看,好先熟悉熟悉。”

“熟悉啥?”颖打算是对的,可我想不通这时候带达莱熟悉什么,看青桃子?“桃实还没长成,一地的青蛋子,啥活都没有,庄稼活她又插不上手,带她过去不够操心的,等收棉花时候再过去不迟。”

“哦,”颖点点头,伙同二女一起打量我,“夫君可是个熟悉庄稼活的,着急跑去指点庄户吧?”

“……”完蛋,才给颖说那边快到了采摘季节,要过去监督他们做棉花采摘的准备工作云云,颖不懂棉花种植,信以为真,以为采摘工作得提前俩月上就准备,所以还给找了个学徒跟上。说漏嘴了,支支吾吾,胡乱咳嗽,“关键是长时间没去,露脸,露脸!”

“露小半月?”颖笑着看我,小手偷偷攀上我胳膊,捏了点皮肉先试试手感,“还是夫君面子大,小半月庄稼地里露脸的话,可是连麻雀都不敢落地呢,咱家这边豆子地里就缺个露脸的。”

“那是草人!”恶心人都不带火气,气得人想笑。“散心嘛,成天家里、京城的,好不容易给这事情摆平,过去正好露脸加散心,是吧?”

“哦。”颖点点头,“可是委屈夫君了,家里不是妾身就是二女俩脸,没个新鲜气。山庄呢?咱家山庄都没去呢,散心跑丰河上干什么?没人认识?方便?”

“……”还就是图个面生、方便,也不用说出来吧。

“呵呵……”颖见我无语,得意地手上加了把力气,终于打赢了。俯我身上笑起来,“夫君老实的,瞎话刚编完就忘,怎么就不晓得圆谎呢。”

“哦,你成心的!”估计早就被颖看穿了,端了个达莱出来打混混,一五一十说得像模像样,让我感觉她是在认真谈家务,一说到正事上没了防备的心思,三两句就被套出来实话。“等着,没完,一会儿叫你知道厉害,今晚你就做好生不如死的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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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和平与战争

丰河,达莱终究没有跟来,很好。说实话,达莱的模样嘛,还看得过眼,也就看得过眼,不排斥,仅此而已。

是美是丑,别人说了不算,要自己来感觉。人云亦云的那种惊为天人的美丽,已经不适合我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了,被肾上腺控制热血上头的时候偶尔有,但已经没那么频繁了。随着心理年龄的增长,逐渐懂得挑选、审视什么东西适合自己,什么东西貌似诱人却要远离,分清楚。外表这个东西是天份,至少在唐朝还是*天份的,天份一般来说都带有欺骗性,是极少数人让绝大多数人吃亏的重要条件。很不幸,我从小就站在平庸人士的大团队之中。可我有个优点,同一次亏不会吃两次,于是审美角度从好看转向了耐看,算是个进步。

每个人身边都不断有形形色色的异性出现,帅气或惊艳型很快会成为焦点。好看嘛,吸引眼球的东西,多看两眼YY两下,心情舒畅,仅此而已。可还有一类人不同,进进出出的时候并不醒目,相处时间稍微长点后,就发现人家还是很养眼的,再过一段时间就发现在养眼的情况下竟然还包含了一些自己从没有发现的优点,而且是自己想拥有却没有能力拥有的优点。于是你开始注意她的一行一动,并开始将曾经接触过的女人作为参照物来和她进行对比,最后结论:了不得,瞎了狗眼了,这么个##+*(各种赞美词汇)女人在身边这么久竟然没半点知觉……这就是耐看,逐步升华中的美丽。期间的感受过程只可意会,不便言传。

我身边没有美伦美奂的女人,颖不是,兰陵不是,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二女外表很出色,可我是看她长大的,早就忽视了她的外表,从来不会将她三人划到美女的行列,内心里不愿意。怕降低了她们在我心中的位置。

男人的成熟过程而已,当一个人知道分场合恰如其分的运用自己身上各样器官的时候,那就算成熟了。照这个标准,我还半生不熟。但起码已经知道刻意去管制某些器官无端造次,比如舌头和面部肌肉,或者还有下半身某个间歇性软组织。

“很奇怪啊,同你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把家里俩婆娘的模样忘记了,想不起来长相。”脚边放了兰陵才打的野鸭子,今天心情好,俩人河边渡口的逛了又逛,天擦黑的时候兰陵取了弓箭来,在我的指点下打了几只四处耍流氓的色鸭当野餐,火堆都添三次柴禾了。俩人还在为拔毛的事情扯皮。“看来还是最在乎你,如果你将鸭子收拾干净,那就是个完美的女人了。看,你离完美的境界就差那么一小步,鼓起勇气走完它!”

“哦?”兰陵将鸭子朝我这边踢了踢,“完美啊,我想起个事。小时候,七岁上,金州送上来一批全瓷器皿,那时候全瓷器具还比较少见,从做工到纹路,可谓十全十美了。父皇随手拿了铜镇纸在一个碗上面敲了个牙口出来,并吩咐让其他完好的都各官赏赐下去,自己却将敲豁的那个留了下来。一直到晏驾前仍在使用,其他的则难以追究了。”

“怪不得呢!”恍然大悟,直到八十年代中叶,关中无论多高档的食堂里,用饭的碗都有一个豁口,典故原来就在这儿,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上,在关中好些地方依旧有将好碗敲个豁口的传统。越当了好东西来惦记,越容易出纰漏,好碗不长久,就是这个道理。起身拿了风度子,“今天学了个乖,鸭子我去收拾,您坐好等了享用就行。”边蹲了水流边剥鸭子边感叹,李世民果然是个有门道的家伙,小小的举动就能扯个寓言出来,看来这皇帝不是一般人想当就能当的。起码敲自家碗的时候我下不去手,力道拿捏不好的话,一下子敲了八瓣的可能性极大。

兰陵看着我蹲了下来,随手拿了只拔了毛的鸭子剖开清洁内脏,笑道:“你这人就这点好,知道什么时候服软,稍微找个台阶自己就下来了,还真装得和受教了一样。”

“不尽然。”凉水里拔毛真的很艰难,天擦黑光线不足,想拔的一干二净的可能性不大。“有道理的事情就得服软,再说我也饿了,继续和你纠缠下去两败俱伤,都自家人,没必要。”

“还自家人呢。”兰陵吃吃笑了起来,“自家人就刚出门一天连模样都忘记了?你扭了脸过去看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不?”

“不懂了吧?”拿了鸭子朝篝火上撩了撩,“越是朝心里去的人,越就忽视了长相,心心相映嘛,模样早就扔一旁了。你自己心里廓摸廓摸,闭了眼睛先想我模样,再想想仇家的模样,别告诉我你没仇家,死了的也算,看看谁的长相清晰些?”

“真的,”兰陵睁开眼睛笑道:“你的模样的确模糊得很,另一个死人的模样鲜活鲜活的,呵呵。”起身将收拾好的鸭子用准备好的尖树枝穿起来扎在篝火旁烘干,“有些事情真是奇怪,总不是人想像的那个样子,刚以为你说忘记俩夫人的长相是讨好我的话,弄了半天……”

“我才不会讨好你。”我在河水里洗洗手,扭头笑道:“过日子就是这样。咱俩从认识到现在,相互讨好的话好像就压根没说过,不也和和睦睦。年轻人要那种气氛,花呀月亮啊对咱俩不合适,你啥时候见我赏过花?从没说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诗之类的?”

“就是好诗嘛!”兰陵抬头看看,今晚没月亮,疑惑道:“不像有感而发,呵呵,我都忘记你会作诗了。怎么看都不像个文人。”

“这就对了!谁告诉你是我作的?当然也不是我夫人作的。”的确是有感而发,不是发月亮,而是发鸭子,想起食神了,饿的。“从今后啊,凡是从我嘴里出来的诗句,只要你能听过耳就全不是我作的,朝老天爷发誓。”

“你嘴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老天爷。”兰陵拉我坐下,挑了个烘过水的鸭子递我手里,袖笼里装调料的小瓶瓶掏了好些出来,“好好烤,多长时间没尝过你手艺了。花瓶子里是孜然,如今京城里的身阶不一般呢,全是你闹的。”

自从山庄里吃了烤鱼那次后,孜然就顺了程初和兰陵流了出去,尤其是依附程家的商队为了讨好家主,不时地带回来一点孝敬。这东西也就开始在贵族圈子里逐渐扩散,有拿了商机的客商开始小规模倒卖,由于量少,徒然身份百倍。如今贵族圈子里请客吃饭,烧烤类不加点孜然,客人都不愿意动筷子。

“这东西在北边就不值钱。”笑着打开孜然瓶子闻了闻,“只要是戈壁滩上就能长,拿点种子朝陇右的戈壁上一撒,人爱管不管,到时候光收就成。”以前去过种植孜然的地方,新疆、甘肃都适合种植,哪儿干旱种哪儿,几乎不存在技术含量。

“戈壁滩啊,”兰陵直起腰笑了笑,复又倒我肩上,“可笑不?我是堂堂在唐公主,可沙漠、戈壁的这些竟然见都没见过。你曾经给我说过海,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望无际的水面是个什么样子。有几次站了兴庆宫的湖边想像你说的那种湖水漫过脚背的感觉,然后晕水,掉下去了……”

“啊?”很严重的问题,一个晕水的人去海边是个什么情景,很期待啊。这年代管制得比较严格,我这个身份若要出京都得朝官上打个招呼,去哪?干什么?大约去多久?这些都得有个备案,更别提公主出行了。去海边更是个笑话,光过去一趟起码小三月,到了地方早就被颠簸地散了。看海啊,很奢侈的想法,来回个一年半载,光家里都没法交代。违心道:“过些日子带你去钓鱼台看看,湖面大得很,比海也差不多了,顺便钓俩鱼吃。”

“骗子。”兰陵躺我肩膀嬉笑着,“钓鱼台就是个小亭子,还没曲江水面大。往后你带我去戈壁上,去海边都转转,都说江山如画,可打小就连江都没见过,山也是在山边上走走,想想都白活了。”

“那容易,我犯个错事就成,发配了海边上,不看都不成。”鸭子肥,翻转起来已经开始滴油,引得火苗窜上窜下,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人啊,一跑起来心就野了,看完沙漠又看海,那可不容易,几千里地挡不住,等有了空闲再说。不出门的人以为外面好,常出门的才知道家里好。”摇摇头,以前银行上班时候,听出差俩字就犯恶心,想不通成天闹了要出门开眼界那帮人的想法。五湖四海,说起来容易,混起来难。

“就好像你出过门一样。”兰陵腻我身上笑我,“又是沙漠又是海的,道听途说吧,真的见过没?自己看看终究不同,光听人家说有什么意思?”声线逐渐低了下来,“闻着香香的,怎么就不饿了。河边凉风飕飕的,眼皮子打架。”

“是饿过了,不忙睡。鸭子眼看就好,吃两口垫垫。”跑了一天,俩人几乎没太吃东西,人一饿过就犯瞌睡,对身体不好。正说着,兰陵已经枕我腿上睡了过去,火光将她脸蛋映射得格外红润。

不知道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兰陵,篝火劈劈啪啪在耳边作响,我心头却一片安宁。或许是美丽吧,找不出来缺憾,为了避免过于完美,我不小心将鸭子烤焦了一块……

几天来,除了没过渭河,丰河两岸方圆百里上都遍布了我和兰陵的足迹,顺便祸害每个河滩上的野鸭子,弄得我吃鸭肉怪不好意思的。

“前线上有军报过来了。”兰陵站在坡上指了下面官道上飞驰而过的快马,“是急报。”

“管咱俩啥事?”急报就急报,前方开战嘛,没急报才希罕了。“不该咱操心的事,掐日程就刚刚动手而已。程老爷子的本事在那放着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程老爷子的急报也罢,毕竟朝廷准备得充分,怎么打都不至于吃亏。就怕是苏定芳的军报,这才是最担心的。”兰陵皱了皱眉头,“你也算军武里的官员,说这话一点都不称职。”

“苏定芳那边?乌鸦嘴。”按理说吐蕃人的反应不该有这么快,从程老爷子动手的消息传往吐蕃再齐整军备攻打吐谷浑,按古代作战的常识,起码得一个半月到俩月的时间才能完成部署。“不会,肯定不会。吐蕃人还没这个能力,除非他已经料定了咱们动手的时间,免去等军报的半个多月。可这么干风险太大,举国交兵行此险棋……”没无线电光凭借快马传递,消息一路过唐、吐的控制区传往吐蕃,半个月给他算少了还。

“也是,”兰陵自嘲地笑了笑,“操心总是想坏不想好。那边干系重大,事关我朝兴衰,岂能袖手旁观。”

第二天上就有家里来信,说军部来了口信,让我赶紧回京城待命。估计让兰陵料定了,听了传话后,心马上提了起来。自打进了左武卫以来,从来没接过什么行使的话,看来还真出了大事。

“苏定芳?”兰陵一骨碌坐起来,“吐蕃动手了?”

“先回。”我胡乱收拾了下,“你随了你庄子上的车驾走,我这就快马赶回去,军部上的命令不是闹了玩的,耽误不起。”胡乱支应了一阵,打发兰陵走后,带了几名护院飞马上路。

果然,这吐蕃贼子竟然敢冒这么大风险掐了时间几乎同程老爷子一起动手,这下苏定芳那边要按原定的时间多扛一个月,太混帐,一个月时间灭国都够了,可恨!

“吐蕃兵起二十万!”左武卫的属所里沙盘上的推演已经开始,梁建方刚下朝,一身戎装趴了沙盘上同众军官模拟战事,“狗日的,说二十万就二十万,来得飞快,派过去的探马都吃屎长大的,一点用的顶不上,杀他满门都不过!”

连续几次推演下来,形式不妙,苏定芳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够,周围可以抽调的兵源有限,用不到三万兵力协同吐谷浑的六万抵抗居高临下的吐蕃骑兵,的确有难度。

“六万,有个屁用!”梁建方差点给沙盘掀了,“吐谷浑六万人就是个摆设,王修,把沙盘复原,重新来一遍!”

“弃子呢?”连续几次都是唐军惨淡收场的局面,众参谋均一脸懊恼,一位军中同仁道:“缩短防线,将吐谷浑让出来,集结兵力固守唐吐边界,吐蕃虽兵多势重,但训练与装备难以同我军抗衡,平原上……”

话没说完就被梁建方一把令棋砸了过来,老梁用的是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波用面颇广,肇事者无恙,周边数人却倒了霉,我也不幸挨了一下,脖子上火辣辣得疼。“放屁!弃谁家的子?谁再敢说弃子的话,老夫砍他全家!”

也难怪梁建方发这么大火气,当时主战一派里除了程老爷子就属他叫嚣得最凶,一旦放弃吐谷浑就是当众被扇了耳光,朝廷怪罪下来都不要紧,军方诸位名将的老脸全丢光了才窝囊。

“关内援手呢?”这帮军官估计早都被打习惯了,打完揉几下该咋说还咋说,没一点害怕的样子,一位参曹将武威位置的令旗拔起来朝鄯洲推前了一步,“武威的位置用关内的府兵代替,武威所属各部直插……”

“插你娘!”手边令旗没了,梁建方一时没了东西砸,一拳糟蹋了张好桌子,“脑子让狗吃了?关内还剩几个人?把左右武卫拉上去?你咋不把北门上的屯田禁卫都拉了武威去?”

我不吭声,虽然军职不低,可按这个火头上去冒险,先不管办法可不可行,挨打挨骂肯定难免。一直低头趴在沙盘上假装认真思考状,用余光朝梁建方那边扫射,防备再有什么暗器发过来。

“王家小子,你咋不说话?”梁建方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看我趴得认真,终于找上头来。“平时不是能说得很吗?苏爷爷长苏爷爷短的,你苏爷爷眼看就没两天好活了,你当不吭声就成?再装小心老夫拿凳子砸你!”

“这……”我胡乱在沙盘上乱指几下,“小子也……”

“小子想死!”梁建方左顾右盼找东西砸我,周围几个军官可能早就预料这个情况,已经把梁建方方圆几平方米能投掷的东西七手八脚搬光了。梁建方无奈的撮撮手,“这是军营!军营!再听你自称小子,老夫保证让你婆娘守寡!”

切,他自己称老夫,还不让我称小子,太霸道了吧。想归想,立正拱手听令,“下官……哦,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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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信口开河

吐蕃兵起二十万,苏定芳在一线可以直接调动的野战兵力只三万,吐谷浑则是六万,加起来连人家一半都没到。如果这九万人都是唐军并一手归苏定芳指挥的括,没说的,吐蕃死定了,九万唐军破二十万吐蕃军,就算地域上有偏差也不会出什么大漏子,梁老人渣也不会这么发飚了。

关键就在这六万吐谷浑军队的战力上说话,左武卫没人信任他们的实力,一不归苏定芳统一指挥,二不及唐军的装备精良和训练有素,三则是对方将领军事素养不过关,难以同唐军协调作战。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一旦发生大规模会战,两军协调上一旦出现滞殆,定然崩盘。

“或许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危机吧?”梁人渣逼我说话,满房子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弄的怪不好意思的。按他们的思路,不是调派援军就是为保住唐军实力毅然放弃吐谷浑,我若也这么说,挨暗器是必然,受鄙视也肯定了。

“没有什么?说清楚!”梁建方见我有不同意见,兴趣大涨,马上从沙盘那边走我旁边。

危险靠近了,我只好假装研究地形,围了沙盘转了了几圈,拉开了距离,停在梁建方对面。抓了几只令旗在手里,稍微改变了下刚刚的部署,“苏将军手中的人马尽为关中子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驻扎边塞两年多时间里与吐蕃交锋数十回,从未有过败绩。其经验、战力毋庸置疑。精锐中的精锐,不可用寻常军伍来衡量。”说到这里,偷偷抬头看了看梁建方的表情,还好,沉思中,没有发飚的迹象。安了安心,继续道:“沙盘推演于大的战略方向有益,却缺乏实战中的随机性,受将领素质高低和军队的作战能力不同影响,当然还有天气状况等不可预测事件,并不能充分体现实战中的细微环节。尤其吐谷浑因为地域、生话习惯等因素寻致和我大唐的差异。其战法、战术并不能按我们的思维方式去约束。吐谷浑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有其生存之道。虽然当年同我朝作战时国力大损,但未必是坏事,他们必会借助失败中吸取的教训,进一步提升军队的质量。六万吐谷浑士卒并不仅仅是摆在沙盘上的数字而已。”又取出几面旗插在沙盘上,“本土作战。首先是人和。如同我朝与高丽一战,仅两役就几乎消灭高丽所有常规部队。可高丽人在平壤城下仍旧能纠集近二十万大军同我军决战,若不是早先兵部的清垒计划实施的顺利,早早就清光他们的存粮的话,破高丽未必轻松。吐谷浑与高丽相比则更有优势,一有当世名将和大唐精锐协同作战,二有我朝强大的后勤支援,三则吐谷浑当地民风彪悍,男女老少皆通骑射,聚则成军,战力不容小窥……”

“恩,同吐谷浑那些杂毛将帅相比较,苏老儿被挂个名将的头衔并不为过,”梁建方见不得有人夸苏定芳,尤其在自己地盘上万万不能出现有夸对头的话。见我抬头等他做指示,梁建方大度地挥挥手,“先弄清楚自己是谁家的人,好了,继续吧。”

“得令!”看来梁建方心情有好转,自己侥幸过关,老天保佑。“……”坏了,被老人渣一打断,思路全乱了,忘记自己说到什么地方。

“让你说话!”梁建方见我抓耳饶腮的不吭声,烦了,“说不说?不说就滚!都滚!一帮窝囊废!”

“得令!”都叫滚了,那还不赶紧撤。朝刚刚被梁建方插了老母的仁兄打了个眼色,一群人行了军礼,退步而出。

梁建方下了死命令,凡左武卫将佐不得军令不能回家,群体待命。我身为堂堂前军长史自有自己营帐,啊不,办公室。我得到消息晚,飞马回京后就没来及回家换衣裳,一身便装就进了军营,与一群身着戎装的将校格格不入。

“王兄留步!”

刚要进院子,身后有人打招呼,扭头一看,正是被老梁插娘的那仁兄。虽说今天头一次见面,可这家伙给我的印象不错,首先人就长的比较中看,面部棱角分明,高鼻梁,凹眼眶,貌似混血帅哥,身材也好,有倒三角动作明星的底子,一身阳刚,布拉特?皮特打他老婆时候的气质。尤其做战略部署演讲时候从头到尾没变过表情,激怒连老梁耍暗器飚人时动都没动,身为肇事者竟没被打到,今我佩服不已。

今天头次过来,又来的晚,没和别人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人家叫啥,只能微笑着抱抱拳,等人家见教。

“小弟独孤复,字纯方。”帅哥朝我行了个军礼,“‘左武卫仓曹参军’礼见‘行军长史’。”

哦,下级啊,给哈。有个姓独孤的下级,爽!不愧是姓独孤的,有匈奴的基因,蛮帅。“都下了行营,还礼见啥,我还一身便装呢。快,里面坐,兄弟嘛,往后只要不进行营就不用那么多礼数。”赶紧拉开房门将独孤复让了进去,勤务兵早早就备下了吃喝,大家都是急招而来,一来就议军务,早就饿了。吩咐勤务兵按我的标准再端一盒来,笑道:“一起用饭,不瞒兄弟说,军中的餐饮,我还头回吃,一起,一起。”

独孤复大方人,军旅里有磨练的,毫不做作,欣然接受。“久闻王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独孤复抱拳一礼,“王兄将局势分析的透彻,若不是您一番高论,此刻大家还得在里面煎熬。”

“别,再这么说就是骂人了。”摆手谦虚道,“高论啊,算不上,尽瞎扯了。还不是让梁老帅逼的。当时我再不说话,估计这会已经拉出去砍好几遍了。”急中生智就这个道理,尤其对这个战局的推演,我熟地不能再熟了。苏老爷子临走还和我讨论了其中各样细节。我今天的叙述其实就是按苏定芳当时原话稍加修改。身为战区总司令,人家自然考虑的比旁人要细致的多,敢任这个职心里自然有担当,名将和大将之间的区别不是一点半点,梁建方宁死不承认这个差距而已。

“王兄过谦,”独孤复接过勤务员递过来的食盒,“听您一席话后茅塞顿开。兵法大家果真于常人不同,小弟汗颜之至。”

这家伙汗颜之至却没点汗颜的表情,令我失望之至。道理很简单,梁建方估计也朝这方面想过,从刚刚我叙述时候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梁建方不愿意自己说而已。出来时候我也仔细想过,他不说是有道理的。这话一旦从他嘴里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如果前方苏定芳一旦失手,梁建芳作为主战派本就有罪过,再加上这番言论,一下就把罪责坐实了,万劫不复。

我则不同,无所谓。作为行军长史来说,我这番叙述是职责所在,说错说对,只能用来衡量个人的能力而已,不会有人计较。老人渣就是老人渣,发怒装傻都是装出来的,谁都不愿意和个心智不健全的人去计较,他就拿定了这点,才逼了底下的人开口。

我盯他眼睛看了看,“刚刚那番话,估计想到的人不少,愿意说的就我一人吧?哈哈……”笑着指了指食盒,“快,趁热,吃完再说。”能在左武卫上的军官,没点背景那是别想进来。这家伙姓独孤,放眼看去,满长安城姓独孤并混得不错的就一家,嗯,有可能,若真是滑头世家出来的人,我就得小心。

俩人正吃着,梁建方推门进来,先不搭话,将我俩的饭菜看了一遍,一脸和气道:“子豪是家中娇生惯养下地,军中的饭菜比不得家里可口,也没口酒喝,吃不吃的惯?”

“习惯,习惯。”长官问话,俩人赶紧站起来,我恭敬回答,“梁将军切勿挂怀。饭菜甚是丰盛可口,和家里相去不远。”虽然有点夸张,但的确也算是丰盛了,肉、蛋、菜,样样不缺,面饼烙的比家里还香点,要不怎么说是军官呢,待遇在那放着。

“嗯,”梁建方满意的点点头,一脸和蔼道:“纯方和子豪是旧识,难得,难得,你俩都是难得的良材,属我左武卫青壮中的翘楚,往后应该多亲近亲近,相互间取长补短,将来前途无量啊!”说着伸手压了压我俩肩膀,“赶紧吃,老夫顺便转转,前方战事吃紧,胃口不开,吃不下东西。”还吃不下东西,嘴上油渍都没擦干净就跑来当骗子,骗人骗的也太不敬业了,连胡子也不说擦擦,酒看来也没少喝。老骗子随手搬了个椅子坐下,一点都没有转转就走的意思,害的我和独孤复又放下筷子,做出聆听教诲的表情。

“吃啊,不用管老夫,年龄大了,走走就得歇、我坐我的,你们吃你们的,不相干!”梁建方大度的摆摆手,“军伍里,没那么多朝里家里的破规矩,凡军令以外的东西,老夫乐得看自己人舒坦爽快,没那么多讲究。你俩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理,文武双全,老夫看了喜欢,高兴!”

“啊,其实末将出来时候已经吃过了,子豪兄盛特难却,这……”独孤复指了指饭盒,“下午热热又是一顿好饭,定不会糟践。”

“对,末将和独孤兄弟一样,都吃过的,下午就想吃个剩饭。剩饭热三遍,拿肉都不换,嘿嘿,等下午吃呢。”赶紧摆正椅子,端然而坐,“请梁老帅指示。”

“指示啥,和年轻人聊聊嘛,”梁建方松了松领前丝绦,“这边疆战事一起,多少不遂心的事就一件接了一件过来,吐谷浑能不能保住是重中之重啊,圣上极为关切。明天上朝依旧要和那帮奸贼们依据相争,虽战事仍然两可。可朝堂上却已经处了下风,军伍间的威势不能丢,想办法扳回一局才是。”扭头看了看我,“子豪今天所言有理有据。老夫听后大慰,按子豪所述,已命文书捉刀起了奏章,可仅仅牵扯吐谷浑的战局,显得单薄了,二位还有什么想法出来能补充补充最好,那帮奸贼虽不懂战事。可嘴皮子的确厉害,依据不充分的话,难免被人家抓了篓子去。”

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独孤复朝我点点头,“末将看来。此役事关重大。吐蕃动用倾国之兵力来袭,看似势在必得。则其门户洞开,周身破绽。剑南多山。我朝不乏善于山地作战的勇武之师,可于其拦腰一击,一举收复多年来被吐蕃蚕食之地。南诏各部狼子野心,虽臣服于吐蕃,实则包藏祸心久矣,趁其国内空虚之时,稍加煽动并资助其粮草物资,必能挑起与吐蕃的争执,到时吐蕃首尾不能兼顾,其政必乱,军心不稳,我军在吐谷浑定有斩获。”

“对,独孤兄弟言之有理!”果然滑头,啥话都说了就等于啥都没说,剑南和南诏是肯定要动手地,不用你说,朝廷一年前都有了定策……我随声附和,谁说话都喊好。

“嗯,”梁建方敷衍的点点头,“纯方所言有理,朝廷也早有打算,子豪有没有补充的?”

“放谣言,离间吐蕃芒松芒赞与其丞相君臣关系,让他们内耗。”当年给兰陵说的话再拿出来说二遍而已,“两国交兵,粮草为先。吐蕃二十万大军所耗粮草数量惊人,首先要保证他大军所到之处无粮可掠,转移吐谷浑百姓,尽量带走的粮食牲畜,带不走就销毁,逢山烧山,逢林烧林,待到秋冬之季后,草场易燃,一句话,不让吐蕃人有机可乘。第二点,封锁商道,钱粮货物只进不出,并想方设法从吐蕃购买粮食,边境不远处大量设置青稞酒坊,让吐蕃人拉青稞换酒,不怕麻烦,投资小,见效快、酒坊一旦运转,消耗粮食惊人。”

“哦?”梁建方思索片刻,抚掌大笑,“好,你小子坏透了!哈哈,咋就这么坏呢?不拉到边疆真可惜了材料。”扭头朝独孤复道:“小子也不错,长了个你老爹的贼心眼,你俩在一起就对了,没一个好的。”笑着站起来,“就这么办,俩小子可以回家享福了。就一点,不许出京城,随传随到,见不到人的话,别闹的我发火。”

没人敢闹的梁老将军发火,我家里待的安生,哪都不去,光等他传了。兰陵得知我回家的消息后,急匆匆赶来。

“断商路、开酒坊、重金收购粮食,”兰陵思索半天,“重金收购粮食可行,根本不用重金,你家花露水就折成粮食价兑换即可。开酒坊嘛,不是问题,剑南不缺酿酒的工匠。至于商道,两国又未交兵,没有断的道理。”

哦,把这岔忘了。官方尚未同吐蕃撕破脸皮,人家打吐谷浑而已,还没正式宣战,你依然把商道断掉就再没有挽回地余地了。再说内府在吐蕃才形成了销售网铬,都是给以后搞谍报、搞破坏打基础。“限制生活必须品的贸易就好,一定要注意,私粮、私盐,包括金属在内,坚决不能流入吐蕃。”吐蕃境内交通不便利,虽然有盐矿,但地处偏远,很多地区仍旧依靠剑南这边的驮马队运输贩卖,“收购鸟嘴的工作要抓紧,那边冷得早,苏老将军一旦守住,程老爷子回援不及时的话,极有可能形成拉锯,越冬等待来年决战,粮食更是关键。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吐蕃的粮食不停的做无用功。还有,南诏那边要抓紧才是,一旦乱起来才好看。”

“恩,”兰陵点头,“明早粱建方上朝必定提出这三样出来、这老杀才当兵是兵痞子,当官是官油子,哼哼,便宜他了。”

“看,小气了吧?人家也是拾你李家忠心耿耿的,兴你占我便宜,不兴人家占啊?再说了,我在左武卫混口饭吃,不出点力也说不过去。往后说不定还有依仗人家的时候。”兰陵属于独霸心理,感情上不能占全了,就想把我别处全占上,别人稍微怎么样一下,她头一个不愿意。

“才不让,”兰陵抓了写好的东西起身要走,“我现在就去找人商议,把策论提前递上去,明天让老杀才抓瞎。”

“别,你这么干是陷我于不义,他抓瞎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我。人家当你面拾掇我你都只能干瞪眼,是这个道理不?”我敲敲桌子站起来,“你重点阐述下不能断商道的道理就对了,至于别的,粱老人渣其实还说的过去,坏人嘛,也挺有意思的。”

“呵呵,你就和别人不同,什么人都能说出来意思了。”兰陵理了理衣衫,“得走了,不耽搁,你也快休息,累一天了。”

“等下,问你个事,姓独孤的你认识不?独孤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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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经济封锁

兰陵正要走,听我打听独孤复,笑道:“和你一样是个滑头,就是比你模样好些。三年多没见他了,臭小子也不说来看看我,没点良心。”

“啊?你俩老相识?”三年多啊,那时候我还没来呢,谁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怪不得,一见那小子我就觉得不是个好东西。男人嘛,长那么拉风有什么意思?现在又不拍动作片,多浪费材料。

“当然是老相识,比认识你可早太多了。”兰陵笑着拽拽衣袖,伸腿踢我一下,“少用那眼神看我,我可不亏欠你什么,毛头小子。”

“这话我可不爱听,毛头小子么?哪小?”不清白,绝对不清白。“没意思,弄人伤心,快走快走,看你就心烦。等哪天闲了我得刑逼一次,看看你还认识多少比我模样好些的家伙。”

“嗯,可得好好逼,算起来真不少呢。”兰陵忍了笑推我坐下,“睁眉火眼的,想什么呢?真管我呢?我家亲戚走动上的事情你管得着嘛!”

“亲戚?”独孤家的亲戚是李家?突然想起来个事,我很少和人家八卦,谁家和谁家的,长安皇亲多了,光隐约听他们讨论过个叫独孤的,混得不错,极少和别家走动而已。“独孤啥?”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乱说乱问,嗯!”兰陵笑着伸手诈唬一下,“我外甥!我姐姐安康公主的大儿子。行了,没和你拌嘴的时间,还正事办呢。”贴脸过来在我脸上蹭了下,扭身跑了。

孤陋寡闻了,安康公主的大儿子,这么大个?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按兰陵出嫁的年龄算,如果有子嗣的话,这个岁数上也该十多岁了,何况姐姐。这么说来,梁建方昨天占了人家老大便宜,起码口头上当了次老驸马。还真敢乱骂啊。传了安康公主耳朵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不过军营里就那个样子,大家口头上插来插去的多了,见怪不怪。很不错,按辈分算的话,那独孤帅哥得喊俺一声姨夫,大便宜,认这个便宜外甥了。

果然,第二天朝会上,梁建方上本密奏,没人知道他卖什关子,反正事关军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满朝文武不知道这老杂碎又耍什么伎俩,反正大家都习惯了。同梁建方这种人计较不合算,没人答理他。

“真是老贼,贼得很。”兰陵下午过来时候气色不错,说话松快多了。“今天有商议断商的事情,圣上第一个就不准,呵呵。”

“那是,当时说的时候就欠考虑了,当然不准。”这么大的事情,下朝当然会商议。李治若不表态,说不定还真就给断了。唐初上,吐蕃同唐帝国的商道因为地理上的制约,山路艰险,政府难以控制商品种类。很多战略物资被商人偷摸贩运吐蕃牟取暴利,而政府则难以从唐吐贸易中获得利润。早在贞观年间就有重臣提出断掉唐吐之间商道的议案,为此吐蕃还专门派来使者媾和,对大唐拿出一系列优惠条件,而松赞干布这个便宜女婿更是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吐蕃名义上成为唐帝国的藩属国。

唐帝国的商人在吐蕃受到的礼遇颇高,就算是两国军事磨擦不断升级,却决不影响商人之间的往来。对于外商的安全和效益,这两点上吐蕃一直做得很周到,只要是外商进入吐蕃境内,吐蕃政府一律保驾护航,保证交易公平性,全力维持外商的利益。

如今内府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利用广脉的人力物力资源,借吐蕃努力维护通商的心理,逐步在唐吐贸易上形成一家独大的场面,现在不光是花露水,多元化贸易已经逐渐成形,在多种商品上形成了垄断局面。在垄断商品的同时,多层次的贸易渠道有了雏形,有成为市霸的倾向,就差让唐帝国的驮马队经过的时候交纳买路费了。长远来看,这么个做法弊端极大,可是战时却能起到一家控制全国的作用,限制两国之间敏感商品贸易的事有用找朝廷商量,直接找兰陵商量就成,她现在是大唐皇家对外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裁兼股东,害怕得很。得罪兰陵,别的好说,不过生意嘛,暂时就别做了,免得日后又申请破产。

“酒坊说开就开,全部由内府上投资兴建。要牢牢掌控在皇家手里,免得开了这个头就有不法商贩打歪主意,弄得国内人心惶惶的都去跟风,坏了禁酒令的效力。”如果现在出个什么福布斯富豪排名的话,李治这个头名当仁不让,下来绝对就是兰陵,至于王家就算了,这两年虽然弄了不少花销,可和那些王、公相比,算不上名号,不用去丢这个人。兰陵本来出手就阔绰,这半年里更进一步,光造纸作坊的工钱就涨了两次,害得我都起了去打工的念头。“看我干什么?说的不对?”

“没,不敢。”我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示意兰陵扇子的风向朝我这边吹吹,“当然对,太对了!不过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现在有多少钱?”

“你管?打什么主意?”兰陵白我一眼,一副成功女士对待菲佣的表情,“和你有关系?”

“问问,还不能问一下?我在想啊,要不要投点股份在你身上,看内府的架势,除了国内,有垄断所有国际贸易的打算。现在才是针对吐蕃而已,过几年若将吐蕃的经营模式和经验逐渐推广到别的国家的话,别的商队就没活路了。若我不提前和你攀上合作关系,往后王家想弄个什么跨国投资都没个指望。”托拉斯是怎么形成的?官商勾结的产物。现在已经不是官商勾结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特权级独霸一方,而兰陵只是个障眼而已。至于幕后那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你们厉害,内府早先连个国外人员的活动经费都掏不起,转眼间,光看现在口气多大,吐蕃一国的生意让你一家全包圆了,我们这些小民想找条活路呢,不求您求谁?”

“你这话怪怪的,早先戳火了经商。光我认识你开始,商这商那的话没少说。现在学你说的样子干,你又不情愿了。我看好着呢,利国利民的事,又不与民争利,国内百姓根本不受影响,挣的是外面人的钱。当然,不法商队不与考虑。他们本身就不算良人。”兰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商队给否定了,只是还不太习惯在我跟前心口不一,假假地笑了笑,“知道今年上两次赈灾时候内府拿了多少钱出来不?知道这次南诏一次砸了多少物资上去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赈灾时候就兰陵上下跑得欢实,有钱的爱国人士嘛,见自己的钱花到了刀刃上,当然兴高采烈。“不过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和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了?我说的是心态,你臭美啥,没说你比以前好看!”

兰陵沉默片刻,皱眉道:“有吗?”

“你摸了良心自己说,还问我,不敢承认么?”

“承认有什么用,都这样了,全你教坏的,害人不浅。”兰陵死皮赖脸地坐我跟前,“你说,变了是好是坏?你觉得呢?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和原来不同,说出来不好意思,我昨晚偷偷地算我家里近些年的收益呢,以前就从没操心过这些事。”

“说不上好,但起码不是坏事,至少现在来看不是坏事。”兰陵说自己偷偷算帐时候的表情很有意思,眼睛半眯着,脸上红朴朴,就好像做了坏事心绪,低声承认错误一个模样,“算帐就是进步了。知道自己赚了多少,有多在花销,还剩多少节余,这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总算知道赚钱的辛苦了,这才是自己花了心思,付出了劳动得来的钱,用起来当然要谨慎。象你原来,左手进右手出的,你有钱,可钱从哪出来的都不清楚,不是朝廷的份例就是自己田庄的出产,再不然就依附你那些人的孝敬,自己却大手大脚还一本正经的鄙视商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是这个道理。如今好些了,至少内府上已经不依*了朝廷供养,上次过兴庆宫的时候见那边起工程,我心里看着也高兴。”近些年上虽然国库比以前富裕得多,但基础建设和连续周边上用兵是大开销,兴庆宫从修建至今,好多地方的建设都没完工就被叫停,烂尾工程一片连了一片,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又开始复建,声势虽浩大,却看起来安心,人家皇上用自己的私房钱来盖自家房子,令官就是再不怕死的去嘟囔,管得着吗?

“没你说得那么邪乎,什么起工程,内府上也是偷偷摸摸的一点点建。”兰陵开心一笑,“皇家本就不该有自己钱的,皇上的钱就是国家的钱,道理上就这么说。所以内府趁了这个时候起园子也说不过去,就是没伸手问户部要钱,大家睁眼闭眼就过去了,你看得安心,皇家盖的还不安心呢。”

“皇上的钱就是国家的钱,那反过来说就变成——国家的钱就是皇上的钱喽?”这是个什么逻辑,听得别扭,怎么听都是兵匪一家的话。

“理是这么个理,明君与昏君就在这一反一正间。父皇也这么说过。可治国的事没那么简单,隋炀帝可谓明君,下场呢?”说到这里,兰陵摆摆手,“和你说这么些干什么,本就不该咱们讨论的事情。这几天军报频繁,你这边送了这么多来,也不说好好看看,亏你还是禁军上的人。”

“不说就不说呗,东拉西扯禁军什么事了?”前面开打,后面干着急有什么办法?程老爷子和突厥已经交火了,消息滞后半个月,等军报再过来早打远了。苏定芳的军报才来,后面心急火燎,前面估计人家吐蕃人都冲到吐谷浑中间了,“俩老爷子前面顶着,咱干好咱应该干的事就行。估计这几天就该有南诏的动静了。早上军报过来,剑南上也动手了,热闹得厉害。”

“南诏和剑南都是谋划已久的,吐蕃想趁了咱北边兵力空虚占这个便宜,哼哼,论斤两,他也得合算合算。”兰陵走了沙盘前开始一人推演,我不陪她,军部沙盘推演时候挨暗器后,我产生了沙盘恐惧心理。能不沾手就不沾手。“只要能扛住吐谷浑不失,剑南上定然杀得趁手。多年来吐蕃一直在剑南蚕食我朝领地……”

“蚕食就蚕食,那边就算拿下来也不容易坚守,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关键就在于内部搞垮它,过几年连粮食都吃不上的时候,你看他还蚕食不?”大国角力,战场上表现是一方面。但多数时间里比拼的还是综合国力,“你就好好糟蹋粮食的活就成,吐蕃青稞那么多,够你使劲糟蹋一阵子了。”

“今天就是为这么个事情来的。”兰陵笑眯眯回我跟前,“你刚刚不是说要在内府上凑个份子吗?有个份子给你,你自己考虑。”

“哦?说说,看我敢凑不。”兰陵这话让我想起了狼外婆,但说心里话,她比狼外婆漂亮多了。

“依旧是你家,哦,陈家的招牌。那边酒坊一起来,肯定有不少节余,顺便拿来做了花露水,你觉得怎么样?”

“哦,我想想。”是个好建议,不错,可以考虑考虑。“我独资?我从你酒坊里买酒,你从我这里买花露水,两不相欠。要这样就好说,如果合作的话,你知道,陈家是商人,老四再精明也不敢和你放平身份做生意,这样对咱两家都好。”

“可以,”兰陵点头答应,“我不来干涉你,但有个条件,价钱上……”

“少来,依旧原价!”都和吐蕃是邻居了,内府上光运费都省了大笔出来,分厂一开过去,兰陵肯定还要在酒上揩我油水,再加上为秘方保密措施,所有的药材都得在长安研磨成粉末后朝过送,一来一回,她成本减了许多,我却无形中增加了,“不成!原价上加一成!”

“你怎么不去当响马?”兰陵恨的朝我打了一扇子,“加一成别想!才不和你说,你定了开作坊就成,价钱我找你小姨子谈,和你就没话说。”蔑视我一眼,“不是我原来看不起商人,是因为商人中混了你这种才叫人看不起。好好看你军报,明天梁老贼必定召你议事,我这会儿就过去给老四打招呼。不用你去,就家里待着。”

“彼此彼此,后来居上,少拿我说事。”奸商嘛,老老实实个人一经商就奸了,我还见少了咋地?兰陵脑子本就比一般人好用,说老实人真抬举她了。不过也好,至少知道和我商量了,很明显的变化,不像原来时刻将国家兴亡、民族大义挂嘴上压人,至少和我有平等贸易的样子。“商议是商议,我不插手,但不许让老四怕你,她小丫头心思到底浅,你心里清楚。”

“放心,我还到你那么个脸皮。”兰陵摆摆手,走了。

让老四放手去办,那边怎么个协调法,两家都没经验,肯定有个磨合期,相互摸索。至于派谁过去管理之类,老四心里比我清楚,我根本没说话的资格。想到这里,胡乱拉了份军报看了起来。

果然,第二天上就有左武卫的传令召集,梁老败类气色很好,看己呈上去的奏折得到了不错的收效,见下属都是笑眯眯的,一来就招呼了一起论战,大厅里的桌子上摆好些个时令水果,一人先拿一个吃,不吃不行。

“王兄今日气色不错。”独孤复过来拱拱手,“您昨日的高论已经……”拿眼睛朝梁建方指了指,“梁将军好心情。”

“总是这个样子?”我咬了品梨子低声含糊问道:“打骂完赏个梨吃?”

“都一样,久了就习惯了。”独孤复笑了笑,“咱这大帅看似粗人,手段还是有的,到底是跟随太宗皇帝打江山的人,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军心士气都壮。”

那就得小心了,我松散惯了,容易挑战纪律。“今天没见军报下来,召集了过来有什么事,弄得一惊一乍的。”

“定是说两句宽心的话。昨天闹的人心惶惶,今天再宽慰一下,等会儿王兄看好,定是先表彰小弟的。”独孤复朝我挤了挤眼睛,一脸怪笑。

“哦?那我呢?”这人不错,能打交道,三两句话说过去就可以拉家常闲谈了。“怎么说我官阶比你高点吧。”

“嘿嘿,和官阶无关。”独孤复笑得恶心,贴过来轻声道:“您昨天忘记了?梁大帅当众要那啥我娘,嘿嘿,哈哈……”

“了解!”我淫笑着点点头,这外甥有意思,以后可以常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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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孤胆英雄

我是个谨慎的人,尤其在挑朋友这方面一向谨慎。无论什么人,一生里总有几个朋友,或多或少,因人而异。朋友是个广义词,每个人在心中都给“朋友”这个词定过义,档次、类别各有不同,也因人而异。

才见了数面,闲话里投机,俩人东拉西扯的畅快,于是就成了朋友。这各朋友是最多的,三丙壶酒一兴起,一同勾肩搭背地出入娱乐场所,耍起来很尽兴,耍完回来睡个觉就忘的差不多了,若时间长不见面,彼此忘记对方也有可能。交这种朋友没心理负担,彼此无所求,纯粹就是消遣,谈不到友情,相互间关系却又胜似“熟人”,比如那个九百九十九年人参兄,很不错的兄弟,下次见面定然请他喝酒。

还有就是志同道合类的,属于为同一目标奋斗的过程中产生的友情,说好听就是革命同志,不好听就是臭味相投。这种朋友若无风浪的情况下,那其中友情比较坚钢,常常成为一辈子的交情,一般事情上都能相互托付,逢年过节相去再远也要托人传个话报个平安,年纪大了交个儿女亲家之类,属于太平朋友。此类友情很多是经不起波折的,形势一旦有变,在衡量了价值后,朋友之间彼此相互出卖很常见,所谓知人知识面不贴心,就是这个样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交不得,大部分人一生里很难遇见这种风流,小门小户的,安稳过日子的人还是大多数,所以这种朋友交起来也算可靠。我与崔彰虽不能算是志同道合,却也可以划归这一类里,相处愉快。两家来往相对频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彼此透个风声,相互有个帮衬,但绝对不会交心。

打个比方,我若生意亏了,一时难以周转的话,那没问题。崔家肯定会赶在程、秦两家之前跳出来帮助我。定然竭尽所能;可王家要是得罪了某实力强劲的政治集团,人家要下狠手收拾我,崔家决不会和王家站在一起,必要时候肯定会划清界限或直接就倒打一耙。同理,若崔家遇事,王家也会这么干。

至于秦钰和程初,也有分别。秦钰如今是秦家掌门,又是我的学生,和我关系很特别,我遇事人脱不了干系。他遇事人会受牵连,彼此间已经不是照应了,是过命的交情。不管以后合不合得来,看法上是不是有分歧,秦、王两家已经结为盟友。只能共同进退。秦钰模样随和,其实性子比常人细致许多,有良好的大局观,遇事沉稳不惊,和这样的人结成盟友安全,我很乐意。

程初不同,虽然是我的学生,但他有个势力强悍的爷爷庇护。就算出了事情人家也是找程老爷子理论,怎么算都轮不到我头上来。而我要出了闪失,那就好办多了,老师出事学生不能袖手旁观,学生的爷爷再怎么说也得拉我一把,啥便宜都让我占了。所以和程初在一起时候,我很幸福。

如今这个独孤复突然间贴了上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对这个人,从模样到心思,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地产生戒备心理。兰陵的外甥,安康公主的大儿子,号称文武双全的一代帅哥,与崔彰的美丽不同,独孤复是阳刚之气,但我第六感告诉我,这个阳刚之气底下蕴涵了阴森森的凉气,而内心里却不愿意拒绝,风险和利益成正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相互利用一下呢?同这种人交往很有挑战性。

底细,若两家往来的话,彼此的底细要清楚。王家如今权小势微,没什么好纠缠,我也就是依仗在纨绔圈子里的名声混,或许和几个大佬有点交情,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话,万金油类。可独孤家却不同,来回一打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自以为来了唐朝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可独孤家的传奇史让我大跌眼镜,可谓:强不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独孤复的老爹叫“独孤谋”,这名字听起来就阴森,独孤就得了,没人爱搭理你,一边独孤的凉快去,可他偏偏还谋,还谋得厉害。这不是谋略的“谋”,是谋反的“谋”!这年头,谋反是什么罪名?二女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房家是个什么势力?高阳公主是个什么身份?连根拔起,不带一点含糊的。

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独孤谋也谋反,而且闹腾得不比高阳公主差,甚至都快接近成功了,关键时刻,独孤谋发现自家露了破绽,很致命的破绽,一旦失手万劫不复。于是戏剧性的一幕拉开,独孤谋经过权衡之后,立刻拨乱反正,一手将自己的革命同志统统剿灭,剿灭就是鸡犬不留,什么活口都不剩下,然后毅然重归李家怀抱。什么是真心,就是实话实说,人家不掩饰自己曾经参与过谋反的经过,谋反的首脑都归了西,话就好说多了。谍中谍嘛,多精彩的故事,多英勇的事迹,多刺激的情节,多好的安康公主啊,这小子全都得了。从此后,独孤家低调做人,听说独孤谋本身就是风华绝代、武艺绝伦的超级动作明星,婚前就和不少高层女士们绯闻不断,可自从成了婚后马上偃旗息鼓,在家里专心相妻教子,成为五好奶妈,二十年从不抛头露面,逐渐从人们视线中消退,慢慢遗忘,直至被历史湮没。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的仰慕之情,就想立刻去见见这位心狠手辣,谋略过人,武艺绝伦,帅气逼人的前辈。虽然知道我一辈子都到不了人家这么个境界,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总是有人,就像女孩子喜欢刘德华一样,独孤老帅哥就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偶像!

“你很向往的样子嘛。”兰陵讲述了其中内情后,就发现我有点不对劲,“几十年的事情了,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真知道内情,也是听他们私下里说的,当时我还小,大人们说话不太避我。”

“见过我这个姐夫吧?”

“嗯,”兰陵点点头,“不过说回来,安康公主的确是姐妹里过得最好的。独孤谋年轻时候风流韵事不少,可婚后足不出户,对我姐姐关爱有加,夫妻俩都文采过人,日子过得滋润。”

“你羡慕?”看着兰陵眼里流溢着奇异的光彩,好奇地问道:“和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很揪心吧?听你刚刚叙述的惨烈,那家伙翻脸时候什么情谊都不顾,老少妇孺全部没个活口,多渗人。”

“父皇在世时候就器重他。杀人多而已,没什么情谊不情谊的。”兰陵看了我一眼,担忧道:“说实话,你好些地方就和独孤谋很像,看似懒散,心里却一一地计较清楚,高下分派的明白。只有这种人才不念情谊。该割舍的时候下手绝不犹豫,别人看不透你,我却最清楚。”

“胡说,我才不是这号人。我才多大?二十一岁上都没过完血口喷人。”

“你不承认而已,关键时候由不得你自己。”兰陵坐到我跟前,“你不受道德、统教的约束,唯一和独孤谋不同的是,你没有野心。你这种人一旦有了野心,心里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的话,是祸患。”

“祸患?因为我会打算盘?”兰陵这话有意思,我都不觉得我有成为祸患的能力,“夸张了。或许怎么了点,可没你说的那么大能量。我会啥?一无是处的懒汉而已,出门马都骑不太稳,打打杀杀的我又没那个身体,阴谋诡计的又没那么好用的脑子,抬举了。”

“谦虚了。”兰陵见我说得可怜,笑道:“咱俩说话你也怕啊?成天里也不知道你那么小心的有什么意思。做人何不畅快点,你这个年龄的人本不该这么个样子,你不是说走马观花吗?也算啊。这次前方平复的话,我可是打算出去走走的,你陪我。”

“少来。你爱走走去,不和你受那么些罪。先给你说好,下不出漳潼关,上不过岐山,左不到洛川,右不上渭河滩!”和兰陵出门,她体质那么好,蹦蹦跳跳的上下方便,我跟后面半死不活,还想多活两年,颐养天年呢。

“哼哼,到时候由不得你!”兰陵睁眼一笑,“洛阳去过没,我还没过去过呢……”

“不去!身为左武卫行军长史,善离职守是重罪。别以为前线苏将军在咸川顶住了,我就能消停。这仗才开始打呢!”毅然走到沙盘前,雄赳赳气昂昂地掀开围布,“作为一个军中骨干,我要尽我的责任。看,现在吐蕃攻势猛烈,如果在赤月河沿途分兵北上,绕……”

“行了,装什么装。”兰陵气得给我揪回来,捶打几下,“军部上那一套又耍一遍,累不累?明知道你我现在根本就插不上手的事情,我那边糟蹋吐蕃粮食,你好好做你家的茶露水是正经!”

“你前几天欺骗了俺家老四的事情我还没找你呢。”兰陵跑去和老四商议开分厂的事情,不知道许了什么诺,老四这么个精明人竟然同意每年按照内府完成预定销量后返还三厘的折扣,听得我心疼。“你下次再敢拿从我这里学的东西欺负老实人,我就……嗯,你不许还手。”

“去,少诈唬。”兰陵见我抬手,挑衅般地将身子凑过来,“老四把销量给我们守那么高,吐蕃再大也不一定能完成定量。弄得现在内府上跑的老远去贩卖,倭国,知道多远不?”

“啊?拉两船货过去起码得翻一船,卖那么起干啥?”虽然赚倭国钱听起来很解气,可风险太大了,不合算。

“拉百济就行,瓜子才划船到倭国去。百济那边有倭国商人。”兰陵首次在做生意的事情上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看我一眼,“那边打得热火,百济没多少钱赚,不过倭国倒富裕,很畅销呢。”

“那就好。明天早上我去左武卫转转,这一向把人忙得够呛,我都有心辞职不干了。”

从苏定芳的第一份军报开始,我就没过过一天舒心安宁日子。先是吐蕃骑兵兴兵居高临下的几趟冲锋打了吐谷浑个措手不及,用一万多人的伤亡代价才勉强让吐蕃放缓了推进的速度。可好景不长,才支援上去的五千人还没应战就被吐蕃沿河而下的分兵包了饺子,并对吐谷浑的主力部队形成了夹击之势,并对唐军两个隘口不断地骚扰侵袭,让唐军难以支援。

苏定芳毅然放弃河东岸的隘口,退至咸川布防。而军报上首次出现了郑弘这个名字,郑弘亲领三千轻骑沿山路突进,直袭吐蕃分部背后。三千对六万,竟然让郑弘撬开了豁口,并在豁口处配合吐谷浑败兵硬生生顶了三天,直到波士顿谷浑大部队安然撤出后,又引领残部一千多人连续奔袭吐蕃三处屯营,有效的牵制了吐蕃追兵,用两千多关中死士的生命给吐谷浑主力撤退换回取了宝贵的空间。

两军会合后,苏定芳在咸川利用少有的地理优势,配合吐谷浑骑兵,连续两天里主动出击,一举将吐蕃的前锋部队杀退百多里地,尽数歼灭在河滩上,此役共歼敌近两万,终于将吐蕃主力暂时挡在河对岸。吐谷浑利用这个喘息之机开始了全民、全部落大规模征召活动。但这一连串事件中的最大功臣——郑弘,却杳无音讯。

“很厉害的家伙啊。”独孤复一脸惋惜地撮手道:“哪有路嘛,群山环抱的,他怎么就能过去呢?”抬头看了看我,小声道:“王兄,你认识这家伙?”

“嗯。”我忧郁地点点头,对于郑弘和一千名关中子弟在乱军中杳无音讯,心里十分愧疚。郑弘本来是跟了程老爷子去突厥的,却被几个大铜炉换给了苏定芳。说起来郑弘也是豁了命出去的人,这种事情别人不敢去,却对了他的胃口,自己一条命换全家有了立足之地,他认为值得。“是个汉子,就小北门上的郑家,前些年突厥降俘,改了郑姓的。”

“是他!”独孤复表情马上变得肃穆起来,周围几名军官听完也围了过来,“了不起的家伙。小弟在京城里结交不多,声名不显,虽没有见过这个突厥王孙,却也听过其油头粉面四处拉扯的事,想不到竟是这么样个人。”

“是啊,我还打过他。”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佐内疚道:“就去年上的事情,同几个人在南桥上看牡丹遇见的,当时看不起他为人,当了百十人的面揍了人家一顿,前后竟然没还手,走时还朝我行礼……”那将佐话说了半路声音有点发颤,“我是不是很欠揍的样子?”

“刘兄不必自责。”旁边有人劝慰道:“京城里不明事理的人多了,不是你一人动过手,谢家小三还给人家打上门去过,家里的牌匾都给人砸了。郑家夫人吓得一个劲陪不是。”说着朝后面喊了声,“谢三,你娃过来!”

后面一个大汉低了头走出来,朝沙盘前一站,“砸都砸了,小弟也不知道这郑弘是个这路子。”说着扭头朝沙盘郑弘的地方看了看,自欺欺人道:“别着急,说不定人还在,他能从山里钻进去,说不定也能钻出来了。”忽然一拳砸在沙盘沿上,“好了,死就死了!今说好,往后这郑家我谢蕴就关照上了,往后众位哥哥都帮衬,给小弟个面子,别再提这事了。小弟行三,手里别得没有,左武卫上两年的粮饷后晌就送到郑家去!”

“哈哈,年轻人嘛,打个人算什么,你粮饷送去了你婆娘吃啥?”梁建方拨开众人走起来,“打错了可以,认错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让人臊得慌。这人还生死两可呢,着急奔丧?往后这郑家就归我梁府上认了,你们打人的错算老夫头上,”说着抬腿就踹了谢蕴一脚,喝道:“滚远,一个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都横惯了。给你们这帮杂毛小子当头,老夫一天啥恶心事都担了,再有人跑我这里告谁的状,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往后都学老实点!”

老无赖厉害啊。看了众人军官敬仰中抱拳得令,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暗竖了大拇指。收买人心,严正军纪,几句话连消带打的就把事办了。郑弘死了,梁建芳收养几个遗孤而已,那是义气;若侥幸生还,那肯定是冉冉升起的将星,此一役就在军中把威信树立起来了,军报不是光军部看,皇上也看,往后前途无量。梁建芳此举一下就把老对头苏定芳的部下拉拢过来,会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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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去的时候带点女人家平时的小玩意儿就成,礼品别送得太过了,先去见见人混个脸熟。”回来的时候将颖喊来,吩咐她去小北门郑家上看看弘夫人,顺便看看郑家的现状。虽然郑弘曾经贵为王孙,可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是降俘身份,再加上他入伍之前竭尽所能地四处托人打点,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郑弘乱军中失踪的事情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已经不存在保密不保密的问题了,他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心里也不舒服,说不上难过,患得患失的感觉。和郑弘没什么深交,数面之缘而已,而且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算回不来也能含笑九泉了。也好,现在让颖过去慰问一下,尽点心意,看看有没有能帮衬上的地方,毕竟我打心底佩服这个家伙,也对得起自己良心。

“确定人已经没了?”颖听我说了郑弘的事迹,也是一脸肃穆,“妾身过去得按个礼数。”

“不知道,现在确定不了。”说实话,我倒不是在乎人能不能回来,按郑弘那家伙的性格,肯定不愿意接受别人同情。男人家,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为家人和自己争取个好的身份和生活环境就够了。同情、怜悯这个时候反而多余。“就按一般探友去,说说宽慰的话就行,话说别太假。就用你的身份去,不用提王家,显得亲切些。”

颖走后,心里有些烦闷,搬了个马扎坐门房上看着王府门外发呆,进出的下人弄清原委,老远绕着我走得小心翼翼,生性闹到自己头上。

“怕啥?”我鄙视缩头缩脑的家伙一眼,“直线走!绕那么大圈子不怕腰闪了?”

“是,是!”依旧绕弯跑了。

“小侯爷,您……”钱管家估计听了谁的汇报,跑来打探情况。小心道:“这一中午的,日头毒,您要不朝里面坐坐,多少有个过堂风,能凉快点。”

“挡路了?”台阶下蚂蚁搬家很辛苦,低头正看得出神。忽然被打搅得很不爽。“缺钙,晒太阳补补。”

“对,对,缺了就补。”管家见我话里带刺,不敢再说,忙招呼人跑后宅叫丫鬟过来伺候,几个家丁跑来竟然准备在我头顶上搭个遮阳的麻布帷子。

“死人了?”我抬头看了这些家伙一眼,没好气问:“搭谁家的灵棚?”说着起身提了马扎坐了门廊中间。我纯粹是没事找事,心里明明知道人家操心我,可嘴里硬说不出来一句好听话,“都走远,晒个太阳还拿布遮起来,不晒了不成?”

管家无奈地笑了笑,又把人都撵走了,亲自提了壶给我倒了碗山楂水,“小侯爷,您看,大伏天的咱晒太阳有点热,您先喝口水。”说着将碗放我身旁的窗台上,“老汉知道您最近军务繁忙,实在不敢打搅您,所以岐山那边庄子上的事只找夫人商议了,没和您招呼……”

“哦?”抬头看了看钱管家,“岐山?关岐山什么事情?岐山那边怎么了?”招呼门房给管家端个板凳坐下慢慢说。

“啊?”管家见我表情不是装的,只好强挤个笑容。“闹半天您不是为这个事啊,可算是老汉多嘴了。”

“说说,全当是岔个心情。”这些天忙得什么心思都顾不上,家里事情一句话都没问过,颖怕打搅我,平时也不提这些,今天正好过问过问。

管家见我逼问,无奈将岐山庄子的事汇报了一遍。原来管家的大儿子跑了岐山庄子交接得并不顺利。那本来属于皇家的财产,庄子上遗留下来几个老人手都是滋润惯了的人,尤其是原来那总管,还是谁谁个远房亲戚,本来人家打算在庄子里养老了,没成想忽然换了主人,又派来个半大小子接替自己的工作。遇见这事,搁谁都闹心病,消极配合是肯定的,一来一回,本来早早就打算起酿酒作坊的工作就给耽误了,直到现在还没弄出个名堂来。

听完叙述,问道:“哦,夫人怎么处置的?”

“夫人倒是没往心里去,光说从谁手里的事谁担待,既然交给老大了,就让他学了支应。”管家气得拍拍大腿,“夫人本打算给老大个磨练机会,谁知道这臭小子不争气,给咱家闹这么个不争脸的事。老汉打算等手上忙完了亲自过去处置这事情,顺便把那不争气的崽子拾掇一顿。”

“哦。”我点点头。颖这话说得对,既然交代的差使,那就靠自己能力办了,磨练嘛,连这事情都摆不平往后怎么接他父亲的班?这年头找个既能靠得住又有能力的管家不容易,拿个没多大收效的庄子培养个得力人手出来很划算。至于什么谁家的亲戚那话,纯粹是扯淡,后世这事见得多了,若真是有后台的亲戚,早就另谋高就了,谁愿意死皮赖脸留下来受个毛头小子的窝囊气。只有实在没地方张罗的那帮家伙才会喳喳忽忽的把亲戚如何如何挂在嘴上,吓吓没见过世面的,顺便给自己壮壮胆,若遇见有见识的上级,直接就拿来当了娃样子,没二话。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的事,直接下狠手办了都成,管家拾掇个下人,连家主都不用打招呼,何况还那么偏僻个地方上。“就是几个老地痞而已,仗自己在那待的时间长,有点根基,耍个资历。送上门来的,随手就拾掇了。好了,咱就不搀和,就让你家老大看了办,那边庄子上一时半会儿也图不了啥,学手嘛,总有个差池。”

“就您这话,要不说那小子不争气呢。”管家见我没往心里去,表情轻松下来,“你今天是……”

“和家里没关系,单位上……哦,军部里有位同事出了点事。”让起来伸胳膊踢腿了几下,日头逐渐被云彩遮掩。起了凉风,说了会儿话,舒服多了。“走,出门看看去。”

“对,走走就好了。咱家开春上栽的果树都抽了芽,要不去坡上转转,地势高,看得远些。”管家跑院子叫了俩护院跟上,一起出了门。“二娘子今天告了假,那小子看上咱庄上个闺女,找老汉出面说了媒,今一早上进城置办物件了。”

“呵呵……”二娘子这家伙,这年头男少女多,大龄光棍不多见啊,终于也有个了结了。笑道:“聘礼家里出了,前年给他在后庄上划的宅基地尽快把房子起来。这小子,钱不少拿,就大手惯了,没个婆娘管上,我看他十年也把房子盖不起来。”

“就是个粗混。”一提起二娘子,大家嘴角都挂着笑,“早些年上庄子有个闺女看他顺眼,他嫌人家脸上有俩麻子,没搭理。现在年龄大了,自己先着急,满庄子早就差不相母猪了,前个还指了咱家母驴说:这是个闺女就好了,哈哈……”

“为啥?”

“他说那驴脸长,他就喜欢长脸婆娘……”管家硬撑着把话说完,一口笑出来,差点背过气去。

“哈哈……”几个老爷们站官道中间全然不顾来往行人,前仰后合笑得淫贱。家里有个这管家实在太幸福了。有眼色,有能力,知道怎么样来调节家主的心思,一个笑话就把我心里阴郁驱除干净,很可爱的精明老头。

坡上好景色。以前的老林子墨绿一片,今年新值种的小苗木嫩黄嫩黄的透着新鲜,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难得这么个奇异场景竟然都没发现。站了土坡顶端俯视,碧绿色遮盖下的农田,仅留出两边细窄的田间小道,写字本一般的整齐。

正欣赏着,连接云家小路的拐弯处转出来一辆推车。车上大眼竹筐子里金黄金黄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光见俩推车的喜笑颜开走了过来。

“看看。”管家的好奇心一直比较强,尤其最关注云家的举动,指派了个护院下坡看个究竟。

“都鸡崽子,才出窝的,一筐四十个,推车俩人是去家的,朝吴家坟那边送。”护院不清楚其中的原委,继续道:“最近鸡崽子涨价厉害,这一筐子可不少钱呢。”

厉害啊,鸡崽子都拿出来卖了,看来云家最近弄得很红火的样子。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也是一脸的疑惑,朝我摇摇头,弄不清楚原委。

“钱叔,等夫人回来给她交代下,云家耍花招。”我笑了笑,俯身揪了把野草,在手里搓揉一阵,直到手掌上沾满绿色。云丫头不简单,不知道又耍什么古怪。反正有了这么个小朋友,颖日子过得有心劲,也乐意看颖一天耍心计的模样,女人家的乐趣,咱只戳火,不沾手。

“应该不会吧?”管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孵的?”

“呵呵,”今天有戏看了,又在庄子里转了几圈,估摸了颖快回来的时间,大手一挥,“回!”

颖已经到家了,正隔了门换衣服。“怎么样?”没日头也热得够呛,回来就一身汗,站了房檐底下拿了蒲扇玩命地摇,“见了郑家夫人没?”

“嗯。”颖从屋里转出来,抄了把扇子帮我扇后背,“大热天,不说家里待着,怎么弄一身汗回来,衣衫都贴肉上了。”

没理颖的埋怨,追问道:“他家里现在什么个情形?”

“郑夫人……”颖犹豫了下,“若说这个郑夫人,礼数上小心谨慎的,家里的光景破落了点,可也勉强看得过眼,就是这人……”

“人怎么了?”

“夫君别怪妾身说得难听,这郑夫人就一点都没死了男人的样子。这么大个事情出来,脸上还带了粉见人,说起这事竟然没点伤心,眉头都不皱一下。光是带了她俩娃子朝我行了礼,娃子们拿了妾身带的礼就忍不住刚哭刚哭的稀荒,当妈的大嘴巴子就抽上去,给娃子都撵出去笑脸朝我赔罪,弄得人身上实在不得劲,早早就回来了。”颖说得带气,扇子不由朝我背上拍打几下,“男人是英雄,舍得了这命给家里争脸。可这婆娘太不像话,亏她还一口气生俩娃子,老天瞎了眼。”

“胡说。”转身朝颖脑门轻轻一拍,“就是因为有俩娃,人家才敢前线上效死命,老子把该做的都做了,给后辈们留个好盼头。看往后谁还敢小瞧郑家。郑夫人按你说的模样,那才是有了打算的人,你咋知道人家背后不哭?就是顶了这模样让外面看的。家里没了男人,啥担子都落了郑夫人身上,不把样子做出来也对不起郑弘拿命拼下的业绩。谁家都一样,上前线就得卖命,人家夫妻俩肯定有过商议,能在京城里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是真真的硬气人。往后要多来往,别计较身份,见面要尊重人家,对两家都好。”

“夫君一分说就明白了。”颖点点头,“女人家,想顶个家业不容易……”说着声音逐渐低也下去,“咱家光景能强点,要不……”

“看,一说女人当家艰难,你就能和自己扯一起上。”捏捏颖的尖下巴,安慰道:“别小看女人,你当年不是也干得很好吗?若那时有个人跳出来资助咱家,你是个什么想法?郑家的日子今天才算是真正能过下去了,多说两句宽心话比你满金满银地送几马车都顶用。人爱才不需要咱去可怜。”其实心气硬的人都一样,不吃嗟来之食的人太多了,何况郑家忍辱偷生这么久,绝不会因为一点恩惠就抛掉当家拿命换回来的尊严。“别想这事了,我今天和管家见了个有意思的东西。别问我,找管家去,你听了保准高兴。”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颖就拧了眉头回来了。额头红红的,估计走过廊时候撞了拐弯的柱子上。我两口子都有这个毛病,脑子里想事就不看路,拐弯的大柱子我没少撞,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撞。

颖见我看她笑,也不搭话,过来就推我一把,还不解恨,又掐了两下才进屋,瞬间,里面就传出来了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

当晚颖就连续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见我也不搭茬,瞪我一眼,拉了二女俩嘀咕去了。二女很喜欢搀和这些事情,可能因为最近接管了不少作坊的事,心情转好不少,对达莱也稍微和气一点,达莱站的位置正好能听见颖和二女交谈的内容,反正从达莱皱眉的表情能看出来,我俩婆娘正在商议缺德事情。呵呵,我都习惯了,不过达莱还是蛮善良的,对这种背后耍手段的事情还多少有点排斥,估计高丽人的大户人家和大唐相比可能纯洁那么一点点。

说到纯洁,梁建方一早就有变纯洁的趋势,先是拿了本什么书坐了大厅上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见人都到齐了,又很礼貌地请大家各自落座,先是汇报了下前线的最新战况,又传达了一阵朝廷对禁军的最新指示,连例行的沙盘推演都免了,直接笑吟吟地宣布解散,临了加了句:“最近大家忙得都绷直了,今天有假,都回去看看婆娘娃,没婆娘的出去干坏事也行,但不许打了我左武卫的名头,再有人外面干那事赖帐,小心老夫给你揪了!都滚。”我正兴高采烈地随大家出门,梁老人渣声音传来,“子豪,还有独孤家的小子,你俩留下,我这书上几个字认不全,请教请教!”

我也认不全,为啥请教我?和独孤复无奈地对望一眼,在众同仁的怜悯眼光中走了回去。

“这书里有个诗。”梁老不死指了指两行字,示意我俩走近些,“诗是看懂了,可这谁谁的名字怎么念?”

“李敬玄。”独孤复无奈地照老文盲指的三个字读一遍,我让后面不断鄙视中。

“对,就这个李杀才!”梁建方一拍大腿站起来,“终天知道这狗日的名字怎么写了。独孤家小子,你去照了写一千遍,全部贴到校场的箭靶上,明天招集大家试箭!”扭头看看我,“你小子也去,照了你上次画的猪头,脑门上也加这三个字,弄一千张回来,明天当众烧了辟邪!”

“啊?”这老不要脸偷偷进我办公室了!前天随手画俩猪头忘记收拾,被发现了……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俩人都不知道这个叫李敬玄的怎么得罪梁大帅了,非得这么去咒人家。

“还不去?等把名字换成你俩的咋地?”梁建方一拍帅案,“半时辰交令,延误军机者十军棍!”

妈呀,半时辰画一千个猪头还写字,太不公平了!这老家伙分明是在刁难人。独孤复轻轻碰我一下,我会意,苦脸道:“梁爷爷,您看,这猪头实在有点难画,要不……”

“嗯。”梁建方同情地点点头,“那你俩出门一人领十军棍再回来说话。”

“梁爷爷,要不您先把说话了,末将再和独孤兄弟出去领军棍成不?”李敬玄谁啊?这么招老杀人犯惦挂,看来是个很拉风的家伙,很替他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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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臂助

李敬玄啊,我杀他全家的心思都有了,你好好的惹人家老功勋有病啊?不知道在老人家手里当差的人辛苦吗?偷偷打量旁边的独孤复,他也一脸无辜,帅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虽然少了画猪头的程序,可一个小时里写三千字,还得规整,看样子还达不到这个水平。虽然大家很想为领导分忧,但实在冤枉,连这姓李的家伙是干什么的都弄不清楚,就算勉强画完猪头,这老杀才肯定还有后续的招数折磨我,他压根就不是为画猪头来的。

“还等啥?”梁建方朝我俩轻轻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快去吧,这半时辰说话就过去了。知道你们年轻人身板好,十军棍的确少了,要不再加十军棍如何?”

“……”面面相觑,正准备和独孤复无奈接令,梁建方忽然话锋一转,“年纪大了,心思就不够用,心思不够用就难免干点不该干的事情。”抬头看看我俩,“子豪虽然是新业的,可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老夫与你程爷爷是过命的交情,虽然和你李爷爷几十年没太合过槽,但相互间还是赏识的。还有独孤家的小子,你来左武卫两年零七个月又十六天了吧?”

“啊……”独孤复显然对这么精确的数字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愣了半天,才恍然道:“是。老将军心思缜密,末将佩服!”

“不是心思缜密,是一早我就查过的。”梁建方笑着摆摆手,“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不要你不?禁军上当军官啊,头一个看的就是家室。家里声名不彰显进不来,可声名太彰显的,尤其是沾了皇亲的。左右武卫上一般都不收,至于本事到是其次了,大户人家子弟的能耐终究不会太差。若不是你家里话说得硬,吓得老夫避让,这会儿你还在西市上逛荡呢。不过也好,一进来老夫就看出你与众不同,虽说军棍吃的比别人多些,呵呵……我是故意的。”指了指旁边椅子,“你俩都坐。这半个时辰算老夫饶你们的,不相干。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老夫出身草莽,但也是爱才之人,啥财都爱。不打不成器。等棱棱角角都磨平,本事才就真正值钱了,我嘴笨,说不了大道理,只能拿军棍磨你棱角。”

“谢老将军栽培!”独孤复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脸上真假难分的一幅感激表情。

正一旁看戏看的入迷,梁建方扭头对我道:“子豪啊,我每次见你都想打你棍子,可你让老夫找不到机会啊。太油滑了也不好,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小娃娃做人做得太老道也不对,总得给老夫个面子拾掇你一顿才是道理嘛!今天呢,上朝时候有个学问人挑老夫毛病,老夫一身坏毛病,谁都能挑,唯独不让学问人挑!人老了,受不了气,我家里娃子离得远,就剩下八个孙女,可没有打女娃出气的道理。是不?说来说去,老夫心里一直拿你俩当孙子看,所以嘛……”

“敢挑您的毛病,那就是挑我们左武卫的毛病,挑左武卫毛病就是挑禁卫军毛病,连禁卫军毛病都敢挑了,那就是和我朝军方为敌,这样的人绝不能姑息!”梁建方一说完,独孤复马上就把话茬接了过来,一表忠心。

“对,独孤兄弟言之有理,不姑息!”我忙附和,虽然看老不死的没有一点受气的样子,可眼前这十军棍能不挨还是不挨的好。

“呵呵。”梁建方笑着摆摆手,“帽子太大反而压不死人,咱自家说说可以,外面说这话招人笑话了。虽说老夫没多少学问,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也懂,一个崇贤馆侍读,他不好好地做他的学问,跑出来指手划脚的说这说那的,也太放肆了。”

“崇贤馆侍读……”我和独孤复对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看来这李敬玄是个崇贤馆侍读,听起来没什么品级可言,没有参与朝政的权利,更轮不到他去参与朝会这种高级别体制。可这种人接触的不是太子就是皇亲,私下里大多都依附了各大政治集团,那必定是梁老头触犯了谁家政治集团的利益,人家动用李敬玄这个口舌放话出来而已,这种人官职小,学问大,名声在外,还不好下狠手去追究,毕竟后面有撑腰的。

“嗯,一个学究。”梁建方点点头,“说他做学问是抬举他,你俩也知道,从去年上就因为下不下突厥的事起过争执,虽然我们勉强占了上风,可全朝上下多少眼睛盯着,战事一旦有了闪失……”梁建方摇摇头,“行伍的人心里清楚,行军作战哪有万无一失的?这前方战事才起稍有挫折,马上就有奸魍小人跳出来风言风语,不闹得军心涣散不罢休的架势。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盼着打胜仗,就有一小撮人希望咱们败,越惨他们越高兴。好了,今天话就说到这里,你俩不是外人,心里有数就成,至于写写画画的事先记下,哪天我想起来再说,滚!”

如蒙大赦,我和独孤复狼狈逃窜,终于逃过一劫。出辕门时,独孤复叫住我,“王兄,这事得合计合计,咱俩不能老是胆战心惊地等大帅才成。”

“还啥底细。”我无奈地耸耸肩,“话说那么明白,咱俩都当了老帅孙子了,爷爷有事,孙子岂能袖手旁观?休戚与共吧,咱这爷爷比亲爷爷都难伺候。”

“嘿嘿……”独孤复一脸憨实的奸笑几声,“王兄是仗了明白装糊涂呢,咱哥俩都这样了,才是真正的休戚与共。小弟做东,出门随便喝两杯,哥哥您不必表态,小弟给你交个底,好让您心里踏实。”说着拉我去了他的寓所。俩皮水袋,装满满两口袋军用消毒酒,笑道:“哥哥您知道,这酒根本喝不死人,好东西!就去东门上有家小店,别看不上,羊头羊杂碎一绝。咱兄弟俩衣服换了去,就平时的打扮,小门面上可不喜欢咱这些客人。”

监守自盗啊,管后勤的职务就是好,满军营的东西和他家的一样,这狗东西灌了两袋子酒又倒了两袋子水进去,我靠,酒坛分量一点没变。简直是败坏我家的金字招牌,太坏了。

小门面,若不是里面传出诱人的羊肉香气,来往行人根本不会发现巷子拐角有家店铺。木楼,露在外面的就一角小小的木门和半个窗户,门框许久没漆过了。斑驳破旧,由于没有漆皮保护,里面的木料都变了棕褐色。弯腰进门,店内空间狭小,仅有的两张旧桌子都有了年代。瘸腿下垫了砖瓦才勉强平稳。破旧归破旧,店里擦拭得干净,粉白的墙面让人舒服,看来我家的石灰销量喜人。店里就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打点,模样说不上好看,可眉眼里透着安详温馨,正坐在临窗的案几旁拿了个小甩把专注地赶苍蝇。

独孤复一进门就笑着朝那女子打招呼,“胜姐!”

“呦?三娃来了。”老板娘亲切地站起来招呼。手脚麻利,声音甜脆。“还带了朋友,快,找个桌子自己坐。你们今天来迟了,下水刚卖完,还有几张羊脸。成不?”

三娃?我记得这家伙是独孤家老大嘛,咋又行三了?不解地独孤复望去。

独孤复朝我笑着摆摆手,“成,羊脑也要,抓把葱花泼两勺油上去。”一改军中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和、客气,帅脸透着欢愉。能看出来,这小子忽然变得心情大好。将两皮袋酒放了案板上,笑道:“一袋孝敬您,另一袋找个壶装起来。自家偷偷喝,朋友从外地稍的,真真的好酒。”

“每次来都拿东西,让人怪不好意思的。”胜姐嘴里这么说,没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随手将一袋酒挂了头顶的玄钩上,“你快坐去,我给你们切肉。”说着拉起麻布,露了几个煮熟的羊头出来,抄起尖刀,手腕娴熟地一带一拧,整张羊脸就分离下来,整个过程在呼吸间完成,令人叹为观止。

独孤复看完整个过程满意地坐过来,伸嘴轻声道:“怎么样?”

“指哪方面?”问得太笼统,我没办法做出针对性的回答。

“呵呵……”独孤复笑了笑,也不解释,只低声道:“胜姐男人十二年前战死在东突厥上,那时候小弟才不到十岁。小弟十六岁以前没花销,家里一个子都不给,零嘴更别说了,我那个娘啊,可是世上最严格的,就一日两餐,多吃口迎春糕就俩大耳把子过来,到现在小弟见迎春糕都不敢动一下。哈哈……”说着朝胜姐的背景努努嘴,“当时胜姐的门面不在这,就开在我家不远的巷子里,小时候为了跑出来看胜姐切羊头,挨不少打。就站远远的看,有心买点尝尝可实在没花销,有天下了狠心,偷了家里丫鬟的簪子来换肉吃……”

“男人家,学苍蝇嗡嗡么?”胜姐将切码整齐的羊脸撮到盘子里,笑吟吟地端过来,朝我大方地笑笑,“三娃头次来换簪子的事,那么好的簪子换几块肉,明明就是败家子!”

“那可不怪我,我那时候才多大,站好些日子才下了狠心过来换,还叫您抓了贼偷一样吓唬半天,吓我几天都不敢见您。”独孤复说这话时候一丝腼腆一闪即逝,指我介绍道:“姓王,行四。同行,也学塾的教授,莫逆之交。学问好,小弟佩服得紧!”

成学塾教授了,嘿嘿,不错。伸嘴轻轻在独孤复耳畔道:“过分了,没有乱给起名的,你咋不说行八呢?”说完忙站起来朝胜姐点点头表示尊敬。

“哦,王四兄弟啊。”胜姐朝我笑了笑,转身去案板拿了酒袋,“你们吃,我给热酒去。”走门口将招牌翻下来,伸脸进来笑道:“三娃一来,这多少都得吃干拿净,也没东西卖给别人。我把招牌翻下来,没人打搅,你俩慢慢吃。”说着拧身上楼去了。

“这个独孤兄弟,你怪恶心的。”我夹了片羊脸扔嘴里,味道好,真的好。“好好的官员不做,跑来冒充学塾上的骗人。”

“这……嘿嘿。”胜姐一上楼,独孤复马上就恢复了老样子,“和王兄不同啊,小弟也就在这吃吃喝喝能松快点,一回去……”无奈地笑了笑,“您别笑话,梁大帅的军棍,那不怕,打完完事。我老娘啊,打完才是个开头,您是没受过。左武卫若不是我找了亲戚说情,别说梁大帅不要,就老娘都不让来呢。”

“哦,”也是,公主的儿子不好当。他老爹又曾经那么拉风,谋反杀同伙之类都干过,家里本就追求个低调,肯定不愿意自己儿子在外面太显眼了。“说正事,交底。你不是给我交底吗?”

“交了,”独孤复一脸坦诚,指指店面道:“这不是,底细全给您交了,若说这世上除了爹娘,就这个小店最亲。当然,和王兄您也亲近。”

“要不咋说你滑头呢。”我笑着把盘子朝自己跟前挪了挪,挑了块筋道的放嘴里,“明天梁老帅一高兴,我画猪头,你写字,爽得很!”

“哼哼,梁老帅什么个打算,王兄心里也清楚。”独孤复朝楼上探探头,“胜姐,酒,羊脑,快!”扭头道:“羊脑不错,油加了葱花一泼,搅开了香。”

“嗯,饿了,吃啥都香。”这小子耍心眼呢,贼精贼精的。现在不是梁老头有什么打算,是得找个能靠得住的人共同进退。老梁和别家集团闹纠纷,肯定得先把自巩固好,左武卫是梁建方的依仗,得死死抓手里才行。作为主战派,一旦前线失利,梁建方这个左武卫大将军的位子就坐不稳当,看他的意思,有提前做最坏打算的准备。是想让我俩输诚,估计往后还得有个清洗运动,靠不住的或不和自己一心的都得遭受打压,毕竟内部要不出问题的话,就算前线兵败,左武卫都是梁建方的人,也没人敢跳出来和他争,顶多背个戴罪立功什么的。“前线战事紧啊,嘿嘿。”

“王兄觉得怎么样?若此次大胜的话,梁大帅定然不会把一个李敬玄放眼里,”独孤复见胜姐下来,扭了话题,“后年大考,王兄必然一鸣惊人,小弟提前恭祝王兄金榜提名了。胜姐,给那几个头都切了去,一小盘子够谁吃。”

“吃着切着,着急什么。”胜姐将酒壶羊脑放了桌上,指了指我腰上,笑道:“教书先生一年拿人家几个钱?挂那么大的玉石牌子就不嫌显眼了?”

“假的!西市上专门找假货买,穷显摆,嘿嘿。”赶紧把玉佩别到腰里,笑道:“读书人嘛,就好个面子,别人有了看起来眼红,自己又买不起,弄假货装蒜,您别笑话。”

“没人笑话,谁敢笑话读书人。”独孤复阴阳怪气地接过话茬,“胜姐,刚忘记交代了,这酒是凉着喝的,一热就变了味道。”说着倒了杯递过去,“您尝尝。”

“嗯,好大的劲。”胜姐一饮而尽,将杯子还了过来,“上头,我楼上缓缓,羊头案板上,吃多少自己切。”说着又朝我别的玉佩上瞄了一眼,“你俩聊。”拧了腰又上去了。

“谁家假玉佩雕得比真的还细致?”独孤复不满地看我一眼,“明显就是瞎话嘛。往后再来得穿得寒酸些,‘老关家’料子穿身上的教书先生,全长安也您王兄独一份了。”

“军部里就这一身,你让我回去换啊?”小子演戏还演入行了,乱挑BUG,人家央视都没那么严格。“大胜说得过去,若有闪失呢?”

“闪失。”独孤复拉了人家刚用过的杯子斟满仰头一干,“就怕闪失。咱大帅靠的是战功和圣上恩宠,一美遮千丑。若出了闪失,那话就不由他说了,零零碎碎事情全出来,只怕……”

朝独孤复看了一眼,不错,这小子开始说人话了。能当我面把这话说出来,也是着急的想拉个臂助渡难关。俩人心里都清楚,一旦别人把我俩当了梁派,万一梁建方一倒,殃及池鱼的事情难免,虽说不至于搭上身家性命,可往后再想活人就难了。

“说说,咱俩现在得有个想法不是?”我把‘咱俩’俩字咬得颇重,“图进退嘛,俩人比一人容易,现在虽然还没艰难到那个地步,可多少有个打算不是坏事。”

“王兄啊,你就凉兄弟吧。一路说话呢,你东躲西躲是个什么意思?”独孤复对我不下面回答很失望,“非得学人家骗人一样拜个把子你心里才踏实?”

“哈哈……”端详独孤复一阵,“你说,咱俩拜个把子,你就交底了不?”

“拜不拜把子不要紧,关键是……”独孤复酒杯转了转,“若王兄觉得战事吃紧难以预测的话,其实依您的才华,到哪都吃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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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朋友是怎么炼成的

独孤复这话让我心底一沉,二五仔?边缘人?打入左武卫内部的地下党员?打量这家伙半晌,就说咋这么帅,人家天生就是为这种职业预备下的,电视上的地下工作者都帅。

“兄弟本就是个混子,一没资历,二没能耐,三没依仗。虽然您看得起,这么抬举在下,可这一来一回的,没点心理准备,有点措手不及了。”要说重新找个靠山,那肯定是好事,可关键就算是梁老头倒了,后面有程老爷子和李老爷子的关系,我也不可能说脱开就能了无牵挂了。我和别人不同,人家可以在前线战事上赌博,压胜负挑利益集团投靠,我不行,光程初和秦钰俩学生,一个程家预备掌门,一个程家女婿,根本就没有跳槽的条件。尤其在这方面上,兰陵没有给过我暗示,我还是安分点好。

做最坏打算,前线失利,梁建方为此受牵连被诟病,可我属于微末角色,就算是梁的政敌,也不会把这么大罪过朝我身上推,多好的大帽子,扣我头上不嫌浪费了?虽然因为工作调动的事情在其中显眼了点,大不了降职而已,顶多不干了,当我情愿在里面搅和得人不人鬼不鬼呢?心思一转,话走偏锋,“哈哈,独孤兄弟诈我,当我是什么人了?不管是在左武卫还是右武卫,都是报效朝廷,为国尽忠。本职工作要干好,为国出力要积极,自身修养要跟上,民族团结要注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独孤复见我先沉默后乱说,表情瞬变几合,大笑起来。“今天算是见识了,王兄装疯卖傻的本事才是举世无双。说到这,还真羡慕您啊。独立世间,自大多,牵挂少,来来去去的率性而为。妒忌!妒忌!”端起酒杯朝我一举,“干!”

“其实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笑了笑。一脸豁达道:“有些事情不能和独孤兄弟一起干,的确是我力不从心,你有你的背景,我有我的难处。兄弟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我官小势微,站在谁一边都不太能说上话,就是扯了嗓子喊两句也没人在乎,是这个道理不?就和个蚂蚱一样的角色,车轮子过来该压还得压,不是当拦路石的材料。平平的路,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蹦蹦跳跳地也就闪过去了,谁不招呼谁,谁也不挡谁。”说话清楚,自己立场摆明了,你帮老梁也罢,你黑老梁也成,不用操心我,我不搅和里面捣乱,只要不碰了我,爱咋咋地,随便折腾。

“对,对!”独孤复会意地朝我望了一眼,贼笑着,“看,王兄这么一说,那真对了小弟的心思,咱弟兄俩想一起了。这话您要是不说,兄弟也得先给说到头里。”站起身来,扶了楼梯朝上面看了看,“胜姐喝了两口,睡了。咱说咱的,不怕打搅。”说着径直走到案板上,掏了个羊头,刀子顺手划拉几下,一张羊脸就解了下来,看情形比胜姐还利落几分。要不怎么是专业演员呢,这小子要换身粗麻衣,系个围裙的话,当卖羊杂碎的绝对称职。论表演素质,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从小就看,看看就熟了。”大男人一般不主动操持饮食招待人,独孤复是个异类,不做作,很坦然,丝毫没有因为切了盘肉就掉身份的感觉。“其实兄弟有时候也想,若生在百姓家,起早摸黑的卖个羊杂碎,估计比现在这个情形要畅快得多。打小就没做过一样自己想做的事,吃、穿、用、住,全都是预备下的,四岁上开始,四更天就起床习武,用了早饭后读书,直到吃后晌饭才停,吃完饮老娘考询,若不满意就先一顿鸡毛掸子,然后顶了蜡底下翻工,满意为止。”指指盘子里薄厚均匀的肉片,鬼祟道:“家传的刀法,就一个字,快!切肉快!”

多狠的教育方式啊,听独孤复讲完自幼的悲惨经历手,打心底同情他。纨绔子弟活到这个份上,真不如出去卖羊杂碎来得自在。这小子在变相报复家长,用家传刀法报复。怪不得就喜欢待了小店铺里不愿意回去,心理扭曲,有变态倾向。交底,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看着独孤复一脸满足地吃羊杂碎喝公家酒的模样,这才是他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可能在他内心里,这胜姐比老娘的位置都重一点。

想想有些心酸,正思量着,店铺小窗户里忽然伸了个脑袋进来,“这么早就打佯了,还有羊头没有,有的话,称一个带走。”

“有,有!”独孤复入戏太深,难以自拔,起身忙招呼客人。

“哦,三娃啊,你姐呢?”竟然还是熟人,客人站了窗外同独孤复寒暄。

“我过来帮手,她累一天上,睡了。”独孤复娴熟地掏了个羊头出来,肉分下来放了称上一过,“九两,切不?”

“切好,骨头也敲开,回去吃脑子省事。”客人隔了窗子递了小袋粮食进来,“今年的新麦,婆娘把帐收了,手上没活钱,稍微短你点,下次补上。”

“好说,好说。”独孤复接了麦子转身倒了案板下的木桶里,将空袋子递了出去,“您那边生意还好吧?”

无语中,在独孤复看来,面前的客人好像比我重要,俩人还拉开家常了,一里一外,一问一答,仿佛真变成卖羊杂碎为生的小贩了。

危险的家伙,有轻度的精神分裂,但不影响智商和心计,这种人是做二五仔的绝佳人选。虽然还不断定独孤复有脚踏两只船的意思,但他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能看出人家并不太提防我,或者认为还没到提防的时候,我现在还没有能力造成威胁。

这就好,我要保持下去,低调,不招眼。是不是斗争双方都不去招惹,尤其独孤复临分手时候悄悄给我一句话:“李敬玄是贞观二十三年入的崇贤馆,微末小吏而已,暂时还成不了气候。梁将军拿来说事而已,不足为虑。”

贞观二十三年,李治继位那年。李治前脚离开东宫的崇贤馆,李敬玄后脚才进来,正好没撵上和前太子套近乎的时间。而今年正月里新立的弘太子年幼,绝不会卷到这件事里去。这说明李敬玄这番说辞并不代表皇上的意思,那就不操心了,这话能从独孤复嘴里说出来,他肯定是有门路的,间接给我表达一下善意而已,橄榄枝嘛,好东西。

梁建方给自己留后路,独孤复投机钻营,我也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才是,毕竟吐谷浑那边怎么个情况,我心里没底,反正历史上是给吐蕃夺走了。苏定芳再厉害也以寡敌众,弄不好就得玩完。这不光是几个老功勋就能撑住的事情,一旦皇上认为功高盖世的老家伙们可以退休了,那打击范围就广了。

找找,看还有适合我混的地方没有,当年崇贤馆不是还找过我谈待遇的事嘛,一回家就把颖叫来问。

“名贴?夫君不是拿走了吗?”颖不解我现在要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用,“怎么?崇贤馆又来找夫君商谈了?”

“没,没事。”我一拍脑门。当时是给兰陵了,“随便问问,你忙你的,我打个盹去。”

“嗯,夫君快歇息,看这些天忙得,老不沾家。”颖伺候我炕上躺好,坐一边轻轻打了凉扇,“不忙看不出来,脸上消瘦了。”

“瘦点好,精神。”我半眯了眼睛想事情,也行颖坐了身边安心,此刻思路出奇的清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前后的对比整合后,尤其独孤复这个小子,从开始故意搭讪到今天专门请我到他演戏的店里喝酒,这狗东西有预谋的。这种人是演什么像什么,还特别投入,坏人扮得特坏,好人演得特好的那种。他心里对自己都没有个定位,或许连自己什么立场都不在乎,就纯粹热爱艺术,站谁的角上就尽这个角色的义务,演一行就干好一行的那种。

在家是个聪明、上进、勤奋的好儿子,母亲对他报有极大的希望,极力想把他塑造成完了,他也很配合,虽然这个角色比较辛苦点。

在左武卫是个称职的军官加幕僚,有见解,有能力,人缘好,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深得梁建方喜爱。

在羊杂碎馆里扮演的是个挂怀姐姐的教书先生,刀法娴熟,平易近人,胜姐见他犹如亲弟弟一般,放心的就将店面里交给他打理,或许俩人还有什么复杂的感情包含里面也不一定,反正我走的时候他正兴高采烈地帮送生羊头的人卸货,又脏又膻一点都不嫌弃。

对我呢,估计他内心里盼望饰演个莫逆之交好朋友的角色,如果他有艺德的话,估计这个好朋友的戏会演得很真实,让我处处都能感到他肋子下插几把刀乱晃,下来则需要我来配合了,毕竟朋友这东西是对手戏,我要配合的不尽人意的话,就担心他突然想转换角色,演成他老爹当年的套路就砸了。

“夫君笑什么?”颖一旁问道:“遇见什么开心事了,睡得好好的都能笑出来。”

“没,呵呵……”很奇怪啊,我现在应该是比较郁闷才对怎么没一点这样的感觉,心底里透着轻松,竟然还不经意地笑了。“最近交了个朋友,与众不同,还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呵呵……”

“哦,”颖对我交什么朋友一向不过问,“可是个好朋友,想想都能笑起来,定然是个风趣人。”

“嗯,风趣,绝对风趣。”颖这么一说让我回过神来。的确,和程初、秦钰相比,同独孤复在一起更能说上话,也更刺激。彼此都不信任对方,心里都在计算的同时却发现有很多共同语言,演员嘛,都是给演艺事业奉献的人,或许我也是吧。“虚情假意的人却让你舒服,真心实意的反而厌恶,对不对?”

“对……吧?”颖思量半天才勉强反问回来。“怎么就算虚情假意呢?什么又是真心实意呢?”

“就说我,若我所作所为都是虚情假意的演练来敷衍你呢?”我翻了个身,一幅虚情假意的样子,“你怎么想?”

“哦。”颖停了动作,沉吟片刻,“认了,若虚情假意到这个份上,那妾身就盼您能把这一辈子都假完,也算是福分了。”凉风又起,轻笑道:“有时候自己骗自己,却骗不过去。别人骗一次却乐意去上当,夫君遇见骗子了么?”

“彼此都是骗子,相互乐呵呵地骗呢。”我对这个游戏往后怎么玩下去很期待,独孤复一定也有这个感觉,“就你说的那话,好朋友不一定就得真心实意。”

“呵呵,你们男人的事妾身不清楚。但能乐呵呵的交个假朋友也不错吧。”颖将扇子扔一边,“家里还忙呢,妾身过去看看,妾身喊二女过来伺候你。”

很奇怪,同样的问题,颖回答得很从容。二女却有点激动,少有的激动。她以为我想表达什么,一个劲的闹着情绪,也不回答,咬了嘴唇扇子打得飞快,眼泪大滴大滴地朝下掉,看得我心疼。

“问个话咋就哭成这样?”把二女扇子接过来,赶紧搂怀里安慰,“胡想什么呢?问你而已,我又不是真的对你虚情假意了。”

“那夫君是什么意思,夫君要嫌弃二女,拉后院吊死就行,别赶出去。”二女窝我怀里不停地哆嗦,弄得我后悔,早知道这么个情况,就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

“犯病啊。”我赶紧抄了扇子给她扇起来,“做调查呢,还真给当真了。是我最近交了个朋友,俩人的关系很奇特,和你交流交流嘛!”

“谁?”二女确定一下真实度,“夫君说说来由,要不二女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被您这么一说,心里塌下去一大片,就没了活路。”

无奈,将独孤复和我相识的事情说了一遍,连今天在羊杂碎馆子里的所见所闻都说了,自己婆娘要紧,不用替外人保密。

“嗯,”二女点点头,“什么个馆子?在哪啊?”

说了具体位置,才笑道:“还不相信啊,有空了你跑去称几斤回来,味道不错呢,杂碎比羊肉好吃。”

“那明天就去。”二女放心,硬硬憋了个笑容给我,“夫君下次可别说那么吓人的话,二女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个托付心思的地方,越是假惯了的人越把真心思看得最重,比命还重。”

是这话,搂二女的手紧了紧,这丫头可怜。颖不在意是因为自信,心里踏实。二女却一直活得谨慎,不轻易把自己的心思拿出来,心里没底。兰陵呢?

“可是说真话了。”兰陵抬头笑眯眯看看我,“你这人,对谁实诚过?从头就没打算让你掏了心出来,今天还承认了,算是进步吧?”

“问你呢,别着急着臭我。”皇家成员到底不一样,估计她们就活在虚伪中,早成为生命里一部分了,光看兰陵说话的表情就不一般。

“虚假啊,谁不假?”兰陵习惯地摊了张纸,在上面描描画画,“说实在的,人活着就为了弄虚作假来的,能说真心话的时候就两处,一个给自己说,一个给死人说。”

“那我呢?”这话太伤感情了,虽然心里也知道彼此都有隐瞒,可就这么赤裸裸说出来就那啥了。

“你嘛,”兰陵调皮地皱了皱鼻子,“你就当我是镜子,你给我多少呢,我就给你多少,不欠你的,却也没有大把便宜让你占。你不是常以成年人自居嘛,怎么问这么稚嫩的问题?”

“不对!”这话伤人啊,镜子,为啥是镜子!“你不是老说就我一个能说真话的人嘛,咋又变镜子了?”

“看,”兰陵把画展示给我看,偌大一个猪头出现。“就画你呢!你摸摸良心,自己双给别人多少真心?一说镜子就不乐意了,明显就是想以少换多,以次充好。男人啊,贪心不足的时候多,拿一碗米换人家一缺米,稍微换少点就不愿意了。刚说不乐意就吊个脸下来,我吃亏的还没个评理的地方去呢。”

不一样啊,到底是公主,问完后把话都顶了回来,弄得我自己寡寡的,找不自在。“算,不和你讨论哲学,啥都不懂,没点说头。往后好好注意下自己的素质,别文盲到处冒充文化人,够丢人钱!作业呢?上次给你布置的作业咋还不交?小心我找了错处罚你重抄一百遍!”

“你哪时候布置作业给我了?”兰陵笑嘻嘻地坐我跟前,“气糊涂了?说明还有点良心,知道气就好。可怜的,没经过世面,可是因为前线的战局不利操心自己的处境吧?男人家,这样的事情多经经才好。”兰陵挑了挑我眼角,笑道:“你放心,大事上我没有袖手旁观的理,小事上由得你去摔打,不提醒,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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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碧血、黄沙

“好!”梁建方一拳猛砸在案几上,上面的物件跳起来老高,满满一碗茶水翻倒,一安子纸张全给湿透。毫不在意的任凭水顺了案子打湿衣衫,哈哈大笑道:“断岭大捷!来人,左武卫全军通报下去,同庆!杀敌还得看卢公的手段。一月来让苏定方半死不活的军报窝屈的长毛,今天终于能让人透口气,见日头了!”说着迈开大步张开双臂将众人吆出大厅,开怀大笑:“开伙,全军加一餐,没酒,醪糟尽饱喝,都去,都吃!”

程老爷子的手段让人不得不佩服,前后仅仅两个月时间,完成从进军到逼迫突厥主力与其决战的一系列动作。军报大多简明扼要,但报回来的杀敌斩首数字庞大的令人起盗汗,全是攻城拔寨多少座,一种突袭下来就斩首七万八枚,断岭会战更是杀敌九万,由上至下全歼敌军。缴获马匹、军械庞多,却绝口不提俘虏,仿佛突劂人全都是宁刀下做鬼,不苟且偷生的硬汉子。

“餐公果然好手段啊。”吃饱喝足后,大家爬到沙盘上开始复盘断岭战役,越推演越是敬佩,打心底的赞誉。人果然都是有两面性,程老爷子在京城是一幅老妖精嘴脸,可一出塞,两军阵前立刻就变成鼎鼎热血的老硬汉,这就是风范,军阵前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生与死的对话中来不得半点虚假。

由于时间紧迫,收拾完突劂后还有吐谷浑等待回摇,刻不容缓。大军一路侵袭如风般的推进,所到之处,按军报上的数字来看,估计也就寸草不生了。突劂人在老爷子强横地压力之下,终于沉不住气,汇集十多支部族九万余青壮背靠在广漠唯一的豁口处与唐军决一生死。域外民族就是靠灵活机动的骑军同唐军周旋,一旦选择决战,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唯一的优势,此举正中老爷子下怀。

阵仗一拉开就是死局,给自己和对方都不留后手,强强相对的硬干,十万打九万,敢这么下决心拉开阵势对砍的将领,放眼全朝也就程老爷子一人了。可以想像是个什么场景,延绵三百里在的战线上汇集将近二十万男儿浴血黄沙,漫野血腥。

而突劂人万万没想到,自以为背靠豁口就能守住生路,即使战事不利也能留下一线生机的豁口处唯一要塞却被唐军轻骑趁夜突袭。其实唐军的另一路狙击部队早在半月前已经整装延河而上,遇人杀人,遇城屠城,一路不留活口,悄无声息的渡过奔涌河水,直插要塞。坚守要塞的突劂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背后会出现唐军精锐,整个突袭过程堪称经典,也完成了对突劂主力的合围,末日审判已经拉开帷幕,而程老爷子这个法官,从来只会判别人死刑。

要塞外,三千陌刀手与六千劲弩兵在五千轻骑地配合下,钉子一般的扎在豁口上,如同在敌手背后放了架绞肉机,硬是将九万突劂兵士顶在断岭以南,无路可退的九万大军硬上唐军主力一勺烩掉。

和突劂等西域民族不同,唐军马匹稍缺,为弥补骑兵战力欠缺,陌刀手成为破骑军利器。我曾经趁左右无人的时候偷偷想将桁架上的陌刀抬起来过,失败了。长约三米的大家伙,就算是拿起来也没办法挥舞,和朴刀、马刀不同,陌刀三分之一的精钢刀头,寒气凛冽,后面三分之二的长柄,只能锄到地上扶住,然后借了腰力挥舞。若是单独一个陌刀手站在了跟前,那就是活靶子,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一刀挥出去光中心偏移,就半天摆不正身子,你剁他五六刀地功夫都有,可三千陌刀阵一摆出来,气势截然不同,全由彪形大汉组成的纵队,一千在前,一千在后,错落有致,齐整前行,前队若退,后队则斩,于是,全军如墙而进,当者立碎,破敌数万如齑粉,锐不可挡。

吃过饭,梁建方将我拖到李绩家报捷,李老爷子闻知大喜,随拉我俩于沙盘前推演,“一次将三千陌刀手放了阵眼上,也只有老程这个杀才敢下这个本钱。”随之长叹一声,“突劂完了,此役过后,突劂再无力与我朝相持,老程前面可是一马平川了。人老了,本以为再无争胜之心,可这次真是打心底有些嫉妒程老不死,呵呵,哈哈……”

“这才显老程手段。”梁建方也不自然的干笑两声,忽而想起我在场,马上又不屑的撇撇嘴,对李绩道:“你当年可不会这么说话,才几天不上沙场,怎么就转了性子?不男不女的话,听了叫人恶心。”

“呵呵,你都敢和老夫这么说话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地?”李绩笑了笑,轻蔑的扫了梁建方一眼,“老夫指老程鼻子时候,多会轮你说话了?好大的官威!”

“……”梁建方憋了口气没敢顶撞,满脸通红的朝我瞪了一眼,有飞腿趋势,吓我赶紧假装看阵型,转了个方向。“你家敬业此番宫中可是露脸了,率两千轻骑入敌阵手刃突劂两将,斩首十一枚,可谓将门虎子!”

“怎么?军报里竟然有敬业这小子?”李绩皱皱眉头,一脸怒气,“说去军中行医,怎么跑去领兵冲阵了?”

“多好的孩子气,你管这管那的。放手任他历练几年,往后成就怕不在你之下。”梁建方和李绩不对付,却一直很欣赏李敬业,对李老爷子的管教方式很不满意。“好好个孙子,我怎么看怎么好,你就偏偏说人面相是祸害,我看你当年面相还没敬业这小子好呢。”

李绩长叹一声,不理梁建方冷嘲热讽,扭头对我道:“罢。祸害只是我这一家也好,此番他前方立功,朝廷必有所提拔。老夫力有不怠,且由他去。子豪,听老夫一句话,万不可与李敬业有所沾染。切记,切记!”

这话茬不好搭,头一回见爷爷这么说孙子的,我答应也失礼,不答应也失礼,张口结舌难以言表。梁建方则一旁冷眼旁观,一脸鄙夷。

对面相这些和迷信有沾染的东西,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可李老爷子地凝重的口气却透入我心底,不由不信。人家可是千古名将,能这么在一外个人面前评价自己孙子,绝不会空口白牙的说胡话,就是不清楚这爷孙俩到底有什么过节,话说地这么绝情。

“呵呵。”李绩见冷了场,摆摆手,随和一笑,“好,不谈这些。老夫闲赋在家,无所事事,难得有人专程上门显摆,总不能因为这个事让别人不舒服。梁老不死,也别尽报喜不报忧,吐谷浑那边怎么样了?定芳的形势比不得老程,攻略如劲风得一个‘快’字,坐守如磐石,得一个‘稳’字。我朝开国至今,攻多守少。三军将士唯独缺稳,坐守不易啊!等待老程回援还得一个半月时间,吐蕃贼子心底明了,必会在近期集中兵力猛攻吐谷浑苏定芳部,一旦得手,仅凭吐谷浑游兵散将独当吐蕃铁骑,不堪一击啊。”

话音刚落,梁建方就拉下老脸,不快道:“吐谷浑那边的确艰难,如今全军奶守咸川,依仗河深水急与吐蕃对峙。可天杀的吐谷浑竟两月无雨,河水眼看枯竭,近日战报常有吐蕃骑兵绕过上游浅滩的突袭事件,就是为其主力过河争取时间,一旦吐蕃人在上游集结完整,头一个目标就是我朝的咸川守军,咸川若破,吐谷浑大势去矣。”

“咸川,哼哼,”李绩俯沙盘上研察半晌,“以苏定芳的脾气,断不会让吐蕃有顺利集结,以寡敌众在我朝早不稀罕,前有河流屏障,后有咸川优势依仗,吐谷浑上游守军就是吃干饭长大的也不能轻易放吐蕃人过来,更别说苏定芳是老夫一手带出来的人。”

果然是老将,话说出来就比别人顶用,反正我听完后信心爆棚,多日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一点,只祈求神佛保佑了,定要让苏定芳牢牢守住咸川,我还指望以后和他钓鱼呢,怎么说苏定芳也算我半个学生不是?

“你厉害,谁敢和你比!”梁建方酸酸地给了一句。这老家伙心里很矛盾啊,守好了,等程老爷子回援,一旦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可谓盖世功劳,可惜立功的是自己的老对手,心底难以接受。可守不住就玩完,吐谷浑一旦有失,他身上责任难以推卸,若连坐个蛊惑军心的罪名,那自己的处境就艰难了,反正大小有个处分。

谁活的都不容易啊,在场三个人各有各的难处,我和梁建方发愁还有情可原,李老爷子因为孙子露脸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让人难以理解。对李敬业这家伙我是半点好感都没积累下,虽然他见我出奇地恭敬客气,可老觉得这人不能深交,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独孤复那个变态。

“这话你知道就行了,至于人家到底是不是祸害,也不用到外面去显摆。”兰陵听完我传述李家爷孙的事情,告诫道:“虽然你不相信面相这套,但李绩的话还是当真为好,英公当年能为了救单雄信一命断然抛却家身,却能下狠手烧死孙儿,其中必有他的道理。”

“烧死?”兰陵这话让我发冷,不知道怎么去理解。

“恩,就是活活烧死,没有别的意思。”兰陵见我一脸迷茫,解释道:“知道这事地人不在少数,不相传而已,也是你我才说说。英国公喜好围猎,六年前的事吧,出去打猎时候指派李敬业入围赶猎物,然后让手下顺了风势点了把火过去。既然爷爷都能下这个手,这李敬业不交也罢。”

“啊?”天哪,这是个什么爷爷!李绩在我心目中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都说隔代亲,爷孙之间的感情更胜父子,这老家伙怎么能下了这狠手呢,就因为人家所谓的面相不好?亏得他受伤时候李敬业在身旁守侯几个日夜,怎么就没点人心。“看来这李敬业命大啊。在千古名将的火攻里都能活下来,果然有门道。”

“是啊,在山坳里,前面就是众,后无退路,找了个坡上杀了马,划开马肚子藏在底下,竟然让他躲过去了。也就因为这个事,英公才算罢手,天命不可为,顺其自然吧。”兰陵思量片刻,“能从李绩手底下跳过命去地人不多,越发显的这李敬业是个异数。你个病秧子就别和人家搀和了,认真上多活两年,我年龄大过你,指望死你前头呢。”

“恩,放心,我才不和比我命硬的家伙搅和,俩人站一起雷光劈我就不合算了。”下了决心,往后不光是李敬业,就是李老爷子能不见就尽量回避。我可不愿意哪天他忽然说我面相如何如何,迷信害死人啊,咋就和发X功有一拼。“独孤复呢?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呵呵,”兰陵看我笑了笑,“你最近怎么老疑神疑鬼地,原来不是老以眼光长远自居吗?到军上应了几天差就变这样了。”说着轻轻朝我挑了一眼,“交朋友的事你自己看,我可不愿意当了外人说我外甥的坏话。不过你俩在一起,也算是合拍,挺像。”

“收到!”不是信不过自己,最近大小事情都聚集一团上,来这里三年头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若我是孤身一人也还好办,关键这身后还有颖和二女俩人。稍微出点差池就怕连累她俩,至于王家如何如何,我反倒不放在心上。兰陵这话说的明白,独孤复这小子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反而好了,往后和他一起地时候更能臭味相制约些。“很难办啊,最近就是有点忙乱。不过,别以我应付不过来就想找你依靠,嘿嘿,你还没见过我真正的手段呢。”

“也就这么多了,”兰陵臭了我一眼,嘲笑道:“该见的我也见了,再下来的手段不看也罢。该是你的本事,能到这一步你也算尽力了。现在想在官场左右逢源,你还没那个本事,多学多看不说,能不够地人就活不长。我不操心你的原因就是你没那么大野心,大事成不了,小事不含糊,也仅仅如此,这么个人就是吃亏也是有限,大罪过推你头上人家都嫌可惜了。”说着笑起来,“其实我也安心,就这样挺好的。”

“看不起人了吧?”嘴上不满,可内心里还是认可兰陵这番话的。我是个什么分量自己心里清楚,混银行里的人,办公室耍心眼的水平,挣个名额,多搂点奖金,搞谁一下顺势朝上爬点,如果顺利的话,混个正外级待遇退休就心满意足了,和人家专业搞斗争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算了,看你是妇道人家,不和你理论,赶明就混个令官让你看看,见皇上不跪那种!”

“令官?好,好!两面三刀地令官现如今不常见啊,我还真想见见。”兰陵笑着坐跟前,“你军中的事情忙起来就没了日子,再有一个月上就该准备收棉花了,怎么个脱身想好没?”

“没办法,我这几天也操心,这一个月上肯定走不脱,定胜负就在几十天上说话。”能不能保住吐谷浑,就看这一个半月里苏定芳能不能守住咸川了,按今天的推演来看,吐蕃只能先下咸川,若绕道南下,无疑将自己后背暴露在唐军面前,是兵家在忌。吐蕃如今也进退两难,打咸川艰难,近三万唐军的战斗力非同小可,加上吐谷浑深知咸川的重要性,必会玩命地策应,就算得手也是惨胜,能不能再战还是两可。

“不愁,”兰陵摇摇头,“如今突劂大部已经解决剩下的游兵散勇在和政叔叔面前不堪一击,对朝廷来说底线已经保住了。这月初,工部上已经将你弄的爆杆拉上去试验,也不知道顶不顶得用,不过安西上两支为突劂预备下的骑兵也进了吐谷浑,人数不多,战力却不是吐谷浑士卒能比拟的。”

“等下,我喊程爷爷,你当我面喊他叔叔,”安西骑兵进去的事我还不知道,爆破筒手榴弹机关枪的,也和我没多大关系,但这个辈份上的问题尤为重要,已经好几回了,再不说清楚,就没法混了。“没有当我面占便宜的,就不会换个称呼?就算不喊庐公,行军大总管你总会说吧?”

“呵呵,”兰陵靠我肩上一个劲瓜笑,“我故意地,当你没知觉呢。”

“下不为例,若再犯休怪我心狠手辣。”

“哦?多狠?”

“哼哼,独孤复,下次拉了这小子逼他喊我姨夫!害怕了吧?”

“那你小心了,独孤家传的刀法可快呢。”

“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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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转机

数日的工夫,断岭大捷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与前次的高丽大捷相比,断岭一役更能体现大唐的强势,在百姓心中,西域胡人比东方的高丽人骠勇善战得多,突厥人一度压制唐帝国数十年的历史终于翻了过去,剔除了这根刺,就连头顶的天好像都蓝了不少。

程老爷子拿下断岭后,突厥人已经身为鱼肉,无力在掀起大的风浪,但仍然还掌控着一半国土,想一次扫荡干净还得费点力气。可谁都没想到的是,程老爷子毅然分兵南下吐谷浑,仅留了两万部属配合西庭六万骑兵乘胜扩大战果,自己率领八万余大军南下直入吐谷浑,要赶在吐蕃人攻下咸川之前完成对战略的部署。

“现在分兵是不是早了?”左武卫的沙盘前有人提出疑问,“突厥元气大伤,正是剿灭的好时机,一旦分兵,兵力不足难免贻误战机,若入冬前打不下来的话,就怕越年有变啊。”

梁建方面色凝重,一声不吭,独自趴沙盘上将令棋插一遍,拔一遍,连续数次后终于直起腰来,抹了把脸,“可行!狗日的吐蕃这次提前一个月动手,以为占咱老大个便宜,哼哼,打错主意了。突厥现在死狗一条,迟早是咱嘴里的肉,他们内耗了两年,这次又被卢公斩杀十数万精锐,也剩不下几个男人了,对付一帮老弱妇孺,八万大军那是高看他们。退一步,就是今年打不下来也无所谓,现在咱们扯顺风旗,周边部族着急朝咱这边聚还来不及,不趁这个时候分点残羹剩菜的是瓜子,不用咱动手,一冬天把突厥剩下的这点人拉扯不完才怪。”

也是,谁都没想到强横一时的西突厥垮得这么快,从进军到决战,前后仅仅俩月的时间,原来依附突厥的周边部族和小国肯定得倒向唐帝国怀抱,不这时候表演一下取得唐帝国的信任,往后就没机会了。

这次唯有吐蕃人失算,他们冒了提早一个月动手的风险,为自己争取的时间优势顷刻间荡然无存。几天后,苏定芳的军报传了回来,唐军用万余生命代价顶住了吐蕃人发疯般的攻击,如今咸川守军伤亡过半,形式不容乐观。

发飚。梁建方比吐蕃人更加疯狂,连续几天打暗器,掀沙盘,耍拳脚,弄得我每天应卯都全副武装的,大热天一身甲胄顶身上,就差把头盔里的面罩放下来了。独孤复更绝,趁老杀才打暗器时候应声倒地,在全体指战员羡慕的眼光下昏迷不醒被抬了回去,*!他抢了我的角色,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活不成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管前线如何惨烈,光自己眼下这难关都过不去,每天应卯的时候全身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应付梁不死的突袭,昨天我就躲过一脚,结果站我后面的人飞出去老远,半天没爬起来,呻吟声那个惨啊,听得人汗毛倒立。

“子豪,你过来。”梁建方点完卯头一句就朝我打招呼,“昨天临走时候分派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啊?”什么时候分派给我的军务,我怎么不知道呢?完蛋,今天死过了!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掉了筷子,凶兆啊。嘴角抽着,一脸含冤待雪的表情:“末将无能。还……没完成。”这老杀才明明就是找事,现在不能问,一问就死得更惨,只能硬头皮顺他说了。

“哦,”梁建方点点头,“那就是延误军机了?”

“这……是!”估计得打军棍了,好在和行军法的都混熟悉了,不会下重手朝死里打,打完正好回去休息,认了。

“拉下去,十军棍!”老脸一翻,朝后面站的几个亲兵一挥手,“不许手软!”

过来俩熟人,眼里怪怪地瞅着我,就准备动手。“小弟自己走就成,俩哥哥不用拉,您带路。”等转过墙角,朝俩行刑官感情贿赂道:“兄弟,一会儿下手差不多就成了,小弟有老病,一打就犯,手下留情。”

“挨打的都这么说。”高个子那位朝我龇牙一笑,和气道:“梁大帅有个脾气,一般打十棍子的就是内疼,不伤筋骨,您放心。”

“啥?别,再轻点成不?”以不伤筋骨为标准那就麻烦了,皮开肉绽的也不伤筋骨,满屁股开花连睡觉都成问题,我俩婆娘还不得心疼死。“穿裤子打行不?”带了全甲,把护腰放下去能遮半拉屁股,多少有个缓冲。

“哦……您先趴下。”矮个子地下铺了张麻布,顺手挑了个扁头的棍子,“监刑的没到,长史大人一会儿和他商量,咱兄弟是卖力气的,没那么大权利,您别怪罪啊。”

地上趴了半天,和行刑的二位老兄攀谈许久,互相已经谈到祖上第三代,就差问你妈贵姓了,还没见有人过来监刑,不由心急。“趴半宿了,要不咱胡乱一打回去复命吧,反正监刑的也熟,后面给他说说就过去了。”

“这怕……”正说的功夫,监刑那小子溜达过来,朝地上的我挤挤眼睛,拉了个凳子坐下,才吩咐道:“动手,十下,起!”

“慢!”监刑的认识,上次庆功宴时候还和我拉半天家常,“兄弟有病,不敢太重了,一打就犯傻。”

“嗯,大帅交代了,赶紧打完后面还要议事,前面才来了战报。”扭头朝俩行刑的道:“后面还议事,打!”

俩人会意,矮个子的过来将甲胄上的护腰铺在我屁股上,按了几下拿捏了个力度,一棒子轮圆夹了破空声砸了下来。

“哎呀!”*!这还是轻的啊,着棍点就象被烧红的烙铁按了一下,疼痛随之朝全身扩散,腰上、腿上骨肉抽搐,拧了腰在地上翻滚起来。

“按住,按住!”俩行刑的将我手脚按住扯回布上,“兄弟,忍忍就过去了,打完就没事,伤不了人。”

硬挺着挨完十下,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满身汗水的呈大字趴地上,浑身稀软。“不成了,议不了事了,抬我回去准备丧事。”

“呵呵……”监刑的伸手将我提起来,“挨完打可不能趴,赶紧起来走走,活个血就过去了,连睡觉都不耽误。这打军棍有学问,都是熟手,该怎么个打法都心里有数。试试,走两步。”

“也是啊。”被拽起来小心地迈了两小步,屁股上的感觉还在,可真不影响走路,伸手摸了摸,有点肿,还不至于死翘翘。“能骂人不?”

“能,大帅又听不见,打完棍子骂人的多了。”监刑官让行刑俩退下去,在案子上记录了行刑经过。“没人了,要不兄弟也出去,您一个人骂,爽快。”

“不,别走,你走了我骂谁去?”

“……”

走路是正常了,但咱也得有个挨打的样子,一瘸一拐地扶了墙慢慢朝大厅挪,为了形象点,足足挪了小半个时辰,屁股上逐渐不疼了,可太阳晒得受不了,只好加快了步伐,找了个阴凉地方再慢慢挪。

“坐月子呢?”挪得正投入,一抬头就看见梁建方那张老脸,吓人一哆嗦。“别装了,再装就真打十棍子,大男人家不嫌丢人。”

“是!”看来这梁建方以前没少挨过军棍,还是个有经验的。

“今天老夫心里高兴,可想想若今天里再不收拾你一次,往后说不定就没了机会。”梁建方笑眯眯地朝我点点头,和蔼道:“去,军报就在老夫帅案上,自己看看,等下大家还有个商议。”

难道这老家伙要被免职了?那肯定是前线出事了,不能装了,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来到大厅里,大家都趴沙盘上正在推演,我径自上了帅案上拿了今天的军报看。

和平日不同,这次的军报有两份,都出自苏定芳手笔。一份是吐蕃主力有从咸川撤退的迹象,一份是预测吐蕃下一步的军事意图。

吐谷浑的吐蕃军队也同时得到了唐军大捷后杀人魔王提前分兵南下的消息,如今对吐蕃大军来说,能不能在一个月时间攻下咸川已经不是重中之重了,重要的是尽快巩固战果,既然已经错过分兵南下的最好时机,能在唐军到来前在吐谷浑站稳脚跟才行,毕竟吐谷浑三分之一的国土已经到手,而且占尽了地理优势,虽然苏定芳的咸川守军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但能居高临下的与唐国周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尽量避免决战,高原气候才是手中最犀利的武器。

“拉锯战啊,吐蕃贼子的主力在慢慢地离开河畔,朝高处转移,只留了少股部队同咸川守军和吐谷浑轻骑周旋。”在经历了吐蕃人无数次玩命的进攻后,咸川守军的压力忽然减小了,苏定芳的军报明确指出吐蕃人的军事动向,“苏定芳果然胆小,趁这个时候过河猛杀一阵将吐蕃人拖住,等卢公领军杀到正好前后夹击。迁延误军机,可惜啊!”

看来梁建方现在心情大好,身为资深将领,连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都能说出来,脸皮又恢复了以前的厚度。众军官一脸鄙夷地随声附和,我则长长出了一口气,拉锯战也好,至少大半个吐谷浑保住了,从整个大局来看,大唐取得了空前的胜利,吐蕃虽没有占领吐谷浑全境,却夺取了优势地形,也说得过去。

和以往不同的是,如果收拾完突厥,陇右的面积翻了一翻,又多了几处和吐蕃接壤的要地,按如今的兵力肯定难以应付,朝廷如果要维持那边的统治权,征兵势在必行。不管了,反正也征不到我头上,独苗有独苗的好处,挨打有挨打的优势。

“不准!”梁建方瞪我一眼,“前方吃紧,你小子就想当逃兵,信不信?给你吊到门外风干了?”

就知道他这么说,反正现在左右无人,耍个死狗不要紧。“梁爷爷,小子一直带病在军中效力,每到天热就犯病,您看,刚被打了几十棍子,到现在头疼得要裂开一样,就快死了。”

“打的是屁股,你脑袋发什么疼?活蹦乱跳的。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梁建方递了个令箭给我,“朝头上敲几下就过去了,让你在家歇几天还不成,非得跑丰河去疗养,你当你是谁?这都入秋几天了,再忍耐几天就凉快了。”说着下意识地将自己领前的襻扣松了俩,“还别说,今年秋天比夏天还热点。忍忍,回去头上顶个湿布子去。”

酷暑中蓝天无云的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希望多下几场雨来缓和一下温度,头顶了湿手巾,脚泡在水盆里,左手端了山楂水,右手猛摇蒲扇,睡了一晚上,屁股上痛楚已经好多了。想学了旺财的模样吐舌头降温,思量下还是算了,老祖先没给咱进化出来这个功能。

“这都中午了,夫君今天没去应差?”颖一早就丢下我忙去了,直到中午才发现我仍在家里,扮相还如此古怪,笑道:“怎么这个模样,家里又没日头,顶哪门子头巾,快下了去。”

“少动。”头一偏,避开了,“军令!得顶着。”

“这么个避暑法,钻花园池塘里算了,呵呵……”颖扳住我肩膀,把布子从我头上取下来,“昨晚哼哼唧唧的,夫君念叨一晚上,梦话说得长。”

“可不是。”我容易吗?撅了屁股趴着睡觉多不舒服,怕她俩操心,还不敢给人说,硬硬挺过来。“热的,去年这时候可都分了早晚,今年就全球变暖了?嗯,你说得对,我就泡花园水池子去!”亏得颖提醒,自家花那么多钱挖个水池,鱼能放进去游,我凭啥不能,咱是死水高手,尤其蝶泳,蝶得很!“旺财,走!”

“发疯啊!”颖死拽活拽地拦不住,一直在后面尾随,几次想喊人来都打住了,只好拔了个竹竿站了池塘边,吓唬我道:“下面养了王八呢,可咬人!”

不和她罗嗦,王八啥时候知道我家挖了水池,现在除了打军棍,啥都不怕。“少管,我脱光了啊!”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个精光,脚尖探了探水,爽,要不是自家的池子呢,又干净又凉快,腰一弯就滚了下去。池子有点浅,中间水勉强过了胸,颖拿个竹竿围了池子转两圈发现没救人的必要,进亭子了。

“你下来试试不?”爽啊,先挖泳,再挖泳,这幅身板没以前的好用,蝶了两下蝶不动,继续挖。“美太!”

“妾身等捞人呢!”颖一脸鄙夷地坐了亭子里,长竹竿东敲敲西晃晃,“成何体统,万一这会儿进来个人怎么办?”

“会岸上,鞋脱了伸个脚进来也凉快。”正说着,旺财‘扑通’下也跳了下来,标准的狗刨到我跟前,一个劲朝我头上爬。“没事,狗都不怕,人怕啥?”

颖站起来朝花园眺望了一圈,提了竹竿在池子里戳了戳,找了个平坦的古板小心地坐了下来,脱了鞋袜将裙子撩起来伸了条腿下去。“凉呢,定期放的井水,夫君快上来,小心抽筋。”

“抽筋也淹不死,才多深。”和旺财比赛了几圈,赢了。“看,厉害吧?”直起身来到颖身边。

“身上怎么了?”刚要坐下,屁股上的淤痕被发现了,拉住我胳膊就朝岸上拽,“青一道紫一道的,转过去,快让妾身看看!”

“有啥好看的。”赶紧贴了池子边坐下去,“骑马的人都是这样,快俩月了,没点清闲,天天骑马朝左武卫上跑,一个来回好几十里地呢,马颠的。”

“哦?”颖对骑马能造成什么伤害不太清楚,“怎么听着怪悬的,小时候妾身出门也骑过毛驴,夫君唬人呢。”

“毛驴能和马比?骑法就不一样。男人的事少管!”得把话题岔开,免得她再继续纠缠,“自己事情先干好,你最近进进出出地忙什么呢?一早就不见人。”

“可说呢。”颖见我一幅健壮的样子,也就没朝下追究,伸腿朝下又探了探,凉快得一哆嗦,一脸幸福过后又把脸拉下来,“妾身干了个错事,由头到脚都没给夫君打招呼……”

朝身上撩着水,胡乱扑腾几下才问道:“又看上谁家英俊少年了?”

颖听完气得朝我精脊背上脆响两掌,“尽胡说!”

“哦,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扳了颖脚板过来轻挠一下,“说说,看为夫给你出个主意,多大个突厥都给我一人荡平了,还能有什么个难事?”

“妾身也为难,又不能学您过去给云家也荡平了。”颖爱看显摆模样,笑着*我肩膀上,搂我脖子伸手在水里搅了搅,“一不小心让云家把咱孵蛋的本事学了去,还叫她给弄成了,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翻了身不可,现如今她家里不停点的卖鸡崽子,如何是好?”

“啊,哈哈。”颖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好笑,“我才几天不管家里事,你就弄了乱子出来,欠收拾,先打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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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生代

吐蕃人万余轻骑延河侵扰,而主力则有条不紊地逐渐退却,一路并不停留,让出了吐谷浑西南部平坦的地方,将山麓高原紧紧抓在手里,依山而立,重重布防,坐等唐军援兵到来。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吐谷浑西南的高原部分与吐蕃接壤,进可攻、退可守,高原气候在当时看来是个难以逾越的屏障,唐军即便是拼着伤亡一时占得上风也难以久驻,若两方相安无事对峙的话,战略主动权无疑握在吐蕃人手里,吐谷浑部分军士也适应高原作战,但元气受损,想收复疆土只能等待时机了。

唐帝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用三分之一的吐谷浑换了个西突厥,划算。吐蕃人雄心勃勃的大举侵袭,即便是在咸川受挫,也将整个高原坐收囊中,版图扩大得不多,便宜捞得不少,战略上取得先机,也算不虚此行,没亏。吐谷浑丢掉了小半个国土,看似唯一的失败者,硬件上受损,但在抗击吐蕃入侵的同时与当世第一强国联合作战,得到了这么强悍的盟友,其软件功能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提升,获得了强大的第三方支援升级的功能,可谓因祸得福。唯有我,招谁惹谁了?明明前线的战报都下来了,大喜的日子里被无缘无故的敲了军棍,敲完还顶了个延误军机的罪名。算了,横竖省事,梁祸害估计也照顾我的心情,用二十天大假弥补我精神肉体上的损失。

放假真爽啊,无所事事的日子令人怀念,这么长时间没工夫关心家人了,扭头一看,哈。二女都这么大了。

“没变吧?”颖顺着我的惊叹也打量二女半天,“就明明一个样子嘛,起什么坏心思呢?”

“是吗?我再看看。”忙糊涂了,印象中和两年前重复。和俩月前相比,应该是没变。懊恼地摇了摇头,“忙的,脑子缺弦了,二女,陪哥哥游泳去,很爽的……”

“少来!”颖我一把将我拉回躺椅上,“天都快黑了,游哪门子泳,不够操心钱。云家呢?不是帮妾身想办法么?等云家丫头成了精就抓不到手里了!”

“成精啊,她年纪还小,没那个本事。”打死都不信云家将孵蛋的高难度技术攻克了。至于为什么一直卖小鸡,我还没想通,毕竟一个城市里长大的人,在这方面还达不到全能。“卖小鸡就卖呗,怕啥?”

“就眼睁睁看了她家翻过来?”颖口气不爽,表情失落。“都两年上了,咱花的心思付之流水,妾身可咽不下这口气!”

“别咱,就你花心思,我可没。”把二女抱了身上,拿了根黄瓜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咬得铿锵有力。“我现在有一点上不明白,你空间是想要云家的地呢,还是想让云家从此翻不了身,万劫不复?”

“没地了怎么翻身?”颖将没地和翻不了身看成一个概念,“要分开看的话,或许头一年上是想让她家里半死不活下去,可从今年上就变了想法,若只拿了她家地,让她还往了咱家送鸡蛋也不错。生意上和两家闹仗毕竟不同,一旦没了地产,她云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鸡蛋贩子而已,咱王家家大业大,何必跟个卖鸡蛋的丫头过不去?”

“嗯,我看看,或许有办法。”两家曾经有点过节,可肇事者早就火劫飞升了,又不是杀人灭口,非得拿个孤身丫头撒气。从话里看,颖的修养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明天你就拿一百个好鸡蛋过去,搭闲话的模样让她帮你孵化,既然是乡亲,咱前头也帮她不少忙,这点小事她不会拒绝。”

“不行,她以为咱家也会呢,现在跑去开这个口不是漏馅嘛!”颖头摇得跟拔浪鼓一般,“重想个办法。”

“话好说,就说兰陵公主准备改善农户生活,一次从咱家订了一万个鸡苗子发放养殖。按咱家的速度,孵一万个得仨月时间,人家兰陵那么大的身份,咱肯定不能耽搁,反正一批一批的放,现在暖炕上加满了,错过了时机,王家农户订的七十个小鸡加不进去,就烦劳她代孵一下,给她一百个蛋,收她七十个鸡崽子不过分吧?”这话说得有点大,仨月才九十天,算下来一拨能出三千只,云家得思量思量自己的竞争能力了。“反正你和兰陵要好的众所周知的,兰陵就是知道也不会戳穿,民间丫头知道什么,这么大话一说出来,她也没心思考量真假,公主大过天了。”

“呵呵……好!不,一百鸡蛋孵八十个,就说这是咱家的最低成分。”颖小眼睛转了几圈,朝正啃黄瓜过瘾的二女戳了一指头,笑道:“光知道吃,黄瓜咬得比人都响,心思都朝嘴上去了。”

“娃!不吃咋长?”伸手又拿了根递二女手里,“别过分,牛皮可以吹大,可不能吹破了。”

“才不是,妾身按老母鸡算的,您不懂。”颖抄了个算盘出来,边念叨边拨珠子,“五月间云家少送了三成,六月间三成,七月间不到两成……”

“不对,”打断颖,“你再仔细想想,咱是几月间开始试验的?”

“五月间吧,当时咱家都臭两窝了,云家知道时候都中旬了。”颖前面翻找素蛋作坊的帐。“是三成,大约一千上的数字,也就是她后面十天上根本就没朝作坊里送鸡蛋,当时妾身记得清清的。”

“嗯,晓得了。”看来云丫头是个利飒人,回去就开工,一口气干掉家里一千多鸡蛋,估计第二月上依旧没罢休,又接茬干掉一千,按这个价钱看,颖可把人家害惨了。“连续俩月少了一千鸡蛋,你害人家不算,就不怕自家素蛋作坊出漏子?”

“呵呵,二女把帐算得清楚,不怕。周围养鸡的都起来了,兰陵公主几个庄子都和咱家订了契约。往后算呢,也不少她云家两千个,价钱还能比云家便宜些。”颖摸摸二女脑袋。“小女子一长大,能朝家里当个人使唤,夫君最近忙,顾不上,家里上下都依仗二女帮手。”

“嗯,往后就清闲了,其实我就在家也不太动弹,还不是你俩操持。”抓了把干炒的黄豆搓了搓,塞颖手里,笑道:“你是累不着的,我开始还想帮把手,到最后全让你揽走了,自己找罪受。”

“话不能这么说,夫君在家即便是不动弹也是个门梁。心里有个依*,这一忙,又不敢打搅您,多少事妾身就没了商议,不着个边际,身累心累的,总没一亲能踏实下来。”说着拧腰过来,把我手拉上去,示意帮忙捶打。“有时候妾身累完也琢磨,是不是自己太小气。多少事情放不开手让下人办,硬把自己逼到光杆一人上,可身上力气一恢复,又容不得别人伸手。”

“不是小气,是心气太强,老是这么样子也不好。诸葛亮本事大,还不是早早灯尽油枯,就是心气强,容不得别人伸手。咱又不打江山,日子就这么样子过得也不坏,能放手就放手,底下人也有个磨砺,岐山那边的事你就处理得不错。”颖就这么个性子,一时改不过来,亏得年轻,家里还有几个老人手帮忙,可往后就难办了。“看看有差不多的人选就放出去锻炼,现在不比几年前了,稍微有个亏损,咱家还扛得起来。”

“嗯,二女行了,不操心她。夫君要是下月走不脱身,那边棉花收过就非得有个人主待,妾身最近看达莱心气稳,除了不太说话外,学别的也快,不如就让她带着把棉花操持了去。”抬头朝门槛上坐的达莱吆喝一声,叫到近前,“是个端庄人,上月妾身试着让她领了头,还行,家里别的丫鬟还是尊重她的,没联合起来排挤外族的意思。明个打算给官上递个话,将达莱改成关内籍,随到钱管家一个亲戚门下,往后也不拿高丽人看她了。”

“哦,”我看看达莱,扭头又看看颖,“身份一变就啥都变了,关内人可没个奴仆的说法,年龄一大就得拉出去许人吧?”

“那看达莱自己的意思。自打皇家改了闺女出阁的年龄,现在官上也放得松了,就是拉也拉不到咱家来。”扭头朝达莱道:“明个你就堂堂正正当了大唐子民了,往后没人拿高丽婆看你,自个要争气,学学关中的丫头怎么活人。”

达莱点点头,想跪下去,腰弯了半路又直起来,朝我三人规矩地行了蹲礼,*到不远处的树杆上,却不坐门槛了。

“学得还快。”颖笑了笑,“给她这身份就是让她好好效力的,一说到女奴别人也不愿意听她指派。”

身份这东西就是怪,几天工夫上,达莱仿佛就变了个人。话仍旧少,可起码已经和别人有必要的交流了,人前人后的敢正眼放步行走,或者管家谁的照面也有勇气朝人家笑一笑,晚上进院子知道给自己预备个马扎坐下,喊她的时候也似有似无的回应一声。一早起用过早饭,偷眼看达莱正在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剥鸡蛋吃,说不上优雅,可也恢复了几分富贵人家的风范。她现在是大丫鬟,主子吃完就能轮她吃,收拾碗筷的话已经不用干了。

“平时看不出来,这几天才发现,丫头嘴刁呢。”颖见我老远偷窥,笑道:“和别的丫鬟不同,不一味找油腻东西吃,昨个给妾身熬了碗糜子稀饭,竟然知道扔点红枣、莲子下去,和上次去东莱县主家里的一个味道。”

“达莱!中午给我也熬一碗稀饭!”不常喝这东西,可颖的说法让我想起了当年甜食店八宝稀饭的味道,正说着见兰陵绕过前廊,补充道:“两碗!”

“没良心的!”颖在背后拧我一把。

“哎呀。”扭头龇牙咧嘴道:“你不是喝过了嘛!”

“屁股上还疼?”兰陵和颖寒暄一会儿才进了书房,上来就扳过我解裤带的架势。“我看看,都过去多少日子,梁建方手也太重了。”

“干啥,干啥?”往后一挣扎跳了老远,赶紧学达莱把裤带拉成死结,“谁给你说还疼?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嘴硬!”兰陵一把将我揪过来,“一早龇牙咧嘴的让谁看?不疼怎么是那么个嘴脸?”

“婆娘掐的。光给你熬稀饭了,少动我裤带!”兰陵在我挨板子二天就得到消息,跑来性骚扰一阵。现在又打算来二次,毕竟在家里弄这些事情我还不太习惯,外面就会当那啥了。“往后少提挨板子的事,说起来就窝火,鞍前马后地操劳,临了打一顿板子朝回一撵,当我啥人了。”

“哦?”兰陵见我防护严密,气得推了一把,“好心当驴肝肺。你那屁股希罕吗?花花绿绿一片,够恶心的。”

“没看咋知道?”

“呵呵,我小时候也挨过,偷偷照过镜子。”兰陵把软椅让出来,拉我坐下,“挨板子未必是坏事,我那外甥至今还躺床上装病呢,全左武卫就你俩特殊,一个打成羊角风,一个好端端拉出去挨军棍,你当梁建方没脑子光拿人来撒气啊?一把岁数可不是白活的。”

“什么意思?”梁建方打完后对我说的话有点怪,当时光顾了委屈,没往心里去。兰陵今天这么一说才提醒了。“说明白。”

“下月薛仁贵和刘仁轨回京,一武一文,都有安排。梁建方和薛仁贵互换职务,你往后就是薛仁贵手下当差,虽说这俩人没过节,可新官上任三把火难免。”说着朝我这边挪了挪,“有些阵仗你没经历过,估计还想不明白。三把火就是朝前任身边的人去的,不找一两个原来得宠的当了娃样子,只怕服不了众。你俩这打挨得时间刚好,而且都是大庭广众之下,虽说丢点面子,可新统帅也就没拿你俩开刀的理由,自会另找别人。”

“哦。”点点头,看来这老杀才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知道护短,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回护自己人。消息来得突然,梁建方去高丽当大总管,基本上属于平级调换。如今程、苏、齐蕊合力等人在外,李绩、尉迟敬德赋闲在家,梁建方再外调的话,京城里能说话的老功臣就没几个了,“朝廷什么个打算,怎么感觉怪怪的?”

“怪什么?高丽虽说没了,可两年里叛乱不断,薛仁贵战阵上骁勇,但对付这些事情还得梁建方这种人去主待,当年遂洲叛乱还不是梁建方亲自出马弹压。”

“可遂洲没活人了啊!”这事我知道,左武卫上有跟随梁建方的老人手讲过当时杀人和开水浇蚂蚁一样,那地方到现在井里不时还捞几根骨头上来,纪录片当鬼片拍,肯定叫座。

“怪得了谁?鬼门关上屈死鬼多了,又不是闹饥荒出乱民,朝廷粮饷供着在没点规矩,可不是自找死路?”兰陵轻描淡写几句,“薛仁贵治军严格,正好回来整肃一下禁军,这次文官也闹得不像话,刘仁轨回来能好些。”

“看来这梁建方果然得宠。”这次文官是朝廷毅然发动对西突厥战争后开始闹腾的,前方将士的英勇表现让这帮人没了言语,但针对梁建方个人问题的指责一直没停过,这次能让老梁出京却得了要职,明显能看出皇上偏心。

“这只是其一,如今老将们虽然勇猛依旧,但毕竟日薄西山了,有必要从中提拔一批壮年将领。”说到这,看我一眼,“你蠢蠢欲动个什么?抓耳挠腮的,谁说要提拔你了?”

“没,听你说得大气磅礴,配合一下。”我抓耳挠腮了?很奇怪啊,难道我除了财迷,又变成官迷了?明明就不对嘛。转过话题:“如今吐谷浑倒是个锻炼的地方,俩老帅都在,又是攻又是守的,年轻人到跟前正好有个实战学习的地方。”

“嗯,皇上就是这么个打算,趁了老帅们都在,正是时候。你去不去?”

“不去!”实话,绝对不参与实战,万一弄个青藏啥啥的,恐怕就得壮烈到当地了。

“不去就少搀和,下月上和我收棉花去。”兰陵喜眉笑眼地*了过来,“当了几天军官勾了你瘾了,没有效死命的觉悟,还是少在军伍里搅和,欢欢喜喜地把一辈子过完多好。”

兰陵这话说得对,能看出来,现在朝局一滩混水,新旧交替的阶段,朝廷有让老家伙们逐渐退休的意思了,薛仁贵属于中生力量,刚刚五十的年龄正堪大用,有领衔主演的意思。而文官集团则鱼龙混杂,这时候把刘仁轨调回来就是在一群鱼里放了只王八的感觉,这家伙当县尉(县公安局局长,科级)的时候就敢光天化日下敲死个折冲都尉(营长),谁若让他一口咬住,不死也得脱层皮。敢趁这个时候一猛子进去的家伙都有两把刷子,俺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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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病因

初秋上,一连几天的阴雨让人倍感清爽,一向没见日头了,一点也不想念,现在修整一下渔具才是最重要的,三天里,蒙蒙细雨中垂钓的乐趣,意犹未尽。

“又出去?”阴雨天,颖难得睡个懒觉,才睁眼就一身温热的扑到我背上,“好几天了,不说在家里待会儿,花园池子里也有鱼嘛,非得朝城河跑。”

“不是说糖醋鱼好吃么?还想吃不?”撑了肩膀将颖顶起来,打翻装鱼钩的盒子就危险了。

“吃好几天了,净是刺,挑得累。今天别跑了,家里陪陪妾身,难得下雨,平时都没功夫和您待个整天。”伸手缠我腰上,一脸娇气。

“老夫老妻的,说这话不嫌渗人”话是这么说,颖难得腻一回人,不能扫了她的兴。盖好盒子,起身把鱼竿又挂到炕头,“不去就不去,咱俩炕上大眼瞪小眼一天。”爬炕边找鞋,只见炕底下棉花絮絮一片。“昨天你又成啥精?”

“夫君昨天玩累了,回来倒头就睡,肯定没知觉。”颖拉了几条抹胸挑拣半天,才找个满意的给自己系上,“反正丰河上眼看就有收成,去年的棉花套子都拆了,等雨一停就拉出去弹好让达莱带了家里闲转的几个丫鬟练手去。”

“哦,也对,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练练手给明年做准备。”下了炕开门透气,外面蒙蒙一层水雾,空气一对流,夹杂了土腥气扑面而至,连续俩喷嚏,提神。见颖还磨在炕上没起来的意思,喊丫鬟将早饭端过来伺候,“二女今天这么早出去,早饭都没吃。”

炕上传来颖的笑声。“夫君糊涂了?昨下午雨大,留老四住一宿,她俩在正房上呢。别管她俩,今早就咱夫妻二人用饭,浑身懒得不想起床。”

“转性了?准备当婆娘?”撒了鞋把外面两盆早菊端进来放花架上。花骨朵小拇指大了,再有个四五天就能盛开。没有秋菊开得艳丽,清雅细致别有一番风格,对我胃口。

“昨天妾身想通个事情,心里松泛,懒一天。”颖从炕帷子伸出头来,“朝外放点,铜镜挡住了,看不见。”

“好了没?”我将花盆朝外面拉了点。笑道:“想能什么了?”

“想通云家为什么有小鸡了,呵呵。”翻了个身,拉了*枕垫背后,拉了我个长衫胡乱披上,白生生两条腿屈起来,懒散道:“入秋了,前天雨小些的时候钱管家没事去前庄上拉几车泥炭回来给明年堆肥,和卖泥炭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摸准了底细。咱家过冬烧热炕的,一个暖炕每天用多少炭是信准数,云家既然学了咱家暖炕孵蛋。可笑的是,这么长时间就拉了两次炭,头一次三车,二次一车,往后再没动静了。三多月上,四车炭连一个炕都烧不过来,还一气地孵蛋。”

“呵呵,被骗了?”按颖的意思摆放好,拉了个躺椅坐门里。夫妻俩一里一外的闲扯,“说说。”

“还有什么说的?云家热炕上孵蛋行不通,可又不愿意服软,麻烦人家老母鸡圆谎,除此之外。妾身还真不知道有别的办法弄鸡苗子。”颖揉了揉眼角,不禁笑了起来,“两年上的母鸡下蛋是不行,孵蛋还好用。这帐咱头没算准,都迷到暖炕上出不来了,让云家钻了空子。盖个长棚出来,二十个老母鸡一气也孵快三百小鸡出来呢,照现在这个行市,比单卖鸡蛋能强些。以往鸡蛋少,养鸡又费粮食,不舍得一次放十五、六蛋,所以咱没见过,问了庄里养鸡把势才明白这个理。”

“这么说起来比暖炕还省事了。”看来隔行如隔山,最起码我不知道老母鸡潜力这么大,小时候见过五六个,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效率低,跑古代折腾人工孵化。颖商家出身,大事抓得紧,细节没见过的多了,肯定比不上人家地主世家的闺女见多识广,“这事咱不行,看人家弄吧,算好事,往后素蛋作坊不愁鸡蛋来源。”

“嗯。”颖点点头,弄得蓬蓬头发乱晃,“妾身算过了,比鸡蛋能多赚点,不过也有限。好了话话二十个蛋出十五、六个崽子,可二十多个鸡娃,按鸡蛋的三翻算,多了两成收益而已。回头妾身有办法收拾她,耍鬼,她还得学。”

这个颖说着,正房里老四和二女嬉笑推搡着出来了,见我坐门口上,都跑来给我打招呼,老四爬门框偷偷往里看了看,见颖在炕上端坐着,赶紧收拾了笑容,闪身藏到一旁。

“又干啥坏事了?”见老四老实的模样就知道昨晚才挨了批斗。

“没事,吃饭去了。”老四胡乱答应一声,硬扯二女跑了。

“昨天说剑南开新作坊的资金要两家分摊,叫妾身骂了一通。”颖摆了个观世间的造型,笑道:“想扣下半年红利呢,没让老四得逞。”

“呵呵,又不是咱家的地盘,理应分摊的,陈家虽说用咱家秘方,可一旦出了事还是陈家顶着,人家也有风险。”颖姐妹俩明算帐,凡事说开了,也不伤感情。颖总是拿出当姐的身份欺压一番,老四已经习惯妥协了。“事先招呼下,最近我得大病一场,到中秋后才能好,预定下的。”

“好,”颖起身喝了口凉茶,“和兰陵公主合计好的?”

“嗯,不病走不开,非得到水气重的地方疗养,好给咱收棉花去,哈哈……”

最近我身体一直不好,忽冷忽热的,一会清醒,一会糊涂,附近好些大夫都束手无策,说脉象四平八稳,没有将军令的迹象,估计是老病犯了,不能劳心,要好好静养。

和三年前相比,这次探病人数猛增,满京城世家,不管能不能说上话都来,王府门口车马络绎不绝。英公府、庐公储首当其冲,程初这学生前后的操劳,秦家更是一天过来问八趟病,崔彰上蹿下跳地请名医,崇文馆、国子监、崇贤馆的主事该认识的都认识了,独孤复这家伙强拖了病躯也赶了过来。

“您好好养着,妾身在外面招呼到,还是少见人点好,别露馅。”颖对我执意见客很不满,嫌病得不敬业。帮我打理床头,气得笑了,“谁家病人还抱个蛐蛐罐不撒手?左手茶右手点心的,吃一炕,都赶紧收了。”

“没事,嘿嘿。”头上顶了个湿布子,这些天不到晚上不下炕,躺得皮肤水灵,胡美容,怎么都不像个病人。“就叫他进来,交流下装病的经验。”

“人家可是病得厉害呢,不像装的。刚还咳嗽,脸上灰蒙蒙的一看就是大病缠身。等着,妾身外面喊他进来,赶紧躺好了,眼睛眯起来。”

院里传来独孤复的客套声,不时夹杂几声咳嗽,果然是中气不足的感觉,听脚步进房子了,才扯长了声线,带了颤音恍惚地问道:“谁……来了?”

“王兄!”独孤复不等我招呼,拖着半条腿一拧一拐地扑到炕沿上,带了哭腔,“王兄,小弟来迟一步……”朝抿嘴想笑的颖吩咐:“你出去,门关严,俩病人,都见不得风。”目送颖出去,一把掀开毯子坐起来,指了独孤复鼻子骂道:“小心我抽你,奔丧呢?”

“嘿嘿。”独孤复门上望了眼,直起身来,“王兄病得蹊跷,小弟日夜担心,生怕您老病一犯就记不得兄弟了。”

“你呢?脑门上挨一下,没理由瘸腿吧?”看这家伙脸色是灰败点,面色憔悴,比我专业多了。

独孤复无奈道:“脑门上没事,腿是真瘸了。前几天在家病的无法动弹,老娘说病人要多走动练武,还得念书。小弟刚辩解了几句,上家法,打瘸了……”

“哈哈,好好装。脸上颜色怎么弄的?真的一样。”

“哎,本来就是真的。昨下午跑出去吃点羊杂碎,回家给老娘逮住,说小弟懒散,大慈恩寺什么个法师新译的经文一口气抄了三遍,要不是打了探您的借口,这会儿还抄着呢。试试,一黑一睡觉准这个脸色。”

“……”要不怎么是专业人士,不化装都能到这个境界,我再是独孤复,定然已经真病了。

“小弟来给王兄招呼声,咱这薛大帅就上任了,您看咱兄弟俩这么默契,连病都病到一路,果然是有难同当。这薛大帅听说待部宽和,这可得仔细了,高丽上一役可是您亲自参与的策划,说不定一会儿就来探望您。”独孤复那奸笑两声,“梁大帅就这两天出京,咱俩这病秧子是没机会送行了……”

“我都认不了人了,你到是能去,不影响。”从炕桌下掏了两盘点心摆好,“迎春糕,你小时候挨打的那种,来块。”

“嘿嘿,去不了。兄弟是来探望下,您这病得多久才好?”独孤复有挑拣,抓块点心就咬,饿急的样子。

“得过中秋后吧,好了也不一定能当差,至于得养多久,那得看情况,具体等医生说法。”这小子觉得装病生不如死,想约我一同痊愈,不能给他机会。

“别啊,薛大帅宽和,咱俩身为要职,老不和大将军照面……”

正说着,颖忽然推门进来,不好意思地朝独孤复笑了笑,“薛仁贵将军来了,看夫君现在的病情,有没有精神见一下?”

“小弟告辞!”独孤复立马没了瘸腿,给我递个眼神,朝颖行了一礼,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快,把窗帘都放下来,炕桌上点油灯,”油灯光线下看不清楚颜色,不会对我这亮白的肌肤起疑心,“你赶紧布置,我装扮一下。”起身将头发弄乱点,衣裳撮皱,就好像慌忙才套到身上的样子,故意将襻扣系乱,领口处耷拉下来一大片,“好了,赶紧去请人家进来。”

方面大耳,五官端正的红脸大汉,反正油灯下看谁都红脸,大约一米八的个头,膀大腰圆,身着儒衫,满脸随和,一进门也不说话,微笑着打量我,相互打量。

“参见薛将军。”再看就失礼了,伸脚在炕下掏鞋的同时抱拳行礼。

“王修、王子豪。”薛仁贵上前按住正准备下炕的我,“不下来,坐好了,大病上还是少动为好。”说着拉了个椅子坐在炕前,笑道:“平高丽一役就听过你的大名。想不到,竟是我左武卫的人,哈哈……”

“大将军客气了。”仍旧假装手忙脚乱地系襻扣,“您才是雄才大略、武功盖世……”

薛仁贵一摆手,客气地笑笑,“私下说话,都是禁军里的兄弟,大将军就免了,武功盖世的话,京师里说了叫人笑话。光进你家的时候,武功盖世的世家都一连碰了五六个,能叫庐公府长孙立院子里招呼的人,再说这个话就……”

“不敢,不敢。”薛仁贵大名,从小评书里就没停过,今天忽然见了真人有点紧张,说话有点三五不着道,“仰慕,仰慕。”

“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探病。”看出我紧张,薛仁贵努力将嗓音放得圆柔些,“不慌,一不催应差。二不问军务,且养着,什么时候觉得好了再来军中效力。行军长史在禁军里本就闲差,战阵上大用,在京城嘛……还真没用武之地,哈哈……”

“是,”我跟了一起笑起来,“本就想学了人家混粮饷的,文不成,武不就,一身怪病,若要真是大用,只怕连累了军务。”

“哦?”薛仁贵抬头看了看我,摇了摇头,笑道:“这可算把话说到头前了。接手前,原来的老人私下里了敢解过,果然是天子脚下,左武卫里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头三人中就有你的大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禁军里行不通,哈哈……子豪安心养着,有你这个长史在,我也能省不少心。”

看来蒙不住人家,人家早看出我是避火的。尴尬地咧嘴傻笑,“是老病,时常犯,时常犯。延误了军机,一打,受了惊吓,犯了。”

“嗯,有备案,光提了罪名,却说不清原委。梁老帅就这个脾气,打骂常有,也不必深究了。”说着站起来,“不耽搁,说说话认个脸就够了,好好修养,别牵挂军务,有事我再派人传你。平时多出门走走,入秋外面好景致,也利于恢复。”

这话就对了,喜滋滋地扶了墙边一幅病态将人勉强送出去,马上精神起来。薛仁贵人不错,知道收揽人心,起码表面上比梁建方好多了。赶紧满到处放话,为了病情康复被迫去丰河疗养,再不去疗养就来不及了。

颖在屋里收拾行李,既然拟定达莱以后操持家里棉花产业,那就得从基本流程开始,至少得知道下棉花采摘的情形。“行李收拾好了?”迎面碰上抱了一卷面料的达莱,和气道:“女娃家,出门没照应不行,挑个能和得来的丫鬟跟上去,也好有个伴。”

达莱点头。

“我又不杀你,退什么退?”本来想放低姿态平复下她的戒心,谁想到适得其反。知道明天要和我去丰河,达莱满院子只躲我,好像我有什么不良企图一样。“干啥?大白天的你拉啥裤带?没意思透了,赶明天就别打活结,去去,招人烦。”女同志学得一点不大方,回回和她说话都赶紧把裤带拉成死结,最恨这种以为自己条件多优越,谁都想占她便宜的家伙,自以为是,二女比她好看多了,也没见防备我。

兰陵提前一天过去了,我是病人,为不惹人非议,不能纵马,只能和达莱钻到马车里,随同达莱的丫鬟被我扔到外面的车驾上,反正那女孩和个随同的护院眉来眼去的,正好外面畅快,方便交流。

达莱蜷在车窗边上,假装撩开帘子看风景,余光却一个劲朝我这边扫,防贼一样。“凉风飕飕的,你出那门子汗?”不知道她裹了几层衣服,身上鼓鼓囊囊,反正我就一身单衫子都没觉得冷,达莱够呛。“话给你说头里,你模样也就一般,把自己当啥了?往后我询问要回话,不许学二夫人,你比她差老远了。”

“是。”达莱对我讽刺没点反应,低头勉强回答了声,就假装翻裤脚瞎忙。

“过去了你单独一个院子住,白天就到地里看人家收棉花,下午就负责将棉花过秤进仓,我跟前不要你伺候,听见我声音躲远远的。”粗放式管理嘛,过去交代一下,达莱就全权代表我,正好和兰陵去附近秋游。

达莱点头,“是!”

“晚上干完活就早早休息,门闩叉好,不要乱跑。我晚上见不得女的,你一冒头,被我逮住就算穿了防弹内裤都不行,该糟蹋还糟蹋,行事毒辣,下场凄惨。”说着双眼露出变态光芒。

达莱一个哆嗦,没敢答话。

起身将车驾的丫鬟喊进来,我钻了出去,和这种女人坐一起浑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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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棉、粮

“王子豪参军,去……到边哨,临行时种下了千亩棉花……丰河滩的棉花开了……”坐在丘陵上,脚下茫茫一片雪白,臆想飞雪连天射白鹿的情景,阿那尔汗空间是个啥模样?

“哼什么呢?”久久没有说话的兰陵被我奇异的曲调吸引,“调子寡寡的。”

“好听?”手垫在脑后缓缓躺在厚厚的草甸上,仰望蓝天,心中如同眼前平原般的空旷,“突厥小调,听西域胡商唱过。”

“或许本来好听,”兰陵学了样子偎我躺下,“找个胡人唱兴许比你强些,不过听你唱得舒服,浑身暖和。”

“哦,那和我没多大关系,日头晒的。”手边就有两串野兰梅,熟透了,亮汪汪的泛着蓝光,赶走上面的小飞虫,掐了串扔嘴里,有点甜。“想不到,成片的棉花这么好看,躺这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兰陵懒懒转头,忽然发现见嘴动,“你吃什么呢?”

“野葡萄,还有串,”顺手掐了另一串递给兰陵,“脏脏的,发甜。”

“啊?快吐了,吃不得。”说着趴我脸,掰开我下巴仔细看了看,“成鬼了,蓝牙蓝舌头的,晚上少碰我。”

“怕啥,”这东西小时候常吃,吃多了甜头麻,说不清话而已,染得蓝色一两天就褪下去了。“我又不嫌丢人,再说了,谁跟你一样朝我嘴里看。”

“这倒是。”兰陵轻笑几声,朝我牙上弹了几下,‘嘣嘣’响。“这个性子好,怪讨小丫头们喜欢的,按理你这个身份,却从不拿架子,高得低的都能说上话,难得。”

“那是,架子越大,人活得越累,给自己找不自在。平凡人好,惹眼的时候别人不太忌妒,落魄的时候别人不来报复。”老妈从小就教导我,除了高考,能得一百分的时候稍微故意错一两道题不要紧,不要和别人比,不要抢头名。别人看不见的本事才是真本事,逞强一时不如平凡一世。并不是说让你当孬种,但凡出手就得有收效,一般事就忍着别得罪人。得罪了就再不能给他机会,弄不死就不算拾掇人。

“这倒像你王家的家教,你爷爷当年不贪功不抢功,一身本事只有人佩服没有人嫉妒,开国封赏群臣,都争了抢了朝上面挤,唯有他乐呵呵的领个开国侯下乡务农了。”这点不能不论,兰陵对王修爷爷的了解比我多,“或许这真是你家家传的本事。说了本事啊,这日头再晒一天就收棉花了。你带个娇生惯养下的高丽丫头来,全权交给她管理是不是太过了?”

“关中丫头。”我纠正了下,“人仔细,虽说以前没干过农活,可以看可以学,经历一次心里就有底了。再说,回去摘棉籽纺线织布的,都是女人家的活,我交个男人打理也不方便。我俩婆娘都忙,不找她找谁?”

“你也是,粗心大意的。自己跑了悠闲,不在跟前看着能放心?”兰陵忘记一早拉我出来看风景的事了,变成我粗心大意的不负责任。

“好,咱回去,我这就去负责。”不满地盯了兰陵一眼,“往后少拉我上山下河的,你明天自各耍去。”

“当自己多希罕?”兰陵把我起了半拉的身子又推下去,“明天再忙,今再陪陪我,好些事情找你商量呢。”

“哦?”

“又不想说了。”兰陵挪了方向,头枕我肚子上,抬手遮了眼睛,“突厥小调再唱一遍。”

清洗干净的箩筐一人一个,达莱也加入了采棉大军,我则坐在草棚下学了颖麦收时候的套路安排饮食。几个带过来的护院一人一碗骨头汤已经开始胡吃海塞了,工部那个叫张郓的官员坐在我跟前显得有点激动,硬是把肉汤在手里端凉了没动一口。我正想开口,张郓忽然放下碗抄了知其一子冲下田坎去了,有点孤军奋进的壮烈感觉。

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了下时辰,朝身边护院道:“去,喊人都上来吃午饭。”今天下地的女人多,男女分开上席,老远看达莱满头汗水的背了半篓棉花过来,我伸手挥了挥,“过来,这边吃饭。”

听我呼唤,达莱面色骤变,低了头朝我这边小步挪着。是不是马车上吓得过分了,达莱这两天见我更加忌惮,一回去就躲院子里再不露踪迹。

“小侯爷,您看。”张郓捧了一把棉花凑了过来让我过目。

“你看就行,我看不懂。”抓了棉花捏几下,白白、绵绵,“两天上能摘完不?”

“您着急?”张郓将棉花扔了筐里,“两天上难,都是头次干这活,手生,光一早上下来就都带伤了。”说着伸了手让我看,指头上都是口子,“越摘越慢了,怕得三天功夫。”

“这么厉害!”真不知道摘棉花还要受这个罪,一把揪过达莱,硬扳了手过来检查,还没来得及洗,指头上血迹斑斑,心疼道:“咋办?血染到棉花上咋办?”

“……”张郓没吭声,眼神里带了鄙夷之色。

不理他,腰带解下钱箱钥匙递给达莱,“一会儿传话下去,摘一天棉花五文医药费,附近庄子想摘的也让来,人多能好点。庄子上医生叫来,手烂厉害的都去上药,费用只管支。你看着,实在伤得厉害就让停了,你头一个停了去。”

达莱没看我,光点头。

“小侯爷……”张郓见我说得大方,想提醒下经费紧张的问题。

“我出。王家庄子上的人,该由我照看,这事和朝廷无关。”说着亲自给张郓和达莱盛了肉汤。端了跟前,笑道:“张兄下午也歇歇,手一伤就怕耽误了公务。”

“小侯爷客气了,微末小吏,这棉花就是在下公务。”张郓朝田坎堆棉花的大席指了指,“大半年里就是为这个操劳,雪白的让人心里喜欢。”

“嘿嘿……”操劳得好,我心里也喜欢,不过颖应该是最喜欢的。来的时候都快把算盘打烂了,算进项算笑得口眼歪斜。“这才是起头,往后我大唐推广种植后,可有张兄忙的。这就成了权威人士,光负责这一项,就能名扬四海了。”

张郓听我恭维,笑得灿烂。又是谦逊又是憧憬,弄得一碗汤又凉了。达莱显然也听了门道出来,偷偷朝我望了望,脸上表情轻松许多。

傍晚时分,达莱抱了钱箱子坐到庄头大案子上发放医药费,发一个录一个,帐目记得清楚,张郓则带了人过称打卷,将棉花层层压实用麻布裹成四方入库。大家都忙活,我不好一人先走,周围上溜达,东看西看,正无所事事中,听有人叫我。

“哦?老大爷叫我?”

“王家小哥,不记得老汉了?”老头凑上前来,朝东过指指,“渡口上,咱俩一同上的船,忘记了?”

“噢,想起来了,白老伯啊。”渡口上吃柿饼的那位,指了指旁边草棚,客气道:“这么巧,快坐,快坐。吃了吧?”

“专程看你家收棉花来的,从麦收后朝你庄子上跑六趟了。”指了指那边正忙活的张郓,“和那个张大官人混得烂熟,就是老见不上你这个当家的。”

“见我?有事么?”喊人给老头盛碗肉汤,“喝口,还热的。”

“客气,客气。渡口上看不出来,和张大人闲聊后才知道小哥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封侯拜相的人,真人不露相啊。”白老伯起身拱拱手,笑道:“老汉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行那么多礼节,您别往心里去。”

“快坐,别客气,乡里乡亲的,哪有那么多礼数讲。”正说话间,达莱发完补助将名单交来就想逃窜,被我拽住,“等一会儿,还有事情商量。”

“这位?”白老伯见达莱穿戴得精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赶紧站起来。

“管家,管棉花的稼。老伯别客气,咱聊咱的。”

老白朝达莱客气笑着一抱拳,对我道:“自你您买了这庄子后,老汉就看出这主家不一般,人家种麦收麦,就这一片花花草草的没点动静。最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满庄的佃户如今早不一般了,全吃了皇粮。”一脸羡慕地朝外面才领了医药费的庄户望去,“原来都是*天吃饭的人,如今旱涝保收不算,下地里还发工钱,不知道这棉花是……”

“替代麻布丝绸织布的东西。”我起身朝那边席上抓了一把交给白老伯,“现在才开始,还说不上好坏。塞夹袄里保暖也好。”

“比养蚕造丝呢好多了。”庄稼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同,老白希罕地撕扯棉絮,“现在就您一家种?”

“也不是我家,是朝廷种,借用我家的地而已。”

“这棉籽呢?如果朝廷明年想多种两亩的话,我白家别的没有,还有点薄田,也想给朝廷效一回力,您看有没有可能?”

“嘿嘿,这个就难说了。”这老头是个识货的,怪不得人家三番五次地跑来做调研,半天起的这个心思。“若明年朝廷打算广泛种植的话,或许可以,拿不准,不敢给你保证。”

“有您这话就够了!”老白兴奋地撮撮手,“老汉有福,这么个年龄能和当朝宰相坐了说话,这回去还不得立个家训,朝老祖先跟前请个功去。不敢打搅您忙朝政,老汉就借住了旁边庄子上,打算就看到棉花摘完。这说话就得回去。”说这儿,取下褡裢,掏了包柿饼放我跟前,“也不会行礼,没好东西,您看上了尝口,看不上等老汉走了扔远,可别不收。”

“好,好,收了,老伯慢走。”站起来将老白送走。回身拿了柿饼看了看,笑着递给达莱,“拿去当零嘴,味道嘛,还行。”

“谢……”达莱小心地将柿饼接过去。

“差不多了,走回。”天快擦黑,得赶回去,兰陵这会儿应该已经来了。达莱假装找她的丫鬟,挑了个田间小路就准备逃跑,“一起走,你拐的哪门子弯?”

“还有事。”估计逼急了,怯生生站我后面开腔诡辩。

“少胡说,走!不走我动手了。”扬了扬胳膊,有作用。“关键要听话,我说东不准朝西。敢惹我生气的话,那谁……那白毛女认识不?”

“不认识。”

“知道下场不?先拿豆腐撑死她老爹,再拉府里连续糟蹋好几天。扔地窖发霉长白毛!”恶狠狠看了达莱一眼,“不是因为不听话!”

“……”

“你呢,家里给了身份就好好干,吃了穿了不愁。往后见我不准见了鬼一样地躲,最烦家里人对我有戒心。府上那么多丫鬟杂役的,都能打听打听,看看王府上亏待过谁没有?”一个加速越过个水沟,耀武扬威地朝对面达莱看,她没我那么好的爆发力,一点点下到沟底下,顺了走出去老远找了个搭木板的地方绕过来。我好邪恶啊。

“明天我出去闲逛,后天才回来,收棉花的事情就交给你管。该怎么弄自己看着办。”进了院子,朝俩护院招招手,叮嘱道:“明天不用跟我,都听达莱分派,让干啥就干啥,现在都消失。”

一连两天好日子,带了兰陵把百里外的钓鱼台、法门寺都逛了,若不是我拦着,俩人这会儿估计就已经上了太白山。这一路好景致太多,想两天时间都游玩一番可是个力气活,尤其孤男寡女的住宿也不方便,虢镇上就一家客栈,我俩冒充上香的两口子,骗人家客栈老板说庙外的客房满了,只能下来投宿。说是客栈,就是个小院落而已,条件简陋,隔音设施不齐全,要不是我一口气给院子包下来,兰陵还真不敢朝里面住。

“法门寺里就蛮好的,干嘛要下来住宿。”兰陵换了行装,一身所谓的农家打扮,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衣服,绸缎变了麻布,款式变化不大,四不像。

“黑庙,还没听过有庙留女香客住宿的,你一说人家就答应,估计看咱俩拿的钱多,晚上欲行不轨。”法门寺属于比较闻名的寺庙,香火较旺盛,后面的客房里留宿的人不少,万一有个熟人就讨厌了,最怕遇见人家认识你,你不认识人家那种。而且那个老方丈看起来很有道行的样子,几句话下来就胡打诳语,想诳香油钱。

“尽乱说。”兰陵筷子在饭菜里乱拨,眉头拧了一团,不知道吃还是不吃,“里面都什么东西,看着就不干净,猪下水。”

“挑拣的,去庙里连下水都不给你预备。”着了截肥肠扔嘴里,好家伙!一股子怪味直冲脑门,张口就吐出来,端了水漱口八遍都没能弄干净,“提神!解乏!我觉得咱还是饿一顿好了,中午吃的斋饭还没太消化完,估计能扛过今晚。”

“呵呵。”兰陵抄了碗拌汤喝两口,“还好意思说是见过世面的人,连这个都受不了。明年你可得陪我出去游玩呢,先锤炼锤炼。”

苦了脸,朝胃上揉了揉,感叹唐代旅游业落后,连锅盔都没有,糜子炕出来的饼,那味道啊,吃一口想杀人,有勇气吃两口的,简直就能在世间横行了,往后再没怕的事情。“我想回家,娘子,咱早点歇,睡着就不饿了。晚上少骚扰我,环境所迫,心有余而力不足。”

“找掌柜的去,让她给咱换!”兰陵不知道喝出了什么东西,在跟里掏了半天,未果。“算了,不换了,没胃口!你说,常年出门在外的人是怎么过来的?”

“少问我,成天标榜太平盛世呢,这才离京城不到三百里,就什么都不一样了。你我吃不惯,可人家给咱端来的时候还巴不得多闻几下,这就是人家当地招待贵客的伙食。好好检讨检讨,别老是看了长安多繁华,一叶障目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按理说这里依山傍水,物产丰富,可现实状况并不喜人。

兰陵沉吟片刻,拉我坐了床沿上,“至少过来过去见百姓都能吃饱,说不定口味和咱们那儿有区别,人家这里不情愿吃白面呢。你家里那么些咱认为好吃的拿来,人家这里说不定也吐得满地都是。”

“少提好吃的。”我看了看兰陵,笑道:“也知道自己骗自己了吧?呵呵,可怜的。你当人家不想吃白面呢,麦子也就京城附近才多,过了扶风就没见有了。以前不知道,我如今在岐山有庄子,多少听了点。慢慢就好了,也不是咱应该操心的事。”摸了摸兰陵脸蛋,“明就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就当看不太清楚,眼花了。”

兰陵咬咬牙,不知道想什么,轻声道:“我是在想,离京城这么近都不富裕,再远点的话,还不定是个什么模样呢。这关键还是粮食,产量上不去,打下来多大的疆域都得饿肚子。内府不是有钱了嘛,按你上次说的,术业有专攻,专门拿大把钱去攻粮食产量,总有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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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悬赏

忧国忧民按理来说是好事,我偶尔也忧个几分钟,爱国人士嘛,能拿出自己宝贵时间来关心国家大计,就已经很值得标榜了。可一连忧好几天就属于反常行为了,兰陵很反常,令我很担心,看来女人家成天无所事事的不好,心思都用到不该用的地方去,得找点事情让她干。

两万七千四百斤皮棉,算下来大约亩产二十公斤。和后世亩产七、八十公斤已经相去不远,何况咱这一亩还小点,不错,很满意了。整整齐齐地打成麻包堆了两库房,张郓和达莱站后面等我验收,看两人的模样都胡有成就感,达莱脸蛋微微发红,张郓则有点发紫了。

满意地看了两人一眼,“产量报上去了?”

“已经报回工部了。”张郓见我打官腔,赶紧上前恭敬一礼,“曹尚书亲自传下来,全权交由您监造处置,命下官全力配合。”

“好。”我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还是曹伯伯会做人,我就喜欢这种大事上明白,小事上放了明白装糊涂的好官,全权监造是我的责任,责无旁贷;全权处置就不同了,说明工部认可了我对棉花的私有权,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张郓打个下手,官方好保留个技术资料而已,不过分。公私合营嘛,在这个年代属于很先进的合作模式,超前了。“麻烦张大人回传一声,王家上下齐心合力,定不负朝廷厚望,请曹老伯放心,往后不用在往这小事上费神了。”和善地笑了笑,拱拱手,“往后咱兄弟一心,为国效国嘛,今后仰仗张兄的地方还多,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身份上差距过大,猛然一个大帽子戴得张郓有点手足无措,说话结巴。“定不负您厚望……”

拍拍他肩膀,亲热笑道:“咱俩不说这话,见外。宴席预备下了,没什么好饭菜,不过……有酒,嘿嘿。”扭头看看发愣的达莱,“派人传话回去,拉棉花!”

颖早掐算好了时间,牲口车辆早早就预备妥贴。这边话刚传到,那边几十辆大车就开了过来,如今达莱是棉花大总管了,一切事物由她手里监管,我则和兰陵早早回京,都要忙,尤其兰陵着急回去策划种业技术有限公司的事,不想理她。

现在庄子上没有多余的地方。只好家里前院最南端的相邻俩院子都腾出来,相隔的院墙给拆掉了,打通成了一整间,两间厢房改装成仓库,院子里的树都给伐掉,全部用青砖铺起来,有效地增加了使用面积。颖还是用了心思的,吸取云家的教训,专门找了个住人少,离后宅又远的院落,棉花易燃,就算万一失火也不会波及后宅。

“把临边上的墙推了,朝外再开个门,万一要雇人可以直接走新门进来。不用从咱家府上走。”我看了看地形,反正那边临街,只当开了个门面房,把家里的那扇门一堵,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雇工进进出出方便,也不用在王府上乱窜惹人讨厌。

“不行,建宅子时候该开几个门都定了的,私自开个门就怕坏了风水,不吉利。”颖对于风水这东西还是很迷信的,常常参与封建迷信集会,“随意改造家里的格局已经过分了,拆墙的时候专门请人占了吉凶。今年里先将就下,里面就算雇人也只雇女的,惹不出来祸端。说好了,明年绝对要挪出去。”

“嘿嘿,哈哈……”看了颖那幅丢钱后表情,不由大笑,“往后请看风水的话,先看看咱家花园是凶是吉……呀!咋说掐就掐呢。”

颖最恨谁提花园的事情,除了兰陵,再没好意思往里面领过人,光见她每天晨练进去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估计内心都有放一把火烧掉的念头。“少提,中邪了才盖的,一说这事,妾身就想一头撞死算了。明年就翻工去,人都找好了,崔家夫人按她家修花园的工匠找地。”

“糊涂。”一脸同情摇头惋惜,“这么精明个婆娘,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还修啥,就这样子好。往后把花匠都辞了去,任凭里面花草疯长,两年就有小成,三年就能打猎,四年就有响马住进来……”

“没问呢,收棉花几天都不见人影,跑哪去了?”颖报复地反问:“反正派人过去找您,都说没见影子,正着急呢,可又说回来了。”

“拜佛,求佛去了。”脸皮已经练出来了,道貌岸然,心沉气稳道:“求太上老君保佑咱家人人安康福寿,农业兴旺,国宝繁荣,百姓……”

“自家里忙,别麻烦人家老君,这门串得够远的。和尚道士还打架呢,看来是道士赢了?”颖鄙视我一眼,“不和您纠缠这事,后天上运完了棉花就得忙死,趁这两天赶紧分派清楚,心里好有个打算。”

“列个单子出来。摘棉籽得好些个劳力,咱家人不够,得朝庄子上雇。”我拉颖进了正厅上,喊人把管家找来算工钱。“就打咱王家的旗号雇人,是朝廷委派的差使,长脸的,不丢人。这次收益会落了咱家,没别人的份。”

“嗯,”颖点点头,一说收益,笑得缤纷灿烂,“钱叔,庄子里先紧了姑娘家找,往下才是小媳妇,关键要在咱府上出入,别朝年龄大的去。”

“那不多,二十个的样子,老汉这就去都找了来。”钱管家看好家里的新项目,对年上红包的上升空间持乐观态度。

“两万七千斤……”颖思量半晌,扭头朝我问道:“去一斤籽算一文钱,每天管一顿饭,夫君看呢?”

“好,”算下来就二十七贯钱,能接受。“人有点少,就按一斤棉花一文钱去雇,外庄的也能来。”

“对,也朝云家庄子上找人。”颖眼珠子转了转,改口道:“两斤棉花三文钱,管一顿饭,定了。钱叔多跑两步路,先仅咱家的俩庄子找,今就把话放出去。等后天达莱回来带她一同去挑人。”

“对,咱家俩庄子。”钱管家就喜欢听这话,胖脸笑成一团,“是这话。云家的庄户这一年多上眼红得厉害,今年上七、八个闺女都那边嫁过来的,都知道嫁到咱庄子享福,这不是,说话间好处又来了。”

棉籽是个难题,去年上就几十斤,没太显气。今年快三万斤的分量就让人头痛了。倒不是心疼几十贯工钱,耽误时间让人着急,这才是开头,往后再一推广,家里堆个十万二十万斤的,我看把附近五六个庄子老少纠集起来都不够,麻烦事。

当了领导后人的心态就发生变化,达莱最近一下有了心气。这是她头一次领这么大的差使,干起来分外卖力。这丫头光知道傻干,就没说动动心思把工作效率提高下,仿佛手工摘棉籽理所当然一样,没点创新意识。啥都得我一人操劳,头疼。

黄道婆啊,您就教我两招吧!趴到一堆棉花里满脑子没点头绪,机械摘籽的道理我以前听别人说过,是个英国啥家伙偶然看见狐狸从笼子里偷鸡时候得到了灵感,可我家鸡是放养的,没笼子!要不咋说我打小接受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呢,都学成痴呆了,一个也算名牌大学毕业生连人家黄道婆都不如,可悲。

“都想啊,可行的话,有奖励!”把全府上下的人纠集一起准备群策群力,“十贯,不,十十贯!”说着拿过钱箱子放了正厅桌子上,“除此之外,未婚的王家包聘礼、嫁妆,已婚的保证小孩在自家幼学上免粮食上学!”

炸锅了,二十贯什么概念,拉出去买地盖房买牲口多娶两房媳妇,少奋斗多少年。别人还好说,连管家、掌柜眼里都冒了绿光,敞开嗓门补充道:“不光咱家,只要是人,都成。奖励不变!”

“这话过了吧?”颖一旁小声质疑道:“外人就给的多了。”

“懂啥,女人家一边去!”呵斥颖,正耀武扬威着,正看见兰陵站过廊柱子那偷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三天内有办法的,加两贯,解散!”

得把这个风吹出去,不信满长安就没个贪财的发明家。分派颖留出来一百斤棉花当试验品,供大家研究。

“重赏之下,必有那啥!”兰陵一个劲笑我,教训道:“你就不这个意识,工部不是也育种吗?革新农耕器械吗?前朝也搞,前前朝也搞,几千年下来都没把老百姓肚子搞饱了,知道原因不?人员待遇不提高,先进事迹不表彰,卓越贡献不重奖,当人都瓜子呢?好好学学我,还笑,再笑信不信那啥你。”

“就笑你那模样,一幅暴发户嘴脸。”兰陵学我表情、口气:“不,二十贯!呵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钱多的样子,搁乱世上,前脚说完,后脚就有响马上门问安了。”

“那咋办?话都放出去了……”没见过响马,不过这事够招摇的。

“还咋办,改成工部的名号就对了。钱我给你出,我就打算按你这说法搞,正好遇见你悬赏了,便宜你一趟,先给朝廷落个名声再说。”兰陵从袖笼里拿了个方胜递给我,“和拿事的人商量过了,打算以皇家的名言成立个专门改良农耕器具和育种育苗的部门,说是放在工部名下,直接受内府管理。家里琢磨几天,学你家花露水作坊的条例编的,仔细帮我看看,删删加加地完善起来。”

兰陵的心思比我细腻得多,条条款款写了满满一张,这年代该考虑的地方几乎都考虑进去了,真是花了大心思。“不错了,不过你这是个单一的研究机构而已,短期里你能用自己的关系招揽点人才,却不得长久。既然成立这部门就得让它成为个传统流传下去。”

“按你的意思呢?”兰陵提笔就录,笑道:“说说,我悬赏呢,你说的有用也有奖励。”

“那好。”讲述了下学院制度,将独立的科研部门和后续人才培养联系起来,层层递进,生生不息,首先要保证各方面,不同层次都有人才出现,如:试验田里有攻关技术难题的人,乡下的田间地头上也得有传授经验的人。各地的气候和土质差异大,不能一概而论,什么地域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要专门成立个学科,分化要细致,管理要规范,奖励要明确,待遇要提高等等,林林总总的将后世院校的大约体制阐述一遍。“万事开头难,别心急,一步一步来。院校的地位规模只要上去,那就不怕后继无人了。你要揣摩学生的心理,还不是为以后能有个好奔头选学科,只要朝廷能承诺这一点,那人才短缺只是暂时现象,三五年后就能发生变化。立个典范出来让世人看看,先有个效仿的目标,比方我就可以。”

“你?”兰陵记得认真,忽然见我转了话头,“你什么事值得别人效仿了?混吃等死?”

“胡说,我这么勤奋的人怎么老背上这个评价?就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没见我发明棉花这么辛苦?切!”兰陵一点都不幽默,若和她坐一间办公室就受罪了,公事公办的扑克脸再加副眼镜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位绰号‘债主’的女上司。全人类都欠她钱,包括她丈夫。

“不选你。”兰陵摇了摇头,“有合适人选了找你商量可以,你就免了。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有用,我看你就出面挂了这个帅算了,一手撂给你操办我才放心。”

“不,”我头摇得飞快,“少拉扯我。”

“怕什么?”兰陵不解问道:“领个闲官职,不进朝堂,不参与国事的,资金由内府上调拨,又不用去户部打麻缠,有事你跑跑,没事你歇上,等筹建的差不多后,你要嫌烦另换人干不就成了?”

“我有军职,左武卫上不会放我。”

“这话好说,挂个缺就成。你干不,干了我就给你通关节,总比你一天窝家里好些。再说了,我如今管理内府上,你若领了这差使往后咱俩就不用做贼一亲的防人,该找我什么事情商量堂堂正正地就进我门了,多好。”兰陵使出美人计朝我乱飚眼波。

“省省。”我不屑地摆擂手,“小心眼珠子掉出来,明明就知道我见你够够的,不吃这一套。”

“呵呵。”兰陵笑着给我一掌,“心里可是答应了?”

“你筹办你的,实在有难处再找我,话说头里,为国为民的事,咱没那么高尚的情操,也没有那么个能力去碰。你是我婆娘,虽然不太本分,也能原谅,要为了你出这个头可以,不过得等我家的事闲下来。”这工作没什么危险,说白了就是个农业学院的负责人,主管行政工作,“话说到头里,我没务过农,韭菜、麦苗都分不清。”

“谁让你务农了?工部尚书也不见得就会架桥铺路的,就是先把骨架撑起来。”兰陵放了笔,笑道:“心里埋怨什么呢?”

“不埋怨啥,就是埋怨我心太软。”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这几天搞发明搞得浑身没劲。笑道:“你现在是款婆,手里大把的捏了钱乱糟蹋,往后花不了给我也行,别学人家搞教育的,尽黑了学生了。”

“乱讲,都是国家栋梁,回护还来不及呢。”兰陵满地看我一眼,“你过去敢坑害学生同样不姑息。”

“嘿嘿。”笑着摆摆手,还是人家古人明白事理,知道学生是栋梁。这话听得心里舒服,后世学校里只把学生当做移动提款机,从幼儿园开始提,一直提到辍学为止,就这还有学生因为没资格当提款机满大街跳楼。“学费呢?”

“就没听过这话,又不是念私塾,要什么学费?崇文馆一样,吃喝都由内府上资助。”

“呵呵,那我去当学生算了。”心里妒嫉啊,俺可是缴了大把的学费才上的大学,虽说统招生国家有补贴,也和没有一样,没天理了。“农学的事往后走一步商议一步,”指了指旁边一小堆棉花,“发愁呢,不解决会死人。”

“一点不大气,”兰陵随手撕了一大把下来,“既然悬赏了就等结果。我帮你把风吹出去,放心,工部上头悬赏,要办得满城风雨才有意思。给我一百斤棉花当样板,悬赏也得让人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悬赏下去也不算是个好事,弄得满庄子人心惶惶,家里就别说杂役了,管家都没个人样,一过来满嘴的棉花须子,看模样就想下手抽他,而后颖竟然在饭菜里挑出一撮子棉絮,受不了,都疯了,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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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章 创新的价值

一来也不说客套两句,满院子乱找,搞不清这仁兄是个什么路数。朝二娘子递了个眼神,二娘子会意,上前问道:“您……”

那仁兄不等二娘子话问完,打断道:“石板,铁板了行,木锤,铁捶也将就。”回头朝我怪笑几下,“二十贯钱给我预备上,着急用钱呢,要不我还懒得过来。”

成,看这模样是个有本事的。文人和科学家的区别就在这,文人*嘴皮子混饭,针尖的本事到嘴里一翻乱,出来就变秤砣大;科学家*实干,轻易不说话,人家贬了袖子抡手就是本事,动手多过动嘴,眼前这仁兄虽然长像有点缺德,可脾气就是招人喜欢,吩咐二娘子:“要啥给啥,看他耍什么花花出来。”

光滑如镜的青石板,红白喜事才拿来砸喜饼的大木锤,全都预备齐全。那仁兄单膀一叫劲,‘嘿!’,抄了木锤在手里挽了个花子,虎虎生风的抡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我下意识地朝头上摸了把,往二娘子身边*了*,远离危险。

一把皮棉撕扯开了摊在青石板上,拿捏好位置,一声断喝,木锤抡圆了,‘哐’的猛砸在棉花上,而后又臂挥舞,木锤翻飞,‘听听哐哐’持续百十来下不带歇气,忽的收功,吐呐片刻,高声道:“好了!”

院里几个面面相觑,惊异之下,没人吱声。我提了提中气,小心问道:“我是要脱棉籽的办法……”

“脱了!”那仁兄蔑视我一眼,将拍打成绵纸状的那个东东塞我手里,“揉揉,揉松软了抖抖,籽全砸成粉末。一抖就掉,拿钱!”

“您贵姓?什么职业?”

“贵姓王,铁匠。绰号:铁锤王!”不屑地撇撇嘴,“赶紧拿钱,家里等用!”

“来人啊!”果然,不愧是我本家,一身本事。朝二娘子一招呼,“给这个打铁的本家架出去,认清楚了,往后也在王家庄子方圆五十里出现就给我朝死里招呼!”什么玩意儿,好好的铁匠不干,学人家搞科研。盛怒之下:“今天再有来卖技术的都撵走!尤其是姓王的!”

晦气!一早饭都没吃就看了趟木锤砸石板的把势,尤其是一旁偷看的颖和兰陵,二人笑得就真不起腰,后增截路简直是爬着过来的,光听她俩在外面寒暄都没停了笑,一个‘咯咯’的走远。一个‘呵呵’进来,丢人丢大了。

“笑,笑就打了。”窝火,躺椅子上没点饿的感觉,气饱了。

“呵呵……”兰陵东倒西歪地晃荡,差点一骨碌就翻倒地上,好不容易才坐准了,“不行了,叫我再笑会儿,你打你的,我笑我的,呵呵……”

三天了,整整三天来献技术的不下十个,杀猪的有,吆车的有,跑堂的有,没一个正经人。今好,直接来个敲闷棍的,全了。“是不是赏钱吆得少了?要不再加十贯……哎!你笑够没有?够了就正经说话,歪七扭八的,下面条呢?”

“别,别催,笑软了不能动弹,我缓缓。”兰陵脸都笑成了哭像,痛苦地扭动身子,“今要死到你家了,呵呵……不笑,喝。”

“就喝着!”没好氯地端了茶壶,嘴对嘴地塞进去一通乱灌,“够了?注水肉吃过没,一杀就现成的。”

“要死,”兰陵挽袖口朝下巴上抹了抹,“笑饿了,你夫人在前面等了吃早饭呢,你定是不吃了,我得去垫垫。”说着扶了墙乐呵呵地又出去了。

“干啥?不吃。”门上脚步声响,以为兰陵又折回来叫我,“走远!”

“是。”

不是兰陵声音,抬头一看,达莱低下头正转身出门,“回来!”

“是。”达莱没敢朝里走,半截身子门外,半截身子门里,探头偷偷看我眼,又低下去。

“找我弄啥?”这丫头平时躲我都来不及,今天竟敢送了门上,有进步。指了指我平时垫脚拿书的大方墩,“进来,坐了说。”

“有事……”达莱小半个屁股担在方墩上没敢坐实,“棉籽的事。”

“哦?快说。”起身倒杯茶塞她手里,“棉籽怎么了?”

“二十贯……”达莱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下决心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在质疑王家的信誉?”我是什么身份,王家是什么地位,说出去的话硬生生的份量,最恨别人怀疑我。沉脸道:“不相信就不用开这个口,出去!”

达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小心地将茶杯放下,想走不走的模样。“您……小侯爷误会了,我……婢子问的是,若想了办法出来能换二十贯,二十贯能不能把自己赎回来?”

“哦?”这问题问到我了。虽然身份改成关中人,可依旧和王家有契约在身,有了身份不等于有了自由。看达莱下了决心的模样让人同情。我不是做不了主,关键这会儿不想做这个主,才打算用起来的人一旦有了自由就再难约束了。“契约在夫人手里,我拿不了这事。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办法就肯定能拿了赏金。不过超过三天,额外加的两贯没了。”

“和一般干杂活的杂役一样可以吗?”达莱不放弃,眼神凄苦地望着我,哀求道:“和他们一样,干多少时日拿多少工钱,洗衣服背草料,什么活都愿意干,可以吗?”

“可以吧?”咧了嘴挠了挠头。这话听得我心里有点发酸,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还没有因为地位的变化而变成铁石心肠,尤其孤苦伶仃个小丫头面前怎么都硬不下心去。“如今这样不好吗?吃穿用度和主子都差不多,呼来喝去的也有人使唤,若离了这个身份就没办法不规则进后宅了,一般杂役只能在前院里干零活,也没这么多月饷拿。你再考虑考虑。”能出入后宅的丫鬟都卖的是死契,进门就算王家人了,用起来没顾虑。一旦给达莱放了行,别说进后宅,就连棉花这个管事都不放心给她,起码家里还没这个先例。

“零活也好,您能做了这主的。”达莱不放弃,满怀希望道:“现在就把脱棉籽的办法给您看,虽然还不趁人意,可比一个个的摘起来快。达莱就怕别人抢先拿了赏钱才着急过来的。一文钱都不拿您的,就求赎回契约。”屈了屈腿,有下跪的意思,硬硬收回去。“您不缺达莱这一个丫鬟用,也看不上。对您来说,去棉籽比一个丫鬟重要的多,不是么?”

“我看你满喜欢领了头嘛,从丰河庄子上指挥收棉花就不小的心气,往后这棉花越来越多,成王家一个进项时候你不比外面干杂活风光?非得图个什么契约有毛病啊?再说了,王家又没拿契约压人的道理。该是婚嫁,只要有自己想好的,尽管给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嫁妆不比她谁家的丰厚?年上不是才退走了个吗?你怕什么?又不是非得留你卖一辈子力气。”

达莱沉默不语。

还真是为自由连优厚的待遇都不要了,弄得我心里不舒服。“家里又不糟践下人。后宅上的丫鬟到十七的年龄都先问问有没有嫁人的打算呢,好像我一天到晚虐待你一样。”一个丫鬟而已,没必要拉了脸去强留,如果办法真好的话,二十贯给她让走。“算了,既然存了这心思就不好留你。办法好用拿二十贯走人,不好用收拾铺盖走人,出去到官上挂个号,自然给你分派个人家嫁出去,关中闺女还饿不死。就这儿等着,我去拿你的契约。”

正抬腿出门,兰陵和颖一前一后地进来了。兰陵直接在书桌前坐下,拿了笔假装写东西,颖朝我挤了个笑,“等吃早饭呢,收拾好了叫您。正赶上有人造反。”扭头朝达莱道:“一个丫头家的,我王家把你救回来,从前到后吃喝穿住哪点委屈你了?还真能钻空子,当我夫君心软,怎么不找我说?看不大耳光抽死你!”

颖说到气头上就抬手,被我抓了手腕拽回来。“契约先给她,办法随后说,这事情就算了。”朝颖和兰陵笑了笑,“敢用砸石板的方法蒙人,我亲自抽她。去,把你的把戏拿过来让我们都看看。”

这话一说,颖和兰陵忍不住又乐起来,屋里的气氛缓和许多。达莱感激地看我一眼,扭身跑了。

“白眼狼。”颖朝达莱的背景骂了句,扭身回去拿契约了。

“呵呵,”兰陵也不抬头,手里笔不停,轻声自言自语,“心还蛮软的,以前也没看出来。”

“都可怜人,你就少聒噪几句。”在兰陵眼里,不分好人坏人,只有忠心和不忠心。在她看来,达莱属于不忠心一类,却不愿意去了解这些下贱身份人的苦楚。“我能理解达莱为什么在乎这个,从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忽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或许也万念俱灰了。可中间有出了转机,先是颖给她换了身份,不用背个高丽女的名声,能抬头做人了;又让她当了大丫鬟专门管理棉花事务,心头又活泛起来,今天终于抓了个我悬赏的机遇,换了谁都得拼一把,一旦成功那就等于重新活了一遍。”

“体贴的,连人家心里想什么都摸透了。”兰陵白我一眼,“她没搞清自己的身份,连你也糊涂?有契约就是你王家一个物件,连人都是你的,想的办法自然就算你头上,头一个和你说钱就不对。再说钱是工部上出的,要奖赏依旧是给你。有平白无故给她二十贯钱,又让她从你这里赎身的道理没?成天里算帐猴精,连我都整日算计,到这上面又无端犯糊涂。”

这道理通不能要看遇见什么年代,兰陵想不能我不能怪她。毕竟接受的教育和生活环境不同,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按兰陵这个解释看,这达莱也不是个笨人,至少知道和我说这个事成功机率大些,若找颖的话,肯定没戏,估计还得挨两耳光;若找二女的话,那属于自杀行为。

“还没来?”颖拿了达莱的契约交我手里,“便宜她了,搁妾身前两年脾气就一把给她窝到放生池溺死,全当放生了。”

我笑笑,清楚颖现在的心情,说说气话而已。“来了。”

一个麻布口袋里装的,达莱拎得费劲。“先把契约拿上,看清楚。”不等她打开口袋,先履行我的承诺。

达莱激动地展开契约看了遍,“谢谢小侯爷,谢谢夫人,谢谢公主殿下……”行了圈礼后忽然软坐到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开始还努力憋住小声呜咽。估计哭着又想起自家悲惨遭遇,忍不住嚎啕起来。弄得我都有点不忍心,偷眼看了看兰陵,依旧神态自若地写写画画,不受气氛影响。

“杀猪呢。赶紧干活!”颖被达莱的悲情感染了,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发觉自己失态,抹了抹眼角上前踢了一脚,“有没完了!”

“是。”达莱猛的一惊,收拾下自己的情感,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就爬起来将布袋里的东西倒一地。颖和兰陵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几个木头架子,几根小圆棍,从楔口的木头茬子上看,都才掏了不久。达莱挑选了个木架,将圆棍按上去,形成压面机一般的滚层,可能是预备的仓促,剩下的零件费了半天功夫都没安装到一起,只好指手划脚的给我讲述用途。道理听明白了,和压面机的原理相似,只多了两块木排而已。两个木排间形成的细缝只要调整的合适,摇动连木棍的把手,将皮棉从缝隙中压过去,正好能将棉籽挡在木排另一端上。一个人摇动把手,两到三个人将堆积在另一端上的棉籽集中地挑拣出来。这样的确提高不少效率。按达莱的话说,原来七八个人的话现在用三个人就够了。

“好!可行。”我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还是有点门道的。捡起木棍和架子仔细看了看,做工粗鄙,结构松散,毫无精密度可言,估计为了保密没敢让木匠代劳,自己借了工具做的。

“等一下。”颖见我马上有发话放行的意思,抢前叫住,居高临下地扫了达莱一眼,“这说和做是两码事,不着急走。找个木匠过来将这个物件重新打造起来,若可行才放人。”

“是。”达莱恭敬回应。

“和我来,现在就找木匠去。”颖一把揪了达莱出去,临出门达莱扭头看我一眼,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蹲地上将达莱组装失败的零件仔细估摸一遍,对兰陵道:“你那刀子借我用用。”不合槽的地方多,洞不圆,架子不方,有些地方稍微拿刀子刮一刮勉强能装起来。

“笨手笨脚的,仔细切了自己手。”兰陵一旁见我弄不到一起,笑道:“还是我来吧,看你弄让人操心,道理都听懂了,不难。”说这儿,从我手里抢过刀子手脚麻利地削切起来,或许勉强比我强那么一小点。

将几个棍子都套进去,仿佛一个没安珠子的算盘架子,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手把,机器随时有散架的危险,我只好用力扶紧,让兰陵拿了一条棉花试验。“拿手捏一下,把棍子中间缝隙紧一紧,”谈不上有效果,但棉籽明显有滞留迹象,手动调整下缝隙后,效果赫然。“行,不错。”

“要我说,这丫头留下好。”兰陵尝试再紧了紧缝隙,棉籽是卡住了,摇起来费劲,用力摇了几圈,‘咔吧’,散架了。

“你咋不去杀猪了?”木架断了几截,回天乏术了。讽刺兰陵道:“一把子力气都可惜了。”

“你婆娘正做新的呢,少拿我出气。”兰陵拾了个木棒看了看,笑嘻嘻地扔了一边,“说话呢,高丽丫头放出去可惜了。”

“人家也没说要走,就是想图个自由。我当时话说过了,卷铺盖啥的,脑子上火。”一摊手,“想后悔,可做人没信誉了就。”

“瓜子,你不吭声了,看她呢。一个丫头片子,名义上是关中人,可心里还把自己当高丽人,孤身一人不合群,手里又拿二十贯钱,敢朝哪走?和你婆娘说下,俩人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保准也乐意装糊涂在你家混搭。”兰陵起身拿了刚刚的作品叫我观摩,有进步,印象派大师级的作品,拿出去应该比真猪头值钱。

“不好吧,家里没破例过,后宅都是死契……”

“她现在这情形和死契有什么区别?你只管当了死契的用,例不例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呆板?真当自己是学问人了。”

“我有想过……”

兰陵说的没错,达莱光木匠活上就有消极怠工迹象,这边还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指挥了摘棉籽,晚上则胡乱敷衍木匠。我本身着急,实在看不过眼,叫了木匠亲自指导,一天功夫上就弄了七七八八出来,架在院子里让达莱过来演示。

“怎么样?你看哪还修改就找木匠商量,赶紧定型,这摘棉籽再不能拖了。”

“是。”达莱小心地看我一眼,看不懂她意思。

“就这,赶紧弄!”懒得揣摩,“机器定型后把每天的产量都用心记录一遍,算清楚。明年棉花就按今年的五倍算,算算你手里的人数,看看咱家最少得造多少台出来,交给你了,办砸就试活着!”

“明年?”达莱抬头看看我,用力点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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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新产业

颖不爽,虽然在现场没有质疑我的做法,但还是觉得二十贯钱花得冤枉,冤枉急了的人就会出现心理扭曲,既然没有希望找回这个公道了,她自有给心理找平衡的办法。某天早晨我准备进京购买限量版潇湘泪竹的套漆钓竿,喜滋滋地打开零用钱箱子的同一时间,火星人入侵了!

满满一箱子的重金属变了带了棉絮的棉花籽不说,兰陵亲手绘制的印象派猪脸春宫图赫然在目,缺德!颖的钱箱转移到未知处,二女的钱瓶子空空荡荡,看来俩婆娘早有准备,空城计唱得司马懿翻箱倒柜。

咬牙切齿朝迎面过来的颖嘟囔,“缺德!”

颖好似没听见,回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小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月季花一般的笑容,伸手帮我系好散乱的襻扣,“夫君出门啊?秋天里早晚凉,多加件衣裳再走,招呼好身体。”

“哦。”笑得好看不等于可以搞经济封锁,“钱,去哪了?”

“日头照背后暖和。”颖系好扣子将头靠我胸口,柔声道:“剑南沙上捎回来几筐甜柚,秋天里爱闹火。”说着仰头摸了摸我额头起的火疙瘩,“夫君吃几瓣再走,败火。”

“嘿嘿,你好好作。”笑着捏捏颖小脸,二十三岁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比起前两年富态点,芊细的脸颊有了肉感,细嫩的肌肤弹性十足,小嘴微微张开,细碎的白牙晶莹剔透,尤其起了坏心装温柔的表情……看得我忍不住伸手圈她脖子比划了下,龇牙瞪眼,“嗯!就想给你捏断了。”

“呵呵……”颖白腻的脖子仰了仰,“不心疼?”

“先心疼钱!”一把给颖扯住,倒挟起来。进屋扔到炕上,猛扑上去死死压住她身体,浑身上下无差别乱摸。

“大白天的……”颖被我压得喘不过气,喘息道:“腰上,隔住了,小点劲……”

手感不错,圆鼓鼓刚盖一个手掌上去,用力捏了捏,就这了。低头顶在颖胸上让她翻不过身,一手扯开她裤带。三下五除二完事,爽!

“早点回来!”颖衣衫不整地贴了门上边系裤带边叮嘱。我则大步流星地撤离现场,平生头次打劫,收获斐然。看来我有干这行的潜力,不能自满,往后要多练习才能提高业务水平。

常客,不用招呼,径自就进了店铺。钓鱼,说简单真简单。说复杂乱复杂,说省钱可以一文不用,说花钱能倾家荡产。能开在京城的渔具店就是让人倾家荡产的地方,山里的竹子多得是。想砍多少多少,可经过修饰上了桐油镶了玛瑙把手再经过名家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一雕刻上色,那就不是一般的竹子了,是不用抡到身上都能要人命的凶器。

“一贯五?你咋不去抢?”挑来挑去终于找个合手的,可喊的价钱能硬生生从我家拉头牛,还是怀了崽子的母牛。“竹节不直,接口不圆,稍子太硬,把手太粗,明明就是次品。”

常来常往的,老板早就认识我,知道我脾气,和气地笑了笑,“别人来都一贯六,您贵客,能来这小店是给足了面子,可不敢多要。”

能不定期这地方挑渔具都是有身家的人,要放了两年前的话,我见这种门面要绕了走。人家赚得就是黑心钱,能进来的人就摆明是专门挨刀的,一年来我已经挨了这老家伙N刀了。刚路上就检查过,颖钱袋里没银饼子,全都钢蹦,远远不足一贯五,被臭婆娘算计了。“谁出门带那么多钱?”说着掏了钱袋一呼啦地倒了柜台上,作为消费者,我从来不认为这么干丢人。“没数,家里下半年的伙食钱都给你了,卖不?”

“这……”掌柜的有点犹豫,不卖吧,他知道我的消费能力,得罪了可惜;卖就亏了,这少的不是一丁点。

“哈哈……”正和掌柜的大眼瞪小眼,身后传来笑声。

糗大了,明知店里就我一个客人才敢耍无赖的,什么时候又进来个人?脸丢光了。不情愿扭头,认识,警报解除,在崔家美男面前我从不顾忌面子问题。拱手笑道:“呵呵,世人兄,这么巧。”

“子豪兄这钱袋子倒是精致,”崔彰纤纤玉指轻轻捏起了袋子欣赏,嫣然道:“要不说刘掌柜没眼力呢,光这钱袋子都顶你个鱼竿的价钱,能用这么精致物件的人,就是把鱼竿白送了都不吃亏。”

“是,是。”掌柜的堆笑点头,殷勤地将散落一柜台铜钱收集起来装回钱袋,毕恭毕敬地送我手上,“您收好,鱼竿这就给您开稍,保证摸不到竹节。”

“嗯,这还像话。”指了指大瓷瓶里插的孔雀翎,“谁家钓鱼用这么粗的毛杆作星漂?肯定卖不掉,送几根给我当装饰,挑好,开岔的不要。”崔彰能出现在这儿,肯定和这店铺有瓜葛,再不把以前被宰的损失补回来就没天理了。

崔彰笑了笑,“大病初愈,子豪兄豪爽依旧啊。小弟刚从花市出来就看您呼啸而过,来不及打招呼就一路尾随而至。”

“没愈,快愈而已。世人兄不是刻意来的?”正从货架子上挑了几个鹿皮套子朝怀里揣,听崔彰这么一说赶紧停了下来,问道:“这店铺和您家没瓜葛?”

崔彰妩媚地摇了摇头。

“……”给人家把东西又放了回去。还以为能占崔家便宜,打劫了半天才发现苦主无辜受牵连。“看您和掌柜熟,还以为……”

“常来买东西,小弟虽然不好钓鱼,可总要送礼出去,比方子豪兄你,呵呵……”崔彰朝四周扫了两眼,走我近前,贼头贼脑地轻声道:“子豪兄最近很出风头啊,兄弟们都妒嫉很久了。”

“啊?”我最近悄无声息的,难道他们妒嫉我挨板子生病?看崔彰的神色,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古怪传闻。“啥意思?说清楚。”

“您病了后,本来大伙都提了心,谁知道您得了什么个秘方,一口气弄了快二十个闺女进家里,今日观子豪兄气色,可是大好了。”说到二十个闺女的话,俊秀的俏脸上浮起一片淫荡,“别藏着,这么好的方子让小弟也学个门道。有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方子不好配啊,鹿鞭虎鞭的,反复蒸炸三次,一天三根上说话。”指了指脑门上的红疙瘩,“看,火的。不过还是顶用,世人兄回去试试,可是毛里求斯国宫廷秘法。千万别告诉别人了。”叫这帮无聊的家伙嘴贱,雇几个摘棉花的女工都能传成这个模样,幸亏管家先挑的姑娘家来,要是小媳妇的话都不知道能传成什么样子。自从上次和崔彰传出绯闻后,我已经逐渐习惯了。

崔彰笑眯眯地点点头,“虽不尽相信,可说不定有人当真呢。小弟若学了子豪兄的模样告诉别人的话……呵呵,先有个试药的也好看个功效,是这个道理吧?”

“你就坏吧!”两人暧昧相视淫笑,吓得拿鱼竿让我验货的掌柜捂眼赶紧躲了柱子后面。正好,假装没看见掌柜的,轻轻拉了崔彰玉手,鸭声道:“明天我家里没人,你后门上进来,钥匙上次给你了……”

崔彰抽风般缩手后撤,惊慌失措地朝柱子后的掌柜看了眼,咳嗽几声,想笑不笑的模样,无奈地指指我说不出话来。

一把从掌柜手里抢过鱼竿和孔雀翎,恶狠狠威胁道:“敢说出去我砸你门面!”说着朝崔彰丢个眼波,“世人兄,有事咱回家说去。”

爽,终于出了口恶气。想想一个成天和贵族打交道的掌柜,和着崔彰临走时的表情,敢后面编排我闲话就死路一条!一个既好男色,还一气张罗了二十名黄花闺女进家门无耻之徒的闲话是那么容易编的?

这年头,稍微有点名气的人后面总能背一堆恶心事情,无所谓,名人嘛,就是拿出去让人家糟蹋的。不过话说回来,崔彰还不是一般的厉害,被我扣那么大黑锅还有心情找我谈事情,崔家树大根深,朝廷什么部门都能伸上手,和工部联手搞棉花试验田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去。

既然关系那么坚刚,说话就不必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他觉得这棉花有搞头,却不想挡了王家的财路,既然王家又种又造的,几年后,一旦产量形成规模,崔家就朝销售上打主意。若王家不搞产、供、销一条龙的话,那崔家庞大的销售网络可以帮王家把产品销售到全国各地乃至整个北半球。

生产、供应,这没问题,关键这个零售行业比较复杂,以王家现在的能力还没办法在零售业上立足,也不想朝这方面发展。店铺多就意味着是非多,大唐疆域庞大,各地风俗民情不同,王家摆不平那么多事情。崔家人脉广,朝廷、江湖都能说上话,强龙加地头蛇的综合体,人力、财力上有无与伦比的优势,是最佳合作伙伴。

“是好事。”颖明一旁的老四看了看,“陈家这几年沾咱家光有了底气,可终究不能和人家崔家比,百十年的大家族,闹战乱都没耽搁人家发财,是个好依靠。”

“让老四说,看她意思。”说着看了看炕上睁眼装睡的二女,这丫头帮我想事情呢。棉花的事陈家早就知道,却一直没表态,依老四的性格有钱不赚就希奇了。

“陈家不搀和这事。”老四拉过颖的手,朝腕子上的大镯子扒拉下来套自个手上,“心里打算过,想想还是算了。既然是和朝廷合了搞的,陈家还没这么大本事把两头都作得平展。按我的意思,这事姐姐还是找兰陵公主商量下,虽说等棉花广种起来还得三五年功夫,不过最好提前就打算稳当,免得后面出纰漏。”

“嗯,”我点点头,老四这话有道理。陈家不插手是对的,现在朝廷对棉花的政策还不明确。一旦形成产量就肯定有相应的措施出台。归不归王家搞,能不能私自销售还是两可,是得和兰陵商量一下,这事情是兰陵牵的头,说话还是起作用的。“还早,放了后面再议,老四今天专门找我有什么事情?”

“吐蕃臭人来了,拉了一车鸟嘴,”说着掏了几个递给我,“检查过了,都一个样子。你看看是不是要的那种,我不懂。”

“嗯,没错。鸟嘴搬家里来,我直接找兰陵要钱。”一车,看来这小子手黑,办事有效率。“就按当初定的条件给他货,告诉他明年直接朝咱剑南那边的作坊拿货,规矩照旧,不用跑来跑去耽搁时间。”天有点凉了,洗澡费事,不想和他打照面,直接让老四找人打发他。

“姐,镯子给我带。就当补了我南边起作坊的钱。”说罢,老四起身跑了。

“死丫头。”颖一把没拽住,气得咬咬牙,拉过首饰盒重挑了个镯子带上。扭头问道:“达莱的月钱怎么算?按丫鬟给还是按杂役给?”

“按杂役给。毕竟身份变了,按丫鬟给就怕她心里不踏实。除过工钱外,别的先不变,这几天进展不错,丫头还是能干的。”达莱得了平民身份后,头一样就跑了户部上挂了户籍。回来坐了棉花作坊的门槛上发了一下午的呆,哭哭笑笑的也不避人,我和颖老远看得同情。第二天就抖擞精神投入工作里,一边监工一边完善脱籽机功能。

“二女破例没拾掇她。”颖将二女提了脚拖过来,“重的,死沉。剑南那边你给我看好了,别叫人耍了手脚去。”

二女点点头。

我轻轻笑了笑,颖还是不放心老四,剑南新作坊的人事安排问题成了二女和老四斗争的焦点,颖则乐得让俩丫头打架,血缘上和老四近,利益上又和二女是一伙,仨女人关系很复杂啊,我看看就好,不多嘴。

弹棉花首先是个体力活,其次才是技术。去年由我亲自操弓上阵,今年几万斤的话就算了,音有误,周郎顾,说明人家小周同志音乐造诣高,可我听了弹棉花传来富有节奏感的弦声后,竟能听出当事人心情很愉快,是不是已经超越周瑜的境界呢?

“二娘子这一口气都弹三天了,下月就当新郎官的人,还不让他赶紧去新房里准备准备。”颖对自己跟前的人都很关照,隔了院门朝里面喊,“停了,收拾干净回去扫新房去,另找俩人过来弹。”

“多谢夫人挂怀。”二娘子沉寂在音乐的畅想中难以自拔,敷衍道:“就好了!”

“着急啥?武艺高强的人弹出来的质量就是好,现在才弹到李世家的第二床,后面还有曹尚书家三床,苏家、李家……”我掐指头算算,起码还得再弹个三十床棉被出来,“早呢,把要紧人家的都先招呼到,后面两万多斤就吆喝咱家几十号男丁齐上阵,弹棉花弹到死。”

“呵呵……”颖看看左右没人,在堆放棉被的大席子上打了俩滚,仰面朝天感叹一声,“冬天就把咱炕上铺成这么厚,躺上面人都掉进去才暖和。”

“赶紧起来,沾一身絮子。”一把将颖拉起来,“叫你收拾被面呢,挑最好的用,别心疼。一次就打点到家,往后看谁好意思挡咱家路。”

“还用您说,妾身可知道得很呢。”颖不甘心地朝棉被上压了压,“真真的好东西,若咱家没有的话,就是五贯一床也愿意买。可说呢,五贯可是四头壮牛的价钱。”

“明就找四头牛盖你身上,”财迷样子,没点出息。“挑挑,先把咱家用的留够。”

正说着,二娘子白蒙蒙的出来了,喊丫鬟进去套线,颖叫他过来:“二娘子忙几天了,也抱两床回去,算家里给你添的喜礼。趁这功夫就去前面让丫鬟给你把被面套上。”

“嘿嘿,谢夫人。”二娘子大方人,埋头卷了两床过前院去了。

看得我不爽,早上我也让二娘子拿棉被,光谢我几声没个动作,颖一发话马上就拿跑了,明显对我有歧视嘛!有时候蛮佩服颖的手段,现在要和也闹仗的话,全府上下,除了二女外,肯定没一个心里向着我的,这地位,混凝土一般。

今年绝大部分棉花作成棉套子,留出来三千斤让达莱领了二十个闺女摸索纺线织布的经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去年试着拿织麻布的机器织棉布,能用而已,不是太理想。织布机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多,作为外行我没什么主见,达莱却是个好选择,好尝过一次甜头,在技术革新上必定会非常重视。

“好好搞,不怕花钱,专门给你找了俩好手艺木匠,随叫随到。棉花作坊的帐你管上,用多用少朝胡帐房支,每旬把帐本交由夫人过目。”

“是。”

“你也到婚嫁年龄了,官上来人问过,自己办还是托官上给你找婆家,想好了找管家说,这也算是咱大唐子民能享受的福利。”

达莱点点头,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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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新学科

睡得暖和,准确的说是有点热。连续两场秋雨后,气温骤降,颖早早就喊盖毯子冷,迫不及待的将大炕铺了松软,滚来滚去。二女则钻了自己的花被头里乱鼓动,一会儿这边冒个头,一会儿那边冒个头,睡了一会儿就热得晾胳膊晾脚的,坐起来给身上小衣都脱了精光,青虫一样拱我毯子里。

颖喜气洋洋地睡着了,细细的鼾声发出的同时,二女就开始在我背上写写画画。我这个人比较粗犷,和二女在肢体接触上早都习惯了,早先对突兀的小身材希罕了几天,扣扣捏捏地过瘾,现在嘛,光是瞌睡。

“戳疼了。”二女有尖指甲,稍微用点劲就挂得脊背疼。

二女压了嗓子轻笑两声,拉我手过去,用力在我手心里写了起来。

“知道了,年底才到,鬼丫头。”成天在我身上写十七,现在边阿拉伯数字都用上了,我考虑是不是教她英语。

手探我身前占便宜,弄得人驽也长枪的。“嘻嘻……”二女脸贴我背上笑的得意。

被窝里朝她手使劲扇过去,丫头反映快,手缩了,抽我肉上,疼得龇牙。“你小心,弄不好练成葵花宝典你就一辈子哭去。”翻身将她揽到怀里,发力摸索了一会儿,弄得二女直抽抽,才得意地朝她鼻子上捏了捏,“我以前既然说了十七岁上,就等你过完生辰,夫妻过日子也得讲诚信不是。”见她一时还缓不过来,淫笑两声,“去去就来。”说着挨了颖过去。

“丫头若火了就跑来折腾妾身。”颖细声细气地将身子贴过来。“才睡实就弄得吱哩哇啦,房檐快塌了,夫君杀她呢?”

“哈哈……你就是嘴损。”给颖扳过来亲了口,“私了还是过堂?”

“私了,呵呵……”将小衣解开了贴我身上。“暖和的,边说说话。这些天夫君就不停点的,那边讲完诚信就跑这边欺负人……”

“你还能接话?胡话?”

“开始能……”颖紧了紧手臂,“试试……”

火大,尤其秋天,估计是年龄到了,最近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要不怎么说早结婚有利于社会治安呢。二十二、三岁正是朝邪路上发展的黄金年龄。一个把持不住就二尺八了,有婆娘在身边当灭火器就太平得多。当然,条件优越的人家灭火器就多几个,保险系数更高。

兰陵最近忙得不落脚,每来一次就捧了我脸左看右看,然后一脸不满地叹口气,我的自尊心就随了一声叹息土崩瓦解了。

“有完没完了?长不好看送我去百济整容啊!”一把给她手敲开,怒道:“往后再敢对着我脸叹气,我就直接拿硫酸洗脸,让你看得吸凉气!”

“怎么看都是娃娃脸,少点什么的样子。”兰陵遗憾地摇摇头,“你成天以老鬼自居呢,怎么没一点老气横秋的感觉?”

“老?那你别找我,满京城老大爷多了,堵坟头上找,里面全年龄大的。”不知道她存了什么打算,和别的单身富婆思路咋就不一样。

“怎么说话呢。”兰陵朝我敲一下,“稚气未脱,军伍上到不要紧,年轻人多;可我那边办农学上都是做学问的多,你个毛头小子跑去,光面相上都镇不住人,犹豫的。”

“那就别叫我去。”这没办法,谁叫我是年轻才俊呢,无奈啊,嘿嘿。

“坏笑什么?”兰陵找了个铜镜放我脸前,“自己照照,小疙瘩都没平,给你找这么个小年龄的上官,你心里能服气?”

倒是这话,镜子里那毛头小子一看就不是当长官的料。要搁我当年碰个这模样的上司,早拿黑砖拍残废了。“危险,镜子拿走,看得人闹心。另请高明吧,等我养个八、九年后再接差使,现在去光挨吐沫星子了。”

“我就一直奇怪,你又不是宫里的出身,二十多岁上怎么满脸没一根须子?”兰陵抱过我头朝光线强烈处拽了拽,“丰河上那几天隐约觉得还有毛茬茬的感觉……”

“少管。”把自己脑袋抢回来,抱来抱去的没点自主权。已经连续刮了两年了,按现在这个感觉,一旦放开让长出来,绝对英武过人。“你等着,三天后就威猛绝伦,见我别冲动得腿软。”

“嗯。”兰陵笑着点头,眼角邪光扫过,“郎君可是长本事了,什么时候好叫妾身知道下腿软的感觉。”

看来这相貌上不能马虎,阳刚之气不拿出来就没混头了,直接三天没刮胡子,硬茬根子铺了一脸,摸着扎手,看着威风,咱个头长得不高,武艺也不成,可咱也不简单呀,一说胡子,咱比谁长得都多。

“见鬼了!”四天没见,兰陵一早来就被我帅朗的面部吓得腿软。缓过劲,定了定神,扯过我脑袋在脸上捏来撕去,颤声道:“王子豪?”

“厉害吧?害怕了吧?”起身做了个英姿飒爽的一个蹬腿动作,“还能有假?新形象,威猛到浑身瘫软了吧?”知道兰陵今天要来,一早就在书房等她,惊喜嘛,就要出其不意的感觉。

“耍什么花样?”兰陵对面前这个家伙不能完全接受,“你离我远点,再远。你平时心里烦躁时候是个什么念头?”

“想打人。”

“对,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兰陵起身揭了沙盘上的麻布蒙我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哎,你毛病深的。”我一把扯下麻布,“前头嫌我脸嫩,配合你才弄点胡子出来,这会儿又嫌面生了。你是认脸还是认人?”

“当然认人。”兰陵被我问笑了。小心靠近我端详,“说没有,一根都没有,说长就串了满脸都是,你还真不是一般人,见过祠堂里你长辈的画像,都是山羊须,唯独你羸弱身板倒长了个过脸胡。不肖。”

“成不?这样子够老气了吧?光见这胡子就没人敢造次。学究嘛,欺软怕硬的人多,肯定乖乖的。”到不是这行政院长的职位多吸引人,可既然答应兰陵,就得多下点工夫。

“呵呵……”兰陵点点头,笑道:“又不是选屠夫,文绉绉的胡须多好。”说着托了下巴出神。

“想什么呢?”

“想你啊。往后可见不到你以前的模样了,心里怪挂念的。毛头小子忽然变了大老爷们。”说着背着我坐下,“抱我下。”

“人又不变,你发那门子癔症?”兰陵这话怪怪的,抱住问道:“乱想?”

“想,怎么不想。”回头看看我,鼓足勇气在我毛脸上蹭蹭。“扎的,呵呵。头前呢,虽说你见识、学问和你的年龄不相符,有时候说话百岁千岁的像个老鬼,可一张娃脸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当姐的,就爱,就疼,就把你当了自个命一样的贵重。”

“现在呢?”

“现在啊,突然一脸胡子就看不出年龄了,你说三十我也信。往后你得对得起这一脸的胡子,换你来爱我,疼我,叫我也试试当小媳妇的滋味。”闭了眼睛靠我肩上,“从小没娇气过,看见别家小媳妇蛮不讲理的和男人闹仗羡慕,受了气两口子隔三五天不说话也有意思。以前呢,和你在一起都没朝这些地方想,老觉得比你大,偶尔俩人闹个气也是我先找你说话。往后再没有了,你得让了我才行。”

“亏大了!你等着。”说着跑厢房从底下抽屉里翻了自己心爱的刮脸刀,吩咐丫鬟打盆热水给我送到书房。

“耍刀子?”兰陵见我提了小刀进来,笑道:“准备杀我?”

“自杀!”取了个手帕放热水里摆了摆,拧干了捂脸上,“变戏法给你看,想当小媳妇啊,没那么容易,美不死你。”

“你干什么!”兰陵见我端了镜子拿刀朝自己脸上比划,吓得伸手就想入白刃。

“别动!看好。”闪身避开,晃了晃刀子从脖子开始刮起,经过两年地锤炼,神乎奇技的刀法让兰陵目瞪口呆。

兰陵见我刀架脖子上没敢阻拦,“快住手!”

“少来,咋不喊刀下留人呢?知道你想说啥,不孝呗,全家都死光光了,朝谁家孝?”回身又扭了毛巾继续捂上,“都刮一半了,不刮完才真成了鬼。”

“你……”兰陵站我旁边一口气没喘过来,咽了咽唾沫,“你个杀才!”

“杀屁。”不理她,一口气刮了个精光,“至于不,刮个胡子就能给你气成这样,有本事你别剔指甲啊。”

“总算知道原因了。”兰陵气得上来给我按到软椅上朝脊背狠抽几巴掌,“当你不长胡子呢,一天腆个嫩脸满处跑,全自己作出来的。”

“大姐,你是生我不孝顺的气呢,还是生不出胡子的气?私自刮胡子不知道触犯大唐哪条律令了?”

“是生你不守规矩的气。”兰陵脸对脸地检查一番,把我手里的刀子要过去,帮了下巴底下几根漏网的剃干净,“没点规矩,谁给你说律令就最大?悄悄的,前三天上没出门吧?”

“没,放心。后宅都没出两趟,就俩婆娘见了,兴许有几个下人见,不碍事。”

“不过这脸看得就是比毛蛋顺眼。”兰陵伸手蹭了蹭,“不守礼法,不尊统教,说得轻是癫狂,说得重是叛逆。得想法给你这毛病改改,往后天长日久呢,别人万一知道的话,这世间就没你立足的地界了。”

“省省心,刚一变脸你就又当姐了,该咋办我心里有底。就这嫩脸去主持农学?”

“嗯,就这样去。这会儿又觉得顺了,反正你岁数骗不了人。先皇在世时候开过一处专门务农的园子,当今圣上缅怀时也时常在里面走走。和皇上商量这事的时候考虑到人员里的身份问题,怕他们心里有顾虑,就把那园子御批下来成立农学,好让大家都知道朝廷对这事重视。”拉过我拍打身上残留的毛渣子,“就在东门上不远,里面一应俱全,也不敢乱改格局。”说着取了张纸出来,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名号先挂到工部里,等有了头绪再独立出来,朝堂上还得商议。钱由内府出,学监由才回京的刘仁轨兼任,督学风、树正气,他是首选。”

“大材小用了吧?”刘仁轨这人没见过,可那家伙的名声实在恶劣。号称刚正不阿,公道清廉,心狠手辣,断掌纹,出手就是人命。和这种人共事,我还是觉得弄个奸臣来比较好,至少大家有共同语言。

“你怕了?”兰陵捂嘴轻笑,上下打量我好久。“人家可是兼任学监,回京后任‘给事中’,专门掌驳政令的。你可仔细了,撞他手里的话,皇上亲自出面都给你保不下来。”

“你又吓我。”有点害怕,刺头,不好相处。虽没有兰陵说得邪乎,可心里终究不爽。“我任他手下?我六品,他也六品,多亏得慌。”

“总有个拿大事的出来,要不,你俩换换。说实话,钱交他手里比交你手里放心。”兰陵挑衅看我一眼,“打算清楚。”

“不打算了,就他当头。你就害我吧,往死里坑。拉拢、腐化,看我给你把刘仁轨变个贪官试试,连房檐瓦都拉回家!”

打听,先找刘仁轨家住哪,家里环境如何,有没有不良嗜好,清官一般都穷,穷则思变,看看老刘有没有“变”的意思。“给事中”这官不大,戏文里经常出现什么“东台舍人”、“西台御史”的,这东台舍人说的就是给事中。说白了就是纠风办的,以给别人挑刺为生,从皇上开始,凡有看不顺眼的人和事,他都不放过,吃的就是这碗饭。

话说回来,有弊就有利,说是正学风同时也是给外人看的。有他坐镇,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至少有了事情不需要我出头,大要底下好乘凉。如今这学校就算是有了雏形,刘仁轨兼任“学监”,我则任“少监”,按当时学院制度,少监本为两人,一时没有合适人选(是我强烈反对二人监督制,头顶有个阎王脸就认了,再弄个平级的牵制,我就甩手不干!),暂时设一人代领。

既然应了这差使,那就得尽了这职责,如今筹备阶段,大小事务还没有成型,从制度规划入手,建立全面规范的学院制度是重中之重。不能死搬后世那一套,按这年代学院的体系中引入些朝时代元素可行,若搞得过于激进,别说阎王“学监”,就兰陵都不放心,我不冒这风险。

“柿园学院?乱起个什么名字。”兰陵拿了我呕心沥血数十天才规整好的简章细细浏览了多半个时辰,“看似仿效国子监学制,可到底有蹊跷,好些东西我看不懂,为什么要耕作三年后才能进学士府?搞农学的,牵扯太远了吧,必须专门成立所谓的科考队朝番邦跑么?需要什么种子苗木的让商队带点回来不更省钱?”

“专业人士不是商队能比的,更有效。先要设立个苗种库,给苗木分门类起名称,首先要将以前有的门类资料统一起来,然后考察勘探我大唐还有多少未发现未利用植物的同时,也将周边各国的经济作物进行一次全面统计。将那些既有价值,又适合国内种植的作物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些都需要先作实地考察,或许一连奔波几十年也不一定。”对选种育种咱不懂,可搜集完善样本资料库存还有过耳闻。这么大个帝国,这么注重农业生产,可真正的经济作物少得可怜,原因就是同国外的交流少,学术上缺乏能动性,没有形成完善的动植物研究体系。“不光是种子苗木,家禽、牲畜和好些有经济价值的兽类也囊括其中。农业嘛,你也不情愿光吃粮吃菜吧?”

“你意思是,凡地上长的都不放过?”兰陵苦个脸,手指觉来搅去,如同多动症发作,“野草野果的……”

“听懂了?”

“后悔了!”兰陵幽怨地望我一眼,“你打算给内府上才积攒的那点钱财都折腾光才甘心?照你这么个说法,只怕往外面一气派千十人都不够,吃吃喝喝不见效益,还几十年,就是把你家花露水作坊打劫了都顾不过来!”

“哦,是个问题。”光理论了,没和实际结合起来,内府怪可怜的。“你也想想,反正是逐步完善,今一个明一个的慢慢添,按咱能力来,不要想弄全活,好几千年都难。”

“你这简章我抄一份拿走,送刘学监那边让人家过过目。”兰陵发现自己突然变了穷人,很没面子,“你说的有道理,我打人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先用别的便宜办法搜集,这才开头,抓瞎难免。”

“不愁,实在不成,我家里的闲钱捐你点?”

“走远,往后少说这话。就是穷死也不能丢这个脸面,这么大的事,伸手朝民间拿钱,皇上头一个就不同意。”

“也是……再想想,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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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树新风

为彰显朝廷对农学的重视,皇上特地将老爸曾经务农(号称)的“灌园”专门划出来作为校址,这在当时看来是个天大的荣宠,“农学”这个新名词逐渐走进了公众的视野,而刘仁轨这个学监则成为了焦点话题,至于少监是谁,那就没人搭理了,我大学生涯的四年里,根本搞不清学校有几名副校长,更别说指名道姓。这个少监可以无拘无束的同大伙坐一起谈论学这个廉洁刚正的学监大人,没人会注意我,是个好现象。

刘仁轨显然没把我这个显赫的才俊伯爵加六品行军长史放在眼里,他出身贫贱,一般这种靠才学和刚正性格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人对靠祖上功绩吃老本的纨绔子弟都执有偏见,标榜所谓的疾恶如仇。也难怪,五十多岁的人了,俸禄拿得没个二十郎当小娃娃多,嫉妒嘛,不来拜访我也不去和他计较,一早就到了“灌园”,准备参加农学院的第一次高层会晤。

去“南林苑”时候常常绕了“灌园”边过,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可还是头次进里面来,就是大,再没别的显眼之处。青砖青瓦,大青石铺地,没别的装饰,四进的院落宽敞而朴实,唯有门前坐落威严的石兽和飞檐上那高昂的兽头才能判别出前主人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份。

递了腰牌后,待遇马上不同,过来俩人殷勤地牵马引路,“学监大人在后园里等您。”说着就指了周围往来的杂工,“如今才着手修整归置,里面杂七杂八的人多,没办法招呼……”

“嗯。”我点点头,院子结构不能改。可设施还得齐全一遍,桌案凳椅、各种门牌,该搬的搬,大体上都按我的要求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不操劳。您贵姓?”

“名贵姓侯,侯礼。本是行辕里负责监管器物的老人手,如今改了学院,上面留几个老人手打理杂务,在下依旧是老差使,免了交接。”说着走了头前推开一扇大门,“学监就在园子里,里面大,您进去找找。前面监管的人手不够,一时忙不开身……”

“别客气。正事要紧,我自己找。”打发了这个老保管员,隔了门槛朝园子里张望,一眼没个边际,说成园子不贴切,荒野倒恰当点。当皇上就是拽,也不知道李世民当年怎么种这么大块地,够辛苦的。朝里面走了半会儿都没见着人。田坎连着田坎,竹林连着树林,两支类的功夫才发现一洼水塘老远有个芽草棚,估计是荒野里唯一歇脚的地方,能看见里面有人型物件,估计是了。

四方脸,浓眉吊了角,大眼朝里凹,大嘴薄唇,过脸短须稀稀拉拉,鼻子有特色,隆起划过一个弧度,鹰嘴状。面相不善,一看就不是善良人。荒郊野外碰了这种长相的家伙第一反应就是摸刀,笑眯眯地拱拱手,“刘大人?”

那家伙满眼寒光地打量我,见我行礼,敷衍抱拳,“是王少监吧?久仰久仰。”指指亭子的围栏。“请坐,农学里一团乱,进不得人,唯有这凉亭里清静,既然都在学府里共事,谈不上招待,咱们就一切从简。”

“对,从简。”笑容不改,大方地一撂下摆坐了围栏上。才入冬,一大早荒野上凉风飕飕,吹得人干冷干冷。看来这老家伙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农学里一团乱麻,不说找个茶楼歌厅小暖坐的,却专门找个这荒凉地方寒碜我,还就不能让他得逞了。一上来就喊我少监,那就摆明属于上下级见面了,摸底考试。“久闻刘大人威名,此番能在您手下应差,那是下官的荣幸。”俩人品级一般大,农学里学监、少监在品级上还没定说法,理应平级相见,你既然喊我少监,我就自称下官,笑眯眯的恶心你。

“不敢。”刘仁轨起身朝我一抱拳,一脸板平道:“少监过谦了,既然到了这农学,就不分官职,大家都以职务相称,做学问的地方坦诚、踏实,最要不得一个‘官’字,少监才学过人,见识广博,其中道理定不必多做解释了。”

靠,我最恨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仗了自己多吃几十年干饭欺负年轻人,明明就是找我过堂来了。“对,学监这话说得在下心里暖融融的。都是做学问的人,明白里面的苦楚。”摇头沧桑叹气道:“学问人本着真理去的,读书人本着官职去的,可叹这两种人已经混淆不清了。学问上来不得半点虚假,官场上容半点坦诚,您说呢?”一上来就和我假装学问人,和真的一样,板个脸学问咋咋咋……嗯!要不是看他体格健壮,早上手抽了。

“哦?”刘仁轨目光锁定我半天没眨眼,“按少监的意思,学问人就不该当官吗?”

我目光坚定,毫不回避地同他对视,“按学监的意思,当官后还算得上学问人吗?”

“哈哈……”刘仁轨眼神陡然松弛,抬手指指我,又指指自己,“算什么?”

“在下欺世盗名由来已久,习惯了。学监确是有真学问,鼎鼎大名的,不折不扣的学问人!”

“嗯,”刘仁轨抖了抖袖口,脸色变了数变,拱手道:“夫富贵者,则类傲之;夫贫贱者,则求柔之。是非仁人之情也,是奸人将以盗名于暗世者也,险莫大焉。少监说得是,我本是欺世盗名之辈,既然盗了这个‘名’,就会操守一生,全力以赴。”

“……”掉书袋欺负文盲,水火不侵的家伙,吵嘴都吵的诚实。也难怪人家敢这么说,当李世民面都吆五喝六的人,我就可以无视了。心里怎么想,不能露到脸上来,笑容依旧灿烂,“领教了,受教了!”

刘仁轨摆摆手,指了指周围荒野,“农亦国之根本,如今朝廷建这农学正是培元固本之举,不可轻妄视之,”大有深意地瞥我一眼,“少监乃当世才俊之楚翘,前有‘平东策’收高丽而窥四国。后有‘基础算术’驭神算而测无常。在辽东早闻大名,回京后更是如雷贯耳。想不到竟然在农学共事,年纪轻轻担此大任,朝廷对王少监青睐有加啊。”

“不敢不敢。”抬的高摔的狠,对这种人的抬举一定要谨慎,笑道:“过奖了,在下身有暗疾,时疯时好,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今日风大,一吹,犯了。”

刘仁轨从怀里掏了个手札出来,“过谦,光这建农学的策论就不是常人所能,周祥细致,面面俱到,相比另外三处国学体制,更胜一筹。”说着将手札递给我。“国有国法,学有学规;如少监所言,学问里来不得半点虚假,为了保证农学里本着踏实、坦诚的学风,效仿另三家国学的规矩大致做了个记录,请少监过目,纰漏之处也好早日周全。”

手札揣了怀里,现在不看,看就露馅,这种掉书袋的家伙写的文章不是我能理解的,拿回家让兰陵慢慢解释。

立威嘛,不错,今天没叫刘仁轨得逞,软话软说。硬话硬戳,先把吃软不吃硬的形象树立起来。和军伍里不同,那边是被杜风算计了失足所致,抱了混差使的打算,招之则来,挥之亦去。乐呵呵地好做好了。这边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出于人情还是自愿,承诺过的事就不能办难看了。打算真心实意地干,就得先把自己的原则拿出来,钉是钉,铆是铆,为人处世绝对不能马虎。刘仁轨这学监咱必须尊敬,不管从名声也好,年龄也好,都需要敬重;但敬重不表示忍让,不能被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就骑我脖子上为所欲为,针锋相对起来谁拾掇谁,还不一定呢,好言相向则罢,若真不怀好意,我也不是慈悲的人。

“念念。”将刘仁轨给我的手札扔给兰陵,“昨天和那夜猫子脸喝了一早起的西北风,想拿我祭旗呢!”

“呵呵……”兰陵随手拿起手札,翻看了几张,“难为了,这么多圈圈套套的,一时还真给你说不清楚,等我回去拿白话抄一遍给你。”见我脸色不愉,扬了扬手札笑道:“以后久了就知道刘仁轨为人,不是你想当然的那样。你制定的学院体系估计刺激到他了,不甘人手,才勉力弄了这个学规出来。”

“知道,能看出来不是坏人。”对刘仁轨这种刚正人,我拚命相处不来,说准确点是同这类人打交道经验太少,以前几乎就没有见过这种人,有排斥心理不奇怪。相比之下更偏爱滑头、骗子这些实在人。“不过,这种人不能多,一两个就足够了,想想,满身边都这种棺材脸,还不如死了好。”

“人图的不一样,不能苛求别人都和你一个活法。人家活的是名声,你活的是个舒坦。”兰陵虽然极力维护刘仁轻形象,可表情里能看出来,对老刘也没什么好感。“说真话,把事情交给他放心。”

“切!那你少交给我!”软椅上压了压靠背,舒服地躺下来,“好意思不?说话没点良心。”

“你还指望我夸赞啊?”兰陵学我样子用力朝身后一压,笑道:“这世上,谢谁都不谢你。你帮我是应该的,我乐意,我高兴,就是不说出来。”

“哦,也对,反正你从来也没谢过我,习惯了。物色人选,赶紧把条款定型执行下去,趁了这些天还不太冷就赶紧弄,不管怎么轻淡先把机构运行起来。说真的,我也有顾虑,粮食产量上不去棉花就不容易推广,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伺候,生长期又长,从春到秋,人家种完麦子后,高粱黄豆一套种,收三茬了,棉花才一茬,可惜好地了。”

“不是这个算法。”兰陵摇摇头,“如今只是试种而已,先要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大用。往后就是推广也不会在粮产区种植。关外不能种粮食的贫瘠之地多了,棉花耐旱,逐渐朝那边偏移,关外逐渐增加棉花种植,关内则慢慢将平原上的桑林砍伐种庄稼。一进一出,反而是多了。”

“那得先规划好,有制度,赏罚分明,要不到时候就乱套了。”

“哦?”兰陵忽然坐起来定神看了看我,“不对吧?和刘仁轨说了一早的话就转性了?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忧民起来?天刚冷就走东家串西家,棉花被一床接一床送得欢实,这路子才开始铺,就开始谈论棉花的害处了?”

“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是热血男儿,偶尔商讨下民生大计不算犯法吧?又没有谈论朝政。”兰陵看得我脸红红,不太好意思。

“嗯,”兰陵笑吟吟地点点头,“好,当然好。制度嘛,等你家棉布送上去和丝绸、麻布相比较,才看值不值得推广。这大帐还没算呢,你着急?”

“我当然着急……着急……去个厕所。你等下,尿急。”差点就说漏嘴了,“水喝多了,慢慢算,算仔细。”

这话就撂过去,兰陵估计发觉我想说什么了,再不去提。不订制度才好,晚订一年就多一年进项。王家就赶紧搂点钱再说,莫等闲,没钱急白了头。兰陵现在着急的不是棉花,是农学的财务问题。各国作物的收集采样势在必行,按我的意思就是一直收集到非洲得了。顺便抱俩木乃伊回来当装饰,可一时没那么多人朝外面派遣,关键财政也没那个底气。

“不行就收,出国行商凡是带过来本土没有的农作物,就花点钱买下来,那帮人见钱眼开,只要给钱什么事干不出来?总比专门派人出去省钱得多。”

“给你说不着急,慢慢来,你先赚钱要紧。资料先从国内开始健全。”劝慰道:“凡事开头难。一口也吃不下个热蒸馍。”

兰陵忽然面色变得诡异起来,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是蒸馍,这种表情……很难说,可能没想什么好事。

“野猪,见过没?”兰陵贼兮兮的眼神。

“没,”摇摇头,从不参加大型狩猎活动,我这人对各种野生动物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哪怕咬死人的那种我都不愿意看它们被杀死。“什么意思?与棉花或农学有关系?”

“嗯,有关系。”兰陵点头,“同样都是猪,野猪就能横行无忌,成为祸害;家猪却只能认人宰割,沦为桌上佳肴,为什么?”

“驯化、豢养,时间一长,生活习惯一改变,性情就变了,其实家猪也厉害得很,逼急了咬小孩小鸡鸡,别小看。”看来是和我探讨农学上的问题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改良家猪的计划,但讨论下也不是坏事,就是感觉兰陵思维跳跃得太厉害而已。

“你小时候被咬过?”兰陵坏坏地朝我身上摸了一把,忽然正色道:“对!驯化,都圈起来养,不听话的早早杀掉,哈哈……”

“你确定是在说猪?”眉宇间露出的信息让我觉得她有别的意思,“没必要吧?猪得罪你了?”

“得罪了。”兰陵点点头,“圈起来,先得圈起来,让它们不去乱跑,然后喂粮食,等它们吃惯了就会学着咱们种粮食……”

“你确定有这个品种?我家也要!”

“去!”兰陵笑着踢我一脚,“记得以前你给我讲过的话没?你说,大唐疆域那么大,凭咱们的装备和训练,打一场肯定赢一场,可百战百胜有什么用?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能杀完就算了,杀不完的话,迟早还有打回来的一天,到时候你还得打。”

点点头,“哦,是说过,你有什么想法?豢养?”我是针对历史各个朝代更替说的这番反动言论,这话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属于反动派了,只敢偷偷给自己准婆娘说。

“对!农学啊,你不是主持吗?北边土地广博,人烟稀少,就算气候再怎么恶劣,总能找到点适合耕种的地方吧?”兰陵有点兴奋,“找,找到就圈,我们农学专门派人过去帮他们种植,找到合适的就种,不一定非得是粮食。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出产同我们换粮食吃,形成相附相依的关系,说起来肯定要比现在游牧为生舒坦得多,人一舒坦就成你这个样子了,好管。就算偶尔闹出乱子也不怕,没了机动性,待宰的雏鸡而已!”

啊!我扳过兰陵脑袋左摇右晃,仔细检查,真怀疑她也是穿越人士里的一员,这么神奇的计划,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想到的,我有能力想到啊!嫉妒了,虽然打不过她,但我可以占便宜。

“别那个模样,都你教的。”兰陵认由我摆弄,脸上泛起潮红,“和你在一起学坏了,一天讲的那些邪门歪道逐渐刻在我心里,遇事难免按你的办法去思量。”

“嗯,好呈。想法好,但其中困难不少,详尽,周全。既然是投资,就得先算算成本,拿出个可行性的报告让别人心悦诚服。”佩服,只能佩服了,可以算是当世最有影响力的女士,俺婆娘!

“晓得,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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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有悖伦常的产物

达莱最近比兰陵还急,棉花收下来俩月了,这边棉籽还没去完,那边又得开始纺线织布,连自己加上才二十人,根本完不成任务。我本来想提醒她到两个庄子上再召集点人手,冬季农闲,蹲家里没事干的媳妇、姑娘一抓一把,随后打消这念头,自己当管事的连这点主意都不敢拿就太说不过去了。

冷眼看着,颖也过来过去的假装没知觉,光是嫌工程慢,时不时撂两句不满的话。

一早我出门就发现达莱站了门上探头探脑的,没理,下午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廊堵我,低个头,“……”吱吱唔唔不知道她说什么。

“想说啥?”刚从农学院回来,今天才从工部调来了几个专业人士,开始着手完善植物门类资料,我按自己印象里生物课本做了个范例,每种植物都得有学名、特征、生长周期、生长环境、图绘和标本等等,依次归类。这是个大工程,在资金不充裕的情况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和大家一起先制度了个由国内至国外发展的三年计划,一天下来忙得东倒西歪。“赶紧,我忙一天累得腰酸!”

“忙不过来……”达莱扭了衣角小声抱怨:“您给的人手不够。”

“你瓷啊?人不够找人去,找我干啥?”习惯颖和二女这种杀伐果断的女人,见达莱这模样就觉得窝囊,就想野蛮。

“……”

“还不快去!瓷码二楞,往后这些吾民自己做主,啥主意都让我拿还要你有屁用!”见丫头怯生生朝后退了要走,“往后堵人别站到风道上,鼻涕流得三尺长,擦干净去。”

这么长个过廊非得站了风口上等人,没点脑子。一吹一病,还不都得花钱,万一让周医生治死了我可亏大了。

“周医生什么呢?”迎头正碰了颖过来,“念念叨叨的,又治死人了?”

“为什么要说又?”记忆中除了王修家长未知外,还没出过太显眼的医疗事故。

“哦,那就是记错了。”颖拍拍脑袋,“今年家里豆子、高梁收得多,钱管家亲自过去产朝丰河庄户家里补贴,还得两天才能回来,妾身就忙得死去活来。周医生抱怨今年里小牲口怎么过冬呢,硬是挤着在后村上盖了个牲口棚。临时的,根本不经用,地方太小了。”

“不行就在坡底下再掏俩窑洞,将就下,先过了冬去。明年不是就给素蛋作坊搬了河渠那边么?”

“看吧。”颖朝我肩膀上一靠。“正说去前面看看棉花呢,不想动了,夫君给我挟回去。”

可怜的,一沾了床就睡着了,轻轻帮颖把鞋子脱掉,朝炕里面挪了挪,棉被盖严实,到底是我婆娘,怎么看都顺眼,做梦都念叨云家的地呢,呵呵。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头平静祥和。和颖在一起的时候,相互间总是那么默契,做夫妻的时候逾长,言语就越少。可默契程度却随之增加,这就是信任吧,莫名的信任。

想着想着,不自学的也倒在颖身旁养神。累啊,农学在大家的议论中悄无声息的成立了,工部和各地陆续抽调人才朝农学里集中,现在好歹也算有七、八个人,十来杆枪。刘仁轨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认真,也许真的为了名声会不惜代价,大小事务都亲历亲为,光为收集采样的事就坐在工部里和曹老伯磨了整整三天,天不亮就去,天黑才撤,弄得好些人以为他调工部上班了。

曹老伯无奈答应动用工部分散在全国各地管理农务的部门臂助农学健全资料,毕竟动用这么多人力资源不是个小花销,围绕经费扯皮的事仍在持续。刘仁轻认为农学归了工部门下,既然动用的是工部的力量,那经费理所当然得由工部出,曹老伯听这话后的心情可以理解,凭谁都能气个半死,明明是内府掏腰包建起的学院,为什么要工部掏钱帮你搞研究?属于计划外支出,户部肯定不会买单,于是打死不认账,除非户部愿意支付这笔钱。

一天后,刘仁轻的工作地点换到了户部尚书办公室,新一轮的扯皮运动拉开帷幕……

万幸,幸亏有刘仁轨这么个学监顶着,虽然这家伙脾气不太招人喜欢,可工作态度和能力无与伦比,有这么个上司在外面冲锋陷阵,至少农学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安心搞好本职工作了。

兰陵因为一个蒸馍的话题引发的一系列战略构思让我惊叹,然而惊叹过后她却不愿意亲自去制定这个庞大的计划。按她的意思,这种关系到大唐边域地区的政治改革活动还是让朝中能说起话的官员倡议最好。锁定了目标,刘仁轨身为文官却能沙场建功,即有文官的睿智又有武将的悍勇,作为模范官员中的典范,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是有份量的。

我现在除过监管好农学外,又增添了新任务,让刘仁轨这家伙认识到豢养、驯化游牧民族的益处,戳火他发飚般地去朝堂上宣扬,一旦他开这个口,推波助澜的事那就简单了,摇旗呐喊的人好找,兰陵对我有信心,她认为我天生就具备把别人教坏的天赋,是罪恶的源泉,恶棍的化身。

我不认为自己具备这么大的杀伤力,但教刘仁轨学坏嘛,很有挑战性,我喜欢。想像一个刚正不阿老恶棍的出现,视觉和感觉的双重震撼,多刺激。

二女的出现将我从无尽遐思中拉回现实,多好看的丫头,清亮透彻的大眼睛,清纯无邪的小脸,温柔善良的心性……“哥哥抱抱……”

“睡一阵了?”颖被二女扑我身上的动静闹醒了,睡眼惺忪左顾右盼,不情愿伸个手,“都回来了啊,也该吃晚饭了,夫君,拉妾身一把。”

“你睡你的。我去让她们把饭端过来,咱炕上吃。”正说着起来,二女把我按在炕上,跑出去传饭。

入冬后,我专门吩咐厨房每天给二位夫人炖一瓦罐鸡汤,都是年轻人,不必要那么些中药材进补,光鸡汤的营养就足够了。当年的小公鸡一分为二的装俩瓦罐里,少量的姜片加几片花椒叶子就足够了,大量的调料反而破坏了鸡本身的鲜味。一早就旺火煮开手,去了沫子,压个木板放到文火上炖,晚饭时端上来汤美肉酥,香气弥漫,百吃不厌。

“骨头也嚼嚼,补钙。”朝炕底下旺财扔了根,“针鼻呢?”

二女朝门口指了指。我错身才看见,针鼻估计自个儿抓了个什么小动物正吃得爽快,摇头摆尾地撕扯,旺财一旁光是羡慕,不敢争抢,随手拽了鸡头扔了下去……

“鸡冠子还没吃!”颖可惜地朝下看了眼,“小公鸡就冠子好吃……”

“明儿家里鸡冠子全割了炒盘给你,再不说和谁抢了,抢狗。”夹了筷子菠薐(léng)菜(就是常吃的菠菜,贞观年间西域菠薐(léng)国进贡来的。如今还没有大范围推广,仅在长安周围有少量种植,是少数初冬能采收的绿菜,身份颇高,属于贵族饮食)。“补铁,趁现在还有,赶紧多吃两口,再过半月就没点绿星星了。”

颖轻声笑了笑,“夫君搞农学的,‘温温监’上想必也能说上话,冬天给咱家多拉点菜回来,贵点无所谓。”

“怪了,”平时吃饭不注意这点,现在成了农业大学校长才开始留心家里饭菜的种类,“咱自己也应该弄点冬存菜才是啊,地窖里除萝卜再就没别的东西了,就不嫌人前人后老放屁?”

“存了。”颖擦擦油手,捧了瓦罐起来喝口汤,“腌菜十几大瓮呢,还专门让晾的干菜,都顺了厨房的墙根上,您是没看见。”

“不是,就鲜菜,大白菜。”伸手公平比划了下,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过冬存白菜,专门垒个小棚子塞满满,不存百十棵就好像过不了冬的感觉。虽说现在是贵族了,不屑去吃平民菜(小时候吃伤了,见白菜就发恶心),家里从来也没买过,可多少存一点好在冬天能换个口味,不至于牙龈流血败血病什么的。

“白菜早下去了,”颖咯咯地笑我,“还农学呢,什么季节吃什么菜都没个门道,就不怕人家笑话。”

“下去了?”不解啊。

“萝卜和白菜都六、七月间种,萝卜长得慢,冬天中间挖,藏得好吃到明年三月间,白菜长得快,八月底到九月中吃,这说话都过了十月了,哪来的白菜让吃?又水汽大,不象菠薐菜耐放。”颖觉得在农学少监跟前卖弄农业知识是个很过瘾的事,“上月咱家一直凉拌了吃,您还说爽口来着。”

不记得了,上月爽口的是青菜,开水里稍微一过,酱油醋烧开了加蒜末麻油一淋,肯定爽口。“没吧?”

“吃都吃忘了。”颖见二女啃鸡脖子模样恶劣,敲了一筷子,“有晾晒的干菜呢,厨房墙外多的是,看看就明白了。”

看看,很有兴趣看看。白菜都给晾成干菜,我还没见过,那么老大一棵,就冬天这点太阳想给晾干,还真不能小看了唐朝人的智慧。饭吃一半,飞身下炕,直奔厨房。墙根上拉了五根麻绳,各种干菜搭得满满,唯独没有发现白菜硕大的身形,专门找了厨子给拿个样品,然后,崩溃的感觉。

两个指头捏了根所谓的白菜,端详许久,不错,苗条。“青菜?”

“白菜!”厨子肯定地点点头,补充卖弄道:“其实这东西季节不同叫法也不同。秋天上种的吃菜,岭南上叫青菜,关内叫白菜;春天种是为了收籽榨油,叫油菜。”

“大白菜呢?”

厨子挑了个稍微大点的给我,“这个大!”

“嗯!”我满意地点点头,“不小!”

“小白菜呢?”虽然城市里长大,两者的区别还是能分清楚,又不智障人士。“别,你别挑了,学术无讨论到此为止。”说着摸了一把铜板当学费,不甘心地走了。

这年代没白菜,二天连续问了几个专业人士后,我得出这个结论。没可能啊,高中生物教师曾经自豪地讲过:早在四千年前,睿智的华夏儿女就开始着手研究并完善培种、育种、通过杂交获得新物种等高技术含量作业,而大白菜就是新物种的典范!是青菜和芥菜之间杂交而来,召集世界上好多地区仍然称大白菜为“唐菜”。

唐菜,可人家唐朝人都不承认自己有这个东西,难道是我生物老师把这个荣誉强加给无辜的唐朝人?害得我还自豪很久呢。还好,虽然美丽的生物老师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轰塌了一部分,但她起码告诉了我获得大白菜的方法,但愿这次不会出错。

“芥菜?”

颖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关叫叫“荠疙瘩”,做腌菜的主打品种。“芥末?您调肉片时候不是老用么?”

“无知。”失望地摇摇头。我也不懂怎么个杂交,召集对美女生物老师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信任,不敢确定大白菜的父母到底是谁。“明天我去农学找人,顺便托人去‘温汤监’给咱家弄点绿菜。都累了,赶紧睡,最近人都忙,二女今天不许串门。”

“钱管家回来了,妾身今日家里闲散一天。”说着朝我跟前挪了挪,咬了我耳朵哼哼,“精神养好了呢。”

“……”

学院里找了个关系不错的专家提出这个构想后,虽然已经作好被人家鄙视的心理准备,可问题还是出现了。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习性,分地域,挑季节,植物不像人,花期长短不同,杂交上受时间、季节的限制,而且就算花期相同,不同地区得到的结果也有区别。一句话总结:要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季节、甚至是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水质……

“……”专家被我这种不负责任全国搞蔬菜野合的工作理论惊呆了,从他眼神里能看出,明显有质疑上司工作态度和能力的意思。“少监大人,这不是一代两代就能出了结果……”

“那就和他七、八代,爹、妈、孩子、孙子都种一起,还就不相信了,八代LL再不出个怪种,老天都不答应。”

“……”专家努力保持面部平和,可看出他袖口在抖,这时候塞个折凳给他,估计毫不犹豫地就抡我脑门上了。

“开个玩笑,别激动。”我拍拍他肩膀,笑道:“学术讨论嘛,不涉及道德问题,呵呵,哈哈……”

“少监说得有道理,在下认为可行。”忽然有人插嘴。我回头找了找,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个人,面生,贼眉鼠眼,个头低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站了资料架子对面刚好把自己遮挡住。

见我目光转向他,忙上前行礼,一脸殷勤地媚笑,“在下常贵,常凤斋,礼见少监大人。”

“哦,好名字!”这名字起的,常逢灾,苦孩子。

“谢少监赞誉,在下昨日才从勉州回京,因在勉州灌田洗土时出了力,被工部推荐至农学上任校书郎。”常贵说着手脚麻利地搬把椅子放我身后。

“呵呵。”我拱拱手坐下来。偷眼看去,刚刚那专家对常贵一脸鄙夷之色。这年代的学者都自持身份,就是媚上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常贵则一直挂了笑脸,好像丝毫不觉自己有行为失当之处。人才,这才是人才,能从勉州穷山恶水的地方调回首都的,首先要承认人家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而且能让工部推荐并通过刘仁轨这关的必有过人之处,再加上脸皮的厚度,可塑之才。笑问:“校书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少监刚刚的比喻下正是应了天合之说。世间万物皆脱不开伦理常纲,三服内联姻必有异种,此孽非彼孽,理无常是,事无常非,是异非益乎?于益而非异乎?……乎?”

听得我就想拿椅子乎他,成不成说人话。强忍常贵乎完,“校书郎果然才华出众,但依照刘学监的倡议,本着脚踏实地的坦诚之风,往后咱们说话还是直白些好,共事间好交流,办事有效率,是这个话吧?”和善地拍了拍他肩膀,小声道:“农学里,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的文采,给我说可以,万一碰个学问不如你的,不是得罪人嘛?”说着拿眼神朝刚刚那专家指了指。

“少监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常贵会意,肃穆抱拳长施一礼。

“不必。”我乐呵呵起身,“校书郎认为可行?”

“可行!”

“那就不麻烦别人了,交给你了?”

“敢不从命!”

呵呵,看来我就是把转基因工程交给他,他都能答应。这种人,只要用好了,还是有收效的。找个借口打发常贵出去,朝刚刚那专家仁兄一抱拳,一脸诚意道:“刚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少监客气了。”那专家嘴上客气,却仍坦然受我一礼,“少监明鉴,刚刚那常……”

摆摆手,笑道:“我知道,呵呵。”这就是学问人,心眼这么小,人家常贵前脚走,他后脚就说人坏话。但我还要装做会意的样子。

“呵呵……”专家和我相视一笑,“少监心里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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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喜庆

不需要种种虚假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大唐将士的勇武,话着的,战死的。在血腥中展现出的血性才是最实在的东西,就像重量极选手往往有需要打满十二个回合一样,站在躺倒的对手面前,让事实说话。

自豪,骄傲、多么真切的感觉,不必站在人群中呐喊,面对城河边的一草一木,默默的前行,静静的聆听,就仿佛身处兵戈交辉、血迸马嘶的绞肉机中,军旗猎猎,军鼓震震……不是错觉,真实的鼓声,从长安城内传来低沉、重实的鼓乐,报捷了,胜利的鼓点在心头敲打。我是个自私的家伙,不愿意走进城内同百万民众分享胜利的喜悦,一个人,所有的感觉都是我一个人的,紧紧的攥在心里,随着血液在周身流淌。

或许风大,迷了眼睛。腮边凉凉,顺手擦了擦,回身拍了拍坐骑的鼻梁,都是幸运的家伙。一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周围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的一切,放眼望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用敌人鲜血谱写逆天地强音。

“王少监。”

我顺了声音望去,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东门外。刘仁轨牵马站在‘灌园’不远处的路口朝我抬呼。

“刘学监啊。”声音有点嘶哑。找不着调的感觉。轻咳几声正了正音调,赶前几步拱拱手,“这么晚了。才忙完?”

刘仁轨没接我话,眺望远处的城楼,“知道了?”

“嗯。”

"斩首十一万。呵呵……”刘仁轨沙哑低沉的笑声在暮色中传出老远,“放眼西北,还有谁能和我大唐为敌?”扭头看着我,“喝一杯去?”

我皱了皱眉,“……”

“给事中敢在朝廷的禁令下酗酒。行军长史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刘仁轨破例提到了彼此的官职,指了指。“少监必精于此道。寻酒家只图一醉!"

"有,随在下来。"说罢翻身上马,挟马勒缰,胯下墩墩立身长嘶一声,如电击出。惊叹,这就是最佳状态,冥冥中领会了骑术耍帅地最高境界。整套动作完成的堪称完美,就连坐骑都感受到那一刻的超脱,人马合一。疾矢般的在官道上破空而弛。

"好骑术!"刘仁轨下马后满脸赤红,将坐骑交给伙计后,朝我挑指赞道:"我大唐儿男雄风,仅观少监神驭既可见一斑!”

这老刘没喝就醉了,聊发少年狂的感觉,看了看他被冷风吹得大红脸,老家伙原来一直在和飚马。谦逊的拱拱手,笑道:"见笑了,若不是在下先行一步占了先机……呵呵,”指了指店面,"这里酒还不错。学监请。"

刘仁轨看了看店铺精致的门脸,“流采阁,呵呵。鼎鼎大名的地方听说是京城里三大销金窟之一,我还头一次来,子豪带路。”

我如今巳经是常客,为应西北大捷这个难得的机会,流采阁的伙计们正在里外忙活的布置,马踏突厥的喜报竟然也贴了出来,凭空增添了喜庆的气氛。掌柜的见我和见了爹一般地亲切,不等我发话就预备好了包间。我摆摆手,制止掌拒的寒喧,"你不必问,能和我来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要歌伎,不要侍女,酒菜招呼周到就行。”

“呵呵,”刘仁轨摇头笑笑,"挥金如土,少监果然有豪门风范。”

“偶尔。偶尔。”迈步头前带路。刘仁轨的底细我摸请楚了,除了享受国家分房、医疗等福利外,家里再无其他产业,仅靠俸禄过活的清廉干部。别看他在朝鲜半岛东讨西杀的威风,可战利品是一分没动,人家号称不贪功利的苏定芳打完仗一口气朝家里拉了几十车值钱物件,拿了超级大铜炉当斗蛐蛐地赌注玩,可刘仁轨却是两袖清风的回京。光凭这点,就算他是伪君子咱都得佩服,这才是超人。“谈不上豪门,一般殷实人家而巳,平时口l袋里稍微有俩花销。”

“哦?”刘仁轨估计很久没沾酒了,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好酒!"赞完发觉自己失态,自嘲道:"平生头次喝这么暴烈的酒水,果然是流采阁,连酒都与众不同。”

这不能怪他没见识,禁酒期间回京,身为令官最怕别人挑三拣四,估计没胆子跑出来喝私酒,没见过俺王家佳酿正常。笑道:"被这禁酒令捆了手脚,若学监提前数月回来,还有比这个更可口的。"

“足矣!今日破令破例,呵呵,”指了指包间四周摆设,“奢华无度啊!”

“好事,这说明我朝国力蒸蒸日上。”说着朝面前的盘碟指了下,"这是西域工匠精心打造,还有大食的壁毯,天竺的牙筷,墨脱的沁香,五湖四海特产皆汇渠于此,可见我朝国力强盛。”

刘仁轨摇摇头,"未必。竭尽享乐、纶理常纲皆败坏于此。如今,却远未高枕无忧,前有吐蕃虎视耽耽,后有南诏狼子野心,突厥虽平,然西域各部各怀鬼胎,稍有倦怠。必受胡族反噬。"说到这里,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长叹一声,"百战百胜不是福啊!”

煞风景!心里暗骂,怪不得别人立战功都能加官进爵扶摇直上,这家伙立战站就不疼不痒的嘉奖两句,发点奖金了事。没眼色,这么多年的官白当了。连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不会,就是说实话也得桃个合适的日子吧?幸亏我和他平级,要换了皇上,那就别想混了,赶紧,朝个眼不见

心不烦的地方一开销,见了发恶心。"吐暮身处高原。苦寒之地,我朝虽鞭长莫及,却也不必怕它。物资匮乏,装备有限,纵掠骚扰而已。若敢长驱而入,自取灭亡。"抬手闷了一杯。咋咋嘴。"南诏温热之地,毒虫瘴气,可抚不可征。利用其牵制打压吐蕃,双刃剑,使用好可成为臂助。"

刘仁轨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国势强盛之时,吐蕃南诏必不敢轻举妄动、可西域却是我朝一大隐患,种族繁杂,部落众多,散则无迹,聚则成患。往复征讨。定伤我朝元气,吐蕃、南诏若借机异动,而东部高丽叛乱不断、四面受敌……”说到这,好像巳经看见大唐分崩离析的

惨状、一幅喝了敌敌畏的表情。

看出来了,刘仁轨就是杞人忧天的性格、走路上怕掉暗坑,遛墙边怕被墙塌,没做生意先想破产地那种,一辈子都活不踏实的人。怪累的,当忧国忧民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时,我觉得他最好造反了自己去当皇上能好点,绝对勤政。“其实对西域民族来讲,设身处地的想想,不时闹乱子也不能怪人家。一伙子人牧马放牛的,要啥没啥,成天吃了今天没明天,到了冬天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不打家劫舍的话,人家也得生存不是?那帮人也可怜、西域那么大,真正想有个立足之地却不容易,首先就没有让人家安定下来的条件。”

刘仁轨没说话,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很奇怪、估计抗日战争胜利后大家清算汉奸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呵呵,"我换了杯茶水润润嗓子,"学监不必上心。在下在左武卫上应差有了时日,您也知道、沙盘上推演必然有敌我之分,在下自打程老公爷西征开始就一直在沙盘上扮演反派,突厥、吐蕃、全都是我的角色。为力求真实,达到推演效果,在下不断的在研究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和作

战特长,入戏太深、一时还没从扮演的角色里走出来、呵呵,哈哈……”

"难怪!"刘仁轨面色一松,“亏得少监解释的及时,若搁了旁人,光这酒就不能陪他再喝下去。”

"身为大唐子民,谁愿意干这活?军部需要个这角色,只好暂时牺牲自己的立场,也算是为国奉献了。”这是实话,我自打和那帮老家伙混社会开始就没当过一次红军,一天下来被人家反复歼灭十几次,若把我前后失利损失部队加起来,那地球上只剩下唐朝人了。

"还想安定下来,"刘仁轨蔑笑几声,“就如个这个样子最好,若真让他们学了我大唐地模样安居耕植的话,多年后必成大患。”

这话有意思。兰陵认为豢养起来好,刘仁轨却认为放养能减少威胁,到底没我婆娘有见识。知道他想法就好,先不和他争论,转了话题,苦脸道:"前此收集物种的经费还是不太充足,在下朝内府上跑了几趟,也没什么收效。”

"内府。哼!"一提这事,刘仁轨就一脸不满,"农为国之根本,既然将农学划了出来,就应该从户部独立经费,却又挂到工部名下,让咱们玄在半空两头要接济、堂堂国学却得不到该有的待遇!"

"如今试行而巳,内府一时考虑不周、拿不出这么多经费。工部里也是统一划拨,两方没有面没协商好就建农学,操之过急了。”兰陵对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当了普通学堂的投资、李治光听着好,俩人一冲动,“其实这资料地健全和物种的引进也不能操之过急,按目前地能力一步一步来,按内府来说已经尽最大能力了。估计明年下半年情况就能好转。”今年兰陵已经制定了明年对外贸易地全球战略、魔爪狂伸、一分派布置到位,效率大于打劫、对于这点我深信不疑。

刘仁轨敲了敲桌面。疑惑道:"明年下半年?少监这话说的蹊跷,莫非有什么依仗?“

"呵呵,"我笑着摇头,"依仗说不上、内府既然撑了这么大的脸,起了这头、必然不会让农学在半空里吊着、我们急、他们更急。”

"哦。"刘仁轨扫我两眼。"内府如今干什么、我也有所耳闻,既然于国于民无损,又能把钱用到正途上,也就不去追究。我这番从高丽回来后,

就隐约觉得京师里氛围和以前不同。可又说不上来不同之处。”

这老宗伙还是比较敏感的、同不同,兰陵地变化他肯定看不出来,可李治依仗这个妹妹的地方不少、两人按触频繁。多少也会有改变,兰陵虽在我面前不说这些事。可话里话外的口气时间长了也多少能有个判断。刘仁轨是令官。官职不高但面圣地次数不少。这话我不接口,佯装茫然的看着他。

"说不上来。"刘仁轨夹了几口菜,边嚼边摇头,也不知道是菜不和胃口还是因为看不清局势发愁。

兰陵是对的,从刘仁轨话里应该对兰陵的政治眼光有新认识、从想出豢养游牧民族却不去规划实施、却让我努力将刘仁轨这个令官拉进她(估计也包括李治)的计划里就能看出倪端。如果兰陵怂恿李治去亲手制定下达地话。光刘仁轨这家伙就能死谏反对,不实施折了皇上在官员心目中的威信、往后更难约束;若实施就得和令官甚至是权臣发生冲突。如今敢在金殿上撞柱子的人不少,逼死几个直臣更得不偿失。

兰陵和李治估计也在不动声色的对官员思维潜移默化。刘仁轨作为令官就是负责监督这些事物,眼里看着。心头迷茫。

"你怎么欺负人家老刘了?"如今借了农学少监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兰陵府上,谁都不会怀疑我有不轨行径。现在农学里四处勒索打劫己经闹的众所周知。刘仁轨不停地去户部敲诈。我则不时的骚扰内府大当家,公务。

"欺负?"兰陵茫然摇了摇头,"谁敢欺负他?绕了走都来不及,如今誉满京师的刘响马,这不,听说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俩死的打算都有了。"

"那昨晚拉我喝酒喝的可怜。当你暗地给人家耍了手段。”兰陵放出话,假装躲债跑了自家京郊地小庄子里避我,正好方便我进出。学我家的样子也盘了火炕,弄地屋里暖和。

“哦,”兰陵笑了起来、"想起来了。月上地事情,针对皇家改了闺女出嫁的年龄挑毛病,嫌皇家牵头做了这表率后,长安显贵纷纷效仿。一旦形成风俗流传民间、后果不堪设想云云。"

“哦?”有意思,朝兰陵暖炕上挤了挤,“说说、后来怎么了?”

"驳了,没给他解释,让他反省。他不服,又谏,被皇上留下狠批一番。虽然嘴上仍不服气,可心里估计也应承了晚嫁几年的好处,没再闹腾。

他家三闰女十四上,开始还有提亲的、听说现在也不提了,光说姑娘身体不好、在家得养两年。"兰陵说到这,扑哧,笑了、"刘仁轨三闺女是正妻生的,可当了宝贝养呢,估计也怕他闰女早早嫁掉过不了生育这关,又回转了。"

"是啊,这才是真正当爹的。按老刘这牛脾气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也可敬。要是放了那种老顽固,说不定回家就嫁女和皇家对了干,这种人才可恨。"号称清廉耿直地官员多了、不识好歹逼死妻女的也不是没有,不顾家人性命成全自己名声的家伙连牲口都不如、更别指望他能给国家带来正面影响。

"嗯,"兰陵朝我身上靠了靠,"不识时务却知道变通,像刘仁轨这样的官员的确可贵、做官十数年仍旧棱角分明、先皇本了打磨他棱角才不与重用,现在看来有棱有角反倒可贵了。"

"知道可贵还不给我拨钱?你打算给老刘急了上吊?"朝兰陵身上使劲抓两把,"老刘可是给我分派了,他主攻户部,我就力擒内府,今天奉命而来的、你不许还手。”

兰陵挣红了脸作势挣扎、"也得给人喘口气的时间、我这边挣命刚拿点回来全倒农学黑窟窿里,不留点活钱周转怎么行?"说着无力的推我一把,水汪汪的瞥我一眼,"你是卡帐来了还是拉人来了?没有说给不起钱就拿人顶的。"

"少来,落在我手里还指望周全?帐要还,人也不能便宜了。“伸手给炕帷子拉上,"知道白毛女什么下场不?”

兰陵轻咬了红唇妩媚的桃衅道:“我就不信,有你家俩鬼婆,你敢把人家白家闺女怎么样。”

"欠钱不还、给她爹发豆芽闷死……,赖帐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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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冬季攻势

不能让吐蕃有喘息的机会,自打程老爷子率大军直入吐谷浑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吐蕃占领区的袭扰,占尽地利优势的吐蕃人把守着高地险关同时在进入吐蕃和剑南的要道上聚集重兵与唐军拉开阵式对峙着。

行川口,位于吐蕃、剑南、吐谷浑山路交汇之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岔口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唐、吐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吐蕃人宁愿放弃平原大部却悍不畏死地挟住这个关口,七万大军分次驻扎在周围四处新修建的关隘上,同进攻的九万唐军展开拉锯战,一月下来互有伤亡,期间唐军凭借训练有素的小股突击部队悄然迂回至山腰,有效空袭并控制了其中一个守军最少的关隘,却因为后续部队缺乏山地作战经验被吐蕃援军分割在山道上久久不能形成有效支援,眼睁睁看着敢死队员在山腰的关卡上,英勇抵抗十数倍敌军狂攻两天三夜,两千壮士玉碎行川口。

手里的战报只胡短短数行字,不润色,不渲染,以我现在的文化程度读起来并不费力,心里实在不想将手里的纸片和前线惨烈的情形联系起来,两千颗人头,壮士们连一幅完整的躯体都没能留下,将一切都抛却在异国它乡的山岭上,家中妻儿老小甚至找不到准确的方向去祭奠他们。

告诫自己应该习惯这些,咬了咬牙,揉了揉面部僵硬的肌肉,努力让自己表情柔和起来,凭空朝西北方拱拱手,不管他们生前是杀猪的还是务农的,修罗场上不分尊卑,至少在我心里,他们都是英雄。

今天内府的经费终于象牙膏般地挤出来点,我身为学院的负责人之一,心里不禁高兴。没想到回家就看到左武卫呈递的军报,好心情全没了,仿佛健康人士突然接到了病危通知书一样的感觉。

好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对敌我双方来说,如何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顺利度过冬,给越年再战打下良好的基础才是重中之重。这估计是今年最后一次大规模接触。

“夫君遇见不顺心的事?”颖进屋见我拉个吊死鬼脸,上前摸摸我额头,拉过我手学了医生把了脉搏。

“看舌苔不?”我扭脸看了看身边的蒙古大夫,“身边坐坐,给我讲讲这些天家里的情况,一直忙得没工夫帮你。”每到心情低落时候,就想听颖在身边家长里短地念叨,疗效好。

“嗯。”颖唤丫鬟换壶热茶,紧紧挨我坐下。“夫君可是在外面受了气?”

我摇摇头,“都我气别人,还轮不到别人气我。”

“可是心情撩乱呢,妾身一月里也有几天心烦,见人嫌人,见狗撵狗的。”抬头看看我,“夫君也是?”

“这个……理论上……有难度。”看着颖挂笑的小脸,伸手过去捏了捏,“滑头婆娘。”

“呵呵,”颖紧了紧我抚在脸上的手,轻轻蹭了蹭,“没有过不去的河,绊住了就不去想,”说着推我站起来,“园子里转转去,冷风一吹就全没了。要不趁天不黑出出走走也行。”

“嗯,”我点点头。起身拉了件皮大氅披上,径直朝前院走去。正赶上家里女工下班,部分人已经在王家干了俩个多月,来往一熟就少了忌讳,院门一开,几十个姑娘媳妇的唧唧喳喳地朝大门涌去。

女士优先,我老远停了脚步,看着人流逐渐散去,准备迈步时才发现府里老中青三代男性杂役,都趁了女工下班时候缩头缩脑窝藏在附近过眼瘾,乱丢我王家的人。伸腿朝将一个圪蹴(gējiu:方言,蹲的意思)在万年青后的窥视狂踹了出去,骂道:“正大光明站门口看不行?丢人败姓!”

“是,是!”那人爬起来点头后撤,距离一拉开扭身跑了。

达莱最后一个院子里出来,见她栓好门手吆喝道:“过来!”

一路小跑到面前,紧张地看我一眼,飞快将头低了下去。

“进展得怎么样了?”

“人还少……”达莱最近最大的进步就是见我不再往腰带上打死结了。不过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多变,还是和偷了东西一个神情。

“还少?”刚没数人数,可估摸着起码在四十个朝上,临时作坊就那么一点大,再招人就没办法干活了。没人能在公交车上摇纺车。

“棉籽昨天才摘完,纺车上都不熟练,一人一天一斤棉花也摇不完……”达莱怯生生地揉袖口,不敢抬头。

“哦,那不要紧。”达莱在摘棉籽上耽误了工期,心里害怕,如今见我和颖都躲的意思。“慢慢来,今年留给纺线织布的棉花少,也中催着你要。”

“明年……”达莱拉了拉衣襟,“明年是……”

指了指正厅上的暖房,“进去说,冻病了还得花钱。”喊了丫鬟送壶热茶,进厅上找了把椅子坐下,“坐!想说啥尽管,难处说到头前,能解决的帮你解决,解决不了的也不责怪,可要不说清楚再遇见了难就别找我。”

“明年……”达莱朝椅子扶手上缩了缩,“明年……”

“话都部不了,明年还是你管!憋了半天把话说不全,还指望你给我看顾产业呢,就没点底气的模样,凭什么让人家听话?”拍了拍桌面,“没人杀你,走路要抬头挺胸,和人说话要盯住对方眼睛,要不习惯,先学了看鼻梁,噪音要洪亮,往那一站就得把头的架势撑出来。从现在开始!”

达莱试着抬头看我,和我视线一接触就失败了,马上又条件反射地低了头去,见我拍桌子不满,鼓足勇气又尝试,反复几次,仍旧没成功。

“尽量吧。”难为这丫头了,她心态不正,虽然冒险得了个自由身份,可还是没从家破人亡的阴影里走出来,对所有唐人有戒心,一直视我一家三口为食物链顶层的野生动物。“怕我怕俩夫人有情可原,要学了和别人多交流,在雇佣面前要把你以前当豪门小姐的气势拿出来。别告诉我你以前不糟蹋丫鬟。”

“没……”达莱实诚地摇摇头。“不……”

“没就学!”气得使劲拍桌面,还头次见这么无聊的贵族小姐,人之初性本恶的程序都不符合。颖当姑娘时候就不少收拾二女,现在是当了家才放下大小姐的架子和招牌。二女不当家,耍起脾气对下人是下了死手的拾掇。开始我看不习惯,人人平等的教育受多了,对万恶的封建社会抱有偏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当一会儿事了。如今已经能眼睁睁看二女打完丫鬟,没人时候才批评她几句。“不为我,为自己往后怎么活下去也得学。你拿我钱给我干活,干得好我就奖励。干不好我收拾你,都是天经地义;同理,雇佣由你管理,她们不听话就误工误事,就直接牵扯你的利益,你镇压雇佣也合情合理。道理先想清楚,和善不善良没关系,善良人也得活。”倒了碗茶递过去,声音放柔和。“忙一天了,先喝口热的。今年只是个演习,明年后才是真正大阵仗。撵这一年里把自己形象树立起来,性子嘛,想想拿簪子杀公主时候的心性,多少能改点。”

提达莱行刺,吓得差点把茶碗泼了,惊慌失措地咬了嘴唇。

“没人追究,你如今给我王家出力,能用你就能护你周全,谁也别想动我府上的人,公主也不行。”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好好干,王家不亏待下人,钱管家、胡掌柜、二娘子,这些人都是例子。往后就算嫁人,王家也当了娘家给你撑腰,去谁家都不吃亏。”

“谢谢雇”达莱起身朝我行个蹲礼,“明年要三百人。”

“明年的话明年说,先把今年的弄顺当。”我也不知道明年有多大产量,光估摸是今年十倍,胡想的,没根据。

“想今年招先一百个。”

“疯了?”有魄力是好事,可心里没数就不对了。“没这个道理,前后就留了六千斤的棉花纺线织布,慢点无所谓,人多咱家没地方搁。”

“先五十个,等熟练了放回去,重新再招五十个练习,给明年就有一百个。”

达莱估计很少用汉语表达这么复杂的含义,说得磕磕绊绊,不过我还是听懂了,“就按你意思来,往后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工期短、质量好、成本低,你就按这三点要求去思量,脑子多用用。”正和达莱说着,看见二女回来了,“你去吃饭,晚上躺床上好好合计。”

和达莱沟通沟通,在王家周围漫无目的的转悠两圈后,心情好多了。刺骨的晚风吹得带劲,带着土腥气割在脸上丝丝发疼,估计要降温了。

“看样子保不准要下雪。”管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大雪虽然难得,可一旦封堵了道路会给生活带来不便。周医生朝牲口棚里运去了大量的干草和草垫,站了院子中间正大声地朝管家说着什么,这俩人一直不对付,懒得去调解,紧紧身上的皮裘绕路回后宅了。

天不亮就被雪珠子噼噼啪啪敲打地面的声音吵醒,热被窝舒服,蒙头朝里面拱了拱,缠被头的动作有点大,引起二女的不满,给她小屁股晾外面了。颖已经靠了摸黑梭梭的穿衣服,“醒来就起,年根上都还忙,别耽搁了正事。”

“我想请假……”翻身爬在被窝里,心里默数三声后,放弃了,决定这次数二十声才起床。二女挠我,蒙胧中看不清她脸,只好贴过去,忽然油光亮了,俩人脸贴脸的情形被颖抓了正着。然后,二女一侧的被头被掀开,光屁股给拽了出动,‘啪啪’清脆两声后……我蒙头坏笑。

落后啊,没出租车,没公交车,大冬天里上班真受罪,心里盼望这雪赶紧下大,堵了路面就能放假了。端了杯热茶在农学里乱转,这年代大家对喝茶都讲究。我这种端茶杯乱跑属于个别现象,时间一长,他们也习惯了,都以为如今纨绔子弟的圈子里流行这个喝法。刘仁轨没有朝冬的进修就肯定是第一个到单位,我将学监办公室六推了个小缝隙里面窥视,在。

“进来!”里面传出刘仁轨的声音。他知道是我,旁人不会这么没礼貌。

“呵呵,”捧了茶杯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学监早啊。”

“哦,少监悠闲啊。”刘仁轨把笔耽在架子上,努力学着和善的模样笑了笑,“要说这次经费,可全是少监的功劳。撞内府的钟都能有收效,看来户部那边我得抓紧了。”

“应该的,呵呵。”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准婆娘怂恿我主持农学为国效力。我是答应了,可她如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又换作我去找她讨债,翻来覆去地纠缠。“大冬天的,外面雪越下越在,在下过来找学监商议下,是不是换个作息时间,放俩天假让大家休息两天?”

“不可。”刘仁轨摇头,敲了敲案头,“不可松懈啊,进程上才有眉目,说话就开春,忙还在后头。”

“嘿嘿……”白说,和工作狂谈假期就好像和色情狂谈辟邪剑法,“眼看年关上了,各家都得回去准备准备,农学里都小家小户的,不象咱们家里有杂役操劳,得给点喜庆不是?”

“哦……”刘仁轨低头沉吟片刻,“还是按了国子监的规矩来吧,年关总有假期,农学这边也不好私自做主。”说着将案头的纸张递给我,“人手不足,少监看看,还需要什么方面的人才,再周全一下,我好到工部上要人。”

“不是要了就肯来的,农学一无根基,二无朝廷官职,虽说顶了个皇家的名号,可是真正有能力的人还得思量,毕竟敢拿自己前程赌博的人不多,农学也不好强给人家拉来。”现在各部职能都在完善中,必须从根本上打消浓旁人的疑虑,虽然这年头很多人都不把官职看得太重,但最起码得让人家得个好名声,出门受人尊重。“当务之急,先得有个名声上收效,不管是学术上的还是成果上的,先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白菜?”刘仁轨看了我一眼,“学问上讲究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少监布置的那个油菜杂交芥菜,呵呵……还真是匪夷所思。”

“理论上行得通,常校书郎正潜心研究,说这俩东西虽然外观不尽相同,但从习性上有共同之处,驴子和马的区别,有可能培养出后代。”怎么说人家常贵是专家,按他的说法,这两种植物可能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三五年后出个怪胎也不一定。“可也不算是眼前的收效,三五年,七八年上的事了。”

“我看西北上,朝廷有把吐蕃拖在吐谷浑的打算,”刘仁轨皱了皱眉头,“虽然意图是好的,吐蕃国力终究不能和我大唐相比,拖他一年就损他一年的元气,可咱们这边也吃力,若行川口不拿下来,从剑南的粮食就运不到军中,若从陇右走则拉长了补给线,成本大增,终究没有吐蕃人的补给便利,消耗下去得不偿失,弄不好明年粮食吃紧。”见我不吭声,笑了笑,“少监不必疑心,我虽是文官,却有行军的历练,军中熟人不少,就是直入左武卫上念军报,薛仁贵大将军也未必阻拦。”

“嗯,是。”薛仁贵和刘仁轨俩老战友了,彼此间熟悉,不存在文武官员间的隔阂,顺着刘仁轨的思路想了想,也不是大事,现在能把吐蕃拖在吐谷浑一天是一天,等策动南诏闹事和超限战的效力发挥出来,吐蕃就骑虎难下了。“说到这里,到提了个醒。”吐蕃臭兄弟给我带来大车的无名草籽还在家里库房里躺着,遂将着野草的神奇功效和刘仁轨讲述一遍,“这东西从高原下来能不能活,就是活了能不能保持原有的疗效还是两可。”

“那也得试试,不为农学,就为前线将士的安危。”刘仁轨站起身来,朝身后悬挂远不完善的作物分页图上看了看,“剑南也不乏高原,可以留一部分专门送到那边春播,和农学上同时种植,采收后相较其药性。”

“好,”这东西让专家来照顾比我自家乱种好得多,“年底了,是不是给大家发点东西?年货什么的,也显得咱农学里待遇优厚?”

刘仁轨想了想,“这个朝廷上有吧?”忽然笑道:“既然自己发就不要太吝啬,这个事少监拿主意。”

“好,这就去办!”我干这个事最积极,政府买办嘛,虽说已经不靠从中揩油弄零花钱了,还是很兴奋。年终采购,为了避嫌,刻意绕过陈家,如今鸡蛋已经不那么短缺了,兰陵庄子上先订购两千只,各种干货、上好的精粮,腊月上猪肉值钱,每人一扇后腿,肥膘稍微贵点,炼成大油一人一瓦罐另加三十斤木炭,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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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动摇

雪一直下,半死不活,两三天都时断时续,细碎的雪珠子砸在地上,薄薄一层留不住,化化存存。既然没有大雪封路,那隆冬里一早出勤就成了麻烦,这年头武职官员若乘车会被人鄙视,只好顶着寒湿的冷风任凭雪渣子摔在脸上,短短一段路上受尽了折磨,每天上马的时候有种疆场上献身的感觉,生不如死。

寒风里穿梭,把手埋在袖子里扶缰绳,还是冻了。一回家里稍微有点热气就开始发痒,忍不住双手互挠,红肿的指头棒子,挠破了朝外渗着黄水,更痒。

颖捧了我的手看得酸楚,“周医生说萝卜熬水泡了能好,可这都泡几天都没点疗效,前几天才一个指头,今天怎么就传了三根了。”垫了厚厚的麻布将手上的萝卜水擦干净,“不然装个病,把冷天过去再去应差。”

“胡说。”小时候上学也冻过耳朵,有经验。“开春就好了,没事。”伸了手掌看了看,不由笑了。这才回古代几年,连思维方式都退化了,前两年冬天在家里养着,没这意识也罢,如今等手冻了才想起手套来,活该!

很奇怪,这朝代没手套,见过程初训鹰时戴臂套,一直连在手上的那种,可冬天出门却都光个手。家里现在有棉有布的,做个合掌的大布袋子套手上多容易的事情,说干就干。

给颖把其中细节讲明白,和做棉衣一个道理,大布袋子做个夹层,里面均匀地塞个棉套子,露个大拇指的地方就成。简单点,先给这冷天凑合过去就行,下来再说什么熟皮的连指手套。

虽说熟皮工艺在我国自古就有,做鞭子、皮甲可以。若要手套的话,还是几家胡商的皮革店最好,域外的秘传特殊工艺可以让皮革柔软如棉布,戴在手上如同第二张皮肤。想弄个软羊皮手套还得找外商购皮子,不过纤细的皮手套手上很有型,颖和二女一人做一双不错,男人家就胡混下无所谓。

“不用。”颖和二女明天还要忙,不让她俩操劳。咱家有现在的棉纺业专家,“我找达莱去。”

“不要她!”颖对我的穿戴把持地仔细。“由头到脚都是妾身和二女亲手裁缝的,还轮不到个高丽贱婢,夫君莫客了。”小手工,难不倒二位心灵手巧的夫人。按我画了手型,二女用绸缎做了个内胆,棉花塞得均匀,临了还走了线脚,将棉花固定在胆里。颖则和了三层粗麻布做了个外套。套口缝了一圈兔皮上去,将二女做好的内胆塞进去拉崭,里外针线走了两遍,织补牢靠。

我看来庞大无比的工程在二位夫人手里行云流水般就完成了。说实话,比我后世在商场买的要好。手工线脚比缝纫机匝出来的还密,尤其套袖一圈兔皮紧密柔软,连在手腕上又装饰又遮风,唯一颜色太单调,麻布是白的,兔皮也白的。合掌手套戴上和北极熊掌有点像。

“给你俩按皮的做。”我戴个手套暖和,在颖脸上捂捂,又跑二女脸上按按,“好,舒服,嘿嘿。今晚睡大被窝。”小心将手套压在枕头下,亲自将三人的铺盖拉一起,“都来,滚一起暖和。”

一早戴个手套满世界显摆,刘仁轨是文官,可仍旧按军武里骑马的习惯,下马就一气朝手上哈热气,翻来覆去地搓。“哦?”见我已经在院子里做早操,惊异半晌,“少监今天最早啊。”

“哈哈。”得意笑笑,夸张地做了俩伸展运动,双臂伸缩,“一般,在下没睡懒觉的习惯,闻鸡起舞,天天勤练刀法。昨晚钻研学问忘了时辰,早上起晚了怕过了卯,先赶来农学再冒练。”说着戴了手套拉了腰刀一阵快舞,寒光闪烁,呼呼生风,武侠片绝传,要边跳边抡,若期间弄个飞天周身闪爆硝烟弥漫就更拉风。

刘仁轨被我凌厉的刀气逼退到墙角,直到我收功撤马也没看清楚路数,痛苦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无知苦闷。“少监手上是?”为掩盖自己武学上的缺憾,主动将话题扯到我手上。

“哦,小玩意儿。”满不在乎地将手套除下让刘仁轨端详。

“嗯,做得精细。”捏了捏,朝里面探了探手,茫然问道:“松软保暖,里面是?”

“棉花。夹层里塞了点棉花。”

“这个有耳闻,可是工部和少监合搞的那个东西?”刘仁轨把手套翻来覆去地搜寻,颖和二女手艺太好,没给刘仁轨看棉花的机会。

“呵呵。”我接过手套塞怀里,看看刘仁轨表情,有门。降温后,王家精心预备好的棉被友情大放送,凡是有关系的都不放过,我这边从官职最小能力未的李世开始一直送到英公李绩,颖则在贵妇圈子里郡主县主,能拉上话的都有礼物,给王家赢了个好名声。唯独刘仁轨不好打理,清流,礼尚往来在他那儿行不通。礼品直接送过去,弄不好得让人家打出来。即伤和气又损面子,不敢贸然行事。可不送的话,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收礼品就是不给王家面子,不给王家面子就是不拿我当回事,不拿我当回事就是看不起皇上亲封的伯爵,就是亵渎贵族,亵渎皇权,蔑视王法!“棉花今年试种,说起来也是和民生息息相关,农学上理应有个备录,其中种植方式和物种特性都该有案可循。”

刘仁轨笑了笑,“工部的差使,农学还是不插手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工部也只是推广规划而已,能不能提高棉花产量和抗病毒能力还得农学上的人员钻研。往后能不能让棉花不再成为豪门贵族的专享,同麻布织品一样走进百姓家,还得靠咱们农学上下齐心。”不给他扯进来就不姓王,说着从窗台上取了放棉花的褡裢递给刘仁轨,喊杂役烧壶热水送来沏茶,“外面冷,进去谈。”

刘仁轨将棉花摆了一案子,左看右看,又捏又撕,“产量呢?和桑蚕比?”

“高,当农活干,不费专门人力去照顾。没有桑蚕的地域限制,耐寒而旱,若规划的好就不需要大量侵占粮田。”我起身怀里掏了一个小卷——才织造的棉布放了刘仁轨面前,“比麻布细密,比丝绸结实,遮风御寒的首选。尤其产量高,工艺上衍射烦琐了点,但经过我多年的攻关钻研,其中几处难点已经攻克,投入量产没有多大难度。”

“看看。”刘仁轨将棉布展开,对了光线端详,用力搓揉揪拽,又和向上的绸缎比了比,解开襻扣将里面的麻里衣扯出来一角,撕扯几下,才满意地点点头。“的确,光从手里这块棉布来看,比丝绸和麻布都结实,也厚实许多。若是不侵占粮田能够种植的话,那是天下苍生之福。光那个手套若送了去前方,寒天里将士们的战斗力也能提升。冻伤减员的事也会减少。”

“关键就是种植问题,如今西突厥已经成为我国行省,那边干燥少雨,地广人稀,用来种粮食怕有难度,如果能广植棉花等抗旱作物,的确是我朝一大福音。”说着起身指了指地图上西域一带,“光从面积上看,远远大于关中、河南重要粮食产区总和。置之不理则可惜了这么大的土地资源,朝廷每年还得拿出大把钱粮安抚当地土人,若能找出适合耕种的地方让他们有所产出,拿了物产与动朝廷交换生活物资就不再成为负担。两厢比较下来……”

“或许少监的话有道理。”刘仁轨打断话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到棉花抗旱,抗寒时我就朝西边想过。不尽然都是少监想的那样,蚕桑麻粮自古都由官家统一管携,若棉花更胜桑蚕,将这么重要的物件教放于一群胡人手里,不免……”

看来刘仁轨是个泛民族主义者,从根本上没有领会伟大舵手李世民华夷一家的伟大战略构思,按他的意思,就算汉人拿不出地来种棉花,也不能跑到少数民族地区推广,那些人靠政府接济死不了就行,不用活得太舒服。“豢养。”必须将兰陵提出的豢养理论抛出了,要从根本上推翻刘仁轨的偏见。“就这个道理,种植棉花等作物若能改善生活的话,相比放牧游窜,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日子,生存没了顾虑,不必舍命拼抢,战马变成田间的牲畜,不需要打猎劫掠,刀枪弓箭使用再不频繁,有吃有穿的生活,后代们不再效仿他们的先辈纵马驰聘,有时间有条件接受我朝教化,逐渐脱去野性,从暴民乱民转化成良民顺民。商贸越多,和我们接触就越频繁,相互交流沟通,民族间的障碍消除越快,想像一下,我朝和西域各族的人数比例,百十年的融合后,还有什么夷蛮之说?为保证和关内的贸易,他们会将商路看待的比生命更加重要,会自发去维护治理,更减轻了朝廷重兵打通商路的负担。”说着将墙上的地图取下来铺在桌子上,“要把西突厥视为开端,往西,往北,甚至往东,还有更加广博的地方等待我们去征服。如果只把西突厥这一小块地方当作终点,去防备,去镇压清洗,只为简单地征服而诉之武力,常年被绊滞在这个没产出又充满敌意的荒漠,大唐永远也达不到应有的辉煌。”

“我们有数千年悠久文化,文明领先他们数百年,有睿智的君主,有骁勇善战的将士,有勤奋的民众,有像学监一样德才俱佳的官员,所有武力征服只是开端,文化和血统的融合才是结果。给外族归属感,要让他们在死前合眼的那刻都会认为自己是唐人,一切荣誉、骄傲都自己的祖国。活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明确自己的灵魂会去地府见阎王,而不是见他们信奉的那么些该死的神灵。”说得有点激动,看来我已经融汇在角色里,刘仁轨面前的茶杯随手端起来干掉。

“噢……”刘仁轨应了一声,看我一眼后就趴在地图上深思,久久没有说话。顺着我指过的方位一点点地偏移,“这算什么?”

“算谬论吧,呵呵。”见刘仁轨终于抬头言语了,笑了笑。“听起来很缥缈,可我们的老祖先一直在这么干,从先秦一统华夏开始,多少强横一时的异族融合到华夏民族的大圈子里,虽然还没专门拿到桌面上定下章程,可千百年来一直有意无意的在逐渐向外侵袭。众多姓氏里,属于外族的胜不枚举,如今还不是堂而皇之的成为我朝子民?”没也举例子,如今朝廷显贵里有异族血统的太多。包括李家在内,说得太仔细容易惹祸。

刘仁轨仔细打量我一阵,“少监一直在琢磨这事?进京前就领教过你的手段,凭借这名声和家族威望,如今担当左武卫行军长史,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却跑了农学里无名无份的当少监,呵呵……”

“这……家里有祖训,当长史已经违制不孝了,建功立业不提也罢。如今能在不太违反祖训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地为国出力也算没白顶个大唐子民的身份。”说罢感叹一声,努力装作平淡之色,“纨绔子弟啊,呵呵,或许锦衣玉食的更适合我。爱国、忠君、为民这话,不一定要挂在嘴上,也不一定要刻意装了有操守品行的样子给外人看,良心,守着良心铭记心底就行了。”

刘仁轨面色一变,估计认为这话有针对性,“忠君爱国,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有不同的做法,或许少监认为自己更洒脱一些。你有条件,有能力这么做,却不能苛求人人生下来有你这么显赫的身份,从小有名士、名师教化。田间地头的下苦人终日为生计奔疲;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公务之下拿不出这么多时间钻研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说着摇头笑道:“却也合情理,我会将少监的话记下,你依理依据地提了出来,我也会依理依据的逐条辩驳。”

有效果,至少他认为我说的能理解,算是进展。笑道:“说说而已,学监不必过于计较,凡世间事物均有两面性,若辩驳起来,在下定然不是对手。”

“是依据事理的论辩,何来胜负之说?”刘仁轨将桌上的棉花收起来,拱拱手,“从个棉花能牵扯到开疆扩土,又讲得面面俱到,少监非等闲之人,恕刘某眼拙了。”

“哦,对了。”我一拍脑门,“棉花样品是见了,可具体效用还得让您熟悉一下,其中是不是比桑蚕更好,说是说不来,得亲身体会才有分晓。”

“哦?”

“如今在下和工部搞棉花试用的效果调查,从农户、商人、官员、贵族里挑选有奉献精神的志愿者以身试棉,试用期间详尽记录各个用户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也好在推广前有个详细的资料来完善棉花工艺。”说着从怀里掏了个昨晚准备好的用户表格递给刘仁轨,“您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作为农学的最高领导,学监的建议最具有说服力,如果您能参与试用,那是棉产业之幸,国家百姓之幸。”

刘二轨将用户意见表格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可以。”

突破,属于我这辈子在人士攻关上最伟大的成就,和原本银行职员相比,社会经验和能力有了长足的长进,以前也打交道,可从来没有把国宝搞廉政监督工作的大佬拉下马的经验,比较种植推广棉花这个过程而言,逐渐腐化刘大官人更加艰辛一些,也更有成就感。

刘爱的棉被早就预备好了,一回家亲自指派得力人手拿了王府上的名贴送了过去,不能多,就三床,保证品质。

“笑的,得意死你。”兰陵接过我送来的夹棉皮手套戴手上端详,“也就是你了,别人可想不出这么缺德的行贿手段。没让你入朝是对的,几十年里清正之风能让你一人搅和了去,到时候剁一百刀都补不过来。”

“说啥?没你这么反复小人的,左右都我缺德,别忘了是给你办事呢,换了别人才没空搭理。”颖自从给我做了棉手套后,忽然来了兴致,不知道抄了谁家的熟皮店,弄了几十张羊皮回来,专门请了几个皮匠按了家里人的手型,还专门问兰陵要了手样,棉的,夹棉的,单皮的,一人做了三双。“看你腿型不错,弄个皮裤子穿估计就有效果了。”兰陵将单皮手套拉过了手腕,若穿了皮裤子,眼里带点淫荡的煞气,找个皮鞭子轮几圈,作成光盘一定很畅销。

“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看你眼神就肯定不是好事!”兰陵很满意手套带来的视觉效果,握拳朝我虚晃几下,“坏人!”

“熟皮,不得不承认,咱比不上人家胡子,差老远了。往后呢,前线将士一人一双皮手套多好?尤其冷天上,是吧?”

“想什么?”兰陵笑吟吟看着我,“打算……”

“嗯,那帮胡子鬼得很,想想办法,咱自己的工艺要能达到你戴的手套这个水平,啥套还不是随手就来。”

“交给我了?”兰陵露出我脸上常见的那种坏笑,“这叫什么?”

“夫唱妇随。”

“随你伤天害理?”

“看,”拿过铜境,兰陵并脸的贴一起,“像不?咱俩。”

“哦?”

“夫妻像,恩爱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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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清算

农学同工部在科研经费上长达两个月的扯皮终于见了分晓,作为计划外支出,工部同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垫付物种收集人员所消耗的一切费用。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朝廷打算明年开春在陇右三处、关内两处、辽东一处进行的棉花试种项目上必须得到农学的鼎力相助,不管是从人力还是政策上,浓学的两们负责人要和工部在立场上保持一致。

曹老伯在一手把持火药研发的项目上尝到了甜头,虽然火器远远没有达到列装军队的水平,但前线的几次实战应用却博得军方大佬的一致好评,不俗的数据和强悍的震慑力给工部打劫了大把的研发费用和圣上亲准的行政特权,给曹尚书本就充满阳光的仕途大道上平添了几分灿烂。

棉花的凭空出现,曹尚书作为首批志愿试用者有切身体会,同火器一样,如果把握好这个契机,政治资本更加雄厚,有能力的人绝不会放过施展才能的机会,曹伯伯就属于这类人。

“老狐狸。”兰陵甩了甩手腕,她自己精心设计的手套款式有点缺陷,一直拉到手肘的长度,果毅十足;精美的雕花装饰却更添靓丽,阴阳相济,刚柔并重,的确有看头,可她不是颖,纤细固然符合审美观念……“勒死了!皮匠手艺太差!”

“皮匠手艺再差也不敢把你给的样式做坏吧?”将她手臂扳过来,俩人通力合作,费足了力气才将她划时代的设计从身上拽下来。擦了把汗,“还真佩服你,不晓得是怎么戴上去的。不怕把自己箍残废了?”

兰陵被我说得没面子,气恼的把手套抡到一边,检查了一下已经发白的手腕,“要命了,你就爱弄这些害人的东西。”

“没事把自己练成那么个筋肉女,关我屁事。”扯过她腕子帮忙拿捏按摩了几下,回回血,见了点红润,“勒脖子上算了,省大力气。”兰陵身材比例绝对匀称,全身上下没点赘肉,身体素质拿到二十一世纪都属于国特级,就是身材高了些,所以身上的零件比一般女性稍微大那么一号。和颖这种纤纤女子比则大了俩号,“穿衣服费布料,做手套费皮革,吃饭费粮食,尽糟蹋东西,不好养活。”

“那可是,自己养活自己,没给郎君您添麻烦吧?”兰陵臭我一眼。径自拿个小软尺在手臂上量量画画的,这次注意在周长上放宽一指的尺寸。“说话就年上了,你年假里去不去南山?”

“乱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去。”棉被一送出去就收到了各界权威人士的一致好评,比我想像的还要热烈。凡是我挑中的人家,除郑家属于友情赠送外,都手脚通天的豪门大院。尤其秦钰夫人、程初堂姐,拿了几床棉被和颖私人赠送的棉坎肩后,前后邀请颖和二女就不停点。女人家说话不像男人在外面那么忌讳,又兼着我和秦钰、程初这一层师兄弟关系,打出一家的招牌,拒绝不好,不拒绝吧,又拿不了事。弄得颖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开口。“棉花这事赚头是大,可就是招眼,崔家要合作,秦家也打这主意,程家如今没动静。那是程老爷子不在,不过凭着程初夫人那泼辣劲,我看啊,程初是不好意思亲口和我说这个话。”

“朝工部推,笨的。”兰陵画了个样子,左看右看的不满意,又找了个炭笔按手型,“曹尚书是个溜滑人,火器上虽然得了大把好处,可也无形中得罪不少人,光如今朝堂上受庞就招人嫉妒。棉花上他是想拿个全好,可也明白什么好都不能占全的道理,你以为人家工部上就没人能把棉花种植处理的妥贴,非得拉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农学一起?还不是送功劳,拉盟友。农学背了个皇家的背景,学监又是朝堂上的老刺头,皇上都不轻易招惹;你这少监看着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却是京城里年轻一辈的万金油,身后纷杂的后台让别人看不明白。工部、农学这么一合作,皇家、曹尚书、刘仁轨、还有你,无形就让到一个立场上,眼红嫉妒的人多少也得看看相,没人愿意一下就把京中所有的势力得罪光了。”抬头朝我笑了笑,“还得说我这郎君是个人物呢,蔫不溜球的左右逢源,牛鬼蛇神都能拉几句话说,做人做到你这样子还就少见,油头滑脑的没点尾巴让人揪。”

“一不争权,二不争钱,谁稀罕揪我?你仔细着,小心给胳膊拽拐了。”兰陵量身画图的姿势让我担心,柔韧性好也不能这么显摆,“曹老伯是对的,他身居要职,手里多少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头一个要拉的就是刘仁轨,家学依*皇家的背景只是面面上的借口而已。话说回来了,你管了内府的钥匙,办个农学却要死不活,都沦落到人家工部尚书拿来当幌子的地步,丢人现眼,钱呢?没钱还搞啥科研,不如发点遣散费都回家算了,少害得我冻手冻脚。”

“明年,明年就好了,就别朝妾身这怪罪了,谁知道办个农学比国子监的花销都大,光整理个什么破拦资料都十年八年的填井一般塞不满。今年各地的人手才铺开了,明年上,光吐蕃那边的进项就吓人,朝大食那边也就开始收益了,本想再拉得远点,没想到就内府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兰陵改了口气,一幅借高利贷没能力偿还的可怜小媳妇模样,“听底下一个商队头目说,跑海船朝那边去能便捷些,可就是本钱大,一艘商船得几艘战船护送,正寻思这事情呢。”

“可得好好寻思,开三船沉两船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赔死人。”对航海很陌生,说到船,除了玩大航海游戏外,就只在长江里坐过一次轮船,给不了什么可行性建议。

“才不是,”兰陵到底身份那放着,就是大气。“汉武帝那时候都能跑船挣钱,我们什么年代了,还害怕这个?退一万步,开三船沉两船照样有赚头,每年大唐能运到那边的货物终究有限,剩一船过去照样赚三船的钱,想赔,还没那么容易。就和名家的墨宝一样,流传下来就那么多,你拿三幅王右军的真迹,烧两幅卖一幅,比一次卖三幅得钱更多。”

奸商是怎么练成的,兰陵就是样板,就以前,就两年前,兰陵绝对说不出来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当年拿个五羲之的碑拓让我练字那会儿,我怠慢一下就和亵渎了神灵的感觉;如今动不动就拿三幅烧两幅的比喻,仿佛王羲之和*字画为生的街头艺人。至于汉武帝跑船为生,有过黄金帝国的耳闻,不知道汉朝怎么在大洋里行船的,但听起来比较有诱惑力。算了算家里那俩钱,实在支应不起这么大开销,不过新产业不投资就亏得慌。死皮赖脸道:“要不,王家参一股进来?”

“没见你这样的。”兰陵朝我虚打一下,笑道:“你家几个钱,小心赔了精光又找我打擂台。”

“三、五千贯还拿得出来,再多就没了。”掰算了下,觉得说的有点多,“也就三千贯的样子,或者两千五?”

“到时候找你要钱可别耍无赖,现在才筹划呢。”说着拉我过去,“帮我描一下,胳膊外面老画不成样子。”

一回家先找颖问家底,对于海上丝绸之路的投资项目,心里好有个底,还好,颖底气十足地告诉我:“就算年上一口气给云家的地全买过来也足够朝外面投资五千贯,明年云家庄子上要开始大动干戈,先规划好了再动手建造,别弄得和咱家庄子上打补丁一样。”

“哦?说清楚,我听的腾云驾雾。”怎么突然做起云家庄子的规划了?王家就是钱多的塞不下,也没有这么霸道过。

“呵呵……”颖得意地笑了起来,小眼睛笑没了,“老四犹豫和云家收购鸡蛋的契约到底签不签,按现在这个行市,咱自家庄子和兰陵公主那几个庄子上一月就一万多产量,明年天热后就更多,加上周围庄子朝家里送的,能保证素蛋作坊每月两万只。老四想把行市先稳定下来,不着急增加产量,云家每月几千只鸡蛋就显得可有可无,要么压价,要么就全孵了鸡崽子,头前还能赚几个,后面蛋和崽子都不值钱也就断了她家的财路。”

“哦,”点点头,“老四帮你耍鬼,条件是什么?”我这小姨子无利不早起的人,自从拉上内府这个*山后,在陈家的地位已经超过她兄长,由编外人员变成了强硬角色。

“往后不许打她。”颖笑嘻嘻地端热茶给我,“丫头长大了,不情愿老和小时候一个管教,如今陈家是没人敢说她,养成霸王了。”

“那倒是,你就没点分寸,没人时候抽两下兴许老四也不往心里去,当我面当二女面就动手就动手的,搁谁都不愿意。”我觉得老四这个生意做赔了,按颖的脾气,但凡看她不规矩,就没有轻饶的道理,头俩月可能强点往后该打还照旧。

“她是我妹子,能和咱家讲什么条件?陈家有今天还不是咱王家一用帮衬的,以前好些过不去的地方打了咱家的招牌就通了,今年赈灾能出了名声,说是内府上的门路,说回来还不是夫君帮的忙。”颖有个揽功劳的毛病,先否定旁人的努力,不管是不是自家出力了,全都贴到脸上再说。“好几千贯可是个大数字,也不知道这水上的生意可不可*,要不先让老四那边从咱家拿一半股份去,到时候就算没了也少赔一半呢。”

“你呀。”笑着捏了捏颖下巴,“赔就赔了,又不是拿身家性命当本钱,少点钱再赚就是。明年朝廷上有开始推广棉花的意思,陇右上三处,关内两处,咱家里仍旧占一份,不过面积增加了。现在丰河上光咱家的地头不够,朝旱原上走的那一大片都要征种。大约万八千亩的样子,光这一处就翻了不止十倍,都归了咱家管……”

“地也咱家的?”颖眼睛睁了老大,平时两倍的样子,眼珠快掉地下了。

“尽瞎说。该谁家还谁家的,征种又不是征地。”颖对土地的痴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依旧朝廷出资出粮食,棉花则同工部统一监管,咱家统一收购。”现在朝廷还没有相应的政策出台,增加试种面积单纯是为了在推广前积累更多的种植经验和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尤其陇右一口气增加了三处种植单位,就是考验棉花的抗旱抗寒性,意图很明显,以不侵占粮田为目的。朝东、西两地做扩大化试验。

“那就不能耽搁了,作坊得赶紧建起来。”颖浑身散发金光,如同菩萨显灵,“年上就得勒云家脖子,敲打着还钱还粮,趁了青黄不接时候拾掇她,咱从她家债主手里接过的债据就够折腾一阵。”

颖下决心的事决不手软,先是笑眯眯的给云家打了招呼。抱怨朝廷近两年逐步减少贵族的补贴,禁酒令后又放出明年要增加官粮的缴收。王家呢,乐善好施以外还得养活我这个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说,接济别人没轻没重,光这次地震闹灾一气捐了多少多少钱粮,一下就把偌大的王家弄成了空壳子,费这么多话说这么清楚连自己夫君都搬出来编排就一个意思:若手头上能周转的话,先给王家把债务清了,毕竟大家都得过日子不是?

云家当然不能眼看着人家为了接济自己连年都过不起,虽然知道王家就算不要这笔钱都不会影响生活质量,可云家已经在火灾后让人家逼帐的下过一次脸面了,这次万万不能再因为这个丢人,尤其王家在众人心目中还是云家的救命恩人。可债务问题还没有解决,陈老四就把话扔到了头前,素蛋作坊不景气,没有能力承受云家这么大的产量,今年的合同中止后,不打算再和云家就鸡蛋收购的问题上续约。

“别叫我拿主意,你都把脖子勒紧了,要谁去当说客还用得着我找?”颖这几天冷眼看着云家鸡飞狗跳,掐了掐时间,觉得火候到了,让我找个能说上话的人过去提出用土地换和平计划:如果云家同意出让部分土地的话,王家可以考虑延缓债务并努力促成陈家与云家在商业上的继续合作。“我看,你找钱管家过去打个招呼就行。”

“那不行。咱家人出面就算是破脸了,往后再没转圜的余地,传出动名声也不好。”

“人都杀了,还破脸不破脸的。好,我找找,女人家就是麻烦。”又要能说上话,又不能是王家的人,还真不好找。我认识的那帮子都不太当说客,打砸抢在行,都是先动手,再说话。“不容易,你女人家的办事,还是找个女的去好,你看我那帮朋友,祖上不是响马就是暴民,不合适。”

“先放放,妾身看看。”颖还觉得不妥,不过折腾云家很过瘾,摇个手绢坐炕上踢个脚咿咿呀呀唱小调的模样很好看。

两天后,家里年货预备齐了,黄昏时分,颖和二妇商议定,准备找后村一个以前受过王家恩惠的小业主过去递话的时候,云丫头亲自登门拜年来了。

“夫君且坐着,您心软,别叫那丫头又钻了空子去。”说着带了二女朝前面会客。

本来想偷摸着旁听,想想放不下大男人的架子,带了旺财去园子里打猎。大约的步骤就是我老远抛根木棍,旺财兴高采烈地追过去叼回来,期间人狗拉了棍子撕扯一阵,我再抛出动……直到天黑透,我看不清方向,旺财舌头吐了老长才作罢。不知道前面这帮女人搞什么,回后宅丫鬟已经给我单独准备了饭菜,颖和二女则留了云家小姐在前庭吃饭,据丫鬟汇报,宾主双方均和气欢言并在和睦的气氛下互换了年礼,期间没有发生哭闹、厮打、以死相逼等不安定因素。

我对云丫头印象不错,自强不息的女性,有心计,有魄力,从效仿王家养鸡开始到随机应变适应市场需求的鸡崽生意,很聪明的小姑娘。快两年的奋斗下来也稍微有了家底,颖计算过云家的偿还能力,要让她手里有,却刚好差那么一点点,一旦还起来就得砸锅卖铁,而且周边鸡崽鸡蛋相对饱和,明年一旦失去陈家的合同,云家又得回到贫穷地主的行列里,两年积累下来的元气和希望化成泡影。颖就是掐准这一点,让云丫头在曙光和黑暗之间挣扎,明白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王家手里,想要翻身就先得满足王家的要求。

看来双方谈判得很辛苦,都躺炕上迷瞪一会儿了,上了趟厕所还没见俩婆娘回来,还是去前面看看好。刚出后宅过廊就碰了颖和二女俩春风得意过来,大灯笼下两张笑脸红润润,看样子还喝了两杯,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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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无迹可寻

来年这世上总有意想不到的事,眼里那个倔强顽强、百折不挠的云家小姐终于屈服了,屈服得如此干脆,好像祖传下来的良田和烫手的山芋一样,能有人掏钱买就是万幸了。

怎么给人这样的感觉,有点失望。虽然在眼里从来没有把那个自强不息的丫头片子当做仇人,而颖对田产的渴望大于对云家的仇视,心平气和地说,两家已经没有什么仇恨可言,所有针锋相对的行为都是围绕着云家的土地展开的,和战场上的士兵一样,纯粹是为了作战而作战。

千多亩地,若要全部作价折算,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谈买卖,库里钱再多,购买欲望再强烈,双方讨价还价是必要的程序。颖在这方面的天赋,身边还跟了二女这个鬼难缠,局面上一边倒,按颖的描述,云丫头溃不成军,被她俩杀得东倒西歪,谈到最后云丫头羞恼之下竟然出了昏招,剑指偏锋,瞄准王、云两家河渠接壤偏僻处的荒地作为交换条件,良田上吃的亏指望拿大家眼里即不能耕种,又不能打井盖房,连埋死人都觉得对不起逝者的贫瘠之地作为补偿,说是一亩换两亩,在大家眼里,一亩换五亩都和自杀一般。

脑子半天转不过筋,有种加时赛上大脚解围却将球踢进自家大门的感觉,不知道云小姐是不是被颖灌醉了才变得如此反常,又不是搞房地产,亩数上占了便宜有什么用,不产庄稼还罢了,一旦开垦就得到官上报耕地,还得按地头算官粮,真的卖了俩钱就不会算帐了么?

“没欺负人吧?”就怕颖在谈判过程中搬出来爵位、诰命之类的帽子压人家,虽然电视里常见这样恃强凌弱的场景。但这年代轻易不会出现这种即坏名声又丢脸面的事情,官民之间的交易基本上还是公平的。

“夫君想哪儿了?”颖拧了个巾子朝脸上捂了捂,下下酒劲,“您放心,都是按了平常的手续来。她就是不卖,妾身也不会干那丢人现眼的事情。”摇了摇脑袋,吩咐二女帮给鞋脱了,一骨碌爬到炕桌旁抄了算盘开始算帐。

“那不合说法啊,拿自家的良田换乱坟堆子一般的生地?”我也蹬了鞋子窝到颖跟前看她写写算算,朝二女打了个眼神询问,二女摇摇头,看来还真是云丫头临阵乱了阵脚。“她拿了干什么?一开垦马上就得报亩,云家便宜粮食多了烧的?”

“才不管,她自个儿答应的。”颖说着从怀里掏了个草约出来,铺在炕桌上,边看边笑,“妾身怕她拍反悔,专门指派管家朝后村上接了俩见证过来起了约定,虽说是草约,明天才到官上见证,可要反悔的话,那云家往后在长安城就没点信誉可言了,别说卖鸡蛋,就是送鸡蛋都没人要的。”

“哦,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心头一松,长出一口气。同情归同情,和颖谈判固然占不得好去,可寸土相争的话也不会有太大亏损,但脑子发昏就不怪王家了。不值得我发善心。“说说,怎么个又换又买,别光自己乐啊,让我也高兴高兴。”

“嗯。”颖拨着算盘边打边交代,“这次除了她家院子外,连庄子一起卖了咱家,良田一千四百三十三亩,拿其中的三百亩换了咱河渠那边和云家接壤的荒地,也就是咱只掏一千一百多亩良田和云家庄子的钱,至于她家那片荒地咱就不要了,正好她把咱家这边一换走倒连成一片了。有个条件,若有愿意和她一起开荒的佃户呢,往后也得算咱王家庄子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就亏待了。”说着抬起面若桃花的小脸看我,“凡是这俩庄子的人家咱都不亏待,哪怕是舍不得云家跟了去的,也一视同仁,若真有舍了好日子不过跟云家丫头发糊涂的人家,妾身还真愿意善待他们,这才是难得的好帮佣,要敬重才是。”

既然得了新地界,就得好好规划规划,以免重蹈覆辙。“这算下来,云家还有多少地?”

“没了,两家的荒地连一片大概也就八百多亩的样子,再就没一分能打粮食的地方了。钱客家早就说了,那边打的井水不能喝也罢,早些年王家也打算把那片开了,可土有问题,长什么荒什么,野草都少,放养娃都不朝过赶羊。拿手里光地界看了大,几百亩不顶几十亩的收成,给都给不出去的地方拿良田换,求之不得呢。”颖拨了拨算盘,几个数字核算准确,“可得早睡,明儿一早就去官上过户,别耽搁得夜长梦多。二女今天和妾身睡,别晚上杀人的叫唤,早上又起不来。”

“……”和二女对望一眼,二女大眼睛呼扇得水灵,乖巧地爬抱了铺盖铺到颖旁边。

小丫头自称到了开春就十七了,成天朝我跟前钻,弄不弄就十七、十七的提醒,颖司空见惯,临了头上打一巴掌,全当溺爱了。俩婆娘滚一个被窝,拉胳膊拽腿比这比那的,“傻楞傻楞,白吃这么大个头。”颖估计全身上下比较后,感觉自己落了后手,酸溜溜道:“腿都赶了磨盘粗,明儿就和磨坊的毛驴换下,你代它拉几天,朝细的磨磨。”

“吵啥吵,我明天还应差呢,还不叫人睡了?”说了要早睡,叽叽歪歪不停点,枕头下掏了手套砸过去,那头轻笑几声,安静了。

醒来时候颖和二女没见了踪迹,房里破例叫了丫鬟来伺候,看来已经等不及了,天不亮就跑去收地,这到好,天大的便宜。

刘仁轨对那份客房意见表填写得仔细,常常提点希奇古怪的建议让人想抽他,比如:棉被盖得太暖和啦,若心志坚毅的人也罢了,平常人就容易产生惰性,从赖床开始慢慢养成懒惰的坏毛病,建议十六岁以下的人还是朴素点好,尤其是年轻男子,冬天能不盖就不盖等等。

“是,是。在下就怕养成这个坏毛病,家里守了棉花硬是不敢做了被子盖。”说这话让我有抽自己的冲动,可又不好驳斥。“不过像您这种日理万机的能吏,一夜的好睡眼能保证一天里精神充沛。日理万机不累……”

刘仁轨看了看我,摇摇头,“我就是这么个脾气,有时候话说得过分少监也别朝心里去,”自嘲地笑了笑,“挑毛病挑习惯了。若能不侵占粮田广植棉花,的确是百姓之福。今天专门朝这个事找少监商议,工部曹尚书的提议你估计也知道,虽说这合作合情合理,可中间的曲折嘛……”敲了敲桌面,抬头冷笑,“各有各的打算。”

“首先对农学发展无碍,推广棉花种植利国利民,规划区域上全国也就那么几片,目前看还不至于发生舞弊行为,往后农学*工部支应的地方还多,就是各有各的打算也合情合理。”合作嘛,能做到互惠互利就是最大的收效了。农学这个时候有工部帮衬事半功倍,老曹拉了农学也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不过分。“这个就看学监的意思了,不论什么决定,在下唯您马首是瞻。”

“呵呵。”刘仁轨笑着指指我,“代代都有能人出,少监也不是轻与之辈啊。一句话就把我推到了浪口上,马首是瞻,好,好。”

“嘿嘿,在下无识无能,全*您提携。”我年轻,有耍赖的资本。脸皮厚是优点,尤其在这些大佬面前,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会被视为可爱。

“有时候羡慕你们这些娃娃。”刘仁轨看着我笑了,“装糊涂打混混,放了我这个年纪就没这个功效了,传出去还惹人非议。”

脸有点红,没接这话,“年货都办下来了,雇了马车朝家各里送过去,大伙儿都喜气洋洋地等了过年。要不朝京里找个饭堂,包一桌年终饭庆贺庆贺?”

“咱既然挂了工部这招牌,只管朝他们那边搪塞,年报终饭要吃,帐记到工部名下。”说到这里,也不尽大笑起来,“少监熟门熟路,这事你担待。”

成了,刘仁轨把这话说出来就是接受了曹老滑头递出的橄榄枝,我如今已经让双方当了攻关人才使用,呵呵,双面间谍。拿捏好分寸就行,都心知肚明,两面落好嘛,我拿手。不能太显眼,就‘同福楼’这种档次最好,‘流彩阁’免了,要不曹老伯买单的时候肯定会做小纸人扎我。

回家的时候专门拨马朝荒地那边转了转,老远就看见云丫头*在贫瘠干硬土堆旁一棵枯矗的榆树上,也就榆树勉强能存活了,几百亩荒芜凄凉的一棵而已。这时候还是不打照面的好,正拨马要走,云丫头却主动迎了上来,朝我挥了挥手,“前面是王家姐夫?”

看来丫头偿还了债务有了底气,不叫‘小侯爷’,换姐夫了,呵呵,颖这姐姐当得有点不称职。赶紧下马拉缰绳朝云丫头走去,尴尬地拱拱手,仰头朝天上胡乱瞅了瞅,“云小姐在啊,天气怪好的,吃了没?”

“乡里乡亲的,您客气了。”云丫头扭头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朝我笑笑,“蹲地上扣土玩,吹了风,眯了眼睛。”

“扣得好,嘿嘿。”看样子估计后悔了,一人跑这鸟不拉屎的地里哭了阵。我穷搭讪,叫住也不好走,看个小丫头眼睛红红心里也不是滋味,弄得人有点内疚。“地也大,蛮大的……”

“多谢这么多年的照顾,没王家拉这一把,小女早就带了弟弟们流落街头了。”说着大方地给我行了个蹲礼,脸上依然挂着倔强的笑容,“王家也不容易,学颖姐姐此举也廹不得已,谁都不怪。云家往后只记王家的恩德,姐夫也不必放了心上,小女知道您是好人。”

“不放心上,都好人,都好。”自打来了这个年代,什么人都见过了,杀人如麻的程老爷子,高高在上兰陵公主,心狠手毒的梁大将军,清正耿直的刘大官人等等。在这些人面前我都能从容不廹地应对,可偏偏就这个当年哭喊了朝火里冲的小丫头面前就弄得手足无措,心里寡寡的。油嘴变得瓷笨。努力活泛一下表情,硬憋了个笑脸,“往后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一声,大事上没那个本事,小事还是能办的。”

“有您这话,小女代俩弟弟先谢过了。”又是一礼,弄得我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只好偷偷的朝旁边偏了下,云小姐笑容依旧,“姐夫当真了,就算是客套话,小女也感激不尽,如今长安城里有幸得您应承的人不多,云家脸上也见光彩。”

“还得规划规划,云小姐忙,我就不打搅了。”说罢就欲告辞,话就开了就没必要再谦烦,能躲远最好。

“王家姐夫留步,”云丫头上前一步,“小女有个小事和您商议。”

“说!别客气,尽管商议!”

指了指河渠对我道:“虽说那边已经卖掉了,得了不少钱。您也知道,蒙学颖姐关照,云家又和陈家签了两年的和约。按理说云家就是不*了地也能活下去,可爹娘惨死,小女不孝,没保住家业,没法给俩弟弟交代……”说到这里,大滴眼泪顺了笑脸上滚落下来,却不擦拭,清清嗓子,“还好,学颖姐了解小女的难处,将这边大片土地贱换给陈家,就算地薄了点,好给先辈有个说法。如今占了河渠的把头,云家这么多年不景气,一睦没给乡亲们出过力,前年上还是王家清的淤泥……”

“别,不操劳,往后还王家清。”这丫头疯了,手里才俩钱就打算清河沟,算是个大工程,花不少钱呢。

“王家姐夫误会了,云家也给自己打算,这边地里没挖灌渠,开春上开垦总得挖,既然把了河口,又下了手,就趁势把河渠清理一遍,也好挖点淤泥肥田,小女打算把河口再挖开些,水路一宽进水就多,乡亲们用起来更方便些。”

“还是王家来清,河泥都留你地里,开多大河口你说了算,王家出这个钱。”这时候再打了占小便宜的心思就不是人了。虽然不欠她云家什么,可道义上也说不过去,有悖我的原则。

“不。”云丫头固执地摇摇头,“云家来,只求您答应开工时候能鼓动下庄子上的壮劳力,工钱不少给。云家往后没这个底气了,劳力上还得您帮衬帮衬。”说着又是盈盈一礼,“天眼瞅就黑了,别误了姐夫用饭,小女就不罗嗦了。”说完转身朝荒地深处走去,小身板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寒风中晃悠,踉踉跄跄消失在视野中。

这女孩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目送了云丫头离去,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一直都在笑,黄豆大的泪珠子滚下来都没停,该恭敬的地方一点不失礼数,该坚持的时候一点都不退让,不求别人同情,不齿别人同情,这样的女人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打倒的,更别说亲自登门谈判里出昏招。

前后都算上也就八百亩地,绝对不是为了给云家的老祖宗有交代的话,借口而已。哭是真的,不怕别人看见她哭,知道怎么去哭,这才是女强人。才多大个丫头片子,几年磨砺下来让跟前让我这老油皮感到压力,不可思议。牵了马在荒地里转了一大圈,前后看个仔细,算了,还好奇什么,就是云家在里面挖了金疙瘩出来,我都认了,最好多挖点。

颖是胜利者,趾高气扬的领了府上大小杂役把原来的两家划分地界的标石全部挖了出来,一统江山的感觉,气势不在马踏突厥的程老爷子之下。钱管家哭哭笑笑的发了半天神经,老头可怜,坐在云家原来的标石上不肯走,腊月天一点都不觉得冷,颖派了几名膀大腰圆的护院才给架了回来。

“云家佃户里有十几户不过来的,都退了租。”颖拿了个领租的花名册翻来翻去,“都是落过云家恩情的,也不好劝。”

“嗯。”我没发表自己的看法,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云小姐孤零零的背影,“这丫头……”

“妾身想过。”颖打断我的话,合上花名册,“高兴过后也思量过,怎么都想不出所以来,”摆摆手,“不想了,只当她出昏招,一个丫头片子能蹦到哪去。”

“嘿嘿。”我摇摇头,“就是蹦了你把人家能怎么样?人情、债务都拿地顶了,两家谁不欠谁,就是个邻居而已,该得都得了,好好给明年规划一下,其实我心里蛮高兴的,总算给周医生有个交代了。”

“嗯。”颖喜眉笑眼的使劲点头,“年上夫君操劳几天,划仔细些,该搬的搬,该拆的拆,该修缮的修缮。既然都是咱王家的佃户了,那就比比是跟了云家自在还是跟了王家舒坦。今老四头一个跑过去,好像专门给她买的一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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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新年,误区?

年货都领了,年关尾食也吃了,和工部的合作也分派了人手,工部为表示亲善,筹集人力物力完善国内物种资料的委任也发下去了。和谐的气氛下,兰陵终于可以松口气,四处招摇她亲自设计和各种手套。棉的、丝的、皮的、毛的,在年假期间掀起了一投邪风,谁家贵夫人出门不带一两双手套,都不好意思朝人打招呼。

颖就不高兴,本应是自己的创意才对,觉得自己的风头给兰陵抢了,就恨,就发飚,几十张羊皮上乱涂乱画,非得弄个别具一格的款式重新将潮流引领在自己身后。

还是二女乖,没那么多嫌心思和别人治气,趁我放假期间前后帮着云家庄子上搞规划。云家庄户的意识还没扳过来,我带人进村时候都老远回避,好像我是来搞三光的,尤其是闺女家,正一堆有说有笑的攀比新衣服,见我带队过来,一哄而散,气得我就想当场逮几个糟蹋了去。

原本好好的,见我不说行礼打招呼吧,大家多少都见过面,不至于见了就跑,好像王家怎么她云家了一样,二娘子跟我后面还一脸抱歉的表情,更把干过坏事给坐实了,气得我一个飞腿踢过去,狗东西,结婚这么多天没一点元气大损的模样,反弹我脚上疼。

相反,愿意跟云家打春开荒的几家依旧心平气和,过来过去好像身份比别人都高那么一筹,见我们过来从容的拜早年什么的,一脸正气,就差在脑门上刻个‘忠’字。拽什么拽,没一点觉悟,被云家剥削几十年还好像占了便宜一样,拒绝王家的解放就是反动派,就是死忠死硬分子,就得挂牌子游街,剔阴阳头,坐土飞机,戴高帽子……

“回!”甩臂一挥。大过年的,好心帮他们搞安居工程,不领情就没那么好耐心,逼急了明儿我穿官服来!

“卸个什么劲?都正常的,等开春下了种,缴了租,他们也就适应了。买了新牲口还得窝到圈里磨一月的槽呢,何况是人。就和小媳妇改嫁一个模样,不奇怪。”颖对这些看得平和,拉我胳膊过去画手型,“明天朝咱庄子上说说,现在并了庄子。多和原来云家的农户们往来往来。有戒心疑心就慢慢消磨了。”

也是,不能拿后世的思维方式硬套人家身上,这年代还没那么开放。“年上拿点礼品朝云家走走,虽说光景女孩子,可局面稀荒,小丫头撑那么一大家也不容易。往后这事情起码从咱心里揭过去了,乡里乡亲的多搭把手。”

“夫君放心。光云家老佃户那么多,妾身也得做个样子出来。这买地换地咱家做得周全,没给人落下话柄,就更得把局面做圆了。”颖拿起手样看了看,忽然笑道:“若说做手套卖手套,京里可是大场面了,便宜了卖熟皮的胡子,咱不会这手艺,可惜了。”

朝颖坏笑,“可惜啥?就快会了。”兰陵嘛,工作能力超级强悍,如今已经不是懒洋洋躺在画舫的那个闺中怨妇了,一旦认准的事情,放她手里还真没几样办不到的。不必去深究过程,有结果就行,胡子想在这个星球上最繁华的都市混得舒坦点,呵呵,想绕过强势公主是不可能的。

“哦?”颖估计猜到点什么,笑了笑,“咱家不搀和,挖人墙角的事,伤天害理的,就算是胡子的手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嗯,”我点点头,当然不去搀和,熟皮的作坊那刺鼻的味道就先受不了,敢在庄子里开一个,估计河渠里的水都别用了,熏得庄户半死不活谁还有劲务农养鸡的。说到养鸡,云家没了地,旁无牵挂全身心地投入进去的话,“兴许也是好事,云家没了田产说不定活得更自在呢。”

“可偏偏放了自在找麻烦,”颖放了炭笔,莫名其妙的发了会愣,才满不在乎的笑笑,“妾身也是,胡思乱想的,一个丫头片子自打麻烦而已,没工夫理她。”

话是这么说,颖还有事没事的朝后面荒地上跑,云家好像真是铁心垦荒了,带了家里的管家杂役一堆人不好好在家里忙年活,满荒野上乱窜,又划又量。先是在河口的低坡上划了灌渠的雏形,又顺了河道朝上拿锨铲了河沿,看来转暖后就按铲过的规模阔河渠口,连堆淤泥的大坑都挖了半截,来往的帮工让平时凄凉冷清的不毛之地突然热闹起来,仿佛真的焕发了生机。

吩咐管家去和云家接触下,既然答应人家小姑娘的事情就得有个说法,云家什么时候开工只管打招呼,王家尽最大能力提供壮劳力,绝不会耽误事情。

“怕是要引河渠的月洗地。”管家仔细观察后,依照多年的经验得出了结论。“当年咱王家也打算垦荒洗地,可朝后面去地势太高,引水是个问题,没两年功夫把土夯不熟,而且一旦洗不透,三五年上又反复,该荒还得荒,不合算。”

“洗地?”我沉吟片刻,我手下不是有搞白菜LL工程的洗地专家嘛,常贵就是因为在勉洲引水洗地,变荒地为良田的功劳才被调回京的,可以找他来问问。如果能行的话,给云家出谋划策也好拉人家一把。

按理说该发的年货都发了,常贵这读忆人的习性,也不会下手帮家里干活,年假第二天就请了来,吃吃喝喝一顿,直接就领到云家地头上看个究竟。

俩人绕了地看了半天,常贵顺了河渠走出去老远,来回几次,又是铲土又是吃土的,敬业到了极点。要不说人不可貌像呢,长相是对不起观众,做人也过于急功近利,可专家就是专家,光架势就让人佩服。

“能洗。”常贵抹抹嘴角的泥根子,一改刚刚吃饭时候趋炎附势的嘴脸,正色道:“苦土,洗起来怕要花点工夫。”说着指了指河道和云家规划的灌渠,“进水渠的模样。若是洗地的话就挖反了,应该朝了南边高处的河道引水。那边虽然远,挖起来费工夫,但正好能在低处再挖个出水道,一进一出才能起了洗地的功效。若按现在这个规划,只进不出的话,只能越洗越荒,白白耗费人力物力。”

“哦。”这就听懂了,要把地里有害矿物质清理出去,肯定得一进一出俩灌渠,一个灌渠只能让里面的杂质越积累越多,的确行不通。“若洗开了,大约得多少时日可以变为良田?”

“这个难说了。”常贵指了指周围,“不到千亩的地界,若少监家里不少地种的话,在下建议还是将洗地的打算停了为好。先不说合算,这种苦土洗过后只能勉强耕种,和良田还相去甚远,而且每三年得停种一年重新灌洗,若是数万亩或更多,值得花这个工夫改造,千亩实在没有必要。”

看来云家丫头在胡整,朝老远热火朝天的人群望了几眼,摇了摇头。地下水苦涩,不能打井住人开作坊也罢,可不能看了云丫头朝死路上奔,真到走投无路,别人说起来就难免朝王家身上泼脏水。从家里取了两瓶酒带点年货客气的把常贵送走后,带了俩丫鬟又来到荒地上把云丫头喊了过来。

“这……”我指指四周,“农学上专门找了个行家看过,洗地的规划有点不妥……”

云丫头睁大眼睛看我,“……”

“不,你误会了,”将常贵刚刚的话重复一遍,“看,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走了弯路。”

“谢谢王家姐夫指点,小女这就重新规划。”云丫头感激地看我一眼,盈盈一礼,低声道:“好的熟地打理惯了,摸不准这么多门道,若不是姐夫指点,就真是走了弯路,您这恩德云家铭记在心……”

“不客气,趁没动工赶紧重新规划,说话就开春了,不敢耽搁。”洗两年啊,我心里也觉得太不划算,洗完还是个贫地,能长草草而已。算了,能做的就这么多,又不好说让人家停工的话,拱拱手告辞了。

王府上人人心气十足地忙活着,钱管家最近看起来年轻在截,吃得好、穿得好、心情好,胖脸油光红亮,连抬头纹都平展了,笑啊笑的,见人笑,对牲口笑,朝了前庭的大树笑,做爆杆时候也笑,不怕笑成面瘫了。

“年上红包可得多几个钱。”颖数着一堆钱袋子,二女则趴了炕角上抱了自己心爱的钱箱子细数今年的收成。“丫头如今放出去都不是云家能比的。”颖伸手朝二女箱子里掏了一把,笑道:“全银饼子呢,美死你。”

二女直看了颖后里,箱子朝怀里揽了揽,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还你!”颖又一把扔了进去,朝二女屁股上扇一巴掌,笑道:“财迷,没点大方气,又不要你的。”

二女赶紧合了箱子,小铜锁‘当当’的挂上,转移阵地。

“逗她干咐,说话就十七了,手上该有俩钱用了。”趴炕桌上随手翻阅农学上才整理的作物资料,正赞叹人家白描画的工整,就让她俩吵了兴致。

“可是惦记十七呢。”颖朝我身边挪了挪,又顺了腿把二女扯过来,“这丫头从头就没个实话,可有开春的生日呢?从没听她说过,妾身算算啊。”说着掐了指头念念有词,扭脸朝二女笑道:“怎么就短斤少两的,如今这外面学了做生意的人,都没有以前可靠了。二女,是这话吧?”

“知道她有水分。”扶住茶碗朝中间挪了挪,“不过模样倒是不显起,说十八也有人信。云家丫头按理和二女大不了多少,可站那就比她低半头。”

“云丫头可比不上咱二丫头。”颖把二女从背后扯出来,端详一阵,“光模样上就比云丫头强,就是吃得太多。看皮白的,只想朝上面抹点炕灰上去。”说着揽怀里使劲勒了会儿,“年后妾身朝娘家里转转,二女在家里招呼好。”

“转个啥,”明白颖的意思。朝她脸上捏了捏,笑道:“一炕上滚几年了,杀人又不是一次。找个手帕堵了嘴就过去了,哈哈……”说着把二女从颖怀里拽出来,轻抚柔顺的黑发,“明天早早起来去祠堂上布置妥当,我和夫人后面去。”

“说的。”颖看看我,又看看二女,摇了摇头,“惯,没个样子了,还照了以前来吧,丫头过两年再说,又不是不让她进。”

朝颖歉意地点点头。“也罢,就是起得太早怕你操劳,想着二女身子壮,该她干点活。你就是个闲不住,如今地也收了,心就放放,趁了春耕前养养,一把骨头,抱怀里扎的。”

“这才几天,嫌扎人了。”颖将头递我肩膀上,“这明年上才开始忙,夫君那边也是天天应卯,家里没人操劳就乱套了。说心里话,二女上了这炕就再没当过丫鬟看,有时候夫君在在家,有二女在跟前支应着也亲切。也想歇歇,家里收益一天多似一天,从庄子到院子,人人都一天好过一天,想想这些,也就不累了。前些年挣钱是图个好光景,不想活得不如人;今年上就少往这上想了,看手底下人过得殷实妾身心里了喜欢。”

和谐社会的中坚力量啊,颖这话听得人舒服,这才是觉悟,不流于形式,发自内心里的转变。为生存而奔波和为改善生活环境而操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前者迫在眉睫,充满背水一战的硝烟味;后者则从容不迫,率性而为的意思。钱是好东西,丰富物质生活基础上去谈精神文建设可能更合理,我承认,在这点的理解上比较反动,和马老前辈的思想有冲突,我有罪。

“知道自己有罪就好。”兰陵朝我狠狠戳了几指头,“拿了人家庄子就算了,忙得连妾身都顾不上了,说好去南山好好歇歇几天又朝后推。”

“当我不想去啊。”这事没办法瞒兰陵,造纸厂里尽是她的人,并庄子这么大事当然有耳闻。“不趁了年假上赶紧规划好,十五一过又挂到农学没点时间,还不是你给找的麻烦,又不是不知道刘仁轨那老家伙多认真,旷工还不给我杀了。”

“哦,说来说去怪我了。”兰陵不满拧了拧腰,“那还跑来找我,赶紧回去规划去,给你三天时间,够不?”

“大姐,三天,埋人还过头七呢。”笑了笑,“找你有事,搞海运的话,我家里投个五千贯没问题,要是你心疼我挣这点钱不容易呢,暂时帮我垫上,我慢慢拿红利还也行……嘿嘿……”

“呵呵……”兰陵也逗笑了,挨我坐下,“少耍贫嘴,知道了,不耽误你事。”拉我手攥起来,“当时办农学只图了心气,没想到中间这么大难处。全压你身上,想想心里就不痛快,想让你下来,别处还真挑不来能顶替的人。说良心话,郎君的本事,就是入朝也是罕有的能吏。”

“少来,入朝我就自杀。光看看上朝那个时间,三天一次朝会,一个月里我就有十天睡不好觉,一年……”

“赶紧手上打理顺,有时间和我多待待,最近老是见不着,连个吵嘴的人都没有,心里空荡荡的。”兰陵朝我向上贴了贴,“天天见,天天吵,相互心里总有个挂念;这农学一摊子下来,我惦记你,你却惦记别的,我可吃了老大的亏。”

“嗯,这次也好给你个教训,想守个男人在跟前,头一件事情就不能让他当官。我是好的,你想想刘仁轨出京几年来,他夫人是个什么感受,这国事家事,两全其美可不容易。我是过日子的人,建功立业那些大事就让人家大人物去干。”看看怀里妩媚的脸庞,捧了手里亲了口,“这次答应你的事,一定干好,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下不为例。”

“嗯。”兰陵朝我怀里使劲钻了下,“等会儿走的时候带几罐蜜回去,前两天才从岭南捎过来的荔枝蜜,送你夫人喝的。我在山庄上也学了人家岭南的采蜂的办法,那边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说不定可行。”

“说说,我也弄个。”蜂蜜是宝贝,关中地区花期短,没有养蜂的人家,一般弄蜂蜜都是捅蜂窝、烟熏火燎大动干戈,有钱买还得看季节。

“可说不清楚,到山庄你看看就知道了。”兰陵贼兮兮地眨眨眼,“一年收一次还不伤蜂,多挂几个蜂窝收几十斤也不是问题。”

这倒是个办法,还敢卖关子,报复的朝兰陵鼻子捏了把,“看你学成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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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声东击西?

理想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不堪一击。寄托满腔希望的同时,要做好承受失败的心理准备,我时刻准备着,兰陵没有。

造纸作坊的年报被我甩在一旁,花露水作坊的收益有效地弥补了我内心的失望,王家只是出了地而已,就是破产,那么好的住宅区足够我用来安置一大批农户,腾出来的空地和厂房也够我扩建和陈家的几个合作项目上,偷偷窥视身旁兰陵一眼,心里不免想,或许破产了更好?

兰陵不在乎几个钱,按她现在的收入,十家造纸作坊同时亏损都不会放在眼里,何况现在还没亏,就是收益上看起来不那么景气。关键是自尊心,同时摆在桌上的有四张报表,花露水作坊就不用比了,正式营业刚满一年的素蛋作坊,从规模、人力上不及造纸作坊的三分之一,可收益竟然高出两倍有余,就连当时作为福利事业的饲料作坊也见了效益……

失败,不管是战场上还是商场上,李家人总认为自己要高出别人那么一筹,难以接受。兰陵派出自认为最得力的手下监管作坊,憧憬着多少年后大唐子民都能在雪白光洁的纸张谱写美满的前景,恨不得本科毕业生多得连扫马路的工作都找不到,至少我认为她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大过年的,一早来不说和和气气拜年祝愿,板个收债的嘴脸跑来恶心我?”初五上,正说赶紧结束新庄子的规划工作约兰陵一起到南山散散心,没想到就找上门来了,一进书房把造纸作坊的年表朝书桌上一扔,坐那吊个脸也不看我,下巴能砸到脚面上。

“咱俩合作,要恶心一起恶心。”兰陵飚过来年白眼,“陈家多好,自家夫人多心疼。亲的,什么买卖大把朝回搂钱,我个寡妇家可没那么大福分。”

“咦?”我扭脸朝兰陵看去,诚心砸场子来了,“咋不讲理。话说这么难听?搂不搂钱和寡妇不寡妇扯上什么关系?我就不搂钱,你就不是寡妇了?”

“你……”兰陵咬牙抬个手,刚举过头又软软的放下。

“我咋?”一把抓过年报,胡乱看了几眼,“做生意,成天又吐蕃又新罗的,还筹划建船队跑海运,还真以为你长了见识呢。谁规定跑买卖就非得大把赚钱?满大街赔钱的还少了?这还没亏呢,大过年朝我这抄家来了?”

“你就不用心!”兰陵寻思一会,劈手夺了年报去,和另外几家摆了一处,“睁眼看看,连养蛆的都快撵上了,我就不信好端端的纸张卖不过蛆价钱?”

“就还别说,卖不过真还卖不过。”不愿意搭理她,不从自己身上找毛病,怨我家蛆卖得好。“就凭你说话这口气,要换了旁人早撵出去了。”

“这可好了,想撵早吭声,”兰陵努力平了平呼吸,起身就朝外走。

“回来!”起身把年表折好递过去,“带上走,不情愿看。”

懒得理她,顺风船扯足了的人,不吃亏哪来的教训。内府上的生意归兰陵打理不错,可手下用的都是有多年做生意经验的行家,加上周边国家物资相对匮乏,纯粹的买方市场,想赔都不容易。可造纸厂……嗯,想想就来气。

“咋又回来了?”正收拾桌上的狼籍,兰陵又出现在门口。

“东西忘了。”径自进来朝桌上翻腾,把压在报表下的手套抽了出来朝我示威地摇了摇,“熟皮子的工艺就快搞到手了,别眼红的跑来纠缠!”

“切!”鄙视她一眼,“自求多福吧,挖金矿才赚钱呢,给你挖试试,照赔!”

兰陵涨个红脸扯过胳膊朝我脊背砸了几拳,不解气,把桌上报表全拽手里揉成一个大纸球远远地扔了出去,“得意,让你得意!”

“这才猴急呢。”抠了抠脊背,想笑硬忍住,走过去把纸球分开,一张张压平拉崭,“打人就厉害啊?那直接打劫算了,还做什么买卖,这适合你。”指了指旁边的软椅,“不想走就坐,求人要有求人的样了了,上来就舞刀弄枪的;虽然合了你的身份,可不合你以前的脾气吧。”

“以前,”兰陵努力装作生气的样子坐下,“少提以前,以前你可不撵我。”

“哦,嫌撵人了。”将手里的整理好的报表朝她晃了晃,“这么好的纸,揉成一疙瘩拉开都能用,为啥就赚不了钱呢?”

“这可说的,作坊开你庄子上,问得我莫名其妙。”兰陵没好气地朝死盯一眼,“你家盖花露水作坊都收回来几个了?几十个都不止吧?造纸作坊呢?”

“少混淆概念。造纸作坊也我家盖的。”到了杯茶水递过去,“你以为盖得大就能赚钱了?管事是你的人,连看门的你派来的,我管,我朝哪管?先把自己毛病找见了再挑刺,我能跳着去作坊喊咱俩都上了床了,暗地里半个驸马,不让我管就是不给你面子?”

“少说得那么恶心。”兰陵顺手就是一肘,“我派的都是得力人,以前在庄子上用得可靠,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就是太得力了。你庄子上是干啥的,懂不懂做生意?成天以为跟你混就了不得了,把屁眼都想按脑门上的家伙,要不看你的人早想大嘴巴抽了,光看那女掌柜德性,你还好意思朝我理论。”年上,好点心不少,拿了块蜂蜜糕掰开塞兰陵一块,“和气生财不懂就算了,就当咱东西好不用给客户好脸色,可连变通都不懂就说不过去吧?市场不调查清楚,只说质量好点,可毕竟不是独门生意,同行间没个交流。竞争可以,可不能杀气腾腾就和你刚抄家的架势一样,这唬不了人,只能站了关内所有作坊的敌对面上。逼人家抱成团来和你抗衡。都不是瓜子,就算你质量稍微好点,可人家压了价钱和你干,不说调整下市场重新制定战略,也不管能不能卖出去。光想在你跟前请功,闷了头发飚一般地生产,前后庄子上能雇的劳力都叫她雇完了,连最起码降低成本的意识都没有。去年这时候根本就存不住货,可今年呢?就拿仓库里的积压给工匠顶薪水了。看看花露水作坊怎么干的,看看老四是怎么维持和客户关系的,如今酒不缺,也没说发疯般地增产,必要的时候老四会找人商议。群策群力不懂啊?”

“噢……”兰陵轻轻咬了口点心,含糊道:“#%—”

“吃完再说,别故意说不清楚。”身份归身份,自我批评不能拿塞点心敷衍,首先态度就不端正。

“说完了。”兰陵咽了点心一脸轻松,“好了,我认过错了,下来你看着办。”

“……”这就没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家的就这样,手下人不照样学才怪。“叫这边送几个人先去造纸作坊打下手。边学边看,熟悉业务后逐渐顶替你那帮人手,不是搞这行材料的全领回去。”

“就不能教教?领回去多伤面子,我脸上也过不去。”兰陵有点犹豫,毕竟自己踌躇满志推荐的人手,没给自己长脸不说,还碰一鼻子灰。

“朝院子外面那歪脖树扶直了就不换人。教教,狗改不了吃屎,又不是打铁,能回炉。”狗仗人势就养了毛病出来,我家下人怎么就没那坏习气,得跟人,跟了我这谦逊恭和的主家到哪都一身好教养。

“随你!”兰陵握了握拳头,“你不是外人,这次就让你个先手。明年再没个好转我就拿你出气。”

“少来,明年没好转也怪不到我身上。不过嘛……”怪笑几声,“积压也不错,你内府不是跑外商吗?说不定到国外能混个好价钱。”这些天达莱常常要两张纸去熟悉汉字,不经意发现这丫头用纸用得节省,大字小字密密麻麻再都没空的加,不像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习性。问过才知道,高丽那边纸张短缺,大户人的娃娃家习字都很少用纸,大多是青石板,勤俭节约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好,”兰陵拍拍脑门,“灯下黑,这么打眼的事都没想到,亏你提醒。”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明过南山去不?今你撵我的事记下了,到那里和你一起结算。”

南山这行很疯狂,小半月操劳,再这么下去,恐怕有得贫血的危险。还好,野味多,进补及时,没有落下后遗症。这胸肌发达得,嘿嘿,世上总有匪夷所思的收获,功夫皇帝估计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啊打……

“夫君武艺精进不少啊。”颖朝我腱子肉上按了按,笑道:“一回来就显摆,有时间多养养,这说话又得忙活了。”

忙啊,颖早惦记着春耕了,今年俩庄子合并,开春农忙是颖头一次领衔这么大场面,蠢蠢欲动。可我就不同了,农学的差使想起来就头疼,一开春事情就来了,耕牛遍地走,全务农的。

常贵精心筛选的芥菜、油菜籽,仔细地围了块肥地,亲自驾辕翻耕,后按我的建议,拿麻绳拉了帷子,插了个标牌,上书几个大字:大白菜一号。我站旁边发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把名字叫出来了。

农学里大部分都自认是文化人,专家归专家,旁边指挥而已,农活还得专门雇佣的劳力干。刘仁轨认为这习惯容易败坏风气,跳出称年轻时候下过地,拉我一起亲自下手兴修水利,又在试验田里似模似样地监督规划,各地收缴的棉、麦、稻、糜等重要作物归类,按区域、品种精心划分地界,既然俩领导都放了架子沾手了,旁人再没有自持身份的理,挽起袖子试验田里干得热火朝天。

“学监真务过农?”水稻在关中地区种植得少,除过沿河边偶尔见几亩就数灌园多了。

“年轻时候,呵呵……”刘仁轨扶了扶腰,“多少年没碰过了,不象你们家里都有封地,少监在家里……”

“干,咋不干!”很专业地翻过铁锹把田里的大土疙瘩砸散,摆个庄稼汉的架势,“以农为本嘛,太宗在世没放下过农活,更别说在下。”指了指远处的常贵,“年前还专门把常校书郎请家里请教一番,爱好,干一行钻一行。活到老,学到老。”

“看不出来,”刘仁轨朝我抹汗的手上打量,“起泡了……”

“脚气,传手上,没事。”抠了抠,挤掉,“其实务农这活,您看,农学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大家手上还有活要干,不一定都得下地里,要不……”

“我知道,头一年,把勤劳奋进的风气养成最重要。既然开了这个头,往后就算你我不在这里任职,也要把这个学风传给下一任,流传下去。”刘仁轨扔下农具,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如今我大唐国力强盛,不乏良才。千里之堤,溃之蚁穴,多少后起之秀就因为一个‘懒’字,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哦,”我点点并没有,“若有人明知故犯呢?知错不改那种。”

刘仁轨朝我看了看,笑道:“以少监的年龄看,能有如此学识,谈不上懒,或者是绝顶聪明。”

“这都被您看出来了,哈哈……”厚颜无耻地笑了起来。夸张的竖竖大拇指,看得出,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确实,老刘的话没错,不管什么年代,懒人是没有前途的。可既勤劳又知错不改的人呢?站在庄后荒地上。哦如今已经不能叫荒地了,云丫头从我家雇了不少壮劳力,坡上果木还没出芽,除过几个园丁外,不需要太多人手,全给她了。看来云丫头嘴上恭敬,可心底对王家还是有怨气,怨气不小,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年前的忠告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行我素不说,还变本加厉,看她挖的进水渠又宽又深,不象田间用的,到像是给河渠另开了个河道。怪不得要开河口,不开的话,凭现在的进水量,不全流她地里,别家就别用了。这丫头疯了,疯子,还是不去招惹为好,失去理智的女人比核武器更危险。

颖也纳闷,每天都跑去看几回,没事就汇报,“开荒开得奇怪,画得整整齐齐的田畦,牛犁一遍,土刚松就铲走夯到周围,又开始犁出露出来的硬土。说是垦荒,可怎么觉得是修墓呢,田垄间和打格子一样的锅底坑。”

“少管,主是挖墓也由她,地人家的。”心里正烦,达莱最近走马灯的招女工培训,全身心扑到织布机改造上,不过效果不明显,效率还是提不高。看来还得依靠人海战术,谁叫我是个外行,一点忙也帮不上。悬赏,不悬赏不成,不刺激没就动力,找兰陵,她出钱我不心疼。

“头顶挂个棺材能把蜂引来?”颖见我不接云家这话,转移到南山学兰陵家养蜂上。

“不知道。”没养过蜂,也没和养蜂人接触过,见那东西害怕,轻易不靠近。心里想着玄,一整根松木,竖劈两半,中间胡乱掏几个长槽子再合上拿铁圈箍起来挂到墙上就行,老远看着和棺材一样。不用朝里面塞蜜蜂,据可靠消息,开春蜜蜂就自己找上门来,不可思议。“挂到饲料作坊那边去,咱家不许有那玩意,万一真来一窝就受罪了。饿了,吃饭。”

“嗯,”颖朝外招呼丫鬟送晚饭,笑道:“打春上就没点新鲜菜吃,昨天琪郡主派人送了两筐莲菜过来,是曲江上最后一拨挖的,礼可不轻呢。”

“莲菜多大个礼,说得严重。”不过也算初春唯一能现采现吃的蔬菜了,凉调起来脆脆甜甜,味道好极了,炒肉片也不错。

“听他们说在岭南多,可关中就值钱,您不是问价钱胡吃海塞,满长安就曲江和蓉池种,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咱也种,又不是难事,有河有地的,挖几个池子……”池子,说到这,忽然背后冷飕飕的感觉,抬头发现颖面色数变,夫妻俩异口同声道:“池塘!”

“随我来!”翻身下炕,鞋都没来及勾上,拉了颖就朝云家荒地上跑。一口气飞奔,颖竟然能跟上我的步伐,来不及喘息,前后顺了荒地周围大致看过,仰头大喝:“靠!”

以前按开荒注洗地的思路,怎么看都不顺眼,可现在当了修建池塘看就全顺当了,明明就是挖池塘放水的架势,明明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号称千年老鬼和精明强干的夫妻俩张大嘴猛喝西北风,瞪两双牛眼对望许久。

被个小丫头耍了,谁家丫头不好好管管,不干个针线活啥的,满大街不学好尽骗大人玩,狠劲朝才夯的土堤上踹上一脚,突然蹲地上笑了起来,抬头指着颖发青的小脸一直笑,笑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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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吃亏与占便宜

机关算尽啊,颖的表情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太经典了。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视觉蒙骗了,小小的眼睛原来可以睁得那么大,掉出来怎么办?

云丫头,想想就有意思,我成天可怜人家个什么劲,什么叫农业商品化,什么叫传统农业经济化,活生生的例子,相比之下我才是不懂装懂的二半吊子。惊异过后是敬佩,打心底的敬佩,有这么个邻居在跟前,那生活就五彩缤纷得多了。

“其实有池塘蛮好的,想想,以前近千亩的荒地,多苍凉。往后荷花、荷叶比比皆是,出门就能看,说不定还能弄个关中九景啥的,咱也不用大老远朝曲江赏芙蓉了。”拍拍颖僵直的身躯,“别愣了,明你给云丫头说一声,三月间护城河捞点鱼苗放进去,往后我还能就近钓鱼,多好?”

“啊!”颖尖叫一声,脸然好多了,无力靠我身上,“夫君,扶我回去,刚跑累了……”

“气软了吧?呵呵……”给颖架起来,“回去不许朝别人发气,今晚挨我睡,不能打二女。”

“胸前闷闷的,就想发气。”颖有气无力地贴我身上,声音也比原来小了许多,“不甘心,您说这丫头是不是就逃出去了?往后再都攥不往了?”

“是吧。”手搭在颖细腰上紧了紧,劝慰道:“别那么小心眼,云丫头又不是旺财,非得抓手心里当玩意才高兴。”

“妾身可不愿意。”颖细声细气表达自己的失落。“那咱家是不是让云家占了便宜,被欺负了?”

“……”很难回答,在这方面上各人理解不同,性别的差异更加模糊了词义。男性一般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某某先占便宜后欺负,哪怕自己一脸血污也要标榜揍了对方多少记重拳;可女性往往对这个概念扩大化,娇羞着说被占便宜和哭天抹泪的说被欺负是两码事,至于没占上人家便宜就说被人家欺负她也常有的现象,很笼统。

捅了捅我腰眼,“门口了,妾身自己走。”脱离我的掺扶,整理下仪容,下巴稍稍抬起,做了两个下深呼吸后,多少恢复了几分诰命夫人的风采,“夫君前头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看颖怎么理解。坏消息是,请教过农学几位资深专家后得到准确数据。莲菜并不挑拣土质,保证水质水源的情况下,就是不派人手专门监管,亩产也在四千斤朝上,而作为冬季唯一能保证新鲜的蔬菜,关中尚未尝试大面积种植的大环境下,供不应求,又适逢新年,其售价是小麦的三倍有余。四千斤的产量已经是良田的十多倍。再乘个三,经济效益大约是良田的四十多翻,也就是云家连卖带换让其八百亩良田的产出相当于别家的三万多亩,还不算诸如莲子类的附加产出。

“好消息是?”颖听完就一脸痛苦状,按着自己太阳穴猛揉,一连串呻吟。

“好消息啊,近水楼台的,往后冬天不用愁莲菜吃了,秋天还能给你熬莲子稀饭,多好!”

“给妾身拉后院吊死吧……”

兰陵一直盯了我笑,笑得我想打人。“你从火里救的那丫头,可算是积德了,呵呵……”

“啥意思?我又没想法,凭空笑话啥?”对于云丫头,小小的嫉妒有一点,作为一个号称前知三千五百年,后知一千五百年的变异人士,竟然看不清一个小丫头的走向,的确丢人了,但不存在吃不上葡萄喊酸的心理。王家得了好地好庄子,有了持续发展的空间;云家则以农业转产迈向康庄大道,按照鲜藕现在的市价,两年就能崛起,是崛起。

“我高兴,敢说你没想法。”兰陵悠然自得的抓了几颗黄豆故意咬得“嘣嘣”做声,“叫你看不起人,还同情。我大唐能人比比皆是,小看个丫头片子都不行。在你家等了一天,走,带我看看人去,什么样的丫头能把精明强干的王夫人气得中午就喝两口稀饭,可得见识见识。”

工程进展得不错,看来是仔细规划的,今年没有那么多人手,只将靠近河岸大约二百亩的地界划分成八个池塘的规模,先牛犁,人再铲了松土出来加高河堤,可以保证雨季上河水不至于漫过池塘冲了荷叶。既然工程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保密的必要了,为了赶工期,云丫头专门加盖了一溜工棚,大肆招募进入长安找活路的流民,就地在工地上安排住宿伙食。

终于跳出王家的魔爪,瀛弱的小身板爆出惊人的能量,斗志昂扬的带领一群大老爷们朝夕赶工,毫无殷实人家里娇生惯养小闺女扭捏之态。

“多大了?”兰陵笑吟吟看着热火朝天的场景,随口道:“模样都没长出来,可怜的。”

“二女一般岁数吧,具体多大不清楚。”说起来也真可怜,父母双亡,待嫁的年龄上迎了早春酷寒里操劳,“不容易啊。”

“哦,十六岁上的样子,”扭头鄙视我一眼,“可不是让你家逼的吗?这会说得和真的一样。”

“胡说!要不是王家拉她一把,这会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帮她家顶两年债了。真要她家地,趁云家虚的时候,早两年动手不比现在利索?”十六岁,兰陵对外甥女的年龄肯定比我清楚,看来二女一直在虚报冒领,呵呵,鬼丫头。

“嗯,说得好听。当时你家真下手了,先不说地,趁人之危的坏名声就能臭到三代上,当我不知道你夫人打什么主意么?明明自家包藏鬼胎,还硬挺个脸朝上面贴金。”兰陵撮撮手,笑道:“你夫人的手段我清楚,不会就此罢休。你也别因为是个丫头就心存同情,尽管放手让你夫人折腾,我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大本事。”

“这才是鬼胎,”鄙视兰陵一眼,这婆娘什么心思瞒不过我,“好了,少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没一盏省油的灯,有点羡慕崔彰,那家伙成天抱怨他婆娘瓷笨。显摆的!

“呵呵,哈哈……”兰陵隐蔽地踢了一脚,“这才合了道理。吃穿不愁,没有后顾之忧的人就越活越弱,时间一长,连点应付突变的能力都没有。若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没有你家这么咄咄逼人的挟迫,按这丫头的年龄,说不定正在哪个大户人家舒舒服服当小媳妇呢。”

“骂人呢?”

“不是,”兰陵摇摇头,“你想岔了。我在想啊,大唐身边有个吐蕃未必是坏事,而我们大军百战百胜的攻城略地也未必是好事,眼前就是例子,把那帮胡子逼到绝路上说不定就没法控制了。日久生变,豢养,我们时间不多了。”

“哦,还是骂人!”

前脚送走兰陵,后脚上老四和二女就进门了,颖一脸正气地端坐中间。二女老四缩眉凝眸地陷入沉思,整个房间气氛凝重,让人有进了梁山聚义堂的感觉。“瞌睡,不参与,你的商量,我明天还忙,先睡会。”摆明立场,滚炕上去了。

颖是聪明人,我不担心她会用出来非常规战术,主是觉得被耍了,一时气过了头,其实……我多少也有这种感觉,却又挑不出人家的毛病,这才是最窝火的。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吵醒了,好像是老四的笑声。仨女人不知道弄了什么点子出来,不过老四既然敢这么大声笑,又没有听见颖出言相斥,估计心情也好转了。揉揉眼睛,探头看了看,二女正横在颖怀里耍赖,老四头上多了几个簪子,嗯,看来烟消云散了。

“搞什么?人家可都是学者,学问人,又不是庄户农户的,想雇几个就有几个的,钱给得再多也不会来。”不知道她三个弄了个什么打算,想从农学里淘点有本事的回来帮工,异想天开。

“还不是庄稼把势?”颖凑我脸上不依不饶,“夫君可是学监呢,务农的人不朝庄稼地里跑去哪?”

“去,少贬低我的工作。说你不学无术吧,还嘴硬。朝廷里都挂了号的,大小是个官,跑咱家里帮工?不过……”转头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说成雇佣,请人家过来指点指点未尝不可。常贵不是年上都请来了,好吃好喝好话都说上,读书人好面子,我堂堂伯爵这么礼贤下士,又是行政主管兼半个财务处长,他们也乐意攀这个关系。“嗯,不是帮工,是请人家指点,来了要尊敬。临了不能给酬劳,要堂堂正正行谢礼。你也要注意身子,别太操劳。自己又是小心眼,不吃不喝的我心疼又不好劝。”

“麻烦的,依您。”颖笑逐颜开,偎在我怀里磨蹭几下,“妾身只出面招呼,一切由管家去办,不为这事费心了。”说着拉过二女塞我怀里,“长时间没吃饱饭了,心一宽就发饿,得好好垫垫肚子。”说罢一个人宵夜去了。

颖刚出去,二女开始乱拱,“就十七了……”

“就个屁,”抬手朝翘翘的小臀部一下,揪了二女鼻子笑道:“扯谎。”

“您就当十七,就算虚岁呢。”二女将我扶正,塞了个大枕头靠好,蜷缩我怀里。

“嗯,我又不固执,你着急?”拍拍二女脑袋。早都把抓髻改了,松散的堕在一边,一副少妇打扮。

二女仰着脸,皱了鼻子娇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提醒您,怕您把妾身忘记了。”将我手按到身上,脸色羞红,“趁手不?”

趁手,就是下不了这手。我不是善男信女,碰见好看的也满脑子不堪,色迷迷嘴脸。可抱了二女就怪怪的,如今这样子,要说不能怎么怎么样连自己都不相信,十七岁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不为别的,就为两人在一起时候那个感觉,很奇妙。二女估计也一样,嘴上急而已,小丫头和我在一起时候表情丰富,脸上就写出来了,很默契的交流。

其实两点一线的生活也不完全是乏味无聊,除了刺骨的寒风,相对懒在家里,农学还是有点乐趣的。或许懒散和时间太长了,偶尔变换一下生活方式也不错。随着春季里连续两次人员抽调,农学逐渐已经有学院的样子了。包括委派出去的人员,足足汇集了各地二百三十名农业专家,我这个少监终于有了底气,而学监大人则卯足了劲要把农学发扬光大,于是那张死人脸比以前显得更恶劣了。

午饭上,跑东门里称了点羊杂碎刚想偷偷躲办公室喝两口小酒。刘仁轨出现了,没点客套话,“少监,最近常有农学的人朝你家里去,能说明一下原委吗?”

“快,坐,学监别客气。”起身把刘仁轨拉到桌前坐好,把羊杂碎摊开,递了双筷子过去。“还有热乎劲,趁了吃。”

“不急,”刘仁轨摆摆手,拒绝筷子,“时辰还早。话说完再吃不迟。”面无表情地盯了我答复。

“这个……”我笑笑,“若说学术交流的话,您肯定不相信。家里有个荒坡,种了百十亩果树,也算是在农学之外给咱提供个下放锻炼的场所,毕竟就算是关内也有许多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图费人力物力却没有产出的荒地颇多。在下努力找个最合理利用土地资源的方法出来,以不浪费我大唐每分土地为根本,用最有效的方式利用资源暂时还处于摸索期,为了不给学院和朝廷徒增负担,自家出钱搞的项目。”

刘仁轨沉思片刻,习惯性地敲击桌面,“也就是以权谋私?”

“事物总有自己两面性,这么大个罪过,在下实在担当不起。”笑着拱拱手。爱怎么理解都成,从刘仁轨嘴里就说不出好话,习惯了。

“有心得么?”刘仁轨不理我狡辩,“私下里我管不着,可应差时间将人放出去,少监自己觉得妥当么?”

“哦,这个您误会了。的确有心得,所以才出此下策。”私下里,成天早上来下午走,私下里谁有空跑我家指点?到我家提高业务水平有什么不好?“长安附近为例子,千百年来以土地肥沃著称,但总有几块地不合人意,放在那里不利用可惜地,利用了没产出可惜工夫……”将云家变废为宝的过程详述一遍,不同的是,云丫头暂时变成我一个远房亲戚,但事迹还是值得标榜的。“不一定非得种庄稼,蔬菜,果木都可行。得了这个启发,家里的荒坡就作为试验田,关内这样的荒坡荒地比比皆是,若都能如此利用的话,百姓的生活就能有所改观,食物种类丰富起来,粮食的需求量无形变小了,是这个道理吧?”

刘仁轨笑着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少监既然认为自己所述有理,就不该公私不分,若真为了百姓着想,完全可以一纸公文摆我桌面上探讨,私下里搞于人于己都有亏负。”

我不亏,想当年把单位的淘汰办公设备搬回家时候,大受老妈赞扬,习惯了。“是,谨尊学监训导,等时机成熟,在下一定……”

“不用等成熟,少监完全可以现在就将自己观点付之文字,待我批阅后直接送到户部。可以将眼光放宽广,不光是关中,我大唐疆域之内,随处可行。若得多数人认可的话,即便我就是有异议,也无话可说。”刘仁轨指了指桌面上的羊杂碎,“农学里既然供有餐饮,少监往后还是与同僚们一起用餐为好,虽说按你我的身份享有特供,但还是不开这个先例为好。”说罢起身就走。

开始以为刘仁轨是我滥用职权来的,可一扯到书面报告就不对劲了,刻意将大唐疆之内说得明确,隐隐在所指引。不知道他存了什么打算,若是提了大唐疆域,那就包括大西北资源开发。兰陵就是为这个事情委托我策动刘仁轨牵头,这老家伙却推托给我写报告,很麻烦啊。

“你就写,只写有关农业的部分,至于我提的那些全然不用表露。”兰陵鬼森森笑得阴险,“刘仁轨正在摇摆,觉得咱们的计划有理,却又不打算承认。一来在你个娃娃面前服软丢面子;二来虽说为官耿直,却是心机重重,他摸不清上面的意图,先用你所谓的纯学术文章作个试探,一旦被多数人接受,则可能在你的报告上以自己的名义加批注,含糊其词地表达一些额外的好处。用循序渐进的办法一步步获得认可,等到时机成熟后再透彻地抛出‘豢养’论调,其中给了他转圈的余地,也给了满朝文武理解的时间。”

“最后呢?”

“最后啊,知道你想什么。就算你的文章没人搭理,顶多让人家觉得你的学识尚欠火候,没什么亏损。成功的话,你也只扮演学究的角色,大家会认为刘仁轨果然有过人之处,从一篇普通农学文章里都总结出治国之道。到时候没人搭理你,功过都是他抗。”兰陵一合手,“可是送他个功劳,呵呵……”

“有一点,我不识字……”

“早知道,我帮你。”兰陵蔑视我一眼,“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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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缓兵之计?

兰陵早有准备,提笔就来,洋洋洒洒好几万字,完全是学究的套路,看得我眼花缭乱,不明所以。捧了一厚打作文,回家进颖喊来翻译。连续半个月,一句一句的译,用白话统统写出来,逐字逐句地反复推敲,确定真是个纯学术论文后才放心。

“夫君不放心兰陵公主?”颖认识兰陵的字体,翻译几天后就看出了我的谨慎,真到完工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同样的东西,只有你写的我不去追究,”将桌上文纸收拾停当,觉得话严重了,笑了笑,“或许还有二女。”

“或许?”颖对我的话大为受用,笑眯眯将个枕头抱身上,“妾身没听懂呢。”

“呵呵,二女年龄还小,虽然知道她心思和年龄不符,可终究不能放心。是不放心,不是不信任。你少乱想。”朝颖额头弹一下,我承认自己在这点上分配得不公平,象老天发誓对二女没有戒心,可颖的模样让我觉得更亲近。岔过这个剖析自我心理阴暗面的话题,“成天让我从农学找人当帮工,都给领导敲打了,打算什么呢?”

“学啊,妾身这些天帮您识字断字的,学了不少东西呢。若说兰陵公主别的,妾身兴许还有不情愿的地方,可对人家这文章里的道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早能见了这说法,也不至于让云家占咱这么大便宜。”颖将抄写的白话部分仔细地收到箱子里,“往后夫君回来多传授些农学上的东西,妾身这心思跟不上用,这次让云丫头教个乖是好事,想事情比以往更活泛了。”

颖本来就是聪明人,就是固执点,这点尤其体现对土地的渴望上,俩人为这个还吵过嘴,没一点效果。这次云丫头的举动对颖的触动太大了。头几天人都有点不对劲。心里有气是一方面,但正统的思维方式在现实面前遭遇了挫折才最让人受不了。颖觉得自己落后了,还没有到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地步。却起到了警示作用。

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比以前有进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补进的动力,这点上颖比我强,我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那种,煮熟的鸭子。不过我不打算改正,大部分男人都有这毛病,连刘仁轨都难免。

报告递上去,兰陵的字女性化特征少,铁画银钩的让刘仁轨赞叹不已。诵读后觉得文章写得朴实无华,文学功底更是难得,但始终没有对内容有评价,喊了半天好等于没喊。

滑头的清官?心计重重的耿直官员?自相矛盾啊,看来官场这混水还是少趟的好。相处这么长时间,相互间也有了大致了解,都不省油。伪君子和正人君子之间区别不大,两者我都佩服,所以不打算花时间去区分,一律按照伪君子看待。

或许因为我声名在外,或许有人暗中配合,论文送上去就引起重视,前后没十天工夫就被户部当作一项利民政策摆在了桌案上讨论。而朝中普遍对我的观点持赞成态度,其中也夹杂尖酸刻薄人士的反对声音,很正常的讨论氛围,看来李家兄妹俩一明一暗也配合很到位。

既然农学上的二把手提出了这个观点,作为一把手就有责任将农学的颜面和声望维护到底。刘仁轨声称一切是为了农学的利益,至于学术上的观点意见,在一至对外的同时,他保留自己的看法。

很有趣的场面,刘仁轨一面在朝会上依理凭据地和反对派逐句逐字地争论,私下里却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同我两人探讨时则站了反对立场寸土不让。看来这家伙深黯马列之道,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可行性上尚能两人平手,一旦扯到哲学上我就力有不殆,常常被杀个惨败。

最近被老刘搞得有点神经质,再和他混下去,恐怕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会发生扭曲。和兰陵预料结果相反,不是我在潜移默化刘仁轨,而是老刘有步骤地对我进行改造。要坚定立场,要厚颜无耻地闭关锁国,精心打制了个座右铭放在桌上,“大病初愈,请勿刺激,谢谢。”每当老刘出现,我就把铭牌冲外,只谈风月,不谈公务。

天气越来越暖和,为减少和刘仁轨碰头的概率,我尽量躲在试验田里看油菜和芥菜演A片,同常贵等专家交谈起来舒服多了,还间接的树立自己礼贤下士的积极形象。当然,用毛刷对植物进行性骚扰的工作还是由以属下动手,我会远远地看着,蜜蜂显然不喜欢有人抢了它们的角色,冷不防扑上来报复一下很危险。

“那边一片荒的,滥草一大片,”正看得出神,豁然发现老刘突然到了跟前,赶紧打岔撤离,“怪浪费的,我去看个究竟。”说着就欲撤退。

“不是草药吗?”刘仁轨见我自言自语,拦住问道:“少监开春时候专门叮咛过的,有不妥?”

“噢!”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忘记了,最近一忙,早就没了印象。”

“一天天的长,不知道这草药是个什么用法,少监还是明示下去为好,别过了季节一,坏了药力。”刘仁轨好奇,拉我去草药地里视察。

我没接触过草药,不知道从高原迁徒下来还能不能保证药效,也不懂什么时候药力最强,不过按现在这个模样看,应该够大了吧?“这个……在下没有深入地做过研究,还属于摸索阶段,有没有药效还不一定。”蹲下去拔了根叶子,想学吐蕃臭男的模样嚼了一嚼,还是算了,我没神农那么大命,万一因为换了地方良药变成毒药,有个三长两短这年代连个卖人寿保险的都没有。不过样子做出来又不能让一边的刘仁轨笑话,咬牙塞嘴里藏舌根底下一阵空嚼,豪壮道:“试药,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嗯。”刘仁轨捻了短须微笑着看我做完吞咽的动作,才徐徐道:“少监鲁莽了。牵头羊来试试又未尝不可?我农学里懂草药的何止一两人。大可不必以身试险。”

这老家伙太坏了,若我真吃的话,现在已经有毒发身亡的危险。竟然还说得笑眯眯没事人一样。假装吐渣子给舌头下扣出来,“鲁莽了,为国心要,嘿嘿,哈哈……您在,在下去找行家辨识,告辞。”

将草药的成长期分成数个,不同阶段里有不同的药效,按阶段测试最合理。最终还得有经验的老军医长时间的临床效验得到广泛认可后才能投入使用,我问过了,不是广东籍,放心。这年代医生责任心普遍较高,不是随手抓些新研制没经过临床的药物拿广大患者当试验品的生化悍将。当然,农学作为生产商也没有给人家提供大把的推销提成费,我也没有热衷于临床报告上出现惊人疗效报有加官进爵的念头;慎重、医德、名声,都是值得尊敬的东西,功利化会引发灾难。

一切都刚刚起步,要慎重再慎重。作为唐帝国唯一的半文盲学者,能把农学从无到有,一手策建起来形成现在这个规模,太自豪了。颖也这么认为。她为我能取得今天这个成就而欢喜,认为我有能力再接再厉,给家里果园找来更有专业水准的园丁,并一直试图这么干。

“过年发的细粮呢?”晚饭上凉调的几盘野菜都不错,但被出现的荞麦饼子坏了胃口,“再穷也给凑合给口米饭吧?弄这玩意就过分了。”

“还操心过年发的细粮呢。”颖笑着将荞麦饼掰了块塞我嘴里,“就几小袋,早和咱家面缸、米缸掺一起了。荞面属阴,克油腻对肠胃好,周医生常把荞麦掺草料里喂牲口,开春比往年都壮实得多,油亮油亮,把云家比下去了。”

“……”这就对了,我妈当年常逼我吃荞面饸饹,现在娶个老婆又逼了吃荞面饼。我对杂粮没有偏见,从小不挑食好养活,可荞面除外。“打明就别让厨房麻烦了,咱一家三口到牲口棚里用饭多方便,”回头看了看正愁眉苦脸的二女,“是不?”

二女配合地点点头。

“不吃不行。”颖懒得讲道理,我和二女面前一人一块分配下来,“今年收了麦子咱家就补种一茬荞麦。农学上的大人说了,将良田一分为二,一半种荞麦,一半种黄豆,每年交换一次地界,能给来年麦子收成提高一成。”

“谁?谁这么缺德?”从打春后农学里手上没活的专家轮番朝家里指点,果树、农田、水利,什么专业都有,算算前后也来十几位了。“告诉我名字,扣他奖金!”

颖笑着打我一掌,“妾身只接待,地里、坡上都是管家前后的伺候着。不吃就不吃,好端端扣人家俸禄干什么。”

哦,怪不得,就说最近回来老远就看见田坎上怪怪的,原来是田亩中间的灌渠重新走了一遍。“乱折腾,以前不好好的?”

“以前咱家高云家低,灌地一直不趁,现在地都归了咱家,就得把这个弊病取了。”颖咬了口荞面饼嚼得皱眉,见我光吃菜,只好喊丫鬟换个主食,“果树都疏了,朝咱园子里挪了不少,过了植树的季节,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你自己折腾,反正咱家花园都毁过了,除过池塘和鸭脚树,别的爱咋咋。”

“就别提池塘。”颖小脸一扳,“云家朝挖的烂坑里放一天水,哗哗地糟践,还给清理的河泥都铺到自家池塘里,这可是两家的河,弄得和她云家独占了一样。”

“神经病,那么长河道,要泥咱不会自家挖,跟人家抢啥?放水就放水,又没耽搁咱灌溉,你还自来水公司的?明儿上门去收水费,看不给你吐出来。赶紧给你黑馍吃完,当我看不出来?根本就不爱吃,弄虚作假。”

“明就抢去,”颖拿了荞面饼骑虎难下,胡乱掰了几次,就再没动过一口,一门心思吃菜了,嘴硬道:“比縻子好吃,是吧?”

“比青砖也好吃。”二女已经憋笑憋个大红脸。颖忍不住笑了起来,朝我身上虚打几下。习惯了,挡都不挡。等打完起身招呼丫鬟让厨房下三碗面吃。“黑馍拿去喂鸡,下回敢让我吃这个咱俩就没完。”

蹲了河口看云家植莲菜,其他池塘水都放了半尺多高,单独将一个涝池(几乎没水,但稀泥很厚)作为育苗塘,关中人干这个不习惯,池塘里埋母藕的十几个帮工滚得和非洲人一个颜色。有意思,到处都是学问,看来云家丫头打莲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将栽培技术学得这么过硬。

忽然想起云家遭灾不久后和观柳的程初众人灞桥相遇那次,家里才闹灾,云丫头应该没有心情去观柳,而灞河、浐河交汇处就是长安著名的“蓉园”,长安最早种植莲藕的地方。天啊,使劲朝脑门拍了下,估计这丫头早就打莲菜的主意了,看来这几年一直偷偷学习种植技术。

可笑啊!我可怜的瓜婆娘,成天被云家几亩地勾得三迷五道,又想要地,又要名声,迂回两年,战略战术制定得周详,全家群策群力,连老四这个外援都收买一整,哪知道人家小丫头早有转产的打算。而附近就王家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现钱,就是不搞那么多小动作,只要债主再逼迫几次。云丫头说不定就主动找上门来,而这会这里应该已经荷塘月色了。

自作多情好多年啊,不禁大笑起来,太可笑了。

“王家姐夫为何发笑?这池塘有不妥之处么?”

正一个人笑得放肆,身后忽然传来云丫头的声音,笑声一时没收住,拔气门芯时的声响。“有!”我一脸严肃地扭脸过去,“不妥,很不妥!”

“哦?”云丫头撩了撩额头的流海,“望您指教。”

我干咳两声镇了镇嗓,“晚了。”

“晚了?”云丫头不自然地摸了摸头顶一俩抓髻,“是晚了,年上本来说得好好的,可临到引母藕的时候突然刁难,一直拖延,按理应该三月间就出芽,的确晚了一个月……”

我是想说她这工程晚开展了一年,没想到歪打正着,不由得意起来,摇头晃脑,一副学问大大的模样。

“可能蓉园怕小女这边和它一同出芽,荷花开后夺了它家的景致……”云丫头露出一丝焦虑,很快平复,小心翼翼地望我一眼,“王家姐夫是农学少监……”

丫头求我呢,嘿嘿。“这个……我确实不懂,的确帮不了忙。”实话,没办法,我没能力让她家的莲菜提前发芽。

“农学里的学究,姐夫能不能帮小女问问,若真错过去,就得耽搁整整一年,云家……”云丫头声音越来越小,脚在地上拧来拧去,看来还不习惯朝别人求助。

“问问可以,成不成就另一码事了。”年前从岭南调来几个专家,可能有熟悉的,再怎么说也都是邻居,连池子都挖了,早一年晚一年对王家没什么损失,我还没薄气到幸灾乐祸的地步。“尽力问问,尽力吧。”

“问也没用,”颖听我将云家困境一遍,得意地扬个下巴,“妾身早问过了,岭南二月间,咱们这三月间,四月间活是能活,可年底没多少产量,白白耽搁一年。呵呵,哈哈……”

“哦?”听颖这话,最近的确长了学问,笑道:“厉害,渊博!”

“哼!”颖杏核小眼一瞪,“王家便宜就这么好占的,曲江是皇家的池子,臭丫头没那么大本事挖人家李家的莲菜,也就只能朝蓉园跑。”

这就不对了,望望颖,又瞅瞅突然爬炕角装睡的二女,托了下巴慢悠悠自言自语,“蓉园好像是那谁家的产业,谁来着……”忽然抬头问道:“蓉园谁家的?”

“道王家的,送了眉县主当嫁妆。”颖不假思索,满分。

“哦,眉县主她儿子周岁了?”我一副拉家常的模样,却一直偷偷观察炕角的二女,装睡不敬业,脚丫子乱扭。

“才不是,”颖笑了起来,“夫君什么个高性,眉县主生个女儿,生儿子的是琪郡主,张冠李戴。”

看来都是颖的闺中姐妹啊,嘿嘿。“哦,想起来了,”拍了拍脑门,打个哈欠,“忙糊涂了,睡觉,早点睡,二女来,钻一起睡暖和。”

二女平时听这话就着急平铺盖,今天却懒懒地假装没睡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拱在炕上磨蹭,颖上去就是一个五毛,灵醒了。

等颖睡熟了,给二女搂了怀里,抬手朝小屁股上就是一下。二女脸埋我怀里不吭声,没留手,再一记。“知道为啥打你?”

二女怀里点点头,轻轻戳戳我胸口,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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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养殖专业户

搂着怀里熟睡的二女,我却满脑子都是足球。若非要给二女在球场上一个位置的话,我会让她顶替齐达内的位置,年龄或许小了点,但的确有潜力培养成一台伟大的中场发动机。越来越依靠二女策动进攻的颖在成功转型为一名技术型前锋后,或许在带球突破长途奔袭上有所欠缺,但门前跑位抢点的意识绝对起一流,禁区内的杀手。超级中场和伟大的锋线组成的队伍令人畏惧,看来我这个守门员兼教练要努力了,兰陵这个貌似后卫的家伙最近进攻欲望强烈,而且和中场球员心有芥蒂,与前锋貌和心离,并时常殴打谩骂教练员,虽然护球动作一点也不像亨利,但我敢打赌,她即使朝裁判脸上吐口水也不会吃到红牌。

颖成名后在贵妇交际圈里树立了自己独特的形象,有才华却不招摇,有身份却不那么显赫,身材相貌还没有拉风到旁人嫉妒的地步,几乎能和圈子里所有人和睦相处,关系网和信息网编织得密不透风,比我更胜一筹。

不管二女父亲是谁,母系血统和自幼当朝首辅房玄龄的教化加上颠沛流离中尝尽人世冷暖,坚韧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习性,心计重重的小模样在博得我的宠爱后有成为颖依赖的小参谋趋势。

我承认,有时候也希望身边的几个女人笨一次,在我细心观察后,这个希望如肥皂泡般破碎了,尤其是兰陵。在我跟前什么角色都扮演过,就是没客串过笨蛋。学问上追求精益求精,政治上敏锐的洞察力,人情世故的老练,超凡的领悟力和刚毅的性格,我穷尽一生也难望其项。

现在说不上怜悯,在这么强悍的组合下还能一步一个脚印将家业复兴的云丫头值得敬佩。颖已经着手超限战了,呵呵,能把颖逼到这步的小丫头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情,颖给自己争取一年的时间啊。很期待后招。我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不过还是倾向兰陵的说法,看看。

“过了季节,想弥补是不可能了。等出芽换塘后精心料理,不管迟多久,只要能开花就多少有点产量。建议今年先把池子都挖好放水,稍微撒点肥料将池底的淤泥养一年。明年种植的时候比用河泥更有效。”婉转地将农学里专家的建议转达给云丫头,今年肯定是耽搁了,老天爷也没办法。“尽力了,再多也帮不了你。”

“谢谢王家姐夫。”云丫头面色如常。估计也不再报什么希望,朝我行了一礼。

“都乡亲,举手之劳,不谢。要真想意思一下,池子里捞点鱼苗撒进去,我秋天好钓鱼,呵呵。”朝地头指了指,“快去忙,耽搁季节不要紧,一年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好,来年收获更大。”

“麻烦您了,小吃食,一定收下,”说着将手里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塞给我,笑道:“小女过去了……”

“嗯,快去。”我点点头,见云丫头走远,掀起上面盖的湿麻巾,豌豆糕,一条条切好,里面还镶嵌去核的红枣,红黄相间,做得细发,老远看就工艺品,其实不合我胃口。提回去朝桌上一搁,管家来了发一块,达莱经过也发一块,旺财一块,颖从后宅出来顺手捏了一块,吃完又跑来抢一块,不多了,给二女留下。

“什么个好东西,不护着。”颖很快干掉两块,不屑一顾地抹抹嘴角,“这就让厨房去做,比这个枣多。”

“小心,吃多放屁。”云家女人当家,做个点心都比我家细致,我家厨房按理都算是名厨了,做出来也色香味俱全,可就是没这种艺术气息。“给二女留俩,图个好看。”

“谁家的?是比咱家弄出来的花哨点,就是不舍得多放红枣,没个甜气。”

“云丫头送的,谢我给她问莲菜的事。”吃完才问谁送的,看来颖最近变得豪迈多了。“这季节红枣还贵,当你熬稀饭放枣比米多啊?”

“哦,”颖掀了麻布端详起篮子里剩余不多的豌豆糕,“手巧的,要是她家垮了,非得雇来当厨子不可。年上节上送人请客到长脸。”

“嗯,有道理。”我点点头,颖这话说得很有决心的样子,看来心里有了打算。“晚上吃点甜的吧。”这季节甜东西比较少,见颖吃得香也想弄点甜品解馋。

“好!”颖拍手一笑,“不说忘了,上次去眉县主家坐席,送了两大盒藕粉,蓉园红藕晾的粉,不放蜂蜜都是甜的。”

“藕粉?”呵呵,好东西,多少年没吃过正经藕粉了。小时候老有推小车走街串巷的小贩,车上架个干净透亮大玻璃窗,里面红黄白绿的果脯码子,汽灯下照耀下晶莹剔透勾人食欲,小蜂窝煤炉子上坐一把崭亮大铜壶哧哧喷了热气。一毛五一碗,小青瓷碗里放一勺拌好的藕粉汁,小贩臂力惊人,铜壶尖嘴老远就喷了水箭,一碗清亮黏稠的藕粉就冲好了,上面摆放各色果脯,酸酸甜甜回味无穷。再后来就变成了两毛五,开始加糖了,老妈说加糖的是洋芋粉冒充的,就再没喝过。“好,不加糖!”

家里果脯蜜饯不少,剁碎装了几盘,努力按小时的记忆营造气氛,没汽灯,油灯达不到效果,红灯笼挂了进来,到也恢复几分当年的氛围。依旧是小瓷碗,颖和二女精心用果脯装扮着。各种组合都喝过了,捧个肚皮涨得发恶心,看来饮品偶尔当顿主食也蛮顶有和。

“小心挤出来,”我摆了个妊辰期的姿势,将二女和颖推远,四肢大张半靠在被头上,一个劲打嗝,“三个月别在我跟前提‘藕’字,我现在看啥都像莲菜。”

“呵呵,”颖捂了嘴笑个不停,“藕,藕,藕……”

指了指肚皮,“二女,过来给我揉揉。轻点,又不是奶牛!”稍微坐起来增加仰角,“等我老了,就推个车子出去卖藕粉,不少赚钱。”

“那就卖不出去了。又不是豌豆糕,当谁都能有那多闲钱喝口汤么?”颖也学了我的样子躺下来,不时抬脚朝我肚皮上戳戳。

“藕粉,值个啥钱?”满不在乎地把二女搬过来躺我身边。“明就拿来和面吃。”

“嗯,兴许过些年就贱了。不过现在可是稀罕物件,皇上都没说拿了去和面,岭南上贡的每年就一点,咱这边当宝贝呢。”

“那就岭南贩几十车卖,那边不少吧?”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大老远拉过来豆腐变了肉价钱。再说了,娇气呢,见不得反潮,生虫结疙瘩谁家要?您是不朝西市去,几十倍的面价钱呢。”颖指指我肚皮,“尤其是红藕晒的粉,才贵。”

“哦。”那云家发了,就算晚一年种也发了,藕的价钱都了不得,再做了藕粉,暴利。“涨涨的,咋还饿?”

藕粉有个好处,利尿,晚上就没停点,跟灌过几捆子啤酒一个效果。一早就饿得发飚,没在家里吃,赶时间直接杀到东门里刚出锅的羊肚子称了一斤,三个胡麻饼剖开塞满,拎了奔到单位,办公室里热茶沏好,开喋。

美得很,美得很,热饼热肉热茶……如果跟前有刀的放在,我会毫不犹豫给刘仁轨捅成罩滤,老家伙一点眼色都没有,还没上班呢,跑来扫我兴。

“就说院子里没见少监舞刀,”刘仁轨见我吃像恶劣,笑着摆手道:“时辰未到,少监随意。”

“哦,”努力将食物吞下去,灌了口茶水,“最近搞试验田投资过大,家里拮据省早餐,吃饼,您来一个?”估计又是对我朝家里弄劳工来打擂台,先耍赖皮混,混不过去再阳奉阴违不迟,习惯了。

刘仁轨摇手拒绝,嘿嘿一笑,“这个过分了,我清贫京官都能吃个饱饭,少监家大业大,不算拮据也不用朝家里抠顿早饭出来。”一撩衣角朝从下,“今早来到不为这抠早饭的事打麻缠。策论递上去后,满朝赞誉,圣上钦准户部与中书省制定规范,并要求农学鼎力支援,门下省审议后,通过朝议交由尚书省。”

看来皇上动真的了,铁了心要把这计划制定成国策,动用最高行政部门亲自参与进来,大阵仗,呵呵,和兰陵早有计较。抹了抹嘴,瞥了刘仁轨一眼,死人脸已经扳了起来,看不出所以。老刘身为给事中,是门下省的人,政令审议批阅都要经过门下省核准,若要通过决议的话,他身为农学学监和门下省悍将,是重要一环。

拱拱手,佯装犹豫道:“这称呼……”

刘仁轨严肃道:“仍旧是学监。在农学又不论朝政,没有给事中这个官职。”

虚伪!明明就是跑来摸我底线,还口口声声不论政,不论政你弄个要死不活的表情和谁家拉闲话?“是,是,”我灿烂一笑,“本就不关朝政的事,不过是个学术论文而已,在下要表达的都在上面了,至于什么省的,那都是人家了不得的能人管的事。在下就只作好本职工作,至于谁审阅,谁执行,可没那个胆子去掺和。”顿了顿,换了副豪壮的表情,激昂道:“若朝廷需要下效力的地方,一声令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话说到头里,我是学问人,绝对不参与朝廷制定政令,不懂,也不想靠那个扬名立万,没有本事和大人物混一起。

“呵呵,哈哈……”刘仁轨抬手指指我,“这个话说完就打算袖手旁观了?”

“不敢,不敢,”笑容马上又挂到脸上,“在下身为农学一员,凡是唯学监马首是瞻。若有需要,学监自然会亲自通知。书面上就那么点学问,在下想的会的都写得清楚,才疏学浅,瑕疵纰漏肯定不少。再全面的话就力不能及了。”话说明后,嬉皮笑脸道:“学监您知道在下能力,平时又不瞒您,是吧?”

“那就是全推我身上喽?”刘仁轨扶了扶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少监可有为难之处?”

“为难?”哦,听懂了。在我看来是累赘,在刘仁轨看来是个攀升的机会,论文只是个开端,最终的目的还是“豢养”。一旦通过三省成为国策,作为初始倡导者,再亲身参与制定过程,可是了不得的功绩。有可能一步踏入国家最高行政部门。对我来讲踏入鬼门关区别不大,笑道:“不为难,在下身患暗疾,操劳不得。若是悠闲自在还能多活三、五十年,一旦……”身手朝上指了指,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知道,辛劳啊,能撑两年下来就算命大了。”

“就因为这个?”刘仁轨古怪地笑着。

“绝不是!”我拍拍胸脯,“身为我朝农学的创始人之一,无论身处何地,身处何职,这里永远是我最牵挂的地方。若那篇涂鸦之作真有幸被朝廷看中,也不是王某一人的功劳,荣誉属于农学,属于农学里上上下下……”停了停,“一共多少人来着?”

“加上昨天来的四个,一共二百七十三人。”刘仁轨捻须微笑,“昨天我已经告知过少监一次。”

“对,二百七十三!”我握了握拳摇摆几下,“荣誉属于农学上下二百七十三名一心为国为民,不记个人得失,品学兼优的饱学之士!学监,请允许我给您提个意见!”

“哦?”刘仁轨正听得笑,忽然有意见过来,忙整肃一下,“尽说无妨。”

“私下里您是我最敬佩的人,知道您处处为在下着想,但您不能把功绩推到我一人身上,王某受之有愧啊!策论是怎么出来的?是在学监芸芸教导下,是我农学众人齐心帮协下;在下捉刀没错,做为军中文职,在下捉刀的议案胜不枚举,可不能将军功都算到在下头上吧?”

给刘仁轨个台阶下,若他名利心重,完全可以将功劳独自揽在怀里,我绝无怨言。若是觉得这么干太过分,可以打了农学的旗号去参与,也好为农学挣个好地位、待遇。若他仍旧想拉我出去,那我就按和兰陵的计划,以学问人的姿态出现,多余话不说一句!

刘仁轨撮撮手,与我对望半晌,起身大笑数声,朝我拱拱手,“刘某受教了,”指了指我桌上的饼子,“还有时间,少监慢用。”拉门出去了。

神经病,咬了口饼子,凉了!兰陵知道我不想绕到政治纠纷里纠缠不清;可刘仁轨不知道,我虽然偶尔做出淡薄名利的姿态,被老刘误会成沽名钓誉也有可能,因为他本身就沽名钓誉惯了。

兰陵写论文后和我商议过,料定刘仁轨不会袖手旁观,但以老刘的性格,还做不出和属下争功的事。要么会摆出个高姿态参与进来,本着自己的官职,又要在其中挑三拣四,又要努力促成政令,这样才显出刘氏不群风骨;要真的把功劳朝我头上扣的放在,就直接拉出农学当幌子,反正我是学问人,到时候全专业术语,没人爱听。

刘仁轨终于忙了起来,朝会,门下省两头跑,农学里暂时顾不过来,全权交给我负责。不错,刘仁轨不在的时间里,农学上下恢复了点活力,都知道我是个和气人,没那么大官威。现在农学里人都知道朝少监家里指教是个好差使,大马车接送不说,来回的礼品就不少,去了还有下人伺候前簇后拥的很有面了了,不少人愿意将一些有利农学发展的经验讲我听,“嗯,不错,到底是行家啊!”不管可不可行,一翻赞誉还是要给足,“这么好的方法,不推广太可惜了,一定要记录下来让他们那些嫉妒农学的家伙开开眼,什么才是国家的栋梁!”

“好了,你称心了吧?”早退,没有老刘在,不早退对不起自己。兰陵正家里等我,悠然自得地拿了本书翻看。

“称心?”兰陵伸了个懒腰,“才开始,八字没一撇,称哪门子心?”

“刘仁轨在,他又站了农学立场,你再推波助澜一下,水到渠成。”

“没那么容易。光规划起来都不简单,就看今年陇右上棉花的收成了。不能全是棉花,别的作物也得有。还不能操之过急,先找个部族作个模样出来,真正瞧在眼里的好处才能让别的部族效仿。”

“哦,那可不得十来年工夫,慢慢来。”说个宽慰话,半躺到软椅上休息。

“得制定完善的计划,给自己制定年限和目标,不能随口乱说十来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一年就是一年,十年就是十年。目标定实在,力所能及的范畴里,年限卡精确,尽量不拖延。”兰陵一向讨厌笼统的数字。

“毕竟从没干过这事,难免走点弯路。”

“就因为没干过才要更谨慎。不怕走弯路,就怕把弯路当大路走,分成阶段执行能尽量避免一条路摸到黑的事,有利于修改完善。”兰陵对怎么执行新政策已经有了打算,听起来耳熟,可能也是中国人的传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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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界?

朝中大佬们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我那篇冒名顶替的论文上。当然,我也很得意,千百年来,驱使堂堂公主当枪手的估计也就我一个,很拉风的事,美中不足的是,没人有幸分享我的心情。

甩了甩腕子,看来现在大家都在猜测这项政令的最终内容,一旦实行下去,会不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其中种种传闻已经散播开来,朝廷着手于土地资源的重新划分让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版本比较多,最可怕的一种就是新贵族无视国家法规,暗中购买吞并大量土地行为可能会受到惩处,政府收缴其非法所得外还要处以相应的罚款,情节严重者有可能被剥夺爵位和子嗣的继承权。

小道消息,却吹的有模有样,颖的信息网一向灵通,在接到第一手消息后就坐立不安,“是不是真的?”

“估计不是吧?”颖的表情感染了我,本来当做小道消息来听,虽说人云亦云降低了自身的品位,可无风不起浪,让人多少总有压力。

纯学术论文,不会牵扯这些东西,只是对合理利用可耕种土地资源,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合理安排农作物种植,本着因地制宜的原则有效提高平均产出,不影响粮食产量的基础上逐步发展多元化种植的概念,在阐述合理性和可行性的同时,建议对新型作物进行大面积试种等。

要本着论文所表达的精神,应该不会牵扯这么敏感的话题。新贵族兼并土地资源是在朝廷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进行的,违法是违法,可朝廷有意让与李家王朝密切相关的这些新贵逐步拓展自己的势力,以达到取代前朝遗留那些大门阀的目的。现在正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过程,扩张是难免的,毕竟大家还谨慎行事,没有到明目张胆的地步。朝廷应该还感受不到这方面带来的压力,从平时和兰陵闲聊时可以听出这一点。

现在还没有到打击新贵势力的必要吧?我不敢肯定,若皇上觉得必要就没治了。没见过李治,也不知道这个国家元首的为人,不管历史上怎么去评价。至少我来这几年里对他印象还不错,怕就怕他身后那位,就是我这不学无术的家伙也知道武MM掌权后清理权贵,多少豪门大户被连根拔起。若武MM想提前这么干,谁也没办法,在没有解决性别问题之前,我没有资格跑了元首炕上吹枕头风,是不问题。

颖是害怕了,小脸苍白。“必啥?就是清理能把咱家咋样?”这时候就算刀架到我脖子上也得让家人安心,老爷们不用是不用,用一次就得起效力。底气十足道:“该弄啥弄啥去,天塌下来我撑着,少和你那帮朋友嚼舌头。看啥?还不赶紧招呼弄饭!”

颖怯怯的问道:“真不要紧?”

“要紧,要紧我早就知道了,还等你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大马金刀朝椅子上一坐,端了茶碗慢条斯理地嘬了口,“别人害怕是他们亏心事做多了。谁敢指名道姓编排咱家不是,我就敢穿了官服拽他去金銮殿上理论。”

“云家……”颖有点不情愿。可夫妻俩没避讳,该说还得说。“云家的地……您说呢?”

“云家咋了?哭天抹泪的要换咱家准备种藕的宝地,敢不换就能死到咱家。乡亲父老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咱家是怎么帮云家的?提过地没有?她硬从咱家抠了这么好的水塘种莲菜,若不是看几十年老邻居份上,谁愿意拿水塘换没收成的旱田?”拍拍桌面,盯了颖看,一字一句道:“谁敢朝这上面说,就给他掰了指头算收益,看哪样合算。记住,咱家是吃亏的,是碍着情面上体恤她一个小丫头撑这么在家业不容易,是以好换次,换!”

“可是这话呢。”颖眼睛一亮,一脸委屈,“就说呢,为帮云家,咱自家受了多少屈,挨了多少数落。光为这换地的事,您被扣个败家子的帽子不说,妾身也背了个不帮家的坏名声。”黯然一声长叹,凄苦道:“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好了,戏朝外面演,少在我跟前恶心,”摆摆手,“招呼厨房多弄几样菜,今中午农学里打算味猪呢,做一锅猪食,饿一天了。”中午本来打算出去吃,刘仁轨回来了,拦住我喋喋不休地讨论政令上几项模棱两可的说辞,还让人打了饭菜坐一桌吃,胡破坏我食欲。

但愿是谣言,仔细回忆最近和刘仁轨的谈话过程,论文本身没错,出发点也是好的,可其中蕴涵的战略思想已经若隐若显的被提了出来,围绕这个问题,大佬们分成了两派展开了激烈地争论,刘仁轨虽然没说是自己提的,但从他并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情况来看,老刘估计是导火索,挑起是非后跳出圈子冷眼旁观。

不意外,老刘做得很正确,他在京城属于孤家寡人,暂时还没看出来有政治上的盟友,不偏不向正全了他的处世原则,虽然兰陵早先打算让老刘出头的算盘落空了,但并不影响整体计划的实施。这是个关键时刻,我不明白在这么大政令的审议过程中怎么会流传这么个谣言来,难道有人想颠了实行政令的同时将门阀势力扼杀在摇篮中?

兰陵,我不想这个时候问她,没必要,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一般。大不了那占地不要了,爱收收去,比王家胃口大的人多了,杀鸡儆猴的事情轮不到我。颖虽然还不放心,但因为我的镇定有了底气,该说该笑基本恢复正常。

吃完饭,随手拿了份军部才送来的军报看,我还是左武卫的长史,薛仁贵自从来家里探病后就再没做过任何指示,而军报照旧朝家里送来一份,一直没停过。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看报纸,已经养成习惯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中级将领,虚荣心也多少回归一些。

还在僵持,吐蕃依旧拼死把持着三茬咱口,唐吐联军面对吐蕃居高临下的固守战法没有一点突破,看来胶着状态还得维持一阵子。现在就看在吐蕃境内搞釜底抽薪计划进展的如何了。胡乱翻了翻,吐谷浑,剑南两地的消息居多,可能是唐朝这边思想工作做得到位,也可能是南诏因为吐蕃大军被牵制在北边而产生了想法,秦钰那边一派和气,没有当时出关时想像的那么艰难,是个好事,但愿能长久些。

没有看点胡乱又塞到皮封里,让颖给我锁起来。颖对这些东西都很崇敬,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锁到檀木盒子里,又恭敬地将钥匙递给我,看得我笑。

“又笑话妾身。”颖拧身朝炕上的大箱子里翻东西,“军机大事,夫君可不能马虎了,您这手里捏着千军万马的,稍微有个闪失前方就得多死多少人。”

“哦?”还真没想到这个评价,千军万马,想都没想过。能送到家里来的也没什么机密可言,唐军部上的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的,很多真正的机密我这个身份还没有资格接触。笑道:“外头可不敢这么说,小心人家听了笑话。”

“怎么不能说?上次高丽上您不是就运筹帷幄之中,三军用命千里之外么?又不是希罕事,知道的人多了咱家因为这个得了封赏,逢人就想问妾身呢。”颖话里透着得意,翻了匹缎子出来朝我身上比了比,“您是不喜欢招摇,单人单马的没点气势,真要论功行赏,可还不得个大将军坐坐?”

“嘿嘿,大将军,人家大将军可十几房的钾肥回娶,到时候你就女将军了。”天气看着热了,颖打算给我做几件单衫子,忽然想起家里棉布存了不少,“棉布的做件给我,那个单衫虽然没缎子的好,可结实多了,骑马上也不怕磨。”

“娶几十房那也是本事,”颖笑着朝我身上乱缠,“您要真做了将军,家里就俩女人伺候,别人也笑话,到时候不用您开口,妾身就给物色去。”

“那可得混个将军干了。”一脸委琐笑得恶心,“到时候别食言。”说着将一旁学算盘的二女拉过来,“一个东宫,一个西宫,气派。”

“这话可不敢乱说,”颖朝我捏了捏,一脸紧张地环顾一圈,“别将军了,就这样活得自在,听夫君说得头皮发乍。”

看了看怀里的二女,表情平静,没颖那么敏感,不由笑了。我真要造反的话,说不定还趁了二女的意。“说话呢,棉布衫子给弄个。”

“都没染,白花花的穿了吊孝一样,谁家敢让您上门?等达莱弄利索了一起送去染。”颖选了个合适的料子细心的包裹起来扔到炕沿上,“往后还是穿缎子好,棉布看着粗,套身上没个样子,缎不缎,麻不麻的,您还得费劲给别人解释。”

穿个衣服解释什么,我从严不在乎身上穿的什么东西,以不裸奔为底线。男人家,有空收拾自己的都是单身,已婚男性都把自己交给婆娘打理,看起来精神是婆娘的功劳,看起来委琐也是丢婆娘的脸,和自己无关。

穿衣服无所谓,可传言越演越烈,虽说做好了最坏打算,可终究还是有点不舒服,和兰陵见了几次都强忍住没问,兰陵也好像没点知觉,从不把话题朝这方面转。

“找个合适的地方当试点,”兰陵拿了张疆域图描描画画的,“太西了不好,最好找个好控制的地界,好治理见效快,能堵了那帮老顽固的嘴,有利于全面执行下去。”

“别问我,皇上拿主意,”我瞅了瞅兰陵,这小半年里我一直都揪了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能袖手旁观了,咬了咬牙,“事情这个地步上,我劝你就放手,做好做不好都别过问了。”

“哦?”兰陵抬头看我一眼,笑道:“你当是我一人谋划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怕什么呢?”

“你要不是我婆娘,才懒得搭理。知道不是你一个谋划的,别人叫你说你再吭声,不要主动跳出来充能耐。”指了指地图。“这个真不是你该管的,有宰相有皇上,你打算一路管多久?给自己留点余地,探讨个几何题啥的我很愿意。”

“你觉得我过了分寸?”兰陵卷了地图放了一旁,坐下来凝神注视我。

“你觉得呢?”我回望过去,毫不回避。

“一个女人家的有多大野心?还是个寡妇身份,谁会当我是个威胁?”兰陵比了比指尖,指头并的紧紧,“说到这,我不想让你心里有疑虑,前后没人听咱俩的话,放开说。”

“看身份?我和谁说话呢?公主?”兰陵最近让我感到不安,我承认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从她曾经讲述当年高阳公主的事件上看,兰陵手上也有不小的权利,绝对不小。能看出来,李治对这个MM很宠爱,要我觉得,已经接近溺爱了。说不上这个感觉是怎么来的,却很真实。可感情终究是次要的,有时候割舍一段感情比切一块豆腐都来得干脆,这就是我喜欢兰陵却一直有戒心的原因。她再这么下去,有走邪路上的危险。

“就当自言自语,天大浑庆都能说。说完就撂过去,我尽是不往心里去。”兰陵坐端正,“魏徵当年满朝文武的面前还敢连说三声昏君,你怕什么?”

“我倒不怕说昏君,我怕说完你我之间从此再没从前的信任。人都在变,你要变也不能这么快吧?慢慢的给我个适应的时间,或者让我觉察不到最好。可这么突然的就……”

“你指什么地方?”

我指了指兰陵身边的书堆,“多久没碰这些了?小半年了吧?”我从最底下拉了本手抄出来翻看一遍,“这还是去看时候的抄本,我敢说,如今上面的例题你都不一定能作对了。”

“嗯,”兰陵拧眉点点头,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你说得对,好久没碰那么些东西了。”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表情变得苦楚,“你说完。”

挨她坐下,表情看得我心疼,将她拉在靠背上摆了个舒适的姿势,“这世上,这些话只能我对你说,别人兴许是没有察觉,兴许不愿意开口,我不行,你喊我郎君时候,我就已经担起这个责任了。有时候责任比性命还重,我不想猜测你的意图,或者连你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还没有强大到有重新制定规则的实力,所以就要遵守别人定下的规矩,提醒你不要过线就是我的责任。”

“规则,是啊。”兰陵点点头,伸手拢的拢我的头发,表情和缓地朝我脸上磨蹭。

“好好活下去,忘记这个话了么?太靠近权势了,心不由己的时候就难免作出错误的判断。我是个谨慎人……”

“所以你一直对我有戒心?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兰陵将身子贴了过来,暖暖的感觉。

“文章是晚送了几天,作为当事人,我有权利将它读透彻。戒心,有戒心不好么?你对谁没有戒心?”

“对你,”兰陵将体重交给我,“感觉到了?”

“扯谎。最近呢?这小半年呢?”她重心移到我身上,心里变得充实起来,男人都喜欢这种感觉,至少面前这个女人现在是不设防的。

“忽然被你拉了回来,然后心里有点空空的。”兰陵细声道:“其实也不尽然,你敢说这些话,说明你还信任我。咱俩都在自相矛盾呢。”

“嗯,这就合理了,不矛盾才危险。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的时候,这个人也就活到头了。说明现在还理智,若你再走下去,我就再都不言语一句。”兰陵太聪明,那种让人很舒服的聪明,可最近却给我一种宝剑新磨的感觉,锋利,暂时还没有杀气,却透着寒劲。一次危险的蜕变,我怕别人也有这种感觉。“大智若愚,钝刀子往往比利刃更有效。”

“你在教唆我?”兰陵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一直这么干。”

“是你听岔了,女人偶尔笨一次也可爱。和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智商有问题,对男人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

“咱俩总得有个人装笨,你是男人家,就不能学着让让我?”兰陵长出一口气,“最近真的很累,你不提醒的话,我竟然感觉不出来。”

“回来了?”

“嗯,可能走得太远,回来就想靠你身上睡会儿。”兰陵扯着胳膊将郑好的疆域图轻轻揉成一团,自言自语道:“为国为民,都是扯谎的话。抱着这个目的去的,可一路上就越走越偏,景致不同,人的心情也不同,一路上景致心情不断变幻,逐渐就忘记了最初的想法,忘了最终的目的……”

“所以说冲了权利去就更现实些,能更快达到为国为民这个目标,相对破坏力也小点,人家至少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和别人不同,离权利达近了,触手可及的东西总是最诱人的,最初的目标变成了幌子。”

“说得那么难听,”兰陵不满地增加下重量,“给我接风。”

“接谁家的风?”

“接你婆娘回家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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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明珠投暗,理所当然?

闭门造车?走出去?与农庄户进行互动交流,及时发现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提高自己?要扭转世人对农学的世俗看法,我们并不是高高在上。以上虽然不是刘仁轨的原话,可意思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闭门造车,当然要闭门造车,身为国家最高等的农业科研单位,汇集全国各地精心挑选的精英分子,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还用跑下去发现问题?有问题不会找工部解决,工部解决不了自然会递交农学,经过农学专家们研究讨论评估后,必要的情况下才会成立专门的科研攻关小组进行专项研究。

这是常识,是科研单位和服务行业的最大区别,满学院就几百人,都去搞互动那么多项目谁来负责?世俗有什么看法?难道所有的老百姓都得知道中国科学院里的专家是个什么模样,有什么优缺点?要有神秘感,高高在上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可不情愿我的人成天赤腿泥脚的满长安乱窜,又不是没有试验田。

要说这干什么就得像什么,刘仁轨自称是务农出身,他就觉得应该在基层上受拥护,和群众打好关系。我觉得农学现在最迫切的是出成果,既然走高端路线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获得高层人士青睐,并不是和台湾拉选票一样的满大街嘘寒问暖,从群众身上得不到科研基金,更得不到大好前程,虽然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追求,但不能影响我手下人的出路,农学里要上下一心在政府部门站稳脚跟才是王道。

“不行。”我第一次这么干净利落地拒绝一个上司的要求,兰陵的心血不能让这个家伙拿去给自己当政治资本,这样干只对刘仁轨一人有好处。“我不同意,这次不同。”

刘仁轨没有想到我这么直接地拒绝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惊异地望着我,后面该说的话被堵住,久久没有吭声。

“这个就不多解释,”我盯着刘仁轨的眼睛,毫不退让地补充,“我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重要的是没有经费。属下相信曹尚书的能力,工部能解决的事情用不着农学去插手,职责上泾渭分明,如果您执意这么做我没办法阻挠,但行政上我不会给予配合。”既然反对,就得把话说到前头,你可以定制度,但我不会去遵守,不给人,不给钱,爱互动你一个人去。

“少监可能误会了,”刘仁轨没想到我把话说得这么死,有点措手不及,“身为农学中的一员,有必要下去了解……”

“不必。”得打断他的解释,这老家伙口齿比我伶俐,一旦发生争论我必败无疑,道理上站不住脚就麻烦了。“民间的问题地方官会了解,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会有资料递上来,每天都有。”起身拱了拱手,“对于这个问题我会坚持看法,后园里还有项目需要属下去监督,恕不奉陪了。”说罢绕过刘仁轨迈步而去。

我很少和上司闹别扭,不太过分的要求都尽量去满足人家,从大多数方面来看,我是个好部下,但不代表可以把我当摆设,原则问题上绝不能退让,不会给任何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试验田早已没了初春的荒凉,花季刚过,眼过之处尽是一片墨绿,最大的试验项目还是麦子和水稻,麦田里已经打穗了,沉甸甸的感觉,稻秧子也小半尺高,常贵正赤脚在水田里拿了软尺测量高度,细致地做着记录。

我一直在观察常贵,有才干肯卖力,做事认真负责,处世上在农学里相对圆滑;虽然谄媚的痕迹有点重,迎奉上级和与同僚之间搞好关系的比例拿捏得不太准确,但也算可造之才,至少已经脱下了文化人那张恶心面孔。刘仁轨不喜欢这样的人,虽然对人家的才能挑不出毛病,但在为人上有分歧,常贵逐渐也察觉这一点,所以感情上就倒向我一边。很正常。

如国子监,一个学监两个少监,这是标配;可农学里学监少监各一人,级别上下有分,但职权上却分礼抗衡,相对来说,我这个少监掌握的实权比学监还要大点。当时对兰陵的做法不解,发生今天这个事情后终于明白了。用刘仁轨不等于信任刘仁轨,一是借他的名声,二是老刘为人勤奋、刻薄,能给农学起个好头,万事开头难,必须有这样的人过来主持。

很有意思啊,我就好像监军,经典遗臭万年的角色。“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常贵干得投入,直到我发问才感觉到我的存在,或许他是装的,嘿嘿。“只能说在这片地上不错,现在还不确定送上来新水稻的适应性,但从目前来看比一般的稻秧长势好。”袭承了大多数专家的作风,常贵在行业内还是很严谨,“还得看各地试种后的结果,唯一不好的是育种上没办法在民间完成。若要推广的话,农户每年只能从官上领取稻种,徒增加官民的负担,所以只在这种试验田里种植。”

“哦?”很奇怪的说法,有高产品种却不推广,种试验田有什么用?好品种有个衰变期,一两年内保证产量,但后面就难免衰退,二十一世纪上,大多数农民都不会在收获季节选种留种,农务站上直接购买更合算。我招呼他上来,“负担,烦琐吗?”

“嗯,”常贵田坎的木架上拉了个脏麻布片子胡乱擦迭脚,穿了鞋蹲我旁边,“其实从前朝开始,官家手里不缺乏高产量的好种苗,”指了指前面一片麦地,“这个麦种是目前产量最高的,比关中地区的平均亩产高了两成有余,但民间无法留种,一旦到第二年就连旱田的产量都不如了。”

“哦,这样啊。若不考虑这些呢?比如说官上统一分发,每年发放一次好种子,行不?”

常贵摇了摇头,“一来资金不充裕,二来人力物力达不到,三就是民间可能还不习惯这个做法。毕竟我朝疆域辽阔,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在下以前待的勉洲,交通、运输都不便利,不要说分发,就是农户过来领取一次都不容易,这样的地区比比皆是,又不可能在每个地区都成立育种部门。所以如今农学上钻研的还是以能留种作物为主,产量上肯定要打折扣。”

这就明白了,这个时代没有便捷交通工具,公路建设受自然环境约束太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基本靠面谈。全国范围内大力发展育种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育种机构都是在相对较大经济实力较强的城市周边设立。

一直认为技术原因导致古代亩产量较低。看来我对古代农业上的认识存在误区。千百年的钻研,在技术上还是有积累的,但环境上的制约影响了农业发展的思路,古代对农户能否留种很看重,高产品种因为不能留种而被淘汰就可惜了。二十一世纪则相反,高产就是王道,农户能不能留种不在考虑范围,反正种业站每年按时供应。

常贵不错,我拍拍他肩膀。“好好干,我们农学里的职务还不完善,我想找个机会把一些空缺的职位填补起来,人选还没定,每个人都有机会。”

观念不同,我没能力开山修路让全国农民都过上亩产千斤的梦幻生活。不现实,可让我王家弄个亩产四百斤不难吧?按常贵的说法,刚刚那片麦子亩产都接近四百斤了,我要拿回家种谁敢不让?每年都拿!

兰陵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就算我成天农学里忙碌,她也恢复了没事去我家转转的习惯。到家里就看她和颖正坐了后宅院子里下棋,不错,能拿时间出来浪费就是进步,我不喜欢看她比我还忙。

“唠叨什么呢?”兰陵跟我后面朝书房走,一路见我不和她说话,光嘴里嘀咕。“仔细了,柱子!”

“哎呀!”兰陵叫晚了,一声巨响后,我已经开始摇晃,撞得结实,眼前乎明乎暗,鼻子酸酸的,眼泪哗哗的。

兰陵赶忙上前掺扶,仔细打量一遍,放心了,开始笑话我。“有什么说就是,不用死谏吧?”

“可你不听啊,就不想活了。”甩了甩脑袋,还好,没流鼻血。“往后小心了,敢不听我劝告的话,就死给你看。”

“嘴硬,我就是不听,你再撞一下我看。”兰陵掏了手绢出来朝我脸上擦鼻涕,“脏死了,老爷们哭个什么。”

“当我爱哭,叫我朝你鼻子砸一拳试试。扶好!”满脑子都是刘仁轨和种子的事,走路都不顺。“我认为这个柱子设计有问题……”

“嗯,你给去了试试,房倒屋塌。”兰陵含笑将我拽到软椅上,“撞得有气势,想什么呢?”

“事多了,待遇啊,分房啊,医疗保险啥的,居委会还一个劲催我结婚,说我现在是重点帮扶对象。”鼻子好点了,呼吸顺畅,摸了摸,没异样。“正想说呢,刘仁轨这家伙不地道。”

兰陵正被我胡话说得笑,突然提到刘仁轨愣了下,“怎么惹你了?”

“到没惹我,我惹他了。”就把老家伙的胡言乱语朝兰陵学了一遍,“我直接就没给他客气,想干什么就明打明说,弄得真和悲天悯人一样。”

“哦……”兰陵沉思片刻,“就不定你误会了,他到底没有你那么多门道,想岔也不奇怪。不要把所有人想得都和你一样,刘仁轨要政绩的话,平高丽的功劳比这个大。”

“我打算提拔点人上来。”

“什么个打算?”兰陵笑着看我,“给自己在农学里打基础?”

“暂时是这么个想法,也为以后脱身打基础。单独面对姓刘那个老鬼很累,你知道,我不习惯和那种正经人打交道。”刘仁轨喜欢无形中给周边的人施加压力,不光是我,农学上下都被他搞得很辛苦,莫名其妙的负担。“每个人都有缺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我的要求是只要对农学这个整体有利就行,老刘就非得让大家都和他一样半死不活。”

“这种人是压不住的。”兰陵摇摇头,“不过你也该扶植自己的势力。不用问我,有人选了招呼一声,农学上我还是能说了算的。”

兰陵一直不提到农学级别待遇问题,脱离官职之外,有意让农学成为一个单独体系,有内府独家操控的意思,看来已经制定了农学的发展道路。“还不迫切,我需要再观察一阵,毕竟那些人以前都没有当领导的经验,不能盲目了。还有个问题,种子上的事。”将农业的发展思路重新做了个调整。“良种培育上有进展,建议你规范化,规模化,尽量在力所能及的地区推广良种种植,象关中平原这种主要产区不存在分发不到位的情况。”

“也不能保证。”兰陵摇摇头,“朝廷从来没有在你说的那些高产作物上下功夫,还是以可留种的为育种首选。想改变的话,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专门划拨的育种田亩才行。”

“可以找几家先试行,比方我家?”

“你家可以,光你一家的话,没必要朝我说吧?”兰陵点点我鼻子。“怪不得红鼻头呢,打什么鬼主意?”

“看,你一推行个试点,我家就能重新规划下田产……”

“规划?”兰陵笑得诡异,眼睛忽闪忽闪,“是规划还是侵吞?”

“没意思了吧?大家都聪明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开呢?”抹了抹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家可专门为了给朝廷当试验品花了大价钱购置了试验田呢。”

“可是大价钱,你婆娘都眼红得快不会下棋了。”兰陵笑得合不拢嘴,“别听满街上的谣言,没意思的话。如今前线吃紧,朝堂上正齐心合力抵御外敌,这么干是自毁长城,得罪的都是显贵。现在正追查谣言的根源呢,吐蕃人的嫌疑最大。本身就不合法,朝廷也没办法出面避谣,只能忍了这口气。”’

“哦,我也认为是谣言,不过心里有点不踏实。看来吐蕃吃紧啊,连这么无聊的谣言都散播出来。”

“当然吃紧,还不是一点。不过这谣言也的确歹毒,弄得人心惶惶还没办法澄清。”兰陵得意地扬扬下巴,“从开始收鸟嘴算起,一年多时间,上月里根本没收到多少,价钱一涨再涨都没见效果,看来吐蕃那种鸟快绝后了。”

“那今年吐蕃青稞的产量一定要打探清楚,和往年做对比。对于鸟,不用限制在一个种类上上,只要是飞的,全给它买下,从乌鸦到鹞子,嘴重了买爪子,爪子重了买舌头,反正你拿了吐蕃的粮食糟蹋吐蕃的物件。”想到听农学几个专家对农田里害草清理时抱怨得出的构思,“其实杂草祸害庄稼和虫子祸害庄稼一样厉害,派人去找找青稞田里的害草,放出谣言,就说我大唐要无限收购这种草,还必须是秋天里长老的,有前头收购鸟嘴落下的信誉,吐蕃人肯定相信。等秋天把青稞祸害完了才去拔草,到时候胡乱给他们点青稞酒花露水啥的。”

“我觉得把你直接放了吐蕃去比养草还厉害,你就是个大祸害!”兰陵捂嘴笑得畅快,不时朝我脑门上撞红的地方戳一指头。

“活到老学到老,要不是农学里专家提醒的话,还真想不到呢。”这年代没有那么多选择,粮食多寡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安稳,大部分的朝代更替都是由天灾直接引起的。“也就是说说而已,不过那高产种子你多留神,我觉得能单独将这个部门划出来最有效率,交通便利的地方大多是粮产区,能照顾的首先照顾。实在不行就将部门商业化,用科研成果来养活自己,不分发,耕农自愿购买种子,算下来收益不少啊。”农学要是成立自己的商业育种部门,那就没必要看人家脸色要经费了,钱山钱海。

“胡闹!”兰陵不满道:“行商行到庄稼地了,做谁家的生意我都可以不管,可赚农户的黑心钱,单从我这里就过不去!”

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就成黑心钱了,又不是卖假种子。兰陵觉得话重了,坐我身边温言道:“或者算下来是农户和国家得益了,可这话在外面万万说不得,不是你我说不得,连皇上都不能开这个口。这事我留心,尽量能找个地界先搞起来,仍旧是朝廷无条件供给,产量高了朝廷也得益。”

“不用敷衍我,我又不是想赚这个钱。既然有难处就算了,不过我家明年要播高产种子。你庄子上要不?”既然直着说有困难,我不在意贿赂一下。

“要,怎么不要。”兰陵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有你呢,我可得沾这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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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集体、个人

自从拒绝刘仁轨的无理要求后,老家伙再都没提这个事,也没有因为受了顶撞产有刻意针对我的行为;我也乐意将这件事揭过去,见他依旧是恭恭敬敬,一团和气。

麦收前,刘仁轨再次建议让农学的专家下去和工部在关中各部粮产区协助监督,我寻思了下,答应了。既然着手粮食产量,进行一下实地考察还是有必要的,临行前给大家都打了招呼,不插手工部的正常事物,只考察,不监督,不要让人家对农学产生误解,手伸太长了有害无利。做动员报告时候刘仁轨就在我旁边,没有提出异议,老脸板得死平,看不出究竟。

不是和他对了干,在确保农学的独立性的基础上,既然和工部是盟友,就不要干一些让盟友厌烦的事情。现在正和工部处于蜜月期,曹尚书竭尽所有的为农学提供方便,没有理由去破坏这份和谐,我在其中扮演个缓冲的角色。努力去消除刘仁轨带去的外交压力。说个难听话,曹尚书这么合作,大部分是冲了皇家的面子,而我这个少监多少还能说上话,至于老刘,人家该不认他就不认他,没人愿意和个麻烦合作。

刘仁轨估计也认识到这点,我行我素的同时也对少监所作所为极少约束,时间一久,农学的两位领导之间形成了矛盾的默契,看似格格不入的俩人却高效地引领学院步入正轨,短短时间里让农学的规模一扩再扩,并形成了独有的风格和运作体系。就这一点来看,不得不佩服兰陵当初在用人上的眼光,刘仁轨的才干固然卓越,能把我这个混吃等死之辈的潜力挖掘出来更是不易。

“不必妄自菲薄,你本就不是泛泛之辈。”兰陵被我一记马屁拍得舒服,喜眉笑眼地靠我背上,“外面那一套少用我身上,咱俩之间还用不上这么恶心的奉承话。”

“真话,怎么就成奉承了。”我有个优点,别人有过人之处绝对心服,但是不是口服就要看心情了。这些天兰陵又变回了女人模样让人喜欢,不介意说点恶心话润滑下两人的关系。“可惜了,你若是男人的话……”

“过了。”兰陵回手轻轻捏我一把,“我是女人,或许老天愿意让我当个女人,你不是说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吗?是好事。”

“看,你又误会,看来心里还有怪念头。”我笑着拽过她手握住,“我意思是,你若是个男人的话,这会就是个王爷了。”

“去!”兰陵扭身拍了一掌,悠悠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么久相处下来,能看清的早就看清了,这样的人世间少有,或许真应了大隐于朝的说法。区区三、四年时间,若将你的功绩细数下来……”

“那得有个封赏吧?起码给俩钱花。”制止兰陵说下去,嬉皮笑脸的打断,“有碰巧的事,有在你跟前显摆的想法,其实最多的时候还是为了我自己,所以算不算功劳都行。若真过意不去的话,你将内府花露水的收购价提高个一两成当个补偿就谢天谢地了,是吧?”

“美死你。”兰陵捧了我脸笑笑,“若晚生个几年嫁了你王家兴许是最畅快的事,不过现在也好。权当你欠我的,作牛作马来偿还。撩拨个寡妇家不守妇道就算了……”

“你有负担?心理上有压力。”

“没有,”兰陵摇摇头,不好意思道:“心安理得,一点都没有歉疚的想法。都是你,弄得人连道德底线都守不住。”

“嗯,我也没有,嘿嘿。”

麦收期间,放假是唯一好处。颖既然打定主意要在麦收后种荞麦,我请教了专家后,挑了最适合关中地区种植的荞麦种带了回来。如今家里耕地面积翻了一番,原来的粮仓显得小了,专门又腾了个空院子出来存放。管家最是卖力,墙壁拿石灰刷得厚厚一层,点了木炭把院子里的空房烘烤数遍,空旷煞白的大房子如同太平间。

“我明天去,你家里歇息一天。”看颖累过了,和往年不同,前云家的佃农需要重点帮扶,一来心理上有障碍,二来人手也不够,还不习惯和王家佃农搞协助。

“妾身歇也歇不住,就您说的,瞎忙。”颖平平爬在炕上正享受二女的推拿,哼哼叽叽不停,“这眼看就收完了,看产量,还是咱新买的地肥。过两天缴租子夫君管,地里就让妾身一气忙完。”

“明天带二女一起,达莱呢?让她帮忙打把手,反正麦收上棉花作坊里没人。”

“她不行,正筹建新作坊脱不开身。没多少时间了,撵棉花下来前得把新作坊布置停当,夫君不胜到新作坊上搭把手,往后那是咱家的大进项。”

棉花作坊与众不同,防火是重中之重,一个火星子就能让一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防止万一起火不至于火势蔓延波及庄户,专门选了个开阔地界,远离村落,光井就打了四口,三个库房都独立起来,谁不挨谁,中间专门引了水渠,一旦起火有个缓冲补救。

设计的复杂,工期相对长一点,现在人手不够,勉强没停工而已,达莱带了丫鬟前后操持,尽量让有限的人手发挥最大的效用。

感觉颖分派我过来是添乱,远处看达莱指挥自若,一近前就变得缩手缩脚。“我马上走,转过来找茅房,小解完就走,你该干啥干啥。”没有取得主帅亲临三军效命的景象,工匠都外来的,几乎都不认识我,人家也没偷懒,感觉自己很多余。

插不上手,满庄子乱逛。看来今年养鸡是主流,家家户户都一院子鸡,少则七八只,多则……没仔细数,大概有十来只吧。云家的荷塘已经成了气候,荷叶重叠在水面上,一派生机,唯一不同就莲蓬稀稀拉拉没几个,误了花期能有这个效果就很不错了。八百亩的荒地改造工程远未完成,云丫头带了一帮忠心佃户仍在大日头底下开挖,见我过来远远的挥挥手打招称呼。

“不过来,你忙你的!”我老远朝云丫头喊着,制止她准备跑过来的打算。这丫头有意思,眼尖,每次我从这里路过,不管多远都能被发现。旺财不知道我喊什么,满怀敌意地朝远处叫唤几声,给我壮胆。“叫啥,人家都忙,就咱俩游手好闲。”

旺财对我的夸奖很得意,吐个舌头摇摇尾巴,跑河岸下喝水去了。自打云家开了河渠口,现在水势比以前大不少,找了个木棍戳了戳,深的地方水能过腰,不错,再过几天能来游泳,比家里池塘干净得多。

庄子上有两处地方我轻易不过去。一处是学堂,我对学校,尤其是中小学过敏,准确地说是对铃声过敏,不管是电铃还是手摇的那种,一听见就生不如死。造纸作坊也不去,绝对不去,在外人看来是王家的产业,可一踏进作坊就有好像到了别人家。我的地头出现这种客场的感觉让人周身不舒服,我不愿意找不自在,来回过往刻意屏蔽它的存在。

再过一半年就好了,兰陵已经下决心对造纸作坊的领导班子进行换血,老四和二女精心挑选了自己可靠的人进入作坊适应学习。一旦时机成熟,取而代之的那一天,绝对要在里面睡上一宿来显示我的统治地位。跑到坡上找了个阴凉草厚的地方,不错,松快地睡了一觉。

“入夏了,谁还这么无聊?”在庄子上闲散晃荡了一天,刚进家门颖就递我了双皮手套,长腰,能拉半个手肘上。

“一天也不沾家,达莱都回来了。”颖接过手套仔细收起来,“军部上派人送过来的,别人都领了,就差您一人。”

“哦?拿来我看看。”听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将手套翻来覆去的端详。大气,有军用品的厚实感,手掌处加了一层皮垫,更加耐磨耐用。高腰处开了条长长的岔口,两排小空打得整齐,对于这个设计太熟悉了,根本就是系鞋带的地方,各人胳膊粗细有别,这个创意很好地解决了松紧问题,赞叹道:“不错,真好。”

“不好。”颖不情愿地贬斥着,“去年夫君才弄的玩意,今年就进了军伍,这么大便宜不知道让谁家得去了!”

“呵呵,管人家谁得便宜,冬天手不冻就行。就是给了咱家造,光从胡子那买皮子,不亏钱都是好的。”我把手套拿给颖看,“明显不是胡子的手艺,稍微硬点,可结实,咱家有这本事?”

“咱可以做棉的嘛,谁家有棉花?”颖嘟个嘴不认输,倔强道:“纱的也行,不分季节,什么时候都能戴,又不是非得戴皮的。”

“天下的好处咱不能一家沾完,知足吧。”不知道是谁的作坊,但绝对和兰陵有关,熟皮工艺改进了不少,估计谁家胡子作坊遭殃了,被弄走了传家秘技。不道德啊,偷师学艺,兰陵真的堕落了,嘿嘿。“这事我有计较,你不操心。麦收后荞麦种子发下去,通知各家各户,成熟后不要留种,往后咱家所有的粮食都不能留种。”

“老从农学上拿不好吧?”颖在顾虑,认为我的做法过于奔放,“时间长了遭人诟病,对夫君名声不好。”

“用你的,啥名声不好。拿多少都给钱了,按粮食价钱称回来的,又不是偷。”今年农学上荞麦种子不少,试验田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多余的我就按荞麦市价买下,很公平嘛。已经交代下去,因为试验需要,高产不能留种的,往后就按一万亩的需求朝农学拉,这个钱我出。不让农民掏钱而已,又没说不让地主掏钱。

“那可得给人家说清楚,咱是给了钱的。”颖不放心地叮咛,“公家的便宜没那么好沾的,夫君可仔细着。”

一点都不大气,公家的便宜好不好沾我自有经验,买几斗种子至于不。给钱那是客气,想当年我将单位视为第二个家,从第二个家往第一个家搬东西多自在,多有归属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来到封建社会,我觉悟退步了,都知道给钱了,见外了。

对这点,兰陵就不知道和我客气客气,给多少拿多少,临了连帐都不结。“咋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哦?哪疼?”兰陵拉过我,上下摸索一番。

“好几斗,可都是高档货啊。”我仰脸抬臂,手指头撮几下提示。

“对啊,你指头怎么了?”

“数钱,装哪门子蒜?”不和她客气,伸手朝腰下掏了掏,空空。扯过胳膊摸了摸绣笼,懊恼道:“谁家公主出门连钱都不带?有没有当公主的觉悟?”

“半天闹的。”兰陵红个脸,笑了起来,“当你猴急呢,原来是要钱。”甩了个秋波过来,柔声道:“要多少家里都有,随我回去拿……”

“那你可给不起。手套怎么回事?”

“我也就交代下去,当我什么都管啊?”兰陵脱了鞋袜把脚耽在椅子上透气。“随你来来回回走了一整,打算让我看什么?”

“不是带你去棉花作坊转了一圈吗?还指望看啥?麦收前后都没停工,没看现在忙得热火朝天。”

“想说什么就直说,又是要钱又是手套的。”兰陵不满的看我一眼,“和我弄这么多弯子,真当自己是兵法家了。”

“棉花作坊……你看啊,秋后一收,全国试种那么多的地界,产量肯定不小。可要是都拉到长安制造,成本又太高了,是吧?”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想了许久都没个万全之策,近处几处好说,可陇右、辽东就鞭长莫及。

“今年就先拉回来,本就是试种,看收效。往后还难说,就是推广,长安周围肯定以粮食为先,棉花尽量不占良田。”

“所以就有、得有个相应的办法出台,提早着手为好,不能让我吊了半空。今年这边的棉花我家收购,可不能压了,要买的人多。”最近农学里从各地、域外大量收集棉种,并计划从明年开始对棉花进行系统的研究改良,以配合民间的推广。这对唐帝国来说是个好政策,但对王家就未必。打定主意,在朝廷没有推出明文管制条例之前要把手上的棉货都售掉,以免夜长梦多,兰陵是个好情报员,必须收买。“我已经定了价钱,打算和崔家联手售卖,说白了就是钻国家政策的空子。”

“又不是不让你钻,说得那么杀气腾腾的。你家地里长出来的,既然没有明文规定,爱卖谁卖谁。”

“你没一点想法?到明年可不止那几片地呢。”

“没。”兰陵笑着摇摇头,“想把我拉了合作是吧?想趁了没王法的年头多捞点钱财,可就是怕自己没胃口吃下这么多,提前拉个垫背的。”

无耻地挠了挠头,讪笑道:“看,你说话还是那么豪爽,我就喜欢你这点。”

“你家送去的布匹样品不错,呵呵。所以啊,能捞时候要尽快,无法无天的日子不多了,准确地说,最多明年一年了。只要今年陇右那边种成,明年就交由三省制定管制条文,后年肯定要在局部地区实施。”

“哦,”我松了口气,看家这作坊起码还能用两年,太好了。崔家已经等不急了,崔彰先后催促几次,条件开得我心痒痒。“两年,时间够了。”

“嗯,别太招摇。你带我去看作坊时候我就想到制造的问题,往后就处朝廷管制,你家作坊还是能派上用场,朝廷不可能把持织造的事务,和现在的绞丝作坊一道理,”兰陵扶脑袋想了半会,“其实说白了还是崔家最后拿大头,呵呵。”

“别说我,就你内府倒腾这两年估计都没办法和人崔家比,百年的老家族,根深蒂厚。”这个没办法,崔家就是冲了往后的局面来的,我家再怎么发展也是个棉织企业,和人家跨国集团没办法比。往后干棉织的肯定不会就我一家,随着竞争对手越来越多,高效率、低成本、保证质量的同时还要努力提高机械化水平,达莱的担子很重啊,想想那个小身板,有点担心。

“内府好些地方都尽量避免和崔家有重叠,双方就是有了纠缠,崔家总能很快地把话递过来,双方就地商谈,重新规划自己的利益范围。你那些朋友里,崔彰是最世故的,见风使舵的本事在你之上。”兰陵寻思一阵,“尽量不要和崔彰绞得过深,内府在西边一直打不开局面就是过于依赖崔家的关系。他有个本事,一旦把人绞进去,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靠什么?权势?和内府他不敢吧?”

“不。”兰陵摇摇头,“说不上来,见过绞麻绳没?本来好几股谁不挨谁,可贴了劲撮过去,就成一股了。”扭头看了看我,“你俩年龄相差不多,却是我见过最怪的两个人。你善于经营关系,人与人之间通透;他善于经营势力,权势之间游刃有余,都才华出众,却深居简出,不拔尖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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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航海时代?

有钱能让磨推鬼?反正是互动形式,谁谁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家都有的推。我最近就常莫名的爆出推个啥的冲动,咱有钱了!

不是家里,家里的钱不是属于我的,有颖在,有二女帮趁,有多少家底我从不过问。钱袋空了问颖要就是,要来还是要计算了花,要节俭,能省则省,不能大手朋脚,浪费可耻。

农学就不同,同自己的钱袋比起来,公家的是那么和蔼可亲,尤其是最近内府忽然变得大方了,凡是计划内的经费再都没有耽搁过,没有缩手缩脚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作为领导,尤其是掌管财政的一把手,花钱要有技巧,手头拮据的要让大家知道你从有限的经费里抠出钱来为大家谋福利,手头宽松时候不能放得太开,却要员工“感觉”到最近的工作、生活环境的确是改善了,切身体会到领导没有忘记大家,没有以权谋私,是个可*可信可敬的好上司;请注意这个“感觉”,很玄妙的东西,只要拿捏准确,会大大降低成本,提高声望。

和所有的科研单位一样,脑力劳动,体能上消耗并不大,不用一口气吃十个蒸馍,拿去八个蒸馍换成一个鸡蛋,大家会觉得伙食突然间变好了,若再加一个鸡蛋的话,那就了不得了,舆论上取长补短的稍微修饰一下,那就变成了宰相家的伙食……其实今年养鸡的人家太多了,鸡蛋价钱贱得厉害,障眼法而已,伙食上的投资并没有增加多少,和取得的声誉相比较,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以上是个例子,是最近农学里做出的改善之一,实施后深得农学上下好评,少监的亲和形象广植民心。在不逾越学监制定条条框框的条件下,和这么个和蔼可亲的少监共事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

“长文,最近手上要没什么活就早早回去,才添了儿子,家里多陪陪夫人。”中午,新修的饭堂里同大家寒暄。最近天热,让食堂都熬了山楂水,好几大瓮,消暑生津纯天然饮品,广受赞誉。

“不要鸡蛋,留给大伙吃。”饭盆递进先打招呼,对这东西一直没好感,不过借口要堂皇。“菜多来点,下次就放瓶麻油在台子上谁用谁倒,要瘦肉。”扭头朝后面人笑笑,“瘦肉好吃,吃不了肥的,呵呵。”

“是,少监高义,在下佩服。”

“……”

是真话,要是牛肉我不介意肥一点,可猪肥膘就免了,吃完发蒙,上头。这年代猪都偏苗条。喂猪的人家没那么多粮食催肥,只好放羊一般赶到野外吃草。运动量一上来,猪体型都好,一杀开瘦多肥少,肥膘价飚升。

“怎么样?”端了饭盆绕过专门给俩领导设置的专坐,坐到常贵对面,“白菜那个杂交有没有收获?”

“才收了籽,现在还说不上来。不过有些籽实的外观上是和两个个母种有差异,等六月间播一次种,”常贵说到差异,不免兴高采烈,敲鸡蛋的手稍稍发颤,“不管是不是您所说的白菜,其中肯定已经有了变故。”

“好,好。”很顺利啊,已经有了怪种了,有希望。“好好干,咱农学如今欣欣向荣,前途光明。”夹了筷子菜塞到嘴里,满面笑容地硬吞下去,扭头看看背后的刘仁轨,泰然自若,这家伙就是给猪食都不会皱眉头。这都换了一拨厨子,怎么还是滥手艺,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食堂吃大灶。“是不是该在农学里开个猪圈?”

常贵疑惑地望着我,“您的意思?”

“剩菜剩饭倒了可惜,喂几口猪就合算了。”我搅拌着盘子里的菜肴,就是没勇气吞第二口。

“怎么会?”常贵夸张地拿筷子指指饭盘,“这么好的饭菜,怎么会有剩下的,少监多虑了。”

“……”

借口还有公务,端了盘子跑了后园,随手拉了个铁锨铲个小窝给猪食埋了进去,正拍土毁尸灭迹,后面传来鬼声:”少监忙啊?”

*!老刘这个杀才!扔了铁锨回头笑道:“学监好!吃了没?”

“嗯,饭菜不错!”刘仁轨俯身拾起铁锨挖开看看,摇头笑了笑,又埋上,“不吃鸡蛋,不吃肥肉,呵呵……”

“堆肥!”死皮赖脸地上前踩实,“试验田嘛,做试验!”

“哈哈……”刘仁轨指指我大笑,“算了,往后中午少监就别和大伙一起受罪了,入了东门有可口的饭馆,也少堆几次肥。”

这老家伙是个偷窥狂,变态,我就只想上去给美美拾掇一顿。东门的馆子也没几家可口的,但至少能下咽了,小菜还行。

伙计看我穿戴得体面,笑眯眯贴过来轻声问道:“客官要不要来壶稠酒?”

“行,来壶。”稠酒无所谓,禁酒令后的产物,说白了就是发酵后的米汤进行筛滤,其中加点桂花、果仁等甜料,顶了个酒字,却大相径庭。

“味道重些的?”

不解,“那就重些的,头次听有这个说法。”

不是稠酒,明明就是酒嘛,还味道重些的。会意的朝伙计点点头,“不错,这稠酒不一般,好!”今年粮食收成好,连小饭馆也已经明目张胆开始阳奉阴违了,看来禁酒令已经成了摆设。

“就月上取消,你家往后就不用捏藏着卖酒了。”兰陵证实了我的想法,似模似样地朝我抱拳道:“一开禁,小侯爷家就财源滚滚,到时候内府上进货的价钱可要多多关照。”

“不客气,”大度地摆摆手,笑道:“你最近发了横财啊?”

“不横,有点进项。”兰陵得意地贬了贬袖口,“吐蕃那边牛羊遍地,皮毛多,既然粮食上短缺,也可以拿皮毛交换货物、酒水。当时随口说一句,没想到却成了大进项。亏得你提醒胡子的硝皮之法,呵呵,如今赶制都来不及呢。”

“你又拿我的东西出去骗钱,”拉过兰陵脱下来的丝织手套打量一番,工艺考究,手工精致,“嗯,是个好东西。”

“当然,域外一双这样的手套换一套玻璃酒具呢。”

“切,垃圾换垃圾。”悲哀地摇摇头,按二十一世纪的物价,一双中档丝织手套也就三、四十大元,刚好换一套中档玻璃器皿,等值。“你就不说换点人爱见的东西?金、银都好。”

“是经商,”兰陵瞥我一眼,笑得刁钻,“金银就到头了,才是个死物件。一双丝织手套在大食换一套酒具,拉回来再换你家十几斤花露水,多解恨。”

“你就会欺负我家,还会啥?就说老四上次送酒具呢,都你搞鬼。”回去给说一下自家酒具的成本就一双烂手套,还不给我婆娘气死。“往后少拿你骗回来的那些烂石头玻璃渣子朝我家倾销,只认钱。”

“便宜你了。不是等钱吗?航运筹划得差不多,等你钱来呢。”兰陵财迷地掏出个单据出来。“朝运河上就过去了,那边等海风,打算三个月后跑第一趟。”

“嗯,钱都预备好了,等你话呢。”我接过单据看了看,琳琅满目的货物,乱七八糟都有。“第一趟要不搞得这么复杂,那边的人是个什么嗜好都不清楚,多了就乱,先考察市场需求,寻找利润最高的商品。第一趟只带丝绸、纸张,其他的就一个样品足矣。内府有先天优势,要和普通商人有个区分,最好以官方的名义和对方打交道。过去先不做生意,尽量寻求对方官府或大政治势力帮助,办个大型的展示会,一路走一路办,让番邦化外之民见识一下我天朝的繁荣,心向往之。”

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整理了下思路,“每到一处,摸清当地的地理形势,尽最大能力将海图地图绘制周详,不要小看这点,或许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各地人文风俗,政治背景一定记录详细,有什么盟友,什么仇敌,国与国之间扮演什么角色。虽然我国武力强盛,但对海外鞭长莫及,行商,宾主间难免发生摩擦,知道什么时候借助什么势力扩大市场份额很重要,是行商的根本。

还有就是宗教和人口,宗教特色和人口数量让我们知道他们有什么喜好和潜在的用户数量;民俗,宗教不同,同一商品在各地的价值就各不相同,摸清这一点,竭力去迎合它,才能让自己的商队有更强的市场竞争力。

农作物,经济作物的产量和人口比例也是关键,这是个消费能力问题,能普遍反映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不要忽略当地的土特产和一些特殊手工艺,在和他们换取有商业价值的物品时尽量留意其工艺流程,有机会带回一两个工匠最好,手段嘛,因地制宜,不限制,不需要道德约束,以达到目的为目的。

军队,各国有各国的武装力量,军队的精良与否能真正反应一个国家的实力,武器装备、兵力分布……”

“停!”兰陵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将我打断,“我们是行商的,跑去打探人家兵力分布是不是过分了,一旦出纰漏,我们又打了官方的名义,不是给我朝颜面抹黑。”

“对,嘿嘿,职业习惯,别在意,这条不算。”很奇怪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莫名其妙就说出来了,难道我真是万里挑一的军事奇才?平时挺心平气和个人,怎么一说到外国就想露点王霸之气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几句话而已,可海上几十年未秘能全部达成。哦……对了,不要忘记给农学顺便收集些种苗,遇见海商同行要和人家多交流,尤其是船只上的差异和航海技术,努力学习人家的优点,不要认为咱是天朝上国就看不起番邦小民。”

“没的事,我朝从来都是取他之长,补己之短,人家的长处当然要学。”兰陵将我原话回忆一遍,详尽地抄写下来。“很烦琐呢,要把这么些都弄详细怕好几年都回不来。”

“摸索嘛,一次次来,又没说去一趟就非得全融会贯通。我说的也不一定都对,不能拿来当了教条,要因地制宜。”航海的经验有。从泉州购买纺织品、瓷器拉到雅加达出售就能赚一大笔;很无奈,大航海游戏里的东西和唐朝无关。我还没有失去理智。“还有,路上见奇形怪状的人顺手搞俩回来玩。”

“去!”兰陵肩膀撞我一下。看着手里的条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这个道理……”

“说啥,听不清楚。”

“知道了,”兰陵仰脸叹了口气,“和崔家的生意很像呢。不写到纸上还思量不出来,这才一目了然了。崔家做生意就是按了这些门道,其中很多地方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同样的东西拿了崔家就卖得无往不利,可内府就时好时坏,最后不得不让崔家在其中分一杯羹。”说着搬了我脸上下看了几遍,“模样没人家崔彰漂亮,可心思不比崔彰差。他百年的家族结成的根基,你才双十的年岁竟能看清其中门道,若不知你的底细,还真以为跑过海商呢。”

“跑屁海商,连海带都见不着。回来带点干海鲜,海参啥的。”和兰陵讲这些白费唇舌,这年头人参都没红起来,海参就更别提了。“农学里要不要跟几个人一起过去?”

“不,”兰陵折了个方胜放入袖笼,“农学里都是全国筛选出难得的人才。海路凶险,在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航船路线之前,我不会拿他们去冒险。”

“那你找吧,等找到给我孙子说一声,好叫我九泉下瞑目。”万无一失,铁家伙里还有个姓泰的反面教材。这年代,我就坐曲江的画舫都不踏实。“总有想去的人吧,开开眼界比闷了头熬学问强太多了,去一百个回来十个都是收获。学问人一抓一把,可不受点磨砺就屁用不顶。”

“你怎么不去?”兰陵鄙视地看了过来,“你又是学问又是见识的,去啊,去一次可是能成精了。”

“啥话,”摇头晃脑鄙视回去,“我去了谁帮你祸害吐蕃?没点良心。人啊,别人的命总比自己的轻。我看命看得重,说不定有人不在乎呢,不信你贴个榜文找找,多了去了。”

“哦……”兰陵思量片刻,“找可以,怎么样的才算合适呢?”

“考试呗,弄得场面大点,考核上岗。需要什么方面的人才就考哪方面的学问,随你挑了。还有翻译,差点忘了,没翻译也得找些有语言天赋的人,要不过去就抓瞎。与其让这些文化人在国内糟践粮食,还不如放到海上磨练一阵有点用处。”我恨不得比我识字多的都拉到海外去,“最好给刘仁轨也拉走,见不得他!”

“瞎说。”兰陵笑着推我一把,“往后不许挤兑刘仁轨。”

颖事前说得大方,一倒拿钱时候就起了犹豫,“五千贯呢,说是船了货了,可停在千里之外又看不见……”

“呵呵,你就是个钱罐子。”揪了颖下巴捏几下,挤挤眼睛,笑道:“就当赔了,内府上拿了咱家的血汗钱跑去赔个精光,多好?”

“好?”颖扭头看我,忽尔笑颜绽放,“好!”

这才是聪明婆娘,道理都不用解释,一点就通。内府不能明打明出海航商,安抚四夷,恩泽海内才让人听了舒服,王家一笔钱砸过去,爱国嘛,王家人就是这么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在意别人对我的败家行为横加指责。

大场面,大投资。海路遥远,危机四伏,九死一生,话先说到前面,来可以,死活就难保了,还得有才学,光荣了有安家费,活着回来肯定能落个荣华富贵。不怕死的人多,富贵险中求,尤其对家里有无数哥哥,分不到家产却受过良好教育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

两三天里就大批人踊跃报名,绝大多数是京城里殷实人家子弟,还有些从外邦流落到长安的胡人号称自己精通各种外语,有这么多选手那就可以尽量严格地筛选了。身体、常识、甚至长相,毕竟也属于外交范畴,模样太坎坷有损国威。

“怎么不考虑家世?”

“什么意思?”兰陵拿着名单细细筛选,“这可都是家世清白之人。”

“这么多可选拔的对象,家世清白就笼统了,我意思是指非‘三代红’不可。”

“三代红?什么玩意?”

“就是祖上两代都贫农……不,是祖上两代都是跟随了开国打江山的勇烈世家,加上自己一心为国,刚好三代,都红。”

兰陵照我的说法翻查一遍,转头望向我,无奈道:“那就你了,这么多人里就你是三代红,去不?”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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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近忧

五条船,两艘货船,三艘护卫船,载着精心挑选的人才和货物整装待发,当然,最重要的是带走了王家五千贯血汗钱。

五千贯是个什么概念,拿到后世投资证券,逮住个中盘股票都能给炒个底朝天,证券时报会评价:庄股,主力持筹比例大,锁定较好,手法凶悍,妖;有自拉自唱嫌疑,建议短线跟进,快进快出,中长线投资慎入,观望为主。

有股市就爽了,超级大户室一坐,尽抠脚调戏小MM了,可惜,长叹三声,高处不胜寒,虽然不是最高,也不会追求更高,可想低点没办法啊,这就是本事。想想那些为了能挣个好前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的年轻人,我还真是幸运啊,但愿大航海时代的序幕就此拉开,殖民主义的先行者彬彬有礼踏上外邦土地的那一刹那……哦,YY的过了,暂时还是商人,是模范商家,和平的使者。

程老爷子就是和平使者的典范,老英雄一生都在为这个伟大的目标而奋斗,虽然边吃肉边念佛边杀人,可这并不矛盾,双方激烈的战事并不影响唐、吐的边境贸易。大家都假装和平的厮杀着,没有宣战,没有口头上制裁,甚至没有影响两国之间的使节交流,程家的飒露紫才把一个友好互访的吐蕃精英马球队打了个满地找牙,为了这事还得到朝廷一笔重奖,很有面子。

“很有面子,”我举了个手中再版的基础算术,已经三版了,幼学的启蒙教育已经开始广泛流传我的著作,尤其第三版上有当今圣上亲手提的劝学序章,归结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反正阿拉伯数字在小童手里写的是模是样,看来大家对皇帝陛下的勉励还是很上心。而因为这几行字,我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别惹我,往后敢有不妥贴的地方,休怪我不留情面!”

兰陵爬我怀里矜持地点点头,“可算是当了回人,字都识不全就出书了,千万别给妾身留情面,见识见识郎君的手段。”

“刚不是见识过了,”把书扔了一旁,这会浑身大汗,胸肌发酸,浑身酥软,感觉好极了。

“算是?”兰陵斜了身子贴过来,伸条腿将我勾住,严丝合缝。轻笑低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算功亏一篑呢。”轻轻撩动秀发,半咬红唇,任凭鼻尖细密的汗水滴落下来,“……下次斩旌夺旗的时候,能一鼓而下呢。”

伸手拭抹她额头的汗水,环在纤腰上稍稍用力,喜欢这种挤压带来的感觉,“客场,发挥受限制,能这样就不错了。要不酝酿一会,美美拾掇你一次。”

“就这样好,”兰陵挤在我身上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挨着,什么都够了,心里满满的,快涨破的样子。”缓缓拉过我手放了上去,“郎君捏捏,别挤破,就让再涨一点,舒坦得快死掉。”

是啊,都舒坦得快死掉,心底老有个模糊的憧憬,不知道是什么,却感觉它在慢慢接近,触手可及。或许慢慢摸到兰陵心里了,有时候触摸妇人的内心比控制一个国家的政权都难,追求不同,但胜利的喜悦是相同的。“你今天很开心,和以往不同。”

“嗯,”兰陵享受着接触间带来的阻力,压得更紧,半梦半醒的呢喃,“什么也不想,身上,心里,全都洗了个干净,干干净净交给你,姑娘一辈子就一次,可刚才更不同,却说不上来。”

她说不上来,我却感觉到了。点点头,听懂她的意思,姑娘家的那一次不重要,至少我看不上,但心心相映的感觉难能可贵,这才是占有,是征服,满天下处女都可以无视了,让那层雌性哺乳动物都拥有过的薄膜见鬼去吧。

我和兰陵不约而同的逾越了本位,不道德的行为让彼此感情一度变得模糊,或许两人嘴上都不承认,但现实不能回避,不是活塞运动能掩盖的。一瞬,道德,忽然就扭曲了,就像断裂的枷锁,再也不能约束心灵上的交融。“这样下去,你我会变得更无耻,不是更,是已经达到了无耻的最高境界。”

“顾虑?”兰陵低声发笑,却畅快淋漓。

“有,昨天还有。”我扶起她脸颊,“或许老天爷听咱俩的话正在呕吐。”

“让他吐去,”兰陵翻身将我压住,一脸轻松,“不管了,凭什么要咱俩假正经的窝屈,坏事就是坏事,干了就别顾虑,一条黑的走下去,我就不信谁敢下野火劈我?”

“外面……”

“怎么了?”

“响雷了……”

两人相视狂笑,停不住,眼泪顺了她眼角溢出,滑过面颊,敲打在我胸膛,依旧的笑容,看得我心酸。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贫贱之别不过是表面现象,再高的身份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不去想,屏蔽掉。

真的,好心情有好胃口,容光焕发不至于,但学院里的猪食忽然间对了肠胃,连刘仁轨那张死人脸仿佛也有了血色,旺财为此得到了一根连肉的骨头,达莱端了半个西瓜喜欢的坐在房檐下挖着吃,颖拿着梦寐以求的祖母绿正构思打什么首饰,二女,二女美美地躺在我怀时抽搐着,小姑娘迷恋这样的感觉。

“不过来,你忙你的!”路过时,这样朝云丫头打招呼成了习惯,两人挥挥手,我走我的,她忙她的,一半荒地都挖了池塘,池水里不时有小鲫鱼越出水面,大家都很自在。

今天就不钓它们了,好心情让我拥有一颗仁慈的心,明天再来。远处官道上,老四的豪华跑车飚驰而过,令人费解的是,从庄子后面驶到官道上,又从庄前绕了进来,停驻在我家门口,直接庄子里两步路过来的事情,至于绕个圈子不,还真是不怕费油。

“怎么个说法?”刚进家门就被颖扯了房子里,差点把人拉个跟头。“打劫?”

“老四!”颖朝厢房指了指,“闹着今天不回去,住咱家呢。”

“住啊,”我摊摊手,习惯了。“又不是头一次,住一下有啥。晚上让二女陪过去。”

颖皱了皱眉头,“闹脾气呢,和家里因为找婆家的事,听大哥过来说,闹得凶,寻死觅活的。”

“闹啊,谁家姑娘还没个脾气。老四又不是常人,有啥奇怪。”对这个小姨子,想镇压,已经迟了。翅膀硬,太硬,手里两家要命的产业都攥得死死,嫁人就意味着要把手上的权利下放给家里,不闹才怪。

“可总不能不嫁人吧?多大了,挺个脸说自己没到十七,不像话。”颖拉我坐下,递了杯凉茶,“人家李侍郎次子,才貌人品家世,哪点配不上她?”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李侍郎?谁家的狼?”这事说得奇怪,好端端谈了婚嫁,老四前两天过来还没个说法,“说清楚。”

“中书侍郎李义府,可是有名的学问人,和太宗皇帝要官那个。”

了解,李义府啊,呵呵。见过,老帅哥,人品不咋地,可本事还是很大的。和工部尚书曹老伯并称“刀虎”,一个笑里刀,一个是笑面虎,很不错的哥俩。上次戳火李治立武MM为后的几个主力人士之一,早已经不是中书侍郎了,又新拜同中书门下三品,并进了县男爵位,但为了显自己逊,一直喜欢人家叫他侍郎。

昨天的事,李家专门找了有身份媒人上门提亲,李义府次子李傅十七岁,大考过关,凭借父亲声望在户部上任小吏,前途虽没有长子那么光明,但往后肯定不会太差,看他父亲的安排,是打算让他熬资历混仕途了,若老四应允,应该不是个坏事。

“中书侍郎,好端端的朝陈家提亲,”按这个年代,堂堂正部级,又是李世民手下监察御史出身,如今是李治宠臣,牛到一定程度的家伙,按理不会让儿子找个小财阀的女董事,次子也不对。皱眉道:“谁?谁扯的红线?兰陵?”

“不是,是人家自家上门的。”颖听我这第一问也纳闷起来,“可能是咱老四这两年风头正盛,家里因为赈灾又得了朝廷赞誉,内府上往来得频繁出了名声吧?”

“哦,”也可能,虽然不是太合理,可万一人家李家担心自己小儿子往后受穷,娶个女富豪也对,王修老爹不是也这样干过嘛。“这么说来是好事?”

“嗯,好事!”颖用力肯定。

“家里答应了?”

“这不是正商议,哪有上媒就应允的。虽是商家小户,也没这么猴急把女儿推出门的,说出去让人误会,以为陈家贴个脸攀高枝呢。”颖推开门伸头朝厢房看了看,“等老四话呢,这丫头无法无天的,家里就怕出了事。当年妾身当姑娘时候可都是父母之命,哪容得有个脾气。”

“就别和老四比了,你当姑娘时候也没把家里命脉捏手心。没那个能耐就别要求相同的待遇。”敲着桌面,脑子里细细把条理理顺,“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劝?”

“只能劝了。”颖苦个脸,“怎么个说法,这臭女子水火不侵,刚还没开口就跑了,钻厢房里不出来。”

“去,叫了吃饭,眼看就日落,饭桌上问问。”让人把桌子抬到院子中间,厨房尽力烧几个对老四胃口的菜,井里还掏个西瓜上来整齐地切在石桌上,尽力把用餐环境布置得赏心悦目。

老四被我喊出来,一脸不忿地朝饭桌前坐稳,一言不发拿了筷子开吃,西瓜也没放过,看来天塌下来胃口在,是个首席执行官的料子。

“多吃口,”我把盘子朝老四面前推了推,扭头吩咐道:“二女,去给把葡萄酒拿来,还有上次那个玻璃酒具,今天人全,你俩陪了夫人喝一杯。”

老四不理人,给饭就吃,给酒就喝。我和颖走了个眼色,干咳几声,“二女今年多大了?”

二女仰头高兴地比划个数字,我也不知道她比划啥,按计划接茬道:“哦,十七了。看给丫头喜欢的。咱老四和二女一个岁数吧?”

“嗯,说话也十七了。”颖一旁接口,“一小看大的,晃晃小丫头就到了年龄,如今外面跑跑见了世面,越发出落得标致了,招人心疼。”

勉力皱眉应和,“是,那标……致。”这话说得就想抽自己,二女一旁偷笑,被颖一筷子打定。“二女吃饱了就一边耍狗去,去!”

“姐,姐夫,你俩慢用,我吃饱了。”老四站起来朝我和颖投来个鄙夷的眼神,跟二女跑了。

“……”无奈地耸耸肩膀,拿个西瓜啃起来。

“白忙。”颖苦笑地拍了拍桌面,“话还没起头,人跑了。”

“这事着急不得,你越急,老四心里就越结疙瘩,不是个事。”瓜皮朝花池子一扔,抹抹嘴,“你不是说老李家那儿子才貌双全么?要不咱先过去看个究竟,咱看上了,老四那边也好说。”

“也是听说,全不全的,怎么看法?”颖夹了几筷了放我碗里,“夫君也吃口,半天就啃块西瓜,您明天还得应差呢。”

“嗯,我想办法,吃,你也吃。”一桌子菜,老四没含糊,二女也勉强吃了两口,我和颖还饿着呢。笑着劝慰道:“我好好打听打听,不行就请天假,摸摸底细,别把咱如花似玉的陈老四耽搁了。”

小伙子模样的确不错,高大英俊,袭承了老爹的好基因。程初喊了曹霖找了个借口拉出来晃荡,都是官宦子弟,熟不熟的碍于长辈朝中同僚的面上,也不会刻意推辞,则和程初假装路上闲逛遇见他俩。

“小五,给我滚过来!”程初开场白依旧的豪爽,“赶紧!”

曹霖朝旁边的李傅做了个无奈表情,低声私语两句,拉扯李傅跑过来,嬉皮笑脸道:“别,程哥别动手,在朋友面前给小弟留个脸面,没人时候您要打要骂,哪怕要那啥,小弟都从您。”

“哈哈……”我和程初对望一眼,上去拍了曹霖一把,“少恶心。这位是?”

曹霖一挺身朝我行个军礼,“回长史大人,”将李傅拉过介绍给我和程初,“正说天热见,拉李家兄弟去南林苑消暑看瓜,嘿嘿……”

程初大手一挥,“同去,早惦记这口呢。”

人腼腆,见我和程初有点认生,不象官宦子弟那么油滑,实在和老爹在朝中左右逢源、笑里藏刀的形象扣不到一起。可能因为是次子,不象长子那么个管教,又年轻,才进了政府部门,书生气未脱,总是彬彬有礼,礼数周全。

论势力,李家和程家不是一个档次,我在纨绔圈子里属于墨镜级别,一般人上来先攀关系,千方百计地套近乎。李傅却显得稚嫩,多一句话都没有,唯唯诺诺,让吃就吃,让拿就拿,反正程初指手划脚的让去搬个西瓜,小李径直就领命去了,模样可爱。

“乖娃,一看就不是从小在圈子里混的。”程初目送曹霖和李傅离去,“就这小白脸想娶咱小姨子?”

“想不想的,看不来。可能是家里安排。”我和程初顺手挖了点花花草草带上。虎父无犬子,这话有根据,可一代强就一代弱,也合道理。李傅估计是后者,掐算年龄,正好跟了父亲一路升迁享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教养。不能因为老爸的名声就对儿子有看法,即便再心狠手毒的父亲也愿意在儿子面前显露好的一面,就像一代枭雄程爷爷却有个程初这样的孙子一样。

“人看着没啥本事,要是个普通人家也合适。你和兰陵不是老远也看了的,说说。”我和程初一伙,颖我兰陵早早就去了南林苑里打伏击。

“就一面,能看个什么。不过模样还过得去,个头撵夫君高点。”颖托个腮帮子拿不定主意。

“少拿我比,跟给你相亲一样。”

颖提手就打,“可别胡说,让人听了笑话。关键是老四,好不好的,她听不进去。”

“等几天年地,你劝老四,我外面看看。人模样其次,关键要稳当。”

最近对老四的终身大事很上心,在关李家一切情报都在收集范围内。我有私心,既然老四曾经想攀个权贵,就得攀个稳当点的,不能出任何纰漏。一旦有个闪失,从颖的感情上就说不过去,我就没办法袖手旁观,我不想王家卷入一些无谓的纷急。

显宦、权臣,对这些人我总是有戒心,尤其是文官集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权势纵横,关系交错,以我现在的能力还看不透彻,这年代又没有儿女婚后分家一说,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谨慎,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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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牺牲品

婚姻大事,我和颖就算了,阴差阳错的夫妻谁也没得埋怨,多年来彼此相敬相依,有红脸的时候却不影响感情,日积月累的感情比激情四溢那种来得踏实,也更坚固持久。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恩爱夫妻吧,但不能因为这点就将我和颖的婚姻作为典范标榜,至少我对先上车后补票包办婚姻多少有点微词,嘴上不说,心里却为俩年轻人抱不平。

“我不是也糊里糊涂嫁了王家么?”颖正在屋里对老四进行说服教育,无奈的口气却透着幸福,“李家后生姐姐也见了,比你姐夫模样强,老远看着也知书达理,没武官家里的匪气,文文静静个人。你是个急性子,正得找这样的才能过日子。”

“不!”老四软硬不吃,多大声拒绝。

“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劝。再往后耽误,模样再好过了岁数就没人要了。”

“没人要才好!”老四这话明显就不讲理,我和二女门外乘凉,想不听都不行,二女挤眉弄眼的幸灾乐祸。

“啪,”一声传来,颖眼里不揉沙子,该动手绝不手软。“敢犟嘴!”

老四哼唧几声,捂个脑袋气哼哼地出回去,径直进了厢房,随手门关得惊天动地。

“看,就知道是这个下场。说得好好的,你打人干啥?”把二女抱了身上给颖腾个椅子,“打火了,再说都没进展,下手没点轻重。”

颖哭丧个脸将自己重重抛在躺椅上,看模样也是一肚子火,一声不响。

递了块西瓜过去,“由老四吧,缓缓。你姊妹俩怄气也不是个长久,说不定过些天就回心转意了。小姑娘,谁能摸透她心思。”

“要不您去说说?”颖拿了西瓜不吃,扣了俩籽捏手里翻腾,郁闷道:“倒也不是非李家不可,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这不行那不行,家里说不下她,妾身没来由的受窝屈。”

“我?这不合理吧?”谁家有当姐夫去劝小姨子赶紧出嫁的道理,“怕不合适。”

“试试,老四心里还是敬重您的。”颖也是被迫无奈,“才被我抽了,您这时候过去刚能说话。”

那就试试,颖这要求是奇特了点,不过体谅她心情,过去敷衍下。抱了半个西瓜提了刀朝厢房过去,后面颖吩咐道:“二女,赶紧去给门叫开。”

“给你送半个西瓜,大热天,屋里闷的。也该出去透透气。”西瓜胡砍了牙来让二女给老四拿过去,“你姐为你好,她那么个脾气,说不过就动手,别怄气。”

“不怄。”老四接了西瓜啃起来,看吃像也没怄气的样子。

“这就好。”指指凉扇,递二女个眼神,二女会意,乖巧地跑老四跟前打风。“其实这婚嫁的事情,也没你姐想得那么严重。按道理,你如今在陈家是个顶门的,不能当了你姐那样胡乱就嫁出去了。所以除了你姐,陈家也没人敢逼你。说到底还得看你的意思。”

“我意思就不行!”老四精准地给西瓜皮罚进三分线外的铜盆里,“姐夫,你是个明白人,先不说他李家身份多高多好,就是个普通读书人,要是还能把日子过宽敞些,谁愿意朝商人门上提亲?”想了想,补充道:“你家除外,两家老人是挚交,身份上就没多大牵扯。”

“这个……”老四这话我想过,李家陈家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说到提亲也的确突兀了。“你说你的。”

“爹娘糊涂,我姐就不该再横插一杠子。这话我没办法朝他们说,都急了眼想给我踢出去,也白说。”

“没,你姐没这想法,可不敢胡思乱想。”打击面太广,颖是一门心思为这个妹妹好。

“一样。”老四抢过二女扇子自各扇了起来,“我是想攀个好人家,大门大户。那也得我去攀,他送上门就不对了,陈家如今是有俩钱,我嫁妆肯定不会少,自个手里多少也有些,他就是说明只为钱来我都答应,可明明就不是!”

“哦?那说明人家是为人来的。”我这话说得没底气,宁愿相信是冲钱来的,不过要说李家人为钱娶个商家女,也的确很牵强。仕途上一路高歌猛进,这个年代,这个地位,的确还把钱不放在眼里。

“那就更假了,你自己都不相信。”老四不屑地撇撇嘴,“为钱,商人就这命,如果真是,我认了。为人,哼哼,换二女的模样有可能。但什么都不为,没个来由就屈尊降贵,我做生意的,还没见有人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想想,我和你姐再想想,”老四外面看起来大咧咧,骨子里是个细详人,从生意上就是个例子,某些事情上比颖还想得周全。“我一直留心,李家那边我再观察一阵。你就放心住下,没人逼你。”

这一向狠下了本钱,动用手上的关系搜集情报,李家朝堂内外的大小事都不放过,收获斐然,看己有当狗仔队的潜质。不知道老李是怎么想的,最近反常,聪明人干糊涂事,得宠嘛,你自个偷着乐多好,非得搞得满世界都泛红眼,连自己够吃几碗干饭都拿不准了。这点上和人家许敬宗侯爷差了老远,同样的受宠,人家上下支应得多地道,贪是贪了点,可拿了钱就给你办事,让人恨都恨不出毛病来。虽说李义府和许敬宗是政治上的盟友,而许家和尉迟家结亲,权衡下势力,老李多少仗了许家的势。

同中书门下三品,新进男爵,根基有是有,但是官面上的相互利用依附关系,耍心眼手段一时得逞可以,受宠时或许能趾高气扬一阵,实力却远远逊色于树大根深的传统贵族,一旦失事,那就是墙倒众人推,万劫不复。

这就是我担心的,曹尚书就意识到这点。锋芒内敛,笑面虎只笑不咬人了,还主动和清流攀上关系。能前后大半年时间忍受刘仁轨这张老脸就能看出曹伯伯下的决心。

李治手上拿了平西突厥的功绩,偶尔的耍个大牌不讲理,自会有令官跳出来给圣上提醒,可老李莫名其妙的为这点小事就跑出来和令官对台偏袒皇上,明里看着一时对了皇上的心思,可得罪了刘仁轨一类的愣头角色就得不偿失了。唐初,官场以清流为多,最要不得这一时的荣宠,一旦皇上觉得自己有点过头。想平衡一下朝中的气氛,老李就可能被揪出来当了出气筒,到时候许敬宗也绝对不会拉他,结局悲惨……

想着想着,一个机灵。回手猛抽自己一巴掌。我这是怎么了?老四的终身大事,亲亲的小姨子,我这个姐夫竟然满脑子里乌七八糟,完全忽视了当事人的想法,首先权衡起王家的利益。忽然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镜子里站了个陌生的家伙,以前虽然敢不单纯,可还没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人活成这个样子就过分了。想想颖,她把妹妹的终身大事交我商谈,我却当了自家的买卖看,心里一阵歉疚,我是个混帐!

“不好办。”我给颖实话实说。“老四一旦出嫁就成了个尴尬角色,没有内府,没有王家一路照应,李家绝对不会上门提亲。”说白了,人家根本不是冲着陈家去的,从最近的情况看,老李觉得自己势单力孤了,不小心得罪人太多,打算利用皇上皇后荣庞有加时候广植势力。李义府三个儿子,老大早先想找杜家的闺女被杜风拒绝,转而找许家联姻也被搪塞,只好娶了户部侍郎的女儿,看来李家还是一直被排斥在传统贵族之外。如今二儿子直接找老四是个好算盘,虽是商人,却内府里上下熟落,女人家时常行走禁内方便,最主要还有兰陵公主这个靠山,身份不高却上下都能通消息递话,加上身后又能获得我这个奇怪家伙支持,老四物美价廉。李义府就算朝堂混不如意也能给李家留条东山再起的后路。

颖点点头,轻叹一声,眼里泛起雾气,朝一边扭过脸。

“哭啥?你也不愿意老四往后夹在中间受委屈吧?”要嫁给李傅,老四往后三面都不好做人,“为她好,我没存私心,或许一开始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可这会是站了老四立场说话。”

“嗯,妾身晓得夫君用了心,可就是心里不好过。”颖在眼角上抹抹,“我家妹子可怜人,从小心大,一般人家看不上,大户人家又居心叵测,好端端的年纪就这么耽搁,当姐的心里揪得慌。”

“这话我不该说。”我无奈摇摇头,能感受颖此刻的心情,“你找老四说说吧,朝陈家依照老四的立场剖析下,老人虽说顽固点,可你拿了身份,他们也得听进去。”说是自家事,可王家没有出面阻拦的道理。“人家朝廷大员,推辞的借口尽量说得谦恭些,实在不行我托人去说。”

我对这种事不在行,可为了让老四放心,还是速战速决的推掉好,对两家都好。“你见多识广,给提个醒。”兰陵人际关系比我老练,有时候拿不准的事情问她总是最有收效。”

“好好的,推什么?”兰陵有点惊讶,“一直说给老四找不到个合适的,如今送了门上,那天我也看了,他家后生是模是样的,配得上。”

“配不上,老四配不上人家。”

“呵呵,”兰陵翘了兰花指在面前比划一下,“你有想法?”

“胡说!”朝兰陵挤了一膀子,“不开玩笑,还是推辞了好。”

“那不是你有想法。”兰陵这次说得认真,没有调笑的意思。“你摸不到李家心思,怕到最后你王家受了莫名的牵连,是不?”

“不是,完全为老四考虑,王家……好,我承认,前面是朝邪路想过,不过改正了。”兰陵摸我心思透彻,一点谎都说不了。“怕老四嫁过去受委屈,真的。”

“嗯……”兰陵仰脸思索片刻,“你可能想岔了,你那小姨子也想岔了。完全不是这码事。李义府为人虽然阴毒,可的确是有才学的人,有些话上面不好直接说。他起个口舌的用处,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来,这也是他受庞的原因。人有些小毛病就忽视了,只要不过分,圣上也就假装看不见。”

“那他这次找陈家联姻想表达什么意思?”充当皇家口舌是当近臣最基本的条件,难度很大,光揣摩圣意就不是一般人能拿捏准确。皇上不好开口,肯定不是好事情,所以在聪明之余还得有牺牲精神。要做好被文武百官唾骂的思想准备。

“商家,陈家作为商人,前有朝廷赞扬,后有内府撑腰,若能和朝廷大员联姻……”

“停!有一个了,我婆娘已经和我联姻。王家在京城不算破落,我多少也算半个大员,不必再把老四牺牲掉。”兰陵的意思听懂了,间接地告诉我李义府有皇上撑腰,不会很快就倒台,即便是倒台下场也不会太惨,毕竟是为皇家当挡箭牌的人。

皇家经商得给自己找个好台阶,内府虽然大把朝家里搂银子,可还不敢公开操办。为了往后商业运儿更加顺手,这次下了决心在国内提高商人身份,于是李傅和老四主当做牺牲品被摆了台面上。堂堂部长级官员下聘商业巨头,破了这个例,肯定能有效提高商人的积极性,降低民众对商家的歧视心理。对国家来说是迈出了第一步,是好事,可对我小姨子就太不公平了。

兰陵见面露厌恶之色,看我的眼神温柔起来,“想不到你也能说这话,真没想到,还没坏到家。”背靠了过来,轻声道:“拒绝李家也罢,其实人家心里也不愿意,虎毒不食仔,没理由让自家儿子受亏负。可你想好了,这次一旦推了李家,老四这辈子都没几个人敢娶,再没有拉红线的敢进陈家门。”

“什么说法?”按我的理解,能拒绝高干子弟下聘的女子,应该知名度更高,追求者更多,嫁起来势如破竹才是。

“对老四的名声有影响。官商联姻,一般是商人主动,是攀附。一旦拒绝,那就是狂妄了,自大,狂妄,或者还有人认为陈家自抬身价,都敬而远之。比李义府有身份的人终究是少数,这一来,诚心想提亲的都不敢开这口。”兰陵扭头问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做得了这个主?”

“啊……”封建礼教害死人,我还是太嫩了。这已经不是嫁不嫁的问题了,真弄不好和受活寡一样,那可就太对不起老四。“那咋办?”

兰陵茫然摇摇头,“别问我,当我什么都能办到?李家话说出来也收不回去,能怎么办?皇上都没办法。”

“男方不同意呢?我指当事人。”若有办法让李家改了主意,如李傅见了老四觉得相貌上不迎人,回家后誓死不娶。

“李家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没主意的,别说老四,他父亲就指条别的什么,他都能娶了。”兰陵寻思一阵,“就是有主意的人也不可能违抗父母之命,没听过有男人拒婚的。你们爷们娶是一码事,待不待见又一码事,你还不是里外占了三个,听说以前还养了个。”

“……”朝兰陵脖子狠勒了几把,屎盆子都扣我脑门上,还没办法申诉。

这事情办得,颖是哭了几茬,恨得又拾掇老四一顿。反观老四除了皮肉上受点疼,心情倒好了许多。我和二女不敢吭声,远远地躲花园喂鱼,天黑透了才悄悄返回后宅,二女乐意去陪伴老四,我则偷偷朝炕上摸。

颖发了两天飚也累了,指了妹妹脑门,“你往后就是当了姑子都少来诉苦,再不管你!”说完软软地摊在椅子上,一个劲掉眼泪。

“姐,你别揪心,说不定是好事。”老四见颖模样可怜,反过来劝。

我心中不忍,进来把老四撵出去慢慢扶颖起来,半捞半抱地放到炕上,“老四是个福相,比你面相好,往后定不会受苦。话也说了,力也尽了,像你这当姐的世上不多,真不多。”

“妾身心里实在没计较了,就看吧。”颖转身压我腿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收不住,浑身没一丝力气还在哽咽。

“说不定老四心里有自己打算,你就别哭了,气喘不上来,听得怪吓人。”把颖身子搬起来,仔细给脸上擦干净,“人都成软泥,停了!”

“有什么打算?她就是个不懂事的野丫头。”颖肿了眼睛,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靠到枕头上,“想想就恨,父母兄弟都钻了钱眼里,好端端的老四就硬硬让钱给祸害了,当时要不让她管这些就不能有今天的事。”

“那你恨错了,是咱俩商议好才找你娘家的。”

颖咬牙埋怨,“那他们不会不答应。”

“……”这个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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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花明柳暗

陈家头疼,老四个人得失已经放在了其次,关键这婚事拒绝起来不容易,以陈家的身份还没到对朝廷大员说“不”的地步。

王家不能置之不理,我主动把拒婚的差使揽下来,从身份上讲,我和李义府之间还能坐平说话,把话说开了,王家出面把事情担待下来也不存在得罪人的事。毕竟他老李只是个宠臣,还没有勇气朝我身上怪罪,按京中的势力,王家低这个头是给足了他面子,也说得过去。

“我亲自上门还这个人情。”吩咐颖把礼备足,把王家正式出门的行头都套上,礼数到家,里外都挑不出毛病。

“等两天不?”颖有点犹豫,拿着我的官服就是不往身上套,“妾身横不了这心,老四这辈子的大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一把扯过朝服,三两下穿戴停当,“老四谁都说不通,与其这么一厢情愿,还不如早点决断。”

“等两天,”颖给我拉住不让走,“两天也好。女人家,没夫君那么大气,您这么一出面就等于手起刀落去了老四半条命,不是怪您,是妾身这心里下不去,说不定两天上有了转机呢?”

摇了摇头,将颖揽了怀里,“也罢,等两天,说不定有转机。”随口安慰几句,颖为老四的事人上下瘦了一圈,抱起来轻飘飘,我也心疼。看颖折腾的这个样子,还帮不上一点忙,只盼这个事情早了早好,已经和老四无关了,好也罢,坏也罢,纯粹是想把颖从里面解脱出来,“你这几天啥也别干,就好吃好喝养上。老四还年轻,不能因为她把你也搭里面,你身体若垮了,王家也就算过了风头,往后再都没个指望。”

“嗯,妾身晓得。”颖一宿宿的合不上眼,贴我怀里一会会就睡过去,身体实在是到了极限。轻轻地放到炕上,拉了个薄毯子盖上。人还是粗心点好,颖太细发了,心累。硬是自己折磨自己。

“二女,这几天作坊的事情先放放,你在家里把夫人招呼好。”一早给二女叫到近前,叮嘱道:“用点心思,夫人心情不好,打了骂了难免,你小心伺候着,别殃及池鱼。”

二女乖巧地点点头。

这事交给二女,她懂颖的心思,经验比底下丫鬟丰富。我本打算在家里陪几天,可刘仁轨不知道搞什么机要,硬是脱不开身,弄得我连请几天假的工夫都没有。

“学监很忙啊。”一早我就在办公室里发牢骚,牢骚大了。老刘不招人喜欢是缺掐,但人家在一天就能顶一天的用处,现在满到处事都压我头上,公文到了看不太懂。想布置点任务下去没个头绪,工部上还有几个合作项目等我前去处理,看着满桌子信笺就想放火给烧个精光。

想找个人过来分担下,掐指头算来算去,没一个合适的。有点后悔,应该早早动手培养个接班人,光观察了,没落到实处,就算喊个过来也顶不了大用,还破坏了农学里的安定团结气氛,忍了吧。

直到中午,我剔着牙打着饱嗝从外面回来,刘仁轨那张死人脸出现了,看上去很亲切,想抱住亲两口。

“学监好,吃过了?”赶紧上去抱拳凑近乎,“怎么就忙得没个照面,这都六天上没露面了?您再不来,在下就打算放火烧院子了。”

刘仁轨揪揪胡子,面无表情道:“少监还得辛苦数日,这农学上下的事务还得勉力维持,不可松懈。等我朝中一干事务处理得当。”

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弄得神秘。细想半天,军务轮不到他插嘴,我的那份学术报告也已经尘埃落定了,朝廷已经决定在明年春季在陇右东部进行试点,从人员安置到经费调拨都已经安排妥贴,军方也承诺对地方上的政策极力配合,不会再出什么错节。再就是夏粮丰收,取消禁酒令的事,老刘没插话的份,下来就没听过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很疑惑啊。

李义府的行为也反常,按理说提了亲就会一直关注这事,可前后半月再没点音讯,好像给提亲的事情忘了,我甚至怀疑那个李傅是不是他亲生儿子,哪有这么当父亲的,让儿子当牺牲品或许可以理解成无奈之举,可不闻不问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我今天去李家把话挑开,再不能耽搁。”颖期待的转机没有出现,我也不愿意再拖了,再延误下去就是不负责任。“别往后推了,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嗯,”颖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您去,也该去了。二女跟前劝了两天,想开了,想开了……”嘴上说着,眼泪还是滴滴答答,伸手抹了把,“这些天哭惯了,就老不停,妾身就去准备。”

没在?故意回避?这老家伙,我堂堂伯爵放下身份登门拜方,你敢给老子来这一套,手一挥,招呼左右随从,“回府!”等着瞧,私人间的拜访,就算是仇家都得客气地把人迎进来,李老贼一把年纪活狗肚子去了,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顾忌。一肚子火,他肯定猜不透我来意,没理由闭门不见,更不要说我还专门提前走了拜贴,又不是突袭上门,给脸不要脸。

“太过分了!”颖听我吃了闭门羹,一脸忧愁顿然化成了怒焰,小眼睛睁得溜圆,尖尖的下巴又挑了起来,狠劲一拍桌子,“什么个侍郎,我王家还没到看人脸色的地步!凭这副嘴脸就想娶我陈家人,休想!”

“呵呵。”许久没见颖这番气势了,在我看来,这比一天哭哭泣泣要好得多。“这不光是给咱家,满长安都把话落下了。我可是大张旗鼓正式拜访,别说是个新进权贵,就是国公、国侯,也得礼数得当的给我迎进去,老李太托大了,真是当了几天近臣都不知道自己分量。”

“嗯,这就把话说到面上,陈家是托了咱王家过去应允亲事的,既然李家提亲不应亲,那是他自持身份变了褂,和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颖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小脸容光焕发,久违的那种坏笑又挂在了嘴角,“好,好,老天也有开眼的一天,明天满长安就知道李家持宠毁亲,让他在人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对颖的能力我坚信不疑,说是满长安就是满长安。陈家的委屈一天里就传了出去,这年头,好人坏人之分往往就是个“信”字,人无信不立,天大的理都说不过去。很费解啊,这老李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好端端地事情硬是朝茅坑里跳,还跳得正是时候,都怀疑他是有意配合。我看他怎么收场。

果然,事情过去三天不到,李义府的拜贴就送了过来,前后一个时辰,李家的车驾就上门了。来得正好,我礼数周全地给李侍郎接了进来。笑容满面的又是拜客,又是行官礼,这老小子尽管也在笑,可明显笑得没我自然,哼哼,笑里刀嘛,又不是你一个人会。

“这说到辈分,就别推辞,自打太宗起,您是两朝栋梁,小子理应喊您一声李叔叔。”说着又是长揖及地。不提官衔,不提爵位,从辈分上先论。你不是前辈吗?有仗了辈分就把晚辈拒之门外的道理吗?看不上皇上亲封的伯爵,倚老卖老,欺负晚辈?

“折杀老……”李义府还知趣,没敢把“老夫”说全,赶紧上前掺扶,还礼道:“畴县伯是想把在下朝门外推,这一趟在下可是豁了老脸过来的,就是推,也得等辩白清楚啊。”

“不敢,快请。”弯腰抄手,笑得亲切,“李叔叔见笑了,什么事随便一封书信过来,您这一上门,可是大动静,一早园子里就大群喜鹊落脚,果然,贵客登门,王家上下可都沾了贵气了。”

“这……”老李来了前庭,分宾主落座,一坐下就把视线落在庭里显眼处装扮华丽案几上的几只大花盆。

“哦,”我赶紧起身朝几个花盆拱拱手,“每年上圣上御赐的牡丹,”随之闭眼陶醉一阵,感慨道:“敝宅艳山卉,别来长叹息。每每看到这些花盆,就想到牡丹花的姣妍,就仿佛感受圣上的关怀、勉励,作臣子的就心里暖烘烘,就有不惜一切去报效国恩的冲动,就热泪盈眶。”说着顺手抹试了下干涩的眼角,吸了吸鼻子,扭头作出歉意的表情,“李叔叔勿怪,小侄有感而发,愿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您我作臣子的好在他的护翼下沐浴皇恩,精忠报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是,是!”李义府隐蔽的瞥我一眼,学着我的样子朝花盆拱手行礼,叹道:“畴县伯果然是国之栋梁,名不虚传,在下惭愧。”

惭愧啥,都演技派的同门,这年代还没有这么多臭讲究,拿出来唬人好用,嘿嘿。耍大牌,各有各的耍法,你敢让我吃闭门羹,我就有办法让你恶心。

“今日李叔叔大驾光临……”我重新落座,让过一盘西瓜,“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李义府笑脸又挂了起来,“前日畴县伯屈尊到访,在下失了礼数,今日上门只为赔罪,不为别的。”说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哎!数日前,在下于朝中遭奸妄陷害,深受不明之冤,于大理寺传唤……”看着我,见我听得认真,起身又是一礼,“不提也罢,这一礼只当是赔在下怠慢之罪……”

“不敢当,不敢当。”给老李掺往送回椅了了,“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不过小侄相信圣上英明,定能还李叔叔个清白。您是能臣,忠臣,这大唐万里河山下,不敢夸口,可就数您最是正直。难免得罪奸妄之辈。不能气馁,要和邪恶势力作斗争。小侄在道义上支持您!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在下就此谢过了。”李义府朝我一抱拳,“这次小儿的婚事,哎!我李家有负陈家,好端端遭人陷害,却误了畴县伯应亲。如今闹得满城风雨……”

“却是小人挑拨,李叔叔大可不必放在心头。明日小侄亲自出面撇清其中的误会,顺便也述斥陷害忠良的魅魉之徒!”

“畴县伯好意,在下心领了。两家误会既然揭开,各自心安,畴县伯也不用劳驾澄清,和那帮小人没什么说道。这次陈家上的亏负,哎!本打算登门至歉,可如今身不由己,只能劳驾您代传一声。等他日拨云见日后……”说到这,笑容未改,言语间露出酸楚。

不知道这老李又怎么得罪人了,看口气也只是澄清误会,没勇气再续亲事,估计这次朝堂上受了大挫,怕这时候给儿子定亲徒惹是非。

这就算成了,婚事退得理直气壮,还没得罪人,自己落了理。陈家为此还得了当朝大员的赔礼。最关键是去了颖的心病,至于李义府碰了什么恶心事不在我追究的范围,这事来得太是时候,看来老四果然是个有福人。

“呵呵……”颖就坐了屏风后面偷听,李义府一走,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夫君那番话听得妾身起疙瘩,从没听您这么说过话,怪别扭的。”

“没听过的多了,”这算啥,俺小时候红太阳啥的,歌都没少唱,更别说胡扯两句,这才是真本事。“多吃多喝,好好家里睡上十天八天,没事就去坡上的果园里走走,树林里空气好,有利恢复。”

“树林?还都小苗木。”颖一脸轻松,“王家对陈家是礼尽仁至了,老四的事妾身往后再都不插嘴。”

“说得好听,”我吩咐下人好好预备点饭菜给颖垫垫,好些天没吃个正经饭了,“该你操的心跑不掉,好好养胖,瘦的,一把骨头。”

李义府的事也有意思,我存了个好奇打听后才知道个大概,笑破了肚皮,可怜人。也不知道这老李是真爱那一口,勾搭个罪妇,墨墨迹迹的出了事,还连累个官员自杀,估计是污点证人一类。事弄出来连续地追究,清流没罢手的意思,存了一门心思想给老李扳倒,怪不得刘仁轨老是忙,恰恰就是老刘亲自操刀主事,可算是遇了阎王。虽然最后皇上还是偏袒老李,贬斥个御史把事情揭过去了,可李义府彻底臭了,连政治上的盟友都刻意回避他。

这不错,老李既然扔了文人那副脸皮,既然成了臭人,才更好发展了。人都成这样了,还忌讳什么?一门心思朝皇上跟前凑,管你们说啥,咱就是专走上层路线,就混的是二皮脸。

“看你说的。”兰陵爬在凉席上,身上套了件薄纱,里面的皮肉若隐若现:“以前不要紧,往后就算你和李义府对了脾气也少去结交。”

“我又没毛病,和那号人对谁家的脾气?”兰陵说的没错,虽说没打过几次交道,不过还是觉得老李比老刘人好点,某些地方就是对了脾气。老李可惜了,往后就算是再高官厚禄,都难落善终,这次的事弄不好给一辈子都毁掉。清流,说起来好听,却绝不是善流,不乏心狠手辣的精明强悍之徒,还不怕死,某些时候比直接得罪皇上还危险,一有机会就杀过去报复,防不胜防。“你在家就穿这么点,成何体统?我看看……里面咋也不说裹严实。”

“去,”兰陵翻滚一圈将我甩开,“才说打盹,你就跑来了,掐好时间过来占便宜。”

“嘿嘿。”我甩了鞋子也爬上去,“你最近清闲,下午都有时间打盹了。”

“算清闲吧,难得几天。刘仁轨也回去了,你要是能偷个闲,多陪陪我,最近几天老是想和你多待会。”兰陵缓缓靠过来,头压我背上,“你发什么愣?”

“没,我是在想老李,按说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事情出得蹊跷,好端端的什么女人见不了,弄个囚犯勾搭,不是正常人干的事。”

“可惜?”

“可惜!真可惜。我怀疑是有人陷害他,反正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比方说刘仁轨。”

“呵呵……”兰陵顺了我腰上捶了几下,“往后啊,不许再说刘仁轨不是。就再做不合心的事都由他,遇见这种人,要么不用,用了就要尊重。当今圣上能忍,你凭啥就恨人家牙痒痒?”

“没恨,就是不招我待见。”听兰陵这话,往后得和老刘把关系搞好,一定得搞好,皇上对老李宽容是从感情上近,可容忍老刘就是从国事上近了,在皇帝看,国事还是比感情重要,往后这老刘前途估计比旁人要辉煌一点。“明和刘仁轨拜个把子去。”

“哈哈……”兰陵扑身子上勒住我脖子,“你就是个奸妄之辈,墙头草的货色。”

“加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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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扩张

商业帝国,先决条件就是有强大的购买力为后盾,消费都群体大小决定一切。一个朝代国力上强盛与否,百姓生活水平有无显著提高,多少能从商业上体现一点,毕竟原始的易市行为就是从交换剩余劳动价值开始的……以上是老四的理论,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但基本的意思大致如此。

“你打算说什么?”老四一早就跑来给我宏观、微观经济,一通长篇大论,虽然概念上还有待商契,但也符合这个年代的世界观。理论上我比她能强那么一点点,她说的我也听得懂,但不在作坊好好地榨取工匠的剩余劳动价值,跑来给我灌输马列主义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姐夫听懂不?”老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道理?我没听,你什么意思?这还没到吃午饭时间,好不容易请假在家歇息两天,你一早跑来打搅我睡觉还灌输莫名其妙的言论给我,很费解啊。”天热,睡觉不太穿衣服,虽说没了婚约,可也不能径直就跑到卧房面对一个睡眼惺忪的半裸男子开始授课吧?

“那就当白说了。”老四搬了个椅子坐过来,“姐夫穿衣服整齐后,我再说一遍。”

“别,我现在不打算穿。”一直捂在薄单子里没敢出来,我现在还不具备当小姨子面穿衣服的勇气和脸皮。拉不下脸发火,可语气里透着不快,“你话说完就可以走了,我不打算在这方面下功夫搞理念。”

“江南道上有生意往来,几年里来往也摸清了情况,依照刚刚我说的那些观点,那边……”老四顿了顿,“那边不错。”

“不错,不错咋?”捂得热,想把脚伸出来透透。一直做思想斗争,就没理老四说什么。

“开个分铺子不错,依照吐蕃那边,如今没了禁酒令,连酒作坊带花露水作坊起上一套。”老四掏出了个计划书递我脸跟前,“没有内府的关系,也没长安你王家照应,门路上投资稍微大些,不过还是有赚头。”

“哦,早说啊,弄得人心里怕怕的,”开分号的事我也想过。按现在两家的财力,一两家分号没问题,可其中有几样让人头疼的事。一是当地的关系不好经营,二是初期启动资金,运M大车钱财物资过去,长安这边也有镖号,可敢接这么大活的没有。“开始怎么办?想好没有?”

“嗯,这个我找了门路,有个江南大客商愿意提供他的关系,这边赊他两批花露水和素蛋。他在江南道付钱,正好免了我们把钱财朝过押送。”老四指指计划书,“上面写得清楚,您看看。”

“异地付款,嗯,可行,你姐呢?”颖也不在跟前,虽说生意上的事,可也没有姑娘家闯姐夫卧房的,没人管管。

“那边招呼公主,知道最近累了,没叫醒你。”老四见我一脸为难,转过身骑了椅子,“又不看,我这着急等你答复呢,客商还等咱回话。”

“出去!”不看不行,我万一赤条条钻出来正碰个人进来就糗大了。“没点下数,小心姐又拾掇你。”

没有这么着急等人答复的。是大投资,又不是街边称两斤猪头肉,哪能这么快就答复,除非是老四早有预谋,条条框框都规划清楚,钱一到就能开工。随手拿了计划书看了一遍,很周详,连客户等级都规划得清楚,臭丫头,早有打算,趁人睡懒觉来打混混。

“不行。”洗了脸收拾干净,院子里深呼吸几下,缺氧的大脑清醒起来,重回谈判桌的我恢复了几分自信。

“怎么不行?你看我写的东西没有?”老四诧异地看看我,抓了块豆沙糕咬了口,“有不对的地方拿了修改,一口就不行太武断。”

“咱这个生意本身就有缺陷。又不是小生意,从头到脚都落到你陈家头上,长安有王家回护,你数过江南道有几家独门生意?就不怕是非惹下来没办法收场?咱再有权势也把手伸不了那么远。”计划书可以说非常全面,挑不了几个毛病,关键不在这,全国拉这么大独门的就陈家一个,素蛋,花露水,如今都是暴利产业,需要有人护驾才能安稳。

“哦,”老四点点头,这丫头在经商上很用心,不带平时的顽固脾气,有错就改,的确难得。寻思半晌,“内府呢?拉扯内府进来,分利润给他们。”

“不可能,人家江南那边给咱提供帮助的客商不是瓜子。能拉这条线给你就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大的利润,你一旦把内府拉进来,先不说咱们南边那么些客户是个什么态度,到时候咱就完全成了内府的依附,连国内的生意都没办法把持。能不让内府插手国内的代理最好,对咱和内府都好。”我一直对兰陵的生意有戒心,和她本人无关,纯属生意上那种提防。虽然我相信和她在感情上能长久,可商业合作上,兰陵还是很乐意把王家蚕食掉。“若要合作,你就不能吝啬利润,作坊让人家建立,牌子用咱家的,但产业是合作模式,就和王、陈两家一样,每月按量提供配制好的原料过去。只要把配方捏了手里,至于商业运作和经营渠道都交给人家做。”

“不行!”老四决绝否定。“利润上少了太多。”

“风险不是也小了?”我笑了笑,小姑娘大把银钱搂习惯了,这其实是个意识上的错觉,不存在利润上多寡的问题。“江南上几个客商每年给咱家带来多少利润,你计算过没有?”

“有,”老四从带来的袋子里找小本本,翻开大约算了算,给我报了个数字。

“不错,可观。你再算算我们把经营权放出去,只分利润,和现在比起来哪个多?”顺手挑了个李子咬了口,哎呀!酸得五官错位。“产量一上去,不存在长途运输上的成本问题。南边航道多,贩运起来更加方便,经营模式也更灵活,产量、销量肯定不止翻一番。”

“嗯,大约估算下来是比现在多,多很多。”老四点点头,不甘心道:“就是让出去的利润太多了。”

“谈判,既得让人家觉得有赚头才能保证营运效率,又不能让咱家觉得吃亏,总能打个平衡点,慢慢谈。”我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顺手给李子远远的扔房顶上,“咱家不存在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风险。尤其是计划外的风险要控制到最低。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为富不仁,适当的舍弃点利润,甚至在有些细节上假装糊涂,让别人沾沾自喜地占点便宜都不为过,重要是个长久。”

“姐夫这话说的是。”老四恍然大悟,看着我怪怪地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光是觉得生意上越精明越好,还是姐夫看得长远。”

“精明就是装糊涂,不矛盾。这样开分号给别人个错觉,仿佛南边这个花露水作坊和陈家无关,往后就逐渐淡化咱家独家生意的名声,其实钱还比以前多赚了。穷的时候张扬,现在有点钱了,咱就逐渐把风头埋下去,不声不响地捞好处比大张旗鼓保险得多。”抄了茶壶漱了漱嘴里的酸涩,“我就说个大概,怎么个办法还得你和二女商量,按自己想法来,不用老和我和招呼,也不要这么早跑来打搅人睡觉。”

老四是个好帮手,聪明,一点就通,不用多费口舌。这点兰陵就不如老四,常常和人胡搅蛮缠,弯弯道道比我多,再加上人家公主本身就见多识广,咱不管是口舌上还是道理上,从来就没占过上风。对这点我一直没顺过气,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有为青年被一个封建妇女摧残得体无完肤,失败,后悔没把XX辩论会多看几遍。

“一早过来你是看我过得安稳,专门找点刺激?”不能再讲理了,已经没理了。捋了捋袖子,营造下气氛,“农学还一屁股屎擦不干净,跑什么洛阳?你清闲,自己跑去。”大老远还得过黄河,就不知道叫人松快几天。

“刚赶了摘棉花时候就能赶回来,又不耽误你事情。又没说农学怎么样,去洛阳看看,那边也是产粮区,比关中产量还大,不得监察监察?”兰陵挑了挑眉毛,学我样子捋了捋袖子朝我晃晃胳膊。

“监察啥?少假公济私,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再说了,那边什么好看的,去几百回都烦了。”河南地界,少林寺、大佛什么的,那边郑州铁道局里出差出成了神经病,最惨的就是一年跑八次,晕头转向。“你就不会找个我没去过的地界?拉丝啥夹死之类的也说得过去。”

“谎话张口就来。”兰陵鄙视过来,“懒的,出趟门多不容易,没见你这么推三阻四。”

“那是别人,少找我。我没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多,要不要我把姓卢的那个大佛带下来你看?就几千尺那个,一个耳朵比我都大,炒一盘下酒够几百人吃几天了。”身上也没相册,卢啥啥那佛光相片照了几十张,都搁家里没带来。

“哪有?乱说。”兰陵抿嘴指着我笑,“亵渎神佛,小心老天爷找雷劈你。”

“没?”这就不清楚了,光让得导游介绍是唐朝修的,年代忘记了,估计这会没造。“没就更不用去了,好好个山凿得窟窿眼睛没啥看头,你又不信佛,老给人家和老天爷拉扯一起,丢人的,要不咱重去个地方,近点,比方说曲江?”

兰陵又气又笑,扑上来乱打几下,“从小没出过京,你就发懒,也不说给我带出去看看,一个劲借口没完没了!”

“说得可怜的,等忙完了去不行?”棉花作坊那边还没竣工,农学上才勉强上了正轨,好些个事情根本就离不了人,我一走万一有什么耽搁就得不偿失,大半年努力就全白费了。“别急,时间多的是,等今年忙过了,抽半年时间好好陪你走走。你不是想看沙漠吗?咱专门去趟陇右,那气势,站了一望无际的沙坡上人就想哭。”

兰陵端祥我眼神,觉得还真挚,才点头罢休。“再依你一次,最后一次。别等当了老太婆都出不了京,落我一辈子埋怨。”

从没见过兰陵任性过,头一次,小姑娘一般的脾气。不由笑了起来,将她拉到近前。心里喜欢,是好事,一向大局为重的女人,要搁了以前,她绝对不会在这个关口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变了好多,突然就起了变化,咱俩。”

“你感觉呢?”兰陵贴我靠住,身子转向一侧,悄声道:“我故意的,想闹你一次,不想让你过安稳。反正知道你不会答应,我才耍刁的。”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轻轻揽住,“你耍刁和别人不同,一看就是个生手,以前没练过?”

“头一次,才学。”兰陵轻笑着把头埋我身上,羞涩道:“一把年龄了,学不来人家小姑娘的那个劲头,让郎君见笑了。”

“好着呢……”听这话让人心里酸酸。在家闹父母,出嫁闹老公,刁蛮、任性,幸福女人的专利,都和兰陵没一点关系。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怜过达莱,可怜过云丫头,颖嫁人不淑和二女悲惨身也让人怜惜,唯独忽视兰陵的感受,身份的差距让人根本不能朝这方面去想。

“叹什么气?不叫你可怜。”兰陵爬在我胸口上轻声道:“我现在舒坦得很呢,这些天都是。一月前你还一直拿我当公主看,现在好了,俩人都安心,别再出什么岔子,就让我这样把一辈子过完。”

“明年我带你去洛阳,绝对去。”明年就算再忙都抽俩月时间陪兰陵出去走走,忙是为啥,还不是为了身边的人能过好日子,没理由顾此失彼,尽量一碗水端平。

“端平,洒这么多出来。不让你端了,闹的,可惜死了。”下午开了个西瓜,半生的,扔了又可惜,让丫鬟拿大勺子捣了一小罐西瓜汁,加了几勺蜜进去放井里镇着等晚上夏凉喝。夏天,凉罐子一拉出来就起水珠,颖逞能,滑手,洒了不少。

“好喝,”颖凑了沿上抿一小口,闭了眼睛仰脸幸福半天,“可是享福了。”

“老四咋还没回去?”就喝了一盅,没了,老四包了,喝完拽了吱里哇啦的针鼻消失,二女一脸凄苦。

“没说走,”颖摸摸二女脑袋安抚下,叫下人重新杀了个西瓜端来,“才推了婚事,姑娘家,心里难过几一在,就让住下算了。”

“难过?我看她高兴得很呢。”旺财已经领会不该和老四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针鼻瓷笨点,今天难逃魔爪。“二女明天给家里狗都拴上,要不就等了吃狗肉。”

二女点头。

“什么话,”颖笑打我一下,“咱坐一圈,她又插不上话,连个耍活都没有,弄个蛐蛐您就吊脸,不找狗找什么。”

“二女,明把你蛐蛐给老四。”

二女摇头。

“没点意思。”颖把瓜瓤挖大瓷碗里乱捣,“河东口上有一片地要卖呢,听说刘家这些年买了不少地,最近京里谣言有点过火,坐不住了,心惶惶。”

“你少来,前头还吓得没点主意,才知道是谣言没几天,又开始故态萌发,早知道不给你说。”估计是吐蕃造谣,朝廷也没办法出面澄清,这风越刮越猛,弄得现在连卖地的都有了。

“地倒是不大,可把了河口,后面还带小半个庄子,前后连千十亩都不到。”颖纤细的指头掐算几下,“产出有限,就是看上他河口那片淤地了,连小半个河滩呢,都不算在里面,划算。”

“你和刘家媳妇说了?”

“您怎么知道?”颖捂个嘴偷笑。

“当我忙得看不见你小动作?”上次下班转官道过来碰见颖的马车从刘家的小庄子正上路,明显早有动作了。“你不说给人家安心,这时候趁火打劫,就不怕事后落人家埋怨。”

“不会,妾身专门给她宽过心,说了几次呢,她不听,以为妾身敷衍她。”颖小眼睛眨巴眨巴,笑得贼兮兮。

“然后你就说:不信你就卖,你敢卖,我就敢买。是这话不?”鄙视颖一眼,这哪是去宽心,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嗯,你就是个妖精。”

“呵呵……”颖捂个嘴,笑得花枝乱颤,“她早就要卖,没人敢要,咱还不趁机收了。”

“别收咱家,虽说是谣言,可你突然跳出来买地可够显眼的。”我无奈地摇摇头,习惯了,没救了。

“还用您说,才不是咱家要。”颖小眼睛一眯,“陈家一直经商,老四如今得了公主应承,打算购几亩地回来,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服了,这才是费尽心机,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边说买地没进项,一边还铺开了朝家里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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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的开端

不多不少,粮食绸缎一共算下来九百大钱。薪水啊,平均下来每月九百大钱的薪水,还叫不叫人活了?作为全国唯一高等农业院校的副校长,一月就挣这么点,还不够俺下馆子打赏伙计用。

少是少点,可绝对是血汗钱,小心翼翼地收好,下班给颖和二女捎点小玩意回去,称几斤早石榴,颖爱吃;今年暖和,大枣贵点,不过多少也得……哦,对了,还有旺财,羊杂对它胃口。

胡乱算计了下,按这样过日子,若没有奴仆和杂七杂八应酬送礼与奢侈品开销,九百钱足够一家三口好吃好喝,还不少节余。若再省点,还能再娶两房老婆,属于高收入。

就这点来说,我比较佩服刘仁轨,同样有正式工作,农学上都算兼职,我军伍里的补贴比朝堂上高点,他在没有额外收入的情况下竟然敢娶四房老婆,一口气养了七个儿女,不知道他家怎么过的,反正从没见过他主动下馆子,除了官服,几身便服都已经穿得陈旧,没事不和他靠太近,免得衣服破了赖我赔他。

“这不行啊,”看着板车上的“薪水”,摇头叹道同辛苦钱,多口肉都吃不上,待遇有点惨不忍睹,见邻居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何解?”刘仁轨正巧赶我后面,感叹的话都被听去了。“少监可是对朝廷的俸禄不满?”

“满,满满一车呢!”我没好气地朝车辕上拍拍。“俸禄,一没品级,二没立划到吏部,何来俸禄可言?”明明就是内府独立出来的科研部门。非得把自己看成政府部门,思想首先就不端正,觉悟太低。

“少监此话差矣……(删节五千字,本章完……)”刘仁轨对我还是抱有希望滴,有时候啰嗦起来恨不得将我当他儿子,话语间说教的成分少,和颜悦色讨论的成分多,可我偏偏不想与他辩论。

“提高员工待遇,设置研发奖项,没有激励哪来成果。”对老刘完全忽视,他说他的,我说我的。“杀猪宰羊前还得下粮食催瞟,更别说农学里汇集的都是全国各地精心挑选精英人士。按本事拿钱,卖力就有成果,有成果就有奖金,就有资格比别人享受更多的优惠,天经地义!”

刘仁轨对我这番话持保留意见。我俩没私人恩怨,就是在管理上存在点小歧意。从小生活环境和所受教育不同,理念上有分歧很正常,我和他逐渐都在适合对方,但大半年的磨合期远远不够。去年农学成立前,我策划的陈条上就有这些奖励措施,可因为起步阶段规章人事都未完善而被延迟了。现在农学已经走上正规,经费充足,制度全面实行已经没有障碍,如果不算老刘的话。

“以少监封爵家世,这区区俸禄上斤斤计较,有堕身份。”刘仁轨觉得必须要和我把话说开,拉我进办公室差人备好茶水,摆开长谈的架势。“早先谋划间,也见少监有过此类陈词,原以为是哗众取宠,博上位者瞩目之意,为促建农学的手段而已,所以我也一直未得深究。今日少监故事重提……”

“学监误会了,本就是定案,何来哗众取宠?”打断领导说话是不礼貌,可我俩之间在某些事物上总有不同的观点,彼此打断对方习惯成自然。“学监认为在下家世殷实、不愁吃不吃喝花销,就应该多干活少拿钱?或是拿不拿都无所谓?就算是朝廷,什么时候又出现这么个说法?”

刘仁轨黑个脸,凝神盯我看了一阵,“国事为先,个人得失退而次之,少监何出此言?”

“没说耽误国家大事吧?”我回望刘仁轨一眼,“这是薪水,不是俸禄。在下家里几千亩的祖产,还不会把这区区一车薪金看在眼里,光每月给农户补贴出去远远大于这个数字,王家急公好义之名学监也必有耳闻吧?”

“是有耳闻。”刘仁轨点点头,皱眉道:“可惜闻名不如见面。”

恶意地看了老刘一眼,怪笑两声,“可真是闻名不如见同面!”

刘仁轨强势地调整着焦距,用力按了按扶手,“少监是准备一意孤行了?”

“何为一意孤行?与学监意见想左就算是一意孤行么?”我轻掸衣袖,一脸从容,“那世间万物不乏一意孤行之辈了,芸芸众生里,再算我一个又何如?”

“此事仍需商夺,”刘仁轨停止口舌之争,摊开纸笺提笔疾书,忽然摇了摇头,停笔笑了起来。

“真是为难学监了。”我一旁风言风语,“朝廷上怕还讲不了这个理,连奏本都没地方去。”老东西,当个给事中就当谁都能告了,尽量告,从小最恨喜欢打小报告的家伙,不是人妈生的。

“少监是算准这一环了。”刘仁轨将纸笺吹干,折好压了起来,“既有规章在前,我也不好再阻拦。但行事之前,还望少监三思。”

“有必要?”老刘这话听着是无可奈何,可让人隐约有点不舒服。

“必要!”刘仁轨点点头,“我与少监本无怨恨,农学同僚之间也无政见之歧,大小事理看法不同而已。虽不食朝俸,可无故增加……恐惹非议。”

“在下说过要加薪水吗?”基本工资当然不能变,这是定数,根本不能动摇。“是奖励制度,启动奖励机制,是个刺激,让大家知道只要勤奋就能带来收效,多劳多得,天道酬勤。”

“天道酬勤,这话从少监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意思。看看吧。如今朝廷试点多,是发是坏,我不敢妄言。”刘仁轨合了砚台,笔直朝门外走去。

这老头转了性子?我都作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他反倒收了力道,不大不小地闪我一下。

正胡思乱想间,常贵跑来汇报新种子的长势。“已经比同时播种下去的油菜、芥菜之间有了明显区别。”

“哦。看看去。”和刘仁轨闹得不爽,正好去试验田里散散心。我适合干这一行,觉得自己有务农的天赋,至少比和人打交道省心得多,虽然直到现在也弄不清麦苗和韭菜的区别。

有区别,区别不小。“大点,比青菜看起来壮实。”

“这才多半月,”常贵小心地蹲在怪胎前面,小心地翻开外面几片叶子。“叶面宽,叶脉长,种子混播下去,可同时发苗的只有六棵,秋季只是试种,等来年春季播种,开花后就有结果了。”

“这么说来还不能确定?”我觉得眼前这个东西很靠近白菜。至少比青菜白一点。

“杂交后有后代而已,离成功还远。种子的出苗率,后代之间杂交是否能成功,成功后会不会出现反复,这都是问题。”常贵没有我那么兴奋,依专家的眼光,这才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远没有论功行赏的地步,“土质也是个关键,种子还多,少监若许可,在下打算依不同土质进行试播。”

“你起草个陈条上来,规划得详细一点,需要多少经费、人手以及别的要求都提出来,可行的话,可以为这个项目成立专项小组。”既然常贵有这个欲望,我就给他这个机会。一来考验他组织能力,二来从项目草案的规划上可以体现一个人的眼光,我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常贵很高兴,从他脸上能看出来,符合他现在的身份,或许是性格如此。很满意,我需要这样的人。喜怒不行于色的家伙就是有能力我都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我要找助手,不是找隐患。

按这种看法,达莱就属于隐患。这丫头的表情很单一,一共就三个,紧张、胆怯、哭。“你神经啊?我就进来问一下,你哭啥?跟把你怎么样了。”离收棉花时间不远,打算和在莱商讨下其中的细节问题,吃了晚饭刚推开她门,话还没说就见她哭。

达莱吓了一跳,赶紧胡乱抹了把脸朝我行礼。

“挨打了?”二女和老四在一起,按理不会杀过来拾掇来,颖最近心情不错,昨天一个丫头不小心打碎颖最喜欢的文竹都没挨打,更别说达莱。

达莱摇摇头,否认。

“有人欺负你?管家?”这家里也就钱管家有这个权利欺负大丫鬟,别人还轮不到。一见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自己说!少让我猜。”

达莱怯生生瞅瞅我,犹豫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父亲……生辰。”

“人都死了,还生辰。”指了指桌子,“找点点心香烛的供上三天,别让人知道,你如今是钱家的亲戚。”顿了顿,“哭的时候把门栓上,别吓了别人。”说完转身就走。家主的姿态不能丢,可小丫头怀念父亲是人之常情,哭哭也好,这时候不便打搅她,棉花的事放两天也耽搁不了。

“等等……”达莱后面小声叫住我,近前行了个大礼,“谢谢您。”

“啰嗦!”钱袋子抓了几颗银饼子给她,“走了。”

二女正在回廊上东张西望,见我过来喜滋滋抓住朝花园那边带。

“你跑啥?”回头见没找见针鼻,不象有预谋的截我,“见不得老四?”

“妾身正躲呢。”说着从怀里掏个小瓶子给我,“下午就是为这个回来迟了,没赶上陪夫君吃饭。”

小瓷瓶,和装花露水的款式不同,圆圆胖胖可爱。软木塞子拉开,一股浓香扑鼻,浓烈得让人发昏。不是花露水那种清爽的香味,有点……香水!

天还亮,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抱过二女亲了口,“用过没有?”

二女爬我身上捂了会,揭开衣襟襻扣在我脸前扇了扇,“不同呢,抹到身上和瓶子里的两个味道。你再闻闻。”

的确,瓶子里的浓香,而和了二女体温后则变成一股幽香,准确地说是清香。闻起来很温馨的感觉。爬在小胸脯上闻得起劲,二女配合地扶在我肩上缓缓压了过来。

“什么都闻不到,窒息了。”肉肉的,感觉不错,或许我还能坚持一会。

“夫君觉得呢?”二女仰身躺在我怀时,小脸红扑扑地等我答复。

“不错,好!尤其是胸。”脑子有点缺氧,不过感觉好极了。“要不再闻闻?”

二女指指小瓶子,“就是这个。两年里才定了配方。”

“嗯,真不错。”没想到,拿起瓶子仔细和二女身上的味道做了对照,“多少人试过了?”

“还没开始,多数是妾身亲自试用,老四要过一点。”二女把衣襟拉开些,按我手上去,“您发现有不同没?”

“哦,人?还是香水?”我动了动,手感不错,味道就忽视了。男人这点上有缺陷,左右半脑搭配使用的协调度比女人差,关注两样事情难度比较大。“我第一次顾不来两样,你要让我闻香味就别拿人打岔。”

“咯咯……”二女笑得妖精,自顾朝我手上贴,“那就先人么。”

“不闹,天说话黑了。”将搂了怀里,“快说事,一会夫人就能找过来,你和老四怎么了?”

二女举了举瓶子,“老国打这个主意,知道妾身定了配方,今天纠缠几次,下午为这个还起了口角,妾身没给她留活话。”

“不是你一人的功劳吧?我可没在家里见你摆弄。”笑着捏捏她鼻子,这丫头到手的东西,老四想要走可不容易。

“妾身一人没那么大本事。不过都是我手底下人配出来的,和老四无关。其实配方只有妾身一人知道,就是手下的人也不清楚,今天定配方后,妾身给两个人打发到剑南去了。”二女怀里掏了个纸片出来塞给我,“夫君收着,妾身的嫁妆。”

分工研发,从原料到制作流程的各项工艺,每个环节上用的人手都不同,二女独自汇总。呵呵,丫头片子是个能人。

不过绕过老四有点不讲理。按归属说,属于二女的成果,可按两家合同看,既然是动用了作坊的人力物力,理应属于两家共有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二女的嫁妆了。

“小心老四发飚。”我将纸片打开看了看,密密麻麻小字,光从用料上就是花露水的好多倍,而且后面提到了白酒的蒸酿工艺的改造,并说明是三蒸后的酒才能下料,第一次对白酒的度数有了明确的规范,看来应该在七十度以上。香料的提炼上也从此有了改进竟然不再使用随酒蒸馏,而是单一提炼后的勾兑溶解法,太神奇了,和后世的工艺流程很想像。“一共多少人参与?”

“九个,不加妾身。”二女得意地仰起脸,让我揪她下巴。

“把去剑南的追回来,这些人都不要拆开。”二女打散研发小组的做法没有错,但只为了防备老四就有点因小失大。“就这些人,家里给他的安田园置妥贴,尽量都弄到咱庄子上定居,要地要钱不能小气。你若真想把持这些人,所有的安置、奖励费用都以你的名义出,不是作坊,也不是王家,是二女的名义。记住,分阶梯的新产品研发,不要断;保持一个主打系列,分档次地推出新产品试销,着重收集用户回馈的信息,不同体味的人有不同的效果,就好像二女把自己当试验品只能研发出适合二女类型用户的香水,完善类型,针对不同的客户推出相应的产品才能占有更多的市场份额。

“都不太懂呢,夫君说得复杂。不过收揽那些人会,二女有办法让他们伏贴。”

“不要怕老四抢,一会把夫人和老四都叫跟前试你的香水就知道。”我帮二女整理好衣衫,“和花露水不同,可以说是两种概念。”

老四气哼哼地当试验品,吵着要配方,二女笑嘻嘻不搭话,藏身颖身后乖巧地捏肩膀。颖是精明人,一下就听出其中玄机,乐呵呵地不表态,光当她们小姑娘吵嘴一样的劝,“都多大人了,还抢一瓶香水,家里就卖这个的,还少得了你俩。二女以后不许欺负老四,要香水你就给她,”说着把小罐大方地塞老四手里,搂了妹妹一副偏袒的模样,“你也消消气,拿了就别找二女吵了,多聪明个人,找二女个笨丫头计较,多没面子?”

“姐!”老四不情愿地从颖怀里挣出来,“你是装糊涂呢,二女明明……”

“明明什么?哪有说自己姐姐糊涂的?”颖笑着朝老四戳了一指头,扭脸朝二女道:“去给老四赔个罪,往后好好相处,两家都依仗你俩呢,可是俩财神。”

二女笑眯眯朝老四夸张地行了个拜礼,老四一脸凄苦扭头朝我看来,“姐夫!”

“没,我瞌睡呢,你几个闹的声音小点,吵来吵去,还叫人明天上不上班了?”说完扭头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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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答疑解惑

味道这个东西很奇特,同样感觉是香味,有的就让人舒服,如沐春风;有的明明很香,却倒胃口,难以接受。

看来这个味道有讲究,不是光香就能打发的,要香得对头才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不对头就完了,雪上加霜如老四一般。

颖闻闻二女,搂着亲了一口,“可心的,要模样有模样,要味道有味道,一天就会作怪,”扭头朝我道:“夫君也有香一口。”

还闻啥,刚在花园差点就把持不住了,早有见识。现在不能醒,醒了就得让老四缠住要配方,二女假公济私的嫁妆本就犯规,我可没脸在小姨子跟前胡觉蛮缠。转了个身,把脸压在枕头上装没知觉。

老四和颖使用的效果都没二女好,颖罢了,香味里带点重金属的感觉,给人一种压迫感,对我来说没有二女那么清馨,但出门抹一点能起到傲然不群的效果。至于老四是什么效果,离我比较远,没闻见,但从颖的评价上能听出来,光一句“香女子”就给妹妹打发了,可能不近人意。

老四有点恼火,哼唧几句甩门出去了。颖搂着二女夸赞道:“能死了,快来说说功效,防不防蚊虫?”

“防啥蚊虫,又不是花露水。”我头按在枕头里许久,早就缺氧了,听见老四走才拿出来补点氧气,起身招呼道:“你俩都上来,我好好鉴定下。”

“可惜了,少个功效,少卖不少钱。”颖比较务实,比较青睐多功能的物件。

“懂啥。”我笑着爬颖身上嗅着,的确,如果针对男性品评的话,这个产品不适合搽在颖身上。“是个衬人的东西,和猫眼、玛瑙一个道理,首饰要的是款式,香水要的是味道。不同场合下搭配不同的香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收效。”

“怪麻烦的,都是香,还那么多说道。”颖尽量凑得近些好让我闻仔细,腰肢扭来扭去。

“好解释。”给颖推开,又把二女拉过来作比较,笑道:“就今天我来说,二女就比你味道耐闻。想想,咱家就算了,要搁了旁人家呢,七、八个婆娘里挑一个,正犹豫呢,忽然味道对了路,好,就二女了!”

“去!”颖一把推开正喜眉笑眼朝我怀里扑的二女,拽我讲理:“妾身也香呢,凭什么就二女了。”

“我是打个比方。”颖吃醋的模样好看,拉怀里抱紧,“你香得带点杀气,男人觉得太锋利,有排斥感。不过这个味道适合你在出门时候用。多几分清高,有威严。刚才不是说过分场合嘛。你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不过二女和老四的对比就很明显,你刚敷衍老四就是个例子。”

“怪不得刚闻老四有点不痛快的感觉,还这么多讲究。”颖点点头,笑着给二女扯过来塞我怀里,“也给我弄个自家用的味道,明天就弄,用多少钱从我柜子里支。”

二女喜欢的点点头。

“没那么容易,都是碰运气。要开发不同的香型找不同的客户广泛收集资料,是个大投资,短期里的收益嘛……”若说短期里,现在的女孩子没二十一世纪那么挑剔,应该有收益,可能还不小。“收益有,先把这个香型的生产一批,先让人试用,仅有身份的先来,若有人觉得合适就会花大钱订购。和花露水不一样,价钱上按黄金算也不过分。”

“金子!”颖小脸璀璨地绽放开来,一瞬间又暗淡下来,“陈家怎么办?老四不会罢手,闹来闹去也不好。”

“肯定不好,你俩一个劲敷衍人家,弄得我只好爬床上装死,啥都没办法说。”我掏了方子看看,“这又不是九花玉露,精简下就变成花露水,只要防蚊虫就好。你姐妹三个的事,我一个老爷们也没办法插嘴。”

“夫君说说,”颖把方子拿起来仔细看了遍,“对老四,妾身亲妹子上,也有点犹豫。”

“亲妹子是一点,不亲呢?你给不给人家?”我没把话挑明,二女一旁依偎着朝我眨眨眼睛,意思自己不在意。“道理上……做生意嘛。”

“麻烦的,”颖拿了个手帕沾点水擦拭抹香水的地方,沉吟半晌,“咱家这生意要做得长久,对陈家好,对咱王家也好。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咱家从来没拿过架子压人,更别说是一条船上的伴当,不能因为这个就彼此存了戒心。”摸摸二女脑袋,柔声:“你为家里好,我和夫君都记你的功劳,落你的好处。不过这方子不能背老四,她要抄、要记,都由她。去,给老四喊来。”

二女歪了脖子想了会,点点头,下去了。

“我依旧装睡。”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平时都是领衔主演,今天客串群众演员也不错,很到位。

老四手里拎了半块西瓜不情愿地过来,颖拍拍炕沿,让到跟前。“姐不知道你和二女闹什么,刚仔细问了二女原委才清楚。是二女不对,都说过她了,”说着拿过方子摊开,“既然两家合作,这会就不拿你当妹子,平起平坐的说话,你是记呢还是重新抄一份?”

“姐。”老四被颖这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你别这么说话,弄得我不舒服。”

“别的上面你是我妹子,打了骂了随我高兴;可这生意上就当你是个伴当,王家和陈家能不能长久和睦的合作下去,你和二女是个关键。你俩都是机灵人,相互间耍心眼不要紧,可不许拿了两家的大事开玩笑。方子,赶紧抄一份收好,让二女给你讲讲其中不同之处,可高深呢。”

“姐,你收好,”老四抓了方子塞颖手时在,“往后还是照原来样子说话。方子我没必要看。少一个人知道多一分保险。只要不瞒我就行。看不看的,就是抄一份回去,陈家也不可能另起炉灶,没有王家照应,陈家没这么大脸面把生意铺开做。其实说到陈家,我心里还是和姐近,上次婚事上除了你真心为我着想,从父母到哥哥,都是存了攀亲的心思……”

“胡说!”颖伸手照老四脑门一下,“都是给你操心,攀谁家的亲?往后敢说这话就朝死里抽。住几天就回去,家里三天两头朝我这探你的情况,还不是怕你多心。大哥三天里跑来两趟了,小娃家要体谅大众。”

“成天打我!”老四咬了口西瓜,揉了脑门跑了。

这话话让颖说出来效果不同凡响,戏中身份不停地穿插变换,时而公正严明,时而亲情四溢。若换了我是老四,别说抄方子,就光剩下感动了。二女一旁看得不停戳我,轻笑着把小丫头拉跟前悄声道:“你不行,差老远了。”

二女点头认可,实力上的差距有待弥补。

家里有颖撑着,放心。可农学里老刘就很讨厌,不过少了安内的环节,专心攘外还是有精力的。常贵的计划书很快就递上来,同篇白话,易懂,看来他对这个差使很上心,心情急迫。

“不错,”满意地点点头,“校书郎尽心了,字里行间能看出来。很全面,挑不出什么毛病。”指了指椅子,让站立已久的常贵坐下,“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可你也知道,学监大人在这方面要求比我严格得多,若能揣摩刘大人的心思稍稍修改下……呵呵,毕竟这东西也得经过他批准才是,我相信校书郎有这个能力。”

“是!”常贵赶紧站起来走到近前,谄媚道:“少临大人给的意见中肯,是在下疏忽了,一心拿了您的教诲为准则,倒把学监大人给忘了。”

“哈哈……”我抬手指了指一脸陪笑的常贵,“过了,过了。这话,往后可不能当了别人说。学监大人大公无私,不管是哪方面都是吾辈之楷模,我一个年轻后辈,怎能和刘大人相提并论,呵呵,哈哈……”

“是,是,少监的话在下铭记心头,凡是以少监为冷,以学监为鉴!”常贵得了好处,马上卖乖地夸张,“不劳您费心,在下定会细细琢磨,不但让您满意,就是学监也挑不出毛病来。”

“嗯,”我起身拍拍他肩膀,“要周详,往后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不要让我失望。”

奸妄,我觉得常贵要不是看专业上的本事,有能力进这方面发展。我喜欢这样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用去提醒,连暗示都不必,他会找上门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让你利用,同时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若这么评价的话,奸妄之辈的利用价值远远大于忠直之士。用人嘛,你一颗红心有,可三天两头得罪人,有本事也变了没用武之地。何况忠直之士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和恶势力做斗争了,哪来时间学本事?”

老刘今天心情不错,你从他脸上看不出来,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发现只要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背手远眺。通常这个时候找他说话能容易沟通些。

将计划书递了过去,“农学里第一次成立自己的科研项目,在下已经很谨慎地审批过了,才敢交送学监过目。”

刘仁轨仔细地阅览了一遍,“有几分把握?”

“还说不上把握,算是个练兵吧。毕竟对老百姓来说,冬季的蔬菜还是可望不可及,我们朝这方面努力,就算不出成果,总能收获些经验,为以后这方面的项目打个基础。”对于成果,我不是很期待,大白菜得多少年能成功也没有个说法,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经验和技术的积累是必要的。

“若没有把握,这笔钱花出去没办法给内府交代啊。”刘仁轨皱皱眉头,又将文书浏览一遍,“子虚乌有的东西,你我均不好有个清楚的交代。”

实用主义,政府部门来说无可厚非,可作为科研机构就不能这么死板。太多的巧合,节外生枝的科研成果太多,指东打西,不经意的偶然发现一直在改变这个星球。“和播种一样,谁也不知道哪颗种子注定要发芽,但不播下去,就不可能收获满仓粮食。这项目只不过是个开始,发不发芽没人能打包票,重要的是我们在朝仓满鱼肥的方向迈进第一步。学监觉得呢?”

“仓满鱼肥……”刘仁轨点点头,“少监的比喻很恰当,比上次那个天道酬勤要合理。”

“这个在下保留意见,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如果学监认为为个计划有助于农学往后的发展,按季节看,也应该尽快筹备了。”’刘仁轨的死板表情让我拿不住他心里想什么,“若需要的话,在下可以直接将这个企划从农学的经费里分割出来。直接要求内府上另外调拨启动资金,成与不成都由在下一力承担。”不想再和老刘纠缠,我能负责得起。

“如果能让内府另外调拨资金更好,却不需要少监一力承担。”刘仁轨把文书收了起来,“既然这样,就先从学院的费用里挪用,即刻动手吧,不要耽误。内府那边我会去打擂台,尽量让农学里宽裕些。”

没多余的寒暄。两人达成共识的时候没有电影里握手热泪盈眶喊“同志”的场面,相互拱拱手各忙各的。不是一路人,和刘仁轨之间的共识永远是昙花一现,他对我抱有不现实的期望,我对他不抱希望。

“不至于这么样子。”兰陵不喜欢刘仁轨,却也不喜欢我讲刘仁轨坏话,“我庆幸呢,你俩不在朝堂相遇是国家之福,你好端端个人怎么老对人家存偏见?”

“偏见么?我老觉得这家伙是个道貌岸然的投机分子。”刘仁轨的所作所为,前后联想起来和他的形象相符,可老觉得这家伙不地道,至于怎么不地道了却说不上来。要不是李义府弄臭了名声,我到真的希望和老李一起交流交流和刘仁轨打擂台的心得。“我俩之间没多大的厉害冲突,就事情上也没有因为分歧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但这不能证明我俩就能长久的和平相处下去。”

“没个理由。”兰陵看看我,思索片刻,“你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也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别人只要不撞上你,你没理由成这个样子。怎么一说起刘仁轨你就变了个样子呢?”

“我也不知道。”兰陵说得没错,我这个人生性懒散,不是那种好斗的性子,人家老刘工作上兢兢业业,就算是和我人生观相左,我也没理由就给人恨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为啥,很奇怪啊。是不是最近咱俩那啥的有点频繁,我脑子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去!”兰陵佯怒朝我砸了一拳,“和我扯什么关系,你家可俩婆娘呢。你心态要摆正,刘仁轨虽说有点不招人喜欢,可终究是个能臣。论能力,他不在你之下,你不是常说要体谅别人,凡事站别人立场想想的么?”

“没错啊,”我拍拍脑袋,“可我搞不清楚他意图,我站他立场上想的和他真正的想法估计不相同。你知道,那家伙的思维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这就对了,证明人家比你高明。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你背后说人家坏话的意图是什么?我站你立场都想不明白,你是想给人家撵走重新换个学监呢,还是想给他搞臭了泄愤?若是说你想坐学监的位置,我都不相信。”

“看,你这么一说我都糊涂了。”我为什么呢?头一次干这么莫名其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觉得有看心理医生的必要,难道一个大好青年就平白无故的心理变态?“你说我是为啥?弄不好我有毛病了。”

兰陵和我背靠背想了许久,我自我反省了几百次都没结果。“护短!”兰陵先开口了,“怎么就把你这个劣根忘记了,你这人为自己不争不抢,可一旦身边人有了事,马上变得疯狗一样。”

“乱比喻啥?你才疯狗。”我不满地推了兰陵一把,护短就护短,和疯狗有啥关系。“和护短能扯啥关系?老刘又没惹我家人。”

“他是没惹你家人,可你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有碍农学的发展。”兰陵说完后还确实地点点头,“就是这个了,没错。”

“他就是有碍农学发展了,处处都碍,科研机构弄得和上朝一样的规矩,搁谁受得了?学院里稍微弄个革新创造的,他就跳出来唧唧歪歪,又是道德又是礼法,反正就诸多说辞。光严肃不活泼,那么多人才的想像力,创造性都给压抑压制,往后别科研了,直接改守丧更安静。”

“呵呵,”兰陵下巴压过来,戳我脖子上,“那你才是用心了,头一次见你这么用心。知道不?你是嫌他制约农学,而这农学恰恰是我提议修建的,你是我郎君,答应去出任这个少监根本没存报效朝廷的心思,只当作答应婆娘的事情就要努力维护,只要你觉得不利农学的事情就是挑战你责任心……所以你心下认为刘仁轨惹我了,估计连自己都没这个意识,光是一门心思地想去对付人家。”

“哦,估计是这样,那老刘可真冤枉。或许你也应该兼个干。”

“嗯,往后想开些。我兼什么职业?”

“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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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袖手旁观

我没看过心理医生,没有资格评论从业者的水平高低,可我见过有心理缺陷的病人,典型的狂躁症。所以我劝他去看医生,医术倒在其次,但必须态魁梧,抗打击能力超强的医生才敢接待这样的病人。

程老爷子出征快两年了,从军报上来看,唐、吐两军僵持中,老爷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占得便宜,地理上的优势被吐蕃人牢牢控制在手里,唐军至今也未能把通住剑南的补给线打通,在老爷子看来,这样的战绩属于奇耻大辱。

老爷子远在吐谷浑,是个什么情况只能从军报上了解上月所发生的情况;可程初近在咫尺,就在我眼前发飚。

“别人惹不惹你我不知道,反正像我这样的都不会轻易招惹你这种是非。老爷子远在天边,程家里你是半个顶门杠,动不动跑外面撒野就不应该,何况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更让人不齿!”老爷子临行前虽没把话说透,可我作受业师兄对这个蛮横师弟多少还得有个管教,没人镇压他,快成京城一霸了。“谁家的姑娘能让你成这个样子?以你的身份,想找个什么样的都不难,可最忌讳的就是争这个风头。”

“样子无所谓,就是头母猪都争定了!”程初不思悔改,咬牙切齿间不忘展示下发达的二头肌,“子豪兄今天专门赶过来就是为这事?”

“还为啥?弄得我都知道了,还有谁不清楚?”昨天回家路上碰了个熟人,酒楼里坐了坐,就给程初的话题扯出来了。是一个叫“小天门”的私营夜总会的西域舞女,听形容得夸张,属于七仙女类,被程初看上了,要买。一般来说,红牌姑娘得有人把场子捧起来,身后多少站个有头有脸的恩客才能把市场打开,程初就和人家起了冲突,对手竟然还是熟人。高家(申国公高士康)的长房孙子,行三。曾经在右武卫上打过交道。武艺高哟,为人豪爽,挥金如土。典型的纨绔子弟。

说起来人家高士廉(长孙皇后的舅舅)的孙子比我和程初要长一辈,虽说高家受了长孙家的牵连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人,可毕竟瘦死的骆驼,也不是那么轻易招惹的。

“这事就此罢手!”提腿朝程初恶霸造型猛踹一脚,“老爷子在的时候,你闹翻了天都有人出来收拾,可如今你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程家,没人再拿你当傻小子,凡出事人家不说你,只朝程家构陷。”

“那小子欺人太甚!”程初扯着脖子满脸不乐意。“小弟专门还礼数周全地找人给递了话,多钱都认,竟敢推辞,给脸不要脸!”

“然后你就砸场子抢人?”程初干这个拿手,满京城里没让程小公爷砸过的招牌还真不多,这是天赋问题,生下来就有这份才华。

“不是没抢到嘛!”程初失意地抹抹嘴,拉了拉指头上打架带的大铁刺,“砸乱了,高家小子还带了人过来,打着打着人不见了?”

“我把这个事合一下,高老三有数面之缘,还能拉上话,摆开酒席给梁子揭过去。”程老爷子一路战功卓著,高家却受了长孙家牵连被朝廷一再打压,相互间闹不痛快程家必然不会吃亏,可太损面子,难免被人冠以恃强凌弱的名声。

“怕什么?兄弟就准备朝他高老三家里砸,您今天若不过来,他家就得重盖!”程初得意地晃晃脑袋,“欺负咱兄弟就是这个下场!”

“小心给人当枪使!”以高老三的为人,一个舞女而已,程初能礼数周全地托人递话讨要的话,没理由决绝。早先我对这些事情还不习惯,毕竟从小没受过活生生个人送来送去的教育,现在也习以为常了,在这些人眼里,那些歌伎舞女就算物件,谈不上感情。“弄不好高老三就是等你打上门去呢,如今朝廷追查长孙家旧帐,高家想自保就得弄得乌烟瘴气,让人觉得他除了争风吃醋就没别的能耐。这么大人长脑子出气用啊?要不就彻底不搭理,反正高家看样子也蹦达不了几天。到时候还用你上门?随便找个杀才就给他祸害遍了。”

程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端了几个蛐蛐罐敷衍我。

“不错,好。”做工上,一看就是下了本钱,“罐罐不错,不过你先给我把事情的起因说个清楚,我心里好有个底。”

“就这罐子开始的。”程初抓了个水槽叮当敲了几下,“才进伏天的时候,北门屯卫上几个打算一起耍蛐蛐,当时有个就送了几个罐子给我,就这几个,就因为这混熟了。”

原来是程初在屯卫上的某个战友拉他去“小天门”看歌舞演出,从程初话里能听出来,他起先对那个舞女没什么感觉,多去了几次,战友戳火,说这舞女多好多好,后台多高多高,想弄来多难多难,引得程初起了争脸的心思。一般说来,程初平时不太使用大脑,这次打听高家的后台,还专门托了个人过去递话也算是个进步。

最近朝廷开始捏长孙家的脖子,千载难逢的契机,李义府等新贵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伙子人趁了这个机会想扩张下势力,排除点异己,就是以前和长孙家有牵扯的都在打击范围内,高家属于精确打击对象。朝局纷乱,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而刘仁轨等所谓直臣竟然没有在这个事上过多阻挠,有点袖手旁观的意思,变相地纵容李、许集团更加肆无忌惮。

程家树大根深,我到是不怕有人打程家的主意,就是担心程初这傻小子没头没脑地在这个风口上被人利用,这么大的政治旋涡卷进去就难以自拔。从舞女事件上还看不出原委。可我总感觉不太放心,撇开和程初个人交情,王、程两家是京城里公认的盟友,不能因为这个二百五损害两家利益。

“明天开始,你的学业得抓紧了。屯卫上没你什么事情去不去一样,这几个月跟我求学。”

“您不是在农学上兼差吗?什么时候抽时间教学了?”程初放了一年羊,心思野惯了,突然脖子勒个枷锁就难过。哭丧个脸道:“不为难高老三不成吗?给他认错……”

“不认!这事撂过去,就是他上门来陪礼道歉都不见。明天跟了我,农学上我当半个家,谁敢说不许程小公爷到农学学习的?他老刘都得客客气气接待。我那不错,长见识不说,你来了还能给农学里添个名头。”起身拍拍程初肩膀。“别苦个脸,就全当我拿你去挣名声,给我帮忙。”

“是!”程初没好气地低头领命,“有个事您得答应,要不小弟就自断经络,浑身爆炸而死。”

“尽管说,我绝不答应。你尽管爆炸,老爷子催多少次了,求工部给他运爆杆去炸吐蕃人的岗楼呢。要不直接给你运上去?”我翘了二郎腿,端了蛐蛐罐开始细细赏析,不错,很不错。

“……”程初抓耳挠腮吭哧半晌,忽然“嗷嗷”惨叫两声,开始打拳。

以前单位常有女同志带小孩上班。当时觉得很过分,小孩很吵人,就想给塞打印纸箱子里去,不知道知道带程初上班会不会让同僚也产生这种念头。

刘仁轨首次对我的荒庭行径持赞同态度,礼数周全地将程初迎了进来,并亲自领着参观了农学的角角落落,一路详细解说,仿佛是迎接上级检查,弄得我还一路陪同,程初首次在我跟前得了面子,倍精神。

“这是个什么说法?”程初对田间地头的东西不感兴趣,胡逛了一个多时辰就不见人了,反正农学里大,也不怕他翻天。“少监觉得有这个必要?”

“农学农学,没学生就不名不符实了。”我产生了个念头,将程初编制到农学里,作为农学里第一个学员。一来有了这个关系,我能在程老爷子回来之前把程初的惹祸机率降到最低,二来也是农学朝学院制迈进的第一步,虽然这个学生不学无术,可堂堂卢公府接班人的加盟能让农学的知名度提高不少。“是个形式而已,往后肯定要招收学员,程小公爷能起个好头。”

刘仁轨皱眉,五官错位,“少监这个提议,近乎于玩笑了。”

“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随我到农学里求学也不过分,怎么是玩笑呢?”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可没办法,这带小孩上班天长日久的会招来非议,还不如就让程初顶个学员的帽子名正言顺点。“程老爷子西征时候将德昭托付于在下,可这农学里一日忙似一日,难免耽误学生功课,不如让他在学院里学点本事。”

“这督尉可是殿前圣上御封,程家累世疆场建功,声名显赫,我小小一个农学……”刘仁轨实在有点为难,关键他猜不透我存了什么打算。

“无妨!在下也是武官出身,农学里出入并无大碍。再者他就是显赫也不过是学员而已,不参与农学事物。身为师长,在下自会有约束,绝不会造成祸患。”拍胸脯保证,人格、祖宗的能用都用,程初本事再大也不会跑我的地头上找麻烦。

“给你腰牌,”我把铭牌塞给了正在林子里睡觉的程初,“往后你就是农学学员。”

“不就是随您转转嘛?”程初拿了烧红烙铁的感觉,“俺就感觉被子豪兄算计了。”

“最近朝局不稳,你跟我在农学里转转,等风平浪静再往外跑。你程家功勋盖世,老爷子又不在跟前,满朝有多少人等着算计你,这个时候你就在我跟前,能不露面就不露面!”我找了个草厚的地方坐下,“看世人,从上月开始清算长孙家同时就躺家里养病了,什么人都不见,连我过去都回绝。和人家多学学。”上次专门朝崔家跑了一趟。准备商谈棉花经营事项,是他夫人接待的,光说病得重,怕染给别人等借口给我打发了。

“那是他就没办法见人!”我说话程初还能听进去,就是有点不自在。

“咋没法见人?”

“打猎让鹞子一膀子扇个青红脸,世人长得太俊,成天仰了那女人脸招摇,破了相,就放火烧他家都给烧不出来。当时的模样,他敢照镜子,当下就能抹脖子去。”程初叙述崔彰和他围猎经过,崔彰求他保密,手舞足蹈幸灾乐祸。

“哦,这就难怪了。”我这脸长得一般,刮胡子弄几个口子没事人一样满世界乱窜。体会不到人家俏哥的心情,尤其小崔这种极品相貌。“那也不行,现在人人自危,你目标大,不许招摇!”

兰陵之前就交代过了,最近少跑外面探亲访友,遇事多和她商量,不要自作主张。有时候交游太广也是个麻烦,总有人跑来寻求帮助的。颖那边多少递过两次话,我也没敢直接应承。

和官员们战战兢兢相比,农学里简直就是天堂,处处充满生机,如今是政府机构唯一祥和的地方。庆幸啊,当时这个决定做对了,挡下不少闲事。长孙家算是完蛋了,和上次换皇后为借口清洗周边势力不同,这次朝廷捏准时机,程、梁等名将因为战事出京,李绩等老将告病不出的情况下,直接拿大族开刀,并有意让新启用的宠臣迅速填补清洗后的势力空白,形成新老交替时期势均力敌的场面。

能看出李家在搞平衡,不叫任何一方坐大,朝堂上平衡近臣和清流,朝堂外平衡新旧贵族势力,处处形成相互限制的局面,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看来李治想火中取栗,趁机消弱一点门阀的影响,降低隐患。

“买地的事朝后推。”看颖翻帐本算帐,忽然想起颖的土地收购计划,“若答应人家,主找借口拖延,尽量不要在这几月里冒头。”

颖合了帐本,“刘家今天还催了去过户,说钱三五年上给清都行。”

“那就更要推辞。和谣言无关,刘家是靠了长孙家起来的,虽说前次已经划清界限,可终究心里有病,你就是白要他都给你。”

“妾身知道其中厉害,推托过了。”颖托腮沉吟片刻,问道:“这次风头劲,连几个王爷家里都小心翼翼,琪郡主全家都去了南山,要不是您朝农学里告个病,咱家也过去?”

“不必,与上次不同,你该干啥干啥。里外要气壮,这时候越避越显得心虚。”就是打击也得有个分寸,明里看是李、许集团兴风作浪,幕后操控的还是皇家,不过是把李义府等人推到前台而已。许敬宗比李义府要奸猾得多,事情一出来多把李义府朝前拥,自己偶尔还跳出来当个好人,人后还装作无奈的样子,这老家伙有前途。不过老李算是废了,得罪的人太多,如今得势,没人敢吭声而已,等风头过去,只怕是要玩完。“往后凡是李义府那边,只要和他沾边的,不管是媳妇姑子,任谁邀请你都不要参与,托病推辞。”

李义府得势,这一路不免封侯拜相,鸡犬得道不少,难免学了人家搞派对联谊感情,贵女人圈子里的新面孔要留意,颖、郡主、县主的朋友不少,作为其中还算有头脸的,肯定是重点邀请对象。

“李家怎么了?不是正受宠吗?”

“懂啥,我咋说你咋办,不该问的少问。还有棉花,如今咱家这个产业扎眼,上门撞天钟的人多,说到这事上要留意,别给人家挑明的机会。”

新势力上台有个缺点,没有充足的财力支持,玩命地搂钱壮大自己财力势在必行。陈家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在京城里已经成为能挂上名号的财阀,我提前给老四打个招呼,暗里把陈家依附内府的风声放出去,避免有人打陈家主意。至于王家的棉花产业,想好了对策,实在不行就彻底和工部联营,兰陵本来想让内府插一杠子,被我拒绝,和朝廷联营明打明顺,最不济也能干净利落脱身;一旦被内府操控,不清不白就把王家整个都搅进去,往后就是想跑也晚了。

“谨慎得过头了,”兰陵对我最近的举动有点不解。“谁家都没你王家清白,当年你爷爷急流勇退就是给你这些子孙留后路,现在轮到你又是这么个举动,一家子都是这样。还有内府上,你好像一直在回避和内府直接打交道,给人陈家推前面当尾巴,想学蝎虎子?”

“不一样,”我到不怕政治斗争,离得远远看热闹就行,但随着内府势力逐渐膨胀,这典型的皇商,一旦成了气候,不知道要蜕变成什么东西。不敢肯定他朝黑洞发展,但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一样!”兰陵不满地瞥我一眼,“你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后援。”

“谁说,我不过是觉得咱俩的感觉还是单纯点来得舒服,要拿你做后援,我算什么?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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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万全之策?

做人啊,难。做好人更难。明明不是好人却想在世人面前一副好人嘴脸出现,难上加难。

“谁说我不是好人?”对这点我有不同的看法,就是有人跑西市大喊“王修是个外和内厉的伪君子”,必定会招来一片谩骂,如今在外人眼时,我除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外,人品那是一流,毋庸置疑。“出去说我坏话试试,你身份高,没人敢当面顶撞你,不过心下肯定不同意你看法,说不定私下还置疑你人品。”

“呵呵,”兰陵一身新染的淡花棉布褶裙,月白绞丝金线腰带扎得齐整,身材尤显得挺拔突兀。“所以才不是好人。多少有点坏毛病,给挑三拣四的人茶余饭后有的话头,显得生动。才把蒸酿酒方了献了工部,现在又打个无私为民的幌子透人家工部的心思,你就是把棉花织造把持了也没人说你为富不仁,怕什么?”

“说不要紧,我就怕人家心里这样想。”曹老伯被前线几名大佬催得紧,一门心思扑在火器研发上,我前后三次拜访都没能探出究竟,看来工部这次没心思和王家联合搞棉纺业,“这眼瞅棉花就下来了,算算百十万斤的东西都朝了王家堆积,我实在是没能力一口气给这都吃下来。作坊你也看了,千八百人齐上阵不一定成,我从哪找那么多闲散女工来?又不是零活,这一干就是一年……”这年代极少有职业女性,家里上下操持是个大劳力,根本没有长期出门挣钱的观念。

兰陵笑吟吟地指指自己,“这开始上你就力有不殆,往后推广开,不可能都朝你家拉,各地棉产区上建立棉织作坊势在必行。工部不搭理你,你却不搭理我,等往后堆积下来,光做成棉被子怕不是个事吧?”

“你还用找我?只要工部批准了,你一家爱盖多少作坊,想在哪盖,还不都由你。非得拉扯我干啥?”

兰陵凑跟前笑着,“你的本事,从你身上看不出来,可从你跟前人说,就一目了然。你王家着几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大夫人不必说,那二女,不声不响能把你家产业维护到连你小姨子都难以应付……还有你那小姨子,聪明是一点,没有你在旁边有意无意地敲打,她也只能是个精明商户而已,没有那么些古怪本事。”

“哦?我那么伟大?”

“可是小看自己了,哼哼。”兰陵扳着手腕上的争镯子,朝我显摆下精致的工艺,“我就不说了,被你弄得乌七八糟,连你旁边庄子都难逃一劫。”

“去,我又不是瘴气,让你说成茅坑。”

“可不是,那个姓云的丫头就是例子,和你家学,被你家逼;我看啊,别说长安,就满大唐也就这一个古怪的女当家。你给身边的人都带坏了,染了瘟疫一般地又传给别人,呵呵……你不是朝外面多打交道,朝堂上好些事情如今都和以前有了差异,大家能感觉到,却弄不清原委。”

“哦,明白了。”端了从程初那打劫来的蛐蛐罐躺软椅上欣赏。

“明白就好,没别的意思,让内府上和你常有个来往,把你拉进来就是想让你那些没名堂的本事给个促进。按理说内府上的优势是旁人比不了,可我老觉得生意没你家做得畅快,虽说钱不少挣,是缺点灵气,就怕以后重蹈造纸作坊覆辙。”兰陵朝桌上一大堆册子指了指,“不瞒你说,今年这大半年上,内府已经四十万贯的盈利,往后这摊子越铺越大,人手越来越多,你来起个教授的作用。”

“不去,嘿嘿。”闻了闻罐子,茶水没泡透,还得埋半年才能用。“路你自己走,吃一堑,长一智,一帆风顺不可能,就是叫我过去也避免不了。把我当神呢?啥都会啊,就经商来说,咱谁都头一回,往后可以来找我商量,我尽心尽力给你策划,纸上谈兵在行,东讨西杀还得你这种宿将名将上阵才行。”吃几碗干饭我心里清楚,别说内府这种畸形托拉斯,按我的本事,没有身边这些人帮衬的话,门口卖麦芽糖都能亏本,天生不是做生意材料。

我最近变得严肃,借了连续出版刊物的顺风,有朝视钱财为粪土正统学问人发展趋势,没办法,谁叫咱是农学里的二把手呢,尤其在棉花采收的季节里,我得掌握自己的形象。

“为国出力,在下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比如说这棉花,王家希望让朝廷下来主持,为此一再催促工部,哎!至今毫无音讯,明日定要再次拜访曹尚书。”面对打棉花主意的各界友人,不等对方开口,先表明自己大公无私的立场。你不是想和王家合作吗?王家已经给工部打过招呼了,若你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朝廷之上,那尽管开口无妨,若没有这份底气……当然,对崔家不同,崔彰属于合作伙伴,虽然他暂时毁了容,但咱不能歧视残疾人。

“好端端蒙个脸,世人兄准备晚上出去干一票?”崔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派人将来请来,蒙面接见。

“休得取笑。”崔彰不快地拉了拉面巾,还探手进去摸了几把。

“嘿嘿,哈哈……”我上前弯腰朝里面看了看,“咱兄弟还遮三挡四,过了。”

“这两天就好了,眼梢还有点清淤,子豪兄就不要再取笑。今日请您来是商议正事,眼看就到了季节……”崔彰赶紧挪开伤势的话题,直奔主题。“去年的棉货只几天就销售一空,今年只怕连门都不用出就能订出去,这价钱……”

“还早,中间有加工的过程,不是拉回来就能卖。”说着拿了卷棉布出来,“今年有一半要织成布匹,人力投资巨大,价钱嘛,嘿嘿……

“自家兄弟,还嘿嘿什么。”崔彰将棉布塞了回来,大气地一摆手,“这个小弟早就见过。头前没受伤时候,兰陵公主宴客就穿的这料子。还特意问了究竟。听说还专门朝慈恩寺主持赠送了棉布袈裟,早就名噪京城了。”

“那就不客气。”伸手行了个五魁首的酒令。

“绸缎?”崔彰点点头,笑道:“好说!”

“NO!”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棉被,当然,这个不好换算,呵呵……咱们可以称重量。”

“这个……”崔彰沉吟片刻,为难道:“一床棉被四斤,五贯的话,四斤棉被就二十五贯?子豪兄,这……”

“世人兄过虑了,兰陵公主那身棉布褶裙,怕连一斤都不到吧?若同样款式的拿出去卖个三十贯,就你我来说,是不是也愿意给自家婆娘买上几套呢?”我刻意混淆原料和成品之间的概念,这年代大伙算帐都比较直接。暴利之下,再加工的成本可以忽视了。

“是个好主意!”崔彰忽然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蒙个头巾的原因,让人感觉鬼气森森。“何止三十贯,直接将布料朝裁缝店里一送,招牌打出来,量身订做,满城贵妇还不蜂拥而至?”

靠!死不要脸的,还开时装店,直接剽窃我的创意。我就随便扯个话题,这家伙就能弄个财源出来,“哎呀,昨天造纸作坊碰见内府个管事,也说有这个打算,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就把事情敲定了,他爱咋咋去,明就给兰陵也通个气,崔家和内府打擂台,我正好渔翁得利。

“无妨,内府上,老朋友了。有个同行是好事。”崔彰满不在乎道:“同行是冤家的话不尽然对,尤其是内府上,它有什么生意,崔家依样画葫芦心里有底,就算利润再高也不会遭人诟病,指责崔家不是等于指责内府与民争利吗?”

崔彰这话太对了,老师啊!平时都是朋友间吃喝嫖赌的没点正经,可说到生意上的门道,崔彰是高手,这话给我提了个大醒,怪不得人崔家百年屹立不倒,轻描淡写就把道理点透了,光剩下佩服。

内府虽然得皇家的势,就怕落个坏名声,再大的生意都不也在国内伸手,兰陵喜欢这个创意,打算在国外搞些时装店,至于长安,树大招风,更不能冒这个头。“棉布这东西紧俏,便宜世人这俊小子了。不过国外用丝绸反而更有利润,我朝服饰在周边贵族圈子内很风行呢。”

“我有个打算,”起身朝书架子上抽了个大册子出来,严肃地道:“正式和你商谈……不许笑,是正事!”

“说啊,笑都不让,你扳个脸的模样没人家刘仁轨顺眼。”兰陵伸手想抓册子,被我缩手射了过去,笑道:“什么好东西,都拿下来还不让人看!”

“谈,商谈好了就是你的,”我晃了晃画册,“按理说,和咱俩情感上不分彼此,就你现在要都给你。不过这会你代表内府,我代表王家,俩阵营,先在我这放放。”

“鸿门宴?”兰陵挪了挪椅子,和我拉开点距离,“小侯爷有何见教?”

“公主客气了,不敢见教,小建议。”拱拱手,拿出和家里俩内助商议好的条款看了看,顺顺思路,“今年上增加棉花试种的面积,若不出意外,每亩三十斤产量算……按市价,当然,现在东西少,价钱还不稳定,就按去年那个价钱算,除去收购、运输、加工等一系列成本,大约有十五万贯的利润,可能还要多点。”

“也就是说去年你家赚了七、八千贯?”兰陵数学上的造诣炉火纯青,一口就把王家利润报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恶呢,朝廷又是粮又是钱地支持,都装你家钱箱了。”

“停!谁和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既然工部对和我合作不感兴趣,那我就把所有的技术有偿转让给内府,不是……”

“有偿?你家脱棉籽的悬赏还是我以工部名义出的,你打算把我出钱买的技术又卖给我?”兰陵一脸鄙夷,脚丫子翘老高,“可会算帐,从头就没打过好主意。”

“听我说完,乱插嘴,没点礼貌。今年上,棉花二一添作五,内府建作坊,王家也建作坊,各卖各的,相互间竞争。内府哪怕仗势欺人我都认。要技术给你技术,哪怕作坊都盖得一模一样,连管理模式都可以照搬。”朝兰陵投递个善意的笑容,“往后棉花推广越快,咱两家各地的作坊就越多,行内是冤家,行外是朋友。若有第三方想在其中分一杯羹,我们一至对外。”

“哦,”兰陵恍然大悟。“那你惨了,内府若想一家坐大呢?就不怕给你王家的棉花产业吃了?”

“该吃的时候你就吃,别客气。”吓唬我,嘿嘿,一旦推广开来,十年就是个档期,到时候棉花棉布工艺在民间普及,价钱肯定急跌。低于丝织品是个迟早的事情。还谈啥利润,能不赔就不错,吃,小心吃坏肠胃。“竞争嘛,免不了相互间吞并,王家要实力不济,给你吃掉天经地义,不影响咱俩的感情。”

“空城计!”兰陵摸不清我想法,来回端详我几遍,“你耍什么花招?想清楚,内府一旦朝棉花上伸手,十年上就能把全国都把持了,到时候依你护短的脾气,我还有没有脸朝你门上来?”

“别人谁都不行,唯你可以。你是我婆娘,别人不知道,可我打心里愿意把产业让你吞并。嘿嘿,你还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吧?”

“你和家里人商议过没?”兰陵过来摸摸我额头,“咱俩之间情分,可生意一旦滚起来,到时候不是说情分就能控制的。你王家挡不住内府,别说王家,按现在的情况推算,再有个十年,怕不比国库单薄。”

“那厉害,打算咋花呢?花钱我可以帮忙。”国库,国库还有个收支,按内府现在的趋势,简直就是只进不出,听得人心痒痒。

“才轮不到你,”兰陵笑得开心,“农学这类的,打了皇家的名义,往后要还要兴建,要多培育人才。天灾人祸,也好有个预备,用钱时候多了。”

“皇家学院,皇家陆军,皇家海军?呵呵,你李家是打一次江山,又买一次江山……”

“去,少没个分寸。”

“好了,要是想通了你就把这册子拿走,织布机和脱籽机的造法用法一应俱全,都是我家辛苦钻研改进的。往后两家竞争,能促进工艺上改进革新,也算是我朝棉纺业做个贡献。不要安于现状,技术上要投资,低成本才有竞争力,到时候吃不掉王家你才没面子。”

“这就是你说的鲇鱼的道理?”兰陵笑着接过册子,“我从不相信你有为国贡献的想法,老觉得你在算计内府。不过我也想不出其中道理,全当承你一回情。”朝我挤了挤眼睛,“其实啊,没必要把内府拖下水,独门生意嘛,解决的方法有很多,你选了个最不恰当的。呵呵,哈哈……”

“哎,还说猜不出来,明显在笑话我。”兰陵狡猾大大地,从前到后都摆出个被动架势,好像我逼她开作坊。“有条件,十年内,两家要在各种棉织品的价格上达成一致,不能私自压低售价打击对方,这样损人不利己,彼此伤害。”

“嗯,”兰陵点点头,“写下来,作为协议。今年上的好处让王家沾,我会派人去你家作坊……”

“不必,”大气磅礴地挥挥手,“就从现在开始,在棉产业上咱俩就势不两立了。你不用做什么准备,和我去年一样,先要花时间培训一大批熟练女工,你庄子多,腾一个出来不难。我可以从家里选几个有经验的过去帮你,达莱除外。”

达莱不能给,给了就回不来了。经过一年的锤炼,达莱的职业素质有了飞跃,如今作坊上下都靠她支应,一百多部纺机才到位,正带领一帮生手拿去年剩下的棉花、纱绽练手。

按达莱的意思,作坊里纺线的步骤可以暂时免除,可以让庄户们按斤两领了棉花回去纺,定时上缴,按斤两发饷,减轻作坊负担,节省了有限的人力资源,可以集中织造布料,有效提高工作效率。

“你确定?”我死盯着达莱眼睛,王霸之气尽显。

达莱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被我盯得惊惶失措,连低头回避都忘了,脸涨得通红。

“说话!”气势陡然增加几分。

达莱慌乱地摇摇头。

抢步上前道:“不确定你跑来说啥?找事!”

达莱咬了咬牙,又点点头,颤声道:“确定……”

“好,”我面色骤然缓和下来,语气轻柔,如春风抚面。“下次要勇敢,是就是,别让人家脸色弄得自己没点主见。你如今是大唐子民,要记住自己身份,不象当奴婢时候。今年家里才算开头,往后几年织造作坊要在你手里成十倍、几十倍地扩张,内府上还处心积虑地想吃掉咱家,都看你的了。”拍了拍她肩膀,“下午去找夫人,她才给你买个丫鬟,专门给你订制的马车明天就到,要怎么个装饰自己规划好,都找管家要。往后你就和管家、帐房、医生一样,吃咱王家一辈子福利;哦,对了,带俩人去周医生那选匹马,挑自己喜欢的只管拉。记住出门叫俩护院跟上,以后出去就是体面人,随从不能少,处处行事说话都代表王家,面子不能丢。”

“嗯!”达莱使劲点了点头,惊慌之色平了,可脸上依旧通红,不知道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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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横祸

为考察棉花采收,农学上专门成立了工作组,考察地点就在丰河上,以王家的试验田为基地。自从去年认识到棉被的好处后,刘仁轨一再强调棉织品的重要性,若不是政务繁忙,我估计他有亲自带队的想法。

这次派出的代表团规模空前,由农学专家、王家工作人员、内府上的取经团体混编而成,共四十三位成员,浩浩荡荡开了过去。达莱作为资深专业人士,头前大马车里惊惶失措,不时撩开车帘朝后面庞大的队伍望两眼。

“你有多动症?”本来是骑马,可身为领队,所带领团员文化人比例不小,为了体谅这些蠹虫不至于路上消耗太多体力,我提议大家以车代步。

达莱低个头,不言语,缩手缩脚的窝在车厢拐角。

“我就奇怪了,你原先也是官家大小姐,按理这么个小排场不该紧张成这个样子。”对达莱的举动无奈之极,就别说和兰陵、颖这种一呼百应的贵夫人比,二女身上的气度稍微能学那么一点点的就够用了。“听好,这次农学的人以外,咱家和内府随从为你马首是瞻,到时候别落了王家的面子!”

“是……”达莱毫无底气低声应承一声,一副过堂的表情。

算了,慢慢锻炼去,我懒得开口。要真是狗肉凑不上席面那种,只好重新挑选个领头的。

进展得顺利,前后两天功夫,筹备工作已经完成。丰河上,从王庄一直到坡头,沿河而上近万亩棉海波澜壮阔,连空气都漂浮着棉丝的甜鲜味,挠得人鼻子痒痒,一个劲喷嚏。

今年种植户猛增十倍有余,朝廷上去了一半补助,所有的棉花由王家独立收购。种植前已经商量价格,补贴各庄主两季肥田粮食产量的两倍,如今到了采收的季节,各庄的地主、农户翘首以等。只等我一声令下。

白雪皑皑,艳阳当头。得了补贴的庄主和农户毫无诗情画意可言,处处洋溢着生猛。“赶紧收,撵到月底收完还能种一茬绿菜!”这句话道出了大伙的心声,得了大把补贴不意味着农田可以休息,多产多收才是王道。

“别让我失望,”叫过达莱鼓励一番。“今年大场面,不管我在不在场,你都是头,前后把你当大小姐时候的气势拿出来!”扭头呼喝:“二娘子!”

“在!”

“给达莱前后的跟上,这几天只当了夫人那么伺候!”颖是下了本钱,连近卫都给支应过来,家里护院里几个彪悍角色到齐。“指哪打哪,权凭达莱吩咐!”

“是!”二娘子一帮子职业打手腆胸叠肚站在达莱身后,交叉换位后呈梅花状放射开来,不愧是王修爷爷贴身侍卫训练出来的恶霸,没个百八十人还真到不了跟前。

“好,你们上!我掩护……”撤退,工作都安排好了,有没有我无所谓,咱还有个约会……

不是一般的动静,连地方上都惊动了。农学的自然不必说,皇家供奉的学院,在农学里看着一个个老实巴交,一旦出门,那身份,随便挑一个出来就能演变成地方一霸;内府,还有什么说的?不用演变,本就是恶霸,别说国内,国处都横着走;王家人好点,不当恶霸许多年,都学得和我一般谦恭有礼,二娘子曾经向我汇报,受我恩惠无以回报,独创一套笑面拳,自称一旦练成,打断对方浑身骨节后肇事者还能满面笑容,受害者如沐春风。

“好功夫!”兰陵笑得前仰后合,“你今心情好?都有心开自己玩笑了。”

“嗯,实在好。去年收完棉花你就拿个农学的笼头给我套上,这次说是监督,心里真是盼望出来好好散散心。”夸张的做了个伸展运动,河滩被日头晒得温暖,死狗一样倒在上面,“没有老刘那张死人脸,没有杂七杂八的烦琐公务,这时候就跑过来个霸王龙我都不会起来……”

“你在指责我是霸五龙?”兰陵一屁股坐我身上,“好端端的龙被你画得那么丑,你在暗示我李家么?”

“看,你就喜欢给人上纲上线。霸王龙啊,不是前几天有人献祥瑞拿了石头棒子称龙骨嘛?”田间地头垦荒,难免挖点稀奇古怪的化石出来。这年头其实也有古生物博物馆,凡是有此类无聊东西一律献上来能讨点零钱花。“其中说不定就有霸王龙。”

“多了,前两年陇右上兴修水利,几车几车地朝回送。可能是上古巨兽吧,要是能见个活的就好了……”

“嘿嘿,啥到你手里都没个好下场。你准备豢养起来改善农户生活不?肉多,杀一口全庄人吃小半年,忒省粮食。”按探索频道里那么个吨位,估计小半年大家得敞开吃。

“真的?”

“假的!神经病啊,都绝种几千万年了,你还打人家皮毛的主意。”

“呵呵……”兰陵爬我身上乱挠,“你心里没个大数吗?几千万年,比盘古都早了。”

“和你这种古代人就说不清楚!”兰陵有点重,沙地上拱了拱,“没见识就没见识……哦,对了,这边棉花都王家的,你内府不许碰。”

“就知道你要说这话!”兰陵气得朝我脖子上狠勒几下,“内府还没仗势欺人呢,你先死皮赖脸了。”

“嘿嘿,别地方还多,等运到咱俩家再慢慢分。”这边近水楼台,运输成本低,算是抢了先机。

劳动密集型产业,近千个女工,作坊食堂粮食消耗惊人。让人头疼。附近庄子的余粮被王家席卷一空,算下来也仅仅够吃半年。作坊上下班蜂拥进出的姑娘、媳妇成了王家庄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太壮观了,如今已经有人大老远来庄子欣赏。据崔彰这八卦人妖说,长安八景不够用,得安排个九景出来。

“这棉布啊,当初小弟真没想到是这个场面。哎!”摇头感叹道:“世人兄觉得价钱再提高三成呢?”

“什么意思?”崔彰立刻收起嬉笑嘴脸,严肃问道:“子豪兄说的明白点。”

“就是世人兄的收购价,王家提高三成如何?”

“哎呀,是从哪的流言?小弟一定彻查到底。饶不了那无事生非之徒!”崔彰拉过一个锦盒,“家里的商队从番外购得的宝物。小弟不敢专美,子豪兄笑纳。”

唐朝人喜欢的东西乱七八糟。一盒子煤精,颖最喜欢这个,我分不出来,一把撒到炉子里生火也有可能。“不错,上次西边押送回来不少西域美女……”

正和崔彰臭味想投,言谈尽欢,家里忽然来了报信的,十万火急的样子。

“怎么了?”从没这么把我叫回来过,老四也在,颖和二女围一圈子,脸色难看。

颖一把拉我坐下,急道:“陈家出事了。”

“说清楚,啥事?”颖的口气让我心头一沉,“老四说。”从亲疏上看,老四能说得客观些,能让我更好地了解情况。

“大哥吃了官司,下午才出的事情。”老四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陈家生意做得大,不光是花露水,药材上也一路高歌猛进,直逼京城三甲。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下午家里来了官差,说陈家二哥图财害命,硬把人拉走了,现在家里连个具体内容都不很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纠纷出的事,公文上只能看个大概。

“拉人的公文呢?”图财害命,陈家二哥我常见,图财是不少,害命的胆子不至于。“和家里别人还有没有牵扯?”

“暂时没有攀上别人,”老四心急,将公文递给我,朝颖推了推,“让姐夫去家里吧,官上拉人后爹娘都不能出门,好些事情我根本就说不清楚。”

“冯家是谁?”从公文看,原告冯家,和陈家生意上往来,陈家看上冯家生意兴隆,起了歹心,仗势要强行收购冯家生意,冯家不允。陈家借势威逼,暗地阴毒打压,冯家吃了暗亏无处申诉,直到生意衰落,负债满盈,冯家家主急恨交加投井身亡。家中长子为报父仇,拼死告官。

“两年前的事了,当初和陈家生意上往来融洽,不知道怎么就倒了,临前家里还借他活命钱,最后无力还债,才将店铺抵押。如今却反咬一口,朝陈家构陷。”

那就对了。陈家是不是搞小动作不重要了,为什么出了人命不去靠官,可事隔两年却敢翻旧帐出来,肯定是有所依仗。一口一个仗势,这口气明显不是想打官司,就是攀扯,朝陈家背后攀扯。哼哼,有意思!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以命案提人,疑犯应该送交大理寺上。”现在随老四去了陈家反倒不好,既然出了命案,在结案前直系亲属是限制走动的,以我的身份忽然上门,徒惹嫌疑。先不说案子是直是冤,首先给人家落了话柄,往后再不好插手。“老四回去,照章办事,不要给旁人落下话柄。作坊里的事务暂时都由二女接管。”

“夫君……”颖有点不情愿,“事情还没弄清楚,着急撵老四回去干什么?”

“闭嘴!”瞪了颖一眼,“你这些天就待家里,少出门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我没死,还轮不到你说话。”朝老四努努嘴,“放机灵点,回去安慰二老,凡事书信传递,不要亲自上门来。有我在,还没有谁敢冤枉咱家人!”我把“冤枉”咬得重,老四会意,扭身走了。

“二女明天该干啥干啥,颖就待家里。”大理寺,现在关键是要弄清原委,别人说的都不能算数,得想法见上陈二哥一面。

“夫君。这案子在蹊跷。”颖拿了文碟翻了又翻,小眼睛精光四射。

“嗯,朝咱家来了。所以刚刚不和老四过去。”不知道这冯家背后是谁撑腰,敢把话挑得这么开,满京城挑不出一家和王家有仇的,看来是最近动作太大,挡了谁家的路了。

“两年,好,好!”颖小手捏得苍白,用力地桌面上按了按,“王家,呵呵……”

“惹上来了。没让他全身而退的道理。”我明白颖说这话的意思,陈家和内府上合作也是两年多点。敢攀扯陈家背后的BOSS,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说。仗势,仗王家还是内府?小子根本没弄清情况。“二女,从明天开始。素蛋也好,花露水也好,造纸作坊如今也是你的人,都把内府的供应停了!问了就说大掌柜家里被人构陷仗势谋财,为了避嫌,不攀扯内府跟了受牵连,在陈前洗清嫌疑之前停止与内府的一切商业往来。”

二女点点头。大眼睛里邪光四溅。

“几个王府烧酒特供也停了,一样的话,陈家不敢攀扯,凡事一力承担。”颖想了想,补充道:“军部的消毒酒不能停,不过话要放出去,大掌柜蒙冤,可能影响产量。”

崔家树大根深,大理寺上不乏门客,如今正好能借了这层,将案子调出来查个原委。

话递过去,堂上审无所谓,可是要保证避免迫挟、用刑等手段,要保证结案前被告活蹦乱跳的过堂。若不是颖叮咛,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滥用私刑,大理寺自从出了李义府的案子后,如今谨慎小心,就怕被人抓了痛脚。

“能见嫌犯不?”

“案子审理期间,子豪兄还是谨慎些好,暂时避免探监。”崔彰拿了一份文案递给我,“都是单独收押,上下打过招呼,私刑之类的事可以放心。”

“冯家人呢?”我对这家人比较感兴趣,好胆量,没个深浅就敢凫水。

“破落商家,三个独生子俩闺女,已经打听清楚了。老二才过了考,如今在吏部候差,老大是原告。”

“哦,好,好!”和崔彰相视一笔在,吏部候差的,那就好。多少有个眉目了,吏部候补官员,太有意思了。朝崔彰一拱手,客气道:“有劳世人兄了。”

“见外,”崔彰笑笑,“这事来得可是时候,赶巧就等了棉花收成后出来,敢朝王家攀扯,嘿嘿……崔家里头一个就不答应!”

这是正话,崔、王两家合作才有了收效,敢拽我这根筋,自然有人找去拼命。这内府的特供才断了两天,兰陵的鸾驾就停了陈家门上,不为别的,登门质问老四。

话一放出来,那版本就多了,说什么都有。内府上别的话不说,单一下就保老四和这事情没牵扯,至于陈二哥是不是真有仗势欺人,那由大理寺秉公决断,绝不偏袒。

“你主动给这事拉身上不好吧?”我没想到兰陵直接唱这出这一下就把我安排全打乱了,一旦皇家人出面,幕后主使弄不好就得丢车保卒,我这边正恨得牙痒痒,等着给一串子挖出来斩尽杀绝呢。

“不让我出面?你连内府的特供都掐了,我能袖手旁观?”兰陵轻敲着茶碗,鄙夷道:“当我不知道你打算呢。什么事都想朝内府攀扯,先把你王家摘清,让内府受牵连还不能出头,你好暗中仗势捣鬼!”

“切!”我摆摆手,“知道也不配合下,小风声放出去就成了,你这大佛一露面,叫人家咋审案?冯家人到时候集体自杀都可能,小百姓的,我又不准备拾掇他们。”

“自尽啊,现在怕不成了。”兰陵笑得咯咯,“冯家人都活好好的,就等了过堂呢。这事出得蹊跷,怪只怪后面算计的人没拿准时间,朝前推个半年,内府还真不好出这个面。如今这状子直接就指到内府上了,给你王家挡这一箭。”

“少挡,这事我还应付得过来!”冯家背后主使的家伙可怜,内府和陈家合作是这一年里才透点风声出去,如今这架势,兰陵怕不肯善罢甘休了。

“我要知道后面是谁这么不张眼,这不是针对你王家这么简单。棉花上从头到尾由你家主持,没人知道今年内府要插这一手。若把王家搞臭,谁有这么大本事接手棉花上的事务呢?”兰陵合掌轻笑,“这才是最终的目的,陈二哥不过是个开始,一连串朝你家泼脏水的手段还没用出来呢。”

兰陵这话让我出了身冷汗,还是小看对手了,兰陵要不是这时候把事情揽身上,让人家把这一套连招用完的话,王家可能有让连累死的危险。谁家?崔家不可能,即使王家让给他,崔彰都不会出这个头。老贵族根基稳定,不会这么轻易招惹麻烦上身……

“知道了吧?对方很难缠呢。”兰陵指了指旁边的案本,“都是近期的录供,陈家那小子也没你说的那么干净,商人家,只要不提了刀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闲话少说,”我皱眉了皱眉头,“我有个习惯……”

“说。”

“惦记我的人要还活着,我睡不着觉。”

“哦,可你现在笑得很开心啊,看不出来有什么心病。”

“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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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冯妇

秉公办事!内府只是担保嫌犯的妹子而已,至于当事人不在担保范围,案件要彻查。人命关天,绝不能影响审案的进程,不能因为这个就偏袒陈二哥,以律法为准,谁的事谁担,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让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

宵小之辈,这许说的太霸道了,大理寺可能是头一遭遇见这么棘手的事情,已经和案件本身没多大关系,这陈二哥不过是个起因,就真的是开膛手杰克本人,现在也没办法拿人家怎么办,案子不是不定,是没办法定。

大部分案件发生后,当事人家属最着急的是怎么把人保出来,可陈家至始至终就没开这个口,仿佛关局子的是个陌生人,陈家二老仍然在家里老实待着哪也不去,随时等待公安部门传唤,一副极力配合政府破案,决不徇私枉法的五好市民形象;连得了皇家成员担保的陈老四每逢出门公干都会朝当地派出所请示汇报一番,这么老实的商户,任谁都没办法把谋财害命扯在一起。

“再等等。”颖有点坐不住了,担心哥哥安危,看我能不能托个话把人先弄出来。我安慰道:“不要紧,现在没人敢动他。里面有咱的人,上下招呼得周全。”

“冯家呢?”有些事情没给颖交代清楚,到不是回避,就怕她担心。“冯家怎么没了动静?前日里过堂光是审供,连苦主都不露面?”

“这……”我撮撮手,实在不好解释。还苦啥主,都苦瓜了。自打被内府横插一杠子后,冯家已经集体神经,哭着求着要撤诉。如今没原靠,只是被告要得个说法,不愿意出来而已。“冯家不重要,咱是要把后面指使的人挖出来,他想撤状,血口喷人完了就想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么说来,冯家承认自己是诬告?那陈家可以一纸状诉把冯家告上公堂了?”

“不行,还早。你告他肯定赢,他本就是诬告。”我指了指桌上从大理寺抄的口供,“大理寺调了以前陈、冯两家生意上的帐本,单从生意往来上,找不到陈家欺压冯家的证据,而且冯家从陈家借据是第三方的佐证,无论如何不能作为侵吞冯家产业的凭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陈家接手冯家产业的时间看,是在冯家老爷子死之前的事,也就是说老头把生前的帐还完了才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我就奇怪了,帐还完了,他有必要死吗?”

“咱家洗清就行了。他死不死的没必要追究。”颖听完叙述,长长出了口气,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做生意,起起伏伏,按理说那么大岁数的人,该经的事都经过,看不开是他心眼小,陈家以前也有落魄的时候,还不是挺过来了?就连咱王家……”颖说这小心看我眼,偷偷一笑,打住了。

“年轻人冲动,跳井跳河的有情可原。老头子跟了搀和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真小看人家热血老儿。“少没事就拿我取笑,逼急了明我就出去吃喝嫖赌,专门找程初那种人赌博,输了钱连赖都不敢赖,跑远远的。”

“那可惨了,”颖捂嘴笑了起来,“您要跑了,留下妾身给还帐,往后一男半女的后生还不安生呢。”

“怎么个话说?”

“父债子偿啊……”颖水汪汪挑了我一眼,压下羞红的小脸,“可是没个还债的也不行,您跑的可放心呢。”

“父债子偿……”看来这当儿子也不容易。给颖抗起来扔炕上,“天还没黑,偿谁家的债,晚上收拾你!”

老觉得其中不对劲,颖这么一发春给个提醒,事情终于合理了。起来的时候就没个因头,破落商人家里算有人后面撑腰,惹谁不好,跑来找风头正劲的陈家麻烦,已经和勇气无关了,一家老小都可能被卷进来,除了被人要挟,再没好的解释。

这冯老头生前到底欠了多少帐,还了谁家的,还欠谁没还的是个关键,光从陈、冯两家的帐本上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东西,要给他家总帐来个彻底清查。

现在我几乎已经能肯定主使是谁了,能这时候出手打压王家的,哼哼,还真不多。人为财死,好,好。

“你能肯定?”兰陵体会不到我身上的压力,在她看来,内府上修建棉纺作坊的事比陈家小子更重要些。连同我交流时还不忘把几家承包商的建筑图纸一一比较。“帮我看看,要建得比你家气派,为这还专门合了个庄子出来。”

“哦?我看看。”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我家盖的时候是我亲自划的设计,讲究是实用省钱,看看人家,出手就是一个庄子的面积。“奢侈……给你说话呢,你听了没?”

“呵呵……知道了,看你眼睛翻得和牛铃一样。”兰陵朝我眼皮上按摩几下,“你信不信?这么个追查,冯家人就是不自尽,也难免被人灭口。就算查出来也没用,有外帐也绝对不会直接牵幕后的关系,人家能把事情作出来,不管成与不成,早就想好退路了。你想得天真,想在大理寺堂上从冯家嘴里把人挖出来,不可能。冯家光是受挟迫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后面站的是谁。”

“我也没想在法庭上给这个事情解决了,认准了主家才是目标。”

“主家,不着急。扭脸过来说不定就变成朋友了。扳不倒你,只能换个法子拉拢,何况人家不一定是冲你来的,摸个深浅而已。”兰陵将几张图纸仔细卷好,“你心里有底了?”

“有眉目,还没底。”脑子里挨个又过了一遍,“你呢?和现在朝局有没有牵连?”

“肯定有吧。”兰陵扶了扶下巴,拧眉思索一阵,“风头正劲的那帮也有可能。他们得宠得势,只缺钱财来扩大自己的实力。只要今年西边试种成功,朝廷有意往后三年里在陇右大力扩种棉花,是个大进项。已经开始拟定相应的赋税和收购条例……”

“我也觉得是那帮人搞鬼,可如今内府冒了这个头,他们也就不该有这个幻想。至于王家,绝对会按照规章办事,也没这个短让别人捏。”

“那帮人不是说不能碰,”兰陵扳了扳手腕,眼里露出鄙夷之色,“真正有能耐的就两三个,其余的附庸,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我到不到乎揪出来拾掇几个,长孙家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呵呵……”

看了看兰陵,没吭声。这当忠臣难啊,当近臣更难。无论是谁,都是皇家棋局里的棋子,布局、绞杀,利益交换时或者当了弃子更可悲。长孙家当朝第一大门阀,皇家则豢养了大群疯狗群起撕咬,如今灰飞烟灭,皇家彻除了一块心病;可疯狗没了目标,不免滥伤无辜,拽出来当众剥上几张狗皮来平息众怒未尝不可。

“你想什么?”兰陵扯扯衣角,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发瓷?”

“我在想啊,这次的事不能这么就算了,有一就有二。王家这以后的路还长,就算他试探,哼哼,也该有个代价才是。”我不在意他们杀狗杀驴,打王家主意的人,那死法不能太好看了。

“你安排人去冯家找线索了?”兰陵听我这话皱了皱眉,“杀气重的。就是报复,多少有个安排。”

“调查,不是逼问。有安排,你注意配合。”我起身活动下筋骨,“我都叫你训练出来了。成天说我咋给你教坏,我还洋洋得意呢,这现在才发现,这几年和你学了那么多坏毛病。”

“我还以为你天生就那么多心思,半天是和我学的。”兰陵恨恨白了一眼,“光你构陷我这一条,早就给拉大理寺去。”学我的样子做了个伸展,朗声笑了起来,“多少年没动过筋骨,今呢应夫君的情,妾身就勉为其难重做一次冯妇。”

“配合就行了,没叫你操刀,别和我抢角色。”兰陵这个样子让我有点担心,嘴里说是勉为其难,怎么都看着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配合?夫君给个范畴,妾身也好有个轻重。”

“有杀错,没放过!”

长孙家的倒台标示着新贵们跃然而上,凡是和长孙系有牵连的家族一家接一家的垮塌,恢弘的长安城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这新的秩序了,逆来顺受的平静却在一个小小的案件上忽然泛起了涟漪。

大家都以为冯家强烈要求撤案,陈二哥昭雪于天下的时候,案情有了新的变故。陈家二哥走出大理寺的第二天,冯家老大莫名其妙的上吊了。那当然不会和陈家有瓜葛,既然已经昭雪,就算是报复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一系列的盘查即刻展开,亲属、邻居以及生意伙伴都成了调查对象,冯家经商时所有的现存的账本都被搬了出来。

这次大理寺的办案效率有了明显的提高,如有神助。半月后,冯家老大的死就有了眉目,债务所逼。冯家老爷子给后代留下了一笔巨额债务,一连串的债权关系让审案官员目瞪口呆,区区一个命案背后竟然恍惚晃动这某政治集团的身影,要追查下去难免会让事态升级,不追查嘛……

“查!”兰陵惟妙惟肖地给我学着刘仁轨的举动,作为一个疾恶如仇清正廉明的东台舍人,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恶势力做斗争的机会。兰陵笑破了肚皮,婀娜的轻抚着小腹,“好了,从今起,咱俩就停手,一切交给刘仁轨办。”

“你牵扯的那些债务可不可靠?老刘这人精明,细查起来就怕……”对兰陵的手段还是佩服的,一般来说不会有质疑,关键这老刘更让人佩服,心里没底。

“刘仁轨,呵呵……”兰陵使劲将我拉过去,“一说刘仁轨你就连妾身都不近了?看来他真给你恶心透了。”

“可不是,最近又要忙农学一摊子。又要和你做手工劳动,说真的,那老大死的真是时候,一下死无对证了,要不那些帐本就是按我篡改过去都不容易。”说着瞟了兰陵一眼,俺婆娘面不改色。“老刘啊,咱把锣敲了,下来就是看他怎么唱了。龙爪手!”

“去!”兰陵轻易就破了我侵淫数十年的独门密技,“刘仁轨顽固,却不死板,他早恨那帮人牙痒痒了,咱就是不篡改帐,只要给了他这个因头,他能亲自下手改证据。跳到这染缸里,没一样是干净的。妾身就一点不明了,夫君以前也教过妾身帐法,当时没太在意,可从这次的事情看来,您可是个中高手呢。

“那是,干不少年了。”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可是半个会计呢。”

“会计啊,呵呵。”兰陵拉过我手上下端详,“有磨笔茧子的痕迹,说明你以前常写字。这会越长越回去了。不过会计嘛,不像。”

“你知道会计?”太神奇了,兰陵竟然……

“当然知道。”看白痴的眼光,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悠然道:“早在《周礼天官》篇中有云:会计,以参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岁会考岁成。你不读书,当然不清楚了。”

“我以为现在没有……”有够丢人,银行干了这么多的,连会计的出处不知道,跑古代听人家教育。急于扳回脸面,“可你们的帐目记录方式漏洞太多,帐目处理过于依赖会计的道德品质,我以会计大神的名义前来拯救……”

“什么你们我们的。少拯救了,从明开始,就把你当老鬼时候学来的记账本事好好给我做个记录,内府生意越来越大,我不希望其中出现你这种没有道德的家伙让内府蒙受损失。”兰陵喜欢我这种说话的口气,每次提了老鬼都莫名的高兴,可能是想起前两年俩人恋爱里的情景。

“嗯,是该把其中的漏洞弥被一下,学起来也不烦琐。年轻人三四个月上就能掌握,但要精通的话,没个七、八年实干不行。”当时没把这当回事情,如今两家生意越来越大,有必要培养一批财会人员。“老刘啊,这下趁他的心了,我苦啊。”

农学大堆事物又压到我身上,里外操持,日复一日。一回家就直挺挺地躺炕上哼哼,“捏捏,腰酸的。”

“这些天可热闹呢。”颖一边给我做着按摩,一边向我讲述从狐朋狗友那得来的小道消息,“中旬上就把一个侍郎给收押了,前日个连门下省的几个堂官全进了大理寺,全是冯家案子串出来的。”

“早知道了,用不着你跑来显摆。捏哪呢?”老刘手黑啊,兰陵精心备的几个不经查的家伙如今连动都没动,先从周边下手了。看来这次清流准备反扑了,这动作引起前次受打压贵族的拥护,一下来了声势,有彻底和新贵清算的架势。这火好点不好灭,前后这么一算,六品以上的官员就卷进去近十人,兰陵本意是杀几只狗以儆效尤,按这个下去,狗主人都能心疼死。

“李侍郎送了拜贴过来,掐算个时候,也快到了。”颖取过名帖给我,“别躺了,收拾下准备见客吧。”

李义府啊,随手将帖子扔了一旁,伸了个懒腰。老家伙识货的,可如今找我有个屁用,刘仁轨那阎王爷举了刀还指望给收回去啊?

老帅哥,依旧是春风满面,看不出来有挫折,见面给人一种中了大奖的感觉。打过一次交道,熟人了,进了正厅先不用我提醒,先朝几个所谓御赐花盆拱手,分宾主落座,拉扯闲话。

前后一个时辰,从前线上的战事到最近朝堂上传达的新精神,无聊人说无聊话,一点没提老刘在大理寺演动作片的事。

“前次陈家蒙冤的事,哎!”李义府缕缕长须,同情加愤慨的表情生动而真实。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王、陈两家结亲,在下为了避嫌,实在是力不能及,让大舅哥蒙冤受屈,也落了贱内不少埋怨。”我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幸亏大理寺上秉公执法,才重见天日,我朝吏治严明,官员能炼,历朝历代无出其右。”

“吾皇英明。”李义府拱拱手,“此次前来别无它意,一来前次我李家有负陈家美意,心中歉疚,二来陈家出了这事却未能及时援手……”

“王家代陈家谢过李侍郎挂怀,”我起身一挥,“陈家能得您青眼有加,却是福气,何来歉意可言。”

“这冯家关着实可恶!”李义府话锋一转,“如此刁恶之徒,攀诬陈家在前,毙后还无端牵连朝廷命官,朝堂中乌烟瘴气……”

“无端?”我一脸茫然随口脱出,“这话……”

“呵呵……”李义府见我表情古怪,笑道:“其中……在下与畴县伯一见如故,彼此间坦荡无嫌,有些话对您说来,或是不妨。”

“无妨,李佳郎畅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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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实的谎言

聪明人说糊涂话,里外透着诡异。凭李义府的智商,他要是打算蒙我,可能有机会。可事到如今,蒙我没一点意义,刀柄又不是在我手里捏着,大可不必跑到家里徒费唇舌,很看得起我啊。

老李带了道具来的,说实话,我是很少近距离阅览当今元首亲手批阅回复的奏折,李义府两年前的奏章,附带李治的回批,君臣二人都是文采过人,看得我头晕眼花,苦不堪言。

拼凑看了个小概,估摸着意思,李义府对内府走控制唐、吐双边贸易路线的一些陈条和建议,可能是密奏,前后只有两人的字体,未显示留案之类的附言,看来仅是君臣二人之间商契。

拍拍脑袋,假装看懂了,假装会意的眼神,假装神秘地点点头……这家伙还真是厉害,这是示威呢,是朝我显示自己受宠的程度,当然,人家有这个资格。施压?这会晚了吧,施放的对象也不对,现在这个局面,朝我显摆还不如回家赶紧想想对策来得实在,打心底鄙视他。

“畴县伯聪慧过人,这其中玄机在下就不必……”李义府轻笑两声,站起来怀中掏了个小册子放在桌上,“在下来也没有别的事,不敢多扰,留下个小玩意。呵呵,在下看过后百思不得其解,或者以畴县伯机敏过人,能解开其中奥妙……”

“不敢,李叔叔过奖了,小侄鲁钝,不解之处必定登门求教。”老李有撤的意思赶紧起身恭送。

一个帐本,冯家的,规整的帐目并无可疑之处。正往后翻阅,发现快到末页沾着几张借据,三张老借据是已去世的冯家老爷子花押。还有一张新的是冯家老大所立,债主各不相同,连带这一本帐目粘贴起来煞是诡异。

古怪,将老李的前后举动串联起来,抠着脑门……哎……“靠!”

“哎呀!”刚到身后的颖被我一声断喝吓个趔趄,推我一把,“就死了,用不着这么催吧?”

“咱给人当了枪使!”恨恨地朝桌子上砸了一拳,“哎呀,疼!”

“小心。”颖上前拉过我手仔细吹着。“当枪使?给谁?”

“我咋知道给谁!XXX……!”好久未用国骂,不管颖惊异的表情,一次宣泄。发泄完苦笑道:“少那么看我,大男人骂个脏话怕啥。又没去外面丢人。”

颖机械地点点头,看我的目光中逞着恐惧,熟悉的眼神,很像达莱。

两年前啊,李义府不是来显摆。老李也可怜,有苦说不出,冒着忌讳把元首的御批都拿出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表明和内府上关系坚钢,起家时他还有过建议呢。没得罪谁,没惹到谁,一盆子屎伴随着刘仁轨这个杀才天外横来,几刀子下去新贵集团马上就泄了元气,和冯家比起来,李、许集团才是真正的苦主。

可不是,不要说他义府绝不会在内府的势力圈子里生事,就是想针对王家也得有个完备的筹算。人家是知情人士,构陷陈家拿了这么个破事诬蔑,两年啊,连颖都能看出来其中的道理,老李这个曾经掌握第一手消息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忽视。

我到不心疼新贵有什么损失,关键就是窝火给人当了通火棍,一肚子邪火没处撒,看啥啥不顺,吃啥啥不香,颖有眼色,晚上早早拉二女窝炕角上睡了,我瞪俩牛眼睛和房顶较劲。

干这事的是个高手,黑暗中我从枕头下摸了李义府留下的帐簿捏在手里。新贵不会这么束手街毙,老李说不定正在家里偷笑,我感觉他在笑我,我有被嘲笑的理由。还有兰陵,我承认自己不冷静,尤其在护家的时候杀心太重,可她身经百战的人了,不说提醒我,还有意无意地误导,助纣为虐的意思,她故意的!

还不行啊,功力不够,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的确高估自己了,千谨慎万小心还给人当了枪杆子。

刘仁轨?老刘这个阴险的正直人士,心机深沉,早就有扳倒李义府集团的心思,是清流的中流砥柱,趁着新旧贵族间日益激化的矛盾,拿准了皇家有打压新贵气焰的心思,找个契机拨乱反正。

长孙事件里倍受打压的老贵族也有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呼风唤雨数十年的老家伙们从来就学不会坐以待毙,踩着同志尸首才得来的富贵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能隐忍,经得起牺牲,就是等新贵气焰嚣张到让皇家反感才好回身一击。要是这样的话,三国演义就变成春秋战国了……

“你又打不过我。”兰陵嘴里强硬,可表情上看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曲身半卧塌上,幽怨之极。

“那你别还手。”一夜上没睡安稳,顶了两颗红眼睛没等下班就杀了兰陵的庄子上。

“不是没还手嘛,郎君都打过了。”兰陵小心地直起身来,轻轻将我拦过去,“你这个脾气出来了,当年对我都能下刀子,我不出来给压压火,指不定你还闹成个什么样子呢。”

“过奖了,没你我还真闹不了个什么。”翘腿歪在软塌上,昨天没休息好,兰陵这边虽然闹着别扭,可一沾过来就打瞌睡。

“不用妄自菲薄,没我也一样,你在京里还真是没几家敢明里招惹的。先不说你那俩学生,光对高丽、吐蕃这连续的谋划,算学上一连开了数版的名声,军中势力青睐有加。又是英国公救命恩人,又一天人畜无害的老好人嘴脸,没人有意树立你这样的敌手。”搬我腿过去除下鞋袜,拉过一床薄毯盖上,“这次朝廷的举动大了些,生生死死上,不乏挺而走险之徒,就是借了这个契机把局面搅乱。卷进来的人越多,自己就越好乱中脱身。”

“除过这个呢?”扯了扯兰陵的姿势,朝腿上枕好,“别当我瞌睡了就拉扯个话题转移我注意力。你明知道人家那帮子不会朝内府上招惹,就算你早想动手拾掇他们,也不用趁了我的报复情绪痛下杀手吧?说真话……”

“说真话就免了。”兰陵朝我调皮地眨眨眼睛,扬了扬我拿来的账册,“这个是真的,虽说是手抄本,里面的字据的确是真的。我这里有一模一样的原本。后面以前或许也贴了字据,可到我手里只剩下粘贴过的痕迹。小看李义府的能力了,他能把这个交你手里就是手上有了更好的证据。”

“看来你一直包庇真凶,硬硬拖了人家那帮人当替罪羊。”恨得在兰陵腿上砸了几下。“背后是谁?”

“呵呵……”兰陵笑丰在腿上揉揉,“背后啊,就是你最看不顺眼的清流。摸着这些债主们朝上摸,瞧瞧,又是多大一连串人。”

“我假装相信你。”真实的诺言,心心相映的情侣却当着爱人的面编制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瞎话,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啊。

“咱俩就是天生的冤家。”兰陵微笑着摇摇头,“相互信任又相互谎言不断,老天爷的责罚?”

“明你给老天爷说一声,小心给老人家累到了。好了,咱俩相互间信任就行,反正我说谎时候你心里清楚,你说谎时……拜托,下次骗我的时候先把我当个正常人,说谎讲究的是色、香、味具全,就是假装编瞎话也得有个敬业精神!”

“那不好,”兰陵笑俯在我身上,轻声道:“女人就该比男人笨一点编瞎话更不在行。”

“咱俩几句瞎话,外面就多少家破人亡的……”

“你歉疚?”兰陵笑吟吟地看着我,脸庞光彩四溢。

“我就不能假装歉疚?咱俩一对没心没肺,满世界找不到这么般配的狗男女了。”轻轻拍拍她脸蛋,“这事我不追究了,事情后面的人……”

“追究,怎么不追究?”兰陵贼兮兮笑了起来,“李义府把这册子给你就是这个意思,他能眼看自己的爪牙一个个被牵扯进去,等到这个时候才将东西递给手里,意思很明白呢。”

“哦?我昨天想了一宿,李义府想拉拢我?”

“他就是要从这个上面和你套交情。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怪人感兴趣,却摸不到你底细,这次事情出来,他既然捏了这个东西,早能扳回点局面,可任凭事态发展……这么一来,你和他都成了苦主,不管怎么样,的确也是让人给计算了。这样你俩一下就有了共同的敌人,你不是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嘛,这下就被迫成了朋友。”兰陵翻个身,让我头枕得软和点,“他清楚圣上的心思,既然势力受打压在劫难逃,不如趁了这个时机和你拉个盟友,失之东篱,收之桑榆,拿些难以大用的附庸换你这么个援手,这生意合算。”

“很经典。”我点头赞同,老李不错,实在人。挑衅地看了兰陵一眼,“下来呢?你下来准备找什么借口?”

“下来就把这个册子上的牵扯光明正大的让大理寺找出来根源啊,”兰陵笑得简直和白雪公主一样清醇,“两边都该清算下,先皇晏驾这么久了,清流早就不清。朝堂上平稳是好事,可就瓶瓶罐罐放的时间长了都发霉长毛,适时洗刷洗刷势在必行。鲇鱼嘛,夫君讲的那个典故好。”

“嗯,看来你是盼着清洗呢。”

“树越大,根本就越深,别人不让出来,就没办法把根须伸过去。”兰陵低头亲我一口,“内府越来越大了,同周围有个挤兑是难免的事情。”

“你啊,抱到身上是女人,出了这门就成了……”想了想,没太好比喻,“按我以前,还真怕你了。”

“怕?”兰陵笑了笑,“你不怕,你一直旁边看着的。你手把手教唆的。好些事情说不上来,人和人之间,就像咱俩……”

“自然界的共生关系。有互利的,像蜜蜂和鲜花,有单一索求的,旺财身上的跳蚤。我不想咱俩关系定位成以上那两种。”

“嗯,都不对,夫妻本一体,妾身在上面是芙蓉,您在下面是莲藕。”

“你若是芙蓉,我就自杀!”这个比喻太烂了,身体告诉自己,该吐了。

“哦?”兰陵笑了起来,“正说呢,你还在怨恨旁边姓云的丫头?”

“不同,我对花不反感,但不想和人联系在一起,可能是人。”不能朝后想,告诫自己,我没那么大福分。

“树啊,梅树,咱不说莲菜。”兰陵表情松快起来,“同郎君把话说开了,撒谎也好,意思说到了,就怕您心存芥蒂。”

“我在目睹一棵霸王树的成长,”兰陵有了新的发展空间,她精心培育的小树已经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若真是清流幕后的手脚,却给了内府扩张的机会,刘仁轨、李义府……“我也算吧?”

“算什么?”

“棋子?”

“你不会下棋,我教你。”兰陵笑着摇头,“有时候可以好几个人下一盘棋的。”

“你们下,我一旁焚香奏乐,我会流行歌曲,粤语的,听不?”

“哈哈……”兰陵笑得如花似玉,不好形容。“你能活一百岁,滑头。”

三天后,李治授命李义府入大理寺协助刘仁轨彻查官员舞弊案件,一月内,三个以清廉刚正著称的直臣相继落马,此案前后牵京中官员十一名,六品以上的就有七名。

太惊人了,朝中两大势力第一次短兵相接就迸发了这么大能量,刘仁轨阴风侧侧,李义府刀锋灿灿,不得了。我是鲇鱼,漂亮的鲇鱼。

李义府应该谢谢我,他已经这么干了,老家伙字画还不少,都是成卷子朝我这里送,让我的艺术鉴赏能力提高不少。满炕上挂的名家作品,花鸟鱼虫挂起来如同动物园,颖不好这口,所以她第二天会换上山水风景,林清木秀的又变成自然保护区,当然,仕女类的就免了,我卷起来送人情。

“少监的手笔?”刘仁轨展开画卷欣赏半天,“不愧是少监大作,颇有名家风范。落款处怎么含糊不清?”

“墨黑了,看不清。”昨天随手挑了幅给落款的提名印章一股脑涂黑,迎接刘学监是、审案归来。

“哦,”刘仁轨笑了笑,弹了弹画纸,“这纸张有年月了,可是少监幼时之作?”

“哦,可能是吧。”腆个脸,无耻应承,“画得不好,还请学监指教。”

“这幅画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权当在下画的,专为给学监接风之作。”说着给画卷卷好塞刘仁轨手里,“此次学监可是名动京城……”

刘仁轨看看我,摇头叹息:“说起来惭愧,这官场上的勾斗竟然引发如此龌龊之事,朝堂上早已不复贞观之风。反倒不如少监不闻朝政,一心务农来得舒心。刘某在此预先恭祝少监了。”

“恭祝?同祝,同祝。”不知道这老家伙恭啥,反正人家拱手,我就还礼。

“哦,呵呵……”刘仁轨拍拍脑门,“还当少监早已知晓,既然定了朝议,提前说说也无妨。前次少监关于田亩的策论名动朝野,又连续两年里不辞辛苦试种推文棉花,不记名利屈身于农学,可谓高风亮节。朝堂上营私舞弊,勾斗倾轧不断,却唯少少监这种勤公忘私之典范,故此嘉封县侯以竖忠直之风。”

“哦,县侯啊,呵呵。”朝刘仁轨拱拱手,“那可得学监关照有加了。”我这属于野路子,散打,没想到一盘子砸完落了这个好处。这论功行赏,提个爵位要通过三省上一致认可,老李、老刘一人把持一省的言论,水火不容,却都给我开了绿灯。不过皇帝要是胡搅蛮缠也不能顺利通过,估计我还没这分量。

拽得很,侯了,王家上下都疯了一般。水涨船高,颖的诰命也加了一级,传旨的人刚走,赶紧给新官服套了身上,端坐在大铜镜跟前一动不动

“小心,这才入冬,捂得上火。”拿了新赐的绶带勒二女腰上。小姑娘穿侯爷的官服也俊俏,“去,和夫人坐一堆,俩神经病。哦,对了,什么侯来着?”

“襄平县侯!”颖终于有一人话,“您可记住了,往后出门别闹成畴县侯,刚才人家传旨的刚念完,您就畴县侯的乱称呼,闹得妾身屏风后面听得脸红。’

“怪不得上官大人扳个脸和漏气一样,我以为他着急如厕呢。”想想就是有点丢人,弄得人家那么大年纪笑不敢笑的,憋也人命出来。心里默念三十声新爵位,撮撮手,不好意思问道:“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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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舍身忘死!

侯爵啊,什么侯来着?怎么一扭脸又忘记了?摸了纸片出来复习一遍,有印章,刻得曲里拐弯,有和没有一个样。

这爵位的玩意按现在来看还值点钱,有和没有明显不同,作为当事人还没有充分把优越性体现出来,可当事人家属就不一样了,从侯爵夫人到侯爵佣人,伴随着爵位的提升,让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啥?才用了几天,浪不浪费!”我死命地把半新的炕桌拉住,都有感情了,嫌二女夏天切西瓜时候不小心碰破点油皮,就打算拉去当劈柴,一群没良心的。“不准动我书房的桌子!”忽然想起书房的案几上有无数伤痕,都是我和兰陵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补充道:“还有饭桌!”

“饭桌已经换了!”颖见我没让步的意思,招呼下人把花架子抬了出去,换了个不知道啥名贵木料的进来,“府邸要彻底修缮一次,早先的侯府和如今的侯府两码事……”

“停!”我冲上去给颖扭住,伸了手指在她面前摇晃,“几?”

“三!”颖嬉笑着将我手打向一边,“都没昏呢,尽找事情。”

“大姐,我找啥事情。这家里好端端的用得着修缮?正经过日子,咱那么多闲钱拿出来糟蹋?”钱无所谓,没了再挣,可这一搞基建,弄得满到处工地,还让不让人活了。“随便花俩钱宴个客就算了,搞这些不合算。”

“闲钱还有几个,”颖不为所动,反正浑身香气缭绕,胡有威风。“家里不是交给妾身嘛,您就放心,不影响家里过日子。”

“……”躺了炕上,无力地威胁道:“你可仔细,这风水破了咱一家全玩完。”

“宫里派了最好的天宫,皇家建宫殿都人家掐的,可是几辈子都碰不上的荣宠。户部还分拨了修缮的款项呢,不用就糟蹋了。”颖试着挣脱我的掌控,扭了几下没成功,笑道:“夫君快丢开,妾身赶天黑得把事务安排下去,可不能误了明天的宴席。”

“啥宴席?我封侯还是你封侯?我咋就碰不到那么多宴席?”就怪了,好不容易行个封赏,我就天天累死累活地当劳模,婆娘就一天到晚宴席不散。“算算这一向你赴多少宴了?不累?”

“明不一样,是东苑上设宴,”颖从怀里掏了个明晃晃的帖子,“兰陵公主派人送来的,弄不好能见娘娘呢。”

“娘娘?娘娘请你咋不请我?”我还没见过武MM,听传言比冯宝宝漂亮点,眼红啊!

“您得陛下请。娘们的宴席,老爷们跑去是个什么道理?”颖得意地仰了仰下巴,打了个滚把我挣开,“老四明天陪着一起去。她那边熟悉,妾身可头一回呢。”

“切!”鄙视一眼,“头一回吱里哇啦的,当我稀罕么?”

“……”颖红了脸,扑上来又拧又打。

这说话就降温了,年里头一场冬雨下得豪气十足,换个季节人还能忍受。可出现在冬季就令人烦心。瓢泼一般弄得试验田里和了稀泥,几乎已经没有别的农作物了,只有常贵带领了大白菜攻关小组一干人马发疯般地穿梭于沼泽般的农田里,努力维护硕果仅存的几棵白菜不受雨淋水泡。

“都给我回来!”这冻雨,打到身上寒气就朝骨子里钻,骤然降温又没点防寒措施,一旦侵袭个风寒,医疗措施又落后,我不想因为几棵貌似白菜的植物搭上人命。斗笠蓑衣加雨伞都挡不住雨星子朝里面钻,站在对面的亭子下朝六个神经病吆喝。可能是雨大,遮了声音,可能人家根本就没听进去,依旧不停地朝白菜地里挖引渠,妄想将积水引走,加高的雨伞要不停地随了雨势转变方向才能勉强给白菜遮挡部分雨水,还不时地被大风吹歪,常贵扒掉自己蓑衣试图用几根木棍撑起来挡在上面,正蹲了田中间滚得是个泥猴。

“这不行!”刘仁轨也顶着大雨过来了,皱眉看了几个人在泥地里打滚,“再好的菜还能抵上人命!”

“不要了!”

我咬了咬牙,就要朝雨地里冲,却被刘仁轨扯住,“我去!”老刘随手抄了个铁锨,军前冲阵一般地杀了过去,一脚给正在调整蓑衣方位的常贵踹倒,瞬间就给几棵菜连根剜了起来,铁锨当地一扔,“断了这念头,都给我回去!”

正在忙碌的几个人被刘仁轨的举动惊呆了,直直站了雨地里任凭雨水浇在身上,被踹倒的常贵回过神来,惨叫一声,努力直起的身子再一次瘫软在刺寒的稀泥里。

“别愣!都走!”再下去就等于自杀了,我奔过去一领子给瘫痪般的常贵拽起来,正反俩嘴巴子抽回魂,“走!”

大火盆子,厨房正卖力地烧着热水,房台后的接雨翁被搬了进来,一翁翁倒上,刘仁轨提了烧酒壶给轮换地朝嘴里灌酒,等酒劲上来提了这干一个个塞到热水翁里,临了朝常贵头上浇一盆。扭头朝杂役吩咐,“看好了,热水续上,不够一时辰谁出来就拿开水烫!一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顽劣之徒!”

摇了摇头,大部分人清醒了,被刘仁轨骂得蹲了翁里不敢抬头,只有常贵还一脸恍惚,看得我担心,只怕他憋翁里自尽。“忘了!白菜还在地里!”

刘仁轨挡住我,指了指桌上,“过来时候已经吩咐杂役取回来了,少监也淋了雨,灌几口姜片汤暖暖。”

“那就好,”抄了碗姜汤吸溜了几口,暖和。朝刘仁轨递了个眼色,俩人走到远处铜炉旁烤火,给攻关小组成员减轻点压力。脱了半湿的长衫搭在熏灶上,“这帮家伙,没办法说,种菜种得命都不要了。”

“可敬!”刘仁轨点头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栋梁之材,我朝读书人千万,不乏才智绝伦之士,独缺我农学这份忘私精神,”朝远处蹲缸的几个指了指,“即便是军武里也难得这份气概。难得是难得,却不能为此造势,权当农学里私下嘉奖。尤其那个常贵,我本看不上他,没成想出乎意料之外。”

“哦,的确。常贵功利心重,在下看来这是个好事,起码现在来说对他对农学都有利。有目标就有朝目标奋进的动力,学监与在下都是清心寡欲之人,或者这个常贵能带来点不同的东西。”这清心寡欲说得我想呕吐,一个重名,一个重利,没半个好货色,和俩跳蚤讨论吃素一个场面。

“嗯。”刘仁轨还无耻地点点头,“相比之下,少监更能抛却名利,这点上老夫自叹不如。若少监觉得合适,提拔起来重用也不为过,我朝务一旦缠身,农学里也好有个臂助。”

“这样最好。”撮了撮手,喊人把白菜提过来看看损失,没人敢乱动,原模原样地送了过来,一大筐子沾满泥水的貌似白菜的看起来很凄惨。我蹲下来给仔细分拣出去,还好,水没有灌进去太多,仅伤了外皮两。白菜沾水就容易发烂,找了个干净巾子一个个擦拭干净,带伤的就剥离下来。白白嫩嫩拿手里欣赏,“不错!”

“不错!”刘仁轨也捧起一颗端详,“早先只当少监一句玩笑话,不曾想竟然成真。”拿起叶子闻了闻,朝杂役喊过来,“喂羊看看。”

“不必,”我给剥离的叶子整齐地码在一起,交给杂役清洗干净。“这些都是依据,一片都不能糟蹋。让那帮人泡好了过来,该画的画,该量的量,整理个齐全的资料出来。”

常贵有点蔫,换了身衣服过来时候步履踉跄,看见案头上摆放的白菜忽然来了力气,猛扑上来,端起一个举到面前,眼泪哗哗就下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家谁让问斩了,他正哭首级呢。

刘仁轨没理这几个神经病,交代杂役等了他们弄完再泡一次热水,尽量把体内积蓄的寒气都拔除干净。

“赶紧,该收集的数据抓紧,叶子剥下来就没两天好放了!”我后面大声提醒完,拉了刘仁轨就走,到门口扭头朝常贵喊道:“弄完了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有事商量。”

雨下得很贱,常贵下午找我的时候竟然给停了,看为老天爷对提前几百年把白菜弄出来很不满意,故意跑来祸害我。我大仁大量,原谅它一次。

“坐!”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常贵人不错,很快就从哀伤里调整过来,加上老刘行伍时候的经验,热水泡得小子满面红光。

“少监,这是今日整理出来的案本,您过目。”常贵恭敬地将一厚打资料放我面前。

“嗯,”我随手翻了翻,“作为冬存菜要注意下储藏时间,常温下储藏和窖藏都要记录得准确。哦,对了,同时着手明年的项目……”笑了笑,满不在乎道:“刚和学监商量了下,他朝务繁忙,一旦托不开身,农学里我一人打点起来比较……呵呵,适时有个帮手更有效率些。”

常贵话没听守久喜不自禁,尖嘴猴腮扭曲得如同砸烂的核桃。“少监……”

摆摆手打断他感恩戴德,“有能力是一方面,满农学里人才济济,单从这点论起来,在你之上者大有人在。我看重的不是这些,责任心强,能无条件服从上级,还有……”我卖了个关子,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校书郎明白了?”

“少监宝训,在下铭刻心头,常某一生唯少监所驱……”

“过了,过了,哈哈……”这家伙,卖一辈子给我,太离谱了,俩爷们家弄得这生生世世让人心惊肉跳的。“好,快去忙,才是个话音,没有定论,不忙让同僚知道,低调。还有,大白菜给我捎来一棵,我要拿回家做进一步的食用试验,作为农作物,这点是最关键的!”

“是!”常贵现在的表情已经能掐出水来,都不带走的。出门扭了半天不知道该迈哪个脚,蹦下台阶。

“疯疯癫癫,这外面湿冷泥泞的,跑来受罪。”兰陵从身上抽了个大毯子捂我身上,除下鞋子放了炭盆边烤上,才指了指袋子问道:“大轱辘什么东西?”

“高档货!”神秘兮兮将袋子里举了举,“答应给你负责农学就得有个成果,要不对不起你的信任。”

“哦,”兰陵耷拢眼皮委屈地点点头,“大冷天跑来臊我?”

“怎么说?”正解带子,听兰陵冷不丁冒这句话,心里怪怪的。

“为上次那事?您还窝了火?”兰陵一脸贤淑地坐我跟前,身子慢慢靠上来,“我心里过不去,几日上想找你说说,又没办法开口。”

“还说啥?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也有封赏吗?又是给看风水又是给修缮费的,侯啊……”这坎子上又忘记了,朝怀里掏了掏颖写的纸片出来打个醒,“平襄侯,多拽?”

“襄平县侯!”兰陵头抵我肩膀上吃吃笑了阵,“你就糟蹋我,若真是心里高兴怎么连个爵位都记不住?都是瞎话,骗我的。”

“我当然不高兴。”扔下手里的白菜将兰陵拦腰搂住,“好些个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搀和。我知道有些事你没办法朝李家以外的人去说,所以即便你不吭声,真有一天用上我的话,腥风血雨里我都给你杀上去。可不要再把我莫名其妙地朝里面套,就是拾掇谁先给我招呼一声,好让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你以为这冯家一开头上就是我安排的?”兰陵说完叹了口气,朝我身上贴了贴,“或者从陈家小子进了大理寺后就变成我一手操持了?”

“最起码你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尤其你一早就知道不是人家近臣动的手脚,当时告诉我声不就结了?非得让李义府跑我门上送个证据过来,你以为人家拿不到那么多凭据,就想让我糊里糊涂一辈子啊?临了拾掇完,我还上下落你个情,你就不嫌我冤枉?”

“够冤枉的。”兰陵又笑起来,“这个事情起得突然,当时我也是想朝内府这边一揽就把你家隔清了,剩下的慢慢查。从开始就知道不是近臣干的,可借这个风打压近臣气焰……”

“临时起意也罢,受人指使也罢,你皇家里……也罢……”

“少胡说,”兰陵朝我肋下一掌,发觉下手有点重,赶紧又搓揉起来,“乱猜,这事我的错,朝自个郎君认错不掉身份,往后保证再不会有故意瞒你的地方。”

“你觉得打死就不用道歉了?”我差点就给午饭打出来,爽得。“是不是觉得有缩手缩脚的感觉?”

“什么意思?”

“今天给几个人扔到水翁里,看他们那么大的人都得蜷缩起来,伸展不开,就这个意思。’扭头看了看兰陵,看己比喻得不恰当,重新下思路,“竹子,发笋子的时候力气就大,头顶压的大石头都能翻开了,你是不是感觉头顶上压了东西,就想使劲朝起翻,直到顶开为止?”

“说的有点像,”兰陵沉吟了半会,在我肩上点点头,“是这个感觉,你不说我还没太朝深处想,很恰当呢。”

“所以啊,”我把白菜扔给兰陵,“顶开就是万幸,顶不开的可能性很大。你一个内府就再多的钱,再大的势力,你就是争了再大的权利,还是得不到响应。先把粮食产量搞起来,等大家发现有一天吃穿都有了节余,想过更好的日子了,那就有人和你一起顶石头了。白菜,朝成功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兰陵掏了白菜惊呼一声,“你农学搞的?就你上次说的拿油菜养了这么大?”

“没知识就是可怕。新品种,大白菜,一亩几千斤,吃一个冬天都保持新鲜。我本就是告诉你,你朝农学的钱没白花,我拿你的薪水没光以权谋私。”

“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兰陵给白菜扔了一旁,“往后你就知道,有些事我不说是为你好。这生到皇家里,从剿平高阳公主谋反那天起,就是不当寡妇,也不好安生。除非我现在当了道士去。”

“你少恶心人家道士,”说着捏了捏兰陵鼻子,将白菜装包里又系好,“我从开始就没记恨,刚都装的,套你话呢。嘿嘿……”

“真的?”兰陵爬我脸跟前端详,“实话?”

“大家都是成年人,心心相映就足够了,这是两人的福分,我还求啥?给你抢回家纳妾?你哥不把我剁成饺子馅……”看了看手里白菜,吃饺子不错。

“去,你别逼我,逼急了我还就改嫁你王家去,谁敢让我当妾?”兰陵抱我使劲亲口,“咱俩都好好活着,没人敢剁你的饺子馅,要我还一口气在,谁都不成!”

“嗯,这我相信。”举了举白菜,“撤了!”

“不是拿来给我的?”

“给你看看,我拿回家包饺子用的,还以为啥都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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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杀人自助旅游团

手套,围脖,棉被,棉被,棉鞋,还有个火车头棉帽子,都是很新潮的东西,穿上后暖和,抗击打能力也增强不少,真的,至少兰陵使劲地压住我打完一趟压惊拳后,我光感到有点瞌睡。

“真是的,门房怎么就能放你进来?”兰陵对我的形象极为不满,不甘心地又给了俩拐肘。

“因为专门给他看了脸,虽然我看出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便还是放我进来了。”兰陵庄子上的门房都熟人了,他知道我是跑来讨债的,他也清楚女主子就是因为欠了人家农学的钱才跑到这小庄子上隐居,可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债主逮住,时常上门逼讨,也习惯了。

“你今天就这个打扮去农学应差?”兰陵费了力气给我翻过来,一把揪掉火车头帽子,好奇地伸手朝里探了探,翻来覆去寻究别的功能。

“然也!”我吭哧着爬起来,棉花塞得太厚,起向不便。

“你家夫人就放了你这个模样出去?”兰陵伸手就解我棉衣上的袢扣,“要是我,放了郎君这个模样外头丢人,不如一把火给房了烧了去。”

“她不知道,一早就忙去见人了,早起连个系扣的都没。一发火,就给这身行头穿出去故意丢人。”电视里旧社会拉黄包车的造型,很前卫,是我亲自设计,颖和二女亲手缝纫起来。穿上后又被颖无情打入冷宫的跨时代尝试。说到效果,不是一般的强悍,农学一天里,包括没事跑我办公室献殷情的常贵都没有出现在我方圆二十平方米的范围内,尤其是我抄个手满学院溜达的时候,连打杂的都退避三舍。刘仁轨这个唐僧反常地没来骚扰,看来明天要再接再厉才是。“你干啥?女流氓!”一把给兰陵在我下身又拽又捏的魔爪抓住。

“去,少臭美!”兰陵给我手甩开,“稀罕你怎么地?我看看这下裆怎么提这么老高。勒不勒?”

“不勒,你量身裁剪合适就不勒。”我撂起棉袄任她看个仔细,老夫老妻的,不存在避讳。”

“衣裳也怪,你脱光了钻被里去,我仔细看看。你家俩夫人还真能作怪,做个衣衫比农家还节省面料。”兰陵来了兴趣,三两下给棉家伙扒干净拉了床棉被给我蒙上,挑亮烛心开始钻研。又拿了软尺不时地朝我身上丈量,零零碎碎的数据记了一张。

“你准备拿我帽子去卖钱!”我看出门道了,上前就抢纸片,“你又在剽窃我的创意!”

“不是帽子,是全身。”兰陵反应快,一把抽回图纸,“你家婆娘没本事,好端端的东西被做成了这个样子。幸亏有妾身在,等好好的做上一身新衣送你,往后不许穿得这么丢人显眼满处瞎混了。你如今有身份有地位,说出去是堂堂县侯。又是农学里的少监,还是禁军里的长史,小心被言官殿前奏你一本。”

“哦,言官管这么宽?”属于那种吃饱撑的官,我又没裸奔,农学里又没有实行官阶,穿个便衣就得告状。太无聊了。

“好了,赶紧穿上。”兰陵把衣裤又推给我,“你该庆幸,我朝建国来没这么多死规矩,要是放了前朝,按你身份光凭这一身奇装异服就能拉去抽板子,降级罚俸不在话下,弄不好一生就毁了上头。”

“要不说唐朝好呢。”将裤腿上的带子绑紧,不透风。“哦,你找我来干啥?不知道年底人忙吗?大冷天都不知道心疼人。”

“下午来了个音信,你肯定喜欢,才托人朝农学里捎口信。”兰陵取了个手扎出来递给我,“剑南来的快报,今年秦岭上大雪早早封了山,迟来了一个月,该是秋天上的事。”

“你说,我看不了。”手扎翻了几下就放弃了,是兰陵内府上呈递机要时用的,而且字迹潦草,简直是为难人。

“头一样呢,”兰陵鄙视一眼,才悠悠道:“今年冬天吐蕃的粮食已经有了紧缺迹象,屠宰牲畜的数量比去年多了不少,说明咱们的谋划有效果,两年来的辛劳没白费。”

“哦,可真是辛劳,就是不谋算人家的粮食,光你府上的进项就不白费了。割草打兔子,两不耽误。”从这话上看,兰陵的谍报系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从军事到民生,还能精确估算屠宰牲口数量来判断吐蕃粮食储备,“迹象而已,从你内府经营的双边贸易上就能看出对方的缺陷。想要真的搞垮吐蕃,还得再论持久战。”

“当然没那么快,也算有点成就。”兰陵毫不在意我的打击,笑道:“知道你不感兴趣。”轻轻将手扎扔了桌上,猛然道:“郑弘还活着。”

“谁?”脑子有点缺氧,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弘,你朝程老爷子推荐的那个郑弘。”兰陵补充道:“人活着,按时间推算,现在该到剑南了。”

“啊!”这太惊人了,算下来已经一年半光景,从率突击骑兵深入敌后将吐谷浑大部队从包围圈中解救出来就杳无音讯,郑家连孝期都过了,这么大活人又从剑南钻了出来,令人难以置信。“说清楚,是不是本人?”

“是,”兰陵坚定地点点头,“同他一起回来的随从共一百单八名,都是难得的勇士。”

“他们上了梁山?”这数字太吉利了,三千人,偏偏剩下一百单八名,很诡异啊。

“什么梁山?”

“响马,一伙子响马,占山为王,聚啸山林那种。”

“那有什么奇怪,郑弘本主是突厥王族,本就擅长游骑奔袭。”兰陵说到这里,倦怠的眼神变得透彻起来,“响马,这才是真正受得我辈尊崇的血性响马!”

吐谷浑大军安危撤出后,郑弘一行为躲避吐蕃人的绞杀,山岭间昼伏夜出,本想按原路咸川汇合苏定芳,哪知咸川受困,通往陇右、咸川、剑南的三处要道均被吐蕃人把持,强敌环围,难以脱身。敢死队,又是轻骑伏击,军粮早已耗尽,靠山中走兽甚至敌人尸首果腹,忍不可忍下本欲拼开一博,幻想由内至外打通关卡。不巧正碰上吐蕃人连攻咸川未果。为保证有优势兵力和回援的程老爷子相持,大幅地收缩兵力的时候,一千多死士冲过关卡后却撞上吐蕃主力部队回援。一路厮杀发现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延河而上,朝西南撤退,进山后检点人马只剩下一百零八人。

“这还是去年的事啊,这么说来他进山后再没损失过人?”

“没有。”兰陵话音里透着自豪,那种对勇士的敬仰之情跃然而出。“吐蕃人朝他们撤退的方向收缩过来。所有的山道已经堵住了,再没有回国的办法,所以郑弘带了手下入了吐蕃境内。”

厉害,这才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堵了挡我的,我杀你家去,当时在京城里就看出来郑弘不是个善茬,可没想到他比我还无聊,甘拜下风。

这些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千军万马里抢条命的家伙,统帅还是个突厥狼族,一旦进入了地广人稀的吐蕃。这百多条恶狼就算进了羊群了,幸亏我和狼是朋友,所以这么一想就有种幸福的感觉。

西北方雪山,东南又是战场,只能绕着山路一直东进绕过雪山进入吐蕃境内,这么一来和祖国背道而驰,为保证自身安全,不至于过早泄露行踪,一路上只找偏僻处行军,逢人杀人,逢寨屠寨,一帮吐蕃马帮打扮却不会说吐蕃话的屠夫就顺着山路由东到西屠杀数千里地,直到剑南吐蕃相临的地界才遇到唐人的商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说的是郑弘吧?”兰陵毕竟是手下捎信带话,只了解个大概,听起来平铺直叙,想起来心惊肉跳。以前成天看进口大片,主演的帅锅们野性十足,肌肉盘根错节,场面火爆,规模恢弘,炸个飞机撞个轮船就能看得我热血沸腾,可跟人家小郑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这事得好好演义演义,咱既然来了就得给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导演留下个扬眉吐气的好剧本,诗歌文采不行,可白话文更能体现出其中奥意,不说了,亲手捉刀,《郑屠传》。“下次见他一定不能放过,要好好给我讲三天三夜。自助杀人旅游团,令人羡慕的家伙!”

“果然是十步杀一人,”兰陵嘴角轻挑,笑得安祥,“味道怪怪的,郎君这表情和话语联系不起来呢,是羡慕?真的嘛?”

“假的,”我咳嗽几声,不好意思道:“有点自卑……”

“哦?”兰陵抚掌大笑,朝我拉扯几把,“还真以为你眼睛长了天灵盖上,半天也有觉得不如别人的时候。”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移情别恋吧?”抹了把脸,平息下内心的不平衡,又嬉皮笑脸起来。

“你在提醒我?”兰陵推了我一把,“都是我朝栋梁,只是便宜你了。谁家好处都能落点。郑弘心里唯一感激是你,死了,活着,郑家几代都念记你王家的恩情。”

“不,这话不对。你这样说就是不尊重我,更不尊重活着和死去的英雄。本事这东西没办法代替,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这是人家拿命拼下的荣誉,我没资格跳出去指手画脚地往我身上揽。该谁的就谁的,顶多回来问他要点吐蕃边远地区的土特产,珍贵皮毛啥的。”我承认自己胸无大志,却绝不是屑小之辈,还没有缺德到拿三千关内勇士鲜血来给自家争光添彩的地步。

“你是厚道人,”兰陵拍拍我臃肿的行头,“看你脸抽抽的,说真话呢,又没损你。比起朝堂上那些自称刚正不阿之辈,你身上那么些缺点可以忽视了,从认识你就没拿你当过奸妄这徒看。”

“嘿嘿,那是。”拍了拍棉衣,“消息可靠我就找夫人去郑家报喜,郑弘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打算这时候回来,”兰陵抽了两封手信出来,“一封是给你的,一封你捎到他夫人手上。在剑南修整到开春后仍要回到军中去,其余一百零七人也愿意追随郑弘一道走。”

看来小郑还有自己的打算,也好,虽然动静大了点,可按军功算还是稍微单薄点,前线正拉锯,不知道得僵持到什么年月去,挣工分的机会还多,一次捞够。

回家将信件交给颖,让她赶着头一个去郑家报喜。这人情得落独一份,带车棉花棉布去。各种真皮手套大人小孩一人两双。

“入冬就送了一车,再送就显得咱家矫情了。”颖扯掉我的火车头帽子,扒掉黄包车工作服,气得朝我身上摔打半天,“您往后再这个样子出门,妾身就……”

“就啥?”一身内衫就滚了炕,家里暖炕烧得结实,精身子都不觉得冷。“只许你满宅院里瞎整,不许我穿暖和点出门?你不是修缮,你修一天,我就穿一天。出门有小孩吓得老远就拿石子砸我,农学里都没人愿意和我说话,美得很。”

颖气乐了,扑上来就找我拼命,俩人厮打一阵,才发现二女笑嘻嘻站旁边看好久了。推开颖,朝二女招呼道:“想不想看我变魔术?”

“去!”颖给一身行头抢下来全轮了二女怀里,浑身上下拉拉平展,“妾身赶去给人郑家报信,二女家里招呼夫君吃饭,往后再不许给自己穿成狗熊样子,家里该修缮还得修缮!”

没办法,换了身人五人六的外套拉二女私奔了。自从家里棉纺作坊开起来,庄子里积蓄越来越多,造纸作坊后面的几家商户的业务范围逐渐拓展开来,从以前简单的生活必须用品朝多元化经营转变,要知道这年代一包麦芽糖就算奢侈品了,而自家庄上的小商店已经出现二女喜欢的小玩意,这一点就说明档次提高了一大截。

“什么时候开的?”现在大家习惯将以前王家庄子喊老庄,而收的云家庄子喊新庄。云家庄子不远处的几间农宅已经变了样子,土坯院落改成了高大的砖瓦房,朱红色梁柱老远就泛着亮光,精致的屋檐高高撅起,两面长伸的兽头水檐和新铺的辊窑瓦崭新夺目,尤其是大青砖高高垫起的官台就一个字:气派!

“‘南晋昌’的分号,”二女蹦跳地拉我过去,“货和西市上一样全,棉纺作坊开业后,他家掌柜的求妾身几天了。”

“求你不如求夫人,”一直忙得没机会和二女出来逛荡,连人家零售十强的“南晋昌”开了自己门口都不知道。歉疚地摸了摸二女脑袋,“往后多提醒我,没事就拉我出来逛,多给我说说庄子上的事。”

“夫君忙,夫人最近也忙,二女当家呢。‘南晋昌’前年上因为天水那边的生意打麻缠,是妾身出面朝他家贷了一百五十贯现钱,要不现在还不定就垮了呢。”二女沾了唾沫朝人家红柱子上扣了会,“比咱家后院的漆料好,问问谁家的漆匠。”

“嘿嘿,真是当家了。”小姑娘知道拿自家和人家比了,心里高兴,“你放的多大贷?小心夫人查你小帐。”

“合了股的,前后二百贯强点,每年抽股红,都藏得小心,夫人若知道就得打坏鸡毛掸子。”二女爬我耳朵旁小声道:“老四也在外面入贷,后城一连三家大台子都有她的股红,夫人知道后才抽过她。”

“哈哈……”俩小狐狸长大了,如今都是有家身的款婆,各显神通的时候了。“进去看看,这大棉帘子厚得,还真是大门面。”

他店掌柜见二女进来打着颠就冲过来迎接,“小店才备货,想学陈家的套路在年上红利一月热下铺面,正打算找二夫人报个信呢。您这一登门,这刚过去的日头就转回来,就觉得店面透亮,瞧这长蜡都白点了。”说罢又朝我拱了拱手,“快朝里面招呼,数九寒天的没点暖和劲,这热茶都预备上了。”

“今日里陪夫君过来看看,”二女官太太架子拉开,小脸仰起多高巡视一圈,“尽心卖力就好,我可在你们号里砸了大份子,年底上的股红得叫人看得过眼才是,你家大掌柜手都拍肿了指天明誓,别让我失望啊。”

掌柜的屈身仰脸笑得一朵花听完二女指示,赶紧上前大礼参拜,“见过小侯爷,您大驾光临……”

“行了,”摆摆手,这话最近听得多,有点发腻,“随便看看,那套就免了。”指了指几个伙计老大的麻袋朝里面搬,“味道熟悉的……”

“孜然,”掌柜接口道:“这几年里陇右才开始种,可价钱比胡子贩来的要便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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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国沙...哪啥主义

孜然,嘿嘿,忙着忙着满都是棉花,竟然给孜然的事情早就没了念想,想想自己也小半年上没吃烤肉了,委屈的,忙了事业闲了胃,咱这混吃等死的二混了竟然也有废寝忘食的时候。

“称一斤回去。”身体告诉我,该吃精烤肉了。

“便宜了吧?熟归熟,这零碎东西帐得算清。”孜然轻,才大一包,九十文的确出乎意料了,光知道现在京城里时兴这个,价钱肯定不会小。

“谁都这个价钱,您多心了。”掌柜的指指刚开的麻包,“前几年的确是贵,从去年开始价钱就下来了,今年更是贱得连前两年的零头都不到。为进这个,秋天随大掌柜还去了趟拢右,才三年工夫,原先荒凉的戈壁滩上把孜然种满了。如今都知道这东西赚,好些大户人家专门跑陇右圈荒地,一来没产出,想圈多大就圈多大,二建国朝廷就一直贴补朝陇右垦荒,没咱关内的限制。尤其陇右几个大姓,十来万亩的撒播,看这个光景,明年价钱不得往下走。”

“哦,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种这么多也不是事吧。”

“怎么种都不亏,就是贱到二十文一斤都比粮食合算了。戈壁上的荒滩官府上根本不造册子,除了劳力外,什么本钱都不摊,天上白掉下来的钱。”掌柜的殷情将我和二女送到门口,目送着离去。

百善利为先?的确没想到的事情,成天这推广那推广,只要有利益,不推倒都广了。揣了一大包孜然领着二女满庄子巡视一番。百姓安居乐业,商家童叟无欺,天下太平,善哉,善哉。

这烤肉的瘾才过,满嘴油星还没抹干净,颖就喜滋滋回来了,从满车大包小包的礼品能看出郑弘夫人的心情,“你去报喜还是打劫?孤儿寡母的礼品你也好意思朝家里拿?”

“死活要给,当时再推辞,今晚就出不了郑家大门了。”颖估计被郑家夫人好心情感染,好像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善事,美美地幸福了一次。“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也不好再推却。二女,朝你那边搬过去。这丫头狠劲给自己占东西,东院如今全是她的。”

“那么多院子,爱要就给。咱家能占地方的就三口人,守这么大个府宅。一人占八个院子都够。弄得和陇右一样。”这就是我讨厌修房的原因,仨主子占这么大资源够浪费了。不住就算了,还一间间的朝过重新装修,钱花得冤枉。“赶明给管家、帐房、医生,还有达莱她四个换到西边去。那边几个院子常年不除了落灰就再没别的东西,叫大家都住得宽敞点。

“够宽敞了,周医生死活不进来,外面给划了院子。就帐房和管家人多些,西边也行。达莱就算了,她大姑娘家小院子住得舒坦,换大的反倒不好。”颖朝炕上挪了挪,拉个毯子盖到腿上,“夫君也觉得陇右好施展?”

“啥陇右?”正吃饱撑得练毛笔字呢,忽然来这一句,没反应过来。

“您不是刚提陇右嘛。”颖蹭到我跟前欣赏我的墨宝,赞道:“怪好看的字,夫君最近习字花了功夫,说话就赶上王右军了。”

“你糟蹋我还是糟蹋人家王羲之?老实看看,少漂风凉话。”随着农学里业务不断拓展,需要我署名的章程越来越多,两笔臭字见不得人,说什么也得把签名练好,要不真就丢人丢到金銮殿了。

“问您话呢,”颖笑眯眯捅我一下,“陇右上不是归您农学上调派嘛!”

“尽胡说了,陇右上归人家督护府调派,和农学上有啥关系?”随口答着,“王修”俩字又写了一遍,这次发挥得不错,别人估计能看懂了。得意地举了纸吹吹墨迹,递给一旁搞不懂行政关系的颖,“咋样?裱起来!”

“呵呵,”颖捂嘴笑软了,“少渗人了,小心吓了人家裱匠。”将我挤到一旁,提笔端正地写了个模范,“头前几个还行,妾身手里的字虽然赶不上名家,可勉强也能照着描个间架结构,您照这个劲头再有个七、八年兴许能裱一两幅了。”

“七、八年,拿大好时光写这没用的东西,亏不亏。”随手给毛笔扔了桌上,“我还是不写了,山人自有妙计!”

“就知道。”颖满不在意地收拾桌上狼籍,二女已经将东西朝自己新的仓库里安置好,脱了鞋就朝炕上爬,被颖老远拿暗器打下去,“急死忙活上来干什么?嘴里说着代我操置几天,几天没动帐本子了?”

“小娃家,谁跟你一样天天算帐?”伸手给二女又拉上来,“帐晚两天算又塌不了天。”

二女附和点头,颖恨得上来就两巴掌,“学成了还,别以为才拾掇了老四就把你漏了,没一样好东西。”

“哈哈,”搬了二女脑袋看了看,丫头不好意思地拱我在怀里朝外面撅个屁股。看来二女放外帐的事情早就漏馅了,颖只是逮住老四做法而已。抬头朝我笑道:“穿这么厚打又不疼,晚上睡下朝光屁股上轮。”

“都叫二女给话岔过去了,”颖照了圆圆的上面又两下,解气,才坐我旁边,“今年不是棉花试种成了吗?如今都陇右上估算,京城里有头脸的正暗地里活动着陇右的地呢,削尖脑袋朝里钻。”

和孜然一样,相比之下如今棉花的利润更高些,稍微机敏点的就能嗅出朝廷明年的动向,赶早不赶晚,现在是利润最厚的时候,一旦等朝廷针对棉作物的政策完善后,再想保持暴利就不可能了。

“那边地是多,但咱伸不上手。再说北边各民族混杂,连年纷争不断,杀来杀去的也不太平,咱先等他们过去后再看看。上每次出事都是北边,大军一茬茬的杀。就是平息了不少少数民族的反动情绪,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又是一场杀戮。王家挣的是太平钱,若真的朝陇右发展,需要个得力的人手不说,组建一支装备精良的地主武装大队不可避免。

“看看?”颖有点气馁,“看看就把时间错过去了,等人家立住脚了哪还容咱家横挺一杠子,出了这个门就没人认你这个人了,何况还是数千里之外?”

“你算过本钱没?地、庄子就不算钱,几百个护院少不了。光这下来多少?咱家才叫内府里讹诈了五千贯,哪还有那么大的财力?你真为钱咋还赚不来,跑大老远受罪。”

“可不是为钱,给咱王家多扎两处根基,往后开枝散叶不能老守了京城一处。没看人崔家,枝叶遍布大江南北,百年来你倒了他上。他倒了我又起来,战乱数十年总是有血脉流传下来,屹立不倒。”颖给二女从我怀里拉出来,发了几个核桃叫剥。“咱王家已经不是这家的平民小户,侯已经封过,拜不拜相无所谓了,再大的权势抵不过家族兴旺,长孙家就是例子,结果比王皇后一族都惨,就是人丁不旺的一场。您说呢?”

我惊慌地看了看颖,又朝颖身后剥核桃的二女瞄了一眼,连二女那么个小人都在点头。看己还是没有领会古人思想奥义,我竟然从来没朝这方面想过,光觉得这花天酒地的日子蛮好,从没想过身后王家能不能数百年屹立不倒的问题。

“您盘算多久了?”颖既然把王家百年发展大计都提出来了,我这个家主就再没回避这话题的理由,直起身子端正了下表情。

“还用盘算吗?种子撒了地下,小芽芽冒出来,一天天朝高里窜,该什么时候朝什么地方打算,妾身要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您不如早早休了换个能当起家的零干。”

“理所当然,”我看了看剥核桃的二女,“你也来,今咱就把这话说透,既然是理所当然,咱家就得从前往后划算妥当。”

“是这个理,”颖给身后的二女抱过来,“不说外省,王家暂时还没有那么多人手。但陇右是个机会,大军才平了突厥,如今那边兵强马壮,胡子就是心里恨也不敢有所举动,趁了这个出塞圈地的风潮,三五年里哪怕没收益,哪怕有亏损都得在那边站稳脚跟。到时候咱们这边人在陇右起了气候,地里出产成了朝廷的依靠,就自己不说,朝廷的兵马都得护咱个周祥。”朝门外喊了声,吩咐丫鬟送壶热茶,看样子要和我弄个彻夜长谈了。“夫君是行军的行家,妾身爬您布阵的沙盘上也看过,看是看不出门道,不过还是有些心得。”

“心得?你都从上面看了心得,还要我们这些老爷们干啥?”接过二女递过来的核桃撮了撮皮,仰脖全塞了嘴里。笑道:“往后不许看我沙盘,就剩这点比你强了,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

“呵呵,夫君抬举了,妾身就长到上面也是两眼墨黑。那边荒凉,从沙盘上看,关内的城寨密密麻麻,可整整一个陇右就孤零零三五个城镇,要不闹胡子呢,没出产哪来人,没人哪来的城镇,连个城镇都没有,那就只剩下胡子了。”

“哈哈……”我指着颖笑翻,这言论,好像人家胡子就不是人,不吃人饭光啃草沙子就能过活。“胡子听你这话就气死了,谁说人家那荒凉,好田好水不比咱关内不和,你没去过少乱说。”

“您跟去过一样。”颖白我一眼,嫌我嘲笑,不满地噘了噘嘴,“好田好水怎么就没人去,尽养了胡子骑马?不过这次得了您农学的棉花路数,往后那边肯定人就能多,慢慢多起来有城有镇了,咱家的基业就越来越稳当,别说百十个护院,就千十个也不在话下。咱一家千十个,光看这次着急出京圈地的家族不下二十家,加起来也几万人了,到时候不是胡子找咱事,是咱找过去杀胡子。您还有什么怕的?”

“我不怕胡子,就是有点怕你。”拍拍二女脑袋,指了指颖,“害怕不?”

二女附和地点头,颖上去就是两下。

“您想通了?”颖给二女压怀里,手伸了衣服里面乱挠。

“嗯,就按你说的办,我去办。”还想啥,对王家好就是对我好,颖既然都短期内不计收益目光长远了,我没必要持不同政见。

“还有秦家,秦夫人跑来找妾身商议,如今您那学生远征,秦府里外都是秦夫人一人招呼,还得抽空去程家帮您管另外个学生,不容易呢。”颖小牙牙一开一合,又一个核桃粉身碎骨,“这次咱三家联手把关外的事情办了,您和程初俩出头安排,谁也不敢有二话。”

明白了,颖和秦夫人俩早就有串联,怪不得看沙盘呢。秦夫人敢把威震四夷的秦相公揍到门外喝闷酒,颇有程家门风,颖和这种筋肉女来往密切,不学坏才怪。好事,颖一直埋怨自己出身商家,眼光短浅,和人家大家闺秀多来往马上就有了质的飞跃,二十多岁上就开始安排百年大计,弄得我个老爷们觉得很没面子。

“不是你三家,”兰陵笑眯眯听我转述完,“还有我呢。关外的情况我比你熟悉。什么地方土好,什么地方更安全……”

“不和内府搀和,你是你,我是我,少打混混。”翘了二郎腿,提了提衣衫下摆,拿了个架势,“我就是来告诉你声,农学里打算开始收学生了。按开了春后另开一科,想要国力强盛,首先要提高粮食产量,要提高粮食产量,首先要培养农业人才……”

“想要培养农业人才,首先提高农学的经费!”兰陵鄙夷的眼光再次投了过来,“我先替你说了,还省我口茶钱。你如今朝我这,不是拉床上沾便宜就是撵着人要钱,才说的白菜什么小组的拨了大笔下去,当我开铜矿的?说铸钱就大把有了?”

“大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沾便宜我又没使用暴力,咱各沾各的,从你嘴里咋就跟吃了大亏一样?再说了,你内府上办学内府上出钱天经地义,我跑来要钱是准备朝家里拉?啥人!”

“呵呵……”兰陵起身朝我推一把,妩媚笑道:“前次都谢过郎君了,就让妾身嘴上沾个便宜又有什么相干?就喜欢和你斗个嘴皮子,一天到晚正经说话给憋屈死,老惦记你家跑的日子,能痛快说一天话。”

“说得可怜,等钱用啊,别耽搁。”朝一旁让了让,让兰陵挤下,“如今京里大户朝塞外圈地,朝廷上是个什么意思?光闹得动静大,却没个话出来。”

“朝廷当然愿意,这话却不便说。才重新规划了塞外各族的势力范围,一旦朝廷再将这个话说出去,难免引起那边不满。现在外族只有靠近关内的几支愿意耕种,再远就没办法说服,正好咱们的人过去给他们作作样子,让他们知道光是骑马放牛绝对没有耕种合算。垦荒就得烧草场,往后种的越多,草场越小,再加上利益趋势也能把他们从马背上拉下来。”

“那难免发生冲突。”我皱皱眉头,看来出塞首要面临的不是恶劣气候,外族的敌视更凶险。

“冲突,我朝什么时候怕过冲突?”兰陵柳眉剑竖,骤然间寒所逼人,眯眼道:“放心!动一下试试,咱这边一个人换他们一族人,看是他马快还是咱手里的刀快。豢养,首先得驯服,野性不除,要来何用?一手是陌刀,一手是钱粮,其中取舍,哼哼,清洗几次他们自然能够掂量清楚。”

“这政策对头,可也别说出去,弄得大伙出去后仗了你这横话四处招惹是非,事后反倒连累自家事业。民众低调,政府高调,这样给外族个错觉……”

“给谁家错觉?给胡子错觉?觉得咱军势犀利但百姓懦弱?什么话!”兰陵抬手戳我一指头,“长痛不如短痛,免得他绕过咱军伍跑来祸害百姓。就要他知道,有什么样的军伍就有什么样的百姓,谁不好欺惹!这次朝廷默许出塞各家建立百人护卫,默许塞外屯农有长兵器,默许在到威胁后保留报复手段。”

“威胁?”

“对,是威胁,”兰陵挑挑眉毛,“很笼统,不必请示地方官员,报复后再统一仲裁。”

“你这是霸权主义!是大国沙……那啥思想!”从小就学睦邻友好,爱好和平,光一句威胁就冲过去灭人九族,还灭完仲裁,连原告都没了,你仲裁人家谁去?要这么说,我早就给周围人都砍光了,二娘子昨天就威胁我,说前庭院子上清瓦,站底下容易砸了头,硬叫我绕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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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举债

举债。坐家里和颖把去陇右发展的针针脚脚所有细节帐务都清算一遍,头一年垦荒肯定没收益,建庄子买牲畜雇劳力装备地方武装团伙以及大量的粮食消耗……

“我感觉咱俩在商议谋反。”拿着颖列出密密麻麻一张尺余长的帐单,“又是老兵又是兵器又是马匹,没姑娘媳妇的,一群爷们暗无天日的旱原上臭烘烘起码得过两年,小心垦荒不成,反倒把人都窝成变态狂。”

“少胡说。”颖抢过单子算盘上出了个合计,“头一年是大头,四千贯上说话,开销是大了点。”

“大了点?咱家哪来那么多闲钱?才起了棉织作坊,千把人张嘴吃饭,收益还没见,又大笔钱粮朝陇右上去,你算算清楚。”万贯家财,几年的积累就短短一年里烟消云散了。不是,弄不好还得举债经营。头一年四千贯砸锅卖铁就支应了,万一二年、三年没收益……“见效不会快,青黄不接时候我就抱你和二女跳井去。”

“说的。”颖愣了愣神,转笑打了一掌,“帐既然算开了,反倒不怕没钱。”

“别说朝你娘家拿,我堂堂侯爵,丢不起那脸面。”颖是不愁,陈家黑了头狠赚了好几年,家里又没王家这么大开销,现钱肯定有,可让婆娘从娘家拿钱补贴家用,王家破落时都没发生的事,现在家业兴旺再伸这个手真不像话。

“妾身想想。”颖也觉得不太体面,收了轻快表情,拖腮沉思起来。

“实在不行,拿咱家作坊朝内府抵押筹点款子……”我觉得这样可行,心里打起算盘。

“不!”颖没等我把话说完,一口否决。“根基不能动,任凭哪个作坊都不去压钱回来!”

“我是说造纸作坊,怕啥?有咱一半股份呢,若大的作坊咱没花一分钱进去,如今收效还不太显著。先抵了钱用多合算?抵押,不是卖。”二皮脸就我这样了,很满意颖现在的表情,她几乎没见过像我这么有智慧的人类。

“那可是人家公主投钱盖建的,咱拿了人家盖建的作坊找人家抵押现钱,这道理妾身有点……”颖听完脸上就臊臊的,后面话硬硬没说出来。

“有点啥?商业运作,哼哼,包我身上!”才放的年假,手里有大把时间和兰陵打擂台,我太聪明了。

礼数不能缺,花露水作坊的新产品,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带了一大盒子,兰陵的身份,你带再贵重的礼物都显得寒酸。真正值钱的就免了。往后都是下人送,今年我亲自押送过复查,是不是有点见外了?

“正说朝你家送年礼呢,人到跑过来了。”兰陵今年收益不小,内府那帮子老流氓我常见,如今活得滋润到家,满长安就属这个机构花红多,买年货全板车朝家里拉,没点王法。香水瓶子逐一打开闻过,喜笑颜开,“又弄出这么多新玩意,可是打算过肥年呢。”

“那是,什么新玩意都得先给我婆娘用,慢慢挑,我年上忙得马不停蹄,说话还得去崔家谈明年的生意。”掸了掸袖口,拿了个要走的架势。

“别急,好不容易才歇下,沾个蒜就跑算什么。说话就年上了,陪妾身吃个年饭走。”兰陵挑了个满意的香型卷了袖子涂抹,随口问道:“你家陇右圈地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我没管,都婆娘一手操持。”借了兰陵挽留,解开大氅扔了椅子上,舒服地靠了上去,“才休息几天,没心思朝陇右上想,农学一年到头给我折腾够呛。”

“这可是你不对,多大的事情这时候也该放下了,家里要紧。要说亲疏,你应我的事尽心尽力担当,我乐意,我当之无愧,这是亲。可若是为了我把家里事情耽搁了,那就是陷我于不义,我心里也过不去。”说完走我旁边坐下,柔声道:“别叫我心里有负担,再怎么说我也不是你王家人,你能把我放得这么靠前就足够了。”

“说的,大过年弄得人心里稀荒。有些话放心里最好,说出来不是你难受就是我难受,鸡飞狗跳的过日子反倒轻快点。”和兰陵已经没必要纠缠谁里谁外了,有时候心里偷偷想把她和颖、二女摆在一起,可下意识里又排斥自己这么做。我的苦衷兰陵清楚,她愿意我这么想,可又时刻提醒我不必这么干。

“说说清楚对咱俩都好,”兰陵在茶碗里沾了点水朝将桌面一分为二,“都说情到浓处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论这话对错,都不适合咱俩。我不是说道德、礼教,就算我现在嫁了你王家也一样,反倒是相互间少些亏欠少些歉疚更能图个长久。你心里老觉得对我有亏负,我若也随了你的心思就怨天尤人,这不是情谊,一下变了负担,一天天的份量积累下来,总有被压垮的时候。”

“你咋知道我心里对你有亏负?”

“我感觉得来。你越是显得不在意,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看起来洒脱,其实活得更累。”兰陵伸脸过来紧紧贴住,“该给自己着想的时候,或者你根本对自己就不在意……”

“谁说,我对自己在意很呢。吃穿用度,全讲究。”

“嘴硬,你是什么侯来着?”兰陵轻笑着抵住我,“少看纸片,知道你记不住,真在意自己,这么长脸的事情,满处由不得去显摆,前后俩月了还要看纸片。”

“哦,这么说来我是个大公无私的家伙了,还真出人意料啊。”得意地晃晃脑袋,朝兰陵脸上蹭了蹭。“你想得太多,没意思了。亏不亏你说了不算,我自认不是个高尚的那啥,今天过来也不是专程给你送香水,准确地说是过来混钱。”

“你家陇右上预算不过来吧。”兰陵将下巴压我锁骨上用力给我过了个筋,吃吃笑了起来。“该是朝我借的,你若找了别人我才生气。说明我在你心里可是重呢。想了能滚到床上,穷了伸手就是钱罐……”

“我是不想朝大了折腾,”使劲朝兰陵臀部给了一掌,“少说得恶心,我啥时候说借钱了?我是抵押,是贷款。给利息,和借钱两码事!”

“嗯,说说,既然不是借钱,那就没情谊可谈了。你抵押什么看我能看过眼不?按理还有利息,若不合意,绝对不会让你从我手里拿走半个子去。”兰陵嬉笑着依我身上,“死要面子。”

“说起来我对朝廷做的贡献太大,面子上当然是要那么一点点。嘿嘿。”无耻地淫笑几声,“造纸作坊!”

“再说一遍。”兰陵听罢就朝我耳朵上撕扯,“你个没良心的,你有本事再说?”

“疼……”摇头晃脑才把兰陵挣开。“造纸作坊有啥不好,反正也有我一半股份,利息就从股红里扣……哎呀,咋咬人!”

“你怎么不拿花露水作坊抵?咋不拿棉织作坊抵?还股红,你就是上门来砸场子的,咬你算便宜了。”

“松,松点,死了!”勒我脖子舌头吊出来多长,快窒息了。“成不成别打人嘛!”

“不成!”兰陵不解气,又捏了几把,“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徒,换个!”

“没了……”双手一摊,无赖道:“要不你预付十年的花露水定金也成……”

“敲死你!少来,”兰陵说完又递过来一肘,“坏家伙。”

“我想想,说不定崔家对造纸作坊感兴趣呢,前后都提几次了……”

“不许!”兰陵挥了挥拳头,“不许拿咱俩东西抵押,造纸作坊就亏损我都认了,一人一半。要不……”

“要不啥?”

兰陵眼波流转,低笑几声,“要不是这,你家陇右庄子的钱我给出了,往后拿棉花还,按当年的收购价折算,还清为止?”

“你啥意思?”我警惕地看着她,“你存啥打算?凭啥按当年收购价给你?”

“愿不愿意?”兰陵强势地将鼻子顶我脸上,“说话。”

“停!”我给她脸搬开,“你在搞鬼,你内府偷偷放帐了!”怪不得,怪不得颖前后催促,一个劲谁家谁家都齐备了,开春就过去了,咱家可不能比人家晚什么的话。若说程家、崔家这种超级大户我还相信,一直认为王家最近几年资本积累有一定深度了,比上不足,比下还绰绰有余,连王家都一时筹备不齐全,就纳闷怎么忽然间大伙都有了钱,连几家趋向没落的家族都跃跃欲试起来。“犯规!”

“犯谁家规?出塞垦荒本就是为国利民的大事,京城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家族报国无门,提供个便利是什么错?我又没放高利贷出去,一路提供方便,仅仅是要求收购田里的出产,他们白落了田庄,天大的好处!”兰陵得意洋洋,朝我搔首卖姿。

挑衅,简直是卑鄙。“我和你拼了!”

“别,您小心,拼坏了妾身可心疼。”兰陵笑着背过身去,让我擂了几下,“可是出气了,要不您就结实地再揍几下,呵呵,哈哈……”

“学我的本事跑去欺骗人家古代人就是犯规。气死了,往后棉花都被你收去,我家怎么办?你简直就是个……是啥?”兰陵这手狠啊,釜底抽薪,原料都捏她手里,明明就是想垄断,王家再好的管理,再好的技术,没原料照样得喝西北风。

“着急什么,往后种的人多,内府想收也收不过来。不过这前几年嘛……”朝我又一个眼波,“夫君的作坊就暂时朝妾身手里拿原料吧,里外也不敢多赚您的,加一成如何。”

古人啊,多恐怖的人类。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或者我根本不是唐朝人千年后的后裔,历史的某个环节上出了变故,优秀基因突变了,突然成了残次品?有点伤心,不是因为商业上的亏损,的确是自卑了。再一次被古人打击。一切都变得恍惚不清。

“好,你狠,你……”使劲压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调整一下内息,一肚子邪火流窜了几百个大周天后,还是没办法控制。“离婚!”

“哦,”兰陵吃吃爬我胸口上笑着,“气大伤身,别为这点小事费神了,还不是和您学的弟子撑了老师的风头,您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可弟了抢了老师的收入是不是应该退回来点?你还有脸笑,这么一来,万贯的收益都不止……”

“真说了钱?你是见不得我比你强点。没点出息。你家不算,数数满京城有能力朝塞外垦荒去的有几家?再者说,全国有能力去的有几家?内府不是一心为了棉花,的确是尽快让那边赶紧操办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不是常说双赢吗?这么做各取所得,从国家、出塞各家,内府,甚至是塞外的胡人都有收效。”兰陵笑了笑,“郎君是明白人,从你刚才一口猜出内府朝外放帐就能看出来你也这么想过。要你王家有内府这个财国,估计早就第一个跳出来这么干了。别计较,还不是为咱两家好?”

“咋说?我咋没点感觉呢?”

“现在织造业刚有个开头,都眼红的肥肉,你的那些纺车、扎籽机、织机说起来一套套的,可要是谁真心想干,那一套学起来就几月的工夫,又不是花露水的秘方,保不得长久。”兰陵取了个点心塞我嘴里,帮助我下巴活动几下,就算吃了。“如今内府前几年上将原料供应拿死,有技术没棉花什么用都不顶,这么一来你我两家,从根本上就断了别人分一杯羹的想法。等过几年,棉花多了,咱们也把棉织业拿得密不透风了,这时候别家想跟进来也不会形成大威胁,毕竟从原料到产销渠道早就是咱两家的天下。”

“说得好听,咋不说是你一家呼风唤雨呢?”

“我说两家就两家,内府可不能把事情作过头,言官、令官都看着呢,放心吧,和你王家双赢。”

“没办法。拿纸笔开条子,倒霉透了!一万贯的借帐,既然拿了就拿饱,三两千贯便宜你了!”开了这口,签了这不平等条约,咱就得借势把基础打好。本来还想循序渐进,没必要,有多大地圈多大地,包圆!

“也算,”兰陵笑眯眯地将借据打好,“咱俩私下走的借条,用不到第三方佐证,王大官人,签字吧?”

“落款怎么是你?”我拿了借据吹了吹,“不是朝内府上借钱嘛,你跳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脸皮怎么又变薄了?要让你问内府举债,我算什么?别恶心,赶紧签。”兰陵扶了我手准备把稳写字。

“等下,”怀时掏了个木头匣了,里面是我找人按王羲之笔体篆刻的小木块,每个木块一字,用的时候排列纵使一下就出来姓名、官爵等等。拿木匣子套死形成个活版印章状,根据签署文件的大小还能调节字与字之间的间距,字头上覆盖一层细棉有吸附效果,拿出毛笔将墨汁刷上去,盖印章一般的盖下不出来各式各样的签名,不但字迹工整,字头上细棉积压后翻印出来的效果像亲笔签名。

兰陵被我举动惊呆了,拿了我亲手签名的借据端详了半天,无力道:“果然有王右军的风范,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若知道后世有你这么个本家拿这么个恶心办法模仿他的笔迹,非得又气死一次!”

“那是,”得意地将木匣子里的活字摸掏出来包好,“练字,那是穷人干的事,都这么有钱了,再练人家笑话。按这个办法,别谁王羲之,就卫夫人咱也提笔……就刻!明我就找人篆刻去!”

“没话说了,老天放你这种人在世上,也不知是福是祸。”兰陵给我一包包零碎抢过去,全铺散桌子上,学我样子朝木匣子里装填,给张白纸上印得尽是王羲之墨宝。“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糊弄下去?”

“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叹道:“年龄大了,没那么多功夫练这玩意,再说我已经很用功,如今大部分文章都能看个大概,你要为大唐我这样的人才而骄傲!”

“可我怎么老觉得丢人呢?”兰陵笑了起来,桌上胡乱收拾干净,“尽不学好,不过我到有了个想法。”

“随便,你爱咋咋,剽窃我家创意的时候还少吗?早习惯了。借据咋就一份?再开一份出来,你就不怕我日后涂改。我有前科的人,闹失忆满城皆知,到时候死无对证了。”

“你尽管涂改,”兰陵笑着将借据折好塞我怀里,“就一份,等老了,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的时候,你打开看看,兴许还能想起我这么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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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出塞前奏

未雨绸缪,出自《诗经.幽风.鸱鸮》:“迨天之示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我理解这词的意思,但兰陵给我讲解出处的时候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她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古代人做学问真的很累,他们不但要会写会用,还能随便找段话就能说出其中的原委典故。就好像兰陵每次都有手把手教我写字的冲动一样,教完写字,还要嘲笑鄙视我一番,让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名牌院校毕业生感到无地自容。看来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古人我还远远不够资格。

“你以后教就教,不必要教完还端个臭架子,没意思很。”拉个脸给桌上几张纸使劲揉成团团掷出去,“又勉强我学习文化知识,又一方面打击我的积极性,难道非得将咱俩之间的差距体现出来就能满足你那令人不齿的虚荣心了?”

“就是!”兰陵欢快地笑道,满足地看着我拿文房四宝撒气,“你不是说过无知者无畏的话吗?我发现你无畏起来比别人可爱许多呢。”

“看来我无畏的力度还不够强,”鄙视一眼眼前的女流氓,“总有一天叫你雌伏于史上最彪悍的大无畏精神之下。哦,对了,你说我现在的程度算不算文盲?”

“算吧,”兰陵斟酌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按照词义,你完全可以划归文盲的行列,投机取巧不算的话,那就不折不扣了。”

“就说我最近咋就不待见你呢?知道看见你我就心烦不?就好像看到了……”

“债主!”兰陵笑吟吟地补充。

“难怪,就这种感觉。所以拜托你不用在我面前臭显摆,财势上的差距已经够让人感到自卑了,就不需要用学问高下再刺激我。以后和我在一起尽量多突显自己不足之处,好让我挽回点颜面,或者可以改变下最近对你产生的看法。”开春开春的,开春就意味着要花钱。花钱就意味着兰陵坐实这个债主的位子。对这个我无所谓,关键就在于陇右上圈地的钱怎么花才最有效率。“有没有感觉到无助?迷茫?力不从心?”

“怎么会有这个感觉?”兰陵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你家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农学上和刘仁轨又闹了仗?”

“没催你要帐,钱你尽管用,那么多不不够?”

“够了,足够了。说实话,我问你拿得有点多,算算根本花不了。”干咳几声,不好意思道:“所以我家打算就这几天把花露水作坊再扩大一次……”

“哦,没必要那幅表情,钱拿给你爱怎么用是你的事,到时候本息还清就好。”兰陵起身端了盘果仁点心朝我塞了个,“什么事还无助成这个样子。钱多咬手?”

“这次北边划地,说是跑了马圈,听起来的确很爽。按这个办法,我家能圈的比京城外城圈子都大。”颖找了个身骑如燕的骑手就地提前演练了次。说实话,虽说在京城郊外跑起来不如关外那么痛快,但粗略计算下来,依旧惊得小身板摇摇晃晃,亩这个单位明显过于精致,好像西瓜上扎了个牙签。

“是啊,这第一次出塞圈地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能力和胃口自然比寻常人家大些。”兰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笑道:“咱两家是邻居呢。”

“和你邻居无所谓,关键不和内府邻居就成。不过就算是邻居,我探望你一次也得飞马跑多半个时辰,大家串门很辛苦啊。”弹了弹茶碗,“串门都那么辛苦,开垦、撒播、采收,大姐,你叫我从哪弄那么多劳力去!你不知道关中人连潼关都不出,这一口气出了边塞,前后百十个人够谁用?”

“呵呵……”兰陵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这里人不愿意出去,不会从陇右召集?何况本就没有打算让你们……咱们带了大量的劳力出去,没看这么大动静连个告示都没贴过?”

程初就没这方面的心思,被堂姐一起哄,得知塞外有这么好占山为王的机会,那就兴奋得没办法形容,农学里一大早就他兴奋,待我办公室几天不露面,兴致勃勃和我讨论其中圈地引发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问题。

“小弟想亲自去圈!”程初有点癫,大脑暂时供血不足,大包大揽道:“你您王家和秦家一起圈了!”

“小心我抽你。”这不说不行了,程老爷子不在,也只有我能镇压他。“谁有家主丢了根基跑塞外发疯的?老实家里待着,从你程家挑选些彪悍人手过去,三家就你家有这优势,都指望你呢。”

“没问题!屯田军里过了役的老兵一抓一把,只要钱给足,别说出塞,就是出麻疹都不在话下!”程初胸脯拍得山响,脸上横肉乱颤。

“那都五十上说话了,成不成?”虽说二十岁到六十岁都在服役期内,但近年来国力强盛,人口数量激增,兵源比贞观年间充裕得多,所以五十岁上的男丁一般不在征召范围内,也算是光荣退伍了。可五十岁……很是个问题啊,年龄不小了,钱粮以及安家费用给足是必要的,但身体上毕竟没有年轻人来得强壮。

“您就放心了!小弟这身板,”程初起身展示了下自己的暴力美,“也算是难得了,自幼习武,一天没落下,单对单还没怕过谁。可上次在军上演武,俩五十岁的老伯一齐上来轻易就把刀递小弟脖子上。这战阵上,勇武是一,经验更是关键,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东征西突几十年下来,谁手底下没几十条人命?”

“这年龄,安生日子不过,有愿意去那边受罪的?”若我东征西杀几十年,有了过安稳日子的机会打死都不出家门。

“有,不少。”程初裂嘴笑了笑,“如小弟这般人,过不得安稳日子。沙场几十年下来。有的就盘算着安稳,可有人就见不得安稳。小弟就稍微散了个风声出去,如今已经有四百多人愿意出塞。一人两贯钱安家费。塞外还有另起家业的机会,够了。”

“确实是程跃带队?”如今程跃已经是长安首席马球教头,想不到自告奋勇要求领队出塞,连马球队的几个大牌球员跃跃欲试。

“劝不来,由他去吧,就是球队上再找不来比他合适的人选接替,可惜了。”程初有点失落。毕竟骨干一走,程家的球队战绩再得不到保障,排名有下滑的危险。

不过对我说是个好事,球队上几个都是我曾经调教出来的老人手,过去后王家这块必定尽心尽力照应,程、秦、王三家塞外经营上拧成了一股绳。从人员筛选开始到那边合作垦荒,三家共同进退。

不光是我,所有出塞人家都在为劳力发愁,陇右上招募,可那边能招募的人数终究有限,动辄数百平方公里的面积上只有区区数百人,想想都有点害怕。弄不好大家过去就加入了游牧民族行列,成天拉帮打劫为乐,按程初形容退役老兵如何嗜血的情况看,令人担忧啊。

崔彰挑挑早已康复的俊眉,拱手一圈长礼,“众位叔叔伯伯光临寒舍……”

出塞的十来个主要大家族都派了代表出席崔家举办的塞外垦荒团互助友爱大联盟碰头会议。大伙在京城里呼风唤雨惯了,猛地发现一旦出塞就变得势单力孤起来,难以接受。而程、秦、王三家结成的小联盟让崔彰很是羡慕,百年来崔家人早已将纵横捭阖之术领会的通透,不但顺利加入王、程、秦三家的联合圈子成为四方集团,更是将塞外圈地的家族都邀请一处,讨论互助的问题。都是京里头面上的人物,知道其中要害,就是相互间有冤仇的都摈弃前嫌同对头坐到一起。

“哈哈,都坐,都坐!哪来的叔叔伯伯,今天都是挂着家里的名义来,辈分上就免了。”许敬宗朝一圈拱了拱手,模样是猥琐了点,不过笑起来还是很亲和力。朝对面几位老者稍稍弓了弓身子,“几位老公爷也亲自过来了,朝堂上打破脑袋的事,在下可被您几位拾掇也够惨啊,哈哈……”

“不提,”对方和气地摆摆手,“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

“来来回回,这都是京里的事,自家兄弟们打架,出门就都是一家人。北边胡子多,我这老不死的随大伙混热闹来的,这聚了一团团,都出去打算杀胡了吧?”一老者笑眯眯地打圆场,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说话得糊涂,眼里却透着精炼。

“老不死又开始装疯,多大岁数了,晚辈跟前也不怕丢人。”旁边一老头看侧面看不清模样,身材魁梧,中气十足,明显是行伍出身。“杀,到处都杀,杀多好?不留几个谁给咱种地?”

“老夫还看不上。满都是人,吐蕃有,高丽有,老程斩首十几万也没把突厥杀平了,缺劳力,笑话!”这明显就是奴隶贩子出身的,老不死的没点人口资源概念,两条腿的东西都能拉他家干苦力的口气。“还有百济嘛,新罗光女的也不成,男丁往后也朝过贩运些过来。倭国,尤其是倭国,成天朝百济增援这增援那,都好几年了,看样子人也不会少。”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开会互助呢,大家签署个共同防御条例啥的就完了,话题还没展开就先考虑劳力够不够,开始打周边邻国的人口主意。老奴隶贩子的话音刚落,马上引起了在座十数位大佬共鸣,话题一绕再绕,其中几个已经开始商讨武装贩运奴隶的可行性。

崔彰无奈地和我与程初坐了一起,我三个辈分低,老人家那边插嘴不礼貌,只好私自商议。

“等下,先等老人家尽兴了再说。”崔彰一边劝程初不要着急,一边吩咐下下将起草好的共同防御协议草案分发到众人手里,“不过……”朝我挤挤眼睛,坏笑道:“这么算下来,或许贩运些劳力过去反倒比开荒植棉更合算些。”

“缺德吧你。”鄙夷小崔一眼,朝擦拳磨掌的程初拍了一掌,“你不准插话,等他们看了草案签署后咱俩就撤。”

草案签得很草率,大家都是匆匆看了几眼,既然合乎自己利益就没必要将自己排除在互助组织之外,然后行军老手开始算计贩卖路线。内政高手则估算着所有计划的可行性,崔彰强颜欢笑地坐陪,我拉着一脸情愿的程初偷偷溜了出来。作为一个文明人,我体谅古人,所以不去阻挠人家谈论一些历史倒退的野蛮话题,本着不鼓励,不打压,不参与的三不原则,敬而远之。

“不鼓励,不打压,不参与。”兰陵笑了笑,合掌“啪”的吓人一跳,“我也是。”

“什么意思?”

“都是头面上的家族,打压就不必了,何必为了番邦撮尔小国得罪这些遗老遗少?”轻笑几声,“只要不闹得天怒人怨……其实他们自有分寸。说起来一个个看似粗蛮,可心里都是精明过人,这些当家的任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朝我递过去的互助协议看了遍,“在关内按理不允许,可出塞就不同。你不是老说以国人的利益为先,是这个道理吧?”

“贞观年间不是就不允许蓄养私奴了吗?”看兰陵,哦不对,看朝廷的意思有意不去干涉,或者说是默许了。

“贞观年间还没打下西突厥呢。”兰陵托腮帮子喃喃道:“大家若起了这个心思,你不参与的话……”

“不参与就是不参与!”我要保持原则,我是文明人。

可气的是,文明人就我一个,野蛮老婆却有俩。颖当然不知道联合国的章程,更没听过对面大陆的南北战争,看来我有必要在古代史、近代史上加一个新学科——后代史。

“怎么说?”一群女人家唧唧喳喳尽不干好事,不知道才和谁家的女眷一起八卦完,就跑回来打算干坏事。

“买劳力啊,”颖抬手挥了下,“错了,是雇劳力。”

“谁家雇?你又跑崔家去了?”皱了皱眉头,崔彰开会,崔彰夫人也学着开会,开几天了。

“咱四家都去了,”颖极力赞成崔、程、秦、王四家不定时开四方会谈,夫人们更是没事就坐一起交流坏主意。“东边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

“和咱家有关系?”

“有啊,不是夫君当年的谋划吗?”颖一说到这事,马上就换了副崇敬的眼神过来,“战乱不断,民不聊生,不住的朝了高丽这边逃难。”

“安东督护府,高丽没了,先弄清楚状态!”

“就是啊,”颖笑着推我一把,“管是个什么,反正难民一拨拨地跑过来,梁将军一拨拨地杀乱民……”

“俩概念,镇压的是乱民,和人家难民有什么关系?”颖这话放一千五百年后就能造成国际纠纷,人权问题啥的。

“夫君说的,妾身都分不清,您还指望梁将军能分清?”

“也倒是。”脑海里浮现出梁建方阎王般的模样,这老家伙连我这顺民的板子都打,还别说别的什么民了,害怕很。“所以?”

“所以过去贴告示啊,招募些精壮啊,与其在那苦寒之地乱民、难民分派不清,不如老老实实随咱家去了陇右当了顺民。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颖顺手取下算盘,“若说啊,咱四家一共摊派了五千人,算算一年下来光粮食……”

“摊派?谁说要摊派?”这几天农学上忙得不可开交,既然和四家有了盟约,又都是信得过的人,就把陇右筹备工作交给颖来办,谁知道大伙开始摊派壮丁了,进度快得有点……

“都商量定了,不是你们老爷们都过去商谈过了嘛。这次由屈、梁两家夺牵头,为无依靠的流民着想,专门起了奏折上去。”颖说的奏折,仿佛是自己亲手呈递一般,“按照此次出塞人数的十倍迁徙,听说京城里顺降高丽贵族也有意随同一起出塞。”

大移民啊,可怜的,高藏在长安憋不住了,想借了这个声势赶紧出去透透气。说起来迁徙流民,按京里这帮混蛋看就是照蓄奴看待了,工钱估计不太可能,人多时能保证口粮,不过总比待在安东等老梁过来砍脑袋强,就是不砍,也有饿死冻死的可能。

也好,辽东本就寒冷,那些难民估计能适应西北的生活,至少比关内人耐寒得多,也算暂时解决了劳工问题,就是做法有点卑鄙,我还得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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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间谍

效率就是竞争力,延长产业寿命的关键,管理模式、员工素质、生产工艺,缺一不可。

达莱逐渐领会贯通,相信在伟大领袖王子豪的指引下她会天天向上,可领袖已经等不及了,因为领袖的商业伙伴隔三岔五地上门催促,产销不成比例,难以维持日常销售,做生意就是怕缺货。

大家都很卖力,没人偷懒,可生产工艺太原始,线篦开合,织梭穿梭,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下午功夫就没见布匹增长多少。钱都其次,老是不能按时交货,让人家买主无限期地等下去,损失的是信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生产工艺要跟上就得有大笔的科研经费投入,经费啊,王家不是投不起,是实在不愿意,颖头一个反对。又不是秘方秘制,作坊里你走了她来,换工人比换衣服都勤快,前后就那几样东西,瓷笨点的三五月,灵醒点的三五天,该学的都学了。投大把资金搞技术革新,行家三五天就会融会贯通,回家原模原样就仿制一套,先不说钱花得可惜,人家内府财大气粗,学了你东西回过过头拾掇你,不等于造了快刀送对头手里砍自家脑袋?

“不能再拖了,照这么下去,前次的客户都跑了内府那边……”崔彰敲打着扶手,忧虑道:“虽说这几年不愁卖,可一旦给商户们落了这坏印象,往后几年棉花多起来,内府上凭借头几年竖立的声誉,一准就把咱两家从棉织业里挤出去。”

“这……”我哑口无言。崔彰说的是长久话,客户就是老天爷,供不应求时候卖家拽,可给往后却留下了祸根。“内府也就一个作坊吧?”

“可人家偏偏产量比咱高啊。”崔彰不甘心地朝掌心砸了一拳,“您王家的作坊小弟看了,连轴转起来没停过,按说就算比不上内府,也不该差得太多……”

“有差距?”自打春后,农学里多项攻关项目在充实的经费支援下如火如荼地展开,我根本没时间照应家里的产业。可差距,我还从没想过和古人有过差距,可以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有!”崔彰点点头,指了指桌上两份资料,“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偷鸡摸狗弄回来的。一份您王家的月产量,一份内府上的。从年关上两家还差不了多少,兴许咱还比内府强点;可过了一月后,内府产量暴涨,三月间就已经比咱多了六成!”

“不可能!”六成是个什么概念,内府的作坊多大我比别人心里都清楚。作坊没盖之前全在兰陵一个小庄子上临时凑数,上月才盖好搬的新作坊,没理由在没起作坊之前就超过王家。

“可不可能谁说了都不算,”崔彰懊恼地将资料递了过来,“多说无益,子豪兄自己看看。”

打击,由内至外。从信心到尊严,我被眼前的数字美美蹂躏一番。无疑,本年度最失败的穿越人士诞生了,他叫王子豪!

古人,古人!我是不折不扣的原始人!老天不公,做人乏味,强控制住抽搐的面部肌肉,“世人兄,有什么好建议?”

“或者咱派几个懂行的到内府织造作坊里看一看,要不您亲自去也成,管作坊的就是王家以前造纸作坊的女掌柜,您俩熟人。”崔彰拍了拍大腿,“其中可能有蹊跷。”

不是可能,是肯定在蹊跷。我不能亲自去,没理由,脸面上也下不来,毕竟是我一手给人家女掌柜赶走的,造纸作坊如今成了王家的天下,可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点。

“你去?”才和达莱商议了几句,达莱就提出自己亲自去内府作坊里看个究竟,反正两家一直在招工,想进去太容易了。“不成,内府去年派了骨干在咱家里学习数月,你脸太熟,容易叫人家认出来。”

“别人都不可靠。技艺上,织机改进时候婢子都有参与,若有不同之处一目了然,自比旁人有优势。”达莱说话依旧小心翼翼,可话语间多了几分自信,看来一年多的高层管理没白干。“稍稍改个装扮,千多个女工……”

“也是,就你才来家里那幅模样就行。”想想达莱刚到家里坐门槛上的模样,再和眼前比较一番,判若两人。看来达莱一直在变化,就是太过细微,察觉不出来而已。“再叫几个信得过的同去,好给你有个遮掩,看工艺,也看人家管理模式,连厕所食堂这些都不要放过。家里别操心,我暂时帮你看几天。”

先家后国,家里都没摆平,我当然有请假的道理,常堂侯爵出点家务事他老刘也不好张口问,光是提醒要赶紧处理,农学里马上要招生,不能错过季节。

错过啥我都顾不了,还不能明目张胆顶替达莱的工作,毕竟也是织造业风云人物,说消失就消失难免引起内府注意。二女如今在家族产业里的面子最大,庄子上所有的作坊她全权监管,不时地朝棉织作坊巡视几趟家常便饭。一切照旧,只是最近二女人巡查得频繁了点,弄得作坊几个工头有点紧张,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严厉冷酷的二夫人身上,反倒忽视了作坊里另一个BOSS。

我则埋头于一堆数字之间,将作坊的月报旬报一一翻查计算,努力找出其中弊端,以现在的生产力和人员配比看,除了扩大作坊规模,几乎找不出再好的办法。头痛啊,内府和王家规模相当,去年双方还签署了一连串协议,从各种产品售价到员工待遇,双方经过细致的磋商才达成了共识,其中玄机……

“六人长机?”一身农家女打扮的达莱看起来的确很陌生,有当商业间谍的潜质。“和咱家比起来呢?”内府果然藏龙卧虎,不知道是怎么鼓捣出来的,我竟没点知觉。

“比咱家的快很多,”达莱从里衣里掏出了暖热的图纸出来,“婢子都偷偷画下来了。”

“还等什么,咱家也换!”接过图纸扫了几眼,木炭画,比我画得规整。“拿个大数,明天就动手。哦,对了,淘汰的织机怎么处理?”

“内府新搬的作坊里根本就没用咱家里的样式,他们将以前的旧织机都送了附近愿意织造的村民家里,提供纱锭放散活,布匹再按纱锭的分量收回来,其中按斤两支付费用。”达莱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咱家若按部就班,是不是……”

这就难怪了,作坊里用新式机器,外面还游击作业,将王家摘棉籽、纺线那一套换了花样推广出去,产量当然比王家高,不高就没天理了。反正这年头没知识产权,谁学到是谁的,既然内府从我家学了那么一大套回去,我稍微那啥点也说得过去吧?“你弄你的,一切有我!”

投资不大,变相地增加产量,不属于盲目投资,很合算。随着产量的增加,王家和内府又重新站在了同一上。看来颖是对了,花钱搞技术革新的确冤枉,还是我婆娘有远见。

“夫君今天提早回来了,”后宅门口就碰见颖拿着针线篮子朝外走,见我回来兴奋的朝我比划着,“夫拿回来的麦种的确不同,麦穗比往年大一截子!这么好的种子也不说早早拿回来种。”

“过两天招生,下午回来起个草案。种子的事别张扬,偷偷乐就对了。一定要给农户交代,千万别留种。”就兰陵和我两家换了种子,就好像提高的两成产量和偷回来一般。

“可说巧呢,”颖捂了嘴笑几声,“兰陵公主也前脚进门,妾身还说陪公主画裁样呢,您后脚就回来了。”

“哦?兰陵来了?”看颖笑得恶劣,脑门上给个暴栗,“少乱猜,巧合!你画你的裁缝去,我进屋里躺会。”

“就别客气了,”颖搬过我手腕咬了口,“言不由衷!都约好了,还有不见人的道理,快去吧。”

咬得比较下劲,撮着腕子朝书房过去。最近尽量避免和兰陵照面,假装一路忙得顾不上儿女私情,还是给我找上门来了。

“手怎么了?”兰陵俯了案几上正描裙样,见我动作诡异,拉了腕子过去视察。笑得前仰后合,赞道:“好牙口!”

“嘿嘿,”给手硬扯回来朝背后蹭了蹭,假笑道:“咬着玩,没事自己咬的……”

“哦,这可难怪了,”兰陵朝我拍了一掌,“郎君可是个秀气人,板子牙竟能咬得这么细碎的痕迹出来,了不起!”

“练呢,熟能生巧。你若不信我就咬你口试试,没完没了了还!”老羞成怒,知道就成了,非得说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你家麦子怎么样?是比往年看着结实吧?”

“麦子啊……”兰陵幽怨地瞥我一眼,“您瞧瞧,妾身这一忙,麦子都顾不上了,偏偏就忘记郎君这一番美意。”

“有多忙?”撑了个懒腰鄙视回去,“有我忙?”

“怎么不忙?又要惦记人家吐蕃人捉鸟打王八,又要操心崔家站了对面打擂台,这都不提了,可织造作坊偏偏又来了客人,”挑了挑柳眉,妩媚地轻叹一声,“郎君啊,你要心疼妾身这身子骨,下次串门子的时候提前给妾身打个招呼,叫人家好有个准备。”

“啥?最近忙的,哪有时间朝你家串门?”恍然一拍脑门,“和你瞎聊几句就把大事忘了,农学里招生都预备好了,今回来还起章程,不能耽误。要不让贱内过来陪陪你,我还忙公务吧。”

“就要逃了么?”兰陵阴渗渗笑了几声,抢步上去给门插死,临了还踢个椅子挡住,盈盈朝上一坐,缓缓提了提褶裙下摆,倦怠地半靠起来,柔声道:“您是看厌了,所以妾身专程送到门上来。这不,两句话就逃,妾身可伤心呢。”

“大姐,误会了,真忙……”扭头环顾,这书房造得没点创意,咋不说留个后门!

“误会啊,千万别误会。拿出来说说清楚。藏心里不怕给妾身憋坏了?”兰陵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您站着,妾身心里过意不去!正要和夫君交流下偷师学艺的心得呢,是这个道理吧?”

“偷了咋?”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了,二皮脸一换,无赖地朝椅子上一横。“还就偷了,我是犯了谁家的王法,你给大唐律令找出来一条定我罪啊。”

“死猪不怕开水烫!”兰陵被我无赖嘴脸逗乐了,又笑又恼扑上来就一顿胖揍,打完气喘吁吁地一劲勒我脖子不放,“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这不是见了嘛!”龇牙咧嘴挠着脊背。“揍也揍了,骂也骂了,两清。”

“不清!”兰陵找过我另一个腕子狠咬上去……

“啊呀!”扯了几下竟然没扯下来,“仔细!咬断了!”

“怎么都不解气!”兰陵顺嘴朝上啃甘蔗一样又咬了两三下,“我这边大笔钱财出着改良,你那边下死劲偷着工艺,我堂堂长公主吃了亏连个伸冤的地界都没有。恨死了!”

“恨啊?恨我?”终于给胳膊抽回来,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恨我有屁用,最不济朝外面喊两声说我偷学技术,到时候我再倒打一耙,咱两家扯皮。”

“就知道你怎么说,无赖!”兰陵恶狠狠的表情里透着无奈,“怎么世上还有你这种……道德操守……”

“少来,道德操守没律法来得有效。和我讲道德,你偷人家胡子熟皮子的工艺时候,没见胡子敢这么又咬又打吧?”

“那不同!你少胡搅蛮缠!”兰陵咽了口唾沫,拉我手臂又准备啃。

“大姐,再啃就光骨头棒子了,您消停会。”

“总得让我出口气!”兰陵委屈嘟囔几句,朝我身上摔打几下,安静了。

“商业竞争嘛,有律法还钻空子呢,没必要发这么大火。你钱多,搞革新不心疼,反正满世界钱快给你赚一半回去了,至于和我这穷家小户计较不?”

“钱多也不能买气受。今后不许了。”兰陵撅撅嘴,也没脾气。

“那你得能杜绝才行。就咱这产业,大明大亮地招工,我才不给你保证。”看兰陵又要发飚,赶紧解释道:“行!我保证,可别人谁给你保证?往后棉花一多,随便投俩钱就是作坊,派些心腹朝你作坊里学几天,全会!要不说你要心胸开阔点,今后有新技术别隐瞒,拿出来大家一起用,省得我跑你作坊上费劲。”

“这样不好。”兰陵朝我嘴上撕扯几下,“给别人说得都和你一样无耻!”

“我多无耻?比我恶劣的人多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不就别革新,要不就别嫌别人学,你能挡住一样?”

“不革新怎么办?都抱了你这有便宜就捡的念头,大家都停滞不前,还谈什么国富民强?”兰陵终于感觉累了,死沉沉压我身上,“开了你这个口子,我都不想朝里面投钱了,肚子气得圆圆的。”

“这就对了。矛盾吧?为国为民的时候你恨不得把啥新玩意都推广出去,就怕人家不学。记得前两年造纸作坊不?当时我就说过技术保密的必要性,你还强词夺理过;这一牵扯到利益,你又咬牙切齿地给学艺的一顿胖揍。连你堂堂公主都绕不过这弯子,就别指望我这势利小民有多高尚。”伸了惨不忍睹的胳膊朝兰陵面前晃了晃,“看给咬的,你属狗的?”

“去!”兰陵给我胳膊打远,伤感道:“我也变得势利了,以前我不是这个样子。”

“这就对了,不是势利,是更像个人了。别打,说的是真心话,以前你凡事就和人观音学,观音知道不?顶无耻的家伙,你就那样子。”

“那我没错了?就是说你这打挨得不冤枉?”兰陵吃吃笑了起来,“说得我糊涂呢。不革新不行,光内府里学观音大无畏撒钱革新也不行,革新一次还得打你一次,多累。”

“光棉花也不行,这世间需要改进的地方不是光这一处,你得让大家知道创新的好处,是不?都看你内府创新等于受气,谁还敢学?”

“说说看,我感觉你心里有办法了,”兰陵给我扶正,起身将封堵房门的椅子挪开,“是不是?”

“你呢?你作为受害者应该比我更有想法,”手臂上的红陀陀很难给颖解释啊,她晚上还要给我量衣衫,万一发现后再咬的话……

“我肯定有想法,就想给你拉官府去抽板子。”兰陵恨恨地跺跺脚,“就像你这些人都该扔了大牢里蹲个一年半载好好反省反省!”

“接近了……”

“接近什么,没找你陪钱都是好的,你家产量一上去,我这边肯定少了客户,赔!”

“赔不赔钱人家官府上说了算,嘿嘿……”

“那就想办法让官府说了算!”兰陵示威地朝我举了举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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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意失荆州

官府说了算?很熟悉的东东,听起来让人笑破肚皮,以前管我的官府常在电视里说,说完就算。“你想修改律令?加几条进去?先不说三省通不通得过,光凭你身份开这个口就马上有人敢跳出来质疑你的人品,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小心大家都不待见你。”

“谁说要加律令?”兰陵咬着唇边轻笑,“当我是瓜子,没事触这个霉头。老律令里加不了,可新拟的规章还没成文呢,加几条进去难吗?”

“哦?”赶紧运功疗伤要紧,天黑前把咬痕平复了,“加?”

“棉花啊,如今正拟定管制条例呢,既然种植、收购都有了,就肯定能把织造管制加进去。”兰陵拉我条胳膊上下搓揉,“又没下劲咬,你哆嗦什么?”

“运气呢,不懂就别瞎形容!”兰陵按摩手法不错,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哼哼,“光棉纺业啊,我还以为你打算怂恿满世界搞专利法案。不过话说回来,你若在棉纺业内加这条进去,明显就是针对我王家弄的,属于报复行为。”

“不加就给你便宜!按理你一肚子鬼心思,花花样样比谁都多,若真下点本钱还用厚着脸皮朝内府上偷师?没点管制的话,不但给你才华浪费掉,还凭空添了坐收渔利的坏毛病。”兰陵朝我胳膊乱扭几下,“想想就没意思,别人偷了我还真没那么大火,唯独你!”

“我?”赶紧给胳膊抽回来,再突发邪火就能扭成麻花。“你歧视文盲?”

“在我心里你和常人不同,见不得你干出连常人都不齿的行径。内府和你家有什么好争的,其实我憋了劲想和你争个高下。若真想给你家作坊挤垮,还用费那么大心思搞什么六人长机?你当王家能和人崔家的财势?”

“也是啊,我这还落你好几千贯私帐呢。”

“一万!你这没良心的!”兰陵一膀子撞过来,“钱还没暖热呢,都打算赖帐了。”

“自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好,好,就算你一万。”从书桌上夹缝中摸了字据出来朝兰陵展示,“无聊的,烂棉纺和我争什么高下,你早早挤垮了让大家都来戳你内府脊梁骨多好,拉我当垫背的不说给点好处。还公报私仇。”

形势很恶劣啊,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也知道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一旦针对棉纺业的所谓专利法案过关成了明文条款,内府上巨大的资金优势马上就能转化为技术优势,有钱才是硬道理,才能支应丰富的人才、技术储备。

“您不是少监嘛!”这事没必要和颖隐瞒,将和内府的技术纠纷和盘托出,话没说完,颖已经感到往后几年里隐伏的危机。

“少监没关系吧?农学里和纺线织布……”

“也是农学啊,纺线织布也算吧?”颖顺手抓了针线篮子过来。“农户们干的都算农学吧?”

“也是,可这是人家内府上筹办的学校,加不加学科咱说了不算。再说了就是加了也是人家内府的学生……”

“是皇家的名义,用内府的钱而已。”颖拉了软尺朝旧衣衫丈量起来,“您是少监,不管是谁家的名号,从您手里出来的还不都您的学生?夫君说的什么技术、什么革新,妾身是一点也摸不到头脑,可这师生伦常却还能分清楚。学生的本事全老师教出来的,他就是封侯拜相,见您也得客客气气行师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嘛,他的就是您的,何必分这么清楚呢?”

“这谁家的逻辑?咋听着这么有道理呢?”朝颖贼笑的脸上捏一把,“你去大学里当导师都可惜了,朝死里压榨,在校学生可是比高丽奴隶更廉价的劳力。”

“还有比高丽人更便宜的?”颖小眼睛睁得溜圆,追问道:“哪?什么人?”

“还得扯皮,不过很快就有了,谁叫我是少监呢?哇哈哈……”

这事不能朝兰陵商议,她会跳出来和我讨论人才分配问题,作为曾经的老师,我在这个女学生面前有种无力感。打不过就算了,反正靠武力解决的问题终究不多,现在斗嘴也有点力不从心,至于知识储备方面,平心而论,我还是有优越感的,可绝大部分用不上有什么用?难道让我和古人切磋挑选笔记本电脑的经验吗?

“您过目。”将草拟的招生简单放到刘仁轨面前,“尽量参照学监的指示,此次招生大部分名额都是面向平民。”

刘仁轨详阅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其中并没有排挤贵族的意思,还望少监不要多心才好。民间多有身怀异技之人,却因孤立无援难有出头之日,既然无望于仕途,于我农学上施展才华,也不至于埋没人才。”

“学监高见,在下深以为然。”拉了个椅子坐下,掏了家里尚未成熟的麦穗拿手里比较一会,“今年农学里资金充裕,在下想把这种高产麦种大规模育种,或者能找出其中的解决办法。”

“大规模?”刘仁轨伸手要过麦穗拿指头比量了下,笑道:“少监觉得你一家种了还不够,想多拉扯几家?”

“学监言重了,既然有这个便利条件,多种几户也无妨。虽说不是推广,可终究能多打些粮食。”

“是啊,你我,农学上所有人都有这便利条件,多几斤粮食是好可,可老是从农学里……”刘仁轨捋了把长须,“这个不大好吧?”

“呵呵,按斤付帐的,又没说占公家便宜,”刘仁轨一般出现这种口气就表示应允了,“行,好”之类的肯定语气从他嘴里就变成“不大好吧?”,表示他不支持,但只要不是白拿他也不会反对。“哦,对了,您等等。”出门将早起拿来一匹印染好的棉布抗了进来横到刘仁轨面前。“学监过目。”

刘仁轨把了把分量,扯开布头搓揉一阵,赞道:“比少监去年拿的布样还要结实,看来这织造技艺又有了长足的长进。”

“您误会了,”我摆摆手,“不是让您看质量,依学监估算,这匹布料大约定到什么价位您才肯买回去?”

“少监何出此言?”刘仁轻马脸拉下来。“有话便说,不必如此!”

“呵呵,”早就料到这个情形,笑着摇摇头,“您又误会了,在下只是考察下不同身份的人对棉布价钱的估算。朝廷极力推广棉花种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大唐人人能穿戴得起。作为其中倡导者之一,在下有必要了解棉布在不同身份人心目中的价值。”

“哦,是我误会了。”刘仁轨表情松驰下来,端起布料沉吟一阵,抬头道:“我公务繁忙,从未留心过这些事情,还真说不上来。不过若和丝绸价位相当的话,考虑到结实耐用,想必贱内会首先选择棉布吧?”

“这就对了。其实许多人这么说,看来绝大部分人还是考虑实用。按理也应该是这么个价位,可如今因为种种原因,这实用的东西也变得华而不实起来。”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如今就这区区一匹布料的售价竟然是绸缎的十数倍,个别地方甚至数十倍!学监不必惊讶。事实的确如此。”

刘仁轨小心翼翼地将布匹放下,笑叹道:“这么说来,面前这匹布料要从老夫手里出点差池,只怕一年的供奉也赔偿不起啊。”

“可笑之极!”我一脸愤慨,“当初在下提议棉花种植是为了我大唐数千万劳苦大众,现在反倒成为无良奸商手中暴利,竟于早先愿望背道而驰!”说着一把抓起棉布愤慨地掷了出去。临了又下死劲给上面跺了几下,偷看刘仁轨表情,看来演绎得还不够充分,咬牙拉过腰上佩刀捅了几下,刘仁轨看不过眼,终于给我拉住。

“少监息怒,这推广也需时日,物以稀为贵,棉布想要短期内替代绸缎还不现实,三五年内或许能有转机,不必大动干戈。”

“三五年啊,若是解决不了织造问题,三五十年也未必可行!”偷眼朝无辜棉布看了眼,我下刀有分寸,只朝边缘砍,没破坏整体。

“织造?”

“对,织造!在下为解决其中难点,在家里专门开了所织造作坊,无奈啊,凭借我一人之力……”

“少监这份心思是好的,这新兴事物,若不得百十年的积累,仅凭一腔热血……”刘仁轨四平八稳地摇摇头,“衣、食、住、行,这衣能排了首位,其重要可见一斑,不是一人之力就能胜任。”

“集思广益。”趁这功夫赶紧把话说开了,免得下次再浪费一卷布料,“在下本不是功利之人,能出任这少监也只一心为民着想。不说这农学开办初衷,单从棉花种植上我农学能与工部联手,为早日实现我大唐发众温饱问题,我农学也责无旁贷。借了这个机会,能为民众做几件实事也不枉此生。”

“温饱?这么说来,织造之术也是农学范畴?”刘仁轨表情铁打的一样,里外看不出他想法,口头上也不冷不热,弄得我有点后继无力。

“无论为公为私,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其实老夫对此并无偏见,即便不戳砍布匹……”刘仁轨指了指脚下的棉布,“容老夫三思,或者可行。”

就知道老鬼这么说,习惯了,从容抱了布卷出来,连不好意思都免了。凭老刘的智商,真用什么大义凛然去感动,可能性为零;可该走的场面还得走,至少你演得逼真点,让他能听懂其中道理或许可行,固执而不死板的家伙,确实很难对付。

两天后,老刘就亲自清查农学的帐务,虽然依旧板个脸仿佛抓贪污要犯般的认真,并指出其中几个超支项目必须重新规划,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行为。彻查帐务后,根据剩余可用资金的限制。让我拟定一份开织造学科的草案,前后三份连续的商讨完善,最终定案后两人联名落款,却没有送交有关部门审批,而是传递到工部尚书曹老伯手里。

好久没见笑眯眯的曹老伯了,光知道如今火器研制的关头上,老头一心扑在上面。几次同农学往来的协议都是工部侍郎签署的,尚书大人连一般的朝会都被特免参与。属于圣上面前红人里的红人。

“你捣什么鬼?”兰陵抓了我脖子使劲摇晃。最近招生忙,我行踪诡秘,可惜还是给兰陵守株待兔逮到了,一回家就被传唤到书房里。

“啥?你还不嫌我忙?三天都没吃饭了!”有点夸张,不过午饭的确吃得简单了点。老刘因为生员问题骚扰我一中午,没胃口。

“学校里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兰陵松了手,点心盘子递过来挑个我爱吃的塞过来,“知道你忙,忙也不能暗地里耍花招,织造科的事怎么不随我商议?”

“关我屁事,人家刘大人撵屁股后面为国为民的,我还敢不应承?恩公,你放我一马。叫我吃点人吃的东西成不?”

“坏家伙。”兰陵捂嘴笑了会,“耍心眼耍我头上了,拿我内府的钱开谁家的织造科?”

“当然是给国家,给我朝培养人才嘛!”死皮赖脸道:“人家老刘可是为劳苦大众着想,你咋不掐他去。”

“笨蛋!”兰陵朝我脑门戳了一指头,“给自己找难过。成天是好心思好心思地夸奖,却走这么个臭棋!”

“什么意思?”兰陵这话听得怪怪的。

“刘仁轨是什么人?能让你轻易得了便宜去?光想了对付我,白白便宜了老刘。他要真的帮你,不会单独呈递上来,拉扯人家曹尚书是什么意思?你光想着我抢你学生,你就没想着别人打了棉纺的主意?这下好了,往后工部名正言顺地招募人才放了你农学上,然后又名正言顺地插手棉纺业再无顾忌!”

这简直太……事前怎么就没考虑这个环节,兰陵的话反复的思量,得出个结论:我是猪!

“又被老刘耍了!就说咋这么好说话,还亲自查帐呢,靠!”伸了胳膊给兰陵,“你咬不?你不咬我自个咬。”老刘太坏了,他看人家赚钱不爽就拉个工部下混水搅和,工部正瞌睡找枕头呢,我这傻X就殷勤地递了个过去。就不想活了!

“现在杀你都晚了,人家把内府绕了过去,工部连款项都调拨下来,看你还能!怎么就能不够呢?”兰陵气鼓鼓地给我膀子扔了一边,“恨死你了!”

“完蛋。都是给你吓的,好端端跑来和我争什么高下,实在要争你拉我出去打一顿就完了,恐吓我干嘛。”懊恼地低头认罪,就想给桌子上撞。

“往后棉纺业三国纷争,工部就是曹很魏的角色。人家光顶个朝廷的大帽子就能将规则弄于股掌之上,咱两家哪来的底气?”

“朝廷不你家开的嘛!”轮圆了朝脑门一记,苦笑道:“我老觉得你就小半个朝廷。”

“乱说。内府行商谨慎,还没招致非议。一旦朝廷机构参与进来,矛头首先指向内府于民于国争利,下来就是你王家一股脑都编排了,到时候就是圣上有心偏向也难以出口。”

还真是曹魏,奉天子而令奸商,按兰陵的说法,大家都别干了。幼稚道:“总有办法,和曹尚书交情不错,前后伯伯的也没白叫。”

“笑话,你曹伯伯到时候笑眯眯就给你家织造作坊连锅端掉。工部没开蒸酒作坊就是因为秘法是你家进献的,工部给自己留脸而已。如今好,人家工部自家培养人才自家的技术,就算是农学的功劳是你的学生,朝廷用起来也比你我气长得多!”兰陵说得生气,贬了袖口就准备下手揍人,拳头落下来却没了力气,“连躲不躲,打起来没意思的。”

“挨两下我心里舒服,别留情。”窝火,一肚子火,随口安慰道:“往后棉花多起来,我就不信三两家都能把持了,工部不过开几家作坊而已,是吧。”

“自己骗自己,说出来连自个都不相信,坐那好好反省反省!”兰陵起身俯到案几前抄了笔开始画猪头,一气画了四五张,脸上表情顿时松快许多。“或者是条出路。”

“说明白点!”弄得人心慌意乱,声音大了点。

“还有脸朝我喊。”兰陵揉了团纸飚过来,“你就好好地主持农学,既然开了织造科,就尽心尽力地搞起来,等时机成熟,我就将织造科从农学里独立出来,由你出任学监。”

“你的意思是?我咋听不明白呢!”说的人一头雾气,哭丧脸道:“今天心乱,不能按往常的说话形式,你就当我是白痴,尽量讲得仔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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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穷亲戚?

亡羊补牢,为时……我已经不知道早晚,认了,就按兰陵说的来。就算王家制造业被内府吃掉都认了,总比交到国营企业手里好些,毕竟内府收购我产业还会照规章制度办事,国营嘛,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封建制度的国企,也不敢说人家真就怎么怎么,可以前心里留下的阴影难以磨灭。

既然是我提议的织造科,理所当然由我牵头,棉纺属于新兴产业,但丝织、麻织作为华夏传统工艺,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千百年的技术积累,不乏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可还是得由衷赞叹下工部的办事效率,短短半月里就十多号貌似专家的人相继报到,从人个资料上看,这次阵容比前次农学筹备时候要强大许多,其中竟然有三个七品官员,出人意料。

不简单啊,拿了一打子人员材料直挠头,学者是学者,从见面问话到办事效率,的确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处处透着精练,事事办得周全;相比之下,我重点栽培的几个农学骨干有点相形见拙。曹老伯下了本钱,看来工部在输送人才方面经过一番精心筛选,从年龄就能看出来,除过品级最大的四十出头外,全部是三十一、二的壮年人,打算以办学为跳板,为工部往后成立棉纺作坊打基础。

“农学里不分品级大小,朝堂里那一套不必带到学院里来,往后大家彼此间都以农学里的职务称呼。我这县侯到这里不值钱,往后就少监,再不加另的头衔。”和气地给这帮人叫了大厅里开个见面会,刘仁轨板了臭脸前后训导了大半个时辰,学院里的规矩和奖罚措施细细公布一遍,弄得在座新人一脸惶恐。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恐怖组织。气氛紧张。我属于被动型红脸,往往老刘训导完我得跳出来安抚几句,张弛有道。“既然有缘会聚一处,我们齐心合力把握这个机会。尽最大能力为国为民办点实事,也不枉拿朝廷发的两份俸禄……”环顾下四周,笑道:“玩笑话,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诸位的能力,能者多得嘛!”

刘仁轨面部抽动几下,没吭声,不过现在的气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僵冷。“这前后几天大家先学院里转转看。和老人手多交流交流,多处处,大致了解下情况。好了,话就不多说,都活动活动。午上饭堂里见。”朝四周拱了拱手,和老刘换了个眼神,散了。

刘仁轨等众人散尽,问道:“听少监的意思,尚未筹备完善?”

“筹备上已经没有问题了,关键是人手还未齐备。此次建立织造科主要针对棉纺,如今能拿出这方面人才也就内府一家。他们还在筛选。”无奈地摊摊手,“内府作为棉纺业的先行者,技术、经验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我们需要协助。”

“嗯,”刘仁轨点点头,“如此说来,少监家里不是也有一家试点作坊吗?”

“您的意思是让这些人到我……”

“对,让他们过去熟悉熟悉,”刘仁轨指指墙壁上一处铭文,“‘理论结合实践’,农学建立之初少监就让人刻上去的。”

“作坊里绝大部分是姑娘媳妇,这不大好吧?”到不是有意阻挠,农学上的各种专家往家里没少去,可作坊里除了抗大包就没男人进去过,这次一呼啦去十多个,好像有点……“机具有,稍微等几天内府准备停当,我们学院里照样可以模拟生产。”既然我牵头老刘也不好多插手,胡乱糊弄几句就撤。

王家和内府同时挑选了一批人混编起来打了专家组的名号入驻学院,达莱从机具维护部门里抽调了几个木匠出身的工作经验丰富的年轻人,文化程度几乎为零,一个个憨了吧唧,就是黄袍加身也一副木匠脸。我看着直皱眉头,“你是克扣他们工钱了?”

达莱赶忙摇头,“有帐本,婢子不敢。”

“那怎么都是一幅难民的架势,半月没见干饭了?”

“都不愿意去,又不敢闹,二夫人才镇压过。”

“难怪,”想想二女的手段,不由大笑起来。朝面前几位假冒伪劣专家指了过去,“都滚!什么玩意。”扭头朝达莱笑道:“婢女啥的,你以前一阵自称女子顺当,怎么又改口了?”

“二夫人说不顺耳。”达莱扭着指头小心朝边上错了一步,和我稍稍拉开距离。

“哦,就随二夫人吧,她总有自己道理。不过听了怪别扭的。”二女小心眼,这是变了法子提醒达莱要时刻记住自己身份,驭下之术。“这帮子人都免了,该干啥干啥,乱七八糟不够丢人钱。”

派专家的事王家不参与,棉纺业才开始没几天,说到专家还不如达莱精通,不如找些十八、九岁稍微有点文化程序的好学小伙当学生合算。周围寻思一阵,亲戚朋友家不是有身份就是有财产,还真不好找。正寻思着,钱管家拿了俩大石球带了俩手下进来了,老头新添的爱好,揉起来威风。

“侯爷,您今天回来早啊。”自从封了侯,老钱给前面“小”字去掉,给货真价实的侯爷当差那是提了自己身份。管家心气越来越高,里处跟前都带了应差的下手。朝过廊角上一挡,“这风口上别吹坏了身子。”

“呵呵,不操心,这就过去了。”朝老钱身后俩跟班看了看,面生,家里没见过这号的。指了指,“新来的?”

“来半月了,胡帐房的人脸,一个是外甥,一个是侄子,打算到咱家随账房学手。前后先跟了老汉学学咱家规矩。”说完扭头朝俩后生一人一脚。“这说话呢,见了侯爷不说见礼,还等问到跟前?戳后面扎桩子的?”

看俩后生年岁就十七、八的模样,一个身子单薄点的直接被管家壮腿踹飞出去,吭哧半天才挪过来朝我行礼。

看着面前俩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心下不忍,点点头,“管家是为你们好。踹飞的那个,多大了?”

“十七。”小伙子反应快,我话音未落就报了回来,然后又斜飞出去。

“哈哈,算了,小孩家。往后就懂了,别给钱叔累到。”我这话最好就别朝下问了,俩娃吓得打摆子,话说不到一起,这一句一脚也太不人道。

一说外甥给我提了个醒。这王修娘舅家虽说是破落大户,但孩子们都受过良好教育,无力朝仕途上有太大发展,这农学办织造科正是个机会,就算往后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作为新兴产业的技术骨干也能过得殷实富足,比常往受人接济要自在许多。

亲族间好说话。我从未登过貌似娘舅家的门,这事算我变相地帮助张家,得亲自上门说清楚以免人家心里忐忑。

“你也去。既然多年没走动,带了媳妇过去才显得亲切。”

“妾身去的话就算是正式拜访了,前后准备起来麻烦的。”颖拿不定主意,“要不今天就算了,准备一天再去。”

“走亲戚麻烦啥?马车一吆就过去了,不准备。有外甥跑娘舅家显摆的没?你就这打扮,咱现在就去。”天色还早,过去正好赶个晚饭,饭桌上好联络感情,这一下把事情说开了,往后也好往来。

小车,颖那豪华大马车就算了,我就坐了车帮子上,带了几名随从,拜贴之类全免,一般人家串门的样子上了张府上。还是国公府,可门楼下的青砖地面年久失修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本该红闪闪的大立柱早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灰败的木料从斑驳残损的漆皮中裸露出来,只有门前两只大石兽依然光亮威武,成为建国初期曾经显赫一时的张家唯一见证。”

“光给人平反,也不说给点补贴,堂堂国公府弄得连咱家后门都不如。”给颖从车里扶出来,“别跳,路不平,小心崴了脚。”

颖吩咐下人过去通报,整了整衣衫提醒道:“进去可千万别说这话,只拉家常,不朝别处扯,不戳人家心窝子。”

说话间,三位中年人迎了出来,都长得挺像,看来应该是王修的几个舅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黑头黑脑行了一圈晚辈礼,一个年纪稍长点的一把给我拉住,也没说话,扭头抹了把脸就拽了进去。舅舅们眼圈都红红的,见颖跟了后面都强忍住,干净的前庭里围坐了一圈,都仔细朝我打量。

“怕有二十三上了。”年长的噙着眼泪努力保持声线平稳,朝左右扫了一眼,“过周岁我还抱过,妹妹跟了一旁怕我给孩子摔了,才沾了个手就被要了回去,这说话都二十多年了……”

颖一旁坐着扭了脸偷偷擦眼泪,我心里听得酸酸没低头没应声,几位舅舅将椅子朝近处拉拉,或悲或喜地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子豪如今出息了,就别说以前那些不沾调的话。”年轻点的起身朝将年长的话劝住,“他都不认识,前后说半天娃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走我跟前朝面前指着介绍:“刚唠叨的是你大舅,看着瓷笨点的是二舅,老三不知道在哪,可能就没了吧,你喊我四舅。”

“是,”站起身朝三人恭敬地称呼一遍,刚把感情拉近,四舅过来拍拍我肩膀,“老大人了,又封侯又升官的,怎么就不懂事?该看的人都看了,赶紧回去,往后少朝张家跑,有人提你几个杀才舅舅就说死了,记住!”

“老四住嘴!”大舅上来给弟弟搂头一巴掌,“长没长人心?亲亲的外甥你朝门外撵,你是不是人!”

“连累来连累去,张家臭都臭了,你想给王家也传上?”四舅挨了一巴掌面不改色朝我努努嘴,“还愣啥,你妈死后你王家再和张家没瓜葛,回去好好过日子。别隔三差五地送接济。都有手有脚的,饿死活该。”

“老四!”一旁老二听不下去,一把给揪了回去,“好好的日子你少说几句!旁人都能搂进来,亲亲的外甥你给朝外哄。大哥不动手我就得抽你!”扭脸朝我笑了笑,“吃顿饭。这赶巧人都齐,没饿着说话的道理。”

“哪天人不齐?”老四被按了椅子上依旧朝我打眼神,见我摇头拒走,才拍了扶手叹口气,“出门没一个好的,回家装哪门子舅舅。”

“早就不追究了,几位舅舅别在为这个事为难。”不开口不行了,能看出来,这兄弟三个对我这个外甥还是上心的,尤其这老四。撵人撵得干脆,却是真性情。

“追不追究咱说了不算,不追究张家并不意味能和你王家大明大亮走亲串户了,连这么个道理都不通,怎么封的县侯?”四舅对我顽固不化有点无奈,“吃饭,赶紧吃了走人。往后别说叫我留脸面,你别认我。”

“别计较他,”老大听了弟弟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张王两家常年里没走动过,大家都习惯了,今就翻过去,往后还照旧。”

我点点头,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俗话说见舅如见娘,这兄弟几个的苦心能理解。能这么久将自家关了门里,外面放个财大气粗的外甥不去攀扯,宁愿圈闭自己清苦过活,我心里也不禁酸楚。

轻咳几声,“农学上招学员,不为别的,就是想各家都通告一声。”说着拿了份才起草的简章递过去,“说起来和朝廷没多大关系,是皇家的名义内府上支应费用才兴办的学科,也是应付往后兴起的棉花产业。”

这四舅从老大手里抓了简章过去低头一扫,“侯爷觉得我哥仨谁合适过去?”

“少说两句!”老大甩手又一下,拧了眉头沉吟片刻,“少监吗?依照少监看,我这年岁上的人怕不合适吧?”

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四舅的话虽然不招人待见,却在兄弟里达成了共识,撇开血缘开始直呼职位了。“族里子弟,或者有个出头的机会,舅舅们就算了。”

“出头?出谁家的头?再流放?”四舅一脸惨笑,下劲地捶了捶扶手,“好外甥,你心意我张家领了,家里也有几亩薄地,出不出头的不要紧,族里娃娃务农有口饭吃。”

“也是务农,不是舅舅想像的那样,自家里不说那些为国为民的话,学院里稍微有个结果,不说朝堂里出人头地,往后也能给张家重树威望。就像我这样,官做不大,可家里内外殷实富,出门有个头脸,惹不到是非,有利无弊。”

“或者是个办法。”久未出声的二舅插话道:“若真和子豪说的一般,只是务农的话,理应无碍。”

“国子监,二哥和我不是里面出来的?哪个不是为争名夺利?”老四摇摇头,“又不是上私塾,既然是皇家名义开办的,水深水浅也没有理由再趟进去。”

“不同,农学里不设官阶品级,是皇家刻意和国子监类的学院区分开,”这几个舅舅都不简单,老四看着蛮不讲理,话里却能听出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就从刚刚看简单只微微一扫,这本事就不是常人能有的。朝老四对了个眼神,“其实也是皇家的私心,呵呵。”

“若这样说的话……”老大扶了扶长须,“不为别的,张家万万不能因为这个事攀扯王家,别人来说或许可行,唯独……”

“我来打个招呼,农学里由刘仁轨主持,尽管自家报名就行,成不成我说了不算。舅舅们做个商议,外甥也不多停,这就告辞了。”饭就算了,得体谅人家的难处,既然都为我操心,就别拂了亲戚的好意。

临走老四没送出来,就靠在前庭一直目送我走远,回头看他几次,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来唐朝头一次感受到身边三个女人以外的关切,或者是亲情吧,这三个舅舅或许也曾经有过一段峥嵘岁月,口气上看似不和,三兄弟却能齐齐一个屋檐下相互扶持渡难关,努力维持一个大家族的完整,的确不易。

“想什么呢?”回家后颖一直坐了炕上不出声,破例没有劈劈啪啪地拨算盘,老僧入定一般。

“张家的几个舅舅,”颖被我一问,长出一口气,“这个光景上还能替咱家着想,家里破败得用木片垫了桌子腿,却从没朝咱家开过口。”

“都是死硬的人。”颖一提,我心里也不好受,“靠骨气过活,不易啊。”

“能从这么个世家出来的,您看有没有去农学上的可能?”

“有吧,现在我还真希望张家有人来报名,不为咱家什么产业,就希望张家能有人能走出来,自我封闭的时间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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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兵种

“你到底算哪一头的?”眼前这熟悉的面孔让人不禁有抽过去的冲动。招生招到最后几天,三山五岳都来齐了,姓张的也有几个,就偏偏没一个娘舅家人,眼看后天就停止,正心里着急,独孤复这帅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农学里收人,你跑来瞎搅和什么?”

“子豪兄误会,”独孤复笑嘻嘻朝我对面坐好,“没搅和您,今日兄弟专程有探望,您可有好些日子没上军中报道了,大家伙都念叨呢。”

“念叨啥?独孤兄是让左武卫开销了?”招生手续这么严格,怎么就给这小子混进来了。来十个程初都无所谓,可绝对不能收个姓独孤的进来。“别捣乱,你那边还挂了军职,又是忙差,我这边收了薛将军爱将,能给小弟家夷平不可。”

“过来探望您,赶巧您刚出去,说等也闲等,看农学里招收生员,打个混混报名磨时间。”嬉皮笑脸朝我拱拱手,“子豪兄息怒,这帮您过来传话呢,薛将军的口令,后天早上务必来左武卫一趟。至于什么事,您过去问,小弟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跑农学说。”

“嗯……得令!”我还当薛仁贵都把我忘了,我也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个现役军人,既然专门派人过来传话,不管怎么样也得应下来。拱拱手,“兄弟回报薛将军,属下后天准时应卯,断不会延误军机。”

“那小弟告辞了。”独孤复起身回礼,拔腿便走。

“回来!”传话没错,可趁传话的空档胡乱报名玩就不对了。毕竟是农学里第一次招收生员,我和刘仁轨都当了头等大事来办,却被这不要脸的帅小子当了玩意,忒可恨了!指了指桌上的学员资料,“这事怎么了结?”

“啊?子豪兄客气了。不了结,报名的就是学生,往后您就是小弟的老师,小弟打算现在就满到处说去。”说着死皮赖脸地还朝我行个师礼,“别,别发火,小弟在崇文馆还挂了一号呢,凡是有当学生的机会,从不放过。”

“滚!赶紧滚!”气得就想朝砚台砸过去。指头哆嗦。我能拿他怎么样?打肯定打不过,就算门口喊程初进来揍他一顿也绝对沾不了便宜,他老娘能给我活剥了去,皇上的姐姐,拉西市上当众收拾我都没人敢吱声。

独孤复兴高采烈道:“学生告辞。”

临走我才觉悟,这小子根本就不是着急回去复命的打扮,纶巾飘洒,一身干净青色长衫。胳肢窝还夹两卷书。这是打算进东门里卖头杂碎呢!难怪外面负责报名的人糊弄过去。这年头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招生,有时候比才学还顶事,翩翩俊朗书生,淡淡的贵族气息加上富有亲和力的抬眉一笑,要我是招生的,估计连简历都免了,直接给这祸害迎进来。

这世上最可恨的就是这号人,从小跟了变态老娘接受变态教育学一肚子变态本事跑来报复社会。和别的纨绔子弟从小就抱着崇高理想不同,连程初这种粗人都成天满怀激情地幻想有朝一日沙场上功勋盖世,可在独孤复身上找不出来一点有朝远大目标迈进的迹象,根本就是没给自己树立人生目标,若非得给他加一个的话。我觉得这家伙最希望一把火给长安烧了的可能性极大。

不知道薛仁贵传唤我什么事情,若一两天不能了结的话,就怕给农学的事务耽搁了。提前给老刘打了个招呼,先把手上的工作分摊了,忙了两天才归置好,一早天不亮就飞马回左武卫应卯。

左武卫多了不少新面孔,薛仁贵明显比梁建方有人格魅力,从应卯时候回应的声音就能听出来。老梁在的时候应卯的将佐放开嗓门高声回应,却给人一种干涩的感觉,仿佛电视上的国军将高呼:“兄弟们上!我掩护。”薛仁贵时代不同,大有:“冲啊!”然后亲自抱一挺航炮站了最高处边冲边不停地突突,也不管人家炮管受得了受不了,一路扫好几千敌军的英雄形象。

时代在进步啊,薛仁贵亲切地将我单独叫进去,开口火器闭口爆杆的就开始咨询,弄得人以为跑铁学论坛的感觉。

“火药局?”听了熟悉,以前我家就住在一个叫火药局巷子附近,这到是巧了。

“工部下辖,圣上打算于十二卫里分设火器团,今日王长史随薛某观演。”薛仁贵喊过亲兵备马列队,而独孤复早早就在辕门外等候,看来这小子混得不错,深得薛仁贵常识。

火药局是新叫法,依旧是当年南门外观看试爆的地方,样子没变化,里外岗哨森严,方圆数十里的林木已经禁止百姓砍伐,郁郁葱葱有进入原始森林的感觉。众人的亲兵在几里外就被拦下,进去的都签到记名,连时日都掐算清楚,我自然一手王羲之的签字令众人震惊,书记官打量我好久才放行。

大动静,十二卫的瓢把子和几名军中老将都到齐了,英公李绩早早就到了现场,单独留出的看位和各路将军二话不说上前大礼就能看出老爷子在军中的威望。掐指头算算,除过近卫军里资格最老敢和李老爷子叫板的梁建方已经被发配辽东外,换的这一茬都是壮年将领,都依照晚辈礼拜见。老爷子满面红光坐了正中同大伙寒暄,说笑中夹缝中给我找了出来,招招手,“子豪,见老夫躲是躲不过去。”

“嘿嘿……”前后都是大哥级人物,众目睽睽下给我这马仔揪出来有点不合适,装傻充愣难免丢了左武卫的人,赶紧收了傻笑,上前就拜。“小子见过李爷爷!”

“小字辈子里最出息的就他了,”老爷子当众指我夸赞,“从平辽策开始老夫就有心留意他,如今这军中药酒与蛆虫疗伤之术在西北挽救无数将士性命不说,光这火药就能让我朝雄师如虎添翼!”

这番话惹得右武卫大将军乱吭哧,指指薛仁贵,又觉得不是正主,又指指我,也没有办法埋怨,愤然道:“好端端的就跑了!让老薛拣个现成的便宜。”

“哈哈……”众人大笑,李绩捻须长笑,“不怪他,不怪他。老夫当日伤重,梁老杀才又立下重誓,要与老夫同归于尽,若不是子豪救治得及时,老梁怕也没脸活了。这算是救了两条命,以老梁的脾气,断不会将救命恩人放到别人手里堕自己威风,他不抓过来堵严捂死就不姓梁了。”

少壮派没有老将军那么大火气,任凭什么人都能拉扯几句。比当年的场面亲和许多。至少不会出现程、李两派冲突给我夹在中间踹来踹去的场面。演试开始,薛仁贵朝四周拱拱手领了我和独孤复回到看台,我估摸下距离,比上次远了不少,貌似安全。

正东张西望,老远见操场后面一飙开了出来,服饰同一般军士有别,列成三人一排的长蛇队,一声军令后成扇形散开,两排大当抬出两根超级爆破筒放在中间。爆破筒就位后阵型一变,两边分出过道,推出数台劲弩出来。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劲弩。四轮板车上安置的弩台,三人一组按分工侧立在弩台。

“绞弩。”薛仁贵不由得站起身形,上身朝台前倾斜以便观察,“你俩好好看看功用。”

绞弦机弩早在先泰就已经成为战场上的杀人利器,大约两米开处的弓臂,一米多长的箭支,合二人之力才能绞起的弦,三四百米要遇见一根,直接糖葫芦的干活。

看来工部在尝试标准件了,这是我看见这玩意的第一个念头。绞弩杀伤力和准确性惊人,历朝历代在先泰绞弩的基础上又不断地进行改进完善,杀伤力愈发恐怖。可机械化程序越高,对配给机件精密度要求就越高,尤其战时频繁使用最容易发生故障,没有随手可替换的零件,一个小故障往往导致一台机弩从此报废。机动性差又不易维护,如此以来,装备绞弩投资巨大还容易出现纰漏,得不偿失,这种代表老祖宗千年智慧结晶的杀人利器被迫淡出历史舞台。

“随我过去看!”作为军人,薛仁贵对军械有种莫名的狂热,拉了我俩就朝军演人员迫近,还给人家阻拦的护卫解释:“年龄大了,眼花,老远看不清楚。”

“薛将军留步!”曹老伯从后面的看台跳了下来一路飞奔扯了薛仁贵衣袖,俯身在老薛耳旁嘀咕几句。

“冒犯了,曹大人莫怪。”说着朝看台后的哨塔上虚抱一拳,朝我俩马仔递个眼神,“快回去,闯祸了!”

独孤复扭脸偷笑,在薛仁贵身后捅我一指头,眼神里透着恶心。我最近就老想抽这小子,一直没机会下手,忍了。偷眼朝哨塔瞟了眼,看不太清楚,估计有皇家什么大人物到了,弄不好皇上也亲临现场,看给这千古名将吓得。

意外实践解除,演练继续中,弩箭比原来粗了许多,锋利的箭头泛着寒光直晃人眼睛,绞起的弓弦让出箭槽,随着号令,装箭,瞄准,激发,十数枝粗长箭杆在尖锐的破空声中齐齐扎在远处土墙上,爆炸了……震惊,随着爆炸声起,硝烟将土墩笼罩起来,排后的两排大汉默不作声地抬起细的一根爆破筒冲了过去,跟随着巨响粗的一根也冲入硝烟中……我不指望那土墩还有,虽然这次的土墩比上次的还要高大许多,可从声效判断,比上次的威力更胜一筹。

这远程打击太重要了,障眼法,光影硝烟的震慑效果让敌军在层层烟雾里不知所措,这后来的两下才是最致命的,连锅端。

天啊,这谁家的创意,沐浴在弥漫的烟土中,我大脑进入休克状态。太意外了,我仿佛看到了一群哈马斯成员在我面前叫嚣着,不是仿佛是,是真的。包括薛仁贵在内的一堆恐怖组织的主要成员玩命般地朝土墩奔去,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就不怕有一两个臭子给他们连锅端了。

独孤复是个好同志,我俩掩护,坚守阵地不动如山。“子豪兄不去看看?”独孤复挤眉弄眼的戳活。

“小弟断后,您先上!”俩人客气地推让着,直到硝烟散尽,视线豁然开朗,模仿城墙的土墩荡然无存,比上次炸得干净多了,平的,好像还朝下凹。

薛仁贵蓬头垢面回来,挑了大拇指不知道该怎么称赞,“好!好得很!”

好是好,这么高档的玩意不去装备野战部队,先给禁军设立火器团有点盲目投资的意思。禁军要这玩意炸谁去?炸兴庆宫玩?程老爷子一个劲在前线吆喝:“来一根”,这边薛仁贵却和属下讨论如何把火器团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的事项,挺没意思的。

“听说月前已经有火器团开赴吐谷浑了,”兰陵听我发牢骚,讥笑道:“你少装,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明白?你是心里不舒服,乱找事呢。”

“谁说?我啥时候不舒服?”

“瞒不了我,觉得自个弄了火药出来没点收效,这么大动静得多少给点赏赐之类,是不?”

“不是。”我坚定地摇头否认,笑道:“非要给的话,我也被迫笑纳了。”

“什么人啊!”兰陵捂嘴娇笑,“你别操心你家程爷爷,吐蕃人支撑不了几天了,就算没有火器也一样。”

“哦?”疑惑地看了看兰陵,最近农学里的事忙,前线和吐蕃上早就没心思惦记。

“吐蕃的青稞今年怕是收不了几斤了。”兰陵笑着举了自己手腕上一圈用鸟嘴串起来的漂亮首饰。“也不白收呢,都朝这个样子串起来,如今京里姑娘媳妇就流行带这么一套,还有托人从剑南捎的。”

“你祸害还祸害个产来出来,”拉了兰陵腕子仔细端详,鸟嘴和玛瑙珠子相间的小饰件,看起来的确有艺术品的样子,至少兰陵戴起来衬人。“这就完了,啥好东西就怕上了女人身上,那小鸟绝种吧!”

“绝啊,就怕不绝呢。”兰陵取了个木盒过来,里面一套鸟嘴饰品,“你夫人托我找一套,明天亲自给她送去,顺便要你上次那个新味道的花露水。试了好多人,就俩人搽上最好,一个我,一个……”眼皮翻了几翻,“不告诉你。”

“不稀罕,我二婆娘搽起来最好。”摆摆手,“今天找你为个事情,张家的事,就我娘舅一家。”

“怎么?”兰陵收了盒子问道:“他家找你了。”

“不是,我去找他了。我就想问个清楚,相互往来有没有忌讳?”

“不忌讳,张家本就是冤案,吴王事情受的牵连,说是和张公瑾儿子有瓜葛。”兰陵叹了口气,整了整我衣领,“当时新皇继位,为稳定朝局牵连得广了些,其中长孙家也有排除异己扩展势力的想法,不光是张家。为此已经大赦过一次,连主犯的亲属都在赦免范围内,更别说八杆子打不着的张家。”

“你特赦,你去看看人堂堂国公府过的什么日子。门楼都快塌了,青砖地能绊死牛,桌椅板凳长短腿拿木片支上,这就算了,一家老小吓得连外面都不出去,怎么不说安抚安抚?”政治斗争残酷,进行的时候怎么弄都无所谓,可这事情早完了,给人家平反就得让人家安心过日子嘛。

“要怎么说?难道皇上亲自下诏书致歉?又不是他一家这样,如今什么都恢复了,荫蒙的爵位和俸禄都不短缺,受惊吓家里捂几年就过去了。”

“张嘴就瞎话,你当他家和我一样气长呢,户部上理直气壮地拦粮食回去?我敢在户部门廊上小便,他敢吗?”皇家人心安理得干错事这点不佩服不成,尤其兰陵这“受惊吓家里捂几年就过去”的话,听得就彼刺耳。“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这娘舅家半死不活扔着,别人不说,我良心上过不去。”

“你多会朝户部小便了?”兰陵捂了嘴乐得,就差噎住了。“你管去,没人拦你,跑来给我说这事有什么指望?”

“你就把活泛话放出去,好让张家别草木皆兵的,我这连农学上马上招点织造科学生,不做官也得让人家出来干点别的,成天人才人才,你就不嫌给人才捂得发霉了?”

“嗯,应你!”兰陵朝我膀子上捏捏,“最近身体瓷实多了,说话里外也透着威武,这当不当官就是不同。”

“有变化?”我上下揣摩一阵,“是不是看起来伟岸壮硕?”

“怕是,”兰陵轻笑道:“男人气,这力气一大,心里就想得多了,回护的地界也宽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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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胜之余

招工,管家方圆几十里的庄子乱窜,实在没办法的办法,适逢收麦的时候女工呼啦一下全回去了,害怕很,往日吵杂喧嚣的大厂房突然沉寂下来,一个人走里面心里毛毛的,不用布景就能拍鬼片。

一月,要整整闲置一月,不敢算损失,简直是要人命了。地广人稀也是个事,就恨不得开展个圈地运动,给全部劳动资料都丧失了,到时候就不是我求着她们来上班。后世满大街下岗,哭着闹着要工作,现如今地是棉纺巨头带领企业高领导挨家传户就差点跪拜乞求员工回去上班,连续签署各种不平等条约。

太不公平。后世的工会,那是保护工人权益的机构,可如今这么恶劣的经营环境下就应该成立个资会,难道资本家就是不人了?谁来保护我们这些烈日下乞求员工上岗的可怜私企老板的权益?

春忙、夏忙、秋忙,一年就四个季节,三季都有农忙,前后算算十二个月里能正经开工也就八个月的样子,不光王家,内府上也一样不爽,以前小打小闹时候没放在心上,可摊子一铺开什么问题都来了,可恨!

“长安城里更不可能,大部分都有家有业的,再下来都是自持身份,不会跑了来。就停一月算了,咱家往年不是也停么?”颖合了帐本劝慰道:“就是招上也都是生手,来来回回出岔子反倒不经使唤,得不偿失。”

“往年咱家没开这么大作坊啊。达莱呢?喊她过来!”

“喊她有用么?算了。”颖抓了杏仁撮了撮,“吃个苦的败败火,眼看收麦上。妾身还着急等了看收成呢,见识见识农学上的好麦种。”

“你说这一个作坊就愁成这个样子,往后这棉花越来越多,多到不得不开新作坊时候,再按这样子开两三个,当然内府和咱有协议,咱开几个人家也开几个,到哪找工匠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就发愁这个,开一家都磕磕绊绊,多开三两家还不得愁死。

“这可没办法,到时候别说农忙上,就是农闲也不一定能找来那么多人。若真这样,内府非得和咱家打架不可,为争劳力打架的事不少,王家可不是内府的对手。”颖说的不紧不慢,压根就没这忧患意识,光是按道理说道理,仿佛还是很久远的事,轮不到现在操心。

“别不当回事,内府说不定现在也在商议这事,正预备和咱家打架呢。”天气逐渐热起来,朝鲜半岛正打的热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有点过分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人就少开两家,这事得和内府再商议。”

“和人家怎么商议都是咱家吃亏,”颖吩咐下人将桌椅凉凳摆了院里,拉我出去坐坐畅快,“穷家小户愁粮食,家大业大愁人手,人一辈子总得愁点什么才对,真说顺顺当当不可能,夫君也不必太劳心。咱家如今不是愁劳力,着急着得有个子嗣了。再这么下去嚼舌头的越来越多,背地里那些话说出来能气死人。”

“说啥?”按年龄,才二十郎当岁,我都不急别人凭什么急。“爱说啥说啥,你不听就对了。又不是不生,该有时候就有了,着急也是急不来。”

“您自然能想开,可妾身场面上总有人话里话外地踅摸。知道您的苦心,就想让妾身给这头一个生了才一直没和二女……”说到这里,四下回头看看,确认二女不在跟前才继续道:“妾身不是小气爱妒嫉的人,夫君也别委屈自己,找个趁心的日子和二女……早生晚生还不都王家的后?”

“神经病,二女真的先怀上,你能给房子掀了去,还不了解你。到时候我抽你还是眼睁睁看你抽二女?”颖小心眼惯了,口是心非的说一大咕噜和真的一样,“你就少掰掰几句,没看我身板最近才壮硕起来,一口气拾掇你几个没问题。”

“这听的怎么有点多?总共就俩人,您打算一次拾掇几个呢?”颖红个脸拧身过来就一顿厮打,“没良心的。”

“嘿嘿,意淫,别打。”招架了几下,给颖大红脸搬过来亲了口,“二女跑哪去了?天黑都不见人影。”

“同老四领一干人去云家池塘里看荷花,开得艳呢,”颖一说云家脸就拉多长,“算算今年她家该有收成了,可恨!”

“你原本打算呢?”笑吟吟望着颖,去年联合二女耍心眼让云家白折腾一年,可还是挡不住人家赚钱。“好端端地,如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好好相处多好。”

“若不是流言诽语,后面又出了长孙家的案子,前后折腾我半年不敢买地,咱家莲菜池子早就起来了!”颖恨恨一握拳头,妩媚的狞笑几声,“没到头呢,‘蓉园’才开了几百亩池子,人家是老招牌了。”

“你就戳火,蓉园可是看景致的地方,让道王知道闺女拿了嫁妆卖莲菜,还不得气死。”

“才不会。蓉园的莲菜陈家包了,老四从南边找了工匠回来制藕粉,谁能和人家蓉园扯上?先把藕粉这块占上,等陈家的藕粉招牌叫响了,云家就是想朝里钻也不容易。云家就老实卖莲菜去吧。头一年怕风光点,往后大家都朝荒地上挖池子,价钱掉得比鸡蛋还快,等她反应过来想卖藕粉就晚了。”颖说的高兴,笑的畅快,“老四前后算得清清的,只卖莲菜三年上就没了利润,没多大赚头。”

“太坏了。”这年代荒地多,关中河流不少,八水绕长安不是白叫的。云家莲菜一旦大卖,利马就有跟风的出来。那么大产量,一旦大伙都干这行当,算来算去就只有卖藕粉有利润。辛苦一年大堆的莲菜卖不出去,只能贱卖给藕粉作坊眼睁睁看人家赚钱。挺有意思的。“你和你妹子俩,哦,加二女仨就无敌了。害人还害个产业出来,看来有竞争才有进步的话是对的。”

有竞争才有进步,这话套到战争里也一样,吐蕃和大唐就属于这个关系。邻邦,又都是当时的超级大国,相互间在纠纷争端无休止地交火中交流促进,战报上写的明白,程老爷子再一次大破敌军,破得厉害。

“怎么又破!”大破突厥时候大伙都没有开荒拢右,听起来鼓舞激昂得让人热泪盈眶。我还为这个满长安城外大转转,可这次就有点不爽了。不过这话我不能说,崔彰已经开始同情心泛滥,“好几万人,你杀该杀的,别滥杀无辜啊!”

我就想一口浓痰吐到那张俏脸上,还头次听这话。“那么多俘虏,行军作战间容不得闪失。世人兄什么时候变得悲天悯人了?”

就像兰陵说的,吐蕃坚持不下去了,现在这个情形可说得上是内忧外患。夏粮未收就毅然增派十万大军三岔口两面斜出主动攻击唐军主力,指望趁其不备发起致命一击,一举结束战争。

大国间较力,尤其唐、吐这种超级大国,一般不会兵行险招,双方都是大布局大阵仗各出名将,稳扎稳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挺而走险。小股部队奇袭一两处军事要地可以,可近十万众大军抛却自己战略优势毅然突袭平原上唐军主力。不但程老爷子没想到,当时战报递回来时连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觉得蹊跷。

攻其不备,出奇兵两面夹击,一开始的确打了唐军措手不及,四天内连退三百里,拼了万余唐兵性命才堪堪挡住吐蕃人疯狂攻势。程老爷子拼了老命亲自带队反扑,前来援手的苏定芳却趁机绕过河道两万精兵直扑三岔路口,吐蕃人为了确保自己的退路分兵阻截,稍稍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双方形成拉锯攻守之势。第一份军报传递回来时朝野震惊,两来的对峙终于被吐蕃人汹涌的攻势打破,战场形式对唐军不利,而吐谷浑骑兵被吐蕃突前部队牵制,难以同唐军形成有效策应,只能快马急报陇右府兵紧急增援。

前后仅仅相隔七日,第二封军报让大家长出一口气,不由赞叹名将就是名将,姜还是老的辣。在苏定芳高效牵制下,程老爷子终于缓过劲来,唐军平原作战的威力重新体现出来,连续几次有效反扑终于压制住吐蕃人的气焰。此时,苏定芳认为一口气吃掉吐蕃主力并不现实,仅留五千人马作为佯攻之势,率领大部夜袭吐蕃月谷关口,切断吐蕃突出部与主力之间的联系,在吐谷浑骑兵和程老爷子分部的配合下将突出部了万吐蕃前锋包了饺子。此役一举扭转了整个战局,不但将缩手缩脚不敢冒然出击的吐谷浑骑兵解放出来,再无后顾之忧的程老爷子变身了,露出了念佛吃斋充当和平使者多年修练的狰狞面目。

下来容易上去难,有条不紊地撤退对吐蕃人来说难度太大,想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为零。一边疯狂阻击,保证大部队能顺利从三岔口撤退,一边是变身后急具报复欲望的大唐第一杀人魔王,很激烈,很刺激,很可惜。

不是可惜跑掉的那一半,是可惜杀掉的那一半。苏定芳是对的,十数万精锐倾巢而出,双方人数上旗鼓相当,吃掉对方的代价太大了,难以承受。可杀掉损失也太大了,至少京中大佬已经厌烦战报上斩首的天文数字,按崔彰的话说:四万人能开多大一片荒地啊!

他就敢给我说,程初面前依旧要恭贺一番,程初大嘴一裂:“可惜了!”

“胡说!前几天你还担心老爷子安危,怎么刚打个胜仗就胡言乱语起来?”这孩子,这么大还不懂事,全世界人都能可惜,可也不该从程初嘴里说出来。“老爷子为国杀敌,就是这数字再翻几番都不可惜!今就算了,都是自己人,外面敢乱说别怪我抽你。”

“嘿嘿……”程初不好意思挠挠头,“爷爷这次火大了。开春就派人给爷爷去过信,可还是杀了这么许多,恐怕事后就后悔。”

“这算什么?知道的话……嘿嘿……”崔杏眼一眯,媚笑浮上脸庞。“苏老爷子家里家教严,咱几家出头给老苏家也争片地去。”

“什么意思?”崔彰不象常出头帮人争东西的人,说得和我程初一头雾水。

“这次程、苏两老爷子功高盖世,必定有一人会被委派主持陇右军务,是吧?”说着笑眯眯朝我挤挤眼,“一说陇右,那都是自己人了,不论苏家还是程家,是吧?”

投机分子,三人相视而笑,崔彰奸笑,我会意轻笑,程初傻笑。“不懂就少跟了笑。”

“懂,怎么不懂?”程初嘿嘿一笑,“苏家程家,往后想巴解程家,子豪兄就别老管教小弟。”

一掌,“白痴。”程初脑子简单要怪程老爷子的基因有错误,可我还是很努力地发掘他后天的才能,看来离这个目标还遥不可及啊。扭头朝崔彰问道:“世人兄的人已经过去了?”

“和小弟没关系,”崔彰坏笑几声,“这不,他们等不急了,高丽、吐谷浑那边尾随军伍里买人买牲畜的……”说到这里忽然双手一合,“事不宜迟!咱先给人苏家把事情办了。往后呢,看来还得巴解巴解得昭兄,”崔彰嬉笑着朝程初一记媚眼,“咱几家的劳力怕老爷子已经给解决了。内府上的人正从高丽那边招募流民呢,多会去套套近乎也好。”

程初晃了晃,伴随着少量的反刍行为。

崔彰还是厉害,我就没想到这一环节。以程老爷子的精明,这边的劳力贩子都开过去了,老爷子明明知道家里置办了那么大地产,就是火再大也得留些精壮的使唤。这就必须给苏家拉下水,俩老头不和,一个私自贩卖俘虏,一个跑去告状,到最后受损失的是我们这些等劳力用的可怜人。

“一个个耍什么心眼,当我不知道吗?”兰陵笑着戳了一指头过来,“苏家又没说要垦荒,你几个急死忙活的装哪门子好人?”

“都乡里乡亲的,苏老爷子也算我忘年之交,又钓鱼又探讨国家大事,如今这事单单落下苏家,就心里不埋怨,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啊。”摇头晃脑一脸义气深重的模样,“为朋友,两肋插刀!”

“少说得恶心,这人都杀几万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先给人苏家的嘴堵上你们就能坐地分赃了?”兰陵柳眉轻挑,笑如春风,“什么事到你……还有崔彰,就只有你俩这么阴损,盘算好了?”

“盘算嘛,”朝兰陵坏笑几声,“你都看出来了,怕皇上也看出来了吧?说不定满京城就看出来了……”

“这才叫明目张胆呢。”兰陵咯咯地笑起来,“好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家不开这口并不表示不愿意去。这次的事,追究下去就得罪人,都着急得想添劳力,为吐蕃俘虏把一伙子遗老遗少都得罪也不合算。喜事就按喜事办,大胜之余朝廷一般不去追究将领的小动作,那慈眉善目的程叔叔在父皇在世时就没少耍这一套,一辈子虚报冒领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么拽?”羡慕地匝匝嘴,“怪不得呢。”

“你别学他,”兰陵瞥我一眼,“都够坏了,少一条少一分罪过。”

“说的,现在到处缺劳力,收个麦子闹得我家作坊停产,农户们有粮吃,我家到弄得青黄不接,就差给人家上工的跪下了。”说完偷眼看兰陵表情。

“一样啊,你见谁家作坊不关门的?”兰陵轻描淡写地晃晃小扇,“有你那么看人的么?小心眼睛顺不过来。”

“少装蒜,都知道了!你内府跑人家那边招揽流民,往后就一年四季连轴不停歇,我家一年就干八个月,不公平!”

“是啊,那边男少女多,又不是奴隶贩子,招募回来做工拿饷,有吃有穿,不比在苦寒之地饿死强?”兰陵侧过扇子给了给风,笑道:“你当初不是说和你原则不符,不齿干这些事情嘛。”

“当初是当初,我想通了,这是救人!救人就对了。大姐,您帮忙也捎带替我救千八百回来,成不?”说着接过扇子殷勤地呼扇起来,“这说啊,都是善心人,见不得人家流离换所,与其食不果腹的流窜成为祸害,还不如你我这种福利机构好吃好喝给养起来。”

“我可没你那么假,说的恶心。”兰陵白我了眼,“朝廷上要还说的过去,内府上不是奴隶贩子。我自己招揽自己用说得过去,要是倒手给你,这不成买卖了么?”

“指条明路。”

“谁告诉你内府招揽劳力的,你就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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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吐蕃攻略

里忧外患,王家与吐蕃同命相连。吐蕃因为作物歉收,前线虽然又恢复了战前相持的局面,可原本筹算击溃击垮唐军主力的盘算落了空,徒劳无功地搭上数万精壮不说,一连串危机还引发了吐蕃年轻的统治者芒松芒赞和权相禄东赞之间起了龌龊。

芒松芒赞是松赞干布的孙子,永徽元年松赞干布去世后,不到十四岁的芒松芒赞在大相禄东赞和文成公主的扶持下登上了吐蕃王位。新君年幼,禄东赞作为松赞干布最为倚重的辅佐之一,依靠当年极力促成唐、吐和亲促进两国间经贸文化交流的功绩,在国内树立的极高的威望和庞大的势力,成为辅佐新君的不二人选。

早期,禄东赞的才能和高超的外交技巧让吐蕃国力在唐、吐交流获得了一次大的飞跃,此举获得文成公主的信赖,在几次政治集团大势力纷争中力挺禄东赞,奠定了老头在国内说一不二的强势地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准傀儡君主芒松芒赞逐渐不满禄东赞在国内一手遮天的蛮横行径,而文成公主作为君主的监护人,不管是亲情还是利益都和芒松芒赞密不可分,同禄东赞尖锐的政治矛盾日益激化,逐渐站在禄东赞的对立面上。

吐蕃休生养息数十年后,不管是军力,农业,制造业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膨胀的国力和日益激化的政治矛盾让禄东赞野心飞涨。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并再一次显示自己无双才干,企图在国内树立更高威望的同时一举压制日益强大的新君势力。趁了唐帝国大军远征西突厥陇右军力空虚,不顾文成公主和芒松芒赞的反对,顶着强大的政治压力,悍然发动对吐谷浑的大规模军事侵略。

战事一起,吐蕃大军的确取得了辉煌的战果,须臾间铁骑横扫,吐谷浑大半领土落入囊中,让禄东选气焰大盛,一度起了更换新君的想法。作为一国首相,权势熏天盛极一时,野心战胜理智就是个危险的开端。国外大肆侵略,国内政治纠纷因为立换新君火上浇油。

同时两线作战的禄东赞忽视了一点,唐帝国在征伐西突厥之前就将吐蕃可能入侵吐谷浑作为重点划归到战略部署内,在绝世兵法家王修伙同无业人士兰陵公主带领内府一干利欲熏心之徒,针对吐蕃脆弱的生态体系下了毒手。

而一干旷古名将早在沙盘上将战局推演过无数次,虽然推演的结果令人沮丧,可一彪千军万马中千锤百炼的职业老赌徒的功力,不是禄东赞这种化外赌场的新进小辈能够比拟,尤其此次赌王大赛上双方领衔的选手实力相去甚远,大唐帝国为确保吐谷浑这个筹码不失,同时派遣了程、苏两位核武级别选手参赛,增加了吐蕃国夺魁的难度。

天算不如人算,以禄东赞的汉语基础显然不能理解这么博大精深的词句,该死的西突厥仿佛在同唐帝国演双簧,以惊人的速度崩溃了。可怜的禄东赞先在起兵时为自己争取的一个月时间优势骤然间化为泡影。可以想像,吐蕃人为避免同士气正盛的唐帝国回援大军平原决战而退缩防御时禄东赞的表情,肯定很委屈,脸前及其可能还有文成公主一根配合骂街左右指点的手指和飞驰电掣的唾沫星子,若加上芒松芒赞一旁幸灾乐祸的表情……“换啊,不是想给俺换了吗?您到是换啊……”

这太可气了,尤其双方对峙的两年中,禄东赞不知道是缺德事干多了,还是家族遗传上出了差池,吐蕃高原气候好不容易能种植的青稞产量一直在开平方,或者立方,反正很惨。可恨的是国内和唐帝国的贸易蒸蒸日上,这么繁华的商业往来,本应该事事随心,可大伙却开始喊饿了。

饿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作为统治阶层,你缺德点,你满到处欺男霸女,你搜刮民脂民膏,你哪怕参加换偶派对,只要让百姓有个温饱,大家还是很支持你继续荒淫无耻下去。再勤政爱民也抵不住一帮打饥荒的饿鬼,你就是三更睡五更起,两袖清风爱民如父,大伙也很乐意给你下油锅烹饪一遍,解馋啊,该了倒霉。

好事成双,祸不单行,饱受内攻外伐的老首相实在支撑不下去,为了能挽回一丝颜面,咬牙切齿信誓旦旦在青黄不接的春末搞了次大规模奇袭,指望能一举将唐军主力击溃,收回丢失的胜利果实。很遗憾,若换了别人,吐蕃说不定就得手了,可一个程知节,一个苏定芳,尤其程老爷子家里又弄了硕大无朋又缺乏劳动力的农场回来,肉包子不管分量多大,也不能打狗啊!

倒霉吧,兰陵最为本年度最有价值的无业人士,拿着一份份行走在吐蕃境内密探送回来的邸报,正给我一份份的解说着,“怎么样?”

“有意思。”来几年了,头一会这么透彻地了解这个最大的邻国,尤其听到文成公主这个名字很激动,“下嫁的那个公主还活着啊,掐掐岁数也老大不小了。都开始辅助孙子了,生得太快点。”

“说是孙子,又不是亲的。算算也就三十多岁,还不算大呢。”兰陵对年龄比较敏感,一再地强调三十岁还不大,“说到吐蕃还是有点声望,至于权势上和禄东赞根本无法比拟。作为外族和亲,声望再大也不会获得别人信任。尤其两国间一直相互猜忌,能活到这个年龄也不容易。”

“也是,蛮不容易的。关咱什么事?”没心没肺地朝嘴里塞黄瓜,收麦上能吃黄瓜太不容易了,托兰陵的福,足足比旁人早享受了一个月。

“她在修建寺庙啊,”兰陵轻笑,递了小碟糖霜过来。“沾了吃,就是个种菜头,还这幅吃像。”

“不许侮辱我的职业!种菜多可怜,养猪的未必就有肉吃,修建寺庙的未必就信佛教。最近见不得糖,沾了就吃不下了。”前几天颖说去年存的山楂不吃就糠了,糖葫芦做得漫山遍野。连钱管家吃得都抽抽,一天捂个嘴喊牙口倒了活不成了。“吐蕃人不信佛吧?记得那吐蕃外商不?前后大神啥的乱叫唤,没他咱还不知道鸟嘴能做首饰。”

“有信佛,有信本地宗教,势不两立的样子。往往政治上的派别就和宗教有关系呢。吐蕃现在就和个扎了火堆的爆杆,随便什么个小纠纷就能炸开了。不光是宗教,如今两派系间水火不容。尤其吐谷浑一役后,禄东赞如坐针毡。而新君蠢蠢欲动。可谁把谁灭了都不符合我朝的利益,得想办法让两派一直缠斗下去。”

“你指望文成公主?”按道理文成和兰陵两人是堂亲,兰陵打她堂姐的主意也不奇怪。

“怎么能指望她?嫁了外面去就不是李家人了,见过胳膊朝嫁家拐的媳妇没?”

“见过,”我用力地点点头,“你就是!”

“去!”兰陵怎么着丢了个黄瓜头回来,捎带一个眼波传来,“郎君给妾身娶回去试试不?看看到底朝谁家拐。”

“哦,难度较大。你真要来,我就学人家文成公主修寺庙去。”

“没良心的话。以前说到这心里疼疼的,最近都没这感觉了。”兰陵满不在乎地把糖霜均匀撒了黄瓜盘子里,每条都沾上。“吃啊。”

“还说不在乎,都开始捣乱了。好了好了,每次就爱提莫名其妙的事出来,明知道有难度还朝自己心里扎刺,弄得俩人死觅活的。”提起条黄瓜抖一抖,使劲咬了口,“说吐蕃呢,言归正传。”

“就不想搭理你了。”兰陵给桌上邸报收起来,“三岔口上程叔叔已经占了优势,按这个打法伤亡是大些,若将与剑南的通道打通也合算。再过些日子我军大捷的消息传了南诏,吐蕃如今内忧外患,南诏肯定倒向大唐。一前一后朝吐蕃发难,令其首尾不能兼顾……”

“不好,”给兰陵手里的邸报翻出来,又摊开桌子上,“别着急,火大肉不烂,这么干只能让吐蕃内变。要么禄东赞狗急跳墙不顾一切立新君力挽狂澜,要么芒松芒赞那小子趁机一整势力夺权换相,吐蕃又不是别的国家,一时之乱咱占不了什么便宜,一旦人家政局稳定就重新变成威胁。既然要图个长久,外部的压力已经够了,或者已经过火了。

“我想想,”兰陵托腮将邸报逐一翻阅,皱眉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策动南诏之计不可废,而吐谷浑我军重夺干气,正是一鼓而下之时,哪一方停了都不妥。”

是啊,谁停了都不行,南诏不说,属于长远国策,可现在谁敢让程、苏二位上将罢手,直接唐奸的大帽子就扣过来,砸得永世不得翻身。俩人都爬桌上思考,一模一样的姿势。“要不让吐蕃喊停?”

“他早喊了,来回喊了几次了。”兰陵漫无目的地随手乱翻,“从去年就派使节递话过来想彼此收手。可他如今占领吐谷浑大片疆土,若不将他赶回去,吐谷浑那边就失了诚信,没有罢手的道理。”

“吐谷浑呢?若吐谷浑愿意罢手呢?我军越打越高,本就不适应高原作战,无谓的伤亡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厌战情绪蔓延开来于我不利。吐谷浑不同,适应高原气候,山地作战也有一套。如今吐蕃国内各种矛盾突显,战局不利如雪上加霜,在我军策应下让吐谷浑士兵猛占几把便宜,再把议和的话吐蕃、吐谷浑两边传达,让他两国坐了谈判桌上,咱趁机两面捞便宜。”

“咦……”兰陵忽闪着大眼睛,“新鲜,怎么占便宜?你说说。”

“算啊,算咱死伤了多少人需要安抚赡养,吃了多少粮食,有了多少兵器,麻烦多少百姓耽误多少孩子习文练武,咱为了国家大事消耗多少糖葫芦黄瓜……”挡了兰陵好几发暗器,笑道:“前后算个清楚翻个两、三、五倍的都卖给吐蕃。虽说有点困难,按照我军的花销费用,就是不翻番吐蕃也赔偿不起。讹呗,讹他几百年翻不了身。想想,几代人欠咱帐,出门都没脸和咱打招呼。先不说打架,开口就要钱就算他打过来都没那么气长。”

“缺德,”兰陵听完捧腹大笑,“也是个办法,吐谷浑得了好处自然不好追究的太紧,高原那边对咱们来说是不毛之地,争来争去。也不划算,还不如得了钱粮来得实惠。”兰陵说到这里咯咯笑起来。“就应了你那话,咱俩这是站在这说话不腰疼,吐谷浑那边若知道咱俩打算都气死了。”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反正你和杜风一伙,他出面最合适。”又想起杜风那张脸。前两天使劲朝杜家圈不少肥地,三儿子年轻轻地竟然亲自杀陇右主持,我就恨,不知道为啥,老看他不顺眼。

“理应他说。”兰陵抿嘴朝我推一把,“你就是个搅事棍,圣上没事还问呢,”学了皇帝四平八稳的样子:“哪……那王家小子最近出什么坏主意没?这小子,坏透了!”

“少诬蔑,你得为你说的话负责!”堂堂国家元首的话,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评语,就让说成这个样子,太令人伤心了。“你少朝外头说我,往后再有这种评语传我耳朵里,我就不活了!”

吐蕃啊,可怜啊,又要找粮食吃,又要满到处的抓鸟掰嘴,还得百忙中节省钱财购买内府运送过去的各种奢侈品,哦,还有文成公主爱修庙,得多大花销?土教与洋教之间,君主与首相之间,吃饱的和挨饿之间,算了,想想心里就过意不去,还要两头打人家,多残忍。

“哦,对了。”临走时冲兰陵交代道:“吐蕃那边不是部族多嘛,什么头人娃子之类的,奴隶听起来比较多,谈判时候人家若拿不了那么多钱出来,咱就折算一部分让他拿劳力顶。没看大伙最近都急得上火,那天让崔彰给救济点高丽那边灾民回来,小子还理所当然地讹我一笔钱去,没点义气。”说完,顺着黄瓜的去势,运起轻功夺路而去。

王家庄子今年大丰收,家主亲自培育的神奇种子在让农户们喜出望外,两成,多打两成粮食就意味着今年租子交完还能落下往年的全额的分量。太美了,和别庄的农户比,简直比自耕农落的粮食还多。王家老庄上的农户这几年享福了,从花露水作坊建立开始就一直受到主家的优惠,钱、粮,尤其是与众不同的鸡蛋最惠收购合同和剥棉籽纺棉线下来领取的酬劳,算下来比农田里操劳一年都合算。

逐渐富裕起来的老庄户给新并购的新庄起了带头效应,织造作坊一开张满庄子的女人就响应王家号召纷纷报名,男人在外耕作,女人也有了进项,老人家里养鸡还能落一笔,闲暇之余从主家领了棉花纺线织布补贴家用。

最得人心的主是私塾,小孩送了学堂里认俩字写写,这成为王家庄子的标志产物。世代劳作的下苦人和读书识字的文化人不管是身份还是待遇,天壤之别。如今后代有了朝文化人蜕变的趋势,先不说可能性有多大,可跟了这才二十多岁就封侯差点拜相家主大人,起码看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人有一点希望,就活了。

朝庄子里转了一大圈,庄户们都收麦收得笑成了筛子,这一提起来就是诰命夫人恩泽四方,最近二女露脸频繁,于是某些人堆里对这个年轻美貌的二夫人评价颇高,尤其是才开业不久的百货公司。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没趣,饮水还不忘掘井人,我好不容易从刘阎王眼皮下贪污点良种,不说赞颂下我舍己为人的大无畏精神,凡是功德全扣颖脑门上。一提起小侯爷,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大夫人诚心感动了曾经的流氓败家子,虽说现在偶尔也败个一两次,可没原来败得厉害了,进步,这就是进步,没夫人就没这成果。

冤不冤枉,朝荷塘边正忙活的云丫头大声打了招呼,望着延绵数百亩的荷叶,仿佛看到老四坐在藕粉堆上数钱的情景,太不和谐了。

“你着急什么?”一回来就看了颖上下忙活,管家已经画好了地界,打算趁麦收后就着手修建女工宿舍。“这麦子还没打完呢,刚说在家歇两天又折腾。”

“崔家夫人过来说了,路上也就三月功夫,刚好趁了棉花采收季节过来,不准备好,千八百人朝哪安置?”

“先朝户部上打招呼吧,既然不想落贩奴的话柄,你给人家那么多人户籍先解决了去。”

“说了,老四找过内府的管事,反正他们一起招人,咱给人家点钱就一起办了。”颖一拍手,“还有学堂,如今送来的孩子多,咱家学堂扩修一下呢。”

“你就骗吧,”还扩充,老远朝学堂看几眼,说实话,按王家几位先生的教法,送孩子上学不如送孩子参军去。“误人子弟小心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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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出路

平衡,每个人都试图平衡身边的一切事物,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属于高技术范畴。相对来说,我就比皇帝要轻松得多,家里俩夫人之间尽量一碗水端平;王家几位元老都忠心耿耿,不管心里偏向谁,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得规规矩矩,不能让别人指责我偏心眼;农学里下属与上级,同刘仁轨之间即要让他感受到上级的优越感,又不能觉得我软弱可欺可以随意摆布;而对下属则恩大于威,既然有刘仁轨这阎王压制,我就尽量显得随和些,努力让每个人都对我有好感却不至于到没大没小的地步。

想轻重拿捏得适当,首先要将自己的心态摆正,什么事都要有的放矢。世间之事,出发点不同,得出的看法就不同,正邪不两立只当是放屁的话,品评好坏的时候多用唯物主义辩证法。不能自认为好事就随性乱做,也不能感觉是坏事就彻底不干,盲目的恩泽四方往往比无端树敌还在适得其反。

“说起来这做人还真的不容易。”兰陵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听起来有道理,可按你这话,世间就没好人了。”

“看,唯心论,结结实实的唯心论!才给你教的哲学,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区别,你怎么就改变不过来呢?看待一个人的好坏,多面性全方面的衡量,关键是要看出发点,不要着急妄下结论。”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兰陵伸出嫩白的手掌,欣赏我送她的玛瑙指环,幸福的笑容挂起来,“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你又何必将自己的方式强加于人?”

“没吧?我就是想让你理解这个道理,理解不一定要尊崇,是吧?”撮撮手,笑道:“要不怎么说百态人生呢……”

“百什么态?你就好好拿你那套恶心观念把周围的人都教坏吧。你今天就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能答应!”兰陵轻叹一声,悠悠道:“内府全力出资办学,的确,为了效益,不管国内国外都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生意嘛,若想做得一帆风顺,难免用些抬不上席面的手段。夜里睡觉时候我也想,好端端个人,如今怎么变了这个心肠,变得自己也认不得自己,细数内府里每一笔收益,想找个干净钱出来都不容易。安慰……就算骗自己吧,毕竟国内还是尽量遵纪守法,祸害的都是不相干的人。这用着乌七八糟的钱,交了乌七八糟的人。心里唯有几处心安理得的干净地方,你农学就是一处。”

兰陵说着将我拉过去挨身边坐好,“你别接话,我就是想说说,心里憋久了说说。不埋怨你,其实连自己也不埋怨,明知道多脏的钱赚回来都是往干净地方用,也就没什么好埋怨的。农学里要钱,除了一开始没预算好,活钱倒不开耽搁半年外,再都没拖欠过一文,你报上来的什么项目都按要的数目给了,期间甚至都没核算过。”说到这里笑了,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我知道你为人。平日里小便宜占个不断,可大事上兢兢业业。当初逼迫你将肚里的学问都倒出来时候我就发现你这点好处,答应别人的事,虽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偶尔发牢骚,可前后还是尽心尽力;尤其是早上去的时候常常见你已经准备好备案,我心里就说不上来的喜欢。”

“这话见外了,我从没拿你当外人。该说的话,哪怕就是个想法也不避你。”兰陵这话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多年的修炼下来,已经很少出现这种奇怪的感觉。“这也是个想法,你要觉得不行就算了,其实我就是胡搅蛮缠,对不对的,只要合你心就对,不合就错。”

“你说的有道理,农学想发展就得依靠自身的实力扩展,别人不知道,可我是见识了你拿来的麦种的产量,看着庄户们喜气洋洋的模样谁心里都高兴。在有条件的地域推广,不用你说,我也存了这个心思呢。”

“是啊,真要条件许可,推广不难。今年王家的产量那放着,就是我不说,农户们在东奔西走的也把话传遍了。”最近周围地主都眼热,平地多了两成收成,什么年景上都没遇到的事情。人家堂堂侯爷,没身份的自然递不过话来,可侯爷的管家,帐房,甚至是医生,来打听来高价收购麦种的不少。有些知道情况的直接就拖人从农学里掏关系,连颖的好友也有不少要良种的。

刘仁轨自然也属于被骚扰的范畴,别看官面上这家伙一脸正气的装死人,可对于乡亲百姓还是很虚伪的一副热心肠,既然下苦种地图的就是个产量,你拒绝就挫伤了农户的积极性;你答应,哪来那么多种子给人家?

东要西要,越传越远,其中还有起哄的,没事就跑外面嚼舌头,弄得人不胜其烦,只好拿王家今年试点试种,收成还不稳定做借口推托。老刘私下里跑来找我磋商,俩人都头疼,商议起来也没点头绪,亲朋好友解决点容易,可一旦要满足所有人就难了。况且需要的田亩资金是个首要问题,而且得官府出台相应的配套政策,要不就乱套,传出去对名声也不好。

刘仁轨认为这么下去对农学是个负担,这种不能留种的高产作物不符合官方推广要求,工部自然不会出这笑冤枉钱年年提供良种。农学靠内府养活,抻手要钱也不能太过分了,何况这事是人家工部的管辖范围,内府没有平白无故给工部掏钱的道理。

我心里一动,这是农学一次翻身的机会。若能种业商业化,别说关中地界,就全国范围都能应付。这其中的利益可观,极具投资价值,尤其是让老百姓亲身体验了良种的好处后,自然有人愿意掏钱购买。掏钱这个范围很笼统,这年头能当钱用的东西多了。可以现钱,可以绸、麻。反正就是等值兑换。本来想和兰陵商议个循序渐进的措施,逐渐培养农户在良种上的消费习惯,谁知道被一口拒绝。也不好朝下再说。

“就当我私心吧。”兰陵笑笑,“你说的或许对,其实你说的事一般都对,前后见识不少了。这次就让我错一次,育种要钱要地,你去安排,这笔钱内府出。”

“大姐,你糊涂了?你内府钱再多也经不起这么糟蹋,你算过关中多少地?一年年朝里面贴补,我看三五年你就够呛?关中地种了产量高,这各州各道就想种你能不给?全国多少地你都贴补?清醒点,你要觉得不行,就彻底把这个源头掐灭,打明年起我就说实验失败,咱谁都别种,这事就过去了。”这不是一个机构能够承担下来的,对国家来说都是负担,更别说才赚了几天钱的内府。

“是不行。”兰陵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真糊涂了,有你在跟前。我糊涂的也放心。再想想?”

“只有这一条办法,商业化推广是双赢。产量提高的同时又回馈了农学大笔科研费用。大笔经费就意味更多的成果,回馈给农户更好的种子,属于良性循环,相互促进的作用。”见兰陵眉头紧锁,换了个口气,“道理你能想通……”

“道理通,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兰陵打断我,“这不是农学能把持的事情。效益在那放着,工部不会坐视农学在自己权限里掏走这么大块好处,你用自己钱推广他或许不闻不问,可一旦成了买卖就成为众矢之的。”

“是啊,我想过,所以来找你。一点点修改商议嘛!随着制度逐渐完善,扯皮的事自然也越来越少。”政府部门间扯皮的事自古有之,权限不明朗的地方,有好处大家都伸手捞,有难处大家相互推委;想想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看清其中职责不明确的地方,及时修改就是进步。

成不成无所谓,我不着急,按现在这个产量,饿死也不容易。反正话说到了,尽职责就行,真要我上金銮殿死谏什么的,咱还没崇高到那个地步。

“都说清楚,谁再提种子的事就说咱家今年试验失败了,种不得。”给颖把话交待清楚,学术上的事别人又不懂,胡乱蒙几句就过去。

“失败了?明年呢?”颖担忧道:“这才落了一年好,明年都指望了种这个呢。”

“懂啥,失败了肯定还得试验,明年咱家接着来。”大无畏精神就是这么体现的,“甘愿冒了损失给大家提供一个稳定优良的品种是我农学堂堂少监最起码的责任和义务。出去就这么说,知道不?”

“哦,”颖点点头,“妾身一直在外面这么说的,还用您教。张家来人递话,织造科上打算派几个后生过去学徒,看来心思都活泛了。”

这就好,不是张家想通了,是外界的舆论忽然对张家有利起来,看来是兰陵起了作用,户部上也将拖欠多年的贴补亲自送了过去,不至于一下缓过气来,可多少能顶个急用。

“还说什么话没有?”

“四舅写了信过来,您过目。”说着从桌下翻出信笺,“还是妾身先看完给你解释吧?”

“还用问,往后就养成这习惯!”这年头没电话,两步路都得写个信传递消息,文化文化程度低点的还得有个翻译伺候,不过比起庄户我已经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了,至少白话能看懂。

四舅一改前次见面时的硬脾气,信里很中肯地告诫我不要再意气用事,从外面有利舆论到户部送钱粮上门,先站在张家的立场感谢危难之时王家对张家的无私援助,作为家族间的恩情,张家会让子孙铭记心间,他日必有回报。再下来就以舅舅的身份开始批斗,说我有劲没处使,张家倒霉这么多年,朝廷里外的关系早就断了,一没利用价值,二不是个潜在的祸根,别人躲都来不及,王家死命朝上贴是个不可饶恕的愚蠢行为。并告诉我,张家要翻身得靠自己努力。踏踏实实做人可以,如果有张家的后生想利用王家的势力朝上爬,坚决不要给予援手,一旦让他知道必会不计后果的清理门户。临了,代表王修的母亲对我进行最严厉的责斥。并以长辈的身份命令我将书信一定要交给夫人看,有监督才能约束我无谓的爱心泛滥行径。

“舅舅很操心咱家呢。”颖一句一句解释完扭头抹了把眼泪,“其实说的对,过去那趟就能看出几个舅舅的脾气,不是轻易受人恩惠的人。”

我点点头,这事做得不亏,不管是良心还是收益,有这种家教出来的后生往后绝对是王家一个强援,怎么都不亏。尤其这四舅,不是一般的豪爽。就喜欢有个这样的长辈经常批评我,这才是亲人。

一共三个,很整齐,张栉、张珲、张馥,三个舅舅各一出一个儿子送了农学织造科上当学生,一早就朝农学上报道,刘仁轨很客气地叫去考教。我一旁仔细打量这三个表亲,说相貌都比我强点,落落大方朝刘仁轨和我行了师礼,问答间应对合体。既有师生间的尊重又不失国公府的气度。

“不愧是张家出来的人。”刘仁轨事后点头赞誉,“家教、门风出类拔萃,就是在京中显贵间也是屈指可数。”说完还有意无意看我一眼。

“呵呵……”我无所谓地撮撮手,“学监这个比较做得有趣,看来在下……”

刘仁轨摆摆手,“少监多心了,呵呵……”

老刘对我看法比较多,反正纨绔子弟典范是跑不了了,吃饭倒菜,时常早退,吊儿郎当,某些地方还带着商人唯利是图的气息。彼此彼此。

几个表亲对我很尊敬,能看出来,师生间的交流外都尽量避免和我进行亲情间的沟通,看来他们出来时候四舅就已经交代清楚了,或者是恐吓过了。也好,能叫老刘看中,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工部来人?”这些天织造科的事比较多,灌园里才划了东南角大场子出来,机器设备都由内府出,正筹备得忙碌,刘仁轨忽然我接见工部官员。“学监见见就行了,在下这里挤不出时间,内府那边还着急催命呢。”

“明日老夫还有公务,农学里除了少监再没能独当一面的人。”

“什么事?”我一面翻着才画下来的织机图纸,一边拿组合印章用王羲之的笔体在几份议案上署名,“不重要就推后几天,等您回来再说。”

“良种上的事情,他们或许听了风声,派上过来问个明白。”刘仁轨弓身捡起我掉落的图纸,“既然提了这事,或者可以沟通,看看工部有什么好办法。”

工部怎么有空问这个事?曹老伯正埋头TMD导弹防御系统不可自拔,为织造科的事找他几次都没见人,现在倒跑来找我了。明一早就来,我跑去给人家说我偷偷摸摸种了不能推广的作物才惹了这么多是非?

这事不好说,早起坐了办公室等工部官员,先给自己把借口找妥当,责任撂过去再谈正事……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看,太好,什么借口都免了,熟人。

“哎呀李兄,”赶紧站起来迎接,满面春光地迎了上去,“正麻缠,没想到是您跑来,这下好,小弟都招了!”

“干什么坏事等我过来才招?”李世依旧那副随和的模样,自各拉了椅子坐了当间,笑道:“没别的事,农学里的种子一口气多打两成粮食,你王家比旁人多收那么些,还不准别人一起种啊?”

“哈哈……”赶紧上了杯热茶,“罪过罪过,试验田,试验的种子,好不好没个底,是想让大家都多打粮食,小弟担任这个少监也抱了这个信念来的,可万一有个差池一年劳作下来颗粒无收,这不是害了别人嘛。”

“这么说来子豪是身先士卒了?”李世被我话逗笑了,“这事我也了解了个大概,种不种农学说了不算,也没有问罪的意思,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下这留种和不留种的区别。这天尚不全,世间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留种的产量低,不留种的却高产,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办法出来。”

“李兄站的立场……您可是工部的人,小弟是农学的少监,这一来一回就有了各自为战的意思,嘿嘿……”我嬉皮笑脸地推脱着,兰陵既然答应想办法,我就不用进去乱搅和了。

“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尽管站了朝廷立场说话,工部和农学嘛,不谈也罢。”李世朝我笑笑,“子豪大才,言无不中,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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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变革伊始

李世话说得光棍,一切于朝廷立场出发,听起来的确有不计个人得失的意思,属于极不厚道的经典官面开场白,这话我的听多了,早习以为常。

“啊……”打个哈哈,冲这个话也得拱拱手,“是极是极,小弟唐突了,要么前思后想都转不过这个弯子呢?立场问题,李兄这一提点,只觉面前豁然开朗,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心里马上就有了定数,受教了,受教了。”

“哦?”李世笑吟吟地点点头,“愿闻其详。”

“哦,对了。”我猛一拍脑门,“这一向没见李兄,小弟忙昏头了,一上来就朝廷、工部的不停,连句家常话都没有来得及寒暄,罪过,罪过。”

“罪过?啊,”李节合掌一笑,“也是,也是。既然来了,就没因公废私的理。这农学头次过来,子豪要尽地主之义,带我四处转转开开眼界,顺便叙叙旧。”

“那是,礼该如此。”站起身来正要推门带路,遇见常贵进来,见我有客人,忙拱手回避。“不必。”叫过常贵,两人间相互引见下,寻问常贵来意。

常贵回报间满面喜色,“回少监,去年几棵白菜籽实以熟,可以采收了。”

“去年?不是给学监铲了吗?”令人费解啊。和李世对望一眼,李世微笑点头,“好,好。前面带路,与我与李大人一同过去。”

路上听了常贵解释才明白其中缘由,去年的几棵大白菜除了被我拿去一棵包饺子外都在专家精心护理下安然度过冬季。那天雨水的浸泡下,土质稀松,老刘铲白菜时候势大力沉。没伤多少根系,而心存侥幸的白菜攻关小组在开春转暖的时细心剥去干叶冒顶,将过冬大白菜重新栽植回去,没想到竟然全部出茎开花,看来这次真是重了大奖。

“三斤二两六钱?”李世兴致勃勃地蹲在田坎上听常贵讲述栽培经过,当听到去年强行采收的白菜中竟然有一棵重达三斤开外,不由惊讶。“照这么估算,一亩地大概多少产量?”

常贵朝我偷望一眼,见我没有异议,才放心答道:“这个……因为项目开展不久,还没得到过精准产量。既然李大人询问,在下只好粗略估计一下。按这样的行距、大小,亩产应该在三千斤左右。”

“不占粮田?”李世对这个新物钟很感兴趣,蹲在花茎旁边细致观察,询问道:“冬季储藏方便与否,就是说普通百姓人家都能储藏?”

“普通农家完全可以储藏。这点在下可以保证。从采收到打春窖藏下只减一成半的分量。而室内储藏大约在二成半左右,除包叶外两层干枯,并不影响可用部分。”常贵说罢从田陇间专设的记录案头上拿过白菜栽培日志,“至于农田,若用这个办法留籽,就是有影响也微乎其微。每户只需开辟半分左右的田亩足矣。”

“等试种成功,条件成熟后,可以考虑在条件许可的地界由农学发放菜籽。”这是个打入话题的好契机,我蹲了一旁将常贵的话接过来。这个年代蔬菜籽实都是民间贩卖,农家小户一般都在自家院落内开辟块自留地来培育菜籽,只要不影响粮食的种植面积,官方并不管制。

“既然是菜籽,就是售卖也无妨。”李世从常贵手里接过几粒菜种,摊在手掌上观察,“工部就是权限再大,也管不到菜种上来。”

话是不错,可站在李世立场上,他说这个话就有点对自己效忠的单位不负责任了。这么好个机会不说朝自己身上揽点好处,起码也揽个名声,毕竟农学从名分上还是挂在工部底下的下属机构,人家非争这个归属农学也不好推辞。李世这样的员工要不得,吃谁家饭砸谁家碗。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取得这么个成果也离不开工部的鼎力相助,就算工部权限所限,既然李兄今日代表工部公干,也理应朝李兄通报一声。”说着朝常贵给个眼神。

“是,是。”常贵会意马上附和道:“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这就对了,不管你多大的官,能不能说上话,今天你既然代表工部来了,我就胡乱打个招呼,说起来也算仁至义尽。往后就是挑了菜篮卖去,别人问了我也有理可寻:人家工部已经知道,农学早就打了招呼,售卖也是得了工部应承,凡事别找农学,朝曹大人理论去。

李世伸手朝我俩指了指,大笑道:“子豪又和我耍心眼,凡事做得滴水不漏,农学有你这么个少监,可谓固若金汤。”

“应人之言忠人之事,既然站出来挑了这个担子……李兄也知道小弟脾性虽说自由散漫惯了,却也是个诚信之人,绝不会半路撂挑子走人。”指指远处茅草亭,“当年太宗皇帝就在此处耕植劳作,那小亭子就是他老人家操劳之余稍做歇息之处,想想一国之君尚能百忙中……民以食为天,这就是皇家承办学院的初衷,农学兴旺与否直接干系到民生大事,”一脸坦然略带骄傲之色,“于情于义,小弟都会勉力操持,绝不会有丝毫怠慢。”

李世感慨道:“太宗皇帝一生英明,文治武功……”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后人难望其项背。”

“话不能这么说,”引领进入茅草亭,找了个避阳的地方请李世坐好,“当今圣上英明不在太宗皇帝之下。当然,作为开国之君……哦,不对,反正也算吧。”脸红,给人家李渊忘了,不好意思朝李世望望,“李兄见笑了,小弟失忆,嘿嘿。不管怎么说,太宗一生东讨西征大小战阵不计其数,在民间声望之高前无古人。您想,战阵之上见英雄,大伙就喜好这一口;又是建国初期,百废俱兴,离乱多年终于能安定下来了,先不管日子好坏,只要太平那就是天大的喜事,所以大伙对太宗是心怀感激。可平心而论,真正过上好日子,称得上盛世还是永徽初年后的事情。高丽、西突厥,连带今年拾掇吐蕃,这才是真正能称得上劲敌,该平的平,该灭的灭,拓展的疆域比太宗年间更胜一筹。民生上,别家不敢妄论,王家亲身经过的,庄户们生活日胜一日。就是没去过农户家,西市上一站什么都看清了。所以小弟觉得当今圣上就是不拉过太宗比较,千古明君也跑不了。”

“哈哈……”李世乐的,眼睛都笑没了。不知道他乐什么,实话实说,好不好人家的确叫大伙把日子过好了。当然贪污腐败的现象也多起来,盛世嘛,没贪污腐败怎么能叫盛世呢?“子豪这话说的假,至少贞观年间从大理寺还找不出贪官污吏来。”

“也不尽然,廉洁奉公也不尽然都是能吏,大量欺世盗名之辈充斥其中,清官和穷官是两码事。可大多数人常常将两点混淆,一身补丁两袖清风的无耻之徒自古有之,这些人才更该拉了西市大卸八块。”想想刘仁轨,虽然这家伙是能吏,可我恨不得给他也卸了去。

李世微微一笑,“远了,今日过来是谈粮食的事,至于贪官清官穷官,朝廷有令官谏官,不需咱们劳心费神。”

“对,想起个人,一气就过了,嘿嘿。”朝李世看了眼,良种的事比较棘手,工部派他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推广也容易,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只要解决了资金的问题……”

“呵呵,那还是不容易。”李世见我把球又踢回来,笑道:“说来说去就是这笔钱该谁出。工部绝对不会出,户部在得不到三省的允许,更不会出这笔钱。按子豪的意思,该由农户出?”

“啊?您怎么知道?”没说过这话啊,至少在李世面前没说过,估计是兰陵多嘴多舌,“没,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小弟可不会说。”

“其实算个好办法,”李世没理会我申诉,严肃道:“可有违常理,毕竟这其中环节甚多,若只通过农学也则罢了,可毕竟是工部的范畴。难不成让工部从农学购买种子然后再各道各县层层转卖下去?”

怪不得朝廷一直不推广不能留种的作物,李世这么一解释就通了,其中环节过于繁琐,到达百姓手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就麻烦了,其中管制上若出点差池,误了播种有可能,而且各地售价上也得统一规定,就必须成立专门的监管部门,这就多出一个机构来……天啊,又得草案,又得三省立案,一这来当今圣上都惊动了。李兄,这事就算了,咱讨论点别的吧。”

“繁琐,”李世无奈摇头,“休止是繁琐,就是递上去草案,三省也必然不会通放,光朝廷买卖粮种就于理不合。不过……”李世端起面前茶碗,左右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可以由李姓牵头,以特供的名义从农学上购买部分良种在宗族内部传试,就和农学大白菜一起列为特供,这样别人也挑不出来话题。”

“没办法给人家皇亲搭话啊,咱小门小户的……”这是个办法,先从皇族形成这个风气,逐渐蔓延到京城内外的豪门大户,等大家认识到这个好处后,再说推广的事就汤滚肉烂了。而且农学既然顶个皇家学院的帽子,给皇家提供新品种也不为过。

“不难,谁家不想多打粮食,如今农学这高产良种名声在外,想必不少皇亲也同子豪索要过吧?”李世伸手指了指,笑道:“农学这边子豪勉力配合,包括这大白菜,凡是有了可能推广的良种都可以从宗族间试行。”

不错,李世这家伙聪明,不生搬硬套,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从大白菜就能得到这个启发,智商应该和我差不多高。“大白菜不敢保证,毕竟还在试验阶段,粮种没问题。还有,李兄到底是哪头的?怎么说了半天没听出来是和工部商议呢?”

“就这么办。挂了白菜名号先来,工部嘛,这就是工部的意思。”

看来曹老伯开始一心向善了,不错,老头巴结我?还是兰陵逼鼓动了他皇兄给工部撂了话?事不宜迟,赶紧筹备一下,幸亏我私心作祟,今年育良种比往年多,看来能应付明年春播。

既然人家工部的意思,那就得摆在台面上和老刘商契,当成个项目来办。规划好了先问内府要预算。打了农学的名号筹办育种基地等等。老刘破例没发表那番令人心类的独到见解,前后事宜只要不太过分,都爽快地签字署名。

“去年那谁家要卖咱家地的可能性还有没有?”一回家就给坐了粮堆上傻笑的颖拉来问话,“给人家说说去,就说咱钱凑齐了。”

“还有脸说啊,”颖直接给个白眼过来,“事情过去了,好端端的地谁还卖了咱家?再去要可就得罪人了。”

按理农学兴办育种基地的事不该我管,可借了这个东风给家里置办点良田也不为过。有地就有劳力,就有可以兴建作坊的庄子,顺便还能满足下颖的胃口。“问问,没事,咱岐山那边的庄子要能卖农学就好了。”

“可不能卖,是赐给咱家的。再说如今钱老大那边打理得也过得去。养活个造酒作坊没问题。”颖喜滋滋地掐算着,“京里的老地,丰河一处,岐山一处,陇右那边还好几十里地……”

“美死你,还好几十里,小心让狼叼走了。”

“那也是咱家的狼!”颖喜眉笑眼地规划野生动物归属,“凡地头上的东西都是咱家的,前两天报信的过来,说高丽那连接劳力已经起运了。他们走关外,会不会有闪失?”

“不会吧?”我对那边地理不很熟悉,不知道该怎么走。“反正到了地头上才算帐,闪失也不算咱家的。”这年头大家都讲诚信,不管什么货物,只要送货都是货到才付款,彼此打交道都放心。”

放心是放心,但一系列的麻烦也才开始,陇右那边如同无底洞,几千贯砸进去如同丢了水里,杳无音讯。亏得兰陵赞助的这五千贯,要没这笔钱,王家就奄奄一息了。

“一万!”兰陵咬牙切齿地提醒,“没见过你这号的,按这个速度递减下去,往后我能收回来十贯就是万幸。”

“真的?不用往后,我现在就还!这太好了,没想到只要十贯,你早说啊!”

“呸!”

“才给你教的五讲四美这么快就忘了?”就算是封建社会,债主也不该这么个欺压债务人。“算,和你这种人没什么说道。跑来找我干啥?”

“没事不能找你?搞个基地要那么多钱去,不当自家的钱用。等海运回来,直接从你家的红股里扣!”兰陵撇撇嘴,“攥我手里的东西多了,就好好赖账。”

“不是吧,我都忘了。只当扔水里,没指望他们能回来。”算算从远航到现在才大半年工夫,按兰陵的预测,回来还早,不抱太大希望。

“棉花怎么办?这小事本不该我来说,可想想也没人应付得了你这厚脸皮,趁采摘之前先说清楚。”

“和去年一样吧,近处是我我,远处是你的,多好?”死皮赖脸的扯长躺下,“你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和我这落魄小民为难。”

“也行。”兰陵冷笑几声,“今年棉花又比去年多些,内府打算再开一家作坊,咱不是有协议嘛,专程过来找你商议。”

“别胡来啊,你打算要我命直接乱刀砍死,别拿钱砸。咱俩起的作坊可都不小,等高丽那边劳力过来就差不多能消化那么多棉花,你再盖一家不嫌浪费?”

“不浪费,慢慢盖,给明年做准备。这棉花越来越多,一家作坊明显不够,现说就内府盖,过来给你打个招呼而已。”兰陵慢条斯理道:“往后呢,咱分派原料按照各家生产能力计算,一人一半可不公平。”

“大姐,你欺负人呢。你有钱盖,我朝哪弄那么多本钱回来?去年不是说好前几年都对半分嘛,怎么就变卦?”

“不一样啊,去年和你滚了草地上心情好,一不留神的话的你也当真?”兰陵娇笑着坐我身边,“可临了你趁我心情上就分了最近几处的棉花,让我吃个哑巴亏。要不今年咱两家调换调换?”

“要不是这,所有棉花算个总帐,咱两家分摊?这公平,大家成本相同,不偏不相。”换了远处就倒霉了,运费高不说,还耽搁生产周期。竞争这么激烈,落了后手再不好扳回来。

“这才是人话,就这么办。”兰陵满意地点点头,“其实我最近心情也好呢,呵呵……”

“本来我心情也不错,可现在不好了……”

“那等手上清闲了,妾身陪您出去转转,”兰陵挨过来,腻声道:“稍微朝远里走走。”

“多远?”

“千十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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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终身大事

优越感这个东西比较复杂,按我的理解,应该和相对论相去不远?就好比认识俩字的在文盲面前就成了学究,独眼龙嘲笑盲人,瘸子大破肢截瘫者一个道理。而王家庄子的庄户们明显有了这个趋势,相对的优越感让大伙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至少和后村比是这个样子,就让后村的庄户和地主很恼火。

后村的地主老财人品不错,姓赵,老四口(仨婆娘)和王家睦邻友好几十年,说不上富贵人家却一家都知书达理中规中矩。颖扩建学堂的时候赵夫人就找上门来,提议学堂由两家共同出资,条件就一个,后村的娃娃享受与王家庄子相同的入学条件。

“那就答应吧,老邻居的,咱家的石灰窑还在人家后村上呢,要求又不过分。”老赵家靠了七百多亩良田过日子,既不经商,朝廷里也没多大背景,俩儿子才过了考,在地方上当小吏,充其量算个殷实人家。

“也不单为这个,就是找了拉话呢。”颖觉得别人求上来很有面子的事,尤其近两年上王家在地方上陡然崛起,前后找她办事的人不少,场面上也支得开。“话里话外提她家虽然地少,可庄子大,没几家农户,幸亏有个石灰窑才显得热闹点。”

“哦,那不错,人家想你让陈家过去投资呢。外面人不知道,以为王家庄子这几年好转是陈家过来建作坊的功劳,想给自家和庄户谋点福利。”王家老庄子是塞不下作坊了,新庄子起了个硕大的织造作坊,虽然空地还有,可有了以前的教训再不敢多建,免得织造兴旺起来没地方扩建。“好事,看二女老四俩还有啥打算,不是想把香水和花露水分拆开吗。这下有地方了。”

“这么一来先生不够用。”颖听说学堂,没搭香水的话,看来心里有打算。

“我意思,你既然弄大了就好好请俩先生,钱咱家出了。娃娃们交了粮食是来上学的,从学堂外过了几次,里面都闹哄哄逛西市的感觉。”没有想像中学堂的样子,连武术学校都不如,培养响马很合适。“你照了人家什么郡主家的学堂的规矩试试,咱家胡来可不行。”

“那可花钱,人家给族里子弟的学堂,咱是给农户办的。”颖不情愿地咧咧嘴,“说起来就是装个样子,也没指望过乡贡的。”

“看,糊弄人吧,出发点就不对。才乡贡,你弄好点说不定出进士呢,”想想也不可能,这年头科举科目繁杂,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秀才等等,光合格的教师都不够。指望几个省试不过关的考生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出来。挠头道:“算了,尽量弄好点,别糊弄人就行了。”

颖听我这话笑了,“就按您说的办,不过进士就算了。听他们说,明年开制科,若有考明算的贡生进京头一件事情就是拜竭您,能得您力荐,甲第乙第跑不了。”

“少胡说,少在外面招摇。这说话就到学生过来的时间,就和那年谢宝一样再被你打个半死,我还不给拉大理寺去?”头疼,这年头考试风气不好,学生一来不说温习功课,先满京城攀附业内知名人士,指望混个好风评。这样间接制造不少学霸学匪。

“少提那事,怪丢人的。”颖被我逗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推了把,“谢宝呢?怎么长时间不见您提?”

“算算该回京了,有杜、泰两家照应,稍微磨砺几年或许有个指望。”谢宝一直想去边疆去杀吐蕃人,可能要失望了。现在吐蕃人值钱,杀多了不说别人,颖可能再次派遣二娘子打断他另外一条胳膊。杜风已经开始着手战后的善后事宜,按那边细作传回的情报分析,吐蕃明年有可能大面积闹饥荒,国内抵触情绪暴涨,政局纷乱,更别说维持大军同唐军对峙了。此消彼涨,就算这时候唐军撤下来,吐谷浑的军队就够吐蕃人喝一壶,抗战两年,终于能出口恶气,当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火器送上去太晚,战事接近尾声,拿远程打击配合吐谷士兵作战有点浪费,也不指望火器能左右战局,主要是考核新型武器的实战能力,要经过军方的认可才能大规模装备,而曹老伯就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从传回来的军报看,虽然在山地作战制约了火器的发挥,但效果还是令人满意,在唐军牵制下,得到远程打击配合的吐谷浑解放组织战果辉煌,已经逐渐收复三岔口的控制权,离打通剑南的补给线仅一步之遥。勒在吐蕃人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一旦三岔口失守,吐蕃人就葬送了唯一的战略优势,再没有同联军对峙下去的理由。

程老爷子近期送来的军报已经有邀功的意思,而苏定芳已经连续报回两份有功人员的名单,郑弘的名字排在功劳簿首位。令人费解的是,两位老爷子在军报上也频频提到我的名字,作为最早的战术研讨人员之一,其中提出不少影响战局的策划谋略,加上又是一战成名悍将郑弘的荐举人,王修其人有着不可推卸的功劳。

“看来是推卸不了了。”无奈地耸耸肩膀,“不好办啊。”

“朝谁家推?本就是咱家的功劳!”颖当仁不让,反正我的功绩就是她的功绩,我没地方显摆,满大街招摇会遭来唾骂。颖不同,她那圈子里全势利眼,连多打几斤粮食都好意思拿出来掰掰,更何况是军功。得意道:“要说小辈里能抬头说话的,除了妾身就属秦家夫人了。”

“别恶心,成天仰个头就不怕尾巴骨折了,连打石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个在西安钓鱼界广为流传的典故。以前有个渔友大价钱买了幅瑞典遮光镜,号称半年奖金都砸里面了,为了显示其眼镜的价值所在,钓鱼时不看鱼漂看太阳晃花了眼睛失去平衡,一屁股坐了地下正好搁在卵石上摔断了尾巴骨。再见面寒暄的时候,有个坏家伙问:“咋不打石膏呢?”经典提问从此传为佳话。

颖当然不知道这个典故,但也听出不是恭维她的话,使劲推搡我几下,给正在炕上瞎咕咚的二女揪过来用刑。

“不许虐待孕妇!”提了脚给二女抢救过来,伸手朝她衣衫里掏了包首饰的布包出来,“藏啥?假装大肚子就指望公交车上有人给你让座了!”

颖一把抢过去摊在炕上检阅,翻来翻去品评,“这丫头现在有钱了,我都舍不得买的,尽让她买走了。”捻起个镶指甲盖大珍珠的簪子插自个头上,端了铜镜左看右看,临了满意地点点头,“我戴几天。”

二女张了张嘴,无奈地点点头。

“娃的东西少抢。”给包裹收拾好扔给二女,“赶紧收起来,一会就没了。”

二女连滚带爬躲炕角上朝自己箱子里藏,颖笑着摘了发簪飚过去,“也收了,小气样子。”回头对我道:“这丫头藏私房钱不少,那一包首饰拿出去没百十贯下不来。”

“你意思往后让我朝二女要花销?”看二女给箱子锁严实才拖过来朝身上摸索,“贼着呢,身上就一把散钱。”

“朝外面放了多少帐?”颖笑着给二女下巴捏了捏,“上次被你混过去,今天交代!”

二女嬉笑着竖俩指头晃了晃。

“二百贯?”颖照头拍一巴掌。“你说二百我就当四百算,老四没良心的放一千多贯出去,家里着急用钱却假装看不到。”

“咱家用钱和老四有啥关系?你就管得宽。”翻身下来朝房檐下搬了把躺椅,“都出来夏凉,外面星星多好,照得地都是亮的。”

“灯笼照的。和星星没关系。”颖搬了板凳坐了跟前,“云家池塘里蛤蟆声音吵得心里乱,觉都睡不好。”

“尽胡说,那是咱家池子里的声音。云家池塘离了多远,你真成顺风耳了。”去年不显气,今年家里花园的各种两西动物满了。青蛙吵点能原谅,癞蛤蟆却给人恶心透了,没天敌,使劲地繁衍。昨天和二女打算在花园里那啥一会,刚坐下,一头大半斤癞蛤蟆旁若无人地从二女脚面上爬过去,才穿两天的新鞋就被二女扔上了房。

“不管谁家的,咱花园里算是进不去了,虫虫河马的满处蹦。管家说那东西招蛇和夜猫子,要不清理些,家里就五毒聚会了。”颖抽个脸,苦菜花一个样子,“要不是家里钱紧,就给园子翻修了去。”

“嘿嘿,美很。”颖一说花园的表情我就想笑,有意思很。这就是当年颖鉴赏能力的真实写照,“千万别翻修,得给留着当参考,往后子孙不听话,直接罚去花园过夜。对,从今开始就立这家法!”

“那就二女先去!”颖使劲拧过来,“都尉迟家害人,早说要翻修,可一花钱就只好朝后推,”扭脸朝二女道:“给你放的帐都收回来,拿咱家修园子!”

二女溜到我身边,狐假虎威地摇摇头。

“还会仗势了,”颖搁着我给二女揪过去,照屁股两下,“着说话就忘了,达莱到出嫁年龄了,有上门问的呢,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谁家?”颖不说这话我根本就没这个觉悟,心里把十六七模样的女孩怎么都和婚嫁扯不到一起。

“管家问的,好像是附近庄子的托他说亲,”颖想了半会没想起来谁家,“光记得说家景不错,看能不能攀个亲。”

“谁攀谁?”

“当然是他攀咱家。达莱说出去也是管家的亲戚,如今王家钱叔的名声在外面能当钱使。”颖说着笑了起来,“二娘子盖新房时候的事。跑出去拉家具,身上钱不够,光说是王家钱叔叫他拉的,人家二话不说就给他装车了。临了卖家具跑来找管家要帐,闹得老钱发一天火。”

“得问问来,”既然老钱能开这个口,看来男方条件也说得过去。老管家面子还得给的。“要不你去?”

颖门外叫个丫鬟传达莱过来,“要嫁了怪可惜的,才给作坊打理顺当。”

“作坊是作坊,既然给了她身份,这婚姻大事就别给耽误了。咱家还没霸道到认钱不认人的地步。”见达莱过来,让丫鬟给对面搬了板凳,指了指,“坐下,夫人有话问你。”

达莱小心道声谢,怯生生朝颖看了眼,粘了凳子沿坐下了。

“十七了吧?”颖和气地递了个桃子过去,“算算来家里快三年了?”

“就快了。”达莱捏个桃子没敢吃,抓手里偷眼看我俩。

“有人托管家朝咱家说门亲事,男方家里也算殷实。”颖见达莱紧张,笑着招招手拉到跟前,顺着腕子把自己的镯子过到达莱手腕上,“别怕,没打算给你朝外推。就看你意思,行了咱就找人过去细细查查对方底细,不行也就一句话就推掉了。”

达莱低头不语,看不见表情不知道她想什么。

“说起来你在家是个大丫鬟。如今又顶了一个作坊,左膀右臂的,我这边也不情愿就这么放了。可年岁大了终归要嫁人。王家使唤过的人手出去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你也几十贯的身家,一家之主是坐定了。”颖低头看了看达莱,笑道:“要不你先想好,拿定主意再来给我说,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达莱点点头,行礼走了。

麻烦事,一旦给嫁出去家里作坊肯定得换人管理,这手上没几个好用的人手。尤其是织造行业,一厂房都女人,派个男的过去不好管,可二女和颖手上都顾不过来,从别处物色一个我又不放心。

农学里一天都琢磨这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端了碗酸梅汤坐在茅草亭子下看着欣欣向荣的试验田,农学刚成立时觉得这园子太大,荒得凄凉,如今又觉得小了,还得另外圈地,农学能有今天看来都是我的功劳,和远处那姓刘的老家伙无关。

农学里才把承包皇家宗室特供高产麦种的风声放出去,好多人都打了姓李的旗号跑来订购,既然是特供,价钱定高点无所谓,农学几位专家建议按一般菜籽两倍的价钱合适,这么算下来,多少有点收益。

“头两年就这个样子,要是真的放开卖,那收益就可怕了。”估算下,除去田亩、专家、劳力等摊的成本,若不购置田产的话几乎是个平手。“先就这个样子,也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嗯,”兰陵点点头,“若全国都能推行下去,光是多这两成产量就很惊人了。”

“全国也不尽然,麦子的面积到底少。稻子、糜子、高梁、油麦这些都需要改良,要适应不同的气候和地理条件,仅仅一处农学太少。”

“不能着急,踏踏实实来。”兰陵捏了捏指节,“回去同刘仁轨说说,我打算就这几天亲自到农学上露个脸。”

“干事啥?都下苦人,你跑来捣谁家的乱?”

“我去买麦种,给农学提提气,把这个事坐实了,免得有人乱嚼舌头。”兰陵按住脚面拉了拉筋,“你别乱想,农学是内府掏钱资助的,我不去谁去?”

“那你带点奖品来,”也是个办法,长公主亲临视察,并为农学一干专家发放皇家的慰问品,传出去的确很有面子。“顺便表彰个先进工作者啥的,也能激励下农学里力争上游的风气。”

“就是这么打算的,你和刘仁轨拟定个名单上来,就当众表彰几个,提个名号什么的。”说到这里笑了,“不许你报自己,你和刘仁轨都是有官职的人,要表彰都是从朝廷走,少打内府主意。”

“当我稀罕!”给兰陵看出来了。想当年我年年评先进,这一回古代竟然就没份了,令人失望。“提什么名号?尽量不要和朝廷的官职挂钩,哪怕做点奖状勋章的,有名声没官职的那种。”

“嗯,我和皇兄商量过这事,就凭空加些称号,虚衔,由皇家统一颁发奖励。你说的奖状勋章怎么个说法?”

“贵重金属,别吝啬。”这我在行,提手就画,两边麦穗,中间镰刀等几个农具,加几颗星星,左看右看,抬笑从左到右写了“伍分”二字,圆满了。“这是勋章的图案。奖状就容易多了,你找皇上写几句勉励的话刻成阳板,拿上好纸张多印几张,发奖时候临时加上当事人名字和年月日就成。”

“画的什么?”兰陵拿起看半会,疑惑道:“两条蛇?炒勺、筷子?几块切坏的锅盔?还写俩字?是字吧?”

太可气了,长安画派创始人的作品竟然没说对一样,大怒:“我决定一个月不和你说话,你今后少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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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诚为本

今天比较忙,非常忙。刘仁轨拿了上面传檄有点摸不着头脑,除过学监、少监两位外,在农学所有工作人员里评选五名工作努力成绩优异的人出来,来日由兰陵公主亲手颁发奖状勋章。

想起勋章就一肚子火,除过莫名其妙的“伍分”字样,最终还是采纳了我的创意,但解说期间遭受兰陵多次嘲笑,一怒之下萌生恨意,差点就给更改成青天白日勋章图案,可火一大脑子不好用,忘记青天白日勋章的样子了……

评先进嘛,刘仁轨就是再能干也没我经验丰富。这东西起的就是勉励作用,要让大家觉得离自己不太远,只要努力工作人人都有获奖可能。所以里面不能掺杂领导的主观意识,我和老刘不便参与,将先进指标按大致划分到各部门里,由部门成员用有记名投票内部选举。单人双票制,最多投自己一票,完毕后公开唱票,为公平起见,唱票工作由我亲自主持,老刘监督。参与者不得看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内斗。

“是个好办法。”刘仁轨点头应允,“若是将农学里所有人集结起来选试会更公允一些,为何要划分开来呢?”

“集结起来固然公允,可奖项就不能平均的划分下去,有的部门就多,有些不显眼却必不可少的部门可能一个也得不到,这就给许多人一种脱离集体的感觉,失去归属感。就拿这次来说,公主除过检查工作外为标榜农学里的贡献,会大张旗鼓地购买一些优良物种。这样以来,奖章就有可能被几个攻关小组成员瓜分,无形中掩盖了其他部门的功劳,打击许多人的工作积极性。”将农学里所有部门按人数平均规划成五份,列了个单子递给刘仁轨,“在下觉得这么规划比较合适,每个部门都有一个名额。让他们自己选更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刘仁轨拿起单子仔细阅览一遍,摇头提出异义,“织造科还未成型,也要分一杯羹去未免难以服众。”

心里暗骂这不地道老家伙,光从这话里就能听出缘由。刘仁轨当时答应我就是试图让工部横插一脚破坏内府和王家对棉织业的垄断,根本就没把制造科正式看待为农学一部,从内心里还是偏向自己一手带起的队伍,明显属于利用色彩浓厚的行业歧视。

“作为农学里的正式部门,既然学监同意在下的投票选举。即便成立不久,也没有理由将织造科排除在外。”兰陵和我都计划过了,织造科至少分一个奖项,这样安排对内府和王家都有好处,由不得老刘从中作梗。

刘仁轨心里有鬼,被我字正词严辩驳后没有继续纠缠,应允道:“既然少监早有定论,就按这个意思安排下去提早举行,也好尽快将名单报上去,让公主殿下早有准备。”

感觉有点不真实,以我的经验,越是心里有鬼的时候就越会强词夺理的狡辩下去,至少我经常这样干,属于典型的心虚嘴硬人士。刘轨今天的表现有失水准,要知道我和兰陵计划时就料到老刘会有异义,并合作组织了一套看似完美的对策,当我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地准备依理据争时老刘竟然临阵退缩。千钧之力击出却无人招架,太可恨了,一点也不懂得配合别人的心情,全身不爽,站旁边翻了老刘几眼,无奈地下去布置。

令人振奋的消息,圣上亲笔嘉奖。长公主亲临颂发,别说农学,就放在崇文馆都是难得的宠幸,若有幸将奖状奖章拿回家,祖宗八代都能沾光,子孙十代都昂首挺胸横行于长安街头,今天得奖明天归天都值了。

大伙都有点失常,中午饭堂鸦雀无声,连打饭的几个大厨精神都有些恍惚,一勺勺的猛朝我饭盆里挖盐,大盐罐子已经下了一半,前面不知道已经打谁碗里去了。

“明叔,盐够了。”幸亏是大块粗盐,赶紧从饭里挑出来还能用,“明叔!”

“是!”大厨才反应过来,发现盐罐子快空了,来不及朝我道歉,窜到饭堂寻找受害者。迟了,早先打的几人已经吃了大半,竟然没一个喊咸的,其中包括常贵,他每次都前几位赶到饭堂,常常在别人没吃的时候就开始洗饭盆了。

“都拉出去掏舌根吐!”这么大块都不知道怎么能吃下去,招呼几个大厨给几个一脸茫然的家伙拉渗坑边,“赶紧都吐,小心一会变蝙蝠。”

我一提醒有几个才反应过来,匝嘴感觉味觉失常,在盐中毒迹象,拉开架势哇哇呕吐,大厨一边满到处捶背,一边朝我谢罪:“少监大人,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次。”

“赶紧拿水涮去,”指挥大厨端了盆水给几人猛灌,灌完再吐。几个受害者吞吞吐吐数遍都没事人一样我才放心,指责道:“人没事,盐钱你给垫了!”

“是,是!”大厨忙适应,小声询问,“这事不会影响前程吧?”

“前程?”头次听有厨子问这么博大精深的话,脑子有点糊涂,厨子的前程还是厨子吧。

明叔庄重道:“小的祖上两代厨子,禁酒令后东家经营惨淡,帮工也朝不保夕,才有人给引见来农学帮厨的差使。农学里自然没有大酒楼酬报丰厚,禁酒令刚撤,以前的东家又找了门上,但小的已经拒绝了!”

“为啥?农学和人家饭庄比不了,一月该给几个还是几个,有好奔头不阻挠你去,哪天要走提前招呼一声好让学院有个准备。”没功夫和厨子啰嗦,给几个吃盐爱好者一人一脚。罚每人喝完五碗山楂水。

“您千万别赶我走!”大厨听我这话有点哭的意思,“往后不提钱,您叫白干都成!”

“胡说,我又不是响马。”扯过一旁偷笑的常贵,一揪一搡,“喝山楂水去!谁因为这个闹病,全部取消评奖资格!”

“您想啊,”大厨依旧在跟前絮叨。“过几天长公主亲临农学,是不是得叨扰一顿饭?”

“胡说,谁叨扰谁?凭这话都得拉去砍了。”一个受害者端了碗酸梅汤站大厨跟前报复道:“明叔这手艺好,若不是少监治救及时,今就先出几条人命。长公主的饭盒,嘿嘿,明叔自己掂量。”

“去!”见大厨满脸颓丧,于心不忍,朝旁边说风凉话的撵走。安抚道:“这个得人家皇家来人安排,能不能由你掌勺我没办法决定,若真由农学操办,那还照旧。”

“谢少监!”大厨被雷劈一般的哆嗦,“老天开眼,往后就是给长公主掌过勺的人了。”忽然直起腰来指天明誓,“您放心,往后在下就是农学里的人,就有钱山搬过来都买不走!”

嗯,厨子也自称在下了,看来兰陵面子不小。环顾下四周。正看见前面房檐下刘仁轨背影,看来老刘对手下还是操心,平时不显露罢了。厌恶是厌恶,和他属于人生观不同的两种人,自从去年白菜事件后没了以前的憎恨,现在纯粹是讨厌。

讨厌是讨厌,不过老刘刚正不了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有他监督计票工作,就算选皇帝大伙都信得过。农学的四个名额早早就选出来,主持大白菜攻关项目的常贵是其中之一,看来除人品外,大家对他的工作成就还是肯定的。织造科稍微出了点麻烦,内府派和工部派之间争夺很激烈。内府人少但心齐,没给自己留票的,之前估计有过磋商内定了人选,齐齐投给一人;而工部官阶最高的得票较多,却不是全票,巧得很,两人打成平手。

不太好办啊,内府这边人数上占劣势,要重要投票肯定是工部派赢,属于计划外纰漏,事先没想到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按理应该重新投票,可因为这事引起双方不合也不符合农学精神,刘仁轨第一个就不答应。

“一起报上去由上面定夺。”对这个事不能偏也不能推,不能让任何一方觉得委屈。老刘没和我商议,直接就拿了主意。

“顶!”我一旁附议,俩人不谋而合,不容易,百万大奖的几率不过如此。我奇怪的发音引起了大伙的兴趣,有效地缓解现场紧张气氛。“索马里方言,一个西域小国,正打算和我朝建交。最近我正在学习他们的语言,不禁就来了这么一句。就是‘同意’的意思。这个事……学监的意思,大家认为怎么样?”

“顶!”异口同声。

不错,下次审批草案可以公然用“顶”代替“同意”了。得意间,看见老刘黑个脸朝我怒目而视……看来还不行。

兰陵头痛去吧,完成件大事,心里松泛不少。心情好,大义凛然地要了了几十粒白菜籽回家做试验,一回家,过廊上就被达莱堵住。

“怎么有这习惯?”一见达莱好心情就消失了。家里作坊没可靠人打理是个事。“想好了?想好朝夫人说去。”

“您……”达莱朝后面退了一小步,刚好给拐弯给堵了,“婢子有话说。”

“过去说,”指指过廊尽头的阴台,“往后找我直接到后宅,尽堵人不好。”

“是。”达莱低头答应一声,尾随我过去。

有藤椅,指了指让达莱坐下,顺手拉过一个坐了对面,“什么事?为难话先给我说说,看能不给你出个主意不。”

“婢子不敢违背夫人的好意,钱管家牵的红线必是好的。”达莱眼神闪烁,词不达意道:“夫人说的是,既然已经成为唐人,就该遵守律法,年龄到了能嫁个好人家是婢子的福分。”

“哦,”我点点头,“那是应允了。想通了也好,一辈子就图个安定,许了好人家主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按王家的规矩,嫁妆上你不用操心,肯定办得风光,过门没人敢小瞧你。”虽说是个外邦人,可这么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也有点感情,临了能给嫁得风风光光,也算王家仁至义尽了。“你是个软性子,嫁出去适当地改改,人家也问清楚了,田产不不,过去帮了操持家业,性子太软也不好。这几天多学学夫人的样子,往后能给你立个模范。”喊过对面个丫鬟上两杯茶,继续道:“对家里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这时候不开口,嫁出去就晚了。”

“谢侯爷恩典。”达莱起身行谢礼,却没坐下,扶了栏杆朝远处望了了阵,“在这里待了近三年,当初没您将响南救进来,只怕活不了这么多时日。”

“响南?哦,”我不由笑了。当初嫌她不说话,随便给起了个达莱,这说到出嫁,人闺女用回自己的闺名也不为过。“原来叫这个名字,这达莱都喊顺嘴了,嘿嘿……”

“婢子斗胆问侯爷个事,”达莱转过身来,朝我又是一礼。

“问,尽管问。”接过丫鬟递过了茶碗拘了拘沫子,“趁还在家,该问的,该要的,该办的,都打折干净,轻轻快快出门。”

“婢子这一嫁出去就不算王家人了吧?”达莱小心地碰碰丫鬟放在跟前的茶碗,鼓足勇气端起来喝了口水,偷偷瞄我两眼。

“那是,嫁出的女子泼出的水,过了门再说是王家人就遭人笑话了。”说完笑了,摇头道:“其实你赎回卖身契当天就不算王家人,日子一久都把这事忘了。”

“谢侯爷。”达莱欠了欠身子,硬撑着将茶碗端手里没放下,看来出嫁的事让达莱找回几分自信。这次拿了决心,挣红脸努力半天才问道:“婢子就是想知道,您打算嫁达莱呢,还是嫁响南?”

“啊?”这话问得比较奇特,一人俩名字而已,嫁谁都一样啊。挠了挠头,疑惑道:“没太听明白,嫁谁都一样吧?反正是一个人。”

“不一样。”达莱今天放得比较开,摇头都摇得比往常坚定许多,“婢子虽生养于番邦,却也懂些道理。您说求亲是好人家定然不假,可不知道这好人家迎娶的是王家织造作坊的女管事呢,还是迎娶曾经高丽南部耨萨高男德之女?”

这一下给我问住了,眯了眼睛达达莱脸上扫了扫,丫头人长得文文弱弱,平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刁钻起来,专门堵了我出难题呢。一时哑口有点恼火,“你耍我是吧?同样的话找夫人说,看不大嘴巴抽你。”

“您错怪奴婢了,”达莱估计料到是这么个反应,镇静得反常,竟敢说我错怪她。大方地放下茶碗起身朝我赔礼,“出嫁前还是问清的好。侯爷若将婢子按王家丫鬟嫁出去,那达莱今生今世在夫家不提以前的身世,只当是王家养大的。”

“肯定是王家养大的!”恨恨朝达莱瞪一眼,忽然发现达莱眼里噙着泪花,心尖“咯噔”一下,“不对,等等,我重想。”

女孩子嫁人是一生头等大事,两口子诚心诚意踏踏实实过日子本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可让达莱顶一肚子谎话嫁出去,不说对不对得起男方,从良心上说,连达莱都觉得委屈。怪不得刚刚达莱问得那么刁钻,自己领导、侯爷理所当然惯了,极少再站了下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有难度,别说这年头,就放了二十一世纪都讲究夫妻彼此信任。这人还没嫁就学了撒谎,古人又都讲诚信,要因为这个让达莱存内疚欺瞒夫家……何况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上知道达莱身世的不少,按这个身份嫁出去的确是给人家小两口朝火炕里推。

“不能欺瞒,”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既然行不通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该是个什么身世照实说,过日子图的长远,撒谎不好。”

“谢侯爷。”达莱扭脸抹了把眼泪,起身要拜,我赶紧起身架住,“您是好人,和上次赎身一样,这些话婢子只敢对您说。请您转达钱管家一声,达莱一生都感激他老人家的美意,一定不要因为达莱以前的身世欺瞒夫家,给人家说清楚,再看人家愿不愿意。”

是得说清楚,可说清楚的话……“万一人家不愿意和异族通婚呢?”话说到头里,这年代的唐人,尤其是关中人,包括二十一世纪的老关中人连外省,有过分的哪怕一个省连外县的都不嫁娶,非得当地人之间通婚。我要是不胡乱穿越,估计老妈就要物色个关中姑娘强娶进门了。叹了口气,既然不能骗婚,抱歉道:“要有心理准备啊。”

达莱点点头,仿佛卸了副重担,表情轻快许多,起身盈盈一礼,“若对方为难,千万不要强求,免得婢子出门后难以做人。一切全由侯爷做主。”

苦笑着目送达莱离去,这是个事。算了,叫老钱为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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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巧合?

巧合就是利用生活中的偶然事件来合情合理安排事件的一种技巧。关键是一个“巧”字,“合”是基本要求,要“合”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人意料之外。“合”得新颖别致,方见其“巧”。

织造科先进评选两派得票相当,这是巧,刘仁轨和我都不愿意在这个兴头上加剧两派间的矛盾,本着公平竞争的原则,将打成平手的两人均呈报上去让上面仲裁先进的归属。

虽说是意料之外,却也事出有因,双方在抱了共同目的的同时却怀着不同的信念,无论何地何处都想力压对方一头,我没有让王家趟织造科这混水的决定的确英明神武。庆幸之余作为学院领导,鼓励同事间公平竞争是一方面,但不能导致这门新兴学科中途夭折,不论工部、内府还是农学都不愿意看到类似事情发生。

“我有办法,”兰陵笑着摆摆手,没有理会我的忧虑,取过了五个精致的檀香盒子逐一在在我面前打开,“先来看看勋章铸造得如何。”

不错,狗牌大小,黄灿灿的直晃眼睛,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随手捻起一个掂掂份量,压手,从手感上辩别不出材质,于是很内行的咬了下去。“哎呀,咋打人!”

“镏金的,里面包的银子,招不住你一嘴狗牙!”兰陵力挽狂澜,虎口下夺回勋章。“叫你看纹路,怎么和饥民一样?”

“懂啥?”太小气,弄半天是包金的,这么小也不值多少钱。拿起个端详,不愧是皇家定制的东西,手工精湛不说,将我创意的中心思想体现得淋漓尽致,背面刚是受奖人名字以及授将年号日期一大一小两行字。最经典的还是后面的三齿扣卡。扳合间就能咬挂胸前,下面还悬挂一指长象征丰收的金黄绶带。好,先一口气都挂自个身上再说。端了铜镜来耀武扬威地摆俩雄姿,敢上镜,起码也是战区司令员的架势,满意道:“不错。就是材质上稍有欠缺,纯金就更完美了。”

“表彰而已,能得一块就是天大的荣幸了,弄成纯金反倒不好。再说农学里用纯金铸造,往后军功上该用什么东西?”兰陵三两下给勋章从我身上摘下来,拿过丝绢擦拭干净逐一装好。“你也别眼热,这次军功论评下来,少不得有你个金的。”

“这次军功……也用这糊弄?”心下算了算帐,若按兰陵的说法就亏大了。这年头军功最大,论功行赏都真金白银玛瑙明珠的,要给拿个贵重金属狗牌打发就太不合算。忿忿道:“太儿戏。小心前线将士不满,炸营才后悔。”

“当然还有别的,”兰陵臭了我一眼,笑道:“你当人人都有啊,功勋卓著的才有资格。这次终于有个真东西能供起来了,给你家几个破花盆都撤了去,丢人显眼。”

“嘿嘿……唬人的。你咋知道?”也就李义府知道,肯定这老不死的跑出去大肆宣扬,怪不好意思。岔话道:“奖状呢?给看看。”

“这不行,”兰陵微笑拒绝,“农学上明天准备准备,后天我就过去。”

“织造科上你给个准话,该谁就叫提前准备好,别这这事弄得鸡飞狗跳。”

兰陵扭身从架子上又取出个木盒递给我,“看看。”

依旧是个勋章,大小色泽和刚才几个相同,图案上却由棉花替代了麦穗,中间恍惚是个织机的样子,周围隐约有桑叶状纹路围绕,说良心话,比我的创意差太远了,一点都不象五分钱。“就一个?”

“对,”兰陵点点头,严肃道:“这次只有针对织造科全体的题勉,勋章留中农学里暂时不授予个人。他们不是分派系嘛,那就拿出本事来,想得到这勋章就得有相应的成就来证明自己的确有当仁不让的本钱,从选票里做手脚有什么能耐?”

“那也不必要重做一个。”我探身朝兰陵放盒子的地方摸,死皮赖脸道:“这下多一个出来,怪浪费的,不如让我拿去化成饼子给你买点首饰。”

“少动!”兰陵打飞我的魔爪,“多的往后还能用,省得你前脚拿走后脚又拿来还帐。”

“小气人,和你没话。”撇个嘴遗憾地摇摇头,“你就好好耍心眼,连个奖章样式都分开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将织造科从农学里剥离出来掌控内府手心里?要不是看你一口气先造五个勋章,我真怀疑你从选票里动了手脚好给你找区别对待的借口。”

“能的,”兰陵扶了脑袋笑吟吟打量我许久,“本来说过些日子再动手,可偏偏出个这事,是个契机。现在我反倒不着急剥离出来,先给他们隐隐忽忽留个印象,既然连勋章的模样都不一样,别说农学的人,连织造科内心里都觉得自己和农学不是一个机构。种下这个苗头,现在正好借农学的力量先发展,等有了底气顺势和农学分离,这才是瓜熟蒂落。”

“瓜熟蒂落之时,就是王家倒霉之日。你蚕食人家工部势力我不管,到时候王家这份,您可得高抬贵手放俺一马。都下苦人,混口饭吃不容易,别斩尽杀绝就谢天谢地了。”

“说得可怜的。”兰陵身了慢慢倒过来,舒服地枕我腿上仰脸笑道:“蔫驴踢死人。”

“谁?”脑袋左右乱晃,急于给这个凶手找出来。

“内府、工部都是人才尽出,相互间拼争,你王家病怏怏地独占天大的好处,三个亲族的学生就把大事办了。张家财势皆无,谁也不会认真对付几个学生,我打听了,三个小孩既有家教又能苦学卖力,聪明信任两面讨好,工部、内府的项目都有他三个参与其中,尤其你四舅的儿子深受两面主管喜爱,这么大的祸患,要不要我去给两边都提个醒?”兰陵边说边笑,朝我身上又戳又捏。“你敢说你没在里面挑拨?”

“胡说,张家凭靠自己本事翻身。这么久我都没和几个表亲说几句话。”话是没多说,可暗地里该给的臂助一点没少,作为领导,手上能利用的优势都利用了,偶尔也无间几次。纯粹演习,一脸正义呵斥:“别诬陷好人。”

“你啊,”兰陵支起身子半靠我怀里,“什么人都是,却不是好人。唯一的好处就胸大无志。”

也算优点,生存之道,无论什么年月,胸无大志的人总比雄心壮志的家伙活得久些。妒忌我有钱,过来坑我几把的人好应付,或者说我还不放在眼里;妒忌我有才,既然我无心入朝,不会主动对别人构成威胁,顶多诬蔑造谣几下也就过去了。无伤大雅;就怕让别人知道你胸怀凌云壮志,持才傲物,想统个啥,想扫个啥,能统了扫了算小子运气,可一旦失手,身首异处是轻的。诛N族都有,甚至还有就当事人为原点方圆几百里画圈搞无人区的,这才爽了。

别以为这事就旧社会有,古人做事直接点,杀了剐了听起来渗人,可二十一世纪有些事往往还不如拉了西市挨几刀来得痛快,王修爷爷是滑头老革命,莫做官的家训值得世代相传。

争福不争权,做人要让人家觉得你实诚,实诚人未必是好人,很奇怪的逻辑,兰陵主观上对我的总结,很不全面,懒得理论。

钱管家却有找我理论的意思,既然对外承认达莱是他亲属,忽然要给人家说是高丽移民,这不是连钱家的血统都会被旁人质疑。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换我是求亲的忽然听了这么个解释也会震惊,或者还会发飚,脾气暴点的有可能去骂街,这太有意思了。

“扯得远点,亲戚一拉远就没事了。”面对一脸不快的老管家,我只能表示同情外加点馊主意。“出五服那种,怎么说达莱父亲也是高丽一字并肩王之类的大人物,有个远房亲戚嫁给一方诸侯也不丢人。”说完也觉得恶心,从老管家表情上可以看出来,要不是我这身份,老头摸块砖砍过来也有可能。

“侯爷……”老钱哭丧个脸,“高丽王还囚在京里,老汉再把一字并肩王的闺女嫁出去……咱大方点,就送出去,人家也不敢要啊!”

“也是,”我点头匝嘴,深表同意。“可咱不能骗人男方啊,胡乱嫁了,前面风光,后面人家打上门来,咱连还手的脸都没有。关键小两口一辈子恩爱就断送了。”

“要不……”老钱刮了刮脸上油汗,小声道:“让达莱装病,就说有暗疾,有暗疾才查出来,咱为人家男方好,话说到头里人家就罢手了。”

“这不好吧,”我撮撮下巴,有点拿不准。暗疾这东西有点不好说,就娶回去男方也可以不担任何责任地给休了,本就七出之一。这么一来,老钱的事解决了,达莱这一辈子算毁了。“不行就直接推了,早推早了,就说从小许过人家。”

“要推人上门时候就推,这都过了好些日子才说许了人家,明摆了咱欺负人。都是附近有头脸的大户,虽说咱家还看不到眼里,也不好为个婢女就随便得罪人。”钱管家拿不定主意,“要不就忽然报个远丧,孝制未过……”

有点缺德,得麻烦达莱老爹重死一次,这话我说不出口,让管家同达莱沟通去。“女方守孝得多少日子?”

“各地不尽相同,连咱关中上也不一样,要不就守个长孝?”管家显然不把一字并肩王放在眼里,开始和我研讨孝期长短,“守个三年?”

我不禁笑了,“夫孝才三年,闺女家哪有守那么长的。就守三月,因为悲痛过度身子虚弱再养一年。哦,你就养半年,他也不等,求亲的又不是贫家小户就不上媳妇,非得挂在达莱身上。

“对!”管家双眼放光,长出一口气,“就给这姑奶奶养一年!可把老汉折腾散了,比自个嫁女都伤神,往后谁再上门求达莱的亲,就……”东看西看,朝迎走来帐房一指,“就让胡先生办。”

“钱兄唤我?”胡账房见钱管家朝自己指点。赶两步跑来先朝我躬身一礼,扭头对管家道:“听钱兄吩咐。”

“吩咐啥?”钱管家恍然一拍脑门,拉了胡帐房悄声道:“胡先生的高丽婆娘和达莱交好,这事您老兄办了最顺手……”

没一个好东西,我一旁摇头吧叹,可怜达莱了。颖昨天才埋怨一顿,今弄不好还得麻烦去世多年的老爹,尤其这丫头的身世,往后想嫁好人家就不太容易。

“自找的,家里还不是为她好。”颖人多时嘴上埋怨几句,一幅操心的样子。没人小声道:“夫君不用为作坊发愁了,按达莱这身世,一时半会也嫁不出去,用起来安心。”

“嘿嘿,”我捏捏颖脸颊,“就算了,往后别在达莱跟前提,如今也算咱家里个支撑,来回都留个面子。”

“她倒不见有难受的样子,妾身看啊,这丫头根本没想嫁人的意思。”颖指指达莱院子的方向,“早上还见她喜滋滋赏丫鬟个簪子,放出去一个个都成了富家户。”

话不假。按达莱的收入,算算也快百十贯身家了,小院里有钱有绢的,加上人是个温性子,对下人都和颜悦色,跟她的几个丫鬟一个个时常得些打赏,这一说达莱要个使唤的都争了去,二女要个使唤的就差集体上吊了。

看来还得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交流最重要。这是兰陵检查工作时候在织造科众人面前说的话,反正大致意思就这样。还记得早晨颁奖时候众人的样子,尤其常贵,长得本就委琐,一打扮,一激动,这是兰陵休养好,放我非大嘴巴抽上去不可。

一整天,农学上下沐浴在浩荡的皇恩之中。兰陵在公众场合的亲和力比我想像中还要出色得多,一举一动,一腔一字,眼神,笑容,如精密打量般恰到好处。站在跟前的人感不到压力,站在远处的人感不到距离,高贵不失淡雅,绰越而不失和蔼,将皇家独一无二的非凡气质发挥到及至,耳鬓厮磨这么久,忽然感觉自己是在和真假难辨的两个人打交道,很奇妙的感受,挺高兴,由内至外的欣喜,只能意会,不也言传。

“都笑半天了,”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坐身边殷勤摇着凉扇询问道:“什么高兴事?夫君说出来让妾身也乐会。”

“嘿嘿……”搬过颖放了近前上下打量,笑道:“不告诉你。”

“那就少笑!”颖朝我虚打一下,将凉扇塞我手里拧身就走。

一把扯住重新摆放好,“急啥,没看够呢。”说心里话,若拿兰陵在农学里的表现为参照,颖要达到那个境界,可能性不大。明明什么都给兰陵比下去了,可放到眼前还是那么顺眼,说不上来哪儿就全部都好。“遇见个熟人,平时常见,也没太在意,可今天与众不同,所以回来端了你看。”

“女的?”颖拧眉翻转扇子朝我身上戳,“少拿我和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比。”

“没比,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扇子按住,笑道:“有人前后是两个样子,估计每个人都有俩样子,可我最喜欢你在我跟前的模样。就一点,下月你若能帮我把上次那个鱼竿买回来就完美了。”

“说的。”颖不好意思地朝脸上摸了两把,“要个鱼竿也不用说得这么酸的话。先别胡花钱,竹子做的东西有脸卖十几贯钱,生意做得缺德。别说咱家正用钱,就是去年宽裕的时候都得思量思量,十多头壮牛呢。”

“嗯,我就说说,反正那鱼竿摆他店里好几年了,也不着急。”起身甩胳膊踢腿地活动几下,畅快道:“这上半年事情该毕的都毕了,说话能松泛几天。”

“松泛不下来,想歇息,得过了今年。”颖闲不住,什么时候都能给自己找点活干,“这修建工棚呢,才有眉目,光打院墙都不少费劳力。”

“打院墙?太平盛世的,连庄户都半栅栏半矮墙,你打算给垒多高?”

“不一样,咱自家庄上人不是高丽人能比的,别说院墙,满处鸡鸭猪羊的也从没人偷去。就是怕那帮人来了弄得庄上鸡犬不宁才得将院墙垒高,从家里护院挑几个过过去才放心。”颖揉着太阳穴,“还是不太放心。”

这就对了,等后世人挖掘唐代遗址时候会惊喜发现一所古老的集中营,看来我得配合后世的考古学家在这遗址里留点什么铭文咒语之类的东西增加神秘感,这样一来,考古家一项重大事件就诞生了。

“别弄得太恶劣,这事你最好和达莱商量……算了,我找她商量,你该咋修还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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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制裁

多日后,农学上下仍旧笼罩在破格接受皇家礼遇的氛围中,能从中嗅到狂热的气息,很不对头。可能和兰陵临走前几句简短的讲演有关。鼓励大家再接再厉,百尽竿头更进一步,祝愿每个人都能取得骄人的成绩,她很愿意带着勋章再次光临农学,机会和荣誉近在咫尺,只要你愿意努力。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总结性发言总带着一点点煽动性,勉励的同时鼓舞下士气,越是高位人士干这个越拿手,效果也越明显,总体来说是积极的,但催化媒过于强横的时候,化学反应可能会强烈一些。

如果打算成立农学激进组织的话,现在正是最佳时刻,哪怕食堂的大厨振臂一挥都会出现大批追随者在一顿饭的工夫里形成一个极端团体。当清晨刘仁轨发现自己不再是第一个到达农学的工作人员时,当常贵为了蝉联勋章一连三天泡在农学夜不归宿时,当午饭大家在食堂停留时间短于小便时,当食堂的工作人员讨论打算将热饭送到工作岗位时……我发誓,小时候听老人讲述的情形的确和唐朝有关,难道新中国这么快就成立了?

不一般的感觉,望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感受着身旁湍急的气流,突然发现除了我外,原来刘仁轨也是个懒散的家伙,这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如今凡是在农学里迈着官步行走的人,那就是右派。没问题,二话不说拉出去游街就成。

捧了茶碗站在台阶上感觉有点无所事事,心里突然出现了个奇怪的想法,要把农学里的氛围推广到关中乃至全国的话,照这个精神,这个效率,蒸汽机、内燃机、电动机、永动机?或者涌现无数大于爱迪生的发明家或爱因斯坦类科学家也不一定,说不定提前个千八百年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咬了下嘴唇,禁止自己再做白日梦。这样下去我会成为法西斯。

刘仁轨竟然也在工作时间出来望风,就站在对面的台阶上,俩人相视苦笑,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心里都明白,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和锦上添花不同,用不紧密数学概念来理解的话,好好得坏的可能性也有。

明知道这样下去容易出现意料外的变数,可也不能因为领导的几句话挫伤大伙的积极性,方向是对的,功利心也不算错,就是有点过于狂热。

“从未见过的场面,农学上下一心,总体来看形势一片大好,”走上前去朝老刘点点头,拉扯道:“可适当的调剂调剂,缓解下紧张势在必行。赶得快不一定赶得早,马就算不累,车子也受不了。为长公主几句勉励的话失去理智就适得其反了。”

“话不能这样说。”刘仁轨庄重纠正道:“说只为长公主几句话,就显得我农学上下急功近利了,报效国家应当放在第一位,农学的宗旨不会变。”

“有心报国是好事,”刘仁轨的意思我明白,主是话说出来有点飘。我没有那么多忌讳,该说的早说,免得后面不好收场。“在下主张量力而行,士气不能丢,但有张有驰才是长远,这节奏要靠学监和在下共同掌握。”水压再强,只要阀门上松紧得当,掌握量度不是有把握的。

“众心可用,”刘仁轨点点头,“少监说得有理。至于理智……”指指我又指指自己,“足矣。”

这属于典型的投机行径,看来老刘唯一遗憾的是我还能保持清楚,我猜的。

算是优点吧,按心理年龄我已经不太年轻了,但生理上还属于青春期,肾上腺也偶尔成为意识主导,最近才发现这个问题,看来王修家里发育晚是个遗传,这是好事,令人欣慰。

“你最近变化不小,变得比以前更可爱。”对兰陵在农学的表现持褒扬态度,不过主要是赞叹自己刚刚的成就。

兰陵用最后的力气取过丝巾盖在脸上,随后就彻底瘫痪了。棉絮一般的身体,芭比娃娃那种被动造型让人兴趣盎然。工程学,人体艺术,各式各样造型乐此不疲,创意最重要,当然,要确定兰陵是不是已经失去抵抗力,偶尔发飚起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死了。”几分钟后,兰陵气若游丝声音再次飘来,“妾身快要淹死了。”

“那是。”伸手挑下兰陵脸上的丝巾,“你一脸汗都浸透了,再盖会我就得判行刺。”

“嗯,”兰陵伸手挡在脸上,绞起双腿羞涩地侧过身躯,细声道:“可是大罪呢,一下午尽行刺了,就没说有次得手的。”

“看,嘴硬吧?”给兰陵翻过来,扯过个丝被面盖上,“今日暂且就放你一马。”

“别放啊,可是能死你呢。”兰陵吃吃笑了起来,一捞手臂将我围住,“挨住歇会,都不知道你来商量什么事,两句话没说完就着你道了。躺妾身跟前养养精神,小心一会骑马绊蒜。”

“没问题,最近状态神勇,就是飚马也不要紧。”半搂着兰陵,握着弯臂显示下似有似无的二头肌,“哦,对了,我来找你什么事情?”

“你问我呢?”兰陵笑着藏我怀里,臊道:“怕就是为刚刚的事情,这是夏天天长,下了差就朝我这里钻。想就想,非得拿事挡着,你就是没事跑来,妾身就不应允了么?”

“别打岔。本来真有事,一来见你伸胳膊撩腿的就变得无所事事了。”搬起兰陵水汪汪粉脸端详起来。妖,实在是妖,看得脑子里更没了头尾,事情就算了,先凑上去啃几口再说。

“小心回不了家。”兰陵仰脸收臂,将我揽在身上,“最后一次,晚上坐我马车回去……”

坐马车就免了,出门凉风一吹,恍然清醒,坏了,事还没说!反正月光皎洁,再晚点也不要紧,再求见。

“郎君是打算在妾身这里留宿?”兰陵歪在塌上背对了我。连身子都懒得翻,“不想动,您上来说话。”

“嘿嘿,”拉个凉枕靠在兰陵对面,笑道:“最近爱忘事。昏天黑地差点就回去了。”

“那可看场合,是光在我这忘呢,还是见了大姑娘家都忘?”兰陵脚丫在我身上捏捏,自嘲道:“这样好,起码我也算有一次分量,都比你家花露水作坊重了,妾身是不是该庆贺一下?”伸手指指跟前的茶碗。

“看你说的。”起身端茶碗喂了几口,“拽很,咋不指指钱柜子让我替你花了?”

“你可没我钱柜子重。”兰陵轻笑着朝胸脯上捶打几下,“早料到你会回来。”

“明明知道也不说提醒下。”凑茶碗上干了一杯,“剑南那边怎么了?上半年积压那么些个,内府上出什么事了?”

“内府上没出事,就是吐蕃那边有了变故。”兰陵伸手过来,示意我给她扶起。“吐蕃已经着手限制花露水买卖,年前连续增加税收,但还能保证销路,可从上月初就已经禁止了。我也才接到消息,如今只能暗地销售,销量大打折扣。”

“这么大事情怎么不给我说?还叫我来找你。”对王家来说。这剑南一出事,两成收益就泡汤了,本来还指望由剑南的作坊朝陇右直接提供资金支持,理想与现实差距过大。

“我正要动身找你,你风风火火就跑过来,两句话没说完就给你摁到床上……”兰陵羞涩地轻轻踢我几下,“刚还纳闷呢,这人忽然转了性子。”

“最近发育,你不懂。”胡乱敷衍几句,“看来吐蕃人清醒过来了,这往后花露水生意做不做得成还是两可。”

“这到不操心。不过短期内那边的确要艰难一阵子。不光是花露水,瓷器甚至纸张都有限制,好些利润大的东西如今……”兰陵懒洋洋起身拿了份邸报,“如今缺粮食,从意思看,那边已经察觉这次饥荒与我朝有关,已经禁止捕杀那种鸟了,连续几个月都没收多少鸟嘴。”

“人家又不是瓜子,就算不明白其中道理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现在只能走私,相对来说走私的利润高点吧?”

“不见气,打通关节上需要的花销不少,销量也比不上以前,”兰陵拉上来个方凳,将一打帐本放上来,“你少动,又不是你家帐。”

“不稀罕。”撇撇嘴给手里帐本扔凳上,“这几年你内府没少掏人家吐蕃钱财,光算花露水上我都能大约算出来你的收益,加上杂七杂八的奢侈品,在八百万朝上说话。”

“也就这么多,”兰陵翻了帐目查询,“吐蕃一年进项也可观,向我朝售卖不少货物。若不是吐谷浑一役伤了元气,泥象城以南早就被吐蕃移平了。细作回报得清楚,吐蕃人早打算从南边出雪山峡口过佛陀河攻占珈业一带。”

“天竺?”地名很陌生,从方位上大约能判断出来。“吐蕃人长本事了,也不知道咋翻过山去的。”

“听说是峡口,不用太翻山,我也不太清楚。”兰陵摆摆手,“有过去的人,听过些风俗。从说法上都不算国家,你一块我一块的,以吐蕃人的战力或者能得手。”

“哦,那地方人估计不行,干不过吐蕃。想想佛教从那地方传过来也不容易,玄奘法师当个宝贝地跋涉过去拿几本经书……”

“胡说,”兰陵使劲踢过来,“和你一扯就远,打不打和尚和咱有什么关系?花露水作坊你也别发愁,剑南那边不愁销路,价钱自然要低得多,内府一直没有在剑南售卖就是怕吐蕃人钻了空子。”

“没知识吧?堂堂公主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话。谁给你说天竺就只有和尚?”鄙视一眼,搬过兰陵脚腕挠了把,“剑南那边先不急卖,限制咱商品也是暂时的,等谈判时候就给这条加上,反正是他们着急和谈,咱漫天要价。”

“也没那么容易。”兰陵摇摇头,“人家就是收兵回去,咱也无可奈何,现在就是借着吐蕃内斗才能坐收渔利。他们现在缺粮食,粮食……”好像想起了什么,支肘沉吟许久才问道:“给他们种子么?就象给我的那种?”

“啊?”兰陵这话让我吃了一惊,匪夷所思。“说明白,不说清楚我就去衙门告你里通外国。”

“呵呵……”兰陵仰脸娇笑,“不知道那种鸟多久才能缓过劲来,既然人家吐蕃已经禁止捕杀了,往后就是有也不好收。他们缺粮食,按这么看今年收成应该不高,若两方撤军,人家内斗分出了胜负,不出十年又是个祸患。他们青稞不知道是怎么个种法,若三两年后就坏了产量的种子……”坏坏的朝我眨眨眼,“这一年丰收能补上年的亏欠就不错了。再丰收一年就忘乎所以地强行推广,到第三、四年连续两年没收成,再大的国家也得分崩离析。”

“哦,”换我朝兰陵踢两脚,“先不说成与不成,光你这想法就够缺德的。”

“别打,”兰陵笑着躲开。从帐本上抽了个吐蕃地域图摊开在眼前,上面将吐蕃主要农作物按地域细致地标志出来。“从与吐蕃通商就开始规划这个,你看,吐蕃那边也不全是青稞,有好些地方都种植麦子、高梁,以青稞为主罢了。”

“你怎么打算?”兰陵计划成功的希望很渺茫,不过既然有了这么清楚的作物分布,往后祸害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你别急,事关重大,也不是咱俩能商议做主的,现在有了这个想法就尽量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你是农学少监,尽量私下里找懂行的问问清楚。”兰陵合了地图,“花露水作坊的事你别操心。内府已经有人过去沟通了,以吐蕃现在的底气,一意孤行吃亏的是他们。”

“不一意孤行也沾不了光。你这话我先放心,不过适度减产还是必要的,记着咱有合同,你若完不成合同上的销量,我就扣留你的预付担保金。”

“合同上的事自然依照合同办,”兰陵无所谓地转转手腕,怪声道:“关键是今晚你若再不回去,俩夫人就能在家里开道场咒我这狐狸精。”

还好,道场还没支起来,披星戴月赶回来时颖正在咒人,不是兰陵,是老四。剑南的消息让颖很不爽,老四成为埋怨对象,对这点上已经习惯了,一个咒一个吃,反正如今家里西瓜多。

既然兰陵给了准话,有支付的担保金垫着能多少挽回点心情,趁二女老四洗澡的空档问道:“内府那笔钱真能落咱家手里?”

“有合同,他卖不够自然是咱家的。哦,咱和陈家的。”我提醒颖不要在钱财面前突发健忘症,下来嘛,着重欣赏颖的表情。

“可钱在咱家……”颖绞着手指很为难,“有点舍不得。”

“小心老四和你断绝姊妹关系。”颖的表情太有意思了,看得笑。“该咋就咋,沾便宜的时候还没到,再等几年。”

就和兰陵说的一样,吐蕃人着急,急不可耐。吐谷浑依旧有条不紊地心复着失地,大唐帝国的火器实战测试仍在继续,吐蕃第二拨使节团已经到达长安。据可靠消息,两个使节团有不同之处,上次吐蕃大相派出,而这次却是吐蕃国王的亲信。

看来吐蕃国内矛盾在加剧,前线战局左右着朝局势力的演变,这就更不好谈了,谈妥一方,另一方概不认帐也是麻烦。唐政府面临一次艰巨的外交考验,既要把得分心把复仇心切的吐谷浑拉到桌前,又要选择吐蕃能保证谈判的结果的有效势力,还不能让有效势力在吐蕃国内发展成绝对势力,谈判结果直接影响到唐帝国今后国际政策走向。太深奥了,外交这东西玄机太多,即便是打胜了也不那么轻松,大伙都在头疼该怎么应对的时候,李义府勇敢地站出来主动请缨负责三边会谈。

谁都没想到这多年的老滑头有这份勇气,我也没想到。按崔彰的话说,李大人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看来老李日子不好过啊,经过清洗再清洗,虽说上次的事件清流也蒙受了损失,可毕竟比新崛起的李、许一派根基要扎实许多。办好了,力挽狂澜,重震声威,办不好,那就……

多方势力纠缠,怎么让吐谷浑觉得不吃亏,又能让吐蕃接受联军开的价码情况下保持国内不发生激变;还得照顾军方的利益,老少将领们的意愿都要照顾到;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当今圣上失望。这么复杂的和谈在历史上为数不多,可参考的模式几乎没有,老李很被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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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措手不及

青稞,高原耐寒、耐旱作物,由于吐蕃疆域广阔,各地地理、气候环境差异较大,不同地区种植各不相同,不同颜色的种了生长周期长短大致分为四类,周期大约从六个月到十个月都有。

若想进一步摸清青稞的生长习性则需要在剑南地区进行长时间的蹲点研究,即便是能够出现杂交新种也不能保证可以在吐蕃全境成活,就算成活,气候地理条件限制下产量也有较大差异。而吐蕃民众对手里的青稞种异常谨慎,是大神的恩典,当地称为‘圣麦’,什么地方种什么品种流传以久,不是官方想换就能换的,吐蕃政府还达不到那么高的集权度。

看来兰陵的构思不错,在创意上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但严重脱离大环境,可行性为零。

“这就对了。”兰陵没有沮丧,将我转达的青稞习性认真的记录下来,“至少知道错在哪了。来,看看这份邸报,”摆手笑了起来,“我给你念吧。”

吐蕃国民大致分为三类,靠游牧为生的占了四成,有固定栖息的务农为生的大致五成强一点,还有接近一成人里充斥着工匠、商旅和少量的学者(巫医、僧侣都划归学者范围,在当地地位显赫,某些地区甚至凌驾于部族首脑之上)。

而兰陵的这份邸报中的一部分就是出自吐蕃南部一个靠务农生存大部族的一位神职人员之手,减产和对外战争让这个部族产生了空前的生存危机,由于领地毗邻剑南,为解燃眉之急,不得不向长期有生意往来的内府商队求救,愿意高价采购一些粮食来弥补产量上的亏损。

“这只是个例子。象这样的信笺已经收了不下十封,都是愿意高价粮的。”兰陵生怕遗漏什么,又将邸报浏览一遍,“与剑南毗邻的吐蕃人绝大多数务农为主,和我朝生意上的往来也相对频繁。”

“语言和生活习性呢?”兰陵的意思很清楚了,这是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意思是他们同吐蕃内地的人比,是不是生活习惯更像我们?”

兰陵望了我一眼,默契的笑容绽放开来,“和你家俩婆娘相比,我是不是更适合当你夫人?”

“去!”朝兰陵鼻子捏了一把,“说正事,你少打岔。”

“急什么?”兰陵俯身过来在我肋子上轻轻戳几下,“是不是戳到痛处了?”

“没完了还?”给兰陵手打开,“我现在处于青春期,再靠过来休怪我对人不对事。”给她挪开。“先说事,说完要还有时间,咱在干点别的也行。”

兰陵掩嘴偷笑,“你来说青稞的事,已经说完了啊。至于别的,”指了指桌上的邸报,“一式两份,也不光你我间探讨。同样的话题在兴庆宫里也有议论。既然这样,我们偷次懒不成么?”

看来皇上也不消停,兰陵这话让我兴趣大增,不知道李治和武MM是个什么研讨模式,要是与我俩一样的方法……“或者他们也在偷懒?”

“不想说话,”兰陵卡在我身上,不满地咬了口,“有味。”

“啥味?”

“汗,咸的……”调整了下呼吸节奏,“喘……说不了话,别偷懒……”

最近过得有点荒唐,可能和饮食有关系,说不定唐朝的西瓜比较滋补一点,反正精力比以前充沛不少,就和近期连绵不绝的雨水一样。

经过不断的修缮改造,王家庄子对雨水的抵抗力不断提高,石灰沙土夯填的地基更加牢靠,至少三两天的中雨已经不在出现大面积塌方。冒雨巡视一圈,除过新庄子有三两户出了点差池,需要稍微疏散一下外,没什么大事。

脱了蓑衣,来碗热茶驱驱潮气,正准备唤二女过来捏腰捶腿舒坦一下,颖急死忙活地冲了进来,“别腻着,那边送人来了。”

“送……人?”没听明白,趴炕上愣了一阵,“啥人?”

“劳力,送劳力来了。”颖一把将骑在我腿上的二女拨拉到一边,“前不送晚不送,偏偏雨天过来,都雨里站着呢。”

“胡来!”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这崔家搞什么搞,不是说还得多把月过来,王家是掐了准点预备,现在连宿舍都没竣工,让我给哪安置?“多少人?”

“说是头一批,三百二十人。”颖蹲下来朝我脚上套鞋,“二女赶紧去先帮老钱把人点齐,我和夫君随后就来。”

“点啥点,”一把给二女拉住,“你俩不许去!这么多人,保不住有带病的,找死啊?给老钱也叫回来。”

“这怎么办?”颖听我这么一说也慌了神,扔了鞋站起来朝外面张望,喊了个小丫鬟去找管家传话。“这雨眼看还大,这不行那不行,几百人站雨地里不是办法。”

“先站着!夏天还没过完,冻不死人!”没功夫和颖罗嗦。脑子里正归置,门外响动,见达莱急死忙活地跑过来,没了往日的矜持,站我跟前就想搭腔。“闭嘴!”撵在她前面喝住,“二女,抽她俩嘴巴,没规矩了还。找俩婆子给架出去!”这时候不能由她们性子来,达莱的心情我理解,可这年头疫情防疫手段落后,啥都不怕,就怕给一庄子染了瘟疫,尤其是战乱地区过来的,常有莫名其妙的怪病难以控制,到最后官府只能封锁现场集体人道毁灭。

二女对我的话从来无条件执行,俩大嘴巴抽得达莱滚了地上,再没声响。不一会儿进来俩干杂活的悍妇给扛起来,“就扔厢房,没我吩咐出来就扇!”

“去,吩咐家里的丫鬟给不穿的旧衣裳都捐出来,不够就叫管家带人去庄子上收。赶紧!”如今庄子上生活条件好了,女人家多少有两件换洗的衣裳,要清理彻底。“等下,附近有会剃头的么?”

“剃头?”颖摸不着头脑,思索半晌点点头,“有是有,西门里金光寺里几个老法师可能会。”

“给法师请来,剃一个给五文。三百二十个批发价一贯五。把窑洞里那一群人都先安置到庄户家里,给那群人赶窑洞去。”最起码的防疫知识还有点,断绝疫病的根源,先得有效抑止体表寄生虫。这年代一不刮胡子,二不剃头发,寄生虫活的美满幸福,一兜一大把,个个饱满精神。“带毛都剃,先准备点石灰水洗。”

颖轻轻拉了拉我衣袖,红脸轻声道:“女的,都女的,庙里估计不肯来。”

“哦,”为难地搓搓手,“再没了?”

“后村上稳婆子可能会……”颖说得不好意思,呶个嘴院子里守门的俩婆子指指,“派一个去叫吧?”

“那便宜点。一个头三文。全剃了一贯。”我扳扳下巴,“给周医生喊来,他会兄那种稀的,常见他刷牲口。赶紧让腾窑洞,我出去看看。”

重新披上蓑衣来了院中,推了厢房门朝里看了看,达莱窝到床上哭得抽抽,“你出来。”

达莱赶紧朝脸上抹了把,肿个脸朝我过来,看来二女手劲不小,五个指头印楞楞整整。

“织造作坊那边还有几间备用的大厂房,去前院挑些人收拾干净。熬几锅生姜水烧些醋,等这边分派好了再送过去。”我面无表情朝达莱吩咐,这时候她最着急,毕竟里面不少高丽人乡亲,无谓的同情心危险系数太高,不能给达莱机会。冷冰冰道:“从明儿起作坊停业两天,还有,别让我见你和那些人亲近,就说话也不成。我不罚你,说一句话就朝河渠里扔一个人,这会正涨水,淹不死也冲死了。”

达莱渗得打了个寒战,惊恐地望着我,用力点了点头,扭身走了,中间还回头看我两次。

窑洞不小,几间窑洞还真顶事,给一个灶房收拾出来专门供消毒剃发,其余的就先在窑里塞着。既然家里人不好接触,十来个押运的正好代劳,都是彪形大汉,一人塞二百文小费,领头的四百文,拿到手里就生龙活虎地忙活起来,长竹竿一横就朝窑洞赶过去。

“怎么还有那么小的?”一群破衣滥衫的女人里夹杂了不少孩子,有的看上去才四五岁大小,干巴稀瘦,雨地里一淋更没了人样,看得人心里难受。

“问过了,都是跟妈来的。这次崔家为了撵活下了本钱,大板子车拉过来,路上都没遭罪。要是走来,这么小点怕活不了。”钱管家老远看着和牲口一样被驱赶的人群,心酸道:“这多少年没见过这情形了,看惯了咱庄子上牛犊一样的娃娃,这么一比,感觉就和阴间爬上来的一样。”

“怕是比阴间强不了多少,”脑海里又浮现出梁建方那张阎王脸。镇压暴民的手段在老不死手里得到升华,想想当年盛传老梁镇压反叛时候的兽行,这些人该算幸运的,至少能活着来到王家,只要我不死,还能保证她们下半辈子安宁过完。“饭预备了吧?”

“稀的,干了怕死人,送人的路上赶得紧,一路吃不了多少东西。”老钱指指人贩首领,“卢三,也算是人贩子里能下了苦的,虽然干这行当没好下场,可也守诚信。这次揽了崔家的活,咱家后面的劳力还得靠他,等会儿收拾停当就来给侯爷磕头。”

“哦?磕头?”我紧了紧蓑衣,朝远处那个大个子打量,“这什么规矩?”

“他说侯爷当年救过他父亲。”管家拉我退到房檐底下,“您忘记了?”

“什么话,当年的事早就忘了,该干啥干啥,磕头就免了。”估计是王修以前干败家子时的事,和我无关。

“他说就前年,您怎么又忘了?”管家疑惑地打量我,看得出来,很关心我的健康。

“前年?”挠了挠头发,前年我救过人?我这人一般不太救人。比较崇尚自然,不去刻意干扰优胜劣汰的进化法则。

“您不是过去给英国公治病,顺便治好他父亲吗?”管家一旁提醒,担心地望着我,“您再想想,好好想想。”

“哦,”我一拍脑门,那天找了几个病人搞临床。囚犯和患者都有,早分不清谁是谁了。“那就算我救的了,嘿嘿……”

管家也露出安心的笑容,“侯爷您家里歇着,老汉过窑洞那边去看看。”

“一起过去,有些事得我一旁监督。”喊了几个护院跟上,和老管家一同朝土坡转去。

一共叫了四个稳婆,三文剃一个的确很划算。正在窑洞边开的灶房里烧热水周医生在一旁勾兑稀石灰水。见我和管家进来,胡乱做了俩揖又低头去忙,倒是几个稳婆子喜眉笑眼地过来见礼。

都是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一身短打扮看着干净利落,有一个话多,声称当年她接生的王修,弄得我还要给她做个揖。“等会儿大家都别忙。先消过毒让周医生诊断。”属于危险作业,预备了几坛酒,干净麻布折叠几层胡乱缝几根绳子勒头上充当口罩,演示了下消毒过程和必须进行的防疫步骤。“除过工钱,我还给诸位婆婆一人预备了半匹缎子。这干完活也得这么给自己消毒,衣裳就别要了,直接换下来烧掉,安全第一。”

几个稳婆对望几眼,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有钱拿有缎子送,一身衣服倒也不用太在意。就是这活听起来怪怕人的。

正说着,卢三敲门进来了,远远站了朝我磕仨头,站起身憨实地笑。这也怪,人贩子不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本身也知道自己不积德,心理不平衡扭曲导致视堕落为升华,想不到竟然能笑得这么憨实,的确不容易。

扭头招呼一声,朝卢三指了指,“就他了,先拿他学手。”

“啊?”卢三茫然地又朝我拱拱手,“学?”

“脱!”

“脱?侯爷怎么说?”卢三手足无措地朝两边看了看,“脱光?”

“罗嗦的,给你消毒!”

“是,是!”卢三不好意思地朝几位稳婆躬躬身子,“几位妈妈辛苦,这老爷们搞这个有点丢人,不过恩人既然开口也就不推辞了。”

老婆婆们笑起来,一个比划着剃刀道:“当心给你漏了风?老婆子啥没见过,只管脱光冲水去,衣服就撂了门外不要了。”

“头发胡子都得剃?”卢三有点为难,“说起来也不要紧,包了脑袋就赶辽东了。可本打算回京看下爹娘,这么回去怕得打死。”朝外指了指,“侯爷您放心,都挑的壮实没病的,路上稍微看了不对就地宰了,保证没问题。”

“缺德吧。”老婆婆听得直念佛,举了刀子指指,“凭你这话就得过开水,别罗嗦,就你了。”

别说老婆婆,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看来干哪行都不容易,人贩子也要有人贩子的职业规范。光这稍微不对就地宰了的手段,一般人就没这份觉悟。可想想,不宰就连自己都有可能传上,倒也符合职业需要。和管家对望一眼,老钱恨得只咬牙,要不是我吩咐保持距离,临了能上去踹人。

“一次四个,脱光进来,”指指一旁预备的干净衣裳,“换好了就让人带到织造作坊去。”朝周医生拱拱手,“医生受累,怕得忙活一整天。”

“在下份内,该当的,侯爷放心。”周医生朝一丝不挂的卢三招招手,指指才勾兑的石灰水,“掏一盆,头塞里面泡个换气,出门朝身上浇匀,一连三次,然后跳木桶里泡一柱香,外面几个喽罗再叫仨进来。”

“凉的!”卢三朝周医生抱怨。

“就凉的,要不开的?”

我扭脸偷笑,拉了幸灾乐祸的管家朝织造作坊去。

“撞周神医手里,哈哈……”管家笑得歪倒,神医俩字咬得结实。“一会儿过去看几个秃瓢也有意思,让这些小子不走正道。”

“咱陇右上的劳力也是这伙人招揽的?”雨下得越是大了,周围泛起白雾,过田陇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艰难。

“您小心,”老管家吆喝后面几个护院给我扶住,“还是这一伙子,卢家三兄弟就干这个的,老大朝陇右送人,他和老二跑京城。一家子杀才。”

“以前说不来,现在也算罢了,与其在高丽上受罪,不如送了家里能有个温饱。”这话与其是说给管家听,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心里扎得慌,年纪都不大,一张张麻木的脸早就分不清楚美丑,没有性别,就好像一堆木头,包括那些人干一样的小孩都面无表情,不哭不闹,被身后的大竹竿一拨拨驱赶。不让颖和二女出来是对的,本就不是她俩应该看到的情景。想想达莱当年的遭遇,这丫头可怜人,以前老嫌她不合群,如今想想那一张张瘦脸,往后再不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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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刺客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别指望人人平等。这话说得有点伤自尊,却也如实的反应出大自然赋予种物之间、种群之间难以更改的烙印。肉食动物是这样,猪、马、牛、羊也一样,强者有优先进食和优先传递基因的权利。

当然,人就厚颜无耻得多了,一边骂别人禽兽,一边干着禽兽不如的事情,就好像自己已经脱离脊索动物门的范畴,不齿于大张旗鼓干一些亿万年前还是亲戚关系的物种干的事。于是,优先进食和传递基因的权利被神圣化了,偶尔有维护远古祖先传统的行径被指责成响马和强奸犯,看来复古不一定是好事。在这个大风气下,大家关起门偷偷的干就对了,表达起来也风雅顺耳,周公之礼或强迫对方一道行周公之礼,反正周公死好多年,也不会管你是主动行礼还是被动行礼。

这么一修饰就好听得多,若有人踌躇满志地大杀四方,侥幸成为人中龙凤时,或许夜深人静时也会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干?真的是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穿越吗?然后细细剥缕,先将自己的思想纯净化,然后追溯源,穿梭在自己意识里,抛开救民于水火等不切实际的想法,顺了主线摸索,发现空旷的脑海里就俩字——活着。

顺着活着展开单线联想,为什么活着?怎么比别人活得更好?很遗憾,如果还能面对现实的想下去,真正的答案出来了:优先进食、传递基因的权利。这时候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告诫自己,这是个过于幼稚的恶梦,快睡,明天一醒来就好了;二就是激烈,尤其喜欢在别人面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的家伙,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返古意识,翻身起来捶胸顿足,靠!我TM原来是个禽兽!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第三种特例。嘿嘿一笑,悠然道:我本来就是禽兽。

当然,我是属于第一种,因为我是个实在人。虽然偶尔也有返祖的冲动或类似情况,但我会在睡梦中原谅自己,悠然自得地面对明天,或者面对达莱似有似无的敌意。

“你在恨我。”为了这些流离失所的苦难人群,我大义凛然地朝农家请了两天假。或者三天?忙活半天,一身疲惫的我还要面对达莱情绪化的目光,我无视。

达莱被动地摇摇头,可目光显然没有以前那么柔和,显得生涩起来。

“恨就恨,你又打不过我,我不怕。”无耻地拨楞下脑袋,临了还嘿嘿笑了几声,学足了南霸天的架势。

达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虽然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涨红的脸颊出卖了自己。

“有时间和我斗气,不如想想怎么能让那些难民赶紧成为咱家作坊的合格员工。”踹过一个板凳,“坐下,再站着就背过气去了。”

“请……”达莱没理脚下的板凳,“请您放过她们。”

“我怎么她们了?”无耻地弹弹茶碗,“因为理发?”

“求您了。都是女人,衣不遮体的几千里路下来所有的尊严丢在通往天朝大国京城的路上,总算有口饭吃,就是想有口饭吃,就让她们保留女人唯一的……”达莱话说到这里有点哽咽,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

“干干净净不是很好吗?”摆了摆手,“头发比命还重要?罗嗦有什么用?该干啥干啥去。这才开始,后面还得忙呢。”

达莱没动,噙着泪水看着我,低声道:“您这样不对,和往常不同。”

“有区别?你指的是我?胆子不小啊。”这话头次听,大家都夸奖我几十年如一日地懒散,到达莱这里就发生变化了。

达莱见我问话,紧张四望,低头轻声道:“婢子当时来的时候您也没有这样对待过……”

“哦,当时我忘了,”实话,首先见是个女孩,身上还被忠犬咬伤,心软,赶紧医治,忘记防疫了,幸亏达莱还健康,要不真是大祸临头。“真的,要不是你带了伤又不知道底细,有可能给你也剃了去。”指了指板凳,“你坐下,现在拿你当王家人,该说的话也得给你说。”

达莱委屈地坐了板凳上,低个头,就像我在抢她钱。

“剃头是为她们好,当然,主要是为咱们着想。你从战乱过来的,知道当时是个什么场景。乱刀砍死的,马踏死的,反正死来死去,什么病都出来了。”笑了笑,指了指头发,“你敢说当时头发里没生过跳蚤、虱子?”

达莱不知道我指什么,以为我羞辱她,脸挣得通红,“有!”

“你气什么,不过也算进步,知道气了。没什么好丢人的,我身上也生过,不过万幸的是我生虱子时候没得瘟疫,所以大家都没事;你想想,那东西喝血,死人身上,有病的身上喝两口,它不知道饭后擦嘴吧?蹦来蹦去沾了有病的血嘴再啃到好人身上,传染病怎么得的?大部分就是这么来的。这时候不下狠心根除,往后几百人,甚至会庄子都跟了出事……”抬头发现颖站我跟前正抽抽个脸婆娑双臂,笑道:“什么表情,轻手轻脚地过来连声音都没。”

“怪渗人,不打搅您,还得去安排。”颖龇牙咧嘴走了。

“看,明白不?”

达莱点点头,“可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咱们想干什么。”

她们,咱们,达莱这话我爱听,至少在我跟前知道重新划归一下自己的立场,“嗯,你就是去说也没用。怕成这样,谁也听不进去。吃的喝的不短,有穿有住,时间长也就好了。”

“万一有人……”

“你怕她们死?看,我现在剃了你头发,说不定你就上吊了,可她们不会,一个时期一个想法。能在战乱中活下来,能千辛万苦跋涉千里过来的,都是顽强人,对她们来说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有没有头发没有多大影响。”说着站起身来,“现在带我去看看,让你去造纸作坊买些干草料办好没有?”

“铺上了,就是织造作坊不让架火,只好在外面庄户家支锅熬姜汤。”

“就行,夏天,有遮风挡雨就足够了。这些天要控制她们饮食。不能多,一点点加,尽量少带油水,你挨过饿,知道其中道理。发现生病的赶紧隔离,请周医生救治,不能包庇,你心软,我得提前给你交代,等都传上病,官府就得插手了。到时候一个也活不了。”伸手取下蓑衣披好,“管家还在那边?”

“在。”达莱撑了把伞,跟我后面,小心问道:“这些人有没有工钱?算什么身份?”

“先还帐,还满再算工钱。”才挖的过水渠,下雨积深了。伸手扶了达莱一把,“安置好问夫人要帐本。”

“还帐?”

“从贩子手里接人不要钱啊?千十里坐马车来连吃带用,什么不得有花销?分摊下去,该多少是多少,救人是救人,可不能折本。”这属于和内府学习,人家那么大场面都严格要求自己。小小王家没有理由搞特殊化。“至于身份,等稳定了再让夫人报到官上。哦,差点忘了,登记下,看看都是哪的人,要是高丽的就和百济、新罗区别对待。”扭头笑了笑,“那边话一样不?”

“能听出来,胡帐房的女人已经请过去了。”正走着,达莱朝对面过来推空车的杂役吩咐道:“让他们再送两车黄米。”

农户家院落里支了大茅草棚子,几口大锅翻腾着香喷喷的小米稀饭,闻得人食欲倍增。“盐,熬咸稀饭。”招呼几个杂役砸盐,这些人长期得不到补充盐分的机会,本就缺乏抵抗力,一旦觉得安稳,松懈下来容易闹病。

钱管家正在织造作坊操持,陆续有剃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的送过来,来一个管家登记一个。一个个都瘦得怕人,十多岁小女孩的衣裳穿身上都晃荡,再加上个光头,没看像,管家只管埋头登记,硬是避免抬头看人。

厂房盖得大,又没几个人,说话还带了回音,登记完就抱一把草料蜷缩到大厂房角落,外面雨天本就阴暗,前面点了灯笼还有点光亮,后面光看人影,隐隐绰绰如同鬼屋。

招呼提碗提粥桶的下人进来,扭头对达莱道:“一人一个陶碗,让她们用得仔细些,摔了从工钱里扣。招呼都过来领碗吃饭。”近前几步来到管家身边,“钱叔,带小孩的统计出来没?”

“二十二个。”老钱指指门前专门拿石灰撒出来的白线,“全这边单独安置。达莱,那边房子收拾出来没有?”

“他们正在赶。”达莱用外语问话,一个个发了碗筷,多半碗稠糊糊小米粥散发诱人的香气,顾不得形象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你就问话,碗筷舀饭让旁人干。赶紧都登记出来,夫人着急留册子。”朝钱管家招呼道:“钱叔,忙一天了,这边交给达莱办,咱回去洗澡吃饭。”

真舒服,洗饱吃足,在炕上惬意地做伸展运动,颖则算盘打得山响,帐本翻来覆去。“二女,过来互相按摩。”

二女喜气洋洋扑了过来,颖随手一个枕头正中二女脑袋,“这么算下来,一人将近一贯的本钱呢。”

“按理说贵了点,不过看在是马车送过来的就算了。”二女下巴用力压我肚子上,两手乱摸,试图打断我和颖的对话。

“妾身寻思报户籍的事,这么大本钱买回来,早早报了户籍就亏了。要不就当舞姬养到家里?”颖翻了一打契约出来,“管家下午送来的卖身契,都是在人贩子手里签好的。”

“这不合说法。换了去,都换成欠帐的契约,这个和内府早有说法。咱家这生意招人眼红,别给人家拿了把柄。”

“欠也成,一人五十贯?”颖财迷的拨着算盘,“三百二十人,一万六千贯!”

“小心老天爷下雷劈你!”抱着怀里发笑的二女,朝身上抓了几把,“一人两贯钱。用心干两年就还清了。年龄都不大,愿意嫁人也由人家,咱家也别造孽。”

“可惜的。过两年还得买新的?”颖写写画画改了份契约拿给我看,“帐还清后,带了工钱至少在咱家干够四年才成,不挡她嫁人。”

点点头,不算过分,前后六年也就把大劲过了。

第二天一早,达莱红个眼睛跑来汇报。一干人都安排妥贴,钱管家亲自带人过去换契约,说着从怀里摸了个名单递给我,“高丽三十七个,新罗六十七个,其他都是百济人。”

“哦,你可以放心了,夫人也更高兴点。”大唐子民只有三十七个的话,当天去报户籍都不亏。“赶紧去休息,熬一宿了。让丫鬟先伺候你消个毒。”

等我赶到,三百多人刚开饭,依旧是黄灿灿的小米粥,三百多光头闪烁,美很美很。正叫过管家咨询情况。光头中突然扑过来一位,亏得二娘子手疾眼快,瞬间横我向前一脚跺翻。

“靠,敢行刺!”只感觉那人朝我来的,二娘子身手又是那么矫健,“捆了!”

二娘子没等我话音落地,早已上前手脚并用。一阵惨叫夹杂了‘咔吧’声过后,二娘子又退了回来,“成了,全卸。”

“翻译!”胡帐房小妾这几年养得白白嫩嫩,一阵香风,俏生生跑了过来。“哎呀!你用得啥?”呛很,想哭,止不住流眼泪的冲动。已经肯定了,就是二女和兰陵用起来闻得人周身通泰的那种高档货,胡先生近水楼台就给他婆娘抹成催泪瓦斯。“去问问,她为啥行刺我,问完告诉二娘子。”屏气说完猛朝后退两步,终于可以呼吸了。

“侯爷,小的好像能听懂她话。”二娘子没等翻译官开始工作,先站了催泪弹身边欣然几个深呼吸,看来他对这种味道有偏好,心满意足地报告道:“她刚刚过来喊的是咱们的话。”

“哦?喊啥?”朝地上瘫痪的女士望了眼,“怎么不喊了?”

“下巴卸了……”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头,趁我没踢他前赶紧上去又给安上。“等下就能说话,小的听她刚扑过来喊‘救人’。”

“嗯!”抬手就朝二娘子一记黑虎掏心,“猪脑子,给都安上,一个干巴瘦女人,至于给大卸八块?”要说这心里素质,钱管家不如人家难民,老头被刚刚一幕惊得直抹汗,可三百多女人带孩子,没一人吭声,该吃吃,该歇歇,竟然没一个朝过看的。

“你刚行刺?”我蹲了那女人跟前打量。二十多岁年纪,鸭蛋脸给饿成钉子状,鼻子眉眼都还整齐,皮肤相对好些,要是养起来倒也能看的过眼。

“官爷救命!”强忍了接骨节的剧痛,扯了嗓子喊得我耳朵发炸。

靠!行刺!听得我激灵一下,招呼二娘子给她端到墙边的长凳上,靠墙坐好,问道:“哪人?”

“高丽……安东人。”语调饶口,吐字却是清晰。

“哦,”点点头,有达莱的经验,想必这女子家里也有身份。“会说话,昨天怎么不喊?这头都剃了,喊晚了。”

“昨天几个恶人尚未离去……”人形图钉眼泪哗哗地,开始讲述自己苦难经历。

“什么?”揉了揉下巴,“你再说一遍!”

听清楚了,没错。调整下面部表情,平和问道:“你会写字不?”

那女子点点头。叫二娘子搬个台子给她,纸笔拿来摊开铺好,“你写,身世写清楚。那啥,二娘子就这里看好她,我回去拿个东西。”

快步跑回府邸,达莱的院门一把推开,俩伺候丫鬟见我赶紧行礼。这丫头睡觉也不说关门,夏天穿得单薄,身上就盖个被面,一夜操劳正睡得死沉。

推了几下才推醒,睁眼风是我,吓得胡朝铺盖里钻。

“没工夫糟蹋你,问个话。”随手抽了个长毯扔达莱身上,“你父亲兄弟几个?”

“两个……”达莱清醒过来,小心探手将毯子围在身上,又端个枕头给脚也压住,怯生生道:“您问这个……”

“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高严德?”

“是。”达莱点点头,试图伸手够长裙,一探手毯子落下来,又赶紧给自己围上。

“高严德呢?”

达莱情绪稳定下来,注意力转移到话题上。“死在乱军之中,父亲拼死才抢回的尸身。”

“他有女儿?”

“有两个,都比婢子年纪大。侯爷您……”

“小女儿叫什么?”

“高惠南。”

“这就对了,你见过她没?知道她现在在哪?”

“见过,小时候时常一起玩耍,婢子十二岁上姐姐远嫁百济熊津广南兵府将军。”

“哦,”我点点头,“你如今见了能认识不?”

达莱肯定地点点头,“侯爷的意思?”

“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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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间?

站在门外问道:“昨晚分国籍的时候,中间有没有遗漏的人?”

达莱摇摇头。

“这么说,所有的人你都见过了?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见过你?”

“是,”达莱茫然朝作坊内张望,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昨晚管家专门送来两盏明灯,不妨碍。”

“这就对了,随我进来见个人。站跟前仔细看一会,不吭声,由我说话。”领达莱进来,看见自称高惠南的女子正贴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仔细写身世,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我起身就拜。蹲下来假装看她的简介,回手扯了扯达莱示意她开始辨认。“快写,写完好给你有个安排。”一拍脑门问道:“哦,对了,你昨晚用的是真名字吗?”

“昨晚未见侯爷,小女不敢冒然露了身份,用的是夫姓,彦惠南。”那女子委屈道:“望侯爷您恕罪。”

“哦,”我恍然点点头,“千山万水的,你就是用本名也没人知道,看来还真是谨慎啊。”拧身指指不远处达莱,“认不认识她?”

那女子一眼看见达莱,忙赶过去施礼,“是主管大人,昨晚已经见过了,精通安东语言,是地道的家乡话。”

和达莱过了个眼神,笑道:“也是为你们着想,想救民于水火,不派个通晓语言的怎么交流?为这个专门请了前高丽官员教过她好些年。你好好看看达莱。记住了,在没有给你安置之前,一切事宜要听命主管调派,这三百二十人的性命就由她定夺!”说完指了指未完成的简历,“写好,写完整,呈递给管家。”说罢假意巡视一番,看见小孩随地大小便,将达莱叫过来大声斥责几句。一脸怒气带达莱出门。

“侯爷莫生气……”达莱跟后面解释。“昨晚婢子已经告诫过她们,就去清理。”

“为一泡屎我和你生哪门了气?”出了门回身笑道:“就是随便找个事,理所当然地给你叫出来。认识那女子不?”

达莱摇头。

“她说是高严德女儿,叫高惠南。这会正写身世呢。听叙述还都能和你的话接上,没偏差。”

“眉眼间像,却绝对不是高惠南。”

紧盯着达莱眼神,“事隔多年,兵荒马乱的又瘦成这样,保不住认错,要不再看看。”

“肯定不是!”达莱坚定否决,补充道:“就算事隔多年,可下巴上几道细痕不会消失。曾经有人带回来几只猫。家里从没见过这么个东西,深得堂姐喜爱,也曾经被抓伤过下巴,虽不明显,细看下也能辨认。”

“了解!”朝达莱肩膀上拍拍,“不错,快回去补觉,不必担心我闯进去糟蹋你。”

“是。”达莱红个脸,转身跑了。

有意思啊,嘿嘿。里面一个写身世,外面却已经否决了。眼看雨逐渐停住,空气爽洁,略带土腥的凉风拂面而过。不远处浓茂墨绿的树林一阵奚梭,积附的水珠筛落而下,又是一片悦耳的雨声。夏日的雨天总是宁静而清爽,偶尔几声蛙鸣给沉寂中平添几分生动。深呼吸,充足的氧气让生锈的大脑得到充分润滑,紊乱的思绪逐渐条理起来。

“侯爷还在啊。”身后传来钱管家的声音。

对这个虚荣心强,偶尔贪财并发人来疯的精明老管家,谈不上推心置腹地信任,可的确是个好依靠。“钱叔这几天操劳了,家里总是忙个不停,想让你几个老人多休息几天都不容易。”

“代几个老人手谢谢侯爷美意。”钱管家来到身侧躬躬身子,“忙些好,原本以为这年龄就等黄土盖顶,可自打家业日复一日兴旺起来,这人越不服老。老汉是盼了再活个二十年,胡先生更是活不够;连周神医,总是觉得牲口比人亲近,一天驴驴牛马的,活得越来越精神。”

“这就好,我和俩夫人都年轻,索性依仗几位老人这王家才蒸蒸日上。就一点,身子最重要,该歇就歇,别操劳过了。”回身朝厂房望了望,“里面都办妥了?”

“几个年轻人正帮手,也该叫他们锤炼锤炼。”管家取了张纸递过来,“这是那姓高女子呈上来的,让您过目。”

“嗯,”接过来大致浏览一遍,字不错。“达莱是高丽贵族的身世,家里除我和俩夫人外,就钱叔知道。我的意思,往后也就这几个人明白,至于……”

“您放心!”管家立即承诺道:“活这么大岁数,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给王家添乱的事,就是当今圣上问起来,老汉也守口如瓶。别说身世,就连达莱是高丽人的底细,胡先生也警告过她婆娘,前后也没几个人知道。”

“这就好,高丽不高丽无所谓,咱都能敷衍过去,身世上就别太招摇。”忽然想起个事情,“钱叔早点回去歇歇,我还有事要办。”

等钱管家壮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转身又进了厂房,给自称高惠南的女子叫到近前。“你父亲战死的时候你在哪?”

“回侯爷话,小女当时还在百济夫家。”提起父亲,高惠南眼泪又落下来,“战火如荼,消息传递不开,难以传达百济,当时并不知情。祸不单行,夫君又战死沙场,敌兵迫近,眼看熊津不保,为保百济王室一脉,王子携一干重臣逃亡扶桑。随后熊津大乱,权势之人都难得自保,更何况一个丧夫的弱女子。离乱之下,本欲携带几名家奴投奔娘家,谁知道高丽也战乱四起,娘家更……”说到这里,蹲了地上大哭起来,体力没恢复,一哭人就软地上动不了。

前后一接,有板有眼,挑不出来毛病。当时百济国都熊津是乱过一阵子,王子逃亡也属实,若不是苏定芳挥师夹击高丽。熊津这时候已经成为解放区了。暴乱中,夫家自保都难,谁还顾得上一个寡妇。不管换谁,也只有回娘家一条路可行。

有点意思,叫人过来给高惠南安顿好。自个悠然踱步出来。看来这高惠南不简单,光这汉语汉字的功力,口语当然比不了我,可基础上还是能强那么七八分,能看出是从小受过严格调训,就算不是达莱堂姐,也肯定是有身份的人。

可跑我家干啥?落难了,和达莱那种知道要死才吐露身世不同,高惠南是自报家门……也说得过去。如今高丽成为大唐一分子,作为曾经亲唐贵族肯定能受政府点优惠,可她嫁了百济人,这嫁女随夫,很难给她的国籍定性。展开达莱报的国籍查阅,清清楚楚写明:彦惠南。高丽人。嘿嘿,达莱心软,只要沾点边,能救一个是一个,是个好孩子,就权当这女子是高丽的,高丽骗子?

要这么看来,这彦惠南来得有企图。国外的商业间谍?王家花露水这么畅销,如今织造业这么大利润,棉花种子又不是稀罕东西,只要有地就能种,关键就是在后期加工上的窍门。毕竟有文化有身份的女子不多,这满到处都女工,惹我注意,往后稍微有点成就,一路提拔成为核心人物,管理模式加工艺流程都学全,甚至再找点商业上的把柄什么的要挟,有机会顺手牵羊地给花露水配方抄一份,这就随心了。

若是新罗、百济等王室委派,人家回去成立个小内府,满世界抢生意不说,万一跑去申报个文化遗产之类,就不怕梁老爷子一怒之下给它国家人全卖了陇右开荒去?

太好玩了,想得自己不由乐,迎面过来俩庄户给我莫名其妙怪笑吓坏了,连滚带爬消失在院落里。心里几乎已经肯定这事和商业机密有关系,不能大意,揪出来宰了容易,就怕人家弄个双保险三保险的,不光王家,内府也是个很有价值的打入目标。

拿定主意,再次冲了达莱院子里,摇醒,重复一系列动作,“一次就行了,明知道我大白天不会拿你咋样,非得弄得一幅已经咋样的样了。”掀了被头给达莱扯出来,将高惠南写的身世扔给达莱,“看,看完说意见,看仔细。”

达莱抬头看了看我,确定自己不会被糟蹋,朝被头里拱了拱,拿了衣衫在里面穿好了才起来朝我施礼看简历。大约十来分钟的工夫,达莱仰脸道:“是,从时间到经历,挑不出错来,婢子能知道的这上面都能核对,而且亲属中还提到婢子,大致正确。若要揭露她容易,只需要叫了婢子去跟前逐一质问实核对细节,她必然哑口无言。”

“揭露?”我摆摆手,“揭露她能咋,杀了?你知道她们一次来了多少人?要想清白,一伙子三百二十人带小孩都干掉才保险,成不?”

“别……”达莱听我说得恶劣,赶紧温言劝道:“大多数人是无辜的,若想对您不利也不用派女子来。”

“对我不利有屁用,庄子里修得和集中营一样,往后住进去连守卫都不缺。明明冲了咱产业来的,你猪脑子啊?”

“婢子一定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是一点,尽量要观察,看看到底有同伙呢还是就一个人。反正要我就不会单单派一个来,也不光是到王家。”起身收起简历揣好,“这事你知道就行,往后就当她是高丽那啥女儿看待,让她尽力表现,好了就奖,坏了就罚,不搞特殊化。留心点,要动手就一下给都揪出来,留个渣子都是祸患。”中途想过严刑逼问,想想还是算了,说不说两码事,胡说乱说可能性更大。“你想个周全,有事直接和我商议。”

这事得给兰陵打个招呼,两家都属于大目标,内斗也不能便宜外人。牵马朝兰陵庄子奔去。

正在家里解闷呢。进来时候还听里面算盘响,近前一看,不是打算盘,单独玩狼吃娃,属于算盘自带的娱乐功能。

“雨才停就朝我这跑,都有点怕你。”兰陵将算盘一端冲我,“该你走了。”

“要赖吧?这边都死绝了,”伸手重新布置好,“我先走。”

“什么事来?别又是……”兰陵臊红脸朝我扫一眼,低头胡乱拨一行算珠。“有人报了,你家才送一批劳力过来。”

“三百二十整,你就好好紧盯我家看。”兰陵功力大进,几步就连成三行胡乱开火。弄得我损兵折将。“赖皮啊,单行来,连这么一排子多不地道。”

“你连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自己耍赖?”兰陵笑吟吟给我最后一行吃掉,又重摆一局。“不是专为耍这个来的吧?”

“算有点闲事,”从怀里掏了高丽贵族血泪史递过去,“你看看,比我给你讲三国演义有意思多了。”趁兰陵不备,去了她两行子。

“还都连一片了,”兰陵笑着朝我手上敲了把,“想不到呢,你家那个达莱的亲戚赶这么老远来串门子。”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美中不足,可惜是个寡妇。”

“全天下寡妇,从你过后,我发誓再都不碰。”胡搅蛮缠赢了一局,心头大爽,“有个好笑的事,串门子是串门子,可达莱不认。”

“哦?”兰陵一愣,“说明白。”

“人不对,是有这么个堂姐,事情说得还不差分毫,可人对不上号。”连赢两局,何其爽域,“今就不玩了。不给你翻本机会。”

“什么人,和我个弱女子争胜。”兰陵朝我肋子上戳几下,将作文塞给我,“头疼去吧,冒名顶替呢,呵呵。”

“笑啥,我好心来的,你还幸灾乐祸。”

“知道,我这边小心就是。看来棉花这东西已经引起邻邦注意了,这不光是织造作坊要小心,农学里也是人家打探的目标,往后收学生还要谨慎。接近你比接近内府更容易,而且又是农学少监,该耍的把戏,男人家嘛,郎君不是也声称青春期么?”

“少恶心我。人没带来让你瞧,提了脚能当榔头用,光是一把骨头。青春期和解剖学是两码事。”捏了兰陵鼻子拉了几下,“爽不?”

“要死!”兰陵扑上来一通乱拳,喘息道:“爽了,说正事。”

正事说起来有意思很,反正小半天的交谈很费力气,下午晃晃悠悠回家,刚下马就看老远过来一人,黑头,包裹严实,面熟,见面就跪,不扶。

“卢三啊,大白天你跑我家门口打劫?”上去踢了脚,“起来!”

“小人受老父之命,来向侯爷恩人辞行。您府上小的没脸进,这一早就候了门外指望能有个照面,”卢三拉了拉包头的黑巾,“这不,给几个老妈妈递了精光,全身没毛,回去才叫老父吊了一顿毒打,若不是说您下令剃的,这会已经下葬了。”

“哦,”我弯腰瞅了瞅卢三,就说怎么面熟却感觉别扭呢,眉毛没了。这看的人起盗汗,眼睛鼻子嘴,少了眉毛就感觉是个全新的物种,有上砖乎的冲动。“转过脸去,再看见就抽了。”

“是。”卢三是个实在人,立马脸扭了一旁,“在下这就赶去接人,您府上第二拨估计已经过了并州,一月功夫就到,误不了事。”

“误啊,你狗东西误我大事了。光这一拨就让停产好几天,做买卖没点信誉,早早晚晚都算违约,要不是看了崔家的面子,一个子就没你的。”伸腿又一腿,“谁叫你转过来了?”

卢三扭过头,委屈道:“您老可是错怪小的了。知道是给您王家办事。这风餐露宿就想早赶回来,一路上都是小的和二哥亲自押运。千十个人,都是俺兄弟俩精心挑选的。只挑好的,不分贵贱。这一路上十几个老爷们都晾着,硬忍到京城,一手指头都没碰。”

“哦,那可难得。”这点值得赞扬,不过面对一群人干,提起兴趣也不容易。”你不是招搅吗?怎么还分贵贱?”

“咱这边为好听说是招搅,过去了还是买卖。卢家三兄弟的名号以前还管用,如今那边换了都督,钱没以前好赚了,什么手续都得朝衙门上办。”卢三控制着脑袋的角度,浑身不爽乱拧。

“哦,那是必然的。”换的都督很有经济头脑啊,老梁家落不少进项。望着面前的二道贩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看来你卢集团还是比较有实力的,说说,除过大批的贩卖,有没有三五个零售的?”

“这个……”卢三揉揉光头,“您要说小的这行当的确丢人,不过干这行十多年了,若走京城这一线,除过俺兄弟仨还没敢认头前的。三五个说起来也有,不多。除非是千里挑一的那些还有可能。这路途长远,豆腐运成肉价钱,除非买主高价预定,要不不会干这赔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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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犹豫

行行出状元?若人贩子作为一个行当,单论职业素质和业务技能,卢三有夺得三甲的实力。尤其不计较个人得失,不在乎别人对这行的心理偏见甚至当面歧视,敬业爱岗的基础上忍辱负重,十几年如一日奋斗在劳务输入的战线上,拉动内需的同时有效带动了大唐帝国的生产力,极力促进国家、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让国际纠纷简单化,民族矛盾夫妻化,生产资料人性化…-

一笔写不出两个“好”字,我用脚-

“又打……”卢三侧过身去给个臀部,反正脸扭过来挨得更多-

“夸你呢,”喊过下来来将马牵走,邀请卢三坐了家门口的青石墩子上,“三、五个的生意你干过没有?-

“以前新罗女值钱的时候也有过几次,战乱后就没再干过,不合算。到了京里再好的货色都凑不上价钱……”卢三觉得能和我平起平坐是份荣幸,恭敬朝我行礼,小心翼翼的了。“以您的身份,这里面的门道想必也……”觉得这话有点失礼赶紧笑脸相陪,“也没什么门道,说句天杀的话,十七八的没十二三的值钱,可要说真值钱的还算是七八岁相貌周正的小丫头-

“哦?”这道理有意思,看来隔行如隔山,兴致勃勃不耻下问,“说明白。”索性没事,接触下社会阴暗面也是学问-

“是,是!”卢三舔舔发干的嘴唇,裂嘴不好意思笑了笑,“丧尽天良的事,小的心里明白,家里殷实,干这行也不是被逼无奈,的确是冲了钱去的。和农家小户买婆娘不同,真是好材料都是豪门大户里送,有身份人想找个模样俊俏的易如反掌,能入得您这种身份法眼的不光是相貌,五艺具全还能腻住人才上得了价钱。十七八岁,再好的模样不会说话,不能写字操琴,就是买回来也就一两天的事,三五天就厌烦了。还不如牲口顶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十二三的能对心思,人小,带回家养狗养猫一般慢慢教,陪床解闷时间长了兴许能学个两三样,这全凭买主心思。最后能得宠的也剩不了几个,要说有聪明伶俐相貌周正的,也值得贩七八个跑一趟,得事先和买主商量好,人家愿意给大价钱才行-

是这个道理。却少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还是挑七八岁上的最合算。小人,一路上也好伺候,多带几个也能这边也有专门调教的楼倌爱要这些。模样要过眼,骨络在内行人挑拣,不愁找不到下家。小小的什么都学起来,七八百贯买五六个好的回去尽心教养四五年,任恁拿一个出来都能翻几番,真要出个绝色绝艺的,那变了摇钱树,倘若攀个高枝就连嬷嬷都沾光。这有一点好处,小人进了楼倌,就想卖便宜买主都不干。一百贯是底价,行内叫坎子价,往后这卖身的老契就是价码,头天挂牌时候要拿了老契给主顾看的。有一条,不管是十二三还是七八岁,都得说是新罗人-

学问啊,听得人直挠头,“想赚啥钱都不容易,弯弯绕绕。”正跨行业交流间,脑海里忽然翻出一件事,“都说新罗的?逢什么人都说?-

“是,这是规矩,哪怕自个人说话都得这么说-

品牌不能丢,业内规矩也忒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来辞行,看天色今天是走不了,只好明天赶早。”卢三起身朝我一礼,“还要准备,小的就不打搅侯爷您了,这就告辞-

“等。明再缓一天,早起过来我交代你点事情,后天走不迟。明天来直接朝门房里通报,进来说话-

“是!”卢三一口答应-

天色不早,直奔达莱的小院,已经起来了,正靠了架子旁面对一盆月季发呆,我挑门帘的声响都没发觉-

“想什么呢?-

达莱一个激灵,转身就行礼,仓促间差点给架子撞翻-

“没什么事。”我笑着摆摆手,“今想起个事,冒充你堂姐那人的身份怎么解决?我意思就报了户部去,给个籍,过来看看你的意思-

“是,全凭侯爷做主-

“嗯,现在家里事多,劳力的问题都交给你解决,尽快让她们调养过来,赶紧掌握织造的技巧,撵棉花下来时都能熟练。”朝达莱屋内打量一番,“这院子靠前厅太近,过往的人多,住得还满意吧?-

“满意,”达莱端了个椅子服侍我坐下,“婢子正琢磨您早上交待的事-

“哦,满意就好,还说给你换个宽敞点的。早上的事你操心就好,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尽量办得圆满。”说着起身将架子上的月季端起来横竖观赏一阵,“这花香,开起来也艳,难得是好养活。哎,都好端端的女娃,一个个让人赶牲口一样卖来卖去,”说着用余光扫着达莱的表情,“正是开花的年纪,却骨瘦嶙峋分不清男女,该图的该想的该有的,一场战乱全化为泡影,想想心里就挖抓-

“是,”达莱仿佛想起了了自己的经历,垂个头,声音发颤,再没搭腔-

“也别太伤心,”我近前拍拍达莱肩膀,安慰道:“各安天命,人活着大部分时间由不得自己,各有各的心事。乐呵呵的人不一定就权高势众,愁眉苦脸的也不一定位小身卑。就拿你来说,一同被贩运京城的姐妹里,能有幸跑出来到了王家就你一个,如今掌管王家这么大的产业,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别老是胆小怕事的仿佛是人都想糟蹋你。算算几率,一道上共来了几个,怕有三五?-

“嗯,”达莱仰脸感激地朝我看过来,“五人,就达莱一个跑了出来。侯爷的话婢子铭记于心,尽力……-

“尽力就对。”内心里长叹口气,伸手撂了撂达莱头发,“这就好,就好。该有的家里都尽量让大家有。这上上下下没说不当人看的,尤其是从里面提拔起来的新人手,往后还指望你们能顶了王家的差使。时间长了,该有的信任就建立起来,拿你不当外人看,心里有什么事别噎着,找我,找体己的都说说,闷了心里愁眉苦脸的我看得也心疼。”轻抚达莱脊背,柔声道:“好了,这么大产业交你我也放心,别哭,吃好歇好,指望你朝家里背钱呢-

“嗯!”达莱抹抹眼泪,红个眼圈朝我点头,“谢谢您-

“不耽搁,这饭头上让厨房多弄俩菜,以后尽量少熬夜,年纪还小,学着体谅自己。”说完喊了个丫鬟进来交代两句,叹口气,迈步出门-

第二日,卢三早早跑来通禀求见,还带了几样稀罕的小玩意儿行礼。来的身份不一样了,我既然邀请,来了就是客,对卢三来说是天大的荣幸-

不寒暄,见面就切入正题,“你入行早,跑京城的人贩子可都熟识?-

“京城路途遥远,若真能往返奔波的都是大买卖,干零活的一没门路,好货色不找他,拿手里也卖不上价钱;运过来十几二十个稍微不对就能给官上办了,就算卖掉也只是赔钱。二没能力跑得太远,干这行当一路没地方上接应,说句难听话,连过夜的地都找不到。”左右看看,探头低声道:“若说都拣这便宜生意就没办法做了,行里也有规矩,跑哪条线有跑哪条线的门道,不是任凭谁想干就能干了的-

“这么说来但凡这边的人贩子你都熟识?-

“不敢说都,可要跑京城,一路上不给同行打招呼是大忌,别说外面人见不得,就行内都能剥他几层皮。”顿了顿,谄媚道:“您这是找人呢?尽管说了,小的保证给您揪出来-

“嗯,”点点头,“随我去趟大理寺-

“侯爷饶命!”卢三听罢当面就跪下了,“小的这罪过还进不了那么高的地方,您大人大量……-

笑着踹一脚过去,“你这罪过早该活剐了。起来,谁说带你投案?随我过去看个画-

“是,您金口玉言,刀山火海也跟了!”卢三摇晃着站起来,苦脸道:“可别……-

“放心,”领卢三出门上马,交代道:“你就我跟班,过去少说话,头给我包严实!”一晚上细细回忆收留达莱前一天里见到的四个人贩子模样,当时天已黄昏,猛的几个大汉站面前吓人一跳,虽说后面三个的相貌早已模糊,可领头的我仔细端详过,音容笑貌记忆犹新。想模着记忆重显出来难度不大,大理寺有专门录案的画师,找个高手来根据我的描述就能画出当事人的面像-

大理寺有熟人,见面说明来意,便客客气气找了个画师出来,高手,一看就是高手,根据我口述一点点的靠近,复原,大半天时间终于有了眉目,就这小子!

拉了画纸端详几遍,叫过卢三,“看清楚,认识不?-

卢三先是爬我手里看,最后索性要过去对了光线辨别,寻思好长一阵,茫然摇头,“没,从来没见过这人-

“看仔细,”拧眉站了卢三身后,“个头和你差不多高,肩膀能比你窄点,体形差不多-

“没,真没。”卢三一幅很负责任的样子,“的确面生,别说是跑京城的,这行当,只要朝高丽去,小的都能见个八九不离十-

“画纸你揣上,同行里再问问,再来送人等你回话。”不甘心,让画师又按了样子临摹几幅,“多给几个人,铺开问,问到了奖励三十贯!当正事办-

雨过天晴,沐浴在灿烂的晚霞中,心头却有点堵,努力绽放个笑容进了后宅,庭院间的石桌上瓜果摆满,老四和颖嘻嘻哈哈说着什么,二女一会倒在颖怀里,一会朝老四怪笑几下,这情形在家里见怪不怪,可今天看起来却更贴心。笑呵呵站了三女人身后挑了个软桃抠起来。二女顺手拿过去帮我挑皮-

“外面还潮,小心出风湿。”端了牙西瓜蹲了石凳上,“老四给剑南那边话传过去没?-

“不潮,热天里一下就干了。”颖朝埋头塞西瓜的老四敲了一指头,“吃,你姐夫问你话呢!-

“早传了。”老四吃得满嘴汁水横流,口里应了句,赶紧又把头低下,免得染了衣裳-

“嗯,”接过二女递的桃子,“园子里这会最舒服,我去转转,外面吃了,不等我吃饭。”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了一半才发现二女就跟了身后,手里还端了盆瓜果,见我回头,才问道:“夫君心里有事?-

“嗯。”伸手拿了盆子,“你不吃饭?-

“外面也吃过了。”二女大眼睛眯缝成月牙,皱了鼻子朝我笑,挎了我臂弯,“陪夫君去园子解闷-

“鬼很。”草木的芬芳随了蒸腾的湿气充满了整个花园。连续深呼吸挤压出肺里的浊气,找了个凉亭坐下,果盆扔了一边,给二女抱过来,“舒坦-

二女环我身上,舒服的呻吟几声,蹭掉了鞋,踢正亭内凉凳,伸直腿光脚搁上面。朝我眼前凑了凑,“夫君看-

“看啥?”低头打量,圆鼓鼓的凸了痕迹出来,笑道:“里面空的,小把戏-

“嘻嘻……”二女将我手拉过去捂住,细声细气地朝我耳旁出热气,“和上次一个样子,好几日都没来了-

手感不变,却提不起上次的兴致,朝二女小脸上亲了口,“坐我怀里,说说话-

“嗯,”二女依偎过来,窝我怀里拱舒服了,“因为作坊的事?-

“你听说了?-

二女动了动,骑我腿上,“二娘子下午和夫人讲的,也没听明白,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和咱家有关系么?-

“哦,我给你说说。”二娘子不知道内情,文化水平还不如我,说也说不清楚。将发生的事从前到后叙述一遍,却没提和卢三交谈的事-

二女窝我怀里没吭声,半天没动-

拨弄二女发梢,白腻的颈子绸缎般光滑。“就这个事,我估计冲咱家产业来的-

“行后说得都清楚,没找出什么毛病?”二女被我弄得痒痒,扭了扭身子轻轻发笑,双臂在我腰上箍紧,“谁能证明?-

“达莱可以,那女子写的身世上都能自圆其说-

“嗯,”二女点点头,“达莱怎么说的?着急了去对质,着急给冒名顶替的揪出来?-

“对质是说过,到不着急。”按二女的提示朝下想,到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你觉得呢?-

“妾身没觉得什么,按这事前因后果,若按咱自家人的意思,肯定不会这么快给人揪出来。达莱到咱家这么久了,跟了妾身些日子,又在作坊里一直管事,再弱的性子这点道理也该明白。”二女费劲地仰起脑袋,小虎牙挂了唇边笑得诡异,“什么都撂开,夫君不是说过,对事不对人的话吗?不考虑身边的人,彼此关系,情谊都抛开的话,同样两个人,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您怎么判断谁是谁非呢?-

“说说?”我笑着拍拍二女脑袋,“小妖精-

二女伸了三个指头晃,“那女人说谎,达莱说谎,都在说谎-

“解决呢?我只看结果,不理过程-

“既然这个样子的话,索性都给她俩冤枉了去,只当她俩都说谎。”二女咯咯一笑,“夫君是这个打算吧?-

“是!”我笑着朝二女鼻子捏了把,鬼精鬼精,“你就说你的,别管我的想法-

“说谎就心虚,达莱急着给对方揪出来一表忠心。咱们看紧达莱就成,剩下的让达莱去干,她绝对不会放过对方,不考虑咱家,她也绝对不给对方一丝生路,定不放过一个人。下来就好办,这几年来咱家就她和胡帐房的小妾,随便找个理由就铲除了-

二女是我心头肉,话也说得让我心头乱颤,小姑娘总能让复杂问题简单化,当然也狠毒化。达莱啊,我的确很为难,采纳二女的建议就对王家百利而无一害,可良心让我变得犹豫起来,看来我还达不到二女的境界-

“夫君为难了么?”二女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您也这么想过吧?二女帮您说出来,您好犹豫-

“嗯,”我认真地点点头,“想归想,你说出来,我犹豫,这正常-

二女笑了笑,抱得更紧了,“您拿主意,不过说到达莱,如果真的存了二心,她为什么呢?-

笑了笑,望着二女,等她说下去-

“她来的时候,咱家花露水作坊才开张不久,声名并不彰显,高丽那边才灭国,肯定不会是为了秘方工艺。”二女掐了指头开始排除,“高丽王族前脚押解到京,她后脚被咱家狗咬,家教修养上,即便不是高男德的女儿,也绝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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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眉目

二女最对我的脾气,小丫头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而且豁达,对,豁达,她从不计较谁是谁非,更不计较得失,所以我辛苦找证据试图证明达莱清白的努力在她眼里是属于无用功的,牵连,或者从分析过程中发现有牵连可能的,一律治罪,决不姑息!

杀伐果断,真要和苦难童年联系在一起实在牵强,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性格,抱了二女的时候我感觉浑身都是斗志,有她在,先不论达莱有没有不利王家的企图,光看能力上的差距,我就打算给达莱买份保险,受益人当然是我啦。

“好,知道就行,还用不上你插手,夫人那边暂时没必要说。”天就黑了,放二女下来,“回去找点东西吃,一天都没吃饭了。

“那妾身给您下碗面?”二女蹲在地上穿鞋,“夫君请别操心,就算达莱是外人指派的,也闹不出大动静来,或者是前些年有人看好您的前程,费尽心机弄她进来等您有朝一日登堂入室成了权臣……如今怕是失望透顶了,估计早就将达莱这条线放弃了。”

“好,吃面。”二女机灵,知道怎么劝人,一句话就说的我心头大宽,就是,当时为我啥来的?股票嘛,当年具有投资价值的没有几只,就我有黑马象,闹的动静不小,可后期涨势可悲,如今弄个农林院校里当副校长,外人看来失去投资价值,可能已经割肉离场了。这么想来轻快不少,一高兴架了二女跌跌撞撞地出了花园。

见识了卢三的信用度,这盖职工住楼的工程不能再拖了,得抓紧。天放晴两天上,管家就敲锣打鼓满世界劳力汇聚一堂,不管怎么说,先得给这三百二十人安置进去,老呆在这织造作坊里也不是个事。

带孩子也不好,自从发现劳力里有带孩子的就留上了心,不光从高丽招揽的劳力跟前有孩子,连作坊的本地职工都有好多是带了孩子来上班的,影响工作质量不说,一群小孩没人管理四处搞破坏,到时出了事让当妈的赔还是治小孩的罪?都说不过去。

“想想办法吧,你一天当管事,也不嫌乱得慌?”最近因为安置劳工的事老朝作坊里去,待的时间一长就不爽,作坊后院一片空地本来预留出来以后扩建厂房,现在搭了几间简陋的长棚储备基建木料用。一下成了儿童乐园,弄得乱七八糟不说,朝木料上拉屎拉尿成了游戏内容之一。太可气了,揪了达莱质问,“下午就去交代清楚,往后谁再朝作坊里带小孩直接扣工钱!”

达莱有些犹豫,想点头又忍住,为难道:“您大人大量……”

“大个屁!我有多大量,至于什么事情都摆个求我的架势。有多为难?”还间谍呢,怎么看都不像!挑达莱这号没职业素质的间谍打入王家,是对我莫大的侮辱。“都圈起来,就不会专门雇几个婆婆看上?当妈的也放心,小孩也不会四处搞破坏。去,去,赶紧办去。往后求我一句就抽一个嘴巴。”没那么好耐心手把教人。

“是。”达莱行礼欲退,又拿不定主意,怯生生发问,“那吃奶的……”

“吃谁家奶?”

达莱红脸比划个大小,“离不开大人的小人。”

“那就回去奶大了再来上工!”够气人的,弄了半天连这号人都有,带个吃奶娃怎么工作?简直就是讹钱!气得腿肚子转筋,哆嗦摆手道:“赶紧消失,免得我压不住火伤了你……回来,都乡里乡亲的,这么撵了也不好,给发三十文断奶费,话说得好听点。好,赶紧走远。”

朝管家喊过来,叫那帮买来的劳力也别歇过头了,看着结实点的就打发到工地上找个力所能及的活先干,吃好几天闲饭,不活动下对筋骨不好。“哦,交代下,那高惠南当个头目,既然能沟通就能让她负责一阵。给她说手续已经办好了,今后和就那帮人不同,有权利到作坊女工饭堂和本地人一同吃饭。”

“这您放心,交给老汉操办,”管家会意,笑道:“保准让她管得比咱还卖力。”

“嗯,就这个打算。等过几天让高惠南跟了达莱办事,从你手里推荐,别说我的意思。”思量和二女商议的话,或者可行。“对姓高那女子客气点,不但让她,也要让别人感觉她受你赏识。”

“您放心,识文断字的本就该受赏识。”钱管家没异义,领了俩跟班朝厂房过去。

达莱貌似有问题,可这高惠南也不一定可靠,查是不好查,国都灭了,无据可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有道理,要留神。

看当今国际形式,相对来说唐帝国的民主建设最全面,更符合人道主义精神,也没有在这方面大做文章指责别的国家有违背民主化进程的行为,值得标榜歌颂。同时,老祖宗在建立制度的时候很注重和谐,或者可以说是以建立和谐社会为基础,在平息不同阶级之间的矛盾方面很有一套,根源就是本分。

本分,皇帝本本分分治国,官员本本分分当差,商人本本分分抱钱,农民本本分分耕植,响马本本分分打劫,这么一来,大家显得各可供职,各有所得,互不干扰,一片和谐。所以用守不守道德、本不本分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符合如今的观念,安分守己的人更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看来我还是不愿意把达莱和间谍拉扯到一起,存了私心,怎么都觉得达莱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胆小谨慎以至有点怯懦,不管谁吩咐下来的事都一丝不苟完成,待人又宽和,偶尔还同情泛滥让我想抽她;反正家里上下对达莱的评价都不错,一说起来就是勤劳善良,相貌反倒成为其次,看来应了日久见人心的话。

说到日久见人心,对这点我有过经历,曾经有位女同事。模样一般,比达莱差远了,可就是心善,一视同仁的热心。小伙子偶尔掉个扣子、扯个裤缝,她随手就能拿出针线帮忙缝补;农村外地来打工的经警收入低,入不敷出的时候看着可怜,她也不时悄无声息接济一下;新来的小代办员受人歧视,唯独在她面前能得到公平对待;说话斯斯文文,工作上一丝不苟,修养气质更是比别的女同事高出不止一筹。前后四年时间从科员提升到卡部经理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反对声音,也从没有因为职务高升人品就发生变化。一直那么热心善良温文尔雅,连许多红眼病患者都认为这是人家该得的。直到有一天,大家都在庆贺她从卡部经理提名副行长的时候,这位女菩萨在交接职务的前一个星期请了病假。而后杳无间讯,伴随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四千万巨款。当然,也粉碎了许多未婚男士脆弱的心灵。

世上什么人都有,伪装得久了会变成习惯,这才是最高境界。达莱如果已经达到家个境界,哪怕确定她存了二心,下手的时候都难免揪心,不过我能强一点。下手归下手,揪心归揪心,各不相干。

留了这个心病,人多少有点不爽,有时候也盼望卢三能赶紧给那人贩子给找出来,或者曾经贩卖达莱的家伙良心发现,忽然从良了?看来我心软,搁程初的脾气,直接反正各扇一百个嘴巴子胡乱一审问就开了,也是个办法。

“最近忙得,也没说到我那坐坐。”农学、家里一屁股事,好些天没去兰陵那,今专门掐了时间在家等我。

“要命了,实在抽不来空,乱七八糟都是事。”最近刘仁轨脑子进鼻,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秘书监的人过不去,光听说两帮闹得不可开交,烦得皇上关他禁闭,反省三天不许出门,农学里全我一人负责。想想就来气,抱怨道:“要么就给老刘拉出去砍了,要么就赶紧让回来上班,不疼不痒地关三天,是罚他还是罚我?啥活都压我身上,招谁了?”

“还得压几天,按刘仁轨的脾气这事完不了。”兰陵同情的眼神看得人一阵无力,“高丽王族的事。有人说梁建方在安东闹得天怒人怨,地方上已经混乱不堪难以维持,建议让高藏出任安东都督安抚安东事宜,凭借他在当地的威信或者能有改善。”

“安东闹得那么厉害?派老梁出去本就没指望他去治理吧?”当时战事了结就迁徙一次,曾经的官员富人都强行迁往腹地,今年一阵又朝陇右迁徙不少。“安东如今大部分都是些贫民百姓,除劳力和战略需要,再没什么有价值的资源能利用,闹闹杀杀的时间一长就过去了,不至于放虎归山吧?”

“所以刘仁轨闹不情愿,圣上本来还偏向他,可他有点过了。不但对事,还针对提议的人,在宫里当了圣上的面让几位重臣下不来台。”兰陵掩嘴笑了阵,“知道他秉性如此,圣上也没办法,只能让近卫给架出去闭门思过,这才算能安宁几天。”

“哦,无赖嘛!”我在是李治,管你忠臣不忠臣,跑了我家还敢耍脾气,拉出去砍了再说,眼不见心不烦,闭门思过太便宜他了。“看,蹬鼻子上脸吧?对他太好了,无所顾忌,养虎为患。”

“乱比喻。”兰陵知道我对刘仁轨有看法,不愿意在这事上纠缠,岔话道:“你家的事怎么样了?”

“才几天,还没有眉目。”不想在这个上面多做讨论,“留心就对了,想她闹不了大乱子。”

“嗯,也是。”兰陵点点头,拿了份邸报出来,“你家不是少劳力吗?有送上门来的。”

“我家暂时不要,”赶紧摇手拒绝。现在京城人够,陇右那边几家联合采购劳力,开荒的时不能着急,一点点来。“陇右那边有人操心,要也明、后两年,今年暂时先这样。”

“别后悔啊,”兰陵眨眨眼,将邸报塞加袖笼,“索性没事,去给那高什么的女子带来我看看,问两句话。”

“胡来,都给报了户籍,你问哪门子话?”兰陵就喜欢干这些刑讯逼供的事,当年达莱就差一点成了独眼龙,今弄不好再问个偏瘫出来。“假不假的,我留心就成,你少插手。”

“报户籍怎么了?”兰陵朝我瞥了眼,“就是有户籍,我堂堂公主就不能找平民百姓问话了?”

达莱的事没了结前,我真不想让别人插手王家的事,兰陵目标又大,叫去问话难免朝达莱身上比较,一来二去俩人都惊动了,谁真谁假更难分辨。“你消停会,跑我这找乐子啊,少管。”

“不是我想管,”兰陵支了下巴悠然道:“那天你走后,我仔细想这个事。这周围几个国家灭的灭,战乱的战乱。粮食都种不起来,不知道谁有心思种棉花。这挑来挑去,和咱们模样像国内又没受战乱影响的就只有倭国一家……”说到这里摆了摆手,“也是乱猜,都有可能,就数倭国可能性最大。这棉布过去得少,可你家花露水在倭国畅销,包不住就它。”

“倭国就倭国,敢乱来叫刘仁轨打它,你现在着急不顶用。”

胡乱敷衍几句正要给话题岔开,又给兰陵笑眯眯绕了回来,“你躲什么?没见过这么说话的,三番五次给人朝一旁引,跟自己是内奸一样。”

“抽你了啊,胡说八道开了。”起身切了牙西瓜递过去,“赶紧吃,占了嘴就不瞎掰掰了。”

兰陵咬了口,赞道:“嗯,甜呢。给我拉几车过去。”

“没问题,要多少都有。想甜有窍门,有兴趣没?”

“没,”兰陵抹抹嘴,笑道:“有你家种就行,我懒得知道窍门。好了,不和你转圈子,这事一出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

“想啥?”朝兰陵回望,从眼神里看不出来什么。

“嗯?”兰陵笑得高深,反问道:“若万一这个高什么的女子没说谎呢?”

“肯定说谎了!”我斩钉截铁补充道:“绝对说谎!”

“去!”兰陵朝我脑门敲了下,“还头次从你嘴里听‘绝对’两字。本就是个左右逢源的家伙,一天把‘大概’‘或许’‘可能’挂了嘴上,但凡说‘绝对’就是谎话。”

“我去提人犯,你等等,今非得给高惠南原形问出来。”这时候得牺牲一个了,有我在,就真的也问成假的。

“有你在,就真的也问成假的。”兰陵白我了眼,一把扯住我,“你心里可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由笑了,拉了兰陵亲口,否认道:“不是。”

“知道亲我还算有良心。”兰陵笑起来,朝我身边挪挪,温言道:“聪明人干糊涂事情,你家里大大小小的百多口人,俩夫人说不上贤惠吧,也尽心尽力扶持这个家,你出事不要紧,想过她俩没?想想我。”

“没有吧?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除了……”

“那天你走后我思索好久,不怕新来的冒充,就怕先来的是假货。织造工艺、花露水配方,真让人家得去了无非多个贸易上的对手出来,要不了命。可那达莱到你家的时间蹊跷,高丽才亡国不久,你又是主谋……”

“咱俩是主谋,别推卸责任。”嘴里说得轻巧,可脊背上飕飕凉风过去,听鬼故事的感觉。

“嗯,可外面只知道是你一个。”兰陵得意地朝我戳了戳,继续道:“当时看出达莱是个有身份人家出来的,妾身本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可她找的托词让我心软下来,家族既然被高藏一手剿灭,理应仇视宗主,好不容易盼有个说理的地方,再因为我一时义气丢了性命的话,显得对不起她父亲当年的努力。”

“哦,你这么好心?”

兰陵臭我了眼,“人嘛,一生总有心软的时候,凶穷极恶都有向善之时,何况我一介柔弱女流?”

“不简单,今见世面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柔弱。”挡住兰陵柔弱两掌,笑道:“不操心了,假的也无所谓,要对我不利一百次动手的机会都不止。”

“我乱猜的,你尽量小心些。若不是行刺也罢,最不济是高丽遗留下来那伙朝你家引个暗探。”

“也没探过啥,”兰陵一说这话,我总觉得想笑,“以前在后宅伺候的时候也有机会,可她怕人,总是躲我远远的。如今有了自己的小院,早出晚归不露面,若说是探子,也忒不像话了,反正我手下若有这种探子,杀了都不解恨。”

“也是,看来我多心了。”兰陵思索半晌,觉得派达莱这种探子的确有辱门风,咯咯笑了起来,“提醒你下,欲擒故纵也说不定呢。今天你东绕西绕就是个兆头,说明你一门心思想回护,若真是探子,这头一个目的就达到了。”

“……”兰陵说得也对。“有点眉目了,你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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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机

若将达莱和其表姐匪夷所思的血缘关系抛开的话,王家最近的进程只能用一帆风顺来形容,取得的成绩出乎大多数人意料之外。

当初劳力运到的时候,看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材,麻木呆滞的神情,心里说不上失望,却也没把这些难民当回事。原本估计得用半年时间恢复、培训才能形成有效生产力,可有达莱和高惠南两个翻译让一切看似烦琐的东西忽然变得简单起来。

颖本来的意思是等观察期过后,让当地女工一人带上两三个言传心授,这么一来估计提高得能快点。可高惠南明显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这一点不光达莱多次提起,钱管家更是赞不绝口,一点就通,一通就熟。

省事了,取得关中原住民身份让高惠南更便利地和作坊一些能手级女工交流,达莱谨尊我的吩咐,对高同志不偏不向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前后十天功夫就掌握了从脱籽、纺线、纺织一系列技巧,并提议同样的织造机具在新厂房里也安置一些,由她手把手教授一同来的三百人人,无论语言和身份比当地女工传授更有优势。

在不耽误原先产量的情况下能更有效地培养新员工,高惠南的建议不错,达莱当即采纳,随着职工宿舍逐渐完工,这三百二十人已经可以率先入住,腾出来的厂房仔细打辄干净开始实习。

效率上提高不少,颖乐于看到这幅场景,私下里也夸赞:“要说怎么是探子呢,是比一般人有本事。这两厢对比,一下给达莱比下去了,就这么让她施展,趁没揪出来前能用的地方就少叫她歇着,这说话下一批高丽人就到了,仍旧交到高什么的手里,高什么?”

“高惠南!说几次了,就不长脑子。”看颖计算得这么精密,心下不由苦笑。这万一人家高惠南是个真的,呵呵……。“这事你别操心,我已经朝二女有过说道了,你该干啥干啥。”

“那就没我事了。”颖理所当然地拍拍手,笑道:“二女干这些可比妾身强,抓个蚊子都能腿腿脚脚地扯下来玩,这活人落她手里,指不定什么模样见人呢。”

“二女没回来,不许背了人说坏话。”朝颖鼻子捏一把,岔过话题,“我上次带了那些大白菜籽该下种了,就朝咱花园里找片好地种上,专门派人看好,是宝贝。”

“大白菜,就去年您拿回来包饺子那种菜?”颖喜上眉梢。“好东西,一棵那么大,种个百十亩够全庄子吃一秋了。这就找好农户进来。庄前刘家老汉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把势,要不就雇到家里好好给看上三年?”

“嗯,工钱高点无所谓,你安排。”嘴上和颖说白菜,心里却一直思量卧底的事。颖说得有道理,既然暂时一切都好,尽管拿过来当人才用。如今仅仅牵织造作坊的事,按现在这个工艺,还没有保密的必要……关键是达莱,虽说心里有了眉目,可卢三不来我不想妄下结论。

快二十天的调养,干巴身材依旧,可脸上能看出有了变化。多少有点人气,老远能认出是同类,不会紧张地满地找伸棍子上前除妖。达莱对这些难民很操心,至少表现出的样子让人认为她在操心,目的是她们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同当地女工的饭堂分工布置,可饭食质量相同,再不必担心随时可能饿死,而且只要肯下工夫,说不定还有机会像高惠南一样受到提拔,获得与当地一等平民同样的待遇,形同死灰的内心里透出一缕曙光。

“谁说只要努力肯干就能有当地人一样的待遇?”皱眉板脸眼睛露出凶光,一幅怒不可恶的表情盯了达莱,厉声问道:“什么时候给你这么大权利了?不知道要先请示我和夫人吗?”

达莱心虚地偷望我一眼,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婢子擅越了,您……请您责罚。”

“猪脑子。”忿忿地朝达莱脑壳上敲几下,“循序渐进都不懂,才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人,有口饭吃就是天大的幸运,这一日两餐就让她们下死力,何必承诺这些空话?想让人跟了你的步伐走,就要时刻知道追随者的想法。”达莱光剩下点头,看样子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去,搬个凳子坐跟前来,我慢慢给你讲。嗯!你去搬凳子,没叫你走!”瓷笨,没办法形容,老天瞎眼了,朝我家派个这卧底,我都想替达莱身后的雇主美美教训一下。

“坐好,你趔什么趔?”每天这种时候,达莱就侧身屈坐在板凳上,就好像我随时都可能动手打她。“坐正,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打你。”本来想说我不打女人,可话到嘴边就改了,面对达莱作这种保证实在对不起自己良心,和密探无关,我忍很久了。

达莱努力调整坐姿,算了,我亲自来吧。伸手给她拧正,头也板起来好让我能看见她表情,“就这样,不许动。说你什么好?长脑子给狗啃了?人又不笨,什么事情想清楚再干,就没有点自己的主见?”叫过杯茶推了达莱面前,“知道偷狗不?说话,不许摇头!”

“没。”达莱僵硬地仰脸回答,模样可怜。

“上次打算嫁你时那种交谈方式就很好,本来以为你通窍了,谁知道事刚了就恢复以前的样子,你是死到临头才能像个人样还咋?”指指茶碗,“渴了就喝。好,来谈谈偷狗。其实我也没见过,就是按道理猜想的。一块肉饼,你得一点点掰了朝狗丢,引几步丢一小块,不能太勤,也不能太散。勤了它走不了几步就等你扔,手里的饼子可能不够;散了老不丢,狗觉得没意思就回去了徒劳无功。只有掐算好,拿捏准确了才能让狗失去警惕同你走到偏僻地方下手,是这个道理吧?”

“是。”达莱忍不住又点头,及进制止自己。

“这就通了,你就好像是偷狗的,那些劳力随时的想法都要有个知觉。才从死亡线挣扎过来,最大的奢望就是有口饭吃,不求她们感恩戴德,只为一这口饭就能让她们玩命地干,暂时来就足够了。”打量下达莱表情,跟了我思路听的认真,心下满意,继续道:“人嘛,都有个进取心。等时间长了,光是一口饱饭已经难以满足时,再采取别的手段来激发她们的积极性不迟。既然为咱工作,总得让人有个奔头不是?一步步来,为咱好,也是为她们好。你一次把许诺许到头上,就和一个饼子整个轮了出去没区别。到最后你再都没办法激励大家干劲,而劳力们因为努力却没得到应有的待遇,到时候你是拉了脸不认帐呢还是准备用武力镇压解决问题?”

“婢子错了。”达莱表情缓和下来,站在王家的立场承认了错误。

“不怕错,知道就好。三百多劳力在我眼里还没那么重要,起码没你重要。单单为这个我还不至于和你发火。你也知道我秉性,不是那么容易发火的人。”端起茶碗和颜悦色地递到达莱手里,“都可怜人,我心里也不忍。知道你回护她们,要不怎么交你手里呢?所以多少些恩惠就睁眼闭眼过去了,夫人装作没看见,我也乐意你这么干,就是想让你在那些人面前建立威信,把好落到实处,落到你身上。可你想过没,这大话说出来,人家给好处记到你假堂姐身上,最后一旦落实不了,首先埋怨的就是你,为啥你自己明白。”

“是。”达莱点点头,“婢子这次过分了。”

“前面小心翼翼,后面又言过其实,不和你的性格啊。”起身朝达莱肩膀上拍拍,关切道:“瓜子娃,你是个苦命的,想让你好,也相信你只要通过努力会好起来。家里放心你才把这么重担子压你肩上,满看这王家上下,比你强的人不少,可值得我这么信赖就你一个,不光是信赖你的人品,对你才能也有信心。能那么短时间解决脱籽问题,就说明你比别人聪明;谨慎小心说明你比别人更有经历,放你身上我莫名其妙地安心。这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你能感觉到不?”

达莱听不得这些话,说出来就掉眼泪,眼泪汪汪点点头,“谢侯爷。”

“谢啥?该得的,靠自个努力,和别人无关。你就是太善,往后考虑事情先掂量对不对起自己,下来再考虑别人。这次的事我不怪你,本就和你没关系,我不能因为你受了利用过去和高惠南理论,才一股脑给火撒你身上。”示意达莱喝口水,“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高惠南是个冒牌骗子,面面上不显露出来,可心里要分辩清楚,别再受人家蛊惑,那是暗中耍心计挤兑你呢。”

达莱咬了嘴唇细声道:“是婢子一时冲动酿的祸,和旁人无关。”

“看,说话的都没底气,”宽和地笑了笑,“去吧,诺既然许出去了,这次该不该也得照这么办,王家的信誉是其一,主要是别把你的声誉坏了,往后路还长,作坊的头领说话若不算数,不光是外来的,连咱当地的都不拿你当回事。真要是勤学卖力的不妨给提拔几个,想谁是谁,全权由你负责。”

“谢谢您。”达莱起身行礼,犹豫地看我了眼,吭哧几声忍住了。

“还不走?赶紧去,指望胸给咱王家织造作坊发扬光大呢,别叫内府那帮杀才抢了先。”假装没看见达莱犹豫表情,悠然挥挥手,“晚上别忘了到管家那领半年奖,好好给自己添置点衣裳首饰,如今你身份不一样,记得收拾得体,出门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咱王家。”

丫头像是有为难的事,还没到时候,先让安心干好本职工作,不给她施加额外的压力。循序渐进啊,话好说,可认谁拿捏起来都不容易,每天下班都骑了马先朝织造作坊巡视一趟。现在不光是达莱,那人干堂姐也引起了我的兴趣,不声不响地摆达莱一道,如今在外籍劳工的心目中的声望如日中天,这么着急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让人很难和卧底联系起来。

虽说小聪明耍得不错,可里外透了女人气,办公室里的把戏。卧底的都小心谨慎,一步一个脚印朝上爬,凭借自身能力来博得受害人的信任,按量不会干这么轻浮花招,坑别人的同时就不怕人家打击报复?一旦得罪人引起注意,再想干点别的事就有难度了。高惠南的举动就是不计代价一心想往上爬,再想干点别的事就有难度了。高惠南的举动就是不计代价一心想往上爬的架势,这么来看符合心中坦荡无牵挂。莫非人家本就是个真货?

有点意思,俺从小就喜欢华容道这类的益智游戏,能在现实生活中抓特务百年难遇,珍惜这个机会,不管是谁,揪出来很有成就感。

“揪不出来!”兰陵挪了半天有点气馁,一发气给棋盒子扣子床上将棋子倒出来手工摆放一遍。非法将曹操这颗长子挪到门外,“出来了。”

“太神奇了,”我不由赞叹。上前施礼,“违法的勾当能干得这么心安理得,的确大异于常人,请受在下一拜。”

“去!”兰陵笑得畅快,将棋盒推到我面前,“怎么就觉得没可能挪出来,你来一遍。眼见为实。”

这太简单了,早在小学一年级我就能用百步之内给曹操抢救出来,虽说许久没玩,棋路生疏,可挪一下午才挪出来太说不过去,面上无光,掩饰道:“我挪得稍微烦琐点,好叫你知道其中道理。其实我平时一泡尿时间就搞定了。”

“嗯,”兰陵点点头,接过棋盒开始钻研,“前面见你挪几下就懂了,可后来你挪的时间一长就有了门道,反正你一多半时间都在瞎走,硬是嘴硬。”

“知道我瞎走还不提醒?太不地道了。”厚脸皮发作,天下无敌。“好了,今就是给你带个玩意来,别混得太晚,早早睡觉。”伸了个懒腰打算告辞。

“今天你空闲到多,等一下午也不怕刘仁轨找你闹仗。”兰陵挪了几步解了疙瘩,偷眼瞄我一眼,没好意思违法揪曹操出来,重摆了一遍。

“不会,下午没事,他习惯我早早打理出来放风的规矩。”这些天老刘情绪不太好,偷偷叹气,肯定是受欺负了,我很高兴。

“他最近闹气,你可小心。”兰陵仰头一笑,“这边已经打算放高藏去安东了。”

“为啥?”这消息不爽,想不通皇上的想法。“好不容易才逮住,如今放虎归山,成了气候再派大军征伐,合不合算?”

“操你的心,”兰陵没理我牢骚,一心挪棋,“又没说叫梁建方回来,几万大军镇压着,高藏闹了就死路一条,不闹还能靠了名头维持下地方上的情绪,等他慢慢理顺事条,百姓怨愤平息下来,也好保边境安宁,不到于老维持几万军力图费粮饷。”

“呼,那我放心了。”不怕高藏造反,就怕梁爷回京,这受宠的老当益壮老屠夫回来,肯定要在禁军上安插个显赫的职位,到时候再死皮赖脸把我调过去打板子的话,比高丽叛乱更吓人。“就得有个强力统帅镇压着,梁爷爷最合适。”

“呵呵……哈哈……”兰陵笑得手上棋盒都打翻了,明显是故意的。“总有你怕的人,往后欺负别人的时候想想你梁爷爷就什么气都能忍下了。别变脸,你又打不过我,好了,好了,说说你家里的事。”

“你放开我说,手快断了。”兰陵分筋错骨功力大进,弄得有点麻,“你小心啊,弄残废我讹你一辈子。”

“那是机会,这就给你弄残废去,可随我愿了。”兰陵一边收拾翻了一旁的五虎上将,一边拉我手腕揉搓,“说说你家那一堆麻烦事,别老让我操心。”

“慢慢了结,急不来。”享受兰陵的按摩,舒服地靠了上去,“大劲过了,心里多少有底。”

“你是心疼吧,该有的手段都舍不得用,开始耍慢性子了。”兰陵臭我一眼,“放别人,换是个男的,这会估计得朝黄河边上收尸了。”

“别胡说,宅心仁厚个人,让你说成活阎王了。”可能也对,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不过去丰河收尸的可能性也有。

“谁真谁假总有个判别了吧?”兰陵已经超脱出操心了范围,逐渐有朝八卦扩张的趋势,“反正我觉得怪怪的。”

“你这边有没有发现可疑的?”这是个问题,兰陵这边若有,王家肯定会有,那无所谓冤枉谁了,有些事纯粹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还没知觉,不过管事的都提醒了。我这边可没你家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有也能干净利落地揪出来。”兰陵笑了笑,“提醒你下,这两天看动静,就高藏出京前后。”

“知道,用你提醒,我不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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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水落石出?

女工宿舍建好的第四天晚上,卢二押运的第二批劳工准时到达了。这年头贩奴遭大多数人唾骂,大宗交易一般都趁夜进行,卢三那次是因为大雨,空街清巷,才敢明目张胆的白天活动。

卢二显然比卢三稳重许多,提前半天派人过来报信,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准备工作在达莱与高惠南两人的调度下有条不紊的顺利开展。和弟弟相比,卢二身材略显削薄,没等我发话就先几个响头磕下来,紧接着主动要求去毛服务。看来卢三已经在路上对二哥有过交代,对王家与众不同的规矩早有领会,长期战斗在劳务输入战线上的卢二显得比弟弟要懂事许多,这让我很欣慰。

搬了把椅子坐了府门外大灯笼下等候,卢二比弟弟豁达些,仿佛并不在乎光头交脸的前卫,一收拾停当马上过来见我。

“听你弟弟说了吧?”

卢二欠欠身了,很有经验地和我保持几步距离,“小的比弟弟入行早那么几年,见的人也多些,画像上的那人曾经有过照面……”

“哦?”这话简单太中听了。要不怎么说年龄就是资本呢。卢二的光头看起来比卢三的要顺眼太多。压了压心情,沉稳地点点头,“你肯定见过?”

卢二对自己的职业技能还是很有信心的,“小的跑这行也有二十年了。就是和人打交道,凡是有过照面的都能大约记个几分。”顿了顿,从怀里掏了画像出来借灯笼的光亮确定了下,“记不错的话,咱们这边称他叫‘长马’,是个跑海运的,从新罗直接装人运送到卑沙城,说得一口好官话却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说清楚!”卑沙城我熟悉。灭高丽沙盘推演时常在这边派遣海军陆战队直入高丽腹地进行高风险作业,就是旅顺、大连、长山群岛一带。

“好些年前的事,大概有七八年没从那一带接人了。您知道,朝廷备战高丽前后,卑沙城大军过往频繁,早已不能运人了,往后战事一起,新罗女价钱一蹶不振,再都没和这人打过照面。”卢二将画像揣起来,“我朝大军横扫高丽和百济后,凡这行当已经成了本国同行的天下,不容他国插手,所以这人只怕早就洗手不干了。”

“没问你这些。这‘长马’是哪国人?”

“这……”卢二摸摸光头,为难道:“给您问住了,他自称是新罗人,可干这事一般都没几句真话。当年海运上他不算大的,也没太留意过,不过些长跑卑沙的兄弟说他是高丽人,也有说是靺鞨人,这没个定论。”

“万一跑了旱路呢?说不定人家水运跑不成,朝咱们京师跑旱路打个活路呢?”

不放弃,事情得问清楚。

“不可能。”卢二流光四溢地摇摇头,“别说现在,就二十年来,这行内只要过了边境再有朝这边来的,先不论到京里货能不能脱手。能不能活着过来还是两可。不是两可,是肯定活不了。”

“好,”我点点头,看来事情和我想像的不同,很不同。“这次有功,说赏就有赏,进去找帐房领账外把赏钱一道拿了。”

达莱啊达莱,多好个姑娘,可偏偏顶个卧底的名声跑我家里混达,这就伤人心了。卢二话说得明白,快十年都没再照面的外籍人贩子忽然出现在京城,偏偏又跑了我家门口找人,这不是脑子进水吗?已经肯定了,长马压根就不是贩人过来,诚心来演戏的。好,好得很。

“去,给我将达莱喊来。”进了达莱小院,安然坐了桌前,摸了摸靴子里兰陵送的匕首,吩咐丫鬟上了热茶,悠然自得地等达莱出现。

达莱进来时还拿着一箩筐备好的旧衣裳,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快放下,该让下人干的自己就别搭手,惯出来毛病往后还怎么使唤?”

“是,”达莱回身交代丫鬟给衣裳赶紧送过去,才小心地坐了我对面。看得出来达莱已经很累了,依旧是小心,可表情上松驰得多,没有以往那么高的警觉性。

“那边怎么样了?”我随手将茶碗推过去,“先喝口水再说。”

“还早,这次过来的多,高惠……她那边正帮忙搭手,婢子才得空过来。”

达莱擦了把汗,怕是渴急了,端了茶水喝了几口。

“哦,也好,不管是什么人,这时候能帮上忙就尽量用,”假装没听风,朝达莱瞥了眼,累点好,高惠南都说出一半来,说明心里本就没拿人家当假货。

“不得不承认,那姓高的骗子说起来还是个有才干的,有时候想想,若不存了坏心思,王家很乐意接纳这些有才能的人。”

“是,”达莱回了句,眼神有点凌乱,尽量避免和我视线交集。

“哎!”我长叹了声,无奈地摇摇头,“若说为王家、为大唐办事,怎么也比帮了那些苟延残喘连自家百姓都回护不了的狗屁国家强百倍。这一车车人干拉来运去的,不说好好将国家治理好,还有脸朝我这里安插暗探;这探子也是,帮王家一车车数本国的民众和数牲口一样,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搁我看这幅惨境,早一头撞南墙上了。”

“是!”达莱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应了句,将头低下再不做声。

“看我,”不好意思地朝脑门上拍一掌,赔笑道:“话没说好,一直拿你当自己人,这怪我,就是自己人也不该跑你面前说这插心窝子的话,别在意。说姓高的骗子,你别往心里去。”

达莱轻轻摇头,却再不将头抬起来。

“弱肉强食啊。人在这点上和畜生没区别。”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将达莱脸板起来,“从出生那天就应该有的觉悟。只要在世上活一天,就得被动地遵守这个法则,你、我,外面那些没人样的劳力和人贩子,包括高高在上的君王,任谁都逃脱不了。”

“是,”达莱紧张地望了望门外,“那边还忙,婢子走不开,若没别的事…

…“

“没别的事,就是问问进展,一时感慨,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快去忙,别耽搁。”

“是,”达莱起身一礼。表情轻快许多,转身就走。

“高响南!”

达莱迈出两步才猛然回头,迷茫地看了眼,“是。”

“好久没用这个名字,猛然听我叫出来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吧?”笑容不改,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叹口气,柔声道:“瓜女子,活得累不累?该笑的时候没见你笑,胭脂口红没见你用过几次,绫罗绸缎穿了身上和裹了个尸首一样。既然家里没了亲人,无牵无挂地为自己活着,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是,”达莱警惕地看过来,下意识慌乱朝后退了两步才稍稍镇定。“侯爷您的话,婢子没听懂。”

“听懂不听懂无关紧要,”指指对面的椅子,笑道:“你再退就退出去了,我不拦你,可有些事情没办完,你指望天下所有雇主都和我一样宽宏大量,办砸了事光骂几句就过去了?”

话音落地,达莱就软软地靠了门框上,软泥一般静静朝下出溜。

“没用的东西!”大步上前一手挽住达莱头发,一手扯了衣领提溜过来按到椅子上,胳膊抡圆了朝达莱正反俩耳光,“记住,早就想抽你了,不为我,单为你后面的雇主就该再抽两下!什么玩意。”聪明点的赶紧弃暗投明,话说清楚我看情况能不追究就不追究,对事不对人,往后该咋还咋;暴烈点的,既然兰陵说她没练过武艺,这么多年二娘子这等高手也没看出端倪,我还带了刀子,反抗几下叫我一刀捅了大家各不相欠,良心上还有个交代;最恨这幅德行,饶了我心里不甘,不饶朝橡皮泥捅几刀良心上又过不去,不上不下的真恶心,吃了半只苍蝇的感觉。

“装死,再装就给你拖出去游街!”揪了达莱头发死劲摇晃几下,“坐直了我问话!”

我没看错,达莱属于死到临头才能振奋的那种,刚还有点眼泪,忽然就消失了,端坐起来,也敢和我直视。

“这才像个样子,”想起电视里革命先驱面对反动派屠刀时候一幅大无畏的神情,若加上对敌人怒目而视的样子就更完满了。“不对,还没入戏,眼神不对,要仇恨,迸发那种势不两立的愤恨,带点火花,你这个样子太疲软,不象是被审讯的样子,有点贴近言情剧。”

达莱有点迷惑,可眼神依旧柔弱,让我下不了狠手。从靴子里抽了刀子比划下,“先不问别的,你先凭良心说,这几年有没有虐待过你?”

达莱木然地摇摇头。

“是不是什么事都放心交给你办?是不是办好了有奖励,办坏了也没惩罚过?”

达莱点头。

“好,还算有点良心。”我收了刀子,本来为了配合,可有没有关系不大。

“你真正的身世能告诉我不?当然,你不说我也不准备用刑,可外面那个高惠南就再没了清白的机会,截至目前,我还是相信你比相信别人多一些。”

“新罗人,”达莱终于说话了,“婢子是新罗人,和高丽高家没有关系。”

“哦,”满意地点点头,这么一来我冤枉的多了。不光是高惠南,连人家高藏都冤枉了,本来判断达莱是高藏为以后东山再起埋下的棋子之一,想着不光王家,京城里有投资价值的人家都有安插内线。尤其这次莫名其妙地有人煽动李治放高藏出京,理所当然地认为高藏的安排起了效果。而达莱作为一颗弃子没了用处的话,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朝下追究这事,卢二的情报却让我下了决心。

卢二不知道,我却清楚。卑沙城在当年成为大唐水师基地之一后,早在太宗年间就切断了同高丽之间的水路往来,高丽人是绝对不会舍近求远冒了这么大风险走卑沙贩卖人口。在没有和百济外交关系交恶前,卑沙城往来的大部分新罗、百济两国的商贩,其中夹杂部分倭寇。也就是说“长马”最有可能手持这三个国家的护照行商。

这就让我揪了心,达莱是高丽武装抵抗组织成员不要紧,就怕是出自百济、新罗。若真是兰陵曾意料的倭寇,更让人恶心。

“新罗啊,那可是盟国呢,你可别打了新罗的旗号挑起外交争端。”狐疑地朝达莱望去,“你每说一句话,就得拿出相应的证据让我安心,百济、倭国正和新罗打得热闹,你跑来一挑拨的话……”老得猜,本就是个懒人,弄得有点不爽,“算了!你爱挑拨挑拨去。先证明你不是倭寇!”

“不是!”达莱有点不快,“是新罗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新罗也没几个好东西,骗我不少钱财!”想起曾经的新罗手机就有点恼火,好几千大元从床头摔下来就坏了,人家维京人的手机从楼梯上掉下来都没事。没投诉的地方,找新罗老祖宗要。“赔钱!”

达莱有点不明白,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有解钱袋的意思。

“新罗人到我家来干啥?我们和……你如今是关中人,咱们枪林弹雨的帮你老家打仗,不说感恩戴德,跑来搞破坏是什么打算?”

达莱摇了摇头,不吭声。

“那我猜,”悠然坐回椅子,沉吟半晌,“新罗怕我大唐占领高丽后在辽东得了根基,趁新罗、百济战乱未平,翻脸一举将两国吞并,所以派你接近我这曾经一手策划高丽攻略的兵法大家,试图得到第一手情报。”

达莱一直望着我,不吭声。

“可惜啊,你瞧,策划高丽那次是心血来潮,你们以为有一就有二,往后所有重要战役都得有我参与其中,按你们这个思路,我的确是个有价值的目标,可没想到老子不干了,改行务农卖布了,多惨?”不由得意大笑,“不管你是百济也发了,新罗也好,派我家屁用不顶,还得帮我数劳力赚钱,可怜的。这么一说我就想通了,属于长期投资,就你这么个软性子人最合适,会武艺心性机敏坚韧的时间长了反倒露马脚。不错,要是我也派你这种的过去。

老天不开眼,你冒充的那个高响南有堂姐,就恰恰在一处碰了面,要不还真让你欺瞒不知道多少年。好了,别学人家烈士就义前的样子,就问你一句,若不被识破的话,你打算就这么在我家打多少年工?“

这么一问,达莱好像活了过来,感觉脸上俩耳刮子余痛了,伸手摸了摸,“看您意思。”

“还有这号的,热沾皮?”忍不住笑,伸腿踹了一脚,“你们新罗人都这么厚颜无耻?或者百济人?反正没好东西。”

“婢子如今是关中人。”达莱咬了嘴唇顶我一句,“努力学您的教诲。”

“嗯,不错。”我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不想朝远的追究,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家里缺人手,我也没功夫给你千刀万剐,一切照旧,你依旧作坊里当管事,顺便兼职卧底。干哪行要像哪行,既然伶牙利齿地何必装个傻大姐,还装得没二夫人敬业。”

“婢子本性就这样,没装。”达莱想起身,又看看我,坐正了。

“被你骗太久,心理不平衡。不着急忙事,说说吧,当时杀公主的念头怎么来的,既然是新罗人就不该干这么力不从心的事。难道你还兼职杀手?”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前因后果若没杀兰陵这一条就顺当了。

“找死,婢子进了这门就没活下去的念头了,可又不甘心一人死,所有的祸事都是您惹出来的,若能再将公主刺杀,王家里谁也脱不了罪责。”达莱说到这里眼泪又下来了。

“够坏啊,”这丫头,软软个性子能产生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听得我起鸡皮疙瘩,“太坏了,我开始怀疑你是倭寇了,真的。”

达莱摇摇头,泪流满面,“婢子是大族出来的人,和您一般锦衣玉食长大的,有父母兄弟,也到了说亲的年龄,门当户对的找个夫婿平平安安一生就过去了,可大族了有大族的难处……”

是啊,这话也对,这么个高风险工种,寻常女子根本就难以胜任,首先忠心度就不够,只能要那种家大业大,根本没办法变节的才保险;而且一般女子个人素质也不全面,得不到赏识,尽做无用功了。“这事就算了了,你也不用朝外面报信说自己暴露了,我也假装没发生这回事,不管你以前是哪国人也不回去了,现在既然有了关中人身份,慢慢学了咱们这边的习惯,把这当了家,好好过日子,好好干出点成绩,还是那句话,不管对不对起谁,咱先要对得起自己。哦,一切照旧,包括高惠南,我现在都被你们那边人搞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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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弃恶从善

审讯的没水平,和专业人士差距太大,达莱从前到后就光交代是新罗人,是大家族出身,还不知是真是假,剩下的话都我一人说了。虽然敌人很狡猾,我却准备收手了。

从打入王家的时机来看,首先就排除商业间谍的身份,至于国家机密,这是最让人放心的,她暂时在我身上还得不到太多有价值的情报。从工种上分析,达莱这就算是搭了自己一生进来,只要不暴露,她就没有出逃的借口,就算暴露了出逃,凭借周边几国敏感错杂的多边关系,达莱的同志也没有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还是待在王家舒心得多。不但安全上有保证,撇弃豪门贵族大小姐身份成为新兴产业巨头也是人生一次难得的机遇,比起特工这种朝不保夕的工作更有前途。

达莱明白这一点,或者说她愿意让我知道她明白这一点,聪明人之间的交流点到为止。很明显,达莱属于聪明人一类。她知道用什么办法让我放心。

“达莱最近开窍了?”颖望着一打才呈递上来的织造作坊管理改革拟案,惊讶道:“平时这么些办法都是夫君一手规划,达莱什么时候也长了这本事?”

“哦,”我已经看过了,拟案很新颖,办法很先进,比现行的一套管理措施更规范,除过不太符合实际外,到也称得上完美,可放了现在这个条件下就当之无愧的假、大、空。笑道:“不错,要是作坊的女工都和夫人一般的文化程度,或者可行。”

“丫头好不容易动个心思,行不行是一方面,可勇气可嘉,多少得有个勉励。”

颖仔细地将草案收拾起来,打了个通眼串起来钉好递给我,“朝廷如今不是这试行、那试行的,您帮了改改全面,咱也找个工房里试行一次。成不成的不要紧,妾身也看出这内府挽了袖子和咱家争,得个聪明干练的管事比什么都强,若达莱能争这个心性,不妨就给她施展一番,胜负上有个磨砺,错错对对的让她自己体会,这产业越来越大,咱们老给她扶着到不得长远。”

颖是个合格的女主人,和以往的小心眼不同,在当家主事上能容得下手底下人出错,知道什么地方得抓紧,什么地方要放手,能任凭管家大儿子在歧山庄子施展就是例子。对这点,我这老爷们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内府有内府的管理优势,尤其那女管事曾经差点搞垮一家蒸蒸日上的造纸厂,积累了大量反面教材。如今凭借吸取当年无数失败经验将内府的织造作坊搞得风生水起,若说起失败是成功之母,那内府女管事的老妈就多了去了。

“想找妈,那容易。”我抓了一打子草案摇了摇,“我找达莱说说去,尽量先让她心里有个概念,先进不是这么就能得的。”

过了,想再次取得我的信任嘛,其实在作坊的事务上我一直相信她,在家庭核心事宜上除了颖和二女,我从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没必要搞大跃进这一套。该信的仍旧相信,不该信的从不相信,一切照旧。

“想显能耐啊?”给一打废纸扔了达莱桌子上,“神经病!一切照旧你不懂啊?着急蹦出来挨枪子合算,脑子长脚后跟了。”

“是。”达莱委屈地将草案收拾起来,“您息怒。”

“还委屈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你真是想让作坊好起来也罢,若存了别的心思大可不必。没意思透了。仔细看看你写的那些玩意,有几件是你自己的想法?

全是拿作坊的老规矩上胡编乱凑的。”

“嗯。”达莱也不否认,点点头,“可婢子在您心里毕竟是个外人,若和以前一样……”

“要不咋说你笨呢,”拉了茶碗灌了两口,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不同身份国籍的人之间信任建立在什么上面?”

“婢子是关中人。”达莱努力想消除国籍间的隔阂,“有户籍。”

“放屁,充其量就是个国际友人。关中人有替新罗做事的?”鄙夷地眼神压得达莱抬不起头,“看,心虚是不?”

“婢子尽力了,”达莱低头喃喃道:“尽力以为自己是关中人。”

“白痴。该啥人还啥人,尽力的意思还是排斥,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时候才算。”摆摆手,正色道:“你现在就当自己给我打工的,拿了薪水给我干活。

先考虑一举一动对不对得起自己拿的薪金,能把这么大产业交给你就说明我对你的信任度还没有降低,一心抓生产,不用再搞什么稀奇古怪的管理革新。”

“是。”达莱欠了欠身子,“婢子尽力。”

“好了,你重新理顺思路,脚踏实地的把这案子修改一遍,准确的是返工一遍,好了拿来我看。夫人还想让试行,说鼓励你的心气,照我意思就直接抡俩嘴巴子了事。”敲敲桌面,虽说案子做得有点飘,可还是却了脑子,字里行间能看出智商不低,起码比表面上看起来高不少。能从大家族里挑出来当间谍,最起码从智力上要过关吧。“焉焉的也罢,可心思要用到,尽快恢复到你没到家里以前的水平,要不我会质疑你国家人的整体智商偏低。”

“哦,”达莱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哦个屁,就这么办。给你个任务,算是考验,”指了指桌子上的废纸,“两年,不,三年内将你定的草案推行到内府里去,是这,你结合实际给咱家重新规划一份,然后天马行空金玉其表地帮内府也弄一份,OK?”

“是!”达莱抬头看我一眼,“O……?”

“想说啥?觉得我不是好人?”眼神能看出来,根本不是问O……什么,是质疑我的人品。

达莱艰难地摇摇头,痛苦道:“您是好人……”

“嘿嘿,哈哈……”起身搬了达莱下巴,逼她直视我,“看清楚,就这脸型,就这气度,全天下找不出比我更好的人了!想吐?”

达莱压制着胃部痉孪,没敢接话。

“咱俩彼此彼此……等我出去你再吐。”

我怎么就不是好人呢?有这个想法就是大逆不道。今年棉花比往年旺了许多,新添的一千女工投入进去赶工,产量翻了一番,可用一年时间消化这么多原料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就按你说的办。”棉布尽最大能力生产供应,折合产量,难以消耗的棉花就按达莱的建议全部做了棉袄棉被投放市场,相对利润比棉布薄一点,但避免了大笔资金的积压。给二次投资创造了条件。“注意内府动静,分批投放,冬季适当加大力度,尽量避免和内府撞车,咱撞不过人家。”

吨位不够,相去甚远。内府在兰陵手里已经发展成庞然大物,史前怪兽那种,别说顶风对干,就擦边都能筋断骨折。有点后悔,当初不给兰陵说那么多没用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处处回避内府的蛮横行径。对于这点,崔家比王家更有心得,虽然崔彰对兰陵公主仰慕依旧,可偶尔从表情上判断,还是捏死而后快的心思占了上风,当然,悼念活动要隆重。

“知道不?你快成京城一霸了。”兰陵的华容道功夫见涨,尤其发现农学里闲散时候有高雅人士取出华容道内府精装限量版耍得津津有味时,我能深刻体会出崔彰当时的心情,捏死而后快的确很诱人。“发现你如今很讨人愤恨,明你上街多带俩随从,我可能伙同一道打砸銮驾。”

“去!”兰陵白我一眼,曹操尚在危机之中,没功夫和我讨论护驾的必要性,“你又闲上了?要是太闲的话,有人想保举你作官呢。”

“谁?我和他拼了!”保我作官天理不容,无聊的人就爱干这个,今推举个贤人,明推举个栋梁,推来推去好处都落了自个身上,这事秦桧常干。“谁推举我就是奸贼,别犹豫,推午门砍了完事。”

“我也这么想的,”兰陵轻笑几声,仰头问道:“推你作官是老天爷瞎眼了,你打算什么呢?”

“我?我没什么打算啊?”忽然来个反问给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你家最近忽然产量这么高,按理规模和内府相当,这产量怎么一下多了起来?”兰陵放下手中的棋盒,皱眉道:“咱两家可是盟友,有办法不能私藏啊。”

“没吧,”我抓抓头发,无辜地一摊手,“这农学上才忙过,作坊的事我一般不过问,产量多少全是达莱一人主持,要不我回去问问。”

“少耍心眼。达莱什么个本事我这边清楚,就算她是个内奸也属于没脑子的细作,十棍子敲不出一个心思,不是你作怪就没别人了。”兰陵一把揪住我,“就老实交代了,不说我可派人过去打摸。”

“没事找事,真不知道。”无赖地横了软榻上,“该打摸你早打摸了,少说我家里没你的探子,就那么点活,什么探不出来?拉我个外行问得没点情理。”

“嗯,”兰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家新开个厂房是干什么的?神神道道还不让生人进去,试点,试什么呢?”

“没知识了吧?试点多了,有新技术试验点,有新管理办法试验点,全国各地都有,我家作坊有两个又不稀罕。既然是试点,当然不希望有外人朝里踅摸,不让进去打探也是正常的。”无奈地作个苦脸,“商业机密,恕在下无可奉告。

至于是不是增加产量,我真不清楚。”

没说谎,至少在产量上没说谎,试点是有,腾出个小厂房里二百多高丽女工而已,想靠这几个人增加产量简直痴人说梦。达莱新管理制度在我眼里仍然不及格,可积极性还是要鼓励的,按颖的说话,好不好试过她自己心里就有数了。正好赶上外放老式织布机的农户交活,收上来好多布料,显得产量一下增加了。

和内府里无政府状态收活不同。王家专门针对散活制定了一系列规范制度,作为一项重点产业有专门的管理办法,定量定时的基础上逐渐形成完善的奖罚措施。而且不算到作坊总产量里,单独划分核算,无形中成为一门影子产业,主要针对朝廷的税收政策,说白了就是合理逃税。

崔家为经销商同样得到了免税商品的好处,并将避税的手段发扬光大。两家一唱一合天衣无缝,内府情报部门一直难以获得王家织造业的真实产量。这次例外,拼了税收上损失将一部分散活合并到作坊产量中去,这无形给内府一个王家产量大幅度提高的错觉。

如同和二女在一起能让心中压抑的邪恶尽情散播出来一样,内心的阴暗面和达莱这种身份见不得光的人相处会得到升华。虽然有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兼职工作,可达莱总体上是个好姑娘,和二女清楚认识自己双重性格不同,达莱始终认识自己本性善良。干着有违良善定义兼职的善良人,一直活在备受良心谴责的阴影下,人性的阴暗面就是这么产生的。加上我有意无意地发掘,两人虽然志向不同,却在阴暗面下能够顺畅地沟通了。

别人不知道,我和达莱心里明白。有些东西的确很神奇,巧合也罢;兰陵像是个女骑士,在圣光的照耀下为所欲为地干坏事却处处心安理得,不用问。工程的;二女是一身高伤害匕首贼,诡秘难以琢磨,在她开冷血的一瞬间,你就可以准备释放灵魂了;颖是女牧师,同她在一起有安全感,活得滋润,可偶尔转行成暗牧的时候,杀伤力大得惊人;达莱这个术士就让人费解得多,灵魂出卖给雇主后在王家获得新的身份,却处处感觉自己站在暗影里,纯洁的心灵长期得不到阳光的照耀,一步步走向深渊。

看来我家的确卧虎藏龙,尤其达莱的身份暴露后并没有让我沮丧,反到生龙活虎起来,温暖的大家庭不在意你何处,不追究你的身份,只要愿意,王家能够提供一切该有的庇护,明天就把王家的牌匾砸了,直接金碧辉煌地换上四个大字:恶魔深渊。

“路都替你铺好了,怎么让内府相信你这个管理措施更有效率,后面看你本事。”甩甩手腕,邪恶道:“仔细,办砸了抽你!”达莱最近改变不少,至少在我面前有了变化,虽然神情动作还是那么本分小心,可两人意识上逐渐有了沟通。

“是。”达莱递了杯茶过来,“婢子心里有盘算,您是不是……”

“我不听,”摆摆手,端茶水抿了口,“怎么办你布置,需要让我忙的地方再同我商议。这次表现不错,知道让我铺路了……还有啊,这个表情是怎么弄出来的?可怜巴巴的样子还能想出这么无耻的套路,最近有没有晒太阳?”

“热……”入秋不久还不到晒太阳的季节,达莱拒绝执行不合理化建议。

“婢子一心为本家着想,不是无……”

“哦,”我点点头,“活得轻快点,往后少说给谁家着想的话,没意思。除了王家,没人要你,你该死的祖国早就把你当了牺牲品,你没良心的父母给你孤零零扔出来好加官进爵,你说你可怜不?”

达莱点点头,眼圈又红了。

“遇见我算你幸运,要打探程家早就玩完了,先叫我师递糟践一百遍,然后他被夫人一怒之下活剥人皮扔进渗坑里,送你来的人有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

说得自己都起盗汗,达莱更是一脸凄凉,“好好活着,好好争取,想得到什么就得先努力,就当以前的事是做梦,如今重新活过来了。有更好的奔头我不拦你,随时随地放你走。”说完,给达莱报以明媚灿烂的笑容,扬长而去。

充实感,助人为乐的充实感,能感受到达莱内心的变化,在我的循循导下,她会一心向善,我觉得自己有当心理医生的潜质。

一杯苦茶相伴,一卷圣贤书垫在脚下,清风阵阵,秋高气爽,后宅的小院里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地评价凉拌西瓜皮的口感,不张眼的丫鬟跑来禀报。

“旨意,谁家旨意?”

“还愣了干什么,”颖先明白过来,吆喝二女赶紧进去拿官服,抓过巾子开始打扫我个人卫生,“上官大人来的,还能谁的旨意,赶紧嘴里的咽了!”

“这有点……”抬头看看,天都擦黑了,谁家傍晚跑来传旨,莫名其妙。

“还官啥服,鞋给我踢过来,赶紧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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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飞来横职

看来真的是升官了,伴随着发财,好大一车锦缎,大箱子,大阵伏,连上官大人都比平日来得威严,一身绛红官服标枪般地立在大门前的牌楼下,尽出仪仗,十六人的司仗队伍耀武扬威地勒马于王府门前,静待王家开中门礼迎。

趁管家招呼下人开门迎接的空档,我很猥亵地爬门缝看了几眼,有点害怕,颖俯我身旁看得也有点紧张,不时朝我跟前靠靠。

“会不会抄家来的?”平时传旨都是上官大人带几位好友随和上门,除了宣读旨意时候摆摆威严后就大吃大喝一顿宾主双方欢言而散。今天不同,门内都能感觉凛然透过的杀气,秋日傍晚里平添寒意。

“尽胡说,快让开。”颖拉我躲开,让过亲自开门净阶一脸严肃的钱管家,“等中门一开,夫君就迎到门槛处就停,切忌,出了台阶就闹笑话了。”

“你咋知道?”我心怦怦乱跳,万一站了门槛内也被人家乱箭射成刺猬更闹笑话。

“就按妾身说的办,”颖不耐烦地退了台阶下,已经摆好了接应天使的姿势,临了小声告诫道:“和往日不同,妾身走不脱。”朝身后丫鬟交代几声,一眨眼功夫二女跑来了,量了步子规矩地站在颖身后,偷脸朝我挤眉弄眼几下。

大灯笼延了过厅一路挂起,将王府前庭照耀得如同白昼。准备工作完毕,两旁杂役以管家的吆喝声中瞬间就位。翻门闩,朱红色大门在刺耳的磨擦声中冉冉开启,六个膀大腰圆的护院上前将百十斤重门槛卸下。四个丫鬟趁了空档将门槛四周沉积的老灰清扫一空。

很烦琐啊,准备工作结束后,偌大庭院里的杂役统统消失了,除了两排通明的大灯笼,就剩下一家三口和屈身站立在门廊后的钱管家。运了运气,回身朝二位夫人裂嘴笑了笑。打出个胜利的手势给自己壮胆,推开虚掩的中门,辩认门槛的痕迹比量下站在上面,不顾颖事先的吩咐,偷偷伸出一个脚去,自豪地朝门楼前的上官大人行礼。

话还没说出口。上官大人冷冷地朝我一点头,忽然双手平托旨匣,大步走上台阶,在迈入门槛的一刹那改平托为单手举过头顶,冷峻的目光扫我一眼,示意我跟上。然后一路大步向前,直杀前庭而去。

朝二位夫人给个眼色,示意她们跟上,尾随上官司大人前行。只感觉身后风声阵阵,扭头偷望,十六人的仪仗队伍直入王府,从大门开始两两相列。前面的一路小跑紧跟了圣旨,直到上官仪停下,列队才算完成。

面南背北而立,顺手给我仨指了指方位,净了净嗓子,高唱宣旨。

得跪吧?有点心神不宁,颖拽了拽我衣角。看来得跪一次了,关键是我不太会跪礼,学了办白事孝子的姿势就开始了,和以往宣旨的路数不通,这次上官大人改了风格,说唱流,从前到后半句都没踅摸明白,反正摸算是唱完了,胡乱学了电视上的样子就想磕头,被二女朝脚后跟上戳了几下,悬崖勒马,总算没闹出过激的行径。

还好,上官大人知道我比较菜,结束后上前一路扶持我做完一整套烦琐的礼仪,不是磕头就算谢恩,按所赐官职的星相先有一套礼数,在接任前首先得朝日月明誓,下来才是朝当今元首宣誓就任。这比较符合当时的道德规范,跪接圣旨并不是跪皇上,而是对天盟誓的礼仪一部分,不负老天就是说明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再上任才能得到元首的信任。不错,明白自己跪的是苍天就没太多想法,不吃亏。

若学了电视上那种接旨方式,接旨后先朝皇上磕仨响头的话,那属于大不敬,首先蔑视自己的良知,仨头更是丧尽皇家的威仪,皇权标榜是受命于天,你直接朝皇上行礼属于逾越行径,说明你这个人不端庄,不本分,并有暗喻皇上丧尽天良的意思。

虽然如今这个皇上还没有到达丧尽天良的境界,可我感觉已经很接近了,至少达到无良的地步。怀化中郎将,听起来还行,正四品无实权武官,要作为奖励我也就老老实实心领了,可按颖的解释,这官职只是个前提,大意就是作为军方几位代表之一领受吐蕃、吐谷浑三方和谈事宜,属于军方特派参赞人员。

这就不对味了,论资历,论职位,我二十郎当岁的黄毛小伙跑去搀和和谈有点说不过去,夹杂一帮老家伙和臭烘烘的番邦友人里,是不是在点太显眼?

“备马!”众天使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杀奔兰陵的庄子上,门房见我今日气势大涨,有点纳闷,不知道我有什么吩咐。“通禀兰陵长公主,怀化中郎将左武卫行军长史求见!”

“啊……”门房都熟人,尤其皇家这些狗腿子,知道你走亲访友时就一脸和善亲切,一旦报了官职出来,直接先俩白眼,再大的官也不论到这个地方耀武扬威。鄙夷一阵,忽然板脸道:“长公主有命,晚膳后,朝廷官员恕不接迎,请中郎将大人回转。”

哦,还有这么大规矩,“那就通报是农学少监求见。”忍了朝狗腿子脸上吐痰的冲动,屈就一下身份。

“原来是少监大人,又升官了?”门房力压四品大员,一脸得意朝我卖乖,“那小人还报什么,您就进去吧。”

等着,收拾你主子去!恶狠狠瞪了狗仗人势的家伙一眼,怒气冲冲直奔兰陵寝室。vn“装死没好下场,”一把给兰陵从软榻上拽起来,“知道不?我如今是堂堂中郎将了,你小心,再升两级就准备拿上方宝剑出门打劫!”

“你又怪我,”兰陵屈在榻上有点委屈,“议定人选时候,军方以英公李绩为首,他推荐你,我难道叫嚣了去阻挠吗?”

“那你不预先知道了?”

“不是给你说了嘛,有人荐你做官呢,你说让当街砍了去,别人也倒罢了,可李老爷子还砍不得。”兰陵横下身子朝里挪了挪,拍拍软榻一侧,“虚衔,不过是嫌你以前官职小,胡乱加封一个能参加议和而已。又不指望你冲了前头,后面谋划谋划而已,好了当然在封赏,不尽人意有李义府在头前顶着,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还白拿钱饷。”

“那怎么才给个四品?多给两品不成?这么好的事情,尽管少保太保的招呼。

我又不嫌大。”鄙夷一眼过去,朝兰陵脖子上勒了几把,“别给李老爷子扣屎盆,不是李义府在底下搞鬼就是杜风那老人妖耍花招。”李老爷子爵位品级太大,只能属于编外人员,监督巡查一类的角色,才不会理会谈判组成员的组合方式。

“这次你猜错了,确保是李老爷子保举你。李义府还没有这么大本事朝皇上要人,杜风或者起了些作用,可以说是军方和后部达成的协议。我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怪不到别人身上。”兰陵将我摁到榻上,腻声道:“这么晚跑来,打算留住一宿?”

看来不论是前线还是后面议和,军方不愿意将大功拱手让人,眼睁睁万余将士用生命换回来的功劳,由文官兵不刃血地几句话就撺掇过去,心有不甘。所以军方尽力将心目中的佼佼者朝谈判队伍里安置,一来起到牵制作用,二来就算和谈成功,也不至于让大功旁落,要这么一想……“军方想在里面捣乱?”

“本就是捣乱的,”兰陵俯身给我推拿,美很。“前面既然已得了通往剑南的粮道。本就没有罢手的理,就是打不下来也不情愿就这么草草收场。尤其现在站了顺风,军功大把不断,别说将领,就一般兵卒都没停手的心思。”

“给个建议。”抬头朝兰陵看了看,“我该站了谁家立场?”站军方立场可能要打乱当时和兰陵策划的吐蕃局势发展,可偏向李义府会遭来包括程老爷子在内的唾沫星子,有点难办。

“我想着你当时就病倒了,然后领不了官职呢。”兰陵爬我身边笑吟吟地看过来,问道:“平时老见你病得恰到好处,今天怎么就没了这机灵劲?接旨的时候忽然晕倒,别说传旨的,就圣上也没办法让个病人去应差啊。”

“哦,这个……”兰陵这么一问有点脸红,可又不好意思说当时被吓到了,别说装病,连思维能力都暂时停顿,人家让干啥就干啥,形同傀儡。无耻道:“我是想当官了,你能把我咋地?”

“怕是听不懂旨意吧,稀里糊涂就给套进去了。”兰陵下巴压了我肩膀上吃吃笑着,“又想当官,又不想拿事,还听不懂圣旨,怪丢人的。你婆娘也没说在跟前提醒你下。”

“也是啊,”挠挠头,想到二女在后面抓我脚后跟一下,不知道是提醒我晕倒呢,还是提醒我接旨的方式有问题,得回去问问。“你说我现在病了咋样?大病,不动不说话那种。”

“晚了,现在病就得罪皇上了。”兰陵恨恨戳我一指头,“一天装聪明人,这时候说傻话,该怎么谈就怎么谈,没人会把罪过推你头上。和李义府多通气,话说道,不好的也要点到,别叫事后落了怨恨就行。”伸手过来蹭蹭我脸,“别为这个事费神,这谈起来肯定不顺畅,给你通个音讯,圣上虽然对保持吐蕃国王、大相之间势不两立有兴趣,可也没指望通过和谈能取得多大的成果。成与不成都不会太计较。”

“那依旧死皮赖脸?”兰陵的话给我提了个醒,既然李治报了尝试的打算,那结果好不好也无所谓了。

“不计较是圣上本身而言,可要让大家都不计较就难了。小心谨慎,李义府这次是全力以赴,必要的时候要避开他锋芒。”说话间,兰陵扯过一床薄毯子裹了进来,柔声道:“妾身会时刻关注局势,不会放郎君一人孤立无援,尽管放心好了。”

“哦,那放心。”在兰陵这话我就安心了,心情大好。“下来咋办?晚上走迟点无所谓。”

“嗯,”兰陵轻轻哼了一声,朝我怀里钻进去,“一切和往常一样。这来来回回的谈判没个一年怕结束不了,就尽管和往常一样,有事情他们自然会来传话。

有时候先拜访下英公。”朝身拱了拱,“至于晚上么,你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

相比兰陵和我的悠闲,李义府就有点急不可耐了,第二日上早早就跑我家里守候,不知道存了什么打算,反正我进来时候他已经独自干掉一个西瓜。正背个手欣赏客厅几幅名人字画。

都熟人,没必要太多客套,老李提示般地朝几个破花盆拱拱手,既然是谈判小组一员,对李组长还是得先表达下敬意,才心安理得进入正是。还没得到李老爷子的最高指示,一路哼哼哈哈只管符合李义府的话题,没发表自己的见解。李义府并不在意,他来的目的就是让我清楚他的布局,交换下对谈判三方各自的底线认识,让我心中有底。

“哦?分别商谈?”按李义府的意思,既然吐蕃国王和大相分别派了使节过来,那就逐一商谈,好两路压价。摸清吐蕃君臣两人的打算,看有没有能利用的地方。这和我想法有点不同,既然君臣内斗,为显示自己在国内外的影响力,两个使节团体都会死要面子的相互逞强,不利于谈判进程。“若只偏向一方呢?”

“那就得看他们谁开出价码更能让我朝满意了。”李义府淡淡一笑,“候爷不必多虑,对于吐蕃使节的底线,大相无非就是想保住在吐谷浑微薄的战果。相对其他条件就宽松得多;而番王比较倾向从吐谷浑撤离,在赔偿问题上就强硬得多,虽然这点合吐谷浑的胃口,可吐蕃大相的条件更符合我朝的利益。”

“吐谷浑呢?这点上李大人肯定是有过打算了吧?”

“吐谷浑不好打发啊,前方战事顺风顺水。看样子是不肯善良罢甘休,就这一点来说,他们会以收复失地为底线。要知道山地高原作战对我军将士限制颇多,却难以阻挡吐谷浑的反扑,再这么一路披荆斩棘下去,到时候我军力不能及,只怕就谈不拢了。”

哦,明白了,这是想让我朝军方递话过去,叫大伙先住手,消消气,先别打了,或者说把对吐谷浑战略协助先停止下来,单凭吐谷浑的战力还没有反扑到吐蕃境内的实力,适度地挫折会让这个盟友乖乖地坐到谈判桌前。

“这……不妥吧?”李义府的想法很务实,的确符合现在的形式,而且已经上了高原,唐军完全可以拿不适应高原作战的借口搪塞过去,让吐谷浑单干,吃几次败仗是必然的。可还没摸清军方意思之前,我得把这个话先送回去,“吐谷浑作为我朝附属国,若是这么做,怕寒了友邦的心……”

“噢,”李义府不在意地摆手微笑,“是在下一时臆想,不想就脱口而出了,侯爷不必在意。于情不合,于理不通,一时唐突让您见笑了,惭愧,惭愧。”嘴里一气地惭愧,可依旧挂了笑看着我,没有一丝惭愧的意思。

“李大人过谦了,这话在下好好思量下,哈哈。”会意地拱拱手,笑道:“高原地理或者于我军不利,不拿不拿主意的,单单这个话绝不算唐突。想必作为盟友,吐谷浑也能体谅我军的难处。”

这就把话说开了,李义府就是冲这个来的,我也适应传这个放在,至于成不成就不在控制之内,需要人亲自找军方领导协调,既然一致对外,不管内部有多大矛盾也得暂时摈弃,自己人先把话说开说到,不能因为这个影响谈判进程和效果。

这么一来就想通了,李老爷子事先就觉得内部的分歧过大,军方将我这个万金油拉进来起到了润滑的效果,好通过我来调节内部矛盾。而李义府今天首先提出来这个事,看来已经迫在眉睫。

既然接了这个职务,小心眼先收起来,国家利益还是得尊重的,先不说良心上,就是做给外人看也得拿个兢兢业业的样子出来。事不宜迟,送走李义府,先派人去农学请假,合情合理,就顺便多请几天,正好过去找李老爷子聊聊,当然,先睡个饱觉才有精神投入工作中去,昨天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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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杀机暗伏

李老爷子很拽,不该说话坚决不提,我的意思表达明确了,对于三边关系也相对陈述清楚,吐蕃国内势不两立的好处让老爷子频频点头,然后等他表态的时候却拉着我搞起了沙盘推演,无论山川还是平原,没事找事,从辽东一路将我追杀到帕米尔高原,若疆域再广阔些,我估计要亡命大西洋了-

耍猴嘛,满沙盘撵了拾掇我,明明知道我顾惜他一把年龄专门让了他,要不是怕老心脏受不住失败的打击,我早就投降,没意思透了-

“子豪最近疏于军务啊,”李老爷子不满地摇摇头,训诫道:“年龄大了,心思也更加慎密了,原本是好事,可也少了几年前的锐气。行军作战讲究一鼓作气,没有时间、对手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慢条斯理地周密布置。除非我有意让你布置周密,有意让你觉得万无一失,若敌人敢放手让你布置的话,哼哼,小胜之余必有大败-

“是,李爷爷教训的是,小子受教了。”看来老头在考察我,虽然一气地摇头,可神情是却没有失望之色,心下稍稍安逸点-

“瞻前顾后或者能活得太平安逸,可命玄一线的沙场上容不得你这种脾性-

所谓料敌于先,谋动而后,其实是一个动作,沙场上厮混久了无所谓先谋后动,心随意行才是为将之道。“说完指指吐谷浑主力的攻伐要地,”吐谷浑主帅就是犯了你这个毛病,战役开始缩手缩脚,如今依靠我军压阵,似无后顾之忧-

感觉保险了,能放开手了,顺风顺水一路攻伐,战绩不凡啊,呵呵……-

“哦?”老爷子一番话说得我背后直冒凉气。从没想过的问题。天天捷报已经看得厌烦,只感觉吐蕃如今成了死狗一条,是不是人都能上去跺上几脚,连军中同僚已经懒得推演西北的战事,仿佛‘圣诞节让孩子们回家’已成定局。俯身朝沙盘上仔细观摩一阵,感觉没有李老爷子说得那么可怕,至少点对点上吐谷浑的兵力占了上风,而程老爷子如同钉子一般驻扎在三岔路口周围,就算吐谷浑遭到吐蕃优势兵力反扑,全身而退应该问题不大-

“看不出端倪?”李老爷子低声笑了起来,“你持续吐谷浑的攻势,我这边依照吐蕃人的路数,你身后既然有大唐精兵保驾,尽管放手来攻-

这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吐谷浑人多年积累了丰富的高原作战经验,无须顾虑后路,而且面前的地形又成了缓坡状,对方居高临下的优势荡然无存,用爆杆算我欺负老人家。真刀实枪干你就足够了-

爽很,爽很,虽然是沙盘,能难举世无双名将杀得节节败退简直就是孙武在世,兵法家嘛,讲究的就是欺软怕硬,将兵法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专挑软肋打,什么蛙跳、屠城(没几个百姓那种,吐谷浑不会在收复失地后杀自己的百姓,我会!)、佯左击右、天外飞仙?能用的全给用上,再朝上一点就接近平原了,朝了曙光推进推进再推进…-

“果然厉害,”老头被我打笑了,不住夸奖道:“就凭子豪始终在一点上保持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就不是吐谷浑统帅能够比似的,好,好。”说着按倒了自己在平原边缘最后几面旗帜,我面前豁然开朗-

胜利近在眼前,整顿人马一路追杀,追杀,追……老头耍流氓!毅然放弃了北路同唐军的对峙,佯攻唐军北路主力后一路急撤,放弃所有关卡毫不停留地朝头顶平原增援,并一路人马斜插吐谷浑主力后方,不但同平原处守军形成了左右夹击,后面一支精兵插上后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退,一路侵袭,离唐军主力太远,就算唐军不计代价的增援高原坡顶,等打通道路也救不了几个人出去,不增援的后果很严重……上不来了,只有毅然掉转军队朝下打通回路,虽然冒了夹击下大军调头的大忌,可也只有这一条活路,分兵断后,努力拼杀回来,能逃一个是一个-

最后一计算得失,一路的战果大部分又被吐蕃夺回,而且大军十亭去了六亭,归根结底便宜了北路唐军,不但兵不刃血地占了战略要地,还巩固了与剑南之间的联系。吐蕃也没吃亏,三岔口的战略优势既然已经丢了,索性大方点当弃子和吐谷浑来个交换,还能一举歼灭吐谷浑大部,重震萎靡的军心。不是我军无能,是敌人太狡猾,作为吐谷浑统帅,像我脸皮这么厚的都觉得活着没意思,真统帅的感受可想而知-

能和千古名将拼成这个样子算不错了,恬不知耻地安慰自己,不甘心地爬了沙盘上找遗漏,未果-

“还爬了上面干什么?老夫难道还给你留了机会不成?”李绩哈哈大笑,仿佛欺负年轻人是他最大的爱好,我最见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人。“如今呢?怎么个谈法?吐谷浑无可战之兵,我大唐又不能长期高原作战,双方不过又回到了对峙局面上,对我军来说是好事,对吐蕃来说重震军威,吐谷浑这个子却再找不回来了-

“这个……”死皮赖脸问道:“这是您老爷子的本事,吐蕃统帅和您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或者他们不甘心放弃三岔口,不愿意撤军夹击呢?-

“已经放弃了,”李绩指了指两军部署,得意道:“放弃得有点早而已,或者这次吐谷浑的跟头可能栽不了这么大,也就是说吐蕃的军粮难以维持收复三岔口的兵力了。你程爷爷也看出这一点,按兵不动,静待这个大功扣在头上-

哦,一群无情无义的老不死,吐蕃大相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看来还不容易那么快就倒台,我也就不必要担心吐谷浑人拒绝和谈,掐算时间,若年前能让吐谷浑人吃了这亏的话,首先哭了闹了要谈判的是他们,这就势必减小吐谷浑在和谈中的分量,唐帝国当仁不让的主导所有谈判事宜,而这也是吐蕃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切都朝了有利一面发展,虽然在英公府被变态老头子羞辱训诫大半天,可得益非浅,还是物有所值,就原谅老人家一次-

再下来的事项就轻松多了,李义府派人捎了老大两个砚台过来,声称是什么极品装备,我本打算敲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隐藏珍珠玛瑙类的珍玩,被颖及时制止了,并告诉我砚台的真实价值,若真藏了这珍玩才是可笑-

“破石头,也值得几十贯朝回买?”太神奇了,得朝自己书房摆放一个,怎么也算文化人。面子工程要过关,“一人一个,你先挑-

“都是难得的老观,夫君留一方,另一个就放了寝室内,咱家也好沾沾文曲星君的仙气。”颖围了砚台爱不释手地打圈圈,搞不懂她的价值观-

“仙气啊,你就不怕文曲星闹疝气?”对这个星星没什么好感。看白娘子看的,动不动下凡闹个绯闻的家伙,仙界早该将其列入严打范畴-

“可不敢胡说。”颖朝我捅了一指头,警惕地周围看看,“亵渎神明可是大罪过。夫君就算心里不信,多少也积些口德。您本来可是文采满腹,就是不敬神明,才沦落到连圣旨都听不懂的地步-

“哦,”点点头,颖不提圣旨我还把事情忘了,“二女呢?这么晚还不见人?-

“和老四跑园子里打果子了,秋高气爽的,好些个果子都到了季节,满园子都是。”颖一说果子脸上就乐开花,早些年种植的果树都到了结果的时间,光王家大土坡上繁茂整齐的果木就看人眼馋,石榴、奈果、山楂、长枣……该红的红,该绿的绿,诱得过往行人坡下纷纷驻足观望,一派好景致-

“好,好。”当年颖的决定英明神武,土坡开发初见效益,今年能过个好节气。“熟了就采摘,头两年结不旺,家里留些够吃,剩下的当了福利上庄户们也有个喜庆-

“嗯,”颖点点头,“都得打典,亲朋好友逐年送些,果干蜜饯给年上有个准备,石榴多些还能酿酒,前阵兰陵公主送来的石榴酒就好,咱家照了办法也酿几坛。”说着从桌下的莆篮里拿了几个才摘采的杨桃,“这个也种活了,比山里的还大些-

可不是,这一忙起来,南山下的庄子好久没过去了,想想心里不禁怀念,忍,再忍一阵子到了年上一定得过去放松几天,老忙也不是办法,是不是等这边议和结束了得装一半年病?-

正和颖拉扯果园的事,二女带了几个丫鬟和老四推推搡搡进来了,一箩筐的果子,乱七八糟也不管人家长没长熟,全端了进来。“糟蹋东西,”颖捏出几个还发青的奈果,“什么时节打什么果子都不懂,还有石榴,只管朝下打,不看看有没有籽-

“有!”老四犟嘴,扣开个半熟的石榴白茬茬的籽掰下就朝嘴里填,看得颖和二女直皱眉头,“有甜味-

看颖就准备打人,赶紧岔开,笑道:“果子分拣分拣,熟的留下,半生的拿去串了糖葫芦,石榴全老四吃。”这小姨子现在大了,说话得有分寸,颖伸手就打的教育方式落伍了-

颖细心挑拣几盘,搭配得当,喊过丫鬟来吩咐:“管家、账房、医生,还有达莱那边一人送一盘,就说是夫人亲手打的,图个好看。”说完门外喊二娘子几声,进来撮了一盘专门送出去-

二女朝我笑了笑,老四不屑地朝颖撇撇嘴,继续吃自己的生石榴。我捏个奈果咬了口,不是纯酸,还涩得吐舌头,吃得上火,训斥道:“都学着点,都一个个什么表情,当做人那么容易啊?别以为有俩钱就人上人了。没个好人缘连个显摆的地方都没有-

“奈果酸,我们可没惹您。”老四挑个青果子打算塞二女嘴里,被识破了,俩人发生争执,被回来的颖一人一记打个趔趄-

“等安置好,过些日子妾身打算回门一趟,”扭头看看老四,皱眉道:“和二女走远耍去,看你俩吃像就由不得想动手!-

“什么事?回门就回门,撵娃们走干啥?-

“该说二女的事了,妾身拦不拦的,总是个该……-

“该就该,你鬼鬼祟祟什么意思?”对颖的家也没多大心理障碍。一说就回门咋咋,好像我给她朝娘家撵。“怎么都行,少提无后为大的事情,没意思的,我这么大官都不在意,四品不小吧?-

“够了。”颖摆摆手,笑得歪倒,“按理您这爵位上,朝廷还得封诰咱王家八个滕呢,可惜妾身娘家寒酸,总共才陪嫁一个过来。可惜了-

“二女就够了,正八品多好,出门也威风。你带得多,咱家炕也睡不下那么多人,到时候正八品打正八品的,我这正四品也不好偏心不是?”打算几句笑话就把这事情岔过去了,“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就是朝廷养活,咱也没有必要非得把名额占满-

“说的,”颖剥开个石榴,接了一小盘籽,“说了封爵,您可是从二品,和那些官员还有不同。二女同我说了,上次的圣旨就不该接续,妾身一味地图虚荣,不明白其中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在这上面总比我强些,收到身边也好常给您提个醒-

“尽胡说,她才多大,能知道什么。”没想到颖竟然是这么一层意思,二女心里存了什么打算?怎么想起给颖说这些话,听得我直皱眉头,心里打鼓。“你不懂,指望她能比你强到哪?-

“不是早就说过嘛,二女侍候妾身的时候就看出蹊跷,打打罚罚的也不说真话,多半以前是有好身世的人家。您接了圣旨当夜就跑出去,妾身心里着急,二女才说这差使怕不好应付,您是出去找人拿底细去了,劝我莫急。”颖说得也不舒心,递了一小碗石榴籽过来,“妾身出身商贾,小见识,小眼光,就怕有些事情上闹得夫君不顺畅,也没存别的心思-

不接这话,嘴里干嚼了几颗石榴籽,假装品评的模样。一起这么多年了,一说话就能嗅出阴谋的味道,俩女人都在耍心眼,关键就在颖久久没有身孕上。颖因为这个事不得气长,二女最近越发爱找我亲近,却没有以前那么急迫了,该到了兴致上却有意将我朝颖那边推,时间一长越发显得我和颖没个结果,这就让二女在心理上逐渐占了上风。这次二女拿捏了好机会以劝慰的形式再次点中颖的软肋。的确,机谋上颖不如二女那么机敏,而且当时的确在我脚后跟上来了那么一下,更显手段-

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这些方面和二女争胜,以退为进的方式委婉地向我剖析自己不足之处,什么话就怕说明白了,这么一来就算我是陈世美都难以把事做绝,把了这个要点上还间接朝我告了二女一状,意思是这丫头在家里存了挑拨夫妻感情的心思,而自己为了成全家里和睦,主动要求我接纳二女-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嚼烂的石榴籽喷了颖一脖子,忍了笑朝颖恨恨地指了指,“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活生生例子-

“夫君说什么呐,”颖一脸无辜朝我推了把,“冤枉妾身一片真心-

“还冤枉,就没一个好的。”我拽了颖鼻子使劲拧了下,“作,你就好好作,还有二女,明天单独拾掇她!明明知道我心里偏你,说这么多话怪没意思的。哎,幸亏我还有点分辨能力,要不听完能跑去给二女掐死-

“那妾身可舍不得呢,”颖就爱听我说这话,身子一软就倒了过来,“和二女无关,她是为您好,也是劝妾身的话。是妾身小气了,爱在您面前做个怪,要怨您就怨妾身一人,千万别叱责二女-

“天下好人都叫你占了,我怨你也是怨好人,还不如不背这黑锅。”颖要是个男人,做官肯定仕途通畅,正正反反的话,全由了她说,天下的好处一人都霸占上。笑问:“你到底叫不叫我叱责?-

“若心里有气,稍微那么小小叱责一下就好。”颖滑头地将脸塞我怀里笑了起来,一幅娇弱的样子,“女人家,磕磕碰碰多少有点,想朝您跟前讨个公道呢-

“你还用朝我跟前找公道?”伸手在颖背上轻抚,“偶尔耍个心眼也好,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别太频繁-

“嗯,”颖见我下了定论,心满意足坐直了,从怀里掏个黄纸包,红脸悄声道:“才讨的符,听她们说灵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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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戏

生活就是这么个样子,物质和感情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归根结底都怨我最近忙得过火,好些个事情理所当然地疏忽了,颖和二女又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一个精明强干,一个诡计多端,若真的披挂整齐打算放手一搏的话,王家可以准备重建了。

要不人家搞政治的怎么强调集权性呢,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这话听了刺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绝对的权利缔造绝对的安定。作为集权制的拥护者,要从自身做起,从身边大小事宜做起,要将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之中,斩尽杀绝。

“你再敢朝家里耍你那套,我就给你屁股打成梅菜扣肉!”若某些场合和颖说话要掌握尺度,对二女则大可不必。或者说二女愿意随时随地与我坦诚地交流沟通。

“嘻嘻……”一般觉得自己没办法朝我解释的时候,就露出这么一幅嘴脸,爬身上乱拱,还不给自己申辩,反正就是耍无赖。

“小心啊,别让夫人心里对你有看法,平时多伶俐个人,偏偏干傻事。这个时候争这个风头,先不论胜负,起码连我都不站你一边。”给二女扶起来,严肃道:“好些事情不公平,我会出面给你争取,外面旁人家的规矩咱不管,起码咱家里还由我说了算。什么事朝我说,自己别太显眼。”

“嗯,”二女用力点点头,拉起衣袖让我看她腕子上的新镯子,“才买的,好看不?”

“臭丫头,贪污家里不少钱。”早就不是菜鸟了。在兰陵和颖天长日久的灌输下,对首饰材质辨认上接近专家级别,二女腕上的镯子没二十贯拿不下来。

“仔细了,小心夫人给你没收。”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抡手朝二女屁股上就是五连发。

家里外面的产业由二女全权操持,颖主内,二女把持大进项,手上有几个钱不算罪过,给自己置办几件象样的首饰更是寻常,我不会计较……可颖难免心里不痛快,不是为钱。这仔细一寻思二女掌握了家里命脉,虽然地位有高低,可相对来说二女对王家的影响力无形中已经能和颖分礼抗衡了。

我是能撒手就撒手,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的那种;这以一来,反倒让二女信心暴涨,面面上对颖百依百顺,可无形中的心理压力让颖觉得自己逐渐丢失了该有的优越感。此长彼消,二女为巩固自己建立起来的心理优势,拿捏时机对颖来这么一下子,不是做给我看,是试探颖的反应。

二女多年蓄积的能量已经足以和颖抗衡了,再用不着示弱于人,看来这兵法之道无处不在。决胜的时候要的主是信心和勇气,不但要让自己相信,还要把这份信心和勇气化成压力让对手也能感觉到。颖感觉到了,若搁了以前顶多是一笑了之,绝对的强势令她不屑和二女理论;可随着优势感的逐步流失,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状虽然告得巧妙,可对于二女来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能逼得夫人跑我跟前求援的话,说明颖的信心受挫,再难恢复以往的自信。

“疼啊?”

二女瘪个嘴点点头,可难掩嘴角的笑意。

“疼还得意个什么劲?既然目的达到了,夫人今后也不会轻视你,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缺,知道不?”

二女点点头,笑嘻嘻给自己头发泼散开,顺了指甲朝脸上轻轻刮痧一样的走了数十下,脸颊两面N道红印子铺展开来,如同被抽了无数耳光,端起个不值钱的花瓶,嘴角一裂眼泪就下来了,俯身朝我小声道:“你这么一打,夫人心里就好受了,也再不会因为这个事针对妾身了,往后……”

开始没反应过来,吃了一惊,转念才明白,撺掇我一起演双簧呢,“这太可气了,阴了夫人一把不说,双簧演完又让夫人重拾信心,再次放松对你的警惕…

…“顺手朝二女屁股上又几下,”还不赶紧砸,让我给你踢飞门外去!“

颖和老四就在院子里聊天,伴随着二女几声惨叫,然后稀里哗啦一通打砸声过后,二女扶了半掩的房门摔了出去,狼狈地滚下台阶,我手持半片青瓷追杀出,临了朝半起的二女又是一脚。

颖和老四一脸惊愕,颖首先反应过来,扔了果篮撵上几步给二女护住,拧了个身挡住我顺势戳来的青瓷片,赶紧给二女推给老四,纵身将我抱住,回头冲老四尖声道:“赶紧给二女扶走!门闩上!”

“叫我打死这没良心的!”我手舞足蹈地拖了颖朝前撵了几步,正演得投入,手臂上一阵剧疼传来,“哎呀!谁暗算我!”

“您要干什么!”颖发髻散乱地死命拖我一条胳膊,见我仍处于狂暴形态,再接再厉咬上一口,厉声道:“发谁家的疯!”

“哦,”我拽过胳膊,朝四周看了看,门前俩丫鬟吓得一气哆嗦,颖花容失色地抱在我腰上滞挡我进一步动作,看来演得有点过火,长叹一声无力地坐了石凳上,无奈地望了颖一眼,追假装清醒过来,苦笑道:“最近人一忙,事情不顺当心里难免存火,再为这次的事这么一激,哎!”

“再怎么您也不该动手啊,”颖受了惊吓,松驰后身子也软了下来,蹲了地上喘气,“平时您也没过这个样子,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妾身刚不挡着,二女一条命就交代了,下手没个轻重!”

苦笑地摇摇头,“魔障了,别管我。赶快看看二女去,别出了事情。等下,”

随手挑了几样水果让颖带上,“让老四陪她一宿,哎!”

见几个女人都进了房了。我抽空逮了个西瓜猛吃几牙补充体力。苦力活,演得这么逼真,尤其最后一脚……这个……是不是踢得太逼真了?不由担心二女的小臀部,可能有点疼。%招手叫过丫鬟挟余威恐吓几句,敢传出去就统统死翘翘之类,悠闲地嗑起瓜子来。不一时,颖从厢房出来了,拉个脸站我跟前运气,弄得人周身不自在。

“怎么样了?”扶颖坐下,“没出事吧?”

“脸都抽花了,这会光哭,问什么都不应声。”颖歉意地轻叹一声,“都过去的事了,夫君朝那么个小丫头能下了狠手?”

“这打都打了,”我懊恼地撮撮脸,“哭哭就过去了,往后对她好些,权当补偿。”

“这次也是妾身的错,不该朝您递这么些怪话。”颖见我难受,剥了个杨桃递过来,“知道您对妾身的心思就够了,丫头得了这打,怕后面日子都活不舒坦,多哄哄。别因为这个让她对妾身起了间隔,往后家里不和睦钱再多也没用。”

“嗯,”我点点头,“还是你明理,我糊涂了。”

“今晚妾身和老四歇到正房,您和二女说说话也好。”说罢起身要去安排。

“算了,有老四陪一晚上也好,今咱俩说说话。”那边是假哭,陪一晚上有屁用,更蹬鼻子上脸。起身拉了颖,“走,不理她俩。”

果然奏效,虽说现场颖针对我殴打二女埋怨不少,可转过天来就笑容满面,二女显得焉了许多,一回来就钻了房子不出来,颖为这个还亲切地劝慰几次,我则一幅死不认错的模样,呼来喝去照旧。

看来偶尔有个家庭暴力还蛮管用嘛,至少表面上管用,尤其是老四,最近就没敢靠近我蛐蛐罐五步之内,在我跟前说话也懂得修饰下称呼,心怀大慰的同时,连旺财都敢朝针鼻挑衅了,有进步。

虽然是演戏,可毕竟是动作场面,老演员的,早已经达到人戏合一的境界,无形中滋长了心中的暴虐情绪,就拿现在来说,对面这几个家伙就让我难以按捺心头的怒火,敢找事,身为堂堂天朝伯爵,京城里都没几个人敢朝王家滋事,更何况几个臭味相投的吐蕃使节?拿了一堆不知所谓的垃圾礼品就想糊弄俺,可恶的是里面还夹杂一瓶号称吐蕃特产的花露水,太可恨了,我王家的东西都成吐蕃特产了,弄了个镶几颗破烂宝石的银瓶子包装就敢在老关庙里耍大刀?赤裸裸地挑衅!

压制想砍人的冲动,朝几位国际友人拱拱手,“文成公主……太后的美意,在下心领了,麻烦诸位回头转告老太后一声,以后能有用上在下的时候,尽管开口,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决不推辞。”一时没能给文成公主个适当的称呼,胡乱按个太后头衔糊弄。指了指桌上的礼品,“至于这些个东西,既然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客气,还请诸位带回去。”

来的都是吐蕃国王的使节,文成公主作为吐蕃王的监护人,使节们到了长安尽量都打出亲家牌,不谈局势,不衡量国内势力,扬长避短用感情攻势凸显自身优势。只要是参加和谈的核心成员,上来打了文成公主的旗号先送礼,送完再缅怀一下两国蜜月期的美满时光,顺便歌颂文成公主入吐蕃后对吐蕃种种改变做出卓越贡献,间接描绘出吐蕃国王和其追随者爱好和平,愿意在不影响睦邻友好的前提下与强盛的唐帝国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望,半句不提谈判事宜,颇有谈判桌上是对手,桌下是亲家的风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吐蕃人送礼的方式依旧那么野蛮豪放,想硬塞回去是不可能了。上交朝廷吧,放家里也不好闻,李义府虽然爱财也看不上这些东西,各家都收了,大家心照不宣留了下宝石后缴上来满满一大桌,反正缴的东西都相同,我和李义府还默契地对笑一下。

相比吐蕃国王的使节,吐蕃大相那边则要沉稳许多。递交国书后,依礼节想拜见唐帝国皇帝陛下,被委婉拒绝后也不气馁,并不急于在谈判桌上有所建树,每每和吐谷浑那帮一个个眼睛长了天灵盖上的杀才发生口角后就愤然离场。开始几次也到罢了。可后面明显是借了吐谷浑的傲气拖延谈判进程。看来李老爷子所料不差,吐蕃大相留了后招。

“此次议和事关重大,切勿因为农学事宜分心,有老夫在,少监尽可以安心。”

刘仁轨对三方会谈的进度保持高度关注,时常提醒要以国家利益为重,绝不能让番邦贼子有机可乘。并一改往常对我的评价,认为我有处理外交事务的天赋和能力,在前线大军的配合下,若将平时的手段用出一半来应付就能在和谈中立于不败。

不知道他夸我还是损我,就好像我生下来就是个损人利己的奇才。只用一半功力就能应付国外势力,可我全神贯注的十二成功力给老刘三番五次迫害利用,两厢一比较,真正的反派跃然而出。

兰陵对我的推理结果持肯定态度,对朝廷有刘仁轨这种人才很欣慰,“你想想,吐蕃若多几个刘仁轨这种人,简直遗害无穷。”

“吐蕃绝对不会有刘仁轨这种人。”我断然否定,讥笑道:“你少糟践人家淳朴的民风,人表面上臭点,可绝大部分人的内心比咱干净太多了。”

“怎么还有你这么说话的。”兰陵不满地斜我一眼,“你才接触过几个吐蕃人,凭什么说这吃里爬外的话?”

“没吃里爬外,实事求是嘛。”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吐蕃使节的举止谈吐要比天朝官员都豁达得多,“能打胜仗只能说咱比人家国力强,是吧?”

“你吐蕃人?”兰陵揉个纸团砸过来,“不和你胡搅蛮缠,找你过来说正事,工部准备明年开办一家织造作坊。若论时机上,人家还是给咱两家留了面子,主事是张郓,这人你认识吧?”

“有耳闻……”张郓终于出头了,这次能领衔工部织造作坊算是几年的辛劳获得认可,可喜可贺。笑道:“是个详细人,你见了多次的,少装糊涂。”

“管他是谁,咱两家得先有个说道。”兰陵皱眉手托腮思虑半晌,“工部啊,这次插一杠子,你说是好是坏?”

“你认为是好事?”看来有必要扩大作坊规模了。这次工部下属部门高调介入,和铸造、军械等国家管制项目不同,棉花一开始就打了全民的旗号开展的,朝廷还没有明确的管制办法出台,暂时还属于纯商业行为。要趁了这个时机极力拓展自家的根基。

“打算扩建作坊了?”兰陵不做正面回答,笑问:“我这么一问,你心里肯定朝这方面想。”

“首先是原料会配,工部明年不会一下将摊子铺开搞,既然有农学的织造科,他可能会打了合作交流的旗号先引进咱两家的制度试行,所以咱得趁了工部立足未稳的前提下将未来几年三家原料分配做个定案。”和火器不同,曹尚书不会亲自过问这些国营项目得失,不必太担心这老狐狸耍花招,要趁这个时候给自家以后的发展留下空间。

“嗯,得和底下人商议一下,”兰陵转了转手上的团扇,敲了敲桌边,“你我两家这次得同舟共济了,先各自把小心眼收起来。只有把大局安定下来才好施展,不能学吐谷浑那帮没见识的家伙。”

“凡是不合你的意愿就属于没见识范畴,”我笑着给纸团扔了过去,“好了,俺王家船小,见不得大风浪,还就得借了你内府这大船的势才有安稳。一切由你调度,我照办就成。”

“这才是人话,”兰陵不害臊地应了恭维,“你家如今产量惊人,先说说秘诀在哪里?都想不通。”

“犯规啊,听你指派可以,伺机打探商业机密属于以权谋私行径,会遭来谴责。”

“算了,没见过你这种,”兰陵掩嘴笑了会,“你是不说啊,等我打探清楚了别找我来理论。”

“放心!不理论。”等她知道了,嘿嘿,谁朝谁理论还另一码事呢,很期待。

同进展无序的和谈不同,与达莱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着,随着千来个女工的技能日益熟练,作坊的产量稳步提升,而趁了工部未加入前再次扩大生产作坊成了王家和内府的共识。

“这次怎么扩建你来规划,不但是要增加厂房器具,从管理和销售上都会发生相应的改变。”同达莱针对作坊未来几年的走向长谈小半天,这让我很费神,谈话进行到后面演变成个人商业讲座,虽然导师的水平有限,可达莱依旧听得兴趣盎然。很欣慰,看来这姑娘还是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从效果来看,悟性当然远次于老四,但高于这年代的平均水平,具备改造的潜力。“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或者问下老四也行,平时多和老四说说话,她才能在我之上。”

“……”达莱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丫鬟进来通报,说军部上专门送了信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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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高人

大胜,对于种种大破敌军的捷报,这半年来几乎旬旬都有,麻木了。

战事接近尾声,眼看着功成名就的前线将士开始化整为零地虚报各种战绩已经成为程老爷子军中的传统,满朝文武也只有他能拉下脸皮堂而皇之地干这种无耻的事,想当年太宗李世民跟前,当诸位开国元勋面胡吹冒领战功被当众揭穿无数次都面不改色的老泼皮,如今谁又能把他怎么地呢?大家都习惯了,包括皇帝陛下,心知肚明地延续这个传统罢了。

老花招,大军披荆斩棘西进敌占区,斩首XX余等等,唯有不同的是,程老爷子可能对铜炉换郑弘这笔转会交易后悔了,从近期战报上能看出来郑弘正在程老爷子下辖的部队里干苦力,业绩优良,拔个哨所,端个岗楼类的奇功比较频繁,这次立功人员里郑弘依旧在列,再这么下去,都有刻意培养接班人的意思。

西进啊,披荆斩棘啊,斩首多少枚,别人不知道,英公府一天的再教育不是白来的,还不如说是和吐蕃人换防来得贴切,至于人头,都砍下来了,大伙长得都差不多,谁能分清国籍?

从老爷子邀功军报上推测,看来吐蕃人开始回援了,吐谷浑处境不妙。谈判策略有必要改变一下,趁吐谷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重新调整下和谈思路是必要的。

会见李义府,将前线往后几个月大致走向做了番介绍,与聪明人合作是个轻松差使,李义府显然就属于聪明人,军报一递,胡乱找了张白纸演画几下,连关联词句都用不上。老李就明白我大致意思。

“侯爷所言当真?”在现在看来,李义府的微笑比蒙那个哈迷人得多,一路不停,不呆板,不僵硬,生动并富有层次感,感染力极强。

“当不得真,猜测,推断而已。”我哈哈一笑,摆摆手,两人笑眯眯地过了个眼神,“或者能作为参考?暂时没有太好的建议给您,议和的进程还凭大人决断。”

“侯爷过谦了,有侯爷这一指点,在下茅塞顿开。”李义府会意地点点头,倜傥地拱拱手,“这闷局怕就要开了。呵呵……”

英公的身份,不是说请就能请来的,李义府也知道自己朝英公府去有点提不起门面,可召集参与和谈的官员开碰头会修改和谈策略的话,没有李老爷子参与定不了秤。还得麻烦我,很有面子的差使,欣然受命。

“也好也不好。”李绩模棱两可的总结性发言让众人难以领会,“作为我朝藩属国,无论此次成败,吐谷浑的利益定要维护周详。只要吐谷浑在一天,就要将其拿死,不能因为一时得失丢了吐谷浑这个屏障。”

“是极!英公所指,下官茅塞顿开……”不得不佩服李义府的进取精神,能一天之内茅塞连续两次顿开的人,不是凡人!

“子豪事先说得对,”李绩没有理会李义府的进取之心,不紧不慢道:“夹在唐、吐之间,必须有个依靠才好苟延残喘,今天是我大唐,明天就可能是吐蕃,我朝如今占尽天时,可若说到地利、人和,吐蕃、吐谷浑更为贴近,这也是吐谷浑使者有恃无恐的原因。若大败,吐谷浑人愿意和谈是一方面,满足他们要求又是另一码事,利弊之间,还需要各位齐心合力才是。”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可能以前和兰陵有过类似交谈,可至少最近没有说过。虽然大伙都很崇拜地望着我,我却茫然地望着李老爷子,莫非老爷子就是传说中移花宫的宫主?难道移花接木的功夫就此源远流长?

不过的确很露脸,虚荣心在老爷子鼎力配合下美美满足一把,这才是兵法家该说的话嘛……兵法家这时候一般都怎么说?

吐谷浑面对李靖吃过败仗,在唐帝国铁骑蹂躏下留下了阴影,可任谁都明白,吃败仗和亡国是两码事。高原地势的原因,若撕破脸皮,唐帝国或许可以侵吞吐谷浑纬度较低的一些的疆土,还不至于亡国;可吐蕃人能办到,唐军是从下朝上打,而吐蕃是从上朝下打,方式不同,结局不同。

吐谷浑深知这一点,对唐帝国这个保护伞报有信心的同时也为自己境地悲哀,军事缓冲区;俩超级大国稍微闹点矛盾,就跑吐谷浑境内解决,打打杀杀地出气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天理何在?既然拿人家地盘当了搏击台,打完后多少得意思意思让受害人心里稍微有个安慰,不能说打完就拿人家尚未敷平的伤口作为谈判价码呼来喝去,尤其唐帝国既然拿了人家当屏障就应该在这方面付出更多些,眼前一时得利毕竟图不了长远。

可局面算是打开了,吐蕃国内缺粮难以维持大规模军事活动成为契机,要把握这个契机让唐、吐谷浑双方都能满意,难度依旧很大,满足国家的利益的同时,各大政治集团的利益也必须考虑进去,而以内府为代表日益壮大的高务集团利益也成为谈判的一部分。

“贸易上的事尽量不要作为和谈的价码压出去,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盘算许久,我打算和兰陵把这个话说清楚;一开始觉得打胜仗趁人之危什么条件都能强加上去,如今作为和谈代表之一,站了自己职位上想想,吐蕃是个连奴隶制都不健全的部落联邦体系,想从双边贸易上得到更多利润可能性不大,这几年内府在吐蕃境内做的一切都足够了,充分发掘了高原苦寒地区的消费能力,除非贩卖禁运品,否则想进一步拓展业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收效不大,还给谈判双方平添许多不该有的负担。”

“说清楚?”兰陵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前面不是都说好的?好端端怎么就变卦了?”

问兰陵要过一张精致的吐蕃地图,上面已经标明各个有影响大部落间的势力范围。铺在桌面上,“你看,吐蕃人议和,即便是答应咱所有的无理要求,赔偿、开商路、降低税率等等,他就是想做到,只怕也没这个能力吧?”

“什么能力?你究竟想说什么?”兰陵有点迷茫,爬地图上看不出所以然。

“你敢说内府在吐蕃境内交的税全入吐蕃国库?”随手指了指吐蕃南部几个大部族的势力范围。

“哦,还以为你说什么呢。”兰陵撂了撂头发,将地图朝自己一面拉了拉,“到谁家地盘就得守谁家的规矩,吐蕃能把各地的税务都征收到国库才是个笑话。”

“结了,”我一摊手,“这么说来,咱好些的要求他们即便是答应了也做不到。各部族的规定,吐蕃政府职能根本就难以改变地方上的传统。你和吐蕃人要商道,要降低税率,好,统统答应你,说完就完了,往后该怎么办,你还得因地制宜地朝部族首脑商谈,还不是和没答应一样?”

“就是个说法啊?当初就没想到吐蕃能做到。”兰陵轻笑几声,“你才是个笨蛋。提不提条件由咱们,答不答应由人家,至于能不能办到我从开始就没有奢望过。就是要这个说法而已。”

“神经病吧,说法太容易了,”我拍拍胸膛,叫嚣道:“我明天就还你两千贯的债务!嘿嘿,还不了你啥也落不下,想听不?想听我多说几次。”

“去死!”兰陵一巴掌抽过来,气得笑了,“一万贯!越不像话了。你说顶什么用,没心没肺。吐蕃是个样子,是头一次将商贸加入到两国利益间的议和模式,今次看似没用处,却给往后留下了这个范例,以后不管和哪个国家议和,都会将这次的模式作为参考依据。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失就精简期间的条款。”

哦,明白了。兰陵这一解释,我有点脸红,心里压根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光想了眼前怎么进行得顺当。“算你有理,不过给你个建议,下次给我个争辩的机会,不要一下搞得人下不来台。”

“嗯,”兰陵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我一人的意思,当初准备议和之前有过商议,至于和吐蕃的商谈结果如何到没抱太大期望,时间能拉得长些最好,多谈一天就能给自家多争取一点,相互间争取而已。”

“高人!”是这个理,许多和谈过程比结果重要得多,让吐蕃寄期望于谈判上,那边还没办法罢手撤军,多耗一天就多消耗吐蕃一天的实力,谈个五年八年的就能给这个超级大国谈垮了去。现在不但发现有隐藏高人,连李义府的形象都在我心目中高大起来,估计这老家伙早看出其中的门道,就根本没打算速战速决,我被他一幅兢兢业业的外表蒙蔽了。拖的时间越长,对李义府越有利,大家都以为他接个烫手山芋准备落井下石的时候,谁知道老家伙正逍遥地躺在安乐椅上给自己东山再起争取时间呢。“都TM高人,透露下。”

“我们自家商议,没必要和你个外人说。”兰陵斜了斜眼睛,朝我撇撇嘴,笑道:“你如果能安排我个名分,我可以带你去见见。”

“这么复杂?那算了。”她自家人商议,肯定有李治参与,带个武MM,然后兰陵领我过去给大家介绍:我外面的相好,今天来参加家庭会议,大家多关照……下来就难以预料了。不屑一顾报复道:“不过给你个建议,就算内府赚的钱都是你李家的,也没必要那么奢侈地修许多宫殿,弄点别的,利国利民的东西还是首位。”

“哦?”兰陵附议点点头,“是正话,言官也隐隐约约提醒过,好好。正说办点什么利民之事呢,那就多盖几间织造作坊如何?也好早一天让百姓能……”

“停!免了!就走,当我啥也没说,”起身收拾整齐,出门前鼓励道:“多盖宫殿,我最喜欢那些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千万别停下。再接再厉!”

要命的事情,她钱多没地方花,王家不能跟了后面受罪,家里还忙着呢,今年秋凉,管家上蹿下跳地预备登高节事宜。

“六”数为阴,“九”数为阳,九九重阳,大吉大利的日子。很值得奔走相庆一下,久而久之,每年九月九日成为传统大节气,三国时魏文帝曹丕《九日与钟繇书》中能看出,重阳节已经发展成一个特定的喜庆节日:“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菊花酒、菊花茶,驱邪避祸的茱萸叶,出游赏景、登高远眺、饮酒赏菊等等。庆喜由皇家开始,太平盛世,与民同乐,为让美好的祝愿散落千家万户,从永徽三年起,长安重阳节上花市的菊花都在盆子上打上宫廷标志,作为皇家的恩典于长安十数处茗苑内大开赏秋会。故有诗云:“时此万机暇,适与佳节并。曲池洁寒流,芳菊舒金英。乾坤爽气满,台殿秋光清。朝野庆年丰,高会多欢声。”

很得民心啊,与民同庆的日子里,我很头疼。虽说节气只有一天,可朝廷把这事当庆典办就不对了,皇帝心安理得给自己放了五天假玩耍去也,农学里歇四日也无可厚非,可这么一来,我家织造作坊咋办?

歇吧,这马上就到了旺季。少一天就损失一天的进项,不歇显得王家有点过分,达莱立在跟前等我发话。

“歇就歇,值顾这么费劲。”颖端了一蓝子石榴进来,朝达莱手里塞了个最大的,“都过节,凭什么咱自家作坊例外?去给管家招呼声,枣枣果果地朝作坊那些管事的都分发些,每人二十文的节庆。”

“嘿嘿……”朝达莱笑了笑,“往后问夫人就对了,少来问我。”

“是!”达莱蹲身朝颖一礼,捧了个大石榴出去了。

“都开赏秋会呢,”颖最近得了石榴的势,处处就不离手,说话又掰了个,鲜红剔透的子实晶莹夺目,“咱家也包个园子去?”

“包吧,不包显得咱不仗义。”往后都是程家、崔家包大园子举办赏秋活动,王家是挨个地参与,白吃白拿,再这么一毛不拔说不过去。“就近吧,该花多少是多少,不吝啬。”

“昨个还和秦家夫人说这个事,今年算咱两家和包的,曲江上的园了。”颖抽过丝巾擦擦手,“您不操心了,妾身一手操持。”

“给张家也发个贴子,去不去人家的事,礼数尽到。”对于大排筵宴之类,我喜欢参与,不喜欢做东,到不是因为钱多钱少,毕竟这么呼啦一群人过来,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年代交际场合上技巧,老觉得难以应酬。

“嗯,今天已经送了果品过去,您放心。”颖花样繁多,敲开个核桃开始剥内皮,“张家了回了礼,却没带什么话过来。”

“还能带啥话?”想起王修几个舅舅的模样,该说的话也说得明白,回礼就已经破例了,“这样就好。”说着忽然发现台阶上我了几盆绽放的菊花,赶紧端一盆放了桌上,“不错,才置办的?”

郑家夫人带了俩小子亲自送来的,她们前脚走,您后脚回来,还说让小子给您磕头呢,也没等到。”颖白我一眼,“掐准了时辰进门,不是最近没您差使,混混达达能早些回来吗?”

“嘿嘿……”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尽在兰陵跟前耽误了,“跑外面看呢,东看西看就忘了。外面热闹很,明我带你出去转转!”

颖狐疑地看过来,怪笑几声,“热闹就好,要不就直接给公主叫家里热闹下,免得东看西看得忘事?”

“哎呀,好主意!不说都忘了,常没见兰陵公主过来。”脸四面乱拧,指东打西道:“咱不是还欠人家钱么?债主的脸色怕不好对付。”

“去!”颖投掷核桃皮过来,笑道:“装神弄鬼的……”正说话间,达莱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吓颖一跳,“作死!”

“还什么事?”

“刚忘记问您,是所有女工都放假?”达莱见颖坐跟前,有点不太习惯,吞吞吐吐道:“就是才……”

“坐这说,”颖起身让了椅子退推达莱坐下,喊二女一道出门去了。

“放两天,你也顺便歇歇。家里包园子也和她们一道出去看看。”达莱可怜,自从来了家里就没离开过庄子,说是关中人,放街上照样迷路。“哦,对了,有个事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名字?”

“您就喊达莱吧,编个假的婢子心里过不去……”达莱歉意地朝我看了眼,“您恕罪。”

“那算了,没事。”看来达莱的名姓有据可寻,应该是个有身份的,这也好。正想朝这方面拉扯,送礼来的,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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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二女模式

捏着秦钰的家信,看了又看。地处偏远,条件恶劣,书信往来不便,两年仅收到秦钰三封书信,内容大同小异,挂怀下京中亲友,报个平安之灰,只口不提身边风土民情、卫戍环境;估计条件艰苦超出想像,避免大家担心,报喜不报忧之类。

这次不同,提到换防,由剑南道军务接管唐、吐、南诏边境卫戍任务,若交接顺利的话,年前就能回京。看来秦钰也一直盼了这一天,欣喜之情信里表露无疑,话难免多了些,妻儿老小、连平时不太照面的狐朋狗友都一个个地提及,事先送来节庆贺礼,都是当地产的土特产,东西不多,却分派得清楚,麻烦我一个个转交。

心情大好,好得很。传信人目瞪口呆望了手中的两贯赏钱,连道谢都忘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该不该笑纳。

“拿着!”我难得大方一次,难得这么周身舒畅地打赏,变本加厉的从袋子里摸了俩银饼子一道塞过去,“留了吃顿饭再走,不准推辞!”扭身喊过丫鬟领人下去细心伺候,厨房开火,该什么样式就什么样式,不光款待报信的,全家上下都过节,侯爷今心里高兴……什么侯来着?

“抽什么疯,”颖嘴角挂了笑走过来,朝我推了推,“正朝园子那边安置厨子呢,这么一搞,今就走不脱了。”

“好事。迟一天过去不耽误。”我取了秦钰书信递给颖。

“这可是喜事,”颖一目十行过完书信,喜滋滋揣了怀里,“夫君在家先折腾,妾身这就朝秦家跑一趟去。”

“嗯,你去。”我起身撮撮手,“这说话天就凉了。带点棉布、棉花过去。”

不错,许久没有碰到这么好心情了,说来也怪,钱多些,官大些,工作繁忙些,开心的时候却少了,活得没以前自在。人活了就图个心情,头等大事,不能马虎,从今天起我努力把好心情保持下去,这比多赚几贯钱要合算得多。

“钱叔,”前后院子里乱逛荡,没点目标,人见人怕,没点意思。打算出门朝庄子里转转,二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巧遇见管家低个头从大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天都凉了,怎么还一头汗?小心伤风。”

“是,是。”钱管家来得匆忙,猛然被我喊了个趔趄,赶紧拱手赔笑,“庄子上准备节庆,咱自家办个会,本来打发小子去办,庄子上几个老人非得让老汉过去撑个门面。”

“会?庙会?”

“学人京里呢。”钱管家不好意思笑道:“京里赶登高节办菊会,穷哈哈们大的地方进不去,几个老人就说在庄子里办个会,花花、果果都置办些,跳个神请个福的,由咱庄子里出钱,说透了就是胡账房、周神医和老汉我几个老人手拿个大头。这几年咱庄子兴盛,也穷乐呵下。”

“怎么是穷乐呵呢,好事。传我话,别的你们几个该拿的拿,这果子家里出了。”娱乐,吃饱穿暖后才有心思搞的活动,民众有心起这个头,充分体现了王家庄子这些年所取得的成绩,说明在我的带领下,庄户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功德,值得自满。拉了管家就出门,“带我看看去。”

场子都拉起来了,麦场上搭了几个请神的大台子,周边平了几行沟壑,正一车车不知道从谁家苗圃买回来的廉价散菊花朝里面栽植,数十个小伙子正拉了麻绳起正中大台子的横梁,碗口粗的橼子在吆喝声中一根根拉起,周围姑娘媳妇们围坐在麦杆垛子上看得兴高采烈,麦场四周几棵老树都派上用场,拉几根竹竿铺垫点草料就是个小棚子,点缀几束菊花就将各路神仙的龛位供了起来,小孩在里面钻来钻去。

雄壮的吆喝声,姑娘媳妇嬉笑声,孩子们的欢叫声,父母的呵斥声夹杂处罚过程嘶声裂肺哭喊声,狗狗们不甘示弱的吠声,吵吵闹闹里透着欢愉,透了骨子的欢畅,日子过得有劲。

“那边再大点不要紧,菊花多摆,钱朝家里支。”被欢快感染,叉腰站在场子中间指点江山,“请神烧纸的时候放俩爆杆才热闹。”

“侯爷您费心了。”钱管家笑呵呵朝过往庄户招呼,“能不麻烦家里的就尽量不惊扰您和夫人,农家小户忙一年上能图个热闹就谢天谢地了,比不得咱家的排场。”

“也是,对。”与民同乐要有个限度,过分参与进去就变成闹剧了,民众光剩下紧张,得伺候上,得小心陪着。谁都一样,若过年时候皇帝陛下心血来潮,为彰显自己亲和一面指名道姓地朝王家吃顿饺子啥的,那就全完了。他饺子吃得简单,胡乱朝嘴里塞俩走人,王家能跟了后面受几年罪,跟前伺候的几个人包括全府全庄子祖宗八代都得有个备案,周围安插各种特工人员能给庄户都糟践光了,光接驾这一环上就能给家底翻空。元首就要有元首的样子,当然我也不会抽风到庄户家吃年糕。

话是这么说,可内心多少有点失落,以前也是老百姓,也满处凑热闹,该出出力时候挽袖子就帮忙,高兴蹲路灯底下三元钱的炒花生能和狐朋狗友喝一通宵啤酒,过年过节揣几张毛票就能满城里闲逛一天,这都是乐趣,是老百姓独有的乐趣。如今锦衣玉食,吃有吃像,一口不对味换一桌子菜;站有站相,敢破衣滥衫蹲街边吃豆子喝酒,别说自家人觉得丢脸,连别人都鄙视你;满城闲逛倒是常有。可再都找不回以前那种闲散的心情。

脱离群众啊,被迫脱离群众,其实我现在很想过去帮忙拉麻绳,要不去草垛子上调戏大姑娘也不错。抬脚踢了脚乱跑的土狗,顺势朝前撵了两步,总算打回点以前的感觉。赞道:“狗不错!”

和管家拉扯着,对面老四、二女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百货公司的二掌柜,见我乐呵呵大礼参拜,歌功颂德一长串听得头疼。

二女还没吭声,老四先给管家叫过来说明来意。百货公司有意在王家庄子赞助一系列的节庆事宜,所有人力物力都由“南晋昌”一家承担,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在节庆间答谢爷老乡亲多月来的支持,重阳节三天里“南晋昌”王家庄子分号所有的货物均有折扣……

指了指管家,“你们和钱叔商议,这事还轮不到我管。”说完瞥了二女一眼,清咳几声。朝麦场后面走去.

二女会意地跟了过来,转过牌楼周围清静下来,转身问道:“你拿了‘南晋昌’多少红股?”

二女小心地竖了一根手指摇晃下,见我皱眉怒目,又不甘心地加了根手指,我表情依旧恶劣,二女哭丧个脸半竖半弯地又加一根……

“臭女子!”朝二女发射个暴栗。“‘南晋昌’的大掌柜是谁?少说不是你!”

二女朝后面看了看,小声道:“是老四……”

“尽胡说!”我气得笑了,二女、老四俩鸡狗不到头,明明都有个控股的了,才不会挤进去找不自在。“头给你打烂!说明白。”

“那就是妾身……”二女不情愿地扭了扭脚,呼啦下扑我身上,可怜巴巴道:“就您一人知道,可不敢给夫人得了信去,偷偷的……”

“少装,再装就抽了。”起先还以为小丫头属于闲散股东,一年到头抽点花红那种,毕竟家里从来没有参与过零售业,一没经验,二没门路,三也没有朝这方面起过心思。可刚刚“南晋昌”二掌柜的那套运作方式太熟悉,就差画海报打广告了,这就让人不由不怀疑二女的真实身份。本想诈唬两句,谁知道二女没有隐瞒的意思,很痛快招认。既然这样,那我得问个明白,拉了二女朝家里转去,边走边问:“说说打算,你是准备暗地里经营?”

“打算经营。”二女抱住我胳膊拽了拽,指了指造纸作坊前已经成林的绿化带,“那边去。”

“天快黑了,回去暖和点,别冻你伤风。”嘴里这么说,可挡不住二女拉扯,“小心里面藏劫匪!”

二女仰脸笑得快活,拉我朝高处上去,找了个枯草窝子坐下来,“起先没打算经营,一步步才有了这个想法。咱家作坊多,若说起来都是紧俏货,既然有了这个根基,盘个能排得上名的商号过来,门路客户都是现成的,各地上采供都不用咱家费心,一举两得的。”

道理对,属于借壳动作,模式很先进,二女聪明。“这么大的商号,得贪污家里多少钱财才能盘下?你就好好耍心眼,小心夫人回去吊你抽鞭子。”

“没多少,”二女晃了五个指头摇了摇,得意道:“满共朝里面投了五百贯,年上本来说再追二百贯,看情况暂时不必了。”

“你打劫啊?五百贯就给拿人家四成红股?是这,明天给你一千贯给另外六成也拿下来,咱还干什么作坊,转手卖掉都能翻好多倍。”这年头大零售商,尤其在长安能排上字号的,那天南地北都有分号,资产都高得吓人,就算“南晋昌”

这种经营遇到困难的商号,也不是千十贯就能盘得下来。照我估算,没个四五千贯……怕四五千贯也解决不了问题。

二女扑我肩上笑得鬼祟,好一阵才道:“妾身只占三成。”

“那至少四成,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得半个耳朵听,越学越鬼。”朝二女粉脸上捏了把,“别转移话题,问你用什么手段坑害人家商家的,好端端的商号,怎到你手里连杂货铺子的价钱都不如了。”

“您冤枉妾身了。”二女蹩个嘴朝我耳旁吹热气。“‘南晋昌’以前是靠了陈家,就是长孙家那个姓陈的女婿,被流放到岭南去的那个。”

哦,熟人。和崔彰关系不错,几次宴会上都有过照面,说来还是个才子。有模样有本事,当时凄惨出京的时候文坛上不少大佬还送了次,要不是受亲家牵连,陈家在当地口碑那是一流。为这个事,李义府没少挨唾沫星子。最后怕树敌太多才对陈家网开一面,只针对关联人等流放了事。

“陈家从‘南晋昌’撒手了?”

“也只能这么办,就是不撒手,‘南晋昌’也没办法再继续依靠他家。一失势,陈家又抽加股份,‘南晋昌’就垮了一半,当初若不是咱家看他是老主顾,凭了以前的交情赊他货……”说到这进而,二女还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花露水、纸张、素蛋,没少赊,这赊着赊着……”

“他就还不起了。”拉过二女在腿上放平抽了两下,“还好意思叹气,明显就是把帐吊上等人家还不起,陈家才抽了股资。你这边又赊的都是值钱货,一进能还起才怪。”

“嘻嘻……”二女翻个身横我腿上,“又不是妾身找他,是他找上门来寻老四商议的。可巧得很,老四才放了几家南货行的帐,她陈家又不缺朝外跑的生意,就没搭理半死不活的‘南晋昌’。”说到这里,夫妻二人相视怪笑。

“不错不错,好事。这么一来,咱起码多了条销售渠道。”我摸了摸下巴,笑问:“这么大的买卖,你是打算一直瞒了夫人呢,还是……”

“本打算瞒下去,可得了咱家帮助,‘南晋昌’这一年又活了过来,要把以前坏了生意时断了的关系弥上的话,难免有些地方要提到王家,或者应咱家的关系扩张,怕就瞒不下去了。”二女喜眉笑眼地朝我脸跟前凑凑,“您说呢?”

“你这是挖了坑填不了求我给你埋实呢?”臭女子,怪不得招得那么痛快,半天是自己解决不了了。

二女嘻笑着点点头,“后天过重阳,‘南晋昌’京里想给咱包的园子里送些干货,就当了人多时候送来,您看成不?”

“成,咱自家产业还有咐说的,”天色不早了,掐算了颖快回来,拉起二女赶紧回家。

“妾身跪了炕沿上去?”二女探头探脑朝院里看了看,颖还没到家,赶紧提议:“你先教训着,等夫人回来您再打?”

“去,”朝二女脑门子上敲了下,“演一次就行了,你该咋还咋,晚上我和夫人说的时候你就在跟前听着,表情配合好。”

颖带了一车礼去,拉了两车回礼回来了。因为上次二女挨揍的事,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大堆的礼品都让人给二女送过去,梳洗完毕才跳脚上了炕。

见炕桌上干干净净,问道:“都没吃呢?”

“等你回来一起,”我喊二女过来传饭,挤了炕桌上正要拉话,老四端了盆菊花过来了。

“‘南晋昌’派人送的。”朝炕上一搁就打算上来。

老四举动有点不合礼制,我也没办法说,颖赶紧给这妹妹拦住,“朝厅上找二女去,我和你姐夫商量个事,说完就吃饭。”说着朝我看了眼。

“是,是。”我赶紧从炕上出溜下来,“先吃饭,先吃饭。”

老四鄙夷地看我俩一眼,裂嘴不满道:“稀罕上你家炕。”

“啊,这菊花不错,”我赶紧接过来端正地摆了炕桌上,打哈哈道:“好,开得好,老四挑得不错,比你姐强。”

“对,”颖看都没看背了菊花附和,赶紧勾了鞋给老四连搂带哄地朝院子里去,百忙中还转脸回来朝我无奈地笑了笑。

对这小姨子已经没办法了,家里上下权当姑奶奶敬上,可动不动就炕上窜就说不过去了,她自己还理所当然地没点觉悟。

吃饭时候颖歉意地朝我看,弄得我也怪没意思的,老四吃像依旧酣畅淋漓,二女东张西望不住朝我打眼色,我只好隐蔽地摇摇头,这个场面没办法说,尤其当老四面。

“和二女搞什么?”老四吃完出去看热闹,颖揪住二女送我面前,“吃个饭还摇头晃脑的。”

“没办法说,”我给二女推开,让她也随了出去,“你妹子在跟前。”

“老四越不像话,”颖拧个眉头有点恼火,“夫君别见怪,妾身实在管教不下。”

“好好的,你就爱管教人。都非得给管教的见你话都不敢说,二女叫我找你商议呢,说想让咱家把‘南晋昌’的股份接下来。”

“‘南晋昌’?就咱庄子上开分号那家?”颖不解地抬头问道:“咱家现在哪来闲钱接股份?正花钱的时候。”

“花钱就不说这话了,”将二女的话重复一遍,“前后就几百贯钱,别的不说,现钱也不用,看二女的手段就行。”

“不有这么好的事?”颖觉得难以置信,使劲掰了小眼睛朝我看,“那还等什么?别说四股,咱一起都接了,转手卖掉都翻好多倍!”

看,我就知道是这话,这夫妻俩太般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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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钱好,景致就好。

车马簇簇,宾客如云,或三五好友登台远眺,或亭榭览游咏菊抒怀,曲江畔,一泓碧水如镜,天际间,雁塔残云孤雁……学问,每每停留在诗画般的美景中,我就感觉自己学问大涨,“如何?”

“少渗人,乱七八糟,什么季节还有大雁?快下楼,知道你躲什么,”兰陵掩嘴轻笑,轻轻推我一把,“等会他们上来就好看了。”

曲高和寡,学问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鄙夷兰陵一眼,对不懂得欣赏的人,不屑去解释凭空出现大雁的深奥道理。渲染,一个有文学修养的人首先学会东拉西扯,无稽化有稽,要学会将不可能同一场景出现的东西拼接在一起,不要去追究其中季节、常理、生物学、牛顿定理甚至相对论的合理性;没多大意思,编瞎话嘛,要的是观众认可为目的,若连点BUG都没有的东西能叫文学?我们那个年代,破碎虚空化羽而去的文学巨匠多了去了,说出来能给兰陵恶心死。

留下兰陵独自高楼上抒发情怀,这个时候咱这种文学修养太高的人尽量躲开那些随时可能发情的骚客,比方菊花台啊,湖畔啊,残柳等能诱发诗兴的地方,可这园子修建得太完美,无论什么地方都能看出景致来,弄不好就有人非拉了你来两句,难道让我这等文豪钻了厕所里不出来?

“德昭,你几个鬼鬼祟祟地干啥?”好不容易钻了个偏僻的小院落里,正遇见避难的程初、曹霖几名文盲。太好了,心理一下平衡,终于能逮住嘲笑对象了。

“找你们半天,快随我出去,大伙都等着呢!”

“噢,”程初无奈地耸耸肩。一把拉住曹霖,“走前面,扇子收起来,少叫人觉得你诗赋双绝的样子!”

“是!”曹霖风流倜傥地合了折扇,朝腰上一别,脸色一变,“小弟最近闹肚子,这就得方便一下……”

“少跑。”程初揪了曹霖推出辕门,“闹肚子容易,人多的地方尽管方便。”

太有意思了,我一伸手展开折扇,这个动作是偷师崔彰的,扇子开合间一刹那,伴随手臂优雅的弧度,清澈而略带忧郁的眼神,春风化语的表情加上似迈非迈的步伐。从发梢到脚面要全身心地融汇在氛围中。

难度比较大,虽然我事先暗地里学了一下午,还只掌握了个皮毛,形似而意歧,不过和程初开扇如开斩的气势相比,那科太完美了,满意地点点头。“你几个就跟我后面,不许离开。”衬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东施的失败就是挑错了参照物,若她有幸和某姐姐站一起的放在,肯定是天姿国色。

游园,要体现这个游字,要文雅,要一路攀谈,要不时地停下来感怀几句,这样能吸引过往的宾客,张弛之间,优雅的气度能让你的游园队伍逐渐扩大,追随者或以文采挑衅,或以难题考教,只要能从容应对,你就有权利走在最前端;反之,你的队伍会迅速瓦解,走到最后发现形单影绰。

崔彰的队伍一直是最庞大的,总有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相随其后,没错,有女人。这年头风气还算开化,节气上,尤其是这种大节气,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姑娘们无须太多忌讳,中意的未婚男女形影相伴不会招至非议,可崔彰这种已婚老男人周围老伴随几个大姑娘就太不像话了,起码在我身后的几人有这种想法。

“不像话!”

“对,有辱门风!”

“后面说话那个好像是朔王家三姑娘……”

程初有点不愿意,哼了几声,“子豪兄,这有点说不过去,那厮不将咱弟兄放眼里,满共就来了几个闺女全跟了老崔后面,要不您找几个模样周正的丫鬟也跟咱身后?”

“……”大伙鄙视的目光让程初抬不起头来。

“那边兰陵公主吧?”程初尴尬地四周乱看,发现兰陵正一人扶了过廊上朝曲江远眺,喜道:“咱们过去?”

“不好吧……”我有点犹豫。

“小弟去请公主过来,”程初挺胸叠肚满怀自信地清了清嗓子,正要迈步过去,兰陵却已经发现以我为首的一干人等,笑着招了招手,众人喜出望外。

这面子就回来了,至少程初几个觉得面子回来得不是一点,哗啦啦一阵折扇声响,曹霖的身份难得能朝这么高层次的聚会上挤,尤其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名动长安的长公主殿下,一激动,折扇打开太猛,“嘶啦”一声,扯了。

“我在这边图个清静,你们不去上面人多的地方,怎么朝水边跑?”兰陵扶了栏杆半坐的围栏上朝众人点点头,“子豪、德昭近来可好啊?”

“好,好!”程初抢先应答,合了扇子恭敬一礼,“最近随了子豪兄于农学里潜心钻研学问,得益非浅,非浅。”说完得意地一展折扇,指了指上面崔彰阵营不远的地方,“此处风大……”

兰陵点点头,朝我扫过个嘲讽的眼神,“德昭带路,子豪且与本宫说说在农学里潜心修行的心得。”说着朝众人一笑,盈盈站了起来。

一路好指点,行至崔彰一行所处高亭旁,数百簇菊花间崔彰正颂咏得如痴如醉,程初砸场子般地等了半阕之间一声洪钟般暴喝“好!”吓得崔彰花容失色,引得众仰慕者怒目而视。

“德昭兄……”崔彰调整下表情,正有意优雅地施行报复,忽然发现众星捧月而来的兰陵公主,赶紧收了扇子。笑容灿烂地绽放开来,三步并了两步上前行礼。

“世人也在,”兰陵眼神朝众人扫过,待大家纷纷上前行礼过后,笑道:“这可分了帮派了,好不容易过个节,长久不见面,大家一道玩玩闹闹,那边长阁里坐坐去。”

兰陵这话说得随和,众人齐应,就是几个大闺女脸上微微有不忿之色。崔彰反客为主,上前恭身一指,“请殿下先行一步。”然后回身朝我几个挑衅般拱拱手,恶心的笑容激发程初灭口的斗志。

茶果点心马上就摆了上来。都是颖事先精心安排与菊花有关零食,暖阳下,菊香中,俊男美女环坐,下来……我最头疼的无聊活动即将展开,脑子里一气地回忆革命诗词类气势磅礴大作,事与愿违,小资的有几个,磅礴的没有。至少合景的没有,不是旌旗十万斩阎罗的场合。

“子豪兄才学满腹,如今主持农学,功绩非凡。平日难得一见,难得今日大家都在,若有心得,不若让小弟……”崔彰说到这里,朝我一笑,眼神指了指身后的程初,意思明白,和那粗人没多少计较,可这场子只好从我这师兄身上找回来了。

打个哈哈,发现兰陵正笑吟吟地准备看笑话,几个大闺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知道她们心里想啥,“也吟诗啊,偶尔作画什么的。”我总不能说种田啊,育种之类,“田园之乐,既陶冶自己,又造福于民,一草一木间,生机勃勃中,征兆我大唐万世兴盛,为如画江山增光添彩。”

“是,是!子豪兄说得对,就这样子!”程初起先不有点不自地,我这么一渲染,马上流光四溢,程初满面春风。“诗画双绝是白叫的么?”

“这话就对了,”兰陵岔了话进来,“近年子豪为我大唐的贡献都有目共睹,”

随手捻了个小果子拿了手里看了看,“若说这辈里挑稍的人物,今日里也来了七七八八,或文韬,或武略,各有所长。前日里就听说德昭于屯卫上演武得了魁首,这文会已过,本宫说不得要见识见识京城里勇武第一的风姿。”

这话说太好了,明显就是给我找台阶下来,感激朝兰陵默契地望了眼。身后程初得了青睐,兴奋剂喝了三锅的感觉,应声而立,按礼节要了腰刀,杀气腾腾瞪了崔美人一眼,拉了架势待兰陵点头许可,瞬间刀光大作,舞得一团光影,看不清路数,只觉得寒气凛然,冷风扑面……这小子玩命了,这场合哪有这么个舞法,都是一招一势节奏韵律拿捏均衡,要的是美感,是艺术,这有点太暴力了。

我还罢了,崔彰有点受不了,程初的招势都是朝他去的,刀风豁得崔彰纶巾飘动,还得保持一幅泰然自若的模样,笑容依旧,汗水却顺了额头滴滴,活受罪。

“你吓人家干啥?”程初回来时候博得一阵喝彩,我小声埋怨,“过分了,都出汗了,小心一会又拉你作诗。”

“噢,”程初偷笑几声,“活该,老崔这会杀小弟的心都有了,一会肯定找您的麻烦。”

这吃里爬外的东西,暗地里给了一肘,趁现场气氛开始活跃,赶紧吩咐上酒上菜,这会先灌个半醉省得后面找我麻烦,尤其是几个名门闺秀时不时地将眼神递我身上弄得有点不自在,这宴席早开早好,女眷一般轮酒的时候就按礼数退下了。

饮酒就饮酒,猜枚行令那种无聊玩意也拿出来显摆,好像自己多能喝一样,我当年混酒场的本事没拿三分之一出来就足以抵挡。大家玩正在兴致上,眼看有几个就摇摇欲坠了,总有不长眼的,快到中午才应邀而来。

这会走也不算失礼,做东的总要前后的应酬,宾客耍到兴致上也无所谓少一两人,租借的舞姬班子这一助兴,朝兰陵打了个眼神就借机溜了出来。

颖正在陪了几家相熟的女眷们在画舫里游湖,我趁了送走李义府等几名官员的空档里跑了后园里透个气,实在不行了,这不是过节,是爱罪。轻歌曼舞欣赏不了,吟诗作赋没那个水平。打情骂俏可以,可这场合没人配合,还是一人待会舒心些。

穿梭于庭院内,一连过了几个辕门,闪出一处偏门,里面小巧精致。步入苑院,里面纸窗木棂,富贵气象一洗皆尽,出亭过廊,一山一石一花一木,碎石子夯添的地面。自然轻盈,小院分前后,后院里懒散几株老柳树,石桌石凳毫无雕琢打磨痕迹,自然形态。朴实无华,不觉眼前一亮,这才对了我的胃口,雕梁画栋的不行,要的就是反璞的味道。

挑了个厚实的石凳坐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享受着短暂的宁静,太短暂了,发现柳树后还有个活人。

“谁。”我站起身朝树后探了探,身影眼熟,“达莱?”果然是,“神经病!

没事装鬼玩,这么多院子不去,跑这偏僻的地方专门等了吓我?”冲上前去给揪了过来,“见我进来不说打招呼,你躲什么?”

“婢子不敢,”达莱委屈地坐我跟前,“夫人非让来的,婢子身份卑微,上不得场面,又笨手笨脚伺候不了贵客,只好跑了这偏僻地方。”

哦,怪可怜的。颖好心让她来游玩一番,这丫头心里有阴影,没这个福分享受,独自跑一边关禁闭一样,到是为难她了。“那就陪我坐会,这边清静,比外面好些。”

达莱点点头,傻傻坐我对面,不吭声也不抬头。

“那边院里有空房,要是累了就去歇一会,”我摆摆手,赶紧给这可怜丫头解放了去,坐我跟前的模样和上刑一样。

“婢子有话想和您说。”达莱咬了咬嘴唇,下了莫大的决心,“婢子一直在您家里图谋不轨多年,蒙您恩德不于追究,可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不追究就算了,你不安个啥?”

“不好,”达莱摇了摇头,“婢子心下有愧,夜里总是难以入睡……”

“你想有个了结?”达莱意思懂了,她想安心。

“婢子想走。”

“朝哪走?”

“也有些积蓄了,找个没人认出来的地方置办点田产,嫁个老实人家,殷殷实实将这一生过去。”说到这里,达莱眼眶通红,话语哽咽,“您看,在家里婢子是个外人,无论您怎么器重,总无法和大家心平气和相处,人多时候躲起来,和您在一起又连身世都要隐瞒,活得没意思。”

活得没意思,站达莱立场上想想,也确实过得不像话。可能是今天四处躲人跑了这偏僻院落里心下感悟,觉得还是离开好些。我也有点为难,让达莱远走高飞的确是解脱了,可王家的作坊谁来打理?“你想好,是你自己不说实话,这时候走属于不负责任行为。”

“是……”达莱揉了揉衣角,“婢子就是想想……”

“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事,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王家,你要是给我把事情说说,兴许心里就好些了。你看,你身份到底怎么样,我绝对不追究,说出来我给你保密,间谍活动你照进行不误,兴许我隔三岔五经你提供点有价值的情报,多好?”

说着自己不由笑了,挠了挠头发,“自己考虑下,其实不管你哪人,吐蕃都无所谓,关键我已经原谅你,依旧信任你,不是说信任是相互的吗?你信任我不?”

“是,”达莱点点头,又红个脸摇摇头,“您和他们不一样,婢子……婢子不会害您。”

“哦,那就行了,不害就够了,也算实话。”我满意地点点头,起身活动下双腿,朝门外走去,“好了,先不说走的话,你不害我就足够了,剩下照旧。”

“是,”达莱跟了后面出来,“婢子告退。”

“告谁家退,去晒晒太阳,找老四她们说说话,一天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既然不存害人的心就必要内疚,凡事对得起自己良心就成。”朝达莱肩膀上拍几下,“笑笑,多笑多说话。”

总有人高兴有人愁,想想冷清的小院里达莱委屈藏了树后的样子让我心酸,和远处画舫里嬉笑玩闹的景象天壤之别,我没办法让这个女孩快乐起来,可能达莱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没人能帮了她,全靠她自己调理。

“干什么呢?”正感叹间,兰陵忽然从我身后转出来,“大家都高兴,你往日爱热闹,今天却没精打采的。”

“我在想个事情,”靠了棵大槐树上故作神秘地沉吟一阵,“要我不出现的话,你是个什么样子?”

“哦,那我就过得简单得多,”兰陵轻笑几声,拍了拍树干,“不和你有照面,我会安逸地活着,不去想内府该怎么发展,不会和你为个破棉花争闹,更不会眼红人家有儿女的人。”

“就这么多?”

“还有许多,”兰陵摆摆手,笑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来了?”

“感慨,至少我不能让身边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过得有滋味,至少你不找我要帐。”

“谁?刚刚那个?”

“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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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奴隶制

“可怜人,别再提了。”对达莱的问题,我不想和兰陵说得太多。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没有必要让兰陵插手进来,话得说到头里。“往后不管她什么身份,只要不牵扯国家利益,我仍旧会视她为王家的一分子,该怎么处置是王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长本事了。”兰陵没有因为我放的硬话不快,盯我看了一会,“好了,既然打算得清楚,这事我再不过问。”笑道:“你总是和旁人不一样,处理事情的方法更有趣……”

“不是有趣,是有些观念我还没有彻底扭转过来。或许我把人命看得比较重一些。当然,多少也带了点阶级眼光……”想找个恰当的比喻,可某些概念在来唐朝的这几年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连自己都有点迷茫。“早些年你若问我或许还能给你说个道理出来,可现在,现在连我都开始怀疑以前的道理是不是……”

摆摆手,无奈挤个笑容出来,“总之,你可以理解为我比大多数人善良。”

“嗯,姑且这么认为,总之只要你说自己善良我就高兴。”兰陵歪了脖子端详一阵,“善良的范畴,每个人都不同,你不是给我讲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嘛,很有意思。”

“博爱和善良是两码事,所以我分等级。身边的人更能切身体会出我的善良……”

“哦,护短和善良也两码事,不过你的确比别人不同。”兰陵笑了,指了指远处正慢慢靠岸的画舫,“都回来了,这边不陪你,还得过去应付一下。”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有个事忘记交代,下次朝陇右买劳力的时候记得给那帮可怜人交代一声。王家家主是个善良人,安心的卖命吧。”

让一句话给噎到了,望着兰陵远去的背影苦笑。这才是个讽刺,劳力?至少修词上给我留了个台阶,没说奴隶算是给面子。善良的奴隶主,慈悲的獠牙,博爱的吸血鬼,悲天悯人的寄生虫。

不错,兰陵在这方面看得比我透彻,她没有从小接受过自欺欺人的平等教育,特权就是特权,不会去找借口,心安理得去享受去使用;我暂时还没有兰陵那么洒脱,该死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想,跳不出这个圈子,我是个白痴,肮脏的家伙。

我得心安理得像个古人,接受纯正的道德观念的同时,摈弃以前不道德的道德观,像兰陵学习,像颖和二女学习,李义府也是个很好的学习对象,设身处地的活着。

朝特权阶级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泯灭人道!陇右的安排很不合理,我心里明白,可一直受良心上的遣责尽量不直接干预颖的布置。管理办法漏洞百出的同时伴随着许多不安全因素,奴隶的使用和劳力是两码事。绝对不能混淆,从管制的方式到预先制定的都需要完善,目的只有一个,更有效地榨取他们的……一切价值,王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夫君很在行呢。”颖有点吃惊,看我绞尽脑汁地扑在炕桌上拟定完善奴隶制度,“早干什么去了?白白耽搁一年。”

“我错了。我认错。”放了笔朝颖歉意地笑笑,“还来得及,大面积垦荒从明年才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奴隶制被推翻千多年了,虽然现在还有少量的蓄奴行为,但完善而有效的法规却成了历史。从某些方面来看,陇右的农庄和美洲大陆千多年后的种植园更贴近,属于殖民主义下的奴隶制。单从效率上讲,的确有值得借鉴的地方,综合一些管理方面的知识,完善说不上,但拟定个比较有效制度还是能胜任的。

和使用牲口不同,人的智慧充满了贪婪与邪恶,农场主如此,奴隶们也一样,追求的目标不同而已。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管理,从武器装备上看,远远达不到西方殖民者的震慑力,若纯粹靠这边派遣看守,那太浪费资源了,成本也高得难以接受。这就需要运用一点管理学上的知识,让奴隶管奴隶,在不同种族间划分出来等级,层层约束,层层敌视,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高丽人?”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提点问题,“这一过去就给高丽人这么好的待遇?”

“嗯,说不上好,就是让高丽人有个盼头。”吃穿上暂时一样,却能获得更大的自由,让他们感觉除了唐人外就属他们地位高,有特殊贡献的可以成为王家认可的成员,成为工头。

编设生产大队,每队都设置两个唐人统领,分辖三个劳动小组,在奴隶间挑选两名上进心强的分设正、副组长,每组管辖二十人,尽量将不同种族的分拆均匀搭配,而正副组长绝不能出自一个国家,能更好地起到监督作用。

安全隐患,这属于底线,在保证正常的工作效率下,还得制定最低的口粮保证,有口饭吃,只要饿不死,能降低大规模骚乱的爆发几率;而个别行为一定要扼杀在萌芽内,举报有奖制度能让奴隶们人人自危,奖励要丰厚,只要起了这个头,就要让他们养成连梦话都不能随便说的习惯。若有异动,绝不姑息,虽然这年头长安城不搞大规模连株连,可偏远地区绝不能手软,奴隶们有亲族关系的,一人出事,全家烧死,而且组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处罚要严厉,预示着可以进入残疾人行列,让大家看见他就等于看到了法典一样的效果。

“是不是有点太严刻?”颖觉得这一条可以适当宽松些,“株连的太厉害难免会……”

“既然开了这个头,不由你也不由我,首先要把咱们派过去雇佣的人身安全放了第一位,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人的命不是他们贱命可以比的。”队长若因为骚乱暴动丧命或受伤,一队奴隶都要陪葬,这是必定的规则。“好了,你和二女赶紧睡,我趁了这会脑子还算清醒,能多写点就多写点。”

夜深人静,看了熟睡的颖和二女,稍稍将灯芯按了按,转了个方向,尽量避免灯光影响她俩的睡眠。长叹了口气,密密麻麻的墨迹,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夹杂了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规定就是规定,每个统治者都要面对的东西,以自身利益为首位,是定理。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们。

很奇怪,一手完善血腥制度的同时,内心却逐渐平静下来。兰陵的话让我清楚,迈了这一步后让我平静。我早就不是银行里为了几千年终奖金斤斤计较的那个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让九年制义务教育见鬼去吧,生命中再没有比这个家,面前熟睡的这两个女人更重要的东西了。

或者还有一个,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理会兰陵,她比我强大得多,我有什么借口去保护她?可内心里的牵挂让我感到一丝歉疚,若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身份就好了,她父亲制定的规则她哥哥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相比之下我什么也不是……

“开窍了?”兰陵拿了我操劳近一月才草拟的奴隶管理制度详细翻阅,前后一个时辰的宁静让我一旁昏昏欲睡。

“开?开啥?”休眠中被打搅,一时转不过弯,光想发火。“睡个觉都不安生,知道我多久没好好睡一次了?”说完也不理兰陵,拉紧毛毯翻了个身继续打瞌睡。

“可怜的。”兰陵打开床薄子盖我身上,朝里面拱进来,匀了匀枕头半靠在我身边。

“热。”我翻身过来正撞兰陵腰上,给她朝外面推了推,“睡了多久?”

“一会,呼噜还没打起来就醒了。”兰陵撩了撩我散乱的发髻,伸手端过一碗温茶,“喝口,水得脸上汗淋淋的,做怪梦呢?”

“没,”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舒服。“不做亏心事,睡觉不做梦。看完了?”

“嗯,”兰陵头顶取过一厚打文稿,笑道:“前阵子还是善良人,转眼没多久就变了瘟神,杀人都不好好杀,烧个什么劲?”

“烧是恩赐,说明我原谅他了。熊熊的火焰,节庆的气氛,大伙兴高采烈地目睹他们安详地升天,给当事人和目击者留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一辈子都铭记着这感人的一幕,代代相传。”

“哦,”兰陵点点头,笑道:“禽兽。”

“晚了,太晚了。”我不屑地摇摇头,自嘲道:“一月前还有用,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朝心里去,你的目的达到了,终于给善良人改造成了禽兽。”

“你慢慢地变,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就一直慢慢地变,”兰陵摸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朝指端挪动,“一月两月感觉不出来,可回头想想,早就不是山谷里拿刀砍我的那个人了。”

“你要怀念的话,我不介意再砍你一次。”兰陵在说自己的感受,却一字一句地戳了我心里,回头想想,还用想吗?“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兰陵笑了笑,将我辛苦一月写好的制度扬了扬,起身拉过炭盆,随手扔了进去。

我依旧裹了被子里,没有作出任何扑救的动作,甚至连基本的条件反射都没有,眼睁睁地看了一团火光窜起,瞬间化为灰烬,在炭盆中苟延残喘着明灭着。

久久,长出一口气,恨恨道:“禽兽!”

“不是你写的,”兰陵平静的脸上起了笑意,“是吧?”

“哦,我忘记了,”我附合地点点头,“按理说我一个文盲,写不来那么多字,就算是我写的,也是中邪了。”

“嗯,郎君可怜的,”兰陵笑意更浓,指了指炭盆,“刚妾身好像看过一亲东西,虽说有伤天和,可的确值得借鉴。”

“是吗?那下来呢,下来怎么办?”

“忘记里面内容了,”兰陵托了下巴深思状,“您刚刚睡着了,或者别人能想起来。”

“谁?”

“崔彰啊,李义府啊,反正还有许多,他们都是聪明人,或者能写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兰陵轻叹了一声,“但绝对不是出自郎君之手,您比他们笨一点。”

“看来是个误会。”我认可地点点头,“娘子别为这个东西误会为夫了。”

“误会个屁!”兰陵忽然粗鲁地骂了一句,翻身将我压住,狠揍了我几拳,“盛事的话不要说,那么多老杀才小杀才够多了,你偏偏还要伸了脖子凑这个热闹。等你变了和他们一样的时候,就少再往我床上爬!”

从没见兰陵有这种表情,我都在怀疑到底她是不是唐朝人,“过激了吧?因为几个奴隶,你打算给我打残废了?”

“奴隶。一万个,十万个我都不心疼。”兰陵朝我肋子上摸索一阵,“又没断,你哼哼什么?”

“没断和哼哼有必要联系吗?”几拳有分量,捂了腰眼子龇牙咧嘴,恼火道:“说得好好的就动手,打人不提前招呼一声会打出来暗疾,欠你一千贯当医药费了。”

“气的,刚要不是你睡过去早就揪起来打了。”兰陵灌了两口茶,脱力般地靠了过来,“你和别人不同。那些条条款款若别人拿给我看,我会夸他有才华出众。不错,的确很好,不便解决了看管上人手不足,还降低了成本,制度也森严,甚至连防治疫病都囊括进去了。不是有才能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东西。”说完又不甘心地捶我了一下,“可不该出自你手里。我喜欢你弄的那些东西,花露水、养鸡、美酒,懒散个人为了操持农学里的事物终日奔波,不为国为民,单单就是因为应了我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喜欢。模样一般,小心眼,护短,该有本事的时候呆头呆脑,不该有本事的地方精明强算,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是善良人,每次你说出来我就莫名地欣喜……有时候我都觉得想个什么办法入你王家门算了,和你举案齐眉地厮混一辈子是老天开眼。我拿你当自己夫婿,躺你跟前时候就本分守个妻子的礼,多一埋,少一时,骗自己已经嫁你王家了,知道我要嫁个什么样的么?”

“我这样的?”有点心虚,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反正听起来心里酸酸的。

“要嫁个善良,人性未泯的。我不善良,当姑娘的时候就没善良过,当寡妇时候更没有向善的想法。要本事,要脾性,你都对,我都满意;我还记得陈家案子出来时候,你当时恨成那么个样子,话说得那么恶毒,可听到苦主上吊的消息,当时脸上还露出不忍表情;还有达莱的事,一簪子扎你胳膊里顶了骨头,还是开口饶她一命。可刚刚说烧人时候心里连个气都不提,说得轻松的,就好像烧柴火一般。”

“哦,有点矛盾,我刚刚的确一点气都不提……”诚实地挠挠头,“你不说我还感觉不来。不过你说我不善良不对,我对跟前……”

“你老是混淆。不是为善而向善,善欲人见不是真善。要无心无意为之,你以前连作恶的时候都从心底带了善意,这才是招人喜欢的。”兰陵理了理纷乱的头发,“现在不是不喜欢,可我发现你在刻意地改变自己。”

“哦,你是搞心理学的?”这被她看出来了,“有心作恶呢?”

“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你还没到这个地步,才学手,还不知道收敛,明目张胆就把这个东西拿来了。”兰陵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你若真是大恶之辈,我也就死地塌地跟你了,可偏偏又不是,善不善,恶不恶,弄得我又想打你。”

“该打!”兰陵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改了半天改成四不像,恶人没有恶人的素质,善人没有善人的品行,属于怪胎。“你放心,我以后保证朝表面大善,内心大恶发展!”

“好,我可等了看呢。”兰陵蔑视瞧我一眼,“人性,大奸大恶之辈首要泯灭人性,你不行,所以好些东西你学不来,就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二混子,别学人家,也别刻意却改变自己,一切都交给时间。再说,你忽然变得那么快,不怕身边的人措手不及?”

“哦,明白了,你在耍我。”

“嗯,”兰陵笑着点点头,“还嘲笑你。”

“算了,”我大度地摆摆手,“制度不制度的,事关重大,反正你看过了,记得嫁祸别人重写一个,要让所有陇右的农庄都按这个执行,步骤要统一。至于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干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

“你保证?”

“我用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良知保证,算了,再保证就连最后一丝良知都保不住。”

兰陵笑吟吟地望了我,笑道:“看来选你去议和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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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根源

灰蒙蒙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太阳也偷懒,起得比人迟,上班比人早,中午拿出宝贵的时间晒太阳成了一天里最奢侈的事。吃饱喝足,大椅子搬到庭院中间,捧一杯热茶,伸展四肢沐浴在阳光下,让光线直透心底,阴郁的感觉一扫而空,仿佛回归阳光少年行列。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我觉得晒太阳是个净化灵魂的过程,虽然不够充分,至少好心情能保持那么一段时间,有点可悲,竟然需要阳光来维持心情,想想以前就算阴天下雨,我还能莫名其妙地欢天喜地,境界啊,怎么就退步了呢?

按理说我应该比以前更高兴才对,家里事事通畅,农学里大伙干劲十足,陇右的垦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唐盛世雏形已显,长安城比前几年更加繁华,老百姓日子愈加富足,好像每张面孔都笑意盎然。我怎么就变得跟不上时代了,以前愤世嫉俗还说得过去,大可以叫嚣学校对不起我,社会对不起我,朋友对不起我……可扪心自问,如今没人对不起我,家庭幸福美满,与庄户建立鱼水之情,拥军爱民的同时不管是政府还是军武都对我有丰厚的回报,就算面前这个死人脸上司都从来没给我穿过小鞋。

走路上有人问好,回家有人伺候,出行有绝世高手护卫,按这个年纪就有这么超凡的身份,该有的都有了,人活着还求什么?没理由这个样子,看来我患病了,心理疾病,得找个心理医生。

“少监,少监?”

最恨沉思的时候被人打搅,怒目而视。常贵的笑脸映入眼帘,不耐烦地掰了掰手指。“什么事?”

“就等您了,”能看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走进一步躬身道:“度产量,大白菜今日采收,学监已经到了,差在下专门来请您。”

哦!一拍脑门,正事忘了。精神恍惚。这么重要的事还晒太阳。刘仁轨刚刚还在我跟前晃来晃去,也不说提醒一声,良心大大的坏了。

大阵势,百十名农学同僚都在田坎上拉开架势,轮不到打杂的动手,这大白菜如今是金贵的东西,一水的专家都贬了下摆,挽高袖子田里精心采收。每摘一个都用麻布包裹起来,过完秤,小心地摆放在旁边的凉席上。

刘仁轨坐了大秤旁监督书记,见我小跑赶到,破例起身迎接。

“晚了,学监恕罪,”朝四面同僚拱拱手,也破例没找借口,笑着做检讨:“太阳晒得暖和,就睡过去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就等少监这神算了。”能看出来老刘心情舒畅。朝书记一摆摆手,腾出来位置叫我坐下,“那边称得快,这边记得慢,看来这写写算算还得少监亲自操刀。”

算盘如今在高层次的机构中已经开始流行,结构简单,算法灵活。只要用过的就再难罢手,我在农学里提倡用算盘的时候好多人还心生疑虑,亲手现场演示两次的,包括刘仁轨在内都心服口服。像这种场合,没有我来领衔书记这个角色就好像没有气氛,能把算珠拨得清脆有力、节奏明快又美感十足的人,全农学也就我一个了。

果然,我一出场效力十足,连报数的都中气十足,多半个时辰就将一亩大白菜采收一空。

“我再核实一遍,”必须的过场,大数出来了,围了一圈人就等了准确数字出来。我属于人来疯那种,围观的人越多越能超水平发挥,掸了掸袖口,潇洒的清盘动作就引来一片惊叹声,斤两分算,行云流水的指法加上泰然自若的神情,临了化两为斤,加力拨算叠加进去,折去零头,傲然道:“五千四百六十三斤!”

史上亩产最高的蔬菜诞生了,没有欢呼声,包括刘仁轨在内,大家被这个数字弄得有点缺氧,四周,全是迷茫的眼神。

常贵首先反应过来,没有想像中忘情的欢呼,只低个头,分开众人,软软地坐了田坎上独自嚎啕,攻关小组成员被常贵感染,三三两两的围坐着,或感叹,或喜极而泣,旁观的同僚或羡慕,或道喜,场面才逐渐热闹起来。

“恭喜少监了。”刘仁轨一抱拳,“农学成立至此,总算出了件了不起的业绩,若不介意的话,老夫打算重新核实一遍。”

“同喜同喜,”我让开位子,没有迁怒老刘的失态,他不是不相信我,是过于激动了。

“的确,”刘仁轨根本没用心复核,胡乱加了几个数字就不负责任地停下了,“这个产量,说出去怕没人相信吧?若不是亲眼见到的话,老夫第一个不相信。”

“是真的,”常贵哭过后恢复了心态,在我跟前看老刘复核多时了,“去年时在下就预算过不会低于四千斤,不过还是被眼前的产量惊呆了。”朝我和老刘不好意思地拱拱手,“刚才失态了。”

刘仁轨不在意地摇摇头,起身朝常贵一揖,“这两年来,校书郎辛苦了。”回身朝我歉意地笑笑,“还有少监,当初没有你力排众议,以老夫的秉性,绝不会同意这个项目。少监学识广博,老夫心服口服。”

老顽固难得真诚一次,赶紧和常贵还礼,“不敢,不敢。话谁都能说,这贵在坚持,没有校书郎两年来的努力,说得再有道理不过是空话而已。”说着朝常贵拱拱手,“常先生当记头功!”

常贵委琐的面目被我和老刘的赞誉搞得有点扭曲,手足无措的胡乱还礼不休,不过说实话,这么一扭,眉目到端正了许多,比平时顺眼了。

大功,在当时看,这业绩堪比战功,尤其农学才建立不久,一切还处于完善阶段的时候就能出了这么大成绩。可谓奇迹。当五千四百多斤的产量报上去的时候,连埋头苦抓远程打击武器的曹尚书都惊动了,两天后风风火火地跑来,极其失礼地当面让人重新将大白菜称量一遍。幸亏是午后采摘,还没太缩水,老头胖脸被眼前的事实弄得有点哆嗦,半晌没言语。老家伙起心思了,我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曹伯伯估计在衡量农学和TMD系统哪一个更能让圣上龙颜大悦。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龙颜肯定要悦一下。工部在这个方面就显得理亏,农学虽说是挂了工部名下的机构,可说起来还是人家皇家资金供养,归根结底这功劳不好朝自己身上揽,若没有英明元首当初高瞻远瞩做的英武决断,就没有农学今天的成绩。和皇上抢功劳就是罪过,可有颂扬一下伟大领袖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要是奉承得当,比立首功的好处更多。

曹伯伯衡量这一点后,当机立断地上奏报喜,全没有请功的意思,奏折里马屁先拍了个十足。娓娓细数农学里众人不辞辛苦,顶寒冒暑,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无愧皇家学院的名号,不愧是圣上亲点的人才。然后按刘仁轨和我所述的一些小周折上大肆渲染,将去年冻雨里铲白菜无耻改编,就变成刘仁轨和王修二位领导的带领下,农学上下一心,三九天冒了雨雪守候试验田里三天三夜……

“我先吐了下你再说。”打断兰陵的叙述,胃有点不舒服,一阵阵朝上反,“曹老伯有够无耻的。”

“嗯。”兰陵肯定地点点头,“不说了,再说我也想吐。”

“没事。我还忍得住,他还说啥?”虽然听起来恶心,不过农学这脸一下露大了,满朝都知道这个学院在成立仅仅三年时间里搞了个卫星田出来,刘仁轨和王修三九天冒雪雨三日没离开试验田的事迹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常贵的名字也时常出现在各个高层机构表彰的名单上。无耻笑道:“恶心是恶心,听完蛮顺气的。”

“那就更不说了。”兰陵笑着朝我砸了一拳,“凡是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圣上的确是龙颜大悦,边吐边笑。不过确实是功绩,莫说产量这么高,就是新种都够你外面显摆几年了。要知道贞观二十一年那菠薐国献个菠菜,一个国家都跟了沾光,如今这个白菜比菠菜更好,”说着拿了几个满鼓鼓的锦荷包出来,“我也沾你个光呢,圣上御赐了小玩意。”

“我看看。”说着伸手要抢。

“少动!”兰陵横过身子给我隔开,“钱还了再说……”

“稀罕不?”荷包里鼓鼓囊囊,肯定都是超级值钱货,可惜不给看,失望地推了兰陵一下,“五百贯钱也好意思朝我要,我马上给你五百贯,你把荷包给我。”

“……”兰陵瞪了我两眼,没力气了,“连打你的劲都没有了……”

好机会,趁热打铁道:“要不我请你吃顿白菜饺子,咱这事就了了?”

“没那么容易吧?”兰陵抽了个枕头轮过来,“我出钱种的菜出来,你拿来和我顶帐,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说归说,白菜饺子还是很和胃口的。农学里丰收,我家里照样丰收,回家时候就见老菜农拿了颖给的两贯钱若有所思,见我过来马上打拱作揖,不为别的,就想拿两贯钱换四棵白菜回去。

“可不能换。”颖又加了一贯钱给老头打发回去,“一共多少棵妾身心里有数,少一个都不成。”

“种菜存了什么打算?”我抓了棵掂量掂量,手感不错,喊丫鬟过来送两棵厨房包饺子,顺便醋溜一盘过瘾,“还不吃啊?”

“就咱家能种。”颖叉了腰吩咐杂役给白菜都送了地窖,“他要回去就是打算留种,明年他家就有了。

“嘿嘿,明年满大街都是了,还就咱家种。你尽管吃,吃个一冬天,保准明年再不动这菜,两贯买四个,等等,我记录一下。”

“记什么?”

“最高价啊,白菜历史上最高买入价,值得纪念一下。”后世人看到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想。估计又要惊叹一番,然后口诛笔伐旧社会的黑暗。“明找人作诗歌颂下白菜,什么破玩意。”

“再破也比云家莲菜值钱得多。”颖酸酸地朝炕上一坐,忿忿道:“刚过来见云家挖莲菜呢,尽把人连牲口都不如,大冬天让人滚成泥猴,就没见云家有一个长良心的人!

“哦,那你找个不让人下手的办法?看看是牛能挖还是狗能挖?”明显吃不上莲菜嫌莲菜酸。二十一世纪还活人作业。唐朝恁什么就特殊?

“咱家才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颖说着也笑了,朝我拧了两下,“反正妾身让管家带了人去看,还给那些苦力送了几坛烧酒,让大伙都知道云家拿人当牲口用,只有跟了咱家才能过好日子。”

“缺德吧!”我好气又好笑,落不到自己头上的好处全伤天害理。云家都别活了,“少找人云家的事,地也归你了,庄户也归你了,种几亩莲菜补贴家用碍咱家什么事?连送酒都送得蹊跷,小心眼。”

就这一点说来,云丫头就显得大度得多,第一茬才挖完就给王家送了两大筐过来,鲜藕,不管凉调还是炒肉,口感都比白菜好得多,几个人没少吃。当然,绝对不会有半点感激的意思。

二女一样,老四也是,这一家子就我大气。云家那边辛苦地挖莲菜,老四、二女却爬了热炕上开始着手藕粉作坊的事,原料上已经联系好了下家,还满到处宣传。只要明年愿意从蓉园引种莲菜的人家,陈家都给于大力扶持,从技术到货款,并承诺享受陈家三年的优先收购权,看这样子打算成立经济作物互相联盟了。

只要让老四、二女参与,那就完了,莲菜看来要和鸡蛋一样的下场。鸡蛋已经快没价钱了,不光是长安周边,如今连外地都有过来学养鸡的,云家如今还能走量,多少有点利润;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想靠养鸡致富的难度越来越大……

不知道怎么着,最近瞌睡多,看着颖她们说说笑笑,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天亮,胡乱塞了两口饭就朝农学里赶,出了点成绩,一时成了焦点,每天都要应付几个无聊人士,说什么的都有。刚中午上李义府就派人请我过去讨论议和过程,吐谷浑果然吃了败仗,损失将近一半,趁吐谷浑国内的指示还没有传达到,得赶紧因地制宜地改变一下三方会谈策略。

这是个大问题,虽然早在预料之内,可和谈过程里所有可能出现的变化都得考虑进去,什么时候该怎么应对,尤其吐蕃两路使节的谈判要点各不相同……我不是超人,王修体内没有外星人基因,在我没有领会王霸之气最高境界,我还不具备两线作战的能力,何况还是担负国家重托去解决国际纠纷。不知道上面打算让这该死的和谈拖多久,不管在哪个年代我最重要的任务都是好好过日子,不是被人强迫去维护世界和平。和不和平关我屁事!

“你脸色不太好,”兰陵担心地朝我额头上摸摸,焦虑道:“没发烧啊,怎么搞的?”

“我脸色早就不好了,你才发现?”有点头疼,怀里掏了几个文碟扔到桌子上,“我很羡慕那些有上进心的人,能日以继夜地工作,能八面威风。我不行,我天生没有那种能力。”

“你想说什么?”兰陵端了个茶碗递过来,“先喝口再说。”

“我一直在检讨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不开心,”推了推兰陵递来的茶水,摆摆手,“你发现了,我夫人也发现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虚荣心迫使我今天才投降,我他妈就不是干大事的人!”

“恼了?”

点点头,纯粹是恼火自己。我越来越油滑,越来越在上层社会混得如鱼得水,越来越具备平衡身边一切事务的能力,还沾沾自喜过,以为借了超越千年的能力就能更舒适地活下去。

错了,错大了。我不过是流水线作业下产生的规格产品而已,文凭不过是出厂时发的合格证,说白了,就是挂了合格证的残次品。能力有限,拥有超时空的知识不等于先天拥有超时空的能力,又是国际争端,又是国家利益,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本科毕业生,幸亏这年代没记者,要不我一天还不给闪光灯烤焦了。若是我妈知道我干这么多不务正业的事肯定会揍我半死。

“我想歇歇,”无力地翻个身,“我想病一场。”

兰陵静静地看着我,叹口气,拉过床被子给我裹上。

“能告老还乡不?”我捏了捏被角,勉力挤出个笑容,“你看,官都做到四品了,要不还给朝廷吧?”

“这个不好还吧?连钱都不还的人打算还官了,”兰陵怜惜地轻抚我的脸颊,“还是老样子,没变。”

“想变过,没人家那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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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坏事成双

吐蕃人很讨厌,明明在局部战役上取得了胜利,有底气在和谈上叫板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进取心。尤其吐蕃国王的使节,一路接受唐帝国各种无理要求还如沐甘霖的样子,无理的退让再次让吐谷浑那帮败败桶振奋起来,能站在唐帝国圣光般的护翼下在谈判桌挽回前线溃败后丢失的面子,人生一大快事。

我觉得吐蕃人在唱双簧,国王的使节唱红脸,客气而热情,大嘴巴抽上去笑容不改,叫人不好意思再抽第二下;大相的使节却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前线一时得势变得气焰嚣张,也决不认可国王使节签署的各种丧权辱国条约,只声明己方代表的势力才具有合法性,国王使节签署的任何条款都不代表吐蕃的立场,属于非法产物。

这就让和谈再次陷入僵局,反正你签的我不承认,我签的你也质疑,两方就算在原则上有交集也会因为立场不同而重新修订条款。当然,混乱的和谈进程正中李义府下怀,既不会因为国王使节年底爆血大甩卖而公然肯定吐蕃国王的统治权,也没有劝阻大相使节和吐谷浑人在谈判桌上相互谩骂的无理行径,更不会牵线搭桥的让吐蕃两帮使节先坐下来统一下口径。

除了不知所以的吐谷浑人,吐蕃和唐帝国都有拖延的打算,说明吐蕃还没有濒临绝境,或者说对来年的情况还抱有一线希望。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我有点恼火,和别的和谈人员不同。我情况较为特殊,脆弱的神经很难再支撑下去,现在宁愿去造纸作坊干体力活也不想再为这种无聊的谈判耗费精力。“不管吐蕃人怎么闹内乱,咱得先站了本国利益上支持一方。抓了一方谈完赶紧结束。”

“支持谁都不好,你不是也说过赔钱也赔不了多少的话么?”兰陵取过一个文碟,“牛皮六十万张,羊皮九十万张,折合四千万贯的各类金银器皿。每年纳贡……”一大串天文数字读完后,兰陵面带嘲讽地笑了起来,“这是吐蕃国王答应的条件,你觉得他们在以后十年内能不能给咱付清这么大的赔付?”

“信不信?就是给这个数字再扩大五倍他们都能答应。现在不是和咱谈钱的时候,吐蕃国王着急咱们承认他的统治权,条款上一时得失才不会放在眼里。”

人家有持无恐地大开空头支票,前两年兴许能支付那么一点点,只要能干掉大相恢复王权,后面赖帐谁也拿人家没办法。

“明明知道他们拿条款当幌子,咱也就没理由和他在这上面纠缠。大相那边到务实,虽然数目字少了许多,可还算个议和的样子,有进有退。算算咱沾不了什么便宜,也没必要和他们纠缠。”兰陵将文碟扔了一边,“吐谷浑第一个要求就是吐蕃军队彻底撤离吐谷浑国境,不现实,人家即使撤了他也没多少兵力看守,不得依仗我朝大军为后盾,到最后军饷军粮的,吃亏的还是咱们。”

“我也知道维持现状最好。吐蕃再折腾两年就可能崩盘,可我再这么折腾半年就可能中道崩殂!”按皇家智囊团的计划,这边和谈牵制吐蕃国内的注意力,暗地里先将和唐帝国接攘低纬度地区的吐蕃部族用好处收买过来,一步步蚕食吐蕃境内的势力,收买分化,挑拨其种族、宗教矛盾。最终在里忧外患刺激下让吐蕃各地大势力各自为政,松散的部族联邦土崩瓦解,再没有与唐帝国为敌的实力。

计划非常好,至少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让吐蕃形成列国形态,小势力不得不依附唐帝国来争取自保的物资供应,大势力尽量在吐蕃内地为祸,保证边界毗邻处以亲唐势力为主。“该怎么弄你们重找个比我博学多才的人也不难,先给我替换下来,你看我比较喜欢在农学里为国操劳,最近刘仁轨叔叔也变得比以前和蔼可亲许多,就放我一马……”

“这我做不了主,而且没人愿意给你换下来,”兰陵为难地顺了顺眉毛,沉吟片刻,“只在农学里也不见得就轻松,如今你两边跑反倒可以两边偷懒,感觉自从议和开始你反而更清闲了,怎么老说累呢?”

指了指脑门,“这里,多干一行就多操一门心思,你答应人家事情能不操心吗?干砸了对得起委托人?”

“这倒是你最大的好处。”兰陵笑起来,主动搬过我按摩肩膀,“你从没想过是给国家办事么?光局限在替人操劳上,想开想大,真正能为国出力的人都是大度量,这么一来或许好点。”

“哦,”我点点头,狂笑两声,“我要是为国家办事就没那么操劳了,真的。

想不想见识见识我是怎么为国出力的?你肯定没见过这号,吓死你。”早说啊,早说就少多少麻烦,当我喜欢应承别人吗?早就想服效国家了,报效不死你!

“没个好样子。”兰陵听出点什么,“你还是应承别人的好,你这种人拉到大道理上只有祸国殃民的本事,没一点拳拳之心。”

还拳拳,鄙夷地撇撇嘴,爱国心有,爱国的动力也有,关键看怎么个爱法。

灾区,水灾旱灾的,作为国人,主动加被迫,没少捐赠银两,肯定算爱国;希望工程,作为机关从工资里早就扣过了,凭空不知去向,反正还有大把的孩子流鼻放羊,咱先不论自家若有小孩能不能供得起,先人后己也算是积德行善,爱国吧?

税金,挣得多少都是血汗钱,挣五千缴纳将近五百税款,纳税人吧?出门照样能在新修的马路上绊死,就想不通,才修三天的柏油路就能给车陷进去,咱没给国家添麻烦,自个掏钱把车修了,回去还不敢给家里人说。爱国吧?再说就凑字了,反正凑字也爱国吧?

别以为唐朝就不是中国的部分,爱唐朝就是爱中国,一千五百年后我怎么爱,现在仍旧怎么爱。老习惯,想改正,还得些年月。

今就怒了,响应情妇号召美美爱一次国,先给垂涎几年的高价鱼竿买回去,消费嘛,一掷十几贯拉动内需,经济社会最务实的爱国方式。谁不让我买我和谁急,谁说不上前线开疆阔土到北冰洋就不算爱国了?最恨这种人。

“烧包。”颖没点觉悟,见我搂了鱼竿不理她就恨得扬言要崴我法器,这还了得?

“少动,上面只允许有我的指纹。一旦发现别人染指,我就再买个去!”说着故意给鱼竿朝颖手里递,颖吓得背过手去不敢接。这就对了,趾高气扬道:“怕了吧,怕了就别唠叨。”

“问您话呢,”颖朝门口看了看,小声道:“没多久开春了,别误了春播。”

“播啥?”高消费直接引发的是高兴致。与众不同的鱼竿就有与众不同的心情。“你播你的。”

“周围庄子上问咱家借麦钟,您不是答应了嘛。”颖埋怨地看我一眼,“这都没俩月时间了,应了人家的事就别耽搁。”

“呀,”这事办的,最近脑子得不了清闲,这么大事给人家忘了。“别急,明就拉回来,最近丢三忘四,你明早给我写手上。”

“嗯。”颖笑着戳我一指头,“怎么就变了混子,咱家的也没够呢。”

“咱家不是早就拿回来了?”又考验我的记忆力,新种子一下来就朝家里搓了两车,气得刘仁轨哆嗦。

“都送陇右上了,您叫送的,说开春六成棉花四成麦,让人家自给自足来着。”

颖挪了跟前扒拉我眼皮,担心道:“瞧瞧,就看着白眼仁比往常多,别是累过头要犯老病。”

真犯老病到好了,正愁没机会休息呢。不甘心朝炕上爬了一会,埋怨自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二女都知道隔一俩月装次病,我就没这么好命。

达莱病了?正犹豫是不是该装病的时候接到这个消息,得去证实下,免得被糊弄过去,家里谁都能病,唯独达莱病不得。

可能是真的,小姑娘红艳艳个脸蛋让人看了揪心,无缘无故就发起烧来。周医生信心不足地开了药方,药量比较大,看得我皱眉。等周医生走了才暗地找管家去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找个马车偷偷运回来治病,交代道:“别让别人知道,传出去寒了周医生的心,让几个老人心里都不好过。”

搬了坛酒让几个丫鬟拿了沾了擦拭降温,等医生来时候天都黑了,折腾半天开了半车药,比周医生更像兽医。临了走的时候朝我叮咛,“气虚,内火冲的,几副药过去就能缓过来,往后要静心调养,莫再给丫头气受。”

“气?”我有点不爽,信口开河,谁给她气受?“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看不出来,”医生诚实地捋捋长须,“不瞒您说,或许孙思邈先生能摸出这个脉象,在下还没这个本事。”

我有点恼火,怀疑管家请了神棍回来,满嘴没一句人话。按捺心头怒火,“请先生直言……”

“在下号脉时候就嘟嘟囔囔说了这么一串,听不大清楚,热过了,丫头心不由己的话,隐约是这个意思。”医生大概说了情况,反正达莱心里压抑,医病先医心,要不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命。

是这个道理,丫头可怜人,医心还得靠她自己,别人怎么也帮不了忙。让二女到作坊里安排一下,先让达莱所谓的堂姐主持一阵子,要说用起人来,我心里偏向达莱而已,论能力高惠南在达莱之上,连管家都这么认为。

“都不得安生。”达莱一病,颖觉得作坊交高惠南手里不放心,“好端端地哪来那么大怨气,咱家待她不薄,医生说的没个准头。”

“总有不随心的事。说说有什么不对?医生也小题大做了。天冷,给家里几个头面上的人添置一套棉衣被,万一再躺下去俩咱家可真就开锅了。”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气温骤变,和心中关系不大,至少我这么多心事都难得一病。

“妾身也是这么觉得,可能是棉衣加得晚了。要说这天下医生一般差,老说周医生不好,这名医也是个混饭吃的,胡拉乱扯。”颖认为医生应该药到病除,不该胡乱找一些治不好病的借口,“夫君晚上说梦话妾身都听不真切,更别说发热烧过去的人,他凭什么就能听懂?”

奇了,对啊,我晚上偶尔说个车检、住房基金啥的颖听不懂正常,可达莱说糊涂话该用她母语说吧?唐国的医生听高丽话就太蹊跷了,难道达莱已能用汉语来梦呓了?老天开眼,明就给这扯谎医生一雷劈死。

暂时换了管事,内府有接触王家机要管理模式,我是这么认为的,反正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大白菜让农学提了气,不光是奖金,龙颜好不容易悦一下,就是龙头老大不发话,底下也有找机会顺顺龙鳞的投机分子,品级上的奖励提到了吏部的案子上,关键是怎么个提拔才能让皇上和农学都满意,其中技巧还须投机大佬斟酌。

我是武官,受兵部管辖,加品级不加官职说不过去,换个高位将军当当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闲散职务,事先给二女说好,若有圣旨之类的东西传过来得好好操心,俩人演练了一套应付圣旨的肢体语言,比如斜眼代表接旨,摸脚跟代表接旨的一刹那立刻昏倒。迎钦差前给舌根下压一片杏仁酥,若没危险就咽下去谢恩,若难以胜任就白沫子吐出来抽风等等。

“不许笑!”演示的时候颖笑破了肚皮,很不严肃,伸脸挂了一嘴白沫子恶心过去,“帅不?”

颖扭脸阻止我靠近,还建议道:“杏仁酥不成,吐出来是渣子,您最好朝牲口棚里找头牛请教下。”

“那得麻烦周医生了,算了。”擦干净,翻白眼抽鸡爪疯的动作重复几遍,满意了,“保命的技能,不能马虎!”

有点失望,到年跟前也没见钦差登门,倒是刘仁轨那老家伙从子爵提了伯爵,直接窜升门下侍郎,这个提拔一下打乱了朝中格局,老天瞎了眼睛,李治闹鸡爪疯抽的,给这么个伪君子弄了这么大权利。本来就是给事中,小事情说说,大事情谏言;如今成了门下省二把手,上朝就是宰相,逮啥批啥那种,传达圣旨时候还得叫老刘先看看成不成,怪不得我家封赏迟迟没下来,连常贵都提了正七品,肯定是老刘公报私仇将我的奖励留中不发。

这太不地道了,小人!我在是李治就绝不会挑这种专门和人作对的令官,找罪受不说,模样也不讨人喜欢,就没李义府长得帅,人家老李见我多亲切,说话多尊敬,行礼多标准,老刘差远了,还老爱揪人小辫子。

“没你那么多事。”兰陵笑歪了,“升官你不愿意,唧唧歪歪说难以胜任,这随你愿不升了,怎么又跳出来眼红?”

“我才不是那种人!就觉得刘仁轨的封赏有点过分,我爵位比他大吧?可为啥排班的时候我得站他后面?”

“排班?”兰陵笑得更欢了,就好像从小没笑过,“可是委屈郎君了,您打算什么时候上朝?”

“这说不来,叫上就上,不叫上算了。”本来还是气话,被兰陵一讽刺心理不平衡了,凭啥都没上过朝?太欺负人了,白来这么长时间,连金銮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准确地说连太监都没见过。

“这可为难了,要不……”兰陵偏了脑袋斜视我,跟二女演练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要不您亲自给圣上递个折子,要求上朝?哈哈……”

这的确为难,先不说有没有递折子就能上朝的规矩,就怕俺的折子圣上看不太懂,误会意思抄家灭族就麻烦了。算了,咱没那么大本事,没那么好口才,上朝也不知道该和皇帝说点啥,就不跑那么大场面上丢人了,还是回家看看达莱病情。

比前一阵子好多了,听我的叮咛晒每天太阳,走路也没有前几天摇晃得厉害,就是小脸瘦了一圈,我当机立断给山楂水给停了,这是我私自添加的,小时候发烧老妈就执意让我喝这个。

“要进补,已经成药罐子也不在乎多添点补药,”装内行比较像,学了有胡子那种光下巴上乱捋,“喝鸡汤,猛喝三五个月不停就身强力壮,赶紧好起来还指望你挣钱。”

达莱默默点点头,“您是好人。”

“废话,当然是好人。别动了,就搁这晒上……”

正说着,门外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侯爷您去看看,夫人病了。”

妈呀,祸不单行,这简直催命来了,颖好端端怎么忽然就病倒了,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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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门诊

果然是病了,看情形不必请孙思邈来,但病情绝对和老孙有关。名医恐惧症让我对这位叱咤医坛横行近一甲子的老中医敬而远之,不可否认这位老先生留给后世许多宝贵的东西,在我看来最具有代表性的不是那些医学巨著,而是烹饪上作出的巨大贡献。

说来话长,和我腊月二十三上抢救回来的几副猪下水有关,很奇妙的东西,闻起来臭烘烘,吃起来香喷喷,以前因为颖拼死反对,只好和二女在外面吃,虽然小店的做法不尽人意,可多少能解馋。

关中地区千百年来最富盛名的小吃不是羊肉泡馍,而是一种叫葫芦头的吃食,对颖来说很不幸,她生活在葫芦头才出现不到半年的年代,注定逃脱不了这个玩意的魔爪。而孙老先生独到的药材配方不但清除了肥肠里的油腥气,在不破坏口感的同时,更添鲜香。汤香肉美,肥而不腻,热汤滚滚的大锅灶上悬挂一个标志孙老先生亲临的药葫芦,成为猪下水制造业的救世主,业内名声之隆更胜药王称号。

很遗憾,我这个吃了葫芦头长大的关中人一直没有弄清楚行内配方,猪肠子这玩意做得好的确让人流连忘返,若做不好的话,颖现在的模样就是榜样,不但吃不得,连闻见都能吐得天翻地覆。

我过于自信,为迎春节,力求在烹饪上精益求精更上层楼,没有弄清楚配方的情况下贸然指挥厨房弄了一锅猪大肠,于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东西味道大,我杜撰孙思邈奇妙配方让颖好奇地在旁边站了大约十秒钟就摇摇欲坠,当时症状并不明显,晚上在我的鼓励下鼓足勇气吃了那么薄薄一片,可能照顾我的面子。或者深怀对药王的尊敬,忍辱偷生的咽了下去,只推说累了,躺炕上睡过去。

没在意,谁知道今天就不行了,别说猪大肠。非说厨房里所有的家具和吃食都沾了腥臭味,连带壳煮的鸡蛋都不可避免,一气吃了两串糖葫芦压腥,这会半死不活的吐完又滚炕上装死。

“没有那么严重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多年来只要经过我手里出来的吃食都属于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色。这次却栽了猪大肠上,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不说,颖非得说我浑身猪肠子味熏人,叫我回避,这太伤自尊了。

“还有二女,”颖被子蒙得严实,只露苦大仇深的半人脸,“快去洗澡。换衣裳,妾身活不成了。”

“洗过了。”我望了二女一眼,二女点点头,再洗就三遍了。非洗成半身不遂不可,歉意地坐了一旁,“猪肠子都喂狗了,早就没了。”这点我比较欣赏旺财和针鼻,它俩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

“不许说。”颖金贵地转了个脸,猪大肠三个字仿佛也有了邪恶的魔力,一说出来如肠亲临。飞快探出头来捧个盆子干呕,弄得我和二女俩手足无措。

这太夸张了。对我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从哪里跌倒要在哪里爬起来,还就不相信,卖葫芦头的不给配方,我不会亲自找孙思邈去?

以德养性、以德养身、德艺双馨的老前辈,途经杨坚、杨广、李渊、李世民、李治五位风云帝王,却能修身养性,拒绝朝廷封赏,视功名于粪土,治病救人为怀,问求医道,按年龄推算,现在估计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仙人?国际最著名的医学家也喜好猪大肠,就凭了我俩在口味上的志同道合这一点,也得去拜访拜访,顺便将葫芦头原始配方搞到手,重振我在王府烹饪第一声威。

去这前得好好收拾收拾,老先生既然不爱作官,肯定也歧视官家子弟,我这身打扮有点时髦,如今粗布棉衣属于奢侈品,麻布片子裹身上又有点冷,一身皮裘又违背我绿色和平组织准成员行为规范……其实最关键我不知道老头住哪。

就怕老人家赶场子,冬天去南方采药,夏天才回北方来,相熟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摇头,看来行踪的确诡异。

“给你找个神医来!”颖见我装扮得古怪,有辱门风,揪着不让出门,我着重表示:“神医!”

“妾身没病,谁家的神医?”颖不理会这套,三两下又给衣服调换过来,“往后少吃几口肥肠就把命救了。”

这不行,少吃几口把我命要了,反正年关上休息几天,我有大把时间晃悠,既然在家嫌我有大肠存留毒气,出门转转也不错。

“打搅老神仙可不行。”葫芦头店的老板为了显示自己家用的是孙思邈指定配方,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他老人家腾云驾雾的,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说见就能见到?”

“都年关了还这么贪财,赶紧关门大吉吧。”恨恨朝目中无人的破门面老板一阵诅咒,恐吓般扬了扬手,“你这明明就不是孙老先生的配方,挂的葫芦都不对,明显假冒伪劣商户!”

“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老板有点恼火,虽然我有身份的打扮还是忍不住顶撞起来,“您打听打听,长安城里一十六家葫芦头店铺,要吃正宗的还得朝小店来,先不和您争是不是他老人家嫡传的配方,尝过再评不迟。”说罢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大海碗里放两个才出炉的热饼就端了过来,“您尝过但凡觉得没有别家吃的随心,这葫芦随您摘去,别说年关贪财的话,往后小店再不开张!”

呦,这老板还是个暴脾气,吃就吃,一早出来肚里没食正发饿,一脸不屑地接过海碗开始掰馍,感受热馍在手里掰扯的劲道,大约是二分死面,嗯,就这一点千年里变化不大,汤锅沸腾,两只熟烂的鸡随滚水翻腾,浓香扑鼻。

“调料包怎么不取出来?”

“哼哼,”老板鄙夷冷笑几声,也不解释,懒得看我,捧了海碗搭大舀勺滚汤里捞了三四下进来。大碗举过头顶又拿汤勺蓖过将海碗里热汤威武地倒回汤锅,一连三次,让掰好的饼子充分吸收原汤的香味后一把环切的肥肠撒了进来,起汤带葱花、蒜苗等佐料码放整齐,趾高气扬地端了过来。“您请!”

横很,卖个葫芦头都敢和堂堂侯爵这个口气说话,程初若在场保不住就给店面砸烂了,沾孙思邈风头就敢这么拽。

关中地方邪,想谁谁来,刚低头想扒拉两口,耳边就响起程初中气十足的嗓音,“大碗,四个馍,加三份肠子!”

饭量还行,没理他,冒了海碗内高温猛扒两口,嘴里热滚得乱翻。爽很。味道还说得过去,虽然比不上我家里给旺财一行特制的大肠饭,看老板这么豪爽的面子上就不说难吃了。

“会不会掰馍?”程初那厮一身短打扮就坐我身后的桌子上,馍掰得极不专业,大小不均匀就算了,还趁热朝嘴里塞了两块,有辱斯文。

满脸横肉地怒目而视,瞬间春风化雨阳光灿烂。“子豪兄,可巧了,正说这边垫垫朝您家里送年货呢。”

“今就免了,一会陪我去找人。”正好,有程初一起,找人容易多。

正说着程初端了碗过来,蛮横将我同桌的食客一把豁走。正气凛然地占了人家位置。顺势朝老板吆喝:“温拌大肠,两盘。”说完朝我嘿嘿一笑,“饭食粗鄙了点,可味道还行,小弟这边吃几次了。”

“真是孙老先生的方子?”

“假的!”程初咧嘴一笑,“孙老先生这岁数的人,极少动荤腥,哪有胃口跑来吃肥肠,他们乱吹的。”

“说不定老头认为肥肠滋补,吃多了延年益寿。”看程初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一动,“莫非你认识孙老先生?”

“早些年和爷爷拜访过几次,教小弟了一套强身的拳法,早晚各一遍,”说着得意地拧了拧胳膊,棉褂子被里脊肉绷得沙沙作响。“爷爷常和孙先生谈论养生之道,就京城里来看,还没见有比爷爷更精神的老功勋吧。”

这是,程老爷子精神那是一流的,别和老功勋比,就和我比也英武许多,没事收小妾的数量都能开织造作坊了。看来得和孙仙人交流交流,葫芦头都其次,这老当益壮从妾如流的学问得探讨探讨,最近劳累过度,虽说还没到力不从心的年纪,可防患于未燃还是必要滴。

“带我去见见他老人家,”随手拨了拨碗里的肥肠,老板欺负人,程初碗里四五个肠头,我一个都没,看来有必要砸门面练手。

“正好,听说才从天水回京,就住了南正坊里,为不打搅孙先生清修,圣上御赐的宅子,京里能问对地方的没几个!”程初洋洋得意,端碗齐顶,马步蹲得扎实,狮子甩头猴子抓虱,膀子轮圆了,一呼一吸间,四大皆空。

军队上的做派,祸国殃民的饭量,和这号人一起吃饭容易得胃病,老觉得鬼催一般,幸亏我功底扎实,和程初撂碗的同时结束战斗,没理会饭馆老板追问饭后感受,俩人打马扬鞭直杀南正坊。

属于内坊,布置如瓮城一般,普通百姓若要接近这里容易被误伤,作为医生没必要住这么高档的住宅区吧,谁家想找看个病弄不好还得搭个人命进来,看来不管什么年代还是医生最拽。

大宅院,豪华别墅,老神仙在家。门外气势巍峨,门内清馨雅致,应景的腊梅开得正盛,长宅两边四季常青修剪得干净整齐,却没几个杂役,略显冷清,半圆的过院门轻掩,小丫鬟轻轻拍了拍门环,不等里面有人反应,推开半扇门示意我俩进去。

这才闻见药味,越往里走药味越浓,我比较排斥这个味道,程初则顺了味道数十个深呼吸下来嗑药般精神暴涨,赞道:“仙气!”

“小心中瘴气。”想捂鼻子,又怕失礼,恼火地接了一句。

“呵呵呵……”我正牢骚,屋内几声洪亮的笑声传来,“无须服药,饮食清淡、暖着一点或饿上两顿,胀气自消。”

这见鬼了,离屋子还一段距离,我声音又不大,别说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就放了年轻人也未必听得清楚,害怕很。

和程初对望一眼,赶紧快步进屋,没有桌椅板凳,席地的长毯尽头,一个花白头发慈眉善目的干瘦老爷爷盘膝而坐。这比较麻烦,还得脱鞋,不管瘴气胀气,先上前行礼再说。

“小子王修叩见药王爷爷。”不等程初说话,先磕个头再说,以前去药王山旅游也朝泥塑像磕过,只当复习了。

“王修啊,这边是程初吧?”孙思邈等我俩行完礼才笑眯眯摆摆手,“这才回京就碰上俩个小娃娃,这是找老夫出诊呢,还是找老夫要药方?老夫不见病人不起方子,你俩年纪轻轻只要四肢勤动,百病难侵,无须朝老夫这里跑。”

“专程来给您老请安的。”这老先生快人快语,一听就知道是个实干家,刚磕完头就打算撵人走,太豪爽了。拽了拽程初,这学生太傻,砸门面比说话利索。光傻不愣瞪地点头笑,师门不幸。

“呵呵……”孙思邈朝程初笑了笑,“你爷爷终究耐不住性子,攻城拔寨修身养性两不耽误,若说和老夫的基调大相径庭,却也得延年益寿。”

这不光和孙思邈基调不符,我也纳闷。火爆脾气加烧杀抢掠,这程老爷子一辈子除了缺德事没干过别的,推崇这种养生之道的人不多,可效果在那放着,不服不行。

“其实是找药王爷爷求道来了,”不奢望程初能帮上忙,从语气能听出来大仙对我俩没好印象,趁老爷子没拉下脸撵人功夫赶紧把话拉上再说。“小子昨日发现一种怪病……百思不得其解,望您老指教。”

“哦?”孙思邈朝我打量几眼,“听过你的名号,善于用蛆的那个吧?英国公你赞赏有加,老夫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最恨别人提这个,明善于用兵的,有善于用刀的,怎么说都成,张口闭口善于用蛆来赞扬别人,太没礼貌。有交流也好,先说颖的怪病,赶紧看有没有烹饪秘方弄一个给病治好,再顺手弄点培元固体的菜谱之类。

“呕吐?”

“嗯,闻了就吐,看来这大肠煮得有缺陷,配方上出了问题,其实不光她吐,想想那味道都可能吐。”

“哦,”孙思邈点点头,否认道:“市井传言而已,老夫与街边吃并无关系。”

正失望间,孙思邈转身取过纸笑来,“去腥除腻并非难事,老夫就开一个给你。”说罢大笔一挥,十数种药材列于纸上,吹干墨迹递给我,“现在轮我问你蛆虫医治外伤为何有消炎去腐的功效了。”

一来一回,十冬腊月被问得满头大汗,和专业人士说话很费力气,尤其和著名医生交谈,他说的我几乎不懂,我日常积累的小常识也没办法按中医思路解释清楚。外行嘛,孙思邈没计较,程初却一脸惭愧地坐一边不吭气,仿佛我这师兄给他丢脸了。

交流终于结束,汗都湿透了,下定决定,往后我就是病死也绝对不找孙老神仙看病。出门朝程初扬了扬煮大肠的秘方,不满道:“你刚刚什么表情?”

“佩服,子豪兄学识渊博,小弟自甘惭愧!”程初大言不惭地朝我辩解,“尤其是医道上能和药王切磋探究一日,当世无双!”

“哦,”我点点头,“我家煮失败的大肠还有点,要不要送你一桶?”

“谢子豪兄抬爱,”程初威风一抱拳,“小弟家里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说罢上马绝尘而去。

不错,孙先生不愧药王,不管是治病还是烹饪,但凡他开的方子的确与众不同,见效,立竿见影!

“看看,孙神仙的墨宝,这会可是真的!”先给颖展示了下真家伙,“信了吧?”

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真的也不吃了,这会才缓过来,您放妾身一马。”

“哦,那我和二女老远吃成吧?”

“别进屋来,就……”颖正说着,没点征兆的情况下又俯到盆子上干呕,弄得我没点心情了,赶紧上前拍打脊背,“怎么弄的,我身上可没有一点味道。”

“不知道,不相干,”颖直了身子朝后仰仰,疑惑道:“是不是真生病了?”

颖的话让我心头一沉,转身就喊丫鬟叫周医生,没等丫鬟走出院子又赶紧喊住,这周医生就免了,我切身领教过他的医术,亏得我阳气重没撒手人寰,要按我那个过场给颖来一遍的话,天啊,后果不敢想像。

“备车,”有孙老神仙在,今天又探讨了那么多学术界的高深话题,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虽然我医术很高明,可麻烦老爷子给颖看个病还是没点问题的。

“这么晚了,去哪?”颖不明所以,赶紧喊丫鬟去暖马车。

“孙思邈那边看病去!”这话说得激昂才行。

颖一听来了精神,大面子,没病也得去看看,手舞足蹈,“快收拾,二女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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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同病相连

一激动,坏了,时间赶到点上,开始宵禁了。

很让人恼火的事情,谁家看医生还穿官服出来?虽说车驾豪华,装束不凡,一时朝城门上不好解释,人家正只出不进呢,你车马簇簇的大反其道,先不说理由,光这一身便服却手持铭牌蔑视国家法令的行径被言官知道还不给背后恶心死。

“走小北门,”没等守卫盘问,我朝车驾随从一挥手,率先掉头,早就不是当年才来时遵纪守法的那个菜鸟了,身为堂堂四品大员,咱没必要守那么多规矩,能进城的地方多了。

要说这年头当官还是比较辛苦的,不管朝堂上权势多大,多蛮横,下了朝换了装束就立刻变别一个人了,官越大越欺民霸市的那种愚蠢行径我还没见过,暗地里小动作无伤大雅,光天化日下只要换了便服那全是模范市民,是达官贵族都会遵守的潜规则。

小北门不同,进去就是北乾街,属于理论上的“官道”——正六品上的官员用的急报门,当然,进出盘查更严格些,宵禁入城还得领一面令牌来证明身份,这都难不倒我,和那帮人干过无数次了。

将军嘛,正四品官员可以带四名侍从入城,一干人等手持令牌空荡荡的大街上耀武扬威直扑南正坊。

“报侯爷!”二娘子手持令牌精神气暴涨,连说话腔调都变了,“前……”

“还报个屁。”俩人相差就一个马头,我还在他前面,一目了然的还轮他回报,南正坊门口三面车道全站了侍卫,有一个还站了街口交警一样朝我这边打手势,意思让我掉头。

倒霉,坊里大人物多,估计碰见哪路才回京的大佬皇族类,咱不能和人家冲撞。过去把话说明白就行。

过来俩侍卫将我一行拦了街口上,见二娘子手里有令牌牌,表情严肃,说话还客气,大概意思就是赶紧另找医生吧,今就是病死也没办法进去之类。

还好,病情没那么严重,和这些人没办法交涉,回家算了,正吩咐车驾掉头间,后面又来了一队人,这下热闹,颖豪华大马车正横了路上,后面一队人彪得急,将本来不宽敞的巷子挡了个严实,我这边横着,他那边一挡,卡住了。

俩侍卫一看,没理会交通堵塞,径直去盘查挡路的车驾,大家都不能动,只好命随从将大灯笼挑起来等盘查结束。

光线充足,这才看清楚,熟人,许敬宗长子许亮,和我一样莫名其妙被拦住还不好发火,俩人拱手相视一笑,静等盘查结束。

“乱烘烘的,怎么回事?”

我这边正打算卸车辕人力掉头,后面阴侧侧质问声传来,同一时间里二娘子从车尾转到我身侧,扭头一打量,大喜,好办了,这才是救星来了。

“杨兄!”冲上去一抱拳,“别来无恙?”

“这可说的。”杨泉的声音忽然变得悦耳起来,拱手一笑,“又是王修兄弟,就有一点不明白,每次碰见你都是挡人家马车,这门功夫可不好练。”说着微笑着朝二娘子隐隐一点头。

“天赋,天赋异秉,”说着朝马车指了指,“贱内体弱,本打算摸黑进来找孙老神仙把把脉,”撇嘴朝对街上守卫努了努,“杨兄带队?”

“就吃的这碗饭,当兄弟爱带啊。”杨泉无奈一笑,朝我肩膀上拍拍,大声招呼几个侍卫过来帮助两家马车掉头,一时添了几大灯笼小巷子灯火通明。

“杨兄,谢过,”既然有杨泉在就好办了,朝杨泉一个眼色,俩人来了巷子一侧,“您看,嘿嘿……小弟平日公务缠身,好不容易等孙老神仙回京一趟……您看能不能……嘿嘿……”

“这兄弟做不了主,”杨泉为难地撮撮手,“兄弟要是……”

“没事,不为难杨兄,小弟乱说的,”看来还是算了,杨泉为人豪爽,为难就是办不了,这不能强求,“这转了车就回家。”

“等等,兄弟去问问,您稍等。”杨泉喝住正拧车厢的几名侍卫,朝二娘子打量几眼,朝南正坊里奔去。

“高手!”目送杨泉背影,二娘子在我身后长出一口气,“这位杨大爷真正的高手。”

“跟你比怎么样?”拍了拍二娘子肩膀,“都是熟人,你提这么长时间气干啥?人家又不害我。”

“这不怪小的,”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杨大爷不松气,一直和小的较劲呢,要是临阵退缩不是堕了王家的威风。”

“呵呵,好,有功!”明显是学武之人起了争胜的心思,乱找借口,不过就算我这外行都能看出二娘子落了下乘,杨泉含笑自若的和我攀谈,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不能将二娘子压迫如临大敌,这本事着实不凡。

“果真藏龙卧虎,子豪兄有幸得此护卫,羡煞小弟。”和二娘子攀谈间,许亮无聊地走了过来,正听见我和二娘子谈论杨泉。

“劲松兄过奖了,庄稼把势,怎么能和皇家侍卫相提并论。”示意二娘子退下,朝许亮拱拱手,“今天才是巧,小弟这么挡,呵呵……”

“有缘,有缘,”许亮比他老子英气多了,尤其是笑的功夫深得许敬宗遗传,笑得那个和善,让人看了周身舒畅。“子豪兄与这位杨将军老相识啊,下次有幸也介绍小弟认识认识。”

这属于探话,没话找话,杨泉大内侍卫统领一类的人物,不是纨绔子弟轻易就能结交的,找个因头拉个关系,往后混起来就更抖了,许家投机钻营多年明白其中道理,这许亮的年纪大我十多岁,子豪兄喊得我都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他先开口,我张嘴就能叫他叔叔。

杨泉去了大半个时辰没见回来,许亮的车驾都退出去了,可还是站了巷子边没走的意思,俩人没话找话地闲聊,颖在车上也不好露面,估计都睡着了。

“来了,”许亮指了指街口过来的杨泉,压低声音道:“子豪兄能差动这等人物,面子着实不小。”说罢迎上去朝对面过来的杨泉抱拳行礼。

刚要说个客气话,杨泉只朝许亮点点头,直接奔我过来,笑道:“王兄弟好运气,本打算偷偷给你放行,可巧说话就收了,这守卫马上就撤,稍微等等。”说着顺手指了指南正坊里出来两行护卫,几架大车也缓缓驶出,“兄弟这就得护送回去,等街上守卫走完你再动。”说完一拱手,风风火火吆喝几名随从进车驾跟去。

许亮感叹几声,“夜里京城内出行能带百来名护卫,好大的气派。”说罢朝我一拱手,“子豪兄且忙,小弟先行一步。”

看这阵势,大车里坐的不是皇上也离不太远了,探头街口见人都走守我,才敢把车驾驶出来,颖都等不急了。

刚到老孙家门口正要差人通报,门忽然开了,我站门外吓了一跳,李世正从里面出来,身后跟了他婆娘,三人对望,都是一惊。

夜里还这么多熟人,鬼鬼祟祟都不睡觉满大街乱窜,李世也可怜,听他说也是带婆娘来看病,顺便让孙大仙看看他老毛病根除了没,早就来了,可硬硬出现某大人物封路。憋到里面出不去,才等到现在,同命相连,他是想出来,我是想进去,俩人这心得一交流,亲上加亲。

李世自称和孙思邈忘年之交,毛遂自荐给我和颖领进去,孙老先生今天业务比较繁忙,看病还成双成对,说明来意,老先生敬业,赶紧让病人进来,看病要紧。

李世命夫人领了颖进去,拉我进了一边的暖房叙旧,顺便避避药味。

“那先给李兄道喜了,”俩人刚进暖房,李节就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夫人有喜,听了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心里不太平衡,前两年才生了个,这会又有喜,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能干。

李世见我表情怪怪的,笑问:“子豪这个年岁上……”

“响应号召,优生优育!”什么玩意,多生俩就高人一等怎么地?我年岁咋了,二十四五岁要小孩很稀罕吗?难道不知道一千五百年后我这个年龄生小孩能不能养活起还是问题,没点经济基础生出来也前途渺茫。

“哦,知道,知道!”李世哈哈一知,“子豪说过这个道理,不过……”

“大哥,咱说点别的成不?”现说就伤感情了,你有小孩跑我跟前烧个啥劲,哭丧脸道:“这过程很复杂,属于化学反应,常人不能理解。”

“说说?”李世对这个过程很感兴趣,每次我说出来他难以理解的东西都很兴奋的请教。

随手拿了个一边盛药的瓦罐,胡乱比划解释一通,赶紧岔话,“上次那个大白菜您有耳闻吧?小弟家里也种了不少,这年关上正说朝您家送一筐过去。”

李世的理解能力达不到认知生命起源的程度,从表情上能看出来,大白菜更合他胃口,从话里能听出来这小子已经品尝过了,不知道从哪弄回去的,农学里精心挑选留种的白菜后,为打开知名度朝外也有少量馈赠,这家伙门路比较广。

李世今高兴,话未免多些,我却担心颖的病情,有一句没一句,胡搭乱扯心不在焉,听得正房里门声一响,隐约听到颖的道谢声和孙老先生的叮嘱声后,起身朝外奔去,“没事吧?”

李家娘子见我跑来抿嘴一笑,没吭声,李治过去,颖站我跟前表情怪怪的,朝我身后的李世夫妇偷望一眼,凑脸过来细声喃喃,“有了。”

“有啥?”身后传来李家夫妇的笑声,莫名其妙地回望一眼,又看看跟前的颖,“有多少?”

“有孕了!”颖不满地推我一把,“木头!”

“妈呀!”头马GG一榔头的感觉,脑子里浆糊搅开了,咕嘟咕嘟乱溢,词不达意乱问:“我的?”

“作死!”颖恨恨朝我膀子上拧了一把。

“哎呀!”这醒了,颖总有让我清醒的办法,我感激她一辈子,手足无措,前后乱看,想说个什么表达一下此刻混沌的心情,可五官拒绝配合。

“恭喜,恭喜!”李世是过来人,估计在这点上有过相同的经过,先把话岔过,“外面天寒地冻,先进暖房坐坐。”

正恍惚朝暖房移动间,传来孙老先生的声音,“忌房事,忌辛辣,忌操劳……”

“是,是,房事好,好……”

颖赶紧挡住,朝门口的孙先生一礼,“谨遵医嘱,多谢孙老先生。”

“嗯,”孙思邈摆摆手,“暖房里坐坐再走,”指了指我,“你明天来老夫这里。”说罢朝李世抱抱拳。

“老先生快歇着,我等坐坐就走,”李世说着朝我扯了把,“赶紧进来吧,你不怕冻,夫人还院子里站着呢。”

“是,”赶紧护驾,不知道怎么护好,搀也不是,背也不是,反正就紧贴了颖进门坐稳当,“一定歇好,我出去叫他们暖车,可不敢乱动。”

李家娘子笑了,一旁看得颖满面通红,李世牵强地控制面部肌肉无奈地干咳几声。

开心,可能是开心,没错,忘记临走时候和李世说了些什么,反正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冷风飕飕地摸黑回家才恢复理智,等众星捧月地将颖从马车上接下来,“走路要小心,换大灯笼!”

“老天开眼,恭喜侯爷夫人,保佑咱王家世代兴盛!”钱管家比我表现得夸张,临了老泪纵横的一直跟了一旁小心地护送到后宅,“夫人您要保重,从现在起家里一切事宜都交给老汉打理,您只管歇好养好……”

“钱叔费心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颖一直很冷静,至少在下人面前没有失态,只得后宅门一上闩,徒然扑将过来,一跳骑我腰上,撒气般地在我肩膀上狠咬两口,仰头放肆地大笑起来。

“怀孕还能跳这么高?”我没敢放下,就任颖双腿缠我腰上一步步朝里面挪,“二女,出来护驾,快,不行了!”

这怀孕就是厉害,连看二女的眼神都比往常凌厉了许多,朝炕上一放就给脚挑老高等二女脱鞋,一骨碌到炕上拉过床被子胡乱一卷就靠上了,“夫君……”

“到!”

“胃里寡寡的,上次的藕粉还有些……”

“得令!”这还了得,要喝藕粉了,赶紧伺候。喊了丫鬟过来,冲一大锅再说,我也顺便沾孕妇个光。给二女个眼色,先叫出来训话:“怀了,你可小心点,如今除了老天爷就夫人最大。”

二女嘟噜嘴有点失意,不说话,苦个脸一劲晃我胳膊。

“忌房事,知道不?”朝二女脸上捏了把,“随手就给你拾掇了去!”

“嗯,”二女偷眼朝屋里扫扫,“那妾身就进去了,夫人打了骂了,您多心疼二女些。”

“心疼,心疼。”领了二女进来,颖姿势都摆好了,就等二女上来捶背。

“少转眼珠子,”颖仰脸朝二女下巴上捏了捏,笑道:“这可随你意了,十个月呢。”

“少欺负娃,”我端了碗藕粉放炕桌上,“手里拿什么东西?”

“哦,”颖扬手晃了晃,得意道:“临走时和李家夫人换的缨络,是得了仙气的,头一胎能保母子平安,当年一个飞升道长留的神物。”

“哦,”对这种迷信色彩浓重的礼节,我一般不给予正面评价,不过说不定放颖身上就灵光了。端了碗过来,“你是自己喝还是我爬跟前喂?”

“先放那,夫君辛苦了。”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一脸幸福,“没想到这喜脉由孙老神仙摸出来了,妾身都感觉这周身沾了仙气,”无限遐思地摸了摸扁平的肚皮,“这孩子没出生都这么有福,往后肯定是大富大贵。”

“早知道叫周医生来了,”扯过埋头按摩的二女,将铺盖挪平,“别美了,饿了就喝两口,不饿赶紧睡觉,满脸妖里妖精的,时间长了生哪咤。”

颖舒心地叹了口气,“生个什么不要紧,能生就行。都不知道妾身这几年外面风光心里苦,有嚼舌头的背地里说那么难听。”不甘心地看看自己下腹,“这肚子怎么还平的?到时候也学了琪郡主的模样挺大肚子满街显摆去。”

“赶紧睡,晚上我给你吹起来。”这么快起来就真成妖孽了。听了心酸,了解颖的感受,歉意地摸摸红润的小脸,“好了,我也高兴,对咱王家来说是大喜事,尤其这年关上更是喜上加喜,咱全家过个好年。”

“嗯,”颖解了外衣,朝被子里拱了拱,“喜事啊,”说着将我朝一边推了把,爬我耳边细声道:“孙先生叮嘱了,可忌……夫君晚上若火了可别朝妾身这边钻,便宜二女这臭女子了。”

“那是,这话你说的,别过两天,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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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患得患失

姓王,王什么来着?又要寄托父母美好愿望,又不能让孩子因为这东西承受心理压力,很烦琐啊……

还好,这年代起名字不用太着急,反正姓王跑不了就成,我这会最重要的事情是安全驾驶,路上已经踢翻了个卖黄纸的摊子,赔了钱还被个火暴老婆婆臭骂半天,到老孙家的路还远,一路赔下去身上钱就不够了。

作为中医界泰斗,孙思邈的医术应该比我高些,年龄是我三倍有余,再朝我请教专业知识就有点说不过去。

学问,到达一定程序就没有不耻下问一说,俨然一派宗师让我来理解的话,不管自己的理论站不站得住脚,只要在建立威信,树立口碑的同时,暗地里借助舆论轰轰烈烈开展造神运动,利用各方面的影响垄断行内发言权,别人的理论一概打成歪理邪说,自己独霸,信口开河变金科玉律,这才是一派宗师的风范。

孙思邈的举动不符合宗师行为规范,让我深感失望,斤斤计较于几片破鸭脚树叶子的药用价值,不顾身份朝我求问,这太掉价,他又是写书的,胡编乱造几个疗效没人敢挑BUG,麻烦很。

再下来的讨论会在我学术范围之外,光知道几种药效而已,至于其中道理嘛……我还忙得很,为什么要拉住我不放?

“不知道……”一种挫败感,虽然开头在老孙面前拿足了架子,这时候说这话有点丢人,可我也不是宗师,还达不到信口开河的境界,惭愧道:“药效都是听我妈说的,其实她也不知道……”

孙思邈对我的解释很不满意,“不知根源,不明道理,就私自开药方于病患?”

“大仙爷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本来对这老头印象还好点,这么一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全没了,“老方子!几千年传下来的,世间那么多有效秘方,有多少人知道根底?”

“秘方,呵呵……”老头轻蔑一笑,“老夫行医多年,这所谓的秘方见过无数,所谓‘秘’,不见天日之物,治病救人问心于天,即行于大道何必用一个‘秘’字?”

“医生大部分是好的,充斥部分医术高深的败类为利益弄了方子嘛,不是每个医生都和您老一样大公无私,再说我这个东西不算秘方,属于保健品,你得和处方药区分对待,是吧?”这才是个银杏茶,要让老头知道脑X金还不给活活气死。

孙思邈显然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可疗效在那放着,还是免费提供,说来我连挂号费都没要过,连医生都不算,更没办法将我划归大力丸经销商一类,对老先生医德还是很赞叹,并对李世的身份嘛,可能真是皇族里的人,血缘关系还很近,坏家伙!

“怎么就是李世呢?”兰陵笑了,推过来盘点心,“我以前一直在孙先生那里看病,老先生早就知道有你这个茶了,如今满京城人都在喝,想不知道还真不容易。”

“少来,反正他也有老病,昨天他自个都说了,不追究,我又不是问他是谁,就现在这么个关系就挺好,真摇身变成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见他话都不敢说全,没意思了。”交朋友最忌讳就是身份,要不怎么说同学间的关系最持久,就这个道理。

“说半天都没问你,昨晚跑孙先生家里干什么?”兰陵见我看得开,一脸喜欢朝我嘴里塞块豌豆糕,“莫非你也有什么隐疾。”

“哦,不是我……”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开口,做个深呼吸,“我婆娘那啥,不小心怀孕了……”

刚说完,正想端水给嘴里豌豆糕冲下去,兰陵一把给我下巴拽住,伸了指头掏我嘴里,给豌豆糕都抠出来,指头朝我身上擦了擦……

“干啥,”这举动太无理了,我匝匝舌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吃惊地盯了兰陵:“你疯了?”

“少吃我家点心!”兰陵拧个眉毛朝我瞪一眼,脸扭一边,“还有茶,少喝,不椅子,少待人眼前晃悠!快回去好好服侍你家娘子!”

“我惹你了?”不等她过来抽椅子,我起身先给踢倒,恼了,太欺负人,怀孕又不是我能控制,自己不争气这会跑来埋怨,举动比当年打架时候还恶劣,拿我当什么了,种马?“爱吃你家点心?少说这话,不待见少见!”说罢给桌上点心一巴掌全拍个稀烂,扬长而去。

往后少烦我,想想气就不打一处来,服侍我家娘子是应该的,还用你说。一肚子火,满世界晃荡,直到黄昏才回家,刚过走廊就婆子丫鬟络绎不绝,后宅院门口乱七八糟堆了一地的东西。

“这干啥呢?”心里正闹火,见不得乱,进了垃圾场的感觉,周围全苍蝇。

“回侯爷,”一个婆子解释道:“夫人命收拾厢房,这边正等了搬新物件进去。”

神经病,现在收拾谁家的厢房,老远看二女站了花坛上指挥得辛苦,颖养尊处优歪坐在院子中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软椅上,身上还盖了条长毯,脚下两个大碳炉烧得正旺,两旁丫鬟捏背捶脚,西太后?

先撤,这会心情不好,进去弄不好窜两把邪火坏了大家心情,拉了拉衣摆朝前院过去。想一个人走走,可天色已暗,管家、账房年上都忙,连个岔心慌的人都没有。

过达莱院子门口顺手就推门进来,她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年假上本地女工都放假回家操持,作坊里只剩下那些买回来的廉价劳力,有高惠南主持足够了,趁机让达莱好好调养调养。

达莱正靠坐在床上摆弄针线活打发时间。见我愣了下,放了手工就要起身相迎。

“就躺着,不动。顺便过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随手搬了椅子坐了跟前,“年上要置办啥就尽管说。不管怎么样,这年还得过得舒心。”

达莱摇摇头,欠身道谢,低了头靠床头上不言语。

“夫人有喜了,你知道吧?”气氛有点沉闷,和达莱一起就这个样子,很安静。

“给侯爷道喜了。”达莱抬头挤出个短暂的笑容。

“嗯,”这喜道得有点让人心里不舒服。笑得如同奔丧。“别老是这个样子,总要活下去,比你身世凄惨的还有。就不会学学别人的样子?”

“凄惨?”达莱摇摇头,喃喃道:“凄惨或者更好些,良心上不用受折磨。”

“我都原谅你了,再折磨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只要进了这门,就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谢侯爷。”

“……”这话没法朝下说了,本来我来解闷,和达莱交谈是闷上加闷。起身拍拍床头,“好好歇息,心里别太辛苦。”说罢扭头就走。

“侯爷……”

“哦?”转过身见达莱欲言又止的模样,狐疑地打量,“有事?”

“您……”达莱涨红个脸勇气可嘉地朝我看了眼,瞬间又变得散乱起来,“您……该用饭了……”

“屁话!”笑了起来,这丫头还真幽默,心情竟然有所好转。“有话就说,忙呢!”

“您……”达莱看了看椅子,轻声道:“您先坐下。”

大马金刀坐回来,详细观察达莱的表情,很有意思,涨个通红,还不甘心朝我偷视。发现我看她又给脸埋起来,就是不做声。我耐心她,既然把我叫住,不说话就是找抽行为,看她怎么个收场。

达莱周身不自在,像是后悔,几次抬头都把话咽下去,磨蹭半晌低了头憋出一句:“婢子是个骗子!”

“我知道。”我微笑着点点头,没否认。本来就是个骗子,至今还没交代自己是谁。“不追究。”

“谢侯爷。”

“再谢就走了,我还没用饭。”

“婢子没说实话。”达莱愧疚地望过过,眼眶红红,“一直没说实话。”

“我知道,要是不影响你和王家的雇佣关系,我也不打算追究。”大度地翘起二郎腿,随和道:“人啊,尤其咱们这关系,由不得你说什么话,每说一个身份就让我更添一个疑虑,老得判断,老得琢磨,我现在都懒得听了。”

达莱点点头,愧疚道:“对不起,婢子不是带了恶意来的,这是真的。”

“这就够了,至于你真实什么身份无所谓。好了,没必要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你这病多半就由这个来的。和别人不同,我对你的信任是建立在感觉上的,莫名其妙的那种,要搁了别人早就入土为安了。”笑了笑,缓和下氛围,“能给人这种感觉是你的特长,或许雇佣你的人也是冲了这个特长才安排你来的,要不光你这个肉脾气也不合格。”

达莱抹了抹眼角,点头认可。

“就给我保持这种感觉,让时间把咱俩之间的隔阂冲淡,主要是指你。”指了指脑门,“我不是聪明人,不过也有自己的特长,跟我时间长了就能感觉出来。”

“您不同,您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达莱点点头,“是婢子见过最特别的人。”

“哦,因为我没有糟蹋你?”

达莱点点头,又红个脸慌忙摇了几下。

“这个主要和我原则上冲突,不过你也得适当检讨下自己。糟蹋是一方面,没心情糟蹋是别一方面。先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赶紧让自己好起来,女人家有贤惠的,有泼辣的,有文静的,都女子。你肉蛋一个,要啥没啥。”见达莱偶尔也有冲动,忍不住想抽那种,很难控制。

达莱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您是好人。”

和颖与二女比,这丫头没多少心眼,属于有韧性的那种,软遢遢却很顽强。

有时候没主见,好不容易拿住一个道理就认死理,自打还了她卖身契后总说我是好人。别人说这话,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可达莱这话就让人惭愧,听得出她很真诚,真诚地认定我是个与众不同的好人。

也算,至少比兰陵有良心,还知道认我个好。兰陵就是个白眼狼,暂时不理她。颖这西太后的感觉很好,二女客串安德海尽心尽力。她俩不知道从谁家借的小孩衣样,兴致勃勃在一起鼓捣,本建议给孩子衣服上刺绣个猪头花样,被否决后只好旁边傻看,一脸没趣。

“明日请兰陵公主过来吃饭呢,”颖笑着朝手里几个图样摆弄着,“公主针线手艺在妾身之上。一定要当面请教。”

苦啊。这哪里是吃饭求教的口气,明显就是示威,还请来主场示威,颖心里快活了,我和兰陵背后能打起来。“明我还得去孙老先生家一趟,你们一起玩,我就不掺和了。”

“怎么老去?”颖大方地给二女推我怀里,“这年上礼单子还没备好呢。”

“别说你怀孕不能写字。”给二女翻个身塞了被子里,“赶紧睡,孕妇要少说话多睡觉。”

这现在热闹了,满世界都知道王家大夫人有了身孕,还是药王亲手把的脉,能沾个照面的都跑来道贺,这年代按理小孩都没过周岁就不算是喜,颖硬是给怀孕炒作得和中了状元一样,连吐蕃使节见了我都先恭贺一下。更别说军部、农学的同僚,连刘仁轨都精心准备了份寒酸礼品亲自送我手上,李义府更是打算把我家变成当铺,什么都朝过送。

一回家就见二女支应丫鬟又朝自己仓库里搬东西,颖苗条的身材一脸慈祥扶了树干的在后面看,这表情,观音大士,就差佛光普照了。

“又谁家送的?”随手翻了几样,都高档货,算来算去,该上门的差不多了,这批属于预算外收入,“不少嘛!”

“许家的礼,许家夫人亲自送过来的。”颖收礼都麻木了,现在全得二女得利,一来就进了小仓库。

“许家啊,不容易,”能这么大堆贵重东西送过来还真稀奇。许敬宗京里有名的贪污要犯,因为贪财还被弹劾贬职过,一家子嗜财如命,只吃不拉,能收貔貅的礼物太不容易了,赞扬道:“好,有本事!”

“快别夸了,公主在书房里等您呢,”颖得意地朝我推了把,“这些天来几趟,说找您农学上的事,年初种子怎么的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要命很。书房里布置得暖和,秦夫人特地送来的大暖炉都用上了,兰陵见我进来也不搭话,正翘个脚假装写东西。

咳嗽几声,行大礼:“下官参见长公主殿下!”

兰陵微微点点头,朝对面椅子指了指,“稍候。”

一个运气,一个写字,谁不搭理谁,书房内静悄悄。俩人就这么干耗,一早出去就吃了口早饭,午后人还饿着,又放不下脸先开口,精神疲惫。

“饿了?”兰陵借我腹部发出的饥呜声打破沉寂,“那你去用饭吧,吃饱了再过来耗,本宫从昨晚就没碰过饭食了,打算就坐你书房里耗上三五天呢。”

“你修仙?”这是耍混帐呢,一天多不吃东西来沤人。

“对!”兰陵笑下不停,“从昨天中午起,这是第一万六千个字,若不歇不停,临死前写十万个字怕没问题吧?”

“你没睡觉?”

“想睡,”兰陵抬头看我一眼,“可睡不着。”

“赶紧回去,死也别死我家。”上前扯了兰陵衣角就朝门外拽,“还耍开无赖了。”刚拽两步,兰陵就一个踉跄,吓得我赶紧扶住。

“再拽不用饿,出不了门就绊死了。”兰陵靠到门框上甩开我,“过来就是给你说说,这就回去继续写,你替我把纸拿来。”

工整的字体,一笔一画沧劲有力,虽说密密麻麻,却就来回四个字:杀千万的。

“太恶毒了,”给纸揉一团团扔了出去,和兰陵对望一眼,无力地叹口气,“你这是没事找事。”

“对啊,”兰陵好整以暇地拍拍手,“你就当爹了,多痛快?你夫人扁平个肚皮都能学人挺起来走路,更痛快。我若不找点事情,还不给人活活气死?”

“气不死也饿死了,”上前给兰陵又扶到软椅上,出门拿了床毯子进来盖严实,“先别说饭的事,趁时间早赶紧睡会。”

“又不怕我饿死到你家?”兰陵指了指面前的茶碗,“渴了。”

“不睡觉死得更快,”摸了摸,茶早就凉透了,从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赶紧倒了半碗拿热水兑温,心疼地掀着兰陵背脊喂了下去,“该你遭罪,平时大气个人,现在变得狗屁不通。”

兰陵舒服地呻吟一声,半眯眼睛躺下来,“名份?地位?钱财?想要的争不来,该有的都有的,大气啊,你当我想那么大气?本想就这么混沌过去算了,可你偏偏跳出来不让人消停,心思就变了,想要个结果。冬去春来,一年年朝后面走,等头发白的那天还孤身一人,你给我披麻带孝不?”

“不定我还死你前头呢。”说得心酸,给兰陵眼睛合上,“睡,醒来再说。”

“嗯,”兰陵应一声,“你尽管死你的,死前给我个交代。”

“醒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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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高瞻远瞩

就坐跟前看着,皮肤还是那么白皙,鼻梁高了些,眼眶深了些,脸颊宽了些,艳红的性感的嘴唇宽了些,常年习武练就了姣好的身材略显壮硕,用汉族的相貌衡量,兰陵略微有混血的味道……

本人阅历广博,目睹美女无数,或青春烂漫,或清馨优雅,或娇媚可人……

商业化,高额利润的催化下,为满足不同消费者的审美情趣,各种类型的美女充斥在号称第八(好像是吧?)产业的影视界里,让人目不暇接。

相比我的生活环境,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高速发展的唐帝国,若只以相貌来评价的话,兰陵实在算不上绝色,站了一群女人中间或许不显眼,加上通宵饥饿练字带来的黑眼圈,睡熟的时候若有若无的鼾声……

于心不忍,在兰陵面前我一直表现得与心理年龄不符,计较,任性,甚至有点无耻。在颖面前哈哈一笑过去的事情却能和兰陵掰扯几天,砸桌了踢板凳等恶劣行径经常有发生,不压抑,不忍让,不为她人着想,自私自利,尽情挥洒人性丑恶贪婪的一面,偶尔俩人还动个拳脚什么的,很奇妙的感觉,很实在。

不知多久,时间仿佛凝结了,可能是我看得太专注,太投入,紊乱的呼吸打乱了兰陵睡梦中的节奏,胸口起伏一阵,幽幽转醒。

眼睛仍旧闭着,梦呓般地问道:“多久了?”

“还早,睡到天黑再叫你。”阻止她的动作,捏了捏毯角,“我跟前守着。”

“嗯,”兰陵探出手来朝我脸上摸索一阵,“大劲过去了,现在光是饿。”

可怜的,堂堂长公主说出这话,造孽啊。热茶,点心,半卧了软椅上不睁眼等我朝她嘴里塞,“就这么过三五年日子……”

“想得美,”扶了兰陵脑袋喂了口茶,“一年就能屠宰,三五年糟蹋不少粮食。”

兰陵歪嘴一笑,“就这么好,一年也行。”

“好了,若是缓过劲赶紧回去休息两天。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么一来越发成女鬼了。”见兰陵垫了饥又打算朝装死,伸手给她眼睛掰开,“我送你。”

“少送。”兰陵将我手打开,“话没掰扯清楚,朝家里一送再不来了吧?”

“大姐,你得讲理,光挑我一人错就过分了。”遗传工程过程复杂,有力无心酿成大祸的例子比较常见,可如今有心无力就得探究一下责任,男人应该多承担点我不反对,可不能什么都朝男方身上推。

“嗯,”兰陵意识到问题的根源,认真地点点头,“这个事说起来也怪我,是这,往后你每天朝我家里来一趟,这边吃了住了,妾身都给郎君……”

“停!周医生精心饲养的种马种牛也没舍得这么用过。咱是人,咱得照人的路数来。”

“是么,妾身可没厌烦呢,郎君这话说得伤人心了。”兰陵朝我跟前凑了凑,“那您说说,既然要分摊责任,您是不是也得把心尽到呢?”

“这么一来就没意思了。是不是这话?”本来就是老少咸宜育教于乐为一体的趣味活动,如今一功利化,难免兴致大减。

兰陵被我问笑了,今个头一次笑,看得舒心。“打几年就在南边置办了地产,到现在都没用上,可够闹心的。”

“我咋不知道?”南边的地产,没听她说过。“南边干啥?”

“生养啊,叫妾身在长安生么?”白了一眼,探头朝门口看了看,“膝下无子,兄妹们都劝我抱养一个,到底不如自己亲生的。”

“说明白,有了姓啥?”兰陵说话到这就打消了心中顾虑,就是这姓氏上得说清楚,这点我不打算让步。

兰陵幸福地摸摸肚皮,好像有了一样,神情上有点像颖,估计就和颖西太后的架子学的,“姓啊,和娘姓,莫担心,以我的身份,膝下既然无子,就没有从夫家的理。若不是这长公主的名号压着,这会早就改嫁了。”

这倒是,寡妇公主只要无子就搬回皇家住了,再不尊夫姓,和夫家几乎再没瓜葛。点点头,“嗯,值得考虑。”

兰陵搂了我脖子亲一口,“最喜欢和郎君说这些话,您尽管放心。”说着摇摇晃晃起身,“你夫人求的那个符满灵验的,明也去弄一个。”

“无知!”看来颖最近没少显摆,愚昧。

“蠢点好,”兰陵扶了腰活泛几下,“走了,你也别送,年上朝山庄里去散散心,长时间没去了,呵呵……”

“年上去山庄散散心,那边暖和,对孩子好。”颖也是这个打算,挺个扁肚子练习步伐,不管走到哪,身后总有一群丫鬟包围着,庄子上乱转悠,神态越发慈悲,笑容更加随和。管家为了夫人进出方便,偏门上的大门槛每日清早肯定亲手拆除,每天夜里厨房就给老母鸡炖上,一早香浓的鸡汤端上来全叫二女一人干掉,颖害喜中……

“不要没事就害喜,都成习惯了。”鸡炖得不错,汤也好,很乐意和二女分享,撕个鸡腿稍微撒把盐上去就美味无比。颖抓了盘子里果脯也吃得舒心,没点营养观念。

“吃呢,眉县主才送的野味过来,厨房里正炖。那个清淡些,如今这鸡老肥,两指厚的油怎么叫人吃?”这不能怪鸡,肥是肥了点,饲料问题,想找以前那种柴得很去偏远地区,长安几乎已经绝迹了。

和二女对望一眼,从表情看二女对油腻的东西比较中意。明显用脑过度,可能和大部分食肉动物都比较聪明有关系。可我也偏好肉食,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心理不平衡。

“杂货铺送了年货来,说是孝敬,就没见有几样能看得过眼的东西。”颖见我和二女眼神对的,立马开始打压二女的控股公司,挑三拣四。瞥了一眼,“年上这还等了给家里补贴呢,就那么点红股,怎么就算不到一起?”

“你就少唠叨,吃饱赶紧转去。当是打劫呢,就地分脏?杂货铺红股是滚起来的,和作坊里分红方式不一样。”颖近日气焰高涨,趁还没出现王霸之气赶紧得打压打压,要不这么发展下去就该扯大旗造反了。

二女刚点头附和,脑门就挨了一下,“少顺墙爬,我和夫君说话轮你什么事?”

没办法,二女无奈啃起鸡脖子,我朝颖竖了竖大拇指,“牛!”

“这天气就好,心情也好,夫君陪妾身出去走走,家里就撂给二女操持。”

说着也不等我给鸡腿啃完,拽上就出门。

这天下大乱,孕妇当道。说不得打不得,心情好,数九寒冬也景致撩人,心情不好,春光明媚也阴气森森。庄子里,坡顶头,连云家的满是稀泥的荷塘边都诗情画意起来。

“咱俩不如去花园里恶心吧?你满大街乱窜什么劲?”关键颖这个走路方式我接受不了,知道的是她怀孕,不知道以为关节炎犯了,平日里三五步的距离如今能走三五百步,殃磨一早上就围了庄子转了一圈,尤其过官道时候二娘子带领几名壮汉还给过往车马封堵半晌,颖大摇大摆两步三退地打算过几个时辰,我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颖断然拒绝,扭脸朝我灿烂一笑,“您就让妾身放肆几天嘛,小心谨慎的这么些年,里外操持不说,还得提防二女争了这个头去,成天抱了您睡的时候才踏实一晚。”

“混帐话,我就那么不堪?”俯身捡起个土疙瘩奋力扔了出去,“夫妻间怎么就没点信任感,拿肚里小孩撑腰。”

“可是这话呢。”颖指个土疙瘩叫我帮她拾起来,学了我的样子扔出去,“又没说不信任您。想啊,前面好些话都不敢给您说,有些女人根本没法生养,最担心这个。要不生养,不用您赶,妾身自个就回娘家了,当姑子去。”说着摸了摸肚子,“是个小子最好,这家里往后就指望他了,若是个闺女妾身也不灰心,只要能生养,往后总能养个小子。”

“闺女也好,我不重男轻女。”这些年的确受苦了,出出气能理解,发神经病由她闹几天。

“佻给妾身宽心呢。”颖笑了起来,仰了仰下巴,简单道:“不过该是个小子,妾身感觉得来!”

这就对了,信心这东西比较抽象,盲目起来就容易导致颖现在这种情况,反正家里没人敢拂她的意思,尤其这长子,这年代嫡出的长子,如程初、秦钰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往后不知道俺这长子是个什么玩意,反正有我这样的老爹,赔养成栋梁之材难度较大,多半混恶霸的前途。

王氏父子恶贯满京……想想有点不寒而栗,偷眼朝踌躇满志的颖看了眼,加上这号妈,很为儿女的前途担忧。思维发散开来,二女那张俏脸浮现,这丫头往后再生几个,随了我还好点,为非作歹而已,若随了妈的脾性,弄不好蹦几个秦桧出来就把老王家招牌砸了,天哪!

“您愁眉苦眼的?”颖有点担心地望着我,“怎么一下就变了脸色。”

“卖国贼,京里不安宁,往后怕出卖国贼,”痛苦地摇摇头,这么一考量,还是和兰陵生出来的质量能好点,不过万一给管成独孤复那种就大事不妙了。

“要从娃娃抓起啊!”

“抓什么?”

“随便,”晃了晃脑袋,“不管往后是响马还是奸贼,都得从小培养。”

“去!”颖肩膀撞了了过来,“我儿子可是英雄呢。”

这两年英雄不值钱,或者说没前途。满世界都是,只要从前线下来全是战功累累,想打败仗割地赔款的事情难度较大。我现在就在干欺负外国人的行当,敲诈勒索带恐吓,累是累点,至少给上学时候学近代史的郁闷一扫而空,若从民族自豪感入手,这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所以不必担心儿子走我当年愤青的老路。

得习武,二娘子欣然接受给未出生的大分子传授武艺的工作,得从文,私塾先生明显水平太低,母亲既然是有名的女文豪,儿子不能差太远,虽然刘仁轨的文化程度很高,享誉京城,我还是决然拒绝颖的打算。“你先生,生出来再说,就算老刘如今是宰相,咱也不必要找他!”真是的,能给娃他妈作弊,难道就不能帮儿子作弊吗?小词、小诗咱也会不少呢!

这念头一出来马上就有点泄气,这么多年没朝这方面用过心思,诗句忘了不少,等儿子长大就得全忘光,不行,赶紧写下来,全部,偷偷行动。

扭头吩咐道:“二娘子招呼好夫人,我去研究学问!”

颖嘻笑着推我一把,“说风就是雨,可是当爹了。”

二女见我独自跑回来喜出望外,缠住腻了会,得了承诺喜滋滋忙去了,书房里文房四宝一字排开。老爷要作诗了,闲人免进!

先从李白开始吧,李白不错,大气,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谁的?不管,也算李白头上。文盲在文盲的好处,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点,包括中学课本的《出师表》都写了份,最后算算年代,没用,撕了。

沉醉在曼妙的诗句中,自豪啊,全是金贵东西,终于领会到的乐趣了,洋洋洒洒笔走龙蛇,心情大畅,连以前没名堂的残句都能回忆个八九不离十,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博学多才。

“这可真开眼了!”

“哎呀!”陶醉中耳畔传来声音,吓人一哆嗦,先没管是谁,扑上案几给文章盖住,扭头就看兰陵站了身后,颤声道:“不声不响进来闹贼啊?你别过来,出去,出去!”

“晚了,揉《出师表》那会我就站你后面了,该看的,该记的……”兰陵一把给我拉起来,抽了密码的诗句开始诵读,“都是好诗句,可惜了,这一笔臭字,糟蹋东西。”

“大姐,我错了。”两下给抢回来撕个粉碎,“您大人大量,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瞧见,睡一觉该忘的全忘了。这不是说休息两天嘛,怎么才一天就跑来了?”

“今高兴,一早就跳眉毛,头一个想到你身上。”兰陵笑吟吟地坐下,“果不其然,夫君好雅兴呢,前后百十条句子,这一句一句连韵脚都不翻就写出来,妾身平生闻所未闻的本事。”

“练字,打算练字,抄诗呢。”衣衫蹭了墨迹,胡乱收拾了下,“全是抄的。”

“哦?”兰陵怪声怪气地应了声,“可是抄你夫人的诗句呢,还是你杜撰武墓遗书上的?”

“遗书,绝对是遗书!”肠子都悔青了,发什么癔症好好的颖不陪,中邪一样跑回来给儿子作弊,都成神经病了。

“哦,”兰陵点点头,“这可就怪了,战国没到就有黄鹤楼了,妾身没见识,一直以为三国上才盖的呢,是不?”

“那是,地方不一样,其实这黄鹤楼多,烧烧盖盖的,春秋有也不一定。”

“妾身忘记孙武是哪里人了,您有他遗书,自然知道。”兰陵启唇轻笑,还学了男人的样子抱拳拱手,“请赐教。”

“大概齐国的吧,嘿嘿……”不好意思挠挠头,“可能是吧。”

“这可就怪了,齐国人啊,怎么跑咱陇右上转去了?这玉门关上怕孙武兵法再传神,他打不过来吧!”兰陵笑得咯咯,“大漠狼烟的,这武圣当得可不容易,没听说齐国有这么大。”

“大姐,姑奶奶,您就积点口德,俺明明全是抄袭的,孙武没去过,俺也没去过啊!”大红脸,开始想哭,这会想死,生不如死。“您放一马过去,条件您随便开,要不这就给一千贯还了!”

“好说好说,”这真是抓了把柄,得意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从温饱线刚挣扎过来的人,“总算涨回来点了,不容易。瞒了妾身好久啊,好好瞒,看妾身死的那天能不能得您句实话。”

“哎!怎么给你说呢,昨晚大仙托梦,您知道程老爷子开山斧也是梦中所悟……”

“没听过!他本就是响马出身,歪歪扭扭轮两下斧头也没必要劳动大仙奔走一趟。编谎圆谎,你说一个,我就记住一个,往后等你圆不过来,妾身就给咱们的小子说啊,你爹禽兽不如。”剑眉一挑,二郎腿一翘,手指头捏得嘣嘣响,“往后该称呼夫君王大才子呢,还是王大骗子?”

“我抗议!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兰陵眼波流动,水汪汪地撇我一眼,“炕上的事下来再说,索性年前没事,好些东西给掰扯掰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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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早年

“要不是这,”兰陵拉开准备和我打破沙锅的样子,从实招来肯定有难度,就算我说被马车撞来的,她肯定也不会相信,终究还得落个禽兽的名声。与其这样不如另辟蹊径,既然那些诗词在兰陵眼里如同珍宝,大家坐下谈谈,给这些值钱的东西分分总比我说一堆她不相信的好。“你挑!”

“挑?”隔行如隔山,兰陵对响马职业规范理解得不宵透彻,一时不能理解。

“分分嘛,本就没主的东西,又不是我的,恰巧又被你看见了,我又没灭口的本事,咱只好二一添作五,女士优先!”大度地摆摆手,拉她坐了案几前塞了毛笔,“不是都记下了,你重写,写完咱俩分赃!”

“什么人!”兰陵终于明白过来,气个够呛,“还有你这号的,好意思说这话。帮你夫人还不够,给我也拉进去。从你笔下写出来的东西,这会谎称没主了,让谁相信你的话?”

“你得相信我,的确没主,要不我写了咱俩分。”给兰陵挤了一边去,自己执笔返工,“你看好哦,看上就你的,落选就留我。”反正都大家手笔,落选也是相比而言,总比大多数人的水平高一点。

“嗯,你写。”兰陵笑吟吟点头,挪了椅子过来看,见我字写得实在难以忍受,又给我推一边,“你诵读就行,我来写。”

“鹅、鹅、鹅……”

“这个不算,有主的。”兰陵笑杆子捅过来,“少耍滑头。”

“哦,弄半天你没记住啊,”放心了,吓我,漏馅了吧,“那就不读了。没凭没据,干我何事?”

兰陵扑哧笑了,斜我一眼,铁画银钩地忆写了首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切声诵读一遍,“就爱这个,别致,灵动,别具一格却更贴意境,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却又找不出来,揪住心里反复回味,想多添几个字进去凑句,又显画蛇添足。才想想世上有多少东西十全十美?这一长一短,三三两两才更贴人。”

“喜欢?”

“嗯,长短句儿吧,才更显你小聪明呢,和你这个角。”兰陵越朝下看越是叹惋,“再来个。”

“多了,你不追究的话,再来十个都成。”

“您说心里话,这咏梅贴了谁写?反正不是给妾身,我还没这么花了泥了,是不是给东延郡主的小句子?”兰陵满怀妒意地朝我斜了眼,幽幽道:“心里酸的,儿女给了大夫人,小句儿给了二夫人,轮到妾身了,这是外人,是倒贴的便宜,逮住了,没办法了,这大方地跑来分脏,就没说和了身好好做了一首送了我。”

黄河水,浪打浪,跳到里面人更脏。五官都抽成包子,就差犯鸡爪疯,认定我干的,连号都排上了,人家陆游没见过二女,作哪门子词,受不了了!“明给拉去正法,砍八十刀再死……”

“值钱吗?从你嘴里赌出来的咒,老天爷没工夫搭理你。”润了润笔,一张纸一首诗句工工整整朝下写,不一时竟然全写出来,厚厚一打合起来墩整齐,叹了口气,“也有喜欢的,也有读了心里难受的,您再这么不开口的话,妾身这就全部属了您大名朝外传了,没理由让这些东西埋没了去。”

“稿费!”这开谁家口?闹得心里吃了苍蝇一样,这一拿走就成了笑话,白痴文盲败家子王子豪会作诗唱句啦,满家各种王八才子不断,叫人怎么活啊!

“收钱啊,一万贯够不够?”兰陵拍拍手,“一笔勾销,我传我的,你也别朝我还钱,如意吧?”

“其实……”仰天长叹一声,一脸庄重,“其实……这些东西,它与我的关系……就没办法给你说!”

“那别说,我着急出去显摆呢。”兰陵抖了抖纸张,“走了!”

“您给留几份,我打算以后传给儿子……”朝桌子上砸几下,咬牙切齿,“大姐,咱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多年,风里雨里过来,我里里外外你心里有数。浑身上下有点文气劲没?摸心窝子说,说是我写的,你信不信?”

兰陵笑得咯咯,“你说没用,我是亲眼看见的。”

“能不能不追究了?”

“能啊,”兰陵给纸张摇了一边,“是好东西,可不见得我能看上,最恨被人骗,连床都上了却一句实话都不交代,当我是玩意?”

在遥远的未来,有个喜爱每周周末吃烤肉的贫民被马踏回唐朝……“您信不?”

“不信!贫民吃烤肉,谁家贫民有节余老吃那东西,都不合理!重编个人爱听的。”透了兰陵鄙夷的眼神,我心安了,至少我曾经说过实话,不是骗子,是被冤枉的。

“不信就好,”没了愧疚感,瞎话随口就来,都实在人。“没打算让你相信,错过了机会,我就只好说我记忆复原了,病好了七七八八,虽然字还写不昨索,但才华已经回来了,”说着随身摆个唐伯虎的姿势,“看见没,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出口成章的王家小侯爷,您知道,俺以前也小有名气的,是吧?”

“不知道!”兰陵恨恨地摇摇头,“打听过,除了是个败家子外,没太有别的本事。”

“这错了,大智若愚!要不不让您拿出去呢,树大招风,咱自家人乐呵乐呵就成,反正外面已经习惯我这个形象。”

“哦,”兰陵一把揪我晃荡半天,“挨千刀的,就没办法让人相信!”说完挑选了几章喜欢的诗词折了方胜放好,“送我的,落款上要赠我的名讳。”

“那是,只要不给外人看,都送你的!”唐宋八大家可以安心了,多尊贵的殊荣,俺代替他们将作品转赠给举世无双的唐帝国长公主殿下。没了这些大作,说不定这些文人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好些。养个鸡,种两亩娶个持家守业的好娘子安居乐业多幸福。不用绞尽脑汁附庸风雅了,很好!

看来剽窃经典诗词来吸引古人眼球的做法过时了,相比诗词的品质,她更在乎我的人品。想想,若不是良心上有那么点歉疚,其实承认是我作的也无所谓,能在自己婆娘跟前得个什么虚荣心?在她看来,也不会因为我突然变得才华横溢就多爱我几分,心里都装得满满的,还在乎几个小诗句不成?

天还是那么蓝,至少给儿子的礼物没有被这个狠心的狼外婆抢走,拉开书柜全夹到后面。文人嘛,风流倜傥点,满肚诗文在太阳底下晒晒别发霉了。轻松啊,就这么定了,下次找机会给颖也这么说一遍,老瞒了最亲近的人,不爽!正晒着,对面过廊出现二女婀娜的身影。“二女,来!”

二女不知道忙什么,小喘气,听我召唤立刻奔了过来,挪了把椅子和我并排躺太阳地里。

“有个事和你说下,老瞒不好。”热茶,软椅,午后的阳光下,看了二女红扑扑小脸,趁颖还没出现……

二女将手塞过来让我抓着,轻声道:“您该说了说,不想说别牵强。”

“哦,你不想知道我为哈突然变了?”有点捻,和二女一起就没办法像兰陵那么说话,这小姑娘与众不同,她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隐瞒的地方,只注重精神上的交流。

“您变了好啊,不论怎么变的,二女心里都喜欢。”

“那就发了,嘿嘿……”稍微抬了抬身子,恐吓道:“妖孽附身怎么办?”

“也好,”二女笑嘻嘻地看过来,“长这么多,妾身只怕人,不怕妖孽,怕也是被什么附身了。您可别忘了答应过的话。”

属于无神论者,看来我这个身份没必要隐藏,一个不相信,一个不在乎,至于颖,肯定不理会,现在除了肚里的小生命,杀妖除佛不在话下。

这一放假,没人比我清闲,兰陵再没纠缠过诗词的事,仿佛这事就这么过去,两人现在有了共同的目标,一来一回的,腰有点酸……

“累了,今暂停!外面太阳这么好,出去走走也成啊,你都不嫌烦?”

“我才不烦,”兰陵红个脸朝我脑门戳一指头,“朝哪走,你不是初三才过山庄去嘛,我这边等你呢。”

“哦,你庄子后面干什么呢?早上过来就见人来人往的,”趁拉话功夫穿戴好,包起兰陵亲手缝纫的棉褂子,“回去供上。”

“你就穿了,给你夫人说是我今年送她的新样式,托你带过去。”兰陵朝棉被里钻了钻,“我这边每年都给缝,就没见你上过身,说起来连人家买回去的小妾都不如。”

“穿……”有点为难,这属于公然挑衅行为,大逆不道。

“还能给你缝几年?说个难听话,我就不信你夫人不知道……”

“胡说!没你这么指了人鼻子揭短的!”

“恼啊,知道恼就好!”掀了被子朝我使劲轮几下,“过年还给人脸色看,给缝个衣裳还是错了,今后再不为你动针钱。”

知道兰陵想法,知道她在我身上下的感情,每年三季上都打了给颖送新衣服样子的旗号送几件穿戴,长衫短衬都有,全部亲手缝纫的。每次兰陵问起她送的衣裳合不合身的时候我都没办法回答,一套套都给二女塞了箱了底,全身上下都是颖与二女承包。

“要不留你这,别送了……”

兰陵握拳深呼吸几下,换了个柔和的眼光投过来,努力压了声线轻声道:“嗯,您这会换上,就在家里穿穿我看,成不。”说着有点寡寡的样子,凑过棉被将自己包裹起来,挪到我跟前亲手朝我身上套。“年关上,只要日子能过下去的人家都图个新气,上了身就是我的一片心意,哪怕穿一次也没白做,偷偷地也罢。”

“别老和自己峙气……”

“年上别找事啊,”兰陵掀我一把。“过年呢,图个心气好。我峙谁家的气?还不是你,没羞没臊地送衣服过去怕都给我烧了吧。今二十九当三十过,就在我府上过年,明天再回去。”

“咱俩?”

“还有谁?”

“好,我回去通报一声去……”

“嗯,”兰陵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自言自语道:“夫妻俩怎么过年呢?多少年了,都没个让性,怕也得守岁吧。”见我没动,轻轻推了推,“快去通报啊,妾身等您早回家呢。”

心里有点不好受,光说出门喝酒,颖没吭声,二女在身后一气戳,弄得做贼一样。

“酒没喝就上脸了。”颖朝我笑笑,“您稍等下,”喊丫鬟拿了几个包好的干果篮子,“去别家喝酒也别空手,少饮多食,明早早回来还祭祖呢。”

“哦,”不好意思地提了两篮子礼物,“晚上早点睡啊,明天还守岁,多睡会。”

颖吩咐二女出去监督词堂的准备工作,“嗯,代妾身给人家问个好,哦,对了,”说着爬炕上拿了几个衣样过来,“本打算派人捎过去,您这顺手送一下,兰陵公主年上要的东西。”

“……”看看手里的篮子,再看看颖递过来的衣样,仔细打量颖的表情,怕瞒不住这精明婆娘。

“怎么发瓷,可别让人等久了,”颖笑了知,“怪累的……妾身等您走了躺会呢。”

兰陵看了我拿来的礼品和衣服样子,又气又笑地捶我几下,“谁问她要衣服样子了?外面那么精明,谁家亏都不吃的人,怎么一到婆娘跟前就漏气?”

这就没话说了,能怪我?兰陵跟前我耍不了心眼,颖跟前一样,我一说出去喝酒的话,颖估计就猜个大概,心知肚明地编瞎话而已。

“也好,”兰陵见我一脸茫然,伸手朝脸前晃几下,“她知道你过来也好,我私下里捅不开这层纸,有些话说得不好意思,这么一来下次我见她就好说话了。”

“不许乱说话!”常来兰陵这里,今天忽然有点认生,坐没坐样,站没站像,别扭。怒道:“下次过二十九咱俩找个中立的地方过也成,你这忽然变了客场,我就和上门女婿一样,弄得没面子!”

“还来劲了,你上门不?上了一句话,我给你养活好!”兰陵喜眉笑眼朝我抬抬脚,“等着,酒菜都备好了,今放开妾身陪您好好喝几杯。”

大戏的油蜡点起来,大铜炉烧得暖和,小菜,小酒,兰陵新媳妇的模样,绛红色长裙,破例珠光宝气地插了一脑袋,酒没到唇边就脸红,软榻上一靠,不行令也不猜枚,小酒盅举一下干一杯,喝热了除去长衫继续来。

“天刚黑呢,”兰陵有点摇晃,“都站不起来了。”

“不行吧,”顺手抄了酒壶又满上,“晚上别成精,乖乖让我给你灌醉。”

“不!”兰陵横过膀子顶我胸膛上,端了自己酒杯就灌我嘴里,“陪一宿,不准睡觉。今全当嫁你一次。”

“上次山庄里不是也嫁一次?”灌得有点急,咳嗽几声,给兰陵朝一旁拨拉。

“上次不算,”兰陵给酒杯满上,又送过来,“今您过来了,喝喝酒,听妾身啰嗦会,发发牢骚,一会哭了笑了的,别在意。”

点点头,兰陵和颖不同,颖尽可以找朋友,找我,甚至找二女出气,不随心、不满意的时候有个发泄的地方;兰陵不行,公主的威严容不得她干这些没名堂的事情,一举一动都牵扯了皇家的颜面,估计也就是我了。

没有别的,哭哭笑笑,从小到大的各种事,甚至提了她过世已久的驸马,是个好人,用兰陵的话说,单从人品相貌上看,比我强太多了;说到平日里来献殷勤的才俊无数,若我当时也是来献殷勤的,能当面抽出去之类。

“疯婆子,”爱怜地捏捏兰陵嫩脸,笑道:“就不怕我伤心,平日里不说我好话,喝醉了也这么刻薄。”

“嗯,只当醉了,您多担待。”兰陵俯了过来,脚勾我腿上,“和你没忌讳,从你出现到今……”

“不是忌讳,是信任,彼此信任。”

“这个按理不该,”兰陵吃吃笑了起来,脸就搭我胸前,眨巴大眼睛朝我凝视许久,“你是个混帐骗子,说不定你真是让马踏过来的,从没见过你这号人,东一句谎话,西一句谎话,那赌咒当了家常便饭。真难说,按大唐的风气,你该有的家教……”

“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酒还喝个一半就脱我衣裳干啥!”

“看呢,说马踏你哪?”兰陵不理会我抗议,压过来检验。

“当时就这个方向吧,”回忆了当时穿越的经过,“从后而踏来的,就你现在这个姿势……少动,小心,喝点酒危险很。”

兰陵背后压着不放,轻声笑着,摇晃的软榻,伸腿踢翻酒壶,“换你了。”

“换我?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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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三国

我不需要证明自己。面对兰陵半醉半醒汗流浃背的提问,属于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毫不犹豫否定了。

证明,这不过是个笼统的结果而已,有前提,在什么情况下证明自己;分类别,需要证明自己哪一点?

要证明自己足智多谋?这个事诸葛大大常干,牺牲自己的同时也牺牲了别人,难道就不知道汇总一下大家的合理化建议?其实我更喜欢大白脸曹操,曹丞相临死前都不认为自己足智多谋,一生都在发问,一生都愿意采纳周边各种人士的意见,采纳时很给对方面子的恭维:咱俩想的一样嘛……偶尔无伤大雅地任性一下,或吃个败仗,或杀个忠臣,这更显得活泼可爱。

若证明自己学识渊博的话,那趁早找个歪脖树吊死算了,别人常这么恭维,老觉得大家在讽刺我,一脸崇敬地朝我脸上抽耳光,很丢人的感觉,咱无耻吧,也是有原则的人。

下来什么政治上的建树啊,外交上的收获啊,都不是常人能干了的活,想在这个方面证明自己就得踏了对手或朋友的躯体上步步迈身成功,我干不了,我连死猫死狗都不愿意踏,何况人?

“说到证明,我其实最愿意在房事领域上有所突破,若能有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机会,还是很愿意付出相应努力的。”对于这个运动项目比较钟爱,娱人娱己的同时还能彼此沟通交流,受条件所限难以形成马球那种大规模赛事,但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盛行项目。

兰陵笑了,笑得开心,笑得轻快,醉酒后的大红脸看起来可爱,竖了个指头在我胸膛上画圈圈,“这么说来还真是好人。”抬头水汪汪凝视一阵,伸长白腻的颈子,拉长声线,略微带了挠人的颤音,“好人……”

事先声明一下,好人当起来比较累,尤其连续两次或更多好人后有一种乏力的感觉,虽然精神头上依旧抖擞,可受体力所限……

祭祖呢还,颖跃跃欲试地想在宗庙里邀功,二女也为自己往后能顺理成章进出祠堂精心布置几天,我……还泡在兰陵的大澡堂子里恢复能量。天没亮就爬起来要走,腰一闪,挫败感袭来,按这个状态,一会骑马都是个问题。

赶紧泡泡吧,指望热水能补充点能量。一下去就不想出来了,爽死了快,来唐朝这么些日子,和家里那种杀猪的大木桶一比,连祭祖活动都不想参加,一气埋怨兰陵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泡进来。泡一晚上都行。

“少动,我给你拿捏下,赶紧回点力气回去祭祀,不敢耽误了!”兰陵有点着急,卖力地按摩着,“头次在家里过小年就耽搁了事情,小心明年你两位夫人不让你出门。”

“怎么会。”舒服得哼哼,明明知道这种怪声很恶劣,就是不想停下来。“绝对能,放心!”

“这会血上头了说什么你都应,一会出去冷风一吹清醒了,别说你家俩恶货,连你都能恨死我。”兰陵朝我肩膀上用力攥着,埋怨道:“昨晚也不说节制,明明知道我醉了就不该由我胡闹。这会连人样子都没了。”说着给我翻个身,又在腰上推拿,忽然红脸啐过来一口,羞怒道:“侧过去些,人都歪不起来快死一样,丑家伙还探头探脑的!”

“热胀冷缩不懂啊?懒得和你解释。”悻悻地侧了一旁,“再朝下些,用点劲,哎呀,对……舒坦……这澡堂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千来贯的工钱,胡子那边的工匠……”

“哦,你可以动手杀我了,不想活了!”

什么世道!什么世道!这么大祠堂有什么用?站里面光觉得浪费钱,说说给这里工料省下来修个澡堂多好,这才能让子孙受益,为供几幅牌位弄得雕梁画柱的尽糟蹋东西了!

没眼光啊没眼光,一千来贯还光是工钱,光看里面竭尽奢华的用料就得再加两千贯,若按兰陵那种装饰摆设,还得再来一千……造孽啊,穷是穷,总得给人平等的洗澡待遇吧,老天太不公平!

“香拿手里烧完了,您到是敬上去啊。”颖一旁拉拉我衣角,“快啊。”

“哦,是!”走神,心里没划算好,这边插香就忘了,都快烧完一半,赶紧贡上。

“这边!”颖拉我转个方向,“错了。”

“对,对。”幸好里面没别人,二女在后面光激动了,也没留意我的错误,心里老惦记澡堂子的事,全凭颖拉拉扯扯才将仪式走完。

年关上,庄子里比往年热门得多,有了百货公司,置办年货太方便。应有尽有的货物,和王家庄子日益增长的消费能力,尤其是织造作坊里拿了年奖手头上富裕的女工可观的购买力,连胭脂水粉这些和农家小户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件都成了热卖品,廉价面料、小饰品更是火爆。

不得不佩服二女的战略眼光,“南晋昌”当初在王家庄子分设铺面时候我还觉得有点大材小用,农郊上大笔投资怕就是个谄媚东家的行径,却没想到才一年的功夫已经门庭若市,方圆几十里没有同规模的竞争对手,庄子上花露水作坊、素蛋作坊、织造作坊、酿酒作坊、造纸作坊加起来将近四千收入员工和步入小康(这年代算是吧?)的庄户形成了稳定的消费群体。

在这个年代,四千稳定消费群体是个不小的基数,喜迎新年的热闹场面让人欢欣,产生的效益让人鼓舞,当然,这些利润还不足以建造一间兰陵那样的浴室,或许可以简化一点?

想到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憎恨陇右农庄,如同一个烧钱的机器,起码最近的三年里不会有令人满意的产出,而这期间还在无情地吞噬着王家积累多年的财富,不断增加的劳工,不断修缮的村落,雇员们的薪水,一路的吃穿用度全得由王家掏钱袋,天文数字般的开支让人难得喘息。

颖也很羡慕那些超特权阶级奢华的生活,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弄清楚谁家的浴事能勾起我这么大的消费激情,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我能看出颖是想在我通宵玩乐后刁难我一下,而二女也有一旁凑趣地点头附和……

“关键是设计很新颖,尤其是用料考究,能给人全身心的放松,你现在有孕在身,需要调养呵护,二女和我工作劳累之余能泡那么一小下对身体也有好处,是吧?”昨晚有点激烈,祭祀后半躺在软椅上养神,颖和二女就混在身边听我讲述豪华浴室的好处,避重就轻有选择道:“至于是谁家的一时到想不起来,不过真的不错,起码比花钱弄个四不像花园出来合算。”

“哦。”颖破例没在我提花园时候发作,搂了二女相视一笑,“忘记谁家的了?这么说来想按人家一模一样找工匠都不行了,是吧?”

“这我想想办法,关键看预算,咱手头还有多少钱?”颖没反对,这有门。年关上该收的红利股金全到位了,算算明年大约的支出,只要能拿些闲钱出来照猫画虎地修建一个也不错。

“说起来今年比往年好些,”颖朝二女努努嘴,二女爬上了炕抱了厚墩子帐本递给颖,“杂七杂八累计下来不少,净落九千来贯呢。叵不是这边织作坊前后买一千多劳力回来,还能多些。连带以前的积蓄加起来……”

“好!”没等颖说完,一合手差点跳起来,抚掌大笑,“够,嘿嘿,足够了!”

“夫君别急,今年的进项算到这也是头了,这过了今晚就该盘算明年的事。”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您说明年织造作坊还得扩建,工部不是想朝里面分一杯羹吗?咱陇右上的庄子才开始用钱,说话这买劳力,大兴土木的,光靠这不到一万的进项能不能支应还是两码事。二女还打算朝‘南晋昌’里再投点进去,毕竟到了咱手里就得兢兢业业地经营好,最重要的是……”颖合了账本,轻声叹了口气,“不管咱家怎么个赚法,您说那内府上的帐还一万贯压着,咱有背了那么大债务不还就为个澡堂子花钱的道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喜悦之情顷刻间化为乌有,一万贯害人啊,又不能给颖说在我的努力下已经化整为零地减少到一千贯,这眼下是没办法拿钱挥霍了,不满地咳嗽几声,重新倒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颖和二女见状嬉笑几下,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做年终汇总,老四花枝招招地跑了来,后面俩丫鬟提了大盒子紧跟了后面。过年不说家里好好等着,跑我家捣什么乱,反正闭目养神,索性假装睡着了懒得搭理,让颖和二女招呼去。

“藕粉,咱家里才出的,年上拿过来尝尝。”老四把我脚拨拉一边,取了垫脚的竹椅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对颖道:“不比南边过来的藕粉差,兴许还能好一点呢。”

厨房里正准备午饭,顺便让先冲几碗拿来检验,二女趁了姊妹俩品评的空挡绕我身边,小声道:“夫君……这边太吵,园子里太阳正晒得暖和呢,去吧。”

“嗯,”斜眼朝颖和老四看去,俩人挺高兴,先是品评藕粉,话一扯就变了品评首饰,无声套了鞋,和二女贴了墙根流窜出来,笑问:“耍什么把戏?”

“您去了就知道。”二女贼兮兮笑了笑,拉了我手朝花园赶。

很有意思,二女别出心裁地给池塘竹林边的小亭子改造了一遍,里面铺了厚厚的毯子,四面加帷幔,挑起来阳光灿烂,放下去……包间?“乱七八糟,”笑着脱了鞋子在亭子里踩了踩,不错,软和,柱子旁还有个小铜炉,挪进来也不占地方,冬天里放了帷幔下来,里面照样暖和。

“看风景?”

软和的,坐下躺下都舒服,翻个身爬我脊背上乱咕咚,“您昨晚去公主家了?”

“嗯,”给二女拉到并排爬好,“怎么想起问这事?”

“问问,”眨巴眨巴眼睛,贴脸过来凑紧,“您喜欢她?”

“嗯,多少喜欢点。”和二女说这些心里没负担,老拿她当小丫头看,和她在一起心里没负担。该说的,该想的,没有面对颖时那种压力。“你想什么呢。”

二女怪怪地笑了笑,皱个小鼻子装了一脸不满意,“您怎么不骗妾身呢?夫人面前不说,二女一问却毫无遮掩。”

“这才说明咱俩贴心嘛,”爱怜地朝二女头顶上揉了揉,笑道:“你问我就说了,还一脸不愿意,非得叫我扯谎?”

“总是扯谎好,下次您得瞒夫人一般的瞒二女。”二女嬉笑着将我拱个侧身,全身埋我怀里,“妾身也是您的人,您跑出去招惹那些不三不四女人的空档却给二女留了家里,姑娘家不好么?”

“呵呵……”小姑娘犯心病了。瞒了颖告诉她,心里不平衡,感觉我对二人的态度不同,有区别对待嫌疑;如今颖有孕在身,本就二女的天下,却从中杀出个兰陵,而且从相貌到年龄都不具备二女这么丰厚的资本,这主次一颠倒,二女心里有了挫败感。

“老是笑,二女都长大啦。吃得比夫人多,长得比夫人高,您比二女都清楚呢。”说着开始耍赖,拉我手游走一番,气喘脸红媚声道:“是么?”

“嗯嗯,”这不是盖的,折腾一圈下来昨晚的疲惫一扫而空,兴致盎然,“好,好……”哥哥再来一遍。

得意地笑了起来,地毯上打了俩滚,“您够累了,可得招呼身子,若夫人孕期上折了元气,到最后可是二女一人的罪过呢,夫人可不敢朝人家堂堂公主身上攀扯。”

“死女子!”按在地上朝身上掏了两把,满意道:“人没长多少,舌头变尖了,”弄得二女气喘吁吁,猛然罢手,坏笑道:“今放你一马,嘿嘿……”

二女咬了红唇靠我身上,“您晚上可没法找夫人呢。”

“晚上守夜,等后天去山庄再拾掇你。”

“等呢,”二女一脸笑意靠我肩膀上,柔声道:“夫君,这几年二女过得舒心,就差这一下了。小时候的事该忘的都忘了,每每向您怀里总能好好睡上一觉。”

“是啊,”怜爱地将二女揽在身上,这丫头可能真的从早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年初就有这种感觉,以往那种流着泪说梦话,梦里死死拽了我不放好像有人在后面拉她那种行为少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女眼里那种邪邪的眼神也逐渐退却,好事,凭借过人的智慧,有利她学了正常人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

“您喜欢二女原来的样子。”

正觉得二女已经辟邪成功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碎了我幻想,转眼春光明媚的二女脑后袭来一片阴云的感觉,笑得很邪气,眼神里二女独有的神韵又回来了,脸颊上那熟悉诱人的酒涡看起来很……很……

“是吧?”

“是啊?”我的确喜欢二女,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从来没做过比较,或者以前的更好些?“不要变来变去的,就现在这就很好,我若喜欢什么样子你就能变个什么样子的话,你给谁活着呢?”

“给您!”二女毫不犹豫,这样的自豪感不需要经过大脑处理。

“胡说,”我伸手抽了一记,“我死了咋办?”

“您可千万别说这话,您若走到二女前面,没您这么镇压着,出什么事都难说呢。”二女仰脖笑了起来,这丫头老能笑得这么甜,“若这么的,膝下有几个小儿女就好些。”

“看来我身上责任不小啊。”捏了捏二女小脸,这丫头压根就没有恢复正常的心思,她不在乎别人什么想法,目的很单纯。“好了,不能让你再当姑娘了,找时间赶紧正法,先坏了你的道行再说!”

高档的狐狸就得这么惩治,当姑娘时候腾云驾雾的,一旦给那啥,坏了道行就没了法力,成了正常人也说不定。

颖这么一孕,坏了法力,忽然间各路妖孽横行,兰陵先是强势而起,属于道行强横一类,排山倒海而来;二女则暗渡陈仓,到手的胜利果实摘起来肆无忌惮,小牙齿削尖了,连正邪两幅面孔的绝学都施展出来……

都是怀孕惹的祸,以前大家都没有,平衡起来容易,现在平衡打破了,新的一轮竞赛再次拉开帷幕,说来说去根源都出在我身上,这可怜的,难道真逼我去打孙大仙开秘方吗?

“要不就开个方子吧?”颖当头问了一句让我有点慌神。

“开谁家的方子?”

“秦夫人说她孕期上有好方子,孕妇吃的,您着急什么?”

“还好,以为你给我开呢。秦夫人没接到秦钰什么时候回来的信?不是年前嘛,三十上都没个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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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蹊跷

“有了?”才到山庄第二天大早,兰陵就一个劲地干呕,脸红脚软的,半天直不起腰来,让我心提了嗓子眼,上前殷勤地拍脊背。

“没!”一边呕着还起身给我一拳,半天才回过魂灌了碗茶进去,无力地坐了床上喘气,怒道:“都一群混帐东西!乱七八糟从岭南带回来的干货,好不好吃尝个新鲜,下了两筷子能给本宫命要了!”

这就对了,按兰陵的生理周斯计算,前段的努力白费,看来如今的关中人吃海里干货弄得肠胃不适,恶心呕吐正常的。要说兰陵的身体,除了以前的家族遗传病外,从没见她闹过毛病,习武的人就是不同。

不过是肠胃上排斥海货的反应而已,放心了,瞅了兰陵的惨状笑得开心。关中深处内陆,想起杨贵妃想吃个荔枝都得花那么大本钱,一没空运,二也没超前的冷藏保鲜技术,能运来的都是干货,这边吃不习惯不要紧,关键是烹饪技术也有差距,这年代皇帝公主的也没那么好口福,不要以为岭南有海鲜就能带来高手艺的厨师,唐朝的饮食文化还没有发达到那个地步。

“见你这么一呕,我倒想收购两家南货店了,哈哈……”翘二郎腿悠闲地欣赏风华绝代的兰陵公主因为吃海货闹得四肢无力地凄惨模样,“别下毒了,两盘子鱿鱼就能给你吃个香消玉陨,记得啊,那么大产业这么一撒手人寰多少得朝我名下有点托付,别便宜了外人。”

“哼!美死你,等明我死了一文钱也落不到你头上,一万贯的债权直接给了崔家代收。催死人的名号白叫的?”兰陵有气无力地爬过来朝我撞了两膀子,“不说救人,开始谋夺产业了还。”

“娘子,”我乐坏了,这时候她打不过我,话都没以前说得硬气,倍有面子。幸灾乐祸道:“这天色不早了,咱洗洗睡吧……”

“别……”兰陵见我魔爪探了过来,有心无力地朝后缩了缩。“这才大早,我这幅模样可经不起你折腾,就让我这床上回个元气,要不是昨天和你说好了,才懒得半死不活地上山呢。”

“那不行!”一脸正气地拒绝道:“为保证质量,昨晚我独善其身(山上山下美美玩了一天,夫妻三人沾床就过去了,没力气干那些),为等您望穿秋水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就别推脱了,您就依了为夫吧……”

“少动我!”兰陵好不容易靠到床角,毯子给自己包起来,一幅弱不经风模样,咬牙切齿道:“你好好欺负,就今一天时间,能欺负赶紧,别等我好了拾掇你,往后该我说这话的时候就别求饶!”

这倒是,不划算。她好我就遭殃。三次五次下来就成了干货,拉南货让当鱿鱼干卖掉的可能性极大,嘴上便宜沾够就行,至于行动嘛,我缺乏对个病秧子下手的雄心壮志。

“好,好,看你求饶的份上今天放过你,”黄世人的那幅神情给足了。武艺高强的喜儿啊,哇哈哈,“至于条件嘛,能送到你府上的海货肯定不错,统统送来顶人了。”

“赶紧送你,”兰陵抿嘴娇笑,软软地臭我一眼。“正说没人要就全扔了去,吃得失魂落魄别说我下毒害你。”

“放心,没人找你拼命。”伸手将兰陵按住,翻个身爬好,“你放松,我给你提提背松个胃。”专家独门按摩,顺了脊梁捏了皮肉力度适中一点点地揪提,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胃部不适,疗效显著。

“咱俩多久没来过了?外面一天赶一天的变化,这里却依旧是老样子。”颖怀孕后,俩人极少这么从容地交流过,山洞外阳光灿烂,拿了条毛毯铺了平坦的草地上,扶她爬好,我坐了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推拿;依然青草绿地,季节的变化在这里停顿了,唯有冬日里的小溪水势小了许多,少了夏日里的活泼,却多了份恬静,悦耳的沙沙声将两人思绪扯出去老远,仿佛又回到从前。指了指不远处那棵要死不活的歪脖树,“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猥琐,可怜的家伙。”

“动刀子的地方……”兰陵随手在毯子上拍了拍,被我下重手捏得咿咿呀呀,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不想让人说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啥想不想的。开始觉得内疚,日子一长,忍不住想起来还很有意思呢。”过去的事了,虽说当时下了杀心,事后自责许久,渐渐地也就淡了,如今说再提起来却成了两人间的趣话,“我当时紧张,多半是害怕,这事情一了,许多细节上竟然记不清楚。”

兰陵头埋了毯子里笑起来,“没点胆量,怎么就敢杀人呢?亏得是你剁过来,换了练家子,我这会怕连尸首都化了。你也太臭,那么近距离,你不会站稳了拉刀,着什么急?”

“我发誓,真的,之前的一息里我还心平气和,火光电石里的念头,别说拉架子站好,当进就算爬着也控制不了自己,别说站稳。”顺手比划几下,“我记得你当时到是先站起来了,若你仍在我跟前坐着,怕躲不开吧?”

“嗯,”兰陵示意我停下来,翻个身躺直,眯了眼睛朝我笑,“你很危险,既然要问你那种话,我当然得找个安全的姿势,和武艺高低无关,女人家更小心些。不过事后很吃惊呢,没想到你真敢动手。”忽然坐起来朝我砸了几记冷拳,“要得手了怎么办?”

“我想想啊……”我到没想过这个问题,顺了当时的心境……“估计得再戳几刀……少打我,你问的,我才说实话!”

“戳完呢?”

“毁尸灭迹,然后在小溪里洗个澡,清除下身上的血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下山好好过日子……”

“真能好好过日子?”兰陵一脸悲愤地扯了头发朝草地上按,顺了脊背上砸得“咚咚”响,“没人性!”

“说归说,你少动手。”给兰陵顶开一边,懒洋洋爬了太阳下晒起来,“我不好好过日子咋办?当时砍你也是想好好过日子,你身份那么高,我又从来没和你这种人深入地打过交道。当时以为即便是有点感情也仅仅停留在男欢女爱上……”

“现在呢?”兰陵爬我身边拿头撞我,“若过了这么多年呢?”

“我会时常到这里坐坐,来认错,可能这个习惯会延续一辈子,你当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拍拍手就过去么?我很在乎你的,即便是才认识不久,当时虽然不信任你,可心里的确很喜欢。”看看眼前真实的兰陵,说话的仿佛没有负担。好像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可心底闪过一丝凄凉,牵强地笑了笑,“其实我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说不定来都不来了,日子过得比现在还红火,至少不会欠你家钱。”

“也是,你还知道过来看看,想想我。要知道能让你挂怀一辈子,当时我就不躲了。”兰陵轻叹一声贴了过来,寡寡道:“至少不会跟了个死皮赖脸的人身后要帐。咱俩到底谁欠谁的?”

“你想把帐结清?”

兰陵摇摇头,贴我脖子在动脉上比划半晌,“这一口咬下去才清算完,比不得当时你砍我的情形了,要不要给你把刀再试试。”

这就是悲剧,现在给指甲刀也下不了手,看来我是个失败的人,离圣人的境界还差了老远。

“跑什么神?”

“我在想干货怎么吃好。若是现在你能动弹的话,咱们下山去,我给你演示演示,让你见识见识这东西不光有促进呕吐的功效。”

“少说,这会嘴里还泛腥气。”兰陵伸了舌头让我看,“青盐水都喝了两碗下去,舌头都麻了。”

话是这么说。耳鬓厮磨小半日兰陵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在山谷分扬镖后又带了多半车海货出现在我庄子里。当然,我捏准时间迟到那么一会,今天很幸运,我箭法如神地射杀了三只锦鸡,一只山兔,若不是嫌麂子有点重,难以从容下山的入在,说不定也能斩获那么一两只。

“夫君辛苦了,可不容易吧?”颖拨拉了几只小动物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检验,“怎么不直接打些熟透的拿回来?”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说得我面红耳赤,“你见过熟兔子满山窜?”

“嗯,”颖严肃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可妾身也没见过快风干的锦鸡满天飞啊,尤其是这兔子有意思呢,这脚上还穿了麻绳,怕挂了没十天也有八天了,今可让夫君逮了个活的。”

“最近野味都这样子,懂啥?”太欺负人了,猎户容易嘛!

不远处兰陵正安稳地坐了喝茶,不过能从表情上看出她在心里笑,以前也罢了,还都现打的活物,今天身体不适,随手拿了她家快风干的野味朝我扔了几只,颖以前也不太看,今天竟然检查得仔细。一个饶有兴致地看戏,一个和我讨论生物学上不该出现的BUG,二女站藏颖身后笑得歪倒,我一幅不屑解释的孤傲气势,很无理。

还好,兰陵捎来的海货转移了颖的话题,硬邦邦的海参在不屈不挠的干鱿鱼敲起来有金属狂潮的感觉,干贝,干虾仁,我闻起来咸腥,用兰陵的话说就是臭气。

吃这些东西有讲究,小时候家里过年见大人炮制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回忆回忆,不过做法倒随手就来,而且是内陆口味的海鲜做法;说实话,过于港粤式的菜肴就连我这种曾经跑遍大江南北的吃货也不习惯,更不要说到了曲江就当海的几位女士。

鱿鱼海参,没有现成的碱面,就得靠温水加几滴油来硬拔,一天难以凑效,先慢慢泡了去,不过虾仁干贝就容易多了。温水过一遍就能用,温汤监高价购买的青菜开水里捞一下,葱姜温油下锅出了香气,下泡好的虾仁和青菜翻炒几下,一点点藕粉起锅时挂欠……黑糊糊!

“什么菜?”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兰陵在跟前也不好说,皱眉问了下,见我拉长个脸不吭声,有眼色地闭嘴了。

兰陵有过教训,幸灾乐祸朝我过个眼神,和颖小菜果脯吃得开心,一筷子都不动那团不明物体;二女坐我跟前等我先行,看来她勇气有待提升;我尴尬地吃也不是,不吃更说不过去,该死的藕粉见了下了铁锅怎么就变黑呢?这年代也没个洋芋粉、红苕粉的,人丢大了。

其实味道还说得过去,闭了眼睛吃的话。竟依稀有当年五一饭店的韵味。二女见我没有毒发身亡,学我样子夹了个虾仁小心地用牙齿碰了碰,回味下牙齿沾上的味道,还喜眉笑眼朝我点点头,还没蚕豆大的虾仁硬是吃了几十下……

“还行吧?”

颖和兰陵点点头,“是这么个味道。”

又没吃!我问二女呢,她俩跑出来客气什么。俩人见我面色有异,尴尬地对望一眼,颖小心翼翼地伸筷子夹了个不知道是什么,飞快地放嘴里咽下去。慌乱中还点点头,表示鲜美;兰陵瞪我眼,学了颖的样子重复一遍,皱眉满意点头,狂灌两口茶下去,然后和颖找了个我难以理解的话题再不中断,直到饭局结束。

失败啊,鱿鱼海参就免了吧。从二女的表情看,这些东西的确不合她们的口味,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幸亏我不是粤菜厨子,要不穿越过来非得饿死不可。委屈了,我开始同情出海的那么些内陆年轻人,不知道他们在海上吃什么。这都一年半时间毫无音讯了,会不会因为吃海鲜吃得鸡犬不留?

可能性极大,可怜我家的五千贯就这么打了水漂,当时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就是没考虑饮食问题,这太让人伤心了。

除了家里五千贯的安危,秦钰什么时候回京成了我最关心的呈,秦夫人初六上就赶来找颖拉家常,顺便提到冬季大雪封了秦岭山,同剑南的军报都断了等等,还得等春后冰雪消融,算算时间,一个月都够呛。

秦夫人这个年过得辛苦,颖三番五次解劝收效甚微,领了秦家的小子寺庙道观满京城能祷告的地方都跑遍了,若不是颖拦着,估计一口气能窜了法门寺去,程初对这个堂姐的行为表示不解,老爷们迟回来几天就这么样子发飙的话,往后谁还敢出门?

“你少说几句,大家都操心。”从秦钰来信的日子计算,若是赶早启程的话,应该能在年前回来,除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军报又递不过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这边还一抹黑。

程初满不在乎,“爷爷出征几年了,俺也没和秦夫人一般哭天抹泪的,嗣业那是命好,小弟倒情愿出门毫无音讯个十年八载,怎么就没人让咱兄弟出去呢?”

“让你出去干啥?除了吃得比人多,你还有哪点和人一样?”

“您偏心,教嗣业进修总比教小弟多。”程初撇撇嘴,没人吃的鱿鱼海参很对他胃口,胡乱加点过油肉、丸子炒了个三鲜,全给他一人打发了。硬说这海参以前在剑南拉练时候他亲手从树上打下来过,就这种人也好意思说我教育不得法,好像我误了程家子弟。

“明你再去打,打不来小心我好好教你一年!”不爱学习的人竟然说出来这话,太令老师失望了,拾掇不死他。

“嘿嘿……”程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笑的,小弟最受不了您教的那么些东西。爷爷说兵法是死人死出来的,从书上学不下来,可总没个机会见识见识。”

不打算和这肌肉男解释,若不是秦家夫人的三番五次跑,我这会还在山庄里乐呵呢,碍于条件限制,谁也没办法。

又将秦钰的家信翻出来算了算日子,程初一旁似模似样地也看了几遍,“剑南那边接替嗣业的人应该已经过去了,要不以嗣业的脾性不会写这么多话过来。别人不清楚,对嗣业小弟还是知道,看他长大的。”

“……”没计较程初的说法,听完后却忽然一个机灵,若真是程初说的那样,秦钰应该赶了秦岭大雪之前就已经回京了。心神不宁地爬了沙盘上顺了山路朝过找,关键是军报也堵了。那边一旦出事,碟报首先发往益州,若有必要再从益州转呈长安,这中间一耽搁的话,估摸下时间,正好碰了这次的大雪封山……不对!“随我去兵部……去杜府!”说罢拉了程初直奔出来,飞马杀往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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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急报

杜风这老人妖,这号人活在世上是国家的负担,弄不懂李治怎么会挑这个玩意当兵部尚书,让这老禽兽出现在朝堂上是对帝国的侮辱,我若有程初的武艺,今就给老玻璃捏死了!

“我想捏死这老奸贼!”出了杜府,程初咬牙切齿地勒动沙锅大的拳大,恨恨道:“什么东西!”

“刚怎么不动手?”忿忿地摔打几下缰绳,“没见过这号当舅的,你明堵了这门上揍他,我没意见。”

自己亲外甥,先不说别的,让我们这些外人找到门上关心,他却无动于衷,就凭这点就该拉出去点天灯。按程初对秦钰的了解,从时间推算,这会早该在家里喝酒听曲了,肯定是有意外变故;不管是生病还是边界上出现异动延缓了交接,作为亲舅舅加军委参谋长,无论哪一点上杜风都没有置之度外的理由。

退一万步,杜风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忽视了细节,可我和程初上门提醒却还能表现出无动于衷就属于冷血动物了。可气的是不赶紧着手调查,还拉我俩欣赏XX国来的舞女表演淫荡歌舞,“什么国来着?”

“什么什么国?”程初骑了马上正运气,被我猛问傻了。

“跳舞的那几个,大冬天没几件衣裳。”要是没秦钰这个事,这种半裸歌舞还是很合我胃口,尤其西边那些国家女人身材发育得突兀有致,欣赏起来无论精神、感官上都能获得极大的刺激。

程初挠挠头,一脸遗憾,歉意道:“没留意,要不小弟这进去问一下?”

“……”还真有这号人,施舍程初个怜悯的眼神,“不必了,随我去李老爷子家。”

老爷子腿上搭了件薄毯正安详地长椅上看书,身边的大案子上各种各样的美食摆了不少,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见我俩进来横了手上半根麻花对面椅子指了指,“送礼?”

看来老帅们都很直接,遗憾的是今天过来得仓促没带礼物,和程初尴尬对望一眼,不好意思摇摇头,赶紧躬身谢罪。

“大过年拜访长辈嘛,现在的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好意思空手来。”老爷子合了书笑呵呵站起身来。扔了手上的半截麻花,朝我俩打量几眼,“什么事?赶紧说了。别耽搁老夫去杜家看歌舞。”

“……”看来老爷子年上的娱乐活动也安排了不少,杜家开个黑灯舞厅算了,何必累死累活当官害人呢。赶紧给老爷子把情况说了一遍,还随口不经意提了下当年他受伤时候秦钰守了身边照料的事。

“哦,秦家的小子,不用提醒,老夫承这个情。”老爷子笑呵呵摆摆手,笑得我不好意思,自己这心眼在这群老人精跟前上不了台面。“说了一大通,打算让老夫怎么帮忙啊?”

“这……”有点上火,思维紊乱,怎么帮忙法还没来得及考虑清楚。

“南路的军报断了,就安心家里等东路的吧,秦岭既然过不来,若真有急报必定会绕菱州入潼关呈递。剑南军报不光走秦川一路,按你说的时间估算,再有个六、七天就过来了。”李绩缓缓站起,来回走动活泛几下,“能出多大的事情,照你说无非就是病了延缓路程,若真是吐蕃或南诏异动,尽可以放心。”

“放心?”我一点都不放心。病了就不说,这谁都没办法埋怨,该治疗休息听天由命;若外族入侵就麻烦了,秦钰部驻扎在吐蕃、南诏、大唐交汇处,国际关系最敏感的地方,作为防区最高责任人,若处理稍有不慎就可能身处险境。如今这边和谈紧锣密鼓地进行,权衡各方微妙的牵制关系,以不激化吐蕃境内两大势力矛盾为前提,朝廷为了能把吐蕃两大势力的视线牵制在吐谷浑一线,连策动南诏的计划都延缓了,这次边境若有大规模冲突发生,无论胜负都会给和谈带来难以预测的影响。一旦追究起责任人,首当其冲就是秦钰。

“也只能放心了。”李绩爬了沙盘上看了会,摇摇头,“不起战事则已,若起必是南诏生事。”

“何以见得?”程初喜欢干这种事,凡有这方面讨论决不会错过。拉我到了近前,学了老爷子架势看了半天,“吐蕃人未必肯善罢甘休,他们在西边吃了败仗,想在南边找回来也不一定。”

“若三年前说这话也合情理。”李绩换了方向,将吐蕃境内原先与秦钰部针锋相对的几只部队旗帜一一拔起插到南诏一侧,“他们不担心我大唐能攻上去,最担心南诏起了异心倒向我朝一侧,如今吐蕃提防南诏更胜于我朝啊。”

程初不明其中道理,作为间接参与者我心里明白,南诏大部如今还处在吐蕃的势力之下,有意同唐帝国合作的仅其中两个部族,一旦吐蕃觉得危机,就象老爷子重新部署的那样,动用军队压迫的话,很可能让这些墙头草盟友再次倒戈。

“这么一来吐蕃可能答应南诏什么条件了,若吐蕃南诏再次结成盟军朝秦钰挑衅的话……”兵力上吃紧是一方面,湿热气候下山地作战更是唐军弱项,面对一群山林里长大的野人,别说冷兵器,热兵器都不一定见效。

没有六、七天,三天后急报就传来了,六部势力最大的蒙舍诏在吐蕃一万精兵的策应下悍然对唐军把宁姚川一线发动突袭,混南、进北、天台、远靖四个据点相继失守,如今大军退守豁川凭借天险同联军对峙。

接替秦钰就任的张断合将军为保证大军顺利汇集豁川在天台关卡汇集六百死士苦战两日,不幸重伤于流矢下,副将刘远冒死三次突击,断一臂的代价才将张断合抢出,率部于远靖苦苦支撑六日,直到急报送至戎州援军于豁川部署完毕才率仅存的二百名部曲撤离。

前线危机,主副将领重伤,已卸任行至贡川的秦钰又被快马追回,临危授命于豁川主持军务。

拿了军报长长吐了一口气,用力砸了桌子上。不得不佩服吐蕃人,两次出兵,两次都得了先机,时机拿捏得太好,尤其这次突袭竞姚川。老天爷还瞎眼配合,天降大雪封堵秦岭(几乎年年封),腊月前的事直到快过正月十五才传至京城,那边战事进展是好是坏,这边一个半月才能知道,无力感漫布全身。

吐蕃估计是被唐帝国对南诏的拉拢刺激到了,如今西线僵持不下。陷入泥潭难以脱身,再丢了南诏这个盟友的话……应该算是一次严厉的警告吧,以吐蕃国内的形式难以支持南线展开大规模反扑,只能策动蒙舍诏这个白痴部族为前锋来显示自己在南边的绝对统治力。

秦钰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当年在鄯州的战绩有目共睹,可环境不同啊,平原作战和山地作战完全是两码事,而且面对的是当地土生土长的野猴子。平地上你一挑三不在话下,到了那边就不能这么算了,这双方战力的确难以估算。

唯一让我放心的是,秦钰临危授命,作为总指挥不必考虑太多外交上的因素,没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束缚,只要能放开手脚好好干这帮野人一次就是大功,一群毛猴子还真让人头痛。

“没事了。两军对阵,以秦钰的才能还不至于吃亏。让你堂姐安心,告诉她我说的,秦钰肯定能大获全胜!”这话找程初说最合适,颖虽然和秦夫人关系融洽,可一介女流,阵仗上的事由她口里说出来显得不伦不类;我亲自去说的话,劝慰的意思就太重了,反而让秦夫人担心;程初带话效果就不一样,以我大师兄兼老师的身份在学生面前没十足把握不敢说这话,再加上程初杀气腾腾的模样配合,秦夫人听罢心情马上就能好起来。

和西线大规模会战不同,南线上唐、吐双方是间夹个南诏这墙头草,吐蕃不过是警告一下而已,也怕南诏坐大,以我的分析应该见好就收,战局延续不了多久。而南诏之一蒙舍诏虽然实力强大,却还有其他各部虎视眈眈,如今正是两面得利的时候,也不会拼了前程不顾把唐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朝死里得罪,耀武扬威不过是显示下自己的身价而已,还能利诱唐、吐两宿敌开出更高的价码。

这边开打了,军报断断续续从东边绕回来,京城里依旧张灯结彩没点前线战事吃紧的样子,连军部里嘻嘻哈哈的都没拿南线开战当回事,一群老爷们在沙盘上耍过家家赌钱玩,独孤复那小子赢老大一堆,气得我头疼。

“这他妈的蒙舍诏犯病,满朝文武也跟了犯病?”杜风家我是不想再过去了,下定决心,等杜风辞官养老的时候叫上程初美美抽上一顿,牙全打完,靠喝稀饭了却残生。“打开了!”

“打啊,”兰陵坐了院子里一脸幸福地做针线,说是为以后肚子里的小孩预备,可据我所知,她肚子里除了刚刚不小心吞下的枣核外没别的东西。“又不是让你打,慌什么?”

“我学生在打!”兰陵这话给我问住了,我慌什么,反正不是我打。以我的禀性……这话问得过于直接,“你在质疑我的人品?除了女朋友外,我也在乎男朋友!”

“乱七八糟,什么男女朋友的,”兰陵针比划下,见我退了步,得意笑起来,“那边多少年没这么打过了,你不是说过嘛,有空头疼脑热一下是好事,对吧?”

这个解释行不通,明显是在找借口,只能说明唐帝国的外交能力还有待提高。蒙舍诏看似是在吐蕃人迫挟下被动结盟发起攻击,可仔细一想,其中大有玄机。

蒙舍诏不管是经济还是军力都雄居南诏各部榜首,领地为乌蛮所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到细奴逻统治时期,经济、人口飞速膨胀,成为洱海南边势力较强的部落。又通过战争和“和亲”的方式,威逼蒙巂,兼并了实力同样庞大的白国。一下将蒙舍诏的边界推到了洱海之滨,贞观二十三年,细奴逻以巍山为首府,建大蒙国。

这一系列扩张建国的举动足可以见证蒙舍诏野心,实力虽然还不足以和唐、吐两个邻居抗衡。可一直周旋于其中,借助这两大国的矛盾从中疯狂讹诈无数好处。若只看眼前一时的利益,两国拉拢蒙舍诏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放任其坐大一统南诏各部的时候,再想压制就回天乏术了。相对高原上吐蕃人,南诏的统一更是大患,云贵肥沃的土地和相对便利的交通让这群野猴子进退自如的时候,谁也没本事一把火给那边烧个精光。

“是这个话,”兰陵笑眯眯地点点头,“可我现在就是想要个孩子。南诏怎么样懒得操心,打也好,拉也好,你身为四品武官,就算指了杜风鼻子说出来也没人敢说你狂妄,跑来和我啰嗦什么劲?”

“哦,”不好意思地撮撮手,“挺好,挺好,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乖了?”

“所以你得给我个盼头。孤身女人,一没孩子,二没男人,了无牵挂的为国为民嘛,你也不喜欢我这样。是不?”兰陵一针一线走得轻盈,小裹肚上癞蛤蟆的图案显现出来,“这是个五毒褂子,避邪的,要不妾身也给郎君绣一个?”

兰陵这话说得突兀,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傻笑也笑得歪瓜劣枣。

“你就是嘴咧到脑门上也不要紧。”兰陵慢声细气地蹭了蹭油皮,“就是不知道你是笑还是哭。”

“我也不知道。”无奈地一摊手,就石桌子坐下,给她针线篮没收,“真的假的,弄不清你路数了,改邪归正还是暂时客串良家妇女?”

“去!”兰陵劈手夺过篮子朝我啐过来,气急败坏,“过两天安心日子都不成,好不容易大雪封山,内府文碟传不回来,就不好好让人清闲两天。拐弯抹角送军报回来烦人,搞清楚,你是武官,找我商量什么军务?”

哦,笑了,兰陵得空偷懒不想费脑子,正庆幸呢,我跑来唠叨起了内火,闹脾气了。没趣很,“吓人一跳,以为你真从良了。”

“我若田庄小院的不闻世事,你是庆幸呢,还是失望?”

兰陵没抬头,不温不火地问过来一句,猛一下没办法回答,“举个例子?”

“安康公主那样,三五年不见出门,坐家里相夫教子,好不好?”

哲学上的问题,有点难以定性。理论上合我心意,现实上有难度,关键其中取舍上……

“难以取舍吧?”兰陵见我陷入沉思,笑了起来,“你啊,又笨又滑,就不会一口说个‘好’?”

“想说来着……”

“大夫人、二夫人、我,这三个女人你骗谁骗得最多?”

“好像是颖吧,我老骗她,她老假装相信……”说到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骗别人行,你三个难骗。”

“这就对了,她在你心里最重,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些话不好照实说,她也乐意装个糊涂。东延就贴心了,小姑娘模样俊,心思也活动,合你的脾性,俩人说悄悄话,骗不骗的,也没多大意思。”说这里拉我手指头过去扎了一针。

“哎呀,”冷不防,疼到不厉害,吓人,一挤,流血了。

兰陵不理我控诉,慢条斯理道:“我不同,你在我跟前最没忌讳,生气就敢恼,高兴就敢笑,说话不遮拦,看起来是最随你心的,其实在你心里占的位置最少!别回嘴,摸自己良心,是不是心里还有靠我这内府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思?我再敢什么事都撂开了,明你就能按床上动手打人。”

“咦,”我换了个茫然的表情,“今是我找你商量什么事来着?怎么扯了这么远话题都收不回来了。”

兰陵轮了一巴掌,笑道:“因为人家蒙舍诏带了人马打了你宝贝学生,这就护短地想让朝廷给蒙舍诏赶紧铲除了去,一个劲朝人家头上扣屎盆子,又是心怀叵测,又是狼子野心,又是一家独大窥视我大好河山,是吧?”

对兰陵这么一解释,看来我还真不是个东西,“我是为朝廷好!”

“好个屁!”兰陵扔了针线俯我身上笑得稀软,“扶谁不是扶,谁大了没野心?这是蒙舍诏打你学生了,往后劳民伤财的再扶一个出来再打你学生,是不是也该灭国灭族?你啊,仗了我大唐的势都能起这么没道理的心思,还有脸跑来我跟前唠叨一下午,找杜风说去,看人家不吐你脸上!”

看来我是个无聊的家伙,道理懂,可怎么老觉得蒙舍诏不顺眼呢?还好,兰陵没有将刚才的话题进行下去,松了口气,为什么会给兰陵这种感觉?回家做检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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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取经

新年新气象,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新”字,前线的战况仍旧胶着状态,那地方不分什么热冷,一年四季都有开战的条件,而且剑南同吐蕃上千里的国境线需要看防,大规模抽调援军的可能性不大,小股的增援部队稳固防线而已,想一举收复失地的话,还得等待时机。

以上这算是新气象之一吧,若不是秦钰坐镇,这种边境纠纷事件还不至于让我忧心忡忡,如今秦钰调度有方,战局形式逐渐明朗,揪提的心逐渐安稳了,秦家夫人得了我信心百倍的保证后也振作起来,除了颖肚子里的小孩让我暗中操心外暂时再没有别的顾虑,按理说该吃了吃,该睡了睡的,可总感觉多少有些异样,怎么个异……说不上来。

估计春播的关系吧,高产良种的确很诱人,皇室成员在兰陵的努力下成为农学的首批试验用户,堂而皇之的从农学高价买回种子让周边人士羡慕不已,只要能搭上点关系,趁了还有几天时间朝农学里所剩无几的良种一扫而空。

如今农学上下倍有面子,听厨子说他原来东家冲了他在农学掌勺的名气,比以前双倍工钱都被他挡了门外,如今也是架了驴车上下班,见了以前的同行都不情愿搭理,怕被人看见掉了身价。

厨子都这样了,更不用说常贵一干受朝廷亲自表彰得了圣上嘉奖的有功人士,高工资高奖金,能弄个像样的马车时候绝不吝啬,农学每天上下班车马簇簇,幸亏是李世民留下的园子,门脸大,要不还真得考虑弄个停车场什么的来缓解一下日益增长的私家车带来的压力。

刘仁轨也惺惺作态地朝他家弄了不少种子,老刘属于新进贵族,爵位不低,封地却缺斤短两,远没有开国时封赏来得实在。不到千十亩地还远在京郊以西十多里开外,叫我感觉再多走几步就到陇右了,打心里瞧不起他!

既然增加了不少田产,老刘也得分出点心思朝家里划算划算。关键就说这刘夫人能力不行。虽说号称跟随老刘风雨同舟数十年,论起来是官家贵妇,可看刘仁轨寒酸模样就知道夫人在家过得也不会舒适,别说豪门社交,估计连寒门社交都不太参加。独门独户的就少了交流机会,管理大规模田产和勤俭持家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没有颖这种逆境中拼搏出来的精神和老钱这样几十年的专业管家操持,老刘不顺心的日子还长。嘿嘿,忒解恨了。

下班时候老刘和我一同出门。我武官骑马,他文官也骑马,支支吾吾地说回京里官邸,分手后我留了个心眼。快马奔回家里拉颖潜伏了官道旁的大坡上,“头低点,叫你看个可怜人。”

颖不善于这种谍报人员的工作,仰个头还站高处东张西望,“什么人?官道上人多了,夫君给指指。”

“再等等,就过来了。”和老刘相处这么长时间,多少摸他点脾气,外面看似鬼气鬼脸,其实对家里也操心。如今独孤复的小店(可以这么认为,称肉时老见他在里面鬼鬼祟祟)生意好得不得了,全因为我每日早上过去夹俩羊杂碎烧饼的原故,起先是常贵,再就是常贵负责的大白菜攻关小组,然后蔓延到整个农学,直到清早发现张家仨小子一人一个杂碎夹烧饼边吃边进门的。我突然意识到是不是指导独孤复将小店旁边的烧饼摊子盘下来更有商机?

从那以后,常见老刘下班也过去称几斤杂碎回家。堂堂门下省侍郎,叫起来就是宰相,能爬了这个位上都车马滚滚而过,羊杂碎这种东西看都不看,更别说亲自过去称几斤那种掉身份的兴动。除了我和独孤复这种另类纨绔,还真没见过真正有身份的人这么干过。

“看,就那人!”眺望,眼神好就是没办法,老远就看刘仁轨单骑而来,比他平时的速度快了不少,伸手给颖指明白,“看好,就是一天给我脸色看的老王八蛋,哇哈哈……”

“刘宰相?”颖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若不是揪了树干真怕她掉下去,自言自语道:“很英武个人,没夫君整日说的那么不堪。”

“去,懂啥。”一把给颖揪回来,找安全地方放好,“英武个屁,吊孝脸,知道的是宰相,不知道的以为他家老死人。”

“就是穿着上寒酸了,李大人,上官大人他们也见过,人家一看就是宰相的派势,唯独这刘大人倒像个行伍的,骑马比夫君还有模样呢。”

“你犯花痴啊?”朝颖脑门给了一暴栗,“见过我骑马没?平时和你出去悠然自得,谁骑得跟逃命一样?明早起你害喜时候叫我,我就蹲这堵他,哇哈哈……”

“这说不来,这两天涨了饭量,倒没害过。”

“你就不会复习一回?一辈子能害次喜多不容易,可不能忘了,明天不亮就害!”

颖狠狠地点点头,认真地拧过来一把。

哎呀,起得早就是精神好,天没亮就拾掇停当,给马拴了官道旁的树桩上开始晨练,没有程初那么厚脸皮堵了官道打拳,站了土坡上面对官道打各种养生拳法,天边鱼肚白泛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爬了一堆干草上蠕动。正喘口气就看见老刘独有的猥琐身影出现在祖母中,伸手拉刀,重振精神高呼:“学监,刘大人!”

刘仁轨勒了缰绳四望,等我提了刀从坡上转下来时候发现老刘正立马眺望我家庄子。

“学监好!”气喘吁吁地跑去给马解开,“这么巧,没想到在家门口能遇到学监,您这是才从……京里过来?”

刘仁轨无奈一笑,没有接话题,抬手指了指远处农庄,“那边都是王家的庄子?”

“是啊,”我朝以前云家庄子群落指指,得意道:“两片都是,一旧一新,从这大坡一直到尽头的林子都是王家的产业,要照顾这么多人穿衣吃饭,可真是不容易呐。”

“小处见大,少监果真不凡。”刘仁轨见我终于爬了马上,一松缰绳放开马步。“这路以前走过,却没留意,如今家里也有了田产才有心思打量这些。一路看过去,前后十多里地就数少监家的农庄富裕,不用朝近处去就看得出来。”

“能比周围好些吧。”有钱了,有余粮了,农户们改善下居住条件,垒垒院墙,修整下地基,换换房瓦,刷刷石灰,远处看起来的确比周围的庄子整洁高大许多,再加上几个大作坊高墙大院,将视觉效果提升几个档次。

“是啊。”刘仁轨点点头,马上朝我抱拳,“老夫自视颇高,也曾在地方为官多年,洁身自好,为的就是能造福一方。兢兢业业,廉洁公正,自以为顺应民心,可治下却少有堪比这王家庄子的地方。”说着摇了摇头,“诚是一处都没有。”

老头犯红眼病?我家庄子富不富庶和他昨天撒谎没多大牵吧?本来想闹他一下,却给老刘将话题扯了为官清廉上,这是骂人呢,意思说我若当了地方官肯定是个贪官?

贪官又什么了?我就是贪官也属于能造福一方那种,既然日子过得比别处好,叫俺贪污俩钱又有什么不对?就和老刘这清官上去大家卖儿卖女相比,老百姓肯定拥护我这贪官,最讨厌连作检讨都道貌岸然的家伙,人类进化史上最失败的作品。

买烧饼去,今起吃了点早饭,一运动,没了。胜姐生意好,旁边打胡麻饼的跟了沾光,我最喜欢站了窗口探脑袋闻里面飘散的香气,又是熟人,俩烧饼夹的鼓鼓囊囊,临了胜姐还追出来朝我塞了两根羊蹄,喜气洋洋祝贺她三娃弟弟升迁了地方政府里当书史,让我劝劝三娃好好给政府工作,别为个羊杂碎小店辱没了国家公务员的高贵身份。

我觉得这三娃弟弟该死,早早死,别祸害人俏寡妇。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生意兴隆,这边就晋升国家公务员,往后再晋升国家中层干部,再就晋升到军队里成军官,再就不用编瞎话了?算算时间也是,再假装书生说不过去,多少也得在身份上有个建树,演得还真逼真,明就劝劝咱三娃赶紧晋升到安康公主独子的位子上算了,哎!国运兴盛也挡不住妖孽横生啊。

“这算下来咱们得投不少钱啊。”农学里从不和刘仁轨谈钱,常贵就无所谓,一早没等我烧饼吃完就跑来进谏,雄心勃勃地计划在新购置的育种基地那边再购进几处田产,说换季的荞麦、黄米等作物应该划归到重点育种工程里,而为了适应北方稻米的栽植条件,有必要将在霸桥边上专门归置试验田。道理没错,都有必要,可馍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呼啦一下弄那么多……有内府大把资金撑着也成,可我这个少监连个娱乐的空闲都没了,谁受得了?“若这么下来,年上所有安排得重新计划,如今学监升迁了侍郎,我那边还负责个和谈,人手上耗不住,精力上也顾不过来……”这说着就算拒绝了,忽然感觉常贵眼神有点异样,三角眼炙热的光芒让我想给俩黑珠子扣出来。

这家伙存了心思,怪不得百忙中添乱,就等我说顾不上来的话呢,“呵呵,”伸手朝常贵指了指,“跑我这边耍心思,有没有信心?”

常贵早就等我这么问,雄纠纠气昂昂一挺鸡胸,“属下谨遵少监分派,绝无二话!”

“照旧,寻思好,作个周详的计划书递过来让学监和我审批。若可行,由你负责。”人总是有野心的,大白菜培育项目让常贵一举成名,有了这个底气朝更高处爬的劲头十足,好事。只要我觉得放心,尽可以让他多分担点工作出去,忙了这几年,也该让我有个清闲。

比方说今天我就很清闲,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家刻意地炒作下,农学连续取得的荣誉和成果让刘仁标榜的农学精神转化为自豪感,成为一种动力,积极进取的决心。这就让领导省心省力,给了我混吃等死的借口。并为旷工早退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少监留步。”刚打算牵马开溜就被神出鬼没的刘仁轨逮了个正着,天下最不幸的事莫过于此。

“议和,”胡乱指了指,忧郁地叹息一声,“议和进程举步为艰啊。三天两头里意外纠纷不断,哎!”

“哦,”刘仁轨捻须点头,“可老夫听说早春书信来往不便,议程已经推后到三月。李大人因公于洛阳尚未回京……”

“啊,对,是!”太不给面子了,就算知道我早退也没理由当面说出来,官面上这么直接揭短属于犯规行为。没文化的人才这么干。“英公府上……”也不好编,李老爷子十五过后跑临潼去准备春猎,没在京里,“好像是左武卫……”这事闹的,左武卫大将军随同圣上去凤翔行宫了,靠!平时托谎的几个借口都不成立,“其实是在下发妻邻近产期,心中慌乱……我还是不走算了。”气呼呼给马又牵了回去,到不是生刘仁轨的气,他就这样个人,早习惯了,恨的是今天谎话说得没一点水平!

转身回来见刘仁轨还站了当间等我,这老玻璃,目的都达到了还堵我干啥?做思想工作?也不想想给我做了这么多年思想工作有没有效果?

诧异,到不是我早退行径来的,很委婉地提出下班后到我庄子上看看。有什么可取之处之类,并口口声声标榜自己关怀庄户生活,不能因为自己公务繁忙让庄子里的农户受屈,若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也可以考虑夹到考评里递上去推广,毕竟能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

哦,很有建设性的提议,想偷学武功,到不好推辞,说到和宰相之类相互串个门子也是有面子的事,调访民情之类的,说不定王庄就成了这年代的大寨,对家里以后发展有好处,没理由拒绝。

微服私访,反正老刘也没几件像样的衣裳,穿不穿的没人拿他当宰相看,天生就没宰相那个雍容。这一过桥,先就是路,修得好,庄子上这几年路没少修缮,拱形掺杂碎石大石撵子砸得瓷实,经历各种天气考验,从没大规模塌陷过,比官道的质量更胜一筹。

老刘皱眉,话一问就开始皱眉,关于这个开支问题若全凭他庄上的微薄收益就可以放弃了,到了我家门前硬是没进去,拿只看民情,不去府上叨扰当借口,估计是被刺激到了,光是颖高价翻修侯爵府大牌楼花的价钱都够老刘喝一壶。

迎面走来几个年轻媳妇身上都光鲜照人。正逢了幼学放学,一大帮孩子们迎了讨厌的钟声熙熙攘攘跑了出来,认识我的绕道跑,不认识的就直接撞了过来,被我逮住一个蹭了鼻涕上来的头上一顿暴栗,欺负小孩真的很过瘾。

指了才和后村合资扩建幼学介绍道:“都庄子上的野孩子,周围的也有,在下也尽力想让他们往后成为有用的人才,虽然自己碌碌无为的把这前半生荒废了,可还是懂得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不能让他们重复我走过的老路。”

“少监过谦了,”刘仁轨摆摆手,目送了大群孩子远去,抬脚就进了学堂。几位年轻先生刚送了瘟神放学,想喘口气的功夫一前一后进来俩人,尤其后面那人还不能得罪,赶紧过来见礼。

“先生们辛苦了,”这时候要有风度,很恭敬地给几个年轻人扶住,拉了一位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学了毛主席回韶山的场景,亲切地拍了他手,语重心长道:“今天来看看大家,看看王家庄最辛劳的园丁。你们担负着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用语言播种,用粉笔……毛笔耕耘,用汗水浇灌,用心血滋润,精心培育懵懂的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这世上最可敬的人!”说着朝校舍环顾一圈,头次进来,修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按我的建议,敞开的小操场里还放了几样游戏器具……正欣慰间,发现向名老师都热泪盈眶,“你哭啥?你都哭啥?”

哭得,酸劲。胡乱带了刘仁轨在学堂里走了圈,指指点点地添油加醋一标榜,直到出来时候那几个先生都没激动完,刘仁轨轻轻扯了扯我,示意不用惊动他们。

“都年轻人,爱冲动,学监不必在意。在下带您去村舍里转转。”这丢人了,大小伙没点阳刚气,赶紧给话岔开,领了老刘朝庄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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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投资

刘仁轨立在花露水作坊门口站住了,或者是被面前驶过的老四豪华大马车震住了,我理解他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和老刘同样的表情,按理说这年头商人的身份还没资格享用这么昂贵的代步工具,自从洛川赈灾后,京城里对商人的看法逐渐有所缓和,商人的生存空间豁然开朗,只要不逾越礼制,像老四这种行为也没人搭理。

“是投资商的车驾,和在下府上无关。虽说豪华些,却也守制。”这得解释,免得被误会。

“投资商?”老刘不懂这些新名词,指了指花露水作坊,“这个难道不是少监府上的产业?”

“不是,怎么能是在下府上的?是人家租赁王家庄子的土地修建的作坊,”

指了指周围建筑,“您看,多少庄户种多少地是死的,有产出也不过看老天爷脸色吃饭,丰收年景落个温饱,歉收就勒紧裤带耐饥荒,更别提一日三餐肉蛋齐全,就是财主家这么吃也要落个败家子的名声。在下有心让庄户们日子过得宽敞些,可您也知道有些时候不是我们这些地方力所能及的。”

刘仁轨点点头,“落个温饱就是太平年了,说投资商怎么回事?”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指了指前面的饲料作坊,示意刘仁轨跟我来,“商人,利欲熏心之辈,和这些人打交道虽说降了身份,若真能为了庄户,为了百姓的话,我王修的身份还没有金贵到那个地步,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哦?”刘仁轨知道我说话的习惯,正打算发问,却看见远处驶过双马的豪华车驾,后面还跟随一帮护卫侍女吆马驾车随行。

“这个是贱内的车驾,”赶紧解释。还好,今天二女的队伍从庄外进来,要从花露水作坊出来就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回家要表扬。赶紧给刘仁轨带远,接续前面的话题,“经商追逐的是利益,我庄子上有空地,有劳力。这些都是商人看重的,庄户们趁了农闲在作坊里赶个零工也能补贴家用也不为过,您说呢?”

刘仁轨轻轻皱了皱眉毛,没做声,不应和也没表示反对。看来他能听懂道理还扭不过传统。

有门,没有以往表现得那么顽固了。“其实这只是一部分,说来说去只投资商得了好处而已,既然用了我庄上的人,租了我庄上地,他就得拿出所得的一部分利润来拉动庄子上的生产。改善庄户的生活。”说着径直推开饲料作坊的大门,几大间蛆虫孵化喂养的房间里暖炕烧得火旺,几名工作人员正忙碌地搬运饲养蛆虫的大木匣子,管事的见我赶紧上前问候,摆摆手,“该干啥干啥,我就来看看。”

刘仁轨显然没有见过这场面,尤其千万条白花花的蛆蠕动起来的场景很震撼,老头看得有点发蒙。

“饲料。专门喂鸡的,节省粮食的同时还能提高产蛋率和抗病能力,金贵的东西。和茅厕里那种不同,绝对干净。”说着抓了一把朝老刘面前扬了扬,“当初治好英公疽创的就是这些小虫子,已经在我朝军伍里推广了,深得好评。”

“这和商人有关系么?”刘仁轨到底是沙场上下来的人,很快适应,亲手捏了一条仔细观察,还放鼻子下闻了闻,“这不是少监的功绩么?”

“是在下。只为治个外伤还好说,可要提供满庄户甚至周围方圆几十里农家的鸡饲料,王家还没这个能力。”正说着,就有农户上门来要饲料,拉了刘仁轨一旁看个明白,“就这样,所有的饲料都不收现钱,等鸡蛋下来后一次折算。商人负责统一收购,提前和农户们都签订契约。”说着问管事的要了个契约单据给刘仁轨,“您过目,若说得利,所有的政策都是倾向庄户,王家在其中仅仅起到了监督作用,一文钱的好处都得不到。”

“是个好办法,”刘仁轨看过后点点头,“少监带老夫庄户里走走,是个什么得利的情形,要看过才知道。”

没有理老刘,直接带了造纸厂里参观,将兰陵公主当年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更加不切实际地叙述一遍,无私、恢弘,听得老刘有点激动,随便拉过个劳力让他讲述下收入状况,老刘运指一算,一年下来比朝廷七品官员还多了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这说白了也是经商,但的确造福一方。您可别说是我带您来的,这边管制严,工艺流程属于国家机密。”

老刘点点头,乖乖跟了我出门。路上不断有农户赶了膘肥体壮的牲口正从田地里朝牲口棚缴送,到了收工的时辰,村落里骤然喧闹起来,下工的女工三五成群,农田里劳作一天的老爷们三三两两蹲了门槛上大声地拉着家常,下学的半大小子房前院后追赶嬉戏,炊烟四起,鸡飞犬吠。

有些赶早的已经端了老碗蹲门槛上划拉起来,跟前流了鼻涕的小子正毛手毛脚地剥鸡蛋壳,“啪”掉地上滚脏了,老子放下碗照小子脑门抽两巴掌,拾了鸡蛋卷了袖子胡乱擦擦,剥好了塞到正哇哇大哭的孩子嘴里,紧接着又两巴掌。

刘仁轨远远站了看得满面笑容,笑得很开心,仿佛他老子以前就这么对他的。

“都吃饭,要不学监下次再进去看,这时候去怕惊扰了庄户。”跟前几个庄户都惊慌地跑跟前行礼,然后远远地跑开了,弄得我不好意思朝里面走。

“嗯,”刘仁轨听我说话,瞬间收了笑脸冷漠地点点头,“是门学问,虽说少监讲述的都有道理,却不怕这商人混进来带坏庄户么?”

我伸手钱袋子掏了串钱,数了数,指指前面麦场上追闹的孩子,“父母好不好,看看孩子就知道。”说着走过去趁人都不注意将钱串丢了个显眼的地方,刘仁轨摇摇头,上前给钱串拆开了,随手撒开满地,才跟了我朝新庄子过去。

一路连“南晋昌”分号带织造作坊都看完,天瞅了就黑的时候俩人又回到刚刚扔钱的地方,一老一少俩蹲了那正在玩过子棋(田间地头休闲的小游戏),撒开的铜钱已经又串整齐摆放在小孩的脚下。“三十文,学监去拿。”我由老远转开,绕了个麦垛子底下等。

我庄子上的农户什么素质我最清楚,别说三十文,二女几贯钱的买的大珠子掉了都有人送回来。而且管家收珠子后连人家名字都不问。仿佛这事本天经地义,不必要嘉奖勉励。有时候也感叹,和这群淳朴的人活了一起真是几辈子的福分。

老刘这挨千刀的,以为将钱撒开就能让小孩一人一枚的捡回去么?

一枚不少,整三十。在农户眼里三十文是个不小的数字。怕失主着急,跟前守了父子俩已经等了半会,眼见就天黑,若再没人来领就准备挂了麦场边的牌楼上回家了。

老刘诡计没得呈,临走时候歉意地朝我抱拳赔礼,我很大度地原谅了他,这太有面子了,什么叫精神文明建设?只有我这种道德品质高尚的人的领导下才能让王家庄子达到路不拾遗的境界,至于夜不闭户,管家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听了刘仁轨在王庄的经历,颖笑成一团,“有什么好显摆的,越是高高在上越把旁人想得坏,自身就不实诚。关中民风淳朴,你把一把钱撒了庄子里当然不会丢。若要撒了农学上怕就得少那么几枚,若撒了朝堂上就荡然无存了,或许还有人每天都过来看看有没有再丢钱的。”

“是这话,”颖比喻很形象,为富不仁就这意思,很欣慰,看来王家还达不到富的境界,若比喻起来兰陵可以已经不仁慈了,有必要纠正下……算了,她生下来就没仁慈过,相比之下纠正二女更有意义,“二女,给你钱罐子压我枕头底下一晚上,看明早会不会少。”

二女紧张地摇头,顺手给钱箱钥匙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挂了身上,咯咯笑着扑我怀里脚丫子乱蹬,吓得颖赶紧回避个安全的地方,找了根长兵器打了过来。

“没掐灯呢,没点样子!”颖收拾了几下,二女躺我怀里装死,不动了。

“老四打算过些日子朝陇右投点钱,说是想投了咱家身上……”

“投咱家身上干啥?要投早投,我都跑去欠了一屁股债了才开这口,她啥打算?”老四看上去风风火火,却是个细心姑娘,打交道容易被她外表蒙骗,不知道这次又打王家什么主意。

“本身就是商路,若是棉花三五年内能在陇右成了气候,往来的客商定然络绎不绝,老四觉得是个机会,只想朝咱家投点钱而已,往后若她过去经营的话,仍旧象京城一样,落在王家名下。”

这是提前交纳买路钱呢,看来陈家目光放得长远,不管京里京外,先把根据地扎下来才好扩张。“八字没一撇,这话说得太早,现在着急什么?回头老四转告下,让老丈人尽管放心。”

“就是老四投,陈家还没开这个口。这丫头不知道想什么,可能又和家里闹了别扭。”颖叹口气,“闹得和分家一般,一个姑娘家家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老四投个什么劲,姑娘家没出嫁就是家里的财产,“老四现在投,往后陈家再开这口,最后是算陈家的还是老四的?既然老四起了这心思就肯定不愿意把她的钱和陈家算了一起。”

“她有什么钱,赚多赚少还不是陈家的?”颖到没在意,传统如此,也不会朝一旁乱想,“就是耍小性子,由她。”

没吭声,对这小姨子多少了解了四五年,在什么地方耍小性子都不会拿投资开玩笑,能说出来这话心里肯定就盘算好了,朝怀里装死的二女摇了摇,“老四什么打算?”

二女闭了眼睛笑了笑,变了个傻样摇摇头,又不动了。

有个这小姨子还是很有意思的,猜不透就不猜,反正是给钱又不是要钱,算是个好事。行为值得鼓励。

值得鼓励的不止老四一个,刘仁轨老兄也算一个,工作时间兢兢业业,一到下班就叽叽歪歪拉我谈论一些我也解释不了的事情,百姓安居乐业和商人唯利是图和我有什么关系?属于生物进化过程中的必然行为,找达尔文交流更贴切些,我还着急回家呢!最讨厌和古人讨论这些“齐家”啊“理德”的事,尤其是男的。

还这么老,没兴趣。

刘仁轨有个特长,知道怎么能不担负刑事责任的前提下给一个正常人逼疯。

有本事让人厌恶到极点还得笑脸相迎。我觉得他故意的,“其实好多事情在下也说不清楚,怎么好,怎么坏,在下毕竟不是农户,您得去问他们。庄子上走走,多攀谈多访查,理就自然而然地通顺了,今天气就挺好,要不您独自去王家庄子看看?”说到这里顺手就开始拾掇东西,我忙很,还得吃饭呢!

随他去看吧,反正就那么多东西,胡乱应付了几句窜出来牵马就逃。进家门给管家叫过来,“留意啊,告诉家里护院,最近不许在庄子上欺负外面人,尤其是长死人脸三撇胡子,四、五十岁模样那种。问话说话都和人家客气点。现在就去传达,马上。”

这经济条件一好,人就变得脱离阶级,王家庄子成员相亲相爱的,可来个外庄、外乡就看不起,庄户们好些,也就嫁娶不对外;可一干子护院满庄子无聊时候巡逻就爱盘问生人,你哪的?来干啥?这么晚还不回去有什么打算?你家几口人啊?你妈贵姓……之类,光被我发现就不止一两次。这事要落到老刘头上,指不定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得小心。

还有二女,也得交代清楚,三月里只要不出庄子就走路上班,前后就两步路一泡尿的功夫还马车仪仗的,没意思透了,老刘看见就该啰嗦。

还有老四,尽量换个普通点的马车,招人非议。

“不换。”老四拒绝,拿了个亮珠子晃我眼睛玩,全不当回事。

这没办法,给颖递个眼神,交给她解决,抓了把炒豆就准备带旺财出去遛弯,给老四喊住了。

“姐夫,我姐给你说过了吧。”

“啊,说过啥?”旺财有点着急,抱了我腿一个劲朝外拽,弄得我跌跌撞撞,“快说,狗都烦了。”

“就投钱的事,”老四见我和狗俩扯来扯去,不耐烦道:“您就不能坐下说,算算,随你出去说。”气鼓鼓过来踢了旺财一脚,随我朝门口走。

刚到过廊,针鼻从后面窜来超越旺财,回头看看,二女正不紧不慢地跟了后面,还朝我鬼里鬼气地眨眼睛。

“怎么现在想起来投钱?条件成熟的再投不迟,这会有闲钱先干个别的。照我估算,陇右两三年里也就那样子,没多少回报,不合算。”这是实话,虽然家里预算比较紧张,可还是给老四把情况说明白好,毕竟不是外人。

“我知道,”老四回头看看二女,厌烦地撅撅嘴,“防贼呢,还带了狗来。”

笑了笑,“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有必要我再提醒你,两亲家的还不放心?”

“我投,和陈家没关系。”老四一把扯过针鼻,当了身后的二女踢了几脚,得意地拍拍手,“您可得分清楚。”

“还不一样?娃子分家的,姑娘还有分家的?”针鼻哀怨地支吾几声,跑后面找二女告状,旺财欢天喜地的在前头乱窜。

“所以才投王家,投外面没人给我做这个主,放您身上家里就不好意思追究。”

老四一改平日的大嗓门,声音压低,后面二女听不到的那种,“放您这,若用起来照外面利息一半算,若追究起来,您可得证明这是我的钱。”

“胡说,我凭啥给你证明?”

“你也不用证明,话就这个意思。全当我放你王家的帐就行了,放的时候是我,还的时候还给我,不经外人手。剩下您就别管了。这手续没错吧?”

“哦,这没错,”二十一世纪国有银行还这个规矩,谁的帐谁收,收不回来也好追究责任,“帐我可以跟你单算,至于你和家里闹什么事,别朝王家拉扯。

没见你姐马上就大肚子了,少让她操心。”

“这就行,”老四说完也就没了遛弯的意思,“明就安排,您和二女遛狗,我就不掺和了,我姐还等了收拾我,先过去了。”说完又逮了针鼻蹂躏两下,朝二女做个怪脸,朝后宅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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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开端

老四拿我当储蓄所,户头上开她的名字,也就是说无论这笔钱归属上出现什么纠纷,我这个储蓄所也只承认开户人拥有提款权利。

“那就按老四说法吧。”颖懒洋洋靠了被头上,“懒得操陈家的心,没王家多年的照顾,也没有陈家今日的排场。仁至义尽了,由老四折腾去。”

“关键是和陈家没关系,你妹子发飚。”

“还不一样,从父、从夫、从子,谁家女人不是这么进来的,她就能跳出去?”

颖不以为然地接过二女递过来的核桃仁,嚼了两口皱眉,“渣子,怎么挑的?”

“就是,怎么挑的?”给二女扯开一边,撇撇嘴,示意赶紧睡觉,“明钱就拿来了,你签收去。”

“嗯,”颖无所谓地应了声显摆地朝我撅撅肚子,“鼓起来了点吧?”

“哦,”看是不明显,伸手摸摸,好像也不明显,“两个月上没这么快吧?

要不明天就出门塞点棉花啥的,看起来就实在多了。”

“不到俩月呢,”颖急于看到结果,伸手朝肚皮上抓了,“还得七八个月时间才生,怎么熬啊!”

这我就没办法回答了,没经历过,缺乏这方面经验。不过看颖的模样不象熬煎的样子,关键得看周围的人怎么熬,反正最近二女和老四挨打的几率翻了几番,丫鬟们走路都不敢迈大腿,夹紧了拿小腿朝前蹭。连家里公鸡都遭殃,有俩先进工作者因为打鸣太勤奋的被管家伸手就崴断了脖子,很害怕。

一人怀孕,全家遭殃的感觉让颖这个西太后很有成就感,没人敢埋怨,看看二娘子发达的肌肉就知道了。就因为有下人背地里为大夫人肚子里孩子性别下注的事,已经抬回去俩了。算工伤,医药费王家全包还带全勤疗养,值得那俩赌鬼祝贺一下,看来王家的福利不是一般好。

“下次打人再下那么重手小心我拾掇你!”不是不准二娘子行凶,雇他来的目的就是打人,可不至于人家赌个性别就得百日静养,还都是府上的同事,没个分寸。

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我恭了恭身子,“侯爷息怒,小的最见不得有人背后说夫人坏话,平时动手能拿个分寸,可遇了这事就上头,下了点力气。”

“屁!”伸腿就狠踹两脚,还有理了。“这都算坏话,上次前院的几个说我败家子你怎么不朝死里打?别说你没参与,我都听见了。”

“……”二娘子窘得浑身乱撮,一气傻笑,光会翻来覆去说:“您息怒,嘿嘿……”

我半笑不笑地盯了二娘子一阵,等他傻乐完赏了一顿拳脚,这比晨练爽多了,和武林高手拆招的机会本就少,难得的是能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享受很;对方也很享受的样子,仿佛才免费按摩一次,沾了大便宜。

“好了,现在全家都知道我惩罚过你,下次见那俩受害者要道歉,别下次了,晚上提点东西到人家家里慰问一下,传出去说王家虐待下人。”拍拍手,从钱袋里拿了俩银饼子塞二娘子手里,“你大手大脚惯了,身上怕没剩俩子,慰问品的钱我出。”

“是!”二娘子乐呵呵朝我保证,见我拧身要走,忙道:“让您一打把事情忘了。庄子上最近就是有个人鬼鬼祟祟,每次您前脚进门他后脚就来,满庄子乱窜不说,还常给我几个揪过去问话。”

哦,老刘,地下工作搞得这么没水平,揪二娘子这种人能问出个什么,明显没受过专业培训。“由他去,对人家客气点,问啥说啥。”

“是!管家吩咐过,都对他客气很。今也来了,刚还见他蹲云家地头上看植莲花呢。”二娘子这种人不适合常干打小报告的差使,摇头晃脑鬼鬼祟祟还一幅大嗓门,非得学人家爬耳朵上说,听得我耳鼓痛。

索性也没事,召唤魔兽旺财出来转转,顺便监视下刘仁轨在村子里的动静。

太开阔,没地方好隐蔽,老刘背对了我,可云丫头老远就打招呼,没办法,假装没见老刘,很热情地朝云丫头挥挥手,喊道:“你忙你的,不过来!”

“哦,少监啊,”刘仁轨听见我喊声走过来,“今日又到你庄子上叨扰了。”

“啊,学监也在,”一脸惊喜地奔过去,赶紧介绍:“这是爱犬旺财,每天都得带出来散散,没想到遇见学监大人。”

“头次转到这后面来,”刘仁轨指指一大片开挖的池塘,“还当这边也是王家的产业,问过才知道是姓云的。”

“哦,可怜丫头。”悲天悯人的样子,将云家大火我是怎么奋不顾身扑救;丫头身负重债我是怎么念记乡情省吃俭用援助的;为扶植云家翻身无私供应养鸡秘诀,还和黑心商人做斗争千辛万苦才终于让云家也加入WTO;为了让云家轻装上阵尽快脱贫致富,我连本来要人庄子农户办福利开池塘的地皮都拿出来交换云家几亩歉收的薄地,我太伟大了,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身上放出神圣的佛光,照耀得旺财都不好意思的远处闻稀泥去了。

老刘点点头,认识我做法很正确,同我蹲一起计算了下云家莲菜地的产量,千十贯的毛利润让我心底惋惜半天,老刘很欣慰,觉得这样利用荒地的确是个利己利人的好办法,打算在农学里着重讨论下变废为宝的课题,深入进去就变成了立体化水产养殖之类的话题。得出的结论很可笑,觉得云家的模式值得进行深入挖掘,什么水草养牲口,鱼虾喂鸡鸭,王八能补气,鳝鱼能养颜。老刘听得迷茫,本人说得得意。

白痴!看着老刘夜幕下陷入沉思,我幸灾乐祸地走了,反正他执意不去我家吃饭,我也就客气了下,厨房也没给他预备。

“别老这么个样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刘仁轨没你想像的那么下作。”兰陵听了我叙述,笑得透不过气,手指头戳了半空发抖,没力气戳过来。“总是个好心,朝堂上是刻薄了一点,可底下还是受百姓爱戴的。圣上都能迁就,你怎么老耿耿于怀?”

“假正经,这天气还没开始热呢,他就蹲了田坎上老远对人家小姑娘吐舌头,什么玩意。”不算栽赃,反正他蹲那看了,也算吧?

“尽胡说!”兰陵挠了一把过来,“正说去你家找你,今怎么有空过来了?”

“没事,被老刘纠缠的,一向没见你,过来看看。顺便给你汇报下农学里今年打算兴建的项目。”说着将常贵精心规划的试验田扩展计划放了桌上,“算下来还得加大投资力度。考虑给内府减轻负担,我本打算给这个议案先压下去,等明年再说,可老刘……你也知道老刘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全他指示的!”

“半天是要钱。”兰陵忿忿地白了一眼,“还当你真是专门看我来的。”没好气地给单子抓起来匆匆阅了一遍,“不是才拨的款子嘛,就不相信农学里预算还不够朝外买几片试验田的,光知道伸手要。”

“天地良心,光去年良种培育基地还欠了一大块子没发下来,今年大白菜项目上还得有个稳定育种阶段,各地的作物汇集整编工作才到用钱的时候……”一气报了十几处大项目,这伸手要钱就得理直气壮,不能因为两人暧昧关系影响农学利益,“算来算去还没完呢,篡编教学大纲和教材也得人手,如今这一个导师俩学生的带上,都得吃饭不是?”

“按你这说法,农学里都没活路了,怎么也没见有人跑来告诉我有饿死的?

到是崇文馆抱怨门脸太小,就容不下农学里那么多马车!”兰陵揪我领子摇晃几下,“每次来要钱都一大堆难处,好像不让吃喝一样。看看别的学馆,谁家有农学那么高的补助?”

“可谁家也没象农学一样弄出来大白菜啊,少废话!给还是不给?”

“呵呵……”兰陵踢了脚笑得欢实,“试验田就算了,圣上正打算给霸河的皇庄划出来让农学经营呢,可够你翻跟头了。”

“哦,”有点不满意,还是现钱来得实在,这下给了实物就没那么宽敞的用法了。也罢,算是个功劳,能这么朝皇家伸手要钱的也就我一个。在这一点,刘仁轨对我无往不利的讨债成绩一向赞不绝口。

“还不满意啊?”兰陵偷笑几声,“知道你盘算什么鬼心思。说实话,农学里要排功劳的话,你在刘仁轨之上呢。”

“知道就好。你今打算去我家干啥?”

兰陵眨眨眼,怪笑几声,“想找你商量下,你是打算拿海运得的花红还帐呢,还是继续投进去?反正都由你。”

“啊,回来了?这么快?”

兰陵点点头,“快到不快,今才收到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除过七十多人自愿留在海外继续考研、经营外,所有的船只都安全回国,收获不小呢。有了这么多自愿留了海外的人接应,下次去就更顺利,是吧?”

“没别的选择了,还是继续投吧。”蛮好,很好。头回在海路上赚钱,不但安全返回,还有在海外逐渐扩展根据地的趋势,看来当初五千贯投得有眼光,“有没有带回来外国人?什么时候到京?我得去看看,嘿嘿……”对这个年代的外国人比较感兴趣,只要在长安见到就跟了人家看,乱猜人种,还有就是杜风府上有伤风化的艳舞表演很提精神,程初打算也组建一个。

“怕得一个月后了。”兰陵也是欣喜异常,很期待看到从国外交易回来的东西,毕竟这么大规模半官方形式跑海运在唐朝开国来是头一次,打算举办个盛大的接风宴会,到时候半个长安的王公贵族都能来凑热闹。

颖是最喜欢的,钱没打水漂还混了红利出来。就是不知道货物出售后能得多少利润,想必不会少,夫妻三人心思又活动起来,好菜好酒打算在自家炕上小小地庆祝一次。

“姐夫。”大家正高兴的空档,老四手持单据进来叫我过目。

“一千六百贯。”朝老四点点头,夸奖道:“小丫头钱不少啊,看来这么多年没少贪污。”

“我自己挣的,”老四仔细给单据收了怀里,“二女才贪污。”

“哦?”颖朝二女看了看,二女从容地摇摇头,朝老四坏坏一笑,上炕拍拍自己的大钱箱子,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颖朝二女屁股上拧了一把,笑问:“这才不是全部的吧?”

二女赖皮地拱颖身上,朝老四挑衅咯咯笑着,有持无恐的样子。

这点上二女有优势,入股“南晋昌”的事早就摆平了,如今颖能放心的给王家产业交了二女手里,就不会在意二女从中耍点假公济私的小伎俩。虽说不是正室,却更能借了这身份施展才能,出头露面没有颖那么多忌讳,各方面比老四来得随意。

老四知道自己没二女那么多依仗,朝二女龇了龇牙,扭脸朝我道:“过些日子还有些,索性都投了王家。”

哦,点点头,和颖对望一眼,再没吭声。

颖还打听几趟,没听说老四和家里闹矛盾,家里虽然不知道老四背地里搞这手段,到也没在意。陈二哥没有因为这个妹妹一枝独秀觉得伤了自己脸面,反到一直背后力挺老四,兄妹感情和睦;老丈人财源滚滚笑口常开的不问世事,在家里带两个小孙子读书识字大享天伦之乐,老丈母娘就更不会给老四脸色看,心肝宝贝的就差家里贡上了,颖是见不得这个,抱怨老妈偏心。

每次和颖谈论这事时,二女老一旁笑嘻嘻装死,不时朝我做个怪脸,小丫头最近和老四可能闹别扭,俩人过来过去都不给对方好脸,估计二女心里有数,就是不说。

“你是不是背地里欺负人了?”傍晚和二女出来遛狗时候就看见俩人斗鸡眼,坐了坡上看旺财和针鼻俩相互追赶,顺口问下。

“没,”二女笑嘻嘻地在个果树上刻画,很没爱心的样子。“她嫌妾身笑她,如今在她跟前都不能笑了,一笑就发邪气,只好板个脸。”

“那是你不对。”这笑分无数种,善意的笑容在二女脸上极少出来,你一脸坏笑对着人家,不朝你发火才怪。尤其二女的笑容富有感染力,就算没干过坏事的人碰见这种笑容都觉得心虚,我就瞧见二女朝个丫鬟笑了几下,随后这丫鬟就哭哭泣泣地把为进王家改小了岁数的事情交代了,还连带什么时候不小心打碎个碗的事也和盘托出。事后一问,才知道二女见那丫鬟头顶的抓髻梳得很有意思,难得笑一次,比包青天亲临还灵验。“你笑得人老四心虚。”

“嗯,”二女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更开心,“她可没少干心虚的事,丑丫头多贼心思。”

“呵呵……”随了二女笑起来,这话说得太贴切了,老四听见非气疯不可。

本就没二女长得迎人,又老在斗心思上吃瘪,以前身材上还稍微占点优势,如今二女这个头猛窜,厮打起来肯定也沾不了便宜,这就够郁闷了,再加上二女现在独揽王家所有产业的经营大权,从身份上也压了一头,老四想把场子找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下月二女生日。”二女身蹲了我面前,“说话就到了。”

“怎么就没个准?你一年过几次生日?”这丫头,随时随地都有过生日的可能,心血来潮就弄个生日出来骗人,“怕自己都记不得吧?”

“记得,”二女拉平我脚面,坐上去靠膝盖上,“下月最好,丈母过来伺候夫人,您就给二女把生日一过。”说到最后不好意思地给脸蒙起来。软塌塌朝草地上歪。

“过生日好,要为这个咱今天就过。”怪笑两声,朝二女腰上抓两把。二女有意思,前面是她放火,后面就哼哼叽叽耍无赖,不愿意颖睡一边,非得搞个正式的。这年代规矩多,头一胎上都得当妈的亲自过来照料,一来传授生产经验,二来算是个讲究,头一胎就是走鬼门关,只有当妈的能把闺女拽回来,要一直陪到小孩出月母子平安才走。二女最高兴,终于能霸占整个大炕了,所以最近心情好,欺负老四玩。

“夫君最疼二女了,夫人说这边没山庄好,生前得熬个热天过去呢,操心夫人身子。”二女害羞地扔个草草出去,“那边凉快。”

“那得夫人发话,你耍什么心思?”

“为夫人着想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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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獠牙

丈母娘要来啊,这的确是天下女婿都难在回避的头等大事,身份上怎么个高法现在暂且放置一旁,就连九五之尊接见丈母娘时候还得行家礼,虽然没我现在这么紧张,但心情上不免大同小异。

房子得归置,正房腾出来接驾用,幸亏当时盘炕在厢房,我不必挪窝,不幸中的万幸。几个丫鬟正合力试图赶走在后宅大树上起巢的过山鸦(伯劳,以叫声难听闻名于世),可树高枝茂,难在奏效,过山鸦夫妻俩开始还惊恐过一阵子,后来发现这帮会直立的丑陋生物能力有限,不具威胁,目中无人地继续安居工程。

还有漏水檐,二娘子亲自蹬梯子上去掏麻雀窝,听颖说她母亲最不喜欢这种小飞禽,屋檐上乱窜叫还喜欢朝下推窝里的粪便,弄得春天都不敢坐屋檐下做针线,这可是母亲大人最大的爱好。

看来不好伺候,人还没来,这就连相亲相爱多年的麻雀房客都被抄家灭门,惋惜地看看头顶的几个燕子窝,多年来和这几窝燕子已经处下了浓厚的友情,每年二月底都过来生儿育女,有食物充足的时候还知道给你窗台上放几个虫子啥的当谢礼,虽然我不吃那东西,但心意还是领了。

“放这几窝燕子一马吧,去年还答应人家事没办呢。”去年燕子临走时候交代了,窝挂房檐底下时间长了经不住风,让我帮忙底下拖个木板加固一下,然后两厢好友洒泪惜别,今年忙,还没来得及给加固,这眼下就得掏了,有点伤感。

“嗯,”颖对这几窝燕子很喜欢,曾经小燕子掉下来沾了蚂蚁还精心挑干净送了回去,“听管家说这燕子祖辈在这住了几十年,没赶人家走的道理,”说着给二娘子也从梯子上喊了下来,“算了,雀雀给人留着。家里没人晒日头时候我还留个伴,丫头们都下去,家里东西都照旧。”

念了声佛,大慈大悲的丈母娘过来不知道还发生什么事,从几次照面上能看出来不是好伺候的人,要不也不会培养颖和老四这种超水准的人才出来,二女兴致勃勃地凑热闹,可我觉得她眼神里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丫头等笑话看呢。

“还得多少日子?”颖一时没听明白,我解释道:“我是说丈母娘什么时候来?”

“就快了,前后十天上就好了,夫君着急?”

“不着急,哦,着急!算了,我也就问问,反正是好事……”还是俺二女可怜,往后生孩子都没这么好待遇,不过也算我走运,若真把二女母亲迎了家里,天呐,高阳公主大人的排场……这么说来还是颖好些。赶紧给话岔开,“你得多走动,既然不折腾了,饭后出门多走走。庄子上转两圈再回来。”

颖很听话,喊了二娘子和几个丫鬟,临出门又回来拉我,“夫君也去,走走好。”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二女和针鼻也随了出来,阵势有点大,一伙伙出门时候管家还不放心,又亲自领了几个人跟了后面。

“咱们这是去哪打劫?你就不怕倾巢而出被敌人断了后路端了才窝?”兵家大忌,显然没有受过专业化的军事培训。

颖也觉得有点过分,连带二女都撵了回去,就剩二娘子一人,这才扶了我款款朝前蠕动。照这个速度,庄子上转一圈得到明天早上,好不容易转过弯子,正提议颖加快步伐的当口,视线中闪过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很熟悉,“有敌情!”

说着拉了颖退回弯子后面,二娘子一紧张,飞身护了前面,很偏心的家伙,只挡住颖一人。

“天杀的老贼,”一把给二娘子拽了回来,将颖放了树后,探头张望半天,“老东西还敢带了帮手来,每天都探营都探成习惯了!”

“不是刘宰相嘛!”颖贴了我站树后面朝我脖子吹热气,轻声笑了会,“最近老朝咱庄子跑,这可是好事呢。”

“啊,宰相?”二娘子听完有点不知所措,“这怎么说的……”

没理会他俩,一直注视刘仁轨和同伙的举动,俩人过了弯子朝庄后走去,没看清脸,从背后又没点印象。本打算撵上去看看,可还带个孕妇,从两人并行的样子看,同伙身份不低,见面若是朝廷重臣的话,这礼节烦琐说话啰嗦……由他去吧,“咱掉头走,朝新庄子过去,避免和这俩老家伙碰面。”

谁啊,一个人看还不行,再叫一个来搭伴,这么说来大家都想提高下庄子里的生活质量,可富裕的庄子又不是俺一家,兰陵公主那几个庄子就不比这边差,不必要非得朝我这访查,很讨厌的家伙。

“没看清楚?”

“就是个脊背,叫我怎么看得清楚?”和兰陵闲谈拉扯到这事上,也没往心里去,就是随口说说。

“哦,无所谓,爱看是好事,证明刘仁轨很欣赏你的做法呢。”兰陵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正拿了大块绸子上绘制图案,“他见了,总比你说来说去顶用,想让他拐这个弯没点真才实料可不行。如今能叫了伴当一起去,就说明他心思活动了,想找个人理论理论。”说着白我一眼,“定是你平时不找刘仁轨搭话,若能像当初说服我一样……”

“停!”这比喻太恶心了,我还没这么说服老爷们的习惯,听完浑向不得劲。

“太恶劣了,说话朝脑子里过过,你皱啥眉头,你呕啥,你也有了?”

“恶心的。”兰陵拍拍胸口,笑得渗人,“想不成,一想就反。算,由人家去,给你看样东西。”随手从案几上抽出张图纸过来。“看看,怎么样?”

建筑物,设计得一般,还是唐式建筑,没超前气息,从规模上看也不是很大,既不是宫殿也不像林园,里面房间占的比例太大。显得院落稍微狭小了点,很失败的作品,也好意思叫我这种见识广的人看。

扔了一旁,撇撇嘴,“这准备盖啥呢?大屋子小屋子的,再加几间能改大理寺牢房了,设计者模样肯定长得很猥琐,脑子让蛆爬了。”

“没这么损的。”兰陵见我打算揉纸团,一把给破烂设计图抢回来,“又不是住的地方,还前庭后院带园子啊?不问干什么用就批评得一无是处,没你这样的。”

“哦,这倒是。”挠了挠头发,“你打算盖仓库?三流妓院也有这样子的。

就房子多,不干别的,只要效率。”

“缺德很!”上手就轮了下,“开万国馆,想得那么下作!”

“什么万国馆?馄饨,饺子?”这一提馆子就有点饿,中午下班本打算去吃葫芦头,程初却跑来说按我家过年的办法让馆子做了海货尝尝,这一尝不要紧,马上就饱了。饱过了还吐了点出来。程初觉得面子丢大了,准备砸人家招牌,劝了半会将损失压缩到一个包间,砸个稀巴滥,掌柜还认为赚了,笑容满面地给我俩送了出来。

“吃货,”兰陵抿嘴就笑,“万国馆就是个说法,这海路一通,总有千奇百怪的东西拉回来,将来越来越多,有愿意通商的国家起个门面啊,落个店铺啊,咱们也好给那些黄毛、棕毛、花毛的区分开来。”

“再别糟践人家驻华使节了。说出去遭人笑话,”半天是干这行当,从兰陵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带点毛色歧视,她长黑毛就不许人家长花毛的意思,这跟前再被狗仔队留了录音,离世界大战就不遥远了。

“就这么一说,使节是使节,通商而已。再说也是效仿人家吐蕃的办法,咱这还没个统一管制呢,西市上胡子来来去去的谁知道骗了多少人?”兰陵将建筑图纸铺开来,一项项指给我看,“只要是愿意来的,咱们就替他办了手续进驻里面,统一管理统一纳税,也省了天天都有胡子跑了官府里说咱们欺负他。”

“现在就挺好的,没必要吧?”怎么感觉兰陵这话有问题,这话要让户部听见都气死了,明文法典兢兢业业地登记查验多少年,别说外国人,连外省入京的都得先去挂个号,如今长安城里治安状况只怕比二十一世纪京城都好。尤其外商管制这环节,不但有专门的经营区域,还有专门的管制条例;平心而论,这年代的外商别说偷税漏税,就是坑蒙拐骗都能给百姓打个半死,哪敢有买伪劣产品死气白赖不承认不召回不道歉现象。“就别给人家乱改革了,弄得满城怨言不好。”

“谁说改革?”兰陵偷笑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很见不得人的那种笑容。“也是帮忙,内府上出钱兴建,这里里外外没花国库一分钱。”

“哦?”

“一国的货也是卖,十国的货还是卖,索性就给货物区分开,这是北国的,那是南国的,都圈了这万国馆里出售,总比堆了一团团连卖家都分不清自己的货物,你让人家买主怎么个买法?也卖不上价钱啊。”

“卖家是谁?我现在就想弄清这一点。”

“哦……”兰陵不好意思朝我推了把,“知道还问。”

“那就属于欺骗消费者行为,明明就你内府一家,凭什么喊个万国馆出来,明显是哄抬物价,”这太坏了,货没到就开始造这么大声势,万国馆名字喊得多响亮,又都是远洋来的珍稀货物,弄几个洋人售货员就开始行骗,猪猡绣花针,骡马羊杂碎,一分钱的东西卖一块,一块钱的东西卖一千,太黑了,我喜欢。

“这不行,我得朝外面说去,免得我婆娘一高兴买了波斯洗脚水回来。”

“你敢,”兰陵压过来擂了几下,“你也股东呢,哪有砸自家招牌的?”

“哦,好,对,美!”撮撮手,“那不容易,我良心上受谴责,你知道我这人心纯良善,可没那么容易就被风个臭钱侵蚀。”

“你这是讹诈呢?”兰陵鄙视过来,“你怎么就不说你生下来就长个黑心肠?”

“也可以这么理解,其实嘛……”恬不知耻的点点头,伸手做个点钱的动作,“钱财的多寡和良心的好坏成正比。我教过你吧?你看,这个策划还是有创意滴,可被你弄得太死板了,传出去也不好听。若真想弄世博会,你大可以下次怂恿下,借用官方的名义开办的纯商业性质的邀请会……”这时候欧洲可以忽视,正乱成麻团,不过亚非沿海国家还是有些不错的玩意,“其实很有意思,不为了赚钱,……不过肯定有钱赚。主要为是把这个知名度提起来,真真假假地好在里面渔利。”

“哦,我也想到了,这次起个头而已……”

“你想到个屁,明明是我先说出来的。”这太坏了,打压我的创意。

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想想后果很严重啊,周边国家贸易的利润已经难以满足内府的胃口了,作为皇家机构还不好意思挺了脸皮在国内发展,毕竟这与民争利的帽子戴起来还是很丢人的。可远航的成功让内府找到了借口,兴建万国馆是第一步,看似是国力强盛,皇家想制造个万国来朝的气氛彰显自己功绩,暗地里却是打入国内贸易的捷径。内销,不管是洋货还是国货,一旦转入内销就会很快形成自己的销售网络,只要打开渠道就不会再限制自己的商品种类,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逐渐形成以内府为核心产、供、销一条龙的商业体系,磁石一样吸附周边商业势力朝他们靠拢,等各种依附利益关系交织一起的时候,真正的商业库斯拉就出来了,怪兽,能吞噬一切的畸形怪兽,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总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和野心没有关系,李治也罢,兰陵也罢。起初的确是为国为民着想,暗地里赚点小钱办几个学堂,赈灾、搞科研,甚至如今南诏的外交事务都是内府里拿大头,出发点是好的。可商业就是商业,不管出发点多么纯良……庞大的机器发动起来,总会沿着自身的规律运转下去。

活泼可爱的小老虎玩耍打滚的时候总是那么讨人喜欢,可终究有露出利齿的那一天,老虎自己不觉得,就和兰陵还没感觉到这个转变一样,但周围的人已经不寒而栗了。

“等十年后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挣了那么多钱去吝啬得不肯分我一点,加一成红股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兰陵把脸挨过来凑个夫妻相,“我也是你的人,浑身上下都是你的,还不满足?”

“我不能拿你入股吧?”兰陵太狡猾了,总是在这个时候把感情和利益混淆起来。

“你可以拿家里的产业入股啊,你王家有那么多能做大的行当。”兰陵笑眯眯朝我抽抽鼻子,“你家里没资金我这边出,你家里没人手我也给你最好的,你家里没关系也可以借助我这边的力量。”说着拿了内府近年来的各种记录朝我面前一放,“都不瞒你,先给你定个心。有人细细算了一笔帐,你家花露水的产量增加十倍,将价格调整到现在的三成,内府和王家的利润可以同时翻两番;内府甚至可以接受现在四成的价钱,而你产量翻十倍不变,郎君不妨考虑考虑。”

“条件呢?”

“内府起码要获得六成以上的产量,而且在销售上不能受地域限制。不过我可以保证一点,六年内不会打乱国内的秩序。”

“你什么时候和老四商量的?”没别人了,能这么算帐的肯定是花露水作坊的绝对领导层,首先要熟知花露水的制造成本,二女不会找兰陵谈这种话题,但老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仅仅是花露水,这个帐郎君算起来肯定比老四更准确,你怎么从来就没朝这方面想过呢?”朝我跟前凑了凑,“你信任我,却不信任内府,我要你花露水配方你能给,却从没打算和内府展开全面合作,是不?”

“是,就是。”不矛盾,我很不喜欢和内府合作,从没想过。

“顽固,其实是个刘仁轨更顽固的人。你不相信皇家的信誉?要知道多少商人等这一句话能把全部家业都拿出来呢。”

“我不一样,我不是他们。”自从大学毕业我就对政府所作所为很失望,工作后更是亲历亲为的……或者唐朝人相信自己政府,不可否认,现在唐帝国皇室的信誉真的很好,便我还得适应,还是得慢慢找回曾经失去的信任。

“这几天家里还得准备迎接丈母娘,事情多,让我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找你谈。”

“嗯,你可得小心,”兰陵听了丈母娘就开始坏笑,“看你夫人的脾性,这丈母娘不好伺候呢。”

“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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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助纣为虐

兰陵总有把敲诈打劫的话说得没点烟火气的能力。她先威逼,果断出卖了老四,让我感觉自家产业的高层领导有朝内府倾斜的趋势,心里变得不踏实;再就趁热打铁地利诱,我这人没出息,色诱利诱都难以抵挡,扔个糖过来,描绘个美好前景把我笼络住,然后一针见血地揭露我内里对政府不信任感……

太可恶了,有政治基础的人就不该经商,手段总是比纯粹的商人来得犀利,兵法、心理学无所不用其极,虽然目的相同,但效果截然不同。威逼利诱在有从政经验的人嘴里说出来总是那么动听,不温不火拿捏得恰到好处,受不了。

“二女呢?”平时这事情就是找颖商量,可见她一脸幸福正兴致勃勃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裳,相比之下这话题就肮脏多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惊扰她,二女既然荣升了一把手,这时候就该担起这些责任。

颖低头做针线,随口应道:“前面和管家商量事情。对了,后庄的才送了一大堆孕期用的东西,就说意思能不能给他家老二在农学里当个学生?乡里乡亲的开个口也不容易,妾身也不好驳了这面子,答应问问。”

“容易,叫春末上来报名,”农学今年招生的阵式比去年招摇许多,取得一连串的成绩和嘉奖,如今名满京城内外,招生门槛也提高不少,若资质平庸的小地主子弟。不走走关系怕是难以入门。四处环顾下,“老四呢?”

“不知道弄什么,说过来住,可二女都回来了阵了还没见她露面,”颖也拧身搜寻一圈,不满道:“不管她,丢不了。”

丢了到省心,四平八稳坐了椅子上又把兰陵的话细嚼慢咽一遍,看来得抽空和老四谈谈心。花露水的成本是个重大机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高层领导竟然犯这么大糊涂。就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难道不会和我先商量商量?什么提高十倍产量就能按现在三成的价钱卖还两倍的利润之类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兰陵王家最起码赚了八分利,直接当毒贩子枪毙就对了。

懊恼地拍拍大腿,一步三摇地朝前庭晃去,迎面老四低个脑袋正风风火火地过来,没来得及躲差点给我撞个跟头。学了颖的口气:“姑娘家家的……”

“二女呢?”老四一幅管杀不管埋的模样,“没在后面?”

“没吧……”看样子是找事的,“你俩又咋了?你姐挺个大肚子……快挺个大肚子了,就不能叫她消停会?”

“您就老回护二女,一月里兑的新型香水方子还没见面就没了,这投工投料的,如今她一个人说了算,您去年答应扩出来的新厂房就快动工,她也不找我商量下,兑香水的工匠至今连面都见不上,再这么下去我连胡帐房不如了,不如早早开销了去。”老四越说越恼火,一屁股就在过廊扶手上坐下来闹闷子,“姐夫,您是明白人。陈家是跟了王家后面沾了不少光,我承认,陈家上下都感恩戴德,可这一码归一码,作坊是两家合开的,无论大小事务,只要牵扯了共同利益上是不是该由两家协商下?就算不屑和我商量,打算有个变故前总通个气成不?”

“……”哑口无言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怪我,二女倒是先征求过我意见,虽然征求意见的过程很暧昧,我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昏君就我这个样子,昏庸吧还讲理,若不讲理就是明君,看来当不了明君。”

要不坐一起商量商量?可能有误会。说出来就好了,咱自家矛盾自家解决,是吧?



“这是什么话?就解决不了也没朝外面喊过,您当我什么人了?”老四气头上,女人生气都敏感,稍微提点不顺当的话,哪怕一点毛刺都能抠出来比划成锅盖大小。“这头一回朝您抱怨,怎么就拐了外面去?当我心思不够数?”

“……”身份,气得牙根子疼,颖若在跟前早就轮盘子上去了,我还真没点办法。

“您哆嗦什么?我有说错的地方指出来,没错就点个头。”

咬牙切齿道:“没……错!”

“没错你还恨成这样?赶紧找二女啊,这打春多少天了,新厂房起还是不起,起多大,多少个工匠,怎么个流程,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字吧?”老四今纯粹就来撒气的,忍了二女多年的怨恨都朝我砸过来,“可别所气身子,我姐知道还不给我皮揭了,指望条活路呢。”

这不得了,邪火乱窜,伸手就给老四耳朵揪住按下去,不管她吱时哇啦叫唤,提溜起来朝后宅去。走了半路气忽然消了,有点想笑,可既然揪就不能松手,要不蹬鼻子上脸就不好降伏了,“没办法,我说不过你,你姐今天正好闲暇,姊妹俩好好切磋切磋。别叫,叫来大伙都看就没脸了。”说着手劲松了点,只要老实跟了走就不会太疼的那咱。“进去,你抓个门框干啥?别耍死狗,我这还忙。”

“一家就没个讲理的!”老四依旧嘴硬,就是不松手,拉了门框不朝里面走。

“我本来打算讲理,可这会没心思讲了。”也不能狠拽,不能伤着,看老四模样是服了,满意地松开手拍了拍,“菩萨也三分泥性子,哪有你这么对大人说话的?”

“我比二女大呢!”老四怕我再动手揪她,朝外墙上闪了闪,“再说起先合作时候您还说过合作伙伴要平等的话,一戳了痛处就动手打人,难不成下次就该灭口了?”

“好,好。”摆了摆手,后宅门口的石墩子上坐下,“平等,咱怎么平等怎么来,既然是两家合开的作坊,一五一十的都得相互通气,对不对?”

老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

“那就好。两家共有的产业,再得到对方同意前,作坊里的一切事宜,包括产量、利润、成本等等,是不是得保密呢,就算是家里人也不能告诉。”

“是!”老四见我开始讲理了,小心地坐我对面,“这些当然不能说,就更琐碎的事都得保密,别说外人,我爹娘也从没告诉过,二哥知道些情况,却没拿过准数。药材又不是从陈家一家走。”

“哦?”

“哦什么哦,我、二女、胡帐房,其实胡帐房手里还是二女过的糊涂帐,再没第四个人明白……哦。还有您,我姐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老四朝我看了看,“您什么表情?难不成里面出什么问题了?”

我摇了摇头,寻思一阵,“年上和兰陵公主……”这话问的,年上兰陵公主和我在山庄呢,“最近有没有和兰陵公主接触过?”

“前天去了趟。说了说今年的内府订货的事,公主倒是提过能不能把价钱降下来走量来增加利润,我当时就拒绝了。”老四偷脸朝院子里望了望,“您想问什么?”

“我想问现在为什么不能降价走量,想听听你的想法。”本来找二女商量,可老四既然撞了枪口上,集思广益嘛。

“这么多年,这花露水好不容易才在各地把牌子叫响,凭的就是量少价高。

也只面对殷实富裕人家,不但给自己留足了利润,也让各大商户觉得有利可图。

既然有了这个底子,只要保证质量,招牌绝对不会倒。若一下压了价钱下去,以往的客户就有受骗的感觉,掉了身价。不论这降价后到底能增加多少利润,若坏了招牌先得不偿失了。“

是这个道理,走精品路线,面向高端市场,让用户觉得物有所值。“哦,有没有想过降低成本的同时大幅度调整售价,薄利多销?”

“想过,但不是针对花露水,可以在花露水的基础上勾兑一种廉价的香水,名字不能一样,味道也得和花露水区别开来。”老四叉了下巴思考了阵,“最重要的不能影响花露水的市场,得让买主觉得这东西就是比花露水差,富贵人家不屑使用,农家小户又用不起的那种。”

老四盘算得仔细,大灯笼点亮时候仍在思考,二女已经回来贴我身上笑嘻嘻看了许久,颖靠了门上见妹子模样以为我给她出了什么难题,好奇地拽拽我袖了,“老四今天安静了啊。”

“咱进去,别打搅她。”拉了拉二妇,搀了颖进了院子,“二女干啥去了?

天黑才露面,没我挡着老四就找你拼命了。“

二女仰脸一笑,飞快爬到炕上滚了一团,恨得颖甩手就是两下。正闹着,老四后面跟了进来,见二女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两眼甩门又出去了。是啊,话里话外能听出来,老四不会朝兰陵说那些话;二女……还有什么说的,全世界人都没她一个来得扎实,根本不用想;胡帐房除了帐止上外,经营上轮不到他插手,要真能想到这一点……那我就得给他涨工钱了。

这场子得找回来,估计被诈了,我这个准婆娘现在越发的厉害,若还拿看待古人的眼光去衡量兰陵的理解能力,包不准往后得栽多大跟头。怎么就弄了这么个关系出来,见不得离不得。

“没个刀子,我这会就想扎你几下。”兰陵见我乌眉斗眼地进来就开始发笑,欢天喜地的等我拿刀子扎她一样。

“你恨什么呢?想通了,打算和内府一起了?”

“想通了,你就妖精变的。还告诉你,我家没人给你算过狗屁帐,昨天出门我就激灵过来,花露水增加十倍的产量还叫花露水?泔水了!”

“哈哈……”兰陵捧腹大笑,指了我半天说不上话,断断续续吐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调。

“当我瓜啊?我比猴还精!”鄙夷,鄙视,各种打击对手的目光集群扫荡,“想让我回去闹老四,没门。”

“行了,少掰掰点,和人老四有什么关系,你口口声声老四怎么怎么,我可一个字都没提。”兰陵笑歪在床上,止不住,砸个枕头过来。

“明明就把我思路朝老四身上引,你还不承认?”

“人家老四可没随便给别人算帐的习惯。”兰陵嘿视回来,好不容易坐直了,学了我的神态、口气:“看,我给你算个帐啊……”学完又笑歪了。

“我?”这学得太像了,我就是爱这么说话,可没记得在兰陵跟前算过花露水的帐啊,我又没得老年性痴呆,坐下来使劲想了一个来回,“你胡说,我啥时候算过这缺德帐?”

“造纸作坊不景气的时候你乱打的比方,你说完高兴了,给我家女掌柜撵回来独霸一方,我可还记得呢。虽然没给清头尾,可应用题嘛,怎么代方程式你可是手把手教我的,有个比例就能算了。”兰陵得意的晃了下眼珠,咬了嘴唇朝我示威,“以前不觉得,可现在才发现算学的好处。你教学生呢,学生有了成就,老师该高兴才是,愁眉苦脸的和闹水灾一般。”

也是,得接受现实。学生拾掇老师的典故不少,这就是教育工作者的悲哀,兰陵还算好的,还没动手打呢,万幸!

“好了,不和你啰嗦。想好没有?”

“不行,起码花露水上行不通。”

“不和你峙气,就像你家在江南道上和当地商人搞的那种模式就成,内府自然有办法经营。”兰陵扔过来个册子。里面记录了江南道花露水作坊的股东名单,“不瞒你,内府已经着手从中收购股份了,陈家的不变,剩下的怕就只剩下内府了。是高价收购,没有仗势欺人,还留了周边关系给那几个股东。他们欣然接受的。”

“没用,这边用料上卡死,你就再收购,生产合同在那放着,有什么用?”

嘴上硬气,可内心里无力感油然而生,借壳上闹啊,运作方式已经超出了这年代的商业思维方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嘴硬了。

“取代他们就等于取代了你和他们制定的合同,再加上和你家剑南作坊、京城作坊两处的合约,内府已经掌控了你王家六成的产量,是吧?”兰陵漫不经心地拨弄下墙上挂的古琴,叮咚声过后,忽然笑了起来,“别老是说这说那的,赶紧想想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你都掐脖子了,我还有啥办法?”冲过去给兰陵摁住,死命抽了几下,“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狠毒,拿我练手的时候不知道先给个音讯嘛!”

“别打,”兰陵软软俯了软榻上,可怜巴巴朝我眨眨眼睛,“打死由您了,可这当头上由不得我,内府对你家花露水太多的依仗,同样做生意,源头被别人……对内府来说是别人,捏了手里的话,您知道那种感觉。”

“我不同意的话你就压价返销?搅乱国内市场?”

“怎么老说我,是内府嘛!”

“就说你,反正我不怪你,这当口这么干不影响咱俩感情,就是影响我情绪,动手打个人啥的。”说着又抽了几下,“然后弄垮王家原有的销售体系,往后我就是想涨价也得考虑下会不会背上奸商的名声,弄不好还砸了招牌,是不是?”

“您别打了,头次理屈,再打就真哭了。”

“不打不行,总不能一肚子火回去打我家大肚子,她又没干坑害王家的事。”

说完靠了软榻坐下,绕了指头寻思一阵,乐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瞎开心,嘿嘿笑了阵,弄得兰陵惊惶失措朝我摇晃,“没疯,看你急的。”

“你笑得人害怕,总是妾身做了亏心事。”兰陵内疚地看过来,“怎么说都是……”

“好着呢,身不由的时候都不知道下一个要害谁,当初与内府签订合同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过,你们如今是欲罢不能了,就说前两天的时候见他崔彰欲言又止的样子,怕内府也开始挤兑别的势力了。”

“起个头,先探探风声,就和你一人挑明了说的。等后面摊子铺开了……”

“别太着急,小心弄急了大家抱成团和内府硬干,你得先让他们觉得可以从内府身上得个依托,吃亏保平那种。换行合适的合作伙伴,拉大势力侵吞小势力开始,要蚕食,不要鲸吞,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都要搞。”不知道我说这番话的心态是什么,反正很痛快的感觉,“要给别人生存空间,让他们吊在内府的体系里走不脱也饿不死,怎么干看你们的本事,哇哈哈……”

“嗯,”兰陵点点头,埋怨道:“都是你,好端端个人,现在变得没点……”

“也我也怪我,没事和你说那么多话自找苦吃。既然已经挡不住,你得慢慢学了去驾驭它。别问我,我就是个跑龙套的,没经过这么大阵仗。”

“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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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春风化雨

王家没有螳臂挡车的勇气,陈家甚至连螳螂都不是,崔家或者是个田鼠?反正也是压成照片下场,可恨的是,林林总总的螳螂不少,却没有抱成团的觉悟,当乘客总比当车祸现场的受害者安逸得多,所以嘛……

所以要防患于未燃,一切优越感在内府迅速崛起下荡然无存,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一枝独秀的好事不得长久,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生存压力、紧迫感,扩展生存空间是人类进化的必要因素,我可以混吃等死,王家不能坐以待毙。

“看您说的,怎么就跟抄家灭门一般,少挣俩钱又不会死,再说未必少呢。”

颖笑呵呵推我一把,“人内府爱怎么挣怎么挣,要咱家怎么样咱就怎么样,能把话讲了头里就不错了,什么竞争压力,您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动员会在颖横插乱打句后士气萎靡,老四、二女本来还斗志昂扬,忽然就打起了瞌睡,这就完了,散会!

“姐夫,这就挺好的,”老四没理我散会的口令,进谏道:“江南道上本来就没用咱家的招牌,含糊其词的。内府不是想薄利多销嘛,咱这边再加个配方过去,原来的花露水定量不变,新方就往十倍的送去,就说明了,专门薄利多销的廉价配方,让他们想办法折腾,要十倍就十倍,反正咱只拿分红不担责任。”

“对啊!看咱老四聪明的,”我就没想到这上去,“怎么不早说。”早说就没兰陵府上受气打人的事,不过手感的确值得纪念。

“我去找兰陵公主商议,这事您不方便出面。”老四起身出门。一幅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做派。

“衣裳披上,这几天倒春寒,别闹个病出来。”说着挂架上扯了自己的皮裘下来扔过去,“说完就回来,别耽搁。”

“你就不怕捂出病来,不看看啥天气。”

颖没理会,轻声叹口气,“老四就是太聪明,过来过去的越发名声大了,往后谁家敢朝回娶。”

“先别管老四,丈母娘什么时候来,定了没?”刚松口气,就把这事想起来了,“你先得给我说下怎么称呼,见了几次都含含糊糊带过去了,这往后住半年,见面不能随你喊‘妈’吧?”

“就是丈母,您可不能喊别的,我娘胆小呢。说挑日子三天功夫就到,到时候随妾身安置到正房里,您早晚有个礼就行了,怎么就和如临大敌一样?”颖对我的表现很不理解,不知道她娘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威慑力。

丈母娘症候群,我有轻微的感染,以前听已婚同事有过此类悲惨控诉,血泪史之类的作品还发表过,很感人。

老四显然对自己老娘要来很不习惯,本来这边的管束相对轻一点,如今双重压力下反倒是回家比较舒心。至于兰陵对老四的考虑的结果如何,大家都不反对她长考,拖得越久越好。

二女是唯一没有负担的,暂坐王家内务的第一把交椅,陈家老太太已经没有权利管束这个曾经的丫鬟,很开心。“夫人万一生个女孩呢?”

“操你的心,”这丫头最近有点失常,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万一传了颖耳朵里,二女下场不可思议。

“妾身就是想想。您说,万一妾身赶了夫人前面生个男孩,那夫人会不会给二女母子俩打死?”

“不会吧?这念头可不好,你俩都给对方生的孩子打死的话,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有点无奈,当妈的有偏心,当爸的得一视同仁,我不能眼睁睁看她俩相互打死我娃。这忙没法帮,逻辑上有死角,没有二女或颖看得那么开。

“那要是夫人有了小孩,一心扑了上面冷漠了夫君呢?”二女善于思考各种别人不去思考的问题,我很佩服她的小脑瓜,总是闲不下来,而且想的事情都很冷门,比较邪恶。

“这是应该的吧?母亲总是和孩子亲些,毕竟夫妻间没那么近的血缘关系。”

这我到没想过去吃小孩的醋,不过二女的问题让我多少有点失落感,颖要是当母亲后变化太大,说不定我会打孩子?“

“那二女就不着急生了,您说对不对?”

“也对吧?”看来还是二女体贴点。这一连串的疑问句让我有点担忧,若俩都生了,俩都一心扑了孩子上,哺乳期抱着,学步期扶着,识字期教着,求学期操心着,我一天到晚郁闷不乐还罢了,等我满脸胡子无精打采地躺椅子上回忆以前幸福时光时候,忽然嘣出来俩比我还高还壮的小青年拉我袖子聒噪:“爸爸爸爸,带我们出去打架吧……”天呐!难道我让他们去找程叔叔帮忙?这问题太严重了,以头呛地尔!旁边二女开心地笑起来,难得见她这么高兴过,总是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不会有了孩子冷落我吧?”虽然很没面子,可心里总放心不下,鼓足勇气朝颖试探下。

“夫君怎么有这心思?”颖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当爹的人了,不会问个正经话?”

“我就问问,总之……总之抽空也和我说说话,你看家里没你操心也打折得挺好……”

颖脸色忽然放下来,挑了尖嗓子不满道:“那可对不住夫君了,妾身就没长二女里外都能操持的本事。”

“看,不是这意思,”说得有点不搭边,赶紧整理下情绪,“我是说家里虽然也打折得挺好,可我还是愿意见你忙来忙去的样子,真的,怪想的。”

“真的?”颖脸色柔和起来,低个头不搭腔,夫妻俩沉闷好一阵子。“您不喜欢妾身要孩子?”

“不,不是。”赶紧摆手道:“我是说等你生完小孩后,尽量还和从前一样好吧?你看,有人照看,若你想保养身子,咱也请俩奶妈来,读书识字的有比咱俩文化程度都高的先生,实在不行刘仁轨也凑合了。咱俩该咋还咋。”

“那就只生不养?”颖嘴里是埋怨的口气,却挪我跟前靠了上来,轻轻蹭了几下,轻声呢喃,“怪想夫君的,长久没钻一起睡了,总是那杀才孙大仙禁房事禁的,这肚子就鼓出这么一点点,禁个什么呢,引得我夫君胡思乱想。”

“还是小心点好。咱都头一次,别出了岔子。”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模仿,以前小时候也偷偷看过此类介绍,可总是当黄色书籍浏览。慢慢的黄色书籍泛滥了,就更加不留意这些常识。“你歇好,等生完也不迟。”

“妾身的不是,您不说都意识不到。妾身这些日子都变了个人,这都成什么样了,您怎么不说管教管教?”颖有些懊恼,朝我身上挤了挤。“明明就什么都没有的事,都歇了这么长时间,再歇就要不成了。”扶了我肩膀朝门外喊二女进来,“明天你依旧去作坊里照看,家里换我操持。”

二女一脸担心地朝颖扶了扶,体贴地摇摇头。

“不要紧,这还早得很,没到动不了的时候。”颖摸摸二女脑袋,“要操心。

我让身后多俩丫鬟,看把娃累得脸都尖了。”

明显不是累的,气得嘬腮帮子,不尖等啥。这下丫头没话说了,晚上躺了跟前一气地闹我,闹了会又贴脊背笑,用传音入密大法爬我耳朵上。“夫君敲打夫人了?”

我盛气凌人地点点头,用同样的功夫回答:“怕了吧?”

“总觉得怪,”二女百思不得其解,“平肚子时候不敲打,这鼓出来一点,您也舍得?”

“闭嘴,睡觉!”

我全天满时满点的工作态度的确很罕见,刘仁轨走的时候我还没走,直到杂役过来问我是不是把马拉到后槽里过夜,我才迟迟离开单位,也没人说给我奖励大红花。亲爱的丈母娘啊,算了,还是去兰陵庄子上蹭顿晚饭,等月黑风高再回家,若丈母娘睡得早,连晚上请安都免了。

“让你婆娘撵出来了?”兰陵没想到天擦黑我才跑来,有点惊异,“鼻子怎么了?”

“少管。有饭没,赶紧,来热的。”

“定是撞哪棵柱子上了,这不没把你朝绝路上逼呢,心不在焉什么劲?”兰陵爱怜地摸了摸鼻梁,“疼不?”

“你再逼就上吊了,赶紧,弄饭吃。”打开兰陵手,先找几块点心垫垫,咬两口觉得再不回去失礼了,拍手起身,“算了,我还是回去吃,今就来示威的,哼哼。”

“作践人啊,来来去去的,当我这什么地方?”兰陵不满的捶了一拳,“轮不到你朝我示威。”

“丈母娘来了,还没回去呢。”无奈朝兰陵身上拍了拍,“走了。”

“哦,”兰陵吃吃笑地追上来又砸了一拳,“最近你老实些,别老朝我这跑,老人家眼力都毒,朝你夫人嚼舌头可不好。”

兰陵这话没错,丈母娘眼力的确不错,没敢对视,先行了晚辈礼就打算出溜,没想到丈母娘发话了,“姑爷这为国操劳的,还没吃饭呢吧?”

“吃,吃过了,您老奔波一天,赶紧歇着吧,我还……姑爷还……女婿还有公文要批阅。”朝一旁颖扫了眼,二女也乖乖地坐了一边,老四不知道为何没回去享福,当了她老娘的面靠椅背上打瞌睡,没点礼数,也不管管。

丈母娘不经意笑了,朝颖拽了把,“赶紧伺侯姑爷用饭去,老婆子坐跟前不像话,二女,带我去后面歇会。”说着扶了二女走了,临走好像还看我一眼,我反正一切用余光扫描,爱咋看咋看。

老四等老娘走了忽然来了精神,咧嘴笑着打量我,这我不怕,回瞪两眼,很解气。颖过来朝我肩头一拍。“怎么就没平日里的随和,看给我娘吓的,坐都不坐了。”

“搞清楚,她吓我还是我吓她?”

“什么吓不吓的,怎么连问您用没用饭成了坏话?”白过来一眼,“就说看看您,才前庭里等了现在呢。”

让老人家等当然不对,虽然见面说话都好,可说不来,反正有点别扭。看了老四一眼,压低嗓门道:“你不知道,你妈对我印象不好。”

“乱说,外面老夸您呢,谁瞎嚼舌头?”

“就是,当年陪你回门,你妈说我傻傻的,”记得最清楚,和老四站一起看傻小子的情形。母女俩还一唱一合,当我不存在……当然,我当时也有点紧张。

“那是夸的话,”颖招呼丫鬟赶紧上饭。“总是好话,您当好话听就对了,我娘就那人。”

哦,这就好解释了,意思就是没一句好话。胡乱扒拉好几碗饭,这的确是饿了,吃的感觉塞到舌头根下才解气地晃悠起来。“遛狗去了,你赶紧陪你妈睡,早睡早起身体好。”

“浑话,府上大门都插了,这会出去遛狼啊?”拽了我朝后宅去,老四笑得嘿嘿在后面跟着,气得我就打算问她要门票。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二女有这个打算,炕桌子拉到后沿上。尽量让外面察觉不出灯光,花花绿绿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来的衣裳面子裹了一身,还两壶酒,长长的喜碟摆得整齐,吉祥干果似模似样,大撒角褶裙裙子端端正下把腿脚盖得严实,红扑扑苹果脸在红蜡下泛出皎洁的光芒,正低头眺眼地朝我偷望。

“这是二婚呢?”小模样给我逗笑了,正想打趣两句,二女竖了根手指朝我嘘嘘两声,斜眼指指窗棂。

“哦,”看来二女这贴墙根的习惯是从陈家偷学来的,外面还有高手。害怕很,这夫妻生活过得都没点隐私了,蹑手蹑脚来了二女跟前,细声道:“你做法事呢?”

“今就二女一人,”二女正贴过来,忽然又坐直了,递了喜碟过来斟了一下,捧起来交送我手里,“这第一下是房家敬您照顾二女这么长时间,往后二女就没了房家这个姓,从了夫家,同爷爷、哥哥再都没有牵。”

“好,”丫头说得庄重,得喝。干完捏了捏二女粉脸,“总不说清楚,你叫啥?”

“以前再都没记挂了,夫君叫二女也应,叫二狗也应,你说什么就什么。”

二女见我喝得利落,笑着擦擦眼泪,接了碟子再斟,“拜天地是骗人的,老天不保佑二女得个好父母,二女却给自己找了个好郎君,往后心里没了别人,夫君往后要好好照顾妾身才是。”

“好,”丫头算是从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里走出来了,接过碟子没思索,干。

二女抿嘴一笑,“第三下夫君给妾身斟,往后风风雨雨里相互扶持,妾身不是那些豪门大户的娇弱女子,该用到,该用命,别在惜,顶到头前第一个就是二女,不朝家里当摆设:”

“那你还是给我斟,这话先轮我说的。”丫头的话我相信,可我活一天还轮不到她顶到头前。“别给自己找心慌,我死了轮你,不用太着急。”

“那咱俩都不喝,”二女按住酒壶,借了光亮凑了过来,细声道:“心慌慌。”

“心慌啊,那把喜碟拾了,换酒盅来边喝边说会话,”顺手拿了个枕头塞了二女背后,赞道:“还就有新娘子的模样。”

“您和夫人那一晚怎么过的?”二女递了酒盅过来,小媳妇模样散了头发,用牛角梳叉到一边,露出半边白腻的颈子,一脸贤惠地跪坐在我身边。

“当你听了呢。”闷了一杯,爽很,伸手再要,不好意思道:“就那么……

胡乱那啥。”

“那……”二女羞得脖子都红了,半边脸埋了头发里,“疼吧?”

“不好说,我不疼。”这丫头,当事人都没问对,还把自己问得这么香。起汗了,和了香水的味道淡淡地四散开来,闻得人有点上头。

“那……”二女有点软,握不住酒壶,好不容易放稳,身子就瘫了下来,“您一会别看二女……”

“哦,”伸手给二女接住,就感觉软绵绵一团,扶也扶不住,从手里朝下滑,一直贴了铺盖上,身体仿佛液化般的从宽大的裙子里渗了出来,象征性地小裹肚上那传神的喜鹊枝头下抹出一豆嫣红,随了上下扇动的薄纱展翅欲飞。粉红色,逐渐绯红,顺了颈窝渲染开来,起伏,平坦,纠结一起的长腿,捏成一团的脚丫,眯成缝隙却不愿闭合的大眼睛。

“你总要学麻花么?”

“嗯,”二女引导我手漫无目的地游荡几圈,“您别看,那,丑……”

一股贴人的体香味弥漫开来,莹润,鲜嫩的味道;不知不觉中,丫头紧捏着的脚指舒展开来;春雨霏霏,积落在青嫩的蓬蓬上泪珠般的滑落下来,滋润着身边的一切,泥泞却透着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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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刹车装置

被窗棂传来的轻击声惊醒,紧接着是颖酸溜溜的声音:“还不打算起床么?”

忘乎所以,消耗有点大,该是迟到了。二女早就醒了,被窝里就露了两眼睛出来,见我看过来赶紧闭上,朝里面蠕动几下,没了。

胡乱缠了条单子扑腾下炕,给门闩拉开又飞快窜了回来,照原样睡好。迟就迟了,这会赶去肯定没办法遮掩,索性赖到中午再过去正好找公务繁忙的借口,心情大好,脑子里的连借口都比平时多了几个。

“等吃午饭吗?”颖挪到炕沿坐好,撕了二女头发拽了半个脸出来观察,似笑非笑道:“装死啊,这就连人都不敢见了,新娘子一早可得去问神呢。”

“还新啥,”二女满脸红透能渗出血来,伸手拉过被角给脸蒙上,朝颖戳了下,“留点口德。”

颖不管我解围,拧眉瞪眼地给我推几把,掀起被子将我蒙紧,扑上来狠砸好几下,又爬二女枕头旁逗弄,弄得二女不好意的被窝里扑腾,光屁股都撅了一半出来,光知道遮头。

“新娘子啊,”又给我推开一边,“新姑爷走远!”

新姑爷不值钱是真的,可不能给当垃圾一样推来推去,很不尊重人的表现。胡乱抓了衣衫套了身上,等颖过来系襻扣,未果,一边嘟囔一边自己动手,很烦琐的工作。

“还不愿意了,今可轮不到妾身动手呢,”朝二女屁股抽一把,“快起来伺候姑爷……哎呀,这丫头就不知道干净,”伸手朝我晃晃。皱眉咧嘴朝摸被子里朝二女身上擦擦,“忙一夜里粘鞋样呢?坐一屁股糨糊,知道粘就不知道擦?可是金贵人了。”

这……过分了,二女活不了了,我也弄个大红脸朝颖脖子上狠勒两把。“缺德!”披撒个衣裳跑门外喊个丫鬟过来帮忙,这春光明媚的,舒服地伸个懒腰才发现丈母娘正慈祥地坐了院子当间看我。催丫鬟几下弄好,胡乱给头发撕扯整齐,上前行个家礼,还没听清楚丈母娘交代啥,颖就咯咯笑着从房里出来,旁若无人从我身旁边过边自言自语:“可怜的,今就病了,不能走路是个什么病?老四,老四!你今独个去,二女病得动不了。”

“要死啊!”丈母娘咧嘴笑我,这还了得,一把给颖揪过来,“你一早吃喜鹊屎了?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打算让全庄子都听见?”

“这可是二女求妾身传的话,这会夫君连妾身说话都不愿意听了,明打算拉去勾舌头出来?”颖手里摇个丝巾乱抖,说话都不消停,晃摇扭脚的,臭我几句,一连委屈地扑了丈母娘跟前,“娘!”

“我该死,我去死,这就去!”胡乱朝丈母娘行俩礼。打算进屋去看看二女,被身后母女俩一阵笑声打断了念头,蹲了院里就着刚打上来的井水洗了个脸,精神多了。

可能闺女就是补元气,浑身不饿,先去农学附近溜达几圈,又打马朝南林苑转转,还好,今天没守卫。昂首挺胸地杀了进去,找了个顺眼的大树墩子沐浴在阳光下美美补个觉。眼就正午了,官道旁小酒楼,三样菜一壶酒,随心所欲地吃喝,一气爽够,打了饱嗝晃悠来到单位。逢人看起来都顺眼。

日子久了,农学里每个人,包括去年招收的学员,甚至每个杂役都了发指掌,看来我是天生当领导的材料,小时候没朝这方向培养,如今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效果斐然。

正得意间,晃过去个人,很没礼貌的家伙,见领导过来就不知道行礼么?问个好也成啊?算了,心情好的时候俺不和人计较这些,随便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朝没修养那人背影看去,谁啊?刚还得意自己天赋好,怎么就出了差池,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谁?你等等!”后面给喊住,等那人扭过脸仔细观察一阵,面生,不认识,从没在我面前出现过。可看装束是农学里的人,奇怪了,“请问……你是哪部分的?”

“在下新调来,今早才来,在书局里。”那人见我模样很吊,表情虚了不少,补行个礼,“姓刘,名于,字清蔚,请问您是?”

哦,新来的资料管理员,早上我正偷懒,看来是在刘仁轨跟前报的名。还姓刘,刘仁轨亲戚?字不好,清蔚,轻度哪啥委点,尤其这姓刘,合起来念很没大男子气概,不值得深交,刘姓过敏。

“哦,到我办公室来下,入学资料都拿上,”没理他询问,迈步朝院子里走,正赶上老刘从办公室出来,碰了个迎头,“学监好,在下早上去兵部谏言,重点阐述下对姚州战局的看法,”说罢摇摇头,担忧道:“战事紧迫,日夜揪心啊。”

“哦?”刘仁轨看看跟了身后的刘于,饶有兴致地朝我点点头,“早日有急报回来,小秦将军的亲笔军报,少监既然去了兵部,肯定有所耳闻。”

“耳闻?啊,对,是,闻了!”靠!早上的急报,刘仁轨凭啥知道了?怎么又和老不死的撞车,就是不知道秦钰报回来是什么消息。抬头观察下刘仁轨表情,似乎有点忧虑,看来这军报并不乐观;和我的推断大相径庭,上次军报来的时候已经稳住了局势,剑南两处抽调的援军也已经赶到,本以为能有次像模像样的反攻鼓舞下三军士气,从刘仁轨表情看怕是有点失望。皱了皱眉,“哎,不尽人意啊,我军山林里难以发挥应有的优势,这的确是个瓶颈,得当做重点讨论,很重视!”

“少监对小秦将军的要求过高了,”刘仁轨嘴角忽然挂了淡淡的嘲弄,有意打量我几眼,“满朝皆赞,唯有少监不满,呵呵……”摆了摆手,“这名师出高徒这祥,也不用太苛严。从战报上看,小秦将军尽力了。”

好的,又被这老不死耍了。可能取得了了不起的战果,可又不能问,含糊道:“高要求高标准才有高素质高品质,我农学提倡这个风气……哦,对了,”拧身朝身后一脸尴尬的刘于指了指,“新同僚,顺便找学监要个底案熟悉熟悉。”

“哦,是国子监荐举来的,”刘仁轨进屋拿了底案交给我,“早晨已经审阅过了,农学头次从国子监里调人,老夫仔细看过,是个青年俊才。”

俊才到说不上,不过年龄不大,资历不小。唯一欣慰的是,和刘仁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他以前的工作看,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人才,接触面太广,尤其国子监里的家伙我都有戒心,同国际友人的交流过于频繁。自打唐帝国插手朝鲜半岛事务,唐军在苏定芳、刘仁轨的带领下势如破竹的横扫新罗境内百济、漠河、倭国三国联军,并在新渡一役全歼对手四万精兵后,倭国对唐派遣使节与留学生的力度徒增。这些洋学生充斥在国子监内,象苍蝇一样讨厌。

和农学里绝大部分工作者不同,刘于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不得不承认国子监书局里的人工作经验比农学里丰富许多,业务能力没得说,而且既然要就要好的,我挑不出人家半点毛病,更别说因为自己好恶就给人退回去的无理之举,“哦,让老段带你先熟悉熟悉。咱们这里和国子监还有区别,纯那啥……上东西上手不容易,从简入难,不用太着急。”发给老段我很放心,那老家伙工作起来很独,最讨厌同别人搭伴,一般人和他相处不来。包括我,工作上的事谁的帐都不买。

文化人啊,对这些家伙我一向不放心,只要涉及卖国、卖祖宗的有关业务,他们总是冲在最前线,树立文化标兵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他们,包括秦桧。

“五大三粗就没卖国的?怎么话到你嘴里就那么别扭?文人本来就招人注意,里通外国的人多了,没名没姓的成千上万,可出现一个文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就和两军阵前将领投敌和士兵投敌一个道理。”兰陵对文人还是很尊敬的,“我想来想去,总是没觉得有几个你叙述的那样文人,越是有名越有风骨,怎么和你说的截然不同?”

“哦,我举个例子,你算算啊……”谁呢?忽然脑子里那么多讨厌的名字都不适合这个年代,就是有也是几个不能当做典型来批判的人。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谁呢……通敌卖国的……对,有了,吕布!还有……韩信!”我历史知识不太好,历史上没那么多名人可以举例子,尤其唐朝以前的更少,有点为难。看来唐初以前的文人业务素质都还行,过几十年后会出现几个,但不太专业,再过几百年才会接二连三地涌现一批精英人物,一千年后达到一个文人集体卖国的高峰时期,然后源远流长。

“找打呢!”兰陵发射个豆子过来,被我灵活地用脑门接住,很有面子。“让你说的时候不说,不让你说比别人都爱唠叨,字都不认全还笑话人家。”

“我错了,”知错就改是美德,咱不能拿后世精英人士的行为一杆子把前面人都打翻,“可我还是不喜欢文化人,咋办?”

“人家也不喜欢你这号的,当别人都和我一样么?”兰陵翘个腿搭在软榻上,拿了个鞋样在脚上比划,“还当你兴师问罪呢,可一来就东拉西扯,心气像是也比往日好些呢。”

“当然,”有原因,就不告诉她。“今来偷跑出来主要来看看你,倒不是兴师问罪。想怪你,可处在你的位置想想,也就没多少怨恨了。”

“今太阳打西边出来。往日蝇头小利能拉扯三月半年的,内府都堵了门上,我都预备好你过来闹一场了,连墙上琴都换了全家的等你砸呢,反倒偃旗息鼓了。”笑了起来,“你打算什么呢?这么一幅样子到叫我不安心。”

“哦?你爱好还真不一般,受虐倾向?”不是不闹,有机会闹下,扳回点局面也合算。可按现在这个局势,发个脾气砸几样东西明显没有功效。内府能做出这个决定,那绝对不是一人两人的建议,是整个智囊团表决后的结果。兰陵作为决策者,只能选择一个对内府发展最有利的路线来经营。若将个人上的情感纠纷掺杂进去的话,只能说明她是个很失败的首脑,次品。

“等你闹闹,我说不定心里过意不去……”兰陵叹口气,抬头给我个哭丧脸,“是吧?”

“你过意不去啊,那就好,”她肯定过意不去。我了解兰陵,说起来比我看重情谊得多。要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就跟我和达莱谋划坑害内府的织造行当一样,既然都是成年人,该有能分清其中利弊的能力,个人的感情和商业竞争是两码事,是个原则性问题,不能混淆。“说明这个年代的风气很好。也说明你的职业素养不过关。我劝劝你,不用为这个事感觉欠我什么,不过要保证一点,下次有和我一样经历的时候,要和我一样保持,不要去当事人家里打砸抢。”

“哦?”兰陵停了手上的工作,疑惑地看我半晌,“你存了什么心思?图谋报复呢?”

“去,你当这是两家打架,你扔我一刀,我就得剁回去两刀?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懒得干。”这点上我比较看得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适用于个人恩怨、家族纠纷,一旦裹挟到商业因素内,那就说明领导层的整体智商不过关。怎么能让产业健康有序地发展才是真正该考虑的地方,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的角色在不停地转换,难不成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两家股东约好在旺角群P不成?也没见洛克西德开着自己竞标落选的高性能战机将波音公司所有产业夷为平地的报道,这属于违规操作。

就现在来看,内府和王家恩怨都属于商业纠纷,王家作为弱势一方就要学会逆境中求生存。怎么不失体面、不减少收益的情况下尽量避免和内府大规模冲突才是我应该考虑的,吨位上的差距让我这个司机在碰撞前的一瞬间迅速做出损失最小选择。当然,不排除兰陵开着土方车给我再撞回二十一世纪的可能。

“你到比我更适合领导内府呢,”兰陵知道我的看法后,感叹几声,“感觉和你有差距,说来到不是内府经营得好,而是顶了个皇家的招牌仗势欺人,若换了你来经营,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蛮好啊,不要因为我就停滞不前,反正我这边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说的,尽是风凉话。”兰陵咬了咬手指,不知道和谁学的臭毛病,被我抽了一巴掌停止了。“你给说说,这么干是好是坏?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引起别人的不满,可若不朝国内走的话……”

“是因为什么让你做的这个抉择?上次没问清楚,今天我跑得早,顺便和你分析分析,看看还有更好的解决途径没有,来势汹汹的,有没有刹车装置?”

“刹车装置?”兰陵不解,“什么东西?”

“不专业,一项大策划,尤其这种调整整体战略,决定企业命运的调整计划,都不能只有一份计划书。顺利则罢了,若中途遇见阻力或运转速度过快难以控制就能让一个庞然大物粉身碎骨。所以在总体方针制定后要有相应的副本措施出台,不能等出现问题才临时制定补救措施,这就是抓瞎,火上浇油的可能性更大。”就算是二十一世纪,有机会参与制定这么恢弘的战略措施的都属于高端人才,有幸听过些凤毛麟角,说是能说个大概,但受自身素养的限制,再难深入。

“说说,我不懂。”兰陵觉得有道理,拿起笔准备记录。

“我也不懂……”

“怎么还私藏?说说对我好,若能保险的话就不用这么鸡飞狗跳的,对王家不是也有好处吗?”兰陵不满地撂毛笔,“小气样子。”

“我不能胡说啊,真不懂。以前学过点,我得周全地想想。”想?这东西想不出来,没硕士博士的学问,想这个不如想彩票,“你也想想,现在不是才准备阶段嘛,不牵扯。不过话说回来,你考虑考虑老四的提议,就江南道的事。”

“哦,”兰陵笑了笑,“老四的提议啊,听起来不错,可想想,总觉得是骗人的话。”

是有点欺诈的意思,不过也不算太离谱,毕竟得有个替代产品问世填补中端市场的空白。王家亲自干的话风险过大,毕竟开拓一个新市场的投资不小,把内府顶前面趟雷再好不过,成了两家获利,王家还捏了配方,很划算;败了内府承担损失,王家从容撤离,更划算。

死皮赖脸道:“其实不错,是吧?”

“是不错,”兰陵点点头,“那风险怎么办?比方说……若失败了内府能落下点什么东西也行。”

“你觉得呢?”

“失败的配方?”兰陵学我的样子转了转毛笔,“还有工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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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急中生智

若答应兰陵的要求,假若两家合作失败后,内府得到一个有过不良表现的配方和生产工艺的话……

其实以内府的财力,可以毫不费力的承担一次失败的商业合作,用微不足道的损失换取一块进军香水制造业的敲门砖,我最担心的是内府为了获得这块敲门砖故意自毁长城。一旦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凭借自身的优势,连带挖墙角搞商业间谍之类王家防不胜防的手段;就算大家本分老实地经营;自己下功夫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也用不了几年就能推出换代产品,势必要和王家在分切香水市场这块蛋糕,针锋相对的时候……王家现在还不具备和内府这样的对手展开军备竞赛,前苏联就是榜样。

“不公平,你不觉得现在的形势对王家、对所有私下经商的家族都不公平吗?”

“公平?怎么也开始说这话了?套您一句话,这世上就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从生下来的那一天里就得接受这个现实。”兰陵知得像个女强盗,唇红齿白,大眼睛眯成弯月,精致的柳叶眉,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我竟然还有心情欣赏这些,看来心理承受压力的能力比以往更胜一筹。

“哎,怎么说你好?你就不能独立思考问题?总引用我的话没点创意。”不屑地摇摇头,用拧成一团包子脸表述此刻的心情。

“所以我引用时候稍稍延伸一下——越是要求公平的时候,越是心虚。”轻轻卸下手腕上的大镯子,泰然自若地欣赏一阵,又缓缓套了回去,抬头盯了我半晌,“怎么不说话?”

“我在维护心虚的权利,难道底气不足也违法吗?”抱怨就算了,兰陵已经把我那套无耻理论学了个七七八八,我正在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将这么纯洁无暇美人带坏。很有意思的过程,我可能过于享受整个过程,所以对结果就……有点那啥。“哎,天赋问题,你资质太佳,我觉得你已经超过我当年的境界了,为师今日化羽而去,这往后的路……你还得踏踏实实一步一个邪恶地走下去。告辞!”

“恼了?”兰陵踢个绣鞋砸过来,嗔道:“怎么就没点当老师的样子,既然教了就好好教下去。还化羽而去,你以为自己能化什么羽?黑羽?”

“就是化泔水也无所谓,反正游戏规则都被你……内府破坏殆尽了,我回去好好卖我的花露水,挣一文是一文,什么时候卖不动了就再买俩庄子挖坑每天钓鱼玩,不趟这池子混水。”这是个办法,本来就是气话,说完却觉得眼前一亮,忽然间压在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妈的,老子本来就打算这么过日子,折腾这么多年,终于拥有相应的条件了,我还发哪门子愁?冲兰陵肆无忌惮地叫嚣,“靠,不玩了,明就回家钓鱼。真眼红花露水方子就给你写出来,方子多很,全给你!

还有素蛋……哦,这个你知道,还有……没了,就这一样值钱的,赠送!

“说完畅快啊,运足了力气一把给兰陵拨拉到旁边,架子上端了个拂尘大的毛笔就开写。

“真化羽了?”兰陵揪过毛笔甩了一边。撕着我头发给脸搬个角度,开始乱掐我门牙一带,“气糊涂了?没见过你这号的,就平时说说话,抽谁家的疯?”

“会不会掐?”太不专业,和人家电视上掐的方法根本不一样,手法也拙劣许多。还武林高手呢。给兰陵手打一旁,亲手在自己脸上演示一遍,“人中,懂不?会了?照我这么掐才对,重新来。哎呀,谁让你掐我肚脐眼?”

“不是人中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丹田更像人中一点?”兰陵说罢运指如飞朝我猛戳几千下,“快起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么自暴自弃?要你花露水方子就早拿了手里了,这个你写出来我也不看。”

“知道你不看我才写。”躺了软塌上做了个伸展,“你心眼比我多,学问比我好,家财比我厚,出身比我高,心肠比我黑,权势比我大,我还和你争啥?既然争不过还不许人缴械投降,非得等你过来剁成饺子馅才心满意足?”

“什么都能用,说到权势你可冤枉……”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冤枉你没?没有内府这天字一号招牌,说真的,我还真不怕你。充其量就是个崔家的规模,没那么本事指了我鼻子要条件。再这么下去,我看别经商了,明抢更有效率,打劫嘛,亮了招牌谁敢不给?”

兰陵点点头,仰身靠我身边,半晌没吭声。

“不说了吧?这才开始,照你这么发展下去,我看往后说不定连招牌都不用了,直接动用国家机器横扫更干脆,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才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我疯了吗?就算我疯了,圣上也不会纵容我这么干,言官、令官也不会视而不见。”

“是啊,现在你还能这么想,因为你的影响力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可三年前你能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两年前你还因为几车烂花露水和我斤斤计较,如今呢?如今去怂恿我开足马力建厂房加产量,吞下十倍产量的同时还满足不了自己,等了自己研发新产品呢。”

王家尚且如此地步,那别的商人估计连找条活路都成问题,若干年后不知道唐帝国的商业朝什么地步发展,估计连二女最喜欢的麦芽糖上都得戳上内府监制的字样,崔彰等一干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佬们只能躺了摇椅上回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峥嵘岁月。恐怕连上朝前文武大员都得先拜见兰陵公主九千岁后才去找金銮殿上的万岁商议国事,不寒而栗的景象。“你就和豆芽一样,很可怕的小东西。”

“豆芽?”兰陵难以理解和的比喻,但很认真的点点头,“不管怎么嘲讽我,你今天说的话我会记住,这些天别来找我,好好反思反思。”

“豆芽,呵呵。一会我再给你演示,没有嘲讽你的意思。”起身续了杯水,灌了两口,“内府稍微有点钱的时候,工程一个接一个,皇城里各样因为缺钱停建的宫殿园林都开始复工,很有点暴发户的意思。”

“说的,”兰陵不好意思地挤了挤我,“总是紧紧巴巴许多年,自从先皇东征后,除了皇兄登基前零敲碎打地起了几处像样的园子外,多少年没下手修缮过了。现在有点活钱,不得该……”

“该,该得很。没说不许修宫殿的话,其实还真希望你一口气多修多盖。”

这点李世民父子不如人家武MM,没消费意识。不知道盖了烧,烧了再盖的道理,对于花钱的学问,女士优先。“依赖啊,这个感觉太奇妙了,让人欲罢不能。

光是停在修房子的欲望上还好,可这钱用途越来越广,又要搞外交,又想到国外搞破坏,又这边拿来为民造福的农学啥学的。还新式度量衡标准的各种科技研发…

…“

“不止呢,”兰陵忽然来了力气,感觉挣钱才是硬道理的那种,掰了指头给我算了几十样,后来实在想不起来又翻了翻本子,补充七八样才停止。观音啊,神圣不可侵犯的那种光辉让我就想暴力一下,挣钱都挣成中科院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估计晚年有幸能乘坐大唐帝国开发的核子动力潜艇周游各大洋,乱七八糟!

“烧的!钱多没地方花您行行好施舍给我这种缺钱过日子的可怜人嘛!乱花个什么劲?”气呼呼地摆摆手,“算了,不和你计较咱家钱的事,言归正传。现在你丧心病狂搂钱的动力在哪了吧?以为凭了你一家的本事就给国家总体实力飞速提升,短期内可能有效果。你还有……那谁……你也知道,反正你们就是被这种效果给冲昏……蒙蔽了。”左右乱看,低声道:“大逆不道的话,不要紧吧?”

“说你的,父皇在世还有人指了骂昏君呢,你被个人说的胆子都没有,可看不起。”唐朝这点好,我喜欢。统治者比较大度,承受能力也比较强悍,自信的表现,不怕人非议,只要不是那种无理取闹要主动和皇家众位女性发生不道德关系那种话,当然,也不能出现更新换代之类的谋逆论调。放我还好点,若刘仁轨这种人身处文化大革命早就被斗死百十回。

“你算过规模没有?你算过内府一旦入主国内商业圈子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开始我还没太在意,你条打我家花露水主意的时候我才静心想这问题。“拿过个毛笔横过来比划,拇指食指捏个圈给毛笔戳圈里插几下,”见过蛇没?“

“作死!”兰陵被我的动作和比喻弄得俏脸绯红,揪住给了几下,毛笔一把抢过来当我面一撅两断,气道:“再这么下贱的弄法,就这个下场!”

摇摇头,憋了笑注视兰陵一阵,看得她眼神乱扫,很有趣。重新找了根毛笔,重复同样的动作,“不许打,听道理!见过蛇没?”

兰陵红个脸啐了口,没吭声,见我依旧那幅淫荡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羞又气,作势要抽。

好了,很满意现在效果。趁她巴掌没落下来前赶紧解释,“这毛笔就好比是蛇,我指头捏的这个圈就好比是蛇进出的巢穴,”说到这里又得意地抽插几下,很形象,兰陵再窘。“看,蛇又出来了,又进去了……好好,不许打人!”说着换了粗点的毛笔继续进出两下,“看圈子大小不变,可蛇变粗了,进出就没以前那么方便了……咋又打!你听不听了?”

“听你戏弄我?”兰陵咬了嘴唇有发飚的迹象,抓过粗的就想崴。

没理她,又拿了更粗的毛笔朝圈子边比划下,“看,这蛇进不去了,硬钻的话可能会把洞撑大,更可能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消停点,说道理呢,老打人就没办法讲了!”不满地整理下衣衫,“听好!内府就是刚刚那个小蛇,我这个指圈就代表了大唐的市场份额,小巧玲珑时候可以同时容纳许多蛇进进出出,大家和平共处,各安天命。你变得粗一点,就有蛇进不来,越来越粗,就有越来越多的蛇被你挤在外面,最后发展的结果就剩你一条了。大家统统玩完。下来呢?

你自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就会和国家体系发生冲突。总有一个要让步。

“说着递给兰陵个毛笔,”试试不?很有意思。“

“就不能找个干净点的比喻?”兰陵听懂道理,却很不欣赏我的做法,依旧脸红眼瞪的,“那个洞……圈……你少笑,再笑就不说了!下流!”

“我正经的比喻,你思想有问题,怪谁?”很纯洁的比喻被兰陵的发散思维弄得下流了,结果我也朝不好的方面想……一齐堕落。“就这道理,蛇大窟窿粗,想成了大蛇,就得先把窟窿弄大点,别光顾了自己钻,大伙一齐钻才是硬道理。

偶尔几条进不来无所谓,可不能太过分。“这话说得怎么就怪怪的?起鸡皮疙瘩。

“懂了!”兰陵没好气地咆哮一声,不解气又撕扯几把,“怪恶心的,你这人说话怎么老这么恶心?”抱怨地拍打几下,吭哧半天又不好意思地笑了,“道理也通,是这个理。”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内府怎么把国内市场怎么个侵占法,若占谁都拦不住你,但结果并不理想。要发展,要随了你自身变粗……敢打我就不说了!”很有威慑力,兰陵恨恨咬牙,收回手去。挑衅地抬了抬下巴,“随了自身变粗啊,那粗啊,也要考虑让这个窟窿一同变大。要推动市场良性发展,首先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你算算,就你庄子这些年生活好转后,是不是庄户乐意花钱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了?

“是。”兰陵点,“这得多谢你呢,我庄子上的经营还是效仿你王家庄子,若说有庄户年上扯点绸缎面料,几年前我都不相信。”

“这就是个良性的开端。首先是提高粮食产量,在粮食产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能带动农副业飞速发展,农副业形成规模能更有效地带动工、商业。不要小看,现阶段来说,农副业这东西才是拉动商业发展的关键,是农家主动参与商业行为的动力。有了这个意识,有了主动参与其中并获得回报,商人的地位才会真正提高。”我天才,这么高深的道理竟然能被我胡编乱扯地能自圆其说了,这简直……看兰陵听得眼花缭乱的样子,王氏商业讲座可以成为一个里程碑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内府抢你家秘方,砸你家饭碗,是不?”

“先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就算这样,总有一天也会反过头来抢你家秘方!”兰陵已经让步了,反正打劫的日子无限期推后,我才不在乎国家用几百年时间来扩大这个窟窿,只要保住王家利益就是胜利。

“哦,你听懂了,总得大家都听懂才行,弄得人人自危的多不好。往后记得多读书,多请教,不要以为自己多大能耐自以为是,做人嘛,就要做我这样的实在人,好高鹜远行不通,急功近利更不好,是吧?”多有面子,训刮长公主太有成就感了,看兰陵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我就有一种难以言叙的喜悦。

今天开窍了,看来急能生智的话没错。我还是有那么点反抗精神,并不甘于随便就朝内府臣服,就看兰陵怎么去解释给总瓢把子听了。今天总结个道理,治国之道啊,全胡编乱造啊,都我这样不学无术家伙瞎掰出来的。

老四筹备胡编乱造廉价配方的豆腐渣工程可以叫停了,虽然二女自称下地还有困难,却俨然一个少奶奶的小模样出现在我面前,颖正细心地坐了旁边给二女做发型,不是歪左边就是歪右边,要不就脑后一个大盘子朝头顶一送,老远看得想发飞镖打过去的冲动。

看来我落伍了,唐朝男人满世界修理外族,唐朝女人却拿了外族的发型当潮流,尤其近些年被修理的外族猛增,女人们的发型式样也层出不穷,自相矛盾。

眉眼间能认出是自己俩夫人,可心里就不想承认,也矛盾。

俩夫人很投入,老四很鄙夷,丈母娘不好来姑爷的卧房,院子里和几个伶俐点的丫鬟拉话,有改行媒婆的趋势,隐约总听见某某比你家侯爷高些啦,XX比你家侯爷模样端正些啊……反正不论给谁托媒,参照物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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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老四,神奇的小丫头

今年打春晚,总感觉春天特别的暖和,没事从农学里偷跑出来,蹲了城墙根上惬意地感受蓬勃的生机,遍地黄嫩的草芽,头顶树梢上棕绿的蕾苞,城河边的老鼠开始布置新家等等,心境也跟随着万物复苏的时节开朗起来。

开朗,看来我在过去的一年中过得比较阴郁,好多事要干,忙来忙去的日子对我来说并不幸福;曾经看过三毛的书,虽然大多数的情节早就没了印象,可我仍然喜欢这个女作家,从小就立志夏天卖冰棍,冬天卖烤红薯的人,我俩倒是志同道合,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真的。

二女显然弄不清楚卖冰棍和卖烤红薯两种职业的区别,但换句话问的时候就简单多了,“你愿不愿意夏天卖凉粉,冬天卖柿饼?”

二女很喜欢地点点头,前提是只要我愿意就行。我当然不愿意,可心里却高兴。同样的问题,兰陵让我去死,颖觉得我又犯病,只有二女明白我的心境。虽然那两种职业的总收入连每天的零食都难以保证,可二女并不计较这些,理由很简单,我去卖凉粉的话,颖和兰陵就肯定不会奉陪,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老王家凉粉的老板娘。

我没敢问老四,害怕凉粉店在她手里会发展成全球最大的快餐连锁模式,这样下去就和现在的日子没有多大区别。这个小姑娘总是不停地转着心思,对她来说,估计一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把不值钱的玩意用合理合法的方式推销出去,哪怕是一堆破烂都能从中找寻出与众不同的价值。现在正对着颖穿不进去准备丢掉的鞋子寻找商机,她认为这种分左右的鞋子不该只在京城少数贵族圈里流行,应该让芸芸众生都去感受它的好处。

“脚有点肿,”颖身子倒没显很大变化,但脚的确有点浮肿,正架到我膝盖上做脚趾体操。一开一合的很灵活,忧心忡忡问道:“会不会变得比兰陵公主的脚片还大?”

“你俩比过?”我一般不愿意回答这么乏味的问题,兰陵脚片是大一点,但还是和身材成比例的。也很好看,可我不能正面回答,颖又绕了圈子臭我,只好回避。

“当夫君心里比过呢。”颖大度地轻笑几声,示威般的摸摸微微突起的肚皮,念旧的口吻自言自语道:“长时间没见公主到家里来了,心里怪想她的。妾身现在这幅模样怕也不好见那些尊贵人……”

“哦,我还当你把京城里的人都见遍了呢,不好见人还满世界马车乱窜地不停,好见人就该夜不归宿了。”伸手在俩耀武扬威的大拇指上揪了揪,“趾高气扬得很啊。”

“问都不能问。这都算计到王家头上了,还里里外外地回护着,”颖皱着鼻子给了个臭脸,“妾身不管外面的事务,可这道理也清楚,内府不是那么好相与。

这才开个头,咬人还在后头。您没回来的时候老四都给妾身说了。“

“姐,您这鞋面是布的?”老四没理会我夫妻俩唠叨,捏了个鞋帮子朝颖晃了晃,“底子怎么垫这么厚的?”

“女娃家,针线活都没碰过,问这话都不怕人笑话!”劈手给鞋打了一边,“没点规矩,这人都坐了跟前,你端个臭鞋晃来晃去,什么样子?”

“你不是还端个臭脚动来动去,鞋怎么了?”老四因为老娘入驻王府的原因。

同样的管教,有长辈在就轮不到颖这个外嫁的姐姐打人,在颖跟前气焰嚣张了许多,见颖低头找长兵器,赶紧闪开嘟囔:“娘说从小就让你给打丑的,再怎么嫁不出去都和你有关系!”

从遗传学角度看,老四的论点不成立,打丑的可能性不大,若按频率计算,二女现在的模样肯定会气碎镜子。

“还反了!”颖嘴里恶狠狠,却没了后继动作,朝老四打量一阵,笑了笑,“进去找二女耍,少在我跟前找事。”

“我是觉得这鞋好,正好王家就产布料,别小看这一两双的不起眼,谁都离不了。”老四可怜巴巴蹲了拐角解释道:“庄户自然穿不起这么精致的鞋,可放了长安城里就不一样,布的,麻的,绸面的,只要合脚,总有人愿意花钱买来穿。”

“昏话,谁家朝外面买鞋,除了你这种不动针线的臭丫头才有这么厚脸皮,不在惜几个钱,还是自家做的鞋舒服。看看京里几家订鞋的小店就知道,赚钱那么容易啊?”颖不以为然端了茶碗抿了口,朝老四挥挥手,转脸向我抱怨。“这丫头疯魔了,鞋里都挖抓。”

“总有自家做不出来的,面料现在金贵,没人愿意拿这东西做吧?”老四不满地反驳道:“咱家现在看了风光,这是姐夫在外面力争的一点时间,十年八年过得安逸,后面四五十年还让姐夫去朝内府争么?咱家这花露水生意往后是不是好做先不说,利润这么大的东西就是内府不垂涎,总保不住别人不起歪心思。独门生意不长远,若真想学人家那些百十年家族的经营,绝不能把家里活命的进项指靠在一个花露水上。”

独门生意不长远,是啊,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家族经营模式都是多元化发展,遍地开花,光指望花露水这进项活命就和吊了歪脖树上没多大区别。老四不是针对鞋说的,这是指了鞋提醒我和颖要认清眼下的局势,就算现在安然自泰,还是靠的朝局稳定,内府里有兰陵掌柜的关系,真有个变故,小船经不起风浪。

颖没吭声,多年的安逸生活让颖多少有了点逃避的心态,斜了眼睛瞅瞅我,搬了搬脚指头在我腿上晃了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姐夫是聪明人,您能听懂。”老四拾过个小板凳坐下,抱了膝盖等我回应,等了会见我没发话,“总是想到了,您说两句啊。”

“我先听你的意思。”我拍拍颖的小腿,探头朝房子里看看,二女正笑嘻嘻地坐了门口上朝我挤眉弄眼,“说说,如今咱们两家该怎么规划?”

“就说王家吧,”老四探身朝厢房老娘那边看了看,没动静,听不到。“陈家有我姐在,就肯定得吊了王家这树上。王家好陈家跟了好,所以王家兴盛不衰也是陈家上下的心愿。”

我朝旁边颖看了眼,凑她耳朵跟前嘀咕道:“你妹子比你想像中能干得多,你好好听听。先把身架放一放。”

颖点点头,把脚从我腿上收回来。朝老四招招手,“坐过来说,没人要打你。”

老四觉得先得在花露水之外发展几项能和花露水作坊在收益上相匹敌的产业,如今家里花露水一家独大,一旦有闪失就万劫不复,鸡蛋不能放了一个篮子里。

素蛋作坊在眼下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造纸作坊虽然经营上有所好转,但一开始摊子铺得太大,又属于工部上挂了号的,兰陵又在其中占一半股份,王家不能随心所欲地经营。可以划归到边缘产业上,随时都可能发生变故的那种。

其中最灵活最没有限制的就是织造作坊,一不占独门,二没有那么多管制,三在国家大力推广过程中,政策上有倾斜。但面对内府这种对手却让人担心,而且工部有横插一脚的趋势。三国鼎立的态势一旦形成,王家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处于劣势,每朝前迈一步所付出的代价都很惊人,一旦织造业市场成熟,王家沦落到夹缝中求生存的地步是迟早的事情。

“这得几十年后说话吧?”对老四在织造业上的看法有异议,按现在的市场消费能力和生产力结合来看,想让棉织业在几年中成为国家支柱行业的可能性极小,就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取代麻织品,远远凌驾于丝织品的价格就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几十年就迟了,若几十年后王家再觉得吃力的话,想掉头也迟了。”老四没理会我的看法,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几十年后的情形咱们谁也预测不了,但工部和内府就不必要有这些顾虑。咱们和他们不一样,而且一旦形成规模,朝廷所有对织造业的有利规定都会逐步取消,不再鼓励转而实行统一控制的时候,内府和工部的优势就真正体现出来,我们不能坐等这一天。”

我不知道这小姨子是哪个大学经管系毕业的高材生,但话里带到的那些东西的确是往后会发生的情况。棉粮等生活必需用品国家肯定会实行统一调控,至少一千五百年后的政府仍旧把这些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只给民营企业留下不大的生存空间,转而鼓励大家朝主产业以外的衍生产业发展。

没敢打断专业人士的演说,用自己求学时对老师那种目光朝老四附和般地点点头,老四很受用我的鼓励,顺便挑衅地扫了颖一眼,“既然王家庄子上……主要是云家,云丫头的做法值得我们借鉴。她不愿意让王家把持自己的命脉,却也不跳出务农的圈子,将养鸡上的投资慢慢转移到莲菜上去,如今咱家即使不和云家签契约也不会对云家造成致使的影响,再过两年或许连影响都算不上了。”

“可恨!”颖拍了我的腿插嘴,“总是个疏忽让这丫头片子跳出去了!”

“看,我姐就属于典型的朝廷,”老四有恃无恐地朝颖指了指,“现在还不放弃,但已经有点无能为力了。”

“讨打?”颖觉得这个比喻让她很没面子,可才摆的姿势又不想站起来,“过会收拾你!”

“织造业不过是个开始,”老四没理会姐姐的威胁,一幅胜利者的态势,“王家现在还得全力以赴,但不要抱着在上面吊死的决心去经营。既然是务农,云家种莲菜比种粮食挣钱,咱们同样是织造,或许也能找出种莲菜一般的副业来经营,”指了指一边的鞋子,“这是个说法而已,并非要去卖鞋,纺机、织机、脱籽机、鞋、衣裳、夹袄,甚至手套、袜子,这些东西的收益算下来绝对不比织布小,就算往后有人专门掐织造业脖子也不用寻死觅活。”

老四一番话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见识我不是没有,可能在这个年代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很吃惊。

“有什么打算?”

“有吧。”老四拉了板凳朝颖跟前挪挪,顺势舒服地靠了颖身上,“还没想好,要过些日子才行。现在还得依靠内府赶紧把生意做开。等有了积累才能说下一步的话。王、陈两家现在还没有撂开内府独立发展的能力,二女手里的‘南晋昌’才是第一步。”

二女手里的南晋昌,这话从老四嘴里说出来有点怪怪的。二女表情也怪怪的,颖有意无意地朝老四耳朵上捏了捏。直到发现丈母娘就坐了不远处的石桌前开始给丫鬟唠叨院里这几棵树太大,没出叶子都给房子遮得没点亮光,大家才懒洋洋地想起晚饭。

“这么晚还不过去睡?”颖听了晚饭就坐了炕沿上没走的意思,二女躲我身后不停地戳,小丫头很不满意颖的行为,支应我赶紧给赶走了事。

“这才几天就容不下妾身进房了?”颖笑眯眯给二女一把从我身后揪出来,捏了鼻子嘲笑道:“没见过几天都不下炕的新娘子,再不管教下就翻天了。”

给二女抢回来,“吓孩子干啥?好好的又没惹你。”

“妾身这可是吓孩子了,谁家孩子?”颖顺手又给二女屁股上抽两下。“有护爹娘的,有护婆娘的,这护孩子嘛……”翻了翻眼睛,摸了摸自个肚皮,“夫君还是等些日子才成,到时候不护可由不了您。”说着踢了鞋扭身上了炕上,拉过自己铺盖安逸地躺了上去。扫了二女一眼,“自个动手呢,怎么就没点眼色?”

“今晚睡……这边?”我戳了戳二女,“没点眼色!赶紧伺候!”

“少来这风凉话,”颖撇撇嘴,张开双臂朝我扬了扬,不好意思笑道:“想夫君了,多少年没和娘睡了,这几日竟然不习惯。”

可怜的,赶紧拉起来抱住,这话我爱听,小鼻子小眼的话,从颖嘴里出来就是合身,二女撅嘴挤眼地找个铺盖钻进去,不情愿地在里面咕咚。

照旧,三床铺盖拉开了,颖美滋滋地钻了进去,扔个脚捅我被窝里挠,过会人也过来了,挤我怀里一脸幸福。

二女不甘示弱地贴我脊背上乱写字,前后夹击得有点热,仰躺下,一手搂一个,假装打呼噜。

“怎么就睡了?”颖伸手在我鼻子上挠挠,“还早,陪妾身说个话都没个力气?”

“哦,”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说啥?”

“老四今说的那番话,”颖下巴压我胸膛上把二女脑袋拨拉一边,“您觉得呢?”

“精辟!往后你也少说人老四不懂事,能说出这话的人,从见识上比我还强些,陈家有这样的女娃该庆幸才是,你得多和老四学学,”伸手在二软乎乎上抓了把,“还有你,别老是嫉妒,该学的时候就是杀父之仇都得学。”从智商来看,二女应该在老四之上,可缺乏老四在商业上的精专精神,阴谋过人,阳谋不足,当幕僚合适,推到前台就得锻炼。

“别扯二女,她够精了,再学成妖怪妾身还不敢管教了。”颖有点失落,伸嘴在我身上轻轻咬着,“说来说去妾身是谁都不如。”

“神经病,说老四你感慨啥?”颖现在富态点,手感不错很,俩人好久没亲热,碰上就哼哼,边臊红个脸还边贴得紧。

“轻点,别撞了肚子。”颖眯缝个眼睛卡在我臂弯里,脚趾在我腿上轻轻夹弄,呢喃道:“总不愿意您当面夸别人。”

“你妹子,你犯的哪门子病?”笑道朝颖鼻子上捏了捏,“今晚上不过去住,你妈没意见?”

“她老人家给推过来的,妾身也顺个势,想您了。”颖轻笑几声,“老四最得娘喜欢,今晚就打着和老四说话的借口给妾身开销了。”

反客为主,丈母娘与老四面授机宜,颖趁机脱身。很有意思的母女,这丈母娘没传说中那么难相处,很随和个人,也很会笼络人心,如今学了老太后的架势,后宅几个丫鬟都喜欢和这面善的婆婆待一起,大家都开心。

看着怀里两位夫人,不由又想起老四的讲座,这丫头看来已经有了打算,很期待啊,有些事交给老四任由她施展的话……我就有更多的娱乐时间。

“娱乐一下?”这太好了,最近状态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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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稳健

一切筹备齐全后,陇右大规模垦荒终于正式拉开帷幕。新年的第一份急报快马发了回来,王、程、秦、崔四家今年共计九千亩的垦荒项目被提上了日程,烧了这么长时间的钱,如今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值得好好的庆祝一番。

齐心合力,集中四家的人力物力,垦荒顺序由秦家开始,在充分使用劳动力的基础上集中管理,大幅提高效率的同时狠抓安全生产,若一切顺利的话,憧憬中的西北江南在三五年内就能初具规模。

昔日荒凉的草场从此变成富饶的良田,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不惜动用家底的破坏环境行为将成为人类历史上一座里程碑,传唱中的北大荒轰轰烈烈场面提前一千五百年出现在唐帝国的领土上,让沙尘暴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是祖先留给子孙最宝贵的财富。

老四从来就不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好姑娘,颖和二女嘻嘻哈哈举杯庆祝的时候,老四已经开始着手计算所有出塞置办庄园的大户人家两年内开垦田亩的合计数字。很惊人,若劳动力充足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将有十三万亩的草场变良田,而今年就开始预播的棉田已经超过四万亩,这就是说从今年秋天开始就会有将近一百二十万斤的棉花的产量,而到明年,这个数字将扩大三倍。

起跑线,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热身运动而已,白花花的棉花如同亮闪闪的银饼,如今才真正站在起跑线上,内府擦拳磨掌,工部磨刀霍霍。王家……王家……关键投不出那么多钱!

急啊,这刚庆祝完就撮手踱步的没点打算,京城里的作坊暂且放放,关键得在陇右置办新棉织业基地的投资让人受不了,总不能给几十万棉花拉回来织,那么大体积,运费都受不了,而且拉回来凭借现有的作坊也没办法消化,若积压到明年就该哭了。产量一年年递增,棉价一年年下降,银子压成铁价钱。全家光等了跳河。

“老四想办法呢,别打搅!”颖给喝了个半眯的二女拨拉到一旁,亲手捧了杯茶水送到老四手边,劝慰道:“慢慢想,别着急,这时间还长呢。”

“没时间了,现在就得过去兴办作坊,赶了今年第一批棉花下来就得收购。”

老四掐了下巴有点为难,“不若从陈家垫付两万贯出去。连带作坊、劳力和今年的收购本金都预备上,算下来两万贯还不得够,得精打细算的用。加上我放了王家的两千多贯,怕才可可的。”

“两万?”颖吓一跳,矢口拒绝:“这就一下给两家都掏空了?不行!”

“不行!”我一旁敲了敲桌子,“老四发愁没用,无论王家、陈家,这一次掏空的买卖不能干,今年能不能有那么大收成还是两可,就算丰收也没有把家底都压出去的道理。还不到那一步。”做生意得四平八稳,老四被眼前的收益晃花了眼睛,小姑娘大脑一时发热……年轻,原谅她一次,年龄再大点就好了。

“你三个该睡都睡,今晚不想这事,说不定明早睡醒就有了好点子。”给老四哄了出去,把颖和二女都撵到床上,警告道:“明天不许在老四面前提陇右的话。尤其是颖,不要逼你妹子想办法,她才是个小姑娘,不是神仙。”自从上次老四抛出跨时代的经营策略后,颖很喜欢戳火这个妹子。再这么下去好端端的人才就毁了眼前,循序渐进才是成材的最佳途径。

外面月光好,正好吸收下天地精华,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了院子当间,春晚微风吹拂,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将纠缠成乱麻的思绪条条分剥,零零碎碎的再整合一起。

内府啊,其实若兰陵在跟前也能好好商议,这个时候不存在商业对手的问题,早在去年就制定了两家合力抗衡工部的方针,算是个盟友,何况两人知根知底,某些地方谈起来甚至比和老四交流更方便些。

工部,从情报上分析这次真的打算动手了,而且投资巨大,很有一掌定乾坤的架势。想起张郓就笑,还真没把这家伙放了眼里,勤劳肯干没错,马仔的好材料,可一下就升级到CEO的位置上,嘿嘿,也不想想他面对的是谁,别说内府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人渣,就王家这后宅包括丈母娘在内随便拉个出去就够他喝一壶,钱多就拽吗?不见得。

不是唱歌的时候,此情此景,花前月下的,总想哼哼个调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迫在眉睫,我心里却一点都不着急,总诗情画意的小资调调按捺不住,偶尔一人独处也是个开怀的事。

心思放开,竟然开始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很有意思的经历,有了家,有了俩性格各异的好婆娘,摊了个商场对手却浓情蜜意的知己,即丑又才能过人的小姨子。还有旺财,不知什么时候来我身边,坐了我脚面上朝我看,大眼珠在月光下发出奇异的光芒,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坐得有点凉,起身走走,轻轻拨开后宅大门领旺财府里转转,溜达到西院时候远远传来钱管家和胡帐房对饮的谈欢声,俩老家伙如今活得悠闲,清闲下来总是酒来肉往的。不去打搅他们,转了个大弯子行至达莱小院墙下,门缝里隐约灯光忽闪,小间谍还没睡,下意识地拍拍院门,有小丫鬟过来开门将我迎进去,达莱已经站了院里,见是我赶紧上前见礼。

“做针线?”挑了帘子进去,桌面上散乱一堆小零碎,看桌椅的摆设,怕是和几个小丫鬟交流女红心得,随身坐下拿了个小绣品打量,与颖和二女的手艺相去甚远。摇头笑笑丢了回去。“看来近些天作坊里清闲下来了?”

“是,”达莱亲手端杯热茶恭敬摆我手边,“作坊不忙,年前赶了批活才把大劲过了,去年加了劳力,又都是能下了苦的,连带积压的一批棉花都搬出来放了,估摸不等今年棉花下来就断了料。”

“不能断,宁愿活做慢些都不能断货。重新调整下产量,一定得坚持到新棉花下来。”这倒是没想到,按理提高效率得有个嘉奖。笑道:“无论如何是个功劳,看来你除了当细作不合格,管理作坊进步蛮快。”

达莱捏了衣角乱揉,吭哧道:“您不说,婢子就忘了。”

“不说了,”摆手笑了笑,“忘了好,有安逸日子过才是福气,你是有福的。”

“谢您吉言。婢子不敢求福,若能安稳过了这一生就是老天的恩赐,知足了。”

“知足常乐,”敲了敲桌面,笑道:“这是哄自己的话,还是有点欲望好,知足这东西是个境界,我一直想知足却总不能做到。好了,赶紧睡吧,我是无聊乱窜。呵呵。”

“您是遇见什么事了?”达莱冲我脱口问过来,见我回身打量她,赶紧赔礼认罪紧张道:“婢子逾越了,您责罚。”

笑了,这才象个样子,以前这话是绝对不会从达莱嘴里出来,算是个进步。

“想知道?”

达莱心摇摇头,摆出个恭送的姿势,一言不发。

“坐下,想知道就给你说说无妨。”既然陇右上就是为这个难住的,身为织造作坊的总管事,给达莱说说也不算过。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后,笑问:“好奇心满足了吧?呵呵,不瞒你,该让你知道的绝不瞒你,好了,赶紧休息,明早都忙。”

“您什么打算?”达莱见我说的没有丝毫顾虑,也就能顺势问下去,这次到没有刚才的惊慌,就是不抬头看我。

“打算啊,王家既然不想出去借这笔钱,又不想和别人合作这个买卖,若真到束手无策的地步,或许就得从后一条上妥协了。”刚也闪过这个念头,既然无力独自搞,不妨将崔、程、秦三家一起拉上,可想来想去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朋友间相互帮助扶持可以,一旦赤裸裸的扯到生意上,往后不管赚钱赔钱,想再回到原来的关系上就有难度。而且程、秦两家尽量要多给予少利用,往后不管我还是儿孙,不到万不得已就绝不朝这两家开口,是留下保命用的。“看,这就算是最机密的事了,悄不做声的想什么呢?”

“婢子在算个帐,”达莱心算半天可能算不圆满,枕头旁取了小算盘一五一十的拨了起来,会用而已,极不熟练,看得我想冲过去自己拨。喝了一碗茶,又晾凉一碗茶,达莱才小心地得了个数字出来,不好意思地朝我看了眼,“您久等了,婢子……婢子……算不到一起。”

“那瞎算个什么劲!”运了半天气就等个答案出来,这好,没算过来,弄得我泄气的皮球一样,哭笑不得。“成天说要能写会算,纺线织布都灵巧,算盘用得一堆狗屎。”

“您……”达莱被我说得满面羞红,小心翼翼给算盘推我面前,“您算,达莱说,您恕罪。”

“说,”清盘,拉了架势,“多看多学,看我怎么用的。”

“先从作坊起,婢子想问问,按您说的现在三家都盯了陇右的话,这棉花怎么分配呢?”

“平分,暂时有这个协议,”我敲敲桌面,对这个还是有把握的,因为和王家有约在先,内府不能多拿;工部头年入行,看了内府的面子上也会装作公允的样子,王家乐得两面讨好,前几年都不会出太大差池。

“今年四万多亩,按亩产三十斤,”达莱点点头,开始报数,“每家分下来四十万斤,您算算,按一千个女工每人一天脱籽三到四斤棉花算,得多久日子?”

“大概得三个月强,”这根本不用拨算盘,一口就报出来了,对达莱的算术水平很担心,这丫头得培训培训了。“不能这么算吧?一千女工要是分派的话,得按最合理的生产模式来,全去脱棉籽没必要,你按咱家的比例算。”死脑子,理论和实践严重脱钩,让她干行,让她再算就要命。

达莱手足无措地伸了手指头乱掰,要不是我制止,只怕连脱鞋的心都有了,嘴笨舌拙的。想了半天也把让我如何个算法说不明白,气得就想朝她扔了房顶上去。

“算了,你就说你想算什么?不用你报数字,光说想算什么就成。”深呼吸,要压火,这丫头一着急就怕连刚刚完整的思路都乱了,温言道:“喝口水,想想清楚再说,别着急。”

达莱感激地点点头,凉茶喝了几口,缓和下心气,“婢子给您报一下作坊一年里的产量。还有女工的人数。可新来的女工是去年入秋才加的,而且连续两批入作坊的时间有差别,又学了个把月,有熟悉快的,有熟悉慢的,这么一来婢子就没办法按人头均产量了,就算不到一起了。”

可怜娃,真为难她了,按叙述的确是个比较复杂的应用题,可怎么就不知道拿月报出来看呢?翻翻每月报表就全出来了。还算,算个屁啊。“去,在我没抽你之前把帐本拿来,现在是算自家又不是算人家,你乱出个什么怪题?”自找苦吃,罗列了每月报表产量后,得出个让人伤感的数字,若想将四十万斤棉花顺利在一年内都消耗掉的话,起码得三千女工马不停蹄地赶。便宜劳工贩子了!可恨的是,每个女工买回来还得有个熟悉过程,一个半月后能达到标准就不错了,但当年能拿下四十万斤的产量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想说什么?”我翻了翻帐本,这其中还有些出入。帐算到细处,比老四今天估摸的投资还大些,两万贯不够。

“我们要不了那么多棉花。”达莱终于从数学盲的窘境中恢复过来,“我们同内府交换,他们肯定是要着急获得陇右的收购权,我们出让给内府一部分,用来交换他们关内种植区的收购权利,二斤换他们一斤,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关内离京城近的所有棉产区都包下来。”

“你意思先不去陇右盖作坊?”

“我们慢慢盖作坊,慢慢招收女工,让内府和工部两家分享一百万斤,王家最多留二十万斤足够。按这个帐算下来,他们明年棉花下来前肯定消耗不完这么大数量,有不少积压。等明年大量棉花采收后肯定会大幅降价,他两家生产成本就无形中高出咱们许多。”

达莱掰了指头朝我细数几个要点,京城附近的棉花因为运输路途短降低了成本,陇右做到宁少毋烂,内府和工部却得因为大量棉花难以消化而不断去扩大作坊规模,不断招收女工,看似产量不断扩大,可生产成本却没有因为生产规模的增加而降低。此长彼消,王家从容不迫地扩张却一直能牢牢地控制主动权,良好的体系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了两家后面施压,尖牙利爪的肉食恐龙总有办法对付那些臃肿笨拙的大家伙。

关键就是利用内府和工部两家一味急勇斗狠的空档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要拿捏好矛盾点,前几年里王家要示弱于敌,不用示,真的弱。屈服嘛,我很拿手,咱就没长征服者的面相。

“又打什么鬼主意?”兰陵条件反射,对我拿出的优惠政策一向怀有戒心,我俩还真是知己。

“不给你难道去给工部?”我无奈地摊摊手,哭丧脸道:“要不您大人大量,再借我一万……两万贯?要不我连自己那份棉花都收不起了。”

“然后你打算还二十贯了事?”兰陵啐过一口,笑了,“不与你计较这些,你家什么个家底我也清楚,也真是穷途末路了。亏你运气好,才有几笔帐结回来,这边还有些闲钱。”说着抽过本子翻了几下核对个数目,“两万怕艰难,到底是我出钱,先拿一万六回去成不?”

“啊……”嘴张得能塞下俩蒸馍,怎么还借?都有过天下信誉最差债务人评语了,难道我在兰陵跟前的信用度这么坚挺?“你想好啊,俺……”

“想好想不好的,你就是算真是个混子我都认了。这时候,我不帮你谁帮你?”

兰陵笑了笑,“瓜子,不好意思什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多了,我是你婆娘,内府再和王家争争吵吵,我对你心思可不会变。还有劳力的问题,若不顺手的话,帐先从内府里走,这个话我给你顶了。”

“……”圣母玛利亚,姓李?可我是异教徒啊,为什么非要借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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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重现活力

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感觉,忽然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超脱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那种存在。若想再进一步的话,可以去“乾炉观”报考嗑药修仙培训班。当然,兰陵推荐我去法门寺,不是她一心向佛,而是相对道观宠大的开支,寺庙则廉价得多,这也是佛教虽然在大唐中土立足时间不长却能迅速打开市场的主要原因。

以上的感慨全因为兰陵的一句话,“不要老是觉得自己聪明把别人当瓜子哄,哄来哄去就数你最瓜了。”然后开了张一万六千贯的借条过来,要么就三家平分陇右的产量,各种活动积极参与进来;要么别要,尽可以独善其身的小规模高效率的发展。但既然没有能力参与到第一集团中,从此就再没有机会同内府或工部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资格,而王家留下的空缺内府和工部既然没有能力去填补,也就不会介意有别的财团趁机加入,眼红织造业这块肥肉的大家族多了,王家敢退一步,就别怪人家进两步。

“目光短浅,”兰陵摇摇头,“对内,如今名正言顺经营织造业的就三家,所以内府和王家联手起来抑制工部发展;对外的话,随了棉花三年里将棉纺业紧紧捏在现有的三家手里,联合起来尽最大能力抑制新势力涉足。能多拖一年,就能在以后的经营中多一分胜算。这才头一年就喊多喊穷,信不信,你这话若传出去,马上就有家族厉兵秣马跃跃欲试?”

“所以……”

“所以这钱我出,除了我,你还真不能跑外面去借。”说着借条推了过来,笑道:“还不准备你那独门王右军的签名?”

“请你借钱以前先考虑能方的偿还能力。”作为一个厮混银行业多年的老业务员,对兰陵这种盲目无序毫无职业道德的贷款方式表示了极大愤慨,正色道:“加上次一共两万六千贯,你打算让王家往后三代都负债经营?”

“今怎么认帐了?”兰陵合掌大笑,“你啊,没本事学人家混子就别一天装个无赖像。借你的钱我不操心。赚了赔了的,总是为国家做了些事情。今年才开始呢,明年才够你头疼。不过织造科如今试验的那个踏机若成功了,按他们的说法能把生产速度提高一番。”

这我知道,我家甚至还有几台没有成型的那种踏机。张家三小子有个奇怪的习惯,总是到月末以学生的姿态来朝我这个师长汇报一下自己学习心得。三人各自负责的研究项目不同,看平时虽然兄弟们相处和睦,却好像从不私下交流各自项目进展状况,非得到月末来我办公室里交流汇总,各式各样的图纸在我书房内积攒了厚厚一打,修订起来就是织造科科研成果总汇。

默契就是这样形成的,初次以为这是张家良好的学习传统。是尊敬我这个表兄师长的行为,除了大家彬彬有礼的相互尊重外,没有产生别的始发想法。再下来随了研发项目的深入发展,我这里总能从三个表兄弟身上获得第一手资料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赶紧将以前他们留下的那些学习心得仔细整理出来,并直接从家里总帐中拨发一笔款子。就挨着花露水作坊配料室后面建立个不显眼小院落,已经和王家签署终身合同的七个高待遇工匠高手随时赶制各种样机,而达莱则负责评估样机的适用性及改良业务。

在新织机样式定型以前,我不打算在陇右投资太多的老式织机,而兰陵说得也有理,若不能在前几年里飞速壮大自己实力的话,往后织造业全面发展开来后很难在强手林立的棉织业站稳脚跟。

主产业副产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王家的优势在于超前的战略投资意识,老四说得对,不能在棉织业一棵树上吊死,有兰陵这一万六千贯捏了手里底气足了许多,织造作坊依旧慢条斯理地修建,按照达莱的意思不和内府和工部比规模,依然走健康发展路线,可以用剩下来的钱干点别的。拿定了主意,四十万斤棉花王家很不客气地吃下了!我有办法给这么多棉花都变成银子。

从兰陵的话里能感觉内府和工部在发展上都钻了死胡同,还没有意识到周边产业的重要性,很好,这就给了大把时间让王家站稳脚跟。

“你想什么?”兰陵见我签字时候豁然开朗的表情,皱了皱眉,爬我胸膛上听了会,“给我说说。”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你这帐赖个一干二净。”

“哦,”兰陵点点头,“骗人,总是有不愿意让我知道的想法。随你,还能耍什么花花出来?”

“哦,我刚刚在想织机的事情。若能让织造科名下开个织机作坊,给咱三家保质保量地统一提供织机的话,一来增加了农学的收入,二来三家使用相同的机器能平复下织造科的内斗,是不?”随口编了个理由,老四曾经提议开个织机作坊的事被我否决了,如今技术上太依赖织造科,而且王家用了织造科的技术牟利的话会惹内府工部不满,矛盾激化很可能迫使两方撤出织造科的技术人员回家各自为政,到最后吃亏的还是王家。趁这个机会让织造科独立出来,有了自己名下的产业,大家就能齐心合力尽心经营,而王家也能堂而皇之地共享最新科技成果。

兰陵瞥了我一眼,“总是鬼心思多。不过也好,这么一来就能省不少精力。现在王家是盟友,内府不介意你沾点便宜。”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咱俩一起不要老说这些,往后有什么事尽量让老四带话过来,总感觉闹生分,围了一堆钱厮打。”

“少给我脑门上扣!你先闹的,见你就觉得见阎王感觉。赶紧挽救下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吧,免除我债务也算。”

“叫我百依百顺可不行,若有个孩子我或许能安分守己几十年。”这是兰陵近期关注的热点问题。

“然后再把咱俩小孩也培养成财迷?接你的班统领内府和王家作对?”可能性有,还不小。上子长大了掐老爹的脖子要花露水秘方时候,我还下不了狠手修理他。很没面子的事。

“放心,孩子以后总比咱俩懂事得多。”兰陵靠了软榻上意淫道:“跟了咱俩学,把你的本事都传给他,往后肯定出息。”

这个难说,我本事全传了。小孩也就完了,颖的孩子会成为泼皮,兰陵的会成为恶霸,二女的孩子估计在继承老妈独特的气质成为各种违法组织的幕后黑手,纨绔中有了这种强力组合生力军出现,还是建议京城百姓们早早离开这里尽快逃难到外乡谋生去吧。

不敢想,兰陵对我的预言不屑一顾,她会后悔的,迟早的事。

大工程,有了兰陵注入一万六千贯的巨资。我又重新焕发了活力,一潭死水终于流动起来。

当务之急不是陇右织造作坊的规模,而是如何兴建周边产业来帮助织造作坊一同消耗四十万斤棉花,棉织品太多了,但工艺复杂的不具备初斯投资价值,要由简入难,棉纺针织品和棉手套入手是个好办法。

小时候见过勾针,不管是粗棉线还是毛线,到了心灵手巧的人手里总能变成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帽子、手套、小毛巾等等。有点后悔,很后悔,当时光知道戴,不知道学,如今除了能拿竹篾打磨个勾针外,其余一窍不通。

让达莱去作坊和了几锭粗棉线,学了老妈当年的动作开始回忆,可老妈左撇子,很难效仿……也不会起头,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又结疙瘩又绕手指的,拿了勾针胡乱弄了半会,被线缠住了,“救命啊!”看来男同志还是不碰这些东西为好。

“这可是没见过的场面,夫君捞鱼呢?”颖一来不说救人,抱了肩膀靠了门框上笑得打跌,“刚说天暖和出了小虫让蜘蛛抓走了,夫君可不是一般人啊。”

“赶紧,”伸了俩手将上面缠的线围子胡乱揪下来,“都理顺要不全糟蹋了。”

“您是学编麻袋呢?”颖没理会堆了炕上的线团团,抽过我手里勾针打量几下,“太小了,东西也不对,人家都细麻绳,您拿棉线都糟蹋了。”

没理颖,给一团烂线从身上拽下来,拽不动的刀子划,气呼呼地推了一边,“达莱没点见识,让她合粗线,连劲都没上就拿来了。”说着给锭子上的好线重新拆个头让颖拽出来一直拉到对面窗棂上系好,开始搓线上劲。

幼年时候干这个活最拿手,每到过年小孩子都将鞭拆成零散的装一口袋边走边扔了放,这就需要持久的火煤,点蚊香的会被伙伴鄙视,有小屁孩揣一包香烟边抽边扔爆竹的会被家长打成残疾人,所以大多数孩子四五股粗棉线分别按一个方向搓起来,最后将所有蹦紧的棉线顺了力道绞合成一股,就变成绝佳的点散鞭炮工具,既经济又耐久,合个三四米能痛痛快快玩一整天。

技术活,颖不会,见棉线在我手里变粗变短,拧得和麻花一样,又结实又美观,赞叹道:“这可是个好办法,糟践棉线又快又省力,合这么粗就为和自己过不去吗?”

白了一眼,没见识的人,你就解释她也听不懂,懒得理。“谁会编麻袋?先叫几个过来……”算了,让大肚子跑腿天打雷劈,让丫鬟给达莱喊过来,顺便找几个麻袋高手来家里献技。

“心灵手巧的女工挑几个过来,学人家拿勾针穿编麻袋。还有刚刚那粗棉绳,就按我演示的办法合点,弄个二三十斤出来。”看那几个人的手法,虽然材料不同,可我勾棉织品的过程差异不大,等学会了稍微改进下说不定能针织个手套、袜子啥的?只要初步达到劳保用品那种质量就行。卖相上可以进行细致的再加工,关键这东西有弹性,戴手上、脚上比丝织的贴。

看起来容易学起来难,达莱连续几天抱一团麻绳……我就想揍人,“你神经病啊?你干啥的?你拿的管事的薪水,你的工钱够雇百十个织麻袋的!”

赶紧给手里活计放下来,低个头,没敢说话。

“算了,知道就行。”没打算批评她,可老想批评她。“有织好的麻袋没?拿来我看看。”

达莱递过几个麻袋片子,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织得细密结实,连针口都收得不足端,质量不比那几个麻袋高手作品差,就是不知道速度如何。

手套太烦琐,先来个简单点的,一抬脚除了鞋下来,然后……达莱错意,紧张后退两步,一脸惶恐地朝我摆手,正要解释,进来个端茶的小丫鬟见我光一脚踏榻上,达莱又是个那幅表情,吓得又窜了出去,听声音怕是打碎个茶碗。

“过来!”这太可恨了,把我当什么人?“你缩啥?脱袜子又不是脱衣裳,我又没脚气!”

达莱见我没进一步动作,知道误会了。神色缓和下来了,始终和我保持一段距离,支支吾吾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同我讨论下脚气的问题。

指指袜子,这年代袜子很难看,准确来说还没有袜子这个东西,学名“足衣”,属于服饰里的大件,所以做得很大,不但包脚还包多半个腿上,若单独脱掉的程序很烦琐,得撩开外衫,从胯部摸进去解开两圈缠在小腿后的裹带才行,一系列动作下来就衣衫不整了,达莱难免误会,搁谁都误会。

“看,不要看袜子!看我脚!”早就厌烦这种古老袜子造型了,不好穿不好脱,还不舒服,若有脚汗的人穿上才受罪,麻织品见水就变得光滑,人老感觉走在青苔上。程初就老抱怨,运动量一大下盘就因为袜子变得不稳当,平时能光脚穿鞋的时候绝不穿袜子。“按我脚大小织个袜子出来,”说着比划了阵,用手量了量长度,在纸上画个二十一世纪普通棉织袜子的形状出来,“大小嘛,就先按这个来,袜口稍微织得密点,收得紧些能箍到脚腕子上。”用手掐住脚腕子比划下,“拿粗棉线织,明白?”

达莱点点头。

很好,就不穿了,光脚捅了鞋里手里晃个“足衣”从达莱院子出来,晃晃悠悠回到后宅。

“什么样子!干什么去了?”颖劈手抢过足衣,给我按了炕上朝脚上套,“让下人瞧见了掉身份,就是不穿也不该拿手上轮。”

“哦,达莱那边留个脚样子,要穿还得脱外衣,不方便。”

“什么脚样子?”颖抬头看看我,手里拿着我脚比划下,“存什么心思?家里尽是您脚样子,还用光脚量一下?”

“看,就知道你乱想。你那些都用不成,非得我亲手量才准,又不是做鞋。”颖鼻子上捏一把,“等好了拿给你看,赶紧抱你肚子睡觉去。”

颖不满地嘀咕几句,又朝我脚后跟掐几下,喊老四扶她院子里运动。

“等下,”我给颖放了炕上,扒了她鞋袜,大约估计个长短胖瘦画个样子,“给你也织一个,穿了舒服,适合孕妇。”说着拿了样子让丫鬟给达莱送去,交代先按这样子织。

两天时间,达莱才把第一双袜子送来,不错,揪揪拽拽,虽然达不到后世那种弹性,但比平时那些破烂好多了。“等下,我喊夫人过来试。”

颖头次见这怪东西,叠一起比较下,“朝脚上套的?”

“多不好意思,当个外人,”腼腆地爬炕帷子里换好才挪出来,红个脸伸出个脚出来,“怪怪的。”

“感觉呢?”我扳了脚片左看右看,“脚后跟是不是有点紧?”

“腕子再高点就好,要不感觉腿上不习惯。”颖顺了脚腕摸了摸,比划个高度,“再高这么些就好了,不过穿上比足衣得劲,妾身套上鞋走走看。”

老四扶了颖院子溜达一阵,才满意地回屋,伸脚抬腿地肯定,“比原先好呢,总是贴在脚上。不比以前又宽又大的晃荡,走时间长了稍微出点汗就纠在一起不舒服;如今走路感觉稳当些,不感觉出汗,还热热的暖和。”

不穿袜子走这么长时间也热热的暖和,不过能从颖嘴里得出这评价就很让我放心,首先说明这年代身份较高的女性不排斥新样式,再加上切身感受到的好处……下来的话,就该收集脚码定型,让达莱挑选一批女工赶制一批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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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程家的新产业

程初是好同志,程老爷子走后更是对我无条件信赖,别说指鹿为马,我现在就指人为马,他都能上去牵两匹回来。这就让人很恼火,独立思考的能力太差,程家教育方式有问题,有长辈在的时候轮不到晚辈发言,既然连发言的权利都被剥夺,就是有建设性的点子都没用。久而久之,连想都不想了。再后来,这方面功能减弱退化成了程初现在这个模样。

“不要什么事都找我拿主意,你既然觉得有必要,找我商量可以,但之前先把前因后果策划个八九不离十,起码有个大的轮廓吧?”训刮了几句,看着程初不好意思傻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总是自己学生,虽然此刻的心情和天下大部分师长没多大区别,恨铁不成钢的那种;可要将学生的不良习惯慢慢扳过来,老师总得下点功夫,打了骂了的不如手把手引领他一次好些。

这要从刘仁轨说起,老刘自从有了自己庄子后就觉得自家庄户的生活水平不尽人意,一来庄子地处京城远郊,加上多年的管理模式上因循守旧,节奏总是慢半拍,跟不上时代步伐,与近郊庄户在生活质量上的差距逐渐拉大;二来参观过王家庄子后感想良多,和别家比还有个盼头,和王家比就感觉力不从心。这么一来,很忧心远郊庄农的生活,拉我讨论一些民生大事就成了家常便饭,让人不胜其烦。

不巧的是程初身为家学里身份最高的学生,总是有大把时间跟了我乱窜。他旷课我旷工,各得其所。期间被刘仁轨生擒过几次,对于我俩的违章行为,老刘早已经没有心思去做思想工作,例行公务训导两句后,他忙他的,我俩跑我俩的,各不相干。

有次例外,“小星月”来了个天仙般的MM很受程初待见,虽然师徒俩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可有这般美貌才女不给我这个老师引见引见的话,难免和尊师重教的传统不符。于是下午没到时间,俩准色魔准备开溜的时候被刘仁轨很无意地逮住了,先是例行公事的训导,再就给俩人拉到试验田里巡视一下各个项目的进程。

棉粮蔬果的,过程枯燥乏味让程初很不耐烦,熬到时间正欢天喜地的要拉我赶场子的时候,老刘指了试验田中间小小的蓄水池道:“少监那个姓云的邻居了不起啊。你庄子上许多东西老夫学不来,可这莲藕,正巧远郊不少临了河岸滩地,粮食蔬菜的没办法栽植,正合了莲藕。”

“哦,呵呵。好,对……”神经病,下班说这些简直是亵渎我的私人时间,朝程初个眼神,俩人之间默契已经给老刘培养出来了,往常一个眼神过去程初总能找个无聊的借口把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了。看来今天程初不在状态,一个眼神不行,“莲藕啊……”假装沉思的,连续发射无数个过去,程初无动于衷。却显露出一幅很感兴趣的模样朝刘仁轨身旁靠拢,神咧嘴等待下文。

这祸害,!忘记程初曾经对云丫头一往情深过,这姓云的邻居一出口就让程初把“小星月”才貌双全的MM抛弃了,没得到我许可的情况下毅然提出要请两位师长吃饭,定要好好理论理论带领农家致富,引领农庄多元化潮流式发展的新模式。

老刘诧异之下接受了程初的邀请,我虽然很记挂大肚子夫人,但说了两次后没人接话,只好苟延随行了。

席间,老刘很客气地感谢了东道主,并委婉地提出我能不能带个话,让他家几位有经验的老管事和云家进行一系列的深入沟通,若可行,打算在学习经营理念的同时可以大礼聘请云丫头去自己庄子上考察考察,并看看荒芜的滩地有没有改造成池塘的可能。

“有!包学生身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吭声,程初先把话撂下了,胸脯拍得山响,“学监见识果然不凡!学生家滩地不少,终年荒芜,颗粒无收,痛心疾首。今日有您这一提醒,总要一起改建!就是要请云家大小姐一起看了!”

若没老刘在跟前,我手里半本酒就已经泼到程初脸上了。荒地?谁敢给程家划荒地?还滩头?齐刷刷豆腐块一般的良田不知道惹来多少家族羡慕,什么时候出现颗粒无收的情况了?我才痛心疾首!

只好答应吧,这阵势,我这个传话人敢不答应,先不说老刘对我有什么看法,程初就能给人活活闹死。

“你赶紧回去准备荒地啊,”临行前揪住程初衣领,垫了脚尖尽量缩短俩人的海拔,恶狠狠朝他下巴处喷了酒气,“准备不来别怪我拾掇你!”

荒地好办,这年头什么都少,唯独不适合开始种植的荒地不值钱,朝廷还专门对此进行过规划,将无主的荒地列为一个补偿性政策实行,可无人问津,总体来说是个失败的政策。

就靠了王、云两家五里不到的大河湾子,上面就是丘陵难以引水浇灌,下面是荒滩,人迹罕至,连放羊的过去都得搭个伴,一人过去有被野生动物分享的可能。

不算荒地了,荒野更合适,不知道程初是准备开办个自然保护区还是打算弄个野外生存基地?难得的是,不知道秦夫人什么想法,竟然由得这二傻子夫君折腾。大是大了点,不过站了丘陵上指了翻滚浪花的蜿蜒河流一派豪气道:“这河我家的!”的确很有面子,关键没人愿意抢。

“你疯了?”如果和旁人相比,程初这手续办得接近光速了,不知道当地官员乐成什么样了了,估计纷纷游走庆贺今年任务超标准完成。“荒地也罢,你就不能挑个像荒地的地方?响马都不选这安营扎寨,你跑来凑谁家热闹?”

“总是离您家最近了,要不周围找不到这么大地界的荒滩。”程初对这种恶劣环境有偏好,很满意自己的眼光,还站了呼啸的风头上赋诗一首,并躲过我两次突袭。

“你要多大?小心老爷子回来拾掇你……总要连累我!”临走还交代照料下这傻孙子过,这一回来发现自家多了这么大一块地产,一问缘由我肯定脱不开干系,下场难以言叙。

算了,想退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无力地坐了坡上朝周围打量,拍个鬼片连布景都免了。虽然也鸟语花香,可要治理整端的话,这投资也只有程家负担了,挖池塘也罢,烧荒耕地也罢,总得有点人气才成,你不把路修过来……想到这就想抽程初傻脑袋,“引水挖渠,先归置低处的,这路还得修出去和官道连上,关键是你光种莲菜要人家丘陵干啥?”

“六年不算赋税,现成的便宜。”程初忽然变得很有经济头脑,可我没有一点欣慰的感觉。

“你咋不去秦岭山脊里开荒?那边六百年也不要赋税!”站起身朝丘陵顶端爬去,鸟瞰一下周边环境。关中平原,说是土地肥沃、一马平川,可像这种巨大的土包比比皆是,各种难以成材的细小灌木丛生,种树可以,一旦烧荒后就难以留住土壤中的水分,不适合开垦。

可能是因为这年代地广人稀的原因,适合耕种的地方还多,没有人打丘陵的主意。这也是身处喧嚣的长安城附近却能保存良好自然生态环境的主要原因。越朝上走植被越是繁茂,杂草、杂树横生。不时地扯挂一下衣角,脸上还被挂了好几下,步履蹒跚之余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可恨啊,回家光担心程初,连让他来家里拿几双袜子的事都忘记了,臭骂、批评一顿,话是这么说,可自己的学生不能胡乱对付,当了这个师兄就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任由他瞎胡闹害人害己就对不住良心了。

家里现在安排了新投资项目,如今加了程初这个篓子,两头操心。盘算几天这干等下去不是事,又叫了程初一道去了他的自然保护区规划。

“好了,就从下面开始,先得理顺,路了、小村庄什么的都得慢慢筹建,还挖藕塘,等三年后吧!”

“嘿嘿……”程初大智若愚地得意起来,“小弟就存了这个打算,爷爷回来时候正好能借口过来监工,三、五年都不着急。慢慢来,按爷爷的脾气,既然谁捅的窟窿谁补,往后就没借口老把小弟管制在家里。”

“哦?”怪不得,给自己找借口呢。不由笑了,“还当你贼心不死,冲人家姓云的丫头来的。”

“真实是这个打算,最后想想,还是子豪兄的话有道理,外面能耍姑娘地方多了,人家好端端的闺女没理由跟小弟这种人暗无天日地过日子。”不管质量如何,总算有了自己地盘了,满意地手舞足蹈一阵,“这边离您庄子不远,往后弄好了没事过去看看都方便。也不愁开荒垦荒的,此前小弟专门从农学里找了老师来看过,老师说这边不错,比他们老家那地方好多了,种粮食没问题。”

“哦?”打量下程初,小子开窍了?

“就是有一样难办,底下开了莲菜池子,种许多莲菜出来会不会挤兑了云家的生意?”很为难的样子,估计就是拿了这个当借口才没被自己夫人骂,可总是心里过意不去,顺手从袋子里摸了几个小东西递我手里,“老师给了几个‘地梨’,说咱们这边也能种这个,这就是他在自己院子里弄个小泥池子种的。”

仔细打量手里的小玩意,天啊,荸荠!以前爱吃,关中也有种这的,打春后菜市场里三、五毛一斤,便宜实惠,最喜欢咬到嘴里脆脆甜甜的感觉,无论是生吃还是炒菜,口感都是一流。自打来唐朝就再没见过这东西了,从来没见过,连听都没扣过,也就忘记世间还有这么个物件。

惊喜,指指自己,“吃一个?”

“吃啊,就是送您吃的。”程初又在袋子里摸了几阵,不好意思:“没了,老师本来给了一大包,可小弟嘴馋,吃得就这几个了。”

一、二、三……就六个,算了,颖、二女、兰陵一人俩,我就等程初大面积种上了再吃。小心地收起来,很庆幸,给程初这老师算是找对了。

姓高,是江南道来的,小个子,说话南方口音比较重,和北方同事交流起来不顺畅。程初入学时候就没打算在农学学个什么出来,也就没打算和老师有深入地交流,自己跑去挑了这个小个子老师当辅导员。道理很清楚:我听不懂他说啥,学不好别人也没办法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程初对师长还是很尊重的,师生关系处得融洽,高老师收了这么有身份的学生也觉得面子有光彩,虽然笨点,也在各方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比我这个师兄尽力得多。只要这学生开口,老师当然要尽心尽力,恰好这老师喜欢吃荸荠,背井离乡来到首都工作也不忘记从家乡带点试种,竟然成功了。

高,这姓太好了,高啊。不但这荸荠来得恰到好处,还建议程初将丘陵改造成梯田,说这里土质很好,只要改造梯田就能有产量,虽然比不上底下有灌溉渠道的良田多,但相对人力物力消耗也少了许多,下种后只用祈求老天风调雨顺就行了。

“好,”拍了拍程初肩膀,“这高老师不错,你好好对待人家,就光这见识就比我强太多了。”

程初想点头,没敢,光傻笑。自己傻学生开窍了,可能比别人晚点,不过也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情,六个……哦不,取了俩塞回去。四个荸荠摆放丰盛的菜品前,颖好奇地拿了个近视眼一般地打量,朝二女扬了扬,二女无知地摇摇头,俩人干瞪眼。

“丑玩意,怎么就没梨的样子?”听程初叫地梨,我入乡随人俗地给颖解释一遍,此梨非彼梨,颖试了几次没敢咬,鼓励二女先来个。

“什么大事情,”老四很有经验地抢过一个一口两半,嚼得脆生,奶白的汁水横溢,一股清新的甜香发散开来。“好吃!”说着就顺势又捏了个握在手里。

赶紧抢救,颖和二女一人手时塞一个,“看,老四没事,你俩尝尝,快。”

“嗯,”颖学了老四模样咬了口,慢慢咀嚼几下,等味道化开了才知道是美味,再一口,“没核呢,比梨吃起来还脆,甜。”

二女想去掰老四手里那个,老四悠然一张嘴,没了,一人包办一半,嚼得也比别人时间长久,还朝二女挑衅地挑了挑眉毛,嘲笑二女和颖,“看,先让你俩吃的,动作慢了怪谁?”拧脸朝我问道:“姐夫,什么地方买的?不说多买点,明我去拉一车回来。”

“省省,全京城就四个,你吃了一半了,我还没尝什么味道呢。”夹了筷子菜,学了老四嚼荸荠的样子吃得轰然作响,“没了,想吃等明年吧。”

“四个啊?”颖有点惊讶,二女不情愿地朝老四脖子上戳了一下,一脸不乐意,“可值不少钱吧?”

“程初教敬的,他准备今年先种几十亩,明年就多了。”

“怎么不说让咱家跟了种呢?就刚那个味道,又是打春头上的新鲜水果,别说当梨卖,就当银饼子卖都有人要。”颖有点不甘心,“回头就找程家夫人说说去,和他家一起种。”

“烂泥地里的东西,云家说不定能种,咱家不成。”想美事呢,麦地里种上试试,过两天就能当肥料用了。

“怎么金贵的东西都出了烂泥地里!”颖听我一说就泄气,不忿的敲下筷子头,委屈道:“还叫我们这些守了好田好地的本分人活不活了?”

这怪谁,凭什么说种滥田烂地的就不是本分人了?很奇怪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解释,好田好地的本分人比滥田烂地的本分人少,至少本分人不会拿自家的盐碱地交换人家的高产田。“说话凭良心啊,小心老天爷扔雷炸你。”

“总是被云家骗了!”颖夹块鸡皮嚼了两口,不满道:“没地梨对口,有了身子的人就想吃个地梨。”

“姐,你骂人呢。”老四不愿意了,嘟囔道:“你吃你的就对了,凭什么非得有身子人想吃?我还想还吃呢。”

二女一旁点头,不知道是想吃地梨还是声援老四。

“早知道我一人吃光,省大事了!”省吃俭用的还落个埋怨,“都别想了,家里正事还没个头尾,二女,后面袜子的事你和达莱多商量,作坊怎么个办法老四多操心。”

“妾身呢?”大家都有任务,颖有点失落。

“你就仔细给小孩怀好,脑子里少想点地梨的事,我可不愿意孩子生出来主长得和荸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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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就绪,东风

竞争总是这个样子,强者在对手面前可以横冲直撞地将优劣转化为霸气,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就现阶段来看,内府有这个权利,皇家独一无二的特权加上才华出众的领军者,滚雪球般积累的财富还在呈几何状递增,可谓挡者必死,擦者必伤。再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恐怕八、九年后内府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地球的自转频率。

能亲眼目睹这个庞大畸形的商业巨无霸的诞生真的很幸运,不幸的是这个难以抵挡的巨兽一直在王家各种产业周围徘徊。既不想同流合污,又不能坐等被它吞噬,只有迂回迂回再迂回,不正面对垒,也不表示臣服,穿梭在错综纠缠的利益关系之间,寻找一个让双方都能满意的平衡点成为了首要目标。

以王家的实力还没有单独同内府找平衡的资格,不是一个吨位,自从内府搞多元化发展后,王家唯一能拿出手的花露水在内府收益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小,已经不能形成有效的制衡,还得寻求盟友才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年内府起家的时候疏忽了,若让时间倒流回三年前,我绝对有能力拿花露水这张王牌逼迫内府同王家签署一项商业上互不侵犯条约,凡是王家进出的领域内府绝不能涉足的那种。看来后悔药的市场随着内府实力日益增长而前景一片光明。我想吃,崔彰也想吃,朝中不少大佬也有服药的意愿,如今想拿脑门和青石板比密度的大有人在。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光陇右垦荒一项就把各路大家族掏了个半空,像王家这种全空的也不少,内府大开善门提供的巨额贷款如今变成了封口费和感情联谊支出,凡是想跳出来找刺的家伙就会被这帮大佬级的债务人联手打压,下场难以言述。地球已经不适合找刺的家伙生存,成为第一代火星人。

无论是舆论上还是物质上,内府靠这种有偿援助获得了难以计量的好处,不但笼络了民间的强横势力,连朝堂上都建立了良好的口碑。不管是违心之言还是刻意奉承,就一个字:惹不得!债主掐脖子的感觉比死了爹妈都难过。涉足商业的家族自吞苦果,一心务农的却欢天喜地。

刘仁轨又没欠内府钱,这家伙凡是新事物总是看不过眼,这次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很出人意料,还以为他会跳出来横眉冷对一番,让内府那帮家伙收敛收敛。事与愿违啊!

“你找茬?”兰陵听我一番抱怨,笑得春暖花开,“要不明天就递本子上去指数一下内府的不法行径,总是个露脸的事。”

“嗯,我在考虑。”认真地思索了这个问题,显然我没有办理火星护照的勇气,只好无奈放弃了。

“听你的训导,不要把人往死的逼就成了,要让他觉得难过,又生不出反抗的勇气,是这个道理吧?”兰陵无辜的眼神配合一幅纯真的表情,把玩着手里两个荸荠,“再说了,如今内府已经延缓进入国内的时间,存在的只是压力而已,或者对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大门阀是个好事。安然自得吸吮民脂民膏的日子就快过去了。也该替往后好好盘算盘算。”

“什么我们?我门个屁阀!”

“王家当然算。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满曲江抽风时候?想想当年别人怎么和你交往,再对比下现在的态度。我敢说,如今就算梁建方那个老杀才仍旧在左武卫,也绝不会再无缘无故打你板子。”兰陵捏个荸荠朝我晃晃,“颜色怪的,能吃?”

可能是吧,不能拿以前比了。门阀啊,除了没别家那么多子嗣亲族外,也勉强能算个小势力了。点点头,“就六个,好吃很。”

“你没吃?”兰陵正要咬下去忽然停下了,“都分了?”

“吃你的,问那么多干啥。”拉过桌子上点心盒子翻了个没见过的送嘴里大嚼,“味道不错,头次尝这种的。”

“好吃吧?”

兰陵点点头,“总感觉你不象富贵人家出来的人。”

“怎么说?因为吃个烂果子?”

“你自己不知道,可我老有这种感觉。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都有自己的东西,吃穿用住有个分派,独惯了,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从不混淆。见过农家小户吧?什么都和家人共用,一桌饭你多吃一口家人就少吃一口,衣服你穿得厚点,家人就只能穿得薄些。父母总是吃到半路就后了肚皮说饱了,想让孩子们多吃些;当兄长的总是让弟弟妹妹先吃好的,先用好的,却把农活抢了多干,每个人只想自己多负担一点让家人过得更好。”兰陵说到这轻轻叹口气,走过来坐我身边,“一家人紧紧巴巴过日子却幸福美满,活得有滋味。”

点点头,这话对,确实是习惯,是我多年的习惯,如今钱多钱少无所谓,反正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怎么说呢……我们这种出身,从来体会不到小门小户里过日子的乐趣。”兰陵头枕了我肩上,轻声道:“你年上来我这里一晚,早晨伺候你梳洗再送出去,心里寡寡的,换了身衣服出门转转。就在前面庄子上看见一家人坐了太阳地里吃午饭,年关吃食多些,有肉,有干菜,有面饼子,孩子大人都喜笑颜开,临了盘子空了,干菜萝卜的没了,全剩下肉片,男人朝女人孩子碗里拨。只抱怨这肉太瘦吃不习惯;女人都匀了孩子碗里,老大又把肉都挑出来弟弟妹妹们一散……”说到这里,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除了你,从来没有人往我盘子里拨过东西,想起这么多年,就你一人给我这感觉,老觉得自己是个受宠的,就喜欢你掰一块点心递到我手里,有个小东西,小玩意,你送来,我接手里……”说着掰开我手,塞了最后一个荸荠,“你吃个,我不习惯这个味道。”

“嗯,”没和兰陵客气,小不点,一口就没了。至于味道都无所谓,总是甜的。“怎么想起说这话?”

“我想啊,你让你两个夫人的时候,她们有没有像我这样?”

“没,她俩也没太吃上,都叫老四那啥了。”颖和二女不会像兰陵这么敏感。更不会因为个荸荠弄这么多感慨出来,她俩看来,我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不过是尽了个丈夫的本分而已。笑了笑,“就是生活里的习惯而已,从你嘴里出来就弄得人乱感动,没意思很。”

“她们是享福的,你像农家小户认为咱们也是享福的一样。”兰陵见我吃完,才细嚼慢咽吃自己手上的一半,“老天爷也公平。给了身份,给了权势,却拿走你别的东西。这一堵墙垒起来就让人看不见对面,里面的想出去,外面的想进来……”

熟悉,这话就没错了,“你认识钱钟书?”

“谁?”兰陵朝我看了看,“名字还是官职?”

放心了,兰陵只是说道理而已,并不认识围城的作者。“哦,一个世外高人,他说过同样的话,和你一样,都喜欢探讨哲学。”

“那总得引见引见,”兰陵例行公务地对这个高人表示了尊敬,客气而已。忽然振作起来,推了我一把,笑道:“好了,老是让你在我心里落这么多好,若真有来世的话再还你。全当你今天专程是送荸荠来的。”

“不用不用,”喜欢兰陵这种口气,情意缠绵与杀伐果断间转换得如此迅速,早习惯了。“我今天还真是专门送这个来的,嘿嘿……不过你真要过意不去,二十六贯钱就先不着急还了。”

“嗯,”兰陵喜欢地点点头,“看来是真的,你这人就从不愿意让人落你个全好。想我就想我,真想的时候老不好意思说,说的时候肯定不想。”

男人就这臭毛病,又不是我一个,成年人说真心话是很丢人的事情。怀里取了两双袜子出来递给兰陵,伸手就解她裤带。

“看,恼了吧?”兰陵不明所以,两手乱撑了娇笑,朝我脸上吐热风,“每每被说中心事就这个样子,这才中午,怎么就知道把门插上。”

还插啥门,换个袜子没那么麻烦,想顺了裙边摸进去,兰陵满面羞红给腿夹得死死,只好给她翻过去,拉开里面的亵裤给足衣解开,顺手拉了下来。“出这么多汗,脱个足衣你紧张什么?”

“嗯?”兰陵慢慢翻转过来,红个脸朝自己光脚片看了看,“只为这个?”

“嗯!”

“作死!”光脚羞恼地踢腾几下,揪过我衣领按了软榻上,骑上去了阵乱拳,边打边骂,“挨千刀的!挨千刀的!……”

良久,报复!千刀不过如此,兰陵紧绷脚趾横在软榻上仿佛没了气息,斜拉过的被角什么都遮掩不住,微微发颤的手指还死死地掐在我膀子里。心里默数一百多下,兰陵的手臂才和死蛇一般垂了下去,紧接着长长两声喘息,脱离危险的病人一样缓缓睁开双眼。

“就死了……”

“那便宜你了。”翻身起来搬起兰陵一条腿,分得开开的……然后满榻上找袜子,“跑哪去了?”

“找什么?”兰陵想合拢,只无力地动了两下,就任凭我摆布了。

不错,只穿袜子就是好看,将兰陵柔软的身躯摆了个造型,太漂亮了,早知道先穿袜子……

“自言自语什么啊?”这边缓过劲来,一骨碌钻了被子里,娇羞捶了几下,“没你这么看人的,在我自上干了些什么?”

“脚上,专门给你带来的,比你以前穿的那些都好。”

兰陵撂起被角看了看,笑了。披了被子跪起来朝我身上套衣衫,“作怪,总是把人弄得怪模怪样你才喜欢。”说着把下巴压到我肩膀上,轻声道:“明天你再来一趟,这几天正是时候呢。”

“哦,不着急。”胡乱把衣襟乱拉几下,“先看脚上穿的怎么样?”

“什么不着急,都急死了。”兰陵顺手掐了把,“总不好好待我。”

“好,明来。”伸手进被子给兰陵一条腿拽出来,“这东西你就穿上几天,觉得不错的话,你再说你的想法。哦,对了,”伸手从搭连里又取出几双别的样式扔了软榻上,还有个打毛了线手套,手背上还拿染过的绵线织了些小纹路。“早晚还都凉,手套还能带。”

兰陵随手拿了几样好奇地打量起来,又和自己脚上的对比一番,“合脚,郎君还有这份心。竟然做得这么合脚,贴了上面一般。”

“嗯,就这个优点。你每种都试穿,觉得好了来找我。”

这不是我有心,是袜子本来就有弹性,脚大点小点只要不过分,穿起来都觉得贴身,根本不用按脚裁量。既然是新产品,不让内府知道不可能,索性送来让兰陵试用。顺便把业务关系划分一下。

老四已经把宣传做开了,颖反正爱挺个肚子满长安走亲访友,全路什么主能拉扯关系的总给人家留两个式样。这边程初对袜子最感冒,以前爱光脚穿鞋,现在穿袜子都不情愿穿鞋。崔彰是个识货的,脚上刚套了半天就对这个小东西的商业价值开始评估,仅仅三天就把一份比老四更全面的报告递了我手里。争取让崔家负责销售工作,并愿意在各个环节上对王家提供无偿帮助。

“南晋昌怎么样了?”我存了私心,虽然南晋昌和崔家的销售网络一南一北,交集处并不多,可心里总希望这第一笔交易和南晋昌达成。

“妾身不打算让南晋昌先冒这个头,一来还在筹备阶段,受产量限制,利润并不丰厚。二来南晋昌才恢复点元气,贸然接受这袜子、手套等生货太耗力气,让崔家把生意做开了南晋昌顺水顺风的做进去更合算。”二女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和我想法有出入,可道理不偏,比我想得更周全。

“好,按你说的来。你让管事和崔家底下的几个商号多接触下,把话说开了,尽量不要在销售渠道上重叠太多,以后就是有纠纷也不会引起太多不满。”这事事先谈清楚最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尽量不要在内府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自相残杀。

老四的筹备也已经到位了,陈家对这个产品很重视,由陈二哥出面提出陇右的投资计划,针织作坊的所有用度由陈家一力承担,必要的话这个大舅子可以亲自杀到陇右主持那边事务,连带织造作坊管理事宜。

“这边呢?二哥一走,陈家这边的产业谁来打理?”陈二哥建议很诱人,一旦形成规模真需要有个行家过去打理,陈二哥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经验老道,关系横通,最理想的人选。

“这边都交给老四了,娘今天和妾身都把事情规划过的,家里全没有别的,唯一就是二哥这边一出去,两个孩子放不下。”颖摸摸肚皮,窃笑两声,“总不是现在就去,等妾身给孩子生下来了,二哥这俩孩子放过来随了夫君求学也是个办法。陈家为这个事都试探过数次,如今终于能把话说开,倒也遂了二哥个心愿。”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把孩子塞到王家来,陈二哥这牺牲未免有点大了。独自一人去陇右开辟产业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这种巨富之家的掌门人,不是说为了俩小钱就能出生入死清贫人家能比的。

也好,各得其所,陈二哥心里肯定不会这么想,对他来说能让陈家后代不受这商人身份的拖累,是振兴门楣的大事,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万事俱备,就等兰陵回讯了,虽然不愿意什么事情都看内府脸色,但这针织上毫无机密可言,不事先把话说清楚,内府监制的针织品一旦涌入市场就够王家头疼几年。

“喜欢呢。”兰陵很满意棉织品带来的感觉,“多做些给我,还没到暖和的时候,太短的总觉得腿上冷。”

“没问题,你说要什么式样的,画出来让她们弄。”挺好,到底是自己婆娘,就是图的穿了舒服,“有打算没?”

“有啊,”兰陵翘个脚调皮地捏了捏脚趾,斜眼看了看我,笑道:“我在想,这东西出来的话,这粗针粗线的,总比织布来得快呢。是不?”

“就是这意思,若内府……”

“嗯,”兰陵点点头,笑吟吟瞥我一眼,“这几年棉花数量有限,内府主要和工部抢织造这片,还没有多余的原料弄手套袜子的,王家得抓紧了。”

“观音显灵了?”

“可不是,看你嘴都咧脑门上了,抽什么?”

“乐的,就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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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为人师

有了兰陵的保证,只要内府在未来几年里不入场就一切OK。一点都不担心工部有什么企图,国营企业,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国营单位,营销策略远远不如内府这打了体面招牌的私企大鳄那么灵活,一个案子层层报上去,再层层审议批合,等决策部门写下“同意”俩字的时候,别说棉袜子,估计连尼龙袜子都快研发出来了,我简直爱死国营单位的决策方式。

这么大的市场,就王家一家使劲翻腾,这感觉太美妙,老四制定的同内府共享市场的一系列自保措施统统用不上,丫头有点失落,打算在谈判桌上和内府几个高层管理人士寸土必争一番的计划落空,如今被迫一家坐大,有点独孤求败的感觉。

独孤大侠就是滋润,一辈子独门生意做得霸道,临了还深闺望春幽怨地哀叹几句,真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最不待见这种人。

“谁也没敢给您饿到吧?”颖就不乐意听我说这话,尤其是家里没有条件引种荸荠这高档货后就一肚子怨言,成天里举个大肚子(不太大,但动作变了)满世界里想找块不要钱的滩头泥地出来,若不是我三番五次警告恐吓,怕就给家里弄不老少的垃圾地产了。

“又犯病了,谁招你了?”饿是饿了,今天老刘客气地回请我和程初吃饭,程初眼亮,半路就感觉老刘带领的方向不对头,借口接了小弟个报急电话,说麾下某某嗑药迪吧被人砸了需要老大亲临坐镇,跑了。很可悲,我没有那么先进的通讯设备,也没有人跑来砸我麾下的作坊。被老刘骗进一家不知名的小店铺让所谓的高档招牌菜凌辱蹂躏多半个时辰,想想就不寒而栗。若不是老刘的面子,这家店铺如今已经被我火葬了。“小心气大伤了孩子。”

“总是不顺心。”颖被我逗笑了。再扳脸觉得不容易,过来在我身上胡乱捶了几下,打走一旁咧嘴看热闹的二女,朝我抱怨:“成天又是老四,又是二女的,总是忙不到跟前来,卖袜子卖手套的妾身不会,也插不上嘴,除了腆个肚子作威作福外,竟变成个外人。今就回来招呼老四出门走走都招人厌了。一个个爱理不理的样子,都忘了这家里谁做主的。”

“你做主的!”给颖拉过来稳稳当当放腿上,小鼻子小眼不情愿的模样看着可怜。家里这些天的确忙,老四二女除了大半天招呼作坊事宜外,一回家还得筹备新产品上市前的准备工作,评估评测市场销路,别说颖插不上手,就是我都没俩丫头那份敬业精神。

颖虽然精明强干,骨子里却是个传统的贤妻良母类型,出生在商人家也就继承了商人的那点精明,至于其他一些操作经验理念之类,不是一个和豪门大户定亲的女人该触碰的领域,不合身份。

以前没怀孕还里外操持,总是闲不住,连家里几头牲口都能一口报出数字,虽说累点,却里外透着充实;如今大不相同,王家早就不靠务农来贴补家用,随了支柱产业的转移壮大。只拿家族进项来看的话,二女,甚至老四所做的贡献都远超于颖,为这个二女之前已经有过小范围精神勉励操持,家里一切顺当的情况下反倒让颖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周而复始的吃饭睡觉遛腿,肚子就算举过头顶也没了怀孕早期的优越感,感觉自己成了游离在外的边缘人物。

“那还给妾身脸色看?”颖不爽地顶在我下巴上,“都嫌烦呢,叽叽摸摸地全都天黑才沾家,见面低头过去就假装看不到,宁愿撞了柱子上都不打声招呼。”

“那就是真没看到,你也太小气了。”笑着扶起颖小脸,油嘴凑过去亲两下,“美很,这些天身上见点肉了。一会教训老四,就说咋脑门上红起一片,半天是躲夫人躲的,哈哈……”

“还教训,我娘可护短呢,昨天敲几筷子被看见了,就搂了怀里娃长娃短娃可怜一宿,气人!”颖又无奈地把头抵过来,凑我耳跟前轻声道:“您知道,这行商行商的再大的收益,钱来钱去而已,可抵不了粮食来得扎实。要不朝廷怎么派您主持的是农学,是不?”

“就是!”为了表示认可,用力点点头,不小心给颖脑门砸了一下,俩人哼哼半天。“看,疼了就表示我尊重你的见解,最看不惯行商的。”

“那您指派妾身干个什么,后村的婆婆还来商议过,夹了她和北边庄子中间有好大一片洼地……”颖拉了我手朝头上碰疼的地方揉了几下,“您看呢?”

“后村婆婆疯了?”洼地是洼地,可人家能种庄稼,就是产量稍微逊色点,买下来地方上也不可能让你挖成池子乱种东西,找了让政府罚款。

“洼地没多少产出,价钱不高,别人也不愿意要,咱买洼地是个幌子,关键是后面连了半个死河沟,早就断水多少年,有雨成了水沟,没雨就成了烂泥塘,咱只要朝前面挖一点就把水引过来了,现成的塘子,稍微扩扩就能用。”

“洼地多大?”

“百十亩的样子,因为产出不好,总是半荒着。”

“你丈量过河渠多大?”

“算下来……扩扩的话,总有三十来亩吧?”颖有点不好意思地竖起三个指头,临了红个脸又收回去一根,“其实也就二十多亩,您嫌少?”

我不是嫌少,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颖。以前底气壮实的时候大手笔进出,千亩良田都敢先斩后奏的朝家里搬;如今为打二十亩烂泥塘的主意不惜多花钱买来百来亩洼地,还要在我跟前不好意思的计算半天。

搬过来靠我身上,拍拍她脊背,“想要就买,家里你做主。往后划算就不用给我招呼。你要觉得大肚子不碍事,家里能操持起来也行,多动动多算算其实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没必要听她们那些孕妇多休养少动弹的话。”以前单位也有怀孕的女同事,人家每天挺个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上下班自如,直到产期临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工作岗位,孩子刚满月就带了产假加来上班,一点也没觉得负担,颖也不必要把自己搞得难上难下的。

百十亩而已,全当给颖岔个心慌来解闷,第二天下班回家颖就喜滋滋拉我过去看地,看不看的,合她心意就好。权当踏春了。

“少来!”颖刚拉我走了过廓上。老四和二女俩也推推搡搡地带了针鼻跟了后面,颖最近烦她俩,见了就没好话。“回去卖袜子去!”

二女不情愿朝我靠过来,被我一巴掌拍走了。老四没趣,拉了个鬼脸跑回去嘲讽二女,只有针鼻恋恋不舍地跟了几步,旺财得了势,恶言相向龇牙咧嘴地撵走,回来还朝颖邀功。

“看,狗都被你教坏了。”笑着朝仗势的旺财踹了一脚,“学会耍横了还。”

“旺财这些日子前后跟了妾身照料呢。”颖喜欢地拍拍旺财脑袋,旺财最喜欢这个亲昵的动作,前后随了颖脚下乱转,很勤快的样子。“它知道妾身有孕在身,平日里总前后看护上,前日里在台阶上绊了下,二娘子和丫鬟没拉住,亏得旺财抢了前面才扶它身上,压得旺财瘸了一天。”

这是真的,狗这方面确实机警,主人稍微有个病痛之类,有时候连自己都感觉不出来的那种小病狗都能发觉,忽然变得异常关心主人,总是围你前后不离,就连晚上觉都睡不实,不时起来在你跟前闻闻问问,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能拍拍它就心满意足了。

旺财现在就很满足,平路上一口气跑出去好远,遇个坎子小沟什么的就紧张地停下来等颖,直到颖安然过去。二娘子对旺财这种精神很感动,尤其那天失职一次后就自责不断,我和颖不放在心上,可二娘子一幅想自废武功的架势,不敢劝,越劝越让他难受。

“多大个台阶,摔了也没事,别一天和死了老娘一样。”朝旁边二娘子踢了一脚,“听见没?”

“回侯爷,都死了。”二娘子显然对娘这个称呼有点陌生,奔前面踢开几个碍眼的石子又跑回来策应。

“哦,忘了,”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怀孕吃香,我上次都差点让马踏了也没说过来抢救下。”缓和下,朝颖挥挥手,“走快,磨蹭的,站桩子呢。”

颖朝云家荷塘指了指,“每次过来都看见云丫头耀武扬威,就等妾身呢!”

“哪?”顺了颖指的方向调整半天焦距才发现几个人影,太远,依稀有个女的。这威示得没意思,云丫头自家田里监个工都不清静,人脸都看不清就诬蔑人家示威。笑着给颖指头打歪,“走你的路,又没跳你面前来,尽胡说。”

“云家就是存这想法了,每天出来都能看见!”颖不满地嘟囔几句,朝云家池塘靠过去,恨恨栋个大石子投了进去。

“精卫也干过,听说怀孕的时候停了半年,你比那鸟敬业多了。”一旁看得可笑,旺财为虎作伥地朝老远几个人喝骂几声……“差点忘了,”一拍脑门,今天刘仁轨还提醒我给云丫头带话,“二娘子,你过去喊云丫头过来。”

“什么事情?”颖喝住二娘子,扭头看我。

老刘的事说了一遍,帮不帮忙无所谓,带个话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颖一听就不乐意了,又朝池塘踢了俩土块进去,“这就让云家攀上宰相的关系,说起来还是宰相求上门的,这么一传开,太助长臭丫头气焰,往后还就拿不住了。”

“神经病,现在你也拿不住,还往后。”一摊手,“我不说,刘仁轨托别人说是一样的,到时候落两家埋怨。”

“那您不会想办法嘛!”颖给我拉回正路上,远离云丫头视线才放心。“成天办法那么多,这么个小事可难不住您。”

“想啥办法?我可没你办法多,今你拽回来,明天我还得去,何必呢?”伸手扶了颖跨个草坡上,顺手揪了几条才发嫩芽的酸溜溜扔嘴里嚼了起来,递颖两根,“吃不?”

“不嫌赃,”捏我下巴又抠出来甩了一边,“喂牲口的东西,就不说有个官员的样子。”

“上次见刘仁轨也吃了,说不定皇上也偷偷吃过。”撇撇嘴,递给二娘子,“吃不?”

二娘子看看颖,没挡住诱惑,抓过去塞嘴里小心咀嚼,充分体现出低身份的优越性。

颖哼了声,埋头走了会,“刘宰相是想让他庄子上好起来,变得和咱庄子一般富裕,觉得光是种庄稼不是办法,想多走几条路。”

“是啊,很缺德的想法,堂堂宰相不说民生大计的操心,围自己个破庄子浪费时间,又那么远,搁我早一把火烧了,还种啥莲菜。”指了指前面贼头贼脑的田鼠,“旺财,上!”

“从小见大,齐家治国平天下,您这么说宰相可不对。”颖对我老针对刘仁轨的想法很担心,怕给宰相得罪了,平时说起来老劝我,“刘大人官风清正,从太宗皇帝到如今为官几十年都广受百姓爱戴,您可不能因为私心上一点芥蒂就把火引到身上,就是不忿也别亲自出头得罪人。”

“那不会,想搞他的人多了,我就看看热闹。”老刘就那样子,皇上估计就不待见他,大家都说好,这就完了,没点毛病让人家挑不是找死嘛。顺了颖带过去后村,绕了两个庄子中间就到里死河渠。很不错,精致,洼地说是百来亩,其实分摊在河渠两边也不显得有多大,反倒是这渠子很有意思,不管是天气如何,里面总是泥糊糊的,连续半月没雨竟然也晒不干。

“盛夏也是这样子,”颖让二娘子拾了根长梢子捅进去看厚度,指了指旁边洼地,“听他们说当时以为是临河渠太近才把地弄涝了,断了河渠后依旧是这个模样,老是潮气大,上不了旱地里的庄稼。”

估计这边地下水位高的原因,和人家河渠没关系。打个机井学了后世西安过度使用地下水的办法猛抽几十年可能就解决了。“挺好,”在周围用力踩了踩,水气太大,的确不适合种西北地区的农作物,地里都是伏地的蕨类植物,连西北最长见的狗尾草都不多。既然准备买下,就去农学里找个专家过来看看,反正就近就是老河渠,挖通就有水,种个大米之类的可能更合理。

“种米?”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东西咱们这边农家摆弄不了,也不情愿种那东西,费牲口,黄牛蹄子见不得泡水,一干容易起病。”

“没知识,务农你还得学习。”谁说种稻米非得一年四季用水田,旱稻嘛,在农学少监面前假装庄稼人可不成。得意道:“池塘你看了扩,剩下该种啥我给建议,多和我学学。”

“美的,”颖喜滋滋朝我推了一把,“这可是腰壮了,忘记谁当年指了麦苗喊韭菜呢?”

这个……如今猛一下还是分不清,比较丢人。扶着颖围了洼地转了几圈,挺满意,洼是洼,地很规整,一点点钱买下来很合算。“朝地方上打个招呼,官粮还是按原来的缴,你只管把池塘扩大点,往后我好钓鱼。”

“嗯,”颖点点头,觉得倦了,懒懒挽了我朝回挪,经过云家池塘时候忽然抬头发话,“妾身有个好办法。”

“办法?”

“刘大人不过是想把庄子搞得殷实些,和谁家学不一样?”

“那是,急红眼了,让他这会和谁学都行,没看连人家没出门的闺女都不放过,老色魔!”

颖笑着戳我几下,“总是说得那么不堪。妾身不过是想啊,既然他要学,谁家都无所谓,种莲菜嘛,咱这池子现成的,让他来咱家可好?就不必跑云家了。”

看看颖,没忍心拒绝,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婆娘,我不护谁护。勉强点了点头,“他是想先派几个管事过来学经营,咱家怕……”

“过来啊,钱管家这么干练的老人手可是云家那些生蛋能比的,带三五个学徒出来不在话下。”颖眼神一亮,胸有成竹地摆摆手,“您不管了,这里外交给妾身操持,管家那边肯定愿意,连公主府上不是也带过俩么?若他有护院来就让二娘子一气带了,好人做到底。”

“哦,”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他派几个婆娘过来和你学怀小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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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放飞

三月三,上巳日,汉族传统节日,又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浩)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为大絜之说。太昊陵庙会尾期最后一日,又时逢好友三五成群的沿河饮宴、踏青,诗曲相合的一抒情怀,颂赞春日的美好,表达对丰收的渴望?

虽说没有中秋节、登高节那么盛大,个中却透着风雅,碧波绿草,春光明媚的,春……才子佳人心向往之。尤其唐朝李姓开国后,统治者为标榜自己汉家血统,很注重这些汉族独有节气,作为节假日大力提倡并积极参与进去,好像自己血统已经纯正到……

“我不去。”踏青不错,可想起前年出去让兰陵拉灞河边溜腿几十公里的惨剧,还是免了吧。再说因为颖半大肚子不能太颠簸了,家里也就近在门前的小河沟旁筹备了小活动,虽说比不上灞河垂柳清流荡漾的景致,却也独有一番风味。

“人家都去了,你总是没点样子。”作为李家宗族成员,兰陵公主没有置之身外的道理,老大的风筝竖起了三四个,就等了灞河边上比试一番了,各路豪族闺秀们期望的赛高会,谁家风筝飞得高谁今年就能交上好运嫁得如意郎君之类的说法让这伙闺秀们热血沸腾起来。指了指墙上挂的几个风筝一脸不乐意,“都妾身亲手做的,您就没点人心,带了过去放个高嘛!”

“省省啊,闺女家玩的,剪绳子的时候你这风筝落谁家去呢?”老婆娘了,放那么高风筝不怕人笑话。有浪费那么多好绸料织风筝的本钱,不胜多做两件衣裳合算。随手取下一个看看。又大又精致,费劲举过头顶招了招风,好家伙,绑个旺财飞起来没多大问题。“不错,我拿回去个,这么多你也放不了。”

“少动!”兰陵有点气恼,推我一把,正举老大个风筝招风呢,这一下没站稳当,脚下绊蒜风筝又扣了头上连人一起滚了,人没事,风筝算是没救了。兰陵尖叫一声,蹲地上摆弄骨折的风筝一脸痛苦,带了哭腔朝我撕扯,“赔!你赔!”

“咋赔?没事,没事,别急。”悻悻爬起来,弄坏女孩子东西有点过意不去,赶紧安抚几下,揪起风筝摆放到软榻上抢救。中间粗壮的三支主竹篾被我压断了两根,还有一根似断非断地耷拉着,属于重大事故,高位截瘫,已经植物风筝了。抽抽个脸朝兰陵干笑几声,兰陵幽怨的眼神看得我乱有挫败感。只好硬了头皮掏了手绢出来在折断处胡乱包扎几下,多少有点用处,自欺欺人的又竖起来小心地摇晃几下,“好了!”

“去死!”随着风筝再一次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兰陵终于爆发了,气急败坏地给身残志坚的可怜玩意扒拉到地上,几脚下去人道毁灭。没解恨,咬牙切齿地又转脸朝我,袖子挽起来……

“停!”生死时速,赶紧拧腰后退一步,马步拉开双肘交错护住上半身,“我有办法!”

“你有屁办法!”兰陵一掌就破开我防线,随即身子已经贴了跟前,感觉胸口一闷,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已经滚了软榻上。

“真有办法,”赶紧朝软榻里面滚了几下暂时避开攻势,仓皇大喝。“不许动武!”趁兰陵愣一下的功夫,赶紧道:“要么打一顿了事,要么赔你个高档的,单项选择!”

“不,”兰陵嘴上不答应,抬高的手臂已经放了下来,愤愤道:“有附加条款,要不我就多选!”

“单选,真的,我给你赔个。”爬起来喘口气,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朝死翘翘风筝尸首痛心地翻腾几下,可惜了。本来这外皮还能用,换几根脊梁就是个新的,可兰陵气急败坏地踏了无数脚上去,精心描绘的图案已经踩花了,还不能洗,一洗就会完蛋,只好重新画个……小心问道:“这,画下来就多半个时辰吧?”

“两天!”兰陵瘪个嘴的坐软榻上运气,“你多半个时辰给我画一个出来。”

“哦,后天才过节,还来得及。咱今天重做个好了。”给一堆垃圾卷卷扔了出去,拉过兰陵个手安慰道:“做个纸的不!”丝绸面的我做不了,可纸糊的最拿手,咱小时候是行家,三叶的,飞机的,猫脸揪尾巴的,若画工好,什么鹞子、燕子之类不在话下,各式各样风筝都手到擒来。这年代风筝是个奢侈品,有钱人家的玩意,都用绸料做外皮,绸料不如纸张兜风,分量又重,所以风筝都做得又大又笨,除了绘制得花里胡哨外,外形统统都是豆腐块,没点创意。远不如纸风筝来得小巧精致。

“什么纸?上去就扯了,骗谁。”兰陵最恨我敷衍她,每次闹气的时候就变得斤斤计较,一点不顺都不行。“不赔不许走,可是我精心三天上才做好的。”

“你不是说两天嘛!”

“两天是画皮,你扎蔑子不花功夫啊?”把我推开,扭了个脸不看,觉得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怨愤,胡乱蹬了鞋滚了软榻上给我个脊背。

“哦,那你拿竹蔑来,我给你扎骨架。就家里出的纸绝对没问题,扯了我给你赔丝绸的,反正坊上也有卖,好点的就百多文,赔你十个。”拍了拍兰陵脊背,“斗个啥气,风筝嘛,总是高了就剪强绳子,还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妾身专门扎的,您总是说得轻巧,只看是那么个东西,就不知道人家心意。若真是个风筝,你就是照火里烧十个八个我都没想头,可您就是拿人家心意不当回事。”兰陵晃晃肩膀,给我手抖开,“烦呢,少动我。”

“烦个屁。”一把给兰陵揪过来,“赔你就完了。不准备东西我咋赔,你再哼哼我就去坊上买个来,连自个动手的心情就没了。赶紧!”

“哦,”兰陵朝我捅了一拳,气道:“你还有理,每次你都能没理开头,有理收尾,就不知道给人赔个不是?”

“赔啥不是,趁我有心情赶紧去筹备,我干活见不得饿,过会饿了就算完,你自己掂量。”扯了兰陵脚片给她拉下来,胡乱套了个鞋,催促道:“快去。哦,对了,你做的竹篾太粗,要比挑帘子还细还软的,最好就竹皮那一小层,你用的那种只适合盖房子。”小拇指那么粗的竹篾,看起来雄伟大气,做出来蛮横霸道,一点都不像闺女家用的风筝,放天上就是个华丽的床板,一说床,联想丰富的人总觉得很淫荡。

棉绳,棉线,兰陵靠了桌子前细心拿小刀削着竹蔑,一条条打下来整齐地码在软榻上。很兴奋,多少年没碰过这手工了,自从城市改造,满到到高楼大厦后,别说风筝,连麻雀都常有撞死的。如今重温儿时的记忆,旁边还有自己婆娘帮忙,幸福无比。

挑选,做主梁的和兜风过翅的蔑条分开,拿了兰陵软尺细心丈量长度,折中点,烧弯条,要来就来个造型独特的,虽然小时候男孩子拉个蝴蝶风筝跑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可显摆手艺还得从造型花哨上着手才成。

“不气了,”兰陵劈着竹蔑忽然抬头朝我笑了,扔了手上蔑刀,头枕我腿上拱了拱,不好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小心,别把我撞歪了。”让过了手上正扎的竹条,抬膝盖给兰陵脑袋顶了起来,“帮个手,扶一下。”

“扎得还细发呢。”兰陵扶住枝条定了个十字看我交叉着裹线有点惊异,“男人家干这活比女人都在行,还是个巧手郎君。”

“那是,扶好了,给你开开眼。”拉过半条竹蔑绷了半弧,用吃风线裹紧,下来半个虚翅只用浮条搭住就成,很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高科技产物。小半个时辰就扎好了骨架,很写意,功力尤胜当年。

“小点了,”兰陵拿了骨架在手里把玩,横看竖看,“这么小玩意怎么就飞上去呢?小心倒栽葱。”

“懂啥,动画颜色,给纸画好了再糊。”同丝绸风筝不同,纸风筝要先画后糊,要不纸张见了染料后干燥时候收缩容易破裂。当然,这年代的那种竹纸不干燥也容易破裂,要不说俺改进造纸工艺,提高纸张质量呢,今天才知道就不是为了传播文化火种来的,光为糊风筝。“大纸,画得好看点。”分派完觉得意犹未尽,找了些更细的小竹蔑一口气扎了十多个手掌大的小十字,四周拿棉线连成倒三角,经典的串燕,就等燕子画出来朝倒三角上一糊,一连串十多个放出去随风荡漾才是漂亮,比起满天床板乱漂感人多了。

“总是怪点子多。”忙活小半天,俩人靠了软榻上欣赏工艺品,兰陵拿了蝴蝶看得喜出望外,一连串的小燕子容易缠线,远远的挂了头顶上活灵活现。“飞不飞得起来?”

“试试才知道,天还早,给你线拐子拿上去后面园子里放放。”不是试风筝,实在是想试下那个百年难见的线拐子。

兰陵糊风筝的手艺不行,可线拐子造得精致,黄灿锃亮的包金手把上挂着五角铜棱的走线轴,黄杨木的连通的三叉轮两端裹挟着精致的放线银卡子,随线走的时候,银卡子上一串葡萄铃发出阵阵欢快悦耳的玲霖声,收线时三叉轮上镶嵌的桃核风哨的轻啸合了铃声更是美妙。

当公主真好,连放风筝都和别人不一样,光那串葡萄铃和那个核桃风哨的工艺就能单独拿下来当祖传宝贝了。想起当年在风筝会上见过这种线拐的仿制品,一个妙龄富姐拿了这拐子都不知道自己姓啥,逢人就说“三万!”,知道的是说拐子价值,不知道的以为小妞昨晚麻将牌打抽抽了。

“三万!”学了那富姐拿拐子的模样朝兰陵比划下。太解恨了,老子拿的是真品,不是垃圾仿制品能比的。

“成交!”兰陵是爽快人,没思索,“明你给钱带来,自家人,两万五千就成。”

“文?”

“去死!”

可能是因为拐子太好的原因,蝴蝶风筝有点腼腆,一头栽了地上就再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刚糊不久,糨糊干了就好。”胡乱解释下,换了串燕背风张线,不错,手艺好,吃风就起,我地方挪都不挪就听拐子上一阵清脆的铃声,串燕已经化做齐整燕群,优雅地旋在天际。

“真燕儿一般。”兰陵欢天喜地接过拐子拉了拉引线,随了引线的伸缩空中的燕群盘旋几下,姿态更加逼真。“怎么不早做呢,风子就是这个样子才对,早该给家里几个崴了去。”

没搭腔,靠了树根坐下,拍了拍身边草地,兰陵兴奋地摇摇头,就靠了树干上目不转睛地锁在天际,随了风势不停地调整着高度,直到线拐上线绳几乎走完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看不到了。”我举头望去,燕群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碧蓝的晴空。

“还有串黑点,仔细看才成,”兰陵放下拐子上的铜撑子插到地上,任凭引线扯动转轮发出悦耳的声响,脱了鞋,惬意地俯倒在草地上,“赛高会上就算夺魁了,夫君不情愿去么?”

“我今年算了,再说去了咱俩也待不到一起,你好好玩玩。”

“嗯,我总得去,”兰陵舒服地转了个身,躺我腿上哼了会小曲,咿咿呀呀地听不来什么旋律,不过也顺耳,快比上我的水平了。“好听吧?”

“一般,没程初唱得有劲道。”

“呵呵……”轻轻在我腿上捶了几把,笑问:“最近不忙了?怎么有空过来陪妾身一天?”

“今也高兴,秦钰那边打了胜仗,到底自己的学生,当老师的面上也光彩,就趁机扯谎去军中报事,跑了。”伸手摸了摸兰陵的圆脸,捧起来亲了口,表达心中喜悦。

“你心里一喜欢,第一个就到找我么?”兰陵环住我脖子凑过来还了两口,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总是高兴了,发愁了,能第一个朝我这里跑才对。”

“我就高兴找你,发愁不来。”笑着朝捏捏她鼻子,“发愁都是你逼的,我回去找婆娘哭诉,总还有个心疼我的地方,你这就算了。”

兰陵听罢笑出声来,“那算是你偏心我了?都逼得郎君发愁了,还有点喜事就朝我这里钻。”说这轻叹了声,“我是没朝你家钻的福气,你那两位夫人恨不得给我活剐。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朝我这边多些呢。”

“那不会,我朝家里俩婆娘多些,你自作多情了。”满不在乎地抬头找风筝,随手揪了把野草撕扯几下。

兰陵习惯我这种口气了,不在意地笑笑,“心里觉得喜欢我这老女人丢人?”

“这倒不是,再说也不老。”靠了树干上伸了伸腰,笑道:“一半对一半,全心全意可不成,我家俩夫人可没你惦记这么多,我要多喜欢你就吃亏了。”

“嘴硬很,”兰陵伸手朝我脸上戳了戳,“说实话又死不了,就不知道让人高兴一次。”

“嘿嘿,美死你。风子放好了就收,我还回去吃饭呢。”

兰陵美美地伸展一下四肢,“等会,着急什么。难得今天咱俩没谈内府、王家的恶心事,让妾身再舒服会,别着急走。”

“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陇右上……哎呀,咋掐?”

“最不情愿说这些,陇右就一把火烧了也到不了京城,少在兴头上说这败兴话。”兰陵晃晃手上镯子,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朝袖笼里掏半晌,捏了两个玻璃珠子递给我,“送你的,就俩最圆的。”

“礼物?”玻璃弹球嘛,当什么贵重物品,轻轻扔出去一个,握住手里的抵在食指拇指中间,瞄准,发射,命中。

“尽糟蹋东西,”兰陵笑眯眯打了下,“远洋回来的那群人就快进京,快马送了点小玩意过来,你就不当回事。”

“别告诉我拉了几船玻璃珠子回来,小心我找你讨还股金。”拾回弹球,朝阳光下望了望,不错,命中很有力,接触点已经砸掉一小片了,再圆也报废了不值钱。“给你说过这东西没有想像中那么值钱,如今这烂工艺要来也没多大用处,怎么就是不听。”

“你家花露水也没想像中值钱,我还不是一遍一遍地朝回买?笨的,谁才疯了拉几船这东西回来,寻根问底弄清原委而已。既然揪了你脖子都要不来配方,人家做琉琉珠子的也不会那么大方。”

“哦,”点点头,“就跟卡我脖子一样的手段就成,一点点划拉,外因人没我这么坚贞不屈,很快就屈服了,你慢慢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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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成果

玻璃球,嘿嘿,回家随手扔给二女玩,这年代值钱,可按这么个成色看的话,在我曾经的年代里连当次品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是垃圾堆里的货。

没用,实用性还比不上我家的花露水,也就是当个装饰啊,弄个三瘪四不圆的破烂酒杯之类,真想做什么平面镜子,光学仪器的,按现在这个科技水平健康发展十五、六百年或许有个突破,前提嘛,总得先把最基本的工艺流程搞搞到手才成。

从兰陵的口气里能听出来,内府有从海外窃取玻璃制作工艺的打算,可能已经暗地里开始实施,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王家花露水秘

方不再成为内府唯一的关注焦点,玻璃制品超高额利润分担了王家部分压力,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就让他们眼红去吧,都是红眼狼,啥好东西都想朝自家里搬,一群没有教养的家伙。哀叹啊,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华夏儿女世代传呈的朴实,典雅,秀逸,谦和……等等优良品质在内府这帮蠢才身上一点都体现不出来!

悲哀,心疼,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李家本来血统就不纯正,腆个脸硬说自己是江家儿女,可没一点俺汉家儿女的样子。李治还得装儒雅,装道学,兰陵就没那么多忌讳,体内蛮夷基因正慢慢复苏,再这么干下去非得给俺这些真正的江家儿女带坏不可,华夏古国千百年文化底蕴将毁于一旦。

我觉得就快毁了,颖捧了个藏青色的茶碗出来的时候,我眼睛都绿了,绿完就差点掉出来,一把就抢过去,未果,颖抓得死紧,夫妻俩人还拉扯几下,颖怕弄坏了宝贝,才不舍地松开手。

“小心了,市面上买不来呢,怎么就不知道爱惜!”颖凑过来,双手托在瓷碗下生怕我毛手毛脚地弄坏了。

没理她啰嗦,捏了茶碗出了房子,站了光线充足的的地方细细研究。好东西,好玩意!晶莹润泽,如冰似雪,青中泛绿却不显突兀,

随了光线的变化若清流潺动,细腻的而不失大气,菊枝、菊瓣模印线条流畅刚劲。

盖碗轻轻敲击几声.清脆悦耳,清脆……迷茫很。脑子有点发蒙,来唐朝这些年,对这年代的瓷器烧制技术,少有点印象,青瓷有,都是青,青绿,青黄等不均匀的色泽遍布其上,绝不是后世品论的那种成熟青瓷,能烧制这种青中带绿均匀润泽的釉面,并在敲击中发出略带金属脆鸣声的瓷器,还总没见过!

“多少钱?”不管什么时代能造的东西,这价钱绝对不会便宜,起码比程初送来的几套垃圾玻璃杯值钱得多,这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

“闹的,”颖劈手给青瓷茶碗抢了过去,“没价钱呢,兰陵公主才派人送来给妾身贺喜,今年越窑就出了四件这个样子,其中一件就送了王家,天大的面子,拿钱可算不来。”

“贺喜?你什么喜?”四件?越窑青瓷有名气,若真只有四件这种成色的话,那还轮不到兰陵送,肯定全贡品交给皇上收藏了,最多送兰陵一件了不起。至于王家这种身份还当不起这么大的礼。更别说颖这个诰命夫人了,哪怕她怀的八胞胎也不行。

颖自豪的拱拱肚皮,朝我挺了挺,“这还不算喜啊?”

“不是先前为这个都送过一次了嘛,那镯子呢?”兰陵断不会为这个事祝贺,心里别提多嫉妒了。早先装模作样的送了副镯子,如今连王家门都不愿意进。更别说送了价值连城的瓷器过来表达心意,其中肯定有蹊跷。

“镯子在啊,成色一般,定是公主觉得先前送的镯子不好,才补送了瓷器过来。”颖小心地将盖子盖好,茶碗捧起来放了架子上,喜滋滋叉个腰左右端详。

乱七八糟的,老远看二女和老四一人挎了个篮子过来,里面杂七杂八的入了些新样式的针织小物件,老四篮子朝炕上一甩,“姐夫,你看看,作坊才织的,”说着就找茶壶倒水,随手给架子上的新茶碗用上。

“啊!”颖正朝篮子打量,发现老四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叫一声,“放下!”

老四口渴,茶碗端了半截子被颖猛惊叫吓一哆嗦,底还没端牢靠,手一抖……

妈呀,没等颖扑过来赶紧给她搂住,硬硬推了一炕上,老四诧异颖的举动,见我拉着乱叫唤的颖直挣扎打眼色才知道闯祸,给孕妇大

仙得罪了,连砸到地上的茶碗都没敢收拾,拉了二女仓皇逃命。

“活不成了!”颖腿脚发软,瘫了炕上。

可怜很,才得个无价之宝连热气都没见就鼓于一旦,茶碗很硬气,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风,仰八叉躺了的上断成几片。颖欲哭无泪,侧卧到枕头上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先是踢腾一阵,脚片子砸了炕上估计有点疼,又出溜下炕蹲了茶碗尸首旁捧起一片疼瘪个嘴心疼,着了一阵恼火得给瓷片恨恨砸了地上,叫道:“找老四算帐去!”

赶紧拉住,“碎了就碎了,茶碗嘛,可不敢算帐。”不是心疼老四,脾气上来,挺个大肚子不小心动了胎气就麻烦。又是搂又是抱,小心地安抚一阵才放回炕上。“你可生不了气,再金贵的东西也比不上肚里孩子,茶碗不是有四套嘛,再要一

套就完了。”

颖绝望地点点头,摸了摸肚皮,“别气到孩子,别气到孩子……”自我催眠十来句,忽然仰头瘪嘴委屈道:“夫君,还是气,窝的。”

“你等下,我给你想办法。”这时候不能硬劝,孕妇内分泌本就和平时有差异,不随心时候就爱耍个脾气,更何况这一下砸了,没暴走已经算颖的涵养好。筐子里的针织品都倒炕上。将瓷瓷碗尸首一件件拾起来擦净在篮子里摆放好,笑道:“别急。有工匠会粘瓷器,一粘就和新的一样。”

“又骗妾身。”颖无奈地朝篮子里着了着,临了拿了片放手上伤心,“老四真是魔星。这才半天,怎么就落她手里了?您看这胎子白的,密实的,就是碎了比咱家用的好看。”

是好着,白腻的胎子和象牙一般质地,根本不是平时使用的瓷器能达到的密度。“你等等。”起身从案几上拿过个茶碗摔碎了拾个碎片回来两厢对比。发黄不说,胎子中间还夹杂微小的缝隙。说是瓷器,还达不到全瓷,有半陶的感觉。

这不对,吩咐丫鬟拿来个同样的越瓷瓶,敲碎了比较半晌,递给颖看。都是越窑的东西,若光表面上不同也罢,如今连胎子都变化这么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窑烧制的。同一工艺,同一温度,外表可能有差异,但由在不该有区别,和颖对望一眼,“这压根就不是一种东

西。”

“反正比咱家的好。”颖没那么多想法,心里依旧怀念半个时辰前的高档货。

“别着急,”我挑个瓷片拿手巾包揣怀里,“你等着,我说不定给你找一套回来,就炕上歇好,不许找老四寻仇。”

颖不知所以地点点头,以为我在安慰她,唉声叹气爬炕里头伤心去了。出门跑厢房告诫老四、二女,尽量别出来给颖逮住话的,等我回来再说。兰陵绝对耍花招,今亏得老四给碗砸了,想想王家平时做广告的行径,家家送那么一点,也总是说多稀罕多贵重,广告做我头上了,骗瓜子去。

“我想要点煤炭,”门房还破例通报一次,兰陵正在家里鬼鬼祟祟地做针线,不知道她绣啥,有一针没一针地乱戳。装作没在意的样子,端了茶碗喝了口,“过些日子家里想学了人家盘个窑,从你这拉点煤回去烧。”

“窑?你烧什?”兰陵放下针线,怪异地打量我一阵,“你家不是有石灰窑,嘛,还盘什?”

“烧瓷器用。”说着掏了包裹的碎瓷片甩了过去,“就烧这种。

兰陵迟疑地打开手巾,拿了青次碎片左右打量,笑了,“还真舍得呢,那么好的瓷器都敢摔了看胎子,这才出了四件,就朝你手上殁了一件,怪不得别人传你败家子呢。”

“看来就剩两件了。你既然一看胎子就认出来,说明你也摔了一件。”臭了兰陵一眼,拍拍软榻,“识相的放在,赶紧把剩下两件都给我,要不我就去烧瓷窑!”

“你烧啊,当有了硬煤就能烧出一样的了?”兰陵白我一眼,巍然瑞坐,给手瓷片远远的飚出门外,“算算有硬煤到现在,多少年了?当辛苦是白费的吗?”

四年了,看来兰陵搞这个已经花了四年功夫,属于大投资。不在意地撮撮手,恐吓道:“你搞四年,我这里说不定三四个月就成,当我吃素长大的?不啰嗦,赶紧多拿些给我封口费,瓷碗瓷瓶瓷夜壶,乖乖送几车过去。我挖煤的本事你也知道,”说着大仙模样在指头肚子上插算一阵,“哼哼,有煤地方多了,明就出钱挖,挖出来卖得满世界都是,砸你招牌!”

“勒索?”兰陵掩嘴笑了,“长本事了,明明就想多拿多要不给钱,还说得和人一样。”起身打开个长柜子,里面摆满瓷器,随手挑拣几件出摆我跟前,“第一批就这么些,你全拿完可不成。再给你几个就没有了。”

一把给兰陵推开,扑了柜子边猛翻,全假冒品牌,赝品越瓷、新瓷,青的白的花模五彩的,随手拿几个都比颖当了宝贝的那个好,简直太欺负人了,给我家送次品!

“入股!”拿了个牡丹碗手舞足蹈地叫嚣道:“要入股,要不就联合大伙去烧窑……恨死了!”这得多少钱啊,比花露水赚得太多了,“换,素蛋作坊换你瓷窑!”

“哈哈……”兰陵笑得花枝招摇,朝我脑门恨恨戳了一指头,“美死你,赶紧挑几样回家去,头次见你这么无耻的响马。”

“少碰我。等我找你算账!”随手拉过个毛毯,裹了精心挑选的几件瓷器兜好,出门前威胁道:“等着,没完,你家瓷窑快姓王了!”

这太可恨了,颖喜眉笑眼地扑了瓷器上高兴个没够。我心里不平衡地坐一旁构思打劫事宜。就说最近在花露水上没朝王家施压,她以为她精心谋夺人家玻璃工艺,谁知道弄了这么个印钱产业出来,这哪是烧瓷器,简直烧的是银子。

“银碗才这这个值钱呢,玉豌倒差不多。还得看品质。”颖乐得没样子。小心翼翼将几件高档货搬到架子上,老四二女伸了脑袋朝门里看,见警报解除,才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姐……”老四觉得还是道歉好,要不老姐脾气上来就打死了,“刚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颖没怪罪的意思,和蔼地朝老四项摸了摸,“往后小心点就对了。你姐夫才搬了这么多回来。二女也来看着。夫君想什么呢?”

我还是不想了,想破脑袋人家内府也不可能和王家分自家到手的利润,自家也研制不起,光一车车煤从铜关朝长安拉的运费都是个巨额开销,学人兰陵研发几年出了战果,内府估计玻璃碗也问世了,赶不上趟。

“那还不如卖掉合算。”老四听说内府就要批量烧制,端了个瓷豌端详起来,“内府答应这几年不朝国内走的,总是个信誉,兰陵公主该遵守。就怕内府的织造作坊一样,都是由‘顺和轩’为首的几个商号代售。二女手里不是捏了个南晋昌嘛,正好给这瓷器拿下来。”

“比不了人家‘顺和轩’,那几个商号早就和内府穿一条裤子,”内府已经着手在国内扶植几个大商号,等时机成熟入主国内的进修正当用,以南晋昌的实力还入不了内府的法眼。再说代表的势力不同,挤不到人家圈子里去。”

“交还嘛,”老四给瓷器放好,没敢端茶碗,爬桌子上饮了几口,“咱们手里捏了花露水呢,说来就算瓷器有利润,终究还是个开头,等做开了还得一拉时间,比不上花露水顺手。”

“说说,”对老四提议很感兴趣,如今家里负债累累,最缺钱用。

“让内府开条件,咱们再慢慢还价,直到两家都满意为止。内府代销咱家花露水,咱代销她的瓷器,这么一来相互有了牵制,都不存在谁插谁脖子的事了。”老四盘算一阵,“这样最好,对两爱都好,内府肯定会答应,就看怎么商议了,我去找公主说说。”

“不用,别急。”找她去谈就落了下风,什么条件都随人家开了,不好。坏笑几声,“想办法让他们来找咱。”

忙啊,瞎忙,什么事都有,钓鱼,着马球比赛等等。反正开春了,户外运动要加强,小虫子也开始乱飞了,花露水销售旺季慢慢临近,各路来的订单让花露水作坊加班加点赶制,就这都供不应求。当然,内府这种大客户不能怠慢,要按合同办事,可合同外若要追加订量就对不起了,大家互相谅解一下嘛。

家里都忙忙的,老四和二女还得负责针织品的事宜,和内府人搭不了几句话就得去招呼别的客户,反正履行合同呗,你还能无理取闹不成?

“哎呀,稀客,稀客!”云家荷塘今年的确撒了不少小鱼虾进去,悠闲啊,每天,每天早早回来就端了鱼竿跑去垂钓,颖孕期多吃点点虾了鱼了的补钙,模范丈夫就我这个样子,竟然都不知道家里来人了,还得下人跑水塘边叫。

“有空钓鱼,没空朝我家里走走?”兰陵坐了书房里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来不来的,总派人说句话啊,

十几天没见人影以为被响马绑了去呢。”

“才放回来,真的。”水盆里洗洗手,胡乱拍了拍身上灰尘,“家里婆嫌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总得跟前有个招呼的,偏偏这季节都忙起来,总不能让丈母娘一个人操劳吧?”

“哦,”兰陵同情地点点头,“我当你是朝我斗气呢,瓷窑不让你入股的事。”

“嘿嘿,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入啥股,没看一个破烂花露水都忙死人,再有个瓷窑还活不活了。”端了茶水饮了一通,朝兰陵打量阵,赞道:“一阵没见,总是那么漂亮,比前两天还好看。”

“少废话,”兰陵啐了口,上来就给我揪跟前,“还学会绕弯子了,你是和我叫阵呢?”

“胡说!”不满地给兰陵手揪开,“成年人了,内府和王家的事别掺杂到咱俩感情里,少赚多赚而已,当我什么人了!”

“好,好很!你这个无耻的小心眼!”

“诬蔑!哦,对了,你来光为骂人?”

“先骂完看解气不,实在不解气就打,打完再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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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议

君子动口不动手,对于这个论调我一向持保留意见,若按字面的意思理解,庄南头的两家泼妇堪当君子,动起口来简直是开昏地暗,斗转星移,日月无光。

兰陵不是君子,自打我认识她那天起就没认为她有当君子的潜质,当然,她也没有撒泼的天赋,武术专家嘛,以少动嘴多动手为原则,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霸权主义是行不通滴!”横了个鱼竿挡在自己胸前,蹦足抵住门槛子,给自己留足后路,和声蕴气道:“和平,就是不打!你就不知道让世界充满爱?打打杀杀年代早过去了,如今都时兴和平崛起!”

“放屁的话!”兰陵被自己粗口逗笑了,也不好意思再暴力下去,收了架势,将自己扔回软椅上,轻轻乐了几声。

“可不敢胡说!”鬼祟地左右看了几眼。封建王朝强权主义受益者当然不懂这些道理,觉悟太低。这可是挨打百十年才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囊括无数血的教训,博大精深的道理让这些打人打习惯了的家伙难以理解。“看,这是个相对的说法,比方你内府欺行霸市无所顾忌,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学俺王家就好了,俺王家就是和平崛起的典范,不招谁,不惹谁,闷声发大财……大举债,是吧?”

“最恨你这种!”兰陵笑着虚跺了一脚,“打又打不过,横又横不起来,看似谁都不得罪,见谁都笑眯眯却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真过不去了你撕开脸闹啊,暗地里克扣个什么劲,什么人!”

“胡说,克扣啥?这简直是诬蔑,俺可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订了的合同兢兢业业执行。你找个岔子出来,我就按合同理赔!”造谣,无凭无据睁眼说瞎话可不成。“你内府俩管事的可来过,不都满意而归了嘛!”

“满意我就不来了!”兰陵咬牙恨道:“闹鬼去,两家几年的默契了,谁给我拍了胸脯保证只要有条件就肯定在旺季里上浮两成供给?如今旺季就眼前了,怎么就短缺?你若真的有难处也罢,可明明就是把内府该得的那份匀给别的商家,早知道就威压你修改合同,总是到你跟前就心软,由你钻了空子。”

“好,好,最近忙,这事我不太清楚,要不等我有空问问老四去,你知道我从不过问这些买卖上的事,掉身份。”翘个二郎腿,悠然自得地端个茶碗灌了起来,小半天没碰水,真渴了。

“不和你打岔,再这样下去你就没诚信了。”兰陵伸脚尖点点我,“说话呢,别老装模作样的,我还没摆架子,你到拿个架子放不下了。”

“的确有难处,”我无奈地摇摇头,一副真诚善意的表情,“王家这几年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别那么看我,真的。”掰了指头细数种种难处,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日子过得艰辛,眼泪汪汪。“看,你金枝玉叶的没经过这么多难处,说是堂堂中郎将,这蛇大窟窿粗,说真的,日子过得连人郎中都不如。”

“嗯嗯,”兰陵一气点头,“还有,别停,再做,小心脸拧歪了正不过来。”

“没点爱心!”

“说说,克扣点花露水能让你日子好过多少?谋什么来的?”兰陵不屑地甩了一眼,“别客气,看内府怎么能帮你个忙,让你给难关过了?”

“哎!我平生最恨三件事,”一脸痛苦,眉头高皱,“一来是钓鱼时候下暴雨,二来是吃饭时候有人找,三嘛,我是爽快人,最看不惯某些虚伪的人动不动就明知故问。”补了下呼吸,委婉地仰了声调,“您说呢?”

“啊,”两人对望一眼,兰陵忽然指了我放声大笑,喘着骂道:“没良心的!”站起来撒气地乱抽几下,“说说!”

“说啥?挨打的心得?和平崛起啊,还说啥?”

“说王家条件,少油嘴滑舌!”

“还条件?和平崛起就是无条件接受人家各种条件,练的就是抗击打能力。王家可没资格提,”掸了掸长衫,一副谦和良善的模样,“由内府划个道道来,别顾忌王家的感受,您怎么痛快怎么来。”

“去,少贫嘴。不就是谋我几口瓷窑嘛,那你得朝我提条件,瓷窑盖的时候内府还没做生意呢,上上下下全是我的产业,和内府没关系!”兰陵得意地学我摆了个架势,“和造纸作坊一样,可是有了造纸作坊的亏,我可不敢把瓷窑压出来和你同伙了。”

“早说嘛!大水埋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冤枉人家内府了,太对不起人家了,“你等下,明就叫内府过来提货,咱花露水一两都不少内府的。至于瓷窑,既然是娘子的产业,为夫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着拉了兰陵手轻轻拍了拍,“看,咱家……”

“少来!”兰陵甩手给我抖了出去,“谁和你一家?没皮没脸的谋寡妇产业时候就恶心劲上来了。算了,人的便宜都没少沾,瓷窑嘛,哼哼,你自己掂量好。”

“你冒充人家越窑烧青瓷,冒充人定窑烧白瓷,冒充邛窑烧瓷塑,还好,刑窑蝉翼白釉你弄不了,要不大家都关门大吉算了,独你一家兰窑连贡瓷一起包圆。”话是这么说,可按照兰陵拿来瓷器的品质,当贡品绝对没问题,就是方法有点缺德,“各地的土质不同,看来你也是全国各地的乱盖瓷窑吧?”

“才不是,还打探呢,贼心不死。”兰陵得意地朝我摆了摆指头,“根本没那么麻烦,所以才不和你合伙。一合伙你给办法弄去了,我可吃亏。”

“所以……?”

“所以嘛,这造纸作坊就是个风向,你什么时候弄得和花露水作坊一般红火了,我才考虑合作的事。”

“你不用考虑,我代销就成,国外给内府,国内给南晋昌,窑口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参与。”这摊牌了就把话说清楚。既然是兰陵私人的产业不用拐弯抹角。“现在已经和贪不贪财扯不上关系,虽然主战场还在织造业上,但王家如今急迫需要新的利润增长点来提高自己竞争能力。”负债经营的压力太大了,我都饥不择食了。

“嗯,能看出来,自打你借了钱后就和以前不同了,”兰陵掩嘴笑了笑,“懒散个人竟然也变得霸道起来。这才对,就得有个东西鞭策你才行。”

是啊,变得霸道了?兰陵不说我还感觉不出己有这么个变化,的确和以前的心境有点不一样。想想从最开始的奴隶管制办法到王家和内府日益激化的利益冲突,尤其追加了债务后开始着手调整王家的经营策略,若搁了几前年绝不会出现这么多想法,形式所迫,内忧外患出急策啊。

既然是兰陵名下的产业,老四就不愿意将利益仅仅锁定在代销一处上,若是借了这个契机说动兰陵在保留工艺的前提下与王家合资兴办窑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虽说兰陵不愁那么点投资款项,可要是能拿别东西作为交换条件的话,说不定兰陵心思一动就答应了呢?

“算了,别贪心不足,能顺当把代理权拿到手里就是胜利,咱家没什么东西能换取那么大的好处。”我暂时还没有同兰陵深入合作的打算,造纸作坊就是个例子,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无论怎么样,经营主权上得不到保障话,反倒不如做供销商来得实在。

产量,规格等级定价,用什么渠道去销售都需要同兰陵商讨。作为代销商必须让生产商有信心同你合作,能拿出来完满的代销计划书才是最重要的。就按我朝家里打劫的几件瓷器品质看,件件拿出去都是天价,不能当瓷器用,纯粹就是工艺品,拍卖会上的标王级拍卖品。

这就得分清各种品质的价值,工艺品精工细作,是个口碑,打招牌的东西,一年保证有个十多件面世就行,剩下的规格就相对差一些,哪怕故意做得差一些都无所谓,保持比别的名窑高那么一点点,太惊世骇俗只能适得其反,不是好事情。

“总是卖好的,拿破烂玩意骗人可不对。”颖手里拿了彩瓷瓶子一边欣赏一边还闲不住插话,“若让人买家知道咱们拿的是次品充数,不砸了招牌才怪。”

“懂啥?怀孕怀得脑子都不好用了?”一把抢过颖手里的高档货,随手塞个平时用的茶碗给她,颖不乐意,背个手不接。“看,当时还说这茶碗做得不错,现在连拿都不拿了。”

“当时算好的,现在有更好的谁还愿意用滥货?”颖理所当然的样子,压了彩瓷瓶子归置好,别人一律不许碰。

“一下就跳到这瓶子的级别不合理,你得一点点提高档次,用个三五十年提高到这瓶子的质地,咱不但多赚三五十年的钱,还给人生产商多了三五十年继续研制提高的空间。你当家家都有老四呢?砸一个买一个的。再有钱的人家换一批瓷器都得掂量掂量,你得诱使他们有换的欲望,不断地去旧推新才是王道。”

换代升级嘛,没用过电子产品的人就是没这方面的觉悟。这年代半陶的东西才是主流,瓷器是大件,别说农家小户,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砸个瓷碗瓷盘都能拉出去吊死,老四的行为已经够吊死数十回了。所以一下把档次提得过高不现实,要让他们觉得好,人觉得贵得不是太离谱,愿意随了你产品档次提升不断购买才是生财之道。

老四对我的营销策略很赞成,但不喜欢我的比喻,瞪了我几眼恶狠狠吃了个豌豆糕,“咱家也可以照这么来啊,是吧?”

“咱家不行,东西不一样。你给花露水味道变变试试。肯定骂声一片。咱讲究的是几百年配方工艺不变,包括素蛋也一样。可以试着搞别的味道,但一定不能沿用花露水或素蛋的叫法,要让全国的人知道花露水就这一种,就这一个味道。其他敢叫这名字的就是假货。”

“嘿嘿……”老四笑得开心,憋足力气朝二女得意地白了一眼,“姐夫和我想得一样,总是有人分不清利弊自以为是!”

俩丫头不知道又因为什么闹意见。鸡狗不到头的场面早习惯了。二女没理会老四的挑衅。笑嘻嘻的凑我跟前倒我肩膀上的一脸幸福朝老四示威,奏效,老四利马肢体报复几下,俩人又厮打开了。

拉不住,颖谁也不帮衬,一旁欣赏工艺品,一旁将二人朝远处踢,我长叹一声。炕头解下心爱的钓鱼竿,背了精心设计的钓鱼专用包包撤离现场。天色还早,步履轻快地朝荷塘过去,多钓点小鱼小虾的回来还能下壶酒。

我有个专用鱼塘,是云家怕旱季太长专门挖了老深个蓄水池的,大约有十多亩的水面,如同个小人工湖,也没有专门放养过鱼苗,都是蓄水时随了河水冲进去的,各类都有,也钓起王八啥的怪东西,很有意思。

两年来,眼前这片土地从一片荒芜逐渐变得生气勃勃,大小二十多个莲池整齐地连成一片,清风吹拂下层峦的翠绿沙沙作响,才露头的荷花苞苞随风摇晃,头顶五颜六色的蜻蜓盘旋,不时有一只优雅歇落在我的钓竿顶梢,鱼拉漂了,却不忍心提竿,总怕惊扰了那只蜻蜒,直到她歇足力气振翅飞走才悠悠收回鱼线更换饵料。

“总是有蜻蜓,总得等它们走才拉鱼竿啊。”

抬头看了看,云丫头搬了个小马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我旁边,正饶有兴趣地看我垂钓。还有许多荒地得改造荷塘,这丫头为云家生计一年四季奔波于荷塘边上,每每经过都能看见她的身影。风吹日晒的,几年下来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肤色少当年那份柔弱的白皙,红润却里外透着健康,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早就没了才出深闺的稚气。

挺好的,姑娘家这个形象最好,那种所谓的病秧子美不适合这个年代,比起高门大户里的闺女,云丫头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散心,随便坐坐,到不为多钓上来什么东西。”笑了笑,捏起个圆咕噜的蛆丫子穿在鱼钩上,调整下星漂的间距,优雅地将钓丝荡了出去,随口道:“开春后得忙了吧?”

“总得忙,总也得歇歇。”丫头从马扎上起来蹲了池塘边拉起鱼护看了看,笑问:“怎么才四条?”

“能长的鱼都给扔回去了,”正说着,星漂被拉下去,抬手,起竿,指头长个小麻鱼被扯了上来。取钩,捏了鱼朝云丫头示意下,“就这种杂鱼长不大,钓了无所谓。”

“怎么钓鱼还分?总是谁钓到谁的,您太客气了,就是养十斤八斤在咱们这里也卖不到价钱。”云丫头帮我支开鱼护,朝里面几条看了看,“都是长不大的么?”

“一般都是白条,麻鱼,还有个嘎刺鱼,这些都长不太大,无所谓。”翻了鱼护给云丫头,“若是鲫鱼啊,草鱼的,我就放回去。喂养起来,鲫鱼两年就上半斤,草鱼两年三斤没问题,到时候你捞出来送了集市上能换不少东西回来。”

“还有这么一说,”云丫头笑了,抖抖鱼护扔了塘里,“您可是长安城里的大才子,封侯挂帅的,若不是邻居,我这么个小丫头还不敢和您说话呢。这下苦人的活,庄稼地里的事您都懂,说出去别人还不相信呢。”

“才子?”头次听到这种评价,感觉怪怪的,好像公共汽车上行窃被当场拿住。指了指自己,犹豫道:“才子什么时候成贬义词了?就我这样子?”跟前若有个真才子能当场气死,老天爷都不乐意。

“真的,您可别逗乡下丫头开心,”云丫头被我问得不好意思,蹲一旁低个头看脚面,“都说您前几年大病一场得了神助,人当奇闻听,可王家的变化小女是亲眼目睹的,不信都不行。不光云家,这周围十里乡亲都沾了王家的光,不知不觉中就过上好日子。”

“哦,”我还这么大贡献,云丫头这话恭维得好听,可换个人说更中听些,我怎么就感到她在反讽。“好日子靠自个努力就有,沾光这话可担不起。就和你云家一样,没你这么日夜操持,谁能料想三五年后能重振门楣呢?”

“您误会了,”云丫头起身回了自己马扎上,“云家能走到今天,都是拜您所赐。当年若不是养鸡得了喘息之要,只怕连房产地契都抵不了债务,更提不到这千十亩荷塘了。总想找个机会答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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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另辟蹊径

我最喜欢别人答谢我,这说明我有办事能力,有值得别人答谢的地方,是肯定了我的价值。不管礼轻礼重,咱受之无愧,来者不拒,云丫头除外。

若是针对救火救人,换了别人我也笑纳了,可这苦命丫头的礼咱不能接,连话都不能接,不合适。按理这年龄早该嫁人了,和老四那种女强人不同,听他们说云丫头早就定了婆家,若不是天降横祸,二老双亡,留下俩需要照料的弟弟和残损不齐的家业,如今也是个受宠享福的小妇人。

按规矩,这个当姐姐的就没有撂家不管的道理,关中人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云家这种情况弟弟不成年姐姐就不能嫁人,只能招夫婿,也就是改随妻姓的上门女婿。这年代的男人还没有那么高觉悟,拉不下这个脸改名换姓给祖宗丢人,而且就是进了云家往后也没有地位,当牛作马忍受别人唾沫星子终老一生。

夫家无奈退了亲,柔弱的闺女家就这么挑起这么一副重担,孤苦无依,冷暖自家贴,难给他人言。

自强自立,聪明好学,虽然有时候耍个小心眼,可我对这个坚韧不拔的小丫头印象一直不错。云家能有今天的确不容易,能看出来有些家底了,从穿着打扮看,丫头有闲钱给自己置办些值钱的小首饰,剪裁合身的水绿长裙站了荷塘边和景和色,生气蓬勃。

“不答谢,自个挣拼的好前景,没谢谁。”打断丫头的话,随手又提个食指长的虾子上来,朝她晃了晃,“这是好东西,你有条件有资源,一两亩的小池子清理干净,养些虾米更划算。”

云丫头见我打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过虾米打量一阵,“您是金贵人,同小女这道人打交道降了身份。”

“没那么多讲究,”没看她,埋头上饵,抓了把青草蹭蹭手,钓丝抛了出去,“有难处找我,别的不行,养鱼养虾还能帮个忙。干农学的,多少知道点。”能帮的就这么些点子,成不成的还得靠她自个摸索。不想和这丫头纠缠,钓鱼图个清静,旁边蹲个小女娃唧唧喳喳闹心,胡乱几句客气话就收拾渔具准备撤退。今天收成不好全怪她捣乱。

“王家大哥。”刚扭身没走几步,云丫头后面又叫住了。

回头看看,小丫头好像有什么事说不出口,腼腆地追了两步,不好意思朝我扫了眼,细声道:“也打算种莲菜?”

“种啥无所谓,算下来三十亩不到的池子,就是种莲菜也就亲朋好友分分。余下的就扔了才盖的藕粉作坊里去,不会影响云家进项。”不知道她拐弯抹角地问什么,颖正筹备些人手猛挖通河渠,就赶了最近赶紧完工引种莲菜呢,满世界都知道的事,没必要这么个表情问。

“您误会了,”云丫头朝后退几步,笨手笨脚地示意我坐下说话。

都站着,我还提了棍状物有点像打劫,翻了马扎找了个平坦坐好,“邻居的,该说该问不用那么含糊,直说。”

“就是想问您藕粉作坊的事……”云丫头鼓足勇气才开了口,尴尬地揪了枝狗尾草缠绕在手指上摆弄,“想问问……”

“哦,”点点头,寻思了下,“莲菜不是种得好好么?怎么想起藕粉了?”

“远不了,”云丫头轻叹一声,为难道。”光这片地都开开就是九百亩池塘,一年上亩产就在五千斤上说话,临冬到春不到三个月里将近五十万斤莲菜,总不能逼了全长安每个人都吃个一半斤下去。”说到这,丫头笑了,羞涩地抠抠嘴角,“这就光一家也算了,蓉园、曲江上由去年就开始扩塘了,好些人家有了荒地滩地的也学了开挖。光说种,那些人也不算算卖不卖得掉,去年还能估个好价钱,今年看下来,怕就得泡了池塘里烂掉了。”

“哦,这倒是,”莲菜这玩意产量厉害,不过作为冬季为数不多的新鲜蔬菜,贱价出售还是很受欢迎的,云丫头这帐算得有点不地道,有混淆概念嫌疑。若真卖个一文钱三五斤,就是再种得多些也能卖掉,不过就是少赚不少钱,还不至于烂了池子里。“打算呢?”

“打算……”丫头一脸实诚的茫然,不过大眼睛珠子轻微的那么一晃动露了破绽。别人不清楚,我周围几个女人没一个省油的,这种表情见得多了,尤其出现在二女脸上的时候,那才叫经典。小姑娘起心思,嘿嘿,太有意思了,本来不着急回去,这会倒想听个究竟。云丫头愁道:“王家大哥,小女就是愁,若说打算,总是没个主见。想学了陈家四姐弄个藕粉作坊,您看是不是条活路?”

“可以啊,工匠岭南上就有,这会去找,后半年就能回来,作坊起来正巧赶上莲菜下来的季节,多好?”

藕粉嘛,工艺上有讲究,不过按云家现在的财力看,还不至于发愁到来和我商量。

“没弄过,也没有陈家姐姐那么好的经营手段,想随了她学学,可又不敢和那么个金贵人说话,大马车过来的时候只好躲得远远的。”云丫头托个腮帮子露出羡慕的表情,很自然的那种羡慕,纯真。

“行,我去帮你说说,至于怎么学你俩商量。”按理说这云丫头和老四应该该常打交道,鸡蛋生意上常来常往该是熟人了。摸不透,女孩心思浅的时候就哗哗地朝外溢,心思深的时候扔块砖下去几个时辰没个动静。满不在乎道:“当是个什么大事,没事过来串串门子就熟了。”

听我这么说,云丫头表情轻松下来,起身朝我行个谢礼,望了望远处才下农忙的庄户,一丝怀念的口吻道:“今年农耕忙啊,听了牛铃的声音总觉得亲切。云家给农田里照料得不好,交了王家手里齐齐能多出两成收成,看了以前的庄户过得殷实。小女心里高兴。”

“哦,”我笑了笑,不愿意在这当口上谈这事,敷衍道:“还好,都过得好就成。”

“农家的活计刚好和莲菜季节岔开,这边农田撒播完,那边荷塘才开始,挖的淤泥还能肥地,连在一起的话,互不耽误呢。”云丫头朝我笑了笑,“其实荷塘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几十亩的池子三五个人照料就成。”

“哦,你这边短缺人手了?”

“够用呢,就是这么说说。想到哪说到哪。”云丫头不经意地朝自家荷塘看了看,“哦,那边还忙,就不陪您说话了。陈家姐姐的事就拜托您操心下。谢谢王家大哥!”说罢,朝我轻快地行个礼,扭身跑掉了。

这丫头,东拉西扯的没个主题,这要帮忙,那要帮忙,说下来没一件正事,又是学了开藕粉作坊。又是想学老四经营手段,不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今天知道了样学问,农田荷塘的活能岔开,两不耽误,嘿嘿。

“当然不耽误,”颖听我说完笑了起来,“挖莲菜是冬季,收莲菜夏末上的事,要说这清塘的淤泥可是宝贝,还亏得您是家学里的少监,让个农户女娃子来教?”

云丫头如今的身份已经被颖贬斥到农户女娃了,很不幸啊。

“开藕粉作坊由她去,巴不得呢。有老四坐镇,和咱家争不是自找苦吃嘛。”颖不屑地撇撇嘴,“别以为自家有了荷塘就占了便宜,说话就不值钱了,藕粉作坊再被老四挤得开不下去,到时候哭都没眼泪。”

怕是这样,云丫头聪明是聪明,可经营生意上和老四比,不管哪方面都有点差距。老四能把陈、王、内府三边关系维持得头头是道就足以证明实力了,再加上二女?这个我不敢肯定能有双倍的威力,一山不容二虎的话没错,较劲得厉害。

云丫头怕是被眼前点成绩弄飘了,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沉不住气,埋头苦干上几年攒足了本钱再搞个别的不迟,非得这个当口上起针锋相对的心思,一没有依仗,二没有关系,一旦踏足商界再想回头务农就晚了,连条退路都难找。下次见面委婉地劝劝她也好,要不真不像颖说的,自己找上门来送死的入在,我就是同情也没援手理由。

我这边想抽空劝劝,云丫头竟然不知死活地串门子来了,带了俩弟弟这个磕头那个磕头的,一圈都谢完,几包包像样的礼品也送上来,依旧摆个弱不经风的模样坐了下手。

俩弟弟长大了,已经没有云家出事时候俩鼻涕甩多长毛孩子样。孩子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书生气,穿着体面的书生长衫,小人彬彬有礼,见我不太好称呼,直接行的是学生礼,我一张口俩小孩赶紧就站起来吟听聆听教诲,弄得人有点不自在。

“长大了要好生待你姐姐,从这么高,”颖一脸笑容的比划个高度,和蔼地朝大点的孩子送了一盒毛笔,小点的得了个玉牌,“当年就这么个小子,一把火烧得没个家底,硬是给你俩拉扯起来,说是当姐的,纵然是喊娘都不为过。”

听颖这么一听,俩小书生恭身称是,拿了礼物不敢落座,恭敬地站了云丫头两侧,看来这俩小子很尊重这个姐姐,该有这份情谊,比平常的姐弟情分不同,丫头完全是抛却了一生的幸福换取俩弟弟的前程。往后老了,丰年过节俩弟弟该上的是孝子礼,坐的是云府正当间的椅子;看给云丫头乐的,爱怜地摸摸弟弟脑袋,没一点辛酸的样子,仿佛能这么过下去看俩弟弟娶妻生子就知足了。

“该给自己打算打算了,”颖摸着肚皮学了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地朝云丫头道:“小子都半大了,该扶的时候扶着,该放手还得放手再有几个年头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当姐当妈的,找个好人家歇歇了。”听口气,颖这话说得实诚,可能被眼前的场景打动了。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误就误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熬过来。不争这几天。看他们娶妻生子,云家有了盼头,小女再打量吧。”感激地朝颖看了眼,拉了俩弟弟坐下,“他俩还小,自己经风经雨的不知道在惜,可放了他俩身上小女就难免心疼。这该放的该丢的,可总想多扶他俩走一阵。不求荣华富贵,便求安逸平稳,也就知足了,父母在天之灵也瞑目了。”说到这里眼圈红红,也不动手去擦,反倒翘了嘴色露出个笑容,丫头很有性格啊。

“老四呢?”我不习惯这种场合。既然人家行了礼我就该撤退了,借口找老四过来说话,很从容地脱身。

老四没别的想法,就是个客气话。学学看看而已。提了藕粉作坊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比招牌,比质量,比价钱,谁家能拿住这三个要领,离成功就不远了。

云丫头和老四比显然是个外行,用颖的话表达出来云家就属于行将就木,离败家不远。问也问不到点子上,话也说不到关键处。拉扯起来就跑了一边去。隔行如隔山,想学嘛,做生意上去不先缴点学费哪来的经验?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就是来说话活络下感情,没你背后这么损人的。”

“可不是损她。”颖肚皮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来越小心,缓缓靠了个长枕头上,“也说不上恨,早就没了当年的怨气,说起来这丫头不容易,就是再有过份的地方,想想她处境,想想她为了俩弟弟把这大好年华都搭进去,值得尊重。”正感慨下,忽然手搭了肚皮上叫道:“哎呀,小家伙会动弹。”

说着贴了颖的肚皮听了会里面,没小孩的动静,“听不来,怕是下午你吃多了,胃涨气。”

“才不是,”颖不满地给脑袋拨拉到一边,“夫君,云丫头见妾身这大肚子很羡慕呢,你留神看她没?”

“嗯,我也是这个感觉,和云家的过节撂过去就算了,是吧?”人家个黄花大闺女羡慕你个孕妇才怪。可颖的好心情不能坏了,胡乱附和几句,颖现在恨不得连男人都羡慕她,云丫头当然要在羡慕范围内。“你们还说些什么,到这么晚人才走?”

“女人家的话,撂过去啊,妾身可没追究,这次是她找上门来的。还讲了种莲菜的经历,可笑呢。”说到着颖抿嘴笑了,“咱家就是种莲菜也轮不到妾身去操心。还说若是庄子上的有佃户想朝莲菜地里学了种了的,只管朝云家去,她那边包教,就是想家闲种几亩莲菜池子都不要紧,从云家赁几亩无所谓。”

“啥?”

“说咱庄户农闲想补贴家用的话,可以朝云家租赁几亩莲菜地都不打紧,”颖以为我没听清楚,重复一遍,不屑地笑了,“好像她云家荷塘有多少,打算重开地租呢。”

开地租?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答的?”

“客气话嘛,佃农赁咱家的地给咱家交租子而已。只要不耽误了农忙,剩下人家想干个零碎活贴补家用,也没必要去阻挠,毕竟多劳多得,天经地义。”颖无所谓,家里这几年开办的各种作坊吸引了不少庄户去干零工,早就见怪不怪了,何况租赁几亩荷塘也不耽误农忙。

“哦,”点点头,下意识朝一旁练习算盘的二女看了看,又埋头打算盘去了。朝颖问道:“你就这么放心?”

“当然放心,莲菜又不是粮食,往后长安附近种莲菜越来越多,莲菜比萝卜还贱的时候看她怎么朝庄户交代,妾身就看云家怎么收场。”

“哦,你盘算好就成,到时候别再气得满世界发神经。”感觉云丫头是盘算好的,总是一套接了一套,先示弱,让你觉得她脑子不够数,放心,没威胁。小丫头和我诉苦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连续把这个农活和荷塘互不干扰有意无意给你留个印象,下来胡乱拉扯些她不懂傻问得可笑事让你放松警惕。

“嗯,”颖笑嘻嘻不当回事,“她不来捣乱才没意思,正好闲呢,看她耍把戏。”

当初换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颖以为云丫头让雷譬劈坏了脑子,喜滋滋把良田捏了手里后气个半死,如今我怎么就觉得有昨日重再的感觉。还有二女送过来那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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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有备无患

我多了项每日傍晚扶了颖出门溜腿的任务,已经排进了日程里,没有胁迫之类,是自愿的。很享受夕阳西下时田园上那一刻的宁静,每每这个时候颖就挺了肚子靠在田庄岔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上眺望天际的红霞,旺财则亲昵地爬了颖脚面上打个小盹,二娘子蹲了路坎上不停地拽着四周的狗尾草编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我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们三个。

“二娘子媳妇也有孕了,放几天假待家里伺候伺候,扔下不管可不像个要当爹的样子。”颖看了二娘子灵巧地编着的猫猫狗狗,踢醒脚面上的旺财,问道:“可是照了旺财编呢?”

“回夫人,给小侯爷预备的,也给小的那不知道是啥万货预备点耍。”二娘子见颖动了,赶紧把手工劳动塞了褡裢里起身护过来,“小的家那婆娘皮实,有她妈跟前伺候就行,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倒是您得小心。”

颖很受用小侯爷的叫法,满意地点点头,摸摸肚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是这,从今个起,家里凡是有孩子的置办一律两份,有小侯爷一份就有你家媳妇肚里孩子一份。”

二娘子不知道该不该应声,犹豫地朝我望一眼,不好意思挠挠头,笑得难看。

“还挠个屁,夫人说了就应下,免得明后悔了变卦。”我笑着二娘子的傻模样,过去给颖搀扶住上路。“晚上回去就赶紧家里婆娘照料上,要不就搬府里来住,不朝庄子上跑。”

“钱叔照应过这话,可丈母娘认生,进来出去的害怕,嘿嘿……”二娘子是个实在人,呼来喝去没点怨言,可每次得个彩头受个恩惠的就不好意思。大老粗忽然变得腼腆起来。“侯爷夫人成天里关照得多,家里吃穿用度不是庄户能比的,再操心小的就过意不去了。”说着朝府门口指了指,笑道:“钱叔等呢,又该挨几句。”

每到这个时候,钱管家就坐了府门外的石墩上朝路头上望。直到看到夫人回来才放心。指唤几个丫鬟赶紧上去伺侯,径直来了二娘子跟前几声埋怨,嫌没照料好,累得侯爷夫人天快黑了才回来,下次再这么就定斩不饶云云。

明里是指责二娘子,可暗地里有埋怨我和颖的意思。别人不敢说这话,唯独管家例外。老人手,是整个王府里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人,有时候老钱是啰嗦点,可那种长辈诚挚地关切之意,实实在在的感觉,就好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我和颖心里受用。

笑了笑,给二娘子撵回去,“饭都毕了。出来走走消食,钱叔忙一天赶紧歇着,别老是这么操劳,家里依仗你地方还多。”

每次歉意地朝老钱一笑,老管家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赶紧过来领了头前,念了台阶送颖进去,才朝我恭敬道:“老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侯爷您包涵。夫人身子要紧,下次出去多带几个人,光二娘子那毛糙货可不能放心。”

“对,下次多带,钱叔放心。”点点头,朝买猪头肉回来的胡帐房指指,笑道:“酒友叫你来了,今天肉买了不少。”

“呵呵……”说话间胡帐户就笑呵呵走过来行礼,“侯爷才陪夫人溜腿回来啊,老远就听见管家嚷二娘子,在下避避火气,可不敢迎了管家锋头。”

摆手笑了笑,猪头肉香气阵阵袭来,低头看胡先生荷叶包里渗的油渍,指了指,“胡先生平时都谁家称的?老看你和管家见天不停吃几年了,不腻?”

“好东西,不腻。”胡帐房喊过个杂役给肉递了过去,吩咐让厨房切切,多蒜多醋的拌好送前院来,“就咱庄上东头的,自打新皇登基头一年里开张一直卖到现在,老熟人了,每天一块专门给在下留着,油肥油肥。”

说得我有点想吃,又不好在下人面前露馋相,有点不爽。明回来让二娘子去称几斤解馋,颖不好肥肉,可我和二女属于两食动物,能吃到一起,肥肠头肉的来者不拒,尽招呼了。

顺当了,生意上的事在老四和二女同心协力下,暂时顺当了。怎么布置,怎么策划,甚至产品的规格花色都尿不到一壶里去,吵吵闹闹谩骂斗殴的事竟然万事皆顺,奇迹。俩人就这么针锋相对地合作数年,生意上从没出过纰漏,不得不叹服上苍的造物神工,太神奇了。

“她俩就是那么个样子,嘴上各不相让,可心里还是能分清对错,该听谁的该在什么地方让步,这么多年了,早就知根知底。”颖一点都不惊异,坐炕上揉脚,有点浮肿,多揉揉化血,我教的……

也是,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第一条就是有自知之明,小丫头的小心眼模样掩盖了她俩的优点而已。尤其是二女,我发现她老有意无意地找茬欺负老四,属于那种一脸实诚地挑衅方式,每每老四反击的时候不知情的人总觉得老四霸道不讲理,二女往往占了便宜还一脸可怜地朝我委屈,孟姜女痛哭流涕毁坏国家公共建设的那副表情。

我下班回来没进内宅就听里面喧闹,丈母娘和颖正坐了老远厢房下小声地商议什么,老四则气呼呼地给二女推了门框上,二女正要反击,忽然见我进来,瘪个嘴跑来拉我胳膊晃了几下,眼神朝老四指指,意思那边吃亏,挨打了。

“少做,”捏了捏二女鼻子,“消停,老四不许闹了,都没个样子!”我这边平事,颖和老娘就假装看不见,没人过来帮忙说个话,太放纵俩丫头了。朝二女脑袋拍了下,“二娘子买猪头肉去了,去厨房调一下,咱俩去园子里吃。”颖自称孕期见了不爱吃的东西就发恶心,没人敢当了她面塞肥肉片子,老四一旁听得不乐意,认为我偏袒二女,嘟囔几句朝老娘那边去了。二女赢了一仗,趾高气扬地朝外面跑去。

二女调凉菜的手艺比不上颖,不过我吃非常满意,小酒闷得“滋滋”,二女一旁油嘴不消停地凑我酒杯上沾个酒味,直到俩人给一斤多猪头肉扫荡干净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凉亭里哼哼。

“不能多吃,小心吃成……”总是放纵这丫头,忘记叮嘱她喝银杏茶了,二女不喜欢那个味道,能赖就赖过去,不明白我为什么老给她喝那个怪东西。“治遗传病的,不喝不行,今天不能忘。”

“嗯!”二女乖觉地点点头,拿出个手绢帮我擦嘴擦手,问道:“遗传谁的病?”

“喝就对了,问那么多。”

“兰陵公主每天也喝?”

“别管人家,你喝你的。”朝她脑袋上敲了下,“油腻吃多了就多走走,一会陪夫人溜腿去,小心堆了身上养膘。”

“嗯,”二女收了手巾,学了颖的样子舒服地拍拍肚皮,“空空的。”

“满都是下水,不空。”这丫头对颖肚子越来越大有点羡慕,“先给你儿子攒钱去,怎么算都是老二,嘿嘿。”

二女龇牙一笑,“不怕,有个儿子当娘的就安心了,夫君和二女生下的,今后绝不是等闲之辈,不用操心他。”

“是啊,就算是个丫头,能有人云丫头一半我就满意了。”这是云家俩老人去世得早,若知道自己生了这么能耐个闺女,还不得再显摆死。

“才不会生个那么笨的闺女。”二女大眼睛眯缝起来靠我肩膀上笑了,“若是云家丫头那样子,都能给她打死。”

“哦?我看人家丫头挺好,有骨气有毅力,人也聪明。知道怎么不惹恼王家的情况下朝家里搬点便宜,一步步打拼下的家业,还求什么?”云丫头可能在某些事上不如二女,可绝不能说比二女差,二女不该小看人家。

“有骨气,到了她那么个地步,估计老四都比她有骨气呢。聪明啊,看和谁比,怕是比二娘子聪明些,嘻嘻……”

“尽胡说,”抓了二女手一提,“好了,她们也该吃完了,正好出去走走。往后不许欺负二娘子,家里没有比他更忠心的。”

“嗯,妾身明白。”二女点,点头,靠了凉亭柱子伸个懒腰,邪恶的笑容总是和那张精致的脸蛋相映生辉,“云丫头这次怕要吃亏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说说,”随手拎了酒壶领了二女边走边聊,“吃多大亏?”

“吃多大亏就要看夫人意思了,”二女回复了一脸老实模样,朝我眨眨眼睛,“夫人总顾及您的看法,换地之前几次都没下去生手,就是怕您对她变了看法。”

“哦,”我摇头笑了笑,二女话里到把颖推到个不义的位置上,说得很讲究,笑问:“别说夫人,当时换了你呢?”

二女亮了亮小虎牙,“妾身没有那么多忌讳,既然在您面前再不遮掩,只要您一点头,再就没云家了,如今她家的院子早就改个什么作坊出来。”

“这次呢?”

“这次云家自作聪明了,二女都猜到了,肯定瞒不过您去。妾身常到她家荷塘边看,两年开了五百多亩池塘,算是下足了本钱。去年她家又赚了钱,按这个速度下去,今年该把剩下的几百亩一气开了才对,您说呢?”

我没二女观察得那么仔细,觉得人家挖得满快,总是农闲时候大量雇佣劳力,田间地头老是一派忙碌的样子。摇摇头,“还在挖吧,我钓鱼时候还看有挖的。”

“今年春播完该有个空闲,可没有和往年那么大量雇佣劳力,造纸作坊里干零工的庄户比平时好找了。”二女身为家里产业主管,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什么事都在小脑袋里装着,随时用起来关联。

“工程进展慢了?”

“几乎是停了,前些日子就清了清淤泥,扩了扩灌口,她怕是觉得自家一气投入这么多钱粮把后面的池塘挖了不合算,又怕莲菜掉价掉得太快到最后收不回投入,换个方子来减轻自家负担。”二女快步跑了几棵银杏树跟前,一块小石子惊飞小群落了上面歇歇的野鸽子。“拉得到处都是,想朝树下坐坐都不行。”

这年代没有机械化作业,挖池塘全凭人力牲畜,一口气挖几百亩大坑的投资不是个小数目。二女分析得有道理,反倒是我疏忽了。

荒地不值钱的说法在王家庄子已经成为过去式,云家因为种莲菜发家致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云家仅剩下的几户佃农如今也跟了主家沾光,收益上比新庄子农户高了老大一截子,没事就在新庄子上乱扯好人好报之类的屁话,云家转投王家的那些佃户不吭声,可王家的老庄户不乐意那帮人的行径。为这事两家的老佃户还起过口角。

云家一旦开了租赁的口子,胡乱划上百十亩象征性地赁出去。前面庄户得了好处,后面想租的没池塘了;云家若趁势把没有开挖的荒地划成小块,用免费引种免费教学以及种种优惠政策一气地搞个承包到户,让庄户们觉得只要自己挖了地剩下光剩收钱的感觉,那可给云家省了大钱了。

二女分析得有理,这么一来云家几乎什么都不投入的情况下收获了几百亩现成的池塘,每年收回来的租金是毫无成本的纯利润,轻轻松松对付个藕粉作坊没点问题。

笑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云丫头的心计,更佩服二女一眼就识破云丫头诡计的能力。既然二女已经断言颖这次让云家得不了好去,那还真得看看颖后面的手段。老爷们弄不了这么细发的事,就看看,不插手。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颖比以前变得沉稳些,慢条斯理地做针线,慢条斯理地溜腿,除了偶尔撒娇想吃个荸荠,竟然从没在我跟前提过云家的事,果然有点像二女说的,胸有成竹。

说到荸荠,程初的自然保护区垦荒工作已经拉开帷幕,高老师对这个贵族学生照顾得无微不至,常常趁了空闲和程初跑去规划,刘仁轨藏着明白装糊涂,一点也不像抓我旷工那么犀利。倒是高老师明白我知道他和程初的去向,可能因为跑的次数太勤,平时见我有点不好意思,老远见了就绕开,好像做了不起国家的亏心事,让我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好人好感倍增。

既然有了老师精心负责的照看,我这个师兄就没有横插一杠子的道理,尽量用职权之便给老高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刘仁轨有意无意问起,我都竭尽掩饰,什么程初为了报效国家正和导师钻研新的开荒办法,尽量物尽其用的不浪费每一寸土地,在狠抓粮食生产的情况下不忘记新型经济作物培育云云。

“明天就让他们过来,云家那边……”我笑了笑,“学监权高势重的,还是别太惊扰了平民百姓的好,能学的能看的,由在下家中管事带领,总比去云家强百倍。”

刘仁轨点点头,竟然也露了一丝笑容出来,“这样最好,老夫起初也这么想过,却因为少监夫人有孕在身,不好开这个口。”

“不客气,贱内出身平民,没那么多讲究。”

和刘仁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程初牵两匹马出来,朝我直打眼色。

“哦,还得和德昭去检验下垦荒的进展,在下先走一步。”拱拱手,有堂而皇之早退的机会怎能放过,没等刘仁轨反应过来,接过程初甩过来的缰绳,仓皇离去。

不错,有专家指导果然进展不凡。国公府上调动有方,程家二管家正坐镇指挥,不少劳力漫坡上劳作,看样子已经烧过一次荒,春季烧荒的效果不是很好,仅仅是控制下杂草杂树下的长势,先把框架规划出来。

通向官道的路已经开始铺建,先平出了一块空地上临时架起了一长溜窝棚,各种生活用品还在陆续地运进来,看得心疼,幸亏是程家垦荒,要搁了王家这么干,我三口能为这巨额花销打起来。

“不是平梯田吗?怎么一半一半的?前面土都翻了,后面怎么还茂绿一片?”一来就发现这个奇怪的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琢磨半天没头尾。

“子豪兄有所不知!”程初得意啊,终于有子豪兄看不懂的东西了,嘴咧多大,还扎了马步,高声道:“且听小弟徐徐道来!”

要不是跟前程家人多,我就一脚奔过去了,卖弄半天无非就是前面向阳的坡开成梯田,后面背阴的打算种成竹子而已,一来竹子喜欢阴凉,成材又快,比在背坡种庄稼收益大些;二来能有效保持一部分水分不流失,只要勤摘笋掘根,竹林不会蔓延过来,不会影响产量。

说起来简单,可仔细想这道理,这高老师是个高人啊,有空得交流交流,请到我家去看看,小小农学藏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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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买卖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吐蕃国内反派对待繁荣强盛唐帝国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

吐蕃试图在吐谷浑掀起春季攻势再一次被程、苏两位老爷子联手扼杀,年前吃到败仗的吐谷浑部这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在唐军协助下大举推进至炉口,也就是去年被吐蕃人横扫的地方。

吐谷浑和谈代表态度再一次变得强硬起来,而吐蕃大相的使者针对这次攻势失败适度调整了谈判策略,强调前线发生的一切都是小小的误会,属于对峙两方在理念了认识上不同而引发的突发事件,并在赔偿和撤军问题上做出了小小的让步,承诺以上的大规模冲突不会再次出现。

对北方前线的捷报已经麻木了,每次传来个小小变故就能让谈判桌风生水起,我已经不胜其烦。能看出来,各方谈判代表还是很认真的,尤其身为受害者的吐谷浑代表团,更是竭尽所能的想在谈判桌上争取最大利益来补偿自己满疮痍的祖国。

我不行,就和电影还没开始就知道结局一样的乏味。与吐蕃、吐谷浑两国代表心态不同,李义府带领的唐帝国代表团在不受外界指责的情况下大使“拖”字诀,根本就不期盼有个什么辉煌的谈判成绩,拖延一天就能让吐蕃国局势多动荡一天,就能让唐帝国有时间争取更有利的战略位置。

本来是个好事,凡符合国家利益的都是好事,可把我也拖进去就太不仗义了,正和高老师请教旱稻的种植要点时候给传唤到谈判桌上,简直就是谋杀我的青春年华。

酒桌上,每次会议结束总是安排了轻歌曼舞的休闲活动,我对李义府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最近公务繁忙难以脱身,并迂回地提出,除非是决定性的会议,像这样不三不四的碰头会就不用频频参加了,还是国事为重,百姓们等了更好的粮种蔬果奔小康云云。

李义府很欣慰,先是颂扬了我伟大、高尚、无私的国际封建主义精神,并从侧面的对我废寝忘食忙公务导致健康状况不佳的行为提出批评,答应万不得已绝不会再次扰乱我的作息时间。然后两人满举酒杯遥祝伟大领袖红太阳李治陛下万寿无疆……当然,出于礼节上的需要,临行前还问候了在宴会上献艺的文艺工作者。并对领舞的外籍女艺术家表达了深厚的敬意。

“没一个正经人!”兰陵自恃颇高,尤其对身材自我感觉良好,最不待见有比她更风姿卓越的同性出现。“你怎么不去给你婆娘说这些?”

“哦,”这个问题一直困挠着我,同样的话在兰陵这边说得肆无忌惮,可回家就变得一本正经,好像从没在颖和二女面前对其他女性做过正面评价。沉吟片刻,“贴心吗,说明咱俩小无猜?”

“还真够无耻。”兰陵笑打了一下,“不和你啰嗦,记好哦,让南晋晶的掌柜找我府上的管事谈,我可不情愿和你说这些事情。”

“太好了!”扑上去给兰陵压住狠亲几口,“当你不答应呢,害我费这么大力气弄企划。早知道就不费这闲劲了。”

“我也懒得和你在钱上较劲,从你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可得落我个好。”兰陵在我身下扭动几下,伸手将我环住,“我才在沣惠渠边上置办个庄子。明就搬过去了,下次朝我那边去。”

沣惠渠嘛,我家庄子上流过去的就叫沣惠渠!“东边还是西边?”

“就在你家上面,笨的!下马陵过去的头一个庄子,呵呵……”兰陵朝我身上攥了两把,“你乐什么?”

这么一来,找兰陵更方便了,离我家没几步路,前后连四里都不到,和王家庄子、程家自然保护区形成了等边三角形。

白居易琵琶行里提到: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若说下马陵没几个人知道,但提起蛤蟆陵却是家喻户晓,可关中地区从来就没蛤蟆陵这东西。其实下马陵、蛤蟆陵这两地说的是一个地方,本就是西汉董仲舒的陵墓,只因关中方言中念“下马”时候发“蛤蟆”音,以讹传讹千多年,平白无故整出个蛤蟆陵来。

“那就成邻居了,你占了人谁家的良田?”下马陵附近都是富庶庄子,传闻沾了董仲舒的光,就是东汉末年大旱的时候那边都没歉收过,以董仲舒后人自居,千百年的殷实富裕之处,方圆十几里尽出文人骚客。

“本有那么一处小庄子,本是我府上人的产业,”兰陵贼兮兮一笑,“我拿霸桥的庄子和他换了,他沾大便宜呢。”

“早不说,我和你换啊,我岐山的庄子不小,换了多好?”有点亏,霸桥那边庄子多好,又大又平又有景致,比下马陵好远了。兰陵不是作房地产的料,如假包换的棒槌,颖一天垂涎霸河河边的地产都能想疯了,这边竟然还有以大换小的瓜子。

“好了,还不是想和你近点,若不是云家地产被你家吞并,我就找那丫头换去。”兰陵白我眼,“看看你家夫人是不是有本事给我赶到荒地里挖塘子。”

“趁早别来,不够乱钱。没一个省油的,我夹中间是打你还是骂她?”幸亏颖果断拿下云家,要不真让兰陵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和谁当邻居也别和皇室成员凑太近,若兰陵来了,颖肯定会怀念云家在的美好时光,然后建议我举家逃亡。

“还算有良心,知道打我,”兰陵轻轻翻身侧起来,惬意地贴在我脸上,“今就不伺候郎君了,还得吩咐他们搬些东西,明安了新家可要过来陪妾身。”说着轻轻给我推开,又觉得不甘心,贴上来亲了两下,笑呵呵地滚了一旁整理衣裙。“等下,”见我起身要走,又上前叫住,“给你看的东西。”说着拉开长柜个小抽屉拿了个纸包递过来。

莫名其妙地打开,一小包无规则的结晶体,看样子是拿工具从什么地方刮下来的,捏起个渣子放了掌心对阳光看了看,有意思,“玻璃?”

“像吧?”兰陵凑过来也学我捏了照光线看。

顺手捏了块最大的放了青石板上砸碎。无规则晶体,不象水晶等自然形成的结晶矿那么规矩的结构,“不是像,本来就是玻璃渣子。你抽啥风?拿把滥渣子显摆?”

“真的?”兰陵一脸惊喜,纸包收起来,临了还不忘记把青石板上的碎末一气包了,“肯定不?”

“白痴!”问兰陵要了个玻璃珠子,抄了榔头猛击几下,渣子捻起来个递过去,“比比,一模一样,不信的话你砸几颗宝石试试。看看区别就知道了。”

“总和行家一样,”兰陵捻个滥渣子对比半天,翻了个首饰盒掏出块不知道什么的高档宝石抄起榔头乱砸,宝石就是宝石,比玻璃硬度高些,砸得辛苦,“棱棱角角的,果真不同。”

心疼啊,为块烂玻璃没必要毁坏这么付印的宝石。看体积,怕十来贯就这么烟消云散了,给兰陵拨拉一旁,将四分五裂的宝贝拿手巾裹起来,还好,体积够大,碎颗粒也够镶嵌几个戒指了。除了给亲近的几个女人打造过戒指外,从没见过别人带过这玩意,可能这年代还不时兴这个。

“你既然懂行,怎么就不问问?”兰陵指了指包玻璃渣的纸包,“出个主意什么的不行吗?”

“不懂,还得你下功夫研究,”我高中化学学得还不错,书里有提到玻璃的制造原理,可忘了,很好。

“是瓷窑里抠出来的。”兰陵不满地撇一眼,“平时那么爱钱,正经事上却老是推委。”

“大姐,你都抠出来了,还问我干啥?盖建瓷窑就那么几种东西,沙了土的,你不会专门拿来排列组合的多烧几次就知道了?”笨的,笨死了。智商都比不上喜欢近亲结婚的古埃及人。“还有啊,你研制阶段我不参与,不过研制成功得找我代销啊,说好了,不许反悔!”

“死去!”兰陵气呼呼朝我推了把,“懒的!”

“嘿嘿,你弄你的,别老靠我找捷径,都站了门槛上只差朝里迈一步了,该庆幸才是。”兰陵软榻上摆放那么多在关古代烧制琉琉、甚至是玻璃的工艺,刚我来的时候还见她抄录东汉曲籍《论衡》上的玻璃烧制口诀,什么消炼玉石以器,燧炼啥三日成什么天成溢彩云云,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经验。

烧制琉琉的技术在国内已经流传千多年了,而且多次出现过玻璃的说法,按说这么长时间早就该有真正意义上的玻璃问世了。可不肖子孙不去探求其中道理,舍近求远的高价购买国外野人的那些垃圾制品,先不说对得起对不起老祖宗的心血,光这种不良行径就不该在号称大唐盛世里出现。

“责任心都哪去了?老祖宗都烧一半了,你这就退步?绑架的国外技术人员呢?自己不会做不要紧,咱学,咱学会了给老师灭了去,谁还敢说咱是学生?光会买,球都到底线了,临门一脚就进去了。找我代销啊,我等你玻璃制品呢。”不会嘛,咱也该有个不会的气势,不能说不会就完了,这很丢人。要让兰陵觉得不把玻璃烧出来就愧对列祖列宗,要激励,要以德服人,然后从中渔利!

兰陵频频点头,很惭愧的样子迤逦靠近,我以为她要承认错误的时候却猛然朝我中腹一拳,然后爬我耳边柔声道:“老祖宗妾身不敢忘,绑架的国外技术人员就快到京城了,妾身就是不会找王家代销。明天妾身搬过去的时候肚子就不疼了,咎由自取的典故从您开始,要接受教训哦。”

“哦。”点点头,捂了肚子灰溜溜走了。

“夫君不吃点?”云家清池塘的时候网了不少虾子,挑个大的送了两篮子,温油里炸得金黄,颖最近迷上这个吃食。可碗里总有那么几只,“您平时喜欢下酒嘛,今专门给您留了一碗。”

“哦,我今天不方便。”兰陵打得很讲究,不疼了,也不饿。下次让她到灾区去一人打上那么一拳就把大事解决了,给国家省不少赈灾物资。

颖掩嘴笑了,香酥的虾子摆了跟前,取个酒杯过来斟满递给我,“吃饭时候您不在跟前可不香,多少吃点,喝杯酒开胃。”

“哦。”也是,饭桌上不吃饭大家都不痛快,接过来闷了一杯,效果不错,捏了个虾子丢了嘴里,好吃。也怪,不饿也不影响食欲。吃开了就没问题,饭量不减,看来是被兰陵点了不饿穴。

正吃得开怀,老四跑了进来,伸手捏个虾子丢嘴里,“姐夫,您去花露水作坊看看,那吐蕃臭人又跑来了,不买东西就吵吵要见你。”

啊?不是告诉过那臭男直接从剑南拿货么?翻山越岭舍近求远跑长安来,还有这么无聊的生意人?赶紧吩咐:“预备洗澡水,回来时候颖回避,二女伏侍。”

臭男很嚣张的样子,味道依旧,可这次穿着上华丽许多,各种值钱的金银饰品挂得浑身上下和个展示台一样,带了几名膀大腰圆的吐蕃护卫,一个个傻不拉唧地围坐在臭男旁边,过往行人都欠他们钱的样子。

老四老远指了下,“姐夫,你去支应,我回去吃饭。”说完扭头跑了,很没义气。

没拉车来,还穿得这么显眼,难不成走亲访友想我这个老朋友了?大力两个深呼吸蓄足氧气,笑容满面地上前准备和老朋友亲热下,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勇气,我太勇敢了。

拉旺毛赞依旧是老样子,见我过来没等开品就踢开身边护卫奔上前来,我只恶风扑面,呼吸道感染。

“怎么这时候来了?现在应该是生意最好做的时候,跑长安可耽误不少收益啊!”花露水作坊里管事受了老四分派,见我来赶紧开门送到会客室里,酒菜摆上来后,和我行个礼人立马消失。

“探望老朋友,专程探望老朋友!”臭男豪迈依旧,酒壶提起来不说杯子里倒,对了嘴上灌几口再交我手里。“长安就是好!”

“好,好!”趁他不注意给酒壶嘴拿袖口擦拭干净,先给他斟一杯,再假装给我斟一杯。难道吐蕃人有钱也起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踏春数千里春暖花开的来长安度假?“专为游玩访友?”

“对,访友!”臭男扒拉几口菜,爽歪歪闷了口酒,“来看看老朋友,来看看曾经给我带来无尽财富的村庄。”

臭男看来是个文人,起码有这个潜质,“那多留几天,走走转转。”

臭男开心地点头,“不光这样,我还有个好买卖想和王兄弟商量,有钱就和好朋友一起赚!”

“哦?”是个好说法,有义气,起码话说得义气,不知道他这次想和我谈什么生意。其实我很喜欢和臭男谈生意,没有那么多身份礼节的讲究,光钱来货往的讨价还价,很痛快,要是他身上没那股子味道就完美了。笑道:“那可得一起赚,快说说!”

“粮食,“臭男无所顾忌,边吃边嚷嚷,“不要花露水,只要允许我从你们国家拉粮食,什么条件都随你开。我打听了,王兄弟是唐国的大萨颥(部族首领),只要你允许,拉粮食不是难事!”

按爵位,我或许能算个小萨颥,可朝吐蕃贩运粮食的工作,老萨颥也没胆子干,里通外国,卖国求荣,在这个自豪感泛滥的年代里,一旦背个这臭名声,就算政府不处罚你,周边那种不屑鄙视的眼神和普降的口水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不行,这事我办不了,这钱还是兄弟你自己赚吧。”拒绝,打定主意,既然臭男是冲了这来的,就再没有和他交朋友道理,免得殃及池鱼。就这顿饭吃完赶紧撵走,不惜让二娘子来武力驱逐。

“胆小的人,”臭男鄙视一眼,“我知道你的信誉,可以先付给你钱,你只管开口!”

“哦,免了。”板下脸摇摇头,放下筷子准备出门叫人。

“那我要见你们唐国的公主殿下!”臭男见我换了神色,不满地扔下筷子,“我在剑南打听了,对吐蕃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你们公主殿下,带我见她!”

“笑话!”一拂袖子,冷笑道:“是你见得了的?”

臭男见我翻脸比翻书一样快,有点不舒服,“朋友之间不该有你这种表情,我代表朵岭三部来见她,不要看不起人!和吐蕃无关,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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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纷乱

朵岭三部,这是个什么非法组织?打量一下臭男,这家伙长像还是很凶恶的,颇有后世基地组织成员的风范。

很天真的家伙啊,以为打了独立的旗号,穿着华丽一点就能面见这个星球上最大帝国,最有权势,最恐怖的官商合资机构瓢把子兰陵长公主殿下。别说他一个小部族首领的弟弟,就是吐蕃大相亲自过来,兰陵愿不愿意接见还是个问题。

臭点,可心里对这家伙还是很照顾,人家口口声声拿你当朋友看,我自然不能做得太过分,外面喊了花露水作坊管事进来,吩咐他去府上通报一声,有外籍友人来华闹事,让王府的护卫队赶来救驾。

二娘子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二娘子时刻,一个人,空手,别的护院环形散开,外面几个臭男的护卫显然没有想到唐人会对他们有这么高规格的礼遇,愣神,不解,然后就和拆散的塑料玩具一样摊散地上,甚至连质问喝骂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二娘子作风一贯如此,拆就拆个利落,下巴一起卸了。

摇摇头,二娘子功力还不到家,还得修炼啊!一点没有武林高手风范,人家飞来飞去的那些点穴,不花这么大力气。想想帅气袭人的盗帅楚留香锅锅大战美艳如花的石观音MM曼妙的场景,胜得风流倜傥,败得惊艳绝伦;若两大高手一上来就相互对卸身体各大关节,不敢想,不堪入目,斯文扫地。

臭男没料到我耍这么一招,虽然最先被拆开,可眼神里突射出的愤怒还是让人心里有点内疚。摒退左右,单独面对臭男,一脸无奈地诚恳拱手谢罪,哀怨道:“毛血旺兄,小弟事出无奈,多有得罪,这厢赔礼了。这是为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要知道吐蕃使节在长安有耳目,若知道你们小小个朵岭三部敢公然向我国示好的话,别说是粮食,都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回去。既然来了,又是朋友,作为朋友的立场我有义务去帮助你们,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要不,你保证能在我监控下安分待着,不满世界嚷嚷你们要粮食的话,我会尽最大能力帮助你们。否则……是吧?”这帮人脑子都直,谁知道他们又跑哪家王公府邸寻找合作伙伴。闹得满城风雨不说,一旦让吐蕃使节警觉起来可要给兰陵的和平演变计划添不少麻烦。

臭男哼哼霍霍地想表达下感激之情,我不喜欢受别人感激,说完很潇洒地转身离去。出门吩咐二娘子回去要洗澡。不然会被夫人辞退等等。安排几个不怕臭的好员工把这几个吐蕃窝囊废全拉牲口棚里接好关节捆结实,至于毛血旺兄就单独捆个地方,我洗澡先。

“怎么打人家?”颖对我对待客户的方式很不满意,还专门吩咐了厨房准备点可口饭菜给国际友人送过去,“生意做不做的不要紧,咱可不能背个店大欺客的名声。”

“不懂少问。前后动手的就府上几个人,又没外人知道。我都警告了,传出去的全家驱逐出王家庄子,没什么要紧。”这事和颖商量不了,也不想让她瞎操心,靠近几步,伸个胳膊过去,“闻闻,看味道还重不重?我可洗了三遍了。”

颖皱眉小心呼吸几下,笑道:“还有吧,总得两三天才消,今妾身和娘睡去,明早起闻二女就知道夫君晚上有没有干坏事。”

怎么还有,抬了袖筒闻了闻,自己闻不出来,只好拿过瓶花露水胡乱朝身上抹了些,看来这两年工艺上的改进让花露水香味更加强烈,香喷喷的呛我咳嗽。“急事,我出去一趟,晚上和二女早点睡,不用等我。”

颖抬头看看我,张嘴想问却随即打消了念头,起身拉拉我长衫,“带些人走,让二娘子跟上。”

“不用,你早早歇了,”我朝颖脸上捏了把,墙上取下宝刀挂好,随手拿了个腰牌揣上,“哦,对了,明天农学里来个姓高的先生,你出面接待下就行,让管家好生招呼。他来看看咱家那片洼地,按平阶礼数招待。”和接见属下不同,程初的师长,礼节上不能怠慢了,这年代尊师重教的风气不错,要遵守。

“就是您说那个德昭的老师?”颖点点头,“您放心,早去早回。”

上马后往牲口棚那边巡视了下,一切正常,才飞马朝兰陵庄子上过来。

天色都晚了,兰陵府上还挑了大灯笼来往几个车辆朝下马陵新庄子拉送物件,一派繁忙。兰陵没料到我这么晚还跑过来,有点吃惊,然后闻我满身不三不四的香水味不知道我搞什么花招,“肚子不疼了?又跑哪鬼混跑来恶心我。”

“香吧?”胡乱抖了抖,解下腰刀扔了一旁,舒服地靠了软榻上“来见你,专门洒的香水。”

“毛病深的,”兰陵朝我身上闻了闻,“怪味,遮掩什么呢?还洒香水?”伸脚把我朝榻里挪了挪,也脱了线袜蜷了上来,“有事就会好说事,没事的话,妾身就当您过来留宿了,这就伺候梳洗。”

指了指头发,“来时候狂洗三遍,没干呢,还洗啥?”说着强占个有利地形拉了大枕头靠起来,朝身边拍拍,“记得吐蕃那个臭人不?”

兰陵抿嘴笑了,谨慎地挤我旁边乱闻,“怪不得洗澡酒香水的,一身臭气你夫人不让上炕,跑来欺负妾身吧?”

“他要买粮食,”朝软榻里缩了缩,没理会兰陵调笑,“这次专程跑来买粮食的。”

“哦?”兰陵听完一骨碌坐起,悻悻地笑了笑,复又软躺我身边,“现在人呢?”

朝兰陵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看,还是老样子,当你真有相夫教子的打算呢。”

“这不正改嘛!”兰陵不好意思朝我身上乱拨拉几下,“又不想让我管,又顶个月亮朝我这里报信,没这么捉弄人的。”

“呵呵,”伸手给兰陵揽了怀里,在她背上拍了拍,“总得给你说说,就是不愿意见你热切的样子。好了,他代表什么朵岭三部来的,说和我做粮食生意。我没应允,他就说要面见你。”

“现在呢?”兰陵轻笑两下,“你不会把那臭家伙放出去了吧?”

“和几个手下马棚里捆着,底下的事我没问,也不想问。等你发落。”从兰陵身下抽回手臂,伸合几下,“剩下的事交给你办最好,我尽量少出头,没意思。”

“还在你问,不过事先得商量下。”兰陵起身挪了盏大灯过来,取了吐蕃地图铺在软榻上爬上面乱找。“朵岭……朵岭在哪?”

“我咋知道?他们叫法和咱又不尽相同,你问我,我问谁去?”话是这么说,也爬了地图上帮了开始找寻,依稀回忆曾经和臭男几次对话内容,模糊找了个发音比较接近的地方,“茅三朵(老地名,发音大约是这样,可字打不出来,郁闷)?”

“怕是,贴咱这边比较近,可中间隔了个死娃部(同上),粮食直接过不去,怕出了剑南就得遭抢了,是吧?”兰陵没一点发愁的样子,乐开怀的替朵岭三部发愁。

“你尽搅和吧,挑一个支援就成,死娃那边有没有朝你求援的?”这话都念得不舒服,没几个顺口,仿佛在玩强手棋,粮食就是筹码,谁过谁的地方还得交点公粮,既然有一臭男当引钱,在附近扶值个亲唐势力和吐蕃人对了干也有意思。可按照地图上的标示,死娃一部显然比朵岭三部大得多,而且是拥护吐蕃大相的强硬势力之一,和唐帝国接壤的边境线也长,驻守了不少军队,朵岭三部明显不是人家的对手,还闹独立,臭男是想让三部被抄家灭门。

“不要紧,”兰陵忽然给地图甩了软榻上,纵身扑我身,轻快欢喜道:“不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蜡都烧一半了呢……”

“装,肯定是有了打算。”挡住兰陵来势,按了肩膀上用力搬了下去,随后的表情显然比研究吐蕃地图有意思得多,相对于地理学山川地貌,我觉得自己还是对人体构造更感兴趣一些;当然,生物化学兼物理学的知识也是必须的,功、能之间转换的乐趣让人难以自拔,看来我在物理学上的造诣更精进一步。

一早派人朝农学里请个假,我回来招待臭男,兰陵则需要有个小安排,兵分两路。臭男没打算逃跑,虽然是牲口棚里过夜,可他没觉得有委屈的地方,唯一不满意是我这个曾经的好朋友忽然翻脸不认人对他和他的手下痛下毒手,见我过来脸倔强地扭了一边只顾吃饭。

“劳烦毛血旺兄在舍下屈居一宿……”

“不配和我说话,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叫拉旺毛赞。”臭男几下刨完饭食,用脚勾过一捆干草料垫在屁股下,坐端正细心整理身上的金银饰品。

“这是为了拉旺兄的安全着想,”我笑容依旧,朝二娘子递个眼神,示意他出去,“既然是为粮食来的,你这么大声嚷嚷可不行,而且我不把你留在王家的话,以兄弟您的性格,估计已经关押在官府里了。”

“难道买粮食也见不得人吗?我们那边没有粮食吃,你们这边却用上好的谷物喂牲畜,我们用真金白银换取你们吃剩下吃不了的粮食也该受到处罚?被朋友毒打?”臭男觉得不公平,剑南不卖给他,他不气馁跑了长安找大官朋友,认为朋友间相互帮助天经地义,可理想与现实差距过大,虽然早上的饭菜还是很丰盛可口。

“哦,”我搬了捆干草在他对面坐下,“你看,最近几个国家关系有点不正常,按理你在剑南买不到,从长安也买不到,我能帮助你的就是不让你在这边被你们自己人……”笑了笑,做个切割的手势,“你也知道,毕竟是两个国家的事,换个身份,你站了我立场上想想。”

“我只有朋友,只有朵岭,只有你们才当我是吐蕃人。”臭男有点失落,他觉得朋友之间不该分那么多档次,更不该分国界。“我从生下来就没人告诉我是吐蕃人,生长在朵岭,发财的地方是王家庄子,你认为我是吐蕃敌人的时候,我却仍然拿你当朋友。现在你竟然让我和你换身份想,难道你认为朋友之间的身份可以交换吗?”可能是价值观不同,理念上的差距让臭男有点伤感。直爽汉子不懂得掖藏自己的感受,“父亲去世了我有哥哥,哥哥赶我出来的时候送了我银库里一半的财物,还拥有了自己小小的领地。虽然领地上没有几个人,或许还比不上花露水作坊的人多。但这都不是你该欺负朋友的理由!”

臭男的话让我有点不痛快,我不懂得怎么和才见过几次面的人交朋友,也从没想过生意场上能有真正的朋友,可不管他是做戏还是真诚,于情于理上我都难以辩驳。

从臭男的话中能听出一些缘由,吐蕃人领地观念强。国家观念却极其淡漠。只于出生地自居,连自己为什么变成吐蕃人都不清楚。从他话里能听出来,他对王家庄子的感情都比祖国深厚。野蛮落后,单纯靠大部族强横的武力联系在一些的松散国度竟然能给体系完善装备精良的唐帝国造成这么大威胁,这是个奇迹。

“你领地上的民众挨饿吗?”这是我最关心的,对吐蕃国内近况不太了解,吐蕃使节都自诩国内百姓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根本不屑去征服贫瘠的吐谷浑,是吐谷浑挑衅后才实施军事报复。

臭男摇摇头,一脸幸福道:“我领地的民众是朵岭最幸福的人,有数不清的牛羊,吃不尽的青稞,地窖里装满了美酒,比你请我喝的美酒还要醇美。每天晚上都有美貌的姑娘都用了花露水带着香气在高楼上等我,我喜欢这样的日子……”说到这里脸色忽然暗淡下来,“可忽然有一天,就是去年第一次大雪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的领居都在挨饿,包括拥有无尽肥沃土地的哥哥。”

我点点头,能想来一只肥羊身处在一群恶狼之间的感受,臭男的日子不好过。

臭男指了指自己一双眼睛,“亲兄弟之间就好像眼睛,相互不能靠得太近,也不会离开太远,只有长久依存,这是最美好的。但哥哥领地上蔓延了饥荒,饥饿让一切变得和从前不同,总有牛羊被抢夺,我领地里的民众为了保护家园,不得不拿起唐人打制的武器砍到曾经的好邻居身上。”

这么看来臭男没吃亏,这家伙可能用生意上的关系搞了不少唐军淘汰下来制式武器。因为朝廷新式度量衡的标准件生产已经上了规模,近卫军中已经开始大规模换装,而驻扎在边境的少数部队也逐渐开始淘汰一些老旧装备,这就难免让财大气粗的臭男钻了空子。

“那你跑这么远出来就不怕有人趁机再去掠夺你领地的财物吗?”有点替臭男担心,是个冒失的家伙。

“朵岭人的誓言……”臭男蔑视扫一眼,很看不起我的样子,“在我押运大批粮食回去之前,没有人会动我领地上的一个吊壶,就是饿死也不会。”

虽然我不明白饿死吊壶之间的必然联系,可能从臭男身上感受到一丝纯真。能发誓,能信奉誓言……换句话说,和臭男相比,我就是人渣。“打算怎么运回去呢?要知道不光是朵岭挨饿,你打算怎么绕开饥饿的死娃部?”

“死娃?”臭男有点茫然,“你说的是南边?可朵岭离他们很远,为什么要绕开朵岭几百里外的部族?”

“啊!你们不是矛三朵?”

“怎么会是柔三朵?矛三朵已经变成了战场,他们向西攻下了别束,却被别束的姐姐带了人杀了回来,柔三朵的萨颥现在正躲在死娃部里不敢出来。”臭男不愧是跑买卖的人,消息比兰陵那边细作还快,就没听过有这么全面的报导。“我们是雅契朵,离你们的雅州只有不到二百里,难道我们雅契朵会在唐国被劫掠吗?”

弄不好这家伙会唱康定情歌,可能是叫法有误,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他们部族的准确位置,关键是他身上的味道误导了我的判断,没想到啊,住了那么美丽的地方怎么就不知道多洗澡呢?

我和兰陵俩白痴,俩人自以为是地爬在地图上指东打西还洋洋得意,激烈地庆祝活动让我现在腰还发酸,太丢人了。不过这么一来兰陵会更高兴,那边若是收回来的话,价值远远大于那个死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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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谋定而动

雅契朵,用臭男的解释就是纯洁而优雅的意思。我认为他在欺骗我这个外国人,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两个词汇和面前这个人形生物拉扯不上关系,或者他内心比我纯洁,可我不认识他比我更优雅。

臭男觉得在这个方面应该和我解释清楚,以免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雅契机不是野蛮的游牧部族,世代耕种在自己的领地上,几位领主之间用通婚来制衡部族间的纷争,小磨擦避免不了,可很少出现大的纷争。

他们沿用祖辈子承传下来的礼节交往,人与人之间有严格的等级规定,虽然人口并不密集,却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并不是唐人想像的那么愚昧无知。一来雅契朵所处领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水流纵横,相对于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那个地方更适合耕植定居;二来被崇山峻岭分割,脱离吐蕃大部已久,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和传统,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演化成一个新民族。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吐蕃人相比,因为与唐帝国仅仅相隔一纵山梁,和汉人多年的相互交流促进下,雅契朵的生活习惯更贴近唐人,甚至从思维方式上都比较相像。这就是为什么在忍饥挨饿的时候臭男首先想到的是朝唐帝国求援,遭到拒绝后能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找我都不说找他真正意义上的祖国寻求救济。

“这么说你们更认为自己是唐人?”

臭男摇头,“不是!”

“不是唐人,你跑来要粮食还这么气长?吐蕃那边呢,你怎么不去?”

“我不是吐蕃人,我们是雅契朵,雅契朵人!”臭男对我的询问很不耐烦,“为什么让我去吐蕃人那里要粮食?他们自己都吃不饱,拿什么给我?”

“可大唐的粮食只补偿给自己的子民,管粮食的官员不会去关心外族人是不是挨饿,就好比我们挨饿的时候你也不会把领地的粮食分一份过来。”我很无聊,问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清楚所谓雅契朵人把自己在两个大国中间摆正在什么位置上。

“我当然不会分给你们,唐人那么多,要是都挨饿的话,我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分。”没有外交上的客套话,臭男回答得很实诚,好像是他们部族里并不担心说实话会得罪人。想了想,“我会卖给你,如果我领地上有剩余的粮食,我会加一点点钱来卖给你。如果到那一天的话,我希望你派那个做生意很厉害的美丽姑娘来和我谈,我很期待她能再坑我一次。”

不知道老四什么时候坑过坑臭男,老四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优雅的臭男和美丽的老四。难以理解的东西扑面而至,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变形,看来火星离我并不遥远。

没有继续问下去,很真诚地安抚了臭男几句,答应粮食的事情我努力帮他解决,前提就是他得好好待在这个地方尽量不要出去。

“我相信你,”臭男对我的信誉还是很放心的,虽然临走的时候说了句我很不爱听的话,“你是我朋友里最不聪明的,更值得信赖。”

我很大度地原谅了这个愚昧无知的野蛮人,只是吩咐二娘子在中午给吐蕃人送饭的时候不必太破费。每人两块锅盔足矣。

出乎意料的是,兰陵在我解释臭男的真正籍贯后显得有点泄气。她认为矛三朵比雅契朵更有利用价值。雅契朵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人口数量都不能给唐帝国构成威胁,人微言轻一个偏隅一方独立存在的部族,就算拉拢过来也没有多大战略意义,哪怕并入版图,不过是多了个拖油瓶而已。

“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我不能理解兰陵对雅契朵的认识。雅契朵背后就是雅砻江,北连金川南抵大渡河,东西环山南北两处天险。要不是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一个小小的雅契朵早就被大家轮流征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这边地理位置不高,适合唐军进驻不说,又有天险做屏障,易守难攻,不趁这个时候拉拢消化掉,等以后成了所变成刺头再去征伐悔之晚矣。

“你说的或许有理,可我们现在主要的目标不是你说的那些,短时间里激化吐蕃大部族之间的矛盾才是要领。像雅契朵这些独立无依的边缘部族,就算任凭他发展,往后能成个什么气候?”

兰陵显然没有我这种穿越人士的觉悟,我可能不太明白深入的战略要领,可放手任由一个有自己语言文字的部族发展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老祖宗太现实就会忽视这一点,就可能会给后世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不知道辫子皇帝里号称才华横溢的那位在金川碰了多大一鼻子灰,若讲给兰陵听的话她准会笑破肚皮,她肯定不相信漠河的野人后裔往后能占领这大好河山,更不会相信雅契朵的那帮鬼民能和一个帝国抗衡许多年,“我坚持认为应该在分化吐蕃大部的矛盾下,尽量拉拢融合雅契朵这种偏远部族。花不了多少本钱,提供些粮食,来和我们通商,甚至可以暂时允许他们头领有个大唐的空头官职,就像我现在这样。”

兰陵有些惊奇地看着我,仔细打量半天,扑哧一笑,“很少见你这么认真过。可我觉得把他们封闭在所谓的天险里饿死比较好,你说呢?”

“你斗气啊,传出去惹人笑话。”我难得认真一回,兰陵竟然不配合,弄得我好不容易积攒的雄心壮志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垂头丧气道:“算了,反正茅三朵那边也打得欢实,你可以尽管利用,吐蕃内部矛盾已经开始激化,以你煽风点火的本事应该可以游刃有余。我就不想朝里面搀和了。”

“真的认真了。”兰陵发现新大陆一样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不行,你说说而已,我又主持不了大局。要不你就像代销我家瓷器一般地认真写份企划,该用多少时间,该筹备多少钱粮,该在什么时候采用什么措施,该让当地怎么去配合朝廷的动向。条条框框的分派清楚,有了这个我才能……”说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么?”

“犹屁,我才没这么多空闲,你爱咋咋,我回去就给臭男撵走,反正那边就是乱了我估计也化成一把骨头,没必要管后面的事情。”说完爬了兰陵的新软榻上撅个屁股养神,不错,这榻好。在上面做什么动作都舒服。

“还闹气,”兰陵笑了,朝我屁股上拍了掌。“才华横溢,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连化成一把骨头后的事都能掐出来,怪不容易的。”

不屑这个说法,小看我了,完全可以在这个基数上乘以三,没必要在个女人跟前显摆,“听不听由你,我说了,我尽心了,我做了我该做的,哇哈哈。”

“不知道你想什么,”兰陵表情怪怪的,“神神叨叨的,中邪一样。”

就在我正盘算回去怎么敷衍臭男再给他撵走的时候,兰陵轻轻推了我一把,“说服我没什么用,你得说服那些顽固的老家伙才行。我们究竟打什么旗号给那帮野人提供粮食呢?通商显然行不通,触犯国法;藩属国?那么个地方根本没有立国的条件,就算立国了,大唐和吐蕃两国都不会同意,是吧?”

“你想说什么?”

兰陵想了想,拉过地图在我面前指指点点,“那个地方不同于西边,你前面说的给个什么虚衔官职的道理行不通。如今吐蕃国内乱局伊始,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和在吐谷浑吃败仗不同,毕竟是在别国的领土上争战,还没有波及到本国领土的安危;可一旦大唐这个时候并下雅契朵的话,就不再是借助吐谷浑牵制吐蕃了,演变成大唐和吐蕃直接的领土纷争,很可能同时触怒吐蕃找到了缓解国内压力的办法,或者借助这个契机让一方势力坐大,或者两方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这都不是我们想见到的结果。一旦他们将矛头指向我大唐的时候,相对雅契朵那点好处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得不偿失。”说到这里朝我笑了笑,“这个雅契朵我们肯定要把他并入版图,可不是现在,这点你肯定是想到了,可嘴上不服输而已,总要我和争个长短。”

兰陵太给我面子了,或者说她在给我个台阶下。我没想得这么周全,以我的能力也没办法想得这么周全,我不过是个拥有本科文凭的半文盲而已,说是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这并不代表我能把这一千多年里老祖宗总结的经验自如地运用出来,说白了就是个嘴货,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

不管在什么年代,专业人士依旧是专业人士,不是我这种半吊子军事爱好者能比拟的。或者别人可以轻快自如地蒙骗古人称王称霸,我不行,或者我回的时候不对?面对这个精英云集的年代,我最大的作用就是卖花露水的同时再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用给我面子,我没想到,从没想到过。”还是承认了好,兰陵不是外人,不必要装腔作势地撑门面,多听听也好,毕竟兰陵在这些方面给我当导师绰绰有余。“我这就回去赶那个臭人走,派人给他押运回剑南,绝不会让他在京城里搅事。”对不起朋友吧,其实我根本没拿他当朋友,心里有点愧疚,可外族人的生死关我屁事。

“那到不必。”兰陵贴过来,拉了我胳膊晃了晃,“不到万把人的小部族而已,正好用那个雅契朵当个引子,呵呵。交给我来办。”说着提笑写了封信,吹了吹,“你看不看?”

“不看,写那么潦草,看了心乱。”兰陵写的时候我在旁边偷看了,大约能看懂几句,是给内府在剑南大管事的密信。告诉他接待下这个臭男云云。

“不能保证卖给他够数的粮食,吃是吃不饱,饿也饿不列经,是个长久的交易,给这个臭人一点特权。”兰陵笑得有点阴气,看来不是什么好特权,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特权?你打算干什么坏事?”

“救人啊,救快饿死的吐蕃人啊。”兰陵找了个大封子给信装起来,封了火漆交给我。“吐蕃部族想朝剑南买粮食的不是他一个,可都是失意而归。如今他拉了粮食回去,肯定有别的部族找他问清原委,托他做个引见什么的。这口子一开,我们就好动手了,该拉拢谁,该打压谁,怎么离间都从这臭人手里经办。时间一长,吐蕃人也祸害了,雅契朵在吐蕃人眼里也变成大唐的鹰犬。呵呵……”

“坏蛋!”这比直接派军队打过去都恶劣,不但搅混了吐蕃各部族之间松散的联盟,还间接让雅契朵成为大唐一方的代言人。时间一长没有吐蕃人拿他们当同胞,不但在地域上孤立,连吐蕃人对他们的认知也变得孤立起来,到时候不用拉拢,水到渠成地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我想佩服兰陵,可两人的关系不允许我这么干,有一种挫败感。臭男的部族危险了,一旦形成这种特殊的依附关系。几年后乱局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难免会有吐蕃人对他发难。到时候他想都不想就会朝唐帝国求援,条件反射。

臭男现在觉得我更加值得信赖了,当我告诉他可以直接去剑南找内府总管事商议粮食价格的时候,毛血旺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获得了我的允许,释放了两名护卫飞马回家乡汇报,让大家组织人力运送财物去剑南换取粮食,然后一口气将身上的值钱饰物统统摘除下来给我当做谢礼,胡乱吃了几口锅盔就带人上路了。

冢中枯骨,再见了吐蕃那帮和谈使者,我就有这种感觉。这边开始下手了,和谈还有必要吗?协议还得签,走过场而已,不知道他们在长安待得这么久回去还过不过得习惯,臭男就明确地指出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到长安来,临走装了几包素蛋说要回去送给家乡的姑娘们,并指出长安什么都好,就是女人不顺眼,除过老四。

是个实在人,在臭男神出鬼没的审美观带动下,我刻意仔细打量了老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五官具全,很值得欣慰。至于搭配上,我不能指责丈母娘的创造力,只盼了颖生小孩的时候能吸取长辈的经验,不必重蹈覆辙。

“您吃饭时候看哪呢?”虽然我是带了唯物主义辩证法的观点去观察,可过程开始没逃过颖的法眼,至于她怎么想我就难以琢磨了。

“看老四啊,”看就看了,没必要遮掩,又不是存了歪心思。“看看不行啊?你操什么心?”

“妾身才不敢操您的心。”颖轻笑着朝我皱了皱鼻子,摸了肚皮道:“妾身这才几天时间没……二女服侍得不好?”

“少乱猜啊,小心我打人!”不是恼火,随便拉扯个女人造我谣都不要紧,只要漂亮就行,可不能莫名其妙地认为我对老四有想法。这打击太大了。“你当姐的,说出这话就大逆不道,明罚你不许吃山楂葫芦。”

“那不行,没个凭据的,您怎么盯了老四看?”

“有人说老四是美女,我确定一下而已。”

“确定了?”颖笑出声来,“老四本来就是美女。”

“嗯,二比一,算我错了。”反方的势力不够强大,颖和臭男的结论对我的审美观造成了强力冲击,恨恨道:“美女!”

“美就美,您脸上抽什么?”颖笑得畅快,“不和您逗了,有事情商量呢。”朝炕沿上挪挪,“云家开始放地了,怎么个说法?”

“你怎么个想法?”二女说得没错,看来颖真的有打算,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不由替云丫头担心。

“没怎么想,现在才是个开头,水塘上有人问而已,如今咱王家没松这个口,佃户还不敢放手去和云家订契约。”颖随手拿过个单子递给我,“既然云丫头来咱家也说过,咱俩都没说反对的话,妾身寻思着就让管家把这话头松了,就让她把几亩水塘赁出去。”

不是赁不凭的说法,接过单子看了看,云家考虑得真是周全,水塘是六年,逐年加租,最后一年的租金也不多,佃户完全可以负担。“都是水塘的?后面没挖的没见写?”

“她这一步步来,有了水塘当样板,只要水塘赁了,后面没开挖的才好定地租。”颖给单子收起来,踢了脚满不在乎道:“妾等她呢,看她在后面出什么花花,真难为这小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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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分赃

天气好像慢慢热起来,每每晚上搬个竹椅坐了院子里仰望璀璨的夜空时候,颖就腆个真正的大肚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踱步,虽然我叮嘱过她孕妇多走动能保障生产时候的安全系数,可也不能没完没了地乱动弹。

扭个身不看她,换个角度仰望星空,虽然我搞不太清楚牛郎、织女两星的确切位置,还是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胡乱指了两个看起来很亮的星星介绍给二女,“天文学有讲究,很严谨的学科,通晓天文地理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家。比方说那个牛郎星,看起来又大又亮,可它离咱们很遥远……”

“哪呢?”颖很好奇地参与进来,扶个大肚子仰脸顺了我的指向朝天上看,“您指稳当,别左晃右晃啊,到底是哪颗?”

“亮的就是了,看,还一闪一闪。”有点心虚,存了侥幸心态胡乱指点。

“牛郎星什么时候跑到这边了?”颖在天文上的造诣于我相差无多,很晦气的是她恰恰知道牛郎星的方位,扭了个身反向指了个不怎么亮的一颗,“那个那是牛郎星,夏天才看了亮呢。”

“尽胡说!”被个孕妇拆穿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尤其当了二女的面让人下不来台,“不懂别装懂,要虚心请教,你这个样子会给人很没知识的感觉。”不屑地拧了拧脖子,“二女,我给你讲个别的,唐僧取经的故事听过……啊,那啥,咱该睡觉了。”幸亏反应快,二女最听不得唐僧和他徒弟的故事,没一个好的。

颖抿嘴笑我,我假装没看见。赶紧喊老四来扶到丈母娘房子去。大肚子阶段还是让老人照料比较合适。年轻人没经验,万一出个岔子比天打雷劈都害怕。

“话还没说呢,着急赶人走。”颖结束了运动,坐软椅上喝了几口酸梅汤,“后村上挖渠子呢,人家高先生最近天天忙了程家忙咱家,妾身想送点东西给他。您是农学里的少监,就想问问合不合适。”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还得给我打招呼?”这事我从没管过,农学专家到家里指导的不是一个两个了,从来都是颖安排。大包小包没少送,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汇报一下。

“送就送个拿得出手的,您说是吧?”颖拉过我手放了她肚子上,“又动了,里面闹腾呢。”

我这个人比较迟钝,没太感觉有闹腾的,附和地点点头,“这次像是动静大,都你走得太勤,给孩子累到了。”

“说的,孩子就是该动弹才聪明。”颖自豪地挺了挺腰,缓缓躺了下去,“要不就把新庄子后面留的几处大地基送了高先生一块去?靠西边的那块不错,又不挡咱家作坊,又挨着路口,进出都方便。”

这我知道,那片地是我专门划出来给几个作坊备用的,可从来没想着去送人。不知道颖打的什么主意,按价值来说这年代那么块地基是值不了几个钱,可这念头上有问题,“怎么打算的?”

“妾身问过了,高先生住了城南上,还是当年的老宅子,年久失修,又不宽敞,还得从自家院子里分块泥坑出来种地梨,怪紧巴的,人家大小七口人呢。”颖干这些最拿手,只要来家里的人,三两下就给人家祖宗八代姓是名谁什么工作有没有入党家族史等等都问个明白。

城南的宅子有什么不好,农学里从各地搜集人才的时候早就把京里的宅子置办好了,处处都选的是好地段,没说委屈谁家来京住贫民窟的,让颖这么一比喻,就好像我这个当少监的虐待员工。

“那你是打算给高先生在咱家庄子盖个更好的了?你可想好,城南那边可是老书院的长宅,想盖个比那好的得花不少钱。”

“就和您商议商议,拉长个脸怪吓人的。”颖见我有点不乐意,朝我身边凑凑,“就是个说法,还没给人高先生提呢,先给您通个气好些。既然不是正职,他也不讲究官邸院地,搬个更好的去处也不会引来非议。”

“少从农学挖人啊,该用咱用,不能说给人家朝廷上挂号的请了咱家当教习,都读书人,看名声比钱财重得多。”怕就怕颖看上人高老师的本事,起了请回家中的念头。这么一来高老师心里肯定不情愿,又碍于王家的权势不能明里回绝,不但给人家前程耽误了,闹了误会再难弥补。

“看您说的,妾身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颖点点头,伸了腿让老四给捶捶。二女有眼色,没等老四反应过来就抢了手去,搬了板凳坐跟前已经开始盲人按摩了。老四最恨二女抢她东西,哪怕一陀屎都不让步,俩人拉了颖一条腿开始争夺,吓得颖赶紧抱了肚子缩了缩,指了别一条无人问津的呵斥道:“一人一条,小心点!俩吃货!”

看了老四风风火火的出手动作有点担心颖的安危,不像按摩,有点打夯的气势。朝近处靠了靠,“你和程家夫人商议过了?”

“嗯,本来想在程家起块地,可程夫人程老爷子回来后有个变动的不好给人高先生交代,妾身正好把话接过来安置到咱家。”

这倒是,置办自然保护区是程初私自做的决定,老爷子回来发不发火还是两可,一旦火闹得太大殃及池鱼把高先生委屈了的可能性也有,点点头,算是应允了,成不成的下来就得看人家高老师的意思。

过程很顺利,高老师显然对颖给他安排的田园别墅设计很满意,没有推辞几下就答应了。毕竟在田间地头干了半辈子,向往庄子里出门就见田垄,两步就到河渠的田园生活。

说开工就开工,高老师执意自己出钱起宅子,颖没有拂人家的心意,可暗地里交代管家注意点细则问题,于是物价忽然间降低了。不管人力还是物力的价值都达到了千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按我看,共产主义的优越性在高老师身上提前体现出来,很嫉妒。

听说是农学里的大学问人要来定居,盛传是大夫人为了让庄户过上更好的日子才费尽精力从农学里请来的高人,不光庄稼地时百超一流,连人和土地爷一样灵验,住哪哪丰收。不相信的可以去三里外自然保护区开开眼界,看看穷坡恶水在短短时间里发生的变化就知道农学专家的厉害。

变化真大,这点上不能否定高老师的功劳,可关键还是程家的底气足,只要钱用到了,沙漠里都能种出黄瓜来,更别说雍州这肥沃土地上的一块荒坡。可我和程初不能争这份功劳,高老师虽然受之有愧,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说法,毕竟农户们对土地的热爱、追求高产量的热情高于一切。

农学一号。这是今年高产麦种的代号,本来想起个雅致的名字,可想来想去具有代表性的不多,叫盛唐一号绝对不合适,叫李治一号会被杀全家,很为难。

王家庄子和少数皇亲国戚的农庄是农学一号的首批受益者,知道的人明白皇家这么干的苦衷,不知道的认为朝廷偏心。因为农田里不管是发的麦穗还是整体的高度都比能留种的麦子高出一截。凡是务农的人每每经过王家的粮田时候总眼红脖子粗地蹲了麦田里骂娘,王家庄户则为了捍卫自己娘亲的名誉奋力回击,因为这个已经出现几次误伤事件,彪悍的王家庄户顿时恶名远扬。

往后外庄吃亏地总结了经验,改成站了远处大力谩骂几声拧头就跑,只要战术正确就能保得周全,收效斐然。幸运的是,程、崔、秦几家关系户也因为走后门引种农学一号给王家分散了一部分火力。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长安农户要自发成立专业骂娘队来宣泄胸中不满。

很有意思,因为群众的不满引发了当地官员的护犊情绪,这年头地方官都很护短,自己治下的百姓遭受不公平待遇后自己难免面上无光,虽然这几家恶霸老财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可拼了前程给百姓讨回公道的强势官员在这个年代层出不穷。

粮食产量是决定地方官员政绩的主要标准,关系了民生大计,关系到自己为官的名声。恶霸们以权谋私惯了,尤其这些功勋门户里尽出坏蛋,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而皇亲国戚是奉旨采购良种,也难以找出什么把柄,可一向清廉耿直的刘仁轨刘宰相竟然和这帮人渣同流合污就让人伤心了。所以不断有指责老刘只管自家丰产、不管他人死活的贴子发出来,顶贴的不少,有凭着良心就事论事的,有昧着良心唯恐天下不乱的,更有政敌对手恶意顶贴辱骂的……反正最近很热闹,老刘里外不是人的惨状让我老怀大慰,太解恨了。

唯一的遗憾,里外不是人的老刘仿佛过得很滋润,虽然呆滞古板的造型未变,可从每天见面时候谈吐中能感受他平和的心境,看来老不要脸的脸皮就是厚啊,都被人编排这样了还有恃无恐的和我交流一些管事们在王家学习的心得,太可恨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是这个道理。老刘明显不是好人,这么大非议出来,就算皇上有心护他,也该做做样子给个惩戒平息一下众怒吧?难不成让我们这些参与以权谋私的人换马甲去顶帖子才有威慑力?

“换什么都没用,”兰陵觉得我是典型的落井下石心态,对我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轻蔑和不屑,“你家种两年了也没惹吐沫星子,人家刘仁轨今年的收成都没影子呢,凭什么就受惩戒?要惩戒就你王家最可恶。”

“话不能这么说,你家没种啊?你哪头的,帮谁呢?”这话我不爱听,哪有胳膊肘外拐的婆娘,“要不说老刘脸皮厚呢,全你这样的人惯出来的,搁我早歪脖树上吊死了,活啥活?”

“少管人家,我就不信你能吊死。城墙拐弯。”兰陵双手比了个厚度,嗤笑道:“好了,自己本不是个好东西就别指责别人怎么怎么了,今请你来可没打算背后说刘仁轨坏话。”

“分红?”内府既然打消了近几年进入国内发展的念头,这次远航人士入城只小小举办了个接风会,没有想像中那么盛大的仪式。番邦使节就那么几位,也是打算和富庶的唐帝国沟通下通商细则,外交事宜交由有关部门处理,皇上连话都没发,这让许多使节很失望,毕竟晋见超级帝国的皇帝陛下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可惜愿望落空了。

很牛,这时候不管什么人都很牛,天可汗不是白当的,不会屈驾接见这些无聊人士,别说使节,就是国君亲自访问还得看李太阳的心情。入城仪式上连看热闹的百姓都不多,就有也表达一下对本土航海家的敬意,至于胡子(凡是长得和人不一样的统称胡子),满大街都是,看得不爱看了,没必要为几个毛色不纯的家伙浪费时间。

“分谁家的红?”

“当然是远洋的利润,当我瓜子啊?”入城规模虽然很一般,可拉回来的各种国外的稀罕物件的确太有吸引力了。根本就轮不到由商家出售。王公贵族早早就订购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被财大气粗的几家大户哄抢一空。等我反应过来准备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盒子乳香抢走时,却被崔彰那个死人妖抢先一步,我本来是想给颖产后用的,难道崔彰也有产后刺痛的毛病?连乳香怎么用都不懂的人乱抢个什么劲,瞎起哄!

幸亏有股东这个身份,高价弄了两根犀牛角能把我老命要了,至于面对各种奇异宝石大钻之类的价钱,俺发现俺依旧是个穷人。大的好的紧那些财大气粗的家伙先挑拣,小的,成色上稍微有点瑕疵的稍微挑了几颗回去送给颖和二女,俩婆娘高兴坏了,对着几颗只打磨出来十多面的钻石兴奋一晚上。心里暗暗发狠,这次就算了,等下次船队回来一定得给俩婆娘弄点真东西回来。

这年代,金刚石这东西在国内属于紧俏货,有价无市。一来国内出产的实在少,成色上也难以和大产地媲美,二来缺乏加工技艺,相对趋于成熟的玉、翡翠加工行业,金刚石的加工领域如同一片空白。即便是在钻石加工工艺上领先的国度,也根本达不到后世五十八面的水平,能弄出来十多面就能让豪门贵妇兴奋个半死。

兰陵给自己留了一颗超级大的,在我的建议下找了上好的工匠镶嵌在一枚戒指上,无奈宝石和戒指比例严重失调,带到手指上太扎眼。可兰陵喜欢,有事没事就把十多面的大钻戒带出来晃人眼睛,和暴发户没多大区别。

“少显摆,问你分红呢,要不给你手上金刚钻压我这,”太欺负人了,一问分红就懒洋洋地欣赏指头上的大家伙,还不时拿光辉晃来晃去的白痴样子。

“才不给你!”兰陵朝我抽抽鼻子,得意地扬扬手指,“我在想呢。”

“想啥?想了怎么贪污我的红利?”

“我在想是不是给你说实话,”兰陵掩嘴开怀,眯了眼皮,大眼睛还不停地乱转,“按理说,我这个身份本就不该为了这点钱财欣喜,可不知怎么着,心里总是高兴。”

“屁话,你一人高兴可不地道,我想知道这次的效益!”高中学近代史上有点印象,传说荷兰那个印度公司啥的头一次分红数字公布后一个股东当场心脏病突发猝死,看兰陵的架势是打算公布了,“等下,让我调整下状态。记得啊,一会有突发状况的时候不要乱掐我肚脐眼,直接喊太医救人,一定啊!”咳嗽两声,坐端正整理下衣衫,“好了,可以了。”

兰陵缓缓竖起了三个指头朝我晃了晃,双脚悠哉地乱晃。

“太可恨了!明知道不会做生意还跑谁家的海运,明就赶紧给那帮跑船的杂碎活剐了去!”不管是三成还是三倍,都和我心里估量的数字相去甚远,简直是对大航海世代的侮辱,更别说有幸突发心脏病甜蜜的死法!就是发也气死的。算了,五千贯没打水漂就是万幸,老天瞎眼。

“你怎么就那点出息?”兰陵努努嘴,朝案几上指指,“帐册在,你去翻翻再叫唤。”说着从头顶取下算盘递给我。

连算盘都换了,一水的象牙架子,接时候分量压手差点掉地上,得算算,好好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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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恭喜发财

一五一十,一五二十。数学是个神奇的学科,零到九的十个基准符号中间赋予各种运算方式,得下来的数字有点……

“可能算错了,我重来一遍。”得数有点大,要知道我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可能是哪出现了问题。我是正经的生意人,不参与毒品、军火类的违法交易,所以收益和投资之间差距过于离谱的话,一般来说都是误算。

“慢慢算,不着急。”兰陵朝门外看了看日头,笑道:“还早,算一黑也由您。”

身为一个数学家,算这种单一的加减乘除有点大材小用,不过我喜欢。很明显,伴随了船队一去一回的往返航行期间进行了两次买卖过程;去的时候满载了丝绸、玉器、花露水、纸张等中土大唐的特产特资,很紧俏,很抢手。回来的时候带了大批的宝石、犀牛角、香料、黄金……依旧很紧俏,很抢手。

化外野人很少见这么神奇的商品,无论哪一样都能让那帮野猴子变得无理智痴狂。这不是我形容的,是中土航海家返回祖国时的感叹,在华夏璀璨文明照耀下的民众不能理解这世上竟然还有那么落后的生活方式。盛产香料、宝石、象牙、犀牛角、黄金以及种种值钱物件的国度里,大部分百姓竟然过着衣不遮体的日子,甚至有些地区连女性都透皮露肉的满世界乱窜,吃着难以下咽的粗鄙饭食,大堆的百姓拥挤在千奇百怪的破旧房屋里。狭小坑洼的街道上散发着刺鼻的怪味。用航海家的话来描述的话:都不情愿把绸缎卖给他们,穿到身上糟蹋了。

有目击者的话,看来是真的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那边高贸还是比较发达的,当然比不了唐帝国的商贸行业这么规范,各种不法商贩比比皆是。我们的航海英雄一路上尽和各种各样的奸商做斗争,尽管在交易中有得有失,还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一路上种种开销高得惊人。但满载而归的各种奇珍异宝足以让人忽视这微不足道的成本。

“黄金怎么兑换?”

“粗算一下而已,溶制金锭时总还有个消耗,再说成色也不同,我不是已经估出大数了嘛,你直接累计上去就好。”兰陵手里揣摩个大祖母绿对了光线看成色,不想和我多说话。

“哦!”我揉了揉太阳穴,给算盘上的数字一把打散,用力压出肺里浊气,惊天动地的长叹一声,我王老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软软地瘫在榻上。在随后的小半个时辰里处于半昏迷状态。

还想什么?什么都不想了!漫漫人生路,漫长而苦难的挣扎历程,忽然全部成为历史,一朝拨云见日,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老天有眼啊!

豪不夸张地说,这趟航行是唐帝国建国以来商界里利润最大的贸易。丝绸、纸张这些都是民用品、日常用品而已,随处可见,随处可买。可换回来的都是晶莹夺目硬邦邦的奢侈品。价值难以估算。兰陵三根手指不是三倍也不是三成,是三十倍!

五千贯乘三十是个什么概念?十五万!十五万是个什么概念?可以从高丽用马车运回来十五万个劳力!大约可以编制两个满编军。

“醒醒,”兰陵见我不对劲,抓了我肩膀一阵摇晃,“装啊,再装拿簪子戳了……快动动,别吓我。”

我四肢不听大脑指挥,犹如梦中。可兰陵的声音很真实。肩膀上传来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可我还不能肯定这些都是真的,梦呓道:“扎一下,用劲。”

疼,臀部传来的感觉让我舒服地呻吟一声,梦醒了,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掐了兰陵脖子要十五万红利了,按住,压紧,掰指头,卸戒指……

“疯了!”兰陵被我压在身下难以动弹,胳膊高高举起试图给手指拳起来,无奈我力气太大,一个掰一个拳,僵持不下。兰陵叫道:“疼!再发疯就恼了!”

“给我!”对这个钻戒早不顺眼了,刚不敢动是因为咱穷,没资格没身份去碰这么高贵的宝石。现在不同了,老子腰缠十五万贯,钻戒是个屁,这世上就没咱买不起的东西,抢过来先套了自个指头上再说!兰陵竟然还敢不就范,敢和我这么有钱的人叫板,喝道:“少动!小心我抽你!”

兰阮僵硬的身躯忽然软了下来,手指也配合地张开了,任凭我将戒指从指头上摘走,拉过个枕头犯病似的笑了起来,一直笑,笑得我有点犹豫是不是给戒指带上。

“开个价,我买!”头回这么底气十足地面对无价之宝,光这话,满世界没几个人敢说。不能被她的笑声吓住,咱有钱,咱是良善之人,看不起打劫的。

兰陵不理我,只管笑,直笑到发咽,肩膀一耸一耸的需要人工呼吸那种。好不容易给她翻过来,掐了她下巴暂停下来,免得她学牛皋的结局。

“谈生意,你笑啥?”

“还我,”兰陵脸上还挂了浓浓的笑意,无力地伸手朝我要戒指,“快啊,发疯发个没完了。”

“不行,”别说,兰陵的戒指带我手上也合适,兴许有点勒,可心里舒服。“我买,你开价。”

“别闹,要了还有些,不过这个不给你。”兰陵一骨碌爬起来给我手拽过去摘戒指,俩人吭哧半天,完了,这天杀的戒指长指头上,下不来。

很痛苦的过程,一个拽,一个拉,指头磨得通红,可就是从手上下不来,“别拉,断了!”吃疼。缩回手指仔细打量,可怜很,皮都磨破了点。“去弄点油,拉肿了更弄不下来,箍得我疼。”

“活该!”香油不错,一润滑,开了。兰陵怜惜地摸摸我红肿的中指。似笑似嗔,“我这可真是没脸,算是大唐开国这么多年头一个被打动的公主。可惜啊,明得在律令里加一条:劫掠公主财物者,剥夺其分股红利!”

“哦,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别指望我自己死。”稍微恢复点理智,歉意地朝兰陵脸上捏捏,“嘿嘿……我刚刚很厉害吧?”按理说兰陵劲比我大,刚竟然被我压得死死不能动弹,看来我还是很有潜力的,财大气粗等于骁勇善战?

“好了,不和你争,”兰陵靠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下,怜惜道:“可怜的,几个小钱就把人弄懵了,死沉死沉的压人透不过气。有了这个甜头,往后再多的收益也不在话下。”

板了指头有点犹豫,不知道后面赚多钱是个头,嘴里喃喃不知所言。

“一次就犹豫了?”兰陵挨着坐过来,柔声道:“也好,这么多钱也够用几辈子了……”

“不是这意思,咱们是不是先分一次红利?一部分。”家里最近的确紧张,一旦阵势拉开了就老是捉襟见肘,陇右全部开销都是从兰陵贷款里出。“你知道我这人没啥大志向,有一个子装口袋里才能安心。”

兰陵点点头,“当然在分,股东当然都有红利。要让所有的参与者都感受到航海带来的好处。这次的航行让我们长了见识,心里有了底气,不光是陆上,不光是车马贩售。跑海船的生意做起来更有效益。”

理是这个理,车马贩售制约太大,路途、国界等等高成本运作降低了效率,也制约了商贸的发展;相对来说海运就方便多了,但这个年代的航海技术和舟船工艺上的缺陷让海运跑起来凶险无比。

侥幸,用航海家的话来说,旅途上充斥的各种难以抗拒因素让这次安全往返充满的侥幸色彩。和押宝一样凶险的旅程与大洋一侧无尽的财富,两者之间的确难以取舍。我明白,兰陵明白,怎么让航海技术和舟船制造工艺提升一个档次是眼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多一分安全就多一分利润,就能鼓舞更多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参与进来,航海家们在旅程上记录下了各国形形色色的航海器具,希望这些详细绘制的资料能够提升大唐航海业档次,而费尽心机拐骗、绑架回来各种技术人员的价值兴许远远大于商业上的收益,让我们朝大洋迈出了成功的一步。

“多亏你。多亏你在起航前的各种提议,没有那么周全的议案,船队即便是成功了也仅仅是拉了点钱财回来,蝇头小利而已。”兰陵搬过首饰盒子,里面拿出个小小的木盒交给我,“是专门给你的奖励,和我没关系,朝廷颁发的,我想亲手交给你。”

盒子打开,一枚小小的奖章,很精致,高大的楼船造型下翻腾着金属冲压工艺形成高高卷起的浪花,栩栩如生。背面精致的阳刻小字,年号、获奖者姓名、还有皇帝陛下亲手题字,是高规格的奖励。“来,我帮你带上,”兰陵拿过勋章,很熟练地挂我胸前,“这次归来的人都有一枚,或银,或铜,唯有你和这次航海的总管事是枚包金的。你这个本应该由圣上亲自颁发,可……”

“可啥?”自豪地挺挺胸膛,咱金的就够了,谁颁都行,相比当今元首,兰陵给我带上更好些,我喜欢这淡淡的感觉,国事当作家事办的那种温情。

兰陵收下严肃的表情,掩嘴笑起来,“好了,别显摆。”将我胸前的勋章卸下来装了盒子里扔了一边,“本说一起颁发的,可谁叫你是股东呢?动机不纯。人家忠君为国,你是一心收敛钱财;冲这点,就算是再大的功劳也就这一枚奖章,至于别的才轮不到你。”

“嘿嘿……”这事实,咱不能狡辩,有利润就够了,其他的奖励都算是附加品,有算是意外,没了也不可惜。“够了,有个奖章也够显摆几十年了。好很。”

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反正没骑马,好像也没牵缰绳,人前面走,马悠然地在后面跟着,这情形让路上的人都觉得诡异,不时有人站远处看我。路人的目光让宝马墩墩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伸头凑我肩膀跟前打响鼻,提醒我不该不管它,弄我一脸唾沫。

遛马就这个样子,少见多怪。鄙视八卦路人几眼,给墩墩那大脑袋推了一旁,人都没不好意思,马不好意思什么劲,没点出息。

一路上都在想兰陵的计划。她提出要新建个学科,综合全面的囊括航海中需要的各个项目,从舟船建造工艺到各种航海技巧。甚至包括培养专业的海图地图绘制人员,以及更专业的外交人士。

这个计划太庞大了,太超规模。不能说兰陵好高鹜远,但想一次把这么多学科搞齐绝不容易。不光是缺乏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作为学校里师资骨干,就连真正有多次远航经验的人都寥寥无几。学科可以慢慢树立,一切还得摸索,想一口吃个胖子的可能性为零。可以先从舟船工艺上下手,只要提高了舟船质量,让航海成为唐帝国一个支柱进项的话。就能鼓舞唐帝国子民出海寻求财富的冒险精神。那航海周边领域的兴盛就指日可待。

舟船业,嘿嘿,俺一窍不通。坐大船会吐,坐小船怕死,我不适合这行当,可帮助规划下没问题。兰陵作为航海产业的大股东,积极倡议底下的中小股东每次拿出航海收益的一成来投入到研发和培育人才的项目中去,道理能接受。我讨价还价未果被迫响应。于是一万四千五百贯就从我的收益中消失了……

有钱人就我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在乎那点,大不了外债无限期拖欠,嗯嗯。墩墩自己溜达回马棚了,我在门外很帅气地整理下装束,给朝廷颁发的奖章奖状都从盒子里掏出来,迈了八字步横着进了后宅。

老样子,颖飞针走线地给孩子弄什么五毒袜子,老四和二女鸡狗不到头的正相互埋怨对方,丈母娘很勤快,正和一个丫鬟讨论嫁谁最合算的事宜。

打了个招呼,给颖递个眼神,偷偷拉扯二女几下,然后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房子,“都坐好,二女,给夫人扶到炕上去,背后垫实在。”说着把奖章挂了胸前,在两位夫人面前晃了晃,又从怀里掏个更小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从兰陵那高价买回来的几颗金钢钻,比前次拿回来的钻石高出无数个档次去。“颖三个,二女两个人,不许抢。”

刚说不许抢,二女手里两颗就没了踪迹,被颖一把抓走了。二女瘪个嘴朝我哇哇哭。

“啥人嘛!从娃手里抢东西。”爬炕上想给二女讨回来,可颖背个身子爬炕台上不让人接近,对了窗棂撒进来的光线验货。”

“夫君外面抢人了?”颖验完货半天张个嘴合不拢,手里死死攥着金刚钻把指节都捏得发白。“都是稀罕东西,比程家夫人买的那两颗都好,咱家可买不起。”嘴里说这买不起,还是麻利地拿过首饰盒子,给这我前买回来的那些次品一股脑地都倒了二女跟前,“全你的,不许哭,我才要五颗,你十几颗呢!”

“别欺负娃,都快当妈的人了,还一天这样子。”有点看不过眼,正想调解几句的空档,老四鬼头鬼脑地进来朝二女跟前的次品宝石抓起来跑了。这下砸了锅了,一无所有的二女打算和老四同归于尽,满世界找兵器。

长叹一口气,无力地坐了炕上,鸡飞狗跳的场面让人脑门青筋乱蹦,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无奈感叹啊,自言自语:“十几万贯,难道十几万贯的收益还缺几颗破石头啊?”

整个世界安静了,老四摘下防暴斗笠,二女手上的鸡毛掸子掉了地上,颖攥紧的指节慢慢松开,手里的金刚钻逐一滑落下来。我趁机抢了两颗塞了二女手里,“拿好,再被抢了别找我哭。”

二女坚强地点了点头,得意地朝老四扬了扬手里的高档货,心满意足地靠我身上娇气。

“什么十几万贯,”颖作为家中总管,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发现有更高的追求时,丝豪不介意两颗宝石的得失。“你说清楚,十几万什么?”

“钱啊,”钻石的魅力让我胸前的勋章无人问津,很没面子的摘下来递了颖手里,“看,朝廷颁发的奖章。今天已经把海商的收益算了个大概,咱五千贯的投资这次回了三十倍的花红,自个算算去!”

“天呐!”颖为了保护孩子,扶了大肚子躺了下去,果然是夫妻,连反应都一模一样。帮颖掐了身上所有的人中,冉冉转醒的时候用力攥住我胳膊,痛苦道:“夫君,夫君,妾身活不成了……”

“那生了孩子再死。”

捏了她鼻子给提溜起来,正要给个枕头靠好,颖忽然扑了我怀里,搂得死死不放手,“发财了!”

“嗯,”朝爬过来的二女,惊愕中的老四扫了眼,肯定道:“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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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展宏图!

发财是喜事,大喜!尤其是美满和睦的生活氛围里,稍微发点小财就喜上加喜了,何况这舶来的横财,简直喜不自胜。

颖不用说,要不是大肚子累赘,这会肯定已经满房顶乱窜了;二女如今对家里收支状况了如指掌,知道这多出来的十多万贯对王家往后的发展意味着什么,在大家都沉寂在喜悦中不可自拔时,一份棉织作坊的的兴建计划就拟了出来,不光在王家庄子,陇右也有一份相应的兴建计划出台。

唯独老四有点那啥,说不上她什么想法,每次和颖一起姊妹俩傻乐傻乐的,也就一会,转身就一副郁闷不乐的表情。几天见我爱搭不理的样子,光是从她姐首饰盒子里今渗个灵魂,明渗个祝福的,很纳闷,不知道这小姨子最近打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装备,需要这么多宝石升级。

颖最近大方了,昨天见和达莱打照面,达莱问好还没结束,就随手一颗紫牙乌的鸡心顶打赏,虽说这都是她以前淘汰下来的次等品,可拿出去也能让穷家小户乐疯一个半个。由她,外面一直盛传王家夫人才华横溢、持家有方,偶尔也有审美观小众化的人赞叹仙子下凡间便宜了王家无良败家子的另类传言,可从没雍容、大方的评赞。毕竟从翻身到发展也才几年功夫,家里一直没能把摊子铺开,一心摸在事业上,没有家大业大那些贵夫人阔绰的底气。

这次几大船海商把大事办了,颖终于趾高气扬地跻身真正的高层知识分子贵妇圈子。身份不缺,亲封的诰命夫人,能让一代文采风流过人的上官老师哥朝家里几趟地传圣旨,本身就是朝廷对王家的一种肯定。当身份和财富成正比的时候,再加上那么一点才气,别说当妈的横行肆虐。就边肚里没问世的小孩都沾了彩头,光话里话外给孩子拉娃娃亲的就不下……

“别胡答应,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万一是男娃你打算让孩子从小接受龙阳教育?”这太愚昧了,攀亲就攀亲,可也得等孩子成年了再来摸个底细,连小家伙什么脾性都不问就结亲家不科学。万一这孩子我不小心给教育坏了,为祸一方的那种,这不是把人没过门的姑娘委屈了。

“什么话,”颖横了我一眼,骄傲的摸摸滚圆的肚皮风姿绰约的横横卧在软榻上。没错,是软榻,除了没兰陵软榻上象征公主身份的装饰雕刻外,其他的一点不差。某些地方或许还能更精致些,大价钱!“老天眷顾咱家呢,送了这么个招富招喜的小家伙来,想想有孩子前咱举债经营,步履维艰的;可如今就有十几万贯横空招来,可都是这孩子未出世前孝敬爹娘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星君子投了咱家,怕天庭上身份不低才有这么个气势。”

很遗憾,对颖的自然科学教育没抓紧才走到如今胡言乱语的地步。星君就算了,火星人来了我也得朝死里掐,颖敢生个小绿人出来我就敢抹脖子自尽。这人咱丢不起。还招财进宝。没出生就把老爹当年高瞻远瞩的泛兴庆洋(后世暂时叫印度洋,为弘扬我华夏恩泽四夷之善举,被马屁航海家效仿兴庆宫皇家园林之号冠誉兴庆洋之名,以表达万民意愿偌大海域纳为李太阳后宫这意)投资计划的功劳横刀夺取,这本事不是盖的;按这么下去长个二、三十年,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算了,他妈爱咋说咋说,咱当爹的没和孩子抢功的道理,全当胎教了。俯身大颖肚子上朝里面听了会。没感觉有和孩子交流的那种境界,对于这些缥缈的东西一直不在行,努力了几下还是放弃了,老瞒了当爹的不理,不肖之子啊。

“念叨什么呢?”颖见我爬她肚皮上嘀咕,伸手在我脸上轻抚,笑道:“还悄悄话,妾身这当妈的也瞒着。”

“嗯,爷们的事娘们少管,”我肯定这里面是个娃子,从各方面种种迹象推断都不会闺女。我可没重男轻女的意思,女孩当然好,最好!但咱这人命不好,没生闺女的本事,生娃子苦啊,老爹命苦啊,老爹受点磨砺也好。

“乐得,”颖屈身想把脸贴过来,可大肚子影响了身体的柔韧性,努力两下气我没眼色,胡乱给我脑袋拔萝卜一般拔过去贴上温存了阵,“您这些天忙什么呢?总是早早走,晚晚回的。该歇了歇上,这基业才有了盼头,可别这时候累垮了身子,往后日子还长,妾身还打算多生几个娃子让咱王家开枝散叶呢。”

点点头,最后的确忙,不是说有钱了就能把事情消停下来的。这几大船回来的不单是股红,随船的农林专家们还带回了不少国外独有的物种。分类,衡量作物引种价值,记录整理海外农牧业的发展状况和可以一些借鉴的经验,毕竟野猴子能生存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独特的农耕经验。

很丰富,收获巨大。多亏了这次航海前考虑得周全,事先有过细心挑选,各行各业专家汇集在商队里形成一支规模庞大科考队伍。为了防止人才因为某种原因流失海外,这些专家都有随行的护卫实行特殊贴身保护。相对开拓新商路的壮举,这次科考队全员安全返回才是国家最大收获。

民生、习俗、政治、海域图、经济状况等范畴的细密资料让大唐帝国对海外的认知提升了一个档次,连皇帝陛下都认为这种周详的了解外域的活动应该更全面,更有效,更大规模地继续下去。不但要让化外愚民感受到天朝大国的影响力,而且掌握他国更详尽的资料是取长补短让唐帝国健康发展的最佳途径。

话里包含的是这个意思,虽然李治不认为其他国家治国之道有强于唐帝国的地方,可某些领域上加强学习是必要的,就拿这次航海记录的地理志来说,“吉蔑”这个无聊的破烂岛国的单位稻谷产量就让大唐农学院的专家觉得面上无光。

参与航海的农学家在记录后觉得空口白话不一定能让国内那些眼高于顶的同行们信服,在海船载重超标的情况下还以死相逼接回了几百斤稻种,为此还和随船的管事闹了意见。据说俩人还不友好地发生了几次肢体接触,并发誓发死不相往来。

我从没听过吉蔑这个国度,专门问了专家具体位置后才有了初步印象,大约就在后世菲律宾一带。因为曾经在隋朝时候派使节必恭必敬地朝贡杨家元首。却在大唐立国开业后对这个曾经的上位国度不闻不问,从此被唐帝国列为不受欢迎的国家之一。两国前后四十多年没有过交流沟通,要不是因为两国相隔海路,以李治这内宽外厉的活阎王性格早就给一举屠戮了。

这年代不和唐帝国接壤的国家一律可以列为很走运的国家,所以连稻子都走运。耐寒,不挑地,生长期也短得惊人,前后不到六十天就收获,怪不得那个农业专家以死相逼弄几百斤稻种上船还那么气长地殴打管事。这要在气候相宜的地方年产三季的话,种稻子农户玩命吃也吃不完。

大事件,连我都认真了,刘仁轨更是难耐心头喜悦,直言不讳地赞扬文武双全的属下,大意就是文化人会武术,谁也挡不住的意思。

姓方,名古,字行东。好名字,一听就有恶霸的气势。难得是农学里挑选的人才。虽然朝廷有意让这些专家撰写见闻得意录进行一次大规模篡编,好整理出一本全面介绍海外国度的周详资料;可刘仁轨以权谋私地给万古同志截流下来,并蛮横无理地私自整理一份周详计划,大体仿照常贵大白菜培育计划来写,写完扔我办公桌上连意见都没征求几个就恬不知耻地要求我拨款。

计划是没什么大问题,款项也在农学负担能力之内,但举动太欺负人了,平时计划书都是从我这里走,什么时候轮了老刘东施效颦,没羞没臊的没点体面。

“怎么不行,圣上也知道这事了,你还拖拉什么?”兰陵纳闷,觉得我这属于对刘仁轨的报复情绪,需要调解。“对人不对事,你怎么恨人家刘仁轨我不管,可不能因为自个闹不痛快把正事耽误了,这不光是长安,江南道上也需要筹备呢。”

“知道,筹备就筹备,他狂什么劲?”没学问的人总比有学问的狂,刘仁轨就以属于典型。没多大学问你别吭声谁也看不出来,可没事掰掰的,拿个破烂不知道是谁帮他弄出来的计划书让我过目的时候非得让人帮他挑点毛病出来,这不是存心找事嘛!你既然让我挑毛病,你总得给点毛病让我挑就对了,没毛病让人挑屁啊,不是存心骂人还咋?

“什么人啊,”兰陵笑歪了,软软地朝我乱踢乱打几下,“少恶心人了,没你这个样子的。说着说着就不像话,既然没毛病就赶紧把公务办了,省得大家都着急。”

“就是这话,你知道,农学里最近上马不少项目,旱稻、油麦、农学一号改良,还有几种果蔬,他们才从海外运了不少长丝棉种也得规划地方,一来二去的……”匝匝嘴,理所当然地大气道:“你也知道,是吧?”

“知道?我知道什么?”兰陵捏了捏手腕,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超级钻戒光芒的陪衬下更显纯真,“棉种的事不是都说过了嘛,你又打算什么?”

“棉种是说过了,”号称长棉丝线,比如今大面积种植的棉丝长不少,对我来说绝对是比一百季稻子还有诱惑力的东西。由内府拨款,农学出头在乾州购置了两千亩的专业棉花改良育种基地,打算一旦栽植成功就开始大规模引种种植。“说是说过了,可这次回来的作物太多,许多都得试植试种,不但精力、人力上都那啥,财力也有点透支,对吧?”

“去死!”兰陵努了猪嘴朝我喷口水,很无理,很没身份的样子。

我习惯了,朝内府无休止地索取经费作为农学少监最基本的责任;兰陵也应该习惯了。身为内府大领事应付我这种频频撞天钟的家伙早就得心应手了。我拿住兰陵的想法,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至于她发个脾气撒个娇气完全可以无视。毕竟内府作为为皇家服务的机构,力所能及的满足皇家农学院的要求是应该的。

铺开了,忽然间一切都铺开了,家里的产业,农学的项目,随了一个远洋船队安全返航后,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宽广起来,和前几年缩手缩脚的日子不能同日而语。

变化不仅仅发生在和航海事业有关的少数人身上,巨额的收益如同强力催化媒,平寂的长安城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变化,化学反应。

在远航前根据几家股东出次大小划分了股份占有比例。王家五千贯的小投资虽然只占了一成的股份,但这个原始份额却成为一个定值,不管以后怎么壮大发展,王家在航海业中的投资和分红比例不变。

这种规划方式,就把几家股东的利益紧密地联系起来,除了休戚与共的将航海产业搞大搞好外,再无他想。

小圈子很牢靠,只许自己坐大,不许他人参与,偶尔碰头会里面出现的大佬级人物总是那么几个。除了墨镜马仔的打扮还没成为潮流外,不管从规模到派头都不是一般黑社会能比拟的。老老少少场外爵位辈分上的差异到里会议桌上就消失了,变成一群晃了黄澄澄眼神的喷火怪兽。

今天因为第二次分红上的歧异,内府出头组织大家商谈一下分红和投资比例的问题。很新颖的议会方式,虽然已经参加过两次,可还是感觉到新颖,毕竟内府是皇家的直属机构,背后代表了当今圣上的权益,老少爷们能坐一起和皇上分钱的感觉确实很奇妙。弄得大家精神亢奋无比。

“李伯伯,您老当益壮啊,最近得了什么仙丹可得给小侄指点指点……”皇亲,凡是坐了一起的几个早就熟得不爱熟了,老玻璃,尽没事挑逗俺。

“啊,刘管事,怎么说四十三上的生日呢?明明只有三十四嘛,尽拿我开玩笑,下次不许了啊!明‘得月楼’小弟做东,不赏脸可不行!”内府里的三号人物,大席面上充当兰陵发言人的角色,以前混得不如意,常被人嗤笑。如今一下抖起来,穿梭在各路大佬中间如鱼得水,没事就爱过个生日,今年光邀请我过他生日不下三次,算算连麦子还没收呢,会估计下半年不得四次左右。

“李兄,你就别拿小弟当耍活了,还手头不宽裕,要不给您手上大钻子和小弟换换……看,你您手别往回缩,说好了,‘新苑’里可您做东,要不可说不过去。”路王家的大少爷,典型的老抠,恨不得扒人家碗了饭吃把自己那份省下那类,号称京城里第一吝啬无耻之徒,身份高却老让人看不起。不过这位李兄最难得的是能坦然面对各路嘲讽,你见面不嘲笑他几句他浑身不自在,一骂就爽得喜眉笑眼,属于知名贱人。

“崔兄……世人兄,你咋来了?”正一路问好和各路大佬打情骂俏间,崔彰那张绝伦的美脸出现在眼前,这不对,没他啊,找人来的?

“子豪兄啊!”崔彰怪笑地拱拱手,朝我刻意地靠近一点,给了个桃花媚眼,三两下给我逼到角落上,一个劲地朝后面打眼神。

很不幸的家伙,就看李老玻璃正在不远处朝崔彰荡笑,小崔倒霉了。会意,朝崔彰来了个专业的恶心表情,还拉细了声线轻佻几声,扭捏地翘个兰花指调整指头上钻戒的位置。凑效,李老玻璃失望地摇摇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搁置在崔彰身上的眼神,转换了目标。

“吐会,你那边。”受罪的演艺形式,拉崔彰出来,赶紧扶了外面苗圃的大槐树一阵干呕,好点了。抱怨道:“世人兄,你没事乱跑啥?祸害小弟今天下午没食欲!”

“当小弟愿意来?”崔彰掏了巾子妩媚地抹抹嘴角,恨恨道:“这不内府管事专门朝家里递的话,头一次总该开个眼界,没成想遇见那个老不死的!”

“啊?递话?递您崔家什么话?”神经病,都航海人士开会,崔家陆上的生意跟了起谁家哄。

“上月的事吧,”崔彰得意一笑,走过来摸个牌子朝我眼前晃了晃,撩人的姿态拢了拢泼散的纶巾,柔声道:“这不,一下又和子豪兄凑在一起了,总是个缘分呢。”

“等,等下……”先不管别的,我再吐一次,发誓下次参加这种会议得提前嚼几头蒜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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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转变

记录,航海业第一次大规模运营成功后创造了一项石破天惊的股份转让记录,崔氏集团拆资二十万贯加上东部两道零售业合作营运承诺从内府手中获得一成的股份。

举世瞩目的交易,不管是从资金总量还是对往后商业发展的影响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如果成立商学的话,这次股权转让足以进入教科书的经典操作案例,内府通过转让手中部分股权获得了大量资金和入主国内商界的跳板;而崔氏集团则运用一次成功的商业操作让自己家族有了一个新的利润增长点,最主要的是通过合作形式把自己家族牢牢地捆在了内府这个巨无霸的战车上,从以前的竞争对手化为战略合作伙伴的同时还有某些方面得到了更有力的庇护,成为国内第一家和内府拥有文字协议的商业伙伴。

佩服,不得不对这个貌似人妖的美丽男人表示由衷的敬意,发自内心的那种。有魄力,有眼光,不愧是是百年旺族的掌门人,千娇百媚的外表下那份刚毅果断让崔彰尽显诡异魅力。不知道这家伙是用什么手段培养出来的,同样是纨绔子弟,人崔家就尽出妖孽,可程家尽出棒槌,王家则……得加油了,我这一代想力压崔家找回自尊的可能性不大,往后得凭娃子们光耀门楣!

“说的,”颖笑成一团,搭在我肩头的小手上三枚璀璨的大钻戒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自豪道:“和崔家比呢,夫君一点都不比世人差,让妾身来分评的话,世人固然是人中英杰,可比起夫君相去甚远,您大可不必妄自菲薄。王家怎么起来的,不说别人外面怎么个传法,也只有您我夫妻二人明白其中酸楚。从清白的底子起家,想想夫君才醒来的二天和妾身算帐时候的场景,偌大个王家除了粮库里还有点存粮外,帐房里连一百贯的活钱都拿不出来,前后院子加起来连一百口人都不到,怎么和家大业大的崔家比?如今别说海运里的一成股份。不算陇右的产业,光庄子上大小作坊就不是旁人能比拟的,这天翻地覆一变前后才几年时间?崔家再厚的家底,这次做得再漂亮,说白了不过是像内府示好而已,能比得咱王家底气十足的和内府针锋相对仍不落下风?”见二女一旁不愿意,安慰般地拽过来搂上亲昵道:“二女也有功劳,就算明白一半。”

就是!颖这话我爱听。忽然觉得自己形象变得高大起来,中气十足。别人说好是奉承,是客套,没内涵,没一句实话;婆娘说好才是真的,能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承认才是活人的道理。丰功伟绩让不相干的人歌颂去吧,没一分能便宜到当事人身上,家里人知根知底发自内心的表彰几句最舒服。我就爱这一口。

“以后要多称颂我,嗯嗯。”大嘴咧了耳根上,心里受用,热血澎湃激昂道:“明就动工,澡堂子赶紧照了兰陵府上的起一间,只能比她好,不能比她差!”

“哦,”正一脸笑意的颖忽然变了脸色,朗朗乾坤瞬间就阴云满布。挑眉竖眼道:“可说呢,同床共枕多少年,妾身仍旧是给夫君您的本事低估了。先给您陪不是,澡堂子还是人公主府上的好些,咱穷苦人家折腾不起那么奢华的摆设,怀个大肚子兴许比人公主臭点,说来说去是澡洗得少了,您可得好好给妾身教教公主是怎么个洗法。”

“……”失误!灵活地抬着看看,“天好,就说收麦前遇见好天气是福分,老天爷最近表现不错!”

“问您呢,人老天爷可没进过公主澡盆,要不妾身什么时候去和公主殿下请教请教,是什么特别的洗法让夫君这么神魂颠倒?”说着人贴了过来,小手缠了我脖子上用力整容评理,笑得冷飕飕,“这可打算去钓鱼了?说不到明处就赶了逃跑可不成,明可动工呢。”

“……”朝二女看了眼,臭丫头爬了一边咿咿呀呀地哼哼,给我个屁股爱理不理的样子,良心大大的坏了。“啥大不了的事,澡堂嘛,我参考而已,还不是想给家里弄个最好的?”

“就没个实话。”颖伸嘴在我肩膀上啃了口,“大过年的时候回来就闹了疯一样要盖澡堂子,妾身问个原委硬说自己忘记是谁家的样板了,今一下就想起来,怪不容易的啊。”

“嘿嘿……”不好意思地朝肩膀上揉了揉,“偶尔见的,真的!二女,快扶夫人进去休息,外面热死了。”

“没人喊热,”颖闹劲地捶打几下,怪样笑道:“尽在外面弄些三五不着六的事,”扭身朝二女屁股上抽了一记,“平时妖里妖气的,该有本事的时候就见不到你,下次只管找你算帐。”

二女委屈地乱晃几下,拿手上钻戒晃旺财眼睛玩,我趁机猫腰撤退,颖恨恨老远砸个核桃过来。

太不小心了,人一高兴就上头,一上头就管不了舌头,大肚子咱惹不起,躲远点安全。钓鱼去,过会回来就……我鱼竿呢?

“没见,闹贼不成?”颖有点纳闷,十几贯的鱼竿丢了可是个大事。不是恼澡堂子的时候,夫妻三人满屋子乱找,三个丫鬟吓得哆嗦,连帮忙的勇气都没了,整齐地跪了台阶上掉眼泪。

二女恼火,上去一人一记耳把了,轮了搭燕窝时省下的几根粗蔑条就准备下毒手,旺财也注意到气氛不对,对了几个丫鬟汪汪审讯。

“等下,”主子打下人天经地义,我也不好拦。可几个丫鬟都是聪明伶俐的人,绝对不会傻到拿我常用的物件,不该她们的事。“老四呢?刚还在,先都问问再打不迟。”

颖一合掌,气道:“把这臭女子忘了,你几个都起来,去给我把老四找过来!”

“算,我去找。”窗台上的渔箱也失踪了,肯定是这小姨子拿出去干坏事,敢这么干的再没有别人。喊了旺财朝门外指了指,“找老四,带路!”旺财和我待得久了,心意相通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领会,一转身就窜了出去。

有旺财引领,一路跑出王府朝云家荷塘奔去。果然,臭丫头拿我钓鱼竿跑来解闷。一气地念佛,别给我心爱的宝贝弄个三长两短出来,我前几天才细心刷了清漆,套口上缠的金线可别蹭出毛病来……

老四果然在。老远不象钓鱼的样子,姿势不对,拿竿子的动作有点……天啊!老远见姑奶奶拿了鱼竿正朝水里戳,不知道捅什么玩意,就和朝人心里戳一个感觉,天塌了!

“住手!”人没到,竭力一嗓门喊过去,吓老四一个机灵。朝我这边望来。

没等老四有所反应,跑过去一氢给鱼竿抢过来,朝回拉的时候才发现鱼钩钩了池塘里的东西,怪不得老四朝里捅,是想把鱼线拽回来。

“妈呀,”忍痛把鱼线拉断才把鱼竿收起,赶紧卸下竹节掏了手帕擦拭,竿子上已经被挂花几处,头几节里灌的都是水。要是碳素的也无所谓。可竹子的就怕时水,一湿一干炸了口子就……

苦个脸,坐了池塘边的草地上拾掇鱼竿,埋怨道:“姑奶奶,钓鱼就钓鱼,那边好好的蓄水池不去,你跑了莲菜池子里找挂嘛,底下都是莲菜杆子。咋敢下钩啊!”

“赔你个,”老四满不在乎,掏了手绢拉过竹节学我样子清理,“这边鱼多,那边没鱼。”

“谁说没鱼!”我昨天才钓了一篓子,睁眼说瞎话。“赶紧回去,你姐等了拾掇你,别指望有人救。”

“老拾掇我,没见谁救过。”老四都被颖拾掇皮了,全不在意。“都十几万的身价了,一枝破鱼竿没那么宝贝吧?”技巧不行,擦不到竹筒里去,弄了几下烦了,丢了一边。“您可别愁眉苦脸,要不我姐能埋怨几个月。”

“懂啥?”没好气地给散乱的竹节收拾起来,“绝版,十几万也买不来!”幸亏我来得早,要不大杆子进水就完了,以头抢地尔。

“哦,”老四点点头,随手抓了把草草扔了池塘里,“钱买不来的东西多了,何止个烂鱼竿,姐夫也有点大惊小怪。”

“烂?你满京城里找个同样的试试?造孽吧。”钓鱼就是个显摆的过程,垂钓的水平好不好倒在其次,关键看的就是渔具,三五个钓友里忽然一个拿了绝版珍稀渔具出来那是全世界最有面子的事,看了别人一脸羡慕的表情比钓上大鱼更满足,小丫头懂什么。”

“姐夫,王家这次真的算翻身了,您没想想换个更好的鱼竿用?”

“胡说,用久了都有感情了,沾了人气的东西有灵性,怎么舍得!”

“哦,陈家这下再没帮得上王家的地方了,就算别的作坊全没有,光这海运上的收益都够王家撑大场面,您往后怕是想朝海运里投更多的精力吧?”

“啥意思?”老四这话问得稀奇,海运是海运,王家该有的传统产业当然要尽力经营,没想过因为收益悬殊就忽视别的产业,更没有因为暴富看不起亲家的道理。

“没啥,就问问。”老四抱膝坐了一边好奇地看我擦拭鱼竿,见我手绢擦脏了,将自己一块递过来,“陈家没您王家那么大权势,以前相依相靠的时候有同舟共济的感觉;如今忽然差距拉得过大,就怕……到底是个商人家,就怕连攀附起来都不着眼,惹王家不快。”

“存什么心思?”老四这话让我有点不舒服。势利眼谁都有,可亲戚间,尤其像王、陈两家一路扶持过来的亲戚,说这个话明显质疑我的人品。“这话没意思了,你是提醒我该给陈家一脚踹天呢?满嘴没一句着调的话,当谁都和你一样?”

老四扑哧一笑,“我娘说得没错呢,姐夫是个念旧情的人,倒是我多心了。说良心话,老感觉这王家一天一天的变样子,可陈家没想到王家起来得这么快。一下被拉开有点措手不及。”

“哦,也对,”我点点头,老四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以前两家财力一直处于平衡状态,照应起来互为臂助;可往后陈家的影响力再难达到以前的程度,可有可无的角色让老四有了危机感。“论财力,本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无论怎么样,陈家和王家之间关系不会有太大的变故。你看,这边产业得依靠你维持,陇右那边我很放心地交给二哥,全是信任,这就够了。”可能是丈母娘给老四灌输什么不良论调,就说老四最近有点怪怪的,一直因为这个事闹心呢。

老四很满意我的观点。笑呵呵地抢过根竹节热心地帮忙,在带了金钱裙子上乱蹭,吓得我赶紧抢回来,“好了,没事就赶紧回去,我自己来。”

老四笑嘻嘻朝我看了眼,爬起来飞快地跑了。

撇了眼老四远去的背影,这丫头心思多。聪明伶俐不说,洞察力也敏锐,拐七拐八的怪想法没人能摸透,有点意思。颖怀了大肚子没精力把家里的事都担住,二女就得抽调一部分精力多负担些,产业上的事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处,如今有了老四在外面维持,倒也顺利,没感觉有人手不足吃力的地方。

挺好的。我不是白眼狼。陈家或许有了这方面的忧虑,往后尽量劝解下,把事把话说到明里尽量把陈家的顾虑打消,往后彼此用得着地方还多。

说话天气就热起来,颖肚子一天比一天圆鼓,麦收的时候还能挺了大肚子满世界操持,可瓜果下来的时节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每天稍微走走就出汗。傍晚上出去溜脚几步路的距离就能汗湿衣襟,一天没完没了地换衣服,总是觉得身上黏糊地不得劲。

晚上睡了炕上没事就圈起衣襟看大肚子玩,那么大,撑得肚皮有透明的感觉,皮下血管清晰可辨,让人不由担心用指甲一划就能爆炸。

“怪害怕的,”捧了颖的肚皮轻轻摇晃下,感觉她吞了个篮球,“觉得撑不撑,不如早早一生了事,弄得我一天比一天操心。”

“乱说,还得三个多月上说话,听我娘说这会还不算大,再有俩月就得捧了肚子走呢。”颖用力低头朝肚皮上打量一阵,“怀孩子不容易呢,以前是盼了怀,现在是盼了生。不经历的不知道当娘辛苦,前前后后几个月上连个实心觉都睡不踏实,往后这孩子可得孝顺为娘的才是。”

“孝顺,不孝顺我都得孝顺你,要不给他腿打断。”长长感叹一声,遭罪啊。前几个月还笑话颖无事生非,如今见识了为娘的辛苦,倒觉得颖万分伟大。可惜没机会孝敬老妈了,生下我这个挨千刀的逆子跑了唐朝享福,天理不容。拉过个薄单子掩在颖肚皮上,怜爱道:“别遭罪了,这天才发热,进了伏天更难熬,要不让丈母娘陪你到咱南山上庄子里把伏天挨过去,我这边医生稳婆的都挑好的送过去,你就在那边生算了。”

“不!”颖畅快享受我的爱意,伸长脚面踢爬一旁学习孕期经验的二女,示意按摩腿脚的时候到了。“妾身问过了,要说咱这龙首平原风水好,再热都得长安生了;跑了南山享福是享福,万一走了灵气可坏了孩子一生。为娘辛苦辛苦,小子知道当娘的为他受了多大罪,往后大了更知道疼人。”

“随便,”讲究还多,龙首平原的、灵气大了,南山又没出关中,光看当爹的样子就别指望孩子以后有多大灵气,我反正没抱多大幻想。“那你就受着,等澡堂子修好了你就一天泡里面降温去,听说水里生小孩一出娘胎就会游泳呢。”

“那才是妖精!尽不说好话。”

“就是说说,在哪生还得你这当娘的做主。”我也不相信一出生就会游泳的说法,逗闷子而已。

“就别提澡堂了。”颖横了一眼过来,“妾身问你,兰陵公主怎么忽然搬了咱家跟前,下午吃个饭就能来回串门子,再招就该住咱对面了,没羞没臊的。”

“我咋知道?问得怪的,赶紧把自己事情管好,人家庄子那么多,爱住哪个你又管不上。”一脸不相干的样子,胡乱支应几句打算去看看澡堂子工程进展。

颖见我起身,随手扔了个枕头横炕沿上挡住,“怎么一说公主就跑,妾身能吃了您?说话呢,这云家的事该动手了,妾身心里有计较,好好和夫君商议下。”

“算了吧,丫头怪难的,咱家可不该再小气,论钱论身份你横在朱雀大街上都没人敢问缘由,何必死死揪人个小丫头不放呢?”

“我又不为难她。”颖咯咯一笑,“看不上她家那点产出,您放心,总是个打算而已,她给她云家打算,妾身也趁了这机会给庄户们办点实在事,总是善事,为肚里孩子积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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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人定胜天

积德行善,阿弥陀佛的那种。小虫虫莫要打死了,不讨人喜欢也是个命啊;二女莫要糟蹋河马,快放了池子里去,怪可怜的;快别在家里杀鸡,喂饱饱的到门外杀去……

生长在王府内的小动物们有福了,大群的麻雀知道这边按时定时的供应各种营养餐补,呼啦一大群遮天蔽日飞来,又呼啦一大群肥头大耳爬走,满青石地上布满鸟粪不说,竟然还有几只因为吃撑满的哼唧着打摆子的,针鼻、旺财虎视眈眈地看了油脑肥肠臃肿体型的麻雀痞子努力压抑着扑上去的冲动,前几次因为当了颖的面杀生被教训的事刻骨铭心。

开善堂我不反对,可今年丰收,别说京城周边,满大唐百姓安居乐业的没人有逃难的爱好,只好把压抑着善心发泄到这些花花草草的小生命上,连搬家的蚂蚁都变得嚣张起来,尤其有带翅膀那种飞来飞去爬了木头上就扔掉翅膀一路猛朝里啃的那种让人深痛恶绝。

“管管啊,有善心不是坏事,可也该有个针对,这不杀那不杀,等白蚁给房子弄跨咱一家睡大街美很。”这年代大兴土木的,大型集群化的木制建筑对了白蚁胃口,加上温暖的气候,让富庶的长安城成了白蚁滋生的温床。每年麦收后这些小响马一个个长出翅膀飞落千家万户四处劫掠。可今年不同,这帮杂碎昆虫闹得太不像话,数量猛增,弄倒弄垮的房屋不计其数。

“哦?”颖无辜的眼神看看我,“怎么了?”

“哦屁,一早就见了。多很!”怀孕怀得脑子不好用,伸手给颖脑门一个暴栗。

“每年都有人来捉呢,关妾身什么事?”颖撅嘴一脸委屈,“虫虫蚂蚁的也怪罪,又不是妾身招来的。”

捉?往年还有点效力,可今年这么个数量能捉完才怪。昨天农学里还埋怨,每到这个季节上就有虫虫咬木头咬书卷的。常贵如今在农学里统领几个大项目,地位颇高,说起来已经是除了老刘和我外的第三号人物。可作为校书郎一职上因为白蚁肆虐蛀了好几卷珍藏竹简的事故无端导致失职,不但检查写了几万字,还领到扣发季度资金的处罚以儆效尤。

常贵检查做得深刻,反省到位,句句血泪,字字惊心,难得的好文章。也仅仅是当文章看而已,他心里委屈,我和刘仁轨也觉得他冤枉,可职责所在,不处罚又不合规定,一下变成黄盖打周瑜,两头闹心。

房子倒了能重盖,可老祖宗留下的重要文献资料被啃了找谁重写?往后还罢了,今年长安白蚁闹得成灾祸,不该怪罪人常贵的事。为这个连桐油的价钱的直线上涨,大户人家纷纷漆刷木器梁栋期盼能把损失降低,可收效甚微。尤其老天不配合,几场阴雨下来白蚁闹得更是汹涌。曲江边著名的广庆台(或广庆楼)因为蚁祸大梁断裂坍塌一半后,作为龙首平原的龙眼所在,风水遭此重创,满朝皆惊。

本身是个蚁祸而已,朝廷出钱出特带头动员民众抑制一下就过去的事故,没必要大惊小怪,可这年头自然科学的落后诱发的另类思维方式令人不解,看待此类事件的观点不同,认定为天灾。

天灾即天罚,因为不明原因导致老天爷不满,所以降下种种征兆予以警告或惩罚,这么大责任不是平头百姓有能力承担的,当今天子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有德真君,一人独自担负下来,罪己诏的同时还下令停止修建皇家的各种土木工程,为自己此前种种日渐奢华的生活作出深刻的检讨。

“关圣上屁事,”这年代皇上的确辛苦,闹旱灾得检讨,闹水灾得检讨,闹虫祸还得检讨,没钱时候检讨自己政务失职,有钱了刚想弄几间宫殿耍个排场又得检讨奢华无度,虽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君主,也不尽给他鸣不平。“闹虫子捉呗,广庆楼塌了就重新盖一个,风吹日晒这么多年了,别说虫子吃它,放屁声音大点弄不好就震塌了,这都成了风水还真稀奇。要结实不会石头垒一个出来,何必盖木楼?”

“乱说!”兰陵伸手推我一下,示意我赶紧打住。“闹得纷乱,就别朝里面掺和了。”

“看,就咱俩,你紧张啥?”左右看看,满不在乎道:“我替皇上鸣不平,又没涉及大逆不道的事,该奖励。”

“混子,都纷闹得厉害,不抓你治罪是好的,谁有功夫奖励你?”兰陵托个下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说这个,闹哄哄的烦心。”

“烦?”

“当然烦。不说那么些七七八八的怪话,如今有人连洛阳都抬出来了,紫气东移,择日迁都可保大唐千秋万代。”兰陵有点无奈,表情怪异。我感觉她想笑,可这么严肃的话题上一笑就大逆不道了,作为皇室成员更得保持李家尊严,硬撑着把笑意压了下去,不尽兴的使劲敲打案几几下才没失礼。

愚昧,封建迷信那一套又来。成天道貌岸然地破除封建迷信,子不语怪力乱神挂了嘴上,可事情一旦牵到自家就难免疑神疑鬼,连大力投资东都这祸国殃民的话都能说出口。按都城的建设规模,在财力许可的情况下循序渐进地来扩大完美是个好事,可一股脑儿地大跃进模式几年时间再扩建一个国都出来就纯属吃饱撑的,累民之举。

前几天见管家带人用石灰混了花椒末朝有蚁洞的地方灌,听他们说效果斐然。我一旁看得有趣,不禁想到小时候路灯底下给家里养的鸡拣小虫子的事,兴致大发。蚂蚁是昆虫嘛,白蚁肯定也是?试试而已,成不成先把玩耍的劲头过了就成。

很简单,凡是有发现白蚁的地方,屋内关窗上门。通亮的大纱灯置于房中,底下搁置一盆水。稍微倒点灯油进去让油在水面散开一层薄薄油膜更好反光,一夜过去水盆里漂浮的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小昆虫,别说白蚁,蚊子苍蝇的都难逃噩运,死光光。

灵验,这下王家上下得了窍门,不但是屋内,连院子里有木制建筑的地方统统照这个办法干,尤其钱管家有举一反三的本事,嫌花园太大费灯,挖了几个大坑,用新鲜的松木板子在水里浸泡下扔了坑里,两三天就满满一板子的白蚁附近着的密密麻麻,一把火上去烧个一干二净。

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根除肯定不行,但只要办法得当的话,有效抑制还是能办到的。发罪己诏不如发个全民动员令来得实在,因地制宜,各式各样的手段多了,不至于闹个白蚁都嫌坏了风水漏了王八之气加紧投资洛阳什么的,这么下去我看再盖十个都城出来都不够搬。

“哦?”兰陵眼神一亮,笑问:“这么说你家如今没白蚁了?”

“有,谁家能没几只白蚁?就是少到无力为害罢了。这东西铲除不了,气候环境一合适它肯定就得大量繁殖,多费点手脚勤捉勤防就对了。我就不信搬了洛阳就不闹蚁害?”

“找我说有什么用?”兰陵有心无力地摇摇头,“你得给那……”

“我给啥?吞吞吐吐的样子,吃枣核噎住了?”

兰陵轻笑,“我是说你得给工部上说,该不该防治的,我说了不算。”

“工部说了算?”尽胡说,地方上的官员出了漏气这么大罪过光是认罪伏罪的,可就没打算有亡羊补牢的措施,从没接到过需要配合政府大力剿灭白蚁的通告。“闹得乱,该治理还得治理,老天爷这东西靠不住,认命可不对。”

兰陵抬头看了看我,“家里说说,外面这话就算了。”

我当然明白兰陵的意思,她怕我闯祸。人强胜天的话早就有,可现在并不提倡这么激进的论调,许多解释不了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就用莫名其妙言论去搪塞,就好像天罚下来世人就得挨着,默默承受,不反抗,也不允许反抗。

我不是闯祸的人,我从小就没接受过勇于闯祸的教育;可我有个优点,自己不闯祸不等于不戳火别人闯祸,总有些自认聪明的家伙天生就有不闯祸就难受的毛病,改不了,还自认为是优点,刘仁轨就是其中的典型。

常贵很凄惨,最近不如意,扣了季度奖金是小事,可检查处分一大堆给自己在农学里辉煌的功绩平添了不光彩的地方,玩忽职守这罪过可大可小,让人吃了苍蝇一样闹心。一切好像变得不完美起来,总是愁眉苦脸。

这事给常同志提了个醒,别人防不防无所谓,可资料保管部门上不能袖手旁观,连农学外几处试验田上都松懈了,钻了资料室用尽各种手段和白蚁做斗争。刘仁轨看得也不忍,自己学院里的当用之材为了个破虫子闹心耽误正经事不说,还平白无故地背个处分无端打击员工士气,私下里委婉地提出把常贵的责任减轻些,不如两个领导承担一部分,这样就能让常贵心理平衡一下。

我无所谓,马上就一份白话检查交了上去,咱干这个拿手,老业务了。常贵有点受宠若惊,不说别的,光是能有学监、少监这么高身份的人陪了一起分担责任,那处分简直就变得荣誉了,阴郁一扫而空,逢人就把虫蛀宝贵典籍的事故说得耀武扬威,好像校书郎的主要责任就是弄坏自己保管的所有资料。

这不对,结局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刘仁轨每每看到成队的白蚁飞来飞去就有点火大,不止一次发现老刘在自己办公室外的墙根下点一堆潮湿的艾草弄得庭院里浓烟滚滚,如同走水。

“有作用吧?”一早又看见刘仁轨叫杂役点湿草,有点受不了烟熏,怀疑老刘是卖腊味出身的。

老刘点点头,又无奈地摇了几下,“和农户学的,说不上作用,也总比置之不理强些。”

“学监大才。佩服,佩服。”我一脸敬仰地拱拱手,挺好,先撤。

第二天忽然发现老刘改变的用艾叶熏烤的土方子,竟然分派农学里一气置办了不少纱灯,底下都搁置一个装满清水的瓦盆,到了下午下班时候老刘一人留了农学里带领众勤杂工操持。

和我家一模一样的办法。不稀奇,定是老刘府上俩管事的昨天学了王家的办法回去按部就班,刘仁轨丝毫没有感觉自己正无耻地侵犯了王家知识产权,最可恨的是连倒点灯油的小细节都剽窍了。知识产权也罢了,我大度,不追究;最受不了那眼神,见我和见劳改犯一样那种蔑视、鄙视,除了公务上几天没和我说一句话,好像我把他闺女糟蹋了。

我假装不知道,挂纱灯,挖坑弄松木之类,连花椒石灰的办法也有,任由他折腾。不时还惺惺作态地请教询问几句:“学监好手段!这一路下来就感觉没多少白蚁了,灵验!”

“哼!”刘仁轨不屑地摔了长袖蛮横从我身前掠过,要不看他老早动手揍了。

“学监总是个有本事的,”程初粗心,没看出老刘对我的态度,还跟前跟后地学习经验,打算回去照葫芦画瓢。

我冷笑几声,“咱俩好好跟后面学学,人家是宰相,宰相就那穷样子!”

“对!”程初点头,豪气仗义道:“是有点穷了,只要开口,小弟这边肯定周济刘大人。”

白痴,好坏话都听不出来。鄙视程初一眼,是模是样地跟了老刘后面一路虚心请教。他不理我最好。

估计是试验成功了,农学里白蚁数量骤减,老刘乐得一早就没来上班,正碰上常贵满到处歌功颂德,被我叫了办公室美美修理一顿,让他记住自己是谁一手提拔的,只许歌颂我,不许赞扬他人!

旷工,旷一天是个意思,旷两天就有点过分,旷三天就让人忍无可忍。老刘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连旷三天工实在太不像话了!农学这摊子越来越大,光靠我一人处理这么多事物简直属于谋杀,他想累死我?

“就好,你再累几天,”兰陵听我抱怨,笑道:“出什么坏主意,你戳火人家刘仁轨什么了?满朝弄得势不两立的。”

老刘又开始在朝堂上耍横了,可能最近杀白蚁杀得兴起,得出个了不得的结论。指了喊迁都的几个死硬份子臭骂不说,还给掐算紫气东移的那个天官之类的家伙猛参一本,当了满朝文武驳斥天罚之说。见皇上不表态竟然发起神经,拼了身家性命的那种慷慨激扬之情,信誓旦旦的立下不治蚁祸誓不还朝的各种投命状。

老家伙疯了,虽然前后都是我有意无意地牵头引线,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针锋相对地撕破脸干,迂回都不懂,尽招人骂了。圣上是个和气人,虽然老刘满嘴荒谬之词竟然没有下手惩处,而地方上的官员无论如何得把这个跳出来顶缸的家伙捧住,这下有了搪塞的好借口,成不成都尽管有宰相大人承担,简直是活菩萨。

“圣上答应了?”有点失望,这一答应就分担了老刘一半的责任,不管成不成到最后也落不下话柄,太可恨了。

兰陵撇我一眼,皱了鼻子臭道:“答不答应也总是个默许的意思,你这次可白费心机了,”扑哧一笑,“我也没想到他敢来这么一出,更没想到往日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圣上竟然没有动怒。唯有我家的王将军吃了瘪,不过……你那些办法真的不错呢,我这试过了,这不,比以前干净多了。”

“少说是我的办法,全刘仁轨那厮整出来的,和我没关系!”气不打一处来,可恨。

最可恨的是李义府这次竟然一改和刘仁轨势不两立的作派,见圣上有意偏袒老贼,竟然中途改变阵营,并佐证自家用了农学里的除蚁办法后收效明显,蚁祸并非不可抑制云云,我就不明白前后十来天功夫,这李猫是怎么从农学里学的办法。

这一下天罚变成了蚁孽作祟,地方上各路的除蚁措施并举,不但官府里下派官员于乡里民间亲临指导,并通过有关部门将除杀白蚁的一系列举措强制推广到各州各道,老不死的刘仁轨逃过一劫不说,由圣上奖勉“人强胜天”四个大字高高挂在了老刘办公室里,每次见到都能给我气个半死,发誓从此不进老刘办公室!

大欺负人了!这活没办法干了,干不成了,老子要请假,请长假!

“怎么说的?”老刘有点纳闷,我是常请假,可从没有过么长的假期。

“产假,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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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随波逐流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大大《岳阳楼记》的名句,作为一个有觉悟的知识分子,心怀寒苦万众的同时为自励、自勉作出传世之铭言。读之感慨,听之叹服,在这么崇高的思想境界下,芸芸众生,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略带唏嘘,或有沧桑之意,不必慷慨激昂,叙旧般的平和之声徐徐而出,虽然少了句中应有的大气,却平添了几分感怀,化做另一份情绪。让听众觉得自己离这个意境触手可及,或又失之交臂,忽近忽远缥缈而真实。

“为什么不铿锵有力地诵读出来?”兰陵实在想不到从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市井之徒嘴里说出这个话来,而表达方式却和词句中的意境格格不入,就好像万马奔腾中骁勇善战的勇士嘴里哼着甜蜜蜜驰骋在沙场上。

“排练,我在找一种最适合我的方式把这个意境表达出来,”老刘得了好彩头,圣上的提勉挂在了办公室里人五人六的样子让我看得身心憔悴。我没有太多的争强之心,满大街比我强的人多了,可每每见刘仁轨这老家伙就不顺气,坐农学第一把交椅耀武扬威就不说了,还正人君子模样收揽民心,明明连自家庄户都跟了他过得朝不保夕,什么事还从我家偷师,凭啥就那么好口碑?

没别的意思,咱得有个更能拿出手的东西和他打摆台,他挂人强胜天,咱就挂范仲淹大大的名句,为了让自己的风格更适合词句中的意境,我打算花点时间排练下,好在人前弄一个低调、不张扬却心怀民众苦乐忠君爱国的饱满形象。

兰陵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得出个结论:“糟践东西。”

“啥?”

“我是说硬把这么个意境朝自己身上攀扯的话,你糟践自己不说,还糟践了这句话。虽然我不知道这话是从哪来的,反正你也不承认是自己说的,对不?”兰陵抿嘴一笑,“别动怒,扪心自问,你若真是这个样子,看是我能受得了你呢,还是你家俩夫人能受得了你,只怕连你都受不了自己。就别装蒜了,你达不到,我也达不到。帝王也仅仅以忧民之所忧,乐民之所乐励,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就算想到也是一代明君了。你却更上层楼,先忧而后乐说得堂皇,别到最后被人冠以伪君子名号得不偿失。”

“对!”醍醐灌顶之言,我入相了,不合算。兰陵的话说得明白,就拿刘仁轨来讲,他已经活得够失败了,不认识他的人拥戴他,认识他的人没有喜欢他,连包庇维护他的人也仅仅是存了目的去利用他那种软硬不吃的性格而已,好比当今圣上就存了这心思。“看来我还是请产假得了,见他心烦。”

“呵呵……”兰陵发笑,附和地点点头,“你就这么个人,刘仁轻怎么你了?处处和人家过不去,他可没存了和你针锋相对的心思。”

“我怎么觉得他老和我过不去?老家伙处处下黑手。你别忘了,是谁掺和了把工部朝织造科里拖的。本来棉纺业就王家、内府的天下,如今多了工部让咱俩家蒙受多大损失?还有借了陈家二哥的官司上打压政敌的事,就算不是他主谋,肯定也脱离不了干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笑嘻嘻地来我就笑嘻嘻地送,若存了笑里藏刀的心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老刘人品好坏不论,可我老觉得他的存在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和大多数人不同,他不讲利益,所以没有朋友;不讲交情,所以没有知己。和这样的人相处时间长了总是感觉日夜面对一把开刃的冷兵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伤到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有个小小的BUG,应该改成不做亏心事也怕刘仁轨上门。

兰陵眯了眼睛朝我扫,笑问:“你害怕了?”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不怕吧,总是有点不舒服。”

“不光你,其实我也怕。”兰陵轻笑道:“说是宰相,却不放到高处,这就总让满朝文武觉得后面不踏实。想干坏事的得掂量掂量,干了坏事的夜不能寐。这就对了,说明圣上用人得当。”无奈地摇摇头,“你没有想通,我却想明白了,就这次闹白蚁的事后我就想明白了,刘仁轨敢当众驳斥天罚之说,那不过是……”

兰陵说到这里顿住了,后面的话不必说,君臣之间的默契而已。抬头看了看兰陵,看不出什么端倪,随口问道:“这算什么?”

“你不是笨人,看看李义府的变化,该明白的就明白了。”兰陵长长出口气,一副松快的表情道:“这样也好,娘们有时候不如你们爷们打算得长远。”

娘们有时候不如你们爷们打算得长远?兰陵这话让我有点心虚,泛指也无所谓,若是针对某个娘们的话,这就有问题了。

李义府的变化很大,曾经作为天字一号宠臣的邪恶存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王皇后因为家族拖累逐渐失宠的时候,就是这个号称人猫的中年帅哥力挺武MM接管后宫,张牙舞爪地罗列纺织外戚罪名,伙同许敬宗一起将王皇后娘家的一干附庸家族一棍子轮死还意犹未尽地大肆株连,趁机扶植自己的党羽满遍朝野,气焰盛极一时。

明里是得李治青眯,暗里却是武MM大力栽培的外援,不但利用打压外戚之便安插武姓权宦,甚至对李治歌功颂德的时候不忘吹捧武MM的功绩,这么露骨的吹捧成为清流诟病李义府一伙的因素之一,却难以撼动李派的地位。

可如今老李只能勉力自保,从对刘仁轨的态度就能看个分晓。以前处处针锋相对,可如今却一反常态,在刘仁轨力战群臣时候甚至还抛出橄榄枝奉迎,前后判若两人。

有一段时间明显的感觉到朝政颂布实施的背后总似有似无的晃动着一个婀娜的身影。我能感觉到,也不光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

所以我会混淆,若不是兰陵今天刻意提到李义府这个名字,我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婀娜的身影就是兰陵投影下的,常给兰陵担心,甚至还委婉地提醒过她,我怕有一天她陷入太深再难以自拔。

看来不是,从兰陵的表情和口气上得出肯定的结论。兰陵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掩饰来保护自己。仔细想想她从前到后的所作所为,从平灭高丽开始,借助杜风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影响力让皇帝哥哥认可一个毛头小子的无知论调;尤其是吐蕃攻略,不管是收鸟嘴还是用奢侈品来换取吐蕃巨额钱粮,甚至利用内府日益宠大的经济势力拉拢吐蕃的南诏盟友,仔细想想这些计划实施前我和兰陵相互间讨论细节的过程真的很有意思。兰陵话里话外总是透着第三人称的口气,就好像自己是个中间人,就连提出独到的见解都是带话的口吻。

当时虽然有这感觉,可没有太多的想法,平时兰陵和我开玩笑时候总是提到圣上说这,圣上说那,甚至圣上有问我出没出什么坏主意之类的话都让她说得一派和气……

会做人啊,苦笑着摇摇头,撇了兰陵一眼,“你还真是个乖妹妹。”

“我是乖妹妹,也是好婆娘。”兰陵笑得很滑头,“所以给你提个醒,刘仁轨就是有千般不是,也不要动了针锋相对的心思。我一直劝你就是因为拿不稳刘仁轨是个什么样的人,幸好他比你大度,甚至敬佩你的才华,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有那么点小小的看法。”

“嘿嘿,”苦笑地摇摇头,调笑地口吻自嘲道:“总还有人佩服我的才华,难得很啊。”

“这点刘仁轨毫不掩饰,在奏折上也从不吝啬对你的赞誉。”兰陵忽然开心起来,笑道:“不光我会做人,你虽然偶尔犯糊涂,可也是个人精。我有时候都奇怪,按你的岁数,你的出身,能把人活得滑不溜手真是罕见。”

“过奖,我就是个直人,鲁莽之人,不与你这等无聊人士一般见识,回去练大字去!”起身拉过兰陵抱了抱,松快地在她耳边道:“一直担心你,这下我放心了。”

李治两口子的事而已,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的,看来武MM面对健康的李治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李、许集团和武家人的所作所为让李锅锅有点不放心,于是将刘仁轨推到了台前舞刀弄剑大杀四方。

“别再去招惹刘仁轨,”兰陵有点感动,收紧了环抱不放我离身,“你惹不起他,李义府这种人都知道避他锋芒,你更要收敛收敛。你这次可是下了狠手害人呢,幸亏是刘仁轨,若搁了别人怕就万劫不复。”

“我没害他,我不过间接教了他治虫灾的办法而已,他去朝堂里显摆和我没半点关系。”

“嗯,”兰陵扑哧一笑,“你也算准了他肯定得去闹腾吧?不过也好,人强胜天的理说千百年却不为人知,这次能透开了说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圣上也高兴,刘仁轨也得了赏赐也高兴,从虫灾里过来的长安百姓更高兴。呵呵……”说着把脸贴过来调笑道:“别往心里去,你也有赏赐呢,没人想对不起你,人刘仁轨还念你个好。”

“哦?”那不着急走了,得把赏赐问清才行。我这人一见发红包就变了急性子。靠了软榻坐下,给兰陵放了腿上问道:“说说,他念我什么好?”

“念你学识广博,将治蚁之法传授给他,长安才幸免于难。可惜了,偏偏有人力荐你入尚书省的事被刘仁轨一手搅黄,你该谢谢他。”

“靠!这么坏,老家伙坏透了!”

“不是应了你的心思嘛,尚书省呢,拿住就是实权,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是不喜欢拿权,可老家伙这么干太不地道了。我鄙视他的行为!”

“好了,他认为你在散阶上对国家的贡献更大些,却不便登堂入室。就你自己评价自己的话:上马贻误军机,下马扰民乱政。”兰陵挂了我脖子上吹气,腻声道:“老刘可比妾身看得透呢,当年我可是存了让你入朝的想法。你俩若不当对头,或者能做个知己?”

“少恶心我。我只和异性知己,同性回避。”

算了,暂时不和他计较,皇上跟前的红人,清流也有当红人的,看来比我失落的人多了。咱就混外围,散阶有啥不好,只要不跳了圈子里就永远是两帮拉拢的对象。我现在犀利得很呢,先不论财势,光看周围交往的圈子就不好惹的。如今谁敢不张眼开罪王家,不等我反击就有人提了他脑袋过来攀关系,李义府今就来了。

交情。如今老李到王家来一不亮官阶,二不递拜贴,青衣小车如同探望老友般的模样。也没了当初大礼相赠的客气劲,就拎两包点心一挂茶叶,见面行文士礼,点心拆开,茶叶沏好,通今博古的一番乱侃,临了还蹭顿便饭才满意而归。

再就是许敬宗,同为侯爵又长我一辈。来往间没有李义府那么洒脱。却也能凭借了高超的外交手腕把辈分拉近。每每碰到……很奇怪,我最近老碰见老许,就在平时农学外常用饭的小酒楼上,没等我回神,就亲热地喊了过去。家常菜,看起来不值钱,吃起来却感到畅快,长辈嘛,或关怀,或询问,有时候一幅家中长辈那种让人心里暖和的教管口气,总是让人觉得这个奸滑的老家伙是那么和善,处处为我着想。

“说起来刘宰相是为了你好,年纪尚幼,资历不足难以服众啊,他对你一番苦心,万不可起了微词。”许敬宗提过酒壶,伸手朝我酒杯里刚要倒,忽然收手笑了笑,“子豪下午还有公务,不能过量,还是少饮为好。”说着将酒壶撂置一旁,关切问题:“尊夫人产期临近,年轻人外面跑跑疯疯的可不敢耽误了大事,哎,老夫当年也和子豪一般的性情,夫人产期时争强好胜领了外务三月未归,不想却累及夫人受亏,落了病根,如今悔之晚矣。前车之鉴啊,子豪要精心了。”

我当然精心,没人比我更精心了。不过老许人长得不行,这说话,这表情的确到位,至于我怎么要给刘仁轨起不满之类,他没说缘由,只说结果,一幅语重心长的样子就让我想抽他。

这许老伯资历高出李义府,甚至高出刘仁轨,是个稳坐钓鱼台的人物,稳拿轻放,一点点把我朝他阵容里划拉,就连一些我平时不闻不问的事情也从话里话外把厉害关系从容分说,若不是兰陵事先给我把刘仁轨反对我入朝的原委说清楚的话,我真有可能让老许给鼓动了。

每每望了许敬宗那豪华大马车的背影,感叹良多,终于明白兰陵说我会做人是抬举的话,在这各路人精并起的年代,我顶多算个小妖,还是一出场就被猪八戒掏死的那种,孙悟空都不屑理我。

万幸很,长见识的时候不能错过,这边忙了颖产期各种事项,那边忙了应付各路人妖,看来李、许集团很不甘心就此把风头拱手让给刘仁轨为代表的清流,私下里运作得风风火火。

刘仁轨最近对我的成见好像过去了,逐渐地主动和我搭话,偶尔问问家里的事情,认为王家三代单传如今又是正妻头胎,是大事,对王家来说比农学里还要重要的事情,“若少监觉得不便,还是以家务为重,农学里就不必分心,老夫一力承担。”

“还早,”老家伙发善心了?若平时我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放假谁不喜欢。这几天怪怪的,谁的好意来了都得估量估量,在我眼里已经没多少好人了。“尽力而为,谢学监挂怀。”

刘仁轨点点头,展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去他办公室。宾主落座,我脸冲了一边,不理会头顶那几个李治亲笔题词。“少监怕是有所耳闻吧?”

“闻?”反应过来,满不在乎笑道:“可是尚书省的事?”

刘仁轨朝我拱拱手,“以少监之能,大可以施为于朝堂之上。此次之事刘某人存了私心,不为朝堂多一能吏,只可惜农学失一良材。朝堂之上人人可为能吏,可农学里独缺一少监之位无人可替,非子豪不可。”

微笑着摇头:“学监言重了,在下无德无才,蒙您如此青眯,惭愧惭愧。呵呵……”

“你我二人或是有些误会……”刘仁轨没理我谦虚,“或观点不同,或处世这道有歧而已。若在朝堂上刘某定然寸步不让,但农学里不然,你我可以坐下商议,以理相据。不求解,只求通。若方便,晚些时候可去小酌一杯,少监意下如何?”

老家伙打算和我交流沟通?见招拆招,老子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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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随波逐流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大大《岳阳楼记》的名句,作为一个有觉悟的知识分子,心怀寒苦万众的同时为自励、自勉作出传世之铭言。读之感慨,听之叹服,在这么崇高的思想境界下,芸芸众生,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略带唏嘘,或有沧桑之意,不必慷慨激昂,叙旧般的平和之声徐徐而出,虽然少了句中应有的大气,却平添了几分感怀,化做另一份情绪。让听众觉得自己离这个意境触手可及,或又失之交臂,忽近忽远缥缈而真实。

“为什么不铿锵有力地诵读出来?”兰陵实在想不到从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市井之徒嘴里说出这个话来,而表达方式却和词句中的意境格格不入,就好像万马奔腾中骁勇善战的勇士嘴里哼着甜蜜蜜驰骋在沙场上。

“排练,我在找一种最适合我的方式把这个意境表达出来,”老刘得了好彩头,圣上的提勉挂在了办公室里人五人六的样子让我看得身心憔悴。我没有太多的争强之心,满大街比我强的人多了,可每每见刘仁轨这老家伙就不顺气,坐农学第一把交椅耀武扬威就不说了,还正人君子模样收揽民心,明明连自家庄户都跟了他过得朝不保夕,什么事还从我家偷师,凭啥就那么好口碑?

没别的意思,咱得有个更能拿出手的东西和他打摆台,他挂人强胜天,咱就挂范仲淹大大的名句,为了让自己的风格更适合词句中的意境,我打算花点时间排练下,好在人前弄一个低调、不张扬却心怀民众苦乐忠君爱国的饱满形象。

兰陵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得出个结论:“糟践东西。”

“啥?”

“我是说硬把这么个意境朝自己身上攀扯的话,你糟践自己不说,还糟践了这句话。虽然我不知道这话是从哪来的,反正你也不承认是自己说的,对不?”兰陵抿嘴一笑,“别动怒,扪心自问,你若真是这个样子,看是我能受得了你呢,还是你家俩夫人能受得了你,只怕连你都受不了自己。就别装蒜了,你达不到,我也达不到。帝王也仅仅以忧民之所忧,乐民之所乐励,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就算想到也是一代明君了。你却更上层楼,先忧而后乐说得堂皇,别到最后被人冠以伪君子名号得不偿失。”

“对!”醍醐灌顶之言,我入相了,不合算。兰陵的话说得明白,就拿刘仁轨来讲,他已经活得够失败了,不认识他的人拥戴他,认识他的人没有喜欢他,连包庇维护他的人也仅仅是存了目的去利用他那种软硬不吃的性格而已,好比当今圣上就存了这心思。“看来我还是请产假得了,见他心烦。”

“呵呵……”兰陵发笑,附和地点点头,“你就这么个人,刘仁轻怎么你了?处处和人家过不去,他可没存了和你针锋相对的心思。”

“我怎么觉得他老和我过不去?老家伙处处下黑手。你别忘了,是谁掺和了把工部朝织造科里拖的。本来棉纺业就王家、内府的天下,如今多了工部让咱俩家蒙受多大损失?还有借了陈家二哥的官司上打压政敌的事,就算不是他主谋,肯定也脱离不了干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笑嘻嘻地来我就笑嘻嘻地送,若存了笑里藏刀的心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老刘人品好坏不论,可我老觉得他的存在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和大多数人不同,他不讲利益,所以没有朋友;不讲交情,所以没有知己。和这样的人相处时间长了总是感觉日夜面对一把开刃的冷兵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伤到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有个小小的BUG,应该改成不做亏心事也怕刘仁轨上门。

兰陵眯了眼睛朝我扫,笑问:“你害怕了?”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不怕吧,总是有点不舒服。”

“不光你,其实我也怕。”兰陵轻笑道:“说是宰相,却不放到高处,这就总让满朝文武觉得后面不踏实。想干坏事的得掂量掂量,干了坏事的夜不能寐。这就对了,说明圣上用人得当。”无奈地摇摇头,“你没有想通,我却想明白了,就这次闹白蚁的事后我就想明白了,刘仁轨敢当众驳斥天罚之说,那不过是……”

兰陵说到这里顿住了,后面的话不必说,君臣之间的默契而已。抬头看了看兰陵,看不出什么端倪,随口问道:“这算什么?”

“你不是笨人,看看李义府的变化,该明白的就明白了。”兰陵长长出口气,一副松快的表情道:“这样也好,娘们有时候不如你们爷们打算得长远。”

娘们有时候不如你们爷们打算得长远?兰陵这话让我有点心虚,泛指也无所谓,若是针对某个娘们的话,这就有问题了。

李义府的变化很大,曾经作为天字一号宠臣的邪恶存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王皇后因为家族拖累逐渐失宠的时候,就是这个号称人猫的中年帅哥力挺武MM接管后宫,张牙舞爪地罗列纺织外戚罪名,伙同许敬宗一起将王皇后娘家的一干附庸家族一棍子轮死还意犹未尽地大肆株连,趁机扶植自己的党羽满遍朝野,气焰盛极一时。

明里是得李治青眯,暗里却是武MM大力栽培的外援,不但利用打压外戚之便安插武姓权宦,甚至对李治歌功颂德的时候不忘吹捧武MM的功绩,这么露骨的吹捧成为清流诟病李义府一伙的因素之一,却难以撼动李派的地位。

可如今老李只能勉力自保,从对刘仁轨的态度就能看个分晓。以前处处针锋相对,可如今却一反常态,在刘仁轨力战群臣时候甚至还抛出橄榄枝奉迎,前后判若两人。

有一段时间明显的感觉到朝政颂布实施的背后总似有似无的晃动着一个婀娜的身影。我能感觉到,也不光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

所以我会混淆,若不是兰陵今天刻意提到李义府这个名字,我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婀娜的身影就是兰陵投影下的,常给兰陵担心,甚至还委婉地提醒过她,我怕有一天她陷入太深再难以自拔。

看来不是,从兰陵的表情和口气上得出肯定的结论。兰陵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掩饰来保护自己。仔细想想她从前到后的所作所为,从平灭高丽开始,借助杜风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影响力让皇帝哥哥认可一个毛头小子的无知论调;尤其是吐蕃攻略,不管是收鸟嘴还是用奢侈品来换取吐蕃巨额钱粮,甚至利用内府日益宠大的经济势力拉拢吐蕃的南诏盟友,仔细想想这些计划实施前我和兰陵相互间讨论细节的过程真的很有意思。兰陵话里话外总是透着第三人称的口气,就好像自己是个中间人,就连提出独到的见解都是带话的口吻。

当时虽然有这感觉,可没有太多的想法,平时兰陵和我开玩笑时候总是提到圣上说这,圣上说那,甚至圣上有问我出没出什么坏主意之类的话都让她说得一派和气……

会做人啊,苦笑着摇摇头,撇了兰陵一眼,“你还真是个乖妹妹。”

“我是乖妹妹,也是好婆娘。”兰陵笑得很滑头,“所以给你提个醒,刘仁轨就是有千般不是,也不要动了针锋相对的心思。我一直劝你就是因为拿不稳刘仁轨是个什么样的人,幸好他比你大度,甚至敬佩你的才华,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有那么点小小的看法。”

“嘿嘿,”苦笑地摇摇头,调笑地口吻自嘲道:“总还有人佩服我的才华,难得很啊。”

“这点刘仁轨毫不掩饰,在奏折上也从不吝啬对你的赞誉。”兰陵忽然开心起来,笑道:“不光我会做人,你虽然偶尔犯糊涂,可也是个人精。我有时候都奇怪,按你的岁数,你的出身,能把人活得滑不溜手真是罕见。”

“过奖,我就是个直人,鲁莽之人,不与你这等无聊人士一般见识,回去练大字去!”起身拉过兰陵抱了抱,松快地在她耳边道:“一直担心你,这下我放心了。”

李治两口子的事而已,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的,看来武MM面对健康的李治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李、许集团和武家人的所作所为让李锅锅有点不放心,于是将刘仁轨推到了台前舞刀弄剑大杀四方。

“别再去招惹刘仁轨,”兰陵有点感动,收紧了环抱不放我离身,“你惹不起他,李义府这种人都知道避他锋芒,你更要收敛收敛。你这次可是下了狠手害人呢,幸亏是刘仁轨,若搁了别人怕就万劫不复。”

“我没害他,我不过间接教了他治虫灾的办法而已,他去朝堂里显摆和我没半点关系。”

“嗯,”兰陵扑哧一笑,“你也算准了他肯定得去闹腾吧?不过也好,人强胜天的理说千百年却不为人知,这次能透开了说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圣上也高兴,刘仁轨也得了赏赐也高兴,从虫灾里过来的长安百姓更高兴。呵呵……”说着把脸贴过来调笑道:“别往心里去,你也有赏赐呢,没人想对不起你,人刘仁轨还念你个好。”

“哦?”那不着急走了,得把赏赐问清才行。我这人一见发红包就变了急性子。靠了软榻坐下,给兰陵放了腿上问道:“说说,他念我什么好?”

“念你学识广博,将治蚁之法传授给他,长安才幸免于难。可惜了,偏偏有人力荐你入尚书省的事被刘仁轨一手搅黄,你该谢谢他。”

“靠!这么坏,老家伙坏透了!”

“不是应了你的心思嘛,尚书省呢,拿住就是实权,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是不喜欢拿权,可老家伙这么干太不地道了。我鄙视他的行为!”

“好了,他认为你在散阶上对国家的贡献更大些,却不便登堂入室。就你自己评价自己的话:上马贻误军机,下马扰民乱政。”兰陵挂了我脖子上吹气,腻声道:“老刘可比妾身看得透呢,当年我可是存了让你入朝的想法。你俩若不当对头,或者能做个知己?”

“少恶心我。我只和异性知己,同性回避。”

算了,暂时不和他计较,皇上跟前的红人,清流也有当红人的,看来比我失落的人多了。咱就混外围,散阶有啥不好,只要不跳了圈子里就永远是两帮拉拢的对象。我现在犀利得很呢,先不论财势,光看周围交往的圈子就不好惹的。如今谁敢不张眼开罪王家,不等我反击就有人提了他脑袋过来攀关系,李义府今就来了。

交情。如今老李到王家来一不亮官阶,二不递拜贴,青衣小车如同探望老友般的模样。也没了当初大礼相赠的客气劲,就拎两包点心一挂茶叶,见面行文士礼,点心拆开,茶叶沏好,通今博古的一番乱侃,临了还蹭顿便饭才满意而归。

再就是许敬宗,同为侯爵又长我一辈。来往间没有李义府那么洒脱。却也能凭借了高超的外交手腕把辈分拉近。每每碰到……很奇怪,我最近老碰见老许,就在平时农学外常用饭的小酒楼上,没等我回神,就亲热地喊了过去。家常菜,看起来不值钱,吃起来却感到畅快,长辈嘛,或关怀,或询问,有时候一幅家中长辈那种让人心里暖和的教管口气,总是让人觉得这个奸滑的老家伙是那么和善,处处为我着想。

“说起来刘宰相是为了你好,年纪尚幼,资历不足难以服众啊,他对你一番苦心,万不可起了微词。”许敬宗提过酒壶,伸手朝我酒杯里刚要倒,忽然收手笑了笑,“子豪下午还有公务,不能过量,还是少饮为好。”说着将酒壶撂置一旁,关切问题:“尊夫人产期临近,年轻人外面跑跑疯疯的可不敢耽误了大事,哎,老夫当年也和子豪一般的性情,夫人产期时争强好胜领了外务三月未归,不想却累及夫人受亏,落了病根,如今悔之晚矣。前车之鉴啊,子豪要精心了。”

我当然精心,没人比我更精心了。不过老许人长得不行,这说话,这表情的确到位,至于我怎么要给刘仁轨起不满之类,他没说缘由,只说结果,一幅语重心长的样子就让我想抽他。

这许老伯资历高出李义府,甚至高出刘仁轨,是个稳坐钓鱼台的人物,稳拿轻放,一点点把我朝他阵容里划拉,就连一些我平时不闻不问的事情也从话里话外把厉害关系从容分说,若不是兰陵事先给我把刘仁轨反对我入朝的原委说清楚的话,我真有可能让老许给鼓动了。

每每望了许敬宗那豪华大马车的背影,感叹良多,终于明白兰陵说我会做人是抬举的话,在这各路人精并起的年代,我顶多算个小妖,还是一出场就被猪八戒掏死的那种,孙悟空都不屑理我。

万幸很,长见识的时候不能错过,这边忙了颖产期各种事项,那边忙了应付各路人妖,看来李、许集团很不甘心就此把风头拱手让给刘仁轨为代表的清流,私下里运作得风风火火。

刘仁轨最近对我的成见好像过去了,逐渐地主动和我搭话,偶尔问问家里的事情,认为王家三代单传如今又是正妻头胎,是大事,对王家来说比农学里还要重要的事情,“若少监觉得不便,还是以家务为重,农学里就不必分心,老夫一力承担。”

“还早,”老家伙发善心了?若平时我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放假谁不喜欢。这几天怪怪的,谁的好意来了都得估量估量,在我眼里已经没多少好人了。“尽力而为,谢学监挂怀。”

刘仁轨点点头,展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去他办公室。宾主落座,我脸冲了一边,不理会头顶那几个李治亲笔题词。“少监怕是有所耳闻吧?”

“闻?”反应过来,满不在乎笑道:“可是尚书省的事?”

刘仁轨朝我拱拱手,“以少监之能,大可以施为于朝堂之上。此次之事刘某人存了私心,不为朝堂多一能吏,只可惜农学失一良材。朝堂之上人人可为能吏,可农学里独缺一少监之位无人可替,非子豪不可。”

微笑着摇头:“学监言重了,在下无德无才,蒙您如此青眯,惭愧惭愧。呵呵……”

“你我二人或是有些误会……”刘仁轨没理我谦虚,“或观点不同,或处世这道有歧而已。若在朝堂上刘某定然寸步不让,但农学里不然,你我可以坐下商议,以理相据。不求解,只求通。若方便,晚些时候可去小酌一杯,少监意下如何?”

老家伙打算和我交流沟通?见招拆招,老子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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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章 为名所趋

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代级趣味的人,起码我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至于别人的看法嘛,凡是持不同意见的肯定是道德败坏,低级趣味的小人。

刘仁轨就是持不同意见的人,虽然他在酒桌上一再称赞我学识广博、才华横溢,是罕有的才智之士;可他对我为人处世的方式提出了疑问,质疑在某些时候就是否定,或者听在我耳里就变成了否定。

才华横溢,我很喜欢听这话,虽然我的才学不一定能配上这个词汇,从刘仁轨赞美时庄重的表情上能看出,他是认真的,并没有那种轻言敷衍的意思,说明至少在学识上我得到了不该有的尊敬。

至于为人处世的原则,老刘还没有资格来挑剔我的不是。在世上,无论是现在还是一千五百年后,只有我老妈有这个权利来指责我,别人说就是当他放屁。难道我还不够道貌岸然?难道我还不够大慈大悲?该做的我一样没少做。说我只顾太平享乐,不知民间疾苦,这纯粹就是攻击诬蔑,是造谣,是构陷,是反动派!

老刘见我有点激动,都是有身份的人,虽说是城外的酒楼上,可打起来也说不过去,只好和颜悦色地罗列一些莫须有的观点试图以德服人。

刘仁轨提到花露水,海运发家前王家的支柱产业。以本身的功效相论,仅仅是防治蚊虫叮咬或有时候掩盖体味的作用,除此再无他用。可售价却令人咋舌,别说劳苦百姓,就是殷实富足的中等人家也只能止足兴叹,成了只有少数人能享用的奢侈品,老刘认为这么好的东西就在如此高的售价下失去了本身存在的意义。

“是么?”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和王家无关,王家只是提供了一片闲置不用的地皮来借花露水生产商使用而已,主要是为给周边庄户办福利,至于售价上的高低不在王家可以决定的范畴之内。”

刘仁轨点点头,没再多说,却从搭裢里拿了瓶陈家皇家特贡包装的九花玉露出来放在桌上,“是内府给六品以上的官员办的福利,清脑提神,每每公务缠身时候用上一点的确功效显著。若说这陈家手脚通天的……”说到这摇头自嘲道:“却是个守法商户,呵呵……”

“那是,是允许陈家来庄子上开办作坊的首要条件,不奉公守法在下第一个就不饶他!”顺手提起九花玉露的瓶子看了看,精致,能把皇家特贡拿下来是老四的本事,内府开了绿灯不说,兰陵还带了老四在皇宫大内里进进出出几趟四处混脸熟。要说这工作非个姑娘爱不可,爷们别说进皇宫,就站门外都有拉局子里问话的危险。我是亲身体验过,想起来心有余悸。

刘仁轨认为花露水这个东西很有代表意义,是这年头里奢侈品中为数不多的几种有利身心的好东西,并很郑重地强调这一点。用了的人都说好,虽然大多数人搞不清其中原委。但头疼脑热的灾病明显减少了,尤其是在春夏时节上经常使用花露水的人最为明显。

说着还递过来一份秦钰才接手剑南防卫时不久发送回的一份军报,其中着重有几句给花露水厂商邀功的话。大意就是湿热地区蚊虫肆虐,叮咬后引发的各种疾患不断,非战争减员特别严重,一度达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可使用了陈家捐赠的花露水后这种情况大大减少,就是用救命良药来形容也不过分。

很有意思,秦钰是在变相地给王家产业争名分。是自家人捧自家人的行为。这军报我曾经见过,没多大意思,不太往心里去。可能从刘仁轨手里拿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老刘认为如今吐蕃外忧内乱,对唐帝国来说当年那个犀利彪悍的对手已经不复存在了,今后几年中,战略重点会从西朝南转移,是动手平息南诏诸部这个隐祸的时候了。

不说征伐,如今因为湿热气候连驻军给予南诏压迫的分量都不足。士兵们不服水土无谓减员是最大的难题,而花露水的存在让老刘看到希望,着重指了秦钰的军报道:“初见小秦将军军报时,老夫于给事中一职上不便于评述,如今不同,该有个分由的时候不能视而不见。”

该有分由?朝老刘望了一眼,老家伙今非昔比,当年不过是个言官,说这个属于越权,如今堂堂宰相,旧事重提也理直气壮。点点头,我现在站了王家的立场上不好在花露水的拥有权上给予正面的答复。老刘话是没错,可他不该找我商量,找陈家说就对了,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刘仁轨笑了笑,主动提了酒壶斟满一杯,“花露水不过是个缘由,少监于我的分歧也不在这个上面,老夫顺口提到而已。身为一家之主,少监是尽心尽力了,就抛开花露水一事不说,这织造作坊的事才是个因头吧?”

这话就对了,开始不过是看不惯老刘这种虚伪人,对他不存在太多的看法,仅仅是心理上的好恶。可自从出了绕弯子把工部名正言顺地拉到织造业后我对他才起了恨意,再后来各种各样的矛盾可以说都是因为这个事才出现的。没吭声,仰脖闷了一杯,酒盅朝桌上一甩,伸筷子猛塞两口下酒菜。

“这就对了,”刘仁轨摇头苦笑几声,“看来还是因为这个事。我于王家无怨无仇,少监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若单以私交而论,老夫这个事做得的确不当,可以说是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径。”

屁话,还有脸说。我又没欠刘仁轨钱,也没说强抢他闺女做三房,更没一榔头敲死他老爹,和内府生意做得好好的,领域划分得清清楚楚,一切都那么美满。忽然着了老不死诡计。虽然早就料到工部会进入织造业,可刘仁轨的举动一下让工部涉足织造业的时间提前几年,把我和兰陵经营到积累一定底子后从容面对工部挑战的计划全部打乱。为了应付工部这个大鳄,两家不得不加大力度,害王家负债经营。不说还好,一说一肚子火,抓了酒壶对嘴上就咕咚小半瓶下去。

“但老夫并不因为得罪了王家和内府后悔,”刘仁轨话锋一转,声调变得激昂起来。“不是后悔,老夫甚至觉得这么做更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人生在世,若之为这一槲之粟,一称之金,一己之私活着的话,纵是得享天年又有何用?棉花是少监倡议推广之物,可说是利国利民,流芳万世之举。若只有内府、王家经营的话,谋私敛财的手段而已,如今市面上棉织品价钱居高不下。百姓们依旧衣衫褴褛,想想就是违背了这推广的意图。若工部参与进来……”说着端起酒壶摇了摇,喊伙计再上一壶酒,指了指桌上一盘鱼道:“鲇鱼,借少监个有名的比喻。工部不过是一条鲇鱼而已,若进了这个池子,就离棉布进入百姓家的日子不远了。”

“哦,”我点点头,理对,咱不能不认。老刘把工部比作鲇鱼,皇上何尝不是把老刘当做鲇鱼用,鲇鱼咬鲇鱼,怪不得老家伙专门点盘鱼上来。少见很。以为他不吃这个,半天就是留到这个当口上打比喻,说实话,这鱼味道很不好。

“没别的意思,话说到,说清楚了能和少监减免些误会。说刘某正直的人是不了解老夫,说伪善的也是不了解老夫;可伪君子,舍利搏名的话,纵然不全对也不全错……”刘仁轨一口干了杯,长叹一声,“常有人感叹为名所累,可老夫确是为名所趋啊。”

老头说出这话不容易,怕是多喝了几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明早问他肯定不承认。为名所趋,一言倒出其中关键,虽说不要脸,到底还诚实。和我百善利为先不同,我能分清其中轻重,舍财保命的时候绝对命为先;可有些为名的就不一样,名、命相比,刘仁轨这类宁愿舍命保名。所以我干不过他,没人能干过他,和连命都不在乎的神经病较劲是和自己过不去,没那个必要。

怪不得兰陵就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害怕刘仁轨,没法不怕,听了老刘的话我也发毛,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拱手道:“学监高义,在下与您相比万不及一,这醍醐灌顶之言,这番受教了。”

刘仁轨有点惊诧,见我转变这么快,始料不及,赶紧拱手回礼。忽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少监错意了,刘某仅是肺腑之言,何必如此?”

肺腑之言有时候不听也罢,老不要命的这肺腑之言说出来和威胁没什么两样,他应该请李义府喝酒,或者许敬宗也行,对我就有点过分了,俺可是守法良民,找我拼命不合算。

也没个录音设备,要是给今这一段录上播放出去就能给老刘命要了,兰陵对我转述的话很不在意,“也别说给我听,我也不会说给别人听,圣上就是听了这话也是一笑而过。刘仁轨能给你这么说是觉得你有听这个话资格,或许你比他强的地方不计其数,可做人的道理上,你我都没有刘仁轨纯粹,该值得尊重。”

点点头,是这个话。有人百折不挠地干坏事,有人费尽心机的当善人,我是孜孜不倦地享乐,刘仁轨是机关算尽地留名。追求的不一样,没必要用自己的人生观却衡量别人,小人、君子、伪君子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就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看待而已。

我只追求我想要的,今天找兰陵也不是针对刘仁轨的人品说什么坏话,主要是老刘对花露水这东西忽然有了自己的理解方式,这让人有点吃不准好坏。按理说一样商品得到朝廷的认可,又得到军方的认可,那是货主梦寐以求的境界。听了我的描述,老四觉得很自豪,先不说是不是有这么大功效,作为一个买卖人,能把一件商品推广到这么个地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可我有不同的看法,事是好事,可办事的人不对,换了别人说这个话我都高兴,可从刘仁轨嘴里出来的赞美之词就得有选择地去听,这老不是好相与之辈,杀鸡的时候夸鸡,杀羊的时候夸羊。我拿不准,得和兰陵商议商议。

“人家可没打算杀你。”兰陵笑了,“老是戒心重重的,好像满世界的人都打算和你王家过不去。”

“他要真过不去的话我还真不怕,就怕这凶吉未卜。好坏难辨。”

“先别美,还难辨。”兰陵白了一眼,“朝廷可采购不起你家的花露水,若真是打算给军伍里办事,不管是赔还是赚都得给你家……哦,给陈家个说辞。和杀毒酒一样,陈家光从这个名声上落了多大好处?如今若再加上花露水,这不赏赐是不行了,若办成不知道要给个什么封赏呢。”

“封赏?”

“是啊,怕是拖混不过去了。”兰陵歪了脖子靠了个凉枕上,“蒸酒的办法是你献到工部的,所以酒坊无论是谁家的,功劳都能算到王家头上,大家也愿意将军部消毒酒的功绩算王家的,毕竟是从救了李老爷子命后才传出去的。可花露水不同,一直是陈家的旗号,一旦用到军伍里就是陈家的首功,若真为这个在西南去了祸患,陈家只怕得有个了不得的封赏。”

怪不得,老四最近就不一般的高兴,昨天理直气壮砸了二女一核桃挑衅,虽然最后还是被二女找回场子,可老四没有半点懊恼的表情。顶了一脑门桃浆子趾高气扬地让二女“等着!”

若真是兰陵这会说法,那陈家可算是翻身的,从陈老四手里翻身了。没别的,不管是个什么封赏,哪怕就正式颁发个奖状勋章的就行,头一家得了朝廷勋章的商家多大的面子,上次口头嘉奖都让陈家在京城商界横着走了,这次来个实物奖励还不得翻跟头走?

“行不行?不过是个买卖人,出来进去的没到那么个地位。”

“怎么不行!”兰陵一弓身坐起来,“前几年说这个话还有个缘由,如今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抢你了?欠你钱不还了?”

“……”没趣很,我当年就是这么问兰陵的,现在又给问回来了。转变有点快,思想滞后,没跟上潮流。

好不容易才纠正了观念,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培养得有点贵族气息,为了学会大家鄙视商户的各种动作表情花了不少力气,虽然王家也暗地行商,可表面上还得把样子做出来。这下好,看样子白学了,自从商人大力捐助财物洛川赈灾后,地位有一显著的提高,而内府杀入国际贸易后对国家的种种贡献已经让朝野上一些另类的声调平息下来,商人地位有进一步上涨趋势。

“别那么个表情,和吃了个苍蝇一样。”兰陵伸手推推我,“也没那么快,一步步来。让陈家先把这个事情办好,有了陈家的样子往后商人更有盼头。”

挺好的,不光是老四一人心气高,连丈母娘都兴高采烈。为了区分民用和军用的区别,老四决定和军部里正式商议花露水提案之前先有针对地研发几个适合湿热地区的新香型。

所有的投资都从陈家出,老四找没人的时候跑来找我商议,想从二女掌握的研发队伍里借几个人出去,并承诺配方由王家保管,但研发的过程要由她亲自监督。

“不好,”二女听我的话后脑袋乱摇,“让老四把钱给妾身,什么个条件开出来妾身交给下面去。借人不行。”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夫君放心,老四没有这个本事,到最后还得求妾身来。”二女眼珠子灵动一晃,“总是个事,虽说算是花露水作坊里的机构,可妾身想就最近把研制的那些人从作坊里剥离出来,换个新叫法和花露水作坊区分开来。往后算是个新部门,由咱王家经营。”

“小心老四拿秤砣砸你。”办法是不错,剥离开来不但方便管理,还能提高效率,很科学,很先进的生产模式。可这么干的话难免让老四发飚,不符合这年代的管理观念,也不符合陈家的利益。

“才不怕,”二女屈身捏了自己脚趾学颖做孕妇操,扳来扳去给脚丫子弄成各种造型,“明天妾身找她谈,她现在发急,什么条件都能接受呢。陈家往后真像夫君说的有了封赏的话,有了地位,有了头衔,可不能指望陈家和现在一样俯首贴耳,总得有拿住她的地方才是,要不还真的镇压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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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新产物,新战略

颖总觉得自己快要生了,她觉得肚子大得老朝下掉的感觉,捧个肚皮走路的样子很辛苦,侧卧在软榻上就老翻不起身,动一动都得喊丫头给过来帮忙摆个姿势,看得人担心。

稳婆已经在院子里住下了,仨。都是名动长安的高手?号称接生失败次数低于一成的绝顶高手。很可怕的比例,接十个产妇就得失败一个,这要搁了一千五百年后属于职业杀手,早给孕妇家属泼八十斤硫酸那种,可这年头的确属于模范标兵。

孙婆婆,年芳五十三,籍贯后村,有二十一年的临床经验,职业生涯累计上场二百三十七次,二百一十六胜,二十一负,在WPA(方圆百里稳婆职业联盟拼音缩写)排名第三。其中头胎生育的一百四十七人,二十一负均出现在头胎生育过程中,这么算下来,孙选手的头胎接生成功率比排名第二的常婆婆高出一成,达到86%,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奇迹了。

手里捏了精心挑选出来的三个稳婆接生数据仔细对照,从数据上看,孙婆婆是首选,可我纳闷的是二十一年临床经验的人只接生过二百三十七人,这么算下来一月最多接一个,这业务也有点太清闲了。

“一月一个是好的了,”颖拧了腰给肚子放我手上接着,“家里富裕的请好点的稳婆,不富裕的只好朝官上求救,由官府出钱指派一个,成不成的也只好听天由命。”

还有这么一说。这年头地方上也够忙的,又得管姑娘们出嫁,又得管产妇生孩子。业务烦琐,不容易,地方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看就孙婆婆吧,”指了指孙婆婆骄人的数据,“没更好的了,我就怕她数据上做手脚。不会是个半迷吧?”

“怎么会?”颖身为当事人倒显得坦然,摇头笑道:“稳婆接一个就得朝官上报一个上去,成不成的顺利生下来还不算,母子凡有一个在月子里出事的都算到稳婆头上。她倒是想骗人,可也得人官上答应。”

“啊!”这太有意思了。机制人性化不说,连母子能不能平安出月子都成为考核的一个稳婆职业素养的标准,怪不得我一番晚婚优育的谬论能这么快就从皇家施行起来,这年头对生育质量不是一般地看重啊。

见颖站得累,伸手想扶她坐下,颖摆摆手。“得多站了好,您不是还有忙的么?换二女来照料,别把您正事耽搁了。”

“还啥正事,没比你生孩子更正的事了。二女和老四闹去,有我在跟前就行。”掐算了日子,再有俩月时间就该生了,提前给刘仁轨打了招呼,农学里该有的事我来办,剩下琐碎事务让常贵先顶起来,我少监的大办公室就给常贵先坐着去。

老刘没思量就答应了,常贵听我这么一交代能背过气去,扶了才粉刷的墙面蹭了一身白灰,临了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回身就给屋门关严实,一个箭步上来跪我跟前,吓人一趔趄。

没敢扶,一般脑子失去思考能力的人不宜靠近,拉过个椅子隔在俩人中间有个隔挡才觉得安全。剩下来多半个时辰里常贵鼻涕眼泪的说胡话,反正就是我的人了,生下来是王家鬼,死翘翘是王家死鬼之类,反正他的模样说是人别人不相信。就好比我这边日子过烦了打算造反他也头一个通电响应云云。

怪可怜的,想想当时场景没有电视剧上输忠输诚时候的慷慨激昂,就是有点心酸。常贵不是没才华,一笔的好字不说,文才在农学里堪称楚翘,业务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就是因为出身低,十多年寒窗熬下来本找打算科场扬名,可囊中羞涩,最主要的是委琐的模样让旁人不待见,走谁家的门路光一看长相就被客气地撵出来,最后只好委屈在工部当小吏,发配到偏远地方治理盐碱地。若不是开办农学的当口上急于用人,常贵如今还有盐碱地上蹲着呢。

对于朝廷怎么选拔人才我不敢有非议,可以貌取人的例子屡见不鲜,尤其这文官想登堂入室首先不能长得太那啥,光我见的这些大佬们先不说人品能力,这长相全都一水的排场。

比方杜风,心狠手毒不积德的老帅男,死朱雀大街没一人搭理那种;曹老伯,一脸祥和就是儿子死了都能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李义府不用说了,风流倜傥的中年帅哥,谈吐举止堪称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就是下刀子捅你都感觉不来疼;刘仁轨算次的,四方大脸,浓眉毛宽眼角,方鼻宽口配上几缕长须,人高马大往那一站,不说话属于硬汉类,一说话就想朝他脑门砸砖头;就连许敬宗这第一丑都丑得可爱,朝谁跟前一站不笑不说话,三句话下来你能把存折连同密码一起交给他,还不后悔。

和这些人一比,常贵太可怜了,不过我觉得他最可怜的事不是怀才不遇,而是我不在的时候单独面对刘仁轨的那种心情,我几乎都预料到了,常同志三天后肯定会觉得我在谋害他,给他架上了油锅,嘿嘿。

“这笑什么呢?”颖摇了我几下,“怎么说了几句就没音了,光一气傻笑不停?”

“没事,”赶紧给颖肚子托好,“说,刚说啥?”

“说陈家的事啊,”颖站靠在软榻背上,扭头朝门外看看,“老四缠了二女说军里采购的事呢。”

“我意思交给二女去办,咱俩没必要掺和。”我和颖不出面好些。既然是合作,而我一直提倡公平合作,老四觉得身为陈家的代表不该被排斥在花露水作坊某些项目外,凡是所有的项目都应该是两家共同管理。觉得二女的做法有点太独了。二女则不想让老四染指她的研发小组,而老四的要求于情于理也不好拒绝,就想把研发小组拉出来单独成立一个机构,直接归她统领。颖了解其中经过,虽然对陈家有机会翻身感到欣喜,却在合作项目上一直没有表态过。

“妾身没那个本事,肯定不去掺和。”颖幸福地感叹一声,摸了摸肚皮,“这肚里的孩子才是妾身最要紧的事。至于陈家怎么怎么。好了当然高兴;纵是不好,出了陈家的门,能帮则帮,帮不了也不歉疚。”

“哦?”

“该是个什么就是个什么。王家好,陈家才能好,这是个前提,也是这个道理。”说着笑了,“这话让娘听见又该啰嗦了。”

“哦,”我点点头。颖把话说得明白,陈家就是想翻身也得看王家脸色,不是想翻就能翻的。笑着摇摇头,“咱俩再有闺女说了这话出来,按你的脾气得朝死里抽吧?”

颖扶我肩膀上笑了,“怎么说呢,没夫君这么喻事的。爹娘给嫁了过来,头三年上王家是这么个光景,虽说当闺女的不能恨,可终究有抱怨的地方。亏得夫君醒过来变了个样子……您可别气,妾身没抱怨您,就是头三年里偶尔说说气话,心里可没抱怨过一句,这不管咱俩的事。往后啊,儿女的婚事可不能犯了糊涂。”

颖是切身经历过的,话也说得中肯,不管现在怎么样,一开始始终不幸福,知道其中酸楚。也幸亏是我碰上了,要不王家的日子到现在不知道怎么过呢,颖对父母有看法是应该的。

“明带你出去转转吧?”老是待了家里不好,颖喜欢的各种社交活动都停了,成天就庄子上转悠几圈,有时候能看出来她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

颖眼神一亮,忽又暗淡下来,笑着摇摇头,“孙婆婆说,少出门,少上马车,经不起颠簸。有夫君陪着就够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出去。夫君虽说起了假,可还得常去农学里看看才是,老是家里陪了妾身可不对,别人说闲话。”

不在意一笑,说闲话不怕,别说闲话,如今就是想招惹我都得掂掂分量。就和兰陵分析的一样,朝里两派明里看似偃旗息鼓了,可暗地里都卯足了劲找对方不是,如今我的位置很有意思,说是四品散阶一无实权二无实势,却是两帮极力拉拢的对象,我若站了谁家阵容里就等于拉过来两家超级豪门,秦钰如今在姚州干得正顺手,一旦像刘仁轨所说唐帝国战略重点由北朝南转移的话,秦钰首当其冲是南边的领军人物,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程家不用说,程老爷子在西线取得的一系列战绩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给别人砸死。突厥没了,那么牛X的吐蕃人硬硬被打成半残疾,唐帝国西北的就俩能称上号的敌人被老爷子亲手灭了一个半,如今谁能傍到程家就把大事办了,以程老爷子的护短脾气,金銮上殿上都敢抽对手嘴巴子。

王家的关系不止如此,谁都知道梁建方的阎王脾气,不拿圣旨都敢带人抄要员家(干过,当年平叛的时候在地方上没少抄,老家伙有钱),我是他从右武卫上硬抢过去的,为这事人右武卫头头老大不乐意;先不说我和梁建方有什么关系,光这举动就能让人误会。

不但救过李绩命,光农学里经费全我一人从内府抢回来的,这年头跑内府里耍横要钱的就我一人。还有许多千奇百怪我都不能理解的传闻,反正自从许敬宗的大儿子见我和杨泉亲热的样子后,如今在外面碰到了非得停了马车等我过去后他才动,老远那招呼打得亲切啊,好像他全家欠我钱。

说耍横,王家有资格,难得就是低调。咱低调做人,高调活人,除了刘仁轨这老不死的敢给我脸色看外,别人不管什么身份一律笑脸往来。道王号称狗屁不通不讲理吧?就爱和我瞎侃,一个月不见就想得慌,喝醉了就满世界喊了要把“清矍苑”送我,一醒再找他要就不承认了,硬说答应送的是“清矍苑”里小唱班的姑娘,吓我半年没敢找人了。

尤其是崔家,自找和王、程、秦三家一起垦后,崔家的势力一下用得上了。崔彰也配合,绯闻频传,了不得了,别家不说,如今得罪王家和得罪崔家一个道理。连程初都问航海股东们开会时候我和崔彰咋了。是不是带戒指还有讲究?他打算照我戒指的样子打几个。一气全带大拇指上让崔彰恶心。

这是个典故,崔彰在公众场合被性骚扰不是一次两次了,股东会上常找我求救,我正和路王大公子把宝石戒指卸下来比克拉,崔彰来了,朝我一使眼神让我救他,我顺手给戒指套了大拇指上和崔彰出去了。

路王大公子比较是非,我无心的动作被他宣扬成同志间的特殊暗号,如今凡是好这口的一见了中意的对象赶紧弄个戒指套大拇指上对暗号。对方如果是同志,也拿个戒指套拇指上就情投意合了,如果不是也不会因为性取向不同闹误会,一派祥和。

祥和的气氛就好了,活得顺心。可就偏偏有不张眼的人喜欢破坏这么好的氛围,姓刘,名仁轨。

偌大个农学不说好好打理,没事鼓捣大唐帝国全球战略问题就让人讨厌。还恬不知耻地跑了金銮殿上起奏折,李治也给面子,竟然纠集君臣多番研究,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反正等圣上裁决呢。

老不死的认为唐帝国国力日盛,幅员辽阔,版图之大前所未有,自打拿下西突厥后在西北部再无敌手,如今吐蕃无力为患,吐谷浑战势日趋明朗,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但此时再进行盲目扩张是不明智的举动,早先军伍里策划一旦和吐蕃达成协议后整顿人马攻下葱岭以西(阿富汗)的举动纯属吃饱撑的,无理取闹。打下来容易杀起来也容易,可消化起来就难了,弄不好倒成了国家的负担,徒费国力。

现如今要让唐帝国健康有序地发展下去就该延缓一系列的扩军拓土运动,尽最大能力让军士们得到修整甚至是回乡务农,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下来一个士兵就能多耕种几亩地,就能省下一分粮饷投入到新型军械的研发、换装中去。尽最大努力将现有的版图治理好,得到一寸就治理一寸,在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不能忽视商业、工匠作坊的积极作用,农工商并举才是王道。

首先列举了几点要素,一来睿智的李治陛下正当壮年,二来周边除过南诏跳梁小丑还没有降服外再无敌手,三来唐帝国幅员辽阔可南北差异明显,多年的征伐只重视版图的行径忽视了岭南等地的重要性,从吉蔑带回来的一年三收的稻米让老刘看到希望云云。

列举完要素后大意将自己未来的战备规划做出了惊人的调整,唐帝国版图已经难以朝西北扩张,西邻高原,北抵荒漠,难有作为。但南有南诏作祟,东北有黑水诸部对帝国虎视眈眈,虽说还没有能力悍然掠取帝国版图,可征兆已经明显,若置之不理恐为大患。

当有人质疑如何征伐湿热的南诏和苦寒的黑水各部时,老刘依旧振振有词。先分析两个地区的地理状况,并指出这些地区传统与华夏文明的相似之处,绕了个大弯子把这两个地区全部划归到大唐应该收回的故土内。

并指出因为吐蕃的关系,对南诏是武力压迫,不是大军征伐,将现在的驻军数量翻番的同时并不主动出击,目的是让南诏感觉到强大的压力后尽快放弃吐蕃与唐帝国结盟。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趁了吐蕃虚弱的时候正是时候,内府在南诏实施的一系列分化计划必须有强大的军力配合才能完成,而花露水和高度酒的涎生能支持更大规模的驻军计划,秦钰的那份军报终于给老家伙用上了。

对于东北方黑水各部的措施则是以大规模侵袭为主,将逐渐强大的黑水各部屠戮在摇篮之中才能确保唐帝国万世基业。以前因为地域气候上的种种限制让几次大规模的军事活动胎死腹中(其实唐帝国对黑水各部的征伐一直没有间断过,就连晚唐国力憔悴时都没有放弃将靬鞨并入版图,但是因为气候原因不能形成长期有效的军事打击,短暂的胜利难以形成长久的统治),但这个困难是暂时的,可以说在未来三五年内就能解决,所以还是尽早着手部署为好。

“他说的是棉花?”兰陵专门为这个朝我家跑了一趟,听完兰陵的叙述我不禁摇摇头,“棉花不一定行吧?就算军士棉装在身也不一定能挡住酷寒?”东北地区的温度我领教过,大冬天穿啥都冷。

“不光是棉花,还有煤炭。上月的消息,辽城州才发现了煤山,比铜关埋得浅呢。”

“哦,”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就难说了,“老刘这次可以耍横了。”

兰陵轻笑着点点头,“你也可以,刘仁轨带了好些高帽子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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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独善其身

高帽子这玩意好戴不好摘啊,我不明白刘仁轨耍什么花招,若说给农学吸引人气做公告的话,他一个人的名气就足够让不少走投无路的学子趋之若鹜了,不必把我这个打杂跑腿的少监拉扯上。

打杂跑腿就对了,别的我干不了,也不爱干。才高八斗和我不沾边,通晓天下事的本事更和我没有半分关系,至于能掐会算、治理有方之类的也说得过去,可还达不到贤才、贤良的地步。

这年代万不可头顶个“贤”字,一贤就完蛋,生晦气,满街杀才日子过得生龙活虎,唯有贤才过得如同沾蒜一样有一边没一边的,苦不堪言。贤嘛,表率嘛,国之栋梁嘛;违法的事就不说了,贤不贤的都不能干,可不违法却违背当时道德观的事大家都能干,唯独“贤”得远远看着,你敢掳袖子上就有人站你家门口骂街。

“贤才可以干啥?能铺张浪费不?买俩胡麻饼吃一个扔一个那种。”

兰陵含笑摇摇头,“那不是贤良,是囊虫。”

“做生意能欺行霸市不?好比我踢你内府摊子,反正大伙生意人,相互踢摊子的时候多了,你踢我我踢你的。”

兰陵窃笑摇摇头,“那不是贤良,是恶霸。别说踢人店铺,你做生意就不对,哪有贤良做生意的说法?只有大伙去踢你家摊子,没你踢别人的道理。”

“没知识吧?贤良都做生意起家的,懂啥?管仲贤不?他和二叔合伙做生意,满世界踢摊子不说,还贪污不少钱。人二叔心地纯良不和他计较,搁现在得打十天半月官司扔大理寺判个无期吧。”

“这倒是。”兰陵捂嘴笑癫了,收不住朝我倒过来。“鲍二叔怪可怜的,硬硬没牙了,你叫得缺德……哈哈……快扶住,笑软了……”

“没知识的人都你这样子,”鄙视怀里的疯女人,使劲扔了软椅上朝屁股抽一巴掌,“逛教义坊去,谁敢不让?”

“那可没人敢说不字,”兰陵抹了抹嘴唇,笑得发干,拿过茶水润了润,“夫君是常去吧?”

“去过几次。不常。和他们一起闹闹而已。没男人去的话,小姑娘岂不是要饿肚子?”我善良人,贤良嘛!见不得别人挨饿,朝教坊里钻过几次,姑娘家跳个舞啊,唱个曲啊,都好,扔把钱打赏。宾主皆大欢喜。

“那以后得偷了去,给人看见可不好,你得替别人想想。好不容易出个贤才,天下士子楷模,都当什么的给你贡上;你倒好,一趟趟朝教坊里钻,这不给大伙都带坏了吗?”

“哦,蒙面那啥?那怪不得我,朝廷把教坊开学场对面,明显就没打算让人士子们好好考试来着,和我有屁关系。”教义坊对面就是神圣的科场,我一直纳闷朝廷这么干的目的,二十一世纪还知道把网吧控制在校园的多少米之外,可这年头就是开放,直接给红灯区开到考场对面,这边考试都不凝神,还得挂记着对面的粉姑娘今天是不是方便……

“好了,不逗你了。”兰陵见我说得猥亵,朝我拧了一把,“成天懒散的,该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来就是给你通个气而已,顺便过来看看你,照料个大肚子连朝我那边跑的心思都没了,前后就三里地,就是爬过去也没一顿饭功夫吧?”

“那是应该的,”说着从书架上取下几个小泥偶让兰陵看,“才从兰庙拉了一车土,这不一天给孩子打泥人呢,要说这手艺都练出来的,发现我很有这方面的才华。”

兰陵接过个看了看,拧眉扔了一边,嘲讽的口吻道:“还真是尽心。妾身这边可等了呢,往后我大肚子你不好好照料的话,兰庙大着呢,我就给庙拆了派你给方圆五十里的黄土都捏成泥人,可是练手艺的时候。”

撇撇嘴,没接话。悻悻地收了泥偶放好,“这热天一过就生了,不是不到你那边去,实在是……那啥……,大人的事……是吧?”

“你噎枣核了?”兰陵不乐意推我一把,恼火地踢了脚下的软墩子上,“良心过不去了?觉得给大肚子婆娘撂家里不管,爬个寡妇床上是个恶心事?你早怎么不良心发现?还大人的事,你让我生个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不是这意思……”没拿兰陵当外人,在一起的时候连皇上的玩笑都敢开,在感情上实在是信任得不能再信任。到没有说是良心上怎么怎么有负担,关键颖如今那个艰难的小模样实在放不下,能在跟前多陪一会就尽量多陪一会。我现在连丈母娘都不放心,就给颖留在炕上一起睡,尽量不让别人搭手,二女老四坚决不能靠太近,总感觉自己照料更安全些。

“怕当爹的都是这个样子吧。”兰陵表情有点寂寥,无奈一笑,“说怀大肚子辛苦,有个贴心的这么个照料法,还真想怀个三五年去。”说着起身拉了拉裙摆,顺手给书架上的泥人拿了一个,“你就好好在家里操劳吧,我想你了会过来,不用朝我那边操心。”

“别误会,意思……”

“意思我听得明白,又不是失心疯了。”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靠过来,拉了我衣衫翻整顺当,“也就冲你这个来的,说实话,如今就算你全身没一点好处,就光这一点就够了。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别想朝我跟前凑。好呢,能这么对你夫人,肯定也能这么对我,女人家就图个这,还求什么?”

“女人家也就图个这,还求什么?”颖一脸幸福地靠我身上。孕妇小便多,一阵一阵的,说不上嫌弃,只要我能搭手的地方没一点嫌弃的。“白天不显气,晚上起夜的次数多了我娘年龄大了劳不下这个力,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胡说。”给颖身子放平,脑袋枕我腿上拉过个小单子遮她肚皮上,“你就是个受苦的命,现在该是歇下来的时候就别想那么多。趁午上睡一会,下午老四、二女一回来就睡不成了。”

“刚还说瞌睡,这会却精神了。”颖小眼睛睁得溜圆朝房顶乱扫,“您陪跟前怪没意思的,要不就夫君出去玩一会去,好些天没见你钓鱼了,钓些虾米回来妾身爱吃。”

伸手朝颖脸上拍了拍,笑道:“两口子说话还这么客气,管家天天从云家里买虾子回来。哪天你不吃?不睡了就起来动动。今天云厚,外面不晒,我扶你出去走走。”

“正好,您就鱼竿拿上一起吧,妾身躺草地上看您钓,总比家里窝着强。”扶了我肩膀哎呀哎呀地爬起来,伸脚让我帮着穿了鞋,主动取了鱼竿帮我拿上站院子里喊二娘子护驾。又召集几个贴身的丫鬟随时伺候。

热天起云待家里最不舒服,憋闷不说,一身腻汗,正好去荷塘边上透个气。靠近荷塘,凉风扑面而至,微微的水腥气让人觉得浑身通透,大蓄水池周边厚厚的绿草如同垫子一般,连马扎都不用,一屁股坐上去,然后扶了颖慢慢滚了草地上,喊二娘子拿几垛子摘采下来晒干的荷叶给颖当靠垫,姿势摆得舒舒服服。

一出来心情果然不错,颖情意地靠坐在我身旁,饶有兴致地将渔具箱子里小玩意一件件拿出来打量,一会问问这个功能,一会问问那个用处,还学我的样子钓了一阵,天阴的原因鱼都浮头了,好半天没鱼咬钩。

“这塘子怕得千十斤鱼吧?”颖指了近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鱼头,大的小的都有,虽然是放水时候进的野鱼,可有了安宁的栖身之所后长势良好,个别上一两斤的我常钓。

“不止,这塘子大,该有个四、五千斤的样子。”云家这蓄水池挖得又大又深,鱼浮头时候看起来多,其实并不拥挤。“若真养鱼,按这个水面大小,若一年出不了四万斤活鱼的话就算赔本了。”若按后世人工密集养殖的办法,草、鲢、鳙、鲫两年半池子立体混养的话,到二年鱼体长大后还能投放鲇鱼,两年半下来一亩水域的收成就在万斤上说话,若云家这几十亩的大蓄水塘子怎么能该有十多万斤的收获。

“那可不少钱。”颖低头算了算,“四、五千斤鱼,按冬天里的价钱去,也二十多贯呢。夏天就没人要了,拿回去臭。”

“想什么呢?”笑着把颖手里的鱼竿接过去,“没几个人要,你算得不对。有馆子三五个月就卖一条鱼出去,都护城河边上找钓鱼的现买新鲜的,谁跑了这老远要?”

“怎么不可以?”颖指了旁边云家几百庙荷塘道:“都是从不会到会。当年莲菜也不会吃,出产多卖不掉,如今还不是抢手了?您年上让厨子做的那几个鱼都好吃,只要办法对了也吃不出腥味。还有这虾子,妾身就觉得鲜美,不管什么吃法都好是‘

笑着摇摇头,“该挣的都挣了,十多万的家身了,这养鱼养虾的轮不到咱家操心。你还真和云家掰扯几十贯的利益,都不嫌掉价。”

“总是个话,咱家是看不上,可指望这个的人多了。”扭头喊二娘子过来,问道:“一年三十贯呢,若给你的话怎么花?”

二娘子有点发蒙,反应过来赶紧摆手道谢,“夫人您大恩大德,这该花该用的都尽够了,千万别多给,三十贯的小的不敢要,怎么都说不过去!”

颖捂嘴笑了阵,指了远处云家人,“去问问,看云家荒地还有多少没包的,能不能得几十贯看你造化了。别自己去,喊个庄户去问啊。”

“神经病,”笑着摇摇头,甩了渔线进去,把漂子拉正,“说风就是雨,这是说到鱼了。”

“就是不说鱼,妾身也打算给云家的荒地都包下来。”颖一脸坏气躺了垫子上,“明年程家的荸荠好了咱家正好引种,一来不需要挖深,费不了那些人力。二来包下来再分给佃户种,让佃户的好都落在咱家身上。云家为了让人帮他挖池子种莲菜,两年上不收地租,一期六年也收不了几个钱,哼哼,打的好算盘呢。

云丫头主意是不错,若这块地都开了荷塘,莲菜产量起来卖不掉都得折到自己手上。如今这一分包就不同了,不但不花人力物力就得了池塘,省下的钱足够建造几个藕粉作坊,往后莲菜价钱下来她还能从佃户手里便宜收购原料,两头省钱,两头赚钱。

颖借花献佛,那边荒地包下来种荸荠,一小点深度就行,不用和荷塘一般开挖那么深,一来给佃户办了福利,二来就算租期到了云家收回去还得自己挖,不但没挣了钱去,还折了好几年时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没得一分好处。我这婆娘挺坏的,捏鼻子惩罚一下。

二娘子回来了。云家荒地还大,快五百亩上说话,想包多少就包多少。

“回去喊管家来,”颖今天兴致好,忽然想给这事情一下办了去,就西太后的模样半卧了草地上大传军令。等老管家带了几个人急乎乎杀到发现大夫人正安详地躺了草地上打盹才松了一口气,拧身就朝二娘子跺了两脚,“杀才!话都传不清楚,可吓死老汉了?”

话说得清楚,把话传到各家各户,凡是想包荒地挖池塘的都到王家来签协议,然后由王家出面给云家荒地一气包了,所有费用由王家来出。往后不管地里出产什么,王家不收钱,只按照地租的比例收出产,就算一毛不长也不会赔钱。

管家尽管听得很茫然,可连问不问,应声就去办事,对颖的决断那是百分百的信任,大夫人手里从没出过纰漏,买啥啥灵。

正和颖嘻嘻哈哈地说话,二娘子忽然跑过来禀报:“路上来几个生人。”

“生人有大惊小怪的?”王家庄子生人多了,几个作坊多少个客户,不来生人才怪。

“不象是商户,穿得讲究。”二娘子有点疑惑,“按说是有身份的人,平时这些打扮的都是来拜谢您的,可他们朝荷塘这边过来了,”说着直起身子还望了望,“还带了随从来了,赶景的一般。”

站起身看看,说不定人家来荷塘边观景致的,如今王家庄子里荷塘算是小有名气,偶尔也有过来看景踏青的文人雅士。老远小路上过来五六个人,都牵了马指指点点地迤逦前行,估计看景的,就是头前走的那个人眼熟……熟人,绕过河口的时候就看清了,李世。

赶紧放了钓竿嘱咐二娘子和颖几句,快步迎了上去。没走近隔了个荷塘就大声招呼:“李兄,李兄!”

李世也看清我,朝我挥手,给身后随从交代几声留在当地,独自一人快步过来,迎面笑道:“可是巧,可是巧。说是顺路看看景致,没想到遇见了庄主,子豪没去农学里应差啊。”

回身指指荷塘对面颖,颖正在丫鬟的搀扶下隔了荷塘遥遥给李世行礼,“大肚子快生了,小弟懒散,正好找个托词回家照料几一在,嘿嘿,这话就和李兄说,让小弟那上司知道可有罪受了。”

李世朝对面颖回了一礼,拍拍我肩膀哈哈大笑,“夫人还在那边,子豪快去照料,我这边转转就走。”

“不忙,她也是家里闷了出来透气,”见颖又坐下了,有丫鬟一旁照料,二娘子保驾,也不担心。“李兄既然来了,小弟当然要尽地主之仪,快去家里坐坐,正说才下来的好甜枣给您送风筐去呢。”

李世摆摆手,指了指几个随从,笑道:“我也是公务上跑出来的,可不敢朝家里讨扰,就荷塘边转转看看。这不进来就能看出不同,一进来果然和别处的村落大相径庭,”笑着指了指庄上的小路,“光这路都比官道上用的心思多呢,果真应了子豪的话。要想富,多修路啊。”说着顺势在草地上坐下,一脸欣喜眼前无尽的荷塘。

“李兄见笑了,”找了个草厚的地方懒散地坐了下来,“富不富的,也不是小弟一人的功劳,关键是庄户好。辛劳踏实不说,心地纯善,这教化的功劳可是朝廷的,小弟不敢专美。”

李世指我大笑,“知根知底的交情,说话还这么谨慎,子豪不愧落个八面玲珑的名号。”

“造谣,绝对是造谣。这么实诚的人哪找去?李兄可不敢听那些人妄言,最近嚼舌根的人多。”

“八面玲珑有什么不好?”李世不在意地笑笑,“说起来我还是欣赏独善其身的人,子豪能把一庄一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总比那些伸了脖子钻权附利之人好过百倍。”

“就是,您这话小弟爱听!就您一人知道小弟的想法,知己,人生难得一知己,不枉此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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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模式

李世这人大气,无论是说话还是表情,给人的感觉与众不同,老是淡淡的笑容,又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可什么事情多少都能懂点,专不专的我俩半斤八两,估计也是个万金油类。

你说莲菜,他就能估摸个亩产出来;不似那些不懂装懂的口气,总是说说问问,他不明白就问我,我不明白就现编,哥俩笑眯眯地胡侃瞎侃。说得不对他也不在意,偶尔找我话里个BUG出来两人相视大笑,都比较开心。

人与人之间交流最怕有隔阂,身份、性格、年龄、阅历、文化程度等等,这些都属于阻碍交流的因素,不是说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笑谈言欢。得碰,运气好了有那么几个说伴,运气不好一辈子都找不到适合的人说话,不是说好朋友好夫妻就能有这种缘分的。

显然李世觉得我俩有这种缘分,一幅斯文模样却健谈,坐哪说哪,走什么地方就能拉扯什么话题,围了荷塘看的时候谈莲菜、谈莲子、谈荷叶荷花,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出产的各类价值,所谓雅俗共赏。

大大的蓄水池子就谈鱼,各种各样鱼的习性,生长周期,产量,饲养方式,甚至有关于各种烹饪技巧,这咱拿手,张口就来。钓鱼爱好者嘛,连这些都不懂就是外行了。

“这么说来养鱼和养猪养羊一般的道理了?”李世显然对水产养殖的话题很感兴趣,虽然话里话外透了棒槌气息。可到底是工部官员,一说到民生大事或与此类有关的地方就来劲,总是请教我,这虚荣心啊,谁都有点是吧?

“其实和饮食习惯有关系,分地域。”可惜,手里没拿扇子。要不身形还能再潇洒点。“北方人烹不了鱼,没办法对付,总是觉得没有猪啊牛啊的好吃,其实这是个误区,鱼做好了并不比那些差,说到营养上,更有利吸收。”

“营养?”李世笑了笑,他对我这些新说辞早就习惯了,“吸引?”

“打个比方。”我左右看了看,没合适的比喻对象,“若说这人与人,除了身份、贫富上的差距外,从器官上……就是五官内脏四肢都是一样的。就好比同样的病会得在有钱人身上,也会得在穷人身上,用同样的药都能医治。”

“哦,”李世点点头,“孟子也说过这话,理通。照我说,活的时候各有各的模样,死了却都一个样子。”

左右看了看,“李兄这话可不敢外面说,小弟就是个比喻。”

李世不在意地点点头,笑道:“吃一样的粮食,喝一样的水。没有说帝王家就不吃饭的。”

大逆不道,一般来说这话就有点过界了,李世总是爱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得慢慢习惯。“比方,小弟比方下。其实这帝王、群臣、百姓的饭食结构各不相同。”

“哦?”

“身份不同,工种不同,消耗也不尽相同。都说武将饭量大,其实小弟观察过,就算玩命地操练,也没有庄户们的饭量大。”

李世不知道我打算说什么,听了我比喻想笑,“什么道理?”

“饮食啊,粗茶淡饭没花色,没油水,家景好点吃个锅盔而已。庄子上缴粮、麦收时候由王家出粮,庄户们放开胃口吃的时候小弟就发现这个问题了,饭量大啊,斗笠大的锅盔得吃一个半,程初的饭量也就半个而已。”

“那是,程德昭是什么身份,他一顿饭里又不是光啃了锅盔,”李世笑了,摇头道:“子豪这话可不能让庄户们听见了,人家掰了指头和你算帐,一个半锅盔才多少花销,程初一顿饭多少花销?还嫌人庄户吃得多,呵呵……”

“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摆摆手,蹲下来找了个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小弟是在说农副产品的重要性,若说粮食吃得再多也不顶饱就是这意思,营养跟不上,肚里没油水,经不起饿。国家抓粮食产量是对的,但也要适宜的将农副产品作为一个重点项目来扶持。您是工部要员,想想就能明白,若一顿饭里有几块肉,有俩鸡蛋,有盘子蔬菜,谁还愿意拼了老命把锅盔当宝贝啃?”指了指远处一行下地的庄户,“王家庄子就是个例子,从前粮食丰收时候还抱怨王家收租过火,如今再没有这么多抱怨,同样的年景上家家粮食有了盈余;以前出来帮工都要粮食折算工钱,如今知道要钱要面料了。不是粮食增产的原因,是因为饭桌上农副产品多了,吃不了那么多粮食。”

李世听完仔细琢磨一会,摇摇头,“是有关系,却没有子豪说得那么夸张,受地域限制,若朝廷放开农副业的话,粮食势必减产,遇见灾荒颗粒无收的年景后果难以设想。”

“慢慢就好了,发展禽蛋业,水产养殖业还是必要的,随了农学里逐步将高产种子推广开来,存粮稳步增长的同时,有了存粮的农户中会逐渐改变一些传统饮食习惯。王家庄子就是个缩影,在不侵占良田的情况下努力搞些副业让庄户受惠,”指了指荷塘尽头的数百亩荒地,“一颗庄稼都收不了的荒地,如今不管是种植莲菜还是养鱼,效益比几千亩良田都大。莲菜前些年还是金贵东西,才两年时间就成了家常菜;鸡蛋前几年大户人家还得出门收,如今庄户们下地身上还带两颗加餐;有了鸡粪和莲菜塘里淤泥上地,庄稼比往年长得都旺。还有果园,前几年还无法耕种的荒坡,如今果实累累,千十亩果园每年百十万斤的产量小半个长安城都包住了,一文钱一斤的鲜枣如今三文钱称十斤。十冬腊月庄户都知道给黄米稀饭里撒点大枣莲子果干啥的。这些都是营养,多一口吃就少一口粮食,小弟问过了,以前壮劳力一天二斤粮食才吃个勉强,现在三天四斤粮都不到,省下的杂粮喂个猪啊牛啊的。转眼又变了油水,这也处划省粮食吧?”

“算,”李世无可奈何地拍拍手,“照你王家庄子来看是省了,可世上就你一个王子豪,若家家庄主都你这个本事……”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这到省心了,官员省心,宰相省心,说不定连圣上都省心。”

“嘿嘿,那是,那是。”这夸我呢,我觉得李世就该当宰相。给刘仁轨那杀才换下来最好。李世人多好。一说就夸,老刘就恶心多了,放屁带点声响他都有话说。还没一句人爱听的。

“转转,看看。”李世来了兴致,也不光是欣赏荷塘了,我领了他满庄子乱逛,又是庄里又是学堂,媳妇姑娘一个个收拾得干净利落,老人们有时候在树下闲聊,娃娃们壮实得和牛犊一般。

随手推个小户家门就能进去。没有上栓上锁的习惯,家家院里起个圈鸡的栅栏,少则十多只,多则几十只,鸡棚里草垛上随手就能摸出鸡蛋;几乎家家后院有养猪,猪圈里干干净净,有点脏肥脏肥就铲出来扔了泥炭圈好的肥料坑里。院子里都几棵大果树,窗台上还晒了扁豆、果干,盛粮食的大翁满满澄澄冒了尖顶……

“竟然还有这么些个家具,”李世出来感叹几声,“以前闲的时候也去过庄户家,没见过有王家庄子这么讲究的,连都置办全活了。”

“这不稀罕,咱庄子上有商号,农家里该有的都有,团置办物件连庄子都不出,顺当。”得意很,满长安能在庄子里开大商号的就王庄一家,周围几十里想置办货物的全都得上这来。

“好是好,总是觉得少点什么。”李世觉得有点不对,忽然又推了个庄户门朝里找,“就说不对呢,走了这么多家竟然没见家里有大牲口的。”

“哦,小弟为了减轻庄户负担,专门起了牲口棚子,全庄的牲口都拉进去有专人饲养。统一管理,有专门的兽医,比放了庄户家好得多,每年添的新犊子也比以前多,农户用起来也得劲。”

“怕是能想到的子豪都想到了。今看得全,呵呵……”李世拍了拍庄前的大门楼子朝远处眺望,“好景致啊,可惜就你王庄这一片上有,若这关内都这一片景象就把大事办了。”

“就快了吧,邻近的几个庄子也比以前好多了。怎么说呢,算是王家庄子带起来的吧,毕竟大作坊有几个,需要的劳力多,也都学了养鸡种果树的。要说因地制宜吧,模式也就这个样子,不麻烦,也不难学。关键看政策,这是近些年朝廷政策好,有农工商并举,相互促进相互带动。百姓好,国家才能好,盛世嘛,就得这个样子。”

李世点点头,“王家庄子的模式若能推广开来,所谓的盛世怕是不远了。”

我一般不敢这么说话,盛世就是盛世,加个所谓就变了味道。和李世一起就这点不好,他比较愤世嫉俗,老带了批判的眼光看待一些值得肯定的地方。拉家常话的时候总是喜眉笑眼,可一牵了国啊,民啊,政策啊,他好像就有点那啥了,话说得也放肆;我打一百分的时候他就给人朝廷开个六十分,也有不及格的时候,反正比较苛刻。

颖不一样,最近就变得比较宽和,她说是我老在家里陪着心情好的原因,不过照我看来是下手包了云家荒地的因素居多。

云家满世界想把荒地包出去,可庄户们心存疑虑,毕竟云家的信用值有限,没人敢带这个头。可现在不同了,如同观世音下凡的王家大夫人发话了,这还了得?这和信用值无关,颖在庄户们的心里早就化身为神佛一般的等级,不但一口气给荒地包圆,谁家想赁就直接找管家签个合同就成,有出产就收地租再没别的附加条件。没出产王家承担一切损失,这简直太划算了,一分本钱不掏的买卖。

五百亩,前后五百亩就两天时间分完。庄头的牛家老爷子八十多岁了,全庄子数他年龄最大,老头倚老卖老地横了管家跟前非得连没出生的小重孙子那一份也赁上。不给赁就口口声声找大夫人诗公道,硬说当年大夫人进王家门的时候他给拉的马车笼头,还得了二十文喜钱。

这不好得罪,这年头上了八十岁就是资历,赁一份就赁一份吧,只要能种了主家也不嫌佃户赁得多。地一分派完,全庄的壮劳力就有了活干,颖划分得好,二百亩鱼塘,三百亩的荸荠。高老师就住了庄头未竣工的别墅里,该怎么走水渠,挖多深,怎么个浇灌。没事就蹲了荒地上帮忙规划。

“你挺个肚子就别满到处乱窜,”颖有了事干,到把怀孕的若是子给忘了。举个大肚子前呼后拥地不停点,二娘子身体好无所谓,我前后跟个孕妇觉得脚累,孕妇竟然一点疲倦都没有,受不了。

“夫君若累了就家里歇会,这渠子挖开了接水呢,高先生下午回来还得朝南边规划,可不能耽搁。”

颖给大肚子放了窗台上顶着。俩丫鬟正七手八脚地给她擦汗,我和旺财坐了一旁舌头伸多长泄汗,旺财好点,一骨碌滚了花池旁的湿地上降温,我只好给头上顶个湿毛巾。

“歇会啊,谁家诰命夫人往庄稼地里跑?前几天硬说大肚子走不了路,今我看你都能跑了。”颖风风火火的样子又出现了,就一个字,利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还嫌人这个偷懒,那个偷懒,管家吓得老胖的身躯后面跟着不敢离,出的汗都按斤算,早上蓝裤褂还看着整齐,中午就换了一身怪模怪样的淡蓝,一问才知道出汗泡了颜色,把里面的单衫子染了。

“夫君就是农学上的,妾身这诰命下地里也不丢人。”这还嘴硬,我看她就是想朝隔壁荷塘的云丫头显摆自己的声望:看,小丫头喊多少天没人搭理,我就一声令下,满庄子除了月子里的连残疾人都来了。“没见人云丫头见你都绕了走吗,够了,别折腾下人,害人管家染两身衣裳了。”

颖乐了,俩伺候丫鬟也憋不住笑乱吭哧,旺财以为什么突发事件,一骨碌爬起来就朝颖跟前护驾,得了块点心。

高老师就是个尽心人,程家、王家两头跑了指点,颖专门送了辆大马车给人了,还从府里挑了俩伶俐的下人前后照料,程家也专门找的工程队在王家庄子里赶工建造高宅,用料考究、设计新雅,我老远看那起门梁的木料都眼红。

“这太那啥,咱家门头上该换了。”

“那是高先生学生孝敬的,您跟了起什么哄?”颖忙了一天,小衣都湿了,才洗了身子换了个宽松麻料的大裙子躺了榻上让二女捏脚,舒服地哼哼唧唧。

“我来。”二女捏了会打盹,这些天都累着了,外面作坊里分家呢,和老四一天闹得天昏地暗。就看快歪倒了,赶紧抱起来扔到炕上先睡。“看把娃累的,衣裳脱了睡。”

“累了好,”颖见我过来,伸了脚搭我腿上,“二女顶事了,该操心的地方多……”说着摸摸肚皮,“往后这孩子一出世撂给二女的摊子才多,正该好好磨砺下。”

“嗯,你俩都是要强的人,受苦的命。”

颖笑了笑,“夫君一阵没去农学上了,多少该去看看。”

“不看,有事就叫了。”我是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别看人不去,咱有报信的。这几天农学里筹备明年稻谷的事,岭南几处大试验田需要资金,常贵想学了我样子内府要点经费,连管事的都没见上就给哄了出来,一点办法都没有。可能是刘仁轨要强,硬是撑了脸皮没来找我,还一本正经地朝内府递了计划书,没音讯。内府又不是傻子。农学里多大花销人家有帐,试验田的款子我要不少了,农学里经费够,就是想图个宽敞多要点,内府给我面子,可没给刘仁轨面子的道理。

等吧,等老家伙觉得手头拮据过不了日子他就得求我来,一个个都大把的预算惯了,过几天精打细算的日子也不错,嘿嘿。

“笑什么?”颖见我捏脚捏得不顺序,还笑得猥亵,以为我打她主意,不好意思的伸伸脚,“可不行,经不起您折腾,炕上滚一个呢。”

“胡说,”拽过脚来拍一巴掌,“想别的,没功夫打大肚子主意。”

颖不满地撅撅嘴,“总是没想好事,外面有顺眼的了?”

“想个男的,胡猜。”

“那可够恶心的,”颖一脸怪样子挥挥手,“传传就成真的了,带戒指带的。”

“小心我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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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星君

一时头昏,发错地方,请版主转移一下下了。

就这几天了,孙婆婆作为稳婆首发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而两名替补也是竭尽所能的将接生工作预备得一丝不苟。

大事,连产房的方位都请了大仙过来掐算好,和贫家小户随便找个房子就能生不则,大户人家兴这个,越是身份高越讲究。生孩子那不叫生孩子,是接引天上的星君。按照阴时掐算后,大盘子对来对去,然后一脸人贩子纯真笑容恭贺我: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小侯爷是天上某某星君之位,定是您功高德厚感动了上苍,遣下某某来助王家世世兴盛……

好话谁都爱听,虽然知道天上星君下来一次得好几万光年还不一定能赶了场子,可当爹的就不在乎这真假,还是希望儿子有个好彩头,只要是个星君就成。生我的时候没赶上这个场面,那是人家人民医院的妇产科不流行这个;可儿子不能马虎了,没出世就也混个星君当当不错。

大喜,赏!刚准备起个喜钱,这大仙就开始胡说八道,指了个方位就过去了,非得指定就得这个地方生,王家唯有这一个地方和星君方位相配。

皱皱眉,高兴嘛,还不能太快变脸,“你肯定了?”

大仙庄重地点点头,还来回测算几步,“就这!”

“二娘子!”回头喝了一声,朝大仙指了指,“给神仙请出去!记清楚,凡以后有和神仙一个长相的东西不许靠近庄子三十里!”

大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话还没不得及问就给二娘子拎起来朝后门过去,反应过来呼救求饶的声音已经远了。

什么玩意!内宅里那么多房子不挑,非得跑出来找个茅房当产房,还满王府就这一个地方和我儿子星位相配……要不是老子心情好,就给这大仙一脚奔里面了,算这神仙命好。遵照颖的吩咐,俺这些日子不杀生!

“谁再敢给家里请不三不四的神仙……”颖鼓捣,管家奔波百里才请来的杀才,眯了眼扫了一圈,算了,不和封建人士计较,“我来算!满长安谁比我算得准?至于老远请个吃货不。”

颖腆个肚子捂嘴笑,管家有点不好意思,红个脸朝我不停地拱手,二女扶了门框脸对了门板一个劲抽搐。老四咧个嘴乐得院子外都能听见动静。

趁了太阳好,赶紧把浆洗过的各种白布单子搭起来猛晒消毒,开水煮过的细麻布都搭了炭炉上烤干缠成卷备用,接生工具全都拿柳皮水煮了又煮。我指定的产房里多余的东西全搬出去,就留产床和放置工具的大案几。产床旁换了八盏高灯台按八卦位置摆好,灯台后面按照我掐算的方位支起多面大铜镜(蒙人的,主要是怕晚上生产光线不够,模拟无影灯)。

产房刷石灰浆,刷好放置大铜炉烘干,门窗大开透风透光去潮还能保持产房内清洁。

孙婆婆一直在后面跟了操办,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不专业。“接生的东西都见不得日头,单子都是阴干的,房子头月上就关了门窗只上炭盆烤……”

“哦,”这年头讲究孩子没落地就不算是人,见不得阳气。产褥要在月光下晾,产房要堵严实少进阳气之类。小户人家没有这么多房子选择,生产的时候都给产妇推进阴暗潮湿的里间。很不合理的传统,直接影响产妇和婴儿的健康。别人怎么我不管,颖不能马虎了。“不一样,咱这孩子星相好,阳气重,就得这么生。”

孙婆婆迷茫地点点头,有前面大仙的下场,再没言语。

这就快生了,这就该当爸爸了……最近我比较喜欢在颖大肚子跟前和孩子交流交流,先排练下,毕竟一家三口的日子过了这么久,忽然添个生人进来得事先习惯下。其实按我这个年龄,上无长辈催,旁无兄弟争,打心里没把要小孩当回事,虽然这怀胎九个月了,可心理上还是准备不充分,有点不自在,可能是害怕。若不是看颖怀孕辛苦,我倒宁愿她怀个十年八年先存了肚里,用的时候随时取,咱不要利息。

“挺好,这就当爹了。”装模作样地爬了颖跟前一脸幸福,“说取名字的事总是没个计较,你文化程度高,要不当妈的取一个?”

颖一脸笑意,轻轻摇头,“该是长辈的事,可家里没长辈了,总是当爹的操心,妾身这当娘的只管他吃喝。”

“哦,那我还真是辛苦啊。”跑房里找了个账本出来端了颖跟前,“我闭眼睛指一个,逮住哪个字咱都认,成吧?”

“浑话,”颖给账本踢了一边,白了一眼道:“指名的也有,可没见有用帐本的。您是长安里有名的才子,干这事叫人笑话。”

“指了啊,你看啊,”笑话啥,巧取不如巧碰,咱这是科学。拾了几本闭眼随手翻了一页横了指头朝上一戳,睁眼一看,指尖抵了个“捌”字上……“刚学习,不算。咱这次正经开始了,看好啊。”

“去!”颖夺了几本压了身下,“都数目字,您打算重头数也得是王壹,哪有王捌的?”

“王壹就好,”很合意,这名字多有代表性,开山宗师的名讳啊,壹,就壹了!”

“嗯!”颖斜了眉眼朝我皱皱鼻子,“您可想好了,这壹啊贰啊都无所谓,您若生到第八个怎么取?”

“王过嘛,咱封八就过,生到老十六就叫王二过,小游戏,叫二女过来一起玩。”郭靖就喜欢玩这个,正和人玩得高兴时候穆MM来问小孩名字,正接骨眼上接口一喊“过”,孩子他妈气死了……

“……”颖无力地躺了下去,喃喃道:“孩子命苦啊,碰这么个爹。”

就这几天,稳婆已经随时候命了,颖却忽然没了感觉。总是就几天了,可过了几个几天不见动静,都有点着急,连曹老伯都急了。

这边说是生产后回去复命,可老刘着急等钱用,已经搬了宰相身份开始世界讹诈。前头还听跑了工部和曹老伯打擂台,老刘身份今非昔比,曹老伯不敢躲起来不见,成天和刘宰相打麻缠,回家后寻死觅活的。话都放出来了,谁再敢逼他要钱就辞官不干!

“也是的,怀胎就十个月吧?”兰陵有点纳闷,一天天不见我这边音讯,没事就跑来看看。指盼了颖赶紧生完把我解放掉,可这边没动静。“这登高节都过了这长时间,算算该有十个月了。”

“不一样,怎么能和旁人比?咱这孩子是星君下凡,离太远,星君路上不没赶到,可能有什么事绊住了吧。”我也纳闷啊,不光我,三个稳婆也觉得怀得太久不好,颖小身材生这么大孩子越来越危险,可着急有什么办法。这年头又没剖腹产的本事。

“可别出什么事,”兰陵嘴里担忧,表情上看却是一脸悠然,“当爹的这个样子,这孩子怕就是不同。催催你夫人嘛,生个孩子都磨磨蹭蹭的,还叫别人过不过日子了?”

“没你这么说话的,我婆娘生不生关你过日子了?”

“你这没良心的!”伸手过来就想动武,又半路停下,笑了,“哼,等呢。”

“再说就别怪我翻脸!”

“好了,”兰陵笑着朝我脸上一贴,柔声道:“女人家小心眼,也担心,不过心里也怪怪的,说不来什么滋味。我这就走,不烦你。”

不知道是不是和路走多了有关系,产期都过了还朝外面跑,送兰陵出来正碰了颖从府门进来,一照面上俩女人亲热地就挽了膀子拉话去了,一时半会完不了的样子,我又不好在跟前掺和。

摇摇头,喊丫鬟去后面取了我鱼竿来,独自钓鱼解闷。

巧得很,云丫头正在蓄水池子旁边指挥了放水,高老师也站了远处指挥王家庄户开荒地,工程进展迅猛,挖出来的生土直接就运出来垒了塘坝,依了渠道起了个长长的土方坡,气势磅礴。

云丫头见我,老远打了招呼就跑过来,关切问颖的情况,看来这满庄子都等了这一下呢。

“就快了,随时都可能。”只能这么说,没办法。

云丫头指了指远处王家的工程,“刚还见夫人在这边呢,小女劝了几次才回去。”

“哦,那可得谢谢你,”看表情还真是……不过小丫头的表情一向不实在,若只论表情的话,周围这么多女性只有老四最可靠。慢条斯理的撑好鱼竿,轻巧地套着渔线,漂子放下去才发现水变深了,又扯上来调整。“怎么这季节存水?入冬荷塘里不用水吧?”

“不用啊,就是这大池子里进了几天水。”云丫头滚了块卵石坐我后面看钓鱼,“问了高先生,若说养鱼的话这水面太浅,长安冬天比他们那冷,水浅了容易冻了鱼。”

“打算养鱼了?”笑了笑,渔线上比划了浮漂的高度,这近处怕有一米半,锅底的塘子,中间三米都不止,往后游泳的好地方。

“不花什么本钱,多亏王家大哥上次提醒,既然有了这塘子就捎带地养上些,近些日子长安大楼馆里要鱼的多了,今还专门拿木桶给送了不少。”云丫头指指路上放的一个推车,“试了拿蛆喂,今喂了不老少,鱼吃呢。”

怪不得半天没动静,鱼都吃饱了叫我钓谁去?给鱼竿叉到撑子里,无聊地看了远处的工程发了会呆,估摸兰陵也快走了,朝身后的云丫头笑了笑,“回去了,养鱼的话比种莲菜可辛苦,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哦。”

“嗯,高老师也这么说。”云丫头站起来麻利地帮我收拾鱼具,见我提了马扎站起来,“王家大哥,这才一阵就着急回去?小女有事情想请教呢。”

“哦?”

“您说这鱼养得多了能不能有个销路?”

“那不能问我,得看有没有人爱吃。照现在怕养多了是个累赘,会做的人不多,你得先让大伙有了这个爱好。”朝远处路上望了望,兰陵的车驾还没出来,撑开马扎又坐了下来。“虽说这开头不容易,可等大伙爱吃了。养鱼的也就多起来,往后就更不容易。所以说这养鱼身累,卖鱼心累。”

“这个小女也想到了,心里想试试。也不一定非得养出什么道道来,高先生那边也挖的是大塘子吧?”

“是啊,”看云丫头那表情就笑了起来,“蓄水,养鱼都行。王家这边包了你家地,照了你家学呢。”

“您又笑话了。”云丫头红个脸坐了跟前,低声道:“您是个通博的人,同一件事情就比旁人干得好……”

不知道云丫头存了什么打算,正等了她说下半句忽然停了。远处传来隐约不清的喊声,赶紧站起身来朝路上看,三、五个人朝这边狂奔。领头二娘子边跑边朝我喊,紧跟其后就是老管家肥胖的身躯,能和二娘子在轻功上一较长短,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状况。背了风听不清楚喊什么,赶紧迎头跑过去,云丫头提了我鱼竿鱼具在后面追了喊我。

夫人要生了!没等二娘子过来,老管家竭尽全力的一嗓子让我一个机灵,想都没想撒腿就朝家里跑。就感觉耳后生风没喘气就窜了回来,化成一条黑影就朝后宅射去。

“人呢?人……”后宅院里二女、老四、丈母娘,连兰陵都没走,常婆婆立了门外正等我,一见我进来马上给身后的二娘子和半死的管家踢了出去,指挥七、八个丫鬟热毛巾热水的朝里面递,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侯爷……”

“啊?”常婆婆问了声我才反应过来,抬脚就打算跟了送热水的丫鬟一起朝产房里走,被丈母娘一把扯住,“姑爷可不能去,阴气正旺的时候犯不得冲,您就门口候着。”

“哦,”听话地点点头,伸了耳朵朝里面听,有说话声,颖和孙婆婆在交流些什么,听声音颖情绪稳定,没有电视里演得要死要活场面。没理丈母娘拉扯,朝房门前走了几步,朝里问道:“男的女的?”

“没生呢!”这捅篓子了,丈母娘一用劲就扯了一边,二女也学了样子赶紧过来,老四咧了个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严肃,兰陵倒是没忌讳,扭过脸扑哧一声乐了,就弄我个大红脸。

等了大约一分钟开始着急了,这人进去老半天要生不生的,连产妇传统的叫唤声都没,搓手,绕圈子,不停地想朝里窥视,常婆婆见我伸脑袋进来就赶紧放帘子,丈母娘拉了几次也放弃了。

怎么没个动静,爬了窗棂上朝里问:“怎么样?生到哪了?”

颖里面哼唧几声没听清楚,孙婆婆里面接话道:“还早,侯爷别着急,夫人现在平安。”

“她是要喝水了吧?”颖的声音很象夜里口渴要水的声调,赶紧吩咐个丫鬟送热茶进去。

“你别瞎搅和,”兰陵过来给我叫了一边上,“该怎么样稳婆说了算,就坐这等着。”

“该到吃饭的点上了,吃点东西生有力气。”说到这觉得很有科学道理,马上又跑窗户上朝里问:“饿了不?吃点……”

“侯爷您外面别出声,若拢了夫人出了差子老婆子可担当不起!”孙婆婆冷冰冰在里面砸了一句后就听见里面笑声,颖生孩子都不专心,还有工夫笑我,看来游刃有余。

天就黑了,大灯都点上,才听见孙婆婆里面吆喝了要家具,常婆婆的声调也变得高了,丫鬟们进出的换水换热毛巾次数越来越频繁,颖的挣扎声越来越大,能感觉来是在紧要关头上,听得我心揪到一直起,扶了窗棂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想出声鼓励下,就怕影响颖的注意力,心里抓挠,指甲在窗台上乱抠,快入冬的天气一阵一阵的出盗汗,能感觉额头汗水朝下滴。要命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常婆婆刚还出来进来的报个平安,现在钻里面老半天没见人,光听颖撕心裂腹地尖叫声把稳婆的声音都盖住了,每一声都刀子一般割我身上。

小顿饭的时间,我感觉颖的声音没有前头那么有力了,发虚,不对劲,回头看看丈母娘一脸焦急,心不由往下沉,这不是好兆头。

得进去,下决心迈步朝里去的当口常婆婆出来了,拉我一旁小心地交代,说孩子有点大,生起来困难,这时候得靠夫人朝过挺,提一口气能挺过去就平安了。

听这话脑袋就“轰”一声,还挺个屁,小模样小身子的哪来那么好体力,这不是她一人能挺过去的事。扶了门框站稳当,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把给常婆婆拨开就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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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争命

“且慢!”兰陵见我黑了头就朝里冲,快步上前就想给我拽住,我这会脑子就犯一条筋,揪了门框上和兰陵僵持几下,“犯糊涂,你给我出来!”

加了猛劲,给我硬生生弄了一边,我“哗”一下就炸了,不顾院子里还站了人就抬手狠狠抽了过去。一击未中,扫了兰陵耳梢过去,没工夫和她纠缠,“死光了趁你意,休想!滚!”

兰陵愣了一下,再没言语,涨红个脸出内宅去了。来不及多想,恶狠狠扫了上来劝话的丈母娘一眼,老太太见我这眼神吓了个趔趄,要不是老四扶住就栽倒了。

“谁再叽叽歪歪,今这全都不用活!”话一出来,常婆婆再就没拦的勇气,我抬脚就进了产房。

颖正全神贯注地顺了孙婆婆的姿势有规律地用劲,小脸挣得紫红,五官都有点变形,泊泊的汗水朝下流淌,掩在身上的白单子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赤裸的胳膊从里面伸出来死死攥在产床沿上,指节已经拘得发青。

心随了颖的嘶喊声缩得紧紧,又怕乱了颖的注意力,不敢说话,从丫鬟手里接过个热毛巾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帮颖擦汗。擦不完,心里疼得厉害。低头撩拨颖贴了脸上的发丝,夫妻之间的感应,我甚至能切身感受到她的处境,已经很累了,一丝不安袭上心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架上长蜡已经烧了一半,我进来怕有一个多时辰了,情况变化不大,颖嘹亮的尖嗓子变得嘶哑,不知什么时候抓了床沿的手已经攥在我手上,拳得死死的,每一次收紧的力度都在递减,汗水让两人的手变得滑腻。已经捏不住了,感觉她的小手在朝下滑落。

颖有点脱力,虚脱地望了我一眼,是在求救,可嘶哑虚弱的声带已经没法表达。汗水夹着眼泪一劲地流。

换我捏她的手,爬了耳边鼓励道:“就快了,坚持下就过来了,你深呼吸,别哭……别哭……”

两人眼神短暂交流后,新一轮抗争开始,有我在跟前,颖的情绪稳定下来,喂了几口水的工夫体力仿佛恢复,攥着我的小手力度逐渐加强。

换蜡烛,从点蜡已经俩时辰了,加上前面的时间足足八个小时出头,颖陷入了体能危机,我内心的不安逐渐强烈起来,这不对头。和孙婆婆对望一眼,乞求她能在这个时候能把第一稳婆的本事拿出来。

常婆婆过来拉我到外屋里,小心道:“怕是有点……夫人已经太累了,您该有个……”

心朝下堕,伸手扶住墙壁,给自己打气般地一声断喝:“说清楚!”

“您该有个决断了,娃子还是大人?”

“大人!”想都不想,没落地就不算命,没必要选。“去给夫人救过来,赶紧!”说罢我就赶了颖跟前照料。

“妾身还有劲……”颖可能猜到常婆婆拉我出去的意思,拼了力气一把攥了我手腕上,哭着挣扎学了我以往说话的口气,“慢慢生,不着急,夫君您歇歇……”

“还生啥,咱不生了,我见不得小孩。”鼻子酸得就想流眼泪,搭了热毛巾在颖身上擦拭,柔声道:“人活着比啥都强,没事了,后面机会多。”

“还早呢!”本虚弱不堪的小身子迸发了力量,不顾我的劝阻,示意孙婆婆开始,滑脱的小手再次捏了床沿上。

稳定下情绪,颖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娇小的身子里韧性十足,要强不服输的性格里没有放弃着一说,这时候不能多劝,只能顺了她心思,免出意外。

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蜡又烧了一半,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体力消耗太大,全凭意志在维持,人已经有点恍惚,唯有一个念头让颖还在挣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咬牙朝常婆婆做了个动作,常婆婆会意,开始在案几上预备器械。长叹一声,按住了颖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稍微一点外力颖就软了下去……

关头上,门外传了声音进来,门帘一挑,俩丫鬟没拉住,一老头闯了进来,上前无理地将俩稳婆扒拉一边上,开始观察孕妇,“还不迟,但愿有救。”

孙思邈,这老家伙怎么来了,不管能不能救命,上前先给老头拧住,“先消毒!”按了老头的手插了盛了白酒的盆子里。

孙思邈没理我的举动,甩了甩手上的酒水,接过煮过的白纱布擦了擦,指了指我,“要不了这许多人,稳婆留下,其余的都出去!”

“是,”权威发话了,心虽然提着也得遵照吩咐,扭头朝颖看了看,快步出了产房。出门就见兰陵靠了个椅子上闭目养神,孙思邈定是她请来的,为刚我动手打人的事正闹情绪。

来不及和兰陵说话,赶紧又爬了窗棂上朝里面听,孙思邈的声音听得真切,让稳婆拿这拿那,动针,针灸?艾草麻绳点着了不知道想干什么,古代就是落后啊,弄得我心急火燎。

抬手看看表,没带。不放心,又摸到外屋里朝里面偷窥,前后十个小时,再没动静我就活不成了,颖要是有个好歹,我定要给一帮子全拾掇了去陪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的杀心,看屋里几个人越来越不顺眼,强压了心头的邪气心头反倒平静下来,等再换蜡还不见分晓我就冲进去。

正心里默数着,忽然背后有人拍我,扭头一看是兰陵,没吭声,俩人对望一下,我又开始数数。

“你随我出来,”兰陵一手搭了我肩胛骨上用了力气一捏,浑身都麻了,一脸不情愿地被擒拿出去,抓了后宅厢房的围墙角里才给我朝后面一推,“你就在这,哪都不许去!”

“凭啥?我婆娘都活不了了,还不兴我跟前照料?”说着顺了墙根就打算朝外挤,“让开,别等我翻脸!”

“你起什么心思?”兰陵横了膀子给我顶了回来,“刚你进去的时候人就不对了,今你婆娘活不活你都先这里待着!别人不知道,我是经过的,狠起来狼不如你。”

这话让我一个机灵。胸前一闷就无力坐了下去。浑身没一点劲,夜风一吹浑身渗凉,这才发现身上都让汗泡透了,冰凉的贴了身上。

兰陵见我泄气,齐平坐我旁边,“刚你打我骂我的帐咱回头算。现在你就在这哪都别去。药王的手段还是该信任的,当年长孙皇后也是难产,当今圣上就是从他手里救出来,你别泄气。”

点点头,无力地把脸放了膝盖上蜷成一团,不也朝下想,又不甘心地侧了身子从细过道朝外瞄,丫鬟又拿了大蜡进去了。算算时间,这再耽搁就整整生了半天了,前后就喝了几口水,怎么能受得了……

“生了?”过道外丫鬟一声叫唤让我眼前一黑。

我还没反应过来,兰陵一把给我提溜起来,“你等好,我去……”

还等啥,一膀子给兰陵撞开,顺了墙根就挤了出去,生啥无所谓,颖没事才对。孙思邈刚出来,我窜进去的时候给老头挤了个跟头。二女正在跟前给颖喂水,见颖没事,回头才发现丈母娘正和稳婆摆弄一个小动物,老天开眼啊!支撑不住就靠了产床跟前瘫坐在地。

“贺喜侯爷,是个娃子!”孙婆婆如释重负地放了手上的小东西跑来贺喜,“九斤还压个头,老婆子头次见这么大的娃子,给您贺喜了!”

“赏!”无力地摆摆手,“一人二十贯,”抬头朝床上的颖道:“还好吧?”

颖乏力地朝我望了眼,淡淡一笑,伸了伸胳膊,丈母娘赶紧给孩子放了颖怀里,“胖娃子,添福了。”

生下来就会哭,还长这么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呵!这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肉红色一脸的褶子不说,眼睛都睁不开,就一张嘴咧了半张脸上哭,吵啊,拉警报一样;最可恨的是那鼻子,从我这角度看就俩窟窿,妖孽!

这害人啊,模样都长不整齐竟然会吃奶,活动活动包裹散了,这看得全实,发青的大屁股对了我,伸手就朝上面抽了一记,“明开始练武!”

颖给孩子朝怀里挪挪,伸头朝床根看看我,“夫君快起来,人都没走呢,快去谢谢人孙神仙。”

这提醒了,赶紧爬起来朝外面找,孙思邈没了踪迹,兰陵正独自坐了院子里发呆,见我出来爱搭不理的就朝门外走,赶紧上去一把拉住。“孙老先生呢?”

“走了,被你撞个跟头扭了脚,你家管家派人给送走了。”没好气地看我一眼,“乐了吧?胖小子多好,这下不杀人了?”

“别,今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不是感谢孙老先生,这全得谢你,要不这府上今就过不去了,给你作揖。”

“可别,我担不起。”兰陵一甩胳膊出去了,正要追上去道歉,后宅门口站了一呼啦全是人,二娘子头一个咧了嘴笑得二傻子一样,胡帐房激动地和老管家坐了地上哭,哥俩一人手里拿了个酒壶边哭边喝,老远达莱站了树后探了个脑袋朝我看,云丫头竟然也在,见我出来赶紧道贺,先把鱼具还给我,又呈了些小礼品过来道喜。

管家没说的,擦了眼泪就朝扑过来,话说不整齐,大意就是这王府里三代上都是他照看下的,心满意足了,就明早死了都成,这一辈子活得光荣。胡帐房没那么多感叹,怀里掏了几个小玩意出来给小侯爷耍个乐子,然后提醒哭蒙了的管家赶紧给奶妈叫进来。

“奶妈?”

“得是个规矩,三个奶妈都是夫人挑下的,”管家没工夫和我解释,赶紧跑了上去办事。

“哦,”拍拍脑袋,今太刺激了,弄得思维有点僵化,摇头笑了笑转回内宅。

颖和孩子已经抬了软榻上,老四、二女围一圈好奇地逗弄着小生物。丈母娘张罗的正房里坐月子的摆设,蒙窗户的蒙窗户,挂帘子的挂帘子,一群丫鬟抱了暖炉软靠的朝里去,这架势太害怕了。

见我进来,颖给孩子举起来,“夫君好好看看,抱抱孩子。”

“哦,”生硬地接过来,象征性地抱了两下就扔了一边,努努嘴示意二女带老四出去,关了门。上来给颖搂了怀里,搂紧,“这可是活过来了,刚吓死我,咱再不生这玩意了!”

“孩子,给孩子压到了!”颖没我那么多感慨,也没点后怕的意思,一把给我推开,赶紧把小孩抱起来一脸埋怨。“怎么慌张劲,差点掉下去。”

“这小子命大,掉不下去!”揪了包裹给提过来,回身就扔了炕里头,“都喂饱了就别碍事。今要为了这玩意给你出个岔子,我能一把火给王家点了去。”

“快拾回来,”颖使劲朝我身上拍打,急道:“赶紧!”

没意思很,爬炕上,拽了个部位就给提溜过来,顺手凌空甩给颖,闹腾半天这小子竟然还睡了,没心没肺的家伙。

“没你这么当爹的,”颖小心地给孩子放了身边,恼道:“刚生的时候妾身就感觉到不对,要不是撑了命坚持,这孩子就没了。往后不许这样,该知道疼孩子。”

“哦,”批评是批评,不甘心地拽了条腿过来看,比刚才好点了,皮肤上的皱褶慢慢开了,眉眼也看得清楚,端起来把脸放了一起对了颖,“比比,看和我像不像?”

颖凑了孩子跟前看看,又打量我一阵,托了下巴仔细对照,皱个鼻子摇头,“不太像,比您长得周正,小小的就有鼻梁子,眼睛睁不睁的也比您的大些,是个大眼大嘴高鼻子,往后可比当爹的好看。”

“哦,我看看。”没经验,若是长那么个样子还真排场,嫉妒。明明颖五官小巧,我这模样鼻子眼睛的也不迎人,可以孩子反常?反常!从身材上就大,比一般孩子大半个,气壮,腿脚也长,往后该是个大块头,不肖啊,这典型的不肖之子。“就是,模样怪怪,仔细看还眼熟。”

“什么话!”颖伸手打了下,怒道:“您这话可是骂妾身呢?”

“不是骂你啊,不过轮廓上就是熟……”没这么熟悉的轮廓啊,拍拍脑袋,给小子脸放周正了左右观察……靠!明白鸟,怎么说是这么个模样嘛,这分明就是我一千五百年后的样子,和我当年月子里的婴儿照像神了,不用问,咱的遗传。

“嘟囔什么呢?长长就像了,可别为这事不待见孩子。”颖见我指头哆嗦,赶紧给孩子拉一边去,把我往一边推了推。

“嗯,”满意地点点头,大乐,“不错,这就对了,往后当杀才养。这小子四肢发达大脑简单,小学爱游行,中学爱旷课,高中爱打架,大学爱静坐,你当妈的得严厉,往死里抽就对了!”

“什么话,”颖拍拍榻边叫我坐下,“有您在,轮不到妾身管教,往后这孩子都指着您调教呢,您是有大学问的人。”

“别指我,照人这个模样看,他爹一般不太管教,上班忙。”这真的,我小时候外面烧了集中营(老城根上逃难来关中的人群居起来搭建的牛毛毡棚子,最后城改时候拆除了)老爹都没管过,老娘直接吊院子里猛抽一顿,爽很。“累了一天了,你赶紧睡,明我再起一月的假陪你家里坐月子。”

大事,王家生了九斤的大胖小子,尤其是王家夫人命垂一线的时候药王赶来救的场子,了不得的事,程初当天半夜就带了几车东西杀过来,秦夫人清早天刚亮就坐了大马车入了王府,崔彰三篮子的银喜饼足足有十斤重,三个银簸箕、俩银斗、一个三才镇命锁都是压分量的东西,和小孩头那么大的银锁不知道他想给谁带,只好挂了门前镇着,二女拿来打老四时候用得着。

颖生产时候消耗过大,小半月上才养过来,为了给颖补气补血,专门朝云家里高价收黄鳝,剃了的黄鳝骨头熬汤喝,靠了陈家的药铺子才方便,有利于产妇进补的药材统统按斗朝家里量,每天天麻党参母鸡汤喝着,各种补血养颜的方子都上,坐月子见不得风,出不得门,一天坐了炕上除了吃就是喝。

“胖了,”我看得高兴,颖尖尖的下巴有了肉感,“就这么养,没错!”

“孩子呢?”

“奶妈抱了在隔壁喂,刚看你睡,没打忧。”

“抱来看看,天天看,天天长,一天一个模样呢。”颖说着就软榻下爬,“今个还没下地呢,走路都不稳当。”

“你妈不让你出门,还得十多天才行。”对这坐月子不懂,不敢有自己的见解,丈母娘说啥就是啥。

“说的,都好了,该出门去,不见日头可不行。”颖有点窝屈,眼神朝门口扫扫,“我娘不在门口吧?夫君带妾身出去走走。”

正和颖打算私奔,丫鬟门外报事,农学里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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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对错

刘仁轨一身便衣坐了客厅上,一杯清茶,堂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看来这老家伙是匿名而来,穿得实在朴素,虽顶了个农学的名号可打扮比农学里专家差多了,一看是个打杂的模样,最近家里都忙忙的,没功夫搭理他。

赶紧上前行个礼,老刘很亲热地客套了几句,贺词还是很隆重,几个不值钱的小铜锁送过来也不嫌寒碜,人崔家银器都比这个大几十倍,亏他还挂个宰相的名头。收下吧,该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心里替孩子恶心他几句就行了,没点宰相的派势。

家常拉了没三句利马就变了话题,连生孩子带坐月子几个月没露面了,农学里大小事物没个有能力的少监顶着实在不像话,常贵就不说了,论身世论相貌都举不上台面,办事能力也不能和我同日而语,只能作为后继力量来培养,正主怎么也该显灵之类。

话从老刘嘴里说出来很客气,可表达的意思很紧迫,学监大人身兼朝廷重臣,农学里不可能面面俱到,常贵手里还有大把项目,顶替这少监职位缺乏经验还误了项目进程,能真正用上力的非我不可,尤其在经费方面云云。

点点头,掐算个大概数字,往年入冬比较清闲,可今年不同,开春里大项目不断,各路试验基地都厉兵秣马地等经费下去,算是农学里铺开摊子后的头一个冬天,是该提早准备了。

平时好说,经费紧张了就朝兰陵家里折腾,死气白赖加揩油的就有着落,可这两天不好说,给兰陵得罪死了。前头想朝她跟前道歉,可心里一直不够数,走了半道上又折了回来,忽然发现自己脸皮竟然变薄了,拿不下主意怎么去开口说道歉的话,怎么都不是,怪为难的。

这得去了,负荆请罪?道理上不通。想想兰陵走时候那个表情,真是恼了,我俩认识到现在红脸的时候常有,可这次过了底线,我话说得太重。这不是陪个笑脸能过去的事,兰陵性子我最清楚,知道她最看重什么,其实我也看重这个,自个都不好原谅自己,凭什么叫兰陵原谅我?

犯难,提点礼品?家里有值钱东西到了兰陵跟前成了狗屁,满院子找不到合适东西,蹲门槛上急得冒气,一着急吃了多半斤干枣只感觉嗓子里发干,颖隔了门缝以为我饿了,还喊丫鬟给加了一餐。

总躲不是办法,算了,空手去!诚心诚意把话说开了最好,若是兰陵气不过打打骂骂的也无所谓,这咱活该,自找的。

“饭时就不等我了,出去办事。”爬颖身上闻了闻,都臭了。“你要身子好些了让丫鬟伏侍洗个澡。咱家澡堂子头一次就用你身上了,好好泡泡。”

颖是个干净人,坐月子里规矩多,把个香喷喷的小媳妇就坐成臭豆腐了,不好意思地卷了袖子闻了闻,“还等几天才行,娘不让洗。您若出去就顺便给孙神仙一起谢了,东西都预备好了。”

“这你不管,那边我已经去过话了,等你出月子给孩子抱上咱一起上门谢人家。”孩子满月后带上谢医生是个礼节,孙先生既然沾了手就算半个稳婆,得按礼节走,我一人去不合适。

“还有兰陵公主,这次没人家给孙老神仙请来保不住就一尸两命……”颖抬头看看我,习惯地摸摸肚子,“不管妾身心里怎么想,这算是个救命的恩德,该有个报答的。”

“哦,”点点头,颖这话道理通,若只谢救命之恩就容易了,关键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家里出来朝兰陵庄子走的路上就嘀咕,路也太近了,不着走就到了跟前,还没盘算好呢,勇气没来。

先围了庄子转转。沟沟坎坎里坐坐,实在是拖不过去,咬牙朝里进,门房跑出来给拦住,就一句话,公主玉体染恙,修养中不便打搅。

指指鼻子,让门房看清楚,老熟人了,还说这么见外的话,一阵没来连人都认不过来。

门房点点头,表示认识,补充说明:谁都不见。

心里叹气啊,兰陵这气还在,这么大宅子在外面叫唤里面也听不见,弄不好还得给公主府上的护卫揍一顿,不划算。可来了总该有个说道。怀里摸了半晌,签名用的小盒子掏出来让门房转交给兰陵。

出来无所事事地满世界转悠几圈,踩了点回去正赶上颖刚从澡常出来,看样子泡得尽兴,嫩红的小脸容光焕发,一身新换的宽敞麻衣穿身上大袖飘摇,不知怎么的,生了孩子倒显得更好看了,多了丝成熟的韵味。

我也洗洗去,心情不好泡个澡堂子说不定就顺了,和颖打了招呼就打算朝澡堂子里去,颖一把给揪住,“二女和老四在里面,您可得等等。”

这是麻烦事,本来说自家的澡堂自家用,没什么男女区分,倒把老四忘记了。颖洗得香喷喷,抱怀里闻闻,拉炕上撮撮……

“不成,”颖赶紧挣开,“俩月的呢,您可别找妾身,让奶妈给孩子抱过来,您该正经给孩子起个名了,过了满月没名叫人笑话。”

“九斤就顺口,先叫上十七八年等他大了自己改去。”生下来九斤是个值得显摆的事,丈母娘抱了个外孙亲的老九斤、九斤的喊,大家都叫顺嘴了,如今老四一喊九斤,这娃就睁眼笑,乐得满嘴流口水。

“浑话,小名没当正名用的,”颖伸了腿朝我转转脚腕子,示意我给她脚压上开始做运动了,仰卧起坐,恢复身材最好最快的运动。

“先二十个就行,”别看这么娇小的身材,仰卧起坐比我厉害,怕她累到,数到二十个赶紧停了。“一天天往上加,三个月就一点褶子都没有。”

颖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事,“孩子出世的事张家那边通报了吧?”

“是啊,就这么一个大亲戚,头一个就报张家的。”

“让几个后辈来说话是什么意思?就他们几个长辈不闻不问的。”颖有点不爽,埋怨道:“要说长辈上就只老兄弟三个。就是大牢里也回应一声吧,这算什么话?”

“几个舅舅不是缺礼数的人,咱不明白就别乱编派人家。”时间长了就能明白张家几个舅舅的意思,该有的罪过闲话就让他哥几个顶了,不表态,不交往,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张家后辈增添负担,就让旁人以为这几个老家伙已经死了,甚至不愿意让九斤认他们这几个舅爷。“好了,有张家小哥仨的意思就行,别让老人们为难,也是为咱家着想。”

颖叹口气,再没言语,喊了人给孩子抱过来逗弄一阵。爱得不行……不对,我提了脚给娃翻过去,怒喝道:“赶紧拿走!拉了!”

“喊什么?”颖不满地瞪我一眼,“孩子家会拉会撒才壮实,没您这么当爹的,旺财拉花坛里您还夸奖呢。”

这不行,我是见不得这事,喊丫鬟进来收拾,连炕上几层铺盖都掀起了换新的。“怎么就不说给包个尿片子?折腾得抱哪拉哪,嗯……就想扔房上去!”设计得不对,孩子身上就光溜溜的三岔褂子,外面包的是上好的小褥子,一放床上就光屁股乱动,拉撒就满床都是,很招人讨厌。

开裆裤,这么简单的小玩意都不会,现在王庄针织品销路那么好,给孩子织个开裆裤简直不费力气,裆底下包几块尿片多方便,拉了撒了的不用脏了床褥,换个新尿片就好。

大约画个样子,按小侯爷的体型多来几条,又保暖又干净,总比穿个五毒裹肚随地大小便强百倍。

“后天就要啊,可得赶紧了。”

“小孩子穿这么多啊?”颖不理解。这年头小孩子不兴穿太多,若家里暖和就一个裹肚,冷点的胡乱找个大人的衣衫包裹起来,四五岁上光腚满街跑的多的是,不留神就得病,养不大的太多了。

太愚昧,太不可理喻。达莱喊了来给把设计重复了一遍,该量量好,该叮嘱的记牢,三天工夫就送了个样品来七手八脚地给套上。不错,一下就和野孩子分出不同来,洋气,雪白的针织小套衫加上连脚的开裆裤,裹得严实,想伤风都不容易。丈母娘很不情愿给外孙打扮成个妖怪模样,颖也觉得别扭,就老四高兴,提个脚摆弄过来摆弄过去,和我小时候耍变形金刚一样。

“大人也能穿吧?”老四给孩子劈叉了扯开,小鸡鸡拉皮筋一样乱揪,颖上去就是两下,老四不为所动,又给孩子翻过来看款式,我一边还帮忙。

颖吓得给孩子抢回去交给奶妈抱走,逮住老四就一阵猛撮,给孩子报仇,二女爽了,下狠手占便宜。

“我是觉得大人也能穿,”老四捂得脑袋嘴硬,叫唤道:“打疼了!”

“就你的样子才穿,”颖恨得不住朝老四脑门戳,“你穿不?穿了这就去给你织一件,看谁还敢要你!”

“怎么不可以?裆连上大人就能穿,”回头朝我一咧嘴,“姐夫,你穿不?”

“穿,好……”刚答应一句,颖就瞪过来了,弄得不知道怎么答应。说起来就是个秋裤嘛,有什么不能穿的,比长衫子可暖和多了。这年代腿上裹的两片里衣又长又不舒服,骑马时候还老朝下掉,走个远路就得朝上提几十回,没有后世裤子那么方便。

颖不答应也没办法,由她几个闹去,今再朝兰陵庄子上跑一趟碰碰运气,见不见的听天由命,算算三天工夫跑了四趟,就是诸葛亮也该见着了。

没名堂,连人都不在,不知道跑哪疯去,门房光说病倒是好了,可一早就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狠心,既然出去总该有个回来的时候,我就蹲路上等。这入冬里冷,出来没带取暖的,等了会就觉得凉,起来打趟拳是暖和了,可汗一凉下来就更冷,再打趟拳就饿了,下马那陵口有个小饭堂。胡乱吃一肚子赶紧又回来等,天黑一阵了还没个动静,跑哪了?

不放心,跑门房又问,刚就回来了,累了,歇下了,叫我明再过来……

就扒两口饭的工夫没看到,偏偏就回来了,耍我的吧?怀里取个农学里才从岭南捎回来的水仙芽子。这年代还没有种的,捎回来就是图个稀罕,送我一咕嘟和蒜一样,兰陵喜欢雅致的东西,赶紧送来。

门房接了答应转达,接着就给我哄了出来。世态炎凉啊,没意思很。

“哎,那谁!”刚从兰陵府上出来就迎面个熟人过来,当年救李绩时候以身试蛆的侍卫,赶紧跑上前指了自己鼻子道:“还认识我吧?”

侍卫高兴了,神医嘛,赶紧和我亲热两句,问我来意。

编瞎话,公主前两天身上不舒服请我来看看。谁知道我采药去了,不在家,今过来门房说公主病好了不用医生,给哄出来了。

“您不是侯爷吗?怎么还采药?”侍卫很纳闷啊,“这季节不该有药材吧?”

倒霉,“侯爷是侯爷,也会看病,在病人跟前路就是医生。可不能拿身份。”堆笑道:“老兄,要不您进去和公主通禀声,这不门房上拿在下当贼防,可没偷过您府上东西啊。”

侍卫是个义气人,扬扬手上几个小包,“正巧给殿下跑个腿,您等了,我进去送个东西时候插个话,行就行,不行可不能怪我。”

有门,身上荷包里几倮银饼子赶紧寒过去,侍卫实在人,没客气就收了,一路小跑朝里面去。

杀才,多增个时辰没见回话,成不成的支应一声,外面可够冷的。哆嗦,什么时候受过这罪,今年冬天还冷得早,夜里一起风吹得和小刀子似的,早知道出来给皮裘带一件来,连马都没骑,有墩墩在跟前还能贴上暖和点。

多久了,下马陵这也不知道安全不,反正京城旁边常有狼把人拉走的说法,除了公主府上有点光亮,身后一抹黑,扑个狼啊熊啊的出来多危险,想着就朝府宅根上靠了靠,前面有个灯笼在心里这安宁多了。

也不成,顺了牌楼底下是风口,风大,这谁设计的宅院,这么缺德,还让人活不活了,顺过去避风可没光亮,要死了就。咱堂堂侯爷蜷到石兽底下有点太丢人,平时门外还有几个侍卫把门,今怎么连个人都没有,阴森森的。

“呦,这可是什么侯来着?”

一回身,就见兰陵独自挑个灯笼站了石兽边上看得高兴,还笑。

“才来啊,这都冻直了!”不管她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没看人都硬了,不说赶紧叫里面暖和下,站外面风凉话多没礼貌。

“可不敢呢,”兰陵见我扑过来,灵活地朝边上一让,严肃道:“府门外侯爷这么个行径传出去可得出乱子。”

“进去说,姑奶奶,咱进去厮打都成,专门来陪不是,您该见见再处置吧?没这么朝外面猛往死里冻的!”

“该回去的事,可没锁了你,怪不着我。”兰陵摇晃了手里的灯笼扭身顺了墙根回去。

“别走啊,”三两步跟了后面趁了灯光,“这都来了,你再回去就不对了,一砖拍死也比这个强。还给你带了水仙呢,高档货。”

“没人和你会说话,可不敢拍死你,满朝文武都捧着的,我没那么大胆量。”兰陵只顾走,连我看都不看,“至于水仙呢,头次听有这么个东西,名字就听得雅致,我这寡妇可配不上,您家里可俩仙子呢,送我别糟蹋了东西。”

“抬杠啊,来认错的,你就是朝外撵,该听听我的话吧?”

“错了?”兰陵放缓脚步,轻轻叹息一声,“错了好啊,你能错得,我也能错得,就当以前都错了,是吧?”

“什么意思?”话听得一愣,挤了前面给兰陵挡住,“说明白,我听得心里疼。”

“都该疼的,割舍开的就不疼了,”兰陵仰脸朝我笑了笑,“好些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也和你想的不一样。越是想简单,就越越是变得烦琐。虽说有个牵挂活得囫囵,可牵挂得多了,心收不回来了,罪就受得深了。”

“你觉得受罪?”不感觉冷了,浑身不自在,横在兰陵对面一把给灯笼抢过来,“受多少罪?受我的罪?”

“是啊,”兰陵拧了拧眉毛,劈手夺了灯笼回来,“或者你觉得无心无过,觉得我可怜。可怜我处境,想让我好,也的确处处都朝我这边着想……”扭头四处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真是来认错的,大可不必这么费神,还是请回吧。”

深深地提了口气,肺部一阵刺冷,朝远处指了指,“随便啊,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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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长

兰陵看看我指的方向,“去官道上么?”

“换地方也成,不管什么地方,咱把话说清楚了。”

“非要算清楚?”兰陵点点头,“也罢,趁你的意,彼此欠来欠去的也不好。”说着低个头绕了围墙朝前走,清冷的夜里就两人沙沙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进了个小门里,沿了长廓进了个院落,“是我会客的暖阁,你暖暖,我招呼下人伏侍你。”

“别,”给兰陵挡住,一脸没趣地找了个长垫子坐下,都弄会客的暖阁了,还真是长了待遇。门口就站了侍女,茶水、点心摆了一圈,看得气闷,道歉的心思全没了,朝门外一排子侍女指了指,“大宅子里的阵势啊,待客都不一样。”

兰陵坐了主席,俩人离了老远连眉目都看不清楚,大灯还点得晃人眼睛,朱红色的地毯把超大的会客厅里渲染得压抑,看过去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影子,感觉自己忽然变得渺小起来,只有桌上点心那么大。

远了,这才是会晤公主的样子,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到了兰陵府上都得这么坐,没有耳旁的私语,没有嬉笑的肢体接触,对了远处主台上那个似曾相识的影子仰望,然后用了底气将话传过去,那边再用同样端正的语调居高临下地回过来。

摇头苦笑,看来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进来,我就不该在门外喝西北风苦思歉疚的短话,两个人差距就在这会客室里不言自明,雕麟引凤的镏金烛台,数丈高的金粉梁栋,描金的硬木案几,成群的侍女随从,连点心都那么考究,工艺品一般威武地立在一尺多高的粉盘里虎视眈眈;想想寝宅里软榻旁的小桌子,和蔼可亲的家常点心,软榻上散落的书本,懒洋洋为几桶花露水和我争打的那个女人……

这才是公主啊,强盛的唐帝国最有身份的女人,在我心中那个一直挂记的影子格格不入。威严、尊崇、杀气,我真的和她闹过别扭吗?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胆子了?我该回去了,这不是个小小侯爵待的地方,兰陵说得不错。我没必要道歉,我凭什么给一个神一样存在的人道歉?

“公主殿下,我……在下……为臣想拿一个点心回去给贱内开开眼,您……”

感觉上面的影子很大度地挥挥衣袖,赶紧连声道谢,小心地掏个手绢出来捏了个点心包裹好,行了个礼。退步而出,门口冷风一吹不由长出一口闷气。想笑,想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冻死,想颖了,想儿子。

该死的王子豪啊,还有怀里该死的点心!出了门,脚下有点踉跄,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我该让阴沟里泡几天都不解恨。恨兰陵,她早这么接见我一次多好,她早把这排场拉出来,保证连看她脸的念头都没有,寡妇,嘿嘿,哈哈……该死的寡妇!

没狼敢靠近我,熊也不会来,我正到处找它们呢!不知道谁家的小树。伸手就连根崴了,努足了力气拧起麻花,直到断了两节子,端了手里发疯地轮了一阵,感觉汗朝下流,浑身没了力气软软地坐了小路旁,爽了。

怀里的点心掏出来,举手就想远远地砸出去,不,恶狠狠地咬了口再扔。稀罕吗?口口声声说我可怜她,说我怎么怎么,那么多不满给我一刀捅了多好,何必这么个样子伤人呢?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容易吗?从南山根上开始,从为了二女动了刀子,从我那书房里一笔一划的录课本,两家生意上无数次吵了合合了吵,还有两万贯贷款,王家陡然而富都没有归还的两万贯贷款,我还她,按外面挂帐的利息还她!

顶了寒风就地仰八叉躺了下来,星星好,一起风就亮,明是个好天气,真真的好天气。晒得暖和些心里就不那么凉了,糊涂帐啊,我算个什么呢?

唱个歌,唱个歌开心下就啥都不想了,家里有颖,有二女,有九斤的胖儿子,有大把的钱粮。老老实实过日子,兢兢业业把王家扶植好,俺会的东西可多了,不和古代娘们峙气,不峙气……

“不峙气你哭什么?”

“我高兴!喜极而泣!”一拧身爬起来,虽然刚刚发疯用完了身上所有能量,也不能在这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丢脸,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放松,要笑,笑得愉快,“跟踪,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人,这么晚了不休息?”

“看你出去的时候就不对劲,”兰陵叹口气,“黑咕嘟的在农田里发疯,想不理你,又怕一晚上过去出了人命,毕竟你从我家里出来出事我脱不了干系。”

“不操心,就回去了,”拱拱手,好整以暇地拍拍长衫,扭身腿软,一个趔趄扶了田坎子上才没出丑,“没事,我故意的。您快回去吧。”

兰陵点点头,递了灯笼过来,“看你半天了,打个灯笼你都看不见,怪丢人的。拿去回吧,睡一觉就好。”

“嗯,你也早早睡,”不接灯笼,扶了我刚练武的树棍子戳了地上就走,扭头交代:“咱俩的事……别影响了农学,经费还得拨,明年事情还多,别耽搁了,都是重中之重。”

“嗯。”兰陵点点头。

“还有,你要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就真早给我这少监换下来,毕竟……那啥,有了孩子往后就忙起来,怕给国家大事耽误了。你知道我这人因私忘公的时候多。”

“挺好的,不换。”兰陵举高手上的灯笼让光线散得远些,“快回去,都挺好的,好好照顾孩子,你夫人也不容易。别为不值当的纷扰坏了心情。”

“噢。”顺了光亮从田陇爬上去,柱了树干一步步朝回挪,光亮已经看不见了,扭头见老远兰陵还举了灯笼不动。

就看不到我了,总看不到我了,扔了树干靠了小路边的树干上鼻子酸。扔不下的东西太多,做人做得太仔细,不知道替自己多想,有一份心就贴出去一份心。总觉得自己把什么都做了,替颖、替二女、替兰陵,能抗到身上的时候就不知道放手,自以为是的时候收不住。以为这就对得起身边的人了,我错了。

兰陵不要我对得起她,她就想在我心里有个位置。一步步过来谁对得起谁没个说道;总怕因为两人的关系亏负了她,越是背了这个想法就越把得失放在心里,越不知道从心底去接纳,感情不能称分量。兰陵感觉到我在称分量,索性不要了。

靠在黑暗里看灯笼,还亮着,或许兰陵也在和我想同一件事情,擦擦脸,就看着吧,多会灯笼走了我再离开。往后再就没这个缘分。挺好,该是我的总是我的,不该是我的也没办法强求。感觉累是自己太贪心,怨不得别人。

远处灯笼光亮逐渐暗淡下来,逐渐看不见了,随了最后点光亮消失,心情堕入无尽的深渊。挺好的,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挺好的,可以朝回去了,慢慢走。周围的环境和我的心境很搭配。

模样很狼狈,颖月子里已经在厢房里睡下了。炕上就二女一人等着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没问缘由,上来帮我梳洗。

“脏了,都换换,”无力地坐了床沿上,努力和没事一样地配合二女,挤个笑容问道:“怎么不问问我?这都成泥猴了。”

二女抬头朝我看看,咬了嘴唇摇摇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巾子在我脸上擦拭,仔细地换了里衣,费力地上了炕,随便拉个枕头垫了身下,朝二女笑了笑,拍拍身侧的褥子,“过来说说话。”

二女点点头,扭身出去盛了壶酒进来,推过炕桌上盅子里斟了杯递过来,“夫君心里不好,喝口酒解解乏。”

“嗯,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捏了二女下巴撮了撮,“挺好的,没多少不好,一阵阵就过去了,说不定睡一觉就好。”

“过不去呢?”二女手放我腿上轻轻捏起来,“妾身不懂这些,就是知道您高兴了才好,硬挺了让旁人觉得过去了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这东西得时间,一两天好不起来,”端了酒盅闷了口,喝得猛,呛住了,二女又爬过来捶背,边捶边爬我耳朵旁轻声道:“您出去没骑马,夫人房里灯黑着,可人没睡呢。”

“叫你俩操心了,”不好意思地捏捏二女脸颊,爬了窗棂上对了颖安寝的厢房咳嗽两声,听那边回过来个笑声才放心。见二女还提了酒壶等我要酒,笑了伸了酒盅过去,“没事,不担心。”

二女点点头,“妾身不好插嘴,只希望您好,至于别人怎么样倒一点都不操心。”

“鬼精,说话就说话,叽叽歪歪没个主题思想。”笑着给二女翻过来给了一记,“没问你呢,一天也不见你翻帐本,给我汇报一下最近作坊里的情况。”

“哎,”二女笑着叹息一声,头钻我怀里轻声道:“您现在可不在乎赔了赚了的,才不在这些上面挂念呢。妾身伏侍您睡了,等您哪天高兴了再和您说。”

困乏得点点头,吹了灯,钻了被窝里给二女搂过来,努力让自己赶紧睡过去。明明很疲倦,可眼睛总是忍不住睁天,呼吸间也有点不自在,好像胸口压了什么。

二女伸手在我脸上探了探,轻声问道:“夫君受了挫折么?”

“可能吧。”收了收臂膀将二女搂紧,叹了口气。

“头一次见您把外面的事当得这么重,以往没有过,二女担心呢。”

“不担心,再不会把外面的事带家里来了。”拍拍二女脊背,“你快睡,回回我都比你睡得晚。”

“皇家里的女人和我们不会一个心思的,您脱开了也好,”二女抬手给我拉了拉被角。“本不是二女该说的话,可夫人绝不会这么劝您,只有二女懂您的心思。”

“嗯,”笑着拍拍二女,“有时候人就收不了心,明明知道是个坑也情不自禁地跳下去,是不是很蠢?”

二女在我怀里摇摇头,“说明您是好人。二女小的时候就能分清好坏人,皇家里没有好人。二女的母亲不是,兰陵公主也不是。新君登基后兰陵公主是头一个加长公主号的,您也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命,好人,坏人,不相干的人,她不在乎这些,也不会在乎您。”

但愿兰陵不在乎我,威名赫赫的长公主啊,杀谁不杀谁和我没关系,高高举了灯笼一动不动看了我走的女人,放开我,她又能做回曾经为扶李治登基杀人如韭的长公主了吧。

怀里的二女,隔壁的颖,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理直气壮地承认这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可兰陵呢?我在她跟前甜言蜜语的时候都没说过这类话,我不敢说,明明心里在意,可仍然咬牙不承认,就连她刚刚递过来的灯笼我都没接。躲了暗里伤心都不朝亮光处走一步,我还真是硬气啊,明明好些心里话都能说。该死的硬气啊。

腾然一惊,灯笼,兰陵举了灯笼,她举了灯笼那么久……懊恼地一拍脑门,我就是个白痴!迟了!

一早天不亮就起来牵马溜达到昨天分手的地方,灯笼就在一棵矮树上插着,里面的蜡已经燃完了,剩下一个空架子。是蜡烛灭了。不是兰陵走远了,她一直等了蜡烧干净,若她背向离去我根本看不到光亮。

小心地收了灯笼牵马来了兰陵府前游荡一圈,天蒙蒙亮,一个杂役正用笤帚清扫府门,忽然侧门缓缓打开了,兰陵的大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缓缓转到官道上,过了三岔口,徐徐朝南面驶去。

翻身上马,飞驰电掣绕过南门,一路朝南杀了下去,我知道她去哪。墩墩能体会我的心情,几十里路转眼就到,山庄里没停留,胡乱对付几句,贬了长衫就上了山谷,就了潺潺溪水撂了几口水喝。一到这个地方忽然感觉心里踏实了,小山洞,精致的门帘款式没变,床铺依旧,一尘不染像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顺手给灯笼挂了床头上,倒了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午了,山谷里空空荡荡,跳了脚呼喊几声,山谷里齐遍搜查一遍,该死很,睡得死了,这才把事情耽误!

撒腿朝山谷外跑,指望下去兰陵庄子里问问,顺了山路跌跌撞撞朝下滚,顺了两米多高的小坡想朝底下草地上跳,有点高,犹豫的工夫就感觉有外力帮助我解决了难题,啪!哎呀!

“死了没有?没死就吭声!”

“疼!”瘸个脚扭头朝上看,一身猎装的兰陵正拉了个空头箭朝我瞄准,“等,等下,箭下留人!”

“那我换一支,”兰陵杏眼含煞地背后抽过一支近卫军才列装不久的棱箭,搭满弓,拨箭弦,嗡一声带了风声呼啸而过。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手忙脚乱地又照了原路朝回爬,青苔不趁脚,打滑。想好的心里话忽然又憋住了,光着急叫着:“拉……拉一把。”

兰陵叹口气,蹲下来拉我上去,“你何苦呢?”

“我是那啥,”有点不着调,坐了石头上喘气,“今早没事拣了个灯笼,顺便来山洞里旷工,旷工……”

“那够辛苦的,”兰陵淡淡地应了句,转身背起弓,“我过后山了,你旷完工赶紧回去吧。”

“那……”站起来迈步朝前想堵路,“等下……”

“哦?”

“灯笼……呢?我给人家挂回去……”

兰陵望了我摇摇头,“我长你八岁,可没打算把你当了弟弟照顾,你灯笼不见了该找我要么?”

“哦,那算了,要不,咱俩说说话?我觉得你家会客室比较气派,打算照了样子仿制一个……”

“那是逾制,等了大理寺拿人吧。”

“要不……”撮撮手,拦了兰陵去路上,“对不起,我那啥了……”

“哦,”兰陵点点头,“你昨晚说过了,我没怪你。不用客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了许多话,一见面就没了,”指了指上面的山谷,“咱上去说吧。好些事情得想着说着,不指望你原谅,就是说说。”

兰陵看了看我,横了弓让我拉着,“摔得不重吧?能不能走?”

“行,就脚后跟垫了下。”伸手给弓揪住,“没事,一个人能走。”

“我这个古代娘们不好伺候啊,”进了山谷兰陵没进山洞里走,青草地上坐下来,“你要说什么呢?”

“你昨晚太过分了,你就是不见我,也不该把我朝你会客的屋子里请啊,这么干不如一刀子捅了好。”

“我过分吧。”兰陵沉吟片刻,反问道:“你知道心里疼了?进了会客的院子知道面对公主时候的难受了?那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你若当我是公主,我就只能用公主的身份接待你。打骂的时候当寡妇,想起来的时候又变成公主,高兴了又成了玩物,有意思很呢。”

“没,你这话有没有点良心?”

“摸了自己良心说话,不要刺到痛处上理真气壮地颠倒是非。”兰陵拉了短刀就想朝我身上划拉,“里面生得要死要活,我好心拉你,不问清楚话上手就打人。你想想当时若真打上了是什么后果?我死还是你死?后面你说的我本来就只当是放屁。脑子犯了冲的话没心思计较,可明显是针对我来的,死光趁意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胡说的,我都记不得了,你还记得清楚。”

“我当然记得清楚,你就是存了这个意思!满世界女人都怀大肚子,唯有你寸步不离地守了几个月,在我跟前硬说是不待见刘仁轨回家偷懒,若真是这意思也罢了,可你心底里都不愿意承认你的想法!”

“我什么想法了?我婆娘大肚子守跟前理所当然,你大肚子我照样守你几个月,谁都一样!”这话气人啊,本来是我的错,我是道歉来的,可硬是歪曲真相,还拿刀子乱晃地唬我。

兰陵斜眼朝我冷冰冰扫视,“你跟前的女人,你家颖,你家二女,我,你搂了怀里都是命,背过身去今防她明天防我,王子豪你个小人!那天是我拉你,若是二女拉你肯定也是同样的话。”

“你说明白,你今天不说明白就没完!”一把给兰陵刀片揪过来,攥了刀刃上连刀带血扔出去老远,“我防谁?我打算防过谁?我连花露水配方都送你手里,我算防过你?”

“少提没名堂的东西,真是戳到你痛处了,放血都不皱眉头,英雄啊。”一把给我手拽过去,掏巾子用力缠起来,“敢说没担心过别人害你家大肚子,开始把我骂愣了,光是觉得恼怒,仔细想想你的话才知道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就好好防,等你家二女怀了才折腾死你,哼哼,我等呢!”

“对,对,就是这话,我重说一次。”一个机灵,兰陵这语气表情似曾相识。

兰陵愣了愣,重复道:“我等了看呢!”

“大姐,记得吧,我担心颖的时候你就这么给过一句,连表情都一模一样,要命了!”一拍乳脑门仰面躺了下去,痛苦地哼唧几声,“就这话,不管你是玩笑还是气话,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你揪心?你以为我真打算干这么无聊的事?笑话,放了你家二女到有可能,少往我身上安!别给自己找借口,早就知道你不信任任何人,当侯爷真是屈才了,你这性子……”兰陵说到这停了,长长吐了口闷所了,苦笑道:“皇家里就是这个亲情,一心扑了你身上,换来的仍旧是这么一份。我不求你为我能上刀山下油锅,你就真去了我都不感激,彼此图的就是个信任啊!”

“你不信任我?”

兰陵摇摇头,不言语。

“那就是说你信任我的同时我不信任你?”

兰陵看看我,又摇摇头,“天下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昨晚站了暗处看了灯笼灭掉的吧?”

“哦,我当你走了。”想起昨晚的事又难过起来,“对不起。”

“所以我才把灯笼挂了那边,”兰陵忽然笑了,“其实灯笼一灭我就走了,我才不指望你这个倔货能过来。”

“你别再气了,这事我错得厉害,就是想和你说说,不指望你原谅。一直不好意思说我在意你,昨天要了命一样的感觉才知道自己错了。”坐起来低头把话说完才松了口气。

兰陵仰脸看看天空,“我这次真是动了气,一辈子里头一次死死地恨个人,往后就不打算理你了。”

“哦,”点点头,“你高看我了,我既不是商人,也不是封侯拜相的材料,就是个普通人。说实话,不是这个身份,没有跟前这几个人帮衬,混不到今天这个样子。和儿子相比,我更在乎他妈;三个女的里,我只和你闹过别扭……我拿不住你,尤其是会客厅你那个样子,我有点恐慌。”

“唉,”兰陵苦笑几声,“和你相反,我以为我拿住你了,昨天我是故意报复。戳得你疼的样子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比你还疼。”烦躁地站起来,朝我挥了拳头半路又停下了,缓缓蹲下来柔声道:“你就不会说句软话么?”

“你想听?刚不是道歉了嘛。”

兰陵懊恼地一把给我推倒,眼睛红红的,“谁要听半死不活的道歉?知道你心里歉疚,可有时候就想听你说出来啊,给别的女人能说,到我这就什么都没了,非得等我死了你去坟上哭啊!”

兰陵的表情让人酸楚,慢慢贴过去,拽了她手拉过来,酝酿半天,“你别气了吧……”

兰陵无力地哀号一声,软软地躺了下去,“话留着吧,留了坟头上说,活着是听不到了。”

“认命了?”想把兰陵朝跟前搬搬,被她打开,无奈地一摊手,“想想就是这号人,你别计较,别气了。”

“没完呢,消气还早得很。今次的事给我个提醒,光凭了一个‘情’字拿不住你这号白眼狼,不捏点不行。”

“什么意思?”

“农学里摊子铺开了,该有你出面的地方多,我可不放心给钱撒到岭南去,得亲自过去看看!”咬牙坐起来,“别以为就你会赚钱,有三季稻子就有糖甘蔗,少那个表情,看我不折腾死你!”

“你想干啥?你说明白!”

“五万贯我不要了,算我帮你王家在岭南置办的甘蔗园子的股份,你不是爱吃糖葫芦吗?今就叫你吃个够!天竺的工匠今一早就过去了。别看我,等那边置办好了我就去巡视稻田和甘蔗,你等着!”

“我不去,死都不去!”这太可憎了,两万变五万,还入了股红,还岭南,还巡视?

“爱钱就让你赚个够啊,挺好的,你不是抱怨糖价高嘛,有低的时候呢,”拍拍我肩膀,连笑边吐信子,“你那孩子的名没起呢吧?当爹的懒成这样可不像话,我孩子名都想好了!”

哭丧个脸,痛苦举手望天,“叫甘蔗?”

兰陵笑地点点头,“随娘的姓啊,叫什么你管不着。回吧,过了年地契就传回来了,我办事比你勤快。农学里问问甘蔗怎么伺候,也顺便想想把我放到什么位置上,没良心的人就该用没良心的办法折腾。又想怎么样?话说了头里,往后你再抽我连躲都不躲,哼哼。”

“你犯规!”

“我犯规?你动手骂人时候想过犯规没?下不了狠心,爱你,疼你,由了你,亏得你抽了那一下,不拾掇你都不知道后悔。”得意地站起来朝我身上踢了踢,“欺负人都成习惯了,女人家生下来就是让爷们揍着用的?再试试,别灰心,往后揍我的时候还多。”

“姑奶奶,咱换个办法成不?你寻思多久了?”

“亲奶奶也不成啊,想法早就有,本来想和你商量商量,可见你打人打得利索,我也就只好利索地决定了。”兰陵学了我的口气,笑得自在啊,“信不信?你家大夫人得了地契肯定高兴,王家还真是厉害,南北两头都叫你占了,开枝散叶吧,好得很呢!”

“和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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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南巡攻略,

感叹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离开南山至今已经好几天了……

上班嘛,忙事业的男人都我这个样子,两点一线的生活有规律,一日三餐无着落。在家吃早饭肯定会迟到,单位食堂的午饭难以下咽,晚餐狐朋狗友聚聚,一沾家就累得头重脚轻滚床上不愿意起来。

“这几天夫君总是懒洋洋,”颖的月子坐了二十来天终于受不了了,当仰卧起坐一口气做五十个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可以出山了,二女也因此失去了家中的生杀大权。丈母娘存了个盼头想在孩子满月抱家里显摆显摆,小侯爷的外婆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当的,所以一直没走,天天在院子里给丫鬟们说媒拉线。

“累,别烦,给孩子想名字呢!”朝炕里打了几个滚头塞到叠好的被角里,就露个鼻子在外面。

“就几天了,可别耽误。”颖跳脚坐了上来,帮我鞋脱了,“要不妾身书心里搬点典籍过来,您翻翻兴许就有了念头?”

压根心就没往名字上去,顺嘴说说而已。不忙不行啊,兰陵等我种甘蔗呢,要命了,根本不敢……没时间朝兰陵那边跑,全工作拖累?

见我没吱应,颖恨恨地朝我腿上拧了向把,出去了。刚说要清静,颖又拿了个秋裤回来,爬上来二话不说就剥我衣衫,没理她,光屁股撅高了等她把秋裤套上,全当自己是个尸首。

“还合身,就是裆有点紧,让她们再改改。”说着又脱下来欢天喜地的走了。

没点公德,知道脱咋就不知道给人穿上,让老四看见了又闹笑话。赶紧爬起来套整齐,刚寻思了没两分钟颖又拿了个秋裤进来,“有几件呢,换了个大点的您试试……”

“停!”赶紧朝炕角上缩缩,“肯定合适,你就扔我自己来,没完了还。”

“不试试可不行,达莱等了订编号呢。”颖没管我抗议,拽了脚过去又是一阵折腾,临了满意了,“这个宽松些,您穿了才舒服。”伸手在裤裆上扯了扯,笑道:“该给这开个眼出来,呵呵……”

“去,没羞没臊的,”给颖手打开,自己也笑了,“就开个眼好,一掏就得,方便多了,要不要量个尺寸?”

“去!”颖混个小红脸,对正了啐了一口,伸手就给秋裤又扒下来,朝我光屁股上轮了几下,走了。

索性不穿了,拉个被头盖上,舒舒服服睡一觉。伺候人也怪累的,虽说动手的时候不多,可劳心。伏侍颖不少日子了,见她又恢复过来心里高兴,若我不在当口上和兰陵发生磨擦就更完美,肠子都悔青了。年后就有地契来,该死的甘蔗,该死的糖葫芦!

刚想的心里乱糟糟二女就跑进来,见我捂了被子里,眉开眼笑地几下爬上炕一溜身钻了进来,上下其手地耍流氓。

“小心夫人抽你,大白天的不学好。”翻身爬下来压住,不让二女得呈。“有话快说,有事晚上再办。”

“糖霜涨价了,南晋昌上年初压了一批,如今封到冬月里价钱翻了一番呢,”二女和我并排爬下来,头上的水银簪子朝我显摆,“已经吩咐南边的分号赶紧办货,等年上再送一批过来.二掌柜的已经筹了钱去岭南上督办了,一齐将今后五年的货源抓住,往后可是个大进项。”

痛苦地呻吟一声,怜悯地朝二女望了一眼,可怜丫头,一齐办三年就是极限了,办五年就办了赔钱吧,后面地契过来能给俺二女气吐血了。“去给二掌柜追回来,最多办两年……就只把明年的办了,这生意搞垄断会死人,年后你就知道了。”

“哦?”二女朝我望了眼,没多问,紧接着点点头,掀起被子就执行任务去了。

还是二女好,只办不问,虽然小丫头心思细密,可到了我这就算一把火给大明宫烧了她都不问为什么,点火就得了。差距太大,兰陵就不说和二女学学,一天光会出难题折磨人,折磨还不算完,非追家里来,不知道我现在忙得打算小憩一会嘛!

一天内光下半身穿穿脱脱无数回,麻烦的,胡乱收拾下就朝书房里去,兰陵正坐得端正看书呢,没一点作客的样子!

“可是忙得不见人,”依旧举了书,连我看都不看,“要不登门找你,打算三五月里不露面了?”

“岂敢,岂敢,在下公务缠身……”

“挺好,”兰陵满意地点点头,欣慰的样子,“这才是个重臣的样子,能者多劳嘛。没别的事,过来看看你手上的伤势,外家功夫不是你这么练的,下次可要小心了。”说着袖笼里掏了我独门签名的盒子扔桌上,“这个顺手给你带来了,不会写字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你这几天怎么签名。”

“好了,蹭个皮,不算伤。”倦怠地伸了个懒腰,没理盒子,懒洋洋地倒了软椅上打瞌睡。

“哦,还有个事和你说,那个水仙是吃的还是养的?”

“笨啊,当然是养的,赶紧养起来,过了时节就出不了芽了。”

“哦,那就对,已经埋了花盆里。这季节种花可稀罕,看来岭南上的奇花异草也不少呢,”兰陵斜了我一眼,“岭南”俩字咬得重,“一说岭南就瞌睡了么?”

“闭目默哀,给水仙。”糟蹋东西,没见识,入冬拿花盆子埋水仙的人是没有文化的人。

“弄错了?”兰陵轻笑两声,“你不去教,我又不情愿让别人动你送的东西,只好自己动手埋起来。若还救得活,你晚饭后来家里帮我摆置一下,我去看看你夫人,顺便逗逗你家九斤,就不打搅你公务了。”说着盈盈站了起来,端庄淑仪地迈步而出,撒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捂个肚子直不起腰,毒辣啊,不知道她怎么出的拳,提神了,瞌睡劲没了。就觉得胃里痉挛,赶紧倒软椅上吐会白沫。

不饿,连晚饭都免了,中了李家绝学就一个字:省!果然是皇家里的人,一路地佩服来了兰陵府门口。门房见我客气地打个招呼就扭身进去吃晚饭,同前几天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走狗!看不惯,远远地啐了一口,顺了斜廊直奔公主寝室。绕了回廊老远看见会客室院子那边丫鬟们进进出出,此前没仔细看过那边,这次留神了才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的,看来是来了客人,不知道是谁。

兰陵竟然还在寝室,正对了才从花盆里挖出来水仙发愁。见我进来,抬头一个习惯的笑容硬生生收住,换了个公事公办的面孔,指了指水仙咕嘟,“怕是死了?”

小盆,找了半天没合适的东西,装点心的高沿盘子擦拭干净,小石子也没有,兰陵的珠宝盒子里抓了些花花绿绿的稀有矿石垫了厚厚一层。水仙冲洗干净了,要了兰陵杀我的短刀修整下结了厚皮的芽口,白面黄褐的老皮剥掉露出白嫩水灵的茎苞。小心地放了宝石中间挤稳,井里新水灌了盆里,大功靠成。

“盆子太俗气,”兰陵认为在白水里就能生长的植物很了不起,赞叹了几声,觉得点心盘子和宝石糟蹋了这么冰洁玉立的东西,失了韵味。“不好,明天找个好的盛起来。下午回来陪我去河渠那边捡些奇形怪状的石子去。”

“你家里来客人了吧?”纳闷啊,那边灯火阑珊的,这边主家还操心明天去拾荒,太失礼了。“要不我先走,你赶紧去招待招待,走了啊……”

“跑!”兰陵上前就给我衣领扯住,轮了软榻上,还补了一脚。“我这天天都有客人,以前你怎么不问,今客气什么劲?”

“没吧,以前没留意过,都不知道你那边是会客的地方。”

“心虚了?”兰陵鄙视过来,又轻蔑地朝会客室的方向斜了眼,“该是这么样的客人就得用什么办法招待。能让进来的人,他们不过是图个名而已,我去不去无所谓,反正他们明天出去总有说道,得意很呢,见不见的也就那么回事。”

明白了,可怜很。看来我该很有面子才对,长公主能让到会客厅里就是天大的荣宠了,怪不得外面老有兰陵绯闻传出,就是这么个说法,唐朝人YY起来也不亚于后世啊。

叹息地摇摇头,“要不我去会客室陪陪他们?反正穿你衣裳过去就成,照里面的摆设,就算让程初去他们也看不清楚。主大欺客啊,那天的经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免了,”兰陵寡寡地看了我一阵,轻轻坐了我旁边,“咱俩可怜的,你刮我一刀,我不忿地又回你一下,伤的都是自己,伤的都是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怪没意思的。”

“也好,”听了兰陵的话心时刺疼,想伸摸摸她脸颊,半路上又缩了回来,“其实你不刮我那么一下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坐了和你说话。现在就算有来有回地扯平了,面对你也没有前次那么内疚。”

兰陵叹息了一声,“按你这么说我不该报复那一下?让你内疚一辈子才解恨了。”

气氛有点沉闷,强笑道:“那不会,我这人皮厚,内疚个三五天就忘了,事后想想还觉得沾了便宜,往后得寸进尺也不一定。”

“哼,”兰陵朝我捅了一指头,“没良心的,就得有个事把你拿住了。你从不给我想想,强了怕你心里压闷,弱了又怕你觉得假,你成天里没心没肺地来来去去,都不理会我是怎么活过来了。”

“问题就在这,咱俩都把分寸拿捏得太整齐,你也真真假假地怕伤了我,我也小心翼翼地怕伤了你,又都自私怕伤了自己。越是把感情看得重就越脆弱。相好的时候觉得新鲜,能维持那么一段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就不能强求在感情上的取舍了。就好比俩人过日子,你习惯我,我习惯你,反倒比恋得轰轰烈烈更有韵味。”

“那就是说你以前是冲了新鲜来的?图个稀罕而已?”兰陵拧了眉毛就发作,气不顺。

“你说话要讲理,一开始你不是冲了稀罕来的?”恋爱的时候都过去了,其实早就过去了,和兰陵在一起的感觉已经从亢奋变成温馨。甜言蜜语早就过时了,天天挂嘴上就是找抽。“话就这么一说,我是剖析问题根源,为咱俩好。你吵吵个什么劲?”

“就知道没一个好东西!”兰陵扭脸过来瞪我,瞪了会自己也泄了气。靠了软榻上掰指头。“就算你说的是,好吧,也就是。所以拿住你就行了,所以叫和你去岭南种甘蔗,你还委屈了?”

“哦,这事比较麻烦……”

“少废话,麻烦的事我来办,信不信,明就能给你流放到地方上当刺史去。”

“流放到秦岭山里当野人算了。”

“好了,定就定了,你嘴硬,心里推辞几下就依了我。”兰陵变了神情,捂嘴偷笑起来,“免你八万贯的债务呢,又搭个香喷喷的长公主给你,别人做梦都偷了笑的事,你该感谢祖上积德了。”

“噩梦?王家该迁祖坟了。前面风水不好。”

“好了,成天牛郎织女呢,这个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是这么唱的吧?”兰陵抬脚半躺了,惬意地伸个懒腰,眯了眼睛笑得阴险。

“这俩都不是啥好人,没看丈母娘发火一年就给一天过夫妻生活的时间?活该!”起身朝水仙盆子里摸了几个大块的塞了怀里解解恨,回头朝兰陵挑衅地抽抽眉毛。

兰陵不在乎,翻个身伸脚朝我踢了踢,“你家那个九斤长得可比你端正,瞧得有意思。”

“知道你想说啥,嘿嘿,还别挑拨,是我的没错!”

“你说我和那个二女这么久了都没个动静,你家大夫人却生个好模样的娃娃出来,是吧?”

“我忍不住又想抽你了,别逼我啊。”

“是这么一说嘛,您还真急了?其实也就我这么想,您若想把我这想法堵住,得有个凭证才是。”兰陵打了个滚,趁我没发飚前拉我坐下,“不逗你了。刘仁轨已经把拓发淮南道和山南道的折子递上去了,若过了三省的批放,明年户部上就着手放钱兴修舟桥。”

“那边可以种甘蔗?”还有点常识,庐、扬两州附近没有种植甘蔗的条件吧?那得过了江南道才行,岭南道的上才量正经的产地。

“就是这么说,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嘛,内府里直接投钱去广、徇两州起船坞,说起来都是南边,咱俩就正好过去。你巡视你的稻谷,我过去巡视海船和港口,”说着笑了轻推我把,“都是大事,都得有身份的人下去,耽搁一半年功夫又有什么要紧?”

“真是打算干了?”

兰陵点点头,“该有个分说了,朝廷已经拨款扩建屯门山(东莞后沿海一带),起了四山港,过军船为主,并通检各路商船。关卡上的通路税赋一并完善,三汕湾以西为屯门山的地方管辖。”见我听得眼冒金星,得意地取了个地图出来铺开指点,“总以为你什么都懂呢,半天也和那帮朝臣一个模样。”

果然啊,这玩意就是专业,一看图就懂了个三成。若说心发展远航商业不过是个捎带,军事目的还是占了大头,这年头没有说为了几船商贸品大力投资兴建港口的,一字摆开都是军阵的架势。恒古不变的模式,要开发一个地方首先要有军方配合,驻扎一定规模的军队是必要的,尤其这年代时兴武力先行政策,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怕民心涣散,难以驯服。

先谋而后动,若说屯门山是为了以军代民的开发模式,航海图上离了唐帝国老远不知道谁家的领地上也被圈上了小标记,多点一线的一直延伸到兴庆洋上,中间用虚线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S标记。

“打算干什么呢?”指了指海图上的记号,什么长安湾、滨州崖、洛阳岛,甚至还有个该死的地方叫望乡台,名字起得都熟悉,连阴曹地府里的地方都不放过。

“这都是他们一路航行挑选出来的能补给靠岸的小地名,肯定得按自家的名讳标示出来,往后天长地久的航行里该修的该建的,图个方便周全。”兰陵很喜欢那么些小地方的名字,尤其对兴庆洋最中意,认为这名字就是大气。

“那就依你一次,”收了各种图纸无奈地缴械投降了,“好了,这次你提的你策划,我成天忙得没功夫,农学里会种甘蔗的也没几个,还得过去了看。”长长出了口气,站起来紧了紧秋裤腰口,回去得弄个裤带,这个也爱掉。

既然答应了,颖和二女那边要商量商量,至于兰陵的八万贯,得想个办法把折扣打回去,这帐算下来亏吃大了,咱一码归一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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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变故

绞尽脑汁啊,没汁子了,光剩下脑壳。按如今的物价,不管是岭南种甘蔗还是剑南种甘蔗,三千亩的甘蔗园子连劳力带设备,哪怕起庄园盖定居点,吃饱撑得修马路,算下来两万贯就差不多了。可兰陵一口咬定八万的,不知道剩下六万该算到谁家头上,这明显坑我,誓死不能答应。

太不合算,自己一巴掌抽出来的祸,又不敢给颖细说,光提出去南边投资蔗糖产业,号称目前农副产品里利润最大的投资项目,前景好,销路好,来钱快,投资少。

颖又觉得有点吃劲,认为王家主要把陇右的开垦放在第一位,虽说家里钱多了,可毕竟人手上有限,没有合适的人脉过去怕是难以把场面铺开。劝我莫贪急,务实稳步地发展才是一个大家族该有的气度,一口吃不下个胖子。

二女点头,还仔细将蔗糖的成本算了一遍,很认真地分析了其中利弊,告诉我蔗糖在当地的成本并不高,即便是上好的糖霜也不过是个小价钱,关键是运往长安的路途遥远,路途上消耗的各种费用才让这玩意身价百倍。不是说到当地种植就能利马有了效益,就算产地糖多的都用糖水洗脚,到了长安的价钱仍旧不会便宜多少,并不属于暴利产业,弄不好产量高了运不出去还折本。

听了二女的话才知道其中关键,可把持内府生意的兰陵肯定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女人着急了找借口才不管钱多钱少,何况还是个蛮横不讲理的超级有钱女人。这不行,这得说道说道,虽然这两天和兰陵的关系有所恢复,但两人心理还处于相对脆弱期,说这些得有技巧。

先谋而后动。找农学里岭南采风归来的一位专家问了问情况。作为甘蔗的原产地之一,岭南种植甘蔗的历史悠久,但都因为糖度含量低,不具备榨糖的条件只当做廉价水果来看待。贞观初期引入的红甘蔗和剑南少数地区作为经济作物种植了。如今种植范围更广泛,甘蔗的品种日益繁多,产量逐年递增,由于南边水运发达,所以大的蔗糖交易都控制在江南客商手里,而黄河流域的糖价却因为交通带来的不便居高不下。难以形成规模化的采办。仅仅运费上的加成也不可能成为日用品来买卖。

好了,专家的话就是威信,这不是我说的,是专家说的,拿到兰陵跟前总能有点用处,咱什么地方度蜜月不成?非得跑了那么老远。西部大开发呢,实在不行陇右溜达一圈看看大漠、草原风情,也比翻山越水深入不毛强。

“不!”兰陵下不来台,扬言要给人专家发配岭南再不准靠近长安五千里,非说没见过甘蔗,非得种它二十万贯……

“大姐,你再涨我就自杀去,王家就是连九斤一齐卖了也凑不齐和你合资二十万。咱吵架归吵架,不能无理取闹吧?”这婆娘发飚的事,总陪个笑脸就再难镇压了,要以德服人!

“吵架本就无理取闹,”兰陵一脸不情愿,“我去巡视港口是个借口,你去南边巡视稻米也是个借口,王家和内府在南边合资蔗糖就是顺理成章了,既有了落脚的地方又没人嚼舌头,去陇右怎么办?我是去巡视督护府呢还是你去检阅契蕊将军的兵卒?小心给咱俩人头挂了金光门上。”

也是,没好借口待那么长时间,毕竟一个是内府的大总管,一个是农学的少监,半多年没个好借口就不见面了,刘仁轨能带人把王家抄了去。

“陇右也好啊,我巡视棉花,你巡视内府在那边的发展情况,咱俩在陇右又有庄子又有地,现成的落脚地方。”这多好,还用费那么大工夫,自找苦吃。

“用用心思,”兰陵恨得戳我心口几下,“看看周围都是什么邻居,长安有头脸的人家都在那边扎堆了,我个寡妇进去几天忽然抱个孩子出来,还让人有没有脸回长安了?说过继的谁相信?我南边都安排好了,哪怕就是种青砖都得过去!”见我有点郁闷,兰陵轻轻坐了跟前劝慰道:“你是没什么,是不是你家俩夫人有看法?时间还早,总能找个好说辞,我也不愿意你在家里落埋怨。”

点点头,“走走看看吧,她俩也是给家里着想,我尽量想个办法。”既然是这样就把这个话题撂过去,转了正题上,“我若这么半载不着边,农学里少监的位置上得有个合适的人选代替一阵才是,既然说到这里我就打算给常贵慢慢扶起来,带了历练历练,也在内府里混个脸熟,往后别再给那帮不拉人屎的杀才撵出来。”

“嗯,你的位置你安排,合适就行,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兰陵对常贵有印象,颁过奖,又是大白菜的首席功臣,论在农学的资历说得过去,“就立他的少监也好,农学摊子越来越大,你一人操心不来,有个帮手才好。”起农学的时候本就参考过国子监的管理体制,一个学监底下设俩少监,为了稳固我在农学里的影响力一直没有增设少监的职位,这次正好是个机会把体制完善了,常贵怎么说也是我手里的人,这么一来我地位就更稳固了。

就按我和兰陵商议的意思,暗地起草个增设少监的备案和刘仁轨私下里通了个气,老刘没有异议,对常贵的工作态度也认可,至于能力上则叮嘱我一定要多帮带,他则需要一段时间来考核常贵的综合水平。

“别给我丢人,这次可是下了力气才给你争取的机会,我能做到的都做到了,下来就全看你。”给常贵叫到办公室里敲打几句,顺便把草案丢给他看,“和以前不同,越是位子起得高越要低调。注意仪表,少说多干。少树敌多交友,把榜样做出来堵别人的嘴。你出身低,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别到最后让我下不来台!”

常贵点惶恐,拿了草案浑身都哆嗦,站起来想表态又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说,半弓个腰支支吾吾,半天没一句人话,恨得我就想一嘴巴抽上去。咬咬牙,示意我理解他的心情,挥手让他出去缓和下心情再发言。

就这点不好,常贵上进有余稳重不足,和我正好是个相反。总体来说不是个当高层领导的材料。上进心这东西不好评价,在基层里标榜这个,在中层里需要藏而不露,混到高层就得彻底从心里抹除掉。只求稳、不求进是正统。反之就则为官僚中的异类,变成事业上的障碍。

以前没发现,在来唐朝之前我还没有领悟这点,直到加入这个圈子里才有的感触。恰好我就是这么个性格,不招摇,不上进,反到在这圈子混得还算及格。看来当年老妈对我的教育也不是一无是处,正应和了一千多年前的调调。高瞻远瞩啊。

低调是好事,人要活着不树敌也不可能,尽量少树敌,少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威胁,不要动不动就锋芒毕露地给周围施加王八之气,属于慢性自杀行径,愚蠢。即便是动手拾掇某某也绝对不要释放杀气,那不对,无名那种吹灯拨蜡的杀气不可取,要让对手死得舒舒服服,看着对头含笑而终才是王道,是艺术,也是我欣赏李义府的原因。

农学里着手准备着而王家则兴高采烈则收获了第一次大面积种植的大白菜,去年的大白菜几乎都留种了,颖发狠一气下了二百亩地种子,加上农学里给皇室售出的第一批白菜种……

长安里忽然冒出来的新蔬菜不但让市民吃惊,也让种植者措手不及。这产量太可恨了,一亩四千多斤,十亩将近五万斤……我的傻婆娘以为种鸦片呢,二百亩听起来不多,之前庄户还为了种植这东西自发组成巡逻队没事就在田间转悠,就怕别的庄子给宝贝偷了,如今……

“叫庄户都来领,每家发放二百斤冬存菜,谁在朝园子垒白菜我罚他款!”活不成了,从进了府门就见这玩意滚得到处都是,连内宅墙根都整齐地摆了两排,颖抱个胖孩子还和白菜比大小,灾害!“每家领三百斤!”

“四面的乡亲都来买,价钱可高呢,”颖不情愿,这收成在这放着,明年肯定满长安都种,今年想引种的不在少数。“东霖南庄的婆婆过来两贯钱从管家手里要了五十斤才走。”

“那婆婆可脑子有问题,你小心人家骂你欺负残疾人!”

颖笑得咯咯,“人家比您精明多,大白菜这才收了一半不到,明才多呢。”

妈呀!不和这财迷婆娘讨论了,朝脑门给了俩暴栗扭头出来喊管家,让庄户赶紧都推了板车来,一家五百斤朝回领,不领的就驱逐出境,顺便给人家弱智的地主婆把两贯钱退回去,农学里明年种子多得不像话,就着手大规模推广了,这时候收钱不是找骂么?

管家有点不舍得,先喊自家几个娃子来猛塞了几车,胡账房一脸鄙夷地站了旁边直朝我抽嘴,意思是这老钱已经魔障了,可以送去火化了。

每每都是庄户推了车朝主家缴租送粮,就算主家再怎么关怀佃农生活也没有把地里的出产大车大车地朝佃户家送的。没听过这么稀罕的事,初来的几个都没好意思推车子,带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手里举两颗还不好意思,被管家冲出来臭骂一顿,吓得小孩哭哭泣泣地跑回去拉车去了。

我的做法是明智的,满王庄的佃户一家拉回去五百斤远远不足以减轻白菜的压力,再一次地分送五百斤开始,连家里的牲口都开了荤,掉下来的菜叶子几车几车地朝牲口棚推,直到周医生跑来说牲口拉稀吃不许多,才转向喂鸡喂羊。于是一种曾经冬季里最流行的饭食在王家庄子诞生了,熬白菜。

不管加豆腐,还是加点荤腥,满满一锅朝碗里扒拉,没后顾之忧,反正主家说了,吃完还能领。

冬天里吃绿菜啊,往年王侯将相都不敢这么喋。如今这吃法就算是造孽了,乐的,庆幸的,大家一致认为这玩意比莲菜好吃得多。今年过节不收礼,要送只送大白菜!

农学里一样,肥肉片炖了,加上肉汤白菜一起熬,热滚滚的一人一大盆子,要不就是醋溜菜帮子。整一大桶里。吃一盘的被人看不起,学监带头吃两盘呢,少监已经偷偷倒了三盘了,少监最近老发脾气,少监中午不在饭堂出现了……

“白菜饺子啊,你发什么脾气?”兰陵不乐意地堵了门口,最近我俩都着手改善两人的关系,小动作多,送个点心啊,弄点稀罕的花草啊,趁傍晚湿冷的河滩上一起拾几个奇形怪状的小石子之类幼稚的行径。今天兰陵勤快,预备个白菜饺子等我来吃。

“大姐,这不对,我本来给孩子起名叫甘蔗,如今改了白菜,你看成不?”

“去!”兰陵捂嘴一笑,“伺候你还不乐意,趁热了,我亲手包的角角。”

“对,”唉声叹气地戳了个朝酱碟里沾沾,“下次包韭菜的,穷人冬天吃白菜,有钱人吃韭菜,懂不?”

兰陵笑得欢实,“我庄子上可趁了量,没你家那么个狠法,明明知道那么大产量你种了二百多亩怨谁?”

“我狠?刘仁轨恨不得给他炕上都种上了白菜,丢人啊!”饺子味道不错,要是换个馅就完美了,昨半夜起来方便还想吃饺子,嘿嘿。

“好了,算你的功劳。往后冬天吃绿菜的百姓们头一个念叨的就是你,多大的功德。”兰陵给我夹了个,笑道:“你该知足了,里外都沾光,得了名声又得了钱财,九斤的儿子呢,王家从你手上又起来了,多好?”

“王三九?”

“什么?”兰陵愣了下,“三九二十七。”

“嗯嗯,生下来九斤,又要家业兴旺持久,又要富寿安康活得久,就叫三九了!”

颖咧个嘴,嘟囔啊,不知道该和我拼命还是闹离婚,认为我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堂堂王家长房长子被别人三九、三九地呼来喝去是个耻辱。朋友叫三九兄,乱了辈分;同僚叫三九大人,叫完人利马抽你;入朝觐见圣上时候问:下面是王家三九吧?你回答:正是。完了,马上就难拉出去砍了,弄不好满门抄斩,皇上三舅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沾的。

咦,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便宜沾?幸亏颖嘟囔。这孩子见人高一辈啊,这不是我也高了一辈?太好了,定了,不改!

夫妻俩厮打一阵,我赢了,谁叫俺当爹的,这是特权!“你再掐?再掐下来的孩子就叫王大博!还反了,看给掐得没一块好皮,叫我明天蒙面去农学应差啊?”

这话管用,颖立刻停了,拦过胳膊啃甘蔗一样咬了多半个时辰,“认命了,随您折腾吧,妾身生他下来就算仁至义尽了。”

“看,多好,往后你往那一站,咱不说别的,光这三舅他妈的身份都没人敢小看你,这么好名字我咋没想到呢?”太神奇了,这高人一等的教育方式得配合了名字来,我名字就不好,王修王休,所以爱旷工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休息嘛。“嗯,满月里好好操办下,咱这娃往后有出息!”

有名就算是条金贵命了,满月里请帖发出去百十多张,能拉上话的都算,前后厅都拾掇出来置办男女宾房,府里下人不够用,崔彰那边马上过来一百多有经验的临时杂役顶场子,都是有身份的人,伺候不周到失礼就难看了。

有些帖子派人送,有些得我亲自送到,刘仁轨一早接了请帖后马上答应去,乐呵呵地给我道了喜,至于王三九的名字让老家伙分析了无数的典故,按他话说是个天圆地方的地名字,和了五行四相之数,明显蒙我,看不起他。

两人正趁了话说得高兴,连常贵也在一旁帮腔做调几声,其乐融融之际,外面忽然交送个吏部的文书下来。刘仁轨身为学监当然要第一个过目,刚刚还和气的老脸骤然板了下来,狠狠把文书摔了桌子上,“岂有此理!”

朝常贵努努嘴让他出去,抽过文书费力地看了一半,火一下就上头了,抬头看看刘仁轨,失礼的给文书朝案几上一丢,“在下想听听学监的意思,若是在下有安排不到的地方,您尽可以当面提出来,不必将安排好的事情临时变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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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应对

死死地盯了刘仁轨,手指下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见他没有立即回应,抽过吏部文书轻轻摇晃几下,又象征性地丢了过去。

刘仁轨和我对视一阵,若有所思地拿了文书又仔细阅读起来,依旧板平个脸,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好大一阵子才放下,提笔在文书下签了名,并郑重其事地取过学监的印鉴盖上去。然后将文书推过来,“朝廷的公文,既是吏部里颁发的,少监还是秉公行事为好。”

有了学监、少监的署名公文就算生效了,农学里添了一位叫李敬玄的少监,而农学里资深专家常贵同志多年的努力付之流水,可以这么形容。

这里不分内外行,不是说资历或经验,头顶刘仁轨、我还有没露面的李敬玄,都不是常贵能顶替的。老刘上三省的出身,半个宰相;我是功勋之后,四品中郎将兼左武卫长史;即便就是这个李敬玄也是出身名门,赵郡李氏的旁支,崇文馆学士的底子,现任门下省起居郎,虽说只是正六品上的官阶,但却是掌庭诏命的近职。

我四品大员却从未观瞻过当今圣上龙颜,可这李敬玄只要上班肯定见皇上,没事就见,没事就能和皇上娘娘的那啥,问话答话,问笑话讲笑话,起草个小讲义,传个小口喻那种。干的活就不说了,尤其这名字就叫我恶心,李敬玄,多晦气!当年就是他让梁老将军恼火,朝我们一帮跑腿的耍流氓泄愤。好,不好,不错。

刘仁轨收了文书起身收身,沉声道:“常贵的事老夫亲自和他解释,少监不必过于计较。凡事论根由,农学小得很,大唐人才济济也只纳得三五百人而已,容不下许多尸位素餐之辈,想必这位起居郎也是个有才识的。”

“哦。”再没言语,点点头,起身拱手出来。老刘的话有意思,头次听他把话说得如此恶毒,即便是对李义府这个老冤家在话语里都留半分面子,不知道这李敬玄什么时候得罪刘宰相了。朝辕门口站了的常贵招招手,领了一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跟我过来办个交接,下来呢,学监怎么说你就跟了怎么办。一切有我。”

这事兰陵得有个说法,刘仁轨可以装做不知情,兰陵就不能不解释清楚,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不给我打招呼不对,明显有不信任我的意思。心里这气没办法出,我平时没火气的人一撞到兰陵这边就难控制,肺都炸了。她不想让我干爽了,我就不能让农学好干了。当我是软柿子么?老子是塑胶炸弹!捏一下就一起玩完!

常贵不知所以地跟我后面进了办公室。见我一箩箩地朝外掏手续,有点紧张。

“紧张啥,能者多劳嘛!”说着摆摆手,仔细将管辖内绝大部分的手续都一一规划清楚。连同各个项目的进展报告、农学里所有补贴统筹发放表、多处尚未签字的新项目研发计划一一作为交接手续归到常贵名下。交接日期好办,全盘写成颖生产前的日子,麻利地一溜子签名签章盖好,然后推了常贵跟前。

常贵有点不知所措,以为我不干了,惊惶失措地看着我,“少监大人,您这是?”

“废话!赶紧署名!”指了指桌上,狠狠瞪他一眼。

常贵没敢搭声,又不敢办理交接,怀里摸索半晌才给个小印章掏出来,没拿稳,滚老远书桌下。

不管常贵,弯腰给他的印监拾起来亲自帮他盖上,满意地看了一遍,随手一卷,“随我去学监那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常贵僵尸状地跟了我半走半跳,刘仁轨正闷头翻阅文件,见我领了常贵进来,有点不爽地盯了看了阵,指指一边的长椅示意常贵可以收了僵尸状坐下了。

“这些都是贱内生产前,在下和校书郎临时办的交接手续。当时因为家里事务繁忙交接难免办得着急,一直忘记让学监加盖印鉴。”说着将一溜印泥还没干的文件列放在刘仁轨面前,“本来不打算再麻烦学监,在下直接交接回来就好。可今天出了这一码子事情,往后两个少监在职务上该有个分明,在下就打算让您把交接立个印全个手续,等李敬玄大人来了让常校书郎交接给他。”

多好,免得俩少监职务上起混淆,我现在就分派明确了免得打架。该谁谁管,我大公无私全盘出让手里职权,就差交接秋裤了,大甩手。

刘仁轨点点头,一样样地看我扔过来的手续,看了多半个时辰才抬头看了我一叟,把人事上的资料交还给我,“这个上面还是由少监掌持的好,毕竟你是农学里的元老,能担的就多担一份。”说完掏了印鉴将所有手续一一加盖。

“好,剩下的事情学监和常校书郎说,在下告退了。”

老刘就是个祸害,真是看清楚了。明明知道我的用意,还一本正经地履行手续,临了为了给李敬玄少监减负,把最能拿人的人事项目还给我,一看就知道是政府里的老混子,明显坑人家小李同志。

好了,手续完了我就悠闲了,太悠闲,乱晃没事干就是美。别看是冬天,王家租赁的荒地上可热闹很呢,正打算过去和庄户们乐呵乐呵,回头就看见岔道上兰陵朝我招手,还笑。

“少和我笑,”拉了马走过去,没给她好脸,“今不饿,不打算去你家吃饭,一会回去了还忙孩子满月。”

“哦?”兰陵指了指自己庄子的方向,“气这么足?边走边说,别有事没事就朝我发火,也不嫌我可怜。”

“可怜很,你怎么不说农学里换个学监?你真换学监我才谢谢你了,三尺的金身供高高的早请示晚汇报!”

“少来劲,管我什么事?早起才接的消息,尚在你之后,和我发哪门子火?”兰陵看看左右没人,“你骑马到我府上等,我走回去。”

兰陵也是才知道?坏了!职权移交得太迅速,万一老刘和小李是一伙的就坏了大事,权利这么一架空,这一下我在农学里再没有能拿住别人的地方,最近老冲动,难道我变年轻了?

“这么说你如今是个吃闲饭的?”兰陵听我这么一说,拧了眉毛沉吟片刻,“就算恼我,也该和我有个商量嘛。平时办事都稳稳当当,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变得心神大乱。”

“你问我,我问谁?”

“也好。”兰陵见我一脸歉疚样子忽然笑起来,“怪不得你,这才显我不同。既然都交了,这事就这么放下,别再想了。”

“不成,我得想办法再要回来,不能耽搁你的事情。”兰陵不在乎我在乎,两人几年的心血才让农学走到这一步。若因为我一时冲动付之东流就……咬咬牙,“放心,这事我担,三五天里就行!”

“不,就按你的办。我还头疼呢。你这么一来倒省事,全扔给刘仁轨担上!”兰陵眯了眼怪声怪气地笑了几声,“哼哼,染指的时候容易,罢手的时候难。打明起你一天不拉地去农学应差。就兢兢业业地吃闲饭,凡事能推了推,能拖了拖。就是学院里乱成粥都不用搭理,有能力起了这农学就有本事给他搞塌!”

“啊?”摸不着头脑,兰陵话怪怪的,听个半懂不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问道:“你要是打算说给我听就说清楚,不打算让我知道就别这么让我闹糊涂。”

“小事,”兰陵不在意地摇摇头,叮嘱道:“你不用怀疑刘仁轨,他还能分清左右,不是你所说的两面三刀,该有什么事朝他身上推就行了。”

“哦,姓刘的不是啥好东西,没那么好推。”

“平时或许不行,不过现在可以了。别问我为什么,呵呵……”兰陵阴侧侧地笑起来,“就看着,哪怕给农学一把火烧了都别心疼。哦,对了,”说着扭身在台子上拿下个长盒子递过来,“别为这事烦心,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幽青碧绿的一把鱼竿,不看装饰,光看竹节的比例就不是凡品,几十亩竹林未必能找出这么均称笔直的竹竿来,光颜色就让我家里十几贯拿下的那支相形见拙了。轻轻抚摸了接口处玛瑙黄的半透明血丝环套,“犀牛角的?”

兰陵点点头,“合手不?”

“你不怕我带了这玩意钓鱼让雷劈了?”太奢侈,奢华无度指的就是这个鱼竿,光犀牛角也算了,手把处套镶的象牙柄子上为了增加磨擦度,还镶嵌了几十颗零碎的小宝石,摸上去贴手,看上去闪眼,拿出去危险。

“小心意,若不要就算了,满长安怕找不来第二支。”

兰陵笑了伸手就朝回拿,我赶紧闪身护住,三两下装起来硬塞到袖筒里,“给了就别想要回去。正说农学一下丢了差使犯闲,明就拿这个去钓鱼,谁敢说闲话就拿这个轮他,轮完再让他赔!”

忘记和兰陵一起吃的什么饭,回家时候还不放心,非得借了兰陵俩侍卫一路护送,上了炕上拿了手里美啊,专门让达莱按了鱼竿的身形做了个秋裤套上,往后这就我弟弟了,挂了炕里制高点,一躺下就能看见的位置,除了我谁都不能碰,老四敢动就朝死里打,二女敢动就……颖一般不问就动了,“快放下!”

“稀罕的,”颖白了一眼,对犀牛角很感兴趣,试着拔了拔,把我命要了,两下抢了手里高声传令:“给三九抱来,老子揍他!”

“好端端打孩子干嘛?”颖不情愿地回身打了一把,“没您这样子的。”

“母债子偿,哼哼,”给宝贝鱼竿挂起来,扫了一旁偷笑的二女一眼,“你也小心,往后这就是咱家规矩,别以为我不也动手。”

“什么人,”颖接了奶妈抱来的九斤朝我显摆几下,“越是好看了,眼睛睁得圆圆等当爹的揍呢,也下得去手。”

“嗯,这孩子不错,有志气。就是奶味太大。下次抱来的时候洗干净。”

二女爬跟前看了看,学了颖的样子给孩子捏,九斤最喜欢这个,一捏就笑,一笑就尿……

讨厌这个,生下来下半身就不能自理,太没出息,不肖之子。躲远看这帮人折腾。家里添个新的,农学里也添个新的,爱折腾折腾去,可总觉得李敬玄和俺家九斤有共同之处,笑起来九斤小便一样的声音。

人模样不错,属于很标准的人样子,浓眉毛高鼻梁,大眼睛薄嘴唇。五官搭配得很柔和。不似刘仁轨那么棱角分明,但个头上和老刘一般高,四肢匀称,蜂腰宽背。举手投足间一股名门气质扑面而来。

真是有学问,常贵本不闹了情绪,可两人交接手续的小半天工夫里就对李敬玄的学问大为叹服,虽说常贵不是个宽于利人的人,可说到这个上面还是打心里佩服,总是:“李少监的才学是少见的,这点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佩服就好,和人家学学。给你往后当少监打点基础。”懒洋洋地搬了竹椅在试验田边晒太阳,右手举个瓷壶,左手揉俩三瘪四不圆的卵石,程初一旁也学了模样,不同的是这小子脚底下还垫了个兽皮墩子,拽极了。

常贵没料想我说这个话,自嘲地笑了笑,“能在少监您手下听差就足够了,其他的事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

“嘿嘿……”我还没搭声,程初先笑了几声,“让你学就学,子豪兄的话有错的么?说起来学问,满长安敢在子豪兄跟前提学问的人屈指可数。是不,子豪兄?”

程初话音刚落,谈学问的就来了,李敬玄卷了香风就到了跟前,这小子怕是在陈家定制的香水,闻起来令人打心眼里不自在。

“子豪兄好兴致啊,”人没到礼先到,虽说是朋友间的称呼,可行的是官员觐见上级的礼节,这称呼到位,礼数到家,人听了顺耳,看了舒心。

“李兄多礼了,农学里同是少监,何必如此。”赶紧起身回礼,让过个竹椅一同坐下,指了程初两厢介绍,常贵则陪笑站了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帮腔。

李敬玄这人有特长,先不说学问好坏,不管到了谁跟前三两句就能摸清你的脾气,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得有了听头,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程初这些显贵,甚至连常贵这种身份低微的人也能扯上话题,总是你爱听的。

看不出来这厮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说二十五六都相信,保养得好,从走路动作看还是个练家子,浑身没一点老化的样子,刘仁轨在坡上正监督小水利系统,李敬玄猫腰就从坎子上窜上去。

“这身手还不够看,”程初欣赏地点点头,“李敬玄这小子有门道。”

一般我不接这茬,这个高度我上不去,一般都是踩了梯子朝上爬,没李敬玄那么利索,很反感谁在我跟前卖弄身手。扭头问常贵,“李少监的办公室安排得怎么样了?感觉他没事可做啊,农学里弄得和耍把势卖艺一样,有辱斯文。”

“该有的都安顿好了,今天来人装什么沙盘,这才耽搁了一阵。”常贵说起沙盘就一脸敬仰,这年代文武双全的人很受大伙尊祟。

“沙盘?”和程初对望一眼,程初咧嘴乐了,“竟然有在农学里支沙盘的?不知道这学监、少监都是兵阵上的行家么?”

我也纳闷啊,我就不说了,好坏混的就是武职,刘仁轨在东边的战功有目共睹,要说这农学这俩领导换到军校也没人惊异,可偏偏又来个敢支沙盘的少监,这不知道是学农还是学武。

没点觉悟,显摆错地方了,文官就是文官,弄这个不沾边的东西就遭人笑话,何况还是硬安插进来的,本就不受欢迎。

刘仁轨显然看不惯李敬玄这一套,板个脸就事论事说话,不给一分颜色。兰陵说得对,老刘见我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再没埋怨过,就好像我理当如此,我为操办孩子满月连假都不请都没问过一句。

三九满月这天,老刘赶了点上带了农学几个有头脸的人上家里送了贺礼,我那时已经喝得有点高,崔家的歌舞班子看得正爽,必恭必敬地请了老刘进来给大伙介绍,面对李义府老刘竟然还微微点头,和几位老令官谈笑风生地痛饮几杯,而对随后赶来的李敬玄连看都没看,仿佛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直到和李义府对饮了两杯,俩人称兄道弟地聊了几句才明白刘仁轨对李敬玄是起的什么看法,用李义府的话讲就是:怪不得人刘大人,刘大人心正人直,见不得李敬玄的作为,为了攀身份能休了发妻另娶的人……说着小心地看看左右,忽然一拍脑门,大笑道:“过了,王家的酒名不虚传,于子豪大喜的日子里说胡话,自罚三杯,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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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八卦

头疼,好像被板砖开了脑门,只记得最后李义府这家伙最后位我叽叽歪歪亲热了一阵,他好像自罚三杯来着,可最后怎么醉倒的是我?

咱三九算是露脸了,满长安里都知道王家的九斤胖小子,光宾客送孩子辟邪的小银器就堆了满满一床,京城里有头有脸能称上同辈的人都来了,有些明明长了一辈却自甘同辈相称的也有不少,一无实权、二无实职的家伙能混到今天的场面的确不容易,人缘好就是没办法,成功人士都我这个样子。

颖不一样,后厅里纭纭女眷面前估计撑足了面子,摇晃我的时候还一手抱了孩子不愿撒手,看来王九斤这个家伙的确有本钱让老娘这么疼爱,明显和我争宠嘛,迷迷糊糊翻个身不愿意理他母子俩。

“起来喝口醒酒茶,”颖见我醒了赶紧叫二女过来照料,自己抱了孩子喜滋滋的靠在炕沿上摆弄个小玩意,看来我已经失宠了,没天理啊。

茶汤的浓,还是二女疼我,轻手轻脚的揽了我脑袋朝下灌,呛的咳嗽,这下没了睡意,不情愿的揉揉脑袋吭哧几声,口齿不清的问道:“都走了?”

“入夜一个多时辰,当然都走了。”颖见我坐起来,才把孩子交给奶妈,递过来个几个连成串的小银锞子让我看。笑成一朵花道:“娘娘差人送来的,上面还专门打了孩子的生辰和娘娘的封诰,这孩子往后可不得了,您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大排场。”

拿过银锞子看了看。眼花,看不太清楚,对武MM的赏赐一定得珍藏了,往后孩子好拿出来显摆。不但有孩子的,还赐颖一个酱紫色的香带,里面四块小金锭子有讲究。叫‘起命金’。

这年代生孩子是个危险,养孩子同样如走钢丝,生下来养不大的例子比比皆是。于是就产生了‘起命金’这个代表吉祥的小东西。都是要好的女性私下里传福用的小玩意,一般来说是生育并养活过孩子的母亲将自己的好福气化做一个美好祝愿,希望初为人母的好友能顺利的把孩子带大养好。穷人家一般用四个铜板,有钱人家都是用贵重金属,绝对不能有玉制品等易碎的东西代替。

初为人母的颖一直期盼了能多收几个这样的礼品,可这年代里即便是好友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好福气分给别人,哪怕贺礼再贵重。可愿意送这东西的人寥寥无几。除过秦家、程家二位夫人都是生养过的人,三家又是过命的交情,一家送一个无可厚非,难得的是当今国母能下了这个身份。颖这面子大的厉害了,有了这个香带拿出去显摆,敢拿了往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上一挂,能起到清街净道的作用。

“要不我先给你磕俩头?赶紧卸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了。”别人都是给这东西挂了腰上。颖堂皇的挂了脖子上只怕人不知道,和摆钟一样晃来晃去的扎眼。

“不!”颖举了香带朝我示威。见我没理她,没趣地把香带放了炕沿大箱子上,不满的嘟囔几声。

这是放了身份拉拢呢,不由地佩服武MM。挺好个人,不愧是给李世民干贴身私书出身的,一下就捅到了关节上,从没见过面的人……兴许见过颖?颖出席过娘娘的招待宴,自称见过娘娘。可问了什么样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估计连正脸都没见过。

有意思了,若说私交为零的话,又送这么个东西来就很希奇了。仰慕颖的才学?扯淡的话,称个面子夸奖几句就很了不起。这年代还没那么浪漫的风气,不是民生大事就是对外战争,才子才女的还没那么大面子,放了李隆基那败家子身上有可能,李治夫妇俩可都是治江山的主,没心思花前耳下的糟践,诗人这种东西还没有那么大面子。

铺垫关系,看上我的利用价值了?看来得小心了,风头有点过,不是什么好事。有点后悔,孩子满月家里过过就行了,请那么多人干什么?颖生了孩子后我就有点不正常,不是小年轻了还那么风骚的搞感情危机,还虚荣的大排筵宴,不是咱这年纪该干的事情,早该检讨检讨。

有些事情该和兰陵掰开说清楚,我得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墙头草不好当,坚定自己的立场很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立场更重要,想纹丝不动的站到中间难度太大。

“你不是都甩手少监了,这时候怎么又担心起来?”兰陵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可就是不给我正面回答,胡问乱答应那种。

“不是这意思,我是问你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我不能说为了周全牺牲咱俩的感情,起码这两年还干不出来这么无耻的事。”掰了指头,话说的有点过于诚实。既然开诚布公的商议,一辈子恩爱那种恶心话就免了,这种东西从遗传学角度就行不通,是千古来人类硬给自己套上的BUG。兰陵不相信,我更不相信,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在什么时候选择什么立场。

“那往后呢?”兰陵笑了,“还真是

老实人说老实话,咱俩多久没这么说过话了?“

好久了吧,起码有两年。感情是个伟大的东西,比巫术还厉害,钻进去就成了另一个人,明知道错事干了一大堆还不愿意跳出来,肉体和灵魂化成两个大字:谎言。发自肺腑的撒谎成了习性,热血澎湃的指天盟誓时侯不是说给对方听,主要是欺骗自己,练到在梦里都欺骗自己的时候就成功了,感情就升华为爱情。

“看,明明自己都清醒了还要拿话臭我。你能说的给我说说,不好说的旁敲侧击一下。站你立场上说。我现在是你的人,该把利益关系搞清楚的时候不能对自己盟友含糊其词,要让我明白跟了你的重要性。”兰陵不开口我先给她把话说透了,两口子打架的事先扔了一边,处处给对方考虑的事也先暂停,各自拿出自己的立场。不用遮掩。

“我立场嘛……”兰陵踢了鞋盘膝坐了软榻上,歪个头思量了会,“李家。国家,你,排名分先后。没有李家,后面两个都谈不上。”

“这就对了,你把话说到这我就问一点,你觉得李家的利益受到侵犯了?”

兰陵轻笑着摇摇头,“我是怕有人侵犯。毕竟以前有过,我是怕重蹈覆辙而已。”

“哦,”点点头,“那就是说现在有这个迹象了?”

“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外戚……”兰陵笑着朝我扫了眼,“你不算。婚嫁就是个比方,皇家的公主嫁给权势之家是个约制,王爷们却避免和大户结亲,也是个制约。这些都不是违忌的话。就好比当今圣上曾经废后一样,同样是个制约。”

这么一说明白了。要不说我最近几年进步呢。皇家里的事很有意思,和两口子过日子不同,心心相映的太少,更提不上思爱如初。有了长孙家的例子,外戚坐大一直事皇家头疼的事情,王皇后就是例子,本就是名门大姓,家族势力日益膨胀。让皇家感到压力。

这不是说人家王皇后不贤淑,也不是说武MM当时的势力就能压人王家一筹,恰恰相反,武MM的优势就在于出身底,商贾之家,既无王家的财力,也无王家的权势,老父亲京官做的也不顺畅,因为出身处处受排挤,这都是李家者重她的地方。

与开国君主需要大家族臂助不同,皇权交给李治手里时候国家已经走上正轨,大家族反而变成了一个负担。不但危及李家的统治,还给国家谱添了许多不稳定因素。与大家族联姻的好处逐渐减少,在利大于弊的情况下毅然废除口碑一向不错的王皇后转立武MM是个明智之举,至于两人情投意合的情况也不排除,武MM当然有自己手段依靠李治的青睐一步步登上高位,但李家借助武MM之手铲除王家这个毒瘤是个关键。

但王家倒了,面对遗留下来的权利真空李治可能没有拿捏住分寸,武MM趁了小李意乱情迷之际将不名一钱的武姓迅速改头换面填补了这个空缺。如今没人敢再提武家是商贾,许、李就是干这个的,修族谱的水平一流,敢质疑就是自杀行为。

李家的松懈正趁了武家的意,离王皇后倒台有些日子了,武家的势力范围在武MM超人的智慧下延伸扩张,而依附这个集团的家族、势力越来越多,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看情况,如今武家还没有能力在朝堂上公然挑衅。想到这里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我早就感党到了。刘仁轨能这么快从个给事中跳到现在这个位位上,不断地在朝堂给李、许集团施加压力却一路凯歌高奏;上次那个白蚁事件刘仁轨敢冒天下大不违提出‘人强’之说,可以说是满朝指责,本来那么好个扳倒老刘的机会,可聪明的李义府忽然阵前倒戈力挺老刘,这不是说李义府良心发现,是老李感到自己的阵营肯定打不赢这一场,从模样看是顺了刘仁轨的提议,可实际上是顺了李治的意思。

兰陵一直让我不要针对老刘是存了保护我的心思,老刘如今是李氏集团的头号打手,真是一时兴起给我误伤了,别说王家,就兰陵也只能给眼泪往肚子里流。

“这么说来事态还不严重嘛,”我掌了兰陵的样子并排和她坐一起,“人家朝堂里占不了上风,迂回一下而已,借了农学需要个少监的机会安插个人手进来扩大一下彩响,这说明人家暂时已经给你李家低头了。”

“什么人家、李家的,”兰陵笑着推我一把,“称上就那几个码,看似一边倒,可从这边取一个,就顺手给那边加一个。再说了,农学说是内府的供奉,可挂名在工部底下。面面上有刘仁轨镇着,可理论起来还得受工部约束。”

“你也是,内府里你掌势,可说起来也人家才是正主。”设身处地的想想,武MM也怪难受的。明明时机一步步成熟,可李治还生龙活虎的还举办什么马球大奖赛。想从男人手里要点管家的权利,可弄来弄去难度明

显比颖从我这里要权难度大。

争不过男人也罢,自家后院的事都没个下落就说不过去。兰陵这个蛮横的长公主不但当年有拥立之功。内府交了手里也发展的虎虎生威,虽说国母一上来就执掌这个星球上最大地商业集团有点说不过去,可从农学这个争名声的地方一步步扩张自己的领地还是可行的。毕竟和小姑子打架不会让自个男人有了戒心,男人家就是知道了也不过哈哈一笑的事,好像二女打老四我和颖都不会插手一样。

“若是和你家一样我才懒得理会呢。”兰陵朝我跟前挪了挪轻轻靠在榻上,“不一样,皇家本就和寻常人家有区别。以前是抱了个愿望来建农学。从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圣上心里明白,满朝文武心里也清楚农学走上正轨后对国家意味的是什么。别的不说,明年关中推广的高产麦种和现在农学里在南边试种的三季稻米,当年汉廷里若有这些,手上再多点余粮,何必因为一场灾荒就出曹孟德呢?”

这个是历史遗留问题,一千多年后还说不清楚,兰陵的结论下的武断了。历朝历代的灭亡都有他的客观规律,灾荒不过是起了个催化媒的作用。毕竟绝大部分朝代末期都伴随了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可以说在我知道的历史里,只有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带领国民一同度过了罕见的灾荒。

不过能从兰陵话里听出高层对农学的重视,谁拿到手上谁就能拥有一个小小的制高点,兰陵代表是纯粹的李家立场,若武MM拿到手里表面上当然还姓李,暗地里姓啥就不好划分了。从兰陵话里能听清楚一点,在李治心里还是稍微偏向兰陵的,新君登基侧立的第一个长公主就说明这种信任。如今更是在兰陵暗地里的帮助下让唐帝国升上一个新的高度。

这么说不过分,外人怎么去忠君爱国在李治眼里都是应孩的,他不会感激我的平东策,也不会感激程、苏俩老爷子一路老骨头给他东征西讨,更不会感激刘仁轨这无理的老打手;可兰陵不同,这亲妹妹一路上为他付出的太多了,难得这份亲情。

点点头,想清楚了关键,按这么发展下去武MM不太好出头。朝堂上的挫折已经让李、许集团有了不和谐的声音,李义府能在满月会上给我说李敬玄的短处就是个先兆,要知道李敬玄可是许敬宗当年力荐的人物。

“那就照旧?”我搓搓手,朝兰陵看了一眼,“让刘仁轨去应付李敬玄,我站一旁看热闹?”

“走走看,既然娘娘给了你家夫人‘起命金’也就别让人家失望。

你的本事我知道,放火的胆子没有,可煽风的本事不小。“兰陵笑着朝我肩膀上靠过来,”李敬玄是个有才华的,有才华的人就爱显出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来。如今你又把权利形交给他,呵呵……“

“年轻人嘛,都这样。”我附和的点点头。小李有自己的想法就放手让人家去归置,既然来了农学不干点与众不同的事情怎么能一鸣惊人呢?不一鸣惊人怎么能挑战刘仁轨的地位?若不挑战刘仁轨的地位不是和没来一样?

“都能当你叔叔了,说这话不嫌脸红。”兰陵知道我意思,瞅了我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忽然一拍脑袋,“忘了,今天还见几个人呢,可不陪你了。”

不陪我算了,又不是头一会被撵出来,和上次发疯抽筋不同,这次心情畅快的很。和兰陵的交谈让我美美的满足了一把,八卦心态不可取,可偶尔听听皇家里八卦的心情就难以言表,美地太。

农学里清静,如今大家都知道来了个姓李的少监将才华横溢的王少监排挤在管理圈外,报国无门的王少监是个好同志,一不埋怨,二不报复,把苦话压了肚子里强颜欢笑,还处处帮了李少监的好话,说自己是因为叹服李少监的才华才让贤的,两人间的关系好的很,请大家不要误会了。

谁问都是这话,实话嘛,别人相不相信就不清楚了。李敬玄人不错呢,虽说才接触这个行业,可人家就是好学,田间地头蹲着,办公室里钻研,无论是管理还是农业知识不懂就问,从不掩饰自己在农业方面的缺陷。

“李少监勤奋啊,”中午扛了鱼竿朝外走就迎头碰了老刘进来,赶紧见礼,“若不是他独揽大局,在下还抽不出时间钓鱼,是吧?”

刘仁轨见我耍无赖都习惯了,“少监若是闲暇,不若将明年里的事务规划规划也好。”

“李少监已经着手规划了,刚还询问过在下呢,按李兄的才能,该比在下有能力的多。”说完还肯定的点点头,“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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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失算

有了兰陵的点提,对李敬玄的一举一动越发上心了。大把的时间观察别人的机会不能错过。难得的清闲却错过了户外运动的好季节,天气越来越冷,护城河边上飕飕的寒气已经不适合垂钓了,每天搬了竹椅在试验田里晒太阳成我唯一的休闲活动。

刘仁轨假装看不见我,他的注意力也放在李敬玄身上。和以前不同,刘仁轨明显在农学里逗留的时间增加了,能看出来他内心里担忧,可李敬玄的工作态度的确比我端正话多,更让老刘感到忧心。

农学里的体制和管理模式对李敬玄的适应能力是个考验,基层人员很快就能适应,可作为一个习惯于朝堂上金律玉言的人猛的出任农学少监这个职位肯定很不习惯。李敬玄从不掩饰这一点,他不但在刘仁轨面前表现出来,就连和我交流的时候也屡屡对农学的体制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样不妥吧?”李敬玄觉得农学既然作为一个打了工部招牌的皇家学院,就应该遵照政府单位和皇家学院里的规章办事。以上两个地方非常注重人与人之间的等级,上下级之间应有的礼节制度严格到苛刻,崇文馆学士出身的李敬玄对农学里上下级之间仅仅象征性抱拳自称在下的行为保留看法;对田间案头上级带领下级做学问(他认为学术讨论是个做学问的过程)的时候,下级不经上级许可就随意发话并出言不逊的驳斥上司观点的行为及其可憎,应该给于取缔并严惩这些目无尊长的狂夫。

能理解,对这些方式刘仁轨也曾经质疑过,都是从小接受等级制度教育的人,很难理解后世这种学院模式。这年头的制度己经非常健全了。但有些观念的确需要改进下,我说一加一等三,常贵明明心里知道等于二却嘴上附和我观点的行为让一千五百年后的人理解就是个笑话,可这年代求学却真是这样。

没有能力改变其他学院的传统。可农学里决不允许有类似情况出现,鼓励大家在学术研讨中提出自己的观点,力求真知真解,杜绝一呼百应。

“或者李兄说的对,农学里的确有些和外界相悖的地方,但这只是一个模式而已,可以说是个试点。”我指了指试验田里正忙碌的专家们,“他们担负的不仅仅是这些。试验田里多收成一成半成,就能让国家多个把月的存粮,就能顶过一个灾荒;多一种新作物就可能让荒地变成良田,在贫瘠的土地上有一份收成。由小看大,农学的责任不光光是眼前报功领赏一时风光,即便没有这些奖励咱们也会兢兢业业的去把手头工作干好。能担当这些凭的就是风气,去伪存真的学风和一丝不苟的精神。容不得官僚做派,容不得一呼百应的官员,容不下唯唯诺诺的学吏。想想黎民百姓,想想我日益繁盛的大唐,将错就错在这里行不通啊。”

李敬玄认为我在混淆概念,可道理上能说的过去,想拱手说受教了,却一时放不下架子。毕竟作为崇文馆出身的人如果承认农学的风气就等于否定了崇文馆的传统。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子豪兄果真大才,在下叹服。”

没理会他,“其实这尊重不是摆在面子上的礼节,得让人从心底里敬重。就好比官职上有高低。大礼过后未必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远远比不上这一拱手、一抱拳之间的敬意来的实在。”

李敬玄点点头,再没发话。站起来叉腰看了地头上忙碌的景象轻叹一声,“刘大人总是这么以身作则啊,七日前就在那个顶坡上繁劳从未间断过。”

那是,站的高看的远。好监督嘛,老家伙贼得很呢,正好把侦测范围扩到最大,要是条件许可他能站了草亭顶上去。心里这么想,话得说圆了,点点头,“自打农学成立,学监一直亲历亲为一马当先,没有间断过。这是个由下至上的小供水系统,关中平原绝大部分地区用不上,可在坡岭较多的州府的确是个宝贝。”

“哦,”李敬玄收了感叹,扭身问道:“农学里大部分学士都有朝廷的品级,可除过朝廷俸禄外,从农学里出的补贴是不是过高了?您看,就拿在下六品上俸禄看,若加上这么多补贴后已经超过正三品上的大员了,是不是有点……”

笑了笑,“李兄是赶上好时候了,今年的补贴的确比住年高,同时有三个大项目取得可观的成果,而且大白菜己经列入大面积推广的农作物里,这杂七杂八的奖励算下来是多了一点,聚到一起而巳。”

“同为国家效力,这么做怕……”李敬玄不好比喻,只好拿刘仁轨比方,“刘大人如今的补贴来算可是超了品级,超的……”

超得有点不像话,很不像话。比我拿的多,多的多!李敬玄只是问问,我已经犯了红眼病,努努嘴,“多劳多得,农学里倡议这个,好年景上项目开发顺利的话再多些也无所谓;若是不顺利,拿不出让人满意的东西就干吃俸禄吧,让大伙知道偷懒、无能就意味了破衣烂衫。”没说错,虽说唐帝国在公务员工资上并不小气,可这几年国家发展太快,公务员的收入水平已经显得有点吃紧了,连当今圣上都觉得有必要提高下官员俸禄,许多无实权的小官吏的确活的很不自在。

说完得意,找把柄嘛,他要就给他,这些都是朝堂上攻击农学的好措词,凭借李敬玄起居郎的身份自然会把这些都当了歪理学说通报上去。这样闹起来出了篓子或上面强制让农学修改就对了,乱起来不但耽误各种项目的进程让农学一团乱麻,刘仁轨也绝对不容他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搞复古,老打手有办法给李敬玄和上个无事生非、平庸无能、扰乱民生、蓄意破坏、置家国利益而不顾一味钻名夺利等等他常用的评语,再将其从农学里撵出去。

可李敬玄仿佛想通了,没再追问。怀里取出个农学里的制度又去钻研。该请教时就请教,该质疑时就质疑,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就当了我的面用细笔勾勒出来,觉得有必要改进的地方就写了批注拿来让我过目。一切事情做的很坦荡,没有丝毫藏针捏线的举动。

这点上我不得不佩服李同志的耐心,在担负了大量公务的情况下努力适应农学里的规章制度,一个月后就将制度通熟于胸,甚至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都摸的清清楚楚。

偶尔和我提起某某新来的专家有什么什么特长如数家珍,连高老师在程家搞的荒坡治理项目都能说出所以然来,还问我有没有必要将高老师的综合开发成果用书面形式做一个完整的汇编加入到教材里面。

引狼入室。我忽然有种不妥。李敬玄的才干的确让我感受到压力,不光我,连刘仁轨也有点不适应,这家伙理解能力太强了。和刘仁轨的固执不同,李敬玄能随时随地的找寻出自己的错误,勇于认错,勇于改正。甚至同农学里职位最低的人交流时侯都能拉下脸来反省自己,这点我自认办不到,刘仁轨更没有这份勇气。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变成个多余的人,老刘也很快完成了他在高坡上瞭望的项目。

很被动啊,战略上的失误,一失足成千古恨就现在我和兰陵的样子。本以为这家伙来农学会按照传统文化人的思路将一切弄的一团糟,格格不入的东西会整理出来胡乱通报告状来给农学的进程制造障碍,我甚至连一些不合观点的东西都说出来故意想让李敬玄以为拿住把柄。一旦把事情闹起来烧到朝堂上就随心了,刘仁轨有办法在朝堂上收拾他。

可李敬玄根本没有这层举动,大方向里来了个萧规曹随,甚至一些不合理的细节还找我和老刘商量改进的措施,在提出自己的观点同时还注重收集别人的意见。通宵达旦的拟定新的措施。

可以这么说,我某些理念超前了,后世看似合理的地方放在唐朝就有点呆板,光听起来新鲜,可实行起来就显出弊病。但我的综合水平一时还找不出合适的解决办法,而刘仁轨则存了先行概念。认为我作为农学管理制度的创始人即便是有些弊端也是利大于弊,并不插手修改。也不提及,直到我拿出更好的方案为止。

李敬玄不同,他有能力将自己的想法和我超前的理念中和起来,然后在综合众人的意见让制度合理化,不但吸收了超前理念的优点还贴切了这年代的习惯,显的更完善。

小看李敬玄了,不光是我,连刘仁轨、兰陵都感觉到小李的非常之处,这让三个人都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人家不是来挑刺捣乱的,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和才华出众的工作能力逐渐征服了农学所有成员,就让我当时的话说对了,一拱手、一抱拳之间打由心底佩服。如今谁再敢说赶人李少监走?谁有脸起这个头?刘仁轨开不了这口,我也挑不来人家毛病,兰陵更没办法指责她嫂子的人跑来抢夺她手上的果实,就算李治在场都得赞以小李是个人才。bbs.qmzw.Com

看了小李就仿佛看到他身后的武MM,要不说人家能当了皇帝呢,打打杀杀纂权的多了,可无论怎么去贬斥武则天,你不能不佩服人家的本事,光这识人、用人的手段就不是白给的,轻描淡写一个李敬玄就让刘仁轨七上八下,让兰陵坐卧不安,让我和SB一样。

“你就是太懒了,你若勤快点,那块比不上那个该死的李敬玄?”兰陵失算了,她觉得被自己嫂子摆了一道,作为上位者一般情况下就从不承认错误,把事情朝底下人推,显得不是自己无能,是底下人太懒惰。

“睁眼说瞎话,我那点比人家该死的李敬玄强了?我除了没把我婆娘休了另娶以外,别的地方能比上人家还真不多。”都有气,都埋怨,挽开袖子就能打,指了鼻子就开骂。俩人习惯了。

“谁叫你一开始撂权的?过年都过不好,一场雪都不下,明年打饥荒去!”

“这你找老天爷,我不管下雪。”这婆娘开始无理取闹了。

先找个防身的家伙放了跟前预备好,动起手我就吃亏,上去先抢她几下打懵了我好跑,安全第一。

“你拿毛笔干什么?”

“防身!”大个的,扫床笤帚那么长,轮起来有劲,“你再指手画脚小心我先发制人。”

“长本事了,”兰陵一把扯过毛笔扔了一旁。恼道:“你歪点子那么多,我受委屈也不说帮帮,一点都不尽心。”

“大姐,歪点子对付歪人用的,李敬玄不出错我拿什么去指责人家?说这话亏不亏心。信不信,刘仁轨都干瞪眼,老家伙比你还着急。”这真的,刘仁轨也开始针对我无所事事的行为开始不忿,早就没了一开始的从容。三人都蓄积力量准备收拾人家李敬玄的时候。忽然发现来了个实干家,连大小便都找不出毛病的那种能干人。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火撒不到对手身上就只能朝自己人泼。

“他(她?)在考验咱们的忍耐力,”兰陵咬牙切齿的一脸憎恨,“没短处咱们挑短处,有本事的人就有没本事的地方。农学里挑不出来毛病我就别的地方挑去。为名利能抛却发妻的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bbs.qmzw.Com

我觉得兰陵不是生李敬玄的气,是因为这个事情上被她嫂子占了先手恨自己失算,可又没办法发泄变的歇斯底里起来。平时好端端,连和我闹那么大感情纠纷都知道最后给我留个台阶下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朝歪处想了。“你省省啊。咱已经输了人家一筹了,人家就等了你发飚无理取闹呢。什么把柄都不怕,就怕是你用了这身份干不该干的事,这短处让拿住了别说农学,连内府能不能保住都两可。”

敢走这步棋人家肯定有后手,就不怕你耍手段。武MM能把李敬玄放了农学里实在高明。一旦农学在李敬玄接手少监后发扬光大,李治心里也高兴。争权夺利马上就变成知人善用,不但在才干上压了兰陵一筹,更能让李治觉得老婆和妹子都是自己倚重的好助手,一下就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若这个时侯兰陵出了歪招或许暂时能扳回个局面,武MM损失个李敬玄而已,可在李治心里就对这个妹妹产生权术心重的看法,让君王起了这观念就算把一辈子毁了。

“照旧,”我拉了兰陵哄了几句好话,安慰道:“其实挺好的,农学是刘仁轨的学监,李敬玄不过是个少监而已,多大的贡献无非是给刘仁轨争了名声。他要掌控农学除非起了顶替刘仁轨的心思,只要他敢这么去干,那就别怪咱见招拆招了,到时候争权夺利的帽子给他头上一扣,朝堂上刘仁轨邦活阎王能给他活剥了去。”

“恩,”兰陵委屈的点点头,“刚给你发火别气啊,心里憋屈就没地方出,也就你跟前耍个脾气,往后不许拿那么硬的东西打我。”

“没打,就是准备打,”一脚给毛笔踢的远远,柔声道:“看,这不能怪我。你比我厉害,我指的是拳脚上的功夫,要寻常女人打过来我就招架几下,你打过来我得保命才是。你今天还宴客?”

兰陵点点头,“事情起来了,不留个后手可不行,总得拿住些口舌才好把场面铺开。”

“笨,”朝兰陵脑门弹了下,“不用你说话他们也知道方向,这会厉兵秣马的不是找人议论么?都停了,满处走走转转,进宫里去带了你航海的图纸和你哥哥讲讲域外的风情笑话,让他觉得再冷清的皇宫里还有你这么个懂得人情的妹妹。还有那么许多希罕玩意拿一些去郡主、格格家显摆显摆,多开几次股东大会胡乱拟定点投资计划吸引那帮财迷眼球,这都是你的优势,至于权谋留了心里暗地里用就成。”

“你是个坏人,”兰陵扑怀里笑了,捏了我的肋子威胁道:“你是不是也这么对我的?”

“是啊,可你很高兴啊,大家都很开心。就算我做错了事你也逼迫自己原谅我,就像我记挂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你是个公主。”抱了怀里的兰陵,轻轻在她眼睫上抚弄,“我是局外人,跳在外面看你的一举一动,你蒙了心的时候我能提醒。不需要让对手感觉到你的压力,甚至让她觉得你根本就不防备她,针锋相对只能两败俱伤,兵不刃血的时候都是从背后出手的,颈子上轻轻一划就把大事办了。”

“我想想。高手可没那么容易让你摸到颈子上,”兰陵在我怀里露出了独有的坏笑,“你给我提了个醒。”

“什么醒?”

“你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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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失手

面对能力过人的李敬玄,大家都逐渐适应了。我把好人事关,多余的事情不用想,其他领域任凭李敬玄来折腾,甚至跑到额外的经费补贴也一并撒手。小李同志很乐意担起这个重担,和内府打擂台的经验也日益的丰富起来,与我和兰陵正面劫掠方式不同,李敬玄拥有起居郎职务上的优势,利用正职上的便利很轻松地从上面弄个小纸条,自然也财源滚滚。

蛇鼠既有其道啊,刘仁轨拿了一张张财务补贴时候总咬牙切齿地这么评价,仿佛我讨帐的方式是通天大道,而李敬玄肯定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能从一而论。

“和李少监好好学学,”常贵和我一伙的,站了我的角度上考虑的话,难免对李敬玄也有点看法,每次常贵对小李起微词的时候我总是这么教导他,“不管立场如何,对李少监的才干不能小看,学得一分就用得一分,下次不许在我跟前说同样的话。”

常贵恭身受教,其实他从心底也佩服李敬玄的本事,只不过不好在我面前过多地表现出来。这都是本事,不管是办事能力还是学问上的造诣,小李的综合水平并不比刘仁轨低,而刘仁轨恰恰深知这一点才对李敬玄横挑竖挑,所谓文人相轻就是如此。看来老刘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豁达,就算是沙场下来的人依旧将自己规划在文人范畴,他犯不上和我这个武将计较,却对同是文官的李敬玄耿耿于怀。

全小心眼,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说法很片面,在刘宰相跟前就行不通,一早就跑来找李敬玄要新年企划,恰好我正和小李讨论健全物种资料的重要性,一大堆典籍堆放得满屋子都是,不说让小李收拾收拾就着急地催讨计划文书。连我在一旁都看不过眼。

这亏得是李敬玄在生活秘书工作上有基础,不失风度地笑应了差使,放我身上能和老刘打起来不可,这简直就是践踏人权的表现,别说官场礼仪,连点平民风度都没了。

皱皱眉,客气地给二人行礼走出来。老刘有点过分,这是故意找茬呢,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可能会出问题,李敬玄这种人不是软柿子,一旦因为老刘欺人太甚起了冲突到了最后失面子的是刘仁轨,不说别的,光堂堂三省里几个魁首之一和个六品官员闹纠纷就是个掉价的事。不该如此。

“让老刘心平气和下来,不要老是排挤人家,大小事上老穿小鞋不是办法。”我不能直接给刘仁轨说,只好从兰陵这里迂回一下,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何况老刘本就不聪明?“同事同僚之间公事公办的模样就足够了。既然没有解决他的办法就先不做出一幅要解决人家的模样。”

“话是这么说,可站了老刘立场上的确也够难的。毕竟农学是老刘一手扶起来的,困难的时候就你俩勉力维持,这会顺风顺水了却跳个人来分羹,还是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兰陵有点为难,手里还不停地整理吐蕃那边报回来的信笺,“我这会得进宫去转转,要不你给刘仁轨提个醒也行。话不用说得太晦涩,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刘别人的帐不一定买,对你还是很客气的。”

我怎么没发现他对我客气?犹豫地敲打了桌面问道:“可以?要不要带了兵器去。免得打起来我吃亏。”

“放心吧,许多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刘仁轨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农学是你俩的心血,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你说的他会在意。”兰陵卷了个小包裹朝我笑笑,“昨天还和圣上讲笑话,说唯有你能和刘仁轨上下级这么多年没出过漏子。凭这一点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看来我还真是人才了,要这么说的话,老刘对待小李的态度就不算过分了,说不定他对待同僚都是这个样子,难道我除外?该说的还得说,出了兰陵府上骑马朝刘仁轨庄子上奔去。老家伙庄子不好找,七岔八岔的问路才在离官道五、六站路的地方找到,环境还不错,年上去也没有那么荒凉,家家户户门前都搭了放冬存白菜的小土棚,看来没少贪污菜种。

地势高落差大,老河从他庄后走了个人字岔口,一条蜿蜒向北流向北窑寨,一条是人工牵引的大灌渠,由西向东的水流形成了长安郊区最大的水利灌溉枢纽。也好也不好,天旱的时候老刘这里肯定不会缺水灌溉农田,不好处就是多条小灌渠都从他庄子上牵引,白白占用了许多地皮良田,让本不宽裕的刘家庄子更显拥护。

比王家差远了,无论是规划还是地势都不如王家庄子一带。这里明显高,能看出来河渠上面的几块地是才开垦不久的,怪不得老刘在农学折腾引水系统,是打算给自己庄子上用,一大群庄户正在那边忙碌地安装梯轮水车,也只有老刘庄子这边的水流能带动这玩意,必要时候还得派劳力去踏,蛮辛苦的样子。

庄子一般,可府还是很排场,新门脸,旧围墙,明显的面子工程,连牌楼都不舍得多刷几次红漆,左右没人猛朝里抠了几把,搞破坏爽很,俺家的牌楼就扣不动。

管事的很客气,老刘没在家,上河沿上去了。刚来的时候没朝里面仔细找,半天老刘就在那边监工,怪勤劳的。河堤上正指挥几个壮汉搭架子呢,从老刘给他家水车设计的支架看就是个棒槌,不符合几何原理。既然三排支架都起来了,还非得从中间拉个过梁,看起来结实,实际承受不了太大的力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垮塌。

“放倒,放倒。这样不行!”站了老刘后面吆喝几声,惹得一帮庄户朝我看。还有几个仗势朝我恶言呵斥。

老刘见是我,笑呵呵地攀爬上来,朝四面摆摆手,连个客气话都没说,径直就问:“少监觉得其中有不妥之处?”

“嘿嘿,挺好。就是把外面两排木梁放到和中间这条卯一起就行,”蹲下来画了个图样,连住两个三角铁的形状,“这个看起来单薄点,其实比走过梁牢靠得多,也节省不少木料。”

刘仁轨不满地摇摇头,“少监既然知道其中弊端,早在农学里就该给老夫讲述其中道理,为何一直不闻不问?幸亏今日还没有起卯,要不悔之不及。”说着扭头朝几个木匠叫过来指了我的图形先造个小模型来试试耐性,“坡太缓,南边那些陡坡上的水车都用不上,理所当然地以为多打几条过梁能让水车更牢靠。这么一来农学里的还得修改。”

我连农学里是什么样子都懒得看,总觉得老刘为了方便窥视才找缺点高点上假装研究水利。拱手笑了笑,“误会,误会,还以为学监在农学里只为了爬坡眺望,没想到,嘿嘿。”

刘仁轨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愣了下,忽而摇头苦笑,“单单为了李敬玄,老夫还花不起那些工夫,少监玩笑了。”

陪了两声笑,扯了刘仁轨到个没人的地方就按兰陵交代的,把话摊开给刘仁轨说了一遍。首先劝刘仁轨把朝堂上的做派和农学里有所区分,不管李敬玄打了什么目的来的,既然在农学里证明了自己能力,就不用以朝堂的要求对待他,至少农学里保持一个和睦的气氛还是必要的。

农学如今步入正轨,李敬玄所做的一切也是以农学的利益出发,并没有当初大家想的那么样子,对内对外都做了榜样。以农学奖罚分明的原则,李敬玄的作为应该受到褒奖,掺杂太多私人观念进去难免就失去了准横,这样下去会影响到旁人的积极性,后悔也晚了。

话说到这就行,也没指望刘仁轨能表态,帮他完善一下水车的双三角支架图形,提醒他去程家正开发的荒坡去看看,或者能有收获。

程家荒坡治理已经被作为一个典型例案加入农学新编修的教材,李敬玄的提议受到了程初大力支持,由高老师执笔将改造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并针对不同地区不同气候做了全面的注解,同时还提到针对不同作物生长环境应该灵活利用当地的各种自然条件,提倡梯田层次化种植,间歇交替栽植养地肥地的作物来提高综合产量。

这太不容易了,看到这段的时候有种阅读后世大学里教科书的感觉,农林种植科学化,环境利用合理化,从广播疏收的传统农业向集约形转变,更有针对性,充分地利用了有限的土地资源。

这是学院制度迈向成熟的一个标志,一个简单的教材填充就显出了我和李敬玄的差距,他能适时地将自己的才学用最务实的手段表现出来,不象大多数人那种漫无目的地卖弄,显摆过后仅仅给别人留下一个华而不实的印象。

“农学需要李敬玄这种人,不管是他抱了什么目的来的,可他比我更有能力坐在少监这个位置上。”和兰陵说的时候尽管心里有点失落,可老爷们该服气的时候不愿意昧了良心说话,自知之明还是有那么一点。

“我不觉得他比你强在哪里了,制度是你订的,所有的成就都是从你手里出来,他不过是卖弄小聪明的障眼法而已,若没有你当年的规划,别说李敬玄,刘仁轨也没有本事把农学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兰陵有点替我抱不平,随手递了个小点心给我,“年上好好划算划算,总能给他扳下来。”

摇摇头,“不一样,或许我能起个头,我也只有本事起这个头,有头有尾才是道理,起头的不一定能干好,可李敬玄这种人就能在我起的这个头上干出来成就。总体来说我不过是个引路的而已,别把我估计过高了。”

兰陵笑笑岔开话题,她以为我沮丧,其实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唯一能在古人跟前炫耀的资本。见得多,知道得多,都会那么一点,都不专精,照葫芦画瓢可以,可要切合实际的将这个瓢变得有用就难了,非有李敬玄这号人来主持才行。

我试图让刘仁轨明白这一点,也遭到和兰陵一样的劝解。刘仁轨的性子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甚至连教材上的功劳都非得规划到我头上,说我不争功劳是对的。可不争气势就大错特错了,希望我改正。

兰陵延缓了去南边渡蜜月的计划,本来说是天暖和就走,可因为这一口气赌不顺暂时推后了,意思是在长安怀上了再走不迟,反正老天有眼老不准时,一天四处乱跑假装无所事事地散心,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

李治赐给兰陵的小玩意越来越多了,大到一处田庄,小到几件字画,尽管在庄学里不断地遭受挫折,可感情上忽然占了先机,反倒能把心里不平衡弥补一下,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挂脸上。

看来我猜对了,李治果然是个寂寞的家伙,尤其有了武MM这个精明强干的正室后,难以形容的感觉。若抛开权利不谈的话,总觉得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是个性格上互补,李治觉得自己缺乏的东西老婆身上都有,难以割舍。毕竟武MM年龄大过李治三、四岁,有种莫名其妙的依恋。若是一般人家,夫妻俩应该过得很幸福,可偏偏皇家里必须杜绝这些不三不四的感情,易地而处能感觉到李元首的苦恼,这时候最需要亲情的呵护,而不是农学里的大白菜和该死的国家栋梁,就算开春后前线的捷报拿在手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一下。

反正我就不是很高兴,过多的捷报只能证明唐帝国越来越彪悍,虽然前丝将士很渴望回家,可军报里却写成三军气势如虹,尤其一些列装了新式装备的士卒战力大增,让敌人望风披靡。

一群军方大佬捏这份军报适时跳了出来,在赞叹圣上英明的同时希望朝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新式军械分到每个将士手里,这样会很快让兴庆洋变成唐帝国后院的莲菜池子,因为有许多无知的家伙听了航海途中的美景逸事已经打算去洛阳湾养老了,某些人是意望乡台,可因为名字起得晦气放弃了置办产业的计划。

可笑,军方那帮老家伙已经飘飘然,这么大的莲菜池子不是那么好种的,尤其洛阳湾的洛阳人肯定不会盖了养老院等你过去颐养天年,唯一可取的论调就是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加大军械研制力度,不要让工部那帮混吃等死的家伙再清闲下去,应该效仿农学的样子将军械研制提高到一门学科的高度,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军方服务,也能让前线的将士在战场上多一分安全。

这不是说提高就能提高的,这年代的工业水平限制了军械上的发展,作为一个综合学科,不但要在工艺上进行革新,提高国家整体工业水平才是最重要的。

很烦琐,没有头绪,牵扯的东西过于广泛,锻造、冶炼、机械加工等等陌生的科目不是我能应付的,要有合理的框架,还要有充实的资金……

“曹老伯那边已经很卖力了,工部吃奶的劲都用出来,还说人家清闲,太无耻了。”曹尚书明显感到了压力,虽然压对了宝,让他连获嘉奖,可是仍然没有办法应付军方的需求。

“曹尚书已经呈递了奏折,想按照农学的样子将军械上的研制独立出一个部门,这样工部只负责督造,可以减轻不少压力。”兰陵深思片刻,“若你去呢?或者推举……”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厉声道:“中计!”

兰陵这么一说,我心不由往下一沉,迟了!完蛋鸟,一群人被武MM耍了。终于知道李敬玄来的目的,人家就是来镀金的,短短数月里将农学里里外外的管理制度摸了个通透,不是来争夺农学的胜利果实,是打算利用农学的学院制度在其他领域建立一个新学府,无论什么新学科都比在农学和刘仁轨这个阎王争名来得实在。

“怪不得李敬玄最近窝了办公室里再不露面,小子正在拟定新学府的制度,我们无论如何是赶不到人家头里了。”佩服怎么写?我回家练一万次先。在这帮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农学里时候,人家已经把一系列的战略措施预备好了。

“一堆老家伙都被利用了,”兰陵哀怨了几声突然笑了起来,“还真是,还真是没料到。也罢,这时候去争落了后手,咱们给他机会去逞能,我现在就去把话说清楚,也推举李敬玄!”

“你又有坏主意了?”我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思维有点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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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被逼的

颖咬断线脚拿了手上的小衣服拉过正咿咿呀或的三九比划了几下,“非得去种甘蔗啊?”

“去吧,时间还没定,就是提早说说,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半躺了眯个眼翻看李敬玄递上去的兵工学院企划材料。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工部非常郑重其事地交到我和刘仁轨手上评估下其中的可行性,弄得一天和神经病一样看论文。李义府文采风流,写的东西也一股子酸味,绝大部分的地方看不懂,可毕竟是个机密,找人翻译也不合适,只好这边看个大概再朝兰陵那边去问,小半月才勉强看了个意思。

“您最近老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农学上出了岔子?”颖给九斤做完针线,顺便把我拽过手手脚脚地比划半天,叮嘱道:“你说的那种连裆的裤子就家里穿穿,千万不敢穿出去招人笑话。”

“我说的啥连裆裤子?”懒洋洋给材料扔了一旁,叉开腿任凭颖在我身上折腾,“秋裤嘛,你见我什么时候把秋裤穿外面了?”

“不是,忘记谁说的,也就是那个样子。布料做的,说您让给量一件呢。”颖一边帮我脱了外衫找样子,一边将九斤翻了个身,“这孩子都会打骨碌了,刚还躺了,转眼就爬上,下次可得让奶妈操心,别从床上滚下去。”

很好玩,这孩子精力充沛。你给他翻过来,他就自己又滚过去,再翻,再滚,反复几次就累得吭吭哧哧,大眼一闭睡过去。没有了小孩发出的怪音,整个世界清静了。得意地朝颖扬扬手,“看,就这么弄,灵验。”

颖一旁笑得打跌,喜欢看父子俩做这种无聊的游戏,临了臭我几句的样子满足到极点,每每九斤入睡就小心地拉到炕里头,用个长方的麻布帷子将孩子罩起来,一脸幸福地凝视一会。

“该是个享福的。”颖每每凝视完总带了沧桑表情慈爱地轻叹一声,“父母劳心费神总是有个依靠了,学不学,成不成,王家这么个产业也能让孩子舒心地过一生,别再和大人似的。”

“咱俩怎么了?”记得我老娘当年就这么个语气,虽然说话里有不真实一面,可打母亲嘴里出来就变了滋味,甜甜苦苦的感觉。

“就那么一说。”颖扭脸不好意思笑了,“学呢,当娘的都这么个口气,说出来总觉得舒心。”

点点头,效仿颖的样子面对儿子叹息一声,果然有效果。忽然间精神振奋,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撂开,一辈子当爹就很满足了。

精神鸦片?嗯嗯,怪不得,怪不得小时候父母都这个样子,弄得人心里怪怪的,心里胡有压力。半天误会了,是给自己打气呢。和当儿子的没关系,往后得给孩子说清楚,不要再被父母那种神情吓住。

满足就对了,继续拉过资料研究。刚那么一声叹息让自己脑子清醒起来,李敬玄拟定的条条框框在我心中条理清晰地摊放开来,甚至连不相干的因果关系也逐步地明了了。

从布局看,大部分都是照搬农学的管理模式,但针对军械研制和农林学科的区别,李敬玄还是下了大工夫改良先进的管理机制,努力让农学的体制适合一门新的学科。

总体感觉是这么个样子,在这个年代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总觉得整个框架制定得有些死板,虽然加入了许多试行模式,还是能觉察到李敬玄有点拘泥于模式,却忽略了新项目应有的辅助基础学科。深度够,涵盖的范围却狭窄,针对的就是兵工改良,也仅仅如此而已,忽视了其他必须提高的辅助学科。

仓促了,或者说是急公好利了,觉得抓到这个项目就得马上出成果,简略了学院制度以培养人才为根本的大方向,不但难以形成长期有序的培养机制,而且就算取得一两件成果都难以形成象农学那样的后继研发队伍。

这年代缺乏的就是理化方面的人才,一是落后的条件限制,二来是没有形成一种学术专攻的风气,总是君子六艺俱通为目的。通不通的无所谓,关键是精,专精的人才如凤毛麟角,大规模培养各方面的人才是持之以恒的良性发展方向。而李敬玄不过是召集了一批长期和兵工打交道的工作人员而已,作为上难免大打折扣。

想到这里起身撒了鞋就出去,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转悠几圈,因为兰陵那边带来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心情也舒散开来,直到颖追出来命令我把衣衫穿上才发觉自己形象有点狼狈。

“就让他放手去干,既然是皇家的投资,从资金上不要过于克扣,以免到后来办不利索把罪责朝内府上推。”有必要和兰陵知会一声,这边心急火燎地等我下文呢,别把她急坏了。

兰陵听我这话眼神马上就扎亮起来,闪烁闪烁的直忽闪我眼睛。“这么说来他搞不成?”

“搞不成说不来,反正搞不好。”我将其中大概简要地叙述一遍,“大致就这个意思,酒楼开了没好厨子,你花多少本钱装修都没办法让客人进来。”

不是恭维的话,唐帝国的军械工艺已经到达一个巅峰,想再一步取得大的突破可能性很小。若依旧沿承口传心受的传统教学机制想取得成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扭转这个观念,不扩大学术领域,三五百年也难以有成效。

这话给别人说起来有障碍,可兰陵早就能用新思维的方式和我交流,这是我最值得欣慰的地方。无论什么年代的观念到了兰陵这里就能找到共同语言,像这些话也只能和兰陵在一起的时候说道说道,同别人说不如自言自语。

“这就对了。”兰陵自豪地笑了几声,“李敬玄再大的本事也不会这么快明白这些,等他弄得七上八下拿不住局面反省已经来不及了!就说你比他强,我挑中的郎君怎么可能比个混模样吃饭的人差!”

“这话也不对。人家模样好,本事也不差,我发现你最近变得有点像刘仁轨。下次再让我有这种感觉就少接近我三步之内。”

兰陵没理会我的比喻,展了眉毛微睁了双眼缓缓道:“手里的人,我不嫌他本事大;拿不住的人,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威胁;自古解决这难题的办法不多,有时候不得不找个最简单的方式。这话听起来不顺耳,我也知道你不情愿听我把话说这么透,可有些时候……”

“哦,那好。你这么念叨人家李敬玄的时候就不怕别人这么念叨我?明人家找个简单的办法给我处理了,美很。”

兰陵摇头轻笑,“你不同,不了解你的人认为你不过是个有才华的混子而已。给俩钱,给几块良田,给带个高帽子就满足了。随风飘摇,一无争权之心,二来富贵有余,你越是结交权贵,人家就越是觉得你想保住眼前这点荣华。像对付你这种的,闲暇可以收买,必要可以威胁,都能乖乖就范,不用冒那么大风险得罪一个无权无势还手里一大堆莫名其妙紧要关系的闲散之徒,不值得。”

“那就是很了解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无奈地一摊手,看来我努力营造的形象还是取得了成功。咱这人实诚,心里怎么想,样子就怎么做,大伙对我都很不错,得罪我没意思,家里俩钱也有限,手里捏个农学地二把手还能替别家孩子找个学上,谋个出路。拾掇我才是吃饱撑的。

兰陵捂嘴笑了,“也好,你就这样子别改。和我呢,你进进出出的别人不当事,反正你还不算来得勤快的;别人再给你家什么‘起命金’呢,你就千恩万谢地收着,哪怕就是面面上倒过去都无所谓。你婆娘可是感恩戴德地送过去不少稀罕玩意,挺好,就这么样子。”

“啊!还有谁比我勤快?”这还了得,反了还。打儿子都能撂过,抢女人咱就拼了!

“多了,我总不能说跟了你就显得什么人都不让来吧?这不是给你一人晾到外面嘛。该来的我都让进来,今三五个,明七八个,还有几个连三接四地朝我府上跑,在外面传的可有意思呢。你是没听,听了气死都不过。”兰陵说道着俯身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昨天还有朝圣上那说闲话,被骂了回来。哦,还有德昭,如今住得近了,程家是改卖竹器还是怎么?”说着朝软榻旁一溜精致的小竹椅指了指,“半个月送了六套,后天邀请我去他家新园子踏青,他没告诉你吧?”

看来该给程初布置作业了,就说最近一天吃了喜鹊屎一样没名堂,这边都送六套了,我家里一套还没见着,明踏青都不喊我参加,看来小子没用正经心思。跟了兰陵怪笑了几声,看来明天得让程初有点事干。

和喜笑颜开的程初不同,刘仁轨没有因为李敬玄调出农学高兴,反倒更是把脸拉成板砖,老家伙心里不平衡。朝堂上他是位高权重,可下了朝堂和李敬玄同为学监不说,人家还独自把持了工学院从规划到筹备的所有事项,这么一来明显比他得了脸面,尤其拿了工部送来的企划气就不打一处来,认为这是李敬玄朝他示威。

采用农学里的框架,都是他和我努力多年的成果,这么一来却被个无耻小辈偷师学艺还反过来耀武扬威,老刘觉得吃了暗亏不说,还让李敬玄这个小人有了进一步朝上攀附的机会。一旦工学院里累累硕果成为李敬玄往后彰显朝堂的资本再难以控制。

尽管一直避免和老刘深入交流工学院的事项,可还是被老家伙用请教水车的借口拉到刘家庄子上,说水车咱就水车,尽心尽力地跑去指导,还是被老刘把话题硬给扭到李敬玄身上。

老刘的论点很有威慑力,他不从人家能力分析,直接从人品入手,认为皇家学院的领导有能力是一方面,但为人师表重中之重,让李敬玄这种小人有个展现才华的职位就足够了。但放了学监这个位置是对皇家尊严的亵渎,祸害的不是一个学院,是兵工业领域,是整个大唐。

紧接着检讨自己的过失,对于让这种心存机利的小人混进皇家学院的管理阶层是宰相的失职,亡羊补牢之际,让我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和李敬玄这种蠹虫做斗争,净化学堂的同时还要净化朝堂上的歪风。

我没那么大本事,我本身就是学堂里的不良风气,还有啥脸指责人李敬玄。看来老刘对我果然另眼相看。要净化也得从我这懒散少监开始,可偏偏就盯了李敬玄不放,难道非得让我给他解释工学院那边可能不会有李敬玄想要的成绩出现。到时候收拾起来更趁手。

还得附和,不过刘仁轨的举动貌似大义凛然,可总感觉和他阴沉的性格不相符,老家伙不是一般人,像耍我那次的表情就很正直,不知道他是真的真情流露还是作为个借口和我商议别的事情。

老刘长叹一声,背了手迎了夕阳巍然驻立,长长的身影拖在青绿的田庄上,英雄气慨尽显。“既然不能一蹴而就力惩宵小,也不能任凭他气焰滔天!”

这话听懂了,老刘估计已经在朝堂上闹过了,没把人家李敬玄怎么样。这是打算改变下策略,徐徐图之。没看错,这老家伙留了后招,不是找我来欣赏他的光辉形象的。

果然,刘仁轨打算在工学院建立之前把农学院和织造科分拆开来,单独成立织造学院,我在担当农学少监的同时还出任织造学院学监,这样由内府出资兴建的皇家学院校从两所变成三所,而老刘借着老院长的声势裹挟农学,织造学两个院校。足以将李敬玄的势头死死压住。

太坏了,终于能够理解老刘能在许李集团多年的打压下越挫越横的原因,这他妈的就不是个好人。比起李义府、许敬宗那些号称人猫、笑里刀的称号,除了相貌上正直刚毅外,心眼绝对不少长,怕还多几个。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织造学独立出来是我和兰陵早就计划好的,可一直因为内府和工部的纠纷没有实施。刘仁轨估计已经看出其中意图,如今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不但随了内府的心思,还无形中让我知道他对我青眼有加,放心把这么重的担子交我手里,甚至连对朝堂的某些看法都不瞒我,放了别人就得立马拜倒输诚了,就象常贵当时那个样子。

这……咱也别太特殊,尽量学吧,事情到这一步了,这家伙要觉得你这时候不可靠绝对往后不给我安生日子,学了国军将领对校长的对白说了几句,老刘很满意,马上就避嫌地赶紧胡诌几句,什么心怀祖国,什么黎民苍生,什么什么……

有砖就楔他脸上了,这都是什么人!用兰陵的话说,这就是我做的最明智的选择。别人不敢说,可这刘仁轨能把这话说出来就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他逐渐明白我的能力,就算现在我跑去烧了刘家庄子他也只会把事情朝李敬玄身上推,绝对不会迁怒于我。

老刘认为自己各方面都做得有板有眼,无论朝堂上的秉公严明还是学院里的为人师表,他对自己的作为很满意。不管为民还是为己,老刘觉得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觉得千古名臣这个芳名触手可及了,也深深感到我在其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以刘仁轨的脾气,他现在就是身处险境也不会顾忌自身的安危,可你一旦出了不测,他能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护住。你一直对他有看法,身陷其中难以察觉这些,可我能看出来,从他力排众议极力反对你步入朝堂就是个开端。”兰陵见我拧眉不做声,笑道:“不必担心他会牵扯你进入争斗的漩涡,他不会让你陷进去,哪怕作出和你势不两立的样子也绝对不会因为自身的纠葛让你有闪失。”

“这么说来他对我比你都好,”自嘲地做了个妩媚的表情,“老家伙不会是个玻璃吧?”

“可以这么说,他的确可能比我都对你好,”兰陵无奈地耸耸肩膀,“我挂记的地方多,他却只求名声,我怎么可能和他比?”

“那你还愁眉苦脸?”

“我是想,刘仁轨这么一折腾,你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和我去南边?”兰陵叹口气,“相比什么得失,我现在就想要个孩子。”

“想个办法,反正还有时间。有老刘顶着,咱俩跑出去一半年估计没问题。”

“不管了,我来安排。”兰陵下了决心地拧拧眉毛,“都是被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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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将计就计

兰陵办事我放心,以她的能力安排这些事情易如反掌。

可刘仁轨并不知道我和兰陵的私事,作为皇家农学院的学监,老刘是下了硬气要把李敬玄踩在脚下,不能坐等李敬玄羽翼丰足。

农学如今想把声势造出来光凭借多年来骄人的成绩难免落了下乘,要趁了这些成绩制造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充自身实力,加大引进高质量师资力量同时,扩大招生范围势在必行。

春季招生在计划内的二百人名额上翻了三番,只要通过乡试的学子均有报考农学的资格。这一下让春闱落第的却想留在长安继续深造的各州道贡生看到了希望,虽然专业不对口,可凭借多年求学的基础在农学里深造个几年绝对不会比旁人差。

先不论农学的背景,光是这学监、少监的名号就让大批学子趋之若鹜。有机会去农学,一旦学出来抬头挺胸的自称宰相门生,是堂堂兵法家、算学王家侯爷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光这资历就能唬家乡父老个跟头,至于过不过春闱的事谁还敢追究?

农学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功绩让刘仁轻有提出扩张的底气,甚至没等刘仁轨向上面提出这个议案前已经有人提过这个意向了。曹老伯赶在老刘前面就向圣上递了奏折,建议在如今的基础上将农学的规模扩大,这样不但能让更多难以成就功名的学子走入农学成为国家有用人才,还给国家日益兴盛的基础建设提供了有力保障,是国之根本,不能掉以轻心,农学更是重中之重,工部愿意为农学的发展提供一切便利,大唐兴盛从农学抓起云云。

老家伙不愧是多年官场上混迹下来的老油条,觉得曹老伯为人比我圆滑得多,不管是工学院还是农学院,都是挂了工部的名号。能在刘仁轨和李敬玄两个死对头里左右逢源就能看出曹尚书在李治、武MM面前都吃得开,该捧的都捧,该不得罪的都不得罪,看来我得拜师学艺。

为了配合学院的扩招,刘仁轨专门给我放了几天假重新规划下新的管理办法,正爬了书案上重新细分农学里的学科。绞尽脑汁地按后世学院学科制度订一个新的教学计划,颖忽然抱了九斤转进来。“幼学的几个先生托管家给您捎个话,说是想从您手里得个去农学的荐举,您觉得呢?”

幼学的几个老师都是落榜的考生。作为士人不甘心一辈子在教学岗位上混吃等死是正常的,可他们一走这学校的孩子谁来负责?如今家里学堂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小学了,十庄八店的孩子都指望了这地方学点文化呢,忽然没了老师不是成了笑话?

“尽量留下,要不工钱上……”放下笔,揉揉太阳穴,有点为难。士人最不爱听的就是工钱,人家认为这是对他们身份的不尊重,给老师酬劳的时候很特殊,得拿红巾子裹了,整齐地码在托盘里端过去。端盘子的人身份还不能低。按规矩得家主亲自送去,平时都是颖送,怀孕后改了管家去,现在好,人家打算辞职了。“要不把工钱改成供奉吧,几个老师都按了咱家几个老人的供奉算,这样身份上也不差多少。”

“那得您去说,”颖皱皱眉头,能听见她心里打算盘的声音,“这可是大价钱了,按供奉,周医生半年得八贯,家里往后有了男孩还得算半个,这一下增添这么多,一年下来百十贯都挡不住呢。”

“咱家出了,我去说。”既然搞了学堂就别省这点投资,家里这些老师人品都是顶齐得好,又搞了这几年都有经验,放农学里不一定能显出本事,可在幼学里个个都是劳模。“你别心疼这点,咱家里不比以前,既然想留这点名声就别省这点小钱,学学人刘仁轨,老命都不要了。”

颖扑哧一笑,“还真是,下了这本钱,真打算让九斤往后上幼学呢?”

“本该的,往后九斤就上幼学,没说自家办了学堂不让自家孩子上的,”摆摆手叮咛道:“请那几个先生到书房说话,拿了我了帖子去,不怠慢。”

颖皱鼻子给个怪脸,出门传了下人过去请了,靠了书桌上翻看我录的资料,“别太累着,您可不是操劳的人,该有的事尽量交给属下去办。”

“我起个头就好,剩下的别人干,就忙几天。”抬头笑了笑,怀里掏了几串小银器递给颖,“都忘记了,几个舅舅托孩子私下送的,给九斤带上。”

颖接过去打量几眼,“张家人也是,送个银器都偷偷摸摸,也不知道该不该盛这个情。”正说着,下人跑来报告,说张家后生求见。

这不,关中地方邪,说谁谁到。来的是三舅的孩子张馥,三个堂兄弟里最聪慧的一个。一进来先给我行师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赶紧让起来坐平。张馥一点没有走亲戚的样子,一口一个少监叫得人不舒服,平辈之间私下交往却弄得和办公一样。

“学生兄弟三人才综合了几种织造机的长处新画的机图,还请少监过目。”

茶不动,椅子也不坐,端端正正地站了案几旁摊开一打图样,“学生已经私下里尝试过样机的工效,虽说还有不少瑕疵,但总体能将织造的速度提高一些。学生家中条件有限,不若少监按图纸另起一套在作坊内尝试一番,也好让学生有个参照。”

两人对望一下,张馥学足了三舅的神情,眼神怪异,面色如常。能亲自送过来的图纸,肯定是经过了多次试用的改良的机种,看来这三兄弟没为这个少下工夫。笑问道:“织造科有没有样机?”

“有是有,或许不同吧,”张馥面不改色地朝我一行礼,“还请少监费心,学生不便打搅,这就告辞了。”

前后没三句话人就跑了,把人家织造科多年研究成果经过自己改良后的新机型就扔给我这个表亲,兰陵是不知道。知道非得和我闹得天番地覆不可。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我就是个天才,当年劝说张家的事简直太正确了,好人有好报。

撂过农学扩建的资料,埋头细看张馥拿来的图纸,很专业。全部是按照新式度量衡标画出来,有些地方还采用了几何制图的立体图样。每个零件都后面写出批注,机个套拐处标明可以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试用铁件,一改纺织机纯木织造的传统。

能看明白,甚至木器里也修改了传统制法,第一次见有试用木制的三纹螺母套口的图纸,用铁制机具绞刻出来的原始螺口,少了楔卯等结合工艺,让机具的结合度更紧密,提高机器整体的精密度。木口螺纹啊,这一下给我提了个醒。后世的钢口套丝技术完全可以使用在木器上,只要丝口牢靠,比起楔卯要经久耐用得多。

有点激动,有点不自在。这明明自己早该想到的高科技项目却被表兄弟抢了先。不是小看,是根本没想到这年代的人能有这么夸张的创造力,看来得感谢农学里严谨的学术风气和相对宽松的阶级观念,这全我的功劳,嗯,全是!

这样一想就自豪起来,连面对几个幼学先生的表情都和蔼可亲,大部分年龄比我大。看模样有两个伯伯,三个叔叔上,仨哥哥,还有一个介于爷爷和伯伯之间。沏茶看座,将王家准备立供奉的事情大约一提,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老爷爷先激动地站起来就要行大礼。这不是在农学里去能比的待遇,只要立了供奉,往后子孙的前途就有了着落,凭借王家的势力,就算自己这辈子赶不上都不后悔,后面子孙们都能沾光。

没说的,就差插血盟誓了,进来时候唯唯诺,出去时候一个个个腰杆笔直,门外的二娘子莫名其妙半天,听了缘由一脸的羡慕。

“你拿的工钱比他们供奉高出去多少,谗什么?”卷了图纸笑吟吟领了二娘子朝织造作坊去,“家里除了管家就数你最横了。”

“小的……”二娘子被我说得不好意思,绞个指头跟后面扭捏,“小的觉得工钱有点多,那啥……您改成和他们供奉拿得一般就成……嘿嘿。”

回身看了这家伙一眼,别看五大三粗的人,脑子还够用。“哦,好,你找夫人去,家里的事她管。”

“那您是同意了?”二娘子有点兴奋,路边抓了个什么草草塞了嘴里,结结巴巴道谢,并发誓要活到小侯爷子孙满堂那一天再死,要照顾王家万代江山,被我满意地猛踹几脚。

达莱是行家,图纸一过目就知道其中的奥妙,扭身就打算让人去仿制,被我叫住,轻声叮宁咛,“先出一台试验,若好用就直接将机具送到陇右上,长安这边照旧。”

达莱点点头,小声地给我汇报了坑害竞争对手的计划进展,如今内府已经偷偷把失败的模式学了过去,按那边暗探的说法,内府准备在陇右实行这个模式,下场估计不会好。

这是我和达莱之间的秘密,从语气上能看出来达莱很喜欢和我一起干坏事,虽然表情仍旧那么忧郁,可精神上充实许多,很有活力的样子。

挺好,兰陵那个女管事又可以吸收点失败的经验了,往后肯定是个千锤百炼的好助手,我在替内府历练人才,兰陵知道了会不会感谢我?或者很感激地殴打我?

暂时不会,兰陵最近因为刘仁轨对李敬玄的举动显得异常开心,一早就派人传我过去商议南巡的事项。按她的计划,这边我把制度制定后就直接提升常贵为少监暂时替我监管农学事务,而刘仁轨会直接处理织造科从农学划分出来的事项,我则会在适当的时候接到朝廷巡查三季稻米的委任,兰陵则会在我离开长安半月后动身巡高内府在岭南的港口投资。

可以说我俩出京都是公务,一个是受命于朝廷,一个是受令于皇家,不但彰显了朝廷对稻米的重视,还显示皇家对航海业寄托的希望,都是大事,没有一点交集的地方,整个计划天衣无缝。

“好是好,可我不在的时候织造科怎么办?如今既然定我是学监,可编制上还没有好的人选。”这是我必须操心的,不能挂了这个空头渡蜜月,回来看了织造学院一团乱麻,好放不好收,哭的时候在后头。

“内府和工部有协议,一家出作任一个少监。”兰陵理所当然地将织造学院视为自己的后花园,一点都不顾我这个学监的想法。随心所欲地安插管理人员。

“反对!你俩家一家一个,当我是啥?到时候两家不对付了打起来,我在里面谁都镇不住不行。既然我是学监就得由我来建立学院的领导班子!”感情归感情,乱指派可不行,又不是开斗兽场。

“不!”兰陵朝我斜了眼,“你王家理所当然的占了学监,内府和工部肯定不能再退让。别以为你那些鬼心思我察觉不出来,这边哄我高兴,背地里下刀子。”

“少来,你说出一样让我听,诬蔑!”回了个蔑视的眼神,还撇撇嘴,一脸不屑,“以国、民为本,休想将官僚勾斗的风气带到学院里来,是研究学问的地方,摸摸良心说话!”

“呸!”兰陵啐了口,鄙夷地看看我,还学了男人拱拱手,“原来是王学监啊,听口气还以为是刘学监到了呢。”

“咋?身为一校之长,我就得铁面无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休想!”挽了挽袖子,敢臭我,士可杀不可辱,说我像刘仁轨就是最大的侮辱。

“还真是铁面无私,哼哼!”兰陵见我抓点心,伸手撤了点心盘子,朝我手上打了一把,“你好好耍心眼,”说着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缓缓道:“多好的管理制度啊,怎么不早早让我知道?藏了捏着的一两年呢,就怕我早早学全了早早起了疑心吧?”

“啥,你说的啥意思?我听不懂。”完蛋,辛苦这么长时间让兰陵一下识破了,白劳,咬死不承认!

“别装,老是这么死不认帐可没点男子气慨。骗人得看骗的是谁,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傻寡妇可不对,当我手下的管事还是以前光会在造纸作坊里赔钱的就更不对。”兰陵得意地叹口气,“要搁了别人就肯定相信了。你是谁?你是长安有名的玲珑剔透,使坏都使得一脸委屈,别和大家都欠你王家钱一样的表情。”

“诽谤!不拉你见官不行了!”见官会把官吓死,来气,“今和你拼了,拼了……哎呀,少拧我指头!”

“看,”兰陵笑嘻嘻地一撒手,给我闪个趔趄,“蒙骗人习惯了,容不得别人多长个心思,这一不趁意就打算杀人灭口。我觉得你该是当过响马,干了多久了?”

“小心啊,别让我找了你把柄,打架打不过就饶你一命。”哑巴亏,这下损失大了,为了把增产增效营造得逼真,王家连影子产业的产量都拉出来缴税,可怜啊!

“可怜啊,多缴点赋税就心疼成这样子?”兰陵胜利者的姿态甩了甩手腕,“我这个郎君就是心思不朝正道去,本打算让你再得意几天才告诉你,可……”

“可什么?你赔我钱!”看来兰陵知道的时间不短了,想想就没面子,教会徒弟打师傅的事老被我遇见。

“赔,当然赔,”兰陵眉开眼笑,又给点心盘子端过来,“老为这个事生气的话还不给气死?我都习惯了。算了,虽然知道你骗人,还是学了你家的样子在陇右弄了个试点呢。”

“你有病?”很稀罕的事,达莱汇报过,我刚吵架时候还没想通。

“一呢,郎君下了这么大功夫,不叫您随心就是妾身的不是了。二呢,这么好的办法,既然是从王家传出来的,内府用了这个制度也觉得非常趁手,那肯定是个既有效又完善的模式,作为新入场的工部一定非常需要一个成熟有效的制度来管理自己的作坊,他们理所当然的会采纳这个方法。而且妾身又不象郎君这么吝啬,工部既然自己提出来,内府里只好让他们参照了,至于好坏嘛,又没人逼迫了工部学,是吧?”

太坏了,比我还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有理。有点替工部惋惜,第一次进入新兴产业就被我这个狠心婆娘领入歧途,往后管理混乱得难以收拾的话,别说给王家和内府构成威胁,连自保都困难。

“出师未捷身先歪啊,离死不远了。”摇头,叹气,朝兰陵一抱拳,“在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下次要坑内府一定要制定更严谨的办法。”

“嗯,可别停,妾身等了侯教呢,哈哈……”兰陵踌躇满志地放声大笑,“别以为耍贼心思就能占了便宜去,千年老鬼也有受窘的时候。”

“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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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偷闲

头上顶了热毛巾,一壶酒,一小碟甜杏仁,惬意地泡了自家的高档浴池里。感觉血液随了水温在逐渐升高,快速地在身体里流淌起来,多天忙碌后的劳顿迅速被驱赶出去,被飘飘欲仙的舒畅包裹起来。

“给你唱个歌啊,听好。”拍了拍一旁美得哼哼的二女,小脸被热水蒸得红苹果样,象牙般的小腿一上一下地拍着水面,盘起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泼散开来,随了晃动的水波,乌黑的秀发随波荡漾,配了红嫩细滑的肌肤让整个人显得娇异。

有些人平时对自己的音乐造诣不太自信,没人时候敢哼哼,人多就没了勇气,可唯独进了澡堂子例外,不管人多人少都没有忌讳,趁了热血上头的舒服劲加上里面良好的聚音效果,肆无忌惮地一展歌喉是最来劲的休闲活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唱的什么,调子拐到哪歌词就编到哪,没办法,多少年不唱大部分歌词都忘记了,不过调子多复习几遍还勉强能摸到门上。这一切都不影响二女的鉴赏能力,不管我唱什么,总是眯了眼睛靠过来,爬我胸膛上倾听。偶尔我调整个坐姿身子稍微低一点她脑袋就掉水里,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朝我笑,笑得好看。最喜欢她边笑边擦水的动作,异常迷人。

一般这个时候颖就出现了,九斤睡下了,当娘的才有心思享受一会,身上披个织造作坊专门给家里定制的大浴巾盈盈走进来,一边笑,一边坐了旁边的小池子把身子清洗干净,然后悠闲地在搭个大浴巾在竹床上养会神,再赤条条地跑到我跟前,使劲朝池子里一跳,水花四溅,弄得我和二女满脸都是。

很满意,证明颖生育后活力更胜当年。正是女人家最迷人的年龄。

“多好,这钱花得值!”捋了捋脸上的水滴,伸手朝颖的小腹摸了一把,笑道:“一点都看不出是当妈的,再锻炼俩月该有胸肌了。”

颖嬉笑地推我一把,靠了我坐下,将身子尽可能地埋在水里,连下巴也泡进去露个嘴唇,一副贼兮兮的样子朝我看。

“看啥?”举手倒了盅葡萄酒递给颖,“每天都泡泡,活血养颜,就是四五十岁上也看不出年纪。总是十八、九的样子。”

“那可泡晚了,”颖笑着抿了口红酒,“妾身十八、九上可没赶上这么好日子,二女正好,可不敢耽误了,干脆就这池子里养着算了。”说着隔了我伸手在二女身上掏了一把,不知道掏了什么地方。给二女羞得把头闷了水里。不错,我也顺便掏了一下,嗯,在颖的同一部位对比下手感,都好!

有点累,老这么泡澡会死人,喊丫鬟让厨房炒个孜然肉片烤半个酥脆焦黄的锅盔宵夜,颖和二女俩懒洋洋的一人一碗藕粉。算是个运动后的补充。

“别却啊,腰酸。”给二女朝外推了推,一个人睡得安全,颖那边爬起来朝二女屁股上给了两记,二女哼哼两声钻了自己被窝里,刚吹灯,又打算过来了。

“陇右上带信都不方便,二哥过去小半年了才通了四次信,不知道那边什么个情形。”黑暗中颖拉了个话头,感觉她裹了被子朝我这边挪了挪。

“四次就可以了,又不是军中,哪来那么多报信的。等过两年顺了,咱们都过去看看,光置办,连什么样都没见过。”这年头置办地产容易,可老让人觉得没有归属感,关键就是交通不发达,主家想朝自己产业上跑一圈不太容易,光是看地契帐本的没点意思。

“不知道得什么时候,”颖听我这么说有点泄气,还哀怨地叹了口气,“听她们说过陇右的景象,五彩的山石,茫茫的大漠,无尽的草原,还有长头发的戈壁滩,您说戈壁滩上怎么能长头发呢?”

“听她们胡说,谁去过?还不是人云亦云。”大漠、草原都罢了,戈壁滩上长头发那简直就是胡欠冒聊,没一点科学根据。

“怎么不是?郑家夫人还送了一团说是吃的,妾身不知道怎么用,就怕人吃了头发万一有个好歹的,扔给二女玩了。”说着叫二女几声,让二女佐证。

二女借了佐证的机会又爬我铺盖里,爬我身上用力地点点头,一下撞我下巴上,俩人疼得打滚。

“这孩子!”颖提手就抽一巴掌,明显没准头,击打我要害上。

“还是说说头发的事,黑灯瞎火的咱就别动手了。”一手捂了下巴,一手捂要害上,赶紧起个话头。

“说是下雨才有的,当地里叫青丝草,传说是神仙可怜当地贫瘠,割了自己头发给百姓充饥。夫君是农学的少监,要不明天拿去问问,看究竟能不能吃。”

哦,这年代神仙可够仁义的,想来想去没想出是个什么玩意,胡乱和颖拉扯几句家常话就睡了过去。

一早早就把昨晚的闲话忘了脑后,可颖记得,催二女把青丝草拿来让我看。果然和头发团团一模一样,拿手里捏了捏,马上有了印象。发菜,味道鲜美,而且谐音“发财”,是个吉利的口彩,深受城市高消费阶层的喜爱,售价颇高,在青海、甘肃一带有黑黄金的美誉。

因为生长在岩缝里并附着在草根上,采摘不易,当地农民用铁丝做成爬犁暴力采摘,对沙漠边缘的植被的破坏相当严重,一度成为贺兰山下比养山羊更具杀伤力的副业。造成土壤沙漠化的罪魁祸首之一,二十一世纪国家为保护环境禁止采挖的一种菌类。

“不用找农学问,能吃,没问题。”回想自己曾经在金融战线上的峥嵘岁月,饭桌酒局上飞沙走石的英姿,发菜啊……“我今不去农学吧?”

颖茫然地摇摇头,“您问妾身啊?”

“哦,可能得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抓一点清洗干净,拿水泡了等我回来给你做。顺便洗三个猪蹄子。都要前蹄。一定前蹄啊!”

这是个好吃食,发菜猪手,嗯,好久没在这方面下心思了,想想就谗。弄我在农学里半天没心思,光想了猪蹄的味道,刚过中午就打了回去完善制度的借口朝家里跑。程初后面也追出来喊我带他一起走,一起完善制度。

“你一去猪蹄不够了,下次吧。”早起让准备仨前蹄,没想到今天程初要跟来,“你家不是忙了收荸荠的准备工作嘛,回去给我拉两车来。”

“猪蹄?”程初大嘴一咧,“两车没问题!全前蹄!”凭这话就是个内行。得带去。

“荸荠!不是猪蹄。”说着大手一挥,两人上马绝尘而去。

程初路上知道有神奇的东西吃,喜眉笑眼地和我岔道上分道扬镳,杀回去拉荸荠,一个劲叮嘱要等他来了一道吃。

三个猪蹄明显不够。赶紧喊下人又准备了六个,凑个九字吉利,吃发菜嘛,就得拿三、六、九配,要不对不起这名字。大沙锅,先凉水把猪蹄下去煮一开,水倒掉,下高汤加调料旺火煮沸。下红枣、枸杞、泡好的发菜用文火焖。大约一个半时辰的时候,程初两车荸荠送到了,正赶上起锅。

热气腾腾,异香四溢,汤稠肉烂,程初酒都没顾上喝就干掉三个猪蹄,拿筷子搅了发菜满嘴里塞,烫得抽抽手还不带停的,边吃边比划,打了哑语问我这东西的来历。

“吃你的,小心沙锅给你撞翻。”这才拧身吩咐下人将小锅里炖的给夫人送去,我就先省省,看样子今这猪蹄不够程初一人的分量。

“好东西!”程初百忙中抽空赞扬一句,见我还没动筷子,觉得自己有点失礼,赶紧给沙锅里红枣和枸杞朝我这边划拉几下,“子豪兄别客气,嘿嘿,别客气。”说着又提溜个猪蹄出来厮杀。

我吃荸荠,不和他抢。让人给荸荠洗干净,开水过了下杀灭寄生虫,捏了个吃得香甜。同样给俩夫人送几盘过去,都爱这个,去年没吃几口,今年都补回来。

皱皱眉,程初这厮一气吃六个了,看样子半饱,没太尽兴,端了沙锅开始喝汤。早知道多弄几个,这会还早,吩咐人照旧再来九个,我还一口没碰呢,看样了得留家里吃个晚饭。

“好啊!”喝完才发现酒都没动,端了酒壶咕咚几口,还埋怨我,“小弟说拉两车猪蹄吧?您非要什么荸荠,荸荠哪有这好吃,叫什么来着?”

“发菜猪蹄,”推了荸荠盘子过来,“吃口,光吃肉也不行。”

“发菜?怎么就是菜呢?”程初很惊讶地从沙锅底的残羹里挑出一条来仔细观察,“农学里的新菜?”

“陇右上捎来的,农学没有。”这个比较烦琐,对于植物和菌种的区别不是程初能理解的,没必要和他多费口舌。

“种啊!您可是农学少监,不种这菜可惜了。”程初新庄子有了规模,这会逮住啥种啥,不挑拣。

“哦,这怕咱们这里种不了,不是地上长的东西,和木耳差不多的种类。”

“木耳啊,”程初有点难以置信,实在把这两样东西难以归为一类。又不好做无知状,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就说呢,都黑黑的,可味道不一样。”说完还补充一句,“木耳也好吃。”

这年代木耳还属于个紧俏商品,长安没有出产,只有过了秦岭分水岭到了南坡上才有野生,数量少,采摘也不容易,只生长在秦岭山区为数不多的几种树干上,以刺树上生长的为极品,售价极高,药材铺子里三两天麻的价钱顶不上一两木耳,富贵人家当作一种滋补药品来用,百姓家里想都别想。

这程初在,晚饭得有点样子,现在的荸荠正好发一把木耳和肉片炒一起,兄弟俩喝酒多来俩菜热闹。

都是新鲜菜式,程初很解气,省酒了。吃完发誓要把陇右的发菜都挖回来,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野地里能长良田里却不能种。对于木耳马蹄炒肉片赞不绝口,觉得自家已经种了马蹄,就该能种木耳。反正闲散人员,趁了爷爷没回来前弄点新花样让老爷子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放他出去征战沙场了。

典型的鲁莽之人,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和神经病一样,随他闹去,也没什么成本。这幸亏是到农学了,若是跟了李敬玄到了工学院不知道能干出来什么事情。庆幸。

等给程初送走了回到后宅才发现颖和二女鼓个圆肚子在炕上打蔫,“妈呀,都怀了?”

颖翘了兰花指,指指自己,俩指头;又指指二女,仨指头。明白了,颖晚上吃了俩,二女吃了仨,“还不赶紧走走?坐炕上挨刀呢?”一手一个人腿拽了过来,一人一个暴栗统统发配了花园里,胃病就是这么得的,没一点有钱人的风度!

厨房还炖了个沙锅,本来是给我宵夜的,取个平底的篮子多垫了几层麻布放稳当,正好提了给兰陵送去。

正爬了软榻上嗑荸荠呢,早料到了,程初这家伙肯定先给兰陵送过去才绕到我家,要不前后就几里地能跑了俩多小时。

“吃口热的,别老吃荸荠,小心半夜闹肚子。”给盘子拉了一边,轻手将篮子里还微烫的沙锅放置好,掀开盖子朝兰陵那边撩撩味道,“香不?”

“勤快的,还没怀呢。”兰陵喜滋滋起身朝我脸上贴了下,“挎个热沙锅走夜路,也不怕烫到。”

“提灯笼呢,”归置归置坐了一旁看兰陵吃,心情愉快地指导,“骨头也唑唑,味道全在里面,炖了俩时辰了。”

“嗯,”兰陵起先还筷子夹,后来索性上了手,啃得开怀。“怪好吃,还有这菜干也稀罕,没见过的东西。”

“催奶用的,”笑着递了条巾子过去,“汤也喝了,往后生孩子有力气。”

“不正经,”一个猪蹄一盆汤,几口就过去了,吃得舒服。“怪有本事的,你若不是生了这高门大户,就是当厨子都能名满京城了。”

“那是,要不是如今这条件太简陋,再多点好玩意都能给你置办出来。好了,吃完走走,我该回去了。”说着提了灯笼就走。

“等下,送送你,顺便消食。”兰陵胡乱蹭了蹭手,提个灯笼跟我出来,过田陇的时候伸了灯笼趁亮光指了棵断掉的树茬,轻声问道:“还记得不?”

“嘿嘿……”有点扭捏,胡乱晃了的里的灯笼,“忘了。”

“我可没忘,”兰陵凑近几步在断茬那蹲了下来,“过来看看。”

顺了兰陵手指处朝下看,树干虽然断掉了,可边缘上起了一圈新树芽,谢天谢地,这小树还活着,心里一丝异样,酸酸甜甜,暖暖的,没有勇气回想,却呆呆地望了新嫩的树芽发愣。兰陵也屏气朝我望来,寂静的夜晚没有一丝响动,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活着,”兰陵长长出了口气,用力坐了草地上,“老天保佑它再别受折磨,等往后枝繁叶茂的时候就再不记得自己曾经断过一次。”

点点头,轻轻拉住兰陵手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老是害怕,”兰陵缓缓靠过来,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刚毅,柔弱得让人心疼,“别再有一次了。”

“不会有了,保证。”扭身将灯笼插了土里,抬头看看清亮的圆月,轻轻将兰陵揽住,“事情就快顺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兰陵在我怀里拱了拱,细声道:“你多来几次,兴许就能早点动身,妾身偷偷求了灵符。”

“嗯,那肯定灵验。”扶了兰陵站起来,“别送了,再送就送到了,又该我送你。”

“给您举灯笼。”

兰陵依旧站了那天的地方,一样的姿势,看得我心酸,上去揪了她鼻子晃了几下,“举啥举?赶紧回去!没你这么戳人心疼的。”

兰陵轻笑几声,过来抱我亲了口,“明过来啊,妾身给您包饺子。”说罢笑吟吟地扭身走了。

目送了灯光直到消失才朝家里走,走了半路又绕回来确实兰陵肯定走了,又蹲了断树跟前看。断茬已经干了,苍黄的茬口还边了一圈扭曲的树皮,看来当时我拧树的时候下了死力,看看左右没人,站起来恭敬地朝树茬行了一礼,小声连续念叨对不起,地上抠了把土仔细地抹在上面,一直到把断裂的茬口糊全实,才揪了几片宽大的草叶子用心地包扎起来。

我是个幸运的家伙,不知道这树会不会怪罪我,心里祝愿它长起来,长高,长大,枝繁叶茂的时候不屑再去计较我这个坏蛋曾经对它的伤害,或许到那一天我才会心安理得地再面对它。真的,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不光我,谁都别想再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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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萌芽

这几天心思揪在织造作坊的新机器上,不下班就朝回跑。关键采用了新技术,螺口看似简单,可挑丝的原理还得给木匠做个详细的解释,要不非得给木料憋得炸口。

忙一下午,领了达莱朝府里一路走还一路探讨套丝的细节。成是成了,机器的效果没得说,三个人就能轻易地操作,比起六人长机的速度不相伯仲,一下能解放出三个劳力出来,无形中将效率翻了一番。可套口造起来难度过大,一连失败了近十次才有一个合格的成品,这样下去机器的成本太高,再好的创意也难以广泛推行,得齐心合力想个提高成效率的办法。

正说着路过南晋昌分号时候,就看见青石阶上几个人正争执不清,南晋昌四个小伙计围了俩庄户模样的人朝台子下哄,看俩人面生,不象是庄子里的农户,还和伙计们高声评理,大约是凭什么不让他们在南晋昌门口摆摊类的话。

无证摊贩?朝达莱笑了笑,自从南晋昌入驻王家庄子后,每天也有不少外庄的农户来采购的,农家里闲钱终究有限,难免带点田里的出产过来易市,一来二去逐渐形成个以南晋昌为中心的小商贸集散地,和赶集一样,四天一小会,七天一大会,每逢集会,天不亮就有来占了小地方的,一早到午上热闹极了。

可农家里也有农家的风度,赶集趁早不趁晚,过午就散去了,也从没见过有堵了人家门口买货的行为,这都吃晚饭的时间,还有这么不张眼的人跑来耍横,得看看热闹。

南晋昌门口红柱子上靠了俩大竹筐。探头看了看,满都是荸荠,笑了。怪不得没点规矩,一看就是程初新园子里跑来的佃农,当初程初为了赶工,招揽的劳力好些都不是本地人,这才落户不久,不懂这么多规矩,瞎跑了胡卖而已。

朝几个伙计挥挥手,到底是大买卖,别和农户计较这些,眼看天黑还满满两大筐没卖掉,心里肯定着急,以为摊位摆得高点就好出手。蹲下来朝竹篮里翻翻,朝俩农户问道:“一斤荸荠多少钱?”

“六文。”程家的佃农见来了问价的,也没心思和伙计争执,殷勤地跑过来卖力地把篮子里的荸荠用力翻了翻,“都一早挖的新鲜果子,底下的一层泥还没干呢!是稀罕果子,你们京城里的人见都没见过。”

就这卖法,连泥带果子的光自己知道新鲜。让别人看得直皱眉头,还敢要六文,六文称一斤多肥膘了。王家庄子的农户现在眼界高,这卖相怕一文都卖不掉。

“这是穷疯了,侯爷您别计较。”小伙计心善,怕这外庄的农户弄了一筐烂泥蛋子把我激怒了没好下场,赶紧过来圆个场子让这俩人知道我身份,别惹不相干的祸事。

“谁说穷疯了?”农户不识好歹,脸红脖子粗地瞪伙计,见一圈人眼神里鄙夷的目光,一时火上头,抓了个连泥都没抠“咔嚓”咬了两半,捏了细白的心朝我比划。另一个就灵醒多了,挑了个泥少的,袖子擦了擦双手递过来,“您看看,实在是好东西啊,不是胡话,一年里再没这么甜的果子,六文卖的就是个稀罕,可惜外面不上眼,一天都没人过问。”

“称称,”没理这俩人,指了两个筐子点了点,“六文我都要了,天黑赶紧回家吧。”

“开市了!”俩农户听我这话喜不自胜,也不称了,随手提了掂量几下,“两筐得有八十多斤,算您五十斤上,一天里头一个客人就全饶了!”

“这怎么说话呢?”南晋昌的小伙计听俩人说得粗俗,敢对了侯爷这个口气打死都不过。

我起身笑着摆摆手,和下苦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掏了俩小银饼子递给伙计,“进去换了铜钱给他俩,按八十斤算。”周围看热闹的庄户见这俩外庄的不懂事,一个个怒目而视,看样子想等我走了拾掇人。朝周围人招招手,“都来,一家拿几个,王家本就打算带了大家种这玩意。吃得合适了,愿意种的都去找钱管家说说,洗干净去皮吃。”

程家俩庄户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王家庄子上的人也开了个鲜,尝过的知道滋味,没尝的知道这玩意带了泥都能卖六文一斤,还是下午的尾货,若摆置干净起个好卖相,还不得往十文去,这可比莲菜厉害多了,一下觉得开荒地其乐无穷,不用动员,二半夜还有挑了火把翻地的。

颖乐坏了,成天站了云家的荷塘边上一气夸这荷花开得漂亮,荷叶长得繁茂,“就是可惜了,这荒地有限,该种的种满莲菜,该包的全包了王家,云家就是拿了荸荠也没地方种,难不成云丫头种了她家茅坑里?”

“你行了,没见小丫头见你都躲远远的。”扯了颖一把,拉了田坎上散步,尽量不和云丫头照面。

颖欢天喜地,丝巾摇得欢实。“不为了钱,就出口气,丫头耍心思的年纪还没到呢!”

“不嫌人家可怜,调换了想想。”朝颖脊背上拍了把,“和云家是个了结,往后乡亲往来,再争就掉价了。”

颖舒心地点点头,一骨碌坐了草坡上,笑道:“养鱼养虾也好,妾身一直给云家留活路呢,要不这庄子早就没了她立足之地。以前呢,两家还有个分界,如今这全王家的地头,咱是主,她是客,得让她知道这宾主有别,别没事朝主家跟前耍花样,教她个乖。”

“分得还清。”我摇摇头,躺了草地上,听了远处传来开荒地的号子声,干劲十足啊。新作物初期固然利润可观,可好景如昙花一现,随了跟风的人越来越多。如同两年前还身娇肉贵的莲菜,如今已经只剩下微薄的收益,荸荠的前景只怕比莲菜好不到哪去。

程家明年千十亩,王家几百亩。也就算是把长安垄断了,看来农副产品的再加工创收才是出路,不能被几亩薄田上的出产禁锢了思维,多一个环节就多一层利润。

得有个初步的提议了,不为王家,纯粹是发自内心,远远田陇里操劳的农户,由关中开始,逐步的良性扩展开来,受益的不是几个人,几个利益集团,而是整个唐帝国。怎么说我也是唐帝国子民,国家没有亏待过王家,虽然我常常还沾国家政府点小便宜,可打心底里还是期望祖国繁荣富强,长久兴盛下去。

有变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然逐渐变得高尚起来,不可思议的化学效应,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回到了落后的年代却感觉有种高尚的情操在内心里滋生,无论是道德观还是世界观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丝丝分扣,有序可循。

看来简单不一定是错,谁都希望付出能得到满意的回报,国家越强盛、越繁荣,得到的回报就越高,日子过得就越满意,对国家的归属感、对政府的信任感就越强,由内至外的自豪感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开朗起来。

这是个良性循环,不用自卑到愤世嫉俗的活着,早就忘了曾经手里拿了日货还愤慨地去抑制日货的心情,也不用因为新闻联播上为偷渡到某某发达国家而在海轮上活活捂死多少国民的事而伤心;至于谁家炸了唐帝国大使馆的行径嘛,不用百姓去游行,历史上被扣了懦弱无能帽子的李治陛下会很有礼貌地将肇事国家从地图里划掉,在历史里湮灭,连国家带子民将不复存在。

很宽松的生活环境,如今我才体会到内宽外厉的领导人对国家带来的好处,以前说话很谨慎,生性被和电视剧里一样被抄家灭门,这全是假象。这个年代你可以大肆在朱雀大街上发泄对政府的不满,只要你说得合理,地方上会客客气气地将你的言论详细记录下来,即便是得不到改善,但心里舒服。宽松的舆论环境对政府公务人员起到的监督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修条路吧?”想着想着就觉得为国家做点贡献是必须的,心血来潮时候就难免有点冲动,指了远处村落间相互连接着的坑洼小路,“修宽敞,大伙走得方便。”

颖迷茫地看我指的方向,“不是咱庄子的地界啊,修什么地方?”

“就那边,咱庄子连出去的路,不能光顾了自己,要造福万众。”太伟大了,说这话的语调都不一样,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觉悟,后悔没个录音机录下来。

“哦,”颖伸手朝我额头探了探,“没发热啊,怎么说胡话呢?”

“看,偶尔热心一次都不配合下,弄得我心里激情顿减,”摊摊手,不满地斜了颖一眼,“自私自利。”

颖抿嘴笑了,“修啊,没说不叫您修,问了官上没?自家庄了里爱怎么修都行,可要修出去就得从官上走批文了,不说个一二三出来,朝廷可没把公路放到私家手里的道理,大罪。”

“那算了,”太严格了,本来还想计划个小工程队包朝廷个工程干,这么看来没什么希望。起身拍了拍,领了夫人打道回府。

最近有了荸荠,家里的木耳消耗实在有点大,荸荠木耳肉片成了王家菜谱上一道名菜,进门就看见照壁后的小园子里管家和账房俩在石桌上小酌,不用朝跟前走就能闻出来。最近忙,老哥俩难得在傍晚喝上一盅,颖笑笑拉我绕了南廊朝后宅走,避免打搅俩老人手的兴致。

“说起来不容易呢,”颖伸手摘了条伸进走廊的望春花,“也就是季节上的东西,平时百姓家难沾个甜味,若这荸荠一年四季都能收就好了。岔开季节卖,不用挤到一堆下市,四季都是好价钱。”

这是学问。凭借现在的条件还达不到这水平,不过颖的思维方式已经很超前了,“没办法吧?”

“酒呢?”正好有下人搬了坛酒从旁边回廊上过去,颖朝那边指了指,“酒坛子装起来,口封严实了成不成。脏东西又不进去。”

酒类封存都很讲究,尤其是好酒封存的工艺极其烦琐,一层厚黄纸包了坛子口,化成水的蜡整个浇在上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蜡膜将坛口裹起来。再用上了草筋的黄泥糊住,如今有了石灰,将熟灰酱子厚厚抹上一层才作罢。

不知道同样封存荸荠有没有用处。弄几坛子清水马蹄也不错嘛,反正程家多的是,可以试试。

一大车拉来了,洗干净去皮,清水里撒一点点盐浸泡一天出粉,专门挑选了釉子的大肚坛,大锅里煮了给几个坛子消毒,稍微撒点白酒将坛口擦拭一遍。然后白花花的荸荠下滚水里捞一下放置在坛子里,紧接着温度适宜的开水倒进去,按了封存酒类的技术摆弄好,搬地窖里藏着。

记得后世罐头的储存罐头的保值期一般是十二个月,可这年头没防腐剂,能支撑半年就算成功了。不敢奢求半年,按老四的说法,三个月里不坏的话,虽然比不上冬日里鲜菜那么身价百倍,往大酒楼里一送就是鲜果子五倍的价钱,这算往后荸荠一文不值了,坛子里的都能卖个好价。

这是个办法,如果可行,果子也能按部就班的弄,罐头嘛,咱这是高档货,旁人没见过的全是高档货,属于农副产品的深加工。

得把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分时间段,每段时间开一坛来检查罐头质量有没有变化,作为王家一个定点科研项目来搞。由老四一力承担整个过程,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我还是趁了空闲赶快把新纺织机套口丝纹的问题解决了才行。

图纸铺了一案子,甚至连套口采用纯金属铸件的想法都出来了,既然已经采用了煤炭高温冶金,不知道能不能……可我家没那个条件啊。

“为何不把这张图纸送给兰陵公主呢?”二女见我在家里、作坊两头跑,问了缘由后对我的一系列发明创造很感兴趣,当年花露水就是和二女联合搞出来的,曾经抱了大瓶子晃荡的小丫头很有成就感。

“这不行,保密。”

“别的又不给她,就光是螺纹套口的图纸给她去,咱家没条件,可她肯定有的是办法。”二女大眼睛转着,抽了一张独立出来的图纸看了阵,“若是能改成铁器,这不光是咱家织机能派用场呢,一来是个功绩,二来不花一分钱就把自家问题解决了,您看呢?”

“可行,曾经见过床弩架子上的铁卯,连弩带架子卯到一起,若是出了问题整个架子就报废了,若改了螺口的只要卸下个套件就能换个螺栓就解决问题了,不但是军械,民用机具的寿命也大大增强,大功绩,若成功了又能朝标准化作业迈出一大步。

拿了几个成型的木制栓套就朝兰陵家去,进门没多说话,将套口拧了扭臂上递过复查,“看结实不?”

兰陵接过双手较劲掰扯几下,点点头:“什么意思?”

“换成铁的怎么样?”说着把图纸铺开,里面我精心画的各种螺栓,螺母,扭臂,套口一个个的解释其中的用处。“比方说这个坏了,要按咱以前就得整个报废,说不定整个器具就都得跟了报废,是吧?”说着轻松地将套臂从套口上卸下来朝旁边一扔,又拿了个新的套上去,“看,现在不用了,哪坏的换哪,多省事,多耐用?”

兰陵马上就听懂其中的要领,敬佩地朝我竖个拇指,“了不起,夫君不愧是长安最有才华的人,光这个东西就能让器械的损耗降到最低呢,真不知道您心思怎么长的。”

“不是我,是张家的三个学生。”这功劳绝对不能揽到我身上,就算王家对张家再怎么援助过,也没有把表兄弟的创意贴到自己身上的道理。

“就是织造科里的三个?”

“嗯,一方面学习织机的改进,都是有关机械,能想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

“可图是你画的吧?”兰陵将图纸细看一遍,笑道:“这么样画图的全长安就你一个,可瞒不了我。打算拉张家一把是你当外甥的本分,没人说闲话,也不用硬把功劳推到张家头上。”

图是我画的没错,可原图不能给兰陵看啊,有点为难地挠挠头,努力一副诚恳的表情道:“真的,是他兄弟三个钻研许久才得的办法,你得相信,我可是老实人,不说谎。”

“不信!”兰陵轻笑几声,“你不说谎狗都不吃屎了。就按你的名字报上去让他们按图纸试验,不许再假惺惺的样子,今后不许老骗我。”说着轻手轻脚地将图纸卷起来,用丝巾包好。

这有点太那啥了,赶紧拦住,急道:“别,不敢报我名字,真是人家的办法,对天发誓!”

兰陵撇了眼,笑问:“也罢。既然是张家三兄弟的功劳,可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点音讯?这图纸不是织造科的几个先生,单单从您手里拿出来是个什么说法?妾身听您解释呢,别假装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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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学问

点心的味道还不错,果仁的,酥脆,一口咬下去,层层杏黄色的外皮酥散开来跌落在手心里,一张张薄如蝉翼。捻了张对了光线看,竟然半透明的感觉。这做工太奇特了,蒸出来的明显没这么利口,说是温油炸出来的像,可一点也吃不出来油腻,得问问。

举了手里的点心朝兰陵晃晃,“怎么个做法?说说我回去也试试,好吃!”

“问你话呢,扯点心什么事?”兰陵劈手夺去,点心渣子散落得满身,佯怒道:“问你图纸的事,别爱搭不理的,说清楚了!”

“这个……啊,是这样!”拍了拍衣襟,随手掏了手巾出来擦擦,走过去伸手朝兰陵肚皮摸了摸,“最近没什么异常吧?有没有感觉想吃点酸的?”

“去死!”兰陵手脚并用地给我推开,“该有就有了,没和你聊这个。算,不愿意说就按你的姓名报上去,反正立功领赏少不了。您可是奇才,放您身上再也不起的革新都不稀奇,反正我习惯了,大伙也快习惯了,是吧?”

“话不能这么说。”得想办法把话题扯开拉长才是,若是只说这一点,这谎话还真不好圆。尤其对面坐的兰陵,别说撒谎,就是稍微有点隐瞒都逃不过去,我俩在一起有化学反应,一方稍微起歪心,另一方马上就有感应,不太好办啊。面如止水地寻思一下,一幅单田芳的架势拿点心盘子朝案几上轻轻一顿,“这说来话长了。”

“说!少耍花招。”兰陵见我要开个长篇,踢了鞋,挪了茶碗放手边,抓了把杏仁,横卧在软榻上,临了还拉了个薄毯子给自己盖住,“可以开始了。”

“物理,物理学,知道不?”

兰陵点点头,“你以前讲过,没有算学那么详细,可我也录了一些呢。”

指了指案几上的图纸,柔声道:“你多心了,你以为这是张家兄弟仨瞒了织造科朝我这里递图纸,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可我敢说,凡是我见过的织造科的新图纸,你肯定都见过,别告诉我你没在工部那边安插人。”

兰陵诚实地点点头,“所以我才奇怪啊,为什么张家仨小子明明是织造科的人,竟然拿出我没见过的物件。说!是不是他三个暗地里搞了什么新东西专门给你送去了,根本就没在织造科里留存档案?”

泰然自若地摇摇头,“全不是你猜想的那样。我不过是在和张家仨兄弟研究些学问而已,笼统地说是格物,但也大家所理解的口传心受的格物不同。我们几个是探讨其中的原理,所以我将其叫做物理。”这么说就对了,格物这东西一直不受读书人待见,原因就是因为和传统手工业息息相关,一说起格物大家难免联想到什么木匠、泥瓦匠、铁匠这些职业,高档的就是做些机关消息类。让读书人理解,学这些没大的发展,难道十年寒窗就是为了当个有文化的木匠?让大家产生了这种心理上的歧视。格物也不可能成为一项完整的学科存在,只能散乱在民间成为一项项谋生的独立的技艺。

这是个怪圈,学格物的一般文化程度都不高,看不起这东西的却拥有相对较高的文化素质和理解能力。没有精英人士去钻研,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门理论学科。可经我这么一解释就把格物的身份升华了,是原理,作为一个理论存在,是能成形的书面文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种文化人喜欢的东西。

为自己急中生智的说法感到自豪,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么堂皇的说法,光知道这年代钻研格物的人受到不公正待遇,想把格物作为一门热门学科推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来撒谎也不尽然都是坏处。

来了精神,随手取了图纸爬兰陵跟前,用学者的口气,“深奥的学科,往后就不再叫格物了,我们统称为物理。张家仨兄弟在织造科里发现在开发新织机过程中存在一个弊病,很严重,很可能将机具研制的路途引向死角。不但如此,这种弊病若在我大唐得不到修正的话,很可能制约国家的迅猛发展势头,影响很恶劣!”说完偷偷看了看兰陵的脸色,很失望,没多大变化。

“哦?”兰陵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编谎话,不过既然说得那么严重,我可以暂且把事撂一边,听听你说的弊病。”

“怎么老不相信人呢。”无奈状,还配合地叹息一声,问道:“你理解的格物是个什么东西?”

“以前没仔细想过,总是下苦人谋生的手艺吧?”

“对,这个说法没有错,可你想想,若没有它呢?”

兰陵笑了笑,“怎么会没有?我们住什么?用什么?尽胡说。”

“对啊,这就是说格物作为一个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科,无论是你们皇族还是田庄里苦心劳作的农户,没人能离得开。”翻了个身,拉了个软枕靠上,“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没有专门的人去钻研,你说是不是个……”

“没有没有?”兰陵打断我,“工部里那么多钻研这些的,开科考也将格物单立了学科。”

“什么科是格物的?你说说。”

“秀才科考的就是博闻,一看你就是不知书的人,博闻里就包含格物,不明白乱说个什么劲?”兰陵臭我一眼,“下次再说这话遭人笑话,丢人了。”

“屁,骗人去吧。就按去年开的省试,有几个人考秀才?有二十个没有?和明经、明史相比,脚指头都能看出其中的比例,这就是弊端。还有脸说博闻,照这么下去怕三五年后就得把秀才科取了。拿了考题来看看,考的都是什么狗屁格物,这么重要的学科一年就二十来考生,能留取的怕一名都没有。如今开设的工学、织造学,哪门少得了格物?都是干啥才学啥,连理论知识都不懂。怎么让大家发挥创造性?”义愤填膺就是我这样子,刘仁轨慷慨激昂的神情被我进一步的演绎出来,“别说我笑话你,还航海呢,头次咱运气好,别指望好运气老能在跟前贴着。造船的不理解他这么造是为什么,一说就是师傅教的;造织机的不知道整个机器的运行原理,一说就是想当然是这么个样子。都这么浑浑噩噩的代代相传。就凭这还指望有飞跃?”

“那你说机器的运行原理是什么?”兰陵听笑,伸手拿过图纸,“你来说说这套臂的原理就行,我可听呢,哦,候教呢。”

嗯,等她问我。力臂、力矩等分析图都画出来,很专业(高中基础)的分析其中的道理,明确转轴后经过计算,什么形状的设计能让力矩达到平衡。并演示了计算黄金组合的方法,将最省力的比例划分出来。

“别怀疑,你可以按照我这些图纸把这么多组合一一仿制出来,然后自己试试就知道我从纸上得出的结论是不是正确的。”将示意图推给目瞪口呆的兰陵,很得意,没理她。

这年代都是靠摸索,都是千辛万苦的在失败中摸索一条最靠近正确的路子,甚至正百千次的失败后都不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从没想过类似的计算方式,在图纸上就能将大致的演示过程详尽做出来,在兰陵看来就天方夜谭的事。

“你这个死人!”兰陵给图例扔开,抠住我脖子在背狠捶几下,“你以前给我教的都不是这些!你说你这么些年都教我些什么给我!”

“掐死了!”奋力给她推开,涨红了脖子喘气,“大姐,出人命!”

“你说你给我教的什么?”兰陵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的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明明是格物,你为什么一路都在用算学?为什么你的计算方式我也看得费力?”

“你才学了个屁,”骄傲自满地拍拍肚皮,“里面学问你掏了没百分之一,百分比你知道,想都学会贯通,哼哼,三五年可不行,我光算学就学了……我算算啊。”掰了指头,小学八年,中学九年,大学好几年都忘了……“二十年!”

“滚!”兰陵骑上来给我臀部猛擂几下,“恨死了,恨得牙都倒了。你怎么不去工学当学监?你怎么不早早去织造科指点?你怎么不在我录学问的时候给我说同样的话?等你死了打算把学问带棺材里么?你知不知道这么干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自己苦学来的学问?”

“再打就真带棺材了,停!”命要紧,我不介意给什么带棺材,可绝不放弃再活一年的机会。“大姐,什么都得从基础来,给你教的就是个基础,算学不管多深奥,也是个辅助学科存在的,就是给别的学科起工具作用。无论想学什么,算学首先要精通,我又没做错,乱打人可不对。”

“好,”兰陵从我身上下来,恼火地一撩头发,“我跟你学二十年!不!从今往后,你每天录教材,有空就录,我陪你,录一本刻一本,到死为止!”

“生孩子呢?”

“边录边生!”兰陵翻个身,起来换衣换鞋,“你今天回去,我心里有了想法,这就进宫一次,后面有工部的官员找你。还有,张家兄弟三个和你学了多久了?”

“好久了,一直研究学问,嗯嗯。”

“好了,别撒谎了,”兰陵一边忙了穿戴,还不忘推我一下,“既然想拉张家一把,也不能这么胡乱的送功劳。起了这个头,就把你的本事教出去,张家的小子都聪慧,平日里没事叫跟前传授点东西出去,总比平白无故顶个功绩强。”

“怎么还不相信?”有点着急,这打又打了,徒费口舌嘛!

“信了,”兰陵笑了笑,“算是他三个的功劳。好了,不和你麻缠。”说着给我从软榻上拉起来,半推半搡地撵出去,还没等我走远,兰陵的车驾、仪仗已经出了府门,滚滚向东而去。

气派啊,明天试验下王家的仪仗,咱好歹是个侯爵,该是正式场合里出的仪仗也绝不含糊,可用的时候不多,老不用也不是个事情。

去农学上班就免了,没有说少监仪仗鲜明地挤兑穷学监,老刘的排场很丢人。但最近心情好的样子,每天来来去去地忙碌,筹划织造科独立出去的事,连选址都亲自过问。而事情传开了,织造科里内府和工部两方都开始动心思,学监争不上,可少监位置上的人选成了焦点。这点上内府明显比工部要表现得有组织有纪律,工部里几个能说上话的人都开始活动心思,有农学的例子出来,只要登了这个位置上,往后仕途一片光明,不说比刘、王二人风光吧,可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递话的,送人情的,老刘那边走不通,我这个懒散少监成了众人打开关节的主攻目标。甚至颖那边太太团里都有手长的递过点意向,每天都得应付些突发行贿事件。

“打明天起……算了,就今天吧。”叫过张家三个表兄弟来。既然兰陵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是给张家三个兄弟往后的发展留足了余地。身为表亲,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不说做学问的话,以后但凡能在物理上有点造诣,凭了这点也能把张家以前的晦气一扫而空。笑笑,“有个事情得麻烦下,有门新学科想在以后的织造学上推广。我呢,这半年里也摸了个路数,就是这手笨,烦劳几个表史弟帮忙录个教材下,这先谢谢了。”

兄弟三个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既然领导发话了,录个教材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外面暖和,院子里有个长石案,大部分事情有刘仁轨和常贵担待。一般不是要钱的事也不麻烦我出马,时间一大把,就这地方开工。赶紧按照了初、高中课本录完了事,也记不太顺序,清理个思路就开始忙活。

很有意思,录教材的时候刘仁轨还专门过问,知道是作为教材刻本后,马上郑重其事地给我每天把时间规划死,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我的工作进行全方位的监督,还提出亲自效验教材,不能耽误了记录进程。

也好,在刘仁轨做目击证人,张家哥仨随我做学问的事就板上定钉了。怎么舒服怎么来,院子里,试验田,边钓鱼边录,一下成了护城河的常客,下雨刮风就了跑了会厅,这宽敞。

录了几天,张栉、张珲、张馥三人就觉得有点吃力了,不是写得累,是进度太快理解能力跟不上,除过文字上的意释,公式和计算方法得我亲自上阵来写,而后面越来越多的计算过程让我感到了压力,休闲时间明显减少了,还得挑选适合这年代常识的东西,比如没有精确到秒的计时方式,牵到准确时间单位时候只能用百分比来表示,就好比一秒等于7200分之一时辰,看来各种单位都得再细分,不光是度量衡。至于电学等科目上我不知道怎么写,这方面还是先放入,偷懒。

还好,度量衡不同并不影响新的基础单位,按照定理定了这些基准单位后,换算模式不变,一个旧酒装新瓶的物理基础即将诞生,很激动。

张栉、张珲、张馥三兄弟从没有接触过这么细致的教材,至于一些违背常识的东西更是兴趣倍增,这边录着,那边还竭尽所能地搞一些试验来证明理论的准确性,若是看到张馥一瘸一拐的样子一点都不用惊讶,他肯定拿自己当了斜塔来印证自由落体了,一大一小俩石头砸了脚上很痛苦,能走路就意味着试验进行得不顺利,我建议他们可以去更高的地方试试,这样可以达到双腿俱断的效果。

“不过有些东西太深,没有一定的算学基础就难以达到正确的推算结果,在学物理前,我建议你三人把基础算学通晓个大概,这样能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说着将兰陵送我的样板书交给张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要问得太频繁就行。”

能看出来这兄弟三个对物理学很感兴趣,只要在数学上弥补一下不足,任何张家精勤的门风和优良的基因,往后就凭借这点物理学基础知识说不定真能出现个牛顿之类的人物。哦,应该比牛顿强些,至少他们不用花半辈子的时候来证明上帝的存在。

学问啊,兰陵很期待,可我告诉她这些都得从娃娃抓起时,兰陵明显有点不自然,没有谁家的娃娃有学这个的条件跟谁学?老师呢?我?

“这不是一人两人的事,想让物理学兴旺起来只有一条办法,科考里放这么个学科才行,要让大家知道学这玩意的好处。”

“是啊,”兰陵点点头,“明天就去新苑,李世想和你讨教下格物……物理上的题目。”

“你这么快就把书拿出去让别人看了?还没录完呢,小心让别人抄去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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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效率

新苑是好地方,以前叫蒹葭苑,因苑中引三河之水,潺流淙淙,草被繁茂,故取《诗经.秦风.蒹葭》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当年大破汪文进、高智慧叛匪联军后隋文帝为表彰功绩特赐“蒹葭苑”以越国公杨素,并特准杨素在蒹葭苑内大宴功臣。这在当时来看是个无上的荣誉,在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代更替后,一些有名的林园景点被改了名称,著名的蒹葭苑被改了新苑,标志了新朝代的建立,在前两年还一度是贵族春日踏青的好去处。可恨内府如今财大气粗,蛮横无理购置了新苑的所有产业,并予以铺张翻建,去年夏天完工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一所皇家园林,身份不够进不去,就差在门口竖个“公爵以下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得兰陵带了才行,一早拉马过来的时候有点气短,大门外晃荡几个圈没见兰陵的车驾,硬了头皮朝里面走很有点自卑的意思,门口侍卫验牌子的时候我都不敢抬眼看人家,估计兰陵提前打了招呼,盘问几句也没为难我,好像还客气地给我行了礼,然后墩墩被领走了,一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

没办法形容,景致已经美化到极至。活水、水流的每个转弯,每个落差都是精心设计,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竹林、苍松、藤蔓、山石、花草……所有不同风格的树木、景观都自然而然地糅合在一起,不会因为潺潺流水旁的青草地里拔起几棵劲松感到空兀,也不会在欣赏花卉时候被周围蔓延的藤草伤了兴致;甚至连嶙峋的假山也分了南北岭植被的差异,一派分水岭的气势,完全是模仿蜿蜒的秦岭修筑,置身其中仿佛进了南山的感觉。

这得花多少钱?不敢算这个帐,光这假山的规模,说是小自然保护区都不过分。喜鹊、画眉、相思鸟、虎头凤等等,秦岭南北的各种鸟类都齐全了。不怕人,不会因为你的接近而停止鸣叫,人来鸟不惊的诗句也不光是形容画,放这里同样合适。

这不是害人嘛,往后让我进家里的花园?相比之下一把火烧了都不过分,颖幸亏没来,依她的性子能给比成半身不遂,门口限制身份是合理的,若真对大家都开放,没准唐帝国自杀率会爆增。也只有我这种脸皮厚的会安然活下去。

迷了,忘记自己的来意,搬石头挖虫虫,掏坑坑拔草草,清流里洗脚,山顶上远眺,要是能在这里顺风撒尿就完美了,可到底是客人,这么干失了身份。努力打消了这个念头,揪了把野花打算去那边水廊上骗鱼玩,美得很!

水廊修得九转十回的雅致,每一个拐弯上都能贪图不同的景色。每一处廊沿下的水面下都有五彩斑斓的游鱼,扔个花瓣进去,鱼儿争相抢夺,引得水花四溅,日光下流鳞溢彩,闪闪夺目。

仙境,明非得想办法给里面放几条鲇胡子鱼不可,给这些花团锦簇的观赏鱼统统吃掉才能出口恶气,再放几只猫进来给鸟抓完,再放几头山羊进来给植被破坏贻尽……

“再一把火烧了亭台树木,好让您在长安就能贪图塞外大漠风情?”

“对,对!”善解人意就是这样,这话说我心里去了。不用回头,正是兰陵和我说话时独有的语调。我得苦练九阴真经了,这么接近都没有发现,看来她武功尤胜于我。

“对啊?什么人!”兰陵拍拍我肩膀,“该过去了,老远就见你上窜下跳的不尽兴,都不好意思过来打搅,只好由你胡闹一阵。”

“我没不好意思。”一把花瓣统统丢了水里,不情愿地叹息一声,“这么好景致说什么教科书?大家那边烧烤点鱼啊鸡啊的多合景?要不今算了,弄点酒菜过来看我烧烤的手艺比物理强太多。”

“走吧,赶明闲了有你烧烤的时间,先把正事办了。”兰陵扶了水廊的扶手迤逦前行,不时地转头回来和我谈论些东西,“想把格物作为单独的学科放到科考里不现实,至少现在还不可能。只能从工部入手,从织造学院独立出来那天开始将物理作为织造学的必须科目来教研,有了一定的成绩后才好逐步地朝其他学院渗透,直接让国子监、崇文馆里教这些条件不足。”

“织造学里有,那工学院里也应该开设啊,物理对这两家学院都是非常重要的学科。”转过片狭小的水道,一座亭子闪入眼帘,李世正从里面微笑着朝我打招呼。

兰陵回身朝我一挤眼睛,低声叮咛道:“只织造科,不许提工学院,我自有道理,不许多嘴。”

“哦,”小声答应,“你很卑鄙啊,鄙视你。”

兰陵还想回一句,无奈走了跟前,硬硬把话收回去,朝李世一点头,笑道:“你们聊,我那边和她们转转,新苑的景致还没赏完呢。”说着回身朝我瞪了眼,招呼几个侍女跟前伺候好,游玩去了。

“很不公平啊,”和李世见了礼,等兰陵走远了才凑跟前小声道:“李兄看了新苑景致没?跑这么美地方谈公务太煞风景,咱俩约个时间再谈,今跟前没人监督,咱去那边秦岭喝酒。”

李世明显和我一样的想法,欣然答应,叫侍女准备个酒菜盒子,我抢过提上给侍女赶走,和李世一前一后游玩赏乐。每到一处都要细细品评一番,有眼熟的地方就胡诌个典故出来,李世很配合地一搭一档,举杯痛饮,其乐无穷。

“最后呢?”

“最后不知道了,估计让官府拉局子里蹲无期徒刑了。愚公愚公的,光听这个姓就不是灵醒人,没事移人家山玩命,这可是私自修路的大罪。”颖提醒过,不经官上许可私修马路是重罪,随口提一句也好显摆下自己熟知律令。

李世哈哈大笑,朝我竖了大拇指赞道:“看来御寇差子豪多矣。若闻此判言,不复生尔。”

“谁?”御寇这名字太生,不认识,不过肯定不会比我强。

“《列子》八卷出于他手。其故事出自民间,若说愚公移山出自《列子》则有些牵强,大约是晋人所做,托借《列子》之名而已,据不可考证,笑谈而已。”李世学问还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这不能怪我,小时候学愚公移山的时候不记得老师教过这么多,估计我老师也没李世文化程度高。

“不过现在好多了,移山太累,若真修路的话,火药塞满了炸开还是有可能吧。”不晓得黑火药能不能飞沙走石,不过看样子炸个挡路的大石头没问题。

李世明显也不敢肯定黑火药的威力,只好含糊道:“子豪大才,火药只是其一,若将子豪能一一罗列……呵呵。”

这话我爱听。李世明显想拿个古人和我比一下,可发现我比那些古人强太多了,用笑声代替,这就说明我能耐大得难以比拟。

假山上。俩人横坐南北,文韬武略乱诌,三皇五帝瞎评,其乐无穷。仿佛都能翻江倒海了,反正海上占地方又不要钱。一路路横扫下去,发现只要让大唐发现出来航空母舰就能一统地球,称霸太阳系。

这太容易了,航空母舰这构思过于超前,怕说出来让李世觉得我神经上出了纰漏拉大理寺强制治疗个三五年得不偿失,只好从舟船作业上谈起。东拉乱扯就到了制造工艺上,很奇怪,无论谈到什么,反正到最后老能谈到制造工艺,看来万变不离其宗,今天想偷懒不谈格物的困难很大。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李世很无奈地耸耸肩膀,“无论桌椅还是军械,以前没看你的著作想不到这些,可最近一拉扯话题就不由自主地朝格物……物理上带。不是巧,真如子豪所言,世间万物皆离不开这个,看似复杂,无迹可寻;却理理相通,行动之间就能用物理解释,的确是一门了不起的学科。”

看来李世真的看了,按这个年代的理解能力能把这道理形容出来已经算是高手了,心下佩服。“的确,一行一动都能用物理解释。日常起居到沙场博胜,处处离不开的学问,正是如此小弟才潜心钻研十载,本以为能用自己的努力为国家出力、为百姓造福,可能力有限,如今却只略通皮毛,惭愧,惭愧。”

“子豪过谦了。”李世没理会我数十载寒窗苦读的鬼话,笑道:“教材草本我已经不求甚解地读过几遍,无奈空闲、学识有限,难以通汇,有不解这处还请子豪不吝指教。”说着取出一大张试题般的问纸,密密麻麻各种常识里难以解释的东西递给我,笑了笑,“都是玩笑间的问句,却无从解释。”

拿过看了看,问题描述得很直白,看来李世多少了解点我的文学基础,不敢写得太斯文。大多对我来说没多少深度,随口答着,有些问题上随便加几个数字就成为一道简单的物理题。有需要列举验算的地方就顺手拾个长石子在秦岭山上刻刻画画,分析图绘制得清晰,李世则听得认真,甚至连回回炮的抛射原理都简易绘制一遍,平抛、斜抛、夹角、函数……我知道李世就是听得再认真也绝对没法理解,所以更显摆得自如。

李世有点不自然,虽然阿拉伯数字能看懂,可对他来说求解的方式过于烦琐,涉及到初中以上的数学概念就开始变得迷茫起来,直到看我得出一组数据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么说来,只凭借了这些东西就能计算出炮石的射程了?”

“理论上不过是个参考,具体的射程还得将组成回回炮的各种机件材质考虑进去,当然还有不少外界因素,风速就是个影响射程和着弹点准确性的重要因素。理论而已,不过采用了物理学上的知识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起了大方向的作用,大大缩减了研制开发的周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区。实践的过程还是非常重要的,只理论是空谈,只实践则难以快速提高整体科研水平,理论结合实践才是发展之道。”扔了手中的石子,朝远处郁郁葱葱的矮树木眺望一阵,拍拍手上的浮尘,“其实这些东西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两代就能发展起来的,要在教育上给予重视,让物理成为一门必修学科谈何容易啊。”

“必修?”李世摇摇头,问道:“若是达到子豪这么个造诣,从八岁娃娃起得学多少年?”

“若真的是专门钻研这个,前后也得五、六年时间。而且必须是全心思地投入进去。不光是物理,辅助课程也不能拉下,读书识字是必要的,算学基础出是必要的,还要看孩子的理解能力,没有时间再干别的事情。”想想真的很痛苦,我求学时候还说得过去,后来的孩子成天不是让书包压弯了脊梁就是让眼睛压塌了鼻梁,五、六年是我说得客气,给李世留面子的话。

“就算六年吧。也十四岁的年纪了。农家里供不起个吃闲饭的半大小子,殷实人家也不愿意让自己孩子把六年正长心思的年纪白白耗费了这上面。”李世有点无奈,“只好先让工部挑选些功名的人员进入织造学里修习。到时候怎么安排我只能做个建议,还得子豪和工部里管事的人商讨才是。”

点点头,这也是最快的办法了,毕竟不能一步进入科考科目,士子们还得按部就班的来博取功名。对他们来说花六年来修研这些东西就等于比别人少活了六年,不合算,也不现实。

李世没说错,工部很快就有人到农学里联系公务员再深造的事项,刘仁轨作为农学一把手亲自接见,从对过程的安排上能看出来老刘对这门新兴学科的重视,甚至在织造科还没脱离农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挑选第一批前来学习的人员。

工部派遣是一方面,织造科独立出去后必定要招收学员。按照刘仁轨的意思,学员在经费许可的情况下尽量多招,给以后的延续深入的研究打好人力基础。算下来投资非常大,不过见识了新苑里面的景致后,我已经不打算给内府继续省钱了,能造出那么精致的园林,就能收得起这么多学员。

“你什么时候给我省过钱?”兰陵最不爱听我说这话,好像她贪图享受,奢华无度一样。“又没说不给你钱,还不是眼花新苑里的景观了!”

“当然眼红,要不你给我也盖一个算了,免得老起放火的心思。”挠了下巴沉思一阵,“很好奇啊,李世这人呢,办事效率不错。曹老伯如今这么繁忙的情况下还能抽时间亲自安排这些事情,我在想……想……”

“想啊,怪费劲的。”兰陵扑哧一笑,“该想的想,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费心思。”

“那就算了,我脑子本来就不够用,”盯了兰陵配合的一笑,“看来当白痴有好处,就是没那么多心思也怪省劲的。”

兰陵兰花指朝我脑门轻轻一戳,“难得糊涂,当自己是白痴就行了。不和你瞎扯,张家三个小子能不能先去当先生用?别糊涂先生教糊涂学生,丢你的人还好说,丢了农学的人刘仁轨可有给你活劈了。”

“没问题,我这边教他仨,他仨那边教学生,可……”

“可什么,当然得有个合理的身份,要不这小先生教老学生,没个镇压就乱了套。”兰陵贼兮兮一笑,“趁你的意,把张家的事情彻底揭过去,该还的还,该加的加,既然是国公家的子嗣,没个头衔说不过去,程初不也是个都尉了么?”

……

“别看我,我手还没有那么长,是刘仁轨亲自过问的事情。”兰陵举手朝我眼前晃了晃,“别不相信,既然还了人家清白,就该还了人家本该有的身份。你那几个舅舅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年轻时候都是京城的风流人物呢。”

这有可能,不管凭什么说法,既然刘仁轨过问的事情也好,和我没关系,张家不会认为王家刻意援手,毕竟是张栉、张珲、张馥三个后辈凭借自己的努力干出的成绩,在农学里也不牵扯朝堂纷争,教书先生而已。

朝兰陵拱拱手,“谢谢,别斜我,是真心感谢。放心,应了你的事情我尽力办好,织造科交了我手里绝对不会出纰漏。”

“不要紧,尽量出纰漏,越有把设计的新机器朝家里搬的条件了。”说着撇撇嘴,拿了声调道:“学监啊,要个破图纸谁敢不给?”

“这话没意思了,你又没少往内府里拿,不是我一个人吧?”

“嗯,所以嘛,所以刘仁轨就不愿意了。”兰陵不满地哼哼几声,恨恨诅咒道:“老狐狸,不得好下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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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规范?

头次见兰陵这个口气来指对官员,尤其还是巨头级别的刘大官人,不知道老刘究竟在暗地里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早已经看穿了这个一脸耿直、作风正派老滑头的心、肝、脾、肺、肾,全身没一样纯洁的器官。

刘仁轨有个本事,即使面对不了解的事物也能用一种奇特的逻辑大约推断出个发展轨迹。早在农学建立的时候老刘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捞取名声的风水所在;在学监这个位置上花费了精力后得到可观的回报;棉布这东西出现后又准确地预测出这玩意往后若垄断在内府、王家手里不利于他在其中兴风作浪,于是心怀返不轨地将工部拉进来,一举捣毁王家和内府达成的默契,形成了三家竞存的场面。

早就预料到老刘不会让织造科轻轻松松地独立出去,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老人渣的手段,看似什么人他都敢得罪,是个楞头青;可这仅仅是他给外界的错觉,不共事是绝对不会感觉到他那可恨的心计和强大的控制力。

总是能将事态的发展掌握在自己的控制内,周围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去。说实在话,老刘在农学里过问的事情不多,虽然也努力地去学习,可从不不懂装懂,但底下人若认为面对这个专业知识不过关的上司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大错特错了,和老刘耍心眼的人一般没有好果子吃,我领教过无数次,各种果子齐齐尝过一遍,这次轮到兰陵品尝了。

“别笑,”兰陵见我一脸怪笑,恼火的上来拍了一下,“别以为你能逃出去,以为当了织造学的少监就能为所欲为了。”

“没,我可没这么想过。”大度地摆摆手,挑衅地笑了几声。“怎么样,说说老刘出了什么馊主意?反正他绝对不会让咱两家把织造学控制住,这里面有工部参与他都不放心。对刘仁轨来说,虽然他最终目的是想让棉布的成本降下来以造福万民,可出发点绝对不那么单纯,不会让这个名声从眼皮底下溜走。”

兰陵点点头,“所以他的谏言总比别人受圣上重视,名、利之别啊,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原来老刘意识到招生一旦完成织造科的独立就水到渠成,而由内府出资的皇家学院由当初单一的农学变成了农、工、织造三家并举,刘仁轨认为以后皇家学院还有可能再继续增加,必须在这个时候成立一个管理机构来对日益增多的皇家学院进行统一管制,以免到后面形成各自为政的不利局面。

统一规划、统一管理。这是学院规范化、制度完善化的一个必须的过程,有一定的道理,在目前来看也存在一定的风险。首先老刘提出的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对各学院进行监督考评就是个非常有针对性的政策,这样掐断了各学院直接与内府甚至是皇上联系的线路,而新的管理机构成为一个中转站,这样不但让各学院觉得自己的受到侵犯,还被套上一层枷锁。时刻有人在头顶监视。

“圣上同意了?”说实话,若我是李治的话,也会倒向老刘的建议。首先是机制在逐步完善,将皇家学院有机地管理起来,明确责任的同时还为以后的发展打下良好基础;二来一旦这个机构良性运转的话,作为皇家就能很轻松地熟知学院的发展状况,能更有效地发号施令。

各学院对管理机构负责,而管理机构对圣上负责,这样就消弱了工部和朝廷对学院的影响,皇家学院不再是寄人篱下的产物,统治者名正言顺地把各项人才捏在手里,对皇室来说这是个了不起的力量。“老刘不过是留名而已,其实这建议不错。至少对皇家来说是个好事,你该高兴才是,咒人家干啥?”

兰陵摇摇头,“圣上即便是心里同意,现在还不到明确下来的时候。主要是对六部不好交代,首先从工部就过不去。刘仁轨这么干意图也非常明显,他一来用皇家的投资给自己造势,二来暗中针对了日益庞大的内府,一旦这么弄成了,内府对学院的控制力就没有往日那么犀利。要知道学院和内府相辅相成的,投了许多钱,眼看就有到收效的时候,可这么一改变的话……”

盯了兰陵一阵,笑了。兰陵的意思我明白,她才不在乎投了多少钱,甚至都忘记内府是皇家的一部分,已经将内府这个服务于皇家的部门视为自己的领地了。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李家怎么怎么样,可往后皇家学院往后走向正轨后兰陵的影响力就大不如从前,毕竟内府不过是个服务行业,而学院直接传达的对象是李治,再没必要朝兰陵通报。

内府的手伸得太长,老刘有意斩下来一段而已,按理说是好事。笑道:“你都快忘记自己是个生意人了。就说平时好好个人今天发邪火,我就提醒一句,你是嫌刘仁轨的提议侵犯了内府利益呢,还是因为把一部分权利交了圣上手里削弱了你的影响力?”

“啊!”兰陵轻呼一声,举手要打人,却划了个弧度停住了。“大逆不道!”

“瓜女子。”拉了兰陵停了半空的手,轻抚一阵,柔声道:“刘仁轨针对的不光是内府,他意图给所谓的清流开路,排挤那些不顺眼的人。可圣上一定是因为顾忌你这个好妹妹的想法才把这个议案压下去,你以为工部的曹老伯敢不缴权吗?巴不得呢。学院开办的时候有他,学院独立出去也有他,一路没少落好,现在始有终了才更是个功劳,就凭这就能颐养天年了,曹老伯是给往后的继任者留下辉煌基业的那种人么?你陷进去得越来越深,嫂子的面子可以不给,可不能让这个哥哥为难,你得第一个跳出去响应,等别人响应时候你再附和就晚了,这么聪明个人怎么一到了权上就泛起糊涂,多少人等了看你笑话呢。”

“下来呢?”兰陵轻轻靠我身上,情绪有点低落。“往后你就不会求了我要经费了,刘仁轨也不会把农学里的事情另开个信笺朝我这里送了,圣上摆摆手我敢克扣你们的钱么?”

“白痴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朝兰陵脑袋敲了下,用了点劲,“咚”一声,“虚荣!没点实在的好处。往后刘仁轨肯定会把学院的事朝圣上那里奏,圣上忙吧?有多少功夫去打理学院的鸡毛蒜皮?没时间、不明白、不好决断的时候找谁呢?只有你懂,身为当事人你又是第一个拥护这个提议愿意缴权的人,还姓李,放心地交给娘娘还是放心交给你?笨的,这不是比权利直接走内府更名正言顺?”

“当然是我!”兰陵正揉脑袋,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力气。狠狠地把暴栗敲回给我,“你就是个妖精!”

脑袋有点蒙,眼睛聚焦有点散乱,龇牙咧嘴哼哼,“是人!”

“人妖?”

“滚!”

果然,第二天兰陵就变得喜气洋洋,这下不但趁了刘仁轨的意,还让兰陵间接地打了个翻身仗,一下把李敬玄所统领的工学院捏在手心里,抵掌中难以有所作为。而老刘则意气风发地将李敬玄这个中年帅男踩在脚下,一举将许、李集团的如意算盘打散,彻彻底底地赢了个漂亮。

“现在就得拖。既然关系到六部的利益,反对的人肯定有,还不会少,起码今天许敬宗就上了反对的奏折,刘仁轨的建议不会太顺利地通过三省。”兰陵喜滋滋地掐算了时间,“一年里不过最好,拉得长就能让圣上分清楚好坏人,谁是真心为李家着想。谁是妄图至朝廷于不利……”

“停!”这是故意混淆概念,不为李家着想就是陷朝廷于不利了?李家什么时候就变了朝廷?从兰陵的身份这么说有情可原,大唐是他李家的,包括每个子民的心、肝、脾、肺、肾都他李家的,可也不用这么无耻地说出来。明显和典律有冲突,最不爱听皇家人说这么无视典律的话。“行,别得意,你试试这么在圣上跟前说,不大嘴巴抽你才怪,低调!”

没办法,这年头就这样,家国天下,家族利益至上。颖和二女对这一点上尤比兰陵做得尽心,开春来就没停过在荒地上折腾。为了方便浇灌,连河渠都挖了个大岔口猛引水。和云家先挖塘后起养鱼的心思不同,王家就是冲了养鱼去的,正是捞鱼苗的季节,十数个杀猪用的大木盆子庄户们推了在城河边、曲江畔,拿了硕大的粗眼麻布抄网猛捞。

运回来的都一指头来长的鱼苗,已经可以分清种类了。我提个小鱼抄领了几个人仔细分辩,能留的家鱼、不能留的野鱼区别对待,若投了太多凶猛肉食鱼苗进去就可以申请破产了,得留神。

“别动,那盆里是鲇鱼和孝子鱼(黑鱼在关中的叫法,和卧冰求鱼这个典故没关系,是因为传说小黑鱼为了让母亲不挨饿主动游到母鱼嘴里当食物。其实这是黑鱼保护子嗣特有的手段,被民间误会而已),倒了鱼塘就热闹了,保准吃得塘里精光。”二女喜欢小动物,吭哧了一天赖我身边帮忙,也爱学,一说这是什么鱼,那是什么鱼,很快就掌握了分辨的技巧,爬了大木盆边兴高采烈。

颖一会来看看,开始还有兴趣,刚搭手弄得一手腥气就烦了。巧得很,正碰了我给二女介绍凶猛鱼类的习性,没等我说完就喊了二娘子过来,指指我分出来的恶鱼盆子,“倒云家鱼塘去,别叫人瞧见了。”

二娘子得令,端大盆几百尾鱼苗就闪电般消失了,我喊都没喊住,只好恨恨朝颖脸上甩了甩水,“什么人!没你这样的。不是说不为难人家了嘛。”

“呀!”颖没防备被弄一脸,赶紧掏手巾蹭了蹭,放算子底下闻得皱眉,“腥的,怎么朝妾身脸上泼。”

“就不说消停,再就没意思了。”喊下人叫了鹅过来,但凡发现有不留的鱼苗直接塞了鹅嘴里,白鹅爽得直扑棱,叫唤着闷了头就想朝大盆里钻,被我一脚踢开。

“没啊。”颖见鹅闹得厉害,拽了鹅嘴往一边拉开,“她家养鱼,咱家养鱼,同行是冤家嘛,和以前的冤仇不同。看,二女都点头呢,就是这个理。”这边解释,那边鹅又给头塞过来,颖一齐朝一边拨拉,“这鹅真是的,狗踢一脚就走了,它怎么就不知道疼。”

旺财很显然不喜欢颖的这个评价,在一旁努力地帮颖给鹅朝一边赶,鹅不敢咬颖,朝旺财夹了一嘴,旺财惨叫一声,跑远了,针鼻明显有点幸灾乐祸,叼了个空木盆的边上努力给二女霸占起来。

家里老是这情景,习惯了。直到二娘子胜利归来,白鹅马上老实,蔫蔫地给脖子耷拉下来跑花坛里打个隐藏处一卧,偷窥二娘子的举动,看来曾经吃过二娘子亏,学乖了。

颖问了二娘子情况后,满意地点点头,朝我问道:“夫君这几天不用录书?”

“先录这么多。后面的有点深,我还得重新条理一下,毕竟这学问不是谁都能学的。”

口气很大,颖喜欢我这么说,毕竟谁家婆娘都喜欢男人是个有本事的。“那是啊,您的学问他们学一增成就了不得了。往后九斤还得跑了您学,放外面的先生妾身可不放心。”

二娘子点头,小心地插话道:“侯爷的学问不是凡人能懂的,幼学里的先生说了,光侯爷出的那本书都够他们钻研一辈子。”

明显是消极怠工,二娘子还当什么好话了,老师要钻研一辈子还怎么教学生?早就交代了要在幼学的课程里加上基础算术,起码得把前两册教会,没给老师那么充实的钻研时间。

必要得有个算学老师,可惜这几年朝廷开始重视算学,考明算的考生被录取的比例很大,落榜的不多,如今家里几个不是修明史就是明经,全文科,猛一下教算术还不趁手。

“要不让胡先生带几天去……”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颖打断,“胡先生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再别为了闲事耽误功夫,能教了教,教什么学什么就对了,实在不行让二娘子去教拳脚功夫,这也得从小抓起。”

二娘子忙点头,当先生很受欢迎,还能有转成吃王家供奉的机会。

不负责任,摇摇头,颖这话可是误人子弟啊。正说着门上来报,张家三个表兄弟上门来了,估计又是砸了脚摔了腿的试验没成功,跑来求教。我不反对学生勤奋好学,可也得体谅下老师能不能接受这无休止的骚扰。三天一来,两天一来,又不给学费,凭什么大把时间不休息耗费到学生身上。

正好,反正他几个马上就得给工部脱产学习班上课,先积累下教学经验也不错,几个为了钻研物理奥义,算学水平突飞猛进,玩命地学。看这一个个眼圈黑的,不用这么熬命,打今天起开始备算术教程调剂一下,从最基础的开始,备好课程就先拿幼学的教员练练手,轮换每天来个人教一节,教会后再让教员教给孩子们。

国公府的人亲自来教授知识,教员有点受宠若惊,每天早早给孩子们放学就等了深造呢,今天是张栉,明天是张珲,后来本来安排张馥,可张栉又来了,张馥总是怂恿自己俩哥哥干这些事,自己今天被砝码砸了,明天用牲口当参照物被踏了,反正总有借口,还不重样。庆幸没教化学,要不非得给硫酸泼了不可。很好,和我以前旷课的借口相似,我很满意。

省心了,有刘仁轨张罗,又拿代课当借口给张家三小子支应开,终于清闲下来。兰陵肚子里依然安稳,不过刘仁轨已经和我打了招呼,征求意见的口气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南边的试验田巡视一圈,毕竟大面积推广三季稻米是农学里头等大事,他朝廷重职走不开,常贵的身份不足以显示朝廷对项目的重视,农学里能去的就我一人。

“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能怎么办?不答应不可能,不如痛快点把话应下来让老刘爽一下。

又不定时间,提前给颖和二女打过招呼,公务出差而已,稍微筹备筹备,免得命令下来措手不及。还得交代,蛐蛐罐得托付二女,免得回来后让老四毁之一旦;旺财托付给颖,免得二女怂恿针鼻欺负;九斤就算了,没人敢不当回事,臭小子是我最放心的。

“什么时候走?”老吊着不是事,得让兰陵给我个准确音讯,“老刘都打了招呼,等你一声令下呢。”

“不着急。”兰陵抚弄着肚皮,“总是没动静,要不郎君再受累一次?”

“官府告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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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自然而然

成本有点高,无谓的消耗有点多了。和二女算了笔帐,如果南晋昌要在淮南道的苏、扬、杭、宣、庐五州拓展业务范围的话,虽说可以利用上花露水作坊在江南道上的关系,可毕竟已接近边缘,对新市场的拓展计划帮助不大。规划有点宠大,可放了几个繁华的商贸集散地不顾确实可惜,毕竟那里航道四通,永徽年间朝廷又大笔建设费用投资进去,如今已经是商贾云集的藏金之地。

是个大投资,无论如何不能太冲动,所有的条件都得考虑进去。虽然身在京城,但凭借王家的关系,地方上还是能递个话去,关节上走走通麻烦点而已,问题不大,关键是运输。不管是从长安还是从江南道押运钱财过去都是个风险,这年代没有汇票一说,外地人想做生意就得真金白银的往来,也就是所谓的腰缠万贯下扬州。

这头疼啊,一万贯多重先不说,光起镖押运的一系列费用办下来都能让人去层皮,更不要说长安起镖的局子里有谁家敢一口给这么大的趟子包了下来,不出事则罢,出事了哭都来不及。

别人家南边的生意都是日积月累的做起来,很少有这么大手笔投资的,撮手想想也有点过于招摇,毕竟以南晋昌的力量还搞不起这么大的场面,王家作为后台这么干有点过分。

怀念老四,不得不承认老四做生意的能力,想想在她在跟前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想法,可南晋昌是王家的独门生意,不相干的事找人陈家有点说不过去,弄不好还引起老四不痛快的想法。

“淮南道那边有谁?”如今只能从关系上入手了,展开地图仔细研究了下水、路交通网络。“京城里谁家在淮南势力比较大的?”

二女掏了个本本出来翻了翻,“好些家都占一点,都不算大。废后以前都是王家在那边经营,如今倒台几年,杂七杂八的人手都伸过去,能沾上的就是杜家后面的几个商号。崔家也才进去不久,说不上有势力,不过道王家在那边有些基业,三个女婿都是朝淮南上去的。”

“内府呢?”杜家的商号我知道,平时和南晋昌往来上都不错,就是不愿意和杜老贼打招呼,杜家几个儿子现在都不在京城,也没办法插手。崔彰没得说,既然他家想在淮南发展,可以考虑两家合作的。道王就算了,这年代和王爷打交道犯忌讳,平时见面一起吃喝嫖赌无所谓,可事关利益上就得小心。

到不担心别的,关键是内府的态度,算算时间,兰陵虽然答应近些年不在国内发展,可买卖是个长远的事,若南晋昌这边门脸刚起来三、五年,内府就在对面开个更大的就恶心了,别说对面,就同城里开一家都受不了。

“到有几家是依附内府的商号。”二女不以为然的合了本子,“内府短期还不会朝淮南去。看样子是想先把山东那边打点好,毕竟与淮南相比,山东望族那些人要重要得多。”

“哦,”点点头,这是个根基,看来李家还是对山东氏族不放心,拉拢打压的同时还打算把那边大族的利益和李家捆在一起,这么干的政治目的大于商业利益。准南那边看来暂时能太平一阵。朝二女小脸上捏了捏,“开动脑筋,看看咱们怎么把手伸过去最合算。”

“妾身想啊想的,”二女拉了我的手不放,缓缓偎依过来,水汪汪大眼睛左右一闪,细声道:“想不过来的时候就泡个热水,说不定就有主意呢。”

呵呵一笑,朝门口正手忙脚乱学勾针的颖扫了眼,拉了二女低声道:“去,想办法给老四从澡堂撵出来。”

自打澡堂修好老四就没少朝里钻过,每日下班就吵吵累死了得泡热水解乏,然后喊丫鬟给她把饭也送进去边吃边泡,下来久久无音讯。不是在里面睡了就是睡在里面了,反正老四泡澡时候打瞌睡已经成为传统,每次都得让二女进去处理,还死活不情愿出来。

“别急了去叫,”见二女鬼祟朝外来,颖放了勾针喊住,“刚进去没一会,让她再歇歇。等下我把小棉袜子勾出来一起去。”

“等你勾出来麦子都熟了,”笑着从房里拉了个躺椅出来,拍拍椅子边沿示意二女坐过来,“织了拆,拆了织,袜子就该有袜子的样,不知道的以为你织围脖呢。”

“才学嘛,”颖针线技艺通熟,最不爱听别人说这话,提了勾针想扎我,太尖,换了手过来戳了一下,“达莱才教的新式样,和以往平织的不同呢,带花路的,”说着将手里的半成品朝我使劲撑了撑,“等妾身给九斤织好了再给您织一双。”

二等公民?以前可都是先给我,如今添了个小子忽然间就受到区别对待,太伤心了,“喊奶妈给臭小子扔过来,老子揍他!”

颖横了针竿朝我戳戳,笑道:“不许!”扭脸给二女掀过来,“刚在里面谋划什么呢?叽叽抠抠的,我都听不清楚。”说着笑着朝勾针往二女屁股扎了一下。

“好端端欺负娃干啥?”给二女扯过来放腿上,“明显报复。”

二女一旁委屈地点头,颖得意一笑,笑得邪气。

相比之下兰陵就笑得畅快了,尤其是李义府非常懂事的和内府签订了今后六年李家在塞外农庄棉花的优先收购权,并一再托人表示愿意在内府觉得合适的情况下打算筹集点闲散家财来入股内府的织造业。

讨价还价,一幅斤斤计较利益得失的模样,对六年的优先收购权一再的和内府谈判,对入股的事情非常上心,并四处打听织造业的效益状况,甚至还兵分三路的探口风,拿王家、工部、内府的经营模式作了一系列周详的比较。

“滑头!”兰陵撇撇嘴,舒畅地伸展四肢躺下来,“故作声势。”

“这可你不对了。”顺手扯过张地图,是份吐蕃全境图,标注红勾的地方都是受唐帝国有偿援助的,几乎都是边境线上的部族,有些小势力为了不至于灾荒之年里遭受灭顶之灾,已经拿了唐帝国的物资开始趁了灾荒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剑南以西吐蕃部族之间的势力有开始划分的趋势。

吐蕃大相的传统盟友领地在唐帝国扶植部族的压迫下开始逐步缩小,南方的最大的西图甄、三琛甄两个势力也因为吐蕃内地不安定因素而蠢蠢欲动。有脱离中央领导的迹象。听细作传来的回报,西图甄、三琛甄已经拒绝向镇守在唐、吐、南诏边境的吐蕃军队提供补给,并首次提出让自己的族内接换当地守军的要求。

首尾不能兼顾,吐蕃已经难以维持以前的强势。局势日益纷乱,甚至西边的珈摩罗部凭借了山地之险悍然宣布脱离出去,成立自己的王国。

唐、吐蕃、吐谷浑三边会谈接近尾声,虽然谈判桌上还没有明确出条款,可按照吐蕃国内日益衰败的迹象估算,谈判的价值越来越小。如今已经不是吐蕃怎么个条件肯撤军了,这就是叫他驻军能不能维持还是两可。

吐谷浑知道这一点,唐帝国早就预料到,李义府打算日久天长的在谈判桌上拖下去的希望也逐渐破灭,一旦谈判结束,拿了辉煌的谈判结果或者能得个体面再招摇几年,可朝堂上的风向变得对许、李集团越来越不利,仅仅是这个还不足以与刘仁轨一帮老不要命的对抗。需要给自己找条后路钻钻。不过是让人家觉得他爱钱大过爱权,努力逢迎内府而已。

兰陵高兴是肯定的,李义府故作姿态就说明许、李集团内部已经有了分歧,作为武MM起家的队伍,曾经为废后一事横扫无数障碍的心腹爱将有哗变迹象,朝内府倾斜只是第一步。不过对李义府的为人,欣赏是欣赏,绝不会信任。人猫的绰号不是白叫的,根本就喂不熟。

“吐蕃完了,”给地图朝边上一扔,叹口气,“边境上要小心,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已经多次有进入剑南劫掠的消息,”兰陵满不在乎地伸伸胳膊,“垂死挣扎而已。吐蕃国王的使节已经迫不及待了,俯首称臣,愿意永世奉我朝藩属,自称藩王,再不提国字。”

“以前不是也这么干过?”

“所以是个笑话了,松赞干布都是藩属,他的后嗣当然还是藩属,不必要再来一次。”兰陵轻轻活动下手腕,张嘴示意捏个杏仁喂给她,“也好也不好,软话谁不会说,软事谁都不愿意做,他们想要粮食呢。”

“有偿援助,换。”

兰陵摇摇头,“现在还不行,等乱起来再看,就是边境上压力过大,打来杀去的,让坐大就是白眼狼,不让坐大狗急跳墙的就入境劫掠,总之不是事情。他们能下来,我们却上不去,抢完就跑,一点办法都没有。”

笑了,想起个事,曾经看过的电影,“通缉啊,笨的。”

“哦?”

“抢完不受惩罚,他们得了甜头肯定还来,一百遍都不烦。”

“是啊,怎么办?抓不住,我们上去么?”

“咱们去不合算,就让吐蕃人拾掇吐蕃人。谁的部族来抢的就通缉,只要谁有意给劫掠的部族灭了就提供他粮食作为酬劳。有一条,得拿肇事部族的人来换粮食,头领带家族带手下,一百人为作为奖励基础,人越多奖励越高,十万八万都不要紧,陇右啥都不缺,就缺劳力。”陈二哥前两天来信抱怨,说地太大,劳力不够用,千八百人往地里一撒连影子都见不到,组长得骑了马乱奔,不时的还叫狼啊啥啊的叨走一两个,很辛苦。

兰陵扑哧一笑,“什么一百人为?乱说。有些小部族还不够一百人呢,当和你庄子一样么?你就不怕他们乱抓些来凑数?”

“笨啊,话就是这么个说法。管他抓的是谁家来的,咱照单收了。你送一百,他眼红了送二百过来,多好?有多少人经得住这么抓?无非就是乱上加乱罢。”看来兰陵的道德底线还没有崩溃,总是存了怨有头债有主的想法,这不对,这不符合奴隶贩子的职业精神。“剑南这边没事就通缉,狗拉的算是吐蕃人拉的,把以前五千年来遭受的劫掠一一统计。见哪个部族不顺眼就扣谁头上。凡是不配合我大唐的部落都统统写黑名单,哪怕他祖宗十八代里有一个摸过我大唐母马的都算有伤风化,是通缉要犯,要发配陇右劳动改造。”

兰陵笑得打在软榻上挣扎。“缺德,算算你该被往陇右拉多少次?好了,就这么办,所有被拿回的吐蕃人都算朝廷要犯,发配是发配,可人算是官府的,若要用得通过官府同意,得有个标记,用残用死了必须有个赔偿。”

“你才缺德。”这下劳力一辈子都算官府出租工具,连个盼头都没有了,你家用完他家用,用残用死为止。这不是劳动改造,简直就是劳动致死。“别,劳改犯也不能逼得太狠,三天两头造反可不行。就是喂驴喂马还有犒劳黑豆的时候,给人家个希望,有个赏罚制度才能树立上进心,干得好的咱不是也高兴吗?”

“呵呵……”兰陵爬起来朝我观察半天,笑道:“仁义啊。”

“嗯嗯!”

“没皮没脸。”兰陵皱皱鼻了,拉个枕头靠上。“你家的南晋昌打算朝淮南去?”

“胡说,诽谤!”拧了眉头,内府都发展成特务机关了,几个大股东商议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兰陵耳朵里,太可憎。

“瞒不过我。”兰陵坏笑几声,“问个话紧张什么?南晋昌和内府也有生意往来,知道了也不稀奇,能从你家里赚钱也能从内府赚钱。我是在想呢,这生意越来越大,钱货不疏的,多不方便。”

“什么意思?”

“小圈子,就是航海的这些股东手上都有了闲钱,一来二去的没地方用,做点小生意也算是个办法,是吧?”兰陵套弄着指头上的大宝石,一字一板道:“内府收了你家在江南道上花露水的股份,手下也有商号在淮南那边经营,若是觉得过去带了钱不方便,我可以让那边给你家提供方便。”

“哦?”愣了下,诈尸般坐起来,“说清楚。”

“你过去用多少钱提多少钱,都是个方便嘛。你什么个表情?”兰陵被我模样弄得有点不自在,“少了你押运钱财细软的,也比镖局里安全。你这边把钱给内府,拿了内府的收据去那边找他们兑现钱。话先说好,可不白给你兑哦,兑多少都得有个分说,按镖局押运费用的四成抽头,要不就亏了。”

“什么个说法?”

“做生意都不容易,内府打算在有条件的情形下给大家提供个方便,就航海这些股东们能享受这么个优惠,还得在内府有能力的情况下才行。不是什么地方都行得通,正巧是淮南那边能帮上,落个好而已。”兰陵掰了掰指头,笑道:“也不瞒你,用这办法慢慢朝国内挤而已,给各地热闹的地方先把路铺好,往后生意进来了别人也说不了多少闲话。”

“那怎么不索性给别家也捎上,光给航海股东们的圈子就显得太小了,没多少收益。”一点点拿话引她,兰陵心里的概念还是很模糊,仅仅一个不成型的想法,不过我也很兴奋了。这些想法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市场经济达到一定程度后的产物,现在不过是图生意方便而已,还没有明确的指向盈利,兰陵甚至没存盈利的心思。

“那可不行,哪来那么多钱让他们提,一家两家还能支应,都去了两下没钱我们自己怎么办?”

我笑了,拉过兰陵手抚弄着,开心。“专门呢?专门来干这个呢?”

“小心人家干镖局的打上门来,”兰陵也笑了,“人家是出力卖拿的行当,抢你家饭碗都不能砸人家镖局的。”

“嗯嗯,”是这个话,反正就算钱押得少了镖局也不至于饿死,不过业务范围缩小点而已,可生意往来上就方便多了。“按镖局的四成收的确合算,不过给你提个醒,主顾少了反倒更容易把钱提空,内府反倒得押了钱满到处送。”

“怎么个说法?”

“有来长安做生意的往淮南存了长安取,有去淮南做生意的长安存了淮南取。不说进出平衡吧,可做生意的时间有长有短,取的时候也不一定就一次取完,总有存有取,大水进着小水流着,两边银库都有盈余,免得我几下给内府在淮南钱取完了你自己还得跑来运镖。”说着提笑给兰陵画了个示意图,很简单的道理,“看,你收取的是四成镖银的手续费,若按我的说法,你一年也运不了一趟钱,可白落的四成镖银是个什么概念?同志姐,比打劫厉害,你黑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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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莫测

“黑心?”兰陵对我的形容不屑一顾,反驳道:“你们求之不得呢,不但押运费用上只有以前的四成,还有其他开销呢?是不是一下给都省了?到当地后还可以分批兑付,没有说满街拉了几车钱乱跑的,省却多少麻烦?信不信,我只要把话放开了,商贾都能给我和观音泥塑供一起。”

“还铸金身呢,风大就不怕闪了舌头。”还有这么恬不知耻的说法,开眼界了。照这个收费理念放了我曾经的年代,汇款的客户不把银行砸了才怪。看来真是时代不同,我干银行时候是孙子,兰陵打算开个汇票号就成了观音,这么说来金融干部穿超是最合算的?

那就没法和她讲这个理,行善都行出暴利行业,老天爷都觉得不可思方。不过临了还得帮她树立个模糊概念才行,兰陵到底是我婆娘,想当观音还不得帮她达到这个愿望,咱专业对口。

起了个笔,砚台里顺顺,“给你算算,不过蛮羡慕这年代的慈善事业,嘿嘿。”

“又打算给我讲你年代的规矩?”兰陵笑着臭了一句,很麻利地扯过张纸铺了跟前,紧紧贴我身上等我的超时空理论。

和兰陵算大帐有个好处,作为全球最大的商业机构瓢把子,她拥有规模庞大的细作队伍,只要挂得上名大商号的各种资料非常健全,甚至是家族里预先的规划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多疑是上位者的通病,不用别人提醒。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维护自己的阶级地位,特务机关并不是个新生事务,在华夏大地拥有悠久的历史,雏形可以追溯到列国甚至更久远;随了社会制度的不断完善,特工组织的职能也日益健全,强悍的功能逐渐显现出来。也越受统治者重视,变得越来越可怕。

我不能说兰陵……皇家这么干不对,对官员是个变相的鞭策,对敌对势力是个威慑,对敌对国家是件犀利的暗器,利大于弊的时候多。对吐蕃的超限战过程中,特工人员发挥了举足轻重的效力,及时发送的重要情报让国家牢牢抓住对吐蕃的战略优势,目的明确实施着下一步的战略措施,针对性,有的放矢,让一切变得更有效率。

翻了一页页详细的统计数据就心悸,内府太有钱了,超强的财力不但让他们有能力开学校、办作坊、赈灾,还大笔投入到特务机关里。我甚至怀疑兰陵已经着手细分特工人员职能,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专业人员之手,可以肯定内府已经拥有准专业化的商业间谍,那其他领域呢?不敢想。

“写啊,你这是什么表情?”兰陵见我发愣,推了把提醒,“你要的东西都在跟前了,反倒没了动作。”

“没想到,你还真有这些东西。”苦笑了下,自嘲道:“术业有专攻的话别的地方还干打雷不下雨。你内府的细作到先领会其中奥妙了。我下次见你是叫兰陵公主呢,还是中央情报局大总管,或者国家安全局负责人?”

“好了,哪来那么多怪称呼,知道你想什么。”兰陵将我朝一边推了推,抢过毛笔自己统计起来,边算边道:“道信禅师圆寂前有释心卷,‘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不着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即可。’”

汝但随心自在,即可。可我不自在,难道后面总结个“既不可”?提手就朝她脑门给了一下,兰陵明明是唯物主义者,一到不好解释的时候马上就放弃自己立场,胡乱拿我都不知道的什么和尚发的论调来搪塞我这个半文盲。我又没说什么,就是忽然有点不自在,你爱解释解释,不爱解释把话揭过去就完了,还拿了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来胡说八道,好像真和我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不信佛!”

兰陵放下笑,和我相视一笑,“谁信?”

“杀猪的信,杀人的也能信,可搞特务机关的绝对不信!”从兰陵手里拽过笔,给她算了半天的东西胡乱一涂,自己提算盘亲自上阵,“不和你麻缠,我只当不知道你的手段,也不知道我家哪个下人是你派来的奸细,明我就在家里起个圣上英明的条幅,每天早请示晚汇报!”

“你这是无理取闹。”兰陵拉下脸,“好好的你出什么邪火,不过是拿个和尚的话来开导你,当我愿意一天作贼一样搞这些东西么?你家里我当然派的有人,可凭良心说,你没朝内府里拉眼线?”

“我可没朝你公主府上安插人手,”一激动算盘拨乱了,刚数字没记,懊恼的给珠子打散。

“我也没让人朝王府里进,少朝我撒火。”说着比我更用力地朝算盘打了一巴掌,“你是男人,你口口声声有自己的责任,你负责任没错,你得意,我呢?我也有要负的责任,我找谁得意去?当我想成天这么样子?我不知道找个负责的男人嫁了好?你知道体谅你俩夫人,什么时候知道体谅下我?”

“没不体谅你,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兰陵轻叹一声,声音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追逐这些,名啊,权啊,你心里不喜欢。可有时候不由自己了,我若不姓李,我若没有这身份,凭我的本事若嫁了你家去肯定是个享福的。可现在不是这样子,我没你家俩夫人的命,所以好些地方不合你心意。”说着扔了手上的东西,慢慢靠在软榻上,轻声呢喃,“不光是你,死了的那个也是个好人,曾经和我一起时候也不随心。可他不像你能当了面吼出来,甚至连试着体谅我都不敢。俩人在一起说话也假的,笑是假的,连床上都是假的。”

能体会,现在已经能体会到窦驸马的痛苦了。唐朝当驸马的环境还是比较宽松,能掌军,能管民,也能造反,那得看你娶了什么公主,公主也分高下。称号上就能看出这公主的级别,兰陵这地方名声显赫,能有这个封号肯定受宠于一身的女孩,苦笑道:“看来我下辈子就是当驸马,也得找个不起眼的,丰惠渠公主最好。”

兰陵乐了,伸脚点了我一下。“你人活得假,我人活得也假,俩假人在一起本该是个假假得真的局面,你教的。”

“没的事,都是试图了解对方的同时又不愿意让对方深入自己内心,自我保护心理,和感情无关。假惺惺开一扇门,可又希望对方把两扇门都敞开,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咱俩反正恶心到一起了。”摇摇头,重新把算盘清盘,“好了,都活神秘感,活得够累了。”

“哦?”兰陵一愣,忽然嘴角挂了笑容,殷勤起来帮我换了张纸,将散乱的资料归置一起,“其实我最了解你,你有点小心思,但不深沉,论官场你不行,论战场你更不沾边。别人以为你高深是被你那么多怪本事给蒙蔽了,若没了这些资本,扔了田间就是个守了良田打饥荒的农户,扔了作坊是三两天就被开销的工匠,扔了沙场就是个被军令处死的逃兵,要不就给人抓了活的回去。”

太可恨了,就是心里知道也不用这么缺德地表达出来,人都有自尊心,农户们都知道损人不揭短、打人不抽脸的话,看来兰陵的修养连农户都不如,鄙视之!

“脸红什么?”兰陵开心,朝我跟前凑凑,“说中了吧?呵呵,还知道臊,那就是戳住短处了,看来你自己早就意识了这点,一天耀武扬威的掩饰呢。就这么些烂本事,学你身上怪可惜的。”

看,兰陵被我说中了心里要害开始报复了,她就这样,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计较,大度地摆摆手,“爱咋说咋说,别指望我承认。”

“嗯,虽然你心里承认。”兰陵赢了一局,很得意地收兵了,“你啊,其实没必要那么多怪想法。天塌下来还得你们爷们顶着,至于和我个妇道人家计较这些?”

“去,没你这么抽一巴掌又给甜枣的。资料都给我翻开,让你见识见识我这烂本事!”

什么叫烂本事?就是自己不会又嫉妒别人才能的说法,兰陵对我这烂本事可佩服得很呢,佩服到嫉妒?嫉妒也不能发愣啊。

“你算的什么帐?”兰陵给结尾上的数字弄得不知所措,早忘记自己是国安局大掌柜的身份,很弱智地拿指头顶了得数上的数位数,“哪来这么多钱?”

“无他,烂本事而已。”扬扬手扔了毛笔,天都黑了,这破帐竟然不知不觉算了多半天,够辛苦的。“仔细看看,大帐就是这样,你不了解其中的运作关系,仅仅是按钱算钱。”

“可也没你这么翻了倍算的,”兰陵指了指一串算式,“数字我看得懂,可算法不对。”

“没错,你是没想来这个道理。这是公式化的算法,仅仅针对你的汇款手续费而已,生意是什么?是往来。从杭州到京城是来的话,从京城到杭州就是往,对你来说不计算手里有多少本钱来赚了多少利润,是要计算货币在流通过程中经过你的银号的次数,懂不?”快活地捏了片点心渣子塞嘴里,意气指示地敲了茶杯,“水,光叫吃点心不叫喝水,你想噎死我!要热茶!”

“少得意!”兰陵恨恨端了茶壶出去,又愤愤地回来倒了满满一杯还溢出来,“喝!”

“茶七饭八不懂啊?”爬过去抿了口润润嘴唇,“要问的赶紧问,没功夫显摆这烂本事,还回家里负责任呢。”

“死去,”兰陵狠狠砸了一拳,托了下巴寻思,“这么一来就和我想的不一样了,我看不太懂。”

“打个比方。做生意是朝池子里蓄水,生意做得好不好就看你池子里水多不多;钱庄不同,钱庄不是蓄水,是连接在无数水池的水渠,引水的同时让水流动起来。池子当然不能是干的,但水多并不意味是好事。这就要看你水渠是不是通畅,不停滞的同时还要注意水位高低,低了引,高了疏。”看了看兰陵,表情依旧迷茫,看来这么说她反倒糊涂了。“其实多说无益,你先经营,到了一定程度就逐渐明白我的道理了。”

“不,”兰陵拉住我,“我不问别的,就奇怪这一点,你怎么知道其中的道理?难道我就提了句你就能看得这么远么?”

“不算远,我给你讲的不过是最原始的雏形而已,仅仅以汇款来说的,可这也是个庞大的收益了。要知道存的时候是一大笔,可取用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用多少支多少,中间这个时间就象一个引水的过程,你总感觉是进得多出得少。依靠内府这个金色招牌,等大家适应这种结算模式后,银库的钱大约就是这两地生意往来总额的六分之一甚至更多些。”指指纸上的数字,“收益已经很可观了,对内府这种贪得无厌的机构来说,绝不会仅仅满足眼前这些。等业务发展到各道各州的时候,那……那户部就会和内府借钱了。”

“户部?”兰陵好像明白了点,“这么说来我手里总有这六分之一,也就是说这六分之一变成了内府的钱?”

“你要这么想也成,”无奈地耸耸肩膀,兰陵入港了,比我想像的要快,已经有银行家的口气。“只要这六分之一运用得当,庞大的收益让你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满足这个数字了,绞尽脑汁衍生各种新的经营手段,向市场索求更大的资金比例。”

“你在教我学坏?”兰陵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变成户部尚书的债主,按这个理论推据下去,只要网点建设跟上的话,大唐资本市场里流通货币的六分之一是个什么概念?“我有点害怕。”

“你当然害怕,我现在想想也害怕。”害怕的不是银行业的出现,谁干银行都不要紧,可内府涉足这个产业就变得异常恐怖,一旦和皇权产生关系,内府牌银行就再没有可以限制它的东西,游离于法典之外无所顾忌。捏了资本市场的命脉不说,一旦处理不得当就会让国家处于危险,损失甚至比兵灾还难估算。“搞可以,但必须有约束自己的框架,我们的一切制度还没有健全到能限制内府的地步,尤其面对这新生事务,只能出错后才开始整顿,律法总是比事故出现的慢,这就给了你们胡作非为的空间。”

“那王家呢?或者崔家呢?”

“王家绝对不沾这个行业,我比别人都清楚其中要冒的风险。”王家没有本事将自家的金库积累到内府那么大,也不敢。涉足新兴产物可以,但不能让统治阶层认为你已经对他们产生威胁了,尤其这年头最怕顶个富可敌国的评价,除了内府,没人敢戴这么个称号。

兰陵眼神有点怪,“你清楚?”

点点头,“我比一般人都清楚。”

“哦,”兰陵轻轻敲击着膝盖,“我有点相信你了。”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我有点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是个妖精。”兰陵抓了草稿纸揉了一团远远扔出去,“其实你总不能老朝坏处想,怎么不想想好处?有了这东西,大家无论是生意往来还是购置产业都方便多了,随时随地可以把银钱递送回家。这才是商贸上的钱,若是将大家闲散的钱财都聚集一起,那么我们可以干的事情还不是就更多了,援建地方上,或者有受灾的人需要帮助,可以帮他们重建家园后再慢慢归还,是吧?”

天哪,这才说到汇款,她就想到储蓄了,妖孽!兰陵初时的想法总是那么美好,可久了她就明白银行是什么地方了。让有钱人更有钱,让穷人更穷的盈利机构而已,受灾的人从银行拿不到一分钱,祸害却一车车地朝外拉,当然不能否定银行对国家的贡献,却绝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好。

让兰陵现在存了这个纯洁的念头吧,附和地点点头,给出个灿烂的笑容,“但愿如此,我喜欢你现在的想法。”

“嗯,”兰陵合掌一笑,柔声道:“别笑话我,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心地也良善,今天不该拿了刻薄话来刺你,我撒气而已,别往心里去。我依靠你的时候多,你不在跟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找什么人来商量。你得负责,你是妖怪,引得我习惯了你的心思,如今才发现真能和我说话的人没有几个了。”

“嗯,我负责。”

“那你帮我来策划这个东西吧?”

“没问题,有事情尽管找我,我帮你。”

“那你能先帮我起个头不?有个规划,和你筹划农学一样。”

“没问题,只要不当少监,都没问题!”

“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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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监管

对我来说,制定个基于汇兑业务上的钱庄管理办法还是很有挑战性的,和当时订农学制度里一知半解无知者无畏不同,对于银行的运作方式实在是太了解了,了解到不敢随心所欲。

体系,若将以前的银行业当完整的体系来作为参照物的话,针对汇款业务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零部件,按理说难度不大,仅仅是针对中小客户开办的业务而已,不适合大笔贸易往来里灵活多变的支付方式。这就牵扯到现金江票或者转帐支票的业务上来,仍旧是一个道理,但其中意义深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我需要一些数据,我需要对市场通货流通量有个完整的调查,我需要让内府了解新的记帐方式的重要性,我需要针对不同的工作岗位订不同的制度,基层里钱帐分离的会计、出纳监督复核是必须的,高层里限制其管理权限并给予充分的监督过程,审核不同级别工作人员的权利分派和业务职能,天哪……我掉里面了。

“夫君还不睡么?”夜深了,炕桌上的我表情很奇特,颖连续起来两次,而二女一直都没睡,不时从被窝里伸脚出来戳弄我。

“我遇见个小问题,”放了笔,转身朝颖一笑,轻轻地给颖按回被窝,揪揪她的小鼻子,“你快睡,别操心,我帮人规划个制度。”

颖点点头,伸出双臂绕在我脖子上,从被窝里带出一股热香闻得人浑身舒畅,阵阵倦意袭来。贴了我耳边轻声道:“别累倒了,要不钻妾身这里睡下,明天再说。”

点点头,脱了衣裳一骨碌钻了进去。熄灯的一刹那,二女滑溜的身子神出鬼没地贴了过来。依旧是均匀的呼吸,熟睡的表情,很有一套。

“什么难事?不通畅了和妾身说说,虽说没本事帮您解决。可也能帮您加一把心气。”颖贴紧,轻手轻脚地解开亵衣拉我手按在她小腹上,平坦、温热、光滑,咬在我耳朵上撩着热风,呢喃道:“要不……换个心神,说不定心思就开了。”

换个心神啊,男人家就这点没出息,听不得这话。外面就算墙塌了这心神一乱说换就得换,尤其……尤其俺几天都没换心神了。

颖给人个感觉和以前不同了,当母亲后的那种细腻让人难以抗拒,不用摧枯拉朽的磅礴气势。仿佛温泉般流潺在身畔。感受这缓缓的水流,绕过指间,顺了手掌,手腕,漫过整个身躯,自己逐渐漂浮起来;随了缓缓的韵律上下起伏,翻山过岭却不显跌宕,偶尔一个小小的落差令人回味无穷。水温逐步增加。发烫,被热流缓缓包裹起来,越收越紧,窒息……

汗水,惬意,宁静。感官功能逐渐恢复,有丝巾在额头轻轻擦拭着,是二女,轻轻拨开,喜欢汗水流淌的感觉。

捏了捏二女下巴,嘴唇上亲了口,“幻影游动?”

耳旁传来笑声,颖在一旁翻了个身,沉沉地呻吟一声,“夫君心思开了么?”

还开啥心思,我早就忘记有银行这茬事了,躺了中间几次深呼吸,周身通畅。

或者可以简单些,这年代不需要这么复杂的理念来维持一个钱庄。试着精简,可环环相扣,去掉什么都不合适,不完整。三天了,竟然连个大致的框架都没有定下来,很无奈。

“练字?”兰陵拿了我密密麻麻的稿纸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写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摊摊手,尴尬地给了个笑容。

“那你拿来这么些东西让谁看?”兰陵扑哧笑了,压我脸上亲了口,“知道你用心思了,当我是检查功课的先生么?小孩子心境。”

“有点难度,”兰陵话听得我不好意思,确实,怎么就和小时候交作业的心情有点像,心里怪怪的。“我还得再仔细琢磨一阵时间。”

“你啊。”兰陵起身给我倒了碗茶,“看来这次你真的通,难得有个精通的事务交到手上却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你怎么知道?”兰陵这话一下以戳了心窝里,难道她会读心术……

“你什么人我早就知道。起农学时候夸夸其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尽在掌握。可这钱庄的事从开始你就小心翼翼地给我将各方面影响一一讲述,就在你提出必要的时候必须有典律来制约时,我就感觉你和以往不同了。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小心的原因。可口气里透了踏实,没有以前那么浮躁,这才是行家的样子呢。”兰陵将我拿的那些草稿折了个方胜收藏起来,笑道:“人都是这样,我也是。小孩学走路时候该扶的要扶,该让他跌的时候就得跌。就像我当时戳火内府做生意一样,对对错错跌跌撞撞的过来了,反倒更强壮。你越是精通就越怕过程中出错,可不出错大家就越不了解其中的道理。”

“那也不能明知故犯,有我在尽量让你少走点弯路还是可以的。”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

“明知就不会故犯,可不犯怎么明知呢?”兰陵从案几上取了几页稿纸出来递给我,“看看,你这专精的也起制度,我这个半迷糊的也起制度,您指教。”

兰陵也没闲着,围绕了我给她大概描述的状况很懵懂地起了个框架,在我眼里简易到连框架都算不上,只是个充满漏洞的营运方式。扔了一边,“这不行,这连基本的安全制度都不完善,照你这方式营运,我若在里面当个帐房就能轻易给内府掏空了去。”

“哦?”兰陵笑了,“照你这么说,我看看你怎么把里面钱弄出去。”

“咱们条件不足,最大的缺陷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核对帐目,路途上总有未结算的汇票滞留。一旦营运开始,无论总帐上怎么周全,细帐的往来户绝不平衡。”说着画了张帐表,专业地演示了其中舞弊的方法,曾经银行清算员们惯用的伎俩,“比方我现在就是杭州的掌柜,这里有顾客存一万贯打算去京城支取。我按正常手续给他开了汇票,但这张汇票我压了手里不入帐,是不是我现在手里有一万贯的现金可以使用了?大帐、现金帐都是平的,谁都查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一万贯钱我可以一直使用到京城那边过来人对帐之前,在这个过程上我说不定已经压了七八张这种汇票了,只要赶在对帐前补上就行。等帐目核对后,我再这么干,周而复始地用钱庄的钱来做无本生意。”

兰陵听完我的舞弊过程佩服地点点头,问道:“你能肯定我选的掌柜都和你一样坏?”

撇撇嘴,反问道:“你能肯定你选的掌柜不会变得和我一样坏?”

兰陵笑了,“那有没有办法制止呢?”

“没有,”摇摇头,一千年后都没办法制止。这年代连正常的通讯手段都没有,更不可能制止了。

“没有就不要说得这么危言耸听。”兰陵轻松一笑,“怎么说呢?其实你做人就和给我讲这些制度一样,背靠了典律活着而已。人性,人心这些你从来都不考虑进去,就好像这大千世界里千篇一律的都是坏蛋,你活在坏人中用典律保护自己。换个角度想想,若大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呢?你为什么老是琢磨怎么钻空子。都按你这种想法,朝堂里除了贪官还是贪官,将士们随时都能哗变叛乱,良民变成刁民,大理寺大兴牢狱,西市上每天斩下人头无数,这是个什么景象?”

嗯,很熟悉的场面啊,除了将士哗变叛乱外,别的情景都能和我以前的生活挂上勾,“哈哈……”指了指兰陵,“说得太有意思了,对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要完善健全各项典律制度。上次去大理寺就感觉那里监牢太少了,没我印象里那么宏大的场面。”

我以前参观过的监狱很气派滴,大气。千八百那算是微型的,劳改犯们多得可以形成一个支柱产业,有化肥厂,面包厂,化工厂,这年代要有那么多囚徒谁还大老远朝国外抢劳力,可劲地朝陇右用了,根本就用不完。

“好了,不和你胡说八道。”兰陵拍了拍自己的草稿,“就这么个样子,你帮我尽量完善下就开工,后面制度你逐渐帮忙谋划,不用着急一口吃个胖子。其实就算往后户部尚书朝内府借钱也没什么,这个道理我想通了,对国家未尝不是好事。”拍拍我肩膀,“内府聘你当大掌柜!”

“不当,少来。”

“若有官职呢?”兰陵笑了,“笨的。”

“什么官职?你开钱庄还开出官职了?”这话有意思,听着就新鲜。

“你不是要求要朝廷监督么?既然是内府开钱庄是给大家办的方便,那来个朝廷要员监督也不是坏事,商议了阵,一个你,一个李义府最合适。”兰陵说着得意地笑起来,笑得畅快,捂了肚子半晌才停。“你俩都是朝廷要员……”

“我不是!”要员就完了,我就该精忠报国了。

“你算是啊,”兰陵摇了摇手指,笑得迷人,“你可是钦点的人选,堂堂中郎将谁敢说你不是要员?”

“武官,大姐。武官不参政,军政分离懂不懂?”

“军政分离……”兰陵眼珠转了转,笑道:“谁说让你参政了?钱庄可不是参政,是皇家为了李唐盛世给万民于方便的善举,少混为一谈。”

“都善举了,那还监督什么?自相矛盾的话。”

“嗯嗯,这才是给足了朝廷面子呢,不是说内府贪得无厌吗?那就叫他们看看内府是不是那些人嘴里传的那么下作,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敢让官员下来监督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屁话,看你李家选的这俩人,说这话不嫌臊得慌?咋不叫刘仁轨监督呢?不督死你才怪!”太可气了,我已经被气得肚子疼,我和李义府哥俩还真有缘分。皇家自做姿态地过场而已。还都给选上了。“你怎么想的?怎么想到开这个头?知道后果不?”

“话都没听明白,”兰陵斜了我一眼,“又不是让你们监督内府,不过是监察钱庄而已。李家再宽的气量也不会让朝廷监督自家的后院,仅仅是指钱庄,你监察下内府试试,是活够了?”

“这唱的哪一出?和钱过不去?”

“动动脑子。”兰陵恨恨地戳我一指头,“就你上次给我算的那个效益就吓死人,往后内府起钱庄,别家能不跟了后面效仿?你也起,他也起,都乱了套就彻底给毁了,没个政令可不行。如今指派俩人监督说是走过场也罢,可毕竟是朝廷插手了。仔细地制订个门槛,总结出一套监督办法来,让这钱庄越办越好,不能越办越乱。我给你把话说透,内府的钱庄即便是有过失。你该办就办,该罚就罚,不姑息我的脸面,娃样子做出来就把威立了。”

点点头,这才是个长远的打算。类似一个金融监管部门,李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这不是针对内府制订的政策,而是放眼以后的金融业有个良性的发展未雨绸缪的措施。

人选上安排得有意思,委派俩墙头草出任监管部门领导,如今这职位还没有正式的行政级别,谁来担任都无所谓,看来老李运气不错,终于获得一个进一步和内府打交道的兼职工作,看来我不得不顶起这个头衔来。

依了兰陵给出的粗略框架仔细地完善,目的明确,果然比自己修订来的简单许多,两天功夫就已经尽善尽美,对兰陵来说是这个样子。

“不许把手下的人都带坏。”兰陵一边看着我修改的制度,一边盘算着南下计划,“你这人优缺点分明,有超人的本事,也有超人的坏心思。和你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慢慢被染得不干净,说实话,我不愿意看到太多你这号的家伙,有一两个是国家之福,有两万个就变成灾祸,比兵灾还厉害。”

想否认,可仔细想想也对,笑着点点头,“我不干净,心思比绝大多人脏得多,我承认。”

“不是绝大多人,是所有人。”兰陵皱皱眉头,沉吟片刻,“一个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子弟,即便是父母早亡缺了管教,也不会到你这么个地步。若不是看你这么些周详的钱庄管理办法,我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些莫名其妙的害人手段。一层层防备,一层层受制约,怎么连我的权限也受到约束,你怎么能想到这些?”

“不是针对你,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制度本身的原则。”兰陵的疑问不稀奇,制度本就不是人性化的东西,就是针对坏人设立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唐朝人怎么都不会理解我那个年代的东西,人性泯灭在日益健全的制度下,国家只需要机器,不需要一群感情丰富的哺乳动物,太多的感情就意味了失败的人生。

“我知道,可我不喜欢。”兰陵不愉快,低声道:“你知道么?大唐的典律都不如你这小小的钱庄管理办法周全,即便是大理寺问命案还考虑人犯在当时的心境,可你这东西看不出这些人情,就像……”

“就像个监牢。”

兰陵点点头,“就是个监牢,,钱庄里的人就像在监牢里服刑,虽说奖罚鲜明,但怎么看都针对了囚犯制订的。我不想采纳,行不?我不愿意让大家有这些感觉,我还是觉得用人心管理比较合适,即便效果没有你这个好。”

“嗯,你按你的想法来,我这是个建议,不会勉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制度健全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来唐朝后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这年代的人活得比一千年后的开心?麻衣、粗粮,没有五花八门的家用电器,油灯一吹就伸手不见五指,出门有条驴骑就兴高采烈;年轻人不用浏览黄色网站来度过青春期可照样守法守礼,在父母面前总是那么孝顺,我在这里从没有听过不赡养老人的说法,庄子上的老头老太身后总是有人照料,甚至膝下无子嗣的也能得到邻居的供养。

总是想改变这,改变那。和后世比较,生产力多不发达,日子过得清贫,律法不够健全,国家多么危险,发展得不好被日本人打了多没面子,称王称霸的却强行扭转,强加于人的时候沾沾自喜,可这都必要么,摸摸自己良心,难道二十一世纪的肮脏家伙就真的比自己祖先强?

至少兰陵自豪地认为大唐的律法已经足够了,大唐的百姓不需要用那么苛刻的典律去强行规范,大家心中有道德准则,钱庄里再多的钱都不能让这个准则沦陷。兰陵相信自己国民的素质,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人老对国民素质质疑一样,质疑的人本身就对自己的素质有疑问,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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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身后事

客气,面对李义府的拜访,除了客气还是客气。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触碰过钱庄的话题,他想听我的见解,我也需要知道他的想法,可两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观点先暴露给对方,于是就这么笑脸相迎,欢言相送,我甚至给李锅锅送过了木桥,并站了官道旁一直注视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哈哈……开心很。终于可以笑了,一直想笑,憋着,估计李义府现在在马车里已经笑得颠三倒四。都实在人啊!

若存了是非观念来看,李义府这人实在不算个好的,而且他也知道我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也从不认为我是个好相与的良善之辈。越笑得畅快心里越是提防得厉害。尤其我这种没有明显政治目的的人更让他头疼,敌我不明是个关键,这才是最致命的。

很佩服他,若抛却各自所站的立场,我和李义府绝对是知己。我不过是想想而已,可李义府甚至已经承认我俩是知己了,一样的假笑,一样的心口不一,空洞的言语间却能形成热烈的会谈气氛,英雄啊,惺惺相惜之情尽在胡言乱语中。

留名的清官也罢,重利的贪官也罢,皇家搞分化平衡也罢,只要有图必有短,相互纠缠的利益关系给李义府宽松的施展空间,他就是靠权衡错综复杂关系活着的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站什么队伍,不会错。这就是才能,是比文韬武略更难掌握的一门高深技艺,我一辈子都达不到李义府的境界。绝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天赋。

“夫君要小心这个人。”自从老四失败的婚约事件后,颖一直对李义府耿耿于怀,加上外面对李锅锅不公正的评价,已经将李义府列为王家最不受欢迎的人名单。

“小心什么?”笑笑。颖的话是对的,放我给儿子也得说这话,可我有把握能和李义府友好相处下去。很奇怪的感觉,和刘仁轨一起就没和李义府那种共鸣。老刘拼命将自己遮掩起来,丑陋的内心被正义十足的外表包藏住,这就是大义凛然的真实注释。我甚至认为李义府更豪气些,至少笑起来显得很豪气,那么豪爽纯良的笑容能出现在狠辣阴毒的人脸上,这该是多么伟大的演技啊。“防备而已,知道他危险我才不会身陷险境。”

颖恍然一合掌,“对!您是说二女?”

“抽你啊。”这婆娘,怎么拿自家里人比划,二女就是再怎么都是个好姑娘。“下次不许。”

“你担心了?”

颖看着我,没正面回答,“您说今年里可能南下巡视,这是好事,说明朝廷对夫君的厚望,妾身该高兴才是。可……”

“二女?”

“没您在,妾身降不住她。”颖有点担心,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一天又打又骂的,昨还被你抓去抽了几鸡毛掸子,她怕你呢。”

颖摇摇头,“二女大了,鸡毛掸子妾身随时都能抽她。可只是抽抽而已,她心里清楚,妾身心里也清楚。以前抽完人还躲躲闪闪的心虚,如今撅个屁股抽几下就没事人,该在外面兴风作浪的时候绝不会因为怕抽鸡毛掸子手软。您明白妾身意思不?”

“哦,这样啊。”笑了,站颖的位置担心是对的,二女这几年早就不是陪嫁丫头的想法。颖觉得二女如今已经有和她齐头并进的趋势。尤其王家外面的产业越来越大,二女水涨船高,权限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影响王家的兴衰。笑问:“那按照你的意思呢?”

“妾身也没有什么想法,还得您做主才是。”颖抱过一打帐本翻开让我看,“如今胡先生的帐目后面都有二女的戳子,也就是家里的进项都从二女一人手里过呢。”

正常,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胡帐房的权限一直由二女监督,对这点我很放心。不是说二女权利大,是我不愿意让胡帐房过于膨胀而已。笑着指了指帐本,“你也可以在后面加上自己的戳子嘛,管总帐的,谁也和你叫阵?”

颖恨得朝我掐了两下,“怎么就没听懂妾身的意思呢。妾身是怕您不在家的时间二女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连累了家里,她外面什么谋划您掌握,可您不在的时候谁来掌握?”

“你啊,哈哈……”颖的意思我明白很,这是让我起话头呢,说来说去,就是要二女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没有她拍板就不生效,压住这一头就在没后顾之忧了。大笑,“家里我最放心你,外面我最放心二女,你俩要多商量。你不是一直等这话呢?”

“嗯!”颖被我说得不好意思,狠狠点点头,大红个脸朝我身上撕扯,“女人家的心思,没您这么笑话人的。”

给颖禁锢住,安抚道:“该放心的你放心,该操心的我操心,不让你委屈。这是俩婆娘,人家娶七、八个的还不活了?咱俩还有什么不好明说的,非得拐弯抹角。”

颖羞涩地看我一眼,难为情道:“妾身存了私心,您别见怪。心里发乱,怕您走开了没依靠,说不上别的。”

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二女心里也有数,你不担心。”

二女什么想法我最清楚,丫头年龄大了,可心里话从来不瞒我,总是拉我去花园里偷偷讲述些邪恶的怪念头,她习惯跟前有我听她说话,享受无拘无束敞开心扉的感觉;我也很喜欢做听众,二女不啰嗦,根本学不会啰嗦,每句话都代表了心里真实的想法。直白的表达方式总能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今天下班时间没到,老四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澡堂,幸亏我衣裳才脱了一半,老四被吓坏了,俩人衣衫不整地争相出逃,仓促中对老四喊道:“我跑,你留下!”俩人这情形一起跑出去简直就是自杀。索性没人看见,也许有一个……发誓下次不会这个时间再进澡堂,毒誓!

“笑!”揪了二女耳朵拽过来,太尴尬了,轮圆了朝臀上连续几下,“明知道今天回来早都不说进去看看,明显故意的!”

二女还笑,笑不停,一个打一个笑。吓得旺财对针鼻叫唤。没脸见人了,这事闹得,踢了针鼻几脚抓个点心撒火,“夫人呢?”

“去水渠上了,吩咐妾身招呼您用饭。”二女想把表情平和一下,可见我嚼点心的架势就忍俊不住,只好捂个脸不看我。

“用个屁饭。都不许吃!”说完自己忽然也乐了,和二女俩人面对面大笑,扶了墙朝地下出溜。指了二女鼻子笑骂:“你这坏女子,坑人老四!”

说着整理下衣衫,朝二女脑门上拍了拍,“出去走走,我这几天躲起来不见老四,下不为例!”

二女欢快地点点头,叫我稍等片刻,手脚麻利地准备了点简易吃食拿篮子兜好,还不忘给针鼻、旺财也准备了一份,喜滋滋的和我出门。

“前两天就那上面吃的,今换个地方。”喊了俩疯狗回来,思索个好地方吃晚饭,庄子上下就那么大,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很难啊。

二女左顾右盼的没个主意,俩狗已经等急了相互厮打起来,我扔个土疙瘩砸过去劝架,不经意顺了土疙瘩的方位望了眼,心里马上有了去处,“坟塬没去过,咋样?”

二女愣了下,紧跟了点头,挽住我胳膊朝王家祖坟方向奔过去。

到底是二女,若在颖跟前说这话就挨掐了,跟祖先安寝的地方野餐简直是大逆不道,这点我从没忌讳过,要知道春日的坟茔景致最好,以前总驱车数十公里去凤凰山墓园里赏景,顺便弄个烧烤啥的。

祖坟有讲究,一般都是掐风水算方位的,能把坟头安置在自家庄子里的不多,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王修爷爷也是个恋家的好人,庄子的西南角地势稍微高些,安寝在这里能纵览庄子全貌,也算是长辈对后嗣的挂怀之情。

有专人看守,一个小小的砖瓦院子里住了一家老少六口人。看坟的有个好处,坟茔内地空地上可以耕种,打多少粮食都不用缴租,这有个说法叫养地,坟茔内地里出产越丰富,就意味了这里风水越好,还不浪费耕地。

看来这些年坟塬的收成不错,和庄子别处没有区别,也是多半的麦子少半的油菜,青青黄黄的连成一片,和远处的树木融在一起。田地没有分陇,看不到分界,长长的田坎一口气走过去心情舒畅。

和别处不同,寂静,除了两条狗的喘息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看坟的老人家远远看见我,不明白我的意图,见二女挎了篮子来以为要祭祀,话也没问就跑回院子拿了纸、蜡出来,看我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收了纸、蜡,满意地打发走,不打搅老人家过日子,领了二女朝王修爷爷的超级大坟茔上去,香台的长明灯里油灌得满满,顺手点了蜡烛恭敬地插上香台上。二女有点不知所措,拿了黄纸看我,别一只手里还提了食盒。

“清明时候你不是来了么?”笑着摸摸二女脑袋,踢过了香台边压黄纸的青砖很惬意的靠了个石俑坐下来,给二女指了指香台通往祭台的石阶小路。

“不合适。”二女摇摇头,轻轻给黄纸递我手里,“女人家上不去,您为难妾身了。”

“笨的,你不会朝路上一扔,”笑着敲敲身后的石兽俑,“都是自家人,谁还怪你身份?往后我死了,得把旺财的模样刻出来站坟茔前面,还有墩墩的。”愉快的指指由东朝西的排列次序,“我该埋了那边。”

二女听懂了我的意思,一路小跑的奔上去给手里黄纸漫天一撒,回来的时候还不时扭头看看后面,小模样变得庄重,轻轻依偎了我坐下来。

“你们忌讳多,要不咱俩上祭台去吃东西才美。那边高,景致好。”说着拉过食盒就准备开始。

二女忽然将我扯住,摇摇头,轻声道:“夫君,这里不合适。”

“哦?”我觉得很合适。田园、麦浪、金黄灿灿的油菜花,排列的石俑和祭祀的石阶显得那么干净;暮风轻抚下,趁了夕阳燃红天际,和心爱的美丽姑娘享用一顿简单的晚餐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么?

“这里……”二女朝远处的祭台看看,小手在胸前指指,“这里长辈都能看见。”

“哦,”拍拍二女,“说得对,咱到自己地方吃,不打搅他们。”说着拉了二女朝往后埋我的地方过去。“没刚刚宽敞,不过也别致。”我的地方还种着庄稼,当然别致。

“往后妾身也随了夫君躺这里,”二女压了一行麦子铺成的软垫坐下,表情没有了拘谨,仿佛每晚上炕的时候给自己抢位置的口气。“棺椁也可以做得大些,放两个人那么大。要不给您的棺木上掏个窟窿。妾身晚上偷偷钻进来。”

这个有难度,不合风俗。不知道二女怎么想的,小丫头脑子里尽是怪点子。鸡肉不错,为了让二女停止这么稀奇的念头,撕了鸡脖子塞到她嘴里,“再乱说就给你埋到夫人那边去,天天抽你鸡毛掸子。”

“不!”二女抠了鸡脖子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伸了油嘴挂我脖子上亲了数下,“您是好人,您总是让二女觉得活一天就多一天的意思,您别死。”

“我年龄比你大,”拨开二女油嘴,拾了个菜疙瘩塞进去,“快吃,一会天黑了小心栽跟头。”

“夫人呢?”

“夫人不来这,这炕你先占的。”朝二女鼻子捏了下,溺爱道:“算你的便宜。”

二女点点头,一脸幸福的给人家麦子压下去一片,还打滚,看来麦田怪圈之谜已经破解了,是二女干的。

“夫人心里不踏实。”二女一骨碌滚过来,仰面朝天地咧嘴嬉笑,“你若是南下,夫人可受罪了。”

“你别捣乱,在家里我可不维护你,该吊起来打我拉都不拉。”臭模样,还得意,一点点朝颖施压,满肚子鬼心眼。“她和你不同,她操心是为家,你操心是为我,要尊重。你不善良,夫人是个善良人,家里就她一个善良人,能听懂我的意思不?”

二女点点头,“所以您担心妾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不是担心,是肯定。”说到这,翻过二女狠狠地朝她屁股上抽了下,“家里有夫人,有你,有我,这才是全的。其实让我理解的话,这对你俩都不公平,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可作为我的立场就要守护这个家的周全。”

二女眨眨眼睛,“您曾经想给二女嫁出去?”

“那还早了,当时我还不太了解情况,毕竟才过来没几天。”被二女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记恨可不对。”

“没,二女一点都不记恨,”二女伸脑袋在我腿上轻轻蹭了蹭,“您是好人,好人才会那么想,二女现在不担心了。夫君放心,您不管离开家多长时间妾身都帮了护这家周全,您要护的就是二女要护的,不会借机对夫人发难。”

“遇事不管大小,哪怕你已经决定的都找夫人商议下,让她知道你尊重她。”提了二女衣领拽起来,朝她嘴里塞点吃食,“你独惯了,总是这样也不好,试了和夫人多交流,别老一起说没用的话。”

二女摇摇头,“留了话给您说,您才是真的喜欢听二女唠叨。”

叹口气,爱怜地给她揽在怀里,这丫头的性格已经定型了。没有经历过二女那种遭遇,心境不同,有时很难站了她立场去考虑问题,所以尽量由了她,不让她觉得委屈,可仍旧没有太大收效。

二女仿佛体会到我的心境,轻声道:“您别担心,妾身知道怎么和夫人相处,一定不会让您为难。还想以后埋了这里呢。”

“没点样子,刨坟坑去了?”颖见我和二女俩模样狼狈,尤其是二女满麦田打滚,头发乱蓬蓬,衣裳东一块绿西一块泥,还挂不少草叶麦穗,有辱门风。鸡毛掸子已经拿住了,揪了耳朵按炕沿就是一顿。老四爬门缝看得解恨,还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正笑着,眼睛朝我扫了眼,见我正幸灾乐祸地望着她,一下变了大红脸,叫唤一声撒腿跑了。

二女这边挨的哼哼,扭头见老四逃窜不由又笑出声来,颖这下得住了,反手又是几下,打得吱里哇啦。不错,看来我可以放心南巡了,一边换了衣衫,一边欣慰地点点头,多和睦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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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害喜?

不确定,兰陵反倒不显得那么着急南下了,自从有感而发钱庄这个模糊概念后,总是似懂非懂地问这问那,逼了我将相关的一些运营模式一一陈列出来。

虽然没有当过行长,手头上干得最长的是信贷业务,但对别的部门的职能还是非常熟悉的;总体来说国内的业务范围,下至储蓄所的出纳,上至人民银行的管理条例都能说个十之八九,要说还是人金融业的培训力度跟得上,三天两头都安排不少强制学习的机会。

不要小看银行的科级干部,无论哪个,只要有个五、六年的工作经验,加上这五、六年的金融制度培训,理论上完全可以胜任一家国有银行行长,至于别的就不好说了。

现在兰陵感兴趣的已经不是牢狱般的管理制度的某业务的运营模式,而是整个系统的基础概念。她带了探讨的口气和我交流的时候显得非常自信,毕竟认为面对一个新兴产物的时候终于能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不再用求教的口气发问,直接就将自己这些天思索的问题摆在桌面上研讨,很显摆的模样,一副力压我一筹的挑衅表情。

“不用怕为难我,想不通的赶紧问,等我给朝廷制定好管理现行办法时候哭的是你。”给兰陵的问题一一解释得支离破碎,太幼稚,这哪是探讨体系基础?简直是对穿肠上门找场子,等我管理办法出台就让内府吐血去吧。还四成的押运费用……算了,先四成还是合理的,毕竟起步阶段,运营成本太高,没有高额利润刺激不行。

“那你说是什么?不用洋洋得意,都没见过的新事物,不见得我就非得比你差,你说的那些听了合理而已,至于用起来能不能顺通还两可呢!”兰陵最不待见我在她跟前这个模样,已经不讲理了,连通闻才能答理的道理都不顾,胡搅蛮缠之余还伴随了手脚上的小动作,并多次质疑我的人品。

“听道理的时候就要讲道理。”换了个自卫的坐姿,手里摸了个硬木盒子防身,“不要打人。也不要威胁人,你在外面和人探讨学问的时候就谩骂殴打一起来么?人品好不好管你屁事,就事论事,蛮横行径只能说明你除了四肢发达外再没别的优点!”

“好,你重说,我看你两次说的一样不!”兰陵对我不经过考虑随口就给她论点驳斥的行为难以理解,认为我不过是嘴皮子耍刁。“不许发愣!”

没发愣,不知道她让我说哪一点?刚辩驳得多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给个主题。”

“你为什么说钱庄现在出现并不合理?说内府不过是一种畸形的商业行行思维导致了钱庄的提前诞生?”兰陵不服气。她认为内府如今的运营模式非常成功,不便对外成功地施行了原始商业掠夺,还间接地拉动了唐帝国内部的商业发展,把内府比喻成一条即将进入池塘的鲇鱼,大家不动起来增强抵抗力就有生命危险。

又胡扯,这简直是糟蹋人鲇鱼。鲇鱼多辛苦,这边吃那边还要小心被养鱼的当祸害下油锅。内府根本就没有危机感,打了皇家招牌肆无忌惮的机构明显就是鲨鱼,大白鲨。

“不说内府的机制优势,先说说你的思维局限性。内府如今是个商业化机构,你作为大掌柜首先考虑的是内府用什么手段来赚取更多的利润。以商论商产生钱庄这个念头无可厚非,非常正确。”起身端了茶碗放两人中间,指了指里面的茶水,“纠正一点,我没说钱庄不能出现,我是说除了汇款外,若要发展其他业务可能有点早而已。就和这茶水一个道理,大环境不允许你把这种东西作为一个完整体系来搞,你现在做的一切探讨都是不必要的假设。将目光锁定在汇款业务上就行,搞好它对国家是最大的贡献。”

“这和你以前说的话不同,当时订制度的时候你拿出那么些经营办法,又是收存又是放贷,说的我心思飘摇。可今天来怎么就换了口气?”兰陵拧了眉头鄙视带不屑目光扫过,“我依照你的说法才把道理想周全,如今你又矢口否认了。”

苦笑下,“当时和现在不一样。当时我婆娘想赚钱,站了你男人的角度尽心尽力地帮助你,恨不得让你连户部银库都挖走。可现在我成了朝廷任命的银监,咱俩成了猫和老鼠的关系,我适时限制你的权限是正确的,你在我的限制之内掏空心思钻空子也是正确的。”轻轻将兰陵拉到身边,柔声道:“现在放开内府不谈,你换个立场站在我一边来思索,既然顶了这个公职,我若是要在这个职权上稍微给内府有一点点倾斜是什么后果呢?”

说着拉过兰陵的手用尽全力地捏住,“你挣扎,用全力。”

很失败,兰陵手劲稍微大点,一下就挣脱了,好像还没用全力,看了手不解地望着我。

“看,这就是咱俩的实力。我用这么大力气都捏不住你,若再给你更宽松的环境的话,朝廷才设置的银监就如同虚设。”

这一直是我头疼的问题,皇权至上的年代里,想一碗水端平简直是个笑话。非得设立个银监走过场,而我的搭档李义府同志的倒戈天赋比我更胜一筹,这位子不好干啊。我如今制定的银监政策可以说是严格到苛刻,死死将钱庄的业务限制在汇款上,至于揽存的基础业务和钱多了搞信贷之类一律不允许,发现就是重罚。

不这样不行,金融业里最不好管理的就是信贷,而且在金融概念一张空白的年代搞信贷的条件还不成熟,要知道银行的信贷业和民间放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是两码事。

首先没有标准的货币准绳,民间铜钱和银钱之间连最基础的兑换概念都模糊不清。虽然官方设置了银、铜钱兑换比例,却又明令禁止银钱作为一个流通手段,甚至对银矿的开采都有苛令限制。而铜矿开采手段相对贫乏,难以让铜钱广泛流通。这些年虽然好了点,但铜币作为通货还是难以尽到自身的责任,自然就衍生了一些辅助通货,锦绢、蚕丝、甚至粮食。

打个比方,我从钱庄里贷了一万贯现金,归还时候我的财富足以归还这一万贯的本金和利息了,可受当时条件限制,我手上还没有这么多存款和现金。于是带了绸缎、粮食甚至国家限制的银子来还帐,作为钱庄用什么办法来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市价还是均价?反正总有一方要吃亏。看似可笑,用一千多年后的货币机制难以理解这其中的艰难,可这的确是金融业最原始的运营模式,不满足这个基本条件就难以在上面形成一套成熟的金融体制。

如今就加官方自己都认为自己的货币机制不合理,却受环境约束找不出更合理的办法,银本位?铜本位?银铜混合本位?什么本位都不全理,受一间制约,爱管理制度限制,想打破这个约束就得逐步提升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将整体实力提升到一个新阶段。

不成熟,甚至连银行业最基础的狭义储蓄都难在开办。我存一只鸡,他存一只羊,要问我俩为啥不存钱的话,很遗憾,虽然家里看上去很富有,可手里仅有的一点通货还不舍得存银行吃利息。羊不少,要不我再多存几只?

这是根本,金融业是以大唐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大唐社会成员对财富的积累为前提的,一切业务都是围绕了以上两个中心来开办。对这么庞大的内容我无能为力,兰陵只能长吁短叹。

“是蜃景啊。”兰陵懊恼地敲了敲桌面,“你怎么不早说这些道理?为什么老是让人听了高兴的时候却淋下一盆凉水呢。”

“农学、工学、织造学等等新兴学科,踏踏实实地把这些都搞上去。科学就是生产力,有了生产力就能逐步地提升社会财富的积累。”摸摸兰陵头发,安慰道:“其实积累的过程就是我们学习的过程,完成积累靠的不光是我们这些人。农户、商人、工匠,最重要的是军队。发展自己,掠夺别人是个关键,靠汗水,也靠鲜血。其实谁的血都无所谓,后世人从不在乎自己的祖先做了些什么,只在乎自己的祖先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你确定要给一千年后的人留点啥呢?”

兰陵忽然想开了的样子,朝我挑挑大拇指,挑挑眉梢,“说得好!我只想现在如何如何,至于别的什么都不想给他们留,让他们坐在我们的坟堆上哭去吧。难道我们现在无论遇见什么挫折都去怪老祖先么?他们没有挖太多的铜,他们没有留下太多的银子,他们没有把周围国度的金银财宝都搬回来好让我现在混吃等死?”说着放声大笑,朝我指了指,又朝自己指了指,“我们长了手,老祖先没挖的是留下让我们挖,老祖宗没抢的是留下让我们抢;我们长了心,他们没寻思到的我们帮他们想,祖辈们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我们干!”

唐朝个女人,这番话听得我心里不是滋味。气度啊!钻在瓶瓶罐罐里炫耀老祖宗功绩的同时却不思进取,挖了祖先的坟墓还埋怨着从什么朝代开始积弱难返理所当然地指爹骂娘,是嫌自己丢的人不够还是嫌老祖宗留下的太少?最可笑的是有人嫌老祖宗没有把倭国打下来,然后害得人家打上门来?谁知道呢,反正这也可以算到老祖宗头上吧。

“别太伟岸了,这样会让我置疑你的性别。”掂了脚终于比兰陵高过一头,提醒道:“你忘记生孩子的事了?”

兰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人不该说这话,就是想通了一时感慨而已,别在意。”

“不要紧,偶尔这样子挺好。”我承认,自己不过顶了个唐朝护照而已,混了个绿卡,却还没人家的风骨。想法就不一样,气度也比不了。盛世的人,尤其是骨子里渗着自豪的年代,不是我这种生活在幽怨中的人能比拟的。

时间问题,或许再有几年我会将自己的来历忘却,彻头彻尾地变成唐人,最少能变得和他们一样的心境。已经有进步了,真的,我已经开始为国家着想了,至少在农学里和刘仁轨这老不死的讨论问题时已经可以容忍他指手画脚。甚至感觉到李义府被迫和我商量银监制度时候对我的敬意,因为这是我今生第一次站在国家委任的职务上考虑问题,的确,第一次。

“能感觉出我的变化吗?”

颖摇摇头,和二女对望了一眼,“这两天倒是不忙了泡澡了,您今天一身汗味。”

“这不算,别的,仔细看看。”

颖和二女一起摇摇头,懒得理我。一个勾袜子,一个记帐本,无视我存在。太可恨了,新人新气象就这么被否定,朝二女脑门推了下,眼神朝澡堂那边指了指。

二女会意,扔了帐本跑去确定了下,回来给我作了个肯定的动作。意思老四还在,这次去比上次更危险。

没事,咱泡澡的地方多,胡乱找了几件替换的衣裳塞衫子里,走了门口才给颖打招呼说晚上回来晚。不用等我云云,趁颖答应的空档夺路而去。三里太近了,没用力气走就到,兰陵正规划了钱庄的事入迷,拿了我给她设计的防伪戳模型摆弄,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银行通用的手工戳记器。很好造,通了其中的道理后也很好伪造,没办法,反正总会有诈骗案发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银行的安全体系就是随了诈骗犯业务水平的提高而提高,永无止境。

“少跑我家来,你家没有?”兰陵翻我一眼,拉了我的衣襟按在手工戳记模型上使劲一按。压合的凹槽数字就出现了,幸亏没有油泥,要不这衣服就完蛋了。笑道:“打了这记号就是真的了,真有意思。”

“不许侮辱我!”使劲搓揉衣襟,幸亏衣料有弹性,拉拽几下基本恢复平展,“快,让人准备热水,我着急洗澡!”

“嗯,”兰陵笑吟吟站起来,“一起。”

水有点热,坐下去也没我家的舒服,脚底下也没我家的平整,将就了。露个头,脑门捂个热毛巾,台子上长颈瓶里装了酒,大肚子瓦罐放了几把蜜饯随手掏了吃,兰陵正靠我身边闭目养神,不时地张嘴等我朝里面塞果脯进去。

舒服,索性一骨碌连脑袋都缩水里憋一阵,再猛地送出来大口喘气,太美了,随手给水淋淋的毛巾捞出来贴兰陵脸上。

“讨厌,”兰陵给毛巾拽下来扔我脸上,笑着将身体整个贴过来,“我最近想呢,什么时候过去好。咱们先出潼关去淮南呢,还是直接过岭南等事情办妥了再绕道淮南回来?”

“等等啊,先得知道什么时候怀孕。”这是个先决条件,要不就是去阿富汗也没有用。

“妾身觉得已经怀孕了,这几天老是害喜。”兰陵缓缓将胸膛压在我身上,刻意让我感受她有力的腹肌,轻轻磨擦。

“话不能乱说,除了害人,再没见你害过别的。”笑了,给兰陵身子搬过来放在腿上,脸贴了脸,“前天吃鱼的时候没见你比我塞得少。”

“妾身以前不动鱼,忽然开了胃口,说不定就算是害喜了。”眯了眼睛哼哼几下,环搂在我肩膀上。

也不看看吃的什么鱼,肉墩墩的鲇鱼既没有腥气又没刺,裹了各种调料和好的蛋清炸得酥香,上面还淋了我精心配制的芡汁,都吃完了才想起问是什么肉做的,这也叫吃鱼?鱼啊,滑滑的那种……

“别笑,真的好吃呢。”兰陵被我笑得羞涩,身子贴住晃了晃,细声问道:“说鱼,您想什么呢?不老实……”

三里路,来的时候蹦蹦跳跳,回去的时候磕磕绊绊,摸爬滚打,眼花缭乱。看来鱼不是个好东西,要忌口,不能多吃,今天有点过头了。老天爷体谅我,就像颖体谅我一样,她虽然不相信我头发没干是因为过云雨的关系,便还是让把老四撵出去给我腾出澡堂,然后……然后就可以写墓志铭了!

没去给国家效力,虽然我很爱国,可身份不允许。一早就向床上打死不起,让农学见鬼去,种大烟都无所谓;至于银监,李义府爱咋办咋办,就兰陵说的话,不用给后世留东西,活眼前的,都爬坟上哭去!

“六天了,您得病什么时候去?农学都来人问三次了。”

“管不着,养好身体是本钱,往后少叫我猛洗澡!”六天洗四次澡,美很,铁打的也洗死了。尤其是兰陵,咋就不会体谅人辛苦呢,我家明明在澡堂,非得让我去她那边沐浴,恼道:“赶紧,抓药我吃,全大补的,补死为止!”

“没您这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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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差

十全大补丸?蹲了二娘子跟前饶有兴趣地参观了整个制作过程。总体来说是二娘子蒙人的把戏,按他的说法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半仙方士和他发生冲突后被按住毒打一顿作为战败者的罚款留下的秘方。自从用武力得到这秘方后,又经过他多年的摸索改良,终于大成,临床试用效果绝佳,一经就获得如潮好评,如今求药者络绎不绝,不得已要加班赶制。

我不明白为什么红红黄黄的各种配料和了一点蜂蜜到了二娘子手里这么一搓揉就变成油光发亮的乌黑色,学了二娘子的样子抓一点搓揉成青杏大小的团子,很奇怪,我制造的颜色泛灰,没有二娘子的有气势,至少色泽上难以媲美。

“你几天没洗手了?”

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吭哧半天没说出所以然。红个脸将手中的黑丸子小心地用白纸裹好,朝我尴尬地笑笑。

“你一天都给管家吃这玩意?”皱皱眉,看来有必要成立一个食品卫生检验机构,就像二娘子这种大力丸生产商就得抓住吊起来风干为止。

“不光管家,胡帐房也吃。”二娘子很得意,小心地将脚下的白纸团朝自己方向挪了挪,看出来他没勇气朝我推销。

看来二娘子的客户身份都不低,俩元老吃了这么许久还能活蹦乱跳地活着实在是个奇迹,怪不得管家这几天见我精神不好大力朝我推荐二娘子牌大力丸,简直就是质疑我智商的行为。

“配方给我!”行为虽然很无理,我也不是见财起意之辈,可为了府上成员的安全,不得不威逼二娘子把秘方交出来检查。

二娘子很痛快,想都没想转身跑去给自己药箱取来,从最底层取了张又黄又皱的低档纸片递给我。从字迹上能看出不是二娘子写的,二娘子识字有限,可写秘方的人文化水平明显还不如二娘子。狗爬字体让我都看得恶心,竟然有错别字,我竟然都能给唐朝人挑出错别字了!

山楂,桔梗,六神曲,黄芩……怪不得叫十全大补,就十种中药材用不同手法炮制出来,倒没有炼丹那些学化工出身的道士胡乱添加的有毒配料。纯绿色,消食开胃去火明目的功效,若叫山楂丸就更贴切了。

“下次做之前把手洗干净,倒点烧酒泡泡再弄,小心吃不死人也恶心死人!”不错的东西,除过卫生检验不合格外,没理由吊销人二娘子的生产许可证,这个东西每天吃一丸的确养生。通便利肠胃清理体内垃圾的,怪不得钱、胡二老这么大年龄每天喝酒吃肉也没生过病,估计有二娘子大力丸的功劳。

自从用了岭南养蜂的办法后,如今王家庄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个横锯两半的大木梁来招野蜂蓄养,家里蜂蜜存量不少,二娘子用起来也不心疼。从配料上估计这大力丸味道也可口,我决定按了二娘子方子自己做点吃,正宗的就免了,反胃。

也许是蜂蜜多的缘故,味道却比山楂丸好得多,二女也喜欢这酸酸甜甜稍微带点甘苦的滋味。团得小小的,每天袖笼里装上一大包当零食,倒把麦芽糖的开销省了。老四也喜欢,但和二女吃法不同,三五个一起塞嘴里猛嚼,这边再一碗蜂蜜水饮着,吃一会就不吃饭了,然后半夜喊饿,传厨房给她加餐。

这年代物资匮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的也没种类花样繁多的零食吃,有个小玩意就吃得津津有味,酸酸甜甜的感觉就算极品口味,没事的时候从雪白的包装纸里剥出一颗来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味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闺中好友传传散散,总是那么受欢迎。

老四找了个完整的核桃壳,烧化的蜡油灌进去点,将白纸包裹严实的大力丸塞了分成两半的核桃壳里上下一合口,再倒出来就是一颗印有核桃花纹的白蜡球,山楂丸被蜡皮完整地包裹起来,显得更有档次。

老四一气做了十来个堆了桌上欣赏,给颖显摆道:“就这个样子,叫人多打些这样的模子里面刻上陈记的字号,一定大卖!”

“打也是打二娘子的字号,”我一旁正完善银监制度,听老四又准备拿人二娘子的配方去做生意,赶紧给纠正一下,“卖也可以,你得去问问人家二娘子答应不。”

二娘子不知所以,老四说啥他都答应,没完没了地点头,最后提议能不能要陈家每月付他一贯钱的秘方使用费,若能成为王家供奉的话,这秘方自然也是王家的了。

听了二娘子的请求后,狠狠鄙视老四一眼。每月才给人一贯,连颖脸上都挂不住,恼火地瞪过去,对这个妹妹已经无语了。扭脸给钱管家传唤过来,二娘子改供奉,按资格排下来,订了二娘子婆娘的月钱,等孩子满周岁也得一份,二娘子这次稍微有点吃亏,女孩只能领半份,所以激动地许下诺言,下次一定生八九个男娃一扫颓势。

至于糖果配方立即水涨船高,二女很喜欢和老四打这种官司,二娘子很有面子地委托二夫人处理他的秘方业务。而管家和胡帐房也摆脱了随时被二娘子手上细菌毒死的厄运,雕花蜡丸里的十全大补丸明显要高出二娘子亲手搓制的档次,吃的时候讲究,先拿出一个出来举过头顶朝众杂役显摆下,博得一遍赞叹后,才得意地提腰收腹平端在掌上,威武暴喝一声,瞬间双掌合击成我佛慈悲状,蜡封碎,神丹出,剥纸验货,两指轻捻于阳光下渺目举望,与众人分说其色泽特点,实乃名品正宗,绝难仿制云云。

“白痴!”正和颖打算去堤坝上看看,老远看钱叔作秀认真,只好远远评价这种无聊行径,“明老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颖捂嘴笑,挽了我朝门外走去,“钱管家心境越发好了。看这样子上蹿下跳地再活十年还不难。”

“哦,那倒是。”心里也盼望老管家身体康泰,若真有个意外,王家还真找不来个管家合适人选。颖虽然早就着手起培养,但总觉得没老钱用起来顺手,应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话,不光是老钱,家里另外俩元老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颖顶在我膀子上勉力登上才垒起的新河道。在上面用力地踩踏几下,满意道:“这么一来再下多的雨也不怕灌到庄子里来了,这边一垫高,底下田陇引水也更方便。”

这倒是,自从包了云家荒地后为了保证放水方便将河道口重新开挖一遍,河道比以前宽敞许多,而且将河口垫起来不少。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工落差,让进入村子的水流变得更舒缓,减小了河水倒灌的几率。

“这些天鱼价涨得厉害呢。”颖指了云家几个赤膊网鱼的,不满道:“说不吃都不吃,说吃开了就都一窝蜂,每天都有京城大馆子朝云家订鱼,都是跟了咱家学。”

“学啥?”找了个裸露在外的硬树根好不容易攀爬上来,河堤的凉风吹身上还冷飕飕,这夏天乘凉不错。

“学吃鱼啊,”颖见我心不在焉,拉了我肩膀给我转过来看远处云家池塘,“您看看,咱家鱼没长出来,她家就开始卖了,这不是欺负人嘛!若没有咱家厨子去兰陵公主府上教烹鱼的秘法,云家才没这么好的生意。”

“什么秘法,就是炸炸、蒸蒸几把调料而已,小气劲。”不在意地甩甩胳膊拉了颖朝前走,“人家池子挖几年了,你和人家比?吃鱼是好事。有水就有鱼,光种庄稼可不行。庄户们的日子一天好起一天,说功劳还不是你头上的,你留多好名声,云家赚点钱而已,谁正眼瞧她?”

颖就喜欢听这话,喜笑颜开,谦虚道:“可不能这么说,没夫君家里运筹帷幄可不行,农家人知道什么,总是见谁就认准谁,妾身可不敢抢您的声望。”

“嘴都笑歪了还客气啥?”笑着假装给颖朝河堤下推推,吓得颖抓我膀子上拍打,俩人笑成一团。正玩闹间,吃过大力丸的胖管家身轻如燕地疾驰而来,吏部官员来令柬了,让我赶紧回去。

路上我就猜到,南下的委派下来了,任务很繁重,一来是农学的三季稻巡查汇报,二来有关银监的职责终于得到落实,不但要对淮南道几个试点州进行实地考察,还要在设立钱庄的地区设立一个银监府,准确及时地掌握钱庄的运营状况,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这可是一大圈,兰陵一天喊没出过关中,这下随心了,先岭南再淮南,满世界乱窜一遍,比候鸟都辛苦。

“得一年吧?”颖拿了委任有点不爽,“您还病着呢,朝廷怎么就一点不体恤人,就算是重臣重用,也不该朝死里用啊!”

重臣重用?兰陵才不这么认为,她说自己怀孕了,不走就大肚子到长安没脸活了,我一直不确定这消息的准确性,不知道她叫谁号的脉,也不知道号脉医生是否还在人世,有时候有些事最好不想,赶紧先安排下家里、农学的重要事务。按刘仁轨的说法,若行程顺利的话要不了一年,关键还是要看那边的进展,让我不必担心京城里的事,有他主持不会出麻缠,也顺便让常贵独挡一面的锻炼机会。

至于织造科分离出去的事很重要,如今虽然还挂在农学名下,可已经逐渐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来运行。我这个学监暂时不在也不要紧,刘仁轨认为他按照我的布局让织造科先这么运行下去,等我回来一切正好瓜熟蒂落,一拍两散。

已经拿了吏部的委派朝户部打了招呼,领了特许出京的牌子,只等了手续办完立即出发,总归要出行,越早越好。

“再等等,”现在变成我催兰陵了,每天跑去观察兰陵腹部有没有变化,总是那么平坦,不怕挤压。“这边钱庄起来了再走。淮南那边已经派人手过去筹办了。就等您这银监大人颁发许业令了。”

“想得美,许业令可没这么容易。先挂个暂许令营业,等试运营一年后通过银监府合格认证了才能挂许业令。”这是规矩,往后谁家想弄这个都得通过这一关,不达标的一律强行撤查,有违纪行为送官查办,不给面子。兰陵四平八稳的模样让我不爽,“你到底有没有怀?前三个月看不出来。若怀了咱早走,要不路上肚子起来了受不得颠簸。”

兰陵懒洋洋地翻个身,“又不是急差,接了出京的铭牌还能磨蹭俩月时间呢。妾身心里也拿不清禁有没有身子,满月倒是停了,怕是有了吧。”

“叫个医生来号脉,你练武的会不会给自己号?”

“嗯,”兰陵点点头,“我去丰河庄子上小住几天,到那边找医生不惹眼。”

“不用,给你找身村姑的衣裳穿了我带你去医生家,就说务农的,给婆娘看看病。”

兰陵笑着爬我脸上看了阵,“除了模样不怎么迎人,可从哪也看不出来是个务农的。知道你心善,我也没你想的那么狠毒,若连这事都得杀人灭口可就太没本事了。你不操心,我早就谋划好的,天衣无缝。”

“我不操心就成牲口了,好像你一个人能生一样。”兰陵明显就没打算分成果给我,准备独占。“别耽搁,麦收后上路可就热了,咱这还好,那边能给人闷死。”

“你去过?”兰陵斜了眼嘲笑,“别老装什么都懂,最看不惯你这个。一天在个女人跟前卖弄不显本事吧?”

“找事啊,没有这么长记恨的。”还是为钱庄多元化业务的事和我闹意见,到不是为我前后变卦,就是存了口心气被我说得无一辩驳。到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气性太强,总是觉得不该比我差,可又拿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和办法,这就算我把她惹了。

这幸亏是和兰陵,放了别人让皇上或公主起了这看法就可以尽忠了,能不够的人只会让人讨厌,就算是有真本事也不该这么挤兑上位者。作为一个有能耐的领导最忌讳底下人比他强,就是提意见也得委婉生动,不但要让上司认为你这个人很懂事,还要于一种荣宠你的心态接受你的提议,让别人看是给你面子,叫领导来说是爱护手下,彰显自己的领导能力。

揣摩领导心理去迎合的同时用一种后觉后知的口气把自己的观点阐述出来是门艺术,既赢得上位者的好感,又达到自己的目的,两全其美。若我是这样放了曹丞相手里怕活不了几天,拉出去祭旗的次数足以开家染织厂。

“不和你计较。”兰陵翻身过来拉过心爱的戳记玩具就准备朝我身上打纹路。“你那当我婆娘教训也好,那也得允许我拿你当夫君一般的伏侍,你躲什么?”

“小心我休了你!”给戳记器抢过来扔了一边,“你赶紧去找医生把脉,我这边七上八下呢,你还一点事没有的样子,家里行李都预备好了!”

这事都是两口子一起去认证的,我想跟了去,兰陵坚决不允许,傲慢无理一人跑了丰河好几天,弄得我几天都没睡好,一劲操心。人回来也不给我打招呼,幸亏我勤快,每天都到她府门上转转,第四天傍晚车马进府的时候被我拿了活的。

“怎么样?”提了口气憋住等消息,兰陵故意逗我,半晌朝我笑了不说话,一口气没拉上才解恨地回了句:“你猜……”

这是活烦了,提手照了屁股抽上去。

“还动手!”兰陵抓了腕子一按一掀就给我擒拿住,扔了一边。眯了眼睛,挑了挑眉梢,轻抚小腹,学足了颖当时的模样一脸幸福道:“夫君快回去收拾收拾,说话就上路了。”

“啊……”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东出潼关该用什么诗句?长公主出行视察岭南港口和船厂的建设进程,要不说唐朝开放呢,李世民入长安阅军的时候身后就站了平阳公主,如今轮到李治,虽然不需要兰陵公主驰骋沙场,可长公主督查海务出京的排场还是给了个十足,光仪仗,光随从,出金光门就小半个时辰,不知道的以为大唐又准备平灭谁家不臣之邦。

四天后,左武卫长史怀化中郎将农学少监什么什么侯王修王大人一身便服泪别家小、好友,在程初的纠缠下,在崔彰对钱庄的极度渴望下,在颖连绵不绝的叮咛中,揣上二女给我准备小荷包,带了京城第一打手二娘子同志以及农学和银监挑选出来的三十三名调研人员,迎了初升的朝霞缓缓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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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到此一游

虽说兰陵早走了四天,可人家公主的车驾是个什么速度,加上兰陵从末出京的好奇心境,正值麦黄柳绿的好时节,走走看看,游游玩玩,有水就不走旱路,有山就不走正道,就是先走八天也快不了多少。

开会,开会!老赶路可不行,和兰陵约好日子在风陵渡黄河浮桥见面,可手下这帮杀才以为出京城就能名垂青史了,撵狼一样朝潼关窜去,才一天时间就杀到孟垸,若不是我拦着当天非得过华山不可,也不怕我这一身老骨头都散伙了,受不了!

三个代表,八荣八耻,稍微改换下里面的名词放了一千五百年后照样不是白给的。会议主题要深刻,内容要丰富,学习要认真,发言要积极,记录要完整。不提倡死记硬背,得说出所以然来,所以我提议明天大家赶赴华山忆苦思甜,给地方上打个招呼,让他们好有个招待的准备。

这次出京我刻意挑选的都是年轻人,身强力壮性情活泼那种,虽然开会很无聊,可少监大人的提议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作为五岳最险之处,一辈子守了关中平原的人对险峰的渴望非常强烈。

会议结束后,孟垸地方政府专门腾出个大院子招待这帮无聊的上差,虽说一不巡查地方,二不考核官绩,可毕竟是个了不得的侯爷带队。这位侯爷在署名时候吭哧半晌才想起自己是个什么侯,如同假冒,但朝廷的公文不是假的,也招呼的周全。

夜里,庭院内凉风阵阵,好大一轮明月挂了头顶触手可及,酒一般,菜很烂,可意境好,俯手而立。仰望当空长叹一声,这是侯爷要抒发情怀了。众陪同立即鸦雀无声,手明眼快的已经准备了纸笑出来打算记录。

“嗯,嗯!”轻轻嗓子,回眸一笑,众人做清耳聆听状,满意地点点头:“大家洗洗睡吧……”

华山啊华山,啊!这危险了!后世不管男女老少还是自杀的,只要手脚齐全勉强爬到西峰还是没问题。我曾经爬过不下五次,可这次有点头疼。一没有铁链拉着,二不是当年爬时候那种修缮过的山路,一条一人宽的小路环绕在险峻的山腰上,蜿蜒曲折直达云端。修路的缺德,哪危险路朝哪开,一边是山壁。脚下就是峭壁,别说并排行路,就单人走的都勉强,脚下石阶稍微活动下就可能给扔下去,收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不行,万一这三十多人里摔一个下去我可得负责任。正犹豫间,尤其可恨的是当地几个陪同人员,几个人滔滔不绝地介绍了山中美景,边走还边朝峭壁下指指点点,什么千年松万年葱的各种典故不断,由不得人就朝脚下看。好家伙!不见底,头晕,俺晕高。若不是控制力强就跳下去了,靠!

后悔,早知道带些老成稳重的随从出来,这帮杀才吟诗的吟诗,感叹的感叹,没一个害怕的,我还不能面露惧色,紧紧扣了山壁的缝隙朝上挪不说,还得保持一脸诗情画意的表情,心里给那帮人十八代祖宗齐齐AV一遍。

走过青柯坪,来到千尺疃,闪过一面大石,若我记忆还有效的话,这石上该有三个大字——回心石。光的,没字,当然也没卖门票的,连卖矿泉水的都没有。云雾间,苍松翠柏;峭壁上,怪石嶙峋;折转间,险峰重重……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没有出声,心里默默感慨,腾云驾雾让人有超脱的感觉。

豁然清醒,终于悟到一个至理,只有站了悬崖上才能领悟的最高境界。为什么自古吟诵华山景致的诗词如此之少?说奇,说秀,说险,都不比其他五岳差,说高更是堪比恒山,海拔两千米担得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说法,可杜甫在长安混了这么久却非得跑泰山上做这诗是什么道理。

远大的抱负,浪漫的气息,多伟大的诗人啊,流年不利也不要紧,在长安厮混多年,这么个好景致为什么不跑来散散心?

杜甫怕死,他不敢朝华山上去,皇帝们怕死,所以守了关中的皇上也千里迢迢朝泰山封禅?咋不就近禅呢?叫人看不起!敢上华山,敢在唐朝这么危险的条件下上华山,虽然只到回心石有点丢人,可也比杜甫有胆量得多!看来我改崇拜王安石了,至少人家写了《游褒禅山记》,说明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嗯嗯,褒禅山不错,这就不用给杜甫面子了,回去就纂改诗词,给一览众山小的名句改造下,看来《望岳》就该加到华山头上了,给俺家九斤留着,等他往后大了我就让他来华山转转,告诫他不许上山,在山脚下做这诗就行,上面太危险,老爸不放心,老爸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去。

上去一个个还神情自若,下来时候连导游都灰头土脸,几十个人大呼侥幸,有这个经历就算是没白活一趟,终于领会到人生的宝贵之处了。看来啥时候建议李治同志来一次才对,泰山上的安稳不知道生命可贵,陛下能在华山顶上看次日出比封一百次禅都解决问题。

我大脑一片空白,半蹲了走路的姿势在平地上还改不过来,扶了山壁一脚一脚朝下探,顾不得形象,就这样子能活着下来就是万幸。有二娘子护驾如同虚设,老天爷保佑没出事,想想就一身冷汗,往后谁再提来华山游玩,老子杀他全家!回去先批评二娘子,夫人出来时候是怎么交代他的,要保证我安全,要保证我不去险要之处,可一听了爬华山他比别人都激动,无论上下总是杀在队伍最前面,这得扣工资!

我敢保证这年头没人领略过东、西峰的日出,至于什么华山派的令狐大侠后山面壁时候还有人一天里上窜下跳地来送饭简直就是扯淡的事情,送送试试,摔断腿是万幸,摔下去是理所当然。

都是经过生死考验的好同志,有了爬山的经历,三十多个人相处得比往日和睦多了,无论是农学里的旧部还是削尖脑壳钻银监这新机构里的投机之徒。在后面的路途中显得那么团结,甚至都知道体恤牲口了。车子上坐坐又下来走走,好让马匹轻快点。脚程自然会慢下来。一天四、五十里的速度让我很满意,出潼关时候已经殃磨四天了,直到看到风陵渡口的浮桥上兰陵的车驾还犹豫不决的样子。

“前面是长公主的车驾,少监是不是先歇歇,等公主过去咱们再赶路?”手下有人提议,赶路再急也不能冲撞了公主。我们后面跟着就好。

点点头,示意大家给队伍朝后面撤撤,我则换了官服,带了二娘子很恭敬地跑了长公主这边问安,礼节上要过去,不管凤辇上坐的人和我什么关系,老乡嘛。

“等你两天了!”兰陵摒退左右。让我只身上了凤辇回话,“没良心的,还真掐了点上才到,就不说早过来一会?”

“屁,能活了来就不错了,你没上华山发疯吧?”公主就是公主,凤辇上连茶水的质量还是那么考究,不象我风餐露宿的感觉,先掏点蜜饯吃,出来几天嘴淡出鸟来。

“山底下转了转,没上去。”兰陵打量我几眼,笑道:“别说你上去了,我可不信。”

“很遗憾,我都上到东峰了。”自豪,掏了个回心石旁松树上掉落的干松塔显摆,冒充是从东峰看完日出后留取的纪念品。“都去了,云雾缭绕的,里面景致妙不可言,仙境知道不?满山神仙晨练。”

“我也有个同样的,”兰陵翻出个松塔和我的比较,“怎么分峰顶和山脚下的不同?”说着将两个松塔藏了背后互换了几下,摊开手坏笑道:“你说哪个是你的?”

难度很大啊,俩都像我的,可又都不像,究竟是哪一个捏?

“发愣!一看就是假话。”兰陵给俩松塔扔一旁嘲笑我半天,弄得人很没面子。“好了,我这边该换车驾了,过了浮桥就有那边的人来接,前后只留六十个府上的护卫。”

可惜,本来俩人还打算去桥边看看栓桥桩的十万斤大铜牛,看这排场肯定不方便,朝铜牛方向指了指,“回来看,今就算了。”

“无妨,有的是机会。”兰陵爬了帘子边朝宏伟的铜牛看了阵,感叹几声,“不知道他们怎么把这牛提到大堤上的,铸牛的人可比你有本事了。”

点点头,这我承认。这么大家伙就是一千五百年后弄过来都不容易,还高高的架了堤坝上,老祖宗的本事不是我这颓废大学生能比拟的。

水声越发大了,春末的黄河异常雄壮,总觉得这浮桥随时有被冲垮的可能,揪心,屏住呼吸,身后的牲口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攀了粗大的环链在浮桥上挪动。两岸的春雨让河水绞起了丈余高的泥浆子,河水带了呼啸声在脚下奔腾,腾扑起来的水雾裹了刺鼻的泥腥让人呼吸困难,翻动的旋涡和水势带动了周边的气流,飚起的狂风吹得衣衫喇喇作响,里余的河道朝出视线范围,一望无际的土黄色让人眩目。

还好,兰陵已经过去了。她怕水,不怎么挨过这么一段的,曾经过桥无数,可这次不可,能感觉身上汗水如瀑,衣衫已经贴了身上,被河道上的强风吹得打哆嗦,越到中间却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河水撞击得轰鸣震耳欲聋,每一步里都顶着搅起的泥雾,水流的冲击让浮桥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完,马匹已经有点慌乱了,河工们紧张的吆喝声让人神经处于崩溃边缘,随时都可能失控。

谢天谢地,挣扎中不知不觉的已经踏在河南道辖区,关中人没经过这场面,一行人软泥般的瘫软在河堤上,有哭的,有笑的,有呆若木鸡不发一声,有咬牙切齿无规律抽风,我算好的,保持风度没倒下。靠在庞大的铜牛上喘息,无意中发现远处官道上兰陵的马车正缓缓启动。不由笑了,她操心我,一直这边等我过来才走。

短短几天,连续两次死里逃生的感觉简直太奇妙了,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才出了关中而已,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经历,再下来就是我和兰陵一起来面对了。

两人一直离得不远,兰陵往的是行宫。我们住的是行馆,级别上的差距让人觉得这年头就是高官出行也是个苦难的差使,洗澡换衣裳,饭量随了黄河上的经历猛增,一点都不在乎饭食是否可口,能活着吃东西就是个幸福的事。

兰陵有安排,饭后派人过来慰问我们一行的疾苦。作为首脑人物我理所当然要有个表示,要谢长公主挂怀,随了兰陵的的手下去行宫回礼,当然二娘子同志受过我批评后就很本分了,见我没让他去也乐得偷懒,和新结交的朋友跑黄河边重温心境。

“咱俩也去。”兰陵软在榻上笑,忽然拉过我依偎上来,心有余悸道:“今天可吓死妾身了,满身都是泥浆子,老想着掉下去可怎么上来?没心思领略其中的意境。”

“看你胆小的,我可是一路昂首挺胸过来的,中间还做了不少诗。”挺挺胸膛,豪迈地拍拍兰陵脊背,“你怀孕就少跑路,累一天早休息。等回来时候我领你过河。”

兰陵捂我怀里咯咯笑,臭道:“说的,妾身一直在道上给你操心呢,看你半死不活的爬过来才走。不嫌丢人,一群老爷们在堤坝上鬼哭狼嚎,没见把人家拉盐的那队人吓得不敢过河。”

“拉盐的?”没记得这边有拉盐的车队,可能过来时候吓傻了,来不及管别的。

“解州的盐就是从这里运长安的,这铜牛就是拿盐税修起来。这边是水道最平稳的地方,可妾身觉得一点都不平稳,若不是对面派了有经验的河工来,我才不会上桥。”

太幸福了,公主待遇就是不一样。我们就没这么好礼遇,还是自己雇佣的河工,还得走过来,太可怜了。

“就这里歇两天再走吧?”

“啊?”这还没开始就打算歇,有点过分。“到了毫州再歇,这过来就一咱平坦了,歇个什么劲?”

“妾身不想过洛阳,直接绕过去,能节省不少时间呢,正好在这边走走看看。明天你给那帮人都打发了,让他们去报信,咱们慢慢朝过走。”

兰陵拿了个地图过来翻看,中间安排得细致,该到什么地方看什么风景,吃什么小吃,拜什么庙宇都清清楚楚,至于大都市能不进就不进,免得人多眼杂的又是招待又是拜会的。

不错,很合意,还是兰陵安排得周全。回去就给三十三人都交代,该去淮南的赶紧过去操办,该去岭南的也赶去报信,我则打算沿途考察下农作物的种植情况,展开全面调研,只留二娘子陪同即可,明天开始大家一拍两散。

兰陵做不到我的水平,毕竟长公主出巡,各州各道上有了通知,下榻的地方也有合理的安排,适当地精简一下可以,单人出游可能性为零。

她前面走,我和二娘子后面游山逛水的跟着,微服私访嘛,就我这样子。反正二娘子在跟前打个群架没问题,光看身材长相就没人惹他。

很惬意,这下方便多了,兰陵不时地任性改变行程也由她,洛水边上泛舟,未来的龙门大佛下我给她讲解佛像的模样,地上画个猪头代替佛像,主要都是耳朵大,八九不离十了。

一上一下地看佛窟,按了记忆中导游的讲解段落张冠李戴,兰陵越听越新奇,“你真来过?”

“那还有假?这一路去岭南,我熟悉的地方多了,别说这,广州我都熟。就连雷州半岛上都算我主场。”得意啊,佛龛里没人看护,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的文物保护措施,抽了腰刀就给个小佛像脑袋砸来下揣了兜里,这往后就是值钱货,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兰陵气得抽一巴掌过来,“还回去!”

“不,”前面正开凿新石窟,好些工匠在,兰陵这么大声吆喝就不怕我给人家抓住打死?“我回去供着!”

“都你这样子谁还敢造佛窟?快还回去,遭天谴。”兰陵背身拧住我,给佛头掏出来小心地放了断茬上,指了指周道:“丢人不?”

“啥?”

“这里开凿佛窟百多年,战乱上都没人和你这么干,都你这个想法这边早就被砸平了。”兰陵气得狠掐我几把,朝阶梯下推搡,“下次不带你一起看景致,当响马的材料!”

怪我么?兰陵这话提醒我,赶紧抽了佩刀在石窟上刻画,王修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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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西湖美

不许靠景点里景致太近,出游不许带佩刀,游玩结束砖头瓦块一律不许私藏,有庙宇进去了要给香油钱,有道观进去要讲究礼节,兰陵重点给我阐述了庙宇和道观的礼节不能通用,和尚虽然不在意,可唐朝的道士还是很能打架的,会把我群殴成猪头。

暂时还没有被打成猪头的危险,二娘子得我真传,往景点门口一坐尽欺负人玩,没人敢靠近。兄弟俩嘻嘻哈哈,兰陵绕得远远的假装不认识我俩,事后二娘子觉得很没面子,打算改过自新的时候被我扣了工钱。

不要以为大好河山有多锦绣,风景的确比一千五百年后好看得多,随处就是景色,随手就是景观,可游山玩水的年代还没到,至少条件还不成熟。无论是骑车还是坐车对体能都是极大的考验,当人累得和死狗一样连舌头没劲吐出来的时候,就是到了美女如云的度假海滩也绝对不会有甜蜜的艳遇发生,没精力。

看来有很必要发展点超时代的交通工具出来,海南双飞五日游之类的才是真正的度假,而徐霞客那种走访名山大川的举动在古代来说是个超极限运动,可惜的是我和兰陵都没有极限运动员的心理素质,旅程初时的新鲜感阶段一过,剩下就是无穷无尽的艰辛旅程了。

“不和你们一起了,”兰陵有气无力地躺在行宫的软榻上养精神,委屈道:“也不体恤人,还是让地方上护送了舒服,我有孕在身呢。”

“没义气吧?”我也累得够呛,脱了袜子半蹲了软榻上搓脚板,“孕妇就好好享受孕妇的待遇,还有脸说。谁没完没了地拉我四处乱逛?当我愿意么?”还好,就到颍州了,若不想走路的话,这边搭船顺水南下还是很省力气,就看兰陵坐不坐得惯了。

的确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南面没有想像中那么繁华,越走支流越多,但人口的数量在递减,官道上行人稀疏。像样的田陇越来越少。即便是水田也没有北边一望无际的宏伟景象,有一段没一段。很多应该是良田的地方都被厚密的野生植植被覆盖着,鱼米之乡的优势难以体现。

“西湖不看了?”凡是线路上有西湖的地方兰陵都很用心地作为一个主要景点标示出来,我沿线一指,“先说好,是你不打算看的,事后不要怪我。”

“没意思。”兰陵懒洋洋地翻个身给我个脊背,“吃也吃不惯,看也看累了,说景致除了水路越来越多,竟没几个比得上长安八景的地方。出来月余,妾身有点想长安了。”

“不一样,这边就是看水景,咱那边的水可比不了这里。”兰陵心情可以理解。毕竟是今生第一次出远门,应了好出门不如赖在家的话,放谁身上都一样。我心理素质过硬是以前出差锻炼出来的,但还是坚信在家千般好的说法。可这时候得劝她,得给兰陵讲解水乡的好处让她振作起来。

“什么不一样?我看还没咱们那边的气势呢。”兰陵侧过身白我一眼,“宽的、窄的都见得不爱见了。就没黄河岸边那么磅礴,记得咱们以前去渭河么?这边比渭河宽得不少,比渭河急的还没见过。”

“白痴!”提手想打,这简直没办法交流。这家这边是水养人,渭河、黄河在今后千多年里就逐渐变了祸害,是人养水。长江上,李白敢轻舟单放数百里,才有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佳句;黄河上除了有几段勉强可以放个舟外,别的地方尽管试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李白是个聪明人。“无知!这是养人的水,若比气势,真到了长江有的是地方,明和我游西湖,我给你讲白娘子的故事。”

“听你讲过,不是杭州西湖的事么?怎么和颍州西湖又搭上关系了?”兰陵屈了腿,用膝盖点点我,笑道:“幸亏跟前还有你能说话,要我一人出来就活不成了。”

“走走转转,多看多想就不觉得累了。咱们来得不是时候,不过该吃的美味,该看的景致还是能领略下的。”摸摸兰陵小腹,莫测一笑,“早点睡,明天过去就知道好处了。”

颍州西湖之名得于秦而盛于唐,颖、汝、青、白四水交汇于此,水面开阔,亭台并起,正直夏初,水草接连于繁茂的荷叶与平静的湖水连成一际。有水就有风,清风吹拂,荷叶梭梭水鸟青鸣不绝于耳,偶尔有推舟采菱的水乡丫头,裙边袖口高高挽起,遇见生人就羞涩地藏匿在荷叶后,探了头从荷叶的夹缝里好奇打量外乡人,四目相望时我总友善地邪恶一笑,小闺女轻呼一声扔过一把刚采摘的四角菱上来,仓皇地推了轻舟朝深处躲藏。

“水灵灵的小丫头。”兰陵抿嘴朝我抽打一下,三两下跳了边上拣起小姑娘的防身暗器,躬身在水面冲洗干净。

“四角菱,这个季节来好多菱角都见不到,这种是野生的,还没过季节。”

“没问这个,你刚刚怎么吓到人家小丫头了?”兰陵捂嘴笑着,给精制的菱角小心放了袖笼里,朝小姑娘藏身的地方挥挥手,拉我继续前行。

“白净,嗯,就是水灵灵的模样。”

“风俗不同,长安的闺女可不敢这么出来,”兰陵学了这边的风俗挽了裙脚,觉得很好笑,又放下来,指了指远处的水域,“不知道兴庆洋是什么样子,这里就望不到边了。”

“累了就坐下来歇息,那边。”不远处有所小茅草亭,有人经营,大锅里蒸的菱角,还有剥好的生菱角粉红的码了一大盆放清水里泡粉,没有茶水,小舀勺从挖一点菱角粉出来大铜壶开水一冲就是一碗散发了清香的甜粥。

靠湖吃湖,鱼、虾、蟹,还有泡了盐水里的田螺随时吃随时烫水,开店的老人家手脚利索,这边点什么那边应什么,不用上正菜,黄酒烫热了就了酸酸的螺丝菜就别有一番风味。

兰陵喜欢这些,草棚,湖水,微风,比起皇家里金碧辉煌的大场面。这里更像人活的地方。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特别中意这些。

接过酒碗很礼貌地朝店主问候道:“老人家贵庚?”

口音上的差异沟通起来有点困难,我和兰陵的穿着打扮也让人家有点局促。总是笑,你问什么,他听懂也笑,听不懂也笑,不反问,只点头。

“您多大岁数了?”我重复了一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善,而兰陵一旁人畜无害的小媳妇模样,尽量让人家觉得外乡人不一定就是来打砸抢的。

“四十五,”这次店主听懂了,尽量顺了我的语调答应。笑着用指头比划了下,赶紧忙去了。

这有点说不过去,和兰陵对望一眼,轻轻摆弄手上的陶碗。四十五上像李敬玄那种,像杜风那种,甚至兰陵这种三十多的大女孩,看怎么不像。“你说我在满脸胡子和李敬玄站一起谁老?”

“你!”兰陵很不客气,筷子朝身后指了指,示意我不要纠缠这个问题,不礼貌。

没理兰陵,“你说我要满脸胡子和这店主站一起,从面相看我叫他爷爷不过分吧?”

“好了,没你这么比喻的。”兰陵不满地瞪我眼,“在长安你敢这么说,看人家抽不抽你!”

“不,我就是想说明一点,这里的生活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富裕。都说鱼米之乡,一路上吃鱼的,吃米的,到还真不是想像中那个吃法。”撇了兰陵一眼,“这地方守了个西湖该是个宝地了,相比曲江那边农户的生活,我觉得心里怪怪的。”

兰陵没做声,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看正在外面忙活的老大爷,怀里取了个银锞子放桌上起身就打算出去。

“看,有钱人都是你这样子。”没动地方,给桌上的银锞子抓过来塞怀里,“饭吃了再走,别一说什么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该多钱给人多钱,你拿这玩意付帐小心人家告你去。”

“到了淮扬怕就好些了,”兰陵尴尬地笑了笑,自我解嘲道:“一路上你也看了,官不扰民,处处治理得井井有条,毕竟开国才几十年,想做得头头是道还得时日。”

“停!”摆摆手,“这话不该咱俩说,心里知道就对了。”指指送过来的清蒸螃蟹,“巢湖三珍之一,银鱼、白米虾、螃蟹,虽然季节不适合,吃个味道还是可以的。”

兰陵端了螃蟹犹豫半晌,学了我的样子拌醋碟,“可就怪了,咱们那边可没这么在个蟹子,也没听有人吃过。”

“吃口,味道还行。”帮兰陵打开蟹壳,澄澄的蟹黄用簪子挑起来,轻轻在熬了姜丝的醋汁里蘸一下,细细品位,满口溢香。看了兰陵表情,笑道:“黄酒,抿一口,抿一小口就行。”

“嗯!”兰陵点点头,“味道怪怪的,不难吃。”说着朝外面瞥瞥嘴,“刚刚打你的那个小丫头。”

加头看看,小丫头正拖了麻袋站了亭子后看我俩,见被发现,一闪身跑店主跟前告状去了。

又撞上了,怪不好意思的。早知道就去调戏人家,听后面小丫头告状的声音,赶紧给银锞子掏出来扔桌上,拉了正和螃蟹战斗的兰陵就走,“这螃蟹不好吃,咱去大馆子。”

“不,挺好。”兰陵故意的,悠然自得半几个螃蟹壳垒起来摆得整齐,和梅超风一样的习惯。

小姑娘告完状就不见了,再下来店家就变得更加谨慎,看来这地方和我一样看景色的流氓来得不少,可我没干别的事情啊。兰陵逐渐也皱起眉头,总觉得怪怪的,按说这年代男女间还没有防范成这个样子,可店家的举动明显有防备的意思,甚至吃完东西都没主动来结帐,还是我硬给桌上扔了把钱才作罢。

“不对,”走出去老远兰陵又转身朝那亭子看了看。“他们怕穿着好的人,随我来。”说着拉我回到亭子不远的地方偷窥,刚刚空荡荡的亭子已经有不少顾客,看样子都是等我俩走了才敢进去的。

怪事啊,两人面面相觑,走这么多地方没见过这个景象,都和作贼一样,难道我的模样像为祸地方的恶霸?可我口音明明不是当地人,就算为祸乡里也轮不到跑这么老远,再说不过是看了人姑娘一眼笑了下。怎么也和流氓拉不到一起吧?

“我去问问。你留这。”兰陵指指我鼻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乱说。”我一把给她揪住,“你去一样,既然人家怕咱这号的就别过去了。”若是有流氓做恶当次英雄也不错,至少朝地方上打个招呼的能力还是有的,可细想想又不是这码事。都是当地人,谁会害怕一个外乡来的流氓?“回去问问就知道了,人家和你交流起来费劲。”

果然和我邪恶的笑容无关,行馆的人直言不讳地承认西湖边上讨生活的人的确有怕衣着华丽人的习惯,却绝对和地痞无赖没有牵扯,这说来话就长了。

用行馆里人的话说,当地吏治上绝对过硬,撒野就是死路一条。可西湖边上那些人大部分不是当地人,大多是周边地区弃耕的农户来这里讨生活的,来的几乎都是自耕农,家里大田地的那种。

这是个什么道理?自古只听是佃户委屈多,自耕农的生活自在,尤其关中地区的自耕农都和小地主一样,地多人少的年代。不但生下来就有土地分配,而且朝廷鼓励自开自种,像程家这种勇于开荒的家族是要挂了大红花游街的。想朝深处问问,行馆的工作人员忌讳我的身份,只用刁民难治的话来搪塞,再就问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这么解释就能理解这里人怕我们的行为,首先风调雨顺却宁愿放弃田产不种就是罪过,逃避税负徭役这可是重罪,一家一户的还好说,可按行馆官员的说法就以属于集体犯罪,大面积逃避了。

“这边赋税高?”

兰陵摇摇头,“地方上强加于民的可能也有,说不清楚。记得咱们过来时候看到的景象没?”

旱地还好,这边水田的景象实在配不上鱼米之乡的称号,好些地方荒芜,只有大户人家的田产还有模有样,估计就和自耕农逃避的现象有关。能弃耕,那就真是活不下去时候才有的心思,想像不出这是个什么境地,至少和颖为了一块田产争破头的行为不吻合。

“水田,水田产量比旱田高吧?”兰陵有一定的农业知识,绞了绞手上的丝巾,能看出今天的遭遇让她很不痛快。

“若只拿稻米和麦子的收成看,水田高些,可不能这么算收成。”

回想自家的种植结构,或者单比麦子来说是比稻子亩产低,可征收同样赋税的情况下,旱田的优势明显得多。麦收的时候才插秧,也就是说水田里除了一年一季稻米再都干不了别的,可旱田麦收后套种高梁、黄豆、荞麦等等粗谷粮的收成远高于水田,而粗谷粮一样可以算到官粮里上缴,只要老天作美,自家留下的存粮数量可观。

道理一想通,按赋税来算,若我家只收麦子话,这年头亩产本身就少,官粮一片……王家的官粮还好,象征性的征收,若实打实的算下来的确也面临逃难的地步。

“这么说的话朝廷赋税征收的不合理?”兰陵皱眉,“可已经比前朝要好得多了,历代不就是这么下来的么?”

“可历代的皇家都出自北方啊,南边百姓的疾苦怎么才能传到你们耳朵里?不亲眼看看,谁能知道种良田里还能种到逃难的地步?”没道理的话,胡搅蛮缠而已,说出来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才不是,皇家从小都知道这些。”兰陵想给李姓开脱几句,可事实面前也圆不了话,叹口气,自我安慰道:“这么大疆域,总不是都能如意的。这次你巡查三季稻不是也就是解决这问题么?”

逃难啊,有了这个经历,兰陵再都没有看景致的念头,顺了最近的路途朝岭南赶,如逃难一般。进了江南道越走越荒凉,印象中的青山绿水都变成穷山恶水,官道越修越颠簸,有兴致的时候也就顺路看看,没兴致俩人几天不见面,她前面去,我和二娘子后面跟了,一路直下岭南,掐算了路程,再有三天上就该到农学里的试验基地了,终于可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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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吃里爬外

我一旁笑,兰陵一旁捶胸顿足。种甘蔗么?种啊,没人拦你,还想投资几万贯,投啊,没人鸟有钱人。

镜中花,水中月,没出过长安的人就兰陵现在这样子,很好,这下长见识了。泱泱华夏文明呈传数千载,什么百家争鸣,什么焚书坑儒,什么远征匈奴,什么奸雄纂世,该出的花花都出了,能写到史书的都写了,就算史书里不屑记载的也由地方百姓代代相传下来,去陇右有故事,去关中有故事,去中原有故事,甚至去江南也有故事,可大家唯独遗忘了岭南这个地方。

不用感慨,秦始皇修建潇贺古道在岭南实施驻军开始,岭南才开始正式和外界有了联系,用百越人的话解释,这是一场无尽苦难的开端。民族间的融合从来都不需要媒人,不用聘礼,没有花车,铁马金戈的杀上门来的不速之客耀武扬威地传递自己强势基因,伴随了一系列种族灭绝制度,强大的一方留下来,弱小的一方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就是融合的主题,亘古不变。

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强者也有的衰落的时候,不知道是该替百越人高兴呢,还是替秦始皇难过,宏伟的移民征服计划实行得并不顺利,短命的王朝没有能力再朝这个目标继续。长途跨涉过来的兵卒们忽然发现自己的理想伴随服王朝的覆灭破碎了,曾经的文明社会忽然成了人间地狱,争战四起,硝烟密布。于是很多人选择了留下,留在这个自己试图征服的地方成家立业,用自己手上的利刃和智慧打出了一片世外桃源。

尘埃落定,但西边日益强盛的胡族吸引了新王朝的注意力,马背上的民族对国家的威胁远远大于柔弱的百越人。虽然睿智的国君希望将岭南重新掌控在自己手里,也不断付之行动,但受条件限制,难以彻底改变岭南对国家的认知感,即便是远洋贸易让这个朝代冠以黄金王朝的美誉,可海上丝绸之路的原住民们普遍对自己的归属有疑问,对北边来的一切事务都保持警惕。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总是征伐伴随了融合而来,一遍遍的尝试,一次次的总结,历朝历代的皇帝们都不愿意放弃,可历朝历代的皇帝总是力不从心,他们的努力或多或少对岭南有所改变,就眼前这幅景象来看,变化不大,很不彻底。

这里唐人和原住民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从服饰上就能看出来,从走路的姿势,从说话的语调,饮食习惯,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有海,有山,有林,话是这么说。来这里的人首先称赞这别具一格的景致。可这么美的地方真要过好日子不容易,首先是交流上,原住民对外来者时刻保持着一种莫名的警惕,即便是你大声给他们说唐帝国成立了,你们被解放了云云,他们会反问:和我们有关系么?

有农学的负责人告诉我个事情,试验田建立初期招募的人手时就遇到了困难,尽管有政府支持可当地人不愿意帮助他们,这不是说农学抢了谁家耕地干出人神共愤的事情,可外面的人若准备耕种的话无疑是想长期地住下来,反客为主的行为让当地人很不痛快。

我也劝解过农学的负责人,毕竟我们不是怀了恶意来的,往后三季稻推广开来就他们领略其中的好处就再不会反感。毕竟这里逐渐也有了学堂,也有不少江、淮两道过来扎根做生意的大族。迅猛发展的商贸关系对民族间交流、理解是个促进,等他们习惯了全新的生活方式后就自然而然地有了认知感,也会为帝国前线的每一次大捷高声欢呼了。

兰陵说得也有道理,主要是人口。唐初,战乱后锐减的人口数量才慢慢恢复,岭南人烟稀少,汉族还没有条件在这里形成人口优势,即便是分配上出现危机移民的首选也是北方,相对落后环境恶劣的岭南则无人问津。

没有支柱产业,没有让朝廷注目的产业环境,这年代的远洋贸易还没有红火到能让这里一鸣惊人的地步,不可能养活太多的人。而落后的农耕基础也削弱了岭南的影响力,加上交通不便利,朝廷不愿意在四处用钱的时候把大笔的钱粮来建设一个貌似鸡肋的地区,对国家来说不合算。

“都需要改变么?”讽刺,对我对兰陵都是个讽刺。造船啊,蔗糖啊,现代化的港口啊,当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强大的唐帝国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认可。

“可海船作坊的确已经筹办得井进有条,你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兰陵嘴硬,至少农学的育种基地和屯门山的改建工作开展得的确不错,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亮点可言,甚至广州给我的感觉不过是在不同的国度里修建了个唐帝国的大使馆而已。

“总要改变的,只是我们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终于了解发配的残酷了,一说流放岭南,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巴不得有这种流放机会,可对这年头所谓的文明人来说就是个灾难。很好理解,政令不通,语言不通,道德观念不通,价值观念不通,条件恶劣,生活环境一无可取;自古发配、流放的官员、人犯在路途上就死了大半,不是走死的,是愁死的。

“你说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和长安一样?”兰陵对岭南唯一满意的地方就是各式各样的新奇水果,正赶到季节上,每天抱了一大盘子吃个不停,忽而就和怀孕一样,可厕所里跑几趟就看不出是个孕妇了,掐算了时间,也该有个迹象,很神奇的人啊。

“我从没想过这里能和长安一样。用武力改变?烧了原住民的居所?拿走他们的水果?砸毁他们的信仰的神灵?统统围起来劳动改造的同时接受所谓的教化?不接受的统统枪毙?”

欧洲人干这个拿手,一方面承认原住民的权利,一方面又用武力去改变他们的价值观念,同样的事他们不但在自己的大陆上干,跑了别的大陆干得更起劲,所以我曾经还费了N大的力气才拿了个该死的英语四级证书来保证我能顺利地找到一个根本用不上英语的工作。

“是个好办法。”兰陵用力地拍拍我肩膀,朝我嘴里塞了根指头大的香蕉,笑着叹了口气,“挺好,就像你说的,一个人活着总该体现自己的价值,哪怕吃得比别人多也是个优点。给这么多人圈起来怎么也能当劳力用了,唯一的优点可不能放弃。”

“你真的想这么干?”香蕉不错,口味好,若掠夺香蕉也能成为一种暴利行业的话,我不能保证朝堂里那些老军阀还能置岭南于不顾。

“去死!”兰陵顺腿踢了一脚,“这话说出去就不怕塌了祖坟?”说着扇了扇小褂朝我斜了眼,“本打算在这里住得久些,可当地一没给我修行宫园子,二来带的厨子已经黔驴技穷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弄我喜欢吃的饭。所以你赶紧将三季稻的事情办完。我们朝淮南去给孩子生下来。哦,这么多水果有哪样可以朝长安带的?你农学里有精通的人,问问。”

兰陵这话就是投降了,她发现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找个离开的台阶,最早是蚊虫叮咬,下来嫌水质不好,再下来说人家气候老让她觉得身上不利飒,今天改挑饭菜的毛病了。

三季稻在岭南道和江南道并行试种,没多大障碍。有农学里带来的专家督导有没有我无所谓,我巡视的工作圆满完成,兰陵的出现让海船作坊军心大振,俩人随时能走,毕竟这些都是给生孩子找的借口。

“我下厨,让你带的几个烂厨子学着点。不会做就说不会做,埋怨可不对。”笑着捏捏兰陵鼻子,老这么闷闷不乐对身体有害,这些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东西,由点到面的改变需要潜移默化的时间,如今朝廷在广州地区下了本钱,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只是我和兰陵来的时间过早,相信十年后再过来一定不会再这么垂头丧气了。

既然来了就要过得舒服,活得自在。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谓海景花园里吃生猛海鲜的条件都具备,这在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对我来说即便不种甘蔗,在屯门附近修建个似模似样的大宅子还是没一点问题。

“就住下,吃穿我搭理,有我在还能让你饿到了?”拍拍胸膛,指指简易行宫周围的环境,“这里不错,来的时候你不是被海吓傻了么?若再住得近一点就更好了,坐了山头看海的景致可不是长安那帮人能领略的。”

“嗯!”兰陵起身支起一扇窗户通通风,“的确,每天都去看看,老看不够。”说着抱过装满贝壳的箱子朝我显摆,“岭南的东西长安也有卖,可竟没有一件比我箱子里好的。守了这么美的地方却过不上好日子才可惜了。”

兰陵忽然有了个想法,利用当地优势大力兴建造船作坊和航海学校,立志为大唐航海事业做贡献的有志之士都可以享受由内府为首的航海股东会所赞助的补学计划。一来算是来岭南的地域补贴,二来航海业一旦成为热门产业的话,不但拉动当地的基础建设,良好的待遇还能吸引更多的人参加到这个事业中来。有了这么些港口、船只、船厂,加上日益频繁的海上贸易,岭南在地域影响力不断提高还会吸引到朝廷更多的关注,促成一个良性循环。

“嗯,有魄力!”大拇指先赞一个,兰陵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对基础的地域经济观念认识透彻,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进行改变。可以内府为首的航海产业里的股东可不会这么想,他们愿不愿意将到手的利润这么大的投入进去还是两可。至少我也是股东之一,我愿意建船厂建学校来保证自己的后继利润,可我还没有伟大到建立一项为所有航海爱好者提供资金帮助的援助基金,没人愿意给自家投到这个黑洞里。皱眉问道:“你考虑过大家的想法没?”

“就知道你不愿意。”兰陵没理会我的问题,笑道:“我会想办法让心甘情愿。参与海商的人太少了,而且仅是你们这些蠹虫分享这杯羹有点不近人情,是吧?”

“什么意思?你说的蠹虫是指谁?你把话说明白!”佳肴也做了,酒足饭饱了,水果吃好了,就开始指名道姓地进行人身攻击,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闹的,”兰陵打了个饱嗝舒服地摸摸肚皮,“我问你,当时航海计划前你给我说了些什么?”

“我说啥?”不记得了,估计一激动说了些宏伟蓝图之类的屁话。可激动时候说的话算不得数,我可没说要成立航海基金会,想把我捏到手的钱再抠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你说的我也忘了。”兰陵笑得欢实,好久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看来得捂紧自己的钱袋了,通常这样的笑容对我来说不是好事。“为什么不让有能力的家族都参与进来?我觉得有必要起草个相关的律令,设置一个管理航海产业的机构,统一地进行许业令考核。统一在屯门港交纳入港的赋税。这样不但朝廷从中获益匪浅,地方上也不用再为户部调拨发愁。”说着挑衅地扫我一眼,“唯一可惜啊,就是咱们这些蠹虫吃不了独份了,是吧?”

“关口上不是早有税制么?船舶往来都有交纳,不用再多此一举了吧?”心存侥幸,不能让兰陵在这个上面找突破,一旦形成统一的税制就让我们这些贵族活不成了。和一群见利忘义的专业商人竞争太没面子,关键再没优势。

“你听懂我的话了,却假装糊涂。”兰陵鄙夷一眼,拿了纸笔顺手就将自己的构思记录下来。首先是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将会衽统一的赋税制度,不再有贵族或内府以前所享受的政策倾斜;许业证将会由朝廷统一颁发,有实力的家族或商业集团都可以申请航海许业令。在经过考核后拿到许业讼的航海机构则有义务按照利润比例捐助航海事业。按照捐助的多寡来获得航海学院里生员的名额并享受一定的政策优惠。不过是个框架,兰陵吹了吹墨迹递给我,“想法就是这样,帮我细细规划一下,你有添油加醋的本事。”

“不!”首次站了贵族的面位上考虑利益的得失,兰陵的所作所为是在和航海股东们对了干,一旦形成正式的法令得以招待的话,道德受到冲击的就是我们这些原有的股东。要知道远航海会如今是个垄断局面,巨额利润的趋势下,这张纸片一旦生效……“我抗议!”

“抗议无效!”兰陵学了我口气摆摆手,“我才不怕你联合那几个股东和我作对。想朝里面挤的人多了,光长安显贵想染指其中的人……哼哼,你们这几个成不了气候。信不信,没有内府撑着,出海的早不是一两家,如今我把话放下来了,还不是一呼万应?”

无耻啊无耻!兰陵为了李家的基业放弃内府一部分利益理所应当,可不能把我们股东的利益作为牺牲品对待,虽然她自称怀了我的孩子,可……可老爸冤枉啊!

暴走,兰陵的话是真的,我们几个股东翻不起大浪,甚至连浪花都可能弄不出一个,看她笑得得意我就想给孩子他妈暴揍一顿!好端端的旅行嘛,穷点苦点,大家这几千年都不是挺过来了么,这么着急地变什么,难道真要把这个渔港变成深中集?社会主义开股票市场还有个摸索阶段,封建主义发放航海令就这么干脆?至少让我们这些股东们再摸索个四、五十年,等大家赚得不爱赚了再放开不迟嘛!

“我决定我你离婚!你这个吃里爬外不积德的婆娘简直太无法无天了!”手里手里攥了兰陵硬塞过来的航海改革框架打哆嗦,一口气给盘子里的剩菜吃了个精光,不过了,水果也干掉!

“我可不愿孩子没出生就顶个撑死爹的名声,小心晚上闹肚子吵我休息。”兰陵一上一下地张合着脚趾做孕妇保健操,半生不熟的调子哼了我才教的粤语歌,虽然这年代的越语和后世的粤语是两码事。

“你会遭报应!”

“等着呢,”兰陵点点头,很愉快地接受我的诅咒,笑道:“好了,再喊也没人来救你,趁了还能吃口饱饭,还不快把草案制定得偏向我们一边?”

“我们?你已经叛徒了,少和我这种革命义士混为一谈,代表众股东鄙视你!”举了兰陵递过的意向哗啦摇晃示威,“你等着,我会让这个玩意变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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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海军

好嘛,爱国嘛,咱没说自己不爱国,当然要团结在李家皇族为中心的统治阶级周围脚踏实地的为国出力,为民请命,为大唐的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

大肚子兰陵公主是楷模,她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李家的统治,不惜牺牲内府和众股东蒸蒸日上的航海贸易收益为代价,自命不凡地起草了个新航海规则蓝图,作为资深航海倡导人的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让蓝图范本变得更富有针对性,更富有进取精神!

敬爱的公主殿下传达了此次南巡计划的要点,大唐由东至南沿海港口各有各的用途,从东海岸的卑沙城开始,途经登、海、越、泉、文六处都是国家准备大力投资的重点港湾,并钦定附近林区茂密的卑沙城和广州为一南一北两在海船制造基地,在不影响周边农耕减产的同时努力保持一个旺盛的建造势头。

“行,你等着,肯定旺盛!”

“你干什么去?”

“去画蓝图,见你烦,我上树画!”端了盘水果朝外面走,二娘子还行馆里等我一起坐海船呢。乡下人,没坐过那么大船,天天往屯门跑,央求人家带他上船转悠一圈,被当作神经病哄走了。

兰陵懒洋洋声音从后面传来:“明天早些来啊,还有事情和你说。”

和京城里不同,作为卫戍军区的长史在京里显摆是要被骂的,可到了岭南就翻天覆地了。哪个职务,军营前一站,堂堂中郎将那不是开玩笑的,军阶在那里摆着。就算没有巡视地方武备的军令,光接待也够忙活一阵。

二娘子可算是报仇了,卫戍军区长官的私人贴身警卫员,一旁还朝我打眼色,冲对面迎接队伍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努努嘴,“侯爷。就是那人那在给小的打出来的,还放话,说再纠缠就地正法。”

白痴,商船多的是,跑人家军管的地方坐船不是找死么?岭南道于屯门驻两个上府的军力,两千四百人的编制算是岭南道里比较大的军管区。由于此次皇家对屯门的重视。折冲都尉是专从卑沙城海港里挑选海务上的资深军官,曾经对百济作战时立下战功。姓曹名均,由山东赵氏族荐举。

“算你走运。若是京里问都不问就正法了。”鄙视地扫了二娘子一眼,掸了掸衣衫,露出在军营中历练的独特豪迈笑容大步迎上去,“前面可是曹都尉?久仰久仰。”

见我没有见官礼的意思,曹均反应极其迅速,两人几乎同时久仰对方。从容不迫地接待方式很有大家族风范,尽管二娘子一直挑衅地望了自己,曹都尉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这个前两天差点被自己正法的混蛋。

屯门舰队编制整齐,属于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战斗序列。曹均一上来就带领我参观军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曹均雄伟的旗舰。三层楼舰,长十三丈,高五丈,一橹三桨带备帆的多功能战船。太大了,老远就在外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军管区的建筑物,不敢相信这年头能造这么大个的家伙,说是船,分明就是个移动的军寨。

说碉堡也可以,船体三面开女墙,每墙下伫立武士两名,随时准备肉博;吃水线以上两排暗窗开启后就是抛射孔,怒箭掷矛形成一个中程打击网,而舰梯两侧各架七具抛石车形成的远程打击火力网是最致命的。用曹均的话说,一般水战楼船就是靠了抛石车定战局,两拨油石砸过去若解决不了问题的话,艨艟和斗舰就已经和对手接阵了,而走舸上的突击队员在这三种主力舰的掩护下放手攻击对方薄弱环节,若海战条件恶劣,风大浪急之时,则放下海鹘对敌方完成致命一击,效果斐然。

屯门军港的舰队就是这年头的标准配备,楼船一只,载六百水兵;艨艟、斗舰各两只,艨艟一百五十人,斗舰三百人,每艘配走舸两条各为一个战斗序列,由楼船上的军鼓统一指挥,分、并自如,势不可挡。

厉害啊,曹均好口才,单单指了舰艇介绍就让我听得热血澎湃,如同身处激战一般,二娘子由收了挑衅之色,换了一脸的尊重。都是实在人,实在人说实在话,一无公务,二无巡阅的军令,打了考察海军船舶的借口,说白了就是来坐船的。

曹均会意,朝我一握军礼,挥手传令放将旗,擂军鼓,六营水手踩着雄壮的呼号声集合听遣。数百名水手列成两排,笔直的站在桥板两侧等待京城卫戍军区参谋长登船。

绞盘吱呀声听得人牙酸,大石锚随了水手的号子声缓缓收起,数百斤的缆线从码头扯开后,半载了四百名水兵的大楼船徐徐驶出港湾,刚随了曹均走上楼船顶上巡阅军威,忽然背后三阵鼓声回应而来,临排的两艘艨艟、斗舰,八只走舸徐徐开动,尾随而至。瞬间,斗舰接鼓令与身畔的四只走舸已经和楼船并驾齐驱,左右形成护卫之势,一时间鼓声齐鸣震耳欲聋。随了曹均楼船上不停的将令,艨艟上放下三艘海鹘各搭载二十名勇士扬帆冲向舰队前列,兵卒手里的矛枪射了寒光犹如勇往直前,犹如御敌接阵的派势。

心潮汹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板平个脸注视这曹均的一举一动,这时候中郎将要有中郎将的派头,虽然左武卫里常有大型演武的场面,可站了楼船上检阅这个星球上最强大舰队的心境……反正二娘子够丢脸的,满脸胡子茬都竖起来的感觉,大口喘粗气激动地眼泪汪汪,趁曹均传令击鼓转舵的空档,狠狠一脚踹二娘子胯上示警。

旌旗猎猎,战鼓阵阵,以楼船为中心的雁形攻击阵式已经展开。这可是这年头的航母战斗群,浩淼的海平面上耀武扬威的感觉太那啥了,老子站了指挥台上呢!不行了,心脏快跳出来,可恨啊,对面没个敌方阵营练练手。要不就这么朝东开下去找个国家融合一下?

咱这人出息不大,本来就澎湃到极点,心里再这么一YY,估计就和二娘子那恶心样吻合了。下船的时候觉得下巴有点疼,可能一路咧个大嘴没合拢被海风刮的。怎么道别的记不得了。二娘子得了多动症,一路手舞足蹈没歇息,行馆里靠了门框子朝人家招待人员傻笑。吓得大伙以为这毛胡子是个玻璃,反正这俩毛胡子上官都怪怪的,和往日不同。

几天没刮脸,幸亏没刮脸,要不今天一幅小白脸模样坐船激动成小红脸就完蛋了,就这样了挺好,要保持武官的威武形象。

耳鸣,鼓声震的,不过值得,下次还来。后悔没把祖传的盔甲带过来,顶盔贯甲地站了上面才帅,也没个摄影器械专卖店,怪可惜的。

“昨天跑屯门发疯去了?”一早兰陵就揪我胡子,“看把你美的,光听擂鼓,以为起了战事呢。”

“谁让你上次不带我?这次我一个人去,整整一个舰队,气派大了。”顺了顺毛脸,大马金刀地往藤床上一坐,“这一个舰队就够了,弄不好直接给望乡台打下来!”

兰陵笑吟吟地白我一眼,“小心我告你一状,你昨天的行径可够罚半年俸禄的。”

“随便,看不起半年俸禄。”拿半年俸禄巡阅下航母编队的海上演习简直合算死了,就应该开展这个服务项目,下次领颖和二女过来一起享受下才对。一边得意地回味,一边赞美道:“不错,我朝军力鼎盛之极,盖世无双!”

“你啊,”兰陵抬脚踢踢我,“心里美滋滋的知道盖世无双,可一说到正事,你就没点正经模样。你昨天叫嚣的什么蓝图呢?拿来我看。”

“没,没弄。”一摆手,起身朝外走,“见你烦,我在树上弄去。”

“回来!”

“啊?还有啥交代?”

“怎么就没点武官的样子?可惜了一脸胡子。”兰陵朝藤床后移了移,示意我坐下,“话你能听懂,也知道这么一来对我朝的好处,既然是个长远的打算,怎么还是舍不得手上的那一点薄利呢?”

“站了说话不腰疼。”掰指头给兰陵算帐,“内府……哦,就你李家把持了船厂,又把持了学院……”有点大逆不道,赶紧换个措词,“不是说不应该把持,作为皇家应该的权利,可这么一来留给我们这些可怜人的就剩下贸易这点利润了。刚尝个甜头,又这么一放,你站我们几家的角度上想想。”

“嗯,是够可怜的。”兰陵嘲讽的口气接过话去,“皇家可没有把持造船,如今放开了更不会把这些捏在手里。内陆河道也用船,海路也用船,这些也不是全是官造,只是统一管制罢了。”

“我说的就是这意思。内府一旦插手造船的业务,你这边学校里捏了人才,那边又大把投资兴建船厂,还狼外婆一样告诉大家:我们不垄断,你们也可以造。当人都瓜子呢?人家一条船造两年,你内府这么一来半年就好了,谁争得过你?就跟了喝了口汤带带砸碗的。”指指兰陵铺开的海图,“等过几年我看连军港都不一定逃得过去。全你内府的造船厂。”

“少转移话题,我说的是海商,”兰陵嫌海图惹眼,卷起来扔一边,敲敲桌子,“就算是造船,没有大量海商往来的推动,光凭了咱们几家来一船赚一船,什么时候能把大唐造船的本事提上去?你不是也说过跑远航船只的质量最重要,光碰运气的钱赚一天少一天的话么?”

“好,算我说过。”点点头,咱大丈夫不食言,“那我们的损失得从内府里补,你得有个让我们安心的措施。大姐,兄弟们跟你混的,你就是为了内府的威信也不能让自己人受委屈不是?要不往后说你好话的人不少,可一说拜码头就离你远远的,谁愿意跟个利人损己的老大吃饭?”

“这倒是。”兰陵见我说得诚恳,也没再朝下追究,“你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如今倒不是内府一家做主,朝堂上的压力也不小,提高战船的战力迫在眉睫,军武里如今的战船很不满意。若不大兴造船业,仅有的那些造船作坊根本供不起。要知道吐谷浑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了。”

“什么意思?他们又打算干什么坏事?”这话自家人说和闲聊一样,可旁边不知道哪些个国家又要倒霉了。没有听到风声啊,估计是几个重臣又私下戳火李治去打劫。还保密,不屑让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知道。

“辽东的事。刘仁轨老早就提过,不过就是越来越急迫,你该知道的。”

“哦,老不死的!”知道,可当时没当一回事。看来老家伙贼心不死,着急想给辽东的场子找回来。“仔细说来听听。”

舟船业建设水平的提高是提升水军战力的一大要素,于建造商船的基础上努力积累制造大型战船的经验。在吐蕃日渐衰落难以对大唐构成大患的国际形式下,是着手准备彻底解决辽东遗留问题的时候了。

辽东国际形式复杂,北有靺鞨虎眈眈(沈阳以北),东有倭国意图不轨,西有突厥解放组织阴谋复国,这个大环境下想平定整个辽东的任务艰巨。唯有水陆并济,靠水军于倭国释压,陆上切断靺鞨、海上斩断倭国于半岛的联系,一举拿下!

拿下什么?如今唐帝国在对外军事的走向上有把军事打击扩大化的趋势,对朝鲜半岛俩生不如死的国家忽然又发生了兴趣耐人寻味。这不是根本,若只为百济的话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就算扫平新罗这个盟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唐帝国平定高丽后,倭国在半岛的利多益大打折扣,已经开始斡旋,试图几家坐下来规划一下唐帝国插手半岛事务后新的势力范围。

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靺鞨。辽东大部仍掌握在靺鞨各部的手里,广袤肥沃的黑土地,取之不竭的林木,唐帝国对这里早就垂涎三尺了,一直没成熟的条件,西北战事激烈一直没能腾出手来朝这边拓展。吐蕃人垮塌得太快,唐帝国这架正高速运行的战争机器却难以停止下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靺鞨人成为另一个军事目标,朝鲜半岛不过是个陪葬品,至于倭国,好自为之吧。

从整个战略构想来看,我认为刘仁轨有和杜风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的嫌疑。老刘的心胸并不开阔,身为一个鸡肠小肚的宰相很让周边的同仁头疼,用我的话说,兴师动众地拿下朝鲜半岛多此一举。

有新罗牵制了百济和倭国,大军直接挺进辽东谁能抵挡?无奈老刘的朝鲜情结难以割舍,若说当年的半岛作战非常圆满的话,其中最委屈的人就是刘仁轨。老刘身为文官却戎马苦心经营经年,一心荡平百济扬眉吐气之时却新计划实施的影响失去了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大功落在苏、薛两员武将身上。

自己默默出京,又默默地归来,虽然一路从给事中干到今天这个场面,可大家仿佛已经忘记朝鲜半岛上那个曾经铁马金戈的刘仁轨了,一说就是为官清正,刚正不阿,甚至在农学上一系列的功绩都是赞不绝口,可朝鲜半岛已经成为老刘心中永远的疼。

“看来老刘很不要脸啊,以取靺鞨为借口又想杀回辽东去。这么大的布局,没三五年的经营怕不行,真的把百济打下来有用么?”

兰陵展开海图,指了指新罗金城下林立的岛屿,“东可以断倭国染指半岛,北可以于陆上合击靺鞨西盐城。”

战争贩子,不知道刘仁轨怎么想的,曾经俄国人想这么蹦一回,没蹦了,让日本人从这个地方蹦过来了,难不成老刘想这么蹦过去?不知道老头会不会打水仗,这可比端了支水枪乱喷的难度大多了。

“你们就这么看着刘爷爷发疯也不管管?杜风那老人妖估计在里面没带好头,他兵部尚书坐那么久了,也不说赶紧拿李义府给他换下来?还是老李人好。”

兰陵捂嘴笑,“我可不敢管他。杜风也没人能换。人手里可攥了高丽、突厥、吐谷浑三份功劳呢,李义府是明白人,打死他都不会去坐那个位子。”

“要不我坐?这三份功劳我也出力了,按品级提到兵部尚书也不为过。”

“真的?”

哦,”一脸肃然地摆摆手,“咱们还是说说怎么让你当好龙头老大的事吧,其他的由他们闹去。”

“嗯,你就是躲了后面出坏主意的本事了,”兰陵笑着凑过来揪了我毛脸一把,“往后孩子生下来我可不许他长毛脸干白脸的事。”

“滚!信不信我抽你!打的就是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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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初见效果

“你干什么,手舞足蹈的?”

“掏耳朵,”坐了藤椅上伸了指头猛朝耳朵里挖,没二女跟前伺候就是不方便。上次巡阅舰队鼓声震耳,弄得耳朵里老是痒,每天都得掏一会。看来这年头领军人物也受罪,失聪了算不算工伤?躺了兰陵腿上指指耳朵眼,“帮我拿小棍掏掏,里面有块大的,就是出不来。”

兰陵没给别人干过这么复杂的活,有点犹豫,提起我脑袋朝藤床边沿抖了抖,在后脑勺拍了拍,试图借助震荡和万有引力清理耳孔。

“嗯,好了,掉出来了。”趁兰陵犹豫是不是把我脑袋在床沿上磕磕的时候赶紧将头收了回去。还好,她还没有拔佩刀掏耳朵的心思,为了安全,往后这种业务还是少麻烦公主。

“是么?”兰陵不喜欢半途而废,见我表情明显不诚实,一手扣住我头顶的发纶提溜过去又脑门上拍了拍,“先在外面震震,松了就好掏了。”

“你侍女伏侍你的时候这么干的么?”有种翻碗倒糨糊的感觉,很不人道。

兰陵摇摇头,“以前宫里跟了教授识字的时候,我们几个小的想偷懒他就是这么干的,明白么?”

点点头,她故意的。周详完善的航海制度想一两月完成不可能,想从我和兰陵手里单独完成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两人朝港口、船厂里跑了N次想从别人那收集点有用的讯息,讯息不少,可忽然要考虑进去的事情更多了,反倒让思绪越来越乱。

看来制度本身就和民主不沾边,想一次完善不可能,只能选按照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制定。往后在失败中吸取教训,不断地用挫折来完善。所以我建议俩人分开,你按你的意识制定,我按我的意识制定。然后回京城前将两人的想法融合一下,必要时再把精英股东们召集起来制定个对我们更有利的政策,反正先行者不能吃亏。

“我觉得钱庄有义务承担一部分,航海基金会由钱庄牵头的话……是吧?”

“为什么?”兰陵朝我瞥了眼,“因为你不满意我掏耳朵的方式?”

“有一部分关系,”给作业扔一边,躺藤椅上舒展下四肢。“都撂开换换脑子。你最近怎么样了?赶紧一生还得去淮南看看,一来是银监的事我得有个分派,二来王家在淮南的生意筹备工作不知道进展得如何了。”

出来已经四个多月了。兰陵的肚子终于鼓出来点,可能和她身材高大有关系,从外面看不出来,没有颖怀孕时候那么明显,也没有颖那么娇弱,主要是我一直让着兰陵。

“嗯,”兰陵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来,孩子还得小半年功夫,过两天我去循洲一趟,看看那边造船作坊进展得如何,然后再悄无声息地回来,再不出门了。”说着一脸贤惠地跪坐在我跟前,轻手轻脚地扳倒我脑袋放了膝盖上,拔了根簪子下来温柔地在我耳朵里掏弄。

“好大一个,脏死了!”兰陵很有成就感地举望自己的劳动果实,小心地放了窗台上,又给我脑袋翻一面忘情地投入工作。这就舒服,没二女那么灵巧,可我能很放心地将耳朵交给兰陵这个新手,心里莫名其妙地踏实。

“三季稻怎么样了?”耳朵已经掏干净,可脑袋还是不愿意离开兰陵的膝盖,枕在上面昏昏欲睡。兰陵也懒懒地拉过个软枕靠住,俩人又一搭没一搭地拉扯。

“不好说,”翻个身,朝上枕了点,让兰陵适时地给腿弯活活血,“说是三季稻,其实真种三季反倒不合算。从岭南各地试种区反馈的各种资料看,大部分地区若头年收三季,二年里则保证不了产量,顶多两季地就乏了,产量也呈递减趋势。”

“江南道呢?”兰陵给身子朝下蹭了蹭,示意环上她腰上舒服,下巴搭我头顶上一压一压的。

“江南道上两季是个保证,两年五季已经是极限了。其实这个稻子产量已经比以前的高了两成,就算两年三季都能合算,年产量几乎已经是原来单季的两倍。好处是不挑地方,水地旱地都能活,适合在长江流域广泛推广。”闻着兰陵身上的香气,脑海里却出现西湖边上弃耕逃赋税农户的印象,心里默默叹口气,“记得西湖岸的情形不?往后再过来时候一定有所改观。”

“不知道,”兰陵轻叹口气,“可能会好点,可能吧。”闭上眼睛,将身体的重量交给我,缓缓道:“靺鞨我们是非要不可的,现在正是好时机,趁了百济、新罗的战乱里靺鞨越陷越深,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摸摸兰陵头发,轻声问道:“有个叫张养浩的人你认识不?”

兰陵摇摇头,“你农学上的人?”

“干过一阵农学,最后生气给走了。”轻轻朝起坐了坐,怕压到兰陵肚里的孩子,给她身子放平,“我也没有留他,因为他是个悲观主义者。”

“什么意思?”兰陵见我准备讲故事,兴趣盎然地爬起来,“讲讲,看看这个人干了什么让王少监讨厌的事情。”

“不,我没讨厌他,就是个比喻,毕竟年代不一样,他念诗的意境也不同。”说着挽起袖子回忆下,将一首完整的《山坡羊.潼关怀古》齐整地吟诵一遍。不是我记性好,当看看射雕时候对黄蓉念的这首诗很感兴趣,开始以为是金大大的作品,佩服万分,很高兴;最后无意翻看了一本中学生课外教材时候才发现竟是个元朝诗人的作品,于是就更高兴,斗志昂扬地加入了吹毛求疵搬弄是非的BUG一族。满足于一种小人得志的喜悦。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兰陵反复回念了几遍,皱眉道:“他这么个感慨是为了什么?我大唐哪点对不起他了?”

“没,我就是随便说说。”本来是想卖弄下,主要是表达兴、亡百姓苦的意境。可想想自己早就脱离百姓队伍了,念这诗的确不合适。

“当然不是随便说说的事,亡百姓苦还说得过去,兴,百姓苦是个什么狗屁道理?他就那么盼望百姓苦得连西都都做了土?”兰陵咬咬牙,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下次再见那人直接交给我,本宫让他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苦!”

“对比,意思就是国家强盛时候扩张无度,对外战争不断时候百姓身上的徭役难免加重的意思。”胡乱解释几句,毕竟对西湖畔采菱角的小姑娘印象不错,替百姓伸张下冤屈嘛;若采菱角的是二娘子那种模样我巴不得赶紧他饿死,别说山坡羊,就秦川牛都懒得念。

“不用你假慈悲,百姓的见识比你一点都不差。拓疆开土,基业越来越大,百姓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前线将士气势如弘就是这个道理。不用见了几处刁民逃避徭役就唉声叹气。有律令,对这个事情我心里有底,回京再算帐!”兰陵义愤填膺地说完忽然呵呵地笑了几声,“若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就算现在去西湖也不会再碰到那个景象了。”

“怎么?”

“若你是地方官员呢?下一步该怎么办?”兰陵抽抽鼻子,若有所思地又躺了下去。

我是地方官?问得有意思,我该怎么办呢?管辖的地界上先来了个侯爷,这侯爷虽说不怎么像样。可毕竟是京城里挂上名号的人物,还专门在行馆里问了这个事情……就算这侯爷的影响力可以忽略不计,可堂堂长公主那边该怎么解释?这年头弃耕追究的是官民共同的责任,小民好跑,可官员怎么办?若是我该怎么办?

赖是赖不掉,侯爷看见了,公主也知道了,肯定会有麻烦找上门来。与其这样不如先自己把责任担起来向朝廷请罪,不推托,不搪塞,承认自己的罪责,然后再痛心疾首地改正,重塑一个良好的地方形象戴罪立功。这样不但保住了仕途,还将一幅光杆的能吏形象展示在上位者面前,说不定能因祸得祝。具体怎么重塑形象那就得看手段了,雷霆之势,不姑息,不近人情,不拖泥带水……

不好说,这么一来能吏就变成酷吏,怪不得刚提到西湖时候兰陵表情就怪怪的,不提醒我还真想不到这些,那可比山坡羊更山坡羊了。

看来就是百姓间都没有所谓的平等可言,都是种地的,一边上种地种得步入小康,一边上种得冒了治罪的危险流离失所。我是个心软的,不管现在站了什么阶级立场上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受苦。拍拍兰陵,“你休息,我去试验田里看看,既然是巡查,就把责任承但起来。徭役是朝廷的事,轻重和我无关,我的责任就是早早把三季稻推广开来让大家少挨饿。”

兰陵闭了眼睛点点头,“别往心里去,慢慢会好的。”说着轻叹一声翻个身,假装睡过去。

吹吹风,虽然岭南的风吹起来并不干爽,也适时地缓解了心头的阴郁,育种的基地的谷场上专家们认真地记录产量,高高垛起的谷包正一担担地卸下来逐一过槲,这边吆喝个数字,那边就有人高声复核一遍,无误后才录下来。

正干得热火朝天,见我过来,几个跟随爬过华山的首先跑过来见礼,一个个露出少监亲卫队的表情前呼后拥地来到谷场正中的凉棚里,一本本的记录捧过来叫我过目。

亩产都说得过去,仅仅以收成多寡来衡量的话,远超王家良田单位面积上的产量,看得人心里踏实。

“怎么样?工部上来人了没?”翻开今年三季稻种的存量作了个大约统计,“他们有没有规划好推广的计划?”

“已经开始了,”负责岭南试验田的张敬慧指了指基地周围,“由工部负责大部分,也允许农学里按照朝廷定价直接向农户分发稻种,附近的农户已经陆陆续续地地来农学里估种子了。”

看来岭南的政府机构没有那么多人手负责良种推广。为不耽误三季稻的推广同,非常时期非常制度,农学也趁机得了点好处。

“不一定收钱,等价交换也行。”翻了翻帐页,陆续地分发良种上的收益不错,已经有百十贯的收入了。“好,这钱入到岭南的帐上,划到收益里。”

“这不合适……”张敬慧听我这话有点不知所措,“毕竟还是靠农学的拨款,这么一来……”

“不影响农学的拨款。”摆摆手,笑道:“我做主了。”都是千辛万苦过来的,农学里没人愿意放弃优越的生活环境朝岭南跑。有些人一半年,有些人估计就得半辈子扎根在这,若说为国家做贡献,他们不比前线的将士付出得少。付出比别人多,回报当然要成正比,我每次朝岭南拨款的时候都考虑到这个问题,无奈刘仁轨死板过人。几次都没经过批准,他认为为国效力天经地义,不该享受特殊待遇。

“这么多钱……”张敬慧又想说点什么,我注意到岭南农学的二把手很隐蔽地给顶头上司衣襟拽了把,然后张敬慧才领悟其中的好处,尴尬笑着朝我抱拳行礼一,“在下替岭南的同仁谢过少监美意。”

“不是美意,是你们该当的。”起身朝周围走走。边看边朝张敬慧教导,“吃、住都不惯,这边偏,生活上和京城里天壤之别。说良心话,若不是为了这该死的稻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

话一出来就引起农学专家共鸣,从大家眼神里看出来都对我的话持认可态度,张敬慧毕竟是领导,不好在属下面前迎合我的论调,只好干笑两声。

“说这话没什么丢人的,”靠了一垛子稻种上探手抓了把,“农学如今给大家扔到这穷山恶水,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对吧?如今连住宿的条件都是个勉强,更别说拖家带口来的简直就是让亲人跟了受罪。不论怎么样,首先给大家把宅子都起来,要像样,光靠分派种子那点收益远远不够,不过先把工程起来,我会尽快让农学把剩下的部分批过来,都安心!”

岭南潮气重,房子要高,要通风,不是渔家,也不是百越人,是给人才住的地方,每人都有按照自己想法起家园的权利。把我的话朝岭南所有试验基地传达下去,按照个人的条件提出建议,花钱而已,内府的钱我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疼,不用给李家省钱。

不光是住宅,还有招待所,往后农学各地交流越发频繁,随了往后毕业的学生到全国各地实习,出差人员不可能享受我这种身份的待遇,可尽量让大家在交流期间不受委屈,这些都是必须的设施,既然建了就盖好的,不简朴,怎么舒适怎么来。

算算是个大开销,龙头大姐摇起来就讨帐。

“我欠你的?”兰陵揉了惺忪睡眼朝我撒下床气,“长安就忍了,跑这长么老远出来还没完没了?”

“就近,反正内府这边不如也开个钱庄算了,往后海运一旦红火起来你可发大财。看,这么好的建议怎么也该有点回报,拨个三五千贯正点来给大家盖点房子不算大开销吧?”

“农学在各地有多少这样的基地?往后还打算再增加多少?还得盖多少宅子才是个头?”兰陵咕嘟说一大串,翻身又打算睡过去。

“不讲理的话,”扒拉起来,“不找你要找谁去?有这么当老大的么?”

“我爱当怎么的?”兰陵胡乱给褂子披身上,埋怨道:“你给我个大数看看,总不能光岭南有了,淮南要,淮南有了江南要,老掐脖子要钱可不行。”

“那我要个政策,”拧了个凉毛巾下劲捂了兰陵脸上让她清醒过来,“往后无论推广什么种子,工部定价后由农学负责统一分派,按照一定比例上交工部后剩余的作为农学的建设基金,是吧?”

“你以前也提过,不是给你说过其中利弊了么?还纠缠。”

“不,和以前不同。以前这么干的时机不成熟,农学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实力都不足以这么干,可现在已经具备这个条件了,至少在少数地区具备了。”不等兰陵反应,大包大揽道:“不劳你费心,具体规划我来制定,是我的责任绝不会推托,我可不愿意让手下人跟我混罪受。”

“你含沙射影!跟我混受罪?”

“不敢,不敢。看,就算你不帮忙,我这东西拟好了也有办法传到三省去,是吧?”不愿意直接借助我的影响力罢了,毕竟有兰陵在省心得多,若兰陵实在不好帮忙的话,咱也不是吃素的。别看人在岭南,跺跺脚长安照样有响动。

“厉害呢,这可是见了王侯爷的威风了。”兰陵转转眼珠,接口道:“我帮你,下次可不许随便做主。”

“嗯,嘿嘿……”半陵怕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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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农交会

对农学今后的发展,作为元老的我存了一点点私心。随了农学影响力越来越大,机构越来越完善,为适应不同地区的不同作物,农学下辖的各类科研小组已经逐渐延伸到大唐境内的各道各州,是继崇文馆后由皇家开办最成功的高等院校。

崇文馆作为国家学术重地,进出的都是大文化人,学术界宗师汇集所在,抓住这些声名远扬的学术大家,就等于抓住了帝国绝大多数文化人的思维导向,在充当学术潮流风向标的同时,起到皇家喉舌的作用,的确是李家控制唐帝国的一大利器。

我觉得崇文馆改名皇家政治学院更贴切些,本就是专为太子设立的一个讲义机构,学院的招收范围也仅仅针对了有远大抱负的皇家成员和高等贵族子弟,说白了就是给国家培养新的领导人以及围绕在新领导人身边的精英人士,这些人往后不是皇上就是宰相,或许还会出一两个野心勃勃的造反派,反正没一个好人。不过就是名字起得好听了点,不明白的人误以为是所高等学府,明白的人一般不靠近那个地方。

农学就不同,名字就听得通俗,教务农业知识的学校。平易近人,顶了皇家的招牌却里外透了浓郁的乡土气息,除了学监、少监的身份比较特殊以外,里面只有师生,大家没有明显的阶级划分。面对宰相、侯爷的时候免去烦琐的礼节,一拱手,自称在下,偶尔间你、我相称惬意非常,同样冠以皇家的名号,可农学和崇文馆的制度却有天壤之别。

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也是李家聪明的地方。两所学院,一个抓住政治脉络,一个抓住芸芸众生肠胃;一所叱咤朝堂呼风唤雨,一所恩施民间春回大地;一面尽显皇家威仪,一面又平和可亲。

这里对国家只有好处没有威胁,指望一群田坎里和泥的人能在朝堂上翻起个什么大浪?所以不会承受大政治集团太多的压力,即便是有和工部利益重合的地方。老刘和我都能胡搅蛮缠地给农学争取更好的福利。没人愿意和农学作对,尤其在农学取得一系列成就后,不但在民间博取了声望,就连皇家也对自己投资农学的决议沾沾自喜,这就给了学院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宽松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在利益分配上得寸进尺,向政府索求更多的优惠政策而不必担心受到遣责。

很无理啊,哈哈……当领导就得护短不是?内府钱多是人家内府的,农学里用一分要两分可以,可用钱的时候总得要,伸手伸惯了倒不觉得害臊,老是觉得约束,到底没有用自家的钱舒服。

若是一边朝内府要着,一边还有自己的进项,这就爽了。一般来说学院搞创收和传统不符。可毕竟不是朝学员身上抠,优良种物是农学的成果,为了不让曹老伯吹胡子瞪眼,挖王家祖坟,我给工部留下了很大个台阶下,由工部定价,农学成立自己的良种采办机构,借助农学在各地陆续开办分院校的机会逐渐形成一个为民造福的良种推广网络。

推广,请注意措词,不是销售。用低于民间的价格推广,收取的费用仅仅是种子运输、栽培的成本而已,我至少对外要这么说,内部也得有严格规定。直接从农学里拿种子的农户甚至可以得到和农学互动交流的机会,得到一份调查表格,有种植期间遇到的困难和好的心得可以利用表格直接反馈到农学专家手里,在各地不定期地举办一些农业知识讲座。聘请资深专家针对一些农业上的难题进行解答。

“如意算盘啊,”兰陵拿了我的草案笑得咯咯,“指望农户有几个识字的?还表格,在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表格一说,识字的拿了个表格都不知道怎么填写,骗不识字人的钱都不觉得脸烧?”

有点烧……脸皮厚度有待进一步锤炼。本来就没打算有人能把表格送回来,农家拿了农学的表格会很爱惜地珍藏起来,这年代农家里有几片带字的纸张就算很在面子的事情了,何况还是皇家学院发下来的,绝对祖传。我就是利用这种心理进行商业运作的,很无耻。

“还有救,”兰陵望了我不好意的表情笑得开心,从笑容里能看出来兰陵对我制定的半商业化运作方式并不反感,笑容里还带有欣赏的意味,对经商的人来说这些促进销售的小手段还是很有用的。“其实你大可不必弄得铜臭熏天,许多想法都特别好,甚至是高明。”

“哦,不要老一幅伯乐的口气,一点都不人道。知道我最恨什么不?就是打了马贩子的名号贩卖人才的家伙。”

“看,说你胖就开始喘,脸皮还挂不住了。”兰陵摆摆手算是道歉,翻页继续看后面的,“农产品交流会啊,什么意思?”

地方上一年举办一次,长安农学院总部两年举办一次,在地方农业交流会上得到认可的成果都送到京城里作为一个展示平台。一可以促进各地农业上的交流,开拓耕农眼界,提高农户整体素质;二可以及时发现一些散落在民间的优良物种,能抓住不同时期作物自然杂交后不经意产生的优良变异;三则能及时了解全国农业大体动向,相对于各地好的耕作技巧有个系统的记录和评估,并能及时发现一些不出世的人才。

不论身份,不论地域,全国各州、道的农学机构可以借助农业交流会的机会来奖励、推广一些有代表性的作物和耕作经验,共同学习,共同提高,全国农业发展步伐一致,从单一转向多元化,地域发展平均化迈进。

“好办法。”兰陵看得眉飞色舞,矢口称赞:“不愧是……”没夸出来,马上换了个波澜不惊的表情,“哦,也就是这样子,反正你满都是坏主意,见怪不怪。”

“好就好,不用嫉妒我。”

“不嫉妒,一般好。”兰陵草草朝后翻了几页,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算过开农产品交流会得多少开销没?”

“算了,若是由农学单独负担的话有点吃力,我说的是前三、五年吃力,毕竟一开始不会有人山人海的景象,而且有些地区交通不便利,为了尽量照顾到大多数人还得再细分下地域范围,成本不低。”翻了个粗帐看了看,“前四年下来得七万贯预算,还不包括山区。”

“哦,这钱内府出了。”兰陵没有犹豫,一口道:“你就把草案发回京里,让刘仁轨经个手,我这里另抄一份送进去,顺便给内府传个手谕。既然在办就要在头一年办出气势,就算路远来不了也得把名声传出来。这第一年里内府里直接拨划五万贯的预算,往后每界四万贯,不小气。”

“哦,那先谢过了。”公事公办地朝兰陵一拱手,语气一变,“只要朝廷许可,虽然经费紧张点。可农学还是能办得起这个交流会,暂时不用麻烦内府增加这么大的计划外支出。”

“什么意思?”兰陵没听懂,笑问:“替内府省钱?不合你的脾气嘛。”

“不,不是。若朝廷批准的话,农学就有了进项,虽然前几年刚勉强能应付,我还是觉得先任何农学自身的力量把交流会办下去的好。”这是个机会,内府的钱随时都能要。可交流会一定要用农学的名义办起来。

头几年肯定是倒贴,可后面就不一样了。一旦名声叫响,交流会又带了皇家农学这个金字招牌,几年后在大家心目中形成一个传统会事的时候自然有人找上门来承接地方上的举办权,利用地方官府的职权和民间的拥护,农学里一系列商业化措施就可以水到渠成地铺展开来,这时候我就可以将织造学院、花露水作坊、素蛋、纺织品等等产业纳入农交会的渠道,以农促商,以商帮农,在商业动作的基础上将农业发展带入一个新的阶段。

若想起到这样的效果就必须谢绝内府的好意,农学想发展还得靠自身经营,一直吊了内府上吃软饭的话,兰陵和我在那无所谓,万一几年后我不想干了,说实话,我现在就不想干了,带了家小满到处乱窜领略大好河山,兰陵也兴高采烈地调教李甘蔗成为一代能人……后果不好预料,若内府新掌门狗屁不通的话,农学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风光就难说,万一变得和崇文馆一样官僚那可对不起我和兰陵的心血,也对不起刘仁轨这老不死辛辛苦苦营造的干净学风。

“你什么打算?平时抱了腿不给钱就和我拼命,难得内府大方一次,反倒不要了。藏什么后手?”兰陵皱眉凝视我,见我埋头吃果子吃得汁水横流故意占个嘴,抓了我写的草案仔细阅读起来。

一口气看了三遍,戳了太阳穴上开始和我打心理战,“你真的打算让农学自己干?”

“不知道能不能赶了三九周岁回家,”提袖子在嘴上乱擦几下,答非所问道:“出来时候三九光会打滚,回去的时候怕就会爬了吧?下来大人扶了走,慢慢不扶了就学着自己栽跟头,可我也不能因为怕孩子栽跟头就一辈子给他扶着。”

“想家了?”

“想啊,二娘子那么粗壮个汉子昨天都对了月亮发呆了,我多愁善感个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拽了兰陵脚拉过来,俯身在她肚子上听听,笑道:“现在才确定你真是怀孕了,前面还以为你诳我呢。”

兰陵捂嘴轻笑,“我说实话,不许气。”

“气?我跟个孕妇犯得着生气?”大度地一抬手,黄蛤蟆表情十足:“赦你无罪!”

“前面就是诳你呢,不诳你怎么能给你这看家鹅弄出京城?”兰陵说完飞快地缩回藤床里角,顺手拿了个枕头挡胸前。

“啊?”仰头朝兰陵看了看,“你出京时候没怀?”

“是啊,要不一路上……”说着红个脸水汪汪瞥我一眼,“过了鄂州才发觉有的。到现在才小五月功夫。”

怪不得,怪不得,还以为兰陵体质特殊怀孕不显气,进了河南道兰陵就老是撩得人心痒痒,我成天警告她要忌房事成天房事……可到了鄂州就轮她一本正经告诉我要忌那啥,时间一长就害得我二半夜爬树上梁的,老爷们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怪可怜。

虽然地方上的招待人员明白这些。也常送小姑娘过来解闷,可岭南的条件到底艰苦,常年也没我这么高级别的人来巡视,猛的一下还真找不来京城那种高档次的。能歌善舞少,年龄都我当年见二女时那么大的娃娃,不知道他们从哪弄的人,语言上也有隔阂,一不交流,二不问来历,就算好牙口遇见硬锅盔的时候我也下不了这生手,人活着总得有点原则。我还没退化到倭国人的地步。

也不好生气,我理解兰陵的心思,象征性地教训几句也就算了。毕竟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从没奢求过天长地久,也没发过白头偕老的恶心盟誓,有了孩子就把俩人的心系在一起。老了,走不动了,老头子也没力气天天朝老太婆府上钻的时候,我旁边有颖,有二女解闷,兰陵也能让甘蔗捎个话来瞎传个口谕之类,顺便再和三九出去打打群架,也算是个老有所盼了。

“知道你不怪我,”兰陵挺个肚子有依仗,贼兮兮地问道:“这些日子夫君可享福了,小姑娘家家的总比我这老太婆受用。”

干咳了两声,“我是个正直的人……也不算是啊,可这个事我比较挑剔,熬呢,没你想得那么快活。要不是你这肚子……嗯,收拾不死你!”

“那地方上也太不懂事了!”兰陵喜眉笑眼地贴上来,“要不轻手轻脚的……总不能让您受苦。”

轻手轻脚,嗯,难度级别高了点,可架不住咱体力好哇!学习、交流的事是个互动,有些事情总是那么深奥,什么逆水行舟,什么永远止境,逞口舌之利一时痛快而已,但干什么就要下什么功夫……“今天有进步,明天有空了还得再练习,怀孕其实也挺好的,挺好!”

“去死!”兰陵狠狠砸了我几拳,气喘吁吁地整理好衣裙端了个茶碗跑出去了,背影婀娜多姿,很迷人。

哎呀,通透啊。一路打了迷踪拳回了行馆,二娘子这杀才又不在,问了招待人员,说是跑军港看海去了。

还是二娘子比较厉害,自从落实了中郎将警卫员身份后,天天没事就腆个脸朝屯门军寨边上跑,开始没在意,以为他迷上了水师里的大船了,毕竟西北人对这些东西都好奇,我也一样要。可一连俩月就有点蹊跷,好奇心驱使下我趁二娘子走了小半个时辰也跑军寨上坐坐,和曹均说说闲话,都老爷们,都背井离乡,都正值壮年,话题很快就变得恶心起来,曹均先是羡慕,羡慕我这种行政级别到地方上有好待遇,他们就辛苦了云云。

话是这么说,待遇有,咱没享受过,享受不了这个。曹均见我说得道貌岸然,自然不相信,指了指军寨旁一个长木楼笑道:“您的家将可是天天朝这边来,军寨里的女子可上不了台面,哈哈……”

军寨里的女子?站起来登台子望了望,山凹里背风的地方看起来风景不错,长木楼虽说简陋了点,可也算别致,外面竟然还装饰点花花草草的,“什么去处?有女的?”

曹均盯白痴一样的眼神,尴尬地咳嗽两声,哈哈一笑再没接话。

哦,恍然大悟。一拍手和曹均对笑起来,半天说的是营妓啊。这得好好正正家法了,二娘子跑人家军队里嫖娼,怪不得晚上望月亮,我当他是想家了,原来是发春。

脸一变,提脚就准备进木楼给二娘子活捉过来,曹均上前阻拦,话说得很客气,总是男人家的事,背井离乡的过来多少日子了,不容易云云。

我倒不是因为作风上的问题,这一没保护措施,二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营妓虽然在身份上高出同业者一筹,可毕竟……带一身病回去这是害人嘛。

曹均不知道我想法,很客气留我吃顿便饭,派手下过去支应二娘子一声,告诉他完事就赶紧过来,才有渔船打回来的新鲜海产,再筛点酒拉艘方船到湾里痛饮。

“筛酒?”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原始,“军中没有消毒酒?”

“有,可上面交代有毒,属下可不敢违抗军令。”曹均犹豫地看看我,“您可是疗伤?”

“嗯,今力气活干得腰疼,打一壶来开开血,等会说不定我那护卫也用得着,就两壶吧,三壶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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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军港之夜

水果,海鲜,消毒酒。古老的方船上,沐浴着唐朝的海风中,岛弧环围的湾头一片宁静,唯有高高挑起的气死风灯给寂冷的军寨平添几分生动。忽然生出个念头,以后在这里养老也不错,周围一切都那么美好,往这里一坐所有的劳顿烦苦都被海浪有节奏的拍击声带走了;很难得的,仿佛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血液在体内流淌,心脏有力地跳动,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真正是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所有的伪装都可以暂时从身体上剥除了。

虚伪地活着是人生的真谛,累却有效益,可偶尔放松一下做回自己是个享受,一生少有的享受。

忘记喝了几壶,也忘对二娘子不检点的行为进行惩罚,酒喝到妙处总能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大脑控制不了四肢的时候却能让思维变得敏捷出奇,甚至还能流畅地表达出来,让灵魂在酒精中得到升华,这就是醉酒的最高境界,没有在酒桌上经过千锤百炼的人理解不了其中奥妙。

天啊!醒来时候脑袋就好像被人拿榔头开了的感觉,疼得只想撞墙,赶紧塞了才打出来的井水里冰镇一下,一激灵,盆子里拔出脑袋就喊二娘子。还是练武的人体格好,正哼哼哈兮地打拳,一点也没受酒精折磨的样子。

“昨晚我喝多少?”

“三壶的样子吧……”二娘子掰指头数,肯定地点点头,崇拜之色显露于表,“四壶,侯爷好酒量!”

“好了屁!”过量,后悔,和兰陵娱乐后放松得过了头,应了好景色,又搭了好心境,失控了。怒道:“忘记出来时候夫人怎么交代你的?一避山险水急,二避饮酒过量,三避夜深不归,昨天一气都犯了,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哦,对,还有你行为不检点,惩你四罪归一!”

“啊!”二娘子听我说完就一脸委屈,可又没有和家主顶嘴的道理,唧唧摸摸地转脚跟等我的惩罚条例。

“昨天我说过什么没有?”最担心这个。可能是出门时间长了憋的,昨天竟然在个外人面前醉酒,太不应该了。

二娘子沉吟半天,断断续续地回忆些片断,“您说岭南的姑娘没长安的顺眼。”

“实话,这个不要紧,还有呢?”

二娘子见我表情平和,小心翼翼道:“您说喝消毒酒最合算,公家的光不沾白不沾……”

这个话有点过分了,不过不算是我说的,别人问起来可以推到独孤复身上,不要紧。“继续!”

“您唱了个曲子……”二娘子面露窘色,可能觉得给我当保镖很丢脸,尤其是堂堂中郎将当了下级军官唱同曲子是很没面子的事,绞了手指犹豫道:“其实您喝到第三壶就开始唱曲子,一直唱到鸡叫……您别打我。”

“哦。”可能是来唐朝这么些年憋屈的缘故,这年头没有唱曲的夜总会之类娱乐场所,我毕竟有着过人的音乐天赋,才华总得不到施展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趁了昨晚渲泄出来有够丢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唱曲的时间足够长,这就让危险度大大降低了。“说啊,说完。唱曲子下来怎么了!”

“除过唱曲……您还解释曲子的意境,开头是您一人唱,后来您逼了曹督尉学,把调子曲词教,俺不好意思唱,您给俺脑门上开了一壶。”二娘子说着很委屈地拨开头发控诉我的罪证。开得不轻,红肿了一片,看来二娘子的功力还不到家。铁头功火候不够。“再下来就没说什么……后面小的也喝得有点上头,好像是什么令旗,俺也听不太懂,摇旗呐喊什么的。”

“摇旗呐喊?”可能是我又酒后显摆,可逼人唱曲子就失身份了,为了歉意,刻意将表情缓和下来,指了井院边的藤椅,“坐下说。既然已经被我开了一壶,就算处罚过了,这次放你一马。还有,昨天教你的曲子学会了没?给我唱一遍。”

二娘子屁股刚沾了藤椅上没坐稳又跳了起来,表情真的很好笑,就像被老师拉出去罚站的学生,哀怨的眼神看得我反胃。真是的,唱曲子又不丢人,摆摆手,“算了,不难为你。”

被大赦的死刑犯见过没?就二娘子现在的样子,光差磕头了,马上表示为了报答我的恩德,要将什么培元固本的秘传绝学传授给我。不学!老子都培了小半年,再固下去非得培成变态。

放心了,醉酒后没出大逆不道的言论,运气不错。没功夫听二娘子唱小曲,看看表,和昨天时间一样,该去农学转转了。最近大伙来了精神,分房子谁不喜欢,虽然地方偏远了点,但地界想划多大划多大,少监许下只管盖不管钱的承诺,居住条件肯定差不了。

负责人很懂事,拿了一打住房申请一张张批阅,递我手里已经是汇总好的意向,随便翻了翻,不由感叹这年头知识分子就是实诚,没一个要求海景别墅的,统一规划统一筹建,两进的独门小院就算最贪心。

“那就给四鸣湾北边都划下来,我去给地方上打个招呼,你派人着手预算下,具体到院落中的摆设。联系家木器行,每人由学院出两贯的家具补贴,超过了自己掏钱垫。”四鸣湾是个环坡的缓平地,说是湾头却不靠海,又背风,地处两所育种基地中间,南边还有不少渔家、农户杂居,是个环境宜人的好所在。划地的时候就划地宽敞些,随了海商贸易和造船业快速发展,岭南会迎来一个建设高峰期,农学在此的投资力度也逐渐加强,调派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个大数。按岭南的物价……

“什么?”兰陵正准备朝循州视察,正整理案几上的东西,没功夫听我啰嗦。“等我回来再说。”

“别后悔啊,早去早回。”没功夫理我算了,交代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扭身就出来。趁了给农学划住宅区的时候顺便给自家也选块好地加入朝廷的西部大开发队伍。

在农学里划算岭南物价的时候忽然发现个机会,大兴土木要的就是砖、瓦、石灰,尤其是这地方湿热,石灰的用处太大了,若是适时地开几口砖窑顺便烧制石灰的话,生意肯定不错。不指望这个赚得和海运一样多,海运兴旺后带来的各种衍生商机肯定不会少,利用建筑行业先在岭南把根扎下来。再逐步地开拓业务范围。王家和别的大家族比起来不占优势,快速反应很重要,就是在第一时间跟进,利用先手便利淘第一手金,百业待兴的处女地上施展的空间更大。

算了个大帐,传家信,淮南的商业拓展计划适度地压缩一下成本,稍微压缩一点就够在岭南用的。信写得详细,将朝廷在岭南的发展方向给了详尽的描述,并将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做了个全面的解释,如今不能只将眼光放在远洋贸易上,朝廷在沿海一路的港口建设几乎囊括了整个大唐的沿海地区,沿海贸易一旦兴旺发达,那利润绝不亚于跑远洋,蕴藏无尽的商机和财富。

不挖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朋友。赶紧让家里先派些得力的人手过来。我臭字见不得人,家信让颖照抄三份,秦、程、崔三家分别都送到……算了,崔家的我另写,只送程、秦两家。如今秦钰和我在外,京里只能靠程初这傻小子,让颖在外多和程、秦两家夫人商量。在家里征集二女、老四意见,老天爷开眼了!

一扫多月来的颓势,人不敢有心劲,混吃等死之辈马上就改头换面地成了大唐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看什么都是活,干什么都是力气,州府衙门上一天踹三次门,弄得广州地方官员以为这侯爷的工作已经安置在岭南了。不少官员还专门跑我行馆里拜码头,不管是不是要调职,先拜个老大没错。

就青谷了,这地方美,三条官道的交汇处,离屯门不到二十里地,难得的是有活水,这以后都是能利用到的资源。唯一不方便的是兰陵趁了肚子凸得不能见人前跑循州去了,地方上划地有困难,若是几个院子小农庄也罢了,可这方圆六千亩的大地产规划得通过户部特批,开国不久都管得严,地方上还都小心翼翼怕出问题,看样子还得从内府里过下手才行。

“这往后都是咱家地盘,”指了河道两旁翠绿的缓坡意气风发,朝身后的二娘子道:“说是六千亩,我看远远不止,进去看有老虎没,给我打一只玩!”

二娘子有点为难,六千亩的概念是听懂了,可打老虎的事有点勉强,硬了头皮问道:“侯爷,这地方老虎不多吧?”

“不知道,下次从别的地方运几条过来就算有了。”一躬身顺了坡上出溜下去,上面看着不错,下来人就头疼,这么厚的植被一气给清除了可不容易,这地方雨多地潮,河流经过又带了水气,放火烧的可能性为零啊。“我先回,你在这给树了藤了的都拔了,顺便再把河道疏通下,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侯爷,小的宁愿打老虎!您饶一次,小的再不去军塞上找小娘子了,饶命!”二娘子快哭了,抓了个软藤猛朝上撞,“要不您给俺扔河里呛死也成。”

“没出息,”过去踹了一脚,大手一挥,“回,去屯门。”

没出息的人不一定没真本事,有出息的人一般都没真本事。曹均属于个有真本事还打算有出息的军官,至少我认识他在音乐天赋上有实力和我一拼。终于知道那晚我教的什么歌了,军港之夜。本打算和曹均商量下,毕竟能在这地界一次纠集数百壮汉的就他一人,往后清理青谷的时候弄两营军卒去把大事办了,可来了军塞就听了似曾相熟的曲调在水兵嘴里传唱,仔细辩认半天才听了个大概。军港之夜变奏曲!

不同方言,不同嗓门,不同的肺活量,加上我醉酒后可能超常发挥已经让这首散发了军旅温情的曲子面目全非。我一直认为音乐是个奇妙的东西,看来我错了。这只是个表面现象,认识很肤浅。当听了杀敌般的气势,垂死般的哀号,挫伤般的惨叫,这些复杂而又难以言语表达的音节交织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军港之夜在我心里有了新的定义,地狱小夜曲。

看着入夜时分军营里士卒表情,尤其一个大胡子军官一人半倒在港口的缆绳垛子上一遍遍深情地吟唱着。眼泪汪汪地拐着调子,每遍的曲调各不相同,不停歇,不厌烦,看来他也打算唱到鸡叫。

想想能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将这个曲子传遍军营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比清理青谷难度还大,而曹均很享受的样子正和几个高级军官坐在一起欣赏几个女子清吟小唱版的军港之夜,迎接我的时候非得拉我过去一道倾听。说实话,这个拼凑的女子合唱团很业余,听得我有火攻屯门山的打算。

撤,不撤就得牺牲到海军驻地,清理青谷的计划往后再说,朝二娘子打了个眼神,起身就准备告辞。

曹均很开心,乐得。不知道是因为曲调好还是报复我那晚强迫他学歌,很真挚地挽留,而且已经准备好了消毒酒和方船,打算再次邀约我去湾里看景吃海鲜,一定要谢谢我,最诚挚发自内心的感谢。

“感谢?因为这曲子?”好好一个军营被首一千年后的歌曲莫名其妙地变成人间地狱,我要是领导都气死了,还感谢?

曹均认为这曲子非常悦耳,就光为这都得好好谢谢我,可这只是其中之一,比起军港之夜,旗语的构思才是真正感激我的地方。将一部分鼓令改化为旗语不但让水军战法更加灵活,还免去了鏖战中敌我鼓号纷杂不清,误传误听的后果难以想像,在背风追击或偏离楼舰太远时甚至有难以传达号令的现象。而且船只在一般的行进、靠港、操演中,或遇见变队或改战斗阵行,鼓令下达起来也常有偏差。只能一次针对一条战舰或一个战斗序列发号施令,不能同时下达多个指令,滞行、撞船时有发生,所以旗语的受益者不光是水军,民船、商船相互间的交流也变得方便起来。

“旗语?我不懂啊。”看来喝醉的人有超能力,来军寨数次从没想到过,偏偏醉酒一次就能出现这么奇怪的想法,莫名其妙啊。

这年代没人懂,可曹均一下就能抓住其中要点,已经很认真地下手去改制了。旗语也有旗语的弊端,没有望远镜的年代里所有的旗语指令只能针对视线内的船只,这正是曹均过人的地方,他准备将鼓令和旗令统一起来,什么时候用鼓,什么时候用旗做了个专业的规划,并专门组织资深官兵探讨其中利弊,总结一套有效可行的办法送兵部定夺。

了解,看来我小看曹某人了。能从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中得到启发,这份心思就难得。打消逃命的心思,很好奇的要求参观下曹均正着手规划的原始旗语,一定要好好考证下这家伙的能力,既然是赵郡氏族推举的,若因为一个旗语得了兵部认可,曹均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次产生争功的想法,不是因为我有争权的心思,的确是这个功劳太大,大到送给外人心理很不平衡。航海时代的帷幕正在李家一系列的鼓励政策下缓缓拉开,水军的地位日益显著,而王家如今最大受益来自海上,水军里没有个可靠的人把持的话……我不愿意让一个山东的二等大族沾了这个光。打定主意,得在这个曹均身上下点功夫了,他能这么迫切地想把旗语的制度建立起来,哼哼,想通过这个功劳朝上爬嘛,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我喜欢。

赞,话不值钱,不吝美词地赞扬一番。有打算就得有计划,不能存功利心,至少不能让曹均看出我存了这打算,站了上位者的角度表扬一翻后鼓励他尽快将旗语、鼓令统一的办法总结出来,话说得很自然,如同官场中走过场的形式。几句话就把这事撂过去,然后话锋一转,只谈论美景美食美酒,做出一幅迫切上方船享受的样子,还交代给女子合唱团也带上,关键起到个醒酒的作用,有她们在我绝对喝不醉。

能看出曹无眼神里一闪即逝的失望之色,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想法,估计把我和京城里那帮手高眼低的家伙摆了一起。不过还是很殷勤招呼手下布置船宴,话里话外总是不经意地提起旗语的事,我也总是不经意地打哈哈,他提的时候我总能找到更有趣的话题将话岔开,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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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顺水推舟

最近被叫去军寨里联欢的频率比较高,坚持不懈地进行听力训练,日复一日,本打算纠正下千奇百怪的发音,可忽然发现不用麻烦了,我已经适应了军港之夜唐朝版,就好像这歌本该这么阴阳怪气地唱,是以前电视上唱错了。

自豪啊,这适应能力没得说,趁夜回家的时候脚下稳如磐石,看来不但在听力上取得骄人的成绩,这具身躯的酒量也得到飞跃,而装醉的水准尤胜当年。

“你干啥?”飞起一脚给靠上来的二娘子踹远,这家伙自从被我拾掇后是再也不敢进军寨的长木楼了,敝出病来了成了玻璃,打老子主意?“禁止靠近我,违令者斩!”

“侯爷好脚力!”二娘子虽被猛踹一脚却纹丝不动,却赞叹道:“比在长安时更胜一筹!”

“哦,”摆摆手,这小子打小报告时候都这德行,也不看看周围环境用不用得着这个样子。“有话就说,鬼鬼祟祟的!一路就咱俩,你就是唱着说出来也不怕人听见,丢人败姓!”

“旗语……您……”二娘子表达能力一直处于低下水平,跟了口齿伶俐的我这么多年也不见长进,“您若有空,那个曹督卫想请您明天过去指点指点。”

笑了,刚我装醉,曹均刻意提了几次都被我胡言乱语的撩过去,临走前曹均拉了早已经混熟的二娘子窃窃私语几句,都被我看了眼里,假装糊涂。我前思后想,其中关键早就拿捏清楚,不怕他通过其他渠道把这功劳报上去。小小一个督卫即便是进京也没资格享受杜老人妖接见,满大唐想见军委主席的督卫多了,一个个见下来的时候怕得按年算。

至于什么赵郡望族出身,在曹均开始钻研旗语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就着手打听,该操心的反倒是我最不操心的。望族而已,指望个好名声好背景,文人用来提升自己身份的一个托词。这年头你有了好出身才有个好奔头,而一旦你在仕途上有了成就也相应能提高家族的地位,相辅相成。但曹均划到望族里比较勉强,本就是个八杆子打不到的旁支女婿,能托关系的人绝对不会往岭南跑,实在是没门路只好在这穷山恶水里先将就,在军中磨时间混资历,慢慢朝好地方调。

若不是当年在卑沙城港里功绩抢眼,估计连岭南都难。说起来也是个苦出身,这样的人一旦能抓个靠得住的关系就死不会放手,现在不是我抓他,是他有心抓我。

我的种种举动给了曹均莫大的希望,平易近人,场面上谦和有礼。可上了酒桌又变得豪爽直率。常上酒席的人明白个道理,若有上位者能在酒桌上喝得大醉以至失态的时候就是他很放心你,对你抱有好感,甚至是欣赏、信任。一个小小的督卫能和京中来的大员推杯换盏到唱小曲、打随从,对曹均来说可谓是个天大的机遇。

收了笑容瞪二娘子一眼,“什么时候也学会隔墙递话了?收了曹均多少钱财,拿出来对分!”

“没。您冤枉小的。”二娘子知道其中轻重,赶紧回话免我误会。都是习武之人,没事在校场上也比划比划,虽不甚看得起曹均的武力值,可关系也越处越融洽。用二娘子的话就是场面上一个打得热闹,若拼命的话,三个曹均也不够看,和京中禁军里沙场上下来的老兵不是一个档次。

这话对。曹均说是参加了朝鲜半岛的一系列战役,可水军硬碰硬的没和敌方干过,仅仅是个后勤支援部队的小头目,从没经过生死历练。对这样的人我比较放心,若是经历生死考验从沙场上下来的将佐,如程老爷子那种人我绝对不去碰,根本就拿不住这些家伙,到时候谁拿谁还不一定。

一早就去赴约,见面时候话说漂亮,“兄弟们投缘,这一上酒桌就犯糊涂,这一多贪两口,哈哈……”拍拍曹均肩膀,顺手指指身后的二娘子,“若不是这杀手一早提醒,竟然不知道督卫昨日谈论旗语的进展,不耽误事情吧?这不,一早就跑来了,脑门还疼得戳心。”让他觉得我根本就不拿旗语当回事,来是因为受了二娘子提醒,不好驳了曹均面子而已。

曹均感激地望了二娘子一眼,赶紧对我必恭必敬地行了军礼,前面兵丁开路直上楼船瞻观旗鼓统一指挥的军演。大场面,连巡防的游艇都出动了,湾头上林林总总几十支战舰,看来曹均是想让我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惜让了总指挥的台子给我,楼船和主力战舰上新架起的令台上各站两名旗手,红、白帜在高处看得分明。

楼船三通鼓响后没了其他舰船的应和,水面上一片寂静,静等主舰升起赤红色令旗,代表舰队总指挥权由楼船下达,然后主力战舰上的通信兵在发令台上打出待命的手旗号,不再有上次鼓号震天的刺激场面。

将令由曹均口头传达至旗手,手旗几次摇动后传达到令台,再由令台迅速传达到各战斗序列。保持静默的状态下进行阵行有条不紊地展开来,大小几十支舰艇默默在海平面里高速行进,比起上次震耳欲聋的金鼓齐鸣场面还是这种沉寂中的杀气更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海风飒飒,吹得令旗刺刺作响,帅台上曹均一脸严肃的调整着舰队的阵行,有时候甚至不用讲话,一个专业的手势打出去旗手马上就得令发布,我刚被这种肃杀的气氛压抑呼吸困难。

直到斗舰飞速从楼船身旁越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行进阵行已经改变为临时接敌的战斗队列,艨艟的排橹激起排浪跟在飞速行驶的斗舰后面,斗舰上传回三声接阵鼓,说明敌舰队已经进入楼舰的远程打击范围,这边甲板上兵将街命。呼号声中抛石车拉起长轴,掷矛兵就位,弩手就位,抛石车准备完毕,所有兵将一瞬间就进入战斗状态。整齐划一的回令声听得人热血沸腾。

曹均的将令发出去的时候我努力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发现牢牢攥在帅楼的栏杆上的手指已经没了血色。发麻了。身旁的二娘子则泊泊流了冷汗,张了大嘴牛喘,看了曹均的眼神都不对了,崇拜。

我也有点这感觉,每次上船的时候不由得一丝敬仰油然而生,在军寨里我是上司,是侯爷,可上了船就有一种把生命交托给曹均的感觉,不敢有一丝歪心。不敢有一点不尊重。若真是临阵接战的话,他就是发给我一根长矛让我上阵搏杀,估计我会无条件服从吧,真有可能,很奇怪的化学反应,这家伙是个出色的将领材料。

当楼船放下海鹕后,曹均朝通信兵打了个手势,一阵手旗命令下达完毕,楼舰忽然降下令旗,停船退出战斗序列,而靠近楼船的一艘斗舰上迅速升起赤红令旗,一通接令鼓响过,宣布楼舰已经失去作战能力。舰队的指挥权由升令旗的斗舰全权接管。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阵亡了?”终于松了口气,眺望前方斗舰重新布置战斗序列,勉强朝曹均挤出一个箜,坦然道:“看得我心惊肉跳啊,”说着踢了踢石化的二娘子,“这杀才都看硬了。”

曹均谦和地一抱拳,“不敢,您过奖了。旗语还有待继续完善。但操演中能看出其中效力,”说着指指前方不断变换的阵行和旗号,“通常水战中,一旦楼舰覆没,整个战局就已经难以挽回。鼓令纷杂,斗舰虽大也难以有效传达,战舰间失去呼应,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容易被敌方各个击破。如今令旗、手旗遥相呼应,即便是损失个把楼舰也无关大局,只要有大舰在,如斗舰、艨艟甚至是走舸都能胜任,顾得战势周全。”

二娘子都听懂了,一气傻点头。是这个道理,曹均努力让我明白其中的重要性,甚至不惜用一次全方位的军演来撼动我的神经。我何尝不知其中要点,看了锅里的米也快熟了,很郑重地点点头,标准的军姿朝曹均抱拳,“果真大才,观此军演后在下豁然开朗,才深知水师推行旗语势在必行!有曹督卫是水师之福,朝廷之福,能得见这等人才也是王某人的福气。”

将势在必行四个字咬得死重。按道理我不该说这话,身份上行不通,若杜风说了还合适,几个军方大佬偶尔也能摆摆这口气,轮不到我这个臭小子咳嗽,说出来也体现不了全部的价值。这就是需要表情配合,庄重,严肃,用许诺的口气,不是因为这点功绩,而是将大唐水师的发展如同责任担在身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让曹均认为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会挑起这个重担,只为精忠报国,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好武将。

然后就没说的,一个要为了大唐水师美好明天抛头颅、洒热血;一个是铁树逢春遇见了赏识自己才干的伯乐;至于前方军演时候的战阵如何,除了二娘子没人关心,曹均眼泪汪汪地激动,我则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俩人手牵手,心连心,高唱大唐,我的母亲……

洗手,恶心够了就赶紧收场,曹均得知我打算在这里置办家业的事好像和我连了娃娃亲一样地兴奋,等我再和二娘子跑青谷去规划的时候忽然觉得走错了地方,几千亩的地界上裹得厚厚一层植被消失了,只留下一些草本植物委屈地苟延残喘,就连树桩子都没留下一个,甚至小沟整也被填平了……天哪,这地现在还不算王家的,怎么就……这怎么给人地方上交代?

修缮军营,这是曹均对我的解释,指了军营里堆积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梁一脸的歉意。大意就是到了风季时候必须把军寨加固下,一直找不到合适地界砍伐木料,这次听我要了青谷,他认为和我相熟得不用打招呼,占王家个便宜私自命令士卒将青谷的植被砍伐一空,事后觉得歉疚,还请我不要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满共就没有几根能用的木料,也从没有把那些杂七杂八不成材的破树算到王家资产里,说白了,在岭南这地界找好木料太容易了。疯子吃多了才去青谷找木头修军寨,就是当劈柴还得晾几月才能烧。

会做人啊,有个奇怪的感觉。地上的曹均和船上的曹均不是一个人,怪笑着拍拍曹均的肩膀,“其实……我也一直想让你帮这个忙,一来一回给忘记了,曹兄弟这份心,哈哈……”

曹均和我对视大笑,取出个本本交给我,“这是末将多日来攥编的旗语操典,还请您过目。有不妥的地方,劳您费心指正。”

指正不敢,可操典写得的确有水平,序章第一行里就是我的大名,是得了我的启发和指点才诞生了旗语,而曹均仅仅将自己放在了操演的执行者位置上,若记功劳的话,我可是头功。

翻了两页,笑着摇摇头,要了笔墨来将我的名字和事迹一笔划去,郑重地给曹均二字写了封皮上,笑道:“这就对了,我无心的醉话拿去领了功劳实在那啥,若记功,朝廷也没有给醉鬼记功的惯例。”

曹均有点惊讶,发呆,不适应。反应过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脚无措地朝我比划几下,看样子是在犹豫,毕竟独揽功劳的诱惑还是很致命的,是人都难以抵挡。一瞬间就调整过来,执意要加上我的名字。两人一前一后,曹均唯一让步的就是给自己的名字写了前面,为这还不好意思半天。

著书立传的事我干不少,头次写了下面,给足了曹督卫面子,乐得,方船拉出来,消毒酒按坛子上,海鲜,满海都是,周边养猪喂鸭的农户发了利市,今天全寨将士改善伙食,在海边吃海鲜家常便饭,吃走兽才算改良。

“你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兰陵翻来覆去地看那本旗语操典,看不懂,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这说话才跑回来准备给你生孩子,总不让人安生养养。”

“又不让你抛头露面,把操典送了兵部里去,杜风总得下功夫研究下其中的道理吧?”

“你怎么不直接送?你攥编的东西杜风敢不钻研道理?”兰陵撇撇嘴,捧了肚子靠藤枕上,“你心里有忌讳?”

“当然有,我最烦杜风这老人妖,你又不是不知道?懒得和他发生直接关系。”掀开兰陵摆裙,朝肚皮上很用心地摸了摸,的确不小了,可配了兰陵的身材就没有颖当时的那种震撼效果。“还得多久生?”

“还得三个月吧,没你婆娘当时看得威风。”说着笑出来,比划下颖当时的比例,“小小个身子生那么大个娃,亏她也生出来了……好好,不说这事,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我早都忘了呢。”

“这次我陪你边上生,”给兰陵腿放平,小心地将她颈子弯过来,将藤枕塞好。兰陵很受用我这些小动作,虽然还没有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还是幸福地由我在一旁折腾。

“能陪了最好,”说着给操典扔我怀里,“你不必忌讳这些,说人家杜风怎么怎么地,其实你是担心我心里有想法,对吧?”

“没……”

“什么没。”兰陵笑了,“虽然我看不懂里面的道理……其实就没仔细看。不过,你什么想法我一下就猜度到了。又是想从内府手里转地,又是在屯门军里找援手,若这旗语真和你说的那么个作用,哼哼,这个叫曹均的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本身就是军里的人,京城里抓个秦家,哦,还有那个突厥人,海里还捏个曹均,往后你前途也不可限量呢。”

擦擦额头的汗水,兰陵这话听得我冷飕飕。“话可不能乱说,这是为水师将来着想,根本就没存你说的那种心思。大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去我得挨刀子!”

兰陵大笑,“谁都能说为军为国的话,唯独你……我不相信。不存了好处的东西,知道你这人宁愿朝棺材里带也不拿出来。怕什么?你是什么胆子我清楚,所以嘛,你尽可大大方方地把这东西送了兵部去。”说着调皮地朝我一拱手,“往后内府在岭南海域上讨口生活,可得要仰仗王将军您了,在下先行一礼在此谢过。”

“免礼!”拍拍胸口,半天是吓我,顺了兰陵一回礼,“往后可不敢再吓王将军了,本将军胆小,受不得惊吓。”

“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想想能和你钻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等我生了孩子得好好把曹均叫了跟前问问。”

“你来的时候不是上了海船么?”

“是啊,也是他,就是没仔细看。大唐那么多督卫,我可没心思一个个看清楚。”

“也是,你们这些人都这样子。我打算让甘蔗以后也去当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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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藤本植物

那边还没把手续办下来,这边已经给人青谷开发了。这事要放了长安,别说地方上说不过去,无事生非的那伙言官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别说我只是个侯爵,就是公爵、郡王干这事也得掂量掂量,一旦追究下来罚俸是轻的,弄不好就是降品级之类,不知道会不会给拉到金銮殿上当皇上、百官念个检查啥的,很丢人的事情。

可岭南就没这么严,能用到王法的时候不多,担心了几天也没人过问,倒是曹均提过几回是不是在青谷后面的河岸上建个小船栈,毕竟水运在岭南比陆地方便,成本也低得多,往后搞建设的时候用得上。

我也想提前开工,可兰陵一个大肚子我跑不开,得等家里派了得力的人过来。要不跟前没人使唤,二娘子纯粹就是打手,让他出去办事我害怕吃人命官司。曹均在这一点上比二娘子强得多,就是太积极,得压压,要不下次去青谷发现再多了船栈什么的就和人地方上磨不开脸了,官员脾性再好也受不了你三翻五次的欺负。

“可不许再让军伍里的人再跑你家里充劳力。”兰陵对我圈地毁林的事到不在意,笑笑就过去了,唯独就是对动用军队给家里平地有意见,“开了这头,往后来岭南置办地产的这侯那公的还不都得效仿,就全乱套了。”

“当我想?”我这还委屈呢。掐时间算算,先把这话题撂开,“你准备在这藏多久?如今大家都以为你在循州那边,老不见人也得有个说法吧?”

“不操心,”兰陵得意一笑。“他们以为我下月就朝建州去了,巴不得我赶紧离得远远,送瘟神送得高兴,建州那边正头疼呢。”

这是,地方上怎么都行,就是别老有兰陵这种级别的人跑来视察。说好听是鸾驾御巡,给地方添光增彩;说实话是劳民伤财,扰乱官民正常生活。罪大恶极之举。

都偏僻地方,要行宫没行宫,要行馆打发长公主明显不适合。借住了当地大户人家也行,有个别人喜欢这彩头,一听长公主要来就朝地方上联系,提供个优雅的居所让公主歇脚,可提前忙乱地动工、修缮一气花下来的话。按王家的财力接一次驾也就花得勒紧裤带过日子了。

“造孽吧,你这边几个月生孩子,人家建州拼死拼活等接鸾驾。我要是地方官就做布娃娃写了你名字一天戳几万次练针灸。”

“没你这么歹毒的人。”兰陵朝我空掷一下,“少管我,没点良心。如今我是金贵人,你得顺了我来。发脾气时候你不许犟嘴,爱怎么就得让我怎么,你婆娘怀的时候你回家伺候了多久我都算过了,我一天也不能比她少,知道不?”

这就拿架子。算是把气出了,听兰陵口气就是等这一天呢,无奈道:“堂堂个长公主心眼也太小,和我个小官员计较什么。”

“嗯,就是。别说小官员,就是再比你大得多的我也犯不着和人家计较,”说着妩媚地斜我一眼,柔声道:“我只和孩子他爹计较。别人没这资格。”

“少来,”最近虚火旺,最见不得这眼神,弄得人火上来她就高兴了,一点都不负责任,没义气。“想吃啥我帮你弄去,禁止挑逗我,违令者……那啥!”

守了海边这么久,如今真的很怀念长安。到底是北方人,从口味到气候都不习惯,幸亏是兰陵这边有北方厨子,从调料到厨具都是从长安带来的,我待遇明显没她好,想吃碗面条都不容易,胃里老觉得空空的。

盼吧,再熬几个月回京城就好了,二娘子已经感觉武力值呈递减趋势,成天给行馆的招待人员解释锅盔是个怎么做法。可这年头全国还没有广泛的种植小麦,尤其岭南地区压根不长这个,也没有北粮南调的说法,工作人员腿都跑断了才不知道从哪家大户弄了十来斤麦子,据说是人家熬粥用的,想吃面得现磨,而且是长江麦,长江流域的麦子没黄河流域的筋道。将就胡乱一整,锅盔半焦不酥而下锅就断,捞出来如同拌了糨糊,就这条件俩人蹲了门槛上不吃得风卷残云,看得行馆里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多吃面,有劲。二娘子吃完一抹嘴,拉开架势打了趟九阳神功,感觉自己又重新胜任保镖这个职务了,很开心,作为武林高手就靠面混的,这是定理。

“再坚持几天,等家里来人就有面吃。”对自己婆娘很自信,虽然没给颖在家信里提到这边日子过得艰苦,可颖是谁。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些小细节,没问题。

“若有俩素蛋吃就更好了。”二娘子贪心不足地咋咋嘴,“还有咱家的果干,掐季节上算算都进腊月了,正是长安柿饼最甜的时候。”

“快过年了啊,”二娘子不提还真没这个感觉,身上还是单衣,冬季里棉衣手套不上身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空的。强笑了下,“年上肯定回不去了,还头一次在外面过年,咱也尝个新鲜。”

“听不到钱管家放爆杆了,”二娘子有点失落,蹲地上拣了个小棍子试图拨开个蚂蚁洞,“小侯爷也满周岁了吧。”

“想你闺女了?”

二娘子点点头,咧嘴傻笑几下,手比划了下,“出来时候就这么大点,长得和她娘一样丑,小的看得生气都没给起名,就一直丑娃娃的叫。”

当爹的都这样,嘴硬,外面一说起孩子就没点优点,可心里都捏着一股子心劲。都说当妈的疼孩子,这是疼到面上,当爹的越是喜欢发越不吭声,时不时地还拉出来教训一顿。很奇怪的心境,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怕是想九斤了吧,不知道会认字了不,等我回去教他念诗,当爹的给准备了好几十首给儿子成名用呢,不学就揍,可不敢浪费了。

“出来怪辛苦的。”俩老爷们蹲院子当间想家够恶心的。整了整思绪,起身伸了个懒腰,“想去军寨里那啥的话,背了我偷偷去也行,事先洗干净,小心惹病。”说着朝蹲地上看蚂蚁打架的二娘子踹了一脚。“起来!男人家还练武的,少恶心一会。陪我去农学里转转。”

每天都一样,离了新年越来越近,人就不由得朝家里想。颖,二女,九斤,还有老四,不知道这丑丫头最近有没有被二女欺负。程初是不是又趁了我去家信的机会吵得要朝岭南来。还有秦钰,不知道他在剑南经营得怎么样了,掐算时间应该已经扫平那帮树上的野猴子。岭南很少收到前线的战报,那边打成什么样子好像和这边没关系,曹均那边的消息也有限,至少我搞不清程老爷子在吐谷浑怎么样了,依现在的局势。吐蕃早就没力气折腾,应该把这几个老家伙调回来了,为国家征战了一辈子,该好好歇歇了。

我这边想,兰陵那边已经通过内府获得了最新的消息,冬季粮食短缺,吐蕃南边两大部族已经宣布脱离中央的领导,国内的不稳定情绪让大相和国王之间矛盾日益激化。在接受唐、吐谷浑联盟一系列不平等和谈条约后,大军已经全部撤离吐谷浑领土回国平乱。而睿智的李治陛下已经重新规划了唐帝国在陇右的防区,西北两线的府兵朝南有收缩兵力迹象,由契苾何力接替程老爷子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苏老爷子也推举裴行俭代替自己统领吐谷浑境内驻军,俩老爷子带了辉煌的战绩回京接受朝廷的封赏。

“那现在估计已经回来了。”

“该是回来了。”兰陵拍打着膝盖,将内府送来的文碟扔给我,“你自己看看,最近老觉得腿涨,怕是要生了?”

“还得一阵吧?估计得等正月过了,具体得你算,我说不上来。”这地方年过得没意思,除了移民过来的保持有过年的风俗,当地土著没点反应,让人感觉好像到了国外。屯门军寨算是最有新年气氛的地方,可我受不了军营里那种浓郁的思乡气氛,都老爷们,过年军寨上有口酒喝,喝完不管醉不醉的都眼泪汪汪发酒疯,连曹均这当领导的都私下哎声叹气,掰指头算自己多久没回家了。

“大过年的,”兰陵欲言又止,抬头问道:“你家里人什么时候过来?可别赶我生的时候你满地跑了见不到面。”

没搭话,翻开兰陵丢过来的文碟看了起来。几个超级打手都回来了,郑弘的名字也在列,已经是战功累累的名将,算是后起之秀里的翘楚。看来这次回京的封赏绝不会低,这年头累战功的升迁最快,没有郑弘当年拼死断后解救出被包围的吐谷浑主力,如今这战事的走向还真不好说,很了不起的战绩。

兰陵见我不吭声,伸脚戳戳我,“看得高兴吧?”

“高兴,怎么不高兴。”咧嘴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

“见自己栽的树都结了硕果,是吧?”兰陵眯了眼睛懒懒地半靠着,“如今这程爷爷,苏爷爷,还有那个你一手送到前线的胡子,还有你那个秦钰学生,剑南上打得可算是漂亮,没了吐蕃人相助的蒙舍诏差点就给打废了。”

“什么时候?文碟上没写啊。”

“忘了,”兰陵顺手从枕边的书堆中抽本扔给我,“这本,我去循州时候收到的,忘记给你说了。”

这真的下死手打,不光是秦钰,当时断了胳膊那将军玩命地报复,不知道怎么弄的,一下给蒙舍诏的主力给拿住了。唐军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在受到敌方主动攻击后实施军事报复过程中一般不受降,杀过去就是赤地千里,南诏没那么多人,所以就赤地百里而已,反正没能动弹的东西了。

“可惜了,断胳膊那家伙情有可原,这秦钰就不懂事,就算不给别人想想,也不该这么狠心嘛!”

“这可是你教的,可是当了我面教秦钰斩草除根的话。”兰陵掩嘴一笑,“早知道你这么说,人家学生可是按你的教导,当先生的却一心为财可惜那几个劳力。”

“看,说出来就没意思。”拦兰陵个腿过来帮她拿捏,有点浮肿,看得人心疼。“其实我这人心善,见不得造那么大杀孽。不信算了,今拿来的那几只野鸭让厨房给炖炖,这地方家养的东西都不好吃。野的还行,我亲手打的。”

“你可没那本事,”兰陵搬过另一条腿交给我,“你说这地方能不能养蛆喂家禽?”

“不必了吧?南边鸭子多,都一群群赶水里自己找饭吃,不摊成本的。赶紧让把三季稻种就成,人都吃不饱喂哪门子鸡?”

“可鸭蛋不好吃,变成素蛋不知道行不行。”兰陵挑嘴。这边我都吃不上素蛋,她一天还换口味吃个,都是从内府专门从京城采办过来的。

“可以,变出来味道差不多。以后这边发展好的话,也可以在这边弄个素蛋作坊挣俩零钱花花。既然水运、海运的都便利……”说到这挠挠头,“你什么表情?”

“没,”兰陵笑嘻嘻地摇摇头,“我就是想笑。”

“笑我?”

“笑你的口气。”兰陵伸直双腿在用力地绷了绷脚尖,艰难地挪了挪坐姿,“记得当年你弄素蛋时候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可是当事呢。如今变成弄俩零钱花花,口气上天壤之别啊。”

是啊,天壤之别,有种成功人士的显摆模样了,说到底就是财力上来了,没以前见了钱就当命那种心情,至于素蛋、素蛋作坊,我还真没当一事。

“你放心了?”兰陵问我时候表情很奇怪,眯了眼睛看似随口一问,可眼珠一直盯了我脸上看。

“是放心了,往后再混得差也不至于饿死了,”没理她的怪眼神。如今我无后顾之忧,和兰陵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有关系,栽的树果子已经熟了,心里不由一阵轻松,混吃等死的美梦可能真能实现。“对,一阵松快的感觉。”

“看来还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的家伙啊。”兰陵也露出松快的表情,轻声问道:“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五年还是六年……不会是七年吧?”不知道兰陵忽然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掰指头算得一塌糊涂,男人家最记不准的就是年份。

兰陵不在意,对我这种行为早习惯了。“七年也罢,六年也好,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一直守了你身边呢。这些天我忽然在想,六、七年就从个不名一钱的破落户悄无声息的朝门阀发展,以你如今的年龄,六、七十年后王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你担心?”

“我不担心,就是有点不放心。”

“什么意思?”盯了兰陵,“说清楚点。”

兰陵没理我,悠然地笑了笑,“别误会,我可没朝你头上扣别的。我是说这么多年过来,若不回头想想对比的话,竟然感觉不出来你和王家的变化。”

“没听懂。”

兰陵和我对望一眼,摇摇头:“我见得多了,世家大族,名门望族,有日积月累百十年打根基的,如崔家;有一鸣惊人靠功绩的,如程、泰家;可该怎么形容你家的样子呢?”兰陵歪了头想半天,笑道:“没办法说,像个贼,蹑手蹑脚,不经意间已经跟在后面了。别人都是树大要扎根,讲究盘根错节,你家好像是藤子,盘了别的枝间悄无声息地疯长,从不引起别人注意,可一回头就发现周围已经被藤爬满了。”

“你担心?”

“你知道我。若说担心还不至于,可老不放心。这世间除了我外没人再有这种感受。你若是有一点点野心的话,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会认为你一直在布局。对你的本事……良心话,真是好本事。”

“在你跟前我一般不作假,也不必要有别的想法。”

“我也不瞒你,搁了别人,但凡有一点点野心的人,现在正是施展的好机会,踌躇满志的时候,呵呵……”

笑着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现在不该变得松快?应该削尖脑袋利用我盘住的这些大树稳扎稳打,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呢?”

兰陵耸耸肩,“然后嘛,哈哈……好了,往后再不在你跟前说这些无聊的话。”说着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我怕你变成他们那些人的样子。随了王家财、势越来越大,我一直担心你,怕你变成那……”

“放心,我肯定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是家主,往后开支散叶了我叫族长,也要钻营,也要为自己家族的利益奋力争取,可我有我自己的方式。”误会兰陵了,开始以为她指的是李家不放心我,听我一阵不爽。半天是她害怕我会变成阀门头头那种为家族利益到不近人情的植物人,这也不敢这么早下定论,我弄不清往后会会不会变成那种模样,不过对兰陵,我觉得不会有太大变化,毕竟……我也说不来为什么,“不过对你我不会,你是娃他妈,我若对你有看法直接动手抽了。”

“哦,那你试试,看看有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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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再为人父

坚持,坚持,就快出来了,别动,努力一下!

“瞎叫唤什么?”兰陵回身使劲抽了下,怒道:“看,喊,喊回去了!白费半天工夫,想累死我?”

“我来!笨的,半天没点效果,看我的!”叫兰陵开开眼,别的咱不行,抓鱼捞虾咱比渔民都渔民,准专业。

掐了产期头一个月,兰陵依照自己的布置,悄悄离开了地方给她准备的住处,带了两个伺候自己多年的忠心侍女来到内府专门给她预备好的一处小山庄里。如今里面使的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丫头,没人认识自己伺候的是谁,山庄虽偏僻可离广州都不远,我也正好没事跑来照顾,再不必鬼鬼祟祟。

好地方,依山傍水的,趁了照顾兰陵的时间里自己也好好歇歇,陪了兰陵没事庄前山后地转转,顺手抓点小动物玩。无意中发现小河湾水缓的地点有稀罕东西,从没见过这么大个的鳝鱼,喜蜡一般粗细,灰黑颜色,一口吞了个不知道什么小生物正水里扑腾,很厉害的样子。

那家伙狡猾狡猾的,见我跑来出溜就钻了河里的缝隙里,拿了个软树枝朝里面捅半天,缝隙太深,没收效。大肚子兰陵看得来了兴趣,很想念长安时候吃我亲手弄的溜鳝段,打算给这大家伙弄回去进补。

俩人出来遛腿的,手头没渔具,回去找又嫌费事,在我印象里鳝鱼比较恶毒,咬了东西就不松开,顺手在河畔里淘了几个河螺砸开,给兰陵大裙子边走的压角线抽下来两股合了合,头上螺蛳扎了个双环扣,扔了缝隙连上等鳝鱼咬紧给它拽出来。

俩人站了河畔大气都不敢出等鳝鱼冒头,反正它总得出来换气,一露头发现美味可口的食物送了嘴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大便宜。只要咬了,哼哼。

兰陵拽了绳子一头不敢动,呼吸频率都放缓了。憋得脖子粉红色,人家鳝鱼缓缓地吐了一圈气泡出来,刚露个鼻子尖到水面她就沉不住气动了下,唰,又进去了,气得我只跳脚。

“当人都和你一样爱摊便宜?没看鳝鱼连食理都不理,这办法不行!”鳝鱼跑了使我办法撒气,一膀子给绳头恨恨地扔了水里。

“这点耐心都没有,老祖先先要和你一样样子就饿死了到山洞里了,”鄙视兰陵一眼,蹲了河畔趁没冲远先抢救绳头,“好好学学。”

“不对,呀……”

“啥不对……”话刚起头心里就“咯噔”一下,猛扭头朝后看,兰陵已经半弓了身子,正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整个人朝我倾斜过来。

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反应竟然这么快,兰陵求救的话还没说出来已经窜起身形将她整个人抗住了,感觉她身躯比往日重了许多,好象不由她自己控制地朝下蹲,又不敢让自己蹲下去,只好将身体的重量朝下去的力量全压在我身上。又不敢碰兰陵的肚子,只好慢慢控制自己的力道,一只胳膊从她腋下穿过去。一只手托了她大腿上,拼命想让她控制住自己的平衡,尽量不要倒在潮湿的河滩上。

“别动,就这样架着我……”前后十来秒的工夫兰陵才反应过来,艰难地侧过身子,两只手死捏我一侧的肩膀上,能看出来她现在感觉非常不好,面部轻微抽搐。用力咬合的牙关扯得腮帮子上肌肉凸显,略显狰狞。

“能动不?”

兰陵喘息频率逐渐加快,停滞了几秒,感觉出她在挣扎,随后懊恼地摇摇头,再一次重重地靠在我身上。“怕回不去了,郎君拖我去那边草上。”拼了力气反手捏在我腰间,伴随了痛苦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心理上没有准备,强大的力道一下将我背仰了冲个趔趄,脚后跟被滩头的石头一绊,马上失去平衡,而兰陵的身体也仰面倾压过来,两人眼看摔倒的一瞬迅速将她脊背拉正,好让她倒地时候躺在我身上,不至于撞了岸边的硬石。

为了避免太大的震荡,先是两臂努力推在兰陵脊背上减震,自己则在毫无缓冲措施下硬生生着地,肩膀一阵剧痛传来,右手上劲力伴随了剧痛骤然消失,硬生生被兰陵压在身下,很不巧,负担兰陵落下重要的右臂肘担在一块圆石上,“喀嚓”,“啊!”钻心的感觉,半条胳膊好像从身体上消失了,弄坏了?不管,要命的时候哪坏了无所谓,先赶紧给兰陵弄到上面去。将重心撑在左臂上,小心地翻动了下,从兰陵背下慢慢挤出来。人一站稳顾不上胳膊和肩膀,从后面环了兰陵腋下,顺了她用力的节奏一点点地挪动,把不住平衡的时候就给没力气的胳膊甩给兰陵让她尽量揪住,一步步地朝上拖,每拖一步,手肘上传来的感觉就能让人昏倒,拖上草地时候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奇迹,我竟然不知道疼痛了,光是眼前一黑一黑的头晕。

“没事,”将兰陵放平,在她裙下摸了摸,羊水还没破,只是产前的剧疼阶段。努力让自己声调平和下来安慰道:“刚开始,一阵一阵的,你躺在这里,我回去喊人来。”

“别走……”

兰陵刚能用上劲,猛地一把攥住我的坏胳膊,身体又开始痉挛,冷汗顺了面颊泊泊流淌,拽着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朝前拉,钻心地痛觉让我眼前一黑,咬了牙没喊出来,这时候不能给兰陵心里添负担,得稳住!

“听话!”口气异常严厉,准确说是凄厉,惊得兰陵竟然停止扭动平静下来。留我陪了她心里好受,可一旦生起来我是要手艺没手艺,要工具没工具,她这年龄弄不好就出事,要命的时候由不得兰陵耍小性子胡来。

这片山林内府买下的,根本就没外人进来,兰陵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能理解她现在的心境,事到关头平时沉稳个人也有点失措,厉声吩咐道:“躺好!四肢放松,我马上回来!”不等她回音,用力掰开她指头,一只手脱了外面的长衫铺在地上将她挪了上去,扭身发力朝山庄跑去。

早就是预备下的套路,和颖生产时候的预备工作差不多,侍女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见我这光景跑回来就知道出事了,一个侍女家里坐镇,另一个招呼一帮丫头抗了几床铺盖、帐子就朝出事的地方跑。

“血,”刚给稳婆指派完,留家里的侍女忽然指了我后背惊呼,急问道:“夫人流血了?”

“血?”没反应过来,反手朝肋子下摸了把,红红湿漉漉的一手。胡乱甩了甩。外伤,可能是落下来那一下给石头割了,“我的,先不管。”侍女的素质不错。这么紧张的时候还知道叫夫人,没在稳婆跟前露出马脚。“家里的工具都拿上,你家里带几个人烧热水,人要是回不来就给热水直接送过去,”指了一个资历最高的稳婆道:“稳婆里你带队,该拿啥你都分派好,现在所有人都听从你指挥,包括我!”

这边正预备,那边抬人的丫鬟跑回来一个,说夫人的羊水已经破了。人抬不回来,赶紧准备就地生。带队稳婆携了几个下手就奔了过去,我急忙要跟着一起过去,背后被留家里的侍女一手抓住,“您先包裹清理了去,免得惊扰夫人!”说完不待回应,拉我就朝房里去,等脱内衫时候才发现被砸到的胳膊肘紫红色肿得有小腿粗。肿胀撑得皮肤变得细嫩,发现妖异的光泽,很刺眼。

“先给血擦擦,胳膊不要管。”没工夫干这麻烦事,酒精沾了消毒过的麻布胡乱清理下伤口,横缠了几条麻布裹住不让血渗出来,忙手忙脚地套了个干净衫子,甩了个奇怪的胳膊朝兰陵生产的地方赶去。

已经被丫鬟用帐子围了个小圈,吊了胳膊被稳婆挡在外面,刚准备解释下,里面兰陵的声音传出来:“让我郎君进来,不妨事。”

是不妨事,兰陵的体质在那放着,加上心理素质过硬,过了产前的阵痛期后,生产中一切都很顺利,没有颖当时要死要活的场面,我还没紧张起来,孩子已经呱呱坠地了,应了兰陵的自信,果然是个鸡鸡洼,唯一遗憾的是比九斤小了不少,满打满算就六斤冒个头,亏我还一天伙食伺候得很当,不争气。

“让我抱抱,”刚裹好,咱有抱孩子的经验迈步稳婆跟前逞能,肘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传来,不光是疼,刹那就觉得体内的力气随了那一迈步瞬间消失,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又穿越了?一睁眼周围的摆设很陌生,打算坐起的时候才发觉右臂用不上劲,竖成一根裹得严实,熟悉的药膏味道让我放下心来,以前在谢宝身上闻到过,二娘子的手艺。

“来人!”勉力用左手给自己撑起来,这才发现不光胳膊被裹住了,连背带胸也七七八八地缠了一层,估计还是二娘子包的,小子手劲大,猛一坐起来勒得人呼吸困难。

“侯爷!”门外果然是二娘子,呼我叫唤跟头趔子地撞门而入,见我木乃伊一般在床上坐了发愣,马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喜道:“小的死定了!”

“早该死了,”想做个伸展运动,身上有点软,不得劲,一点点朝床下蹭,二娘子明显没当丫鬟的觉悟,也不知道扶一把,可惜这好名字。“长眼出气用?过来给扶上!”

“哦,”二娘子反应过来时候我已经独自下地了,才傻不愣瞪地扶住我。

“腿又没有断,下地还扶什么劲!”不错,抬腿踢过去还能保持平衡,能勉强擦了个边就算胜利。“咱在哪?”

“刘正清大人的府邸,”二娘子跑去敞开房门,搬了把长椅放了廊前,愤然道:“昨日里那边派人喊小的过去时候您已经没了知觉,只说是山上滚下来的,让小的治救。”

“救就救,跑人刺史大人家里干什么?”看来自己整整睡了一天了。能想象来,兰陵才生产过,没精力照料我,跑前除了二娘子外就再没信得过的跌打医生,叫他来正常。可换了刘刺史府邸里就蹊跷了。

“小的有些话不能说,可给您验伤时候就发现根本不是滚下来的伤势,明明就是被人有意推落的,”说着还作了个仰面朝天跌倒的姿势。指了指我锁骨道:“您胸前还有推落时候留下的痉挛,虽然一时说不清楚她们是用什么把您推下来的,可那侍女却撒谎,一口咬定您是自己滚下来。”

当然不能说我锁骨一片是兰陵后脑勺砸的,可二娘子的推论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厉害。“所以?”

“小的知道其中厉害,没和她们多说,为您安危也不敢多问,毕竟当时没了知觉,她们就是故意害您小的也没办法在那边护您周全。只好推脱手里东西不齐全,硬是将您从里面带了出来,又怕行馆……所以扎了伤势连夜送了刘大人家里,她们就是再起歪心,也不敢在刺史大人家里胡来。”

“干得不错!”欣慰,有这种保镖还有什么说的?平时看傻了巴唧,真遇见事情还真不含糊,能想得这么远,就算推断不准确也已经尽职尽责了,光凭这回去就得涨待遇。拍拍二娘子肩膀,“没事,虽然不是你猜想的那样,可这次记你一功,回去……”

“别,您千万别记功,小的都吓死了。这事要让夫人知道非给俺开销不可,没脸在家里吃供奉。”心有余悸地看我一眼,“您千万要小心,往后再出去,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得给俺带上。就是有事,小的有一口命在也护得您周全!”

从没听过有人给我说这种话,我所受的教育也不懂得二娘子的道理。可就是听得心里一阵阵不知道什么滋味,五味瓶翻倒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想说点感激的话,可这种事不是能感激来的,说出来反倒糟践了二娘子的忠心。点点头,轻叹一声,“随我去谢谢刘大人。你跟我一起去,就站我旁边保护好。”

官场上的客套话,我只敷衍进山考察当地植被,打算寻找一些适合当地种植的农作物,不慎失足滚落云云。刘大人对我的崇高敬业精神表达了深厚的敬意,能有机会照料我这种农业英雄是他刘家的荣幸,他觉得这事不光要在岭南作为光荣事迹公平标榜,还要上书朝廷,感谢朝廷派了这么高风亮节的官员于地方,还要……

“还要杀我庄子上所有的人!”

“胡说,不许栽赃我家人。”托了残躯跑来探望兰陵母子,没想兰陵才拉我胳膊心疼一小会就把话题扯到二娘子昨天疗伤的事情上,这不行,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是没见当时……我也没见,可隔个大屋都能感觉他杀气。亏得我传话放你走,要不他真能给这一庄子全杀了去。”兰陵说到这竟然露出后怕的表情,侧身朝门外看了看,换了个口气柔声道:“难得的好侍卫,往后要好好待他,有这人在你跟前就是你第二条命,我不怪他。”

俺这两口子也够倒霉,一个刚生产还抱了孩子行动不便,一个躺床上昏迷不醒,若真是强留我的话,估计兰陵说得不假,以二娘子的武力动了杀心怕这庄子就没活人了,想想就真冒汗。

“嗯,这话不假。”给不这愉快的事撂过去,独手在熟睡的孩子面前比划几下,朝婴儿嫩红小脸歉意一笑,当爹的暂时残疾人,没办法抱他。指了指胳膊,遗憾道:“这两天给娃打不了泥人了,本来还打算捏个狗啊兔子啊,只好朝后面放几天。”

“不捏了,够了。”兰陵想依偎过来,指指我包扎的膀子示意我换一边给她靠,“知道你护我,孩子有你这当爹的才是命大,昨天……”说到这兰陵轻轻地叹口气,紧紧贴过来,“昨天是郎君您应当的,妾身这边就不道谢了,不谢了……”

“谢一下也无所谓,”轻抚了兰陵头发,笑道:“自家人太不客气也不好。哦,对了,你产期提前了,才九个月就生,早知道就不许你一天瞎胡乱跑,差点给老子牺牲了河滩上。”

“怪我?不是拿杀才鳝鱼就没那么大事?”说着就恨得,咬牙切齿道:“不给那杀才抓了大卸八块不算出气!”

“省省,你先坐月子,我回去养伤。这几天家里人就到了,我可不愿意裹得跟尸首一样见人。”起身给孩子皱巴巴小脸上摸了把,长叹一声,“往后可得孝顺啊,你妈生你遭多大罪,没摔倒也差点让你老爸的保镖灭口了。”

“也孝顺您,”兰陵拉过我的手,柔声道:“往后肯定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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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论谈

“往后不要对了孩子瞎胡叫。”

“我愿意,又不是你一人生的,横啥横?”这太不人道,当爹的叫孩子都成错了,老天爷还有小名呢,不就是甘蔗嘛,叫得顺口,不想改了。跟了兰陵姓李咱认了,给娃她妈面子,可也管不着我给孩子怎么称呼,残疾人不是看上去那么好欺负的!

兰陵一把给孩子抢过去,侧身抱起来给我个脊背,“不许,往后你给孩子教什么我不管,可不许当了我的面乱叫。记得啊,叫李笃。所谓: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起这么没水平的名字也不怕遭人笑话,为什么不叫李慎,为什么不叫李明?偏偏叫李笃?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这鸟字念“度”,一直乱念,今天念“竹”明天念“马”,反正知道大概意思就对了,谁有那么多时间给这么些生僻字都记得?一脸不乐意道:“我总结个道理,越是没文化的人越爱显摆,就你这样子,给孩子起个别人不会的生僻字来标榜父母是有文化的人,小市民心理,适得其反!万一往后先生不认识这字点名时候和我一样胡念,半天孩子不答应以为没来,记个旷课找家长,是你去还是我去?”

“天下这样的先生也就郎君一人而已,妾身找您个白字夫君已经不容易了,实在是没本事再找个白字先生来。”说着一脸溺爱地对了怀里孩子柔声念道:“李笃,李笃……”

恶心很,没见过这种母亲,这点颖就比兰陵好多了,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恶劣的表情和声调。单手给兰陵手抓住,给孩子转了我面前,学了兰陵的模样口气肉麻叫唤道:“甘蔗,甘蔗……”

甘蔗不错,我觉得这世上比甘蔗性价比更高的植物没有几种,甘甜爽口,解渴补糖,种植起来也方便,亩产量惊人,原产地价钱便宜到可给可不给,买一根拿手里边走边嚼,山陡地滑的时候可以当拐棍,遇见匪徒横起来就能防身,简直太合算了……可我现在并不打算种它,至少在沿海船运发展起来之前不会种这种东西。

不种不等于不去重视,若能在不占用可耕土地的情况下将蔗糖发展成一个产业的话,在利益的驱使下促进南北间商贸、文化交流,那就能有效改善岭南、江南、剑南部分地区的经济状况,是农学里必须大力扶植的一个重点项目。

不但是不同品种的葫芦种植,糖蔗的加工水平也需要有一个质的提升,简陋的加工工艺是现在交通条件之外限制发展的最大障碍。一旦轧糖工艺获得显著提升,在降低成本的同时提高蔗糖的质量。那对商贸发展和蔗农的积极性是个极大的鼓舞,所以岭南的农学院有义务担起这个重任,这是我在岭南出差期间给农学报告里的重点。

农学少监带伤报告会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出席会议的不但有农学的专家,还有当地政府官员和大家族首脑,甚至岭南最高行政长官刘正清同志也在报告期间认真参与旁听。整个报告过程围绕着为大唐、为百姓、为岭南的主题展开,在严谨又不失活泼的学术氛围中,农学少监怀化中郎将什么什么侯王修同志与农学驻岭南的工作人员以及政府官员就岭南农耕政策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讨,报告会结束后地方领导还陪同王修同志一同在当地进行了实地考察。田间地头里留下了他们的汗水,农学小院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当地百姓进行了亲切的交流,首次在民众间挑选了代表认真听取群众的意见,在获取民众心声的同时还和代表们进行了民务磋商;本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为民图利,为君分忧的原则,良好地改善了当地群众和政府官员的关系,有效地提升了岭南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度、对大唐的认知感,这种官民鱼水情的建立为岭南以后的封建广义建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王修同志带伤坚持完成整个报告会和实地考察,整个过程中他不顾伤势的继续恶化,不顾属下的劝阻,不接受地方上为他准备的特殊待遇,与大家同吃同行同住,调研期间几次因为伤势累倒、痛晕在工作岗位上,为不影响整个活动的进程多次拒绝医护人员的救治,靠了惊人的毅力咬紧牙关和病魔做着不屈的斗争。是什么让他如此坚强?是忠君为民的拳拳之心,是一片赤诚的爱国之情,在这一刻他身上只有责任,没有伤病,他不是一个人!

“不是个好人!哗众取宠的坏家伙。”

“怎么说话呢?”

“除了虚报冒领地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些天就什么也没干。”兰陵有点拿不住原则,必定是孩子他爹,没有当妈的跑去拆穿当爹的西洋镜,可不说又对不起自己良心。

“冤枉人啊,我可是兢兢业业,晕倒几次了,真的。”

兰陵气得啐了口,拉了我受伤的胳膊捏了捏,“怎么不叫唤?”

“啊,啊!”

“去死,前两天还说不疼了,想拆开洗澡,忽然就疼晕了,还几次?尤其那什么刘刺史还大言不惭地给长安报,亏不亏心?”兰陵抱了孩子没办法动武,只好恨恨地瞪我一眼,“美死你,便宜你了!地也给人家占了,名声还得了一圈,看你笑得,嗯!”

“我每天至少晕一次,”笑着摆摆手,“真的,每次至少四个时辰,也许更长一点,不晕够时间对皮肤不好,好比昨天我就晕了五个时辰……”

兰陵嘲讽的口吻道:“期间还打呼噜?”

“这个……娘子应该比为夫的清楚些。”

两口子相视大笑。兰陵笑过后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将葫芦放了吊篮里懊恼地摇摇头,“都被你带坏了,以前听了这事气都气不过来,如今竟然还陪你疯笑,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定斩不饶。”

“随便。”笑着摊摊手,“今天还有个茶话会,我最近和地方上关系处得实在融洽。”轻叹口气,表情稍微凝重,“岭南的外地官员啊,有贬斥的来的,有怀才不遇屈就来的,大部分都是在仕途上受到挫折。能在这里当官需要勇气和毅力,这些人以前或许犯过错误,也或许棱角太过刚硬。但经过岭南的磨砺后就和以前截然不同,真的,你若接触过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兰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又仰脸盯我打量半天,“是不是有人找你通关节?”

“有,不少。”对于这点我不否认,谁都想让自己的前途变得美好,官员们走走门路想调动好点的工作岗位的事很普遍,可兰陵这次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笑道:“我可没找你打擂台,就是给你说说意思。以我的人际关系,走后门弄个人事调动的事还用不着找你。”

“反正你就不是个正直的家伙,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你说,你成天和那帮家伙厮混,又给你王家谋了多少好处?除过青谷的地我让内府出面帮你转。再想多占可别找我。”

神经病,正直又不能拿来当饭吃,何况我还是给当地做了不少实在事,稍微的夸大其词又有什么错?总比文过饰非的那些尸位素餐的老流氓好多了,怎么也是个上进青年。

至于地当然要占,就是不落名声的也得占,暂时就青谷就够用,往后再需要不得找内府,光跑岭南光生根甘蔗和预期计划不相符。家里报信的已经先到了。颖在接到我的家信的第一时间就将钱管家的大儿子从岐山的庄子里召唤回来,由他带领了一干得力人手伙同程、秦两家的派遣的近百人组成庞大的队伍开赴岭南,而崔家则由底下的商号先行,于岭南几处靠近港口的地区开办分号。

曹均几乎就在他们到达前的前四天里举行了一次军卒拉练活动,主营地就设置在青谷,战士们的军事素质绝对过硬,撤走后遗留下大片临时搭建的木藤营帐结实耐用,只要随便再完善下细节就足够五百人住宿。而两处小船栈建得很专业,不愧是水军的同志,水平不是盖的。

我大度地原谅了曹均再一次不打招呼就私自使用王家地界的行为,但很严肃地告诉他下不为例。然后三天没朝兰陵那边,带了二娘子去了地方官府上讲述了难处,希望能得到一份允许王家在地方上雇佣劳力的许可,毕竟这么大地界就是循序渐进地建设也不是百来人能负担的。

就在一切都办妥帖的第二天,钱老大终于带了人安全抵达了。见我缠胳膊上的包扎大吃一惊,有点埋怨地扫了二娘子一眼,弄得二娘子忐忑不安。

“不怪他,我自己弄伤的,已经好了。”摆摆手,把这事揭过去,“夫人有什么叮咛的没有?”

钱老大赶紧从怀里掏了信笺出来,颖的,二女的,程初的,竟然还有秦钰的。

颖家长里短的话,九斤已经跌跌撞撞地能扶了走路,埋怨孩子过周岁上我这个当爹的不在家主持,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敢给孩子大操办,前后就来了三百多人,场面冷清?心里觉得对不起孩子,叮嘱我早些回家,九斤正学话的时候,会叫爹了可没见过爹什么模样,成天对了院子里的甲脚树喊爹,喊一次颖就哭一阵,并给我告状将孩子指树为爹的罪过推二女头上,说二女一天给九斤不教好的……

心酸,眼圈混漉漉,都没勇气再朝下看。跟前有人,怕自己不小心失态了形象,小心地将颖和二女的信收起来夜深人静时候好好读读,老爷们自个哭哭不丢人。

程初就无所谓了,程爷爷已经回京,对自己孙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对程初陇右垦荒到京城买下自然保护区的行为给予很高的评价。本来程初这次打算一道跟了到岭南看看,可因为程老爷子回来后就变得无所事事,四处跑了和一帮老杀才斗鸡走狗,家里的事情也不接管,还由程初一人做主。所以没也过来云云。并很认真地告诉我难得出门就不着急回去,在外面多转多玩,京里的事他一人罩着,马上秦钰就回来了,有他俩在,王家上下但凡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尽管唯他是问。

这才是好兄弟,别看平时办事三、五不着六,但绝对是信义气人,尊师重教的差生往往比资质过人的优等生更值得依赖。没有针对秦钰的意思,我是指大多数优等生,像秦钰这种属于少数个别,资质好、天赋高,不但尊师,简直是……

秦钰的信很短,光这点上就能看出他尊敬我,知道我的新闻记者能力和正常的唐朝贵族有差异,简明扼要地讲述下自己回京的时间,期盼在他回京时候我能在场,出外这么多年里深感我对他教诲的重要。对他来说人生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我深造各种技艺时候的感觉。

嗯,秦钰表达能力明显比程初强,终于明白老师喜欢优等生的原因了,交流起来就是方便。信上一不提他出京时候我对秦家照料之恩,二不提他在前线的种种战绩。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学生的位置上,大思不言谢,就好像老师照顾学生是应该的,而学生报效老师更是天经地义。这让我很欣慰,往后只要秦钰在,我还是把事情交托他更放心些,程初委屈下当候补算鸟。

崔摔锅的信则是由商号的先行考察人员递交的,胡乱看看就成。很财迷的家伙。一上来就是王兄长王兄短,比我老妈都关怀我的样子。要是别人写这些肉麻话我说不定就能感动几秒钟,崔彰兄说的就算了,只当过山风吹过去,反正满篇关怀思念之情不及最后一段交代的崔家势力下商号在岭南全方位同王家为首的三家集团全方位展开合作关系来得有价值。

“蚊虫,”身为全球最大商业集团总裁的兰陵公主对我们的商业开发行为评价不高,“如今你可是头目啊,要不妾身通通关系。让朝廷各方面给您加个头衔?”

“风凉话。”将修改过的农业博览会的计划交扔在案子上,然后怀里取出一份拟订的海上贸易草案递交她手里,“农博会就先这个样子,我尽力依照大唐现有的条件完善过,大家都没这方面经验,要修改的话也只能随办随改。海商,我这里交给你的只是个建议,至于定案还得回京城和大家磋商才行,你是老大你做主。最后很郑重地提醒你,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卑劣,作为岭南的第一批规模化的投资者,我们没有问朝廷索要相应的优惠政策就是好的,用不着风言风语地歧视。”

“歧视?”兰陵想了想,笑了,“才没有,是敌视。”

“没人和内府抢生意,只不过是趁了大家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在这边把基础打稳当,往后当个市霸之类的而已。”二郎腿一翘,悠然道:“朝廷应该感谢我们,不管我们从岭南赚走多少钱就应该感谢我们。道理我给你说过,你心里也明白,和内府一个性质。就算内府报了多高尚纯洁的目的,可在岭南所作所为归根结底也是赚钱。唯一不同的就是你赚得比我们多,所以理所当然要回报国家多一些。”

“别人怎么想呢?”

“别人怎么想……别人当然只会看见咱们赚了不多少钱,不会看到我们在赚钱的同时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所以咱们要让一些高层的人先明白这个道理,我一直在努力让大家明白,比方说你,你在这么多年里态度的变化就是个例子,可大部分人没你的天分,是吧?”

兰陵笑了,斜我一眼,“我若算是有天分的,哼哼!我才不会把你的道理强加给别人,就算是对的也不会去做。世上的事总是福祸相随,明白你这道理的人看到其中的好处,好的一面,不去想,甚至不愿意却想弊端,所以我们需要有不明白这的人去反对,他们和你们截然相反,眼里只有坏处,时刻在批评,时刻在反对,这样才能利弊分明,让你们不敢肆无忌惮。”

“是我们,”抬头纠正道:“不要用你们,他们的,好象你跳在圈子外面了,置身事外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兰陵抱着刚喂饱奶的甘蔗,亲昵地在孩子小脸上蹭了蹭,“权衡,我不管站在谁一边也不会主动去打击对立派。我看不起商人时候没反对过大家经商,我经商时候也就不在乎有人看不起,甚至反对。你不是说过一句话么:在爱你的人眼里,你身上都是优点,缺点也被看做优点;在恨你的人眼里,你身上全是缺点,优点也变成缺点。”

“这不是我说的。”

“谁?”

“忘记是谁了,反正不是我,也许是我一个老师?”

“你看我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是!”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优点,你喜欢我什么?”

“全缺点,没一样喜欢的!”

“回京城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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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切

就在兰陵产后的二十天,京里忽然来了快信,要求我带上曹均以及所有参与旗语研发的水军人员火速回长安述职,督尉的职位暂时由其副手接任;而我这个银监去淮南巡视的任务则由李义府接管,李大人在接到任命时候已经由京城赶赴淮南了,我只需要整理行装后带上有关人员直接回京即可。

我没想到这么快,曹均更没想到只给王家拔了次草就能有这么大的收益,收到消息后又喜又忧。一个小小的水军督尉能跟随了中郎将入京述职如同做梦一般,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和京城里的那些天神一般的大人物交流交流,获得谁的青睐都能直上霄云;几世难寻的机遇在这个貌不惊人的王侯爷身上寻到了,是人都高兴。

可喜色一闪即没,前后时候仓促,旗语在完善之中;初时简单,可一旦深入其中就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就这么残缺不全的多一半进京的话,若是纰漏被行家一个个地挑出来就丢脸了,不但丢自己脸,连我的名声也要受牵带。我毕竟是曹均的引荐者,这年代引荐一个人就如同成了担保人,曹均很顾忌这个,怕给我丢面子。

大多数人接到这消息都是迫不及待,能想得这么周全,能顾忌引荐人的名誉的不多,实在人,听了曹均的担心反倒放心了,很欣慰。拍拍曹均肩膀安慰几句,让他打消顾虑。实在不必要想那么多,旗语谁都没见过。既然兵部能把你叫到京城就是觉得这玩意有用,也肯定是征求了行家意见后作出的决定;而且有我在,杜风那边就算想吹毛求疵也得考虑考虑我的立场,当时给兵部去折子的时候早就把话说圆了,正待完善。

岭南该交代的都朝钱老大打过招呼,京城里避讳,岭南就无所谓,带了钱老大给岭南地方上的官员一个个见到,该说的话都客气地说到,该送的礼都按了大封子走,这点绝对不小气。贵重金属稀有矿石的王家如今也拿得出来。紫檀木小盒子里给这些塞满了朝外端,尤其是刺史刘正清大人真起了个好名字。清官啊!同僚之间临行前送个纪念礼品而已。可人家死活不收,弄得我实在没办法,遇见清官就得加一盒,不拿双份怎么能彰显清廉人士本色?宾主言欢而散,心里暗赞清官就是不好打发,实在人收实在礼,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记得,不管咱家在京里是什么身份,到了地方上就得遵守人家地方的规矩,不要仗势,也不要认为咱就比人高一等,周围往后有了邻居也和人家笑颜相处,亏吃到明处,便宜沾到暗里。

就算有人打上门来也要保证人家安然离去,至于后面的事交给官府办,知道不?逢年过节要保证官上的人都有个孝敬,遇事先和秦、程两家的主持商量,不该咱家出头的绝对不要沾染。该咱家出头的尽量让官府出面,官上办得狠了要你出面帮了对方解脱,不要让人家落了王家做事太绝的话柄。”钱老大没有其父那么久的工作经验,有些事情要先把话说透,京城里的习气到了地方上一定要收敛。冷眼盯了钱老大,紧着声带一字一板地训道:“我不愿意在别处听到王家在岭南有什么什么势力,有多大财力,顷行一方这些话。若有一点不好的传了我耳朵里……钱叔年纪大了,我和夫人体谅他,也愿意从他手里把管家这职务在钱家交下去,岭南好,家里就安心,希望在钱叔以后王家有个能让我安心的管家。”说罢拍拍钱老大肩膀,“钱叔很出色,这让接任的人很难办啊,要胜过你爹不容易,可我看好你。”

钱老大恭身行礼,肃然道:“谨遵侯爷嘱咐!”

“嗯,”点点头,“听懂就行,具体怎么办还靠你自己摸索。遇事的时候多想想你父亲是怎么办的,宁愿不进取也不要急于功绩,求稳。”

王家里不标榜进取精神,至少在管家这个职务上不需要这种人,家里事务求的就是平稳。我觉得应该把不思进取四个大字写到家训里,王家后人不必要出哥伦布或麦哲伦,稳扎稳打,即使不出成绩,守得一方家业就很好了,富贵险中求的事要严令禁止!

但这个话我没办法和兰陵说,她的思维方式……我能理解,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勉强可以接受,尊贵的身份允许她去想大家不愿意想的方面,这不能说是激进,只能说是站得高看得远!

“你怀疑我?”

“我还没这胆子。就是想问问,咱们马上就回去了,你身为航海业股东会的龙头老大,多少也该听取下小弟们的意见再行定夺,不用独行专断地让大家对你失去信心吧?”才给她递交的草案,里面将各种利弊很清晰地分析一通,先不说我分析得是不是在理,可出发点还是好的。兰陵没有理由非得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们这些下苦人,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妾成群的都要养活,一张张嘴都要吃喝,你堂堂一个长公主也好意思断我们活路。

“没你说得那么下作。里面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人?”兰陵给甘蔗放了吊篮里轻轻推着,一只手还在翻我递的草案,“与农学不同,航海里包括的门类太复杂,难免牵扯到一些机密。造船算是,行船也是,绘制海图等等也是。若真是和民间种几亩地就产庄稼一样的话,朝廷和内府也不用把持这航海学。岸上是商,出海是贼,这些都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

“那怎么不把民间造船的作坊也取消了?既然建这航海院校,你不能说学出来的都进了内府造船厂,内府商船队,内府绘中心吧?”太可气,既然打算放开海商,从道理上是为了大唐航海业打基础,为国家好,我们争不过人李家,忍气吞声也就认了。吃亏就吃亏,航海业里能赚钱的地方多了,可建立航海学院里那么多科目。所有的学员都由内府选拔,甚至绕过朝廷的管辖,直接是皇家说了算。大家往后连人才都没地方弄。不能让我抱了九斤父子俩朝兴庆洋里钻吧?气得拍拍案子,抱怨道:“那不如就直接建立个皇家军、商混合舰队得了。还开放什么海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反正大唐也你李家的,是吧?”

兰陵皱皱眉,反问道:“你怎么一上来就这么想?”

“那我怎么想?你说我除过这么想还怎么想?”

兰陵托了下巴寻思一阵,轻声问道:“仅仅是个学府而已,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大吧?别的都没变,只是将学府作为朝廷专管。”

“不一样,概念上就不一样。”

“一样啊,你打算过用航海学里去营利么?”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你说得也对。一旦牵扯到军事项目还是由朝廷来定夺的好,算了,这个事情我不和你争,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也不是说清你就能明白的。”说到这里不觉也倾向兰陵的提议了。这些关于船舶的机密技术还是掌握在国家手里比较好,民间若是需要船只进行贸易的话,完全可以从内府的造船里购买,可其他造船作坊怎么办?学院化后,造船的工艺肯定会在短短数年里有个质的飞跃。可民间作坊缺乏人才资源,质量难以和内府船厂媲美,很快就会没落,形成内府一家独大。这不对,这样下来实在不是发展之道,害人害己而已,短期内看不出来,若干年后对大唐的航海业是个障碍。

“哦?”兰陵听我这口气不由得笑了。“你自己都说不明白,没理由的生什么气?不过是些学员而已,你做你的生意,可没抢你家一文钱。”

“气当然气,这比抢钱还缺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取过纸笔画了两条平行线,“你看这两条线一般高是吧?”

兰陵点点头,笑道:“你没我画得直。”

“我故意不想画直,别打岔!”顺了笔描了描,大概直了点,就是不一般粗了。“如今大家这造船、操船的水平都一个水平上,还不起眼,所以看不出所以。两年后呢?三年后呢?”

“什么意思?”

“学院制,一旦成立了专业的研究机构和院校,随了人才的集中交流,三、五年内大唐舟船业可能将获得一个飞跃。就和农学一样,你建立农学的时候想到一些不起眼的泥腿子能再这么快时间里获得这么大的影响力么?”

“这不是很好嘛!”兰陵白了我一眼,“那你啰嗦什么?还画俩筷子,还不直,还精细不匀。”

有点无奈,耸耸肩膀:“好,回京听听大家的意见再定夺,不要因为生了个小孩就忘乎所以。”

兰陵笑弓了:“你快准备好了赶紧走,我去淮南转一圈,晚你一月到长安。到时候再说,别耽误你行程。”

行程不耽误,一群老爷们赶路就是快。尤其曹均一干人士气高涨,知道这一进京就是好前景等着,再次也不用回到岭南这穷地方了,玩命地赶路,怎么快怎么走,反正没一个文人,免去到什么景致跟前当骚客的困扰。

来的时候用了三个月,回去的路途前后也就三十天,站了潼关前感叹良久,发誓往后再不出这关卡了,我就情愿在潼关里老死。堂堂侯爷赶路赶成叫花子一般,想念颖,想念二女,想念俺家的豪华浴室,想念农学里猪食一般的饭菜。说实话,一路上真没吃几次比农学食堂里好的东西。

“都梳洗,都换衣裳!明天就见京城了,都开始讲官话,不会也得学,谁再唧唧喳喳就直接拉出去剁舌头!”

去年春末走,今天夏末回来,在外面待了整整十五个月。一顿象样的面食都没吃过。捧了孟园行馆的大老碗吃得比叫花子还见不得人,行馆的工作人员同情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不好意思的擦擦嘴告诫道:“二娘子,注意风度!”

“哦!”伴随了吸溜声,二娘子低头含糊地答应一声,一盆面条顷刻间就见了底,我感觉二娘子犹如一台卷轧机,提醒他小心给筷子也吸进去。

饭量不大,两盆面而已。曹均没二娘子那么粗野,尽量在我面前保持下级的矜持,北方人在南方混得不容易。狼吞虎咽的样子大同小异。几家欢乐几家愁,几个南方的士卒就没我们这么痛快。捧了大海确定愁眉苦脸地将筷子卷面条一陀陀地朝嘴里塞,不好意思发出惊人的吸溜声。很怪异的吃法,不解,吃面不带吸溜声不如不吃,曹均看得很没面子,上去对了卷面一族一顿乱踹,然后很威风地再要了碗站了院子中间示范给他们看。

“很标准,不错!”我不行了,大约五个月的肚子。找了个躺椅看曹均教人吃面,这家伙很聪明,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自己吃饱还不掉身份。

“谢侯爷!”曹均一抹嘴将空碗放下,临了还意犹未尽地感叹一声。

“小的来教!”二娘子明天就能见婆娘了。这心里高兴饭量就见涨,主动请缨当吃面教头。

“你一旁待着!四碗了,就不怕给吃成爆杆?”鄙视所以比我饭量大的人,很遗憾啊,想当年俺饭量不比二娘子差,唐朝后就不行了,老天爷故意惩罚我。

一晚上激动得睡不着,平时出行都是大家等我。今天不同,星星没下去就就在院子里和二娘子准备出行了,曹均被我俩的思乡之情深深打动,将正在熟睡的士卒撵起来披星戴月地朝长安杀去!

浐河,灞桥,遍野的浓绿,虽然一路上浓绿不断,可就是潼关内的最顺眼。顺了东边下来路过东门的时候农学边上犹豫了下,让他们外面等等,我独自迈步进去,老门房冲出给拦住,“闲人出去!”

咧嘴笑道:“看清楚!”

就喜欢关中人这大嗓门,老头还和我走时候一样精神,嗓门更大了,说明这一年我农学福利不错,满面红光地朝我打量。

“腰牌!”老头没理会我气势,伸手要腰牌,“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上次院子里丢了果子扣老汉不少工钱!”

恍然大悟,我如今是大胡子叔叔,传得满脸都是,自从胡子长出来就没刮过,又风尘仆仆地没了往日的贵气,哈哈一笑,拱拱手,“回见,明接着扣你工钱!”没等老头反应过来撒腿就走,后面传来响亮的喝骂声。

给曹均一行安排好,和二娘子打马朝家里狂奔,什么也顾不得了,民疯般地在官道上卷起一路尘烟。

“快,你快回去,今放你假!”站了庄子口上,老远看见王家大牌楼鼻子就酸,下马朝二娘子踹了一脚,“赶紧!”

“哎!”二娘子高声回应一声,擦擦眼角,马都没下就朝庄子里奔过去。

“钱叔!”

“娘呀!您是侯爷……是侯爷!”正赶了钱管家从府门出来,一个照面让老管家吓了跳,若不是我先开口老管家都没敢认我。管家转身就朝跟出来的俩下人踹了两腿,“侯爷回来了,还不赶紧见礼!拉缰绳,吃货!”说着扑过来扶我身上胖指头摸索,带了哭腔颤巍巍地给我朝里面拉,“您才回来啊!可不敢再出门了,您不在家里就少了顶梁柱,二位夫人半年里都没给过笑脸了,老胡一喝酒就念叨您,”说着朝院子口上扯嗓门喊:“老胡!”

傻笑着擦擦眼角,朝老管家拍拍,“钱叔,我先后宅去,夫人都在吧?”

“哎呀!”老管家懊恼地一拍脑门,“忘了,顾了自个高兴,您快去,您……认识路吧……老汉这就去通报!”胡言乱语不着调地朝手宅奔去,吓得我赶紧后面追着怕老头跌倒,半天没撵上,一前一后地进了后宅,“侯爷回来啦!可是回来啦!”

朝卧室过去,就听屋里“哐啷”一声,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颖那娇小的身子已经靠在门框上,人没到,眼泪先下来了,揪了门框看我,软软地瘫坐在门槛上。

上前一把拉住就朝怀里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颖在我怀里泣不成声,上了力气揪了腰上块肉狠捏,嘴里一遍遍重复:“挨千刀的毛脸,挨千刀的毛脸……”

“回来了……”哽咽的自豪感也说不利索,后面钱管家蹲了地上也不避嫌,哭得一抽一抽。抱着,贪婪地嗅了颖头发的味道,突然感觉后面有人拦腰抱住我,紧紧贴了上来。是二女,俺家二女都大姑娘了,这一年多没见,都想死了!

“九斤呢?”夫妻三人忘记了时间,直到用这种方式传达完思念之情后我才想起家里应该还有一口人。松开颖和二女,左右看了看,石墩子后面正爬了个胖孩子,可能被眼前的事物吓住了,愣愣地看了我。

“九斤?这么大了,怎么满处爬也没人管管?”一跳步蹲了孩子跟前,指指自己,深情道:“叫爸爸。”

孩子忽然一咧嘴,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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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秋日长安

“这孩子,哭个啥!”扭头朝颖看看,夫妻俩一脸尴尬之色。二女有眼色地给哇哇大哭的九斤抱起来交给颖,侧脸朝我调皮地笑了下。

颖抱了九斤站过来,歉意地顶顶我肩膀,“夫君莫怪,过些日子就好了。九斤现在正认人,您走了一年多,孩子认生。”

“不怪,没事。”一脸亲切地伸手想摸摸九斤脑袋,这臭孩子一气往一旁趔,看实在躲不过去又在颖肩上哭起来,边哭边拿小手指我,咿咿呀呀地朝他妈告状,很没气节的样子。

手停了半空,没面子地收了回来,自嘲地笑了笑,“洗洗干净就好了,可能外面跑久了身上有味道,嘿嘿。”

认生啊,怎么去怪孩子?不光他,我竟然也有点认生了,又有了当初才来时候的感觉。浴池里就我一个人坐着,二女小脸被热气腾得红扑扑在边上伺候着帮了擦背,帮了梳理头发,就是不下来,能看出她有点害羞。

颖则挖了一盆水一旁照料了九斤在里面扑腾,没有我在跟前九斤明显放开许多,在木盆里弄得咕咚作响。惹得颖不时地教训几句,偶尔还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抬头朝二女笑了笑,“这一年里没少挨打吧?”

二女羞涩地笑了笑,斜眼瞄了颖一眼,轻轻嗯了声,坐了浴池边的台子上掂脚朝水里探了探。

没话找话,离开这一年了,心里好些话想和她俩说,可真坐了跟前又一句也说不上来,舌头忽然变得笨拙起来,“家里都好吧?”

二女点点头,俯下身子耽我肩膀上笑了。

好久没和二女交流,一时找不到重点,九斤在那边又奶声奶气地吵嚷,颖不时朝我这边望望,实在坚持不住了,喊了奶妈给九斤抱走才跑了过来,跳下浴池就一脸甜蜜地依偎我身上。开始还不好意思下水的二女在颖下水的同时就出溜进来。第一时间占据我胸膛的位置,颖不乐意使劲给二女脑袋推开。

“这怎么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背上的伤疤就被颖发现了,用力将我搬过去背对她,轻轻在伤疤处抚摸几下,“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了下,哦,和二娘子无关,是我在农学里弄的。”不在意地样子勾了背后拍了拍,“早好了,皮外伤,看了大,其实没点感觉。”

颖和我直视一阵,轻声叹口气,“出门就受罪,妾身怪谁去?往后再好的差使也不去了,今伤明伤的,大活人有几块好皮像您这么折腾?”

嘿嘿一笑,也不好做太多解释。昨晚念家心切没睡好,此时热水泡着,身边两位夫人耳鬓厮磨着,家的独特氛围逐渐回归,身体、心境莫名地放松下来,如潮的倦意顷刻漫布全身,恍惚中倒在颖一侧沉睡过去。

好出门不如赖家里。在外面无论是耀武扬威也罢,锦衣玉食也罢,甚至空间豁然开朗到可以无法无天,有让你放纵的,有让你醉生梦死的条件,可一时新奇过后疲倦就尾随而来。很难解释其中的道理。在外面有兰陵陪着,所谓红颜、知己为一体,男士对异性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一路逢山遇水,大川名胜尽览于怀,地方上好生招待,连二娘子都学会摆架子;除了欺男霸女、搜刮银钱的恶事不符我做人的原则外,若真想为所欲为还真没多少障碍,至少在岭南我已经有这么干的迹象了。

患得患失的心境,总感觉逍遥中透着疲惫,让我一辈子这么下去可能会疯掉,这不是人过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变得不是人。想想我和兰陵,两人情投意合,是知己,真正的投缘,一起的时候畅快,想到哪说到哪,说到那就敢肆无忌惮地做到哪,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久了会有种说不上的缺憾。说不上来,彼此间敞开心扉让真情传递的感觉很美妙,没有油盐酱醋的牵扰,没有家长里短的滞绊,每天有说不尽的稀奇古怪话题;不用操心二女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招让颖担心啦,不用理会颖是不是朝了周围又看上了谁家的地啦,二女和老四又因为作坊里的利益打得头破血流啦,到底是谁派来达莱这么古怪的廉价劳力特工啦,云家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让颖生气啦……

很有意思,身边这些事其实我一样都不关心,可老是围绕自己转,不关心的时候还要假装去操心。要不就会让颖觉得我不负责,让二女觉得自己的坏心思没地方交流,让老四觉得自己的商业才华无人欣赏,甚至让达莱觉得自己傻笨特工的身份被人无视了,连旺财……直到睡醒的时候我才想起它,可旺财很知足,一年来的思念就在这一抚摸间就表达了,兴奋地吊了舌头舍不得离开,几次做出要扑到炕上的动作,我知道它想让我踹它,所以旺财满足地被踹了出去。

“老四呢?”颖在给勾帐,二女爬炕桌上整理一打不知道什么玩意,旺财长嘴顶了门框上朝我窥视,针鼻正卧了院子中间霸道地目中无狗样子,能看出来打我离开后旺财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不说还忘了,”颖撂下毛笔托腮寻思半晌,踢了踢对面的二女,“老四多久没过来了?”

二女茫然摇摇头,掰了指头算,最后发觉手指头不够用,很性感地举了脚丫子,见颖瞪她,一脸委屈地瘪嘴朝我撒娇。

“一年了?”拉过二女脚丫子弹了弹,脚心挠了一把,“你欺负人老四了吧?”

二女摇摇头,朝颖看了眼。

“倒是还打架,”颖伸手朝二女脑门戳了一指头,“可就是地方变了,老四常没朝家里跑过,年上来了次,蘸了个蒜,提了几坛子荸荠再没见人。”

“哦,”点点头,顺手取了一年多没摸的宝贝渔杆一节节摆出来擦拭,“我不在的日子二位夫人辛苦了。”

“怎么说这话?”颖不满地抬头扫我一眼,“妾身辛苦是该当的,跑家里客气什么?”

朝二女耸耸肩膀,笑道:“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可能是心里话。”

“别心里话了。”颖笑着给我推开的渔杆几把又套回去挂好,“您赶紧再歇歇,明天可去给官上复命,前后可是得忙活一阵子。”说着将帐本合上,踢开薄单子扶我躺下,“二女,下去给门栓了,给旺财放进来让它卧墙角。”

二女手脚利索,三两下就爬上来,掐了灯头就钻了过去,一左一右地给我夹了中间……

小别胜新婚,何况大别乎?一夜连续两次新婚的感觉,只能说很奇妙,劳逸结合的典范就在夫妻之间这一动一静间的交流上获得最到位的注释。不是每次都有这种感觉,彼此间的责任偶尔会让这种运动过程化,你情我愿得碰时间,和感觉没有关系,纯粹是生理周期作怪。

游刃有余,所谓招数就是花架子而已。无论什么动作只人精通、到位,一样可以起到一招制敌的效果。颖已经尝到我的厉害,太厉害了,俯卧撑练至化境才能发挥这么强劲的功力,从矛盾的产生到矛盾的转移的整个过程实在太完美了。二女如同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在无尽颠沛中迷失了方向,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在漆黑中泛出迷离的光泽,溢湿的汗水中越发显眼,直到发出溺水者被跌宕急流吞没的半声尖叫,硬生生地嘎然而止。

“长了毛脸就是比以前会欺负人了。”二女已经半死,颖轻轻贴了上来轻轻揪了我的毛胡子窃笑,朝我怀里挤了挤,在我腰眼上轻轻一戳,“夫君出去这么久,坏事可没少干吧?”

歇会,那边半死,这我边多半死。劳动强度有点大,关键是在单位时间里均量超过平时的节奏。这年代还不流行超频,乳酸分泌过量,肌肉酸痛,颖知道其中奥秘,不时地恶意积压我的三头肌,我这边哼哼,她那边哈哈。

“要死啊,”朝后面缩缩,给颖坏手扯住,“别惹我,小心再拾掇你。”

颖挑衅地爬胸膛上咬了口,“恨死!这么久才回来,连九斤都不知道您是谁。出去白净个模样,回来就长成了响马,外面一定没干好事情。”

“呵呵,不许冤枉人。”伸手给旁边半昏的二女扯了怀里揽着,轻轻拍打缎子般的脊背,“就你俩,外面的女人我可不乐意碰。”

“不乐意少碰吧?”颖翻下来给二女脑门拍了把,“早知道让您给这丫头带去,家里不少惹事。”

笑着给二女朝怀里拉了拉,“别打娃,跟你在家也不少受罪。”

颖轻声笑了笑,爬我身上轻轻磨蹭,二女醒过来,头钻了怀里小声地喘息着,夜又陷入一片寂静。

还是家里好,先不去管什么交差之类的事情,回来的消息半封锁状,就给几个亲近的好友打了个招呼,好好在家里享受几天。至于曹均之类的就先在兵站上等丰去,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也很好嘛,享受下北方的初秋。

一早程初和崔美男就赶过来,程老爷子发话了,这头一天去程家接风,连俩夫人一起带过去,自家人不开门地吃吃喝喝,要感谢下老爷子征战的时间里我对程家的照顾。

趁没见几个人赶紧给脸刮了,人见得多了再刮会惹非议,对了铜镜恢复本来面目,病怏怏的白净脸又出现了,恶劣的朝镜子里那家伙比画下中指,这模样长得,怎么看怎么是抽大烟的样子,还是大胡子看得威风点。

颖皱皱眉没吭声,二女一旁看得好笑,端了九斤朝我面前一放,哇……

这不行!毛脸哭也罢了,光脸你哭个什么劲!当我这爹是好欺负的?拽了九斤朝小屁股上扇了一下,“拉出去……那啥!没出息样子!”

“怎么打孩子!”颖给九斤抢过去的同时还伸手朝我背上砸了拳,气道:“没您这一回来就动手的,夫君光脸就迎人了?”

“那还里外不是人了?”还哭,五大三粗个孩子眼泪这么多。“我小时候可没这习惯,不行,这得教育,往后给我收拾他。”

“能的,”颖被我龇牙咧嘴逗笑了,恨恨戳了一指头过来。“一岁半时候的事夫君还记得啊,怎么也没听您给妾身说过?”说着给我朝外摔倒。“都等了呢,赶紧走吧,程老爷子的脾气又不是不知道,揍开了才真是没人敢拦。”

不远,接风的地方就在程家的新庄子,一年多没见真是大变样了。整体改造已经完成,坡前整齐的梯田一直延伸到河滩,两边几架大水车辘辘地转着,一层层的将水递灌上去,水车眼熟,就是刘仁轨家里装的那种。缓坡上专门平整出的庄子,农家小院修建得错落有致,一座座院落都用竹栅栏围着,民房用石灰刷得粉白醒目;为了延缓河道的流速还专门加大了河湾的宽度,人工修建的引水渠直通坡底的水田,千十亩的浅水塘在晨光的照耀下许许生辉。

宴席就设在后坡的竹林里,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专门修建了个别致的小院落。三进的庭院围绕在竹海中,晨风下竹叶梭梭,带了清香扫过。令人心旷神怡。崔彰就喜欢这一口,凡是别致点的东西他都能憋首诗出来词不达意,程初很得意,虽然他一路埋怨我回来太早,不知道多玩几年太可惜,可能让崔彰作诗还是很有面子的事,摇头晃脑地一旁欣赏臭诗美景,仿佛他也是头次过来。这小子本事见长啊,不得不佩服。别说,粗人干雅事还真是有创意,整个院子的摆设全是就地取材,竹椅,竹桌,竹屋,竹……伴随了风势香味逐渐浓烈,剧烈,刺鼻,刺眼,好家伙,生化武器嘛。

“才来啊!没一个孝顺的!”炸雷般的嗓音由背后响起。猛地一下不适应,寒毛都竖立,不用抬头,扭身就拜,老爷子来了。

“叫我看,低个头没意思!”程老父子子模样变化不大,就是越发地香了。不是不看他,是实在睁不开眼睛,又不能闭眼抬头,这有点受罪。

我怀疑他用花露水洗过,不知道我没在家的时候他用什么手段敲诈的,一只手里还捏了半个素蛋,另一只手里端了个精制的蛐蛐罐子笑呵呵地看着我。

“程爷爷好,程爷爷万安,程爷爷……”

“留几句到坟上说,”老头朝拍一巴掌打断我,指指一圈竹椅,“都坐,那崔家的就别念诗了。你爷爷就念不好,到你这辈上也不会有出息,别学了那帮文人耍嘴皮子,当不了饭吃!”

“是,是。”崔彰含笑一揖,“您老教训得是,小子是迷恋这竹园美景,失态,失态了。”

“嗯,”程老爷子含笑点点头,又顷刻收了笑容,扭脸阴沉地盯了程初,“让你请的人呢?”

程初悄步后退,脚下换了结实的站法才一脸委屈地答话:“苏爷爷说……说……”

“老不死的爷爷说什么!”程老爷子凛然逼近一步,看身形,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矫健。

“老不……老爷爷说,您……不还他金佛,姓程的往后别进苏家门。”程初汗流泊泊地给一句话说完人都有点虚脱了,看老爷子面色不善,赶紧解释道:“不是说您,是说蛐蛐,他家的蛐蛐被您送的蛐蛐罐香味熏败了……”

笨啊!惋惜地看了程初一眼,这家伙依旧没点进展,本来老爷子没起打人孤念头,这一解释我都想打,更别说老爷子脾气。果然,腿法如蛟龙出海,拳势如猛虎下山,击打声如鼓声阵阵,惨叫声如雷贯耳。

崔彰抽个脸不忍再看,朝我给个眼色,示意我能劝阻一下。无奈耸耸肩膀,程初抗击打能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我没理由去阻止人爷合同切磋武功,老爷子也就前几下带了劲道而已。我担心的不是程初,是老爷子蛐蛐罐里的蛐蛐,这香味人都受不了,这蛐蛐该怎么活?

“打得好!程总管上阵杀敌若有此勇国和,也不该老夫星夜援驰数百里差点丢了老命。”

院门洪亮的噪音打断了程家爷孙的授业大计,苏定芳老爷子一脸鄙视地从照壁后面转了出来。能看出苏老爷子有备而来,手一直按在腰刀的长柄上朝程老爷子怒目而视。

“拜见……”

老头们打架和我们这些后辈无关,刚想上前拜见,程老爷子腰一横给我挡在后面哈哈一笑,“子豪等会拜,这老不死的今天来找事,败就败了,输了东西还有脸死皮赖脸地朝老夫要,至于星夜援驰数百里的事我可不知道,老夫但凭一己之力横扫吐蕃十万之众,还不至于朝个死皮赖脸的老狗求援!”说着用力咳嗽两声,“门外的小子,给我滚过过!是老程的人别没事钻别人裤裆,吐蕃人剁不死你,老夫难道也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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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一派和气

崔彰有些后悔,温文尔雅的他一早本是过来看我的,遇见程初后以他的性子认为自己不该错过战功累累程老父子子的接风宴席,虽然很有面子,但忽视了风险,尤其这军中俩老牌杀神磨刀霍霍之际又转出个小杀才,郑弘。

郑弘的打扮依旧是离京前受气时的模样,甚至脸上表情还是一幅人畜无害的柔和笑容,青花绸衫配上蓝缎油面的短靴,手指上还很时尚地箍了个大猫眼银戒,站了照壁旁遥对了里面三个晚辈谦和作揖,然后一脸谦卑地站在俩老杀才跟前仿佛接受训导的模样。

对知道郑弘亡命时血腥事迹的人来说,他如今穿什么都无所谓了,就是一丝不挂地站跟前照样有威慑力。与面对那些统帅千军万马的老帅们感觉不同,就好象虎狼的区别。从没见过崔彰这么回过礼,举手投足间那种洒脱而不失风度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循规蹈矩的感觉。崔彰施礼后还不忘情谊绵绵地挑我一眼,不寒而栗中能感受崔同志眼神中蕴含的羡慕,他的性子绝对不会眼红郑弘这种人,针对我来的,羡慕我慧眼识英才。

于崔彰相比,程初对郑弘的好感难以言表,能感觉出惺惺相惜中带有那么点钦佩,甚至是嫉妒。同是高手,一个是国公府的长房长孙,一个是寄人篱下的亡国之人,可数年后程初长房长孙依旧,而郑弘已经变成了长安妇孺皆知的战斗英雄。曾经率领千骑为吐谷浑主力断后的孤胆英雄,此役一举扭转了唐、吐联军的被动局面。为程老爷子大军回援争取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说是战役过程中最关键的转折点,在拯救了吐谷浑这个盟友的同时,也是吐蕃这个曾经的超级大国走向衰落的开始。

无论哪个朝代,开国初期最重战功,尤其唐帝国雄心勃勃的时候。郑弘此举比我开八十家花露水作坊都顶用,清乐侯忠武将军加左散骑常侍……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斗大的将星!在外又冠以程、苏两位战功显赫的老帅高徒之名,这身份利马就和以往大不相同。如今军中流传的南秦北郑。秦钰临危授命于姚川,大破吐蕃南昭联军名扬大唐,按难度来看远远不及郑弘的惊险,可环境不同,秦钰是前线总指挥,而郑弘只是苏定芳麾下将领。看似对郑弘有点不公平,可秦家的地位在军界不是白给的,郑弘能和秦钰在业内相提并论应该很知足了。尤其是我这个老师兼伯乐更该知足了,从郑弘给我行礼时候的表情就让人很受用。虽然俩老头还在比拼斗气,可一点也不影响我的心境。

很有意思,俩老师打架,没人时候怎么打都无所谓,可就怕跟前站学生,尤其学生还一幅毕恭毕敬受教的表情。郑弘的模样让俩老爷子稍微有点泄气,这给了我最好的劝架机会,赶紧上前两步,一脸倾慕地朝苏老爷子一恭到地,“苏爷爷老当益壮……”

“还死不了!”没让我把话说完,苏定芳一脸不屑地朝我瞪一眼,“看见你小子就来气,滚一边候着,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是!”老头给自己找台阶下,毕竟在这里动手他也沾不了便宜,军事家都深知欺软避硬的重要性,何况当了学生后辈打起来一旦站不了上风也是很丢人的事情。很懂事地朝程老爷子笑了笑,“误会都是小子挑起的,这先给俩爷爷赔不是。事后小子一定登门告罪,这钓鱼斗蛐蛐的事啊,还得请爷爷们多指教才是。”

苏定芳看了我一眼,收了架势大度地一挥手,一语双关道:“和后生晚辈计较什么,求个情就过去的事,可这世间像你这么懂事的人就不多!”

“哈哈……”程老爷子一脸鄙夷地甩了甩腕子,“还真成了前辈高人。程家还没死绝,王家孩子还轮不到某人指手画脚。满长安吃干饭的爷爷多了,子豪可没工夫一个个去求情。是吧,苏爷爷?”

颓丧地叹了口气,赶紧后撤两步,打死也不上去了。程老爷子这句“苏爷爷”可谓恶劣之极,苏定芳哪受得了这个,按了绷簧就给刀抽出一半来,郑弘和程初脸色一变,就欲上前武力阻挠。

程老爷子得了便宜哈哈大笑,两旁得意地摆摆手,“拼命的阵势老夫见得多了,”朝苏定芳指了指,“老不死,打架奉陪,拼命得另找地方。要不然你在我这里出了好歹可不好朝你家里交代,再是吃干饭的爷爷也是爷爷嘛,别连累几个娃娃受委屈。”说着朝我们几个笑道:“还看什么?赶紧给你们苏爷爷看座。想把金佛要回去容易,明再捉了蛐蛐斗过!”

话音刚落,郑弘适时地恭身插在俩老头中间侧身将苏定芳扶住。苏定芳冷笑瞪了程老爷子一眼,“且饶你一条狗命!”

“谢过苏爷爷不杀之恩,哈哈,哈哈哈……”程老爷子得意大笑,后面伸手拍了拍郑弘,“这小子有眼色,比他几个强多了。明你过来,老夫传你六六四十九路开山斧!”

郑弘不自然地笑了笑,扭头凄惨道谢。看样子郑弘已经被传不少次,至今还不知道这开山斧的真实套路,这不怪他,其实他找程老爷子学和找我学都一样,这点老爷子亲口承认,认为我深得其中奥妙。

四个小的不必说,崔彰很失落,他一向是局面里的倍受关注的人物,无论是身份还是相貌都有资格成为注目的焦点。今不同,军事家和准军事评论家的聚会让崔彰感受到这个圈子的狭隘,无论是我还是程初都在军方供职,其他三位更不必说,真刀真枪拼下的业绩不容他一个披了文人外衣的企业家随意插嘴。

俩老的不对付,各喝各的,小辈敬过来都显得豪爽,老头们不住地夸这个赞那个,可一旦提了老帅们怎么怎么神勇的话,利马就抹下脸来相互指责引发漫骂。我和程初无所谓,以前见得多了,崔彰很乐意看这热闹,惟独郑弘两面不讨好。谁都不好劝,谁都不好帮,真正是夹在中间两面受气。

“不敢,不敢,”郑弘很谦逊地抱抱拳,摇摇头叹了口气。“郑某从来没有过建功立业的奢望。有王兄荐举,有幸得两位老帅栽培,只盼得一战阵血洒沙场而已。”可能觉得在两位老将前说这话有点过于气馁,与我苦笑对视一眼。

苏定芳没做声。程老爷子却很人情味地顿了顿酒杯朝郑弘道:“早就知道你的心思,”指了指我,“能有子豪本事的人不多,你我这等人想出人头地,除了沙场搏命再无他法。”说着抬头看了看苏定芳,“这老狗门面彩头比别人响,也归是个亡命之徒,见不得那么个高人一等的嘴脸。”

苏定芳恼火拍案而起,正欲反唇相讥,程老爷子哈哈一笑,抢话道:“李绩那厮在老夫跟前横了一世了,不归是学过几天兵法,念过几天操典而已。老夫出身草莽,论杀敌,论领军,那是一刀一枪砍回来的真本事,学不来,也教不来!”说着拍了拍郑弘肩膀,“让这小子说,是在亡命外邦时候的斩获大,还是在你跟前听嘟囔的领会多?”斜眼一圈怪笑道:“知道老夫当时把郑弘给苏老不死的原因不?”

“那铜炉的确暖和!”程初很顺口地接了爷爷话锋,作为当事人,他心里最清楚铜炉的效力,在我跟前夸了不止一次了,还许诺要给王家仿制一个,被我婉言谢绝。

程初话音刚落程老爷子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滚!吃货!”

苏定芳没吭声,直视了我,“子豪呢?”

摇摇头,真没想到程老爷子有什么打算,我看法和程初基本一致,那大铜炉放家里不但气派,而且价值不菲,若不是王家当时手头拮据,我还真想照样子弄一个回来。朝郑弘看了看,郑弘欲言又止模样,估计他也不清楚,不知道程老爷子又起什么坏主意。

程老爷子摇摇头,朝我瞥了眼,“子豪是个聪明人,却未经历过战阵;世人这娃娃不懂这个,也不必惭愧,”指了指郑弘道:“你该有点知觉,若还不知道的话不妨问问苏老狗。”

“莫要理这老不死,”苏定芳将一盘子荸荠、木耳肉丝几下扫荡掉,空盘子朝案几上一扔,对程老爷子道:“这个再来一盘,怕人吃就别请,蘸蒜的分量拿来糊弄人么?”

程初慌忙吩咐下去,程老爷子不为意地一笑,悠然道:“郑弘这孩子不错,能得子豪举荐的人,老夫可是上心得很哪!”

我和郑弘赶紧起身行礼,“老爷子过誉了。”

“不过,一点都不过。”程老爷子摆摆手,“我老了,李绩也老了,尉迟老黑已经说不了话,都离死不远;别看这老不死刚还有力气砍老夫,自己也明白,再有两年,我就是递了脑袋过去他也没劲砍,该有娃娃们出来接替这帮老杀才。”举了筷子朝郑弘点了点,“好材料就得好雕琢,遇见一个就得历练一个,死了是你背风,不死就该有用!同老夫去打的就是顺风仗,西突厥日薄西山,怎能抵得住我大唐将士雷霆一击?覆灭是迟早的事情,何况统军的是老夫?”说着挑衅地扫了苏定芳一眼,苏定芳出奇地没有嘲讽,不论两人的关系如何,军中老将还是很有风度的,大家都认为这差使非程老爷子莫属。

“不缺冲锋陷阵的人,阵仗上气势打出来,就是兔子也敢挡恶狼,老夫一生接阵无数,惟独不缺这气势!和我去功劳是有,老夫不吝给属下争功,就和李绩孙子一样,报上去就是封赏,稀罕不?能学了什么?这下来难免坏了好材料。”程老爷子一说接敌瞭阵的事马上换了一个人,须眉横竖如同杀神。半骑了竹椅上点点苏定芳,“这老狗那边不同,是守势。乱拳砸过来没力气还手的时候你得知道护住要害同时全身而退。以寡敌众的本事这老狗比一般人强些,勉强也算是个本事吧?”

恍然大悟,和郑弘对望一眼,生姜果然是老的辣。一个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一个是逆境中使出浑身解数拖住敌军,难易立分高下,在程老爷子认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必须在逆境中经过生死锤炼后才能成大器,不是跟了他去练习斩首技能,看来李敬业这次过足了瘾。

老爷子制止郑弘道谢,笑道:“不必谢我,让你去那边也没打算你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反正你自己也打算找死,是吧?临死前给我换个大铜炉也不错。没死是你小子命大,自己拼出来的。谁都不谢!”说着拉过一边听得正高兴的程初道:“这就是老夫不愿意他上沙场的原因。跟了后面混功绩容易,真想让他成名将,成大将,可舍不得他去送死。舍不得程家这点血脉;但你不让他成名将,半吊子还一把功绩那种庸才。这万一独令一方了,千万将士跟了他就等于进了鬼门关。赵括的事有一个就行了,万一再出一个程括,程家失了颜面是事小,堕我大唐军威事大啊!”

这话听得我心里沉甸甸,老将军心思重啊。自己在沙场上滚出来的,深知其中的凶险,也深知为帅的责任,这一拜将,交下来的不光是荣耀,也是万千将士的性命,在他们看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战火磨砺的人没有资格担当这个重任。

苏定芳虽然被程老爷子一口一个老狗的叫,也不禁点点头,抬头咽了程老爷子一句:“你这老杀才既然明白其中道理,带了李家孙子去又是个什么道理?就不怕英公埋怨?”

“埋怨老夫?那小子自己跑来的,带了蛆啊酒啊,治病救人的又顶事,出帐杀敌也奋力,老夫能拉了脸给他撵回去?”程老爷子话一到这就开始夸我,对于这蛆和消毒酒赞不绝口,连苏定芳也是一脸带笑地肯定我对军队的贡献,并转告这次记功劳里有我一份,等我交完岭南的差使就有封赏。

一提封赏崔彰马上就兴高采烈地有内幕透露,这次除过几位老将外重臣,只等了秦钰进京马上就有大动静,相比在军中的功劳,这岭南采风的一年多里推广三季稻也绝不轻与,朝堂上除过刘仁轨认为我资历不够,只荐举我出任总学监一职,其他人对我都寄以厚望。

那就学监就成,别的折算点银钱分发下来不错,不在意地摇摇头。

“你可是得罪这姓刘的了?”程老爷子听了崔彰话皱皱眉头,“如此说来这累世功勋就得了这么个头衔?”

摇摇头,笑道:“这样最好,爷爷不必深究。”

“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圣上总能分清利弊,有功不赏不是我朝风范。”苏定芳敲打了盘边朝我安慰,“子豪是奇才,朝廷若真要处事不公,我等也不会答应,还没有到他一个刘仁轨兴风作浪的时候!”

“别,两位爷爷好意小子心领了。这事还听朝廷定夺,封赏无论大小,王家都心安理得,不争那一时的名利。”说着洒脱地朝俩老头一抱拳,岔开话题,“这农学才是国之根本,如今德昭在农学求学,这短短两年多工夫就将这荒坡治理得良田美景,可谓奇迹。”

“是,是!”程老爷子喜欢地捻须大笑,程初还为爷爷不让自己上沙场郁闷,这一得到肯定也是喜眉笑眼,赶紧给老爷子斟过一杯。

挺好,从程老爷子话里能听出有卸甲归田的意思,从玄武门保李世民上台到现在,为李唐腥风血雨地卖命四十多载,也该享享清福,过过为祸乡里的日子了。钓鱼,养鸟,跑狗打猎的,这咱是行家,往后专门办个老干部娱乐中心肯定有前途。宴席结束后专门带了两老三少去王家庄子转转,又是荷塘又是鱼塘的要什么有什么,苏定芳就觉得王家那边钓鱼的感觉比城河边好太多,拿了我的高档鱼杆就开始发飚。

程老爷子则专门去家里抱了我一堆蛐蛐罐淘换,不住埋怨太少,不解恨。

“您稍等,去年专门埋的罐子,小子这就去花园给您挖出来。”

没说的,全都完好,一筐子下人抬了朝客厅去,刚走了门廊上就听见有女声在里面对老爷子质问:“别动!这个是我的!”

妈呀,这活烦了?谁这么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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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落差

有句老话,好男不和女斗,很片面。程老爷子明显没有好男人的觉悟,在我赶进客堂时候正见他将个蛐蛐罐子绕在背后,一只手还和老四拼抢另一个。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帅,劲就是比小姑娘大些,纹丝不动地平捉了罐口笑眯眯和老四僵持,老四卯足力气拉不过来,争得满脸通红。

程初本跟了我身后,见爷爷如此神勇地欺负小姑娘有点尴尬,很没面子地朝我背后戳了戳,让人放下装蛐蛐罐的筐子自言自语地转身出去了,厅堂里就留我一个。不知该挺身而出帮老四同湿咸老爷爷做斗争,还是呵斥老四该尊老爱幼,咳嗽几声,一旁蹲下假装整理才挖的潮罐子。

“姐夫!”老四拽了罐口使劲晃了几下,奈何不了程老爷子,扭头朝我求救,急迫道:“这个俩花罐是我前年烧的!”

“那可不对,”没等我答话,程老爷子笑眯眯先接口道:“王家小子说了,这家里的罐子随老夫挑拣。是吧,子豪?”

“哦,”蹲门口模糊地表下态,朝老四过了个眼神,撇撇嘴,示意她赶紧撒手,再扯下去徒劳无功,全家人加起来也打不过这老杀才。

“是我的!”老四见我没义气,努足力气拔了几下,颓丧地放弃了争夺,几步跑我跟前顿足气恼:“姐夫!”

“哦,”没抬头,继续整理。我咋知道她把自己的罐子放了家里,让下人一股脑搬出来的时候谁能分清?鬼祟蚊声道:“抢不回来了,下来我赔你。”

“哈哈……”程老头很得意,这么大年龄了,听力依旧敏锐,扬了扬手上的罐子朝老四挑衅地一龇牙,“什么道理?王家的东西你还作不了主?新鲜啊,从你家后宅拿出来的东西……又是姐夫,又是小姨子的,还赔来赔去,这也算是学问吧?”

当然是学问,大学问。老头很无耻。话说得恶心,我还罢了,老四再怎么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老流氓一面说还一面笑得猥琐,老四脸本来急得赤红,又被羞得红上加红,带了紫气。朝筐子踢了脚,不好多待,回身朝程老流氓瞪了眼,“哼!”一声,姹紫嫣红地跑了。

“就这俩,不错!哇哈哈……”程老爷子举了俩罐子朝我摇了扔,“不错,比别的都好,老夫笑纳了。”

“嘿嘿……”也不好要回来,毕竟话说出去了,赶紧给一筐罐子朝里面拉了拉,“程爷爷再挑几个,比那花罐好的还多,还多很。”

“不挑,就这。”老头一手一个罐子迈了四方步走到近前,贼笑道:“没看出来呀,小小年纪就喜欢这个调调,带了小姨子一起耍蛐蛐的本事嘛……咱爷俩得切磋切磋!”

搁别人这一罐子就呼上去了,得克制下情绪。万一给大帅呼个三长两短,朝廷万一一高兴,让我代替这怪爷爷统兵东征西讨就麻烦大了。附和傻笑几声,这事不能辩解,赵辩解越恶心,全当老头放屁。

我错了,附和地傻笑让程老爷子误解,认为我有心和他切磋这种邪恶技艺,理所当然地留下吃便饭,饭桌上竟然当了我和程初的面侃侃而谈小姨子的无限好处。理念要结合实践,从程初的奶奶说起,多厉害多威猛老头年轻时候多受罪,于是程初奶奶的妹妹很同情这个姐夫,然后就被这乘法口诀都背不熟的姐夫笑纳了云云。这事不奇怪,这年代给人娘家闺女一锅端的都有,可你高兴偷笑就好,不用满世界宣传,更不要教坏小朋友。

程初咧个大嘴颇受煎熬,双眼茫然地看了头顶房梁成痴呆状;我得听,还得一副认真的模样听,听的同时老头还不断征求我的看法,互动式教学,领情能力稍微低点的有生命危险。很替程初这小子悲哀啊,我幸亏没摊上这种长辈,老天有眼。

“刚刚和老夫厮打的那闺女不错!”酒过三循,老淫贼晃动了酒杯眉飞色舞地咳嗽几声,低声道:“爬墙根上有人。”

不稀奇,我一家子都有这习惯,二女和颖都是个中高手,只要不上房梁的都是自己人。

见我遇事沉稳、波澜不惊,程老爷子颇有同感,认知地笑了笑,继续道:“白白胖胖的好。想想,你婆娘小小个人就能生出九斤的娃子,老夫看了这当妹子的体格还强些,十斤一个的差不多。”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你王家如今啥都不缺,就缺子嗣。老夫看了眼里急了心里,爷爷我说话就到头了,你这边多生些,老夫过去也好给你爷爷个交代,是吧?”

赶紧到头!如今不光是我有这个盘算,程初的表情好象巴不得这老不修的爷爷赶紧过去。十斤一个那是西瓜,生小孩可没这种想当然的计算方式。没办法表态,这事,这和白白胖胖有个屁关系,赶紧来口酒给自己呛死得了。

“模样也中看,五官都在,看熟了就好。”老头见我猛朝嘴里灌酒,拍拍我肩膀,笑道:“可不敢伤了人丫头的心。男人家,被女人看上那是福气,老夫当年……”大伙都知道他当年,从程初的长相就能看出老爷子当年受欢迎的程度有限,尤其还是个职业响马,抢压寨夫人难度不大,可真被姑娘家看上的情况嘛,说不定就是小姨子一人,所有有严重的小姨子情结,所以就非得把自己的情结强加到别人身上。

救命,我还很忙,有许多国家大事需要我去处理,不愿意有个有离休念头的神经病老高干身上浪费时间。“爷爷,今月色不错,还是家乡的月亮圆啊!”提醒下,这月亮出来也该回家了,程初痛不欲生的表情看起来很辛苦,都辛苦。

“屁,那你是没见过吐谷浑的月亮,比这个还大些!”老头见我岔话,很不客气地给我脑门一下,“还不爱听了,指了月亮赶老夫走,信不信,明老夫收你小姨子当干闺女,见面你得喊姑!”

“啊!”这太欺负人,我还没吭气,程初先惊叹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算法。站了程初的角度最凄惨,他爷爷收我小姨子当干闺女,我辈分无疑也水涨船高,他往后见面得给我喊舅,然后见崔彰见秦钰甚至见曹显焕……立刻阻止道:“不行!”……啪!啊!

借了程初惨叫我应声倒地。喝多了都这样子,抱了案几腿上抽搐几下立刻伴随呼噜声。程老爷子愉快地笑了几声,蹲下来拍拍我,“贼精贼精的臭小子。你小姨子的蛐蛐罐老夫拿走了,你可想办法给人闺女赔啊,哈哈……”说着回身踹了程初一脚,“回!没出息样子!”

噩梦过去了?知道老头用兵如神,再爬得久些,免得被杀个回马枪生不如死。这看头的年轻人悲惨啊,随便一个长辈跳出来都能给你指门亲事。指也可以,你不能乱来吧!说实话,我没嫌过老四丑,也许有一点点?反正丑了美了的都是小姨子,就算换个闭月羞花的容貌,也没那心思朝家里收揽,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没人家古人开放。

在地上滚了会怪没意思的,俩侍女试了扶起来被我拒绝了,只好去回夫人。也不知道外面贴墙根的是谁,这事无论是让颖还是二女听见都是个笑话。我得先想好对策才是,要不真里外不是人了。

“夫君这是怎么了?”颖过来赶紧朝起搀,一边拉一边埋怨,“才赶路辛苦地回来,不说好好歇几天又喝成稀泥。”

“假的,”借了颖的劲一骨碌爬起来,吓颖个趔趄,举手就掐。笑道:“怎么才来,爬了一整天了。”

“带了二女和程家夫人说话,陇右上的事,又拉扯到岭南,这不把人送走妾身可赶不回来。”颖甩甩手腕,朝我眼前晃了晃,“真没醉。”

摇摇头,和颖迈步出来。这么说外面爬墙根的另有其人,稍微放心点,不是颖和二女都好办,就算是老四都无所谓,反正她对这个满口胡话的老流氓没好感,抢走的蛐蛐罐我按原来的模样另烧几个赔她。

后宅厢房有光亮,心里明白老四又住下了,颖走过敲敲窗棂叮嘱了快睡,老四里面含糊地回应了声,晃起个人影动了动,灯熄了。托口里面热,搬了个竹椅坐了院子里发呆,心乱,全程老头搅和。胡想,没头绪,捋了把花坛里的青草在手里搓揉,不时地摊开手掌嗅嗅甜腥的草汗味,蛮好闻。

“起风了,夫君坐上来。”颖披了件薄薄的纱氅走出来,指了指房檐下面,“才喝了酒,经不起风吹。”

“二女呢?”抬头看看婆娑的树叶,淡淡的云彩纱巾般拢住,月光变得朦胧起来,初秋过堂风吹在身上带来阵阵清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九斤睡了?”

“二女那边招呼呢,九斤睡了就过来。”颖见我没上台阶的意思,顺手拖了个竹椅坐了旁边,“明该去官上交差,再拖怕说不过去了吧?”

都忘了。“是该去了,”无所谓地贴了椅背躺下,不经意地问道:“我走这一年多,老四就还没找个中意的去?再拖年龄可是过了点。”

“哦?”颖被我问得了愣,“夫君怎么想起问这个?”

咦,我怎么想起问这个?茫然看了看颖,老实道:“不知道,瞎问。”

颖沉吟一阵,朝老四住的厢房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怕不容易啊,”说着轻轻靠在我身上叹了口气,问道:“妾身也常想,这贴了王家做生意,不知道是帮了陈家还是害了老四。好端端个闺女,唉!以前要嫁大户人家,可满到处大户人家提亲她又没主意了,这年岁上一过,再想挑就不容易啊。”

“不能守成老姑娘吧?”

“给谁守?”颖白了一眼,“话都说不对,没有黄花闺女守人的。”托了下巴半天不吭声,伸脸在我腮帮子上蹭了蹭,“您明就给毛胡子再留起来,怪不招人待见的。”

“留嘛,妾身和二女看过的,都习惯了。兴许老四看不惯。”颖说着伸肘朝我撞了撞,“话不好说,意思也就这儿了,夫君别和个丫头见识。”

和颖对望了一眼,苦笑地打了个哈哈。没把话题接下来,起身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把个后宅的门闩扯开,独自朝门外走去。走走好,在我出门后家里好象又修缮了一次,过廊拐弯处加宽了不少,老撞脑袋的大柱子没了,怪想念的。

老管家和胡帐房依旧坐了前厅树下喝酒,俩人聊得高兴,没去打搅,绕了个大弯子顺了东院过去,不知不觉地过了达莱院门前。回来才两天,还没和这丫头打照面,听里面有说话声,还没睡,顺手推了院门进去。

正和俩丫头爬了地上用钩针拼毯子样的东西。弄得认真,我进来都没察觉。听口气达莱有点不高兴,倒不是对俩丫头,可能是因为作坊上的事不顺畅在抱怨。俩丫头还理直气壮地给主子帮腔。

有进步,我这一年多没在家,没有背后的精神支持,达莱可算是有点脾气了。就站了门外看,什么里织外织的听不太懂,具体上可能和那个名义上的堂姐有关系,因为俩人在织造工艺上的分歧,达莱确信自己的办法更得当却没受到二女的支持,被堂姐谋夺了部分管理权有点不服气。趁夜和丫鬟一起钻研钻研。

看来也不是说这家里的事情非得有我才成,至少给达莱留出了生存空间。不用什么事都朝我禀报,丫头偶尔学学自己做主也能养养脾气,有助逐渐走出那强加给她的心理阴影。

很有意思,颖、二女甚至老四都有独挡一面的本事,各有各的性格,按理说都是我最放心的,可只有平时赢弱的达莱有了变化。说不上有什么感触,有点失落,黑暗中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唯有达莱不把我当做依靠吧,她内心始终和王家有隔阂。

按道理这点其实更适用老四,毕竟身后代表的立场不同。可不知为什么,面对老四的时候我始终没感觉有这种明显的隔阂,甚至老四、二女为王、陈两家的利益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我都没产生过这种想法。以前没知觉,只当是亲戚间的信任,见了达莱后不经意地比较才明确了内心的落差……这年头没心理医生,可惜了。

没惊扰达莱几个,轻手轻脚走来,靠了院外的树上傻不愣瞪地笑了起来。顺嘴喊过个路过的婆子交代,以后达莱院子里无论主仆晚上都加一餐,这时候还忙了作坊的事,我这个当老板的就是再无良、达莱再有俩钱,这点上还是该体贴的,人情上咱不能简约。

“可不能再睡了,”晚上想得有点多,干躺了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一早颖就催命地一旁摇晃,“去交差,别让人官上找到家里来说不过去。”

“明去……”不乐意,翻个身给头塞了枕头里撅个屁股继续睡。颖无奈,拉好单子又重新给我盖好。半梦半醒间院子里一声洪亮的啼哭给人震个机灵,颖飞快地退下炕朝外跑去。

臭小子,一早就没出息,哭这么大声没点公德,颖跑出去一阵了也没见停下来,嚎啕得越发卖力。吵啊,努力让自己重新进入梦乡,事与愿违,“腾”地窜了无明火出来,掀开被子胡乱披了个床单杀将出来,“催命啊!”

“娃摔倒了,”颖朝我解释下,和二女、老四给九斤围了个团团地哄弄,奶妈一脸局促地站旁边,惊慌的余光不断扫向我,不知道该上前赔罪还是去哄小侯爷。

“我看看,”几步窜过去给仨女人拨开,九斤半蹲了地上哭得正欢,手肘、膝盖都是土,下巴还沾了点。掀开衣服把了胳膊、大腿捏了捏,关键看我过来给俩妈一姨都哄走了,一不情愿,嗓门更大。

臭孩子,都是惯出来的毛病,谁家小没摔过,哭两下就完了,没完没了地嚎,往后长大了还了得。“都起来!”朝周围仨人瞪了眼,“该开啥干啥去,”起身指指奶妈,“给领走,不许哄!”

“您这是干什么!”颖不理解,上前就打算给九斤抱起来。一岁半个小屁孩还知道看脸色,我刚用脾气,他哭声马上就停了,颖这边朝上一扑,立马咧个嘴又嚎起来,拼命朝颖身上凑。

“放下,“给颖拦住,一把给就近提溜出来放了院子当间,“奶妈看上,别人都走。往后再哭都不许哄,你越是溺爱他越来劲,养成贾宝玉那种败家子我就去跳兴庆洋!”

“贾宝玉?”老四一直注视我的装束,揩了半天油。“贾家的?”

“不,是个荷尔蒙分泌失调的臭玻璃,长得就崔彰那种,可没人崔家的本事,整整一个败家子。”瞪老四一眼,给被单朝腰上扎了扎,朝院子中间想哭不哭的九斤龇龇牙,肃穆道:“以前算了,打今起这孩子怎么管教得听我的,该收拾时候谁都不许拦,我自有分寸!”

“可是当了爹了!”颖一旁臭了眼,给我朝屋里推,“起来了就赶紧换衣衫去交差,当爹的这样,指望孩子跟您可学不来。”

“爸爸,往后就这么叫。他能学来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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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托子

能看出来,九斤很困惑。虽然心智发育还很不完善,但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会变脸(回来的毛脸,第二天变了嫩脸)爸爸发生了变化。

不适应,九斤一开始就表现出对我的敌意。潜意识里认为爸爸这个玩意很邪恶,母亲虽然有时候能打过他,可一旦自己身上的事这家伙就会跳出来横加干涉,而平时宠爱自己的母亲,二妈和小姨都站了远远的旁观,任凭这家伙给自己呼来喝去甚至动手动脚,再没有曾经一呼百应的场面。

臭小子!牙都没长全就知道咬人。教他叫爸爸,山楂丸吃了无数,可语言天分比鹦鹉还差,一开口就“达达,达达……”然后就张嘴等我塞山楂丸进去。没了,老子不乐意给他,九斤鼓足吃奶的力气给我手指头掰开察看,空的,小脾气一爆发,伸嘴就给我大拇指狠狠咬住,还不松口,属鳖的!

指了九斤恼羞成怒,朝颖喝道:“拉走!”

“没您这个样子的!”颖一旁观察整个幼教过程,见我发了脾气,上来就朝我脊背上捶了两下,一把给九斤抱起来鄙视道:“当是旺财么?谁家有当爹的用调教狗的方子训孩子?这是会喊‘达达’,赶明‘汪汪’朝您叫两声才随意了!”

当妈的说出这话太恶毒了,人程初教训孩子就一脚奔出去老远,啥事都解决,羡慕中。这几天太忙,跑了农学跑织造学,跑了户部又进兵部,比蚂蚁还辛勤。

朝里大佬比我出门前还忙了一大截,像杜风这老人渣就难得一见。人曹均带了大队令旗手到了京城,缴了令后兵部只是有屯田军驻地专门划了个军营供他们居住,至于什么检阅的话递上去好几天了没个回应,弄得我这荐举人七上八下的不好意思,这边安抚那边还得通门路,事已至此,不能说让曹均一行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其实归都是个问题,那边手续都交接了,没兵部号令走也走不掉。

不爽,本打算穿了官服朝兵部里发牢骚,堂堂四品大官你不能说不接待吧?可转念一想就放弃了念头。我出气容易,若因为我这边发飚连累了曹均一干人就得不偿失了,人家是跟了我进京图前程的,万一因为我一时之快被上头套个小鞋就苦了,不是我的为人之道。

家里九斤不听话,外面的事务处理不顺畅,烦。虽说京里有程、苏俩老爷子坐镇,可也不好把话递过去让帮忙,该是自己的事情不是由自己经手的好,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专门找了曹均,告诉他在待命期间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不会亏待他们。军务不能拉下。就如同屯门一样,该出操该训练,人少不要紧,一旦有巡阅的官员下来就要向他们展示精良的一面。让京城里的大佬们晓得岭南来的水军素质并不比勇猛彪悍的禁军差。

屯田军那边程初的地盘,至少程初内心里认为自己在军中虽然没有实权,可威信不小,教头不是白当的。知道我拉了水军回来复命,兴趣盎然地拉我过去引见,程家在军中的声望让曹均手足无措了半天,能获得程家未来掌门人探望就足够满足一个小督卫的虚荣心了,词不达意地乱表忠心。

“瘦,”程初看了校场上的军卒大为失望,摇头道:“个头说不过去,定是你这家伙常克扣军饷,光知道自己养得粗壮。”

“啊!”曹均没想到程初开场白这么直接,张个大嘴呆立当场不知道如何辩解,紧张地咿咿呀呀说不完整双手比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军官是个哑巴。

我一旁笑了没吭声,南方的军卒体态是消瘦了些,尤其这一路来京城饮食、气候不习惯,和别的军营相比确实瘦小了许多。

“不用比划,”程初在军里爱拿架子,朝曹均很有气势地一挥手,“程某试试分量,光站得整齐没用。”说着朝队伍里挑拣几个相对魁梧的,一个个指过去,“你,还有你,长脸那个,大胡子的,出来。”扭头一拍曹均肩膀,“你也来!”撩手干净利落地去了长衫,露出一身藏青短打,拧腰窜至校场中间,拉开架势朝几人暴喝道:“一起上!”

“啊?”曹均没缓过劲,大脑缺氧般地朝我望来,“上?”

点点头,笑了朝曹均拍拍,鼓励道:“揍他!”

“揍?”曹均有点为难,和几个下级交流下眼神,怯怯道:“这不合适吧?”

“只管揍,我压阵!”说着朝校场里吩咐,所有军校围列一个半弧场地,只等了中间开打。

都是军中男儿,打打杀杀的场面最合胃口,远来是客,可这地方不给客人面子,逼了这份上就上头,何况还有我背后撑腰,站了场中被两旁气氛鼓舞也顾不得对手什么身份了。

曹均的身手我见过,有两下把势,大胡子也见过,嗓音不错,其余的眼生,不知深浅。程初实在人,挑的都是看起来有点气势的,一对五,一点都不替程初担心,光他这身份也肯定不会吃亏。

“不磨蹭!”程初人来疯,人越多发挥得越好,常听他自吹在军中一对几千打得对方人仰马翻。没见过,和二娘子打个平手而已,估计没一句实话,这次得好好看看这小子的手段。

曹均默契地和大胡子眼神交流一阵,朝自己手下点点头,甩开下摆扁了腰带上,紧了紧袖口,恭敬地朝我和程初一抱拳。没等我回礼,曹均一闪身就站了程初面前,而大胡子几乎同一时间压在程初右手一边,三个军校出人意料地没有摆出合围之势,而是平齐站列在程初身后,给程初左手留出了老大个空档。

曹均估计是嫌人多胜之不武,专门留了空档供程初腾挪,可能是军中礼数。一般来说程初肯定对对方留余地表示不满,可观察程初表情却异常认真,收了刚刚骄横之势,侧身一转将空档闪在背后,晃身疾步朝大胡子撞去。

和二娘子切磋的场面见得多了,习惯了俩人呼来喝去杀声震天。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面;悄无声息的发力还头次见到,说不出的诡异,面前好像不是程初,有种东方不败的感觉。

诧异,程初武艺走的是刚猛路数,讲究气势,越是硬碰硬的场面越是好看。今天竟然改变了风格,转型了?

只一合,与大胡子一撞即分,未等招数用老,借了大胡子横档之力再次扭身跃出,迅雷之势转向从背后包抄而来的三个军校,人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一斜,一手探一手曲,虚拳实肘砸向中间一人颈部的同时粗腿横劈出去,鞭子般地抽至边上一人膝盖。

火光电石般的变化出乎意料,未等招架就闻得惨叫,中招的两个军校几乎在同一时间瘫倒下来。两旁助威士卒齐声大呼,局势利马发生变化。一对五变成一对三。

曹均与大胡子均是一愣,见手下受挫大怒,大胡子咆哮一声举掌化拳,揉身挤上,直袭程初中腹。那边,曹均与幸存军校也闷无声响地扑将过来,一人横肘直扫程初后肋,一人挂腿斜踢膝弯,三人用招整齐划一,程初躲无可躲。

屈身架住大胡子猛拳之际稍一侧身换过脊梁硬生生挨了曹均一肘,“砰”一声借了肘劲横跨出去躲过身后军校一腿。拉开马步稳住身形,四人重新回复对峙阶段。

厉害,佩服。此时才真正见识了程初的彪悍,一敌五并不是夸口,从头至尾都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强悍的抗击打力让曹均那一肘变得徒劳无功,而程初诡异的开局给了三人莫名的心理压力,不形成合击之势没人敢冒然出手,只能随了程初的脚步不断调整进攻的方位。

没有停滞,程初脚下不停,错开双臂的空档仍旧直袭大胡子,这次加了劲力,一声暴喝搂头而下,大胡子不敢硬接,拧腰侧身避开的瞬间蹲身扫腿,而曹均身形以至拳头带了劲风直捣程初后腰。那军校在曹均发动攻势的同时闪身填补了曹均让出的空档,只等程初躲闪而出时候攻其不备。

没躲,相继“砰,砰”两声,身形纹丝不动,挨揍的同时撤拳击出,砸在大胡子肩上,又加肘顶入曹均腹部,一前一后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谁都没料到堂堂国公府的小掌门会使出以命博命的打法,大胡子捂了肩膀疾退出去,而曹均已经被顶得捧腹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停!”那幸存的军校无助的表情着实可怜,趁程初还没发动进攻赶紧喊住,胜负已分,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哈哈……”我话音刚落,淫贱的笑容就浮现在程初脸上,马上又换了另一个人,习惯性地朝场外一圈抱拳,健步上去给倒地的几人拉扯起来嘘寒问暖。行家,下手有轻重,拿捏几下就没事,一手搂了大胡子,一手搀了曹均直夸,“都是好身手,若真是博命一战,胜负尚未可知。承让,承让了!”

军中汉子直爽,败了就是败了,光程初骇人的抗击打能力就不是常人所能,身手矫健更是人间罕有,一时赢得满场喝彩。没什么不光彩的,程初的勇力名满军中,何况他本人挨了又不止一下,说出去也不丢人。曹均很满意,至少他的点数最高,能因为这一肘交了程初这显贵真是赚大了,一路上对程初武艺赞不绝口,若不是看我面子估计就有当场拜师学艺的行径。

程初心情大好,北门外的“三芫轩”包下来请所有岭南来的兄弟放开吃喝,刚刚参与比武的人自然围了首席上坐陪,大胡子就坐我下手,几杯高度酒下去就不知道自己姓啥,非得让乐手给伴奏,一连独唱四次大唐版《军港之夜》。惹得天怒人怨。程初听罢大怒,欲杀乐手全家。

“这么说来都是些旗手?”大胡子终于醉酒不省人事,宴席间消停了许多。程初和曹均的交流也变得畅快起来,“倒是听子豪兄弟此前提过一次。程某不习水战,改日还请曹督卫演练演练,好开开眼界。”

“今日即可!”曹均来了兴致,可扭脸一看歪七趔八的军校不由脸色一暗,无奈道:“改日也罢,有负小公爷雅兴了。”

“不负,不负!”程初高兴地一咧嘴,朝我暗递秋波道:“子豪兄可许小弟一日假期?小弟,嘿嘿……”

曹均有点诧异,乱了编制。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国公府的大还是侯爵府府的大,刚还一人打五个大气不喘,可到了我跟前就变得低声下气。很混乱的关系啊。

“子豪兄是在下授业师兄!”自从有我和崔彰的流言后,程初最恨别人这么看他,常四处用肢体语言解释,怒对曹均道:“不要瞎想,饶你一次!”

摆摆手,反正农学里最近忙得一塌糊涂,没他在跟前捣乱反倒能好些。摆了师兄架势道:“看可以,不许指手画脚,一切由曹督卫安排。”

“是!”程初喜得师令,扭身朝曹均肩膀猛一拍,“老曹,明就开始,先看半月!”

半月啊,回来时候朝兰陵庄子上看看,还没回来。母子俩不知道在哪痛快呢,怪想的,朝门房里塞了点见面礼转身打算回去,没想反倒被叫住了。

门房很八卦,给我透露了关于兰陵公主的消息,具体上他说不清楚,光是很得意地告诉我公主当娘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让我过些日子再来要钱。

“啊!”混乱中,门房咋知道当娘了?这……灭口?

“您还别不信,”门房提了我送的小礼品左看右看,掂量几下很荣幸的样子道:“消息都传开了,公主在淮南收了个义子,听说是淮南犯官之后。”

“犯官?”长出一口气,看门房顺眼了许多,亲切地掏了几锭银稞子塞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了对面,好奇问道:“这可得分说分说,快,快。”

门房很满意,客串了次说书先生,阴阳顿挫地将事件添油加醋地叙述一遍,离奇,好口才。话说淮南北说颍州地区有一官员,姓王,名岑,字晨东,自幼家贫,父母均死于战乱。看遍民间疾苦,从小立志报国,学得一身好学问,树得好官风,所任之职无获得好口碑,一生刚正,廉洁奉公,实数官员之楷模。可因为朝廷役法苛重,治下百姓弃田逃荒者无数,多次上书朝廷淮南赋税未果,又值公主南巡,地方上为了粉饰太平,出动地方武装强拘逃徭役民众数千扣以乱民之罪,押解辽东充劳役。不想激起民愤,一时间颍州大乱,王岑作为颍州司马有口难辩。

可巧公主巡视岭南转回,得此消息取道颍州时正值宰相李义府于淮南公干,临时受命朝廷亲查此事。朝廷徭役赋税过重属实,但地方处置不当激起民变也罪无可恕,王岑身为地方要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待罪上京候审,着大理司查办。未实想这王岑一生奉公廉洁,临了却晚节不保,气急攻心于来京上路前一天撒手人寰。家中仅有一妻,两人恩爱半年,年头上才得一子,夫君遇难后孤儿寡母难以持家,哭拜夫君灵前托子于公主殿下,随后三日不吃不喝,以身殉夫,成全人间佳话。

佳话?听得我苦笑,这都成佳话那我和兰陵的事就算公开也无妨了。还真是圆满啊,这一下咱甘蔗就师出有名了,还有李义府这见证,想朝我身上攀扯都难。就是可怜这王岑兄弟夫妻,遇见这个窝囊事,这兰陵也是,这么个手段让自己儿子合法化,回来得给这母子好好教育教育,太不人道。

不知道什么滋味,怪兰陵?怪甘蔗?怪我?努力把这事情从脑海里驱赶出去,说不定还不过是个幌子,这王岑现在得了内府大把银钱正高兴得合不拢嘴呢,一定是这样!这样想就对了。

旺财叫得惨,一进后宅就看见九斤扯了旺财尾巴拔河,不人道!不过我稍微放心点,至少这匪气像我小时候,就是苦了旺财了。掏了个山楂丸表扬,趁九斤嘬得高兴,赶紧给旺财解救出去,瞪了旁幸灾乐祸的二女一眼,“下次只准揪针鼻!”

二女抿嘴一笑,给九斤抱给奶妈就把我朝澡堂拉,看样子今老四不在。“夫人呢?”

“幼学上去了,”二妇贼兮兮一笑,“妾身伏侍夫君沐浴……”

“幼学?”这时候朝幼学跑什么劲,“老四也去了?”

二女点点头,飞快地脱我衣服,“云家的小子在幼学听了一年多的课,今张家表兄过来找您时候和夫人说了些什么,这就匆忙地赶过去了。”

“乱七八糟的,云家小子多大了,人家自家的先生都学不过来,还跑了幼学听讲,什么世道。”

“不清楚,过会您问夫人。”说着身子就贴了过来,腻声道:“妾身帮您按按,这些天夫君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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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纷乱情缘

颖生气,一进屋就靠坐在炕上运气,拉个脸,撅个嘴,手里还抓了九斤的茅草纺织小玩具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弄得满炕毛草沫子。二女才泡个红扑扑小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没点爱美之心,抓进去就一通批斗,吓得九斤一气往奶妈怀里爬,我一旁看得满头雾水,不知道谁又踩了她尾巴。

“一大一小都得让你折腾成神经病!”一把给二女从颖面前拉过来,示意她抱九斤出去耍,然后给这狂躁婆娘掀了炕里头,训道:“多大个人了,没事撒个气还朝家里来,谁惹你找谁去!”

“妾身可没那么大本事。”颖不满地斜我一眼,朝炕里拱了拱,炕沿上不忿地踢打着俩脚片子。

“闹个啥?谁抢你钱了?赶紧弄饭吃,吃饱到花园发疯去!”揽过她双腿给鞋子扒了,折到炕里,“要不你一人犯病,我独自吃饭。”

“抢钱,哼!”颖见我要走,伸出腿耍赖地给我夹住,一劲朝炕上拖,“就您心宽,该问的不问,该管的不管,妾身累死忙活地维护,您甩袖子满世界喝酒。”

“咋说话的?”伸开双臂给颖两腿扯开,使劲朝炕上一抡,“我可没得罪你,都看给你惯什么模样了,还敢质问老爷们,放了别家早一嘴巴子抽上去。”说着俯身上去捏颖鼻子揪起来,“快吃饭,吃完再抽风不迟。”

颖被我话说得偷脸一笑,泄了气,蛮不讲理地在我身上撕抓几下,“尽是没用的话,还不是为了您好,多时让人给咱家东西偷干偷净就不吭声了。还指望您传了九斤,倒叫外人偷去了!”

“啥?鱼竿?”我就这一个值钱东西,抬头看看,好端端挂了炕头上,疑惑道:“在啊,我也没想给这传下去,打算陪葬。”

“没心没肺!”颖气得朝我脑门一指头,“再值钱的死玩意妾身也不在乎。学问呢,您日日夜夜钻研的那么些学问……说半天您听了没?东张西望找什么呐?”

“罐罐咋不见了,就昨天窗台上那几个,画楼船的。”还没听颖掰掰,顺眼就看见窗台上给老四赔的新蛐蛐罐消失了。等老四来当面要就麻烦大。

“给您说话呢,扯谁家罐罐?”颖不耐烦地抱了我脖子朝正的勒,“说学问呢!云家俩小子给您辛苦作出来的学问学跑了!”

“学跑了?”怪不得去幼学上犯病,无非就是点基础数学,如今学这个的多了,真要追究起来连皇上、娘娘都涉嫌,没事找事。笑了,给颖拉过来罚了个暴栗,“书都印了多少版,就是让人学,多少年的事了,这时候你心疼可有点晚。”

“没说那个。”颖见我嬉皮笑脸无动于衷,气急败坏地将前因后果急述一遍,很有意思。

我南巡前给张家三个表兄弟轮换到家里幼学给老师们实习基础算术。可事前走得匆忙,没交代什么时候截止。张家三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没喊停,三人一年半来风雨无阻地朝王家轮流讲课,一来是国公府的名气,二来三兄弟这一年多里无论算学还是格物学上的造诣突飞猛进,外面一说就是王修大家亲传的弟子,已经成了织造学里顶梁的人物,名满京城。

这一下不得了,张家兄弟在王家幼学里讲学的消息传将出去,不但幼学的老师面上光彩沾了顺风,光每天慕名听讲的各路学子纷纷踏至而来,其中不乏京城里求知欲望强烈的显贵子弟。如今幼学里的老师一个个也人五人六,白天教娃娃,后晌都达达?人前人后都以张家三教授的助教自居,日子过得滋润。

不可否认,颖的虚荣心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不在家她就更有显摆的空间,花钱在幼学后专门接了个大院子,盖得精致,专门开辟个供各路人士交流的场所,一来二去王家大夫人善待士人、学子的美誉盛传京城,再加上早有才女之名……

“好啊,我不在家你竟敢那啥,哼哼!”

“作死!”颖抡圆了朝我脊背一掌,“给王家留名,可不管妾身什么事,那帮人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谁信?怪不得,这几天忙没到庄子上看,就说前两天晚上老是见生人,嘿嘿……”摇头晃脑,这下抓个小辫子在手里,得意。“这得整整门风了,趁黑拾掇不死你!”

“去!”颖啐过一口,“听妾身说完。”

张家三兄弟里张馥最懒惰,常常是各种借口让自己俩哥哥轮番代替自己教学,就趁了下雨、下雪没人的天气才过来应个景,这时候听课的人少,胡乱讲点打发时间。一来二去就出事了,张馥是三兄弟里最聪明的,所谓物以类聚,聪明人最善于发现聪明人,廖廖无几的听众里有俩年岁不大的学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无论外面天气多恶劣,这俩小子总是能一身整洁地准时坐了教室里等先生来,光这一点就属难得。

“难得屁!”听得我哈哈大笑,云家就住了庄子里,就是下刀子过来也不稀奇,“赶明吩咐二娘子也去听,保准比那俩小子还准时。”

“少打岔,”颖也笑了,朝我推了把,“也怪妾身不好,那俩小子坐里面听了小半年妾身都没知觉。”

肯定没知觉,王家大夫人认钱的本事有,学算学的兴趣可不大。张馥和我年岁差不多大,年轻人的心境,见这俩小子有意思偶尔刁难下。出个怪题啊,问个怪话啊,俩小子都能趁了老师的心境答个八九不离十,这久而久之可随了张馥的心思,越来越看重,来王家幼学上课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不为别的,就是给云家俩小子开小灶,多灌输些知识。

“挺好,算学嘛,有人手把手教才提高得快。反正书也出了。快点慢点,只要人家有心钻研就能有成就,你这边闹腾就没意思。”说着一跃下炕给颖连腿扯过来,套了鞋,“吃饭,他张馥要喜欢教,咱王家可没资格说三道四,这点上没什么大不了。”

“您让他来幼学教授算学吧?”颖不情愿地晃晃身子,“格物呢?为什么把您亲传的格物学也授与云家俩臭小子?这是妾身才得了音讯,中间不不知道把多少学问都漏出去了,这是谁的不是?”

“这是我的不是!”不耐烦地给颖挟起来朝门外走,胡乱安慰道:“还格物,张家三个表兄不过从我这得了些皮毛,当你夫君是吃干饭的?让他教,教八十年也未必能得了门道,往后这真传还是咱王家的。”出门就看九斤骑了旺财身上一脸没出息的傻笑,怒道:“明就叫九斤跟我学格物,先自由落体,格不死他个臭小子!”

“可不许,”颖听我吹得厉害,收了怨气回了一脸笑容,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赶了九斤跟前扶起,拍拍身上沾的狗毛抱起来跟我后面,“九斤可不是云家俩小子能比的。”说着轻轻点点九斤小鼻子溺爱道:“再大些跟了你爹学本事,满长安可就等你这才子长大呢。不许学你爹长毛脸。”

“关毛脸屁事,还才子!”这家里传统就一个惯一个,我给这娘惯得不成样子,娘再给孩子惯成败家子?回头瞅瞅二女,这丫头心鬼,平时颖沾手的时候少,几乎都是二女惯的,拉二女朝前赶了几步,小声道:“缺德吧!”

二女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大眼睛骨碌乱转,“还装,明你生个我看你还惯不惯,你不惯我惯!”

最近就发现颖这边教孩子有时候还知道深浅,孩子该到说话识数的年龄上颖手把手地教,简单的常用文字在一个个削圆木片上写得规整,然后串在银项圈上没事就拿出一个个问,一个个念,捉了孩子指头沾了水一个个在青石板上划,我远远看这温馨的场面心里暖和。

到了二女手里就不同,山楂丸爱吃多少吃多少,满地里打滚爱打多久打多久,旺财身上爱怎么骑就怎么骑,抱出去转一圈小玩意能买老大一捧,牙不多吃麦芽糖倒是一绝,不高兴爱咬谁咬谁,路都走不稳就知道拾个树枝打丫鬟,二娘一旁鼓励叫好,坏事干得要多舒心有多舒心。照这样下去,我看五岁上就知道打先生了,十岁上调戏丫鬟,十五岁满大街收保护费,二十岁就得朝大理寺里判无期徒刑。

吃过饭找借口去看看才子们交流,拉了二女出门散步,“心里喜欢九斤?”

二女迟疑下,点点头,没吭声。

“我看九斤喜欢贴你,和你一起他不受约束。”手里木棍远远扔出去,旺财和针鼻撒欢争抢。将二女朝身旁拉了拉,“心里想什么呢?”

二女摇摇头,指了指坡上,“那边人少,夫君上坡去。”

靠了棵石榴树坐下,拍拍旁边的草甸,“回来一阵都忙,总没时间和你单独待待,一年多里长大了,想得比以前也多了。”

二女贴了我坐下,给依偎过来的针鼻踢开,仰了小脸问道:“您最疼二女。”

“是啊,夫人也知道,满王家人心里都明白我最心疼你,话问得怪。”随手揪了把鲜草揉成圆球抛出去,旺财追上去咬了口,不满地哼唧两声,就地卧下打盹。随口道:“旺财老了。”

“二女害怕,”二女楚楚可怜地枕在我肩膀上,“二女终究是二女,不是夫人。”

“怎么了?”掂了她下巴打量了阵,“因为九斤?”

二女清亮的眼神忽然变得浑浊起来,没接话,有些呆滞地看着我。

拍拍二女脸颊,和声问道:“着急生个孩子?”

二女摇摇头,合了眼皮将头埋我身上,“这些天您心里朝九斤身上多,虽说打打骂骂的,可……”

笑了,长长出了口气,二女在吃醋,吃九斤的醋。在我跟前她总是个孩子,打我到了王家,二女从十三岁上个小丫头就跟了身边,当了心肝的疼爱,有好的就夸,错处就骂,抬手当了孩子的教训,颖那边稍微下个狠手就抢出来护着,二女习惯了,我也习惯了。这些天对九斤是操心了点。当父亲的心境,难免。可二女在一旁见我对九斤的样子就想起自己,有点失落。和颖争的是意气,二女在颖跟前向来都有着莫名的心理优势,内心里从没把颖当了什么敌手。她有资格这么认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有丈夫心里留下双重身份,二女除外。

可九斤的出现让二女有一危机感,怕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被稀释,可能是我以前对二女的各种溺爱行为导致她出现这种想法,但从我来说,九斤和二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感情?至少刚这么想。可现在有点混乱了,二女的表达方式给我带来混乱。

整理下思绪,看来我和二女之间总是有种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邪恶感情啊。一本正经道:“九斤就不说了,对这个孩子你没有义务,至少从血缘上没有义务,等往后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不能足一而论。”

“哦?”二女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洁白的贝齿搭咬在红嫩的唇边看我,看得很认真,可眼神里那种诡异的神色看得我有种犯罪感,每次面对这种眼神我都莫名其妙地心虚。“惯九斤啊,他喊妾身二娘,可妾身总有抱了弟弟的感觉,长辈们总是看重男娃些,所以心里麻缠呢。”

“看来一年多没教训你,这越发地放肆了!”按过去横在膝盖上照了二女屁股清脆两下,打完自己也想笑,勉强绷个脸训斥道:“到此为止,再有就吊起来抽鸡毛掸子!臭女子都没有王法了。”

“您平时都打三下,”二女羞得红苹果小脸朝我身上蹭,细声细气道:“妾身也生孩子,可有时候总不愿意太早,这一当了娘,您再就不会这么对二女了,万一瞧了自己孩子抢了您宠爱,妾身可得朝死里打他。”

“什么心态?”叹口气,给二女搂了怀里又心疼地亲了口。大姑娘了,花一样的模样……这说起来,把这一切都推了二女幼年的遭遇好像有点勉强,想想如今这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小就关系混乱的养着,按理说当了夫妻……想不下去了,难道我本身就是个邪恶的家伙才一手缔造了这邪恶的感情?老天啊,你下雷给那谁劈死吧,随便不认识劈死一个,只要放过我一马就成。今天和二女交流到此为止!

“还早呢,”二女见我起身,死贴了不放,“等……”

话一半没出口,二女忽然嘬了嘴“嘘”了一声,用力给我拉坐下,爬我耳边蚊声道:“那边,路口上转过来了。”

“谁?”顺了二女的视线望过去,从老庄子往新庄子路口转过几个人来,前面就是张馥那小子,并排走着云丫头,一年多不见,这丫头出落得好身材,傍晚这光线上都能看得突兀有致,多运动多辛劳还是有好处的。后面跟了云家俩小子,一路好像交谈什么,看了四人轻快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格物上的事,张馥那德行我见多了,袭呈了父亲的性格,也就在我跟前装一会,出去就没点正经。可今天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翩翩公子,一动一行标准的国公府教养,连迈步都带了一股子文士的雅劲。

云丫头这么多年历练,平时站了田陇上俨然一家之主的气势,和我交谈时候虽然温声细语,可依旧能带出来那种拿事的感觉,可望了底下仿佛变了个人。长摆裙,小碎步,低个头,别人笑的时候她还知道抬了袖口遮了面孔,看了和张馥走得平齐,可总是迟迈一步,动态中两人一肩之差。

不容易,能把当年大家闺秀的仪容重拿出来实在少见。和二女交换下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邪恶的笑容。刚还讨论狗男女是怎么形成的,这眼前就是例子,没我和二女什么事,完全适用底下这俩人,还行礼,还相送,还为人师表的一派正经。

“云丫头说是成亲就得招女婿吧?”

二女坏笑了点点头,“这往后咱家和云家……”

“小心夫人剥你的皮,”给二女头压下去,俩人猫了腰俯身在树下,只探半个脑袋监视了下面几人一举一动,“有意思,是吧?”

二女卖力地点几下,直到张馥飞马而去。说实话,张馥这搬鞍认蹬、扬鞭纵马之余依旧能潇洒地回身抱拳礼别的功夫太帅,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即便是能做出来也达不到张馥这种境界,最高境界。

这手泡MM简直不是盖的,二女一旁捅捅我,低声道:“夫君可没这个本事呢。”

“屁话,这小子就为这练一年多了,”顺手朝二女屁股拍一巴掌,“看傻了?”

“才没有,”二女下巴仰仰,吃吃笑道:“倒是有人看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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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情?

回来时候和二女说了番话,关于男女之间秉感情的讨论,通俗的解释就是关于爱情的讨论。

二女觉得很新鲜,研讨气氛异常热烈,两个已婚多年的男女仿佛发现一个新领域,为开辟二人世界不惜再次进入浴室。很不幸,颖抱了九斤尾随而入,并郑重地告诉大家,九斤会游泳了。煞风景!

小子游得不错,在兔子都没不住的小池子里飞快地爬行,因为终点处有山楂丸等他。很健壮的家伙,一岁半上就具有这么夸张的运动天赋,嘴里呜哇大叫着给自己打气,敦实的小身子被热水蒸得红红,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遗憾的是爬了半路上忽然站起来,挺起小鸡鸡就给小池子里撒了一泡……

“没出息劲,”颖得意地给九斤胖屁股上轻击一掌,九斤喜欢娘这种表扬方式,张开豁豁崖崖的小嘴笑,四肢伸展了乱踢腾。“好了,九斤该睡了,二女这边伺候着,我今哄他。”

“看,这就是爱情。”喜欢地指指颖的背影朝二女解释,“衣食无忧夫妻方能和睦……”有BUG,补充道:“当然,也有衣食无忧两口子同床异梦的。但这是个最基本的底线,咱家就是例子。”

“那也不对,”二女一边褪长裙朝我展示她曼妙的身材,作了几个舒畅的伸展运动才挨了我缓缓滑进水中,软软地贴住。“前两天庄子上才殁了对老夫妻,说起衣食无忧也勉勉强强,却一生相伴,公公去世三天上婆婆也随了过去。算是白头偕老了。”

“哦,有原因,”爱情这东西本就狭义,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解释,不能拿二十一世纪的观念来衡量,这对古人不公平,笑道:“咱俩是包办婚姻。所谓的先婚嫁后感情,没有双向选择的余地。”

“您和夫人才是,”二女在这点上有心理优势,似懂非懂地反驳,羞怯道:“二女不一样,您大病初愈的时候都不认识二女呢。”

哦,这么说来我和颖是封建包办婚姻的受益者,和二女是自由恋爱的范本,那我和兰陵算什么?困惑啊,看来这年代的爱情的确很复杂,胡乱甩甩手。“乱七八糟的,只要日子过得舒心,爱情就是个屁。说明白了,爱情就是发春男女各自给自己找个和对方上床的理由,很不负责任的东西。”掰了指头给二女算,“移还必须别恋时候可以明目张胆地说爱情消失了,对方家境不好反悔的时候可以说爱情已经死亡,还是包办婚姻好!起码稳定。”

“嗯,”二女傻不拉唧点点头,一脸迷茫地同意我的说法,“那云丫头和张家表亲算什么?”

“看看再说。”怪笑的和二女对视一眼,“有点意思。”

“云丫头怎么了?”和二女变得高兴,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吓俩人一机灵。

赶紧岔了话题,媚笑道:“快,下来泡泡,水好!”

二女忙点头,起身殷勤伏侍颖宽衣。

“妾身可听了老半天了,”颖顺手在二女身上某处击得脆响,“鬼鬼祟祟,张家表亲和云丫头怎么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哄九斤睡觉嘛!”起身给光溜溜的颖一把拉下水池,啪唧平拍下来,溅得满头满脸。

“作死!”颖钻出水里就朝我扑来猛捶,豁打得波浪滔天,在我这边撒了气又拧身去给二女塞了水里淹了几下才罢手,“没一个好的,背了妾身商议什么呢?爱情消失了打算撵出去!”

“神经病,”伸手给颖脑门敲击下,“还好意思说自己听了半天,话都没听懂就敢插嘴。”

“怎么没听懂,”颖嘴硬地朝肩上潦了几把水,捶打了臂弯哀怨道:“九斤一天天的重了,抱一下就吃不了重。刚交给奶妈回来就听了您这边说脏话,又是上床又是移情别恋的,是给自个找借口呢?还是想给二女这丫头教得更坏?”

拉过颖胳膊轻轻揉搓,“你当娘的辛苦,就不用东倒西歪地听不全话乱掰掰了。”

“嫌妾身啰嗦了么?”颖舒服地呻吟几声,半另一个膀子交给二女,惬意地躺卧了水里哼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说的是一般人,所谓云家那臭丫头可不同,夫君就别跟了瞎操心。别说人张家是国公府的门脸,就是咱庄子上的单身庄户都不生的心思。上门女婿是什么?是把祖宗牌位贬到裤裆里的丧家犬,但凡有口饭吃的叫花子都不屑的差使,连姓都改了的人也叫男人么?”

颖还是听懂了,刚胡搅蛮缠呢。说着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想娶云丫头得等了俩弟弟娶亲后才行,还得两年才看。张家前两年落难,张馥的是人女方悔了亲,才耽搁到现在。如今郯国公府这金字牌又起来了,真是求亲的人可不管男人的岁数,倒是两三年后云丫头能不能有人要还是两可。”

“夫人属蛇的?字眼镜?”使劲朝颖膀子拿捏几下,弄得颖尖声叫唤两声,提手就打算在我身上找回来。举手给颖手死按住,严肃道:“停!云家往后什么营生你怎么折腾我不管,可不许害人姑娘终身大事!宁拆一堵墙,不毁一门亲,人心都肉长的。许敬宗那么毒个人,拾掇长孙家时候还知道给长孙皇后人留条活路,何况咱和人云家有个什么冤仇?”

“当妾身什么人了!”颖嘟个嘴给自己胳膊拉回来愤愤朝水里一砸,“没这么戳自己婆娘的,还不是为家里好,也是为张家表亲好!”

“去去,乱找借口。她云家再怎么也把王家咋不了,和人张家更是八杆子打不着,就你小心眼作祟。见不得人有点好处。”伸手朝颖后脑勺推了把,“不许啊,说是表亲,在外面人家可喊我学监,这可没学监夫人挡学生亲事的!”

“哼!”颖气得爬了池子边运气,二女小心地挪到我一侧免得殃及池鱼。被颖抓住朝脊背拍两掌,“跑,跑就不挨打了?”扭头瞪我一眼,委屈道:“刚夫君一说妾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当云丫头可怜么?省油的灯么?她不知道自家什么身份?门第差得不是一丁点,当年妾身顶了父母之命嫁过来还守了三年活寡……”说到这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朝我跟前蹭了蹭。“夫君别在意,这说漏嘴了,不是抱怨您。”

摇摇头,朝二女看了眼,“不在意,你继续说说。”

“嗯,给您陪不是了。”颖歉意地将头放我肩膀上,轻声道:“恨云丫头也罢,可打心里话,这丫头是个有本事的,这么些年过来,早就不是待字闺中的傻姑娘了,三两下照面那么容易春心萌动?别说她不知道这私定终身的后果,若没个能说上话的长辈主持,她就是进了张家,那几个舅舅的门规,能活过三十上就是万幸。”

“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张家就中吃了高门大户的亏,云家身份是低些,不更合意吗?”

二女觉得我说得有理,一旁看了颖脸色小心点在。

“咱这么想行,张家这么想也行,可云丫头若这么想就是冒险了。好端端拿自个冒险,她就这么着急找婆家?就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要着急早嫁了!”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妾身明白她心思,这是觉得自己弟弟即将成人,依照她的本事能让云家再过几年好日子而已,可迟早得把弟弟们从自己护翼下放出来,再往后一个姑娘家就无能为力了。算是把自己压了宝,张家的事能成了她云家就直上青云;若是败了,反正自个过了岁数的老姑娘,多一时少一时活不活的无所谓,也是尽心了。”

这话还能这么说,听得我心里难过,瞬间浴室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夫妻三人都不做声,低了头闷闷地各自心事。

不管颖说得对不对,云丫头的性子我也了解,不是那种草率的人。小姑娘春心悸动的年龄上不假,可仔细想想云丫头性格,即便是思春也能克制,要说为了张馥的才华风度难以自制……还真不好相信。

“看看吧,由她了,好坏自找的。”揽过身边的二女,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了?爱情就是欲望,各种欲望综合在一起的产物,让爱情见鬼去吧。”

二女认真地点点头。

尽快把云丫头的事从脑海里清扫出去,和我没关系,虽然我比较喜欢去她家鱼塘钓鱼。到不是小气,按理王家鱼塘钓起来环境也很不错,颖为了我这个爱好专门在鱼塘四周起了些小亭子啊,种了些树木啊,还很浪费地种植了一小片荷花来点缀景致,可我就是不爱去。原因很简单,王家鱼池养殖化太专业了,钓起的鱼个头均匀,翻来覆去就那几种,还特别好钓,坐那小半天起百十斤鱼没点成就感,很丢人。

云家就不同,什么鱼都有,大小不一,偶尔还起个老鳖鲇鱼什么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鱼儿很刁钻,相比之下王家鱼池的那么智商偏低,没挑战性。苏老爷子也认同我的观点,成了云家鱼池的常客,几乎每次都能碰见头上顶了个莲菜叶子的老头,傍晚收鱼护时候大大小小一篓子很自豪,喊了一边劳作的云家下人给他过秤,按市价结帐,鲇鱼最贵,老鳖黄鳝奉送。

“给你,”苏定芳将整理出来的几只老鳖塞我鱼护里,“黄鳝从此不给了,昨天那养鱼的小丫头亲手做了盘尝过去才知道你小子前后沾我不少便宜。”

“又没要,都是您自愿给的。”傍晚了,也起身收拾,提了鱼护给经济鱼类都倒回水塘,拿些不要钱的走。不好付钱,给了人家也不要。

“今怎么没见姓云的丫头?”苏定芳蹲了池沿上边洗手边问,“怪好个姑娘,前些日子听了云家的事,老夫打心里佩服。厨艺也好,写了好些个吃鱼的菜谱给我,说是从王家学的,你小子怎么就没给老夫抄过?”

怎么又拉扯我?前后来我家吃了无数次了,这倒怪没给他方子,好像该是我孝顺的一样,冤不冤。一边缠渔线一边搭话。“您说什么方子?赶明就给您抄一份送过去,小子可不敢私藏。”

“丫头!来,过来!”苏定芳没理我。忽然直了身子朝路上吆喝,我回身一看,云丫头领了俩弟弟正顺路走来。

“苏爷爷好。王家姐夫好,”云丫头接受召唤,带了俩弟弟小跑跟前,气都没喘过来就先行礼,还揪了俩弟弟朝身前推。“快给苏老将军和王家姐夫见礼。”

苏定芳摆摆手,给俩小子扶起来。“往后可不兴这个,就奇了,上次就一个照面,丫头就给老夫认出来。”

“您班师回朝小女在朱雀门上就观瞻过老将军威风,如今说长安百姓不认识您的可没几个。”云丫头说罢笑得天真,那幅模样就真像站了自己仰慕已久的大英雄面前。朝俩弟弟吩咐道:“快去幼学上,别耽误张先生的讲义,行了礼再去。”说着大方地接过苏定芳的渔护蹲地上看起来,奉承道:“今个这鲇鱼大呢。苏爷爷若不嫌弃,小女这就下厨给您烹一条出来佐酒。傍晚上这荷塘景致最好,您就这里和王家姐夫对饮几盅。都是朝中出大力的,常年行军在外,难得有个清闲,就该清享清享。”

这话说得好听,合了这夕阳美景上正合适,我还没做声,苏定芳这边老脸笑得风干桔皮一般就答应了,“丫头好娃,臭小子别傻愣,赶紧收拾收拾!”说着劈手夺过我手里的鱼护给我辛苦半天的果实都倒了他篓子里,一并交给云丫头,“都拾掇拾掇,你手艺好,我等拿家里也是糟蹋。”

“爷爷,小子家里预备饭菜了,”见云丫头走出去,才朝家方向看了看,颖和二女等着呢,老四今还和我要讨论陇右的发展方向,嘀咕道:“不合适吧?”

“怂婆娘?”苏定芳鄙夷瞪过来,不屑道:“别狡辩,满长安都知道,就你这样子还好意思行军在外?还学兵法的,老天瞎眼了,陪老夫喝酒!”

“是!”

这话说的,怕老婆和行军在外有什么冲突?这老头因为自家蛐蛐不争气患有老年狂暴症,不好招惹,老天瞎眼了!跑路上喊过个王家下人回去交代下,就说给老杀才抓了壮丁,晚上不用等吃饭,准备好醒酒的山楂水就成,看我喝不死你!

刚挑了个亭子坐上,头顶坡路上就传来一声暴喝,“一老一少偷酒喝,这抓了活的!”

“少贫嘴!能喝就下一来!”苏定芳头都不抬就给话撂了出去。

程老爷子威猛身形直扑而下,上来没理苏定芳伸手就给我后脑勺上个五百。“臭小子,你小姨子那蛐蛐罐里可下了毒手,俩大将一早全蹬腿,可得赔我!”

“啊?”这咋不讲理?自己硬从人小姑娘手里抢去的罐子,养死了找我赔?老四督造的罐子可是一般蟋蟀能消受得了的?

“报应!”苏定芳幸灾乐祸,畅快啊,看那样子恨不得给程老杀才也放了罐子里养死了才解气。

“和那姑娘怎么样了?”程老爷子没理功定芳,一脸猥琐地朝我询问,“可得抓紧,晚娶一天就少用一天,亏大了!”

不行了,先吐一下,人间少有的恶心话能从开国元勋嘴里说出来也太那啥,怪不得李世民死得早,八成就是给这老头恶心死的。

见我没吭声,老头诡异一笑,“有门,这是说对心思了。”不理会苏定芳投来的鄙视眼神,忽然转口道:“你给我家那傻小子最近教了什么?一天没事朝北门跑,回来撕床单扎旗旗的,请神么?”

“啊?”几天没见程初,可能在曹均那边玩令旗游戏入迷?这没想到,开始以为他找借口松快几天,趁机跑军营里打人玩。

“啊啥?说话!是不是和你说的那帮岭南晃旗的野人学的?”

“不清楚……”今冤枉事一件接一件,明明都是大唐军伍里混饭,凭什么说岭南来的全是野人?小声辩解道:“是水师……”

“哦,就问问,水师无所谓,那小子怕水。”程老爷子放心地点点头,四处瞅瞅,“天半黑了,请人吃饭也不说插几个灯笼,你苏爷爷眼神不好,趁黑吃点什么不干净东西进去清早一瞪腿你王家可赔不起!”

“……”受罪啊,云丫头请客,管我屁事,王家凭啥还得插灯笼。先不管俩老头撸袖子要打架,自个先跑出去准备灯笼,顺便放松一下心境,和这俩老头在一起心理压力太大。“那谁,”磨蹭了大门口朝里吩咐送几个灯笼到鱼塘去,今晚不用准备山楂水,直接办后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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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学监

是夜,星辉如霜,碧水如镜,荷塘畔,斜影中,牛饮与流水交映,谩骂伴蛙声齐鸣;鳝段无几,将军亭榭争锋,夜深拳风扫秋韵,万叶千声鬼神惊,晴空又起风。携云妮,惶避三舍,急逃生;逃生,逃生,只因二老拼命。

整整衣衫,抖抖前襟一汪酒渍,平息一下心怯,“我又救你一命。”

云丫头感激地点点头。

“所以你要知恩图报。”

云丫头果毅地点点头。

“所以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忘掉二老刚刚在席面上说的酒话!”像毛主席发誓,从今晚起苦练武艺,有朝一日拔了俩老杀才的舌头,尤其是苏定芳的!

云丫头谨慎地点点头。哑巴状打手势朝前面扭成一团的人影指指,忧心忡忡。

“习惯就好了,”我肯定的压压手势,“死不了,现在就回!”说完不等云丫头反映,朝边上伺候的云家下人招招手,“扶你家小姐回去,这边王家照看。”

扭头朝家里跑,刚过庄子迎头就碰上了程初,后面跟了二娘子正朝鱼塘的方向过来。老天有眼,我终于可以下班了,感激地拍拍程初肩膀,满意地瞥了二娘子一眼,“那边交给你俩了,十二回合没打完,赶紧去,还来得及。”

颖和二女七手八脚地用我整理仪容,太狼狈了,若不及时撤退的话,俩夫人现在正整理遗容呢。洗洗,酒过了,泡个热水发发汗回个魂,一般陪酒的对象都是同类。今独自陪俩核武器喝酒的心情,毕生难忘啊。云丫头可怜娃,这些年风浪是经过,可这阵势下来也该知道珍惜生命了吧?

今晚的遭遇给我很大启发,这年头没点武功不行,我年龄过了,只好把希望寄托九斤身上,打明起随了二娘子习武!

“可是喝过了。”颖笑得拍过一掌,“路都走不稳习哪门子武?整日里喝酒,越喝越没出息。喝得衣衫不整一身冷汗回来的次数可不多。”

“京城里不安全!”太不安全了,平生第一次起了移居海外的想法。一说名将如云、猛将无数那是什么场面?那是盛世,是国家强大的体现。可太强大了也不好,比方我就觉得吐蕃溃败后京城忽然变得太小,老杀才们一群群地都回来让长安充斥了不安定因素,赶紧打一仗就好了,不是说拾掇靺鞨嘛。快啊!

“嘟囔什么呢?”颖给我从水里扯上与二女合力帮我按摩,笑道:“您可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程、苏二位老爷子是什么人?别说咱家只是个侯爵,郡王家想同时请去都两可呢,”说到这里眉眼间流露一丝不快,“下次咱家全力招待,让个不名一钱的云家沾了这么大好处。您说,这云家跟了咱家一路沾了多少光?没王家扎了这,就个种莲菜的野丫头能有幸见这么些个贵人?”

“嗯,就是!你明站了她云家门口跳脚骂去。”

“去,”颖一骨碌骑了我背上朝肩膀按得舒服。“酒醒了就赶紧换衣服出去,陇右上二哥来了音讯,那老四还等了和您商议呢。”

“你去商议,让二女再给我按按,”热水一泡,娇妻一按摩,酒劲一过,浑身软得赛棉花,这会陇右就是放一把火烧了也不想动弹。“二女,来,坐哥哥腰上。”

迷瞪着,睡眼惺忪朝一边歪,老四说了些什么一概不知,好,行,对,你看了办,你办事我放心,陇右就按你心思来,你有完没完了……

晚了,昨晚喝过了,一早要和刘仁轨去视察织造学新校舍的工程进展,麻烦!饭不及吃,趁二女整理时候胡乱塞了两口点心凑合,湿巾子脸上乱蹭几下就当洗脸,打仗一样朝外冲。

“侯爷,侯爷!”

“啥事?”扭头见达莱站了过廊上叫我,没功夫和她交流,“回来再说!”

达莱有点反常,凑上几步想堵我的架势,可到了跟前又变得犹豫,毕竟下人头里堵家主的行为就可以拉出去打死了。

“啥事?”达莱的行为让我惊讶,好奇地停了脚步打量她两眼,夸奖道:“很有勇气啊。”

“侯爷恕罪,事起得急,您先听婢子把话说完,”达莱小心地退了过廊上把路让开,“陈家四小姐昨晚告知婢子,就这两天从作坊挑选四百女工去陇右,您知道……”

“四百?”来不及了,脑子转不过来,朝达莱道:“等我回来说。作坊那边照旧,先不要妄动。”

达莱点点头,委屈地近前几步,细声道:“可……可高惠南已经吩咐下去了!”

“谁?哦,你干什么吃的?回来再说!”今新老俩学监巡视,事情倒不重要,可排场不小,毕竟这织造学成立来的大事,来的头头脸脸不少,我去迟了说不过去。撇开达莱往出跑,扭头还交代道:“你拿事的,知道不!”

还好,虽然最后一个赶到,总算没迟。如今这皇家学院红火,以刘仁轨为首,我和李敬玄三个学监已经成了红人,一个小小的活动搞得场面宏大,满场尚书、侍中、侍郎的,彼此熟人想打个话都得挤半天才照面,还不敢多说,后面道贺的道喜的排长队,都大人物,都耽搁不得。

“你三个就站我后面,来人先见礼。”回身朝张家三兄弟招呼一声,俨然是嫡传弟子簇拥老师的模样和众人见礼。这是我预先安排好的,张家这两年里的声誉渐起,虽不能和十多年前誉满京师时相比,却也恢复几分威仪。趁了这难逢的场面借机抬举下张氏兄弟百利而无一弊,等时机成熟了给他三个朝好位置上一搁,往后不说出将入相,这皇家学院里占一席之地世代受学子敬重还是没问题的。

“子豪贤侄。”刚给上官伯伯打发了,这曹伯伯肥胖的身躯猛扑上来,一年多不见,曹老伯越发富态,官服都撑圆了,勒得全是褶子,这一笑满脸肥肉眼睛都遮住,横看明明就是一条待吐丝的桑蚕。一把抓住我手,笑得弥勒佛一般和善,“快,让老伯看看,一年多上,在外面受苦了吧?回来也不说照会老汉一声,小五一天没在跟前少念叨你!”没等我客气话说出来,笑着指指我身后张家兄弟,喜道:“这定是郯公府上三俊才!”抢步过去顺了张栉、张珲、张馥一个个打量,老脸是又喜又悲,光这表情都不是一般影帝能模仿的,哀中带喜,喜中带叹,叹中带……胖脸哆嗦一阵,切声诚恳道:“好,好啊!郯公在世的话,在世的话……”摇摇头,悲笑着,“就该让那些人看看,张家……”回身感激地拍拍我肩膀,“老伯心里高兴,面面上的话不说了,下了差来老汉府上喝酒,都来!”

“厉害吧?”望了曹老伯背影,仰身朝身后三兄弟轻声窃语道:“学着点,都是老前辈,任谁一个长处学了身上都受用一生。”

“实属我辈楷模!”张馥略带了笑音低声答道:“曹老前辈千古。”

“嘿嘿……”偷笑了摆摆手,“别计较,活着都不容易,过去的就撂开了。”曹老伯和张家也没大过节,当年算是顺了张家的关系上来的,张家一出事受牵连人不少,唯有曹老伯立即拨乱反正,不但脱开干系,还一举夺得工部尚书之职至今,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吧?

“千古?”正和张家兄弟嬉笑,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掌,扭脸一看许敬宗老爷爷一脸坏笑地站了身侧,“子豪打算给哪位办丧事?不会是老夫吧?哈哈……”

“许老!”赶紧躬身一礼,大笑道:“您可不敢给扣这帽子,小子回去可睡不着啊!”

“早就该千古了,若不是俗事缠身,家小不懂事,老夫巴不得赶紧了断了清静。往后你们小辈的前程,你,还有你身后仨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到时候可该拉我许家不肖儿孙一把!”自嘲的口气,一下把辈份上的差距消减了。伸手揽在我肩膀上一脸器重地箍了箍,“前前后后,若不是宵小其中作怪,子豪今日成就不止于此,老夫看好你!家里也学了你王家办了幼学,三湾头上的好景致许家不敢独享,”指了我身后三兄弟亲切一笑,“划了大园子给他们这些学问人僻个清静,有空去我那边讲学,许家子弟翘首以待。”

“他们?”和许敬宗相视一笑,身后张馥也跟了笑起来。许敬宗是大牌学问人出身,同我一样,也曾经有学满京城的声誉,这么一说到显得老许为人洒脱,坏透也不虚伪的架势。

“他们,”老许笑了点点头,“你,我,早就不是喽,子豪这点对我胃口!”说着转身朝张氏兄弟肩上齐齐拍过去,每拍一下就一脸唏嘘,或点头,或摇头,临了手放了张馥肩上肃穆道:“同张家该有的恩怨,老夫这两年里能还的都尽力还了,不为别的,只为你张家的骨气!你三个都是干净人,进了这织造学里也是干净地方,能讲学,能钻研,能活得干净,这就够了。仕途上不是人去的,老夫这话你们这年纪听不懂,等到老夫这个年月上,懂了,晚了,回头再看看,什么都迟了。”说着回身朝我一笑,“子豪多教教他们,干净人活得轻快,别学了老夫边悔边钻营。这话不怕别人听见,这这来的也就老夫一人敢说。”

“难得啊,”仰头朝后面三人道:“好坏上都是利益折腾的,摊子越大,违心事干得就越多。这老伯做假都做出真诚来了,比刚千古那老伯境界高出一筹。”

“最高境界?”张馥有点感慨,轻叹一声朝俩哥哥看了眼,“许大人可算是大家了,明知道这虚话实说的把戏,可总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就对了,人家的目的达到了。”我回身学了许敬宗的样子一路拍下去,四人相视大笑。

年轻就是好,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些大佬面前有说不清的优越感,论资历,论经验,论学问,论心计都和人家不是一个档次,可忽然觉得自己在其中应付得游刃有余起来,无他,年轻尔。年轻人就有犯错的资格。就有和老前辈们嬉皮笑脸的优势,就能胡搅蛮缠下还让这些老伯伯觉得你尊老爱幼,前提就是不包括刘仁轨。

和这老家伙没多少共同语言。上来就是板个死人脸勉励,然后细数我的缺点,仿佛这织造学院到我手里就有变成基地组织的可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地反复交代,而后面张氏三兄弟大气都不敢出,跟了点头一百遍啊一百遍。

“张栉、张珲、张馥,”刘仁轨一丝不苟地喊三人名字,眼睛放了绿光猛扫一遍。“学监才华横溢,你三人得此求学机会不易,万不可松懈,不要堕了张家名威,不可辜负老夫一片苦心!”

回头看三个表亲一脸惧色,拱拱手,咳嗽两声缓和下气氛,“您过虑了,往后在下依旧是农学少监,这织造学学监兼职而已,是吧?”

“一码归一码,子豪这话先是不对,”刘仁轨摇摇头,估计觉得我这边无可救药了,瞪了身后三人一眼,“这点不要学,人无完人,去伪存真!”

朝刘仁轨背影摆个怪脸,咒骂道:“老不死的!你三个千万不敢学他!”

“是!”三人笑答,张馥笑道:“这话父亲也曾说过,刘大人过于苛板了,为相清显于朝,却不是为人之道。”

“嗯,相走田,马走日,”胡乱接了两句,一脸迷人的笑容朝直面而来的李敬玄帅哥迎将上去。

累死人了,幸亏兰陵没回来,要不今这场面上她非来不可,搅和的人就更多了。得,这往后咱也一方校长了,教育部门的油水嘛,是不是咱也教改一下,往赢利行业发展?

“小心被人戳脊梁骨!”颖一边给九斤勾秋衣一边听我懒在一旁掰掰,不时地还表达下自己的看法。

“说说而已,说不定千年以后真有人敢这么干。”不屑的活动下手指,最近猛练字练的。这当了学监唯一不好处就是和笔墨打交道时候太多,自己印盒里的几个模子明显不够用,若不是颖家里作威作福,我真想给聘过去当文秘。这年头用女文秘不好找,男的又不喜欢用,算了,明天从张家兄弟里找个来先充数。

“才不信,就不怕读书人造反?”颖一边嘲笑一边抱过九手量了量尺寸,“不和您磨牙,这歇够了就赶紧前院里劝架。达莱今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克化,老四那边的话就是差使不动,平时绵绵个人成了倔驴。”

“哦?”忙忘了,真是的,起身忙问:“二女呢?”

“放心,”颖给针线朝篮子里一丢,“二女分得清里外,我这边都不吭声,二女更不会因为这个责罚达莱。您昨晚醉醺醺答应老四一堆,别人可没听见,当然也不能让陈家个丫头跑了王家纵意指使。”

达莱没受委屈就好,勾了鞋朝前院去,过廊上迎头撞上一脸不忿的老四,揪住我就抱怨。

那是,王家的人,杀剐是我的事,小姨子再亲还隔层姓呢,抱怨我听,事情嘛,今清醒,重新规划下。

老四意思是陇右棉花产量越发大了,可几个作坊的规模一直起不来,最大原因就是缺少女工,尤其是有经年工作经验的熟练女工。二哥已经联系的劳工贩子周边大肆采购适龄女子,可需要一批老手带领,尤其是朝鲜半岛的织工最好,一来工源大部分来自那边语言习俗相通,二来可以把这边的一些工作、管理经验带过去,头次大约得四百个,往后随了工人陆续到位,还得分派一批过去。

“你和达莱说明嘛,两人沟通沟能,不是啥事都得找我解决吧?”道理一听就懂,是好事,可话里还得给达莱个台阶下,不能让老四觉得达莱不通情理,只认我一个。

“说了!”老四不依,“一天上死人一样不吭声,还跑了作坊给那个叫高惠南的管事的权下了,二女一旁看着没事人一样,高惠南可是二女分派的。”

“哦,”点点头,看来得好好表扬一下达莱。这么多年了,头次见她这么彪悍,估计这一年里没少受那堂姐排挤。忍住笑,“你不管了,我过去拾掇她,往后再要和达莱商量什么事可不能和我这么样说话,你和她都是管事的,大家多少有点脾气不是?”

老四撅个嘴嘟囔几声,给我朝前院推,看样子打算让我当了她面教训达莱好挽回面子。有点难办,我本打算过去奖励达莱,一拍脑门,“哦,对了,我书房里放了几个才烧的罐罐赔你,中秋上程家在新庄子开蛐蛐会,没几天了,你要去的话得好好准备准备,赌钱呢,别输得哭。”

“才不会,”老四来了精神,掏了荷包里两张纸片朝我得意地挥了挥。

“啥?”

“银票!”

“啊!重说一遍,啥?”

“银票,五百贯的!”

“靠!”内府死定了,敢不通过银监的批准私自民间揽存,一点都不把我这银监放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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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违规操作

作为大董事,英明神武是必须的。想让王氏集团下的各个产品健康有序地发展,就少不了要和各个方面的精英分子打交道,听取并有选择地采纳有利发展的种种建议,当然,还要时刻面对高层精英的人事矛盾,相对于前者,处理人事纠纷的难度更大一些。

和别的利益集团相比,王家的产业有个难以回避的缺陷,整体高层建筑阴盛阳衰。这首先是家族产业结构造成的现象,花露水、香水、棉纺业为主体,其中留给男性施展的空间不大,再加上王家不好委派男性亲信出掌生意上的事务,还不具备公然进入商界的勇气。

这就是最大的障碍,和女性交流起来总有点力不从心,不可能推杯换盏地称兄道弟,也不能和对待二娘子一般伸手就打、抬腿就踹。女性心思细腻,感情丰富而敏感,言行间稍微处理不得当就可能造成误会,揣摩,大多数情况下你得随了各人的脾气揣摩,想知道她们真实的想法不容易,只有揣摩个八、九不离十才好决断。

与二女、老四相比,达莱属于高层中弱势群体一员,首先是心态,其次才是身份。了解她此刻的想法很重要,我和二女怎么对待她都可以,可换了老四和那个高惠南就不行,就好像那个高惠南摸清了达莱的想法使尽浑身解数来博取二女的青睐一样,借此向达莱施压,才触犯了达莱的禁忌。

“这说明人家比你聪明。”转了转手上的茶杯,朝达莱投去怜悯的目光,轻声问道:“若抛开所有一切只谈这作坊的前景,作为我是不是该更看重高惠南一些?”

达莱低个头,不知所措地扭着指头一声不吭。

“别紧张,我是假设而已。”

达莱偷眼看看我,不情愿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我刚刚的说法。

“所以说人情害死人,”笑着将茶杯顿在桌上,“若只看能力不讲情面的话,我或许早就让那高惠南取代你的位置了。”微微一停顿,观察达莱的表情,接着道:“可不一样,这家里我说了算,你就是个吃货,只要我说好,他谁也不敢有二话。”

“婢子不是吃货!”达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挫伤,低头反驳着。可就是没勇气正看我一眼。

“看,底气不足吧?”另一个茶碗推了达莱面前,示意她喝口,别紧张。“家里的事我说了算,别人不敢有二话。可不能让别人没想法,是吧?你若真不如高惠南,我却一直委你重任假装看不见她,是不是会有人在心里质疑我这个家主的判断力呢?或者还猜些别的。”

达莱气馁地出了口气,小声道:“婢子连累您了,您……”

“我没有开销你的意思,虽然你如今也算个小富婆,可我仍旧打算让你在这位子上待下去。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对人的好恶而已,说白了就是对那个高惠南没多少好感,虽然你身份比她更可疑。”话说出来自己先笑了。首先就说明我不是成大事的材料。按这些年的表现来看,高惠南比达莱活跃得多,表现也更积极,说为王家利益的话,二女提拔高惠南是应该的,一点错也没有,而我的所作所为明显就是个昏君。

达莱情绪有点激动,想表态的样子,可临头上话又变了,“婢子感激侯爷赏识,这次去陇右的事,婢子愿意亲往,京城这边交由高惠南掌持。”

“陇右的摊子比京城可大得太多了,你这边都干不好,跑陇右我可不放心。”拍拍达莱肩膀,“你看,高惠南巴不得你这么干,她了解你的脾性,知道你会这么说。好了,着手挑些能用的人送她们去陇右享福吧,去了那边可就成了人上人,你依旧留了京城里受罪,咱俩之间的帐还没算完呢,你还欠我个说法。”

达莱小心地看我一眼,哽咽地点点头,“谢谢您……”

“大地界就该有大施展,就该派最能干的人过去,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和高惠南相比达莱要善良得多。这姑娘来王家不管担负了什么任务,可本性上的缺陷让她变得很不称职,没见过这么有良知的特工人员。“好了,名单尽快交给我,挑人的时候有讲究,该留下什么人,该撵走什么人,你心里有数。”

聪明的善良人,二天拿了达莱递过的名单就笑了,头一个就是高惠南。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公报私仇了,你确定她最合适?”

“还有些和婢子关系不错却想过去过好日子的人。”达莱低个头,口齿变得清晰起来,“那边的作坊比京城大得多,高惠南的才干也许最合适吧。头排上几个名字都是大夫人同意她们入籍的。”

这么说来,达莱是把和高惠南关系不错的人留下了,给了些自己手底下用惯的送了陇右,为了不至于让高惠南大权独揽,还专门派了几个已经拿了关中户籍的劳工一道过去,身份上平等了,高惠南还真不也为难人家,往后弄得不好管理可不行,摇摇头,“入籍的不用带去,没把关中女人送过去的道理。”提了笔给名字都划掉,单独留了高惠南一人,“既然让高惠南过去也好,不过人得由她挑,让二夫人去办吧。你跟我出去办个事。”

老四的马车不行,京城里熟识这车子的人太多,显眼。颖和二女的马车也不好用,都是有品级的马车,拉出去更招摇。就胡先生的算了,有档次,也不招眼。二娘子换了身上台面的行头,体形本来就魁梧,这衣裳穿了身上马上就变了另一个人。只要不说话,还真有巨贾的派头。随手从达莱房了拾了个改良织机试用的铜套拐,拐头上插了根细竹筒,荷包里的银钱掏出来换了些干榆树吐进去挂了竹管上,华夏历史上第一根简易烟袋杆子就这么造就了。

不得了,一身华服的二娘子手里提溜个明晃晃的大铜烟袋一摇三晃的模样太帅了,刚在庭院里溜达两下就被路过的钱管家踹了两脚,“扔了!往后家里再看了你拿兵器晃荡,别怪老汉翻脸不认人!”

二娘子委屈啊,蹲地上朝我求救。没搭理,人管家管得对,你拿个烟袋锅又不抽舞来舞去的别说是王家,到钱庄去更危险。人家以为响马下山不给现场击毙才怪。

火绒子随了呼吸吐呐间一明一灭,二娘子呛得乱咳嗽,达莱一脸不忍地摇头。老四看得手舞足蹈。瞬间自己也组装了个,学了样子大力一吸,可怜娃,不知道把铜拐口堵小,榆树叶了顺了竹管全进了嘴里。差点给噎死。

老四很快就掌握了抽榆树叶的技巧,觉得全套动作很有型,和二娘子坐了庭院里开始互相交流心得正高兴,见我过来要带了达莱和二娘子出门,也要跟了去凑热闹。

“老实待家里,你姐刚还找你!”这边恐吓,那边询问达莱和二娘子,“角色记住了没?一会你进去别说话,就一旁抽榆树叶,剩下的事全由达莱经办。”

“您不进去?”二娘子有点认生,最怕进那些不和身份的地方。

我当然想进去,可我这银监可是在钱庄挂过号的,进去了人家咋干坏事?老四吵着要跟了去,号称和钱庄的掌柜熟人,自己是VIP超级大户办业务不排队有果盘招待云云,争了抢了坐到车上。

昨天和老四针对了银票的细节谈过一次后才发现内府的揽存手段异常高超,可以说几乎不触碰银监府制定的监管条例,才不到两年的经营时间,钻政策空子打擦边球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就是拿了老四手里的银票也没办法当问罪的证据。

陈家在淮南有生意,这边存那边取交纳定额汇款手续费无可厚非,可人内府打了这幌子开始给一些大户们开绿灯。你存一笔钱进来,若是在淮南支取的话手续费照交不误,可你存进来短期不使用的话,内府会针对客户的信用度跑来和你定个协议存期,并开付同面额同城支付银票给你。在协议内银票可以随时转让给他人或现钱支付,和后世的定活两便存单有曲异同工之处,唯一区别就是不支付利息,但可以根据存期的长短从汇款手续费上进行优惠。

可以想像我当时的表情,作为一个曾经在金融战线上战斗过的模范标兵,用脚后跟都能分清揽存和汇款的不同之处,可才干这活不到两年的唐朝人竟然运用古人那可怕的智慧轻易将两者混淆了,惊得我大嘴扩张到能塞进一只活鸡。

这汇款过程中衍生的新业务算什么?揽存还是汇款?说揽存人家并不结算利息给你,只从汇款手续费上,不记入前台现金帐的话,你无迹可寻;说汇款,中间却夹杂个协议存期,明明是给客户发了个定活两便的储蓄户头,而且开具的银票一旦能转让给第三方的话就远远超过存款的界限了,有成为另类通货的嫌疑,相较之下比铜币更具有增值潜力,其中还隐含了汇款手续费的折扣。这算什么?变相发行货币!而且是合法产物,用银票在市面上分拆兑换的过程来限制铜币的流通,让内府银库货币储备呈几何状暴增。再不限制任何这种业务普遍化的话,过不了几年,户部的地位轻易就被内府取代了。

如今要的是能拿出手的证据和质疑内府开具银票的合法性,尤其是在转让过程中的合法性,得有凭有据地拿出材料来趁了法规还具有约束力的时候制止这种违法行为,一旦让内府觉得自己开具的银票大有市场的时候就完蛋,负责制银票比铸造铜钱的工艺简单多了,我不愿意看到纸钱满天飞的情景,至少在现在这个条件下纸钱比瘟疫可怕。

储备金!咬咬牙,在二娘子和老四给马车里弄得乌烟瘴气的情况下我下了决心。一旦交涉失败或者招待力度达不到我的要求,就得拿出后世央行的一系列管理措施来限制钱庄的权力。铜本位不合适,金银本位不现实,但是比粮食、鸡蛋本位妥当些,先看看钱庄是怎么应付二娘子一行的再说。

陈家的关系,来自陇右的大客户,因为内府的业务还没发展到陇右一带,无奈带了大批量的现金来了长安,为安全期间打算将暂时不用的一千贯用协议存款的形式放在钱庄。

问题出来了,我不汇款,只存。没有所谓的汇款手续折扣,这无形中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若是钱庄拿不出有效的办法让财大气粗的二娘子夫妇得到相应补偿的话,那钱庄无形中就丢掉了这个极具发展潜力的外地客户。毕竟能让陈四小姐亲自带来的人都是具有一定实力的。

按事先和达莱商议好的话,达莱以巨贾夫人的口气提出利息这个概念。很少,仅仅就是将汇款手续费那一点折扣在存款到期后用现金的形式支付。单走一笔现金帐而已。

看来很顺利,三人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达成了协议,钱庄答应了达莱的要求。掌柜很客气,亲自将三人送出来,并送了一本印刷很精美的小册子。其中在介绍钱庄各地分布网点和业务范围同时,还很人性化地将各地的风土人情和隐含的商机简单描述一番。甚至一些和内府有牵连的商业化机构还将自己的主营业务详细在附在页末,南晋昌的大名赫然在列,看样子这些商家为了跻身这个册子是出了一定的公告费用。

我发誓,我从没给兰陵教过这些东西,可能和老四提到过,可绝对没有这么详细!很精致的小册子啊,我有一种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感觉,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姐夫很喜欢这册子?”老四带了一身的炊烟味挤过来。“很有用呢,我这里有两本。”

“看看人家怎么经营的,”话是对了老四,眼睛却看着达莱,“下的这工夫,咱家比不上啊。”内府这些年的经营手段越发成熟了,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家机构,可这册子一翻开就一股子平易近人的气息,没有一丁点店大欺客的感觉,连食宿这些平凡小事都想到了,某些店铺持有内府户头过往还能打折,这……太那啥了!

“不稀奇,”老四倒没那么谦虚,“咱家早就用过的手段,他们不过跟风而已,不过这印册子的成本过高,咱家还没这么大能力罢了。”

“哦?”

“不是什么事都非得让您知道的,”老四简单地举举手上的烟袋,“南晋昌翻身时候二女就用过了,还是我朝她提醒的,如今带了花露水等一起,凡是南晋昌的客户在陈家这边有生意往来的都给予便利和折扣,如今连织造作坊也圈进来了。”

“是吗?”看来在产业的经营上我可以撒手不管了。几个姑娘的能力大大超过我的预料,五、六年的工夫就变化这么大,看来在存款到期之前我得满世界转转,成天两点一线的日子太封闭。自嘲地笑了笑,“我落伍了。”

“那可得去南晋昌在东市开的新号去看看,”老四说起南晋昌有点失落,毕竟那是二女的领域,她一边羡慕却插不进脚去。“其实咱家花露水铺面西市最大了,陈家才盘了街口的药房呢。”

西市啊,两年都没去了,男人家对购物不是很感冒,能不去那些地方尽量不去,不过听了老四的话有点动心,不忙的话总得去看看。

“我领您去,”老四对购物有种执迷的狂热,见我动心,马上就自荐担当导购,“十五前最热闹,这可得说农学的功劳,农户们这两年存粮多些,愿意拿点出来买些不相干的东西,西市后面的铁匠铺都移到竹帘街了,后面腾出一大块空地,咱家准备再置办一块。”

没反应过来,失口问道:“咱家?”

老四不自然地咳嗽几声,“就是咱两家……”话说了一半,撩开车帘头钻外面看风景去了。又缩回来,惊奇道:“姐夫快看,前三湾上不知道过什么人,车马簇簇的,还出了仪仗。”

给老四头挤了一边顶出去,顺了官道一侧的路上果然热闹,铜脸大西瓜高高树了两排,妈呀,十六杆,这接近天了,谁这么大排场?扭头朝二娘子吩咐:“去看看……算了,太危险。”吩咐马车停下来,等后面仪仗出完知道了。

太可气了,一看见凤撵气就不打一处来,还知道回来啊?“走,回!”刚还好心情,这大模大样的回来都不说提前招呼下,当我不存在?该是算帐的时候到了,新帐老帐咱一起,打不过娘咱还打不过娃?扁袖子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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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促销

夏收麦,秋收糜,王家庄子一边边的进出,低头走路,抬头看天,整个庄子就是生活的全部。人懒,心懒,懒到我这种境界就逐渐养成对身外事务漠不关心的习惯。

王庄过后是后村,后村过去是……这就想不起来了,闷了头走,忽然停住就腾然惊呼:哎呀,这里种了稻子!

“回侯爷,这本就是咱家的地,稻子也是咱家的,是晚稻,这就该收了。”管家很无奈,我也觉得不应该,这边是颖买下来的潮地,光记得当年荒凉,忽然变了田垄就陌生起来,把这茬给忘记了。

后村上也有农户也起了瓦房啊。本以为这附近农户起瓦房的就王庄一处,没想到在周边庄子已经很普遍了。关中的半边房独具特色,别处都是人字顶,唯独这里只有一撇,一下就将庭院的空间留出来,尤其这青砖青瓦白墙的看上去最是利飒。

管家跟后面不知道我感慨什么,老头觉得我今天有异样,一回来不是去泡澡却是提议要出门走走,很不好伺候的样子。

身边不时有女人孩子提了东西从王庄那边过来,荷叶包封上垫了大红的衬纸,南晋昌三个大字用行书写出来醒目而和气,小包用纸绳一串串得结起来,提了手上走路都倍精神。

熟人照面,老远就先招呼过去,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扯几句,得意的夸夸孩子在幼学里又和老师学了什么本事,抬了手指挂的大小包朝对方很显摆地抱怨着。什么南晋昌的东西就是贵啦,可是没办法,人一分价一分货,用惯了那的东西就使了不了别的。一样样地摆弄过去,过节备下的点心、几种前些年只有大户人家里才用的调料,孩子学堂里用的文具,一小卷稀罕的棉线……

“是织造作坊里的女工,”管家见我一旁听得认真,怕被唠嗑的俩女士鄙视,赶紧拉远处解释。“手上有闲钱的主,一到了下工顺道幼学里领娃娃,再朝南晋昌里挑点小玩意带回去。”

哦,才听达莱说为和内府争劳力涨过次工钱。看来不少人逐渐习惯了有闲钱的日子,也算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吧?毕竟农户家里能吃几口点心的在以前可是腐败行为,有资格在熟人跟前显摆显摆。

“都这样了?”

“跟前这十来个庄子到不稀罕了,家里多少都有姑娘、媳妇的朝织造作坊里去,远处稍微差点,可也比前几年好太多了。”管家指指周围田垄里才拔起来的大白菜梢子,“老汉跟前跑得多,这说法也听得多。前后几年工夫可都是您手底下的功绩,没农学里那么多好玩意,有钱都没处称点心去。”

“说法?”笑了,顺手朝个下了学堂的娃娃脑门上拍了把,孩子吓一跳,快跑几步前面朝我砸过个土疙瘩报复,见我有还击的倾向,灵活地滚下田垄,老远朝我做个鬼脸消失在沟渠下面。

“圣上好啊,体贴百姓,请了刘大人和侯爷您俩能人办了农学,”管家说到这也笑了,“那帮农户知道什么,人云亦云的。要让老汉说,这里里外外全您一人的撑着,刘大人祖上烧了高香才坐了咱王家的顺风,好麦子,大白菜,哪样不是咱家先种的,他们这便宜沾大了。”

“嗯,可以这么想。咱不这么说,嘿嘿。”

钱管家说起这些就意气风发,胖脸油光发亮的满是自豪,“说起来都不是一战定乾坤的大事,三两天,三两个月不见气,可三两年下来翻天覆地,这才显侯爷本事。那些女工进作坊时候一个个麻衣黄瘦,几年上就变得衣着光鲜白胖水嫩。如今这跟前做媒,一说是作坊上的闺女,婆家绿了眼朝家里抢。光高丽上来的几个有了户籍的都嫁出去了,全是附近庄子里的人家,这一说媒婆牵线,先过来朝老汉问人,礼数大很!”

看来老钱这月老做得有兴致,模样长得也像,就算退休不靠王家的退休金也能搞个婚介所糊口。附近这些庄子都有闲钱修路了,脚底下平整,走起来得劲,不似以前连牛都能绊瘸的那种,人也愿意出来走走。

绕了河湾上,以前荒凉的滩涂上已经划出了不少小水洼,小的三四分,大的不到一亩,充分利用狭挤的河滩资源开辟个自留地出来,学了种点莲菜、荸荠,少数空出塘面养鱼虾的,没有王家庄子上的规模,却学足了王家庄子的养殖模式。

河流中几个半大小子正支了条长网拦小鱼小虾,旁边放了几个大木桶,里面装不少河里的野生杂鱼。我对这个有兴趣,蹲了边上看,小子们每拉一网就全扔了盛水的桶里,装得差不多了就提了木桶朝养鱼小池塘里倒,和过放生节一样。

摇摇头,这样可不是养鱼的路数,也不分鱼种,鱼塘就这么大,倒进去多了未必能活,乱来。管家趁势跑过去,低头在桶里挑拣半天,茅草杆串了两大串鲜河虾,丢去几个铜钱喜滋滋跑回来。

“过个油,撒把椒盐脆生,晚上和老胡喝酒多个菜。”

椒盐虾,这吃法是从王家出去的,如今在高档酒楼里成了下酒必备菜肴,颇受欢迎,主要还是油价太高,难以成为家常菜。笑问:“娃们家干啥?这么养法可不行。”

“喂鱼,”管家提了虾串朝河水里涮了涮,解释道:“这跟那养鱼的不多,关键下不起鱼食,也就是咱王家和云家能供得起。不过庄户在庄户的办法,鲫鱼、草鱼啥的就算了,鲇胡子好养,抓了野鱼扔进去就行,不操心。”站起来指了指几处微型鱼塘,“全养的鲇胡子,这鱼没刺、油大、不腥气,做起来没别的鱼麻烦。只要送去就有人收。都是朝大馆子、大户人家送活鱼,如今吃的人多,价钱好。云家最近就不知道跑谁的关系,七、八家王、公家里都专门从她家拿鱼,一早天不亮就送鱼的水车就过去了。”

这可不少赚钱,问道:“咱家呢?”

管家无奈一摊手,傻笑道:“咱家吃鲇胡子也得朝云家拿。看,这事翻过来了。”

俩人对望一阵,笑了。怪我,家里投鱼苗时候我这专家给人家鲇鱼当祸害全挑出来,家里鱼塘投放的纯一水经济鱼类,别说鲇鱼,就是麻鱼都没几条……无形让毫无养殖经验的云丫头得了个独家。

天色不早了,一边朝回转一边问道:“咱家鱼卖得咋样?”

“倒是不少走,可还是没云家卖得好。长刺长鳞的鱼不好收拾,料下不好就腥气。会吃的还是少。”路过家里池塘时候管家朝看塘面的农户吆喝过来一个,询问了几声,别的倒没仔细听,不过那庄户得意地说自家塘里的草鱼都奔三、四斤去了,不由皱了皱眉头。

看来的确是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王家替庄户出面赁了云家的地,庄户们这些年日夜劳作,无论是荸荠还是鱼塘,都在里面倾注了无数的汗水和希望。光这三、四斤的草鱼,王家总不能袖手等了草鱼朝四十斤上发展吧?到时候卖给谁去?

鲫鱼、草鱼为主力,咋办?这年头鲫鱼还有销路,一般都是哺乳期里奶水少的妇女拿回去炖汤催奶用;草鱼吃法稍微复杂些,王家的厨子经我长期培训已经掌握了几种做法,以前请客吃饭时候客人评价颇高。几个好友还专门派人学了手艺回去,少部分贵族圈子里流行,可毕竟没有在大馆子里形成风气,关键是吃法过于精制,烦琐的制作工序不符合这年头的饮食习惯,普及程度不高,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消费阶层。

黄焖鱼块,红烧,清蒸,烤……菜式有不少,都是席面上盘子的菜,这不行,不能指望家家整天开宴会,宴会里也不一定次次都有这些玩意,需要个平民吃法才行。

“起风了,别蹲了院子里,小心受凉。”颖提了个长衣出来披我身上,“秋天里爱着凉,小心身子。”

“哦,刚外面还热,”这一分早晚,颖这么一提醒,感觉夜里的确有几分凉意。脑子里稀里糊涂,一会想兰陵和甘蔗,一会又全是鱼怎么出手。秋天正是鱼肥肉厚的季节,一直吃到腊月里都是好味道,得抓紧了。冬天啊,我以前冬天都吃啥?

“离冬天还早呢,”颖抿嘴笑着给我朝屋里扯,“转一天可是饿了?妾身吩咐给您加顿饭?”

“有鱼没有?”一根筋,满脑子如今都是这个。

“晚上了,起锅麻烦,等得时辰可长。”颖起身就打算喊丫头朝厨房传话。

“算了,怪麻烦了,弄碗哨子面送来。”说着仰身靠了塌上,舒服地伸展四肢哎呀几声。哨子面好啊,以前跟了单位汇餐,女士们发疯的朝各种涮锅店跑,我虽然对那东西深恶痛觉,可也得发扬风格勉力苦中作乐,一桌子垃圾食品都倒汤里涮成一个味道怪恶心的。等把打了饱嗝的女士们一个个都送回家,我才和深受涮锅迫害的男士去面馆补补胃口,热腾腾,油光光,滚红的油泼辣子铺开了,带了各类浇头的哨子面一大碗下肚才能切实体会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轻叹了口气,或者涮锅这东西能解决问题吧。深受良心的谴责,自从参加工作后有三恨,一恨领导不体恤下人?二恨金融战线薪水日益缩水,三恨周末有人提议去鱼庄吃涮锅!总的来说最恨后一项,虽然消费不高,可老觉得什么也没吃到,尤其见不得那逐渐黏稠的锅底比垃圾坑还恶心,什么东西都朝里面窜,就好像一脚踩进粪坑,真是色、香、味俱全了。呜呼!泱泱华夏美食尽毁于此,我是历史罪人!

“老四呢?”两口撩完面条,满足地拍拍肚皮,“喊她来接旨。”

“臣妾领命,”颖端庄的一个标准宫廷礼节后提手就朝我脊背一巴掌,“祸从口出!”

“快去!”笑了推颖一把,顺手取过个洗脚的铜盆子研究起来。不错,光从款式上看就标准的涮锅盆,中间搭个铁挡子就成了鸳鸯锅?一边尽量拿现有的调料炒制的麻辣些,一边是味道鲜美的红枣鸡汤……不,红枣鲫鱼鸡汤,这样能增加鲫鱼出货量。

颖领了头发湿漉漉的老四过来,一把夺过我端了手上的洗脚盆,恨得瞪我两眼。

不理颖,扭头朝老四问道:“家里不是在西市上打算置办地皮么?”

老四不明所以,僵直地点下头,桌子下取了两罐蛐蛐开始看成色。

“少动!”赶紧抢下来,这是中秋上拿程府上打擂台的大将,老四一身香水熏坏就伤心了。“警告啊,桌子下的不许动,外面墙根全给你。”

“小气!”老四不满地朝颖跟前贴过去,摇了颖胳膊控诉,颖好像想起什么事,脸扭了一边陷入深思状。

“用陈家的名义起个馆子吧。钱王家出。”擦擦罐罐上的味道,藏好,“就和同福楼的规模,你看得花多少钱?”

“西市上?”老四和颖不约而同看待羊癫疯的眼神投过来,见我一脸真诚,两人对望一眼,老四诧异道:“姐夫吃撑了?”颖无奈地点点头,举手抽了老四一巴掌。

“问话呢,管我吃啥!”

“姐夫,您精明人说糊涂话。同福楼立西市多少年了,隔行如隔山,陈家的招牌再好用也争不过人家……”老四务实,罗列了小半个时辰的困难才总结道:“再好的馆子也得撑个冬、春淡季,一年里挣半年的钱,城里还宵禁,实在不值得拿西市的地价搞。”

“没打算赚多少,西市有一个撑招牌,城外开分号便宜,就问西市什么价钱。”想想,补充道:“咱这买卖不分季节,有菜了好,没菜照样卖。”

老四疑惑地看看我,缩了一团僵偎在颖怀里算小帐,“按大数,千十贯上说话吧,就看里面怎么布置了。”

“那就千十贯,不布置,咱卖的是平民菜。”主要是让大家养成吃鱼的消费习惯,不是给家里赚钱,给庄子鱼塘打个销路而已,走大众化路线。朝颖努努嘴,“明账房里提钱让老四去置办,越快越好。哦,对了,我今着凉发烧,明一早让人朝老刘那边请假,先请三天。”

“什么人,”颖喊那边逗弄九斤的二女过来帮老四计算,趁机爬我耳朵上蚊声道:“也不预先和妾身商量下,不管开什么,咱家可没拿全份的道理。”

一晚上问,胡乱支应几句岔过去,脑子里盘算明天得怎么弄,我对涮锅没研究,配方配料还是个问题,胡乱炒吧,支油锅炸调料先。

花椒、大料、姜、蒜……乱七八糟扔油锅炸得香喷喷,带了老酱炒了一老碗当底料。大锅汤里上下翻滚了几只肥鸡,鲫鱼带了调和煮得奶白奶白的浓汤,旺财和针鼻围了煮棒子的大灶台边兴奋地乱跳,颖则坐一旁看我摆弄几个才买的新洗脚盆。

暂时这样子了,就是有点浅,画了个合适的尺寸样式让下人去南晋昌先订购五十个再说。忙了一清早,新鲜蔬菜,肉片,木耳,豆腐,能找的都找来,尤其重要的是一巨盘片片成薄片的草鱼摆放得显眼。一盘盘码得干净整齐放好,支了几个木炭炉给高温消毒后的洗脚盆架上,不同种类的汤料注满等开锅。

各式各样的油碗一大托盘供挑选,颖、二女、老四三个围坐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吃法,脚盆大杂烩?

“看,学我啊,”说着拨了一筷子鱼片下盆里,炸了喷香的油合了芝麻酱等味料筷子搅匀,端了油碗朝三人鼻子下转了转,“香吧?”

“嗯!”老四手快,抢了二女前头给油碗里拿了俩种过来,搅得起劲。学了我的样子从锅里掏了嫩熟的鱼片蘸了蘸,呵着热气捅到嘴里烫得乱扑棱。

“好,演示完毕,大家慢用。”我对这玩意尝不来好坏,一块足矣,多了反胃,得让她们品尝才是。取了块锅盔蘸了油碗吃,新切的嫩白菜不涮蘸了也香,专门给自己准备的羊硬肋切得薄薄的片生蘸了最利口,见开水味道全完蛋,咱野人,不好吃熟的。

“成不?”半斤生肉生菜下肚,爽很,好久没吃得这么拉风了,以前和单位女同事们一起不好意思这么吃生肉,家里就不同,没人敢笑话俺。

三女士满头大汗地同点头,看情形这就得了,看来女士们的爱好一千多年没多大变化,很欣慰。只要家里这三个满意,外面就没得说,不是夸口,满长安找不出比这三个更挑嘴的女性了。

“姐夫打算靠这个开馆子?”预备了三斤的大草鱼明显没招架住,前后上了三盘才勉强给老四打发,关键是颖坚决不同意朝锅里下羊肉进去,跟我生吃了几片意犹未尽地涮起了锅盔。

“行吧?”朝老四筷子头上敲了敲,“女娃少吃生肉,长鸡眼!”

“行!”老四眼珠骨碌一转,“起馆子的钱陈家……我一起包了。”

颖脸上表情阴晴变幻数次,筷子隐秘地戳戳二女,俩人交换下眼神,“一家一半,老四手里才几个钱,姐给你省一半花销。”说着举筷子朝二女脑门敲了两下,“吃,吃饱了赶紧忙去,日头还没走正呢,咧个大嘴等了咬月亮?”

二女很默契地哭丧个脸跑了,老四朝背影上鄙视一眼,挑衅地端了一盘子羊肉倒了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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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论清廉

陈记鱼庄,让您领略不一样的吃法。承诺开业前三日用餐、酒水一律半价,前三月凡在鱼庄内消费满一百文的顾客可以凭发票去南晋昌兑换二十文的商品,往后累计超过一贯的客户永久获得陈记鱼庄用餐八五折待遇,并获得价值三百文的超级高档绝密底料一坛。店铺才开始装修,这公告已经传了出去,全凭老四的手段,先把这独特的氛围造出来,一开张肯定客源如潮。

噱头而已,底料一坛肯定要不了三百文,连工带料算下来也就三十来文的样子,不过这年头大家好这口,一说是不传绝技云云就觉得了不起,尤其这怪吃法很招眼,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已经小有名气。

这里有个典故,京城里盛传的说法,据有关权威人士论定,可靠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如今凡满嘴百分比的人都是有学问的,也是风气。相传王家侯爷为民操劳积劳成疾,一场风寒下来口眼歪斜神智不清,了不得的祸事啊,没有王家侯爷主持的织造学马上乱成一锅粥,农学里少了这个少监连宰相学监刘仁轨都难以独撑全局……

京城王、公、侯数十家都记挂王家侯爷的病情,誉满全球的名医、飞沙走石的名巫、上古珍奇药材均无效果,连皇宫大内的御医都临诊无方,一代奇才兼败家子眼看就要绝于人世……千钧一发间,奇迹出现了,一个和陈家生意往来数载的外域客商闻知这一状况,为表示对大唐的敬仰以及对侯爷的钦慕,毅然决然献出了家族珍藏数千年之久自图坦卡蒙法老不明去世后就遗失的古埃及配方。王家侯爷很幸运,这种奇特的饮食救了他一命,三天后就可下地行走,五日后痊愈。七日后精神抖擞地回到工作岗位,气色之好尤胜病前。融数种名贵香料、药材之精华配以各式各样的菜蔬,当然,不可或缺的重中之重主是鱼,草鱼。

“亏你有脸说,死赖了家里七天,除了吃就是睡,丢下我娘俩不闻不问,气色不好才怪!”兰陵岭南里小性子耍惯了还有个惯性,回了京依旧他完没了,刚见面不说倾诉分别相思之苦,一脑袋罪先扣下来。

“屁话,我朝哪问去?回来几天还没见人,还没怪罪你抱了我娃携罪潜逃,一上来先倒打一耙。”左右看了看,问道:“甘蔗呢?”

“累了,睡了,现在别去惊扰。”兰陵无奈地嘟嘟嘴,露出母亲独特的怜爱之色,“宫里折腾好些日子,这才过关,小小个人哪受过这么些罪。”

“过关?”不解地望了兰陵,“过谁家关?”

“当这宗族里收养孩子容易么?”兰陵说着叹口气,疲倦在靠我怀里,“有些日子了,这回来头一个就想见你,可总得给笃娃的事情先理清了。女娃家也罢了,可男娃就麻烦许多,李姓宗室间过继娃子不要紧,可收养外姓就烦琐。我这寡妇更难,光这姓都不好争。族谱里不认我不情愿,认了李姓又不情愿,绕了好大个弯子。”

早就料到了,兰陵自称面对这些个麻烦已经安排计划好,可还是给母子折腾够呛,什么事一到了皇家就变得复杂起来。

收养、过继在这年代是截然不同两个概念。关中有个老规矩,收养的孩子在成年后得改回原来的姓氏,有赡养老人义务却不具备第一继承权,只要宗族里还有其他同辈的男性就没有任何希望。过继就不同,一旦手续办妥马上就进了族谱,享有族内子弟的一切福利和权益,周岁上就有封爵,兰陵百年后的第一继承人。别人不得有异议。

兰陵这当妈的煞费苦心,为了给儿子争这地位,该用的手段,该走的门路全都使上了。一回来先给那不知所以的王什么官员平反,表彰官风清正不惜策动圣上下亲告,什么以死明志让朝廷明白淮南赋税弊端,死得好!淮南赋税提到了台面上,不但连派下去数名大员亲往地方了解情况,还明令工部协同户部对淮南的分耕政策重新修订后交上三省备议,看情形是打算彻底整风整肃了。

这一下牵扯大子,只因为这死人王啥官员。追封,殉死的夫人加诰,生前不知道兰陵咋折腾人家苦命夫妻,反正这身后事办得风光,也算瞑目九泉。下来这遗孤问题就变成首要事项,这年头女人家没有收养孤儿的权利,只能说抚养,所以就得麻烦一下做人八面玲珑的纪王李慎殿下。

李慎,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人不错,事事慎重,绝不冒失,谁威风跟谁混的那咱。李世民众王子里难得的墙头草殿下,今掏钱给佛像塑金身,明又出资兴修道观,谁的好都落,谁都不得罪。这边稍微一给风向,他就一幅大慈大悲模样出现,悲天悯人地给孩子收养了,请注意,收养。然后李慎殿下与兰陵长公主兄妹之间亲情所致,为让这可怜能干的寡妇妹妹以后晚年不至于孤寂寥落,毅然串通族长李治陛下得到准批,将暂时姓李的孩子过继给兰陵长公主,于是这李姓就落定在我娃头上了。(此类事件历史上多有记载,均有案例可循。族谱专家的把戏。唐初的许敬宗、李义府、李敬玄可谓个中高手,偷换概念很有一套)

明显钻政策空子!算了,只要兰陵这边高兴……我先看看甘蔗吧。

“郎君心里有想法?”兰陵见我表情不自然,轻声问道:“才这一阵就不待见妾身了?”

“没,就是有点不适应。”揉了揉太阳穴,叹口气,“毕竟是亲生的,叫你拿来作法,上达天庭下通三司,谁家当爹的愿意?”

“过去就好了,我也不想这样。”兰陵脸贴了我胸膛上歉疚道:“总得给孩子个说法,不论咱这当爹的当娘的多下作,孩子往后得有个好身份,不能受罪。”

“也是。”想想也只有这么个结果最好,无论什么年代里寡妇忽然有了孩子都不是周围能接受的,何况还是长公主,全国妇女的典范。理解兰陵的处境,往后多疼爱些,断然不会让母子俩受罪。这算是兰陵赢了一个大战役,往后我有得受。挤个笑脸出来,“你这当妈的可以抱孩子满京城显摆了,下次老天下雷劈你的时候记得给娃先扔远。”

“你这是替那本家鸣不平呢?”兰陵见我恢复常日里的口气,表情也松驰下来,笑了朝我腰上抓了把,“是吧?”

“本家……哦,”摇头笑了,朝后靠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不是早安排好了嘛,何苦又跑了那边拿个可怜人作法?莫不是真的给人夫妻俩逼死了?”

“就是!”兰陵没回避,回答还理直气壮。扭头朝我看了眼,眼神里寒光森森,“不怪我下手狠。这么些年里,真说我身上一条人命都不担是谎话,您心里也清楚,从头止今……你那二夫人对我可是没点好感,都是迫不得已啊,我心里有时候也想,这么些人命里真没几个真正该死的人。可唯独这次我倒是一点歉疚都没有,别说我,合了你也不会手软。”

不知道这王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受这么大的罪过。兰陵的脾气我知道,在我跟前贤妻良母算是本性吧,可毕竟有过平息叛乱的经历,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也绝不会因为弄死个把人心存姑息,讲究的是嘴软刀硬,很少把话说得这么不留余地。

“别这么个眼神看我。”兰陵伸手朝我眼睛上一蒙,“我给你讲讲这王司马的事迹,真可谓是不死不足矣平恨。”

“等下,先问问是谁恨。”笑了晃晃手指。“你恨还是当地人恨?”

“当然是我恨,”兰陵忽然笑了,低了脑袋朝我胸口顶了几下,“当地百姓被这狗官欺蒙,清官啊,哼哼,可恶!”

“清?”

“清廉,”兰陵点点头,咬牙道:“清廉得自家都难以为继。俸禄拿出来周济旁人,只说这廉洁一项上刘仁轨也不如他。”

有意思了,这种官员不常见,珍稀物钟,兰陵身为李家妇女代表不说好好维护周全,还给人逼死,幸亏这一来一去戏作得周全,要不真能被后世百姓编到戏文里遗臭千年。好好听听。

就像传说中,王岑一身好学问,树得好官风,所任之职均获好口碑,一生刚正,廉洁奉公,实属官员之楷模,对于这些兰陵不否认。爱民如子不错,廉洁奉公更需要表彰,这些荣誉死后的王岑都得到了,朝廷也乐意给他,的确都是值得赞颂的地方。

但从兰陵的角度上看,好学问不等于好能力,廉洁奉公说白了不过是官员的本分而已,一个本分却没能力的官员再刚正也没办法救民于水火,何况还是个不知变通不懂人情自命不凡的沽名钓誉之辈。

所谓清官的通病,为了这名声名誉,变得一无人情二无亲情,再加上自身能力不足死板苛刻,更甚于贪官给当地带来的灾难。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俸禄周济旁人?因为有人吃不饱,他借机拿那点可怜的俸禄给自己扬名;为什么看了这情景不去挽救也罢,依凭依据地朝上面反应真实情况让朝廷及时修补弊病就好,为什么还粉饰太平?能力不足又怕别人诟病,毁了声名。照兰陵说,官员们各有各的毛病,也不能因为这些就逼人家上绝路,可因为一件被当地看成王岑道德高尚之典范的事让兰陵生了杀机。

王岑夫人娘家为当地富户,可自家家里清贫,大丫头才六岁,儿子正嗷嗷待哺……

顺嘴问道:“这么说人家真有孩子?还有个六岁的女儿?”

“听我说,少插嘴。”兰陵扭身取了个点心塞我嘴里,继续讲述。

无论是颖还是兰陵,俩女人生产前后我都尽心尽力在跟前照料,本认为这是世间最天经地仪的事,可也有另类,王岑算是一个。忙啊,清官嘛,把当地治理得越来越清。家里不照看,婆娘让娘家接去生产,丫头也顺道跟了娘去享几天福。这也不算啥,要一般人看只要母子平安就谢天谢地了,可这一下犯了王岑的心病,月子没过就给婆娘硬从娘家接回来不说,一股脑的恶气全撒了才六岁的丫头身上。还大道理一条条,道德规范一遍遍地教训,给娘家送来的各种营养品统统扔了大门外,看了婆娘娃跟了自个受罪心里才特别高兴。

娘没出月子不能动,丫头懂事,偷偷了家里唯一个使唤人跑河湾里捞些鱼啊虾啊给娘进补。不幸很,上游才过了雨,水面说起就起,一个六岁的丫头有什么水性?不留神就冲没了。当娘的得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晕过去。再醒来身体一下垮了,奶水供不上月子里娃娃就生病,这年头月子里娃闹病最危险。王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补救时候又接到李义府宰相和兰陵公主途经颍州的消息……

“这么说来王岑俩孩子都没保住?”

兰陵点点头,“他也努不住气了,事情出来万念俱灰,只求了能让他王家留个苗笋。可孩子没救过来。那王夫人到底没活的念头了,我也绝对会留这种祸害继续欺世盗名为祸人间,正好借了他的给咱笃娃过关。”脸上肌肉变得僵硬起来,能看出她在咬牙齿。

听得我冒邪气,这是人死了,若在我跟前我能给他一千刀剐完都不叫咽气,什么玩意!当官当得让自己闺女捞鱼虾,这是让水冲走,要不往后不定还受什么罪呢。这种清官,害民害己,还不胜当贪官来得合算,起码能叫家里过个好日子。我看部分贪官就该表彰,人家自己贪点,可能力有,治下百姓日子也过得有油水,这才是当官,王岑这种连续杀他半个月都不解恨,给姓王的丢人!

“这事过去了,”心窝子都听得疼,“往后不许提,见不得这号狗日的!明就该把官员队伍里这类全拉出来活剐朝我……朝云家鱼塘里喂鲇鱼!”

“说鱼呢,”兰陵也努力给这话题抛开,赶紧换到鱼上,一把攥了我膀子问道:“你家里最近可热闹,这送个锅,那送个调料的,独独没有我的?”

“啥我家,陈家!要这要那的,哪找你去?要不是每天都来问问,鬼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府。”话是这么说,可有好的绝不能少了兰陵,“你等着,我回去给你弄点底料来,正合了吃晚饭上。”

“后天吧,”兰陵扑哧一知,朝我戳一指头,“又拿了治病的幌子骗钱。后晌我还带了笃娃去赵王府上宴客呢,既然正了这身份,就得把笃娃推了台面上,明天得往几家姊妹家里转转,跑个脸熟。”

“后天?”

“嗯,后天你家里置办好,我带了笃娃登门。”说着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摇对晃脑道:“和你家夫人亲如姐妹呢,这么大事情不抱了孩子给她看看可不行,长时候没见你家那才女心里挂记得慌。还有我那外甥女怕是出落得比她娘标志了吧?”

“找事啊?”嘴里说了记挂,可一眼的诡异之色,这跑去打起来我是帮了三个妈对殴还是一旁给俩孩子担任现场解说?

“哼!”兰陵起身拉了拉筋,得意道:“吃亏的事我才不干,该我的就得找回来。可怜啊,咱娃可没九斤,你夫人这次又站了上风,我给她整整一天来显摆。”

“姑奶奶,你……你咋不吐信子呢?”

兰陵笑了给我朝外推,“走吧,等我吐信子还早,先把你家俩母蛇管好。”临了又想起什么,将我拽住拉了厢房窗棂边顶开窗户悄声道:“看看咱笃娃,睡得正好呢,多像你。”

是啊,像。光看睡的模样就是有出息的,白净个小脸嘟嘟个小嘴多文气睡得安详,奶妈圈了腿在塌边给孩子护得仔细,明显没九斤那土匪气息,睡觉硬是能翻山越岭地从奶妈身上滚床下去。

给九斤摆置好,提了脚让他朝前爬,练手劲,吧唧一脸平砸了草丛里,再抬头满嘴咬的都是草叶、泥土,无齿的脏脸笑得彪悍。赶紧塞了指头朝嘴里抠,迟了,咽了。提了领口回后宅,还好颖不在,一脑袋给塞了水盆里洗西瓜的架势拾翻干净,扯过个巾子抹碗一样就擦了起来。吓得旁边的丫鬟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贵族优雅的管教方式?

后天这兄弟俩就见面了,瞅瞅九斤这皮实劲,往后打他兄弟咋办?刚洗干净放地上一扭头就不见了,然后院子里扑通一声过后传来九斤哭声,等我奔出去硬是没发现孩子在哪,顺了声音才发现花坛边侧立的俩空花盆翻倒一个,硬生生被扣了进去。

消停了,往后再不夸口带孩子,趁了这小子被扣了里对我先解个手,再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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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生不如死

狗咬人天经地义,常见,不稀罕。人咬狗就罕见了,还是没狗大的小小人,九斤干的。

一回来旺财就围了我呜咽地转了告状,认为小主人侵权,不时将自己带了血痂的耳朵支棱几下控诉九斤的罪行,并用狗老成精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对生活的无奈、前途一片暗淡。叫我理解,旺财今后打算和我一同上班,尽量减少单独和小侯爷相处的时间;能理解它现在的心情,颖脖子上坑凹的细小牙印比比皆是,还有正爬桌子上辛苦拼接支离破碎帐本的二女,受害的不单是旺财一人啊。

孩子正走牙劲的年龄,正处在人、兽意识分离的生理期,逮啥咬啥,还不完全具备人类的意识。这时候若交给旺财看养孩子往后九斤就主攻上下腭咬合与脚爪的撕扯技能,毕竟这是脊索动物进化数亿年来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会变成所谓的兽孩;所以及时灌输人类的行为意识是个必须的过程,一般来说这个任务主要由父亲来承担,但今天不行,因为兰陵明天要上门踢场子,所以得交代她们预备预备,我这边顺便去钓鱼放松下。

“又不是来得少了,”颖对了铜镜正揉搓着脖子上的咬痕,对兰陵要过来的事一点都不上心。看样子要出门,怕影响整体观瞻。

“不一样……”说了半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想想也没多大区别。唯一和别家的区别是,王家已经对迎接长公主大驾变得普及化了,到最后就是兰陵进出入无人之境,王家上下麻木不仁。

颖对了镜子白我了眼,打点粉朝脖子上扑扑,发现没有去斑除疤的效果,又拿了湿手绢擦抹干净,很不满意地朝脖子上拍了几下。“夫君,这九斤最近咬人越发厉害了,您可得管管。”扭脸忽然朝我笑得妩媚,腻声道:“妾身这纸命草身的带点伤啊疤啊出去不怕招笑话,长公主金枝玉叶的往后也这般狼狈可就惹眼了。这世间的女人都得当娘,可这娘和娘里总有个区分,是吧?”

“啥?”赶紧咳嗽两声,一拍脑门恍然道:“看,大事忘了,今答应张家表亲去讲学。大事,去迟了人都是学问人,说咱不尊重人家也不好,你忙你的。”说罢拧身便走,给门槛上爬上爬下的九手提起来顺手丢了炕上,就欲去讲学。

“可怪了,”话音刚起颖身形就挡了门口,看来这神形百变的轻身功夫又有长进。“刚可听您说苏老爷子那边等您过去钓鱼呢,又变了讲学?”

“啊……”挠了脑门傻笑几声,顺了颖身子试探朝外挤了挤,未果。回身炕头上很自然地取下鱼竿朝颖和二女晃了晃,“啊,哈哈,对,先钓鱼!钓完鱼去讲学,劳逸结合,结合。”

“哼!”颖笑着瞪了眼,贴身过来一把抢过鱼竿朝九斤身旁一丢,给二女使个眼神。“教九斤摆弄摆弄,当爹的钓鱼好手艺,虎父无犬子嘛,九斤不能拉下了。你爹本事大着呢!可怜娃往后可学不了那些。”

批斗会?二女一旁没点帮携我的意思,掏出我宝贝鱼竿就递了九斤怀里,小狗龇牙就朝上面咬去,啃甘蔗一样还“邦,邦’有声,心都碎了。劈手要抢却被颖温情四溢地挡了前面,柔声道:“娃练牙呢,您说这年岁就该多咬些东西还不叫打,是吧?”

“造反!都反了?”撸了撸袖子,扯开前襟才忘记这王修没长护心毛,很没面子的又赶紧扣上。

颖和二女对望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笑罢嘟个脸拧了眉毛拉过我朝脊背猛捶几下,恨道:“总是这样子,总是没实话,谎还说不圆,骗都骗不过!”

“那啥……”被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揽了怀里安慰地拍了拍,“瞎扯啥呢,都不知道你说啥,外面天气那么好,随我钓鱼散散心去,二女也去。”

颖和二女交流下眼神,二女啊吧啊吧地指指被九斤蹂躏的帐本推托,颖笑着朝我炕沿上一扯,“看,没人愿意去呢。夫君也晚去会,陪娘三个家里说说话,想听听您跑岭南一趟的趣事,这回来许久,可没好好提过一次。”

“岭南啊,没季节,没意思,下次不去了。”敷衍几句伸手从九斤怀里抢过鱼竿赶紧检查。臭小子牙口好,弄和漆面坑坑洼洼净是咬痕,活不成了,明得送去修补,说不定这十几贯就此完结,败家子!

“就完了?”颖朝二女招招手,二女兴致盎然地偎依在颖怀里,楚楚可怜地歪个脑袋,清纯澈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等待下文。

二娘子!脑海里腾然出现这杀才的影像。靠,定然是这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口风不严实,我被出卖了?天呐!就他那智商,无论颖还是二女三两句话就能掏个八九分出来……看来黄药师是对的,我也得招些聋哑人回来培养,长嘴不长脑的那种跟班必须全下井里呛死!

天使,从来没觉得老四有今天这么漂亮过,多可爱的小姑娘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亏得她及时出现才避免我今天悬梁自尽的惨剧。一句:“我也要听。”救了她可怜的姐夫。

颖与二女无奈对望一眼,伸手朝老四脑门一巴掌。老四委屈瘪了瘪嘴,然后拉我开始讨论卖鱼大业,求之不得啊,马上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各种各样的创意层出不穷,饮食业千年里总结的精理论滔滔不绝。不为别的,这时候我就盼了将这臭卖鱼的话题进行到底,记不完结。

“好了,老四和二女商议去,”颖狠瞪我两眼,无奈地将鱼竿递过来,“让你姐夫赶紧去钓鱼,人苏定芳老爷子还等着呢。夫君早些回来,再喝酒就叫老爷子来家里来,池塘出个事谁也担待不起。”

无所谓,出个事起码不用回去受盘查了。今这钓鱼真叫钓鱼,钓得专心,天抹黑还没点收竿的意思,一旁苏定芳等不及了,喊人给他称分量。伸脚踢踢我,“小子今天闹心事,半天没一句话,舌头出疮了?”

摇摇头,专注地盯了模糊不清的鱼漂,轻叹了口气。

“给老夫说说,”老头很八卦地蹲了跟前,顺手提了我稀疏的鱼篓看了看,“这可不是平日的能耐。是什么事?说出来老夫给你做主,满朝上多少卖这老脸个情分。实在不成还有你那老不要脸的程爷爷支撑,没人敢把你咋样。”

苦笑了朝苏老爷子道谢,要是公家的事倒好办了,我这事……圣上都没本事解决,谁的老脸都派不上用场。

“看上谁家闺女了?”苏老爷子听我口气不像是公务上的纠纷,很有经验地揣摩到感情上,估计老头年轻时候是个花花,一脸老到的笑容道:“定是为了这个,你家婆娘厉害。看了眼里挠心又不敢抢了家里来。是吧?”

“啊?”抢?到底是武将出身,就是顶个学院派的名声也遮不住军武里的作风。这“抢”字用得太好了,看来老头那几房妻妾没一个自愿的,都干得顺手了。

“看,就中了!”苏定芳高兴地撮撮手,一生料敌如神果无遗漏。自得道:“小娃娃心眼就是短,被老夫一语道中,谁家闺女?”

“没,没,老爷子取笑了,嘿嘿。”算了,家里有俩审查的,这边还蹦出来个抢亲的,收拾收拾讲学去得了,这时候最好遇见个无耻文人喝醉最好。和武将没办法沟通。

“笑什么?等着,让丫头给咱爷俩弄一壶,好好开导开导。”苏定芳直起腰又朝路上喊,每每这时候云丫头总带了俩弟弟朝幼学里去,相互招呼都习惯了。

“这女娃好,”指了云丫头背影朝我荐道:“若说抢,高门大户定要避之三舍,老夫若再年轻二十岁绝不放过。”

“您老当益壮,如今抢也不迟。”一边敷衍一边举头先闷了两杯带点酒气,回家多少也有个装醉的条件。

苏定芳谦逊地摆摆手,“闺女花一样的年纪,老夫黄土埋半截了,小子这是骂人呢?当我和他程老贼一个德行?”伸手朝我脑门敲一下,“听好!家里婆娘厉害是好事,可也不能全由了她来,该拾掇就得拾掇,不手软!”

“对,对,今黑小子就回去拾掇!”胡乱接了话,俩人又碰一下。

“咱行伍的人,常年在外面不着家,没个厉害婆娘在家里撑着可不行。拾掇归拾掇,可不能打蔫了,得给她留一股子泼劲才行。”苏定芳对这个有心得,怪不得这行伍的家里大部分都有个恶婆娘持掌,可能是众将领唯一达成共识的地方。“这就得看你自己本事了,大婆娘厉害肯定会在家里欺负小的,今少一个明少一个咱也心疼。所以办事得周到,你先给外头养到有了娃子再朝家里引,有了娃撑腰,她再厉害顶多打骂几下,下手时候也得看分寸。”

高!实在是高!要不说学院派呢,苏老爷子生活中处处不离行兵用计,光这手段就不是程老爷子那种大开大阖的土匪能比的,够龌龊!

想想自己,其实比苏老爷子更恶劣些,算了,这说下去谁都对不起。举杯猛灌几下,借了这酒力壮着,回去坦白!一辈子的事,瞒谁不瞒谁的都过不去,老婆给你守了家里惦了盼了等你回来,你倒好,外面生一下不说,还不承认,换了颖和二女的位置想想,一辈子和这号骗子滚床上心寒不心寒。

“想开了?”苏老爷子见我下了势猛灌,喜道:“爷们就该这样子,好好坏坏的不亏自己,该下决心就不犹豫。”

点点头,朝老爷子一拱手,抗了渔具定了定眼神大步杀将回来。

没工夫梳洗,渔具墙根一撂就给老四撵出去,怕过了这卯就没了胆气,颖、二女连带九斤开检讨会。

围圈炕头上坐好,打了俩酒嗝,伸手给二女怀里的九斤接过来抱好,“想听岭南的事吗?”深呼吸几下,咬牙定了定心神,给九斤抱端正,“从头到尾啊,就TM不是出公差,我……”

“这又醉了,”颖眉眼挑了挑,伸手推了我一把将九斤从我手里接过来交给二女,“快服侍了睡,不叫外面喝就是不听!”扭身喊奶妈进来给孩子接走。使劲朝我身上拍了下,“躺了,赶紧衣衫先换干净。”

“哦。”任凭俩夫人折腾,忽然发现事态没按自己的思路发展,忙道:“没醉,没喝多少,听我说完。”

“说啥?”颖俯身给我压住伸手朝我眼角挑了挑,脸对脸轻声道:“公主出门拣了犯官的遗孤嘛,满京城都知道了,赶明妾身问她去,您知道个什么?”

“哦,”傻傻地点点头,歉疚地看了跟前俩女人。老实巴交道:“其实我也知道点……”

颖娇嗔了朝我脑门一戳,调笑道:“又不想听了,男人家出门一年多能干什么好事出来?才懒得听那些。”转头朝二女道:“明让老四随你去西市看看那帮人给鱼庄弄得怎么样了,俩人吃吃玩玩的后晌再回来。还有夫君,织造学上您可不能老偷懒,那边弄好了咱家作坊才有好使唤,一天晚去早回地小心人家后面议论。”

我婆娘厉害啊。我承认颖就这一句话就将我拿住了,谁说女人家短浅?该问的有了答案。目的达到了,不吵不闹,一个小动作,一个贴心话,就把我心揪了过去。不做作,不显山露水,就夫妻间的家常口气,光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得再学十年。

和二女点点头,颖给人都支应开好给自己和兰陵留下单挑的空间。俩女人都等这天呢。都不是省油的灯,打开了颖不行,可气势上兰陵短那么一筹,不知道场面会不会很火爆,这全是我造的孽。

九斤一早抱我不叫走,啊呀啊呀表达自己感到漫天袭来的杀气,虽然小手气愤地指了前天扣他的花盆,可我明显感觉由远至近的妖风,很奇怪的是天空异常晴朗,难道这年头的妖怪道行已经高到不用雷鸣闪电来显弄自己的出场气势?

已经是迟了,兰陵没有给我出府门的机会,依然恢复了前些年来家里作功课的时间。当年早饭有她一份,今天也不例外,饭桌上多了双筷子,而兰陵和颖已经亲姐妹般地挽到一起,一个抱着九斤,一个抱了甘蔗,比肩比邻地坐了饭桌上亲热不得了。

没见过这么吃饭的,一个堂堂长公主,一个四品浩命,饭桌上还把孩子携了手里不松。我坐了一旁单桌上只觉得劲力扑面、阴风惨惨,尽在欢言笑语中,难以言喻。

“这娃子,可比我出时候更壮实了!”兰陵笑得,如同见了亲骨肉般亲昵地捏捏九斤胳膊腿,“这身板往后可是行武的好材料。可惜了,子豪体弱,教不了这些,过两年我帮忙给孩子找个好教头。”说着用余光扫我一眼,故意让射向我的余光和颖的视线有个交集,肯定是故意的!

“就说呢,”颖赶紧起身道谢,还拉我过来一同谢过公主美意!气得我啊,当场没晕过去。昨晚让我早走,这一早又不说叫走的话了,弄得我一旁人不人鬼不鬼地搭个笑脸,颖也故意的!话锋一转,拉我坐下,笑道:“怪为难孩子的,武不武的也不敢多指望,只求了能他爹这一身学问有个一两分就知足了。粗笨人家的孩子,可比不得小郡王灵秀,小郡王将来必是文武双全的盖世英雄!”

郡王?掰指头算算,的确,这一姓了李就得按赵王、兰陵的这一脉朝下排,成了李世民孙子辈,直系啊!狗屁小子这下就郡王了,我都替独孤复冤枉,他咋不说随了娘姓呢?他娘咋不说给他让王爷收养了再过继回来呢?我以后见这甘蔗这臭小子还得行礼?不剁死他才怪!

不多想,先配音:“嘿嘿,嘿嘿……”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迫切地想去单位,可既然按礼数来了,公主不用完饭我就没插嘴份,一味地傻笑也不是办法,死了算了!

兰陵到底没颖在这方面工夫深,亏吃大了吧?“小不点,周岁上才有封诰,哪来郡王?”不自然地笑了下,将甘蔗朝怀里搂了搂,忽然大方地扭头直视我,看我一哆嗦,颖的表情也变得怪怪的,“失礼了,”兰陵洒脱一笑,朝我俩解释道:“看见子豪就想起前些年朝王家跑了录学问的日子。子豪旷世奇才啊,几年下来我这当娘的录下不少可通得不多,亏了这孩子看着灵醒,往后若有幸能跟了子豪修习……”顿了顿,不经意地扫颖一眼,一幅母爱无限的模样将甘蔗抱起朝脸上贴了贴,借了一个体贴的音调问道:“想子豪不会推辞吧?”

“不会,不会,嘿嘿,嘿嘿……”我能咋办?我想念刘仁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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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风云际会

颖和兰陵都属于世间罕有的极品女性,当然,我指的是综合能力。

外表上两人都得不到最高分,这无所谓,表面现象而已,我是个注重内涵的人,现在嘛……稍微有点后悔,毕竟超级美女也有超级美女的好处,至少她们不会比眼前这俩女人更聪明,我则有机会试着学习其他好命穿越人士把和自己产生感情纠葛的女士们培养成五好姐妹,相互间礼让三先的那种超级完美。

很遗憾,我身边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完美女性,兰陵和颖不具备五讲四美的高素质。水深火热中没有人愿意拉我一把,只能自己挽救自己。于是我下定决心——去上班!

颖被兰陵忽然预定郡王老师的举动将了一军,丢失了主动权,虽然还是一脸的笑意,但那只有我才能看懂的幽怨眼神如同飞刀般丢了过来。我信任颖的临场应变能力,胜任控球后卫到大前锋所有的位置,随时可以板回劣势。兰陵用我打拆挡战术不过是给她自己挖了个大坑,名义上我还是王家队的中锋,若再不离场的话,颖会利用生场忧势将我推到低位在篮下强攻造成兰陵犯规,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罚球了。

看来我得先犯规把自己罚出场,二女和老四都不在跟前,没有太多的场外因素可以利用,看了眼前俩女人相互微笑地朝对方吐信子有点焦急。多希望能被马尔蒂尼灵魂俯体一次啊,哪怕是郝海东也行。

“今天气不错,再不去应卯就迟到了,刘夫人又该嘟囔终。”自言自语着,无视俩女人投来的惊异眼神旁若无人地站起来朝兰陵行了个辞别礼。迈了坚定的步伐走出厅堂。

外面空气真好,自由的气息。擦了把汗,暗地给自己夸耀个大拇指。太帅了!终于跨越了心理障碍。俩女人分开来我都能勉力应付几回合。可她俩都在场上的时候找就找不到状态,今天终于突破这瓶颈了,爱打打去。帮是帮不了谁,我还不能跑了?

旺财很羡慕地将我和墩墩送出大门,它盼我早点回来,同命相连啊。

张家兄弟已经到,内府工部各出任的少监也已经纠集了织造学里所的工作人员在院子中间散排开来,大家等待我过来一同做广播体操。晨练嘛,早晨运动运动能保持一天里都有好心情,同事间和睦相处。还能切身感受到集体活动的氛围,大力促进团队精神。

包括我在内,凡是织造学里工作人员不管职务高低,每人都有一个响哨叼在嘴里利马来了精种。鼓了腮帮子吹得山响,大家跟随了哨音齐整划一的做得卖力,很欣慰。我正好练练面部肌肉,该死的哨子没做好,吹起来费劲。

“明第一界织造学院运动会就开幕了,下午给大家早放一个时辰,都好好准备下自己的项目,优胜者奖品丰厚!好,解散!”

随了我话音落地。整齐的拍手声响过,二百来号人乌秧乌秧地四散而去。精神头都好,能得学监早放一个时辰的时候不多,何况明天还能看大家耍一天猴戏,连学监大人这身份也不例外。

秋季运动会嘛,以前单位年年办,俺年年都踊跃参加,老能领些个锅啊,电热壶啊,空调被啊的回家,非常喜欢这类活动。如今当了一把手就更要多组织,勤组织,成为一个传统在织造学里流传下去。

连厨子算上就二百来号人,办不起太多项目,又都是成年人,考虑到运动会后大家还得全身心投入工作,也不能运动量过大,尽量挑些相对温和的运动项目来竞赛,跳个麻绳啊,拔个河啊,砸个金花啊?当然这年代军事项目也受文人欢迎,再说为开运动会专门借了左武卫个校军场,所以射个箭、标个矛子的主我还能做。

每项分设前八名,头奖一床单人棉被,次奖两罐菜油,三奖一罐菜油,四奖两封大油……以此类推。团体奖项分设前三名,头奖第人一条毛毯,二奖缎子被面,三奖一个铜盆,反正保证人人有奖品就对了,每人必须参加一个单项,多报多得。叫后世人看这些奖品有点寒酸,可这年头都算得上金贵,织造学里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又没多少,腼腆、自持身份的人不多,新奇嘛,显得非常踊跃。个别脸皮薄点的凑个热闹报一项就混过去了,当然也才少数恬不知耻包全项的家伙,内府里那位姓马名斐的少监就是其中一个。

给老马忙活得,刚下操就钻了自个办公室里练跳绳,劈劈啪啪抽得地面乱响,自个身体重量还超标,轰隆轰隆胜似打夯。

工部来的那位刘循少监就文气多了,科班出身,本身有官职,看不惯马斐同志作风,对我举办运动会的创意虽不反对,也不持拥护态度,矜持地选报了个射箭比赛,这年头读书人箭法还是很准的。

咱射箭、标柔子都不行,所以跳绳,不管小绳大绳都拿手,关键就是这年头跳这个没成风气,好些人都是初练,得两罐菜油、一床棉被回家没问题。

刚进办公室张氏三兄弟就跑来汇报工部官员脱产学习班的进程,刘仁轨主持的事我一般不插手,如今虽说农、织分离了,可织造学的校园施工才过半,依旧和农学挤了灌园里办公,我这边院子是学监,过了院墙又变成少监,身份一天互换数十次,弄得大家都不好称呼。

和刘仁轨这一拱手,一个喊刘学监,一个喊王少监,一扭脸招呼到织造学上又变了王学监,刚从厕所里出来碰了农学下属又成了少监大人。弄得我一天和变态狂一样啥称呼都答应,没个准确的定位。

常贵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翅,他如今荣升农学少监一职。在农学里算是和我平起平坐了。可小常很谦逊,尤其对我怀有不一般地敬仰,人前人后。只要没有刘仁轨在场都是尊称学监大人,弄得我很自满。

如今我农学、织造学两边跑,刘仁轨又因为朝务好些事情不能亲历亲为,常贵肩上的担子无形重了不少,能看出来他比较羡慕织造学里的氛围,后悔白己是个农业专家,若是能跟了我去织造学当少监就轻松加愉林了,还有运动会开。

“好好干。别为这点小事分心,我和刘大人忙得正是时候,正该你好好表现表现,往后说起来也是能狮挡一面的人物。”拍拍常贵肩膀,刚坐了少监的位子上就碰我这撂挑子一年半,人本来就长得瘦。再这么日以继夜地操劳,脸都尖得没形了,老远过来和耗子一个架势。

常贵咧了干瘪的嘴唇笑笑,别看模样半人不鬼,精神头好,三角眼闪闪发光,毕竟在二把手位子上坐了两年,光这神气就和当年天攘之别。欣慰啊,常贵算是我一手栽培的接班人。以前逢迎的功夫不到家尽招人讨厌,也算是凭了真本事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的。我只看上他两点好处,有理想、能吃苦,才这两点就能获得刘仁轨认可,往后前途一片光明。

“最近没见程家小公爷朝农学里来,”常贵见我这会没事,没话找话的好像他和程初多要好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表情。

笑着摆摆手,程初啊,身为农学一期,可谓学院的耻辱辱,学员的败类。比起众多师弟们,他算是农学里货真价实的大师兄,虽说没指望他在这领域有惊人的建树,可学了这些年还要靠味觉来分辨菠菜和油莱的区别,视觉上总是混淆不清的家伙还有脸打了农学的招牌招摇撞骗,放其他人早让刘仁轨打死了。

有了去农学求学这个借口,背了书包骗爷爷上学堂云云,农李里一半月也没他影子,除了旷课,他没干过别的。这些日子,曹均从岭南长途趾涉到京城为的是通过旗语这个创新被朝廷重用,可兵部大佬们一个个都是眼睛长了头顶的家伙,这边说好,那边却推三阻四,不知道还得拖延到几时,只有埋头苦练期待传唤。看来曹均一干人还没给大唐水军指挥方式带来飞喙长三尺却成了程初的玩具。

关中民风彪悍,自古不乏名将、勇士,或三军阵前取上将首级,可山林聚啸携踞一方,称王称霸的主不少,全陆地上的干活,水里混得好的几乎没有。见水就晕,叱咤风云死几次都不皱眉的人物爬了小水洼旁哭哭啼啼也有一位,没办法,地域困素造成的。

程初也算个,别看曲江里船头船尾的有形,见流水就腿软,曾经一伙人去去灞河踏青,他死活不朝水面宽的地界去,硬说新鞋沾了泥就可惜了。这种素质也有脸一大跑了和人家水军上的高手切磋,不知道他是想治好白己的恐水症呢还是想为关中男儿在水面上争口气回来。

其我看他是好奇,而且曹均巴结得好,水军、船只、辽阔海洋以及种种新奇而神秘的传闻对出生在军武之家的程初来说是个诱或,他就是喜欢听些摸不着边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脚踏实地的人。

程旁爷子也放任,只要他不和陆军那帮杀才混一起成天想着沙场见就行。这年代水军的地位远远比不上陆军,建功立业都朝北边草原大漠里去,轮得动刀骑得了马就有机会,至于摇桨转橹的用程老爷子的话说,一群好人墅人。

可笑很,程初最近见我竟然夸口修习水性,看看天气也不对,不知他在哪练,若是浴池挖深点也将就了,笑掉大牙的话。没功夫理会他,家里事情都没摆平,不知道颖和兰陵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反正不客谁输赢我今回家不会好受,心里正打鼓呢。

我聪明人!侦察下,先兰陵府上去,若她回来了我就好朝家里去,若她没回来……很难办,肯定战事未了。只好先去崔彰家混个晚饭,然后喝点酒,醉酒而归。谁也拿我没办法。明早就说不定就没事了?

没回来,这早超过十二回合的时间了,先混饭去。倒霉,崔彰这杀才和郑弘俩不知去向,早就看出他俩在程家的酒席上眉来眼去的不对劲,呸!果然是对玻璃!去程家?算了,程老爷子还是少见几面,对身体好;还是晃到天黑算了,先去路边沽酒的店面给了一文钱,不喝,只撒。让伙计给点酒星星甩了身上提味,看了伙计惊异的眼神非常满意自己的创意,这就对了。

打后村的路上回庄子,那边田间小道,不惹眼,去池塘和苏老爷子聊天去。很不幸啊,老头今天竟然神奇地没来,我又没渔具,只好爬了路旁的草坷里无聊混光阴。墩墩对我举动不解,伸头看看主人是不是病了,被我抽一巴掌后很满意地去一旁啃起鲜草来。

云丫头往常一样领了俩弟弟去幼学,墩墩目标大,被发现了,跑来见我横躺了地上吓一跳,经过辨认是活人才赶紧见礼。

“瞌睡,嘿嘿……”胡乱蹭了蹭眼角,假装才睡醒的样子,坐起身笑问:“最近老去学堂啊,今轮到谁讲课了?”

“小女不懂这些,”云丫头腼腆朝我一笑,转身让俩弟弟先过去了,“他俩喜欢,说三个先生讲得都好,一堂都不舍得落下。”说着找了个草厚的地方坐下了,关心道:“天晚起了凉意,王家大哥这里歇息可要着凉,还不回去么?”

“喝点酒,回来就醉了,啥时候睡到这的都不知道。”拍拍衣襟让酒味散出去,“才醒,这就回。”

“王家大哥,”云丫头见我起身,赶紧叫住,扭捏道:“听说陈家四小姐打算开个鱼庄,已经在西市起了门面?”

“啊,对啊。”

“哪……”云丫头朝自家鱼塘看看,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若要是鱼卖得好……”

“哦,先看看,好了的话你尽可以找她谈,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老气。”整了整马鞍,朝云丫头挥下手,“走了,放心,到时候我给她说说,她开鱼庄也不是说赚钱,给养鱼的乡亲找个销路。”

“谢过王家大哥!”云丫头跟过来,随我一前一后地朝庄子里走,小声道:“小女想和大嫂商议个事……”

“哦,她在家,随时来。”回头看了云丫头一眼,不知道她打什么盘算,今天我对女性特别敏感,连路边没长牙的小丫头都警惕。

“想给您先说说。”云丫头认为我比较和善,先通个气,免得到颖跟前撞了南墙。

“嗯。”

“云家包给庄户的地再有几年就到期限了,小女想……”

几年?“还早吧?要收要续的,到了跟前再谈不迟嘛。”怪不得和我说,她敢在颖跟前提这话,不嘴巴子抽上去才怪。起了收回去的心思了?看王家给她平整得是模是样,有歪心了?这租地和赁房不一样,就是到期了也不能说着急收回去,续赁加租金就可以两家商议,但不能硬给赁户撵走,不道德。

“您误会了,”云丫头赶紧解释道:“小女说的不是期约的事,是想……想问问大嫂在约期过后有没有买地的想法,云家想把赁给庄户的地卖给您家。”

“啊?”听得我站住了,扭脸看云丫头是不是正常。不像缺钱用的样子,云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和前几年卖地的时候天壤之别,等钱用打住手卖地还能理解,现在有了钱再卖就真正是败家子了,能给街坊骂死。“这什么说法?”

“毕竟云家人手不够看管这么大地界,您家又出钱出工的这么费时,到期收不收的云家也不好意思占这么大便宜……”

“别,别不好意思。”没一点不好意思的觉悟,“该谁就谁的。你现在去问肯定是买,没点问题。”颖是什么人,巴不得给京城都买下来,和云家为了地眼都红了,云丫头只要出价,颖绝对不会犹豫。

云丫头寻思阵,笑道:“就是和您招呼一声,这离期限还有几年,到时候弟弟们长大了说不定不情愿呢。”转过小路岔口,朝我礼别,径自朝幼学过去。

神经病,今天什么都不对路,家里的掐架,外面跑来个卖地的,还是因为不好意思才卖。有鬼,对云丫头卖地的把戏已经见识过一次,不想再有二次了,女妖精太多,唐朝很危险。

气氛不对,兰陵的车驾还在,天黑了还不走,等啥呢?叫过管家问了问,后面正开酒席呢,秦钰回来了,无敌的程老爷子带了程初也在,老人家等我一下午,这会正在厅堂里逗弄九斤和甘蔗,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人的娃娃……这太好了,这秦钰也真是的,怎么悄无声息地回京,至于娃娃可人的话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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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论战事

回来就好!秦钰这一出去……忘记几年没见过面了,一下给俩女人打架的事扔了脑后,撒腿就朝里面跑。

男人家心大,嘴上不说,也不刻意想。说不上担心,秦钰的能力在那放着,这些年的成绩摆眼前,已然是年轻将领中的翘楚。但明显能感觉心里莫名的踏实了,可能就是所谓的师生之谊吧,自认没有当师长的觉悟,不敢确定。

没太大变化,和出京时候比稍微壮实了点,与程初坐一起总是显得有点单薄。看模样、打扮是回过家的,一身文士的长衫干净整洁,站了街上俨然就是个学子,汉人相信这就是才从前线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

是排了宴席,主席的位子给我留着,颖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招呼得周到。程老爷子坐了头里,正笑呵呵的抱了俩孩子逗弄,兰陵客气地坐了下首,见我回来就斜眼瞥了下,扭过头去不理不睬,看样子今天没能从颖身上得了好处去。

秦钰看见我变得激动起来,站起来没等走我跟前就人礼拜了下去,一手没扶住,赶紧调整下自己情绪,欣慰道:“快起来,咱自家不兴这个!”

程初没眼色,吃喝依旧,被老爷子踹了脚,照毕业照一样过来笑呵呵和我并排站一起乱沾秦钰便宜。

“快落座,”加把力气给秦钰扶起来,装作才发现兰陵公主的样子一脸惊愕,马上必恭必敬地上前行礼参拜。

兰陵换了个笑脸摆摆手,拉了一旁招呼的颖亲昵道:“今带了孩子来看看你家才女,没成想到碰个热闸.”说这朝下手席位指指,对秦钰道:“嗣业快坐了这里,刚正听你讲战事揪心,让子豪打了岔。这礼行了,师兄弟情分也表过了,快接前面讲.今你才是角。”

秦钰应了声,扭头向我看看,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坐下,腼腆的朝兰陵笑了笑。

“这主家回来,好酒就别藏着了,”程老爷子举了九斤朝席面上哈哈一笑,将孩子递给颖,“忙小半天了,媳妇快下去歇歇。”

颖接过孩子客气两句,这边一路告退。转门槛前递我个胜利眼神,尖下巴仰起来踩了风飘然而去。

兰陵拍拍手,朝程老爷子埋怨道:“人才全,又是拿酒又是歇歇的,赶我娘们走啊?”抱了甘蔗笑呵呵站起来,“罢了,我不坐这里招眼,你们爷们聊去。嗣业,朝廷怎么封赏一码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避过去,赶明闲了朝我府里坐坐,南边的事还没听够呢。”

见我们都站起来,兰陵摆摆手,“不送了,这边都住得近,邻居相互走走的,往后往来时候还多。要不了那么多礼数。”

话是这么说,我主家在外人跟前还得做周全,离席一路给兰陵送了门上,一路没朝理我,临了上车时候才扭脸龇牙一笑,轻声道:“借您句话:你死定了!”哼了声登车扬长而去。

我死定了?这算什么事!叫嚣跑来踢场子是谁?不偏不向的,她自己没能占便宜关我屁事,冤不冤枉。不过也好,至少颖得了势今晚不会找我麻烦了,先喝酒去,从来不怕死亡威胁.

酒窖里给最早一批蒸的白酒取了一坛出来,算不上年代久远的东西,但在老爷子眼里就是高档货,左劝右劝地就他一人猛喝,一壶下去精神焕发,忽然敲了案几问道:“嗣业,这跟前没外人了,你是我程家女婿,说说今后打算!”

看来不把我当外人啊,见秦钰朝老头笑了笑,低头没吭声。程老爷子问得过于直接了,往后的打算在很多人心里都属于隐私区域,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都不好做出答复。笑着解围道:“嗣业怕是还没打算好,回京里总得听兵部调遣,随朝廷安排。”

秦钰趁了我这话头赶紧点点头,朝程老爷子欠欠身,“这由不了自己的事……”

“放屁的话,”程老爷子哈哈一笑,举筷子朝我俩点点,“由不了你还由不了你娘舅?杜风小子的打算老夫还不清楚?他是你娘舅,我是你婆娘爷,你听谁的?”

没听明白,朝老头和秦钰看了看,程初坐了对面一脸老实的朝嘴里扒拉食物,和谁都不相干的样子。疑惑问道:“怎么……”

“不怎么,”程老爷子打断道:“子豪聪明人,知道把事情撂到身外,可他俩不懂。程初这小子好说,有我活一天他翻不了大浪,可这秦家……”顿了顿,看看我三个小辈,“人老了,想的就多,瞻前顾后地招孩子们笑话。嗣业,我和你爷爷过命的交情,该说到的就给你说到。不论杜家什么打算,东边用兵和你秦家没关系,你就是再想去再想震秦家声威,这次听爷爷一句话,世上比你能行的人太多了,不缺你一个。”

一下明白过来,老头话顽放到这里了。唐帝国几年里对靺鞞的军事行动势在必行,兵部这次把秦钰从剑南调回来恐怕很大个原因就是打算朝辽东用兵时候随时听候调遣,老爷子能把话说透,看来军伍上真有可能给秦钰发派到辽东去。

皱了皱眉头,朝秦钰望了眼,见他也不再辩驳,估计内心里有这方面的意向,“朝廷不是才开始在辽东经营吗?辽城洲束边的高丽人还一团乱麻,今杀明杀的叛乱,还不至于这么快动手吧?”

老爷子握了酒杯摇摇头,“三五年不动手和三五年不派大军过去是两码事。如今西边吐蕃势弱,内变就在眼前,十年八年成不了气候,前些年关内增派的府兵已经陆续开回来了。老夫算了下,陇右若不朝西北拓展的话,有老契手下六万精兵足矣,加上杂七杂八的城防军十七万是个顶头,余下战前招募的七万人陇右可养活不起,加运粮草得不偿失,若不朝东去地话早就该放了回乡务农.”

“七万?”

秦钰点点头,酒杯轻轻放了案几上慢悠悠斟满,“爷爷说有理,陇右的战事一腾出手来,就该开赴东边去了。”

“梁老将军不是在那边持掌吗?”一下开过去七万人可不是开玩笑,都是才从战场上下来的精兵悍卒。一个个磨尖了牙齿等喝血呢。按这年头战斗力看,若条件许可,七万精锐唐军够把地球细翻一遍。

“老杀才,”老爷子笑着环视三个小辈,“就是人手不够才派老梁过去,唯有他能干这活。如今西边战局一定,梁老杀才也就该回来了。你梁爷爷有个本事,三千人交他手里能破敌三万,三万人交他手里就连窗户纸都破不来,别说给他七万.”

话一说出来四人轰然大笑。在这些元老眼里,梁建方担得起勇将、猛将的说法。一马当先地杀过去他不怕死,敢身先士卒朝敌阵里突,可坐了军帐里运筹帷幄就难说了,老梁属于一辈子当高层打手的料。总体素质来说和大将、名将还有点差距,所以耍横没人敢惹,却常被老帅们唾弃、鄙视。

“笑笑就行了,外头可不许说去。”程老爷子今天是开家宴的兴致,在小辈面前连老战友的短处都提,言语间放得很开,估计就是先营造个无拘无束的氛围,一来估计是给他后面更肆无忌悍的话题铺路,二来很给面子的将王家这里当了主场,让我清楚他从没拿我当外姓看待。

粗话里带了细致,几乎没说过什么我信任你、程、王两家不分彼此之类的肉麻言论,几句不相干的乱扯,甚至在蛮横不讲理中让你能从潜意识里感受到这些,很亲切,更愿意接受。老头活人已经变成一门艺术,说白了也是家族利益所驱,可他能把这份利益需求人性化,当做一份恰似亲情的东西表露出来。

在他话题里从没提过两家合作领域该有什么要点需要注意,陇右农庄该怎么怎么,什么劳力啊,棉花啊,粮食啊,岭南啊,收益啊,都没有。给人一种错觉,老头除了敲诈花露水和看蟋蟀打架时候欺负苏定芳外再没别的爱好,连程初的功课都不闻不问,好像人交给我他就甩手不用费心了。我还乐意当这冤大头,有什么好处分享的时候头一个就想到程家,没办法,人人都有贱的一面,老头一下就戳到俺短处上了。

又是同样的话,程老爷子扭头朝我道:“子豪,我这长辈有时候说话没你这当授业师兄的顶事,嗣业你给看住了,什么地方都去得,唯独东边不行。话放长,老夫卖力活十年,这十年里嗣业要跑了辽城洲老夫唯你试问。”

“爷爷……”我还没吭声,秦钰先有点不乐意了。话是对我来的,可秦钰内心里对我这个授业师兄异常尊重,容不得老头说这么恶劣的话,“这事和子豪兄扯不上干系。如今西边吐蕃内变,北边突厥已平。没了吐蕃相助南诏次此又吃了大亏,已经愿意受我朝封使,再难成患。除东边,朝廷短期内再无用兵之处……”

到底是吃军饷的人,所谓炮声一响,黄金万两,秦钰家里虽然不缺钱用,可也有了在这最后一片军事净土上捞取功续的想法。军队里永远找不出一个所谓的鸽派,尤其这年头犒赏军功极其丰厚,纵观大唐疆域,暂时值得派大军征服的就东边一处了,老中青三代将领都挤破头朝那边钻,可老爷子非挡住不让去够秦钰郁闷的,临了还用师兄要挟,再尊老也该顶下嘴了。

“这叫什么?”老爷子没生气,捋了胡子歪了脑袋朝三人看看,一副倚老卖老的泼皮模样,“好大喜功!前头几场打得太顺畅了,高丽,突厥,吐蕃,敌手一个比一个强,一个个被扫平,就真当自己无敌了?”

这可不是无敌了?程初虽然不敢说话,可吃饭的模样就一副无敌的派头;秦钰表情也没多大变化,连我心里都不在意,这时候不无敌还什么时候无故?

“看,一个个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头有点不悦,撅了根筷子颳到程初脑门上,“和你无关也不要吃得那么难看,欠收拾!子豪,刚那烧的鱼再给老夫来一条,边吃边给你们这帮小子授课.”

鱼不错,厨子手艺见涨,老爷子吃得酣畅淋漓,嘴占着没功夫授课.扫荡完才凌厉地扫了一圈眼神,看来是要讲了,大家肃穆正座等待老将军庭训。老头清清嗓子,扪了一杯,“再来一盘!”

“这鱼啊,怎么就不能爬到盘子里,非得躺着,吃完一面还得翻,”老头不满意地给鱼翻了个身,悠然道:“口淡的爱吃上面,老夫口重。就喜欢吃下面泡了会汁子地,不泡它味道进不去,是吧?”

“那是,小子也爱吃下面的。”其实我不管上下,就爱吃鱼脑袋,才不告诉他。

“所以说,除了剔点刺外,花点时辰泡那么一会才对口味。”老头顿了顿筷子,夹了快吃得快活,没见吐刺,看来连肉带刺一起嚼了。

“子豪,你说吐蕃人吃不吃鱼?”

“……”不想回答这无聊的问题。

老爷子呵呵一笑,“为了平灭西突厥,大唐在陇右经营了快三十年,算是泡过地。还有高丽,臭小子们光知道平灭的容易,要不要给你们显摆显摆当年老夫拼死断后才保得大军不失的战绩?太宗皇帝是什么脾气?回朝先给一干文官认了错,头一个就提到自己好大喜功。”

厅堂内忽然变得静悄悄,程初也放了筷子加入到听讲行列。

“当年平了东突厥圣上高兴啊,以为可以报前朝兵败高丽之耻了,老夫当年可是撰拥了出兵高丽,武将里除了李续外,一个个都和嗣业如今这样子,只怕拉下自己。”感慨地摇摇头,老头很怀念当年的威风,“掰指头算算,从前朝杨家开始一直到永徽四年上,平灭一个小小的高丽经营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不是说兵多将广就把事办了,拉到中原打,老夫三千人能破他三万.可地界不同,咱这边草还没枯的季节那边已缦开始冻死人了,何况靺鞞比高丽更靠北,更冷几分。”

“可……”秦钰刚想置疑,立刻被老爷子打断。

“可啥?”不屑地看了秦钰一眼,“懂啥?不要说有棉衣挖了煤就能打过去的屁话,辽城洲高丽人还一天闹乱没点办法,你指望几万大军开过去就横扫人家了?亏你学兵法,学狗肚子去!”

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在我曾经那个年代是个反动口号,看来老爷子有反动倾向。不过这经营还是很有道理的,先听听。

“天时、地利,连人和都不在咱这边,你指望三、五个月给人打下来?能打下来早动手了,轮到你去?靺鞞敢公然和咱们做对,人家有人家的底气,不是人多能办的事。”老头打个饱嗝给筷子扔一边,“该吃败仗了,不吃败仗军伍里那帮毛头小子都不知道自己姓啥。记住,周围开战头次从没顺利过,高丽是,东、西突厥也是,连南诏还打咱措手不及过,这靺鞞虽然纠缠了许多年,大军征伐也是头次。头次是什么?是拿命换办法,不要命的人多了,可咱自家的孩子我得看结实,少了谁老夫都没办法九泉下瞑目!”

是啊,这话说得残酷了点,可如今这条件限制,在不擅长的领域作战一败再败是唯一通向胜利的途径。而且随了唐帝国日益强盛,对战争不再是以胜利为目的,而是对疆域和敌对民众全方位彻底征服。战事一旦展开,旷日持久不可避免,靠的就是强大的国力和血腥杀戮给对方以震慑,再用时间来抚平战争带来的创伤,想一蹴而就不现实。

“子豪想通了?”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说句挨千刀的话,嗣业想去可以,教你个办法,等。等那边师出不利,三军连续换帅后,就像太宗当年征伐高丽受挫,能人都不愿意去的时候你再请命。请命去辽东经营,不是去连败。”说着掐了指头半仙一样算了一阵,“等六年,再去经营六年,这可比你沙场挣命的功劳大得多。年纪还小,功劳大汉资历可不行,现在去死活都没人在意;十二年后则不同,该败的败,该死的死,三军中再没比你能说起话的人,到时候你想怎么打朝廷都不会有异议,这才是三军用命的关键!”

听的我心里滋味万千,对程老爷子认识更进一层。连一向迟钝的程初都有些动容,秦钰更是低了头攥个筷子弄得指节泛白。震撼啊,俩女人打架算个啥?我能有老头一半见识就不至于跑外面不敢回家。我现在就是怕,怕老头给秦钰教坏了,往后变了秦老爷子咋办?看来我得和老头好好学学,赶前面变成王老爷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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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运动会

老爷子话说到这里,三个小辈心里有了底,话题一下就开了。

“说不定此次可一战而下。棉花真是个好东西,三五年后陇右的棉花产量足可以供军备了。”起了聊天的头,程初壮着胆子加入进来。

“瓜娃,”老爷子破例没有打骂,和蔼地朝亲孙子笑了笑,“冻破砖瓦的季节,你穿了棉衣却得不到补给照样生死两难.打到哪就要驻到哪,当是容易的么?朝廷要的不是一、两次胜仗啊。占了东西突厥,占了高丽,下来就是占靺鞞,不是说夏天打完,秋天又撤走了。”摇了摇酒壶,给酒坛搬了桌上灌了口,“经营是什么?铺路、架桥、养民、拓荒、行商。打天时,咱得等得起年月;打地利,咱得下得起工夫;这人和啊,”朝秦钰瞅了眼,“咱得下得去架子。异族、百姓这东西,要么就杀,要么就拉,手软不杀又拿不出让人满意的东西拉拢,大忌。那边人杂,不光是靺鞞家,高丽人东边起乱子,西边突厥、回鹘,野人(失围族,依附于突厥、回鹘的无政府流民,信仰纷杂,游牧为生。又称室聿,唐初多以野人称呼,有说是蒙古人先祖,待考)也不会轻易认你。用得上就拉拢,咱不怕低声下气;用不上又碍手碍脚就杀,一个不留,咱不怕天打雷劈;这关键是看你怎么用了。只要经营得当,一泡尿出去都能滋出块金砖来;经营不当,嘿嘿,金砖也有砸死人的时候。”

金砖啊,砸一块过来吧,砸昏就可以,不用让颖爬我脸上左右端详了。话一说起来就没完,喝的的尽兴,光替秦钰寻思赖在京城的点子,忘记后宅俩婆娘。程老爷子今天真是放开酒量。总有种感觉,老人家真是拿我当了自家人,自家里饮酒的路数,临走喝的歪歪斜斜还不忘记把我陈年老酒让人给他府上送八十坛过去。

朝颖脸上喷了酒气,“看啥?赶紧睡了,明运动会,还指望赢点棉被、菜油啥的。”

颖不吭声,双手给我脑袋固定住。还让二女举了油灯到跟前晃的我眼花。爱看看去,闭了眼睛由俩女人折腾。感觉灯影子过去了。

紧接着脑门上挨了下撞击,一溜烟地疼痛从肩膀一直落到腰眼上,“哎呀!”睁眼抗议道:“好端端掐人干啥!”

颖不停手,气鼓鼓样子,下巴戳我麻筋上用力压。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拧胡掐。

“犯病啊!”躲不开,爬起来朝被子里钻,威胁道:“还手了啊,哎呀!真还手了啊!”

“哼!”颖眉眼透了不爽。骑我身上猛拍猛打一阵,累了,吹了灯撅屁股钻了自己被窝里,给我个脊背。

什么事!兰陵败了要拾掇我有情可原,颖这边啥亏没吃,二话不说动手动脚还不理人。算了,咱亏心,不吭声。伸手朝二女那边摸索,臭丫头平时巴不得挤我身边睡,今不知道跟颖起什么哄,离了八丈远滚到炕角上。这下终于体现出超级大炕的面积了,连一个炕上都能睡出聚叛亲离的效果,老天爷都看地心酸,黑暗中还扔个东西砸我。

“明开运动会,你俩谁去?”说说话吧,这气氛怪憋屈的,拉扯个话题说说就过去了。为了缓和下织造学里内府和工部的气氛,我鼓励人家在运动会期间带家眷来一起参加,亲属们都认识认识,老老少少的坐一起扯扯闲话,虽说各自立场不能改变,可多少能把感情拉近点,不用成天斗鸡眼光朝对方短处看。

没人吭声,颖伸脚隔了被子踹我下算是答复。

“不去啊,总得带个过去充充门面,亲戚又不多,你俩不愿意地话我带老四过去了。”

又踹一下,比刚强些,勉强哼了一声,带点声响了。

“明可开设好多家眷竞技项目,老子小子一起上阵的,参加就有奖品。”给颖脚捉住挠了下,“明你抱九斤去不?要不让二女抱了九斤去。”

颖使劲朝回收脚,未果,黑暗中带了讥笑地语调道:“妾身就怕人公主抱了她笃娃去了,您打算和哪个小子一起上阵呢?”

“……”那壶不閤提那壶,无趣地给颖放开,没办法解释,做亏心事就我这德行,还没有练到某种死不认账的地步。爬了睡过去,这样呼噜声人,咱睡着了报复!

一早话不多,颖和二女就坐了桌上,我硬没敢提参加运动会的事,几口扒完早饭拧身就走。算了,一人去就挺好的,大伙高兴就成。

“不是说带妾身去运动么?”

“不?”

“啊!”转身扶了门框朝颖瞧瞧,不敢确定,结巴道:“去……不?”

“为什么不去!”颖放了筷子,扯了二女起来,仰了下巴道:“一起去,王家席位上还轮不到外人坐上来,去给九斤抱来,没见过九斤的人多了,免得以后分不清楚。”

二女得令,出门朝我隐蔽地笑了下,跑了。

有台阶下,赶紧得抓住。抢步过去给颖拉住,嬉皮笑脸,“就知道我婆娘不会让我一人过去现眼,昨晚都没睡踏实……”

“呼噜山响,什么才叫踏实?”颖撇个嘴朝我脑门忿忿戳一指头,“手底下不干净,被妾身抓住连个话都没有,多少哄哄骗骗过去了,木头啊?”

“不是……”说得我不好意思,笨舌笨嘴的……关键这种事,叫我咋解释嘛!

“是什么?还没完呢,”颖见我发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轻声道:“总是过不去的事,妾身追究谁去?总是这模样,捉住就一幅亏心的样子,任打任怨地不做声,让人恨也恨不起来,可自己心里又过不去。您就是恼羞成怒的闹起来让妾身撒撒气也好啊。”

我恼羞成怒?怕没恼羞成怒的资格吧。别家男人可以,我还不具备这种恶劣素质,放了二十一世纪上,我这号的早拉法院判离婚分财产了。颖不过是骑身上拧打了几下,这么好的婆娘那找去?对不起人啊,别家拿老婆当啥管不着,可我这边不会效仿唐朝传统。错咱认,愿打愿罚,反正给谁都不好交代。拉了颖酝酿半天也没说出个哄哄骗骗的话来,哎呀哎呀地没一句完整。

“好了。”颖抽出手帮我整理下衣襟,“一早自己衣衫都穿不整齐.二女没搭手帮忙?平时可没见您这么气短过.”

“哪敢啊,”平时二女过来伺候,今起床闷了头穿衣服,没勇气喊了帮忙,歪歪扭扭地。

“旁人不敢的您敢。旁人敢的您却泄了气,”颖露出无奈的神情,抬手在我胸前的襻扣上拍拍,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咬咬牙拧手朝我胸口用力捶打几下。

弄得人心里不是滋味。和兰陵计较不同,与我之间是另一码事,她就是把兰陵压地上毒打一顿也平不了对我的怨气,毕竟不是在别人跟前能捞回的便宜,再男尊女卑的年代,有谁家女人愿意男人在外面干这事出来?

墩墩栓了马车后面轻松跟了走。破例没骑马,与颖和二女同乘一车。老实地端坐在角落里悔过.二女不忍心,给九斤递给我指望能解个闷,颖则靠了对面斜眼朝我打量。

“达达!”清脆的童音,九斤爬了腿上仰个肉嘟嘟胖脸朝我叫唤,“达达!达达达……”

这娃,话都能成句子了,就叫不了爸,一张嘴就开机关枪般的一大串。“哎!”一边答应,一边溺爱的给孩子举起来摇晃几下,笑着教小子改嘴,“爸爸,叫爸爸。”

“哎!”九斤傻不啦叽,学我刚口气答应的用力。

云彩一下开了,俩婆娘笑得前仰后合,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九斤不知所以,见大人都笑,也高兴得咧嘴咯咯,用力连续哎,哎好几声,还人来疯揪我头发使劲在我腿上蹦跳,唾沫喷我一脸。颖那边伸手就给九斤抢过去,抱了怀里疼爱地搓揉几下,一脸爱意,“这孩子,胡叫乱答应,小心你爹揍你。”说着朝我白了眼,嗔道:“老大个人还没孩子活泛,懒得和您掰扯,有九斤知道疼这当娘的就够了。”

靠,臭小子舌头都翻不利索就开始占老子便宜。也好,九斤一搅局漫天乌云散了,算是帮老爹个大忙。腆个笑脸转坐颖和二女中间,嘻嘻哈哈逗弄九斤小脸,赞道:“小子脸皮厚,往后肯定比当爹的招女娃欢迎。”

“去,”颖笑着朝我膀子上打了下,“再不给娃教个好的,什么烂本事也说得出口。”话这么说,当娘的心里都喜欢儿子往后招异性青睐,颖也不例外,喜欢地给九斤摆弄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事,叫马车停下,给我朝车外推,“夫君也别赖车里招人嫌了,快下去给马骑上去,那有将军坐马车进校场的,惹人笑话。”

“对,对,”给俩婆娘一人搂过亲一口,喜滋滋下车,算是暂时给事情撂开了。九斤这臭小子不错,不愧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明显有旺家运的底子,往后得朝这方面培养,咱生的娃就是有本事!

人多啊,二百教职员工三、四百的家属,校场两侧铺开百十方凉席,大部分都带了家属来,女眷们带了娃娃都安排列后一排上,其他都按部门落座。我今松了口气,笑语言开地站台子上给人家拉扯几句,好好比赛给家里多赢点奖品婆娘娃都高兴云云。领导心情一好,会场气氛明显就热烈许多,叫号的叫号,预备的预备,缠绳子到场地,运动员们一个个三军用命的架势。

新鲜事,谁都没经过,家眷们开始还都放不开,一个个好奇又紧张地坐了后面席上不敢大声喘气,这一说学监家的俩诰命夫人带了小侯爷也来了,也安排后排上和大家坐一起,家眷们才稍微活跃点.

要不说带了家眷来的意义不同。尤其颖和二女,绝对给我长面子,一早出来时候都换了朴素平实的扮相,一改往常的高人一等的诰命架子,笑得和蔼,话说得祥和。也没给娘三个专设特席,家眷堆里一坐很快就和周围打成一片。没人专门介绍的话,说半天话也觉不出这娘仨是学监的家眷。

这侯爷学监平易近人,婆娘娃也和气。在场上蹦蹦跳跳轮绳子也不怕人笑话。老爷们分两排扯一根粗麻绳喊叫得面红耳赤,拔河比赛没开始就能判出高下,膀大腰圆的厨子组优势明显,拔得学监、少监这一边和揪葱一样。往往啦啦队还没进入状态比赛已经结束了。那边射箭、跳绳啥的预赛刚开始,拔河的冠军颁奖仪式已经完毕。奖品扔给婆娘来不及喘息又摩拳擦掌加入其他项目的角逐。

张家的席位和王家紧挨一起,除张馥未婚外,张栉、张珲的婆娘已经坐了颖和二女旁边,妻小一来助阵老爷们浑身是力气,平时张栉、张珲俩没弟弟活跃.可今天吃了兴奋剂一样猛朝家里挣棉被,一说箭法、投壶、标矛子,冠军全他俩包圆,弄得苦练数天等抱棉被回家的马少监成了油贩子。一条棉被都没落下,油罐子堆了十来个,给他婆娘乐的,家里一年不愁油吃了。

九斤身体素质就是比同龄儿童强出一大截,还没喊跑就先给周边小朋友都推倒,这边哭成一片,他一人嘻嘻哈哈跟头趔子地奔过终点了,看的周围父母们笑成一团.严重犯规。三次,只好给罚出去,要不别家小孩都不敢站着。能看出来颖今天特别高兴,虽然儿子啥其没得终究是给当娘的露脸,罚出去比得奖更有面子,能生这么壮孩子的绝不是一般女人,能持家,会生养,王家夫人那是顶顶有名的,大伙都这么说.

“一床被子,两罐油,一条被面,收好了,这可是奖品,有纪念意义.”

“恩,”颖搂着二女笑的畅快,“堂堂侯爷耍猴戏地折腾一天,得这些东西可真委屈您了。”

这只能说我安排得好,二百来号人就没空手回去的。这汗也流,奖也得了,携家带口的乐子也找了,一天都忙死忙活地难轻松,搞一次活动起码让大家好心境维持俩月,提高工作效率,增加内部和谐、团结,花俩钱得合算。年跟前再搞个啥活动,就这么隔几个月来一次,总有个盼头,积极性不减,工作、学习成绩斐然。

“委屈啥?没见大伙都高兴.今你俩最那啥……”回去车上一家乐融融,拉了颖和二女手半晌憋不出个‘谢’字来,张个嘴傻呵呵笑了一路。这才过日子的心境,酸、甜、苦、辣里都能品出一丝幸福来。和身份高低关系不大,就像大江人河波涛汹涌,可幸福总是山泉般无声无息,风浪中更难体会,要细心感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论身处什么位置,心底总要给那一涓泉水留下位置。人活着的意义各不相同,但希望总是一致的,当那一缕泉水淌过心头时,足够了。

“不够吗?”

“欠欠的。”一家三口刚进家门,正说集体去澡堂子泡泡去去乏,老四拿了一份造纸作坊报表跑来找我。随了关中地区生活水平不断上升,对纸张的消费能力也逐渐增强,在我记忆里遗忘许久的造纸作坊今年上半年收益创下开业来新高,而下半年就是增产后已然出现供不应求的趋向。

看来这个最令人失望的产业终于朝最初对它的期望迈进了一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至少说明更多人有了闲暇钱、粮供养学子,不是在沙土上写写画画,而是有能力正儿八经购入文具纸张了。

“好吧,可以适度在附近招收些劳力,作坊规模够,提高产量的潜力还很大,依你的本事没点问题,看着办.”接过老四递来的报表仔细看了一遍,笑道:“把分销的细帐拿来,大帐看不出门道。”

“细帐在二女手里,人多都通过南晋昌售卖,我可要不来。”老四不满地看了屋里正和颖观摩奖品的二女,“当时是您让我带人手接的造纸作坊,现在拿事的却是二女,从我手里过的就这些账目。”

“哦,”说实话,我已缦忘记全盘接收造纸作坊时的事情了,好像给二女和老四都打了招呼,至于怎么跑了二女手里,那只能说明我家二女有本事?可当了老四只能敷衍,严肃道:“怎么能这样,我一会就批评她。太不像话!”

老四抽抽嘴角,对我说此颠话已经麻未了,不屑道:“这话您先少说几次。记得这回是交给我办了,二女再跑里面授和我可抬这话出来,厮打起来我得有个做主、评理的地方。”

“恩,就这话,我做主。”赶紧给老四打发了,等了泡澡呢。造纸厂说几句就行了,真靠那个吃饭,王家上下早就饿死完了。爱写字写去,除了上厕所,我实在对纸张提不起兴趣,没一点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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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四章 投桃报李

不明白程初存了什么打算,虽然我的洞察力还达不到所谓的敏锐犀利,可至少在程初面前十拿九稳,但这次我真的被眼前四肢发达的壮汉弄得有点迷惑。不可否认程老爷子为人处事的境界,但我不认为程初继承了这种天赋,内心的打算从来只写在脸上的家伙竟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我很忙。”揉了揉太阳穴,不明白兰陵为什么要把铸灌各种套栓的研究交给织造学,即便是张家三个兄弟提出来的创意,但这的确不是属于织造业领域的科目,相比之下李敬玄领衔的工学院能更好地胜任这项任务。

没理由拒绝兰陵的要求,因为张氏兄弟一幅很期待的样子,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个机会。兰陵掐准我会给亲戚的前途着想,她总有办法让我答应一些我不喜欢干的事情,可悲啊,每个男人都有命门,兰陵找得很准,她又赢了。

就像当年成立大白菜攻关小组一样,我勒令兄弟三人写个完整的项目企划,而我则尽最大能力来满足他们的要求。看似小小个玩意,但在现有的条件下筹备起来工作量相当惊人,内容远远超出当年项目,张氏兄弟也没想到牵连相关的工程这么庞大,追求标准化不是想想就来的。不光是兄弟三人,有些东西我也要从头学起,比如说立体几何和标准化制图,这些东西扔下太久了,就是当年课堂上也仅仅学到些皮毛而已。学不至用。

需要亲历亲为的东西太多,没功夫搭理程初,别说打个破旗,愿意研发核潜艇都随他了。“如果你觉得和水军那帮令旗手待在一起……德昭,我感觉你在耍心眼,如果你有心眼的话。曹均不过是想早点让朝廷认可他的旗令而已,通过我,或者通过你,这事是我答应的。最好让我来办。”

程初傻呵呵笑,“不敢和您耍心眼。子豪兄答应的事一定万无一失,小弟不过是新奇而已,从没答应过姓曹的些许事。”说着做了个游泳的动作,“水军很有意思,和他们在一起说不定能去了小弟这怕水的毛病。”

狂犬病才怕水。程初对于活水属于心理上的障碍,接触多了也就逐渐好转。但现在这个天气怕不好进行这种训练。我对他只要求三点,一要不惹程老爷子生气,会波及到无辜的人;二在秦钰在,俩人多交流交流,毕竟秦钰比他全面得多,从老师的角度看这叫做帮教;三呢,既然在农学里挂了号,就算逃学也隔三岔五地露个面,不要被学院列为最没前途的学生行列,直接影响我的声誉。

很有意思?望了程初的背影笑了,旗语有怎么会有意思?一个连王小明家笼子里的鸡、鸭数量都算不清的家伙会对比算术更枯燥乏味的行当发生兴趣?若是真的话那就是老天良心发现了,程初人生的转折点,朝好的一面;若不是……那就不敢保证朝什么方面转,至少程老爷子会再给他扭转过来。眼下要解决的事情还很多。老爷子在京里真好啊,不需要我这个师兄兼保姆在一个貌似成年人的身上多余费心。

“很少见你这么大方过。”两千贯的启动资金很快就拨下来了,这让我非常受用,看来兰陵真的理解我时间宝贵,不希望看到我来回讨债浪费时间。但今天有事非见她不可,关于陇右上棉花的收购价格,工部织造作坊希望明年能再次把价钱压下来一些,毕竟现在产量已经很恐怖了,我顺便来问下兰陵的打算。

“以前很小气吗?”兰陵笑着给怀里的甘蔗递给我,“抱抱,多和孩子亲近亲近,笃娃最待见您。”

“至少没有现在这么大方,”接过甘蔗逗弄着在兰陵旁边坐下来。长得真快,一天一个分量,这会抱着都有点压胳膊了,啊呀啊呀发着怪声,一笑起来口水横流。喜欢端了孩子和他娘对照,都是我的命根子。“鼻子像你,长得棱整,眼睛没你大,不过眉眼里有你的样子。”

“嗯!”兰陵幸福地将脸庞和孩子并在一起,“像娘有福,不过性子还是像夫君多些,蔫坏蔫坏的。前个琪郡主来,抱一下午都没事,临走时候笑呵呵给人尿一身,故意作怪。”当娘的说起这些都是一脸得意,就是坏事都希望自己孩子比别人干得本事些。

能感觉来,兰陵当母亲后性子比以前柔顺得多了,没有以前那么咄咄逼人,初为人母的那种独有情怀像变了一个人,眉宇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温情让她更具魅力。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风般拂面而过,让人忘却了来意,好像就是专门来体会,刻意陶醉其中。

“好看。”

兰陵小心接过孩子朝我面前举了举,“当然。”

摇摇头,忘情道:“我说你,好看。”

“说什么……”兰陵忽然变得有点扭捏,粉脸上红霞顿生,抱了孩子扭头给我个侧脸,放出余光羞涩地朝我扫过,紧张地咽了下唾沫。

突然有种面对大姑娘时候的感觉,我也被感染得手足无措起来,不好意思地在膝盖上乱搓,标志性地嘿嘿傻笑,没见过世面那种黄花大小伙的丢人样子,初恋的感觉?太神奇了,老夫老妻竟然还能保留这份恶心情怀,不可思议。

“天就凉了,也不说多加件衣裳。”

“你也操心着,秋天雨少爱起火,多喝点杏仁露对身子好。”我不知道俩人嘴里都说的啥,兰陵也有点过于投入,坐着坐着就靠了一起。说着说着就起了火花,甘蔗……

“哎呀。”就感觉一丝沁人心脾的温热入怀,臭小子尿了!

“快,”兰陵顷刻收了温情,将春机盎然的我扔了一边,麻利站起来给孩子换布片。边换还边啰嗦,给这拿一下,给那递一下。怎么这么笨,小心给孩子凉了云云……

反差过大,我有点缓不过神来,等甘蔗一切到位才喊奶妈抱走,兰陵这才发现我胸前已经半干了,弯腰细细失量许久才扶了腰笑道:“明明就是吐蕃嘛!”

“吐蕃?”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图案。别说,真像!臭小子有当军事家的天赋。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很喜欢兰陵刚刚的模样,一闪即逝的幻象给我心里铭刻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挺好,挺好。”

“什么挺好?”兰陵七手八脚给我长衫剥下来扔外面浆洗,“还好,带尿臊味回去你家夫人能给我活剥了。”

“我说刚刚。”围了个毛毯回忆兰陵刚刚的模样,“刚刚你挺好。”

“好什么,”兰陵笑了摆摆手,“一把年纪的怪念头,幸好笃娃尿了,要不真能恶心一夜。快忘了吧,怪渗人的。”

“哦,”无奈地躺了榻上,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不好,刚才很好看,明明有小性子的时候,非得把自己作得很大气。”

“作?”兰陵笑了,“我本就大气。”

“就因为你比我年纪大?”

兰陵点点头,“还是当娘的人,不是当闺女的时候了。”

不敢确定兰陵当闺女的时候有没有刚刚这种神情,我也是头次在她身上见到,可能和女性哺乳期脑垂体分泌有关系吧。失望地抬了抬胳膊,不做声。

“夫君若喜欢的话,那妾身再作下又何妨?”兰陵笑着朝我摇了摇,“可假的您未必爱看,还是说说今跑来找我的事吧。”

“没事我就不能来?”

“能,您没事也不少来。可妾身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同。”兰陵踢了鞋盘腿坐我身边,“没事来的时候啊,总是提点东西,给我的,给笃娃的,一脸回自己家的样子,气比我都长,抱了我娘俩喜欢不得了,”说着自己也笑了,“那容得妾身有时间扮闺女,跟了后面回话还来不及呢。”

“棉花的事情,明年还得杀价。”算了,直说吧。本来已经不想说了,可和兰陵在一起总和透明的一样,什么都瞒不过。

“工部上说了么?”

“嗯,我家规模小,这事得先看你两家脸色,最好你派人再去工部说一遍。”这种话我说得习惯了,王家在其中一定要扮演弱势的角色,就算经营状况比两家好也要低调。

“这才是做作。”兰陵不屑龇龇牙,拉我个胳膊拿捏起来,“王家看脸色真成笑话了。明明是工部作坊先派人来找你家谈,他们顶不住才是真的。我看看,”兰陵扭身朝案几上翻了翻,“陇右明年怕得有一百七十万亩的棉田,加上一百万亩粮田,说来是该把价钱朝下走一走了。”

近些年陇右耕种面积呈几何状猛增,劳力上的缺口越来越大,但随了东西两线战事偃旗息鼓,获得大批廉价劳动力的机会日益减少,当年一头牛能换三壮劳力,现在价钱已经接近等值,依旧供不应求。贩卖奴隶已经有成为支柱产业的趋势,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地方上为了敛税给各种人口贩子大开绿灯。为了暴利,人贩们绞尽脑汁地拓展货源,足迹遍布大唐周边各个国家和部族。

陇右的一些大部族觉得有利可图,一面向朝廷要求获得自己的耕地,一面又联合起来朝域外劫掠财物人口,连国内许多得不到唐帝国认可的部族也成为攻击目标,西起蒙池、大月氏,东至新罗鸡林洲,武装奴隶贩子无所不到,成为周边邻居的梦魇。

“关键是劳力,只要劳力能供上,价钱就好和那帮地主老财谈。”现在出关种地的人最头疼的就是找不到足够的劳动力,看了别家日进斗金的收益已经快把自己自个逼疯,若不趁棉花还有价钱赶紧种上。往后收益越来越少就对不起家里了。都抱了这个念头,都用尽全力四处购买劳力,以前还分等级,朝鲜半岛来的贵些,西域、吐蕃来的贱点,如今只要是人模样都是抢手货,不管种族。

兰陵笑了,“还打什么,就陇右那帮贩人的就够了。前些天还听他们抱怨,瀚海(蒙古草原)真成了瀚海,人渣子都找不到。过于放任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东突厥那帮流寇也趁机两边做生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是啊,该整肃一下劳务市场了,现在变了一家种地八家发愁的局面。可朝廷迫切对靺鞨用兵,极力在陇右提高棉花种植面积,有根基的部族一边种地一边贩人,没根基的部族遭殃灭族被贩来贩去,弄到天怒人怨可不好收拾。

朝廷得出面保护境内的小部族,不能搞到最后逼得他们联合起来造反闹事。只要愿意顺服的部族,不论族群大小,就马上分派土地让他们拓荒,打散最发了,以家庭为单位分发土地,通过缩小利益范围的手段来逐步分解族群的凝聚力,进一步达到兰陵以豢养为目的的陇右拓荒运动。

“打散?”兰陵摇摇头,“不容易,和咱们不同,草原、荒漠上的人从部族分离出去只能等死了,他们是靠了群聚在一起才能活命。”

那是,一个是当地恶劣的生存条件,再就是对外族不信任造成的。首先不信任唐帝国能像保护大唐子民一样保护自己,二来游走放牧的生活造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但这一切可以改变,新的生活方式和唐帝国对他们的认同能逐渐改变这些人的价值观念。而且出塞的唐人越来越多,这些部族的生存范围逐步被压缩,要么就誓死顽抗成为众奴隶一员,要么就从马背上下来接受更舒适、平稳的生活。何况许多大部族已经做出了样子,又种又抢的活得滋润,很容易算清的一笔帐。

兰陵沉思许久,笑了,“我如今当娘的人,不想在这些事上花太多心思。反正你这边瞎讲,若和刘仁轨说说,依他的性子必定能谋划得整齐。”眼睛骨碌转了几圈,一点不象当娘的,“要不和李义府说说,若说谋算上,他尤在刘仁轨之上呢。他现在处境可不太好啊,刘仁轨老帐翻出来一样样等清算呢。”

“什么意思?”不认为兰陵当娘后有这么大转变,话里话外透了阴气。李义府日子不好过是一码事,可听兰陵这么说就觉得李义府跑来拜过码头的感觉,兰陵是想拉他一把?

“你随便,”兰陵反倒置身事外的口气,“反正他俩我都不偏袒,不过是李义府最近几件事办得合我心意,他有这心,也有本事给你信口之言作得周全。”

“你怎么知道我就得找李义府?”

“随你,”兰陵咯咯笑起来,“反正我就知道你会给李义府说,臭味相投。”

当我傻子?李义府办的事肯定合她心意,先是颍州那边弄了个合法抚养权,下来银监府里给内府开绿灯,前一个就算了,也算是帮我吧;开绿灯的事我假装不在意罢了,时候没到呢,不一次给竖个典型才怪!

达莱和二娘子照我的吩咐陆续给钱庄里又续存了些款子,这让钱庄的掌柜彻底放松了警惕,还暗地里做公告,把这项业务朝别的客户推荐,很好,好很!

通知达莱明去钱庄支点现钱出来,不用多,三百贯就够了。已经开始频繁地存取,今存五百,明取三百,后天又取一百,就和往常生意上用钱的路数来。这样钱庄有了利息支出的现金帐,随了这样的帐目越来越多,证据就越来越扎实,看不给这非法揽存的黑窝子一锅端了才怪!

“哎呀,李大人,幸会幸会!”

李义府赶紧从车上下来,谦逊地摆摆手,笑道:“子豪见处了,你我二人还用得着这官面文章?这是回府呢还是别有去处?”

一脸亲切地迎上去,兴奋道:“打算云楼上喝一杯,正愁独杯绰影,可巧碰上了您,这可不能放过了,同去!”

李义府笑颜应邀,与我车马并齐一路谈笑风生。几样小菜佐酒,俩人天南海北就交了火,话题一开,乱七八糟就没了节制,从水军到陇右,反正重点就在陇右,前言不搭后语地当闲话讲,所谓讲者无意,听者也无心,至少李义府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仅仅一副拜服的模样让人自我陶醉几下。

“高见,高见!”话这么说,酒没少下,混官场的酒量都有,“只道学识经天,却不知子豪对这陇右一事也如此通透,佩服,佩服!”

“信口之词,一家之言,您过奖,过奖了。”摆摆手,得意自傲之色尽显,转而郁郁举杯猛灌一口,“也只有和您才说得这醉话,所谓酒逢知己啊!”

“哦?”李义府很随意地一应,仿佛没有兴趣听我诉苦,安抚的口吻道:“子豪年少得志之人,何出颓丧之言?”

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朝头顶指指,“总有高人啊,得志?少监而已,嘿嘿。”

李义府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抚掌点头大笑:“这话说得好,你我岂不是都少监而已?哈,哈哈……”

说句肉麻的话,太喜欢李义府了!

兰陵所谓的臭味相投形容得有点不雅,可……可我现在感觉这比喻的确恰如其分,和聪明人在一起自己好像也变聪明了不少,连说话不用直奔主体,擦个边那边立刻就会意,再依样画葫芦地擦边回来,俩人好像互相作智力问答测验,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和SB一样……

陇右上我不过起个因头,至于如何完善并说动三省通过付之实施,那要看李义府的本事。再弱势也是个宰相,我相信他能本着长安贵族的利益将陇右日益混乱局面加以控制。

这就是我找李义府的首要因素,和家景刚刚好转的刘仁轨不同,财大气粗的李、许集团在陇右有着庞大的产业,会站在众贵族的角度上处理问题,这也是兰陵拿准我不会找刘仁轨的原因。

首先表示会义无返顾地支持李义府,这点李义府相信,他清楚陇右的产业对王家的重要性,也明白这事只要办好了还会获得在陇右有相关产业的大多数门阀的拥护。不但可一举挽回朝中颓势,而且是自己从后宫党转型出来的绝佳时机,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重震数年前的声威。

政治斗争就这样,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只要留得命在花得起时间等待就有机会,李义府有能力,有智力,更有耐力。大夫能屈能伸、无毒在丈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由此可证:李义府大人是磊落君子兼伟岸大夫。

能看出来,有一点令李义府不放心,无缘无故的好处落起来心里并不踏实,不知道我的慷慨打算索取多少回报。话里话外指探虚实,暗地里全方位评估我打算索要价码的分量,好在我开口后有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本职工作要搞好,当然,在李义府面前我指的是银监府。回来一阵时间了,趁了两位银监大人都在,是该着手把监管下的钱庄巡视巡视,各项帐物清查一遍。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话,说明这试营运期间监管政策非常对路,可以考虑将钱庄的业务正式推广,允许其他有实力的团体加入其中,避免内府一家独大的场面。

话说得合情合理,当初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是按照计划好的章程办事而已。站在李义府的角度上看,我提出来的不过是应当办理的公务而已,实在不能算在价码里。

“仅此而已?”摇摇头,李义府自己也笑了,“例行公务,本当尽职尽责,子豪只叮嘱这些,倒显得在下不尽本分了,呵呵……”

“就此一说,就此一说。”摇手笑笑,“李大人不必挂怀,在下近日于钱庄推行一事所滞,日想夜思,实属无心之言。”说着挽起酒壶给李义府满斟一杯,权当赔礼。

“哪里,”李义府洒脱一笑,“尽人臣之责,理当如此。若已定论,也延误不得。不若择日伊始,于京城钱庄一一监巡。子豪之能远胜于在下,就劳烦子豪牵头,李某效行于左右,如何。”

李义府误会了,以为我有在银监府当一把手的打算。在他眼里这银监一职不过是和内府沟通个渠道而已,现在在朝堂上连个行政级别都没有定论,实在不值得拿出来争执,我既然愿意当头立刻成全,能看出他对这个位子根本不放在心上。

好吧,老李既然这么想,我也乐得把这当了报价让他心里踏实。既然效行于左右了,到时候下手他也别置之度外。拿了证据放跟前俩银监一签字就能给钱庄整顿个底朝天。虽然不好追究当事人刑事责任,不过银监府的处罚条例够钱庄美美喝上一壶了,让老李多效行效行。

吩咐达莱最近频繁存取,协议内不到期的款子也尽量提前支取一部分,反正各样的帐务能发生的统统让发生,是证据就得有说服力。为了能让原始金融业良好有序地发展,打下坚实基础是最必须的,尤其这监管部门的效力最重要,先对不起甘蔗娘了。

不但是银监,户部上也对钱庄试运营最后阶段异常重视,专门由户部吴侍郎作为观察员于当天亲赴瑞场。钱庄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布置迎接领导视察,对内府来说近斯的监巡绝对是个好消息,一旦考核通过,就能彻底给试运营的帽子摘去,转正了。

内府三巨头陆续赶回长安,连各地具有发展潜力的营业网点早报都准备好了,就等了这边颁发合格证书后呈递上来,赶在别的财阀之前先把有利地形抢占了再说,这金融业龙头老大的地位坚不可摧。

“银监回来了!”颖最近心情好,见我回来就打趣,亲自上来服侍梳洗,乐得花一样,“就说少监、学监抵不上银监好呢,听这名字就喜气。”

“喜气?那是,收礼的都喜气。”扫了眼院子角上堆得和小山一样的礼品,大部分全内府送来的,也有一些看钱庄利润眼红,打算往后涉足金融业的家族先来探个水深。反正李义府很仗义地给话放出去,四处称赞我金融领域的才学无人可及,俨然就是告诉大家这边王修做主,他不过是个马仔而已,跟了王银监的学生。

“乱七八糟的东西,”颖一幅见识过风浪的口吻朝礼品堆指了指,“好不好的先不说,光看送的东西就没点下数。”

看了颖得意眉眼,笑道:“还挑肥拣瘦了,照眼一打就没便宜货,堆这给看呢?赶紧收拾了放好,收受贿赂还有你这么气长的。”

“贿赂?”颖不在意地摆摆手,“当笑话听的贿赂。”说着墙角里随手取了个盒子过来递给我,“您瞧瞧,这都成贿赂了,往后山楂丸作坊给查封得了。”

拿了盒子就起邪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谁家不张眼,恨得直哆嗦。陈家山楂丸作坊的糖盒都不说换换,直接包扎包扎就当礼品送了王家。知道是礼物,不知道以为送礼的骂人来了。

“谁?谁啊?”瞪了颖一眼,斥责道:“你也是,这东西都收得进来?送礼的现眼,你收礼的都不嫌丢人?”

“怪妾身呢,”颖劈手夺过盒子扔了院中的石桌上,盒盖也摔开了,喜纸蜡丸裹的糖豆滚得满桌都是。“一挑子送来的,妾身又不好出去见人,管家只记了主家,谁当了客人面拆礼盒呢?”

欺人太甚,这传出去都成笑柄了,但了个收受贿赂的名头拿了一盒山楂丸,传出去言官都不好意思参你,被受贿的同时行唾弃几千年都不止,然后后世教科书出现我的大名,定义为史上最没格调,来者不拒连山楂丸都不放过的贪官王子豪。

两步钻了礼品堆里胡乱扒拉。面子工程!这盒子那盒子远看都精致,打开全垃圾,开一盒扔一盒,从前到后没一样过眼的玩意!

“明送礼的当场打死!”恨恨地朝礼品堆上啐一口,当年俺业务科长时候收的都比这些好得多。就这档次,还有脸给礼扎放到顶头上,一打开内府三巨头的名字赫然在列,挑衅,赤裸裸地挑衅,拾掇不死钱庄才怪。

九斤嘴里乌拉拉满院子跑。不理会我的杀气,“咕嗵”绊了一跤滚了石桌旁边。小子皮实,吭吭两声就当哭了,连摔倒的姿势都不调整顺手拾了掉落的糖豆很熟练地剥起来塞嘴里。

小子洪亮的哭声惊我个激灵,吃糖哭啥?这没出息极了。和颖跑过去看,哭得稀芒,肉肉的手指朝自己嘴里戳,嘴张我大舌尖上顶了个明晃晃的东西左右翻乱。

二人不愧是长安城响当当的角色,我出手如电。一手瞬间就给九斤的下巴卡住,一手压住颈后防止抬头,全套动作还没完成,颖的手指已经离开九斤小嘴,手掌里多了个日莹剔透的小玩意。

好险啊,擦了把汗,给九斤抱起来远离危险品,这才发现颖正站了阳光下对了手里的东西发呆。

“猫眼!”颖机械化地扭头冲我道:“陈家的糖里有猫眼!”

“屁!”首先反应过来,将九斤塞给颖,满桌糖豆几下收拾好,拉了一脸惊愕的母子俩进屋,门闩插严实,给糖豆翻倒在炕上猛剥。五花八门啊,蜡丸里没一颗山楂丸,全红、黄、蓝、绿的各种名贵矿石,色泽好,颗粒饱满。个头顶大。颖兜了满满一把不时有一两个朝指缝外滑落,小眼整得溜圆,嘴里念念有词,有点神智不清,我试图抢个看看,差点被咬一口。

再看看!给母子俩推了炕中间,掀过个大毛毯连宝石带人一起盖上,跑了礼品堆里继续挖掘宝藏。果然!素蛋封子打开全是一般大小的珍珠豆子,文房四宝就是文房四宝……可砚台、墨块、镇纸明显压手,搬动得费劲。不对,质感不同,台阶上磨蹭几下就掉了油皮,展现出一缕黄灿灿的光泽。这分量给得扎实啊,送礼的看来摸透我的心理了,知道俺实在人,字画啥的不稀罕,直接上荤菜。

从没见过这么有分量的文房四宝,就知道俺是个文化人,太贴心了。搂了怀里激动啊,激动地连二女和老四都进了后宅大站了才发现,猫了腰窜回屋里,脸挤了门缝上朝外轻声喊道:“二女,二女……”

老四回身朝我这边鄙视地皱皱眉头,大声回应:“我不进去!鬼鬼祟祟。”

九斤已经让奶妈拿走了,夫妻三人顶了门闩等边三角坐炕上,瞅了中间放满的财宝痴呆。

“得有一万贯吧?”我先回神,家长就得有家长的派头,如今王家对一万贯……也很在意啊!

二女摇摇头,朝颖看了看。

“不止。”颖试图挪动那方砚台,体力活,不适合她这娇弱小身子,叹为观止道:“比九斤重多了。”

“一万五?”

二女摇摇头,朝颖看了看。

“不算这文房四宝怕都过了这个数。”颖捧了一个空茶碗,里面全极品珠宝,二女看得眼睛发直,一个劲用眼神要求分赃。

浑身发僵,直挺挺朝炕上倒下去。呆滞地望了房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银监这职位的价钱,尤其这节骨眼上内府断然不会容忍钱庄出差池,这是准备一次给我腐蚀到底,往后就可以合法合理地为所欲为了。

我是人,不是偶像,刀架脖子上会求饶,钱砸了脑门会发痴,不之么多,不过一张许业证而已,唾手可得。

脑子里不斗争是骗人的,可长犄角的小坏人那边优势太明显。骑了雪白的小善人就一顿胖揍,一秒钟,也许没用一秒钟我就和小坏人融合了,一起上前猛砍小善人。

“你想清楚,”颖过足了瘾第一个清醒过来,把东西朝中间推了推,“常年来家里行礼的不少,可蜡封里塞猫眼的是头一个。光这手不不是能见得光的东西。”

点点头,起身抓了把矿石朝二女手里塞。二女一激灵,双手背了身后朝我直摇头。

“你也不要?”捏了石子在手里揉搓一阵,随手扔了茶碗里,木然道:“其实不算多,就算它三万,内府那边知道咱家的家底,掐得很合理,要买我就得这去个价钱才行。”

“您想好。”颖担心地朝我看了眼,拉过个毛毯给五颜六色的财物都盖起来,“看不见了,您再好好想想。”

想,我现在哈都不好想。低估了内府对钱庄的重视,这势在必得啊,礼都送得咄咄逼人,想在众目睽睽下拾掇钱庄的想法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兰陵有没有知觉,银弹攻击下,我思考能力降到历史低位,不过笨人也有笨人的办法。

权衡下,雁过拔毛是王家新租训,其实……其实我也没想给人钱庄怎么样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揽点存款算啥?我当年工作单位里高息揽存屡禁不止,人行查八回还不是玩玩闹闹拿拿蹭蹭地就打发了。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都是中国人嘛,唐朝时候的中国人既然对我来这一套,我就没理由区别对待,仍旧是一千年后的规矩,大义凛然的来者不拒!“金砖和石头你俩挑一样留下。”一把给毛毯扯开,“不准犹豫,赶紧!”

颖和二女条件反射般抓向石子,又都同时缩手,疑惑地望过来。

“那就是石子了,”给茶碗放置一边,珍珠就算了,和文房四宝一同裹了毛毯里扎好,喊俩丫鬟给抬出去扔马车上,扭身对二位夫人义正词严道:“栽是清官,平生最恨人行贿,这就给礼品退回去,往后除了山楂丸这些贱货允许礼尚往来外,其他一律不许收!

吃力地给一毛毯贵重金属扔了兰陵面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像我这种廉洁公正的官员是靠几个臭钱就能买下来来的?丁是丁,卯是卯,公事公办,下不为例!”

“哦?”兰陵惊诧地看我一眼,蹲地上小心给毛毯解开,端起镇纸来掂掂分量,疑惑道:“你打劫了程家?”

“哦?”我眼睛睁得比她还大,“你不知晓?”

“贿赂?”兰陵见我表情马上反应过来,起身寻思半晌,问道:“内府送的?”

“啊,是啊。”见鬼了,这么大手笔出来,兰陵理应有知觉的,怎么也一脸无知的样子?掏了礼扎递过去,“内府送的礼啊,这还署名的。”

兰陵照礼单念了一遍,猛抬头问道:“山楂丸呢?”

“啊,是啊?”咳嗽几声,蹲了毛毯里乱翻几下,自言自语道:“山楂丸呢?哪去了呢?莫不是被馋嘴的吃了吧?等我回去拿几盒过来.家里多的是。”

“免了,”兰陵面如止水地扇摇着礼扎,噗嗤笑起来,“小玩意,消食通胃的东西,吃就吃了,住后胃口好。”

站兰陵面前左右打量,这话说的怪怪的。

“看我干什么?当头上给银监大人送点东西不对啊?”兰陵若无其事的给毛毯踢了踢,“要说礼轻礼重的,王大人既然还回来了,那就是打算当天挑点毛病出来吧?”

这话听得怪怪的,还不好回答,明显窝屈人呢。“不管有没有毛病,行贿首先不对。再说了,钱庄虽小,可事关国家社稷,容不得有人冷嘲热讽。”

“噢!”兰陵恍然大悟,屈身仰头朝我眼神对视半晌,“真的?我怎么看你神色反常呢?”

“去!”给面前兰陵椎了把,换回往日神情一屁股坐了软塌上,“就光说行贿的事你知不知道、想钱庄往后利国利民呢,还是就此祸国殃民。”

“本来是知道,可少了山楂丸后就不像送出去的东西了,不敢确定。”兰陵忽然笑了起来,上来给我脊背上砸了两拳,“先拾你认个错,不过看我面子上这次考核别为难钱庄,知道你打算给银监立威,不能等了发准业凭证后再动手?”

“认错?啥错?”难道她知道我故意揭她揽存的事情?不会吧,毕竟这事不是那么显眼,银庄不会想到我要在这里面挑刺吧?

“山楂丸的错!”兰陵不好意思地踢我一脚,“本来下不了面子给你直说,毕竟当初我拾你放了话,让你别姑息,该严惩就严惩……送东西的事也和我没关系,他们外面这么干的熟手,礼拿过去我才知道。”

“哦……”这下我理大了,心思忽然变的话泛起来,有一盒山楂丸打底,这思维灵动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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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后继有人

“现在咱俩把感情啊,利益啊,暂时先都放下,作个小排演。”山楂丸的效力发挥了,思路清晰得不得了,这玩意以后要多吃。

兰陵不明白,疑惑地看了看我,但还是点点头答应,“排演?”

“咱俩各自扮演个角色,你是公主,我是银监。

“废话,”兰陵皱起鼻子笑了,“你以为咱俩是什么?”

“不同,咱俩分开时候这两个角色都能扮演的很好,可一在一起,那就不好说是什么关系了。”扳了指头拾兰陵算,“夫妻,狗男女,孩子爹妈,知己、有意伙伴,竞争对手,斗殴的肇事者和受害者,泼妇和猥男……别打。”笑着给兰陵的手捉住,“看,咱俩在一起世间万物都扮遍了,唯独不像公主和银监。这次要全心全意的演好,入戏啊,所有都抛开,只有公主、银监各自的身份和立场,开始!”

兰陵很配合,晃了晃神,神态利马变得严肃起来,雍容高贵的气息扑面而来,长公主的威仪很实在,老本行了。

“等,等一下。”括刚说完,兰陵拧了拧眉毛、凌厉的眼神直射过来看得人后背凉飕飕起阴风。看来给长公主当寻演兼对手角需要莫大的勇气,语气一转,“长公圭殿下,请您稍候,下官还有一事未言明。下官有两个角色,一是银监,二是发自您心头的问句。第二个角色没有实质的人物,就是些疑问而巳,会穿插在过程中不定时地发问,每次提问您务必试恳地解答。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老天爷和土地爷今天休假。咱俩需要的是发自内心的坦诚。”

“不,”兰陵吃亏的模样朝我虚打一下。“我也问你、这样才公道。”

“山楂丸很不错吧?若行贿的换个人。你是不是也会收下呢?”音刚落,兰陵首先发难,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公主还是疑问,但我得遵守游戏规则。当演员不容易啊。

“贵是贵了点,味道不错。如果下次还有人送,我想……其实我这种性格,很难拒绝这种礼物。”

兰陵满意地笑了,长公主的威仪重新回到身上,“看来银监你很不称职啊。”

“是啊。”苦笑的点点头,抬头反问道:“公主殿下既然对下官品行了如指掌,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安排在下出任银监一职吧?”

“一半是。”兰陵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你这种行通却不称职的人来监管监管是最合适的。”

“别一半呢?私心?”

兰陵点点头,叹口气,“谁都有私心,我又想让李家、让大唐世代兴盛。又不愿把这些年内府取得的地位拱手于人。”

“是内府在大唐取得的地位还是你在内府取得的地位?”

“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么?我也不清楚。”兰陵眼神变得迷茫起来,难以职舍间弄得自己很疲惫的样了,摇摇头,“不清楚。”

根结就在这。若三年前的兰陵断然不会作出朝我家行贿的举动,她当时的立场还没有这么暖昧,李家和国家的利益总是放在首位。就算一年半前钱庄成立时也给我说过该办就办,绝不姑息的话,说明当时她依旧能拿住分寸,毕竟孤身无依的她对李家的感情还是最贴近。有了孩子后,当娘的心里难免起的滞绊,在李家、国家里又多了个甘蔗,所有的立场都打乱重新洗牌了,未必是刻意而为,但潜意识发有了变化,母子一体的新利益圈子在兰陵心中依然有了朦胧的轮廓。

“您监领内府,统管钱庄;下官作为银监则要时刻监督钱庄的运营状况,这就是说您、我二人之间存在一种监管与被监管的联系。你对内府利益负责,我对国家利益负责,你赚得过于离谱是国家的损失,国家卡得太死对钱庄也是个灾难。是对立、背道而驰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发有交集。”

“以前你讲过,鱼和网的关系。”

“是这道理,在网里鱼挣扎,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活空间,这没错。若网编织得不够严密让鱼跑,这也是允许的。但你不能买通我刻意网开一面……”道理好讲,可这其中许多变量不好拿捏啊,只有鱼和网的关系显得单薄了,难以成立,但这只是起的因头。

兰陵太聪明了,聪明到第一时间就发现我话里的破绽,脱口道:“少点什么。尤其你还是个一撞就烂的破网,根本不用费心去找空子钻。”

“会有渔人出现的,修补或替换我这张破网,再将水里的鱼一网打尽。”这才是今天要阐述的重点,是我一直担心的。钱庄如今的规模还小,危害微乎其微,所有的人只看到它利好的一面,但内府有能力让它短时间里变成桩具破坏力的怪兽,到时候……

兰陵沉吟许久,“现在没有你说的渔人,那就等鱼再肥再大些,大到……”

“大到可以鱼死网破?”这括说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屏住呼吸紧盯了兰陵表情,我猜不出她此刻的想法,就是问她也不会说。

兰陵没有让我者出端倪,面色平静如水。一风吹过,水面泛起曼妙的涟漪,绽放的笑颜吹散了屋里沉闷的气氛,暖风化雨般的语调流淌出来,“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会用什么办法达到目的,又吃掉山楂丸,又在钱庄上挑刺,又要让我心里不记恨。”

“什么意思?”

“我不想有鱼死网破的哪一天,也不愿意骨瘦嶙峋地被禁锢在网子里。”兰陵笑着摊摊手,“想在你编织的网子里找漏洞得先比你本事,可我至今也找不出个比你强的家伙。所以……无能为力呢。”说着从棋盒里抓了三颗棋子出来等边摆在案几上,“渔人,网,鱼,这对鱼来说不公平,已经有网套了身上。还来个操持的多一副枷锁。不过也变得更容易,笨渔人操持个破网,两不相宜;比原先光有网的效力还不如,而你这张网也因为这个笨渔人变得难以施展。何况鱼愿意,网愿意不?你毕竟不是这张网的全部。”

“所以……”

“所以迟了,你现在想找个渔人来已经晚了。跑不了,退不出去了。”兰陵笑得甜蜜,我突然莫名产生种被蜜糖沾裹住的蜜蜂一样的感觉,进退两难。兰陵抽出一打我曾经给钱庄做企化时候留下的手稿晃了晃,“说实话。钱庄运营那块我没看懂,可监管上我却明白个大概。记得当时咱俩因为道德和制度的争论吗?你走后我很细致将你打算在钱庄里实行的监管制度反复阅览,每看一次都有新发现。只能说佩服,越来越佩服。”

“……”彻底混乱了,不知道兰陵想说什么,嘴里说着佩服,可明明显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曾经教过我,等边三角形是最坚实的形态。我做过试验,的确是这样。看的次数多了,不经意的发现你的制度里就好像大大小小的三角一个套一个,鱼、网、渔人三角关系不断的变换。不愧是你标榜的相互制约、相互协调,相互监督。”说到这里兰陵不禁呵呵笑起来,很鸡贼的样子,“看起来这种管束制度在你心思里根深蒂固啊。可我不明白你当初答应按受银监职务时候的想法。仅仅钱庄、银监两点明明不符合你心里标榜的三角,为什么当时不提出来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不提出来,可能过于自负了吧,认为在这个领域里当世第一?

“说啊,排演没结束呢。”

“不清楚,”老实地哭丧个脸,“当时……当时没想这么多,但的确不是三角形。”的确不是。

准确的说,银行、央行、金融审计部门三点才能构成一套简易的监督运作体系,而且在这个系统之外还还有数个对中央职权负责的三角形来完善。整个体系地构架需要反复尝试才能达到平衡,这得靠时间来印证,即便是一千五百年后的多重保险体系也未必敢说万无一失。只要人类社会还在发展,制度就永远不可能完善。

而银监这个位置是将央行和审计部门的职能合并了,将坚实的等边三角变成了一条软塌塌的直线。从钱庄行业诞生来看,这是进步;但从银监制度本身来说是管理机制的倒退。我心里明白却没心思纠正,而兰陵却从我当初定制的制度里看出了端倪。

“我来替你说。”兰陵胸有成竹的坐端正,一字一板细数。

第一,自以为是,你有这习惯,而且不是一两次了。

第二,懒惰,赶紧有个说法先搪塞下来、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不想过于操持,下不了心也下不了力。

第三,敷衍,或者有那么点责任心也决不是想为国利民,你是行家,行家自然有行家的尊严,唯一怕对不起自己的本事,这是你唯一得意的范畴。

第四,留了私心,既不想在这位子上久待又明白这位子的价值,一旦形成三角牵制就会把银监职位的效力消减许多,自己可就不能独自品评山楂丸的味道了。

第五……

“停,停!”还叫不叫人话?还第五,死的心都有了。一丝不挂了还不停,这剥皮呢,一层层朝下刮。原有的那点底气被兰陵全打散了,她就给我连肝带肺地都研究透彻,我内心里自己都没成型的潜意识就这么血淋淋给提溜出来摆在眼前。颓丧道:“至于嘛?你等着,我回去就给山楂丸都送来!你爱咋开咋开,你爱揽存揽存,我不管了!”

“恼了吧?”兰陵一把揪住我按住,“还男人家,这点话都受不了,往后笃娃还和你学呢,叫我怎么放心给娃交拾你这当爹的?”

“可你这当娘的有点太损了,往后容易给娃教坏。”

兰陵笑了。”咱俩各有长处,你的本事我学不了。真的,你是个真有本事的人。”

是吗?我以前咋没听过有人这么夸我?至少来唐朝前没有。虽然心情不是很好,可这话从兰陵嘴里说出来让人浑身舒服。

“你留了私心,我也留了私心。于是现在变了这个样子,想罢手都迟了,其实我也没打算罢手。”兰陵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大笑,“起先就规划好,礼你收了的话那往后钱庄就一帆风顺,我也绝对不会在你面前提行贿的事。装做不知道;若给我送回来的话,我也准备了对策,”说着拿了一打文表递给了。“是内府监管钱庄自律的规定,内府也不会坐视钱庄超脱控制。”

“哦,”接过来准备翻阅,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你还是不周全,没想到吧?”

兰陵捧腹大笑,朝我脑门戳一指头,“是啊,真没想到呢。收礼的见得多,退礼的也不少,可头次见收一半退一半的无耻之徒,弄得我一开始都有点不知所措,要不才不会让你拿了先手排什么演!”

这就对了,看来我这个兵法家不是浪得虚名。创意。

不单单是钱庄自律操典,里面竟然涉及款项的运作和投资安全防范问题,起码在银行业里也算得上比较周全了。

投资分为三种,一种是投往户部,经户部核查后作为二次投资形势发放给工部,主要投放在国家垄断的采矿业,不允许民间参与的矿藏开采行业是最大的受益者,为不影响大唐民众开矿废耕,甚至连引进域外劳动力的成本都算在里面。采矿的收益流回户部收归国有,相应支付双方都能按受的利息给钱庄。

死钱变了活钱,不但产生了效益还促进了资源开采的良性运转,给国库支出减轻了压力。这样有利于金、银、铜的逐步积累,通货市场也得到了丰厚回报,更多的金属货币流向市场能大大减轻了如今铜币的压力,商业运作更方便,国家的货币政策趋向灵活,更加容易调节、控制。

第二种为民间投资,首先针对的是内府和具有一定信用的实力家族,通商、作坊、沿海、远海贸易。一旦形成稳定成熟的资金收放体系,民间商贸活动会有质的飞跃,市场更加繁荣,民间财富积累兴旺。这点很重要,兰陵用红笔写下来,可能是给某人注释吧。

的确从侧面拾李家解决了个难题。门阀的力量不可小窥,不管是家规和家族收益都是独立在国家制度外的独立体系,彼此间难以形成交集,一旦起事,雄厚的财力和游离法制外的家族规章制度会给国家造成难以算计的损失。但兰陵似乎找到了一个隐性解决难题的途径,在这个飞速发展的年代里,新的投资领域和商机层出不穷,门阀间利益的竞争日益激烈,为了保证家族的生存空间不被别人占据,不得不加速各种投资步伐,财政上捉襟见肘屡屡有之,而内府的钱庄给了这些家族机会和希望,只要有一个成功的样子做出来,往后就不可避免的要和钱庄发生联系,一开始小心翼翼,随了时间的流逝,会演变成依靠,逐渐形成你中有我密不可分的境地。

第三种是地域投资,随了钱庄效力日益体现,运用钱庄营业网点遍布国境的便利在当地因地制宜的搞些低效益的帮扶建设,说白了就是花最少的钱收揽最大的用户,是形象工程,让皇家内府钱庄这个品牌日益深入民心。这招很歹毒,是给往后的竞争对手预备的,一旦在民间竖立活菩萨的形象,别家想参与进来难上加难。

“谁?”拿了手上的文表有点激动,虽然里面有许多不现实的东西,但大体的发展的确是这个样子,而且的确符合这年头的民情,比我当年设想的要贴切的多。“谁做的这个文表?我想见见!”

兰陵见我情不自禁,会心一笑,“没有谁做的,说起来还是你当时留我这里的那些功课的功劳。这一年多里钱庄也摸了些路数,很多东西都和你当年说的相似,底下人就两厢糅合了一下,求您这行家给个看法。”

“没有看法,很烂!”不屑地给文表扔给兰陵,转而急迫道:“写这东西的人全部纠集起来,每月上中下三旬的头一天去我庄子幼学后面的园子里上课,我来教!”第一次产生教书育人的冲动,和前几次被迫的不同,发自心底的想和古代同行们一起交流,说真的,我喜欢这些家伙,迫切想看到战斗在大唐金融战线上那帮无赖的嘴脸。

“您是打算给我的人全教坏喽?”兰陵喜出望外,兴奋地将我扔散的文表小心地收起来,“这么说来钱庄的许业证……揽存什么的……”放缓了语调,柔声道:“要知道揽存的事是我私下授权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大效益,和钱庄没关系。可除了来回经商的人外,极少有专门跑来办理的,至少长安有钱的门阀里,除了您王家鬼鬼祟祟朝里面入了点,其他都没见来呢。”

“哼!”气得牙痒痒,怪不得当初看那掌拒的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还给送出大门,兰陵实在是太那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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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变化与过关

带了巨型金砖、珍珠去,又卷了一大包袱账册回来,从体积上看的确膨胀了不少,价值上却缩水太多了。

兰陵没有隐瞒的意思,至少她现在还能坦然把钱庄的一些重要账目交给我这个行家私下审核,算是在正式考核前先预演一番。本来当众拾掇钱庄给银监府树立威信的打算就此偃旗息鼓,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到不是因为皇家如何如何,我也不怕兰陵怎么怎么,的确是她后面拿出的各种方案让人欣慰,再说,咱也吃了山楂丸不是?

账务整洁,除过为数不多的几笔结存利息的现金账外,至少单从账表上能看出钱庄的营运还是比较规范。果然和兰陵说的一致,真正办理存款的人不多,数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多数都是发生在信汇和异地存取的业务上。看来私人储蓄在短期内无法成为钱庄的主营业务之一,我之前的担心完全不必要,若真因为这个把钱庄查办一次也有点吹毛求疵了。

挺好,揉揉太阳穴给账册扔开,想起个问题,从兰陵那忘记问了,不知道她给李义府送了多少日常用品,嘿嘿。

喊过颖,郑重地告诉她可以和二女分脏了,顺便挑几颗色泽好的帮我打磨些戒面,最近场面上应付时候多,该拿得出手时侯绝对不能小气了。比如户部的吴侍郎人就很不错,胃口好,鉴赏水平高,能力也强,值得结交结交。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给曹均的事解决了,兵部里杜风的天下,实在不行朝杜家跑一趟,把人家带来快俩月了,旗语的事就再不值钱,不行也罢,你多少给句话吧,不闻不问算哪门子事?

“您这就去?”程初正在水盆子里练憋气,自称已经可以憋俩时辰,看来鲸鱼这一亿年里白进化了,不如程初俩月的功夫。

“赶紧把脸擦擦,先去秦家一趟。”这孩子都这样了,程老爷子也不说管管,将来指不定变什么样子。

“嗣业才去扶风,子豪兄忘记了?”

看最近闹的,一忙给这事都忘了。秦钰才领了扶风将军职位统巡岐洲道。这会正嘉陵江源头上游山玩水呢,临走时侯还朝王家里来了趟,我还吩咐他从那边捎点土特产回来。早知道我也领个权职去,尤其关中十二道上的差使数扶风最爽,风景好。依山傍水没事爬爬太白山逛逛秦岭之颠啥的乱打猎也没人管,去了就住皇家避暑的行辕里,离家近想回就回,珍禽异兽地朝亲友捎上点还倍有面子。幸福死了。

“算了,你也别跟了,我一人去杜家转转。”秦钰不在就不必要拉上程初,我独闯杜家灭他满门去!

“小弟一道!”程初最恨热闹事给他拉下,忙赶了前脚就朝院内吆喝备马,“子豪兄定是为老曹的事,您就是不说啊,小弟都着急。这明明是杜尚书不给您面子,那旗语操典里可有您大名呢。”

“什么意思?”程初今话多,最近他话都多。

“小弟是您的学生吧?”

点点头。

“您编制的操典小弟学会是份内的,是吧?”

“啊,对。”逻辑上说得过去,可我编制的东西多了,也没见他学会几样,今天怎么忽然说起这么上进的话来。“你学会了?”

“快学会了,”程初不负责任地晃了晃膀子,“再学几天马上就会!可有一样,小弟会了后咋办?杜尚书若不将旗语在水军里推行的话,俺这一身本事就无用武之地,所以小弟比您还着急啊!”

鄙视加蔑视。程初什么时侯也学地会说好听话了,“你着急个屁,想去就一起去!”

“嘿嘿……”程初傻笑地摸摸后脑,“其实您公务缠身的,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跑来跑去的折腾,不如就交给小弟办了。”见我瞪他,又傻笑起来,“份内应当的,反正一天无所事事,理当给您分担些。兵部里也熟悉,您抹不下脸来的话小弟可不忌讳,闹起来也都给几分薄面,这事好办。”

也是,程家就是吃军饷起家的,族里在军武的影响大,程初虽不拿实权,可也是皇上亲封下的军职,就是杜风也不能不给面子。难得程初有这份心,我也实在不想和杜人妖照面,既然他现在和曹均处得不错,完全可以把曹均拉到军武里混个脸熟,这点上程初比大多数纨绔子弟都有优势。

“也行,别太无赖了,该说理屈尊的时侯拿捏个分量,我可不愿意听街上有程小公爷怒砸兵部的传闻出来。”

“哪敢啊,小弟可不缺心眼。”程初高兴,拉我去他才修建的竹楼里喝酒,说是以前在剑南汉江边上见的款式,来了不见识见识可惜了,至于去兵部撞天钟的事明天再办。

所以说程家人品位都不高。剑南气侯湿暖,水草繁茂的,人汉江边上起个竹楼是隔潮气,加上独有的山水地貌,弄个江秀月明、竹楼揽胜的最合适不过。可关中这旱塬上,黄土坡底下一指宽个水面还流得湍急,学人家搞哪门子竹楼嘛!弄得和个粪叉一样树了坡顶,两股风过来就吹垮了。

唯一让人满意的地方是菜式丰富,和突兀的竹楼怪景多少抵消点。

没看出来程初的本事,这季节不知道从哪弄的鲜菌子来,不管是爆炒还是炖汤,都鲜美无比,好口福。

“明就朝您那边送些过去,”见我吃得香甜,程初咧嘴笑啊,一副本事全写了脸上的样子。“去年春日本说运了些刺树杆子看能不能发木耳,可谁知木耳没长出来,到楔了不少鸡冠草(一种外形朴素味道鲜美的毒菌,易培育,可入药。清初有人曾作为药材养殖,但失去毒性后全无药效,却成为可口菜蔬在民间流传,于陕西南部秦岭山区养殖最为广泛。因前身为毒草,清政府禁止市面出售。所以无官方文字记载,某县志里偶有提及)在里面。”

吃了一惊,问道:“家养的?”

“高先生帮忙的,养了一年多人才敢吃。”程初夹了个完整菌菇放了盘子里给我看,“就这个模样的,一开始两茬牲口都不敢吃,后面就好了,长长自己就没了毒性。如今高先生让人在后坡上挖了四个大通顶的大窑洞。一天收好几十斤,吃不了就让农户拿去晾了干货。年里农家都有个贴补。”

“费事不?”这是好门路,程家有土坡挖窑洞,我家里也那么大坡挖几口窑太容易了,这年头干货值钱,鲜货更是少见。偶尔养牲口的棚子里发些子还都不敢吃,赶紧清理了怕伤了牲口。这往后每天弄上一把炒个菜熬个汤的太爽了,日子过得滋润。

程初果然是个吃货,一问三不知。光人高老师一人忙了,他这边出钱出的就是不学习,多好的老师也教管不了他这学生。两下给饭食划拉完就让程初去给高老师请过来,先不说给王家养蘑菇的事,本了农学少监的身份郑重其事的将高老师的努力做了肯定,打算近期由农学出资成立一个相关菌类养殖部门,让他将养殖经验详细纪录下来作为相关重要课题来研究,而王家和程家无条件给提供场所。想要多大就挖多大,钱不是问题!

高老师明显激动起来,成立专门的攻关小组啊,有常贵的大白菜攻关小组在前面的表率,这可是升职的前兆。

菜篮子工程嘛,意义重大。至少王家庄子上下的菜篮子比当初要好看许多,禽蛋菜蔬地,现在又加上鱼和菌菇,实在东西,在我们这些一无政治理想、二无盖世武功的平凡人心目中比体制上搞等边三角形重要多了。只要有口饭吃,再混乱的体制也有肃清的一天,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曾说过:饿肚子的共产主义要不得,无论在什么国情下,填饱老百姓地肚皮才有条件谈体制,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这一点上唐朝人就很本分,至少这个强大的帝国里不会产生那么多狗屁不通的愤青,像我这种没有挨过饿的小屁孩也曾经有高谈西方体制的时侯,现在想想很丢人。来到唐朝后才深深理解到民主的含义,就是地里的庄稼,家里的屯粮,园子里的瓜果、菜蔬,池塘里的王八、游鱼,或者是作坊里的棉、布、香水。这些才民生,有民生才有资格谈体制,有体制才有条件……其实照我现在来看,只要能朝嘴里搁的东西,都统称为民主!

版图扩张到银河系外有个屁用,还没盘子里多几片美味可口的新鲜菌子来的实在,等一亩地都打五、六百斤粮食了,不用发疯玩命地下劳力禁锢在农田中的时侯,想工业革命就工业革命,想文化大革命就文化大革命,咱一次革命俩,革好一个,革砸锅一个。

就这一点上已经能感觉出细微的变化,今年地方上没有朝王家来监察粮食的种植比例了。颖小声告诉我今年春天家里偷着多种了一百亩的油菜,地方上没发现,很得意。打算明年偷种一百五十亩,反正粮食亩产又比以前大得多,要交的官粮不少官上的,冒着被罚款的风险在家里存粮足够的情况下合理种植经济作物很刺激,很有挑战性。

“小心啊,抓住够批斗咱家一半年的。”别人家好办,可我这顶个农学少监的旗号公然违反国家度令,一旦被抓住就够人恶心一阵了。“别为了点小便宜吃烂亏,又不是卖不起油。”

“不是咱一家,官上也有知觉,不说罢了。”颖挡开我筷子将盘子里的菌菇夹了块抛给旺财。旺财受宠若惊,嚼都不嚼就咽了,眼巴巴等第二块扔下来,和颖对了眼看。

自从高产作物逐步推行后,这几年关中粮仓存粮猛增,今年前线上大军又撤了出来,一下没了压力,只要官粮收足,地方上也乐意睁一眼闭一眼的闲散,很人性化的管理方式,旺才还活着。

“可得小心,前阵庄前那几个小子就吃野草子抽了两天疯。妾身可不想您明天打了摆子朝钱庄上巡查。”颖依旧不放心,又夹起一块朝二女嘴里塞过去。

赶紧拦下来,喂旺财就成了,先不说有没有毒。拿二女做试验也太不人道。管家也不行,账房、达莱也不准,域外买的生手女工才送了批来,非得拿自家人做活体试毒?

“这就对了。”颖得了法门,就打算织造作坊弄俩药人来。很兴奋的样子。

“赶紧坐下!”这不说她就不行了,忒像倭国人!训道:“有完没完,我在程家吃一趟都没事,你再折腾我抱九斤来,这小子体质好!”

二女报复性地点点头,很拥护我的说法,很结实地挨了一下。

“一茬一茬的,这个没事就保不住下个没毒。您是金贵人,往后这些可不敢乱吃了。”颖担心看我一眼。大义凛然地夹了一块放了自个嘴里摆出一副吃老鼠药的架势。

“有啥后事先交代,要不我这就出去吩咐搭灵台,还得朝户部里走一趟,您诰命夫人,这一过去朝廷还得拉点财物慰问下,平升一级啥的。”没一点知识,家养菌类的前身几乎都是毒菇,而蘑菇的毒素大部分都从菌体外的自然环境中获得。一旦脱离了本来的生植环境利马就消毒了,更别说程家小心翼翼种了一年。

颖小眼睛翻腾几下戳我一筷头。二女狡猾狡猾地,一直不朝盘里伸筷子,假模假样地跑出去喊老四一道吃饭,不得了,这小姨子一来颖紧拉慢拉还给一盘子呼啦完,话都顾不上说又跑去预备中秋蟋蟀大赛的种子选手了。

“杀千刀!”颖恨地猛砍二女几掌,二女藏我怀里笑得畅快,还形象地口眼歪斜抽疯状演绎几下,给颖气得饭桌上就开始找寻兵刃。

“好了!”吩咐厨房再同样来一盘,吃饭都不安生。“没点出息!”

老四自然没事,忙完又跑回来点名要吃刚刚那个,盘子已经空了,颖和二女很受用这鲜美的味道,提议明天拿菌子炖个鸡试试,说不定味道更好。既然没有抽风的出现,挖窑的事就定了下来,颖喜欢搞这些没名堂的事,高老师那边自然会安排得头头是道。

钱庄里安排得也头头是道,一早过去时侯连爆杆都预备下了,就等这审核一结束欢庆呢。我拿了山楂丸,李义府和吴侍郎肯定也少不到哪去,看样子没少拿,带的盘账高手过去一个个翻账本比翻连环画都快,笔勾到哪,账就过到哪,前后连算盘都没碰几次,我都不忍心看。内府三巨头一旁陪笑答话,一边看了这公然作假也有点不自在,赶紧给三个大员朝里面高档休息室里让,人没进去先闻了扑鼻香气,要不说审计银行是最舒坦的工作,你能想到的人家都想到了,绝对让你流连忘返。

“账目过眼就整齐。”吴侍郎捧了杯香茗正朝一副画上打量,朝我递了个眼神,朝三巨头笑道:“好工笔啊,名家大家的手笔就是不同。哦,王大人,速来观瞻,唯有这银钱之地方挂得起这名贵之物啊!”

什么破画,我哪只眼睛也没觉得这画名贵了。咱不懂这,扫了李义府一眼,老李朝我微笑着摇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三巨头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吴侍郎对了个财神卖馍图感慨什么。我是怎么看都像财神卖馍,要我家三九画都比这传神点,站了跟前陪大我十来岁的吴侍郎摇头晃脑的穷掰掰。

“这凡是名家之作,无论字、画,总是在暗里留些瑕疵上去,于世人指摘。如《郑文公碑》朴质却难掩消瘦,《龙藏寺碑》平正冲和却稍显拘谨。”吴侍郎颇有些学识,反正他说的什么碑文篆刻我是一窍不通,一旁哼哼哈哈地乱点头。“与此画相同,均是名文名作啊,可这画幅里却难剔出瑕疵,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吴侍郎话音刚落,李义府那边就憋红个脸不知道想笑还是想哭,我恩恩答应地担心老李憋出毛病来。

“吴大人过奖了,”内府三巨头之一,财务大总管赶紧笑脸上前,“这世间怎可有完满之物,不过是这画挂贴的方位有点门道,侧了影子用暗处掩饰其中不足罢了。”说着迈步上前指指点点,一晃身给画正过来,“二位大人请看,这人像眉宇之间色调不均,这一挂正就显现出来。”

“哦!”吴侍郎恍然大悟的拉我凑上前去,“果然,果然如此,在下眼拙了,眼拙了,呵呵,哈哈……”

望着俩SB对笑,我仔细看了所谓瑕疵之处,明明刚才没有,是这财务总管扑上去硬扣了人家一块纸下来,露出一片白皮。这明白了,怪不得李义府这表情,想笑又不能笑,吴侍郎挑刺呢。

前后一柱香不到,底下就来报,账务发现小问题,一本细账不平,要清查单据一一对照,这其中手续纷杂,一两天是见不了消息了。

“彻查!”财务总管面色一变,吩咐下去,不查水落石出绝不罢手,又马上扭脸朝我歉疚拱手道:“王大人,您看这事办的,本说一天走完的事……往后拖起来可真耽误您的工夫。还请三位大人见谅,这些天里内府全全照料三位大人行居,事后必当亲自上门赔罪!”

“奉工办事,理当如此。”李义府笑着扭脸过来,一副和事老的模样亲切无比,“虽说是王大人牵头,可既然有了事故在下也当奉陪,就是辛苦吴大人了和诸位监管了,呵呵……”

吴侍郎一副秉公之态摆摆手,“理当如此,还望早日清查才好,呵呵……”

心里暗叹啊,这才是当官的门道,大事不问,小事清论啊,钱庄也配合得似模似样,很有灵气,许业证也唾手可得。

腐败是免不了了,堕落也就近在眼前,反正你总得给上官查点东西出来,要不就有一方是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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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路不拾遗?

在某些不可抗拒因素和欲求下,达成了某些人的愿望和欲望。这挺好,各有所得,各取所需,易市嘛,不产生交易怎么可能有市场形成。法典、体制、律令等等形成人类社会规范条例都可以看作是不同的市场行为。

所有好的制度都是在各种皆大欢喜的交易中建立的,只是特定的交易形态下面对不同的交易对象罢了。政府和民众,个人和集体,家族与国家,国家与国家等等,相互间的约束与被约束行为都来源于与不同的交易被交易方式,体制不好,制度完不完善,典律是不是能被社会认可,这都取决于交易过程中的公平性,公平则好,反之则乱。

钱庄因为小小的帐务问题受到了一定的惩处,正大光明地交纳了罚款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许业证书,得远大于失,心满意足;银监府和户部也满意而归,几个协办官员能当众挑内府的毛病无形中给自己获得了政治资本,也给银监、户部两个部门挣得不小的威信。尤其银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部门能顶了压力,惩处有皇家背景的机构,说来这的确是很露脸的事情,私下也是人家给足了颜面。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这点威信足够了,哪怕外人知道是演双簧,可能和内府下辖的部门演双簧也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银监府的实力就在于与众不同的银监。李义府和王修,很冷门的组合。

说起来我现在的位置很有意思,农学的刘仁轨和煞监府的李义府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却都能和我搭挡得平安无事,这和我为人处事的原则分不开,当然,也从侧面反应出我惊人的协调能力和特有的人格魅力?

刘仁轨看似走阳刚路数,拳来如猛虎下山,脚往似蛟龙兴波,一路施压威猛绝伦。不了解他的往往站远远怕被他刚猛劲风误伤,其实第家伙大开大阖的招数不过是遮人耳目,你一旦避开才中他下怀,真正的杀招就在这距离之间一把袖里藏针就给死不瞑目了。别人还以为他真有隔山打牛的本事,更怕了。

李义府却恰恰相反,招出奇险如灵蛇吐信,身化魅影无迹可寻,看似阴柔却饱含内劲,抗打击能力超乎想像。不平不息缠斗于左右。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也不惧正硬硬拼。一旦和老李对上手这不光是身体上的打击,心理也备受摧残,由内至外的憔悴生不如死。

这就合该两人纠缠这么多年仍不分胜负。刘仁轨强势中不得其法从大理寺重臣命案到力查许、李集团官员舞弊都屡在斩获,但难指对方七寸;李义府看似弱势却次次险中求存,从吐谷浑战事中谈判代表到现在银监府总监,别辟蹊径得以踹息,看似回避锋芒但从给刘仁轨有懈怠的间隙,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黑心主。

若说夹在比拼内力正值紧要关头的两大高手中间不受波及是不可能。这不是靠运气能化解的。讲究的是分寸,拿捏的是距离,这么多年混下来早就对两人的脾性有个掌控。老刘越是刚猛你越不能规避,还得次次迎了招势顶风上前,这就对了。他认为至少从某些立场上你和他一伙的,一旦部分获得认可,就会暗地里回护你,时间一长这种回护演化成护短。和老刘甚至偶尔能说说心里话。虽然对他没好感,可越恶劣的心里话越让老刘觉得你不防备他,百试百灵。像我这吊儿郎当少监的考评可是一年比一年出色,这全出自刘仁轨之手。

李义府则不同,不能靠得太近,看似感情丰富细腻,心里却没有舍不下的情谊。在一起时候比亲兄弟还贴心,比亲娘都会关心人,一厅里吃饭,不管席上人什么身份,哪怕都泥腿子他都一路起身八十回给大伙斟酒,随便个枯燥乏味的话题到他嘴进而就能润成美文妙句还离奇典故百出,有老李的场合,大家总是乐趣无穷到流连忘返,三两天不见他都想得慌,有时候感觉李义府比大姑娘都吸引人,真的。先用独特的魅力把身边人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通过高超的交游手腕拿住你的思绪,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你的心肝脾肺肾,最后一切尽在他掌握,贴心时候恨不得……一定要拿住自己心态,交往再频繁啥话都能说就是不说有用的话,啥底都能交就是不交实底,让彼此都感觉相互关系有一道恰到好处的间隙。

所以说距离产生美,和李义府无关,是指哪一望无际的菊海。站在崇楼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层峦的菊花,或淡粉如烟似霞,或璨若金波浩淼,或皑皑白雪铺天盖地,或晨紫东来心旷神怡。

秋菊,长安秋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于往年不同的是这气势,这手笔,无非是钱庄正式挂牌营业,弄了这么大动静出来。马鞍状的“憨过台”(相传凹陷的低塬曾经是条波涛汹涌的大江,周文王回岐山时在此失足堕马被滔天江水吓晕过去。危机时刻一条巨鳢越江而出化为蛟龙背负文王过江并讨要过江费用,文王回过神装傻推托前面事情全然忘记,抵赖资费不说还乱开空头支票骗人畜生,随后着急回家造反将此事忘记。蛟龙脑子简单这里等了几百年周朝垮台才明白被骗,没地方诉苦,一气三杯给江水干了,只留下个两边翘中间平的美妙景观,得名憨过台……故事很长,足以写几万字,老多下本书里有涉及,摘自地方志),千十亩的园区都满满堂堂的植满菊花。

赏花者不计身份不论贫贱、国籍,欢迎随来随看,开门相宾。还给有吟诗作对恶习的各路才子随手预备印有钱庄徽标的纸笺。无论作品质量如何都请写上名号留在菊下任游人评阅提表。花季过后将会根据游客的品评逐一排号,入围者二十人均获得钱庄提供的精品文具,而选出魁首佳作则起特大幅表悬挂于憨过台顶端的崇楼内收藏。往后这菊展年年举办,诗作年年评选,钱庄年年那啥。

这就对了,咱算是给这盛大菊会有重大贡献,崇楼留出来就是给我这种人预备的,一家子占了最好的位置东看西看,颖乐得比菊花还俏丽些,诰命夫人的派势坐了楼台上和几家相熟的闺中姐妹扔牌子转酒。今这一层就算是王家主场,能请的都来了。连常不出门的郑家夫人也喜气洋洋地串个角搭伴。秦家夫人不愧是程家出来的,这夫君一回京满世界就她最高兴,隔了屏风都能听见吆喝声,又是这个赖酒,又是那个耍刁,反正她这监令的声音让这边刚有吟诗冲动的秦钰张口结舌没了意境。郑弘不管这个,提了菊花酒和崔彰俩谈笑风生,只有程初最感性,摊开领口朝日头下晒胸肌,还特深沉。

席面上都是大夫人大小姐,小字号的上不了场面,二女回了闺女的装束打算和老四跑下楼去人流里近距离观花沉文,秦钰后面想叫,没说出口,我这边马上会意道:“别顾了自己跑,捎了吴……秦夫人一道。”说着拍了二女脑门一下,让她过去给九斤接过来。当娘的闹得高兴,放任孩子满桌子撒野,已经隐约听见里面有夸王家小侯爷酒量有其父风范,听得怪吓人的。虽说招待女宾的葡萄酒下了蜜汁,可也不能由了人来疯的小屁孩胡来变成酒鬼,还是放我这边看了放心。

这边抱来小人还不高兴,打了醉拳满四处嚷嚷,一帮子爷们跟前最没办法管教。崔彰俊脸在表现爱意时多了两排指痕后大伙就彻底见识这王家小侯爷的功力。不到两岁个孩子懂啥?打完骂过也不知道自己错哪,照旧;没破相算崔美人走运。

“大伙先闹着,我给这臭孩子搂下逛逛,折腾几下睡了再回来。”这年头没发现爷们带孩子的,给九斤架脖子上准备下楼。大家表示理解,程初很恶劣地朝哥几个怪脸抽几下被秦钰及时制止,崔彰则在我身后报复地领头哄笑起来,弄得女宾那边几颗脑袋从屏风缝隙偷看,很没面子。

一下来又是别一番心境,菊花单闻了不觉香,可这万千聚集一起就能感觉出那种独特的清新,带了甜味,稍有点辛辣却有透着清凉,很耐闻,也很挤。九斤当然没有这份鉴赏力,花在台子上早就看腻了,达达达达地揪我头发试图掌控方向,看来这小子以后肯定骑术上有造诣,扯得人生疼。

“不许下来!”指头扣我眼皮上就朝前面翻,被我及时制止。这么多人三五下看不严实丢了朝哪找去?小子手上用劲,抓得脸疼,反手朝屁股上抽两下也没多大作用。

达达达达……

这哪是娃,和顶个爷一样,不过这岁数上知道大、小便叫人就很不简单了。三拐两拐下了斜坡朝后面花少人少的地方跑去,转过两丛万年青给九斤取下来扔了中间的草地上,又扯回来帮脱了裤子重新扔一遍。颖也是,开裆的多方便,出来还非得换个连裆的,好像臭小子鸡鸡多值钱一样。

“快啊,”小子蹲得扎实,正气沉丹田,我也歇歇,随便就在万年青边上靠了枝丛蹲下了,怀里随身老有纸,孩子肉嫩,蹲着给纸搓揉起来。这也是,起背风给味道朝我这边吹,小子吃啥吃的这么臭!

“哦……”刚想挪个地方就发现对面花台子中间露出个脸来,粉嘟嘟个小脸上圆溜溜俩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我,是个半大丫头,眼神里鄙夷鄙视鄙那啥都占全了,看得我不自然……

哎呀,怪不得,才发现我这姿势有点不合适,蹲着,下半身半靠了枝丛里对面看不清楚,手里不揉着纸,还有味道配合……

“嘿嘿,哈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摇摇手上的纸,指指完好的衣衫,表示与我无关。另有其人。

“在里面?”小脸问话了,指指我,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对,里面。”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忙摇头解释:“不是里面,不是衣衫里面!是草丛里面……”

“那就是在里面喽?”

这谁家的古怪孩子,也没人管管!跑出来拿大人开玩笑,不去是理她,扭头看看九斤舒服地哼哼叽叽,喝道:“快点!”

“里面也有人,你俩一起?”丫头对这种事很感兴趣。一次发现俩比较有成就。

这边没人,就个小丫头而已,恶劣道:“嗯!俩一起,我还在里面!”谁愿意理你,跳进去给九斤翻了腿上清洁,弄完朝屁股上给了一记。儿了拉屎老子背黑锅,该打。

小丫头还没走,从台子后面跳出来打量我父子俩,这才看清楚,有钱人家的闺女,一身粉色的精绣缎袄缎裙,两个大抓髻缠在头顶上,杨木的长命簪松垮垮地斜掉在耳畔,一看就是在枝丛里钻来钻去挂的,前后望望竟然没一个大人在跟前。

家长也太粗心了,这场合给孩子跑丢了可不容易打。挟了九斤也不好走,蹲了旁边看着,看能不能等家长来领人。

“是你的孩子?”丫头见我抱了昏昏欲睡的九斤在一旁坐下了,也不认生,站了跟前打量得仔细。

点点头,没心思理这丫头,就盼过来个人给领走,上面还等我饮酒呢。

“不象,和你不象。”

“咋?”应付地答了句,从怀里掏个九斤必备的山楂丸递给她,“就着等着,等你家大人来。”

“你想拐我?”丫头轻轻朝后趔了趔,看我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指了指怀里的九斤,“这个也是你拐的?”

无力地叹口气,老大个人被个小丫头弄得没脾气,站起来朝远处人多地方看了看,不行就得带到显眼的地方,这边谁能找得过来。

“你有同伙?”

“对!今专门来拐娃的,团伙作案!我怀里是第三个,你是第四个!”说着把九手交到左手,一把给丫头扯住,拉了手朝崇楼扯去。先带回去再说,不行就给钱庄招待打个招呼让帮忙找,这么大园子,我可没这闲工夫。

一拉一扯丫头咯咯笑起来,后面用力顶了劲和我拔河,到底个半大丫头能有几把力气,拖着就过来了。“前面人多时候你赶紧喊,不喊就没机会了!”

光笑,人流里还绕了走两步,一到楼梯口上又开始较劲,九斤被我挟着没了瞌睡,看得高兴,心底比较偏向我,见我给这丫头拽得一下一下的很威猛,啊呀啊呀地给我鼓劲。

王家侯爷带回个走失的丫头,这一下成了新闻,里面女人都跑出来看。丫头长得精致讨人喜欢,母爱泛滥的给围了中间东问西问,没二话,指我拐她,指九斤说已经拐了仨,蹲偏僻丛子里不干好事,弄了一裤子云云。

这臭孩子!才学话几天就这么能掰掰,弄得我灰头土脸竟然还有人爬耳朵问啥弄一裤子,这一肘过去程初哎呀半天,崔彰满心高兴地蹭着脸上抓痕乐,秦钰和郑弘不是军阵中培养出的性情,明明看得很高兴还是做出一幅淡漠的表情。

赶紧找失主,围我看啥?吩咐下去满园子找。这丫头满嘴没个实话,一会说十岁,一会又改十二,就是不说姓啥,一会工夫就和众夫人坐了屏风后面玩得热闹,混熟了,开始喝葡萄酒,天杀的!瞎眼的人贩子才拐这种。

颖笑吟吟地走出来,走了里间口上给我打了个眼神,召唤。俩人假装叫奶妈带九斤回去的模样一前一后走进去,身形未定颖已经给里间帘子扯下来逼身近前,“夫君知道这丫头多大岁数?”

“我咋知道?”问得怪,神经病!

“怕有七、八岁?”颖嘴上估摸岁数,眼下却直瞄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啊,有七、八岁的样子吧,说不定小点。粉色衬人,显老色。”

“噢,”颖点点头,“您肯定是走失的?不是来找咱的?”

“啊,是啊,咋?”

“哪即便是今找不到家里,也是送了官府,不是领了咱家?”

“啊,当然是要找到家里,你想啥呢?”回味过来,使劲给她脑门来一记,“犯病!还真能拉扯,信不信当大家面拾掇你?”

“哪说不来,”颖拨了帘子朝外看了眼,“这事怪的,您明晃晃拉个丫头上来就笑嘻嘻跟一起了?谁家丫头不朝人多地方喊?您街上重拉个试试,不咬人才怪。”

啊,是啊!我也纳闷,这就笑嘻嘻拉上来了?谁家丫头这么胆大,就不怕我是老流氓?七、八岁上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算算倒是有可能,若真是颖猜测的那样,我可跳黄河洗不清了!这得找失主,大力找,挖地三尺也给刨出来,这秦钰在跟前,调点军兵来?拍了拍脑门,这都乱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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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失主

郑弘和秦钰为人都很低调,一般不被逼问是不会在人前显摆军中的威风。我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听他们讲述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和种种奇遇,可程初和崔彰明显难以感受我此刻的心境,照吃照喝照打听,这边多挖一点往后在别处就多几份谈资。毕竟近距离按触著名战斗英雄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关系越亲密得到的资料就越真实,尤其这自称自己十至十二岁的小丫头最有当战地记者的天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女宾席上跑过来的。

“那郑叔叔当时杀了许多吐蕃人喽?”

自来熟,郑叔叔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辈分,楞楞的点点头,沉痛道:“吐蕃人作战勇猛,我们也没少死人……”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个小丫头,挤出个和善的笑脸,“快去那边和婶婶、姐姐玩闹,女娃家不要听这些事。”

“那阵前怕不怕?”小丫头粉脸高举,一幅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纯真模样。

郑弘僵硬的摇摇头,不自然的环顾下旁边的人,一脸老实道:“杀起来就不怕了,女娃问这些干什么?”

“之前呢,杀起来之前呢?”丫头没有因为郑弘的尴尬而放弃采访,还很自然的朝程初腿上拍了拍,程初乐呵呵的给她抱起来放腿上举着,能看出来在场的都对这丫头的伶俐劲有好感,而问题也提得有意思,除郑弘外没人打算让丫头闭嘴。

“杀起来前……赶路,怕去得晚了错过战机。”郑弘与其说是回答小丫头的问题不如说是满足周围人的好奇心,毕竟在个丫头跟前说话要诚实许多,惭愧的摇摇头,“其实心中难免忐忑,算是害怕吧。”

秦钰看出郑弘的艰难。理解的点点头,圆场道:“蝼蚁尚且偷生。不在意生死谁也做不到,只是尽量不去想罢了。此时想想也后怕,阵前凭的不过是口气,事后泄了气,也是魂魄出窍般的脱力。”

郑弘感激地看了秦钰一眼、欠欠身子算做答谢,不住的朝门上望望,看意思迫切希望出现遗失招领的人。

小丫头思路别具一格,小大人模样点点头。朝我望过来,“那这位王家叔叔定是没有上过沙场了?

“啊,咋?”我对她不用客气,人都拐来了,该诬陷的也诬陷过了,瞪了她那双充满童真的圆眼睛对视。

“这就对了。”童真一闪既没,圆眼睛便作了月牙笑的精巧,红嘟:嘟小嘴一瘪出现几个小牙洞。“这里就您看上去最厉害,秦叔叔、郑叔叔还有程叔叔,崔叔叔这些阵前建功的人都谦和和斯文。您与他们不同。”

秦叔叔与郑叔叔则罢了,程叔叔和崔叔叔竟然无耻地点点头,好像真从沙场下来的样子,一下给我排队在英雄圈子外。变成唯一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

臭丫头,十二岁才换到虎牙,发育还真够晚的。瞎话随口就来,找到失主得好好看看父母是什么模样,能把孩子管教成这样也真不容易。

丫头回身和程初对望一眼。又看看桌子中间的果盘。程初马上给拉到近前。小手还没石榴大,两只手捧了递给崔美人,“崔叔叔,您比拐人的王叔叔俊朗多了,和画里的一样,一今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刚底下遇得您,定欣喜跟着您,就不必被拉的拽节酥,连果子都剥不开。”

一样的话,从个换牙的丫头嘴里说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崔彰一直香丽,难得俊朗一次,老天爷也忒不开眼了。果然,幽怨的眼神看得我想抽他,这老爷们对个小丫头用强本不是光彩事,再说出去没准还会传成虐持,竟被人妖这么个眼神怪罪。也不用用脑子,石榴是什么果子,这小点丫头若没从娘胎开始练大力金刚指,就是指头不酥也剥不开,至于怪罪我么?内府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掐算也个把时辰没音讯,难不成真要我给这妖精领回去作怪?

“小妹妹,您贵姓?”龇牙笑着,为这个表情已经很努力了。适得其反,关键从没和这岁数女性交往的经验,笑得可能有点那哈,被郑弘在内的一群男士群嘲,至少从大家眼神上看得出。

“王叔叔一定是饿了,”丫头取过崔彰剖开的石榴递了一瓣过来,“秋日里的韭菜吃了涨气,不经饱。”

“是么?”刚的确多吃了几口韭菜炒鸡蛋,下意识胡乱剔了几下缝……靠,耍我!“小心这边请官差来,到时候给你塞韭菜窝里!”

“吓着孩子!”秦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给丫头抱过去,还安慰道:“咱们过去,不和这边待,杀人放火的事闺女家少听。”

涨气,有点。俯身朝楼下看看,游人往来依旧,一派祥和,没一个像丢了孩子的模样。就好像石头缝里又蹦一个雌的出来,老天心里都没数。

从换牙的情况看,六岁,最多七岁打死!这我放心了,肯定不是王修以前在外面造下的风流孽,这模样、打扮、性情来看,绝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郑弘的名字在长安广为流传,妇孺皆知,治疗小儿夜啼不止有特效;程初的模样抵达个打扮就是响马,捉鬼的钟馗也自惭于色,一般成年人也未必能从容面对,这丫头却没半分惧意,能从容面对这俩人之余还驱使崔彰剥石榴的孩子在世上……三九以后可以,甘蔗也有潜力,可这到底哪个府上的千金?

“对面阁上今天来了些什么人?”马鞍状的憨过台一边是崇楼,一边是燕翅台,分列于两鞍头上遥相呼应。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派人过去打听打听,这丫头是个有出身的,底下游客里若找不出失主的话,对面台上的可能性最大。

“回侯爷,本应是庭内留与福王殿下。不知殿下为何迟迟未到,倒是三省里的几位大人……”

未等内府侍从话音落地,我急迫道:“去对面问,赶紧!别犹豫,八成就是那边跑出来的!”

孩子丢了没个着急的,我这外人倒是下力气,事都颠倒过来了。两杯酒的工夫就来了音讯,的确有丢了孩子的,不问他都不知道自己孙女失踪了,还吟诗呢。而且老熟人,常来家里传旨的上官伯伯。

“赶紧给送去!”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谁不好捡,捡上官家孙女,明就该捡太平公主了!赶紧还回去,老头心大,这都多把时辰没见人还吟诗,这幸亏我拾了,等老头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血洗憨过台呢。发觉自己话说得失礼了,又加了句。“别让老人家着急。”

“上官大人有话,既然跑这边就不着急送过去,说老人家的地方娃娃不喜欢,这边陪了姐姐、婶婶照料的放心。等大家尽兴散席时候他自然会过来于侯爷您致谢。”内府侍从乖巧的传了上官老伯口喻,扭身吩咐杂役们给酒水果品伺候齐备,不知道从哪又弄来几篓晚香瓜弄得楼里甜香扑鼻。

“伶俐的,可说呢,半晌是上官大人的孙女。”颖是最高兴的。对这小丫头的好感倍增,一群女人亲呢的给扶在左右,首饰摸出来插了一脑袋,和个展示台一样晃眼。

这一下没了禁忌,丫头两边席上受欢迎,除了我谁都能叫去问两句,看样子心里对我有意见,嫌拆穿的她的底细,前后左右的不说我好话,老拿些刁钻的问题找我。正和了大伙下怀。

罢,平时外面落的好话太多了,今来个刁难的也无所谓,找了失主心情大好,反正后晌就送走了,还没和黄毛丫头计较的本事。

“程叔叔武艺超群,万夫莫挡。”程初大乐,怀里摸半天一块精美的墨玉小佩挂了丫头脖子上。

“崔叔叔自不必说,论才论貌,京城无人能出其方,是为魁首。”崔彰有点脸红,不过还是很矜持地笑笑,喜欢得紧,指头上飞快退下个戒指……想想不妥,怀里取了粒打磨楞整的宝石戒面塞了她小荷包里,手下的石榴剥得卖力。

“郑叔叔威名小女学步时就如雷贯耳,军中勇者无数,唯您事迹耳熟能详,可谓勇冠三军。”郑弘无奈一笑,摸索身上半天也没合适的赠品,爽气的将一把精美的贴身短刺交了丫头手里。看得我只心疼,从纹路做工都是极品,怕是陪伴郑弘多年的宝贝,这就被个丫头打劫了。

到底是西突厥王族,域外民族豪爽情情依旧,可俺不是爽快人,等下打劫到我跟前就给她香瓜,其他就别想了。

秦叔叔有眼色,没等丫头开口就给腰上的香木佩饰塞了过去,笑着摆摆手,眼神却好事的朝我这边挤挤,示意不用夸他,想听听丫头怎么说我。

“王叔叔!”臭女子猛的跳我面前,“王叔叔劲最大,小女莫敌!”

众人立刻憋红个脸,程初当众一口酒喷出来溅的满桌子都是,秦钰哎呀一拍手,“这盛会难得啊,难得。”说着扭身扶了把手朝楼下俯瞰,郑弘崔彰也同出一辙的排在秦钰两边,肩头耸动的抽筋一样。

“知道为啥拐你不?因为我能打过你。”就知道她没好话,预备好的超大香瓜强塞她怀里,小身子一个趔趄,“拿着,拿好,等你爷爷过来接你。”

上官丫头瘪瘪嘴,掂了脚尖朝我耳边尖声道:“王叔叔换过衫子了?”

一本正轻的点点,“嗯,换了,要不味道太大。”

“无趣!”丫头没收敛,换个眉眼问道:“爷爷常夸您是奇才,全才呢……”

“那是,全才的意思就是啥都不全,你就当我啥都不会好了。”正应付着,二女和老四转够了回来,招呼道:“二女,给这小妹妹拉一边照顾,你俩肯定投缘。”

像这样的就得有个克制,二女刚好有这方面的天赋,房家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比现在的上官爷爷显赫的多,一对眼就发现对方不同之处,俩人有交集。很干脆的被二女领走了,老四一脸诧异。

上官仪来的时候这边耍得正热闹,没了丫头打搅,我这一桌子上吆五喝六的斗起了天门,郑弘刚送的礼物最重,所以这时候手气最旺,反之,我已经输了几车香瓜的赌资出去,荷包里就剩俩银镍子压低了。

赂桌上多了个老头而已,都较劲呢。老头明显是行家,三圈下来给小辈们劫掠个干净。颖有眼色的,派遣老四偷偷送了几次赌资,相对从容些;秦、程二位吃不消,夫人那边置若罔闻,毕竟游戏而已,又拉不下脸朝那边婆娘要,找佩饰的找佩饰,借债的借债。老头丝毫没有放过吃夜草的机会,不留一点情面的卷包汇了。

“你几家都是财主,不趁了时候取点可对不起良心。”上官仪老脸笑得随和,一五一十地将一堆战利品搅到装香瓜的筐蓝里交拾内府侍从。“给老夫送家去,问起来就说是老夫今日大杀四方,小辈们孝敬的,哈哈,哈哈……”

“爷爷,还有呢!”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跟前。给脑门上的饰品腕子上的镯子怀里的珠子还有我送的香瓜一股脑扔于笸篮里,唯独留了郑弘的短刺在身上,朝郑弘甜甜一笑。指了笸篮里老大的香瓜道:“这个是王叔叔送的!”

“哦?”上官仪一脸溺爱的拾孙女抱起来放腿上,赞道:“比爷爷还有本事,人小胃口不小。这可不亏来钱庄办的菊会,来时候送,去的时候也满满腾腾,往后这场面可得常办多办,大伙都要来啊!”

不是来致谢嘛,怎么变了打劫的?一老一少俩劫匪喜笑眼的道了别。你一句我一句的下楼去了,留下一帮穷鬼面面相觑。

崔彰先笑起来,然后一片哄笑。郑弘不知怎么,笑的最开心,还不舍的朝楼下看了几眼,“想不到,都说养娃子,总归多个闰女才是好的。”

“也就上官家有这本事,老郑就算了。”程初拍拍瘪瘪的荷包笑意不减,“上官大人不错。若说养儿子,上官庭芝可没才如闺女活泛,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这可能应了一代强一代弱的话,上官仪太强,儿子上官庭芝就弱,这到了三代上又变强悍起来。往后这上官小丫头可不是凡人啊,飞扬跋扈的女尚书可不是人人都能接近的,今这香瓜送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自打回来,一车里都兴高来烈,唯独二女仿佛变了个人,默默坐了旁边不笑不闹的,老四挑衅过来歪个头就进过去了,颖以为她冲了岁,回来还喊了把势来烧了几把符驱驱。

二女起心事,我明白其中关键。看了上官家的爷爷孙女想起自己以前了,可能二女小时候一般的精灵吧,房爷爷也一样的溺爱;领着,随着,肩膀上抗着,偎爷爷怀里撒娇,跟爷爷诉说委屈,跑爷爷跟前寻求庇护。几乎所有的父母都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好的父母,而大部分人心中却执着的认为自己的爷爷是天下最好的爷爷;世间最短暂、最幸辐、最甜蜜、最值得留恋的就是隔代亲情;和父母子女间不同,相互间几乎没有责任和义务的滞绊,只有那发自肺腑的真诚。

内心深处永远都留下一块空缺,难以弥补,难以替代,存满的只有童年那甜蜜的回忆,每每翻出的却是怀念和遗憾。想抛开一切倒退回去,看看爷爷那只对自己绽放的笑意,触摸那张满怀关切的老脸,藏起那根油光发亮的老拐杖看老人家着急的样子,跌跌撞撞在前面奔跑时身后传来那熟悉而焦急的招呼声,“慢点,慢点!别绊倒。”

我羡慕过程初,就像二女羡慕上官丫头一样。许多事情不经想,俗事缠身的时候没心思想,人前不好意思去想,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感慨,一个悲切,不愿意有第二个人分享,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二女此刻就是这种心情,独自坐了园子深处陷入思绪中,脸上表情不住地变幻着,或笑容中泪水娑娑而下,或凄凉中轻声呜咽。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我没有权利参与,远远的看着,直到天色见晚。

“好点了?”一袭长衫披到二女身上,“若没有胃口用晚饭就再坐坐,我去池子那边转转。”

二女拉住我袖口朝身边拽拽,悠悠的靠上来枕在我肩上,一片静默中感受二女那均匀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肩膀麻木到暂无知觉,二女才站起身来贴我额头上亲昵道:“谢谢您。”

“不客气,”轻轻抚弄二女脸庞,少了份刁钻,多了份往日难得的醇和,很美。活动活动肩膀,“饿了吧?想吃啥,让他们弄的丰盛点。”

二女用力的点点头,一脸清爽地挽了我指指渐圆的明月,任性的语调道:“月饼!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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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虫会

朝二女打劫了几贯花销,又把几个上好蛐蛐罐作价抵让给老四这个黑心财主,这才勉强筹备点中秋蛐蛐盛会上的赌资,可还是不太丰足。都是上官仪那个老赌棍害的,菊会上赢走我大笔零用钱不说,颖那边还暗地给垫付了数次,实在不好意思再为赌博朝婆娘伸手,只好暗地里混钱。

达莱就算了,虽说如今有俩钱,可实在不好意思朝她那种模样的姑娘下手,太没人性了。摸了怀里几个内府行贿的山楂丸,“嗨,老四,过来。”

高档货,曾经一颗二百贯的开价被老四鄙视了一整天,这眼看就到日子了,实在不行贱卖了,等赢了钱再高价赎回来。

“五百文?”老四对了光线照照,就打算揣怀里取钱。

“拿来!”劈手夺过宝石。开这价不嫌糟蹋了名声,五百文,光打磨费用都不止这价钱,好意思开口。

“那您说,”老四这两天明显被二女手上头上的大颗宝石晃红了眼,有机会弄个当然不能放过。

“二十?”我底气不足,咱这是当钱不是换钱,主要面对自家人下不了生手,“大约这么多就够了,你看了给。”

“好,就这么,十二!”老四比较豪爽,账算得也简单明了,连数字都不带改的,就颠倒下顺序而已。

够了,若一场不赢的话也能支撑大半天时间。排兵布阵这是门学问,会排人没啥希罕,我周围干这行的多了,关键能排虫虫蚂蚁的才见功力。重中之重啊,谁有啥特长谁有啥缺点我这统帅心里得有谱,遇见哪种敌手得派什么样的将领迎敌对我能力是个考验,不能马虎!

鼓舞三军士气,异性最重要,但不能过分。三尾的投放次数得讲究科学依据,色大伤身。老四不懂这个,临阵猛练兵,抓来就咬。一天十多场是常事,谁赢得多选谁,一看就是富有铁血精神的女将领,忒不人道了。

苏定芳最近来得频繁。从我这拿了不少好货色。号称要给程老不死的弄倾家荡产。五成熟的羊肝猛喂,说是荤腥壮胆提神。蛐蛐一个个喂得和螃蟹般横着走,很替苏家的财产担心啊,再这么下去还有大幅缩水的可能。

据说这次举办得比较盛大,不光纨绔子弟,纨绔家长也来不少。大多是军武里的骨干人员,受程、苏二位老爷子影响比较大的,不光自己生活方式比较血腥,也喜欢参与些竞技类游戏。建议去的时侯顶盔冠甲,免得有输红眼的大杀四方危机无辜。

重在参与,博彩倒在其次。既修身养性又娱教一体的健康休闲活动需要极力、大力提倡,有助于国民素质的整体提升。虫文化属于中华文明里一颗璀璨的明珠,就算和四大发明并列也毫不逊色,在我看来后世若不将其列入文化遗产范畴内真是可惜了。相对于几幅破画几首诗歌几间破房烂窑就成为文艺复兴的里程碑的说法,若不加入蟋蟀元素在内的话,是单调滴,乏味滴,徒有其表滴,没有内涵滴!

只代表个人看法,反动派是没办法听懂这些道理。比方说刘仁轨,这老不死就对我的文艺复兴构想持不同观点,张口闭口文恬武嬉烂根基,荒嫖滥赌坏风气,你说人不抽他抽谁?

喜宴上飞乌鸦,汤锅里掉蛤蟆,朝堂就是因为有了刘仁轨这种没眼色少情趣的外星人才死气沉沉,歌舞升平时侯他一旁挑眉毛竖眼睛,一派祥和时侯他指了新娘骂婆婆,有这种官员戳着是上级的不幸,同僚的悲哀,下级的灾难……

到处掰掰,没人愿意理他,再长的理也论不到程老爷子头上,皇家排得上号的都得喊人一声程叔叔,你一个三省上的官员算哪棵葱?狗都不啃他刘家的骨头。

什么叫赌博?凭手气杀运气。耍蛐蛐是技术活,要的是真本事,根本和赌博拉不到一起。看程老爷子乐的,战场上勇猛不及这斗罐里的蛐蛐给他长脸面,领军时侯战无不胜,斗蟋蟀的场子上也丝毫不差半分,十多场下来竟无一合之将,金银不雅观,这场面上不吃来,想上场得朝后堂上兑换竹筹,程老爷子跟前的笸箩里已经快塞满了。

“老苏!老苏跑哪了?定是怕了。”叫阵,程老爷子今瞅准了苏定芳,牛眼顶了脑门上干喊,对旁人更是不屑一顾。

“没死!”苏老爷子就站了旁边,一见程老杀才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恨得想抽佩刀。老头今天有点背,上来连吃败仗,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在跟前待。

老四就不管那个,和程老爷子有抢东西的缘分,一进门就扑了程老爷子的点将台上找她的罐子,老爷子要不防备就差点给大将放跑了。大伙起先看得惊奇,毕竟满场子除了下人没见过闺女打扮的选手,身后拉了满满一车罐子霸占个点将台还一边和程老战神打架,纷纷打听由来,弄得我有点下不来台。

“陈家四姑娘啊,怪不得,怪不得。”一位瞎眉失眼的还朝我问,“这陈家是谁家来着?”“水灵灵个俏闺女,敢抢程老将军瓦罐的,怕不是常人家出身。”没等我解释,这边有审美观独特的兄弟搭话了,“看打扮又不是官家,定是谁家郡王带了女儿回京来了,不好穿得惹眼,乱顶个姓混热闹。”

我赶紧点点头,附和道:“这位仁兄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定是如此!”

“这可不能错过了,”这问话的仁兄身材健硕,理理衣襟,独自调整下二头肌的厚度,身后的台子上左挑右挑选了一罐,掀开盖子斜对了阳光,很内行的从耳朵下取了黄鼠狼毫子朝蛐蛐拨了两个开牙,朝我显摆道:“仁兄以为如何?”

我不好判断,具体看模样的话我一般捉了这种的直接喂鸡,身长腿细,头扁牙短,毛疵水钳带花拉尾,一开牙还唱两声,跟喝了二斤硫酸的感觉。真要抓个比这更难看的还真不容易。看来虫迷的整体素质有待提高。

点点头,“难得,难得!”

“要的就是这股子猛劲,替兄弟瞭阵如何?”说着一袋银饼交给随从全换了竹筹准备和老四对杀。看来这仁兄凶多吉少。

“王家小子,来,过秤!”苏老爷子气急败坏地给我喊过去。正式比赛,选手都是分级别对抗,这一条规则自古有之,蛐蛐也不例外。苏老爷子的羊肝猛喂战术显然吃了大亏,一个个肚大腰圆的超标超量,难免被判到大级别对抗行列,这让苏定芳有点不爽,就为这个已经连败数场,弄得程老爷子那边人气高涨。他这边的铁杆战友一个个脸色发青,都输不少了,只好给我叫来当裁判指望挽回局面。

“的确是大了点,”实话实说,“要不您换个小个的?”

“你那边给老夫拿几个过来,快!”苏定芳知道这次难占便宜,趁旁边人多喧闹小声叮嘱道:“换我罐子里,手脚麻利。”

我还没正式开打,正了解敌情呢,带来地三十六罐都是精心调教下的珍品,随便拿一个出来就了不得,苏老爷子算是拣了大便宜。一开闸亮相就与众不同,光线在蛐蛐翅上泛出淡紫色的流光,看着就邪性,比刚刚肥头大耳的败类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三棱的血牙一开就让程老爷子拧眉竖目地吸凉气,他这把抱了必胜的信心下的注,旁边人跟的散注加起来足足上百贯,虽说不在意这点钱财,可连胜的势头一止未免动摇军心?

大青花对血钳淡紫,棋逢对手。抱头咬了一起翻滚的难分难舍,纠缠厮打良久,一开双鸣,不分胜负。周围顿时寂静下来,观者一个个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战局,气氛尤胜两军阵前。二位将军一分既合,淡紫学牙开合如铲,重心低,后劲足;大青花颈粗腿长,冲击力无与伦比,勇猛无前。三个回合下来大青花一双抱头爪已经折了,可斗气丝毫不减;淡紫好不到哪去,后腿拖了一条,水钳只剩一根,趁对峙间竟然拧身给自己伤腿一钳子卸掉当了对手嚼了起来,边嚼边鼓翅鸣胜,旁观众人包括程老爷子在内皆倒吸一口凉气。

见过残忍彪悍的,没见过这么邪气的,血钳淡紫腿瓢子几口嚼完仿佛补了元气又猛扑上来,重心全压在自己的独轮上硬是将大青花铲了个白肚皮。双方体力消耗过大,断了抱头爪的大青花靠了罐边才竭力翻过身来,贴了盆底已经有点脱力,但还不露败像支起双翅给自己鼓劲般的嘶鸣了几声,拖了失去平衡的身躯朝淡紫挪了过去……

分胜负的时刻了,周围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不知觉中旁观者已经围了数重,头挤头的朝斗罐周围塞,有于心不忍的已经开始和场子,“不分胜负吧,别折了猛将。”

“不折!”程老爷子没有劝架的样子,双臂朝周围撑了撑挤开个空间,“都不折!此阵已无胜负,只分生死。能得如此敌手,性命何足挂齿?”抬头朝苏老爷子望了眼,笸箩里的筹码朝边上一翻,“无论胜负,这彩金于二位将军棺椁丧葬,何如?”

“理当如此!”苏定芳话音未落,两条伤痕累累的蟋蟀勇士慢镜头般的又交织在一起,大青花的的翅叶已经断裂部落一旁,依旧用伤残的抱头爪根部紧紧掐在血钳淡紫的侧肋上,惨白的钳齿早就收不回去,直挺挺的被对手压在身下,一动不动了;淡紫躯体上已经滲出几丝蛋清般的体液,用尽全力挣脱僵直大青花的残爪,在对手的尸身旁不失风度的理理须子,拖了残驱在罐内蹒跚一圈,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支起双翅,却没有发出胜利者的鸣声,只留下一个展翅欲鸣的僵硬造型,淡紫色的光辉从身体周围消退。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细密的滲出一层汗珠,众人没有散开的意思,对了斗罐里两具渺小的尸身唏嘘不已。算是苏老爷子胜了,虽然大青花在生命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可血钳淡紫还是坚持到最后,有机会打开胜利者的双翅。

“这才是将军啊!”程老爷子小心地将大青花地尸身捻出来。不忘记那片剥落的残翅,一道放在生前的罐子里爱惜的抱了怀里不撒手,“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连斗罐给我吧。”苏老爷子端了斗罐小心翼翼地看着血钳淡紫最后的造型。自言自语道:“连自己腿都拿来当军粮的小家伙啊,今这场子里再没有比你更威风的活物了。让这帮战功累累的杀才们看看,谁有这狠劲,谁有过这样的部下。除我老苏外再没旁人!”

有一点苏老爷子可能忘记了,他这部下十分钟前还是跟我混的。找谁说理去?一笸箩筹码就当虫虫丧葬费了,够一般人家埋好几亩死人的,找谁说理去?苏老爷子今天输了不少,可光凭这一场就把面子全赚回来;程老爷子也没认为自己败了,郑重其事的让人给大青花的罐子包上金箔下葬。勇者就该得到着份礼遇。双方能杀成这场面给众多新、伪虫迷上了一堂生动的观摩课,有这一场垫底,其他角逐地场面味同嚼蜡,和老四对杀的那位审美情趣诡异的仁兄已经不知所踪。在老四那里留下了一堆竹筹。

俩老爷子露了脸自然见好就收,都一派开山宗师的模样给后起之秀们大谈养虫之道,这一青一紫的两员战将在众人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被画师描绘出生前的模样成为这行里的标范,奉为上品。

“虫子打架嘛!抱个鸡来就啄没了,也没人说编个金拢子给鸡养起来。”正打算朝斗罐里放虫,清脆的童音在众人背后响起。紧跟着一个老者的声音回话道:“孙女不懂事,莫怪。嘿嘿,莫怪。”

这谁啊?跑这么隆重的场合出此大逆不道言论!扭头一看,算了,赶紧回身朝对手认输,假装无所事事的样子站了庭院角落上欣赏墙壁。

“王叔叔!”

“他今天病了,我正准备去看他。”扭脸朝刚进院子的程初大笑着走过去,“哎呀,咋才来,刚你没见那场打得漂亮……”

“王叔叔!”

声音就在我身后,假装听不见,和程初大声交谈,还有秦钰,还有郑弘,还有崔彰,还有曹均?曹均也跟来了,按他的身份有点突兀,后面王叔叔的声响让人心烦。

“上官家的小丫头啊,”程初蹲下给丫头抱起来,笑道:“今天又走丢了吧?你看,嚇得你王叔叔都不敢拐人了,也带蛐蛐来了?”

“有一条!”丫头从怀里摸个竹筒出来给里面半死不活的蛐蛐状物体拍在肉呼呼手掌里让众人看。造孽啊,人明明就不是蛐蛐,就是长得像了点,也不用这么糟践吧?给可怜虫子头下脚上的又塞回竹筒,上下摇了摇,不悦地对竹筒道:“王叔叔装病,不搭理人。”说着张开双臂朝郑弘扑扑,“谢郑叔叔的短刺,可好用。”

郑弘亲昵地给丫头接过去,挂了膀子上高兴的举了几下,“告诉郑叔叔你拿短刺做什么了?”

“杀兔子!”上官丫头兴奋地从怀里掏出短刺在秦钰身上比划几下,“二娘的兔子,当她面全宰了!”

听人哆嗦,皱眉和秦钰对视一眼,二娘的日子不好过啊。郑弘和程初则哈哈大笑,交口称赞,崔彰还一旁鼓励她多杀勤练,曹均没经过这么大场面,有点放不开,不知道该和我皱眉还是该和程初大笑,表情极不自然。

“都是自家人,小弟带老曹来转转,”程初看出来曹均有点怯场,拍了拍上官丫头脑袋称赞两句,朝我道:“今天来的人物多,正好认个脸熟,往后在京城里好搭话。”说着朝人堆里指指,“那边都是十二卫里的兄弟,老曹,随我过去看看。”

秦钰和郑弘对斗蛐蛐没太多兴趣,也是应了人多凑个热闹,崔彰是顺道过来厮混,反正京里能排上号的文武官员他不认识的还真不多,谁跟前都能拉扯几句。换了好些筹码,从老四那边换了几罐蛐蛐就加入战局,真正的不问成绩,重在参与。

“子豪今日大发利市啊,”上官仪和他孙女一个架势,手里几个竹筒不知道装的什么品种,看样子被人才攆出来。老头对赌博还是很钟情的,就是专业不对口,有点郁闷。“都一堆一堆的,没斗鸡来得爽快,给老夫哄出来三次,不可理喻!亏得你们在,几个小的都凑齐了,咱们今天继续推天门。”

啊!今好不容易赢了些,明明斗蛐蛐场子里推谁家天门?上次崇楼上还不够,今天继续洗劫?

“绾绾,来过爷爷这,大闺女了,别赖人。”笑着朝丫头屁股上拍一把,从郑弘怀里接过去,“快啊,还等什么?饭时没到呢。”

“这个……”和众人对望几眼,小心翼翼道:“上官伯伯,那啥,还是教您耍蛐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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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中秋、和平

若按照程老爷子的解释,武将的心愿就是碰到个旗鼓相当的敌手,同归于尽?按这个逻辑推下来的话,文臣就得找个文采出众的对手诗赋对放,临终前轰轰烈烈如对穿肠那般?

上官老伯显然有不同的理解,作为一个能臣兼天门九段,他认为在适当的时候大肆欺负弱小晚辈比以上两种死法都尽兴。人家都蛐蛐咬得要死要活,他却在场外另辟鼷径地扯我们推起了骨牌,可怜我那蚌精心挑选的各路将帅毫无用武之地,幸运的血钳淡紫大将军果然死得其所,不至于默默无闻地终老于蛐蛐罐内。

“子豪手乞好啊,再来,再来!”上官老伯兴起,面色红润,搓洗堆砌指法如电,大发神威。

手气好,好很!一早上就得了这一把便宜,赢了那么点不够上官大人塞牙缝的,富人吃肉,还不叫咱这叫花子喝口汤了?

里面最痛苦的莫过于曹均,本来好好的和程初混场子扯关系,一圈转下来脸上乐得开花,如鱼得水般的模祥,能和这蚌军中大佬、骨干成员们一场子嬉戏实在不是他这个岭南来的督卫敢想像的。

于是……悲剧发生了,曹均虽然跟了程初混,可人还是很忠义的,骨子里可能认为是我的人,有今天这么个机遇也是我的抬爱,见我这边推骨牌,很自然地朝我身后一站,仿佛给我观仗暸阵般的架势。

“这位小将军贵姓啊?”上官大人才得了连庄,心情好,凡是周围喘气有动静的统统是将军,反正今天军武里人多,怎么叫都错不了。

曹均就吃这一套,上官仪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么多人物面前当众喊他将军那是怎么死都值了,休克,哮喘,凡是能发的病症都齐过一遍,大伙推了两圈才从他哨里蹦出个‘曹’字。

“哦,曹将军啊,久仰。失敬,”老头一边起牌一迫敷衍,眼睛专注地蹬了下首郑弘表情嘴里都不如道自己说啥。

曹均轻微地晃了几下,不傀是舟船上混皇粮的,没栽倒就算下盘牢靠。

几厢一翻牌脸,上官大人吃上杀下,竹筹朝跟前揽了一堆,老脸拧成包子般结构,笑得畅快啊。客气地吩咐下人在他下手加张竹墩,亲手给拂了拂,亲切对曹均道:“快坐,多一人多份热闹,站了看无趣之极。老夫的庄,这就给曹将军添牌。都来,都来!”

没来及制止,曹均已经魔障般在上官赌神下手坐稳了,郑弘不由松口气,不用被那双凌厉的老鹰眼死盯了打量,我和程初均无奈地摇摇头,又来个添菜的。

曹均明显没有在座各位的经济条件好,一把牌后就反应过来,虽然没有赔庄,但进出的筹码不是他一个边防战士能负担起。走是走不脱了。这时候起身惹了老令官发怒活着再没意义,可刚上场子就举债有点说不过去,闷个脸拿了牌没勇气翻,那边老头还催促,“过场子着急,少磨时辰,死话就一下子,快!”

唉!抓一把筹码给曹均暗地递过去,收场的来了。饭时到了,程府里排下筵宴请与会者入席,看来是解脱的时候了,兄弟几个能松口气了。

上官老先生是个认真人,在他看来文人就得有文人的风骨,“这边诸位诗意正浓,荤腥下肚难免乱了思绪坏了兴致,不妥,不妥。”他不站起来大伙也不好意思挪窝,推天门都推出了诗意的人是不好得罪的。

“这样吧,这里景致独特,酒菜不妨送过来,石桌藤椅,小苑竹林,与诸位小将军豪饮畅谈,必思若泉诵,佳作连篇。”

终于明白上官丫头是怎么走失了,记得憨过台赏菊时候内府下人也是这么传达上官大人指示的,当时不知情,还真以为老头畅游诗海一时疏忽,半天是这幅情形。四下张望,果然又没了小人的踪迹,看来是丢惯了,上官丫头一身野外生存的绝技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练就的,杀个把免子而已,下次她说杀熊我都不惊讶。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趁这空档,我一把竹筹已经暗地递给曹均。翻牌,公母牛一对,杀老头个正着,赔了下手郑弘的‘行路虎’,除上官老头外皆大欢喜,看来曾均上场给大伙带了东风来,应该继续。

果然变了风向,曹均不愧是混海边靠风向吃饭的,比陆军这帮酒囊饭袋生猛多了。还不独,吃上必然赔下,一看就知道是无产阶级代表,分田地吃大户不忘阶级兄弟,上官老财一早上的战果就这么一点点被分摊殆尽,弄得我满肚子诗意,老地主一脸绝望。

“咦,俺家绾绾呢?”笸箩里竹筹已经打底了,恰到好处地想起自己孙女来,懊恼道:“怎么又跑丢了!”

身后传来个熟悉声音,“倒是来看看上官大人的世佳作,却是老老少少一伙子约酒赌斗,今日上官大人手风不顺啊,要不要我这边帮个顺风?”

“见过长公主殿下!”一伙子扔了骨牌赶紧行礼。兰陵这边住得近,两步路的热闹肯定是要来见识见识。

清爽的淡绿杉子配水蓝褶裙长短有致,勾勒出傲人的身材;走银边的墨绿披肩上堕马髻懒散地蓬在一例,衬着细嫩红润的脸盘说不出的妖娆;桃红的天星坠搭在额头上顺了耳畔拉起几条细银珠流苏轻轻摇晃着,让面部表情更加生动迷人。一手里领了失踪已久的上官丫头,上官丫头手里还拿了个装满竹筹的笸箩,怕有百十来贯的样子,俩人站一起很有意思的组合。

在兰陵身上找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每次公众场合里都和当年曲江时候一样的风姿绰约,万众瞩目长公主的身份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和私下里楸了肘子让我负起父亲职责的那个娃她妈判若两人。

“吟诗,呵呵,因诗之余……”上官大人本以为这边除了武夫就是纨绔,没想到会有这么尊贵的人出现,自己在赌桌上丑陋面目被抓了典型,堂堂西台侍郎郎领中书令在朝上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被长公主抓赌当场的佳话往后流传出去可活不成了。

程初没想这么多,眼珠子掉下来砸了脚背般的股勤,兰膝说要帮个顺风他就拉桌号加扳凳,只怕今天兰陵走得早了丢瑰。喊下人过来换五百贯筹码全堆兰陵面前。崔彰明显也是个见火起风的主,搔首弄姿资之余将上官大人在牌卓上欺压良善行径娓娓揭露,还扯了老实的郑弘一搭一合。唯独曹均有点短路,在屯门时见过兰陵,可这能近距离坐了一桌上赌钱……恍若梦中,智商降至冰点,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兰陵给老令官面子,大方地坐了桌前。没人取发牌,我倒是无所顾忌地伸手搓了起朱,兰陵也趁机缓和下气氛,拉家常的口气问道:“子豪最近忙蚌什么?”

“拐人!”上官丫头靠坐在兰陵跟前先替我回答了。

“哦。”兰陵笑起来,给丫头扶在腿上逗弄道:“丫头说说,拐什么人来着?”

上官丫头环顾一圈,着重给我挑了挑眉眼,搂在兰陵肩头,贴了耳朵细声倾诉起来,一会指指我,一会又拿了郑弘给的短刺在兰陵面前晃两下,吓得上官老头赶紧赔罪,想给孙女手上的利刀夺下来又怕冲了长公主大驾,焦急无措的模样看得大家直解恨。

“呵呵……”兰陵边朝上官仪招手边听得笑,临了喜欢地捏了丫头的鼻子拽两下,“可是个古怪小人,你就这么跑着,还不许人给你拐了去?”说着拿了小人跟前的笸箩翻了翻,一汪秋波朝我丢了过来,“所以你就趁了人和你爷爷赌钱,拐了人家的蛐蛐给你贏这么多,往后添嫁妆都足了,不傀是上官大人调教的好孙女呢。”

“啊!”我和上官仪同时惊呼,宝贝蛐蛐啊,就这么给上官家当了雇佣兵?起身就打算朝外奔。

“没大事,看子豪急的。”兰陵笑着朝我招呼一声,“来的时候就看一堆堆挤一起,这一分开啊,里面个小丫头正和程老国公峙气呢,你那贪财小姨子两边收钱,算起来要不是我给扯走的话,”妩媚地扫了程初一眼,“德昭,程家基业这就一半姓了陈,一半姓了上官,你往后可包不起这阁那楼的场子了。”

众人哄笑,程初更是乐得前仰后合,小丫头还一气将笸箩里的战利品表功般朝爷爷怀里塞,乖巧的依偎着兰陵猫着脸笑的精灵。

算了,反正过了中秋的蛐蛐再无用武之地,随老四那边鼓捣去,这边气氛正好,有兰陵在总是那么热闹。

“和这小人投缘,既然家里过得憋气,常朝我那边跑跑,”看出来兰陵对上官丫头上心,甘蔗还小,我这边又不能天天陪了身边逗闷,有个小小人陪了说枯倒是个解烦的办法。

上官仪捋了捋花白的须子,迟疑了阵,“就怕这孩子性子刁钻,惹殿下不快。家里也是鸡犬不宁的,老汉若不带了身边的话,还真不好管教。”

兰陵捏了小丫头下巴晃了晃,笑道:“还是个匪气的,这正好,我这边可得好好预备个法门,看看是不是能翻了天去。在你爷爷跟前不许遭谎,说说几岁了?”

“十岁!”

“过了秋上就六岁了,”上官仪爱怜地看了孙女一眼,“还十岁,十岁就该给爷爷这老骨头拆散了,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刚好,”兰防欣喜地点点头,“上官大人朝务忙时就给她送我那边教养,虽说学识上比不了您那般渊,总能应付个写写画画,六岁个孩子还招架得来。”没等老头反应就一幅定了的模样站起身来,“前蚌日子忙,总是少了礼数,嗣业回来这么久了也才见一面;郑将军可谓劳苦功高,没您放马血战那一场还不定能不能有这局面;世人到是常见,总是让内府几个主管闻风丧胆,后面指望你们这蚌财主时候多呢,说话远洋的船队就回来了,该出钱时候一个也别跑。这边德昭和子豪邻的最近,就不多说了。闲来多走动走动,往后家里推门就来,可别重了身份淡了人情。”朝曹均看了看,“是岭南来的曹督卫吧?京城里若有不便,这跟前哪个都能伸上手,都不是省油的灯。好了,我这边转转就走,你们接了闹去。”说着给丫头递了爷爷,亲切地在小脸上拍几下,飘然而去。

第一界蛐蛐会举办得非常成功,时值中秋,玩乐之余回家团聚赏月,心情巨好,尤其赢了钱露了脸的如老四之流。

她趁我不在将我三十多员猛将悉数私售出去,赢了抽头,输了租金照付,坐地无本生意做得的红火,光抽头就不下二百贯,全换了一水的小银锞子雇马车里数得高兴,也不说给我分点,临了谢都不谢。

“十两,”进府前良心发现,捏了几枚塞给我,见我面色难看又加了一两。

“宝石还我。”

又加了二两,只口不提宝石的事,欢天喜地地进去了。

颖和二女等了过节,后宅里预备得丰盛,三九已经开吃了。尘了地窖里取的面瓜上,俩脚丫子各踩一个酸石榴,耍风火轮呢?

“张家送了礼来,”颖挺高兴,头一次在节气上收表亲的礼,“陇右上也押了蚌东西过来,二哥信里还提到明年朝廷开始征官棉的事,看能不能……”

“暂时别想,工部有官家作坊,肯定不会放到咱家加工。”官官相护,连内府都揽不到手的生意,工部的作坊现在经营不善,就指望明年办官货的款子翻身,谁敢抢就能上门来拼命,不惹那麻烦事。

“那这次咱家可什么都沾不上了,”颗有点失望,给九斤从面瓜上抱过来擦脸,“皮货给了内府,棉货给了工部,那翻脸的怪帽子可是您先戴的,这就让内府拿去赚钱了。”

“暂时的,着什么急。头几年轮不到旁人,再过几年你不找他,他也找你了,信禾?”

“不信,”颖夹开个核挑递给我,“这次陇右采办那么多织机、劳力,可下了大本钱,二哥有点担心,怕打理不好坏了亲家关系。”

“多余。”添织机买劳力是我拍板的,带铜件的是贵一点,可一下给效率提高不少,划算。“我晚上亲自回信,什么大不了的事,亏也亏不死,至于坏了亲家关系?”

正和颖闲扯着,老四扯了二女跑过来,混了几筐瓜果回家过节了,看样子是不准备再给我分赌资,有点失望。

“光凭咱一家还是有点单薄了,”颖给怀里九斤交给二女,“夫君有没有想过学内府在远洋上那祥,把蚌股份推出去换了钱正好把作坊扩充下,也不用老是自家掏钱,老看内府和工部眼色。”

“小有小的好处,你不懂。”现在正是萌芽阶段,受各方不稳定因素影响,计划跟不上变化,王家没有内府那么大底气,也没工部纯官方背景,产业结构过早定型有利有弊,往后一旦有什么变动就有可能前功尽弃。“水深的地方别人先去趟,大风浪他们先经历,咱现在就这岸边转转,一有动静利马掉头。”

“话是这么说,可船大终究稳当,”颖有点犹豫不决,“泰家、程家夫人都多少暗示过,咱家只要开这个口,他两家的钱就立刻筹齐,总是栓了一起牢靠蚌。”

“曹操这么干过,牢靠是牢靠,一把火烧干净谁都跑不掉。”权衡下利弊,这帐如今算不来,什么都可能发生,这几年里变数太大,一旦东边用兵就可能影响到织造业,是好是坏还不敢肯定,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发展的好。“别急,再有这话就给两家夫人说清楚,不是王家不肯,等东边有了定论再商议不迟。”

颖点点头,拍呼二女过来吃团圆饭,有九斤跟前闹着,一家里和和满满的舒心。切过的月饼给管家、账房、达莱都送过去蚌,都是王家一分子,少了谁都觉得禾妥。月饼不错,看来南晋昌的糖霜生意做得火爆,甜得人发膩,小心啃了外皮上一层,馅偷偷丢给脚下的旺财。旺财刚伸嘴接住,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闷雷,吓得夹了尾巴缩到石桌底下。

二女给九斤紧了紧,狐疑地朝顶头望了望,晴朗个夜空就一个硕大的月亮挂得稳当。

“这蚌日子雷多,中秋里响干雷可不常见。”颖起身朝南边望了望,“没见云彩过朱,闹鬼呢。”

没闹鬼,也不用给她俩解释,南门外的火器监里正如火如茶地搞试爆呢,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声响让人有点不安,强大的唐帝国对领土的欲望永无止境,工部的曹老伯连中秋都不让大伙休息,卯足劲想在东边一展身子。难道这年代的人就不懂和平二字?人秦始皇都懂了,说了,就是不杀,光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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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暗度陈仓

真正有家室的有钱人就我这样子,大钱赚着,小钱借着?

日子过得清贫安乐也好,可老话说得好,穷人不得闲,所以既清贫又难得安乐才是百姓生活的主题曲,我现在这样像足了刘仁轨那又穷又臭的瘪三劲,活得一点营养都没有。

“怎么学的人家带饭了?”颖这边明知故问,一旁打趣着和二女给饭盒打折的清爽,临了又荷叶包了整鸡放了搭裢里,“饭时让厨房回个拢,少吃凉的。”

“哦,”闷头答应,门口墩墩已经等不急了,刨着蹄子打着响鼻等了上路。还是当马好,没指头搓骨牌。

过了中秋腰里本来还有几个花销,可总能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碰了适合的人,几个月下来和上三省赌博老友同济会的各位大佬混得厮熟。上官伯伯就不说了,场场有他;东台郝处俊伯伯素有豪侠之气,以清断明判不畏强权著称,没想到竟是老友会发起人之一,牌风稳健,杀伐熟练,与上官大人东、西双台合壁,称霸赌坛。东事大夫黄佑博闻通史家学渊源,从篡编魏史到钻研老庄之道誉满全京,许敬宗见他都恭敬喊一声阁渊先生,却不想暗地里纵横牌坛多年,牌场上一改为人温儒尔雅之道,牌风勇猛彪悍,大胜大败亦在瞬息之间,而且赌品颇滥,胜则狂妄不羁,败则指爹骂娘,还爱挂账,常伴有间歇性健忘症。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这年头赌博这个行当还是比较崇高的,君子六艺里没有明确,但私下称之为君子七艺,越有身份的人就越好这口,连当今元首夫妻都不免俗。一说起什么事先挂个彩头,预测婆娘肚子里是男是女啊,骑马谁快谁慢啊,打猎谁多谁少啊。吃饭谁饥谁饱啊,只要能扯上反正的都成。

我还年轻,也没打算当君子,不能被一帮黄土埋半截的家伙带坏。大冬天里口袋装点钱都送了老头家里买木炭不合算,决定戒赌了,除非和我比滋尿距离,这稳胜!

今年冬天冷,腊月前就没断过雪,棉制品畅销。脚上蹬个鹿皮面的棉窝窝,头上带顶翻毛皮帽子,羊羔皮的软马甲外面套层棉衫,齐肘的棉手套给胳膊护得严实,这就是有钱人的扮相了。说实话,若在外面顶风跑马比一身皮裘暖和得多,就是卖像差点。到了办公场所得换下来,另有场面上的短式样,薄棉马甲、马裤。外套一身体面缎衫保暖又不显臃肿,比起随身搭个皮大氅要方便舒适得多。

“你就这么进来了?”

“啊!哪我怎么进来?”

“门口就没给你豁出去?”兰陵见我这打扮气就不往一处来,三两下就给外面遮风行头剥下来,露出里面一水深蓝锻面的薄棉衣、裤。就是显得精神,有了一千年后所谓唐装的锦绣架势,马甲、马裤的紧贴在身上比长衫显体型,咱体型也算可以吧?“这才像个人样,别说。倒把你穿俊俏了,往后就穿这身出门。”

“那等了收尸把,还保鲜。才数九就这天气,冷得邪气。”屋里找找,今上官丫头没来,安心了。

“也是,多年没见这么冷过,冰棱子悬了门头上比椽还粗,”兰陵给脸挤了门缝上感受外面的气温,一下下的功夫就跳回来搓了脸蛋笑起来,几下将行头给我穿戴好,递过个长朔,“帮妾身外面抓几条冰棱子回来,整端的。”

接个水盆,挨个朝下敲,兰陵爬了门缝里看,摔碎一个就叫唤一声,半晌没个全活的,到是攒了一盆子冰疙瘩,呵着雾气给端进来,“不弄了,将就着玩。”说着掏出块塞了兰陵脖子里,如同被电击般吱哇乱跳,哎哟哎哟地顺了下摆朝外掏,嘴里吸着凉气鼻子眼睛抽了一起。气得起身胳膊粗一根竖起来就朝我领口里飚。

“美不……哎呀,胡整!”

“这才美了,”兰陵学了我口气笑地开心,抓一把冰渣子又糊我脸上,“叫你欺负人。”

爽了,一下从脸上凉到脚底板,搂了兰陵相视大笑。

“天冷点好,”接过巾子擦把脸,抖抖身上的冰渣子,“棉套帽子手套都卖得好,我仓库里原料、成品都快空了,想朝你这边调点货过去。”

“没有!屯的时侯怕摊本钱,这时候又朝我这边耍心眼,”兰陵一脸决绝,“明知道旺销就不该朝对头开这口。”

“那好,涨价。”一摊手,就没指望兰陵给调配,“起一成,三家一同涨,如何?”

“安什么心?”兰陵气的朝我身上拍打几下,“冻死人的天气涨价,明天就有言官参你,别说言官,我就放不过你这黑心滥肚的。”

“生意归生意,冻死人归冻死人。你以为不涨价就冻不死人了?买得起棉衣的不穿棉衣都冻不死,买不起棉衣的你涨价与他们何干?”账都算不了,还参我,参我的那边正捂了棉被里赌博呢,还是我的钱买的棉被。

“话这样说,事不能这么干。你糊涂了?”兰陵伸手在我脑门拍一把,“这可不是你的脾气,想什么呢?一口气说了。”

“你那边还多少成品棉网套?按市价让给我一半,这总行了吧?”无奈地耸耸肩膀,“不过分吧?”

“那你可没赚头,”兰陵有点纳闷,端详我半会,“你家真是没库存了?短缺得这么厉害?”

“你当呢?愁死了,谁知道老天爷耍横,都比去年屯货多了三成,还是没招架住卖,稍微赔点总比断货好。”懊恼地拍拍大腿,“成不?给句话。”

兰陵点点头,“那你直接找作坊上说就行,还跑来给我打招呼,什么破事都来磨牙。”

“早就说过了,女掌柜回的话,说最近天不放晴,棉网套跟不上弹。一次给不了那些。问我按棉套的价钱买棉花回去自个弹成不,这不是欺负人嘛!”

“哦,是有点。”兰陵偷笑了几声,“既然掌柜的放了话,我也不好更改,你就拿些棉花吧,回去自己弄去,委屈下好了。也加不了些手工钱,总比断货的强。要不……你朝工部上问问。”

“问了,一样的话。全然不顾平时的情分,下次见张郓那小子我就可劲抽他,抽死为止。还有你,算了,抽不过你。”

一脸委屈地和兰陵讨价还价。这边终于做出最大的让步,按网套的市价拿棉花,扣去加工费算是最大优惠。这边给钱,那边提货,不耽搁。

出了兰陵府上就朝家里跑,老四已经回来了,工部那边也谈妥了,一样的条件,按卖网套算的话,账面上王家亏了不少,一副两边受屈的样子。

达莱叫过来,赶紧派人去押货。这些天给作坊里都烧上地龙,不管是当地女工还是买来的劳力都发双份的工钱,就一个字,玩命。

“你和二女可算得稳当?他两家再没多余棉花干别的了?”

老四点点头,“即便有也没几把劲和咱家争。”

“好!”怪笑两声,“干!”

全部运转开,这边给来订货的商家赔罪,棉套子已经快告罄了,想多订不可能,不过棉手套、棉背心连带去年才时兴的棉裤棉甲子都多的是,各类号码齐全。隆冬来临之季答谢新老用户,一律降半成出售,酬宾活动直到腊月中旬

二女去年状棉衣时侯无意算了一笔账,一个棉套子四斤半棉花,一条厚棉衣也就不到两斤,算下来能做两到三身。棉套子的价钱每年由三家统一制定,这些年下来已经跌到一贯二一床了。可裤、袄、手套等不同,看做工式样分档次,利润厚得多,缎子面、棉布面的随你挑,贴身保暖不说,样式喜气点还好配颜色,喜欢外面耍帅的有钱人多,胡子的款式拉来就朝身上套,还别说咱这正宗的后世唐装。

有样板,达莱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早在秋末就把型号定下来,袖长、肩宽、腰、胸等部位尺寸标准化,而且各路商户接受顾客现场量身定制,交过定金后尺寸利马反馈回作坊,城区内三日即可提货,咸阳、青渭等地按十二件一批接送,也不过半月上下。棉花套子这种靠分量的笨生意就让内府和工部做去,没点创意。

转折点,不为了这冬天能多赚多少钱,就是要把内府和工部手上存棉收购一部分,让他们看了这头的服饰生意干着急,想跟过来一没闲余的原料,二没王家准备得充分,拆棉花套子跟风都来不及,当这流水线制衣就一下能搞起来了?整整一冬天的独门生意做,有这压底,明年就算两家都学了这么干都落了后手,别看就早这么一年就敢挂老字号的招牌。

崔彰就特别喜欢这式样,兰陵说的那话,显身材。花红锦簇的上好缎面伏贴在身上,蹬一双鹿皮快靴,挂个大斗篷在身后和个姑娘家一样,若不是我拦着程初就扑上去给崔彰脑门叉簪子了。

有崔家的渠道加南晋昌的铺面,腊月中旬刚过就不断有回头订货的,这可对不起,酬宾结束了,趁年前请早,晚了作坊一放假就没这么充足的货源。

“和你这没良心的拼了!”

“停!”“哎呀……”

“皮尖肉滑的,恨死,恨……死!”

“啊……”

“装死啊,起来!”

“大姐,人工部都没说啥,至于给我打残废不!我看看甘蔗,看,甘蔗都不情愿。”

“少作,甘蔗……笃娃睡了,咱俩没完呢,夫人我今晚给郎君守岁!”

“我高价买的棉花,你又没吃亏,怪谁?”从软榻上弹起来抓了个镇纸握在手上,“这不,我家卖棉衣,你们卖网套,各赚各的钱,至于打人不?要打你也打工部上去,他才和你卖一样的东西。”

“起头就骗我!”

“你瓜!好骗。”

“来劲了。”兰陵过来又朝脊背上砸几下,给我手上镇纸夺过去扔一边,“就光骗寡妇娘俩的本事。”

这话说的,好不容易占了次上风就变欺负孤儿寡母。好歹我这当爹的还没死呢,女人家你能和她争这个?不屑地歪软榻上盘腿疗伤,看来不打通任、督二脉是不行了,“别靠近啊,小心我如来神掌拍~死你!”

“就这点本事,还神掌。”换了副神情,朝我脑门戳一指头,“你家谁起的这坏点子?”

“团结就是力量!”

“算了,年跟前给你打不合适我也心疼,”兰陵龇牙朝我晃晃腕子,“别得意,我明就抱笃娃上王家探望你二位夫人去。”

“你是能占了便宜咋的?”上次被颖扯了一天顺风,还不知道悔改,打人厉害。口舌上就没颖来得强悍。

“我才不占便宜,就是吃亏去了,”兰陵坏样嘻嘻几声,“上次的事忘了?到最后谁受罪?别给我说你婆娘占了便宜就见你笑脸相迎,赔了几晚上的不是?”

忒坏了,坏透了!就说当时兰陵气呼呼走,后来竟然再没提及吃暗亏的事,我还当她当妈转性了。半天就是起了这坏心思。颖是在兰陵身上占多少便宜也不会放过我,二女都不带搭理的,的确受罪。

“行了啊,你沾便宜时侯我说啥了?咱公家的事公家解决,你这边又殴打又坑害就过分了。谁都不容易,正面上我又争不过你两家,工部就不说,乱糟糟的,可你内府是什么实力?前两年还能杀俩回合,到现在也只能剑走轻灵了,对砍起来都不够你磨刀的。”

“认输了?”

“咱俩换换身份,信不信这会内府都把生意做月亮上了,站了说话不腰疼。”

“也是,”兰陵点点头,“反正你那边就是找我峙气,气死我你好在外面再勾搭个年轻貌美的。”

“有没有好点的建议?”

兰陵轻笑着推我一把,“开春后梁将军回来你俩商议去,反正他家里多。”

“这么快?”

“你等不及了?”

“一边去,”揉揉太阳穴,“这次换谁过去?”

“有人说让程叔叔过去……”

“少来这套,你再喊叔叔我抽你!”

“呵呵……”兰陵朝甘蔗指了指,又朝我指了指,坏笑。被我压住抽了几掌,老实了。“程……年岁大了,他自己说的。苏定芳百般推托,说当年在那边杀孽太重,一旦回去必然激起民怨,满嘴胡话。”

“薛仁贵?”程、苏俩老汉虽说一辈子不对路,可对东边的事却看法一致,却都没反对,只是倚老卖老地推托,全一副给新人锻炼机会的大无畏嘴脸。

“只有他了,刁民见识了梁建方的手段才会念及当年薛仁贵的好,这一松一驰的,作乱的就少了。”

“不一定,关键就是看薛仁贵怎么个弄法,我只担心一点……”

“劳力?”

点点头,“梁建方的门路好通,可薛仁贵就……不好说。如今陇右一半劳力都从那边过来,一旦他过去卡死就乱了。别说你愿意。”

“都担心呢。”兰陵翻过地图细看了阵,摇摇头,“算了,走一路看一路吧,实在不行就从水上过,绕过辽城就行了,百济新罗两边收,比前面又贵了些。”

果然,薛仁贵还没动身,劳力的价钱又涨了一截。许多人私下都闹起来,认为朝廷这次派薛仁贵接替梁老将军的举措欠考虑,梁老将军多好个人啊,把安东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堂一般。若要在辽东经营根基应当将百济这棵毛刺彻底剔除,也有认为新罗近年来对大唐态度有变,百济要铲除,新罗也不能留情,两个一块拿下最好,一听就是缺劳力缺到失心疯的言论。

还打啥打,照我说就把大军撤回来,辽城以东全部开放给人贩子自由狩猎区,进去教管理费,弄不好连倭国都给你连锅端回来。那帮杀才装备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有组织有纪律有素质,放了军中绝对是精锐,已经有不怕死的摸到吐蕃边缘抢人的纪录,连唐人不善高原作战的障碍都突破了,还有什么干不了的?

世界上最有才华的莫过于人贩子,别人卖鸡卖鸭是欺负畜生,这边卖人才是真本事,没能耐的,就像我这类早就被商品敲死了。

程初抗击打能力强些,不过也快被敲死了,老爷子干的。一开春,曹均终于盼了出头之日,在程初的引领下得到兵部大员的接见,我不清楚当时具体是什么个说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曹均和程初同时获得了朝廷的表彰。日益完善的旗语深受资深行家好评,认为这是解决水战军令传达不及时的最佳途径。不光是水军,某些特殊地形上陆军作战、行军也能用上。这就需要熟悉水战的军官先操练一批娴熟的水军出来,而程初这个闷水超过俩时辰的蛙人同曹均一起被朝廷委派了这项重任。

赶到及时,程初四肢完好,脸部微有清淤,赶紧拼死劝阻道:“程爷爷息怒,不过是练兵而已……”

“杀才,杀胚!”程老爷子一把给我推个趔趄,提脚上去又是一顿乱踹,程初惨叫声不断。

“如意了?可是能跑出去了,操练水军还,你去横了这河游过去,快!”

“程爷爷,这才开春……”

“闭嘴!”程老爷子揪了程初头发一路奔了坡下,“憋水俩时辰,你王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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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序幕

望着对面湿漉漉上岸的程初,老爷子瞬息间老了许多。没有了杀气,苍老的面容带着憔悴,花白的须发略显蓬乱,仿佛站立在身旁的不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杀人如麻的老英雄,只是个平凡的老人家,一个上了年纪还处处为不省心的孙子操心的爷爷。

老爷子无力地朝对面跌跌撞撞的程初挥挥手,示意他回去换衣裳。缓缓抬头看看日头,叹口气,步履蹒跚地顺了河岸朝下游踱去。背影里找不到从前的威武,在初春的寒风里显的有些乏力,看得人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悲切。

在我心目中的程老爷子什么形象都有,独独没有这一幕。难以想像年上还舞了数十斤大斧于程家门前除魔辟邪,号称自己站了门前比门神要顶用得多。一辈子杀多少人都记不清了,再骁勇的猛将站他跟前大气都不敢出,可偏偏管教不下自己的犟孙子,是不是个笑话?

心里不免有点埋怨程初。大事有爷爷抗着,小事任由他胡闹,闯多大祸回来都不用自己操心,老爷子这边打完骂完出门就给孙子平事,再不占理都能找回场子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样的日子不喜欢,还想要什么?自己闯闯?可笑很,家长都是拼了老命在外面打基业,就是想让儿孙们少奋斗几年,程初这么个举动有点辜负老人家数十年腥风血雨了。

我若有这样个爷爷一定谨遵老人家吩咐,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也算一种自私,起码对程家来说程初的举动有点自私了。

几步追上老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劝慰,跟在后面走了数里才憋出句,“这事怪我。”

老爷子脚步不停,背了我摇摇头,又是一声轻叹。

“只是操练兵卒,传授新号令而已……”

“你相信么?就这么简单老夫何必动怒?他不是在屯田军上也当的教头吗?子豪认为这两样能混为一谈?”老爷子扭头看看我。眼神里没有埋怨之色,这让我心里稍微好受点。“不能怪你,连老夫都没看出他的意图,只当是混了水军里新鲜。他在家里也常羡慕你去过岭南看过海景,倒把众人都蒙蔽过去了。”

“可以过去说说,留在京城不是难事吧?”凭老爷子一句话把这事平了没有多大难度,其实我去说都行得通。毕竟这里有我一份,面子还是得给的。

“且看看。”程老爷子摆摆手,“且看看吧。话好说,可别人终究不会这么想,以为程家已经功劳大过朝廷号令了,传开来不是什么好事。”

程、苏二位可以推托。摆出给军中新秀让位置的姿态,也给上位者反馈个舒心的信息,功高盖世的老功勋们很知足,没有再邀战揽功的奢望。但用兵前的风尖浪口上,不能说你不去还不让孙子去,这意思就变了,只要有心人稍微传几句就成了恶心话,程家是和朝廷赌气呢,有盖世功劳就能视军令于无物了?

说心里话,程初这是自己找事,谁都怪不了。旗语操典里有我的名字,他打了我的学生旗号招摇撞骗。一说就是得了亲传亲授的,已经青出于蓝云云。我若是主事的人也得派他差使,既然连资深人士都肯定了旗语的作用,水军中一旦试行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肯定得找最佳人选去监传,程初从身份到资历都比一个岭南来的曹均要高得多,不二人选。

曹均也满意,非常满意。能给程初当副手的确是天大的幸运。首先军武里认可自己的心血,作为原创之一,封赏是跑不掉了;二来程家在军中的声望不是白给的,当副手无疑就和站了程家这杆大旗下没两样,往后稍稍的功劳就能腾达,和岭南无人过问的督卫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老爷子走了半晌,仿佛想通了,扭头问道:“你俩年纪相仿,子豪觉得德昭平日里的不痛快,怕是老夫对他过于苛求了?”

“不算吧?”苛求这词汇用到这爷孙身上不合适,老爷子是大事全握手心,小事放开不管。程初看似活得自在,其实不然,毕竟已经有家有室的人,又一身好武艺,光在街上斗殴破敌就太说不过去了。跟前秦钰、崔彰早就独当一面的人物,连我这懒汉又出书又学监少监银监的一大串头冲,他自然心里不平衡,平时也在我跟前牢搔,可总是逃不出爷爷手掌心。

程老爷子也觉得措词不当,转问道:“子豪懂水战么?”

“不懂。”在老人家跟前没必要充数,没那个底气。

“老夫也不懂,”程老爷子背手跨立在河坎上发了阵呆,自言自语悲凉道:“乱刀砍过来剁得乱七八糟也能拼全了,水里掉下去就喂了鱼虾,哪找他去?往后他就是想让我打他骂他,老汉一把年纪了连娃在哪都不知道,咋办?”

听得人心里疼,鼻子酸酸的。实在想不到能从程老爷子嘴里说出这话来,从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人,总觉得这帮看惯生死的老帅一个个心比石头还硬,别人的儿孙不知道有多少丧在自己手里,可回过头竟然……老人家心里放不下的也就这些了。

“您老过虑了,我大唐水师无敌于天下……”

“无敌就不死人了?”程老爷子不爱听这话,“演兵都难免有个死伤,何况阵仗上面对全一帮杀才,哪有只许我砍你不许你砍我的道理?”说到这忽然大气的一挥手,“罢,管不下就随他,让他外面野几年吃吃亏碰碰铆,只要不死就是造化。你是懂事的,这些天和他多说说活人处事的话;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也趁了他在跟前多收拾几顿,让臭小子清楚就是外面多大的功绩回来还是孙子,老夫什么时候想拾掇他都顺手!”

我不认为老爷子有错,看看怀里的三九就明白这份心情了。回来的时侯颖就哭天抹泪的,孩子一个没看住就从走廊上滚下去,一米多对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有点太高了,脸着地下去的。额头眼眶鼻梁肿到一起,猪头般哭得稀荒。

“干什么吃的!谁看的孩子?”出个程初的事心里本就不爽,回来又见娃摔成这样,气朝上涌,瞪了眼睛发飚,周围丫鬟奶妈都低个头不敢吭声,钱管家小心地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不问二遍,”环顾一圈。下人一个个朝后退,俩后宅的丫鬟嚇得打摆子。看来就她俩了!“管家,给拉后院去,我不发话就不许停手。”

俩丫鬟哭求着已经让婆子拉了门口,颖忽然抽泣着小声道:“妾身看的。”

颖一句话让我冷静下来,咬牙摆摆手。大伙散了,九斤轻轻交到颖怀里,轻声埋怨道:“怎么就不小心,看给娃摔得都没人模样了。”

颖抹了把眼泪给孩子放正。端了碗鸡蛋清在九斤脸上擦了起来。孩子疼,不断地哭闹,我给他两手拽住让颖擦抹得方便点,“你也别哭了,男娃家磕磕绊绊难免,摔一下他下次就不敢了。”

颖哽咽地点点头,“别怪妾身,心里也和针扎一般。”

“不怪你怪谁?让俩毛手丫头引孩子。刚杀人的心都有了。”想想气也不是从这来的,伸手摸摸颖头发,“不是光这的火,还有别的事。这会想想,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恩,”颖小心答应着,偷眼扫过来,一幅理亏的模样看得人可怜。

擦了鸡蛋清,脸上冰冰凉凉,哭闹累了的九斤终于沉睡过去,我和颖才算松了口气。

五官都完好,脸上蹭破点皮也不要紧,就怕给脑子摔不合适,二天给农学告了假在家里守了九斤观察。眼珠子依旧灵活,知道我是达达,发现有伤的时侯达达变得和蔼许多,娘也变得更溺爱了,还能肆无忌憚地吃零嘴,九斤很高兴,猪头小脸乱卜楞。孩子没事,担忧没有了,心情豁然轻快,连程初那边的事都变得可有可无。

抱了满嘴污垢的九斤坐了院子当间晒太阳。孩子皮,往后怕是个难管教的,心有所感脱口道:“你说往后这九斤不听话咋办?”

颖一旁拿了手绢又怕擦疼了孩子,索性放任小脏脸不管,心疼地摸摸九斤额头的淤清。“话不能这么说,谁规定孩子就没有父母强?”颖答非所问地端了鸡蛋清又开始上药。

“什么逻辑?”

“到时侯九斤大了,文武双全的,肯定比这家里所有人都强。”颖爱怜地给九斤嘴里塞块桂花糕,诱惑小子给脸扭过去,“那时就由得他了,这家迟早也得交给他,您说呢?”

“不对,再比我强也是我儿,什么都由得他可不成。只要我活一天就得管教他一天,不管对错都管。”话有点不讲理,可的确是我内心里的想法。再说了,我不教他他怎么能比我强?

“世间老子都一个想法,”这话让颖难得笑了一回,贴了我脸上蹭了蹭,“由你爷俩分掰去,妾身可管不来。就盼了孩子无病无灾的,别着急,往后总有和您打擂台的那一天。”

“长大了万一像程初怎么办?”

“什么话!”提手就朝我背上砸了几拳,粉脸气得通红。

“我是说脾性……”

“你当爹的,孩子怎么就像了外人!”颖不依不饶,就差鸡蛋碗扣我脸上。

“比喻下,又不是真的。”将程初的事给颖叙述了一遍,问道:“九斤往后出了这事,我是给他腿打断还是给他胳膊打折?”

颖听罢立刻陷入沉思,望着九斤久久没有说话。摇摇头,不知道是让我打成残疾人或跑沙场生死难料好。底气全无,小声道:“您不是也算个将军吗,不上沙场也能当将军吧。”

我都忘了我还是将军,从老婆嘴里说出来怪没面子的,算和平年代里的将军吧?

见我脸上寡寡的,颖赶紧转了话题道:“别瞎操心,该打的就趁现在赶紧打,等咱九斤长大了,满世界归了大唐的地盘。想上沙场都没这地界,您说是吧?”

噢!这当妈的厉害,要不说女人有时侯不可理喻呢,光这道理让皇上听见起码给她个一品诰命,李治嘴能乐到耳根上去。不能和颖商议,看来还得独自琢磨,很费神。

“想上沙场未必是坏事,你凭什么给我儿子手脚打折?”兰陵回答得就很干脆,能看出比颖主见大些。

“回不来了呢?”关键这年代战事多,大家都不怕死的感觉,不希望自己小孩以后变成这样。

“世间那么多将卒,那个不是爹妈养的?满处都是被父母打折手脚的儿子。都存你这心思早亡国了,明你就让吐蕃人拉去种棉花!”

看,就不能和兰陵说这事。曲解我的意思,不是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咱有这条件为啥不能换个形式爱国,没钱的才上去拼命呢,对国家来说更愿意要点钱吧?

“有钱有力,为什么不能两样都出?”兰陵表情就差吊销我的大唐护照。换别人早挂个唐奸的牌子拉大街上春游三圈了。“你就安心教他学问,做人的道理还是我来灌输。一个程初就给你闹心成这样子,秦钰当年出关也没见你这么恶心过。”

“当时没孩子嘛!这连续要了俩,往后估计要的还多,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话都说得怪,啥叫恶心?

“今你来就专门找我论这事?”兰陵气地豁我两下,“叫人不待见。”

“织造作坊的事,顺嘴问点别的。”怀里掏出一张调令递给兰陵,“看看这,张馥好端端的,怎么朝工学院调?”莫名其妙的事,张家哥仨本本分分的人,我这边干得好好的,等时机成熟,朝少监、学监的位置上一提拔,张、王两家皆大欢喜,没想到才几天就节外生枝。

“哦?”兰陵先是一脸惊愕,忽而拉个冷脸不做声,转脸又笑了几声,阴晴变换之快,让人始料不及。

“你不知情?”

“不知情,倒也情理之中,不希奇。”调令递给我,不屑道:“要就让去,工学两年没多少进展,李敬玄不急都不行了,何况后面还有更急的呢。”

当然知道兰陵指的谁。如今备战在即,工学里拿不出撑门面的东西,可农学和织造学却搞得风声水起,一边粮食产量逐年递增,一边纺织设备层层更替,唯独显得李敬玄有点低能了。

脑子里把因果细致地过虑一遍,“去可以,人是能干人,我保证兢兢业业没问题,但不许把张馥拉进无谓的纷争里。”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让他去是为你好,你这边不放才得罪人呢。”兰陵不在意地拍拍手,“和他无关,主要是你。以为拉个会格物的就能让工学焕然一新?傻子才这么想。一个人会有什么用?不过是沾了你学生的名义,一点点把你朝他那边拖呢。信不信,这边调令下来,那边就有个少监准备出门。”

“少监?”这么说张馥过去就有可能提升到少监的位置上?从我看,李敬玄面面上做人还是很有一套,张馥过去肯定会受到礼遇,只要兰陵这边不起争胜之心,张馥在哪干都一样。

“你别乱猜忌我,工学里的事我不插手。这次若是别人我还争一下,张家就看了你面子,不朝里面起心思,放心让他去。”兰陵知道我的疑虑,话先说开了两边宽心,“最近朝务纷杂,小事上有些人方便动手脚,你我就装作看不到,先随了某人的意思去。”

兰陵说得没错,果然是朝务纷杂,连我这不上朝堂的都觉得里面有点忙乱了。先是薛仁贵高调出京,加铁勒道行军大总管兼松漠饶乐两路群牧使,一下成为瀚海到辽河区域的最高军事长官,管区内大小十数个民族百多个部落势力纷杂。从单于督护府到松漠督护府连绵数千里几乎都是外族自治,此次陇右大军至西向东横跨千里调动,必须得有一个压得住阵脚的统帅坐镇才得顺利。当然不可能横跨大漠数千里搞长征,其中有向外族展示大唐军威嫌疑。内行人看来不过是有秩序的集散,将周边多余的兵力分批朝辽东集结。

薛仁贵大总管还没走远,右威卫大将军高侃就被委以陵川道行军大总管,节制哥勿、辽城两州府军,即刻出京,与薛仁贵一西一南对靺鞨形成包夹之势。

紧接着松漠都督府最高长官契丹部大酋长窟哥同志在营洲老巢也接到任命,持节峭落州、弹汗州、无逢州等十州军事最高长官,统辖周边七族二十六部,随时对薛、高二位总管全方位支援。

过日子时候家长里短的没知觉,可一到这些时侯就能切身感受到唐帝国的强盛,隐隐透出一股子蛮横之气。才打春的长安城祥和依然,百姓们才从正月的喜庆里回过心神,农具、耕牛都该拉出去透气了,春播秋收才是农家的主旋律,没人感受得到大漠、辽东那边遮天的杀气,没人在意,大家都心安理得地认为平灭几个异国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百姓们不懂这个,只有行内才知道其中的意义,要征服的不光是骁勇善战的靺鞨人,那恶劣而陌生的自然环境对三军将士才是真正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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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军功,期货

方言的底子有,当年大学里也是混过四级的人,看如今这架势弄不好千年后就没外语了,不管是拉钉的还是拉耙的,说不定就统统称之为唐帝国地方语言。于是我这个首都人士很不欣赏吱哩哇啦的欧州(洲)地方戏曲,穿连裤鞋乱蹦的那种,没品位才看那个!

熟悉方言对往后社交活动有很大帮助,所以今天先教颖说突厥话。她平时嘴皮子胡利索个人,脑子也一个顶别人几个用,就是把‘阿史那度骨咄’个简单单词翻倒不清,连九斤在一旁都‘猪骨头,猪骨头’翻来覆去猛叫唤,当妈的仍旧没点进展。

“娃都比你强。”拉过个纸条写上,“坐车里念,忘了的话偷偷打开看一眼,知道不?”

“没这么费劲,就喊郑夫人她还敢不答应了?”颖几下给纸条撕了揉个球球丢九斤脑门上,笑道:“牙都没长全就惦记猪骨头了?”

算了,我这边还忙,没闲功夫和这娘俩磨牙,想必阿史那度骨咄将军不会在意,也怪绕嘴的,还是郑弘叫起来顺当。

唐军在吐谷浑和姚川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借东北用兵之前,朝廷大肆表彰参与前面两次战役的将佐士卒来鼓舞三军士气。程、苏两家自不必说,食实封数暴涨,程家由以前七百户增至千三百户,封地直追当年长孙家;苏定芳县公进为朔阳郡公加镇军大将军领左卫统军,邑千户;秦、李等大世家之后在战役期间表现出色,秦钰战姚川定云台大破吐蕃、南诏联军,令夷蛮闻风丧胆,光耀门楣;李敬业携蛆而至?救死扶伤如蛆神显圣,三军阵前照样勇猛无前,大小数十阵无不身先士卒,杀敌盈百,众人皆叹英国公后继有人。

搞垮吐蕃让唐帝国去了最大块心病。这是该得的,封赏再厚都不希奇,长安城里热闹好几天,连我这家里坐月子耍蛐蛐钓鱼的懒汉都煞有介事地混了个云麾将军,一大家子都乐开花了。说实话,刀枪都没端过的人混到这个散阶上有够丢人的,外面一见面别管是不是熟人,开口闭口云麾将军武功盖世、勇冠三军之类的措词就想拿砖朝对方脑门刻,明显骂我!

这将军那将军,一砖豁过去不砸死俩将军就算失准,见怪不怪了。唯独有两个人的封赏才是真正的大手笔。一个是契苾合力老将军,任葱山道行军副总管时,在程大总管引军南下支援吐谷浑后擎一军之力横扫突厥残部,功勋卓著,加郡公国柱将军,准迁契苾族人于阴山下;二就是郑弘,特准恢复其突厥王族姓氏,监卫左将军侍领东宫前三营加骁骑尉。

两个外族将领的封赏令人咋舌,阴山为陇右水草丰美之地。当年就为这个地方多少民族混战的族灭种绝,光这一条奖赏就能让契苾族人死心塌地地系在唐王朝战车上。契苾老将军得这音讯几乎陷入疯魔,崇前监通往殿前的车道是一路走一路拜,边拜边哭,两次体力不支坐在地上还不许众人掺扶,李治闻讯亲自行至朔天牌楼下将老将军接住,相扶步入南天门。君臣俩当众臣子面上演感人一幕,一时在京中传为佳话。事后李治赐契苾合力乾州东南田庄一处,以表其忠厚。(乾县有七家庄,原名契家庄,庄民多姓马,自称契姓后人。祖辈以看守乾陵为己任,更朝换代多年仍坚守不弃。民风朴实剽悍,蒙元入侵时,乾州民众为护乾陵不失,乡里汇集两千民夫于土城同蒙元大军周旋近一年,杀敌万余。蒙元兵力不继,随城下盟誓不取乾陵杯土,只求过境。此后乾州民声大震,明、李闯、满清更替战乱时均未波及乾州。直至文革小将、小兵破古,乾州百姓再显神威,打杀各路造反勇将无数,乾陵得以完整传承至今。不想如今不肖子孙武不及蒙元,勇不胜李闯,连德都不如满清,竟有倡议开挖乾陵者。挖挖试试,看有几条命动乾陵一抔黄土。)

郑弘则不同,这阿史那度骨咄的旧名字一叫出来就等于朝廷承认了他突厥王族的身份,有了这个姓氏就等于有了继承族业的权利,理论上可以在朝廷许可下将以前分崩离析的族人迁回故地重建家业,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将成为突厥王族的正统,说不定哪一天就有可能被朝廷亲封可汗之类。

虽然自己这个将军来得很恶心,有心退了换个别的,也不知道朝廷愿不愿意。但还得佩服朝廷在解决多民族事务上的手腕。东部各民族杂居,关系混乱,拓疆首要是获得其领的民众的认同。先是大军过境一展军威,其后马上竖立两个外族将领中的典范诏诰世人,俩人无论是军功还是地位都具有代表性,让外族人看清楚,看明白,大唐是个理性、包容的帝国,奖罚分明,是共步繁荣还是亡族灭种,尽在尔等只在一念之中。

颖已经收拾停当,见我还坐炕上把了九斤双腿推车玩,催促道:“夫君也打理打理,既然是喜事,当亲临道贺才是。”

“你带了孩子先去,我等等他们几个。”

程初、曹均下月出京赶赴卑沙城操练水师,秦钰京城挟风雨两边春游,崔彰最近和内府勾结得忙碌,今天封了郑弘的好日子约好一齐登门道贺,毕竟从车鼻可汗被拿下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郑弘终于混出头,是该好好庆贺庆贺。

当年被程初扔了门外,被京里纨绔子弟打上门来,走路上被人鄙视欺辱,连同样姓阿史那的亲族都不待见,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如今着门头,这牌匾,连门前地节钺都显示着主人显赫的身份。车驾排放得满满腾腾,九斤当年过满月也不过如此吧。

与别的客人不同,哥几个一进门就被阿史那度骨咄将军接进了后院,和往日交游没多大区别。

“阿史那……哪啥啥多……”程初总是爱先说话,绊了中间就开始结巴,恼得抓抓自己泛青的额头,看来老爷子在家没少拿他练手。

郑弘赶紧上来给哥几个挡住,“郑弘,不论外面他们什么称呼,几位跟前不变。”

“对嘛!”程初大嘴一咧,扭头朝我几个撇撇嘴,大模大样地先自顾自己坐了,下手上拍了拍,“老曹,来了就不用拘谨,这边坐!”

朝郑弘拱拱手,道贺的话就不必要说了,没多大意思。就像我从来都不接受郑弘的感激一样。当时我是拿了重礼给办的事,有今天的排场是人家拿命拼出来的,就朝廷把荐举之功算我头上也是它一厢情愿,我可没半点居功的想法。

就是平时聚会一样。崔彰习惯性得客气了几句,大伙依旧平时的气氛,郑弘面面上该忙就出去招呼,后面哥几个酒菜果品胡言乱语。话头最多的倒是程初。能看出这小子痛并快乐着,三句话不离水军,仿佛一夜间水军已经成为大唐的主力军种,跑着旱船就给周边国度全横扫,还想打人俱兰国(巴基斯坦境内),就因为他家低下的商队在那边倒卖金精时侯被当地政府收了税去。

趁程初大谈水军,拉了曹均交代几句,把厉害挑明了。想在军中再进一步就得力保程初安康,有事多担待,没事多操心,程初出事比他自己出事都恐怖。他出事程家肯定会照顾曹家妻小,往后家业必然兴旺;程初一旦出事,那就完了,全家都会当反革命镇压,生不如死。

不是嚇他,是实话,是把曹均当自己看,属于临行前对他的关照。曹均也明白其中利害,私下指天盟誓,誓死护得首长安危,绝无丝毫懈怠。

只能尽这么大力了,说起来秦钰也是一脸的关切,知道程初性子的没人放心他,不知道程初性子的没人敢靠近他,领兵是个技术活,但总觉得程初和技术行业有点格格不入。

“哎呀,几位小将军都在啊?”正和大家探讨水军最深奥义之时,这声音一出来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老天,您开开眼吧!

“本说不凑这热闹的,可孙女硬要来给她郑叔叔贺喜,”上官大人很随意地就在我跟前坐下了,“近日朝务繁忙,也没空找子豪切磋。得个空就不好闲着,阿史那度骨咄将军随后就到,就趁个热闹吧,哈哈……”

曹均脸色有点发绿,程初倒是很期待的样子给上官大人敬了杯酒,那边崔彰和秦钰很默契地点点头,看来准备联手杀这老头了。

看得出郑弘和上官丫头投缘,俩人总是叽叽咕咕说地喜眉笑眼,短刺柄上绛红的缎带缠绕的精细,到了女孩手里连凶器也装扮得秀气,握在粉嫩的小手里说不出的诡异。

“王叔叔,王叔叔!”

“啊,”拿了牌假装犹豫,很投入的神情减少丫头的注意力。

一只小手伸过来给我牌甩了桌子当间,“鱼都上岸了,有什么好思量的,赔钱就好了。”

赌门虎女啊,这么小都认得牌路,受不了。

“您上次拐的那孩子卖掉了么?”丫头边说边爬我腿上在牌桌上露个头帮我取牌,手气不错!

“没卖,搁家里养着呢。”收了上下家的钱心里爽快,鼓励丫头继续,但要先把凶器收起来。

别说,丫头技术比我好,连续两把了,全进多出少,看来这个月有希望摆脱贫困,“在公主府上正学您的大作呢,好些地方都不明白,总是想问您。”

“我胡写的,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收了上官老头赔来的钱,堆了一堆很有成就感,朝腿上的小人鼓励道:“快,给叔叔抓张梅花,全靠你了。”

“那往后问你题目时侯可不能敷衍,要精心作答。”

“好!赶紧抓牌!”

“梅花。”

……

大胜!都忘记自己是给郑弘道喜去的。回来就变态狂一样蹲了花坛上数银锞子,沉甸甸压手,很幸福的感觉。

“怕有十多贯,”老四伸头朝我包包里扫了眼,隐秘道:“我有个办法。”

“啥办法?”

“十数贯变数十贯的办法。”老四很深奥地捻了颗放眼皮低下看,好像她真能看成两颗的架势。

“说说……”话一出口利马有点后把悔。

钱袋已经到了老四手里,全撒了花台上一五一十的数起来,“十七两。”

“咋?”

“您拿去和我姐换十七贯铜钱。”

“下来呢?”

“然后拿来给我,我再换给您十八两,这不是多了一两了?”

“你咋不换给我?我换你十九两。”骗瓜子呢,倒外汇倒我头上了,就不知道我以前是干啥的。国际业务部的三个科长都是俺拜把子兄弟,蹲银行门口的外汇贩子见我也得喊声大佬!

“随便说说嘛。”老四给空袋子丢给我,“过些日子银价上来了,若趁机换些银子放家里,过个三两年再换出去……”

“谁给你说银价上来了?”银子不是法定货币,本就流通得少,大面上几乎不参与易市,根本不可能感觉到银、铜之间的比例有明显变化。

“后半年朝廷不是打算投钱下去开采铜窟了吗?铜一多,银子自然就上去了。”

“谁给你说的?”惊异地看着老四,丫头消息灵通啊。这才提出的事,三省上正议呢,到她嘴里就下了结论了。

“您桌上摆的,我不小心看到了。”老四心安理得地朝屋里指指,“刚您和我姐不在,我趁手翻了翻。”

“那也不对,这可是打算铜矿、银矿一起开,到时侯谁产量多谁产量少还说不来。采矿的事谁说得来?银出产多的可能性很大,不是更贱了?”

“话是这么说,可中间总有个间隙。”老四嫌站了累,跑过去搬把竹椅坐我对面,“铜是一直采,中间从来没间断过,只要下钱下劳力出产定是立竿见影地涨;银不一样,朝廷禁采多年,如今就算这禁令若解了还得个时间推行,寻矿眼、预备家具,还有多年不采熟练的工匠也不足,三五年里不会有大动静,这期间铜已经出不少了吧?”

打量老四半晌,问道:“你认识张红兵不?”

老四摇摇头,“谁?”

“哦,没事。”放心了,不是我那个做期货耍铜耍跳楼的同学,“下次不许翻我东西……想翻可以,先给我说,得经过我批准。”

老四满不在乎地点点头,“那您心里有底了?”

“拿闲钱弄,不许耽搁家里用钱。一点点积累,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倒是个好办法,比陇右上吃苦受累好得多,老四的见识已经开始朝多元化发展了,就刚刚那推断连我都没想到,太不可思议了,老四这丫头的脑子简直就是为了赚钱设计的。

当然,我没有否定其他人的意思。不过我现在这个银监的职位的确对家里生意上的帮助很大,信息就是财富,何况往往得到的是第一手资料。看来有必要把这个位子拿住,拿紧,直到我退休干不动了再上书朝廷:往后凡是银监府里混饭的不论什么出身,首要不能参与任何形式的商贸活动,必须成立专门的监管部门来监督银监府一举一动。现在假装没知觉,虽然建国初期朝廷就铭文规定过五品以上不入市的规则,但大家好像都忘记这条了,这不能算什么好事。

“也不能算坏事吧,就好像你家一样,什么都推了人陈家头上,到给你王家养得肥头大耳。”兰陵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大家族暗地插手行商由来已久了,如今稍微放开些,少了些遮掩,到也更清楚这些家族的举动。”

“我没这意思,就是问问为什么今年农学和织造学招生权利要上交给司农寺和少府监?想过没有,这样有多少出身低的人过不了这槛子,一下把招生的范围缩小太多了。”

“也不能光看坏处。有了细密的筛选,不是什么人就随便能进来的。前两年是缺,如今名声响了,报名的多了,就该有个挑选,免得不该教的东西让不该学的人偷去。”兰陵将手里的卷宗扔了一旁,“不光是农学、工学、织造学三家,包括航海舰船的那些学府都开始筛选了,咱们辛辛苦苦折腾的东西,别人边听边偷,倒不摊本钱,顺手得很呢。”

“拿住细作了?”兰陵这话对,可能是经商时侯开窍了,知道自己下本钱辛苦,开始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象以前那么大方了。

“有,工学里才出个这事,紧接着就在我作坊里逮了个,绝不止一个,你那边也得小心了。”

“织造作坊?”

“这次是瓷器作坊。织造作坊包不准还多,毕竟用的都不是可靠人。”兰陵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漏出多少东西去,现在正追查呢。”

点点头,“绝不能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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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奸细?

“说不定你就是奸细。”

“去!”颖笑着空打一下,“这么勤快个奸细可不容易,连孩子都养下了,怪辛苦的。”说这抱起打瞌睡的九斤朝厢房去了。

“二女也像。”

二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蹭我跟前抬小脸一幅纯真的模样望着我。

“好了,”拉过个枕巾给她脸蒙上,叉开四肢倒了炕头上,“咱家没值钱东西叫人偷,爱刺探刺探去,不费这神。”

和带研究所性质的学府不同,朝王家派再多奸细来也没收获。比起织造作坊,花露水和素蛋作坊的情报更有价值,不过秘方就别想了,有二女保管,我都不知道藏在哪。大不了给酿酒的工艺学去,周围这些国家拿这本事回去没多大好处,有几斤粮食够他们糟践的?

“要不要妾身看住达莱?”二女顶个枕巾幽魂一样爬了炕角暗处摇晃,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看住她能咋?真是奸细也就偷点织机图纸罢了。不用偷,要了就给她,也得有地给棉花种出来才行。”还是兰陵家的瓷窑更有价值,外面给这手艺学回去可不得了,拉到哪都能换钱换粮。再就是农学和织造学的一些科研成果,这才是外人感兴趣的地方。

张馥就表示过担心。随了时间推移,张氏兄弟在算学和格物上的造诣越来越高,也更深刻地理解到这两门学科于国于民的重要性。在张馥看,越是重要的东西越要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不止一次地提出教学对象精英化,教学规模袖珍化,教学内容筛选化,有针对地挑选学生。过程要严格,身世要清白,品行要端正。资质高,天赋异禀之余还得相貌堂堂,如不符合上述条件者请自便,宁缺毋滥。

建议停止集成化规模式教学,恢复传统师徒间口传心授的教育方式,而且教学内容得分出轻要,针对不同的学生教授不同的内容,避免学生里有集大成者出现。这样就是有泄露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无伤大雅。

恩,有理!看着张馥同志认真的表情我有点后悔了,对他我可是顷囊相授,要不要给面前这个集大成的家伙拉牌楼上烧死,或者打成痴呆?

“你怕谁学走了?”不好好在工学里上班,跑织造里鼓动我当学霸,看来李敬玄这领导脾气好,搁刘仁轨早给他记八次旷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张馥见我口气不善,给我讲述了工学里发现奸细的全过程。总之是个留学的,学成后唐政府也给了人家相应的职位,算是边在大唐打工边完善学识。来大唐本就是学明算的,一个是当时学这个的不多,二来留学期间努力刻苦,所以在这小圈子里逐渐混出了名声,被国子监聘为侍讲,这么以来也算是教授级的人物了。

成立工学时,李敬玄运用在弘文馆里打下地人脉基础大肆搜罗有关方面的人才。而这个异国教授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也进入了学府。这本无可厚非,既然牵扯了算学,在人才凋零地时候用一两个外国人不是大事,关键在于这外国人有点过于好学,老是问些他不该问或别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好学不是什么坏事嘛,偷军械图纸工艺了?”不可否认唐帝国在军械织造方面傲人的成就,冷兵器的锻造打制上,中远程打击机具上,护具勾连设计上,都代表国际最高水准。

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人家拿了什么机要,除了我算学出版物的几本手抄和一些有关格物的笔记,家里关联的东西一样没搜查出来,但张馥认定这家伙就是个窃贼。因为在张馥进入工学院到奸细被捕的一段日子里,发现那教授不但在算学领域有惊人的造诣,连格物学的水平都令人吃惊。

莫须有?这就有点眉目了。不排除奸细的可能性,但里面肯定参杂了学术界相互挤兑的因素,偷了拿了都无所谓,关键不该是个异族人。你一个外族跑了人大唐资深学术圈里逞什么能,不拾掇你拾掇谁?

张馥有不同的看法,这样的人即便不偷不拿,一旦回国也会给大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在工学院里这些年耳濡目染,一般人给他个工艺复杂的军械都仿制不出来,但放了这类人就不同,见过几次就能大致弄清其中原理,有心画些图纸出来钻研的话,后果难以想像。

这还是莫须有。世间学喜欢格物的多了,在我来以前这学问都传了千多年,人家在这方面有点水平就非得诬陷成奸细,有点不公平。张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是李敬玄当宝贝调过去的,是当未来少监培养的骨干力量,至少在科研项目和成果上不会隐瞒。所以张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接触这些机密资料不是难事,他看懂的别人也肯定能看懂,他能仿制别人绝对会仿制。

就不想想人家一个海外学子的难处,千里迢迢就是到你这学本事来的,多学多问有什么不对?你爱说给说两句人家感谢你,你不爱说让滚人家也没本事打骂你。好不容易碰个行里的年轻高手当然要围了你问这问那,祸事天降,被当了奸细拿下,想活着回国怕是有难度。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早上买的胡麻饼夹羊杂碎递了个过去,张馥自打调了工学院就没了这口福,也不客气,拿起来放开啃,待客的茶水连续了两碗才没被噎死。

“既然没搜出来证据,那就说明已经被转移了,肯定是有接头的早就递回了国内吧。”

“对,那边都是这么猜想的。”

“哪国的?”

“新罗人,居长安十二年了。”

“一伙子来几个?”留学都一批批,哪国多少个是有名额的,还必须每年朝大唐入多少贡品才有资格,不可能单独一个来去自如。

“二十人,除了他都回去了。”

“当年这二十人都是学明算的?”

“就他一人明算,”张馥沉吟半晌,“尤其这点上可疑。”

“要我说啊,要不就找个没人的方埋了,要不就给人放出来该干啥干啥。”这不是说人家可疑,是新罗对明算不重视。既然学成回去也不会被国家大用,不如留了长安这个文化之都里继续修习,毕竟有资格在全球最大学府里充当侍讲对个弹丸小国里的学者来说是莫大荣幸。随手翻了个卷宗假装开始忙,不想在这上面和他磨牙,“回去后该怎么教怎么教,只要是工学院里的人多少都得学点这方面的知识,能不能再进一步得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口传心授还不给徒弟悉数传授的作法是师傅缺德,咱这不是作坊里收徒弟学相公,是学府,要的就是学生往后比你这教席强,这才是目的。”

我没可怜那个新罗人,一点都不可怜,只当是赔偿我当年的高档手机了。可该说的还要给张馥说清楚,他是我表亲,也是我学生。不想看着他学识日益广博,见识却变得狭隘起来。

无论他理不理解我的意思,至少这年代的学生不会和老师犟嘴,带了一脸疑问地点头称是,很困惑地走了。

从这点上看,张馥的见识和兰陵相比还有差距,我这边稍微叙述一遍兰陵就立刻明白其中的关键,一边笑这新罗学子冤枉,一边骂瓷窑里细作可恨。

各地土质不同,出产的瓷器也各有特色,兰陵在各地建立的瓷器作坊不少,出事的瓷窑在莱州附近,确实抓了人也捉了赃,可半个字都没问出来就叫人家拿墙把自己撞死了。说起来是从基层干起的,日子久了才慢慢提拔起来,接触的业务比较广泛,弄不好已经给里面的门道摸透了,比较晦气的事。

“这么说来不一定是国外人干的,人都死了你也没办法取证。”

“恨就恨到这了,连谁派来的都不清楚,拿不到背后指示,找谁出这口气去?”兰陵不爽,给吊篮推得摆幅胡大,里面甘蔗乐得手舞足蹈。

“小心掉出来,”伸手稳住吊篮,埋怨地朝兰陵手背打了一下,“那边摔得脑袋西瓜一样,再摔一个我可就打人了!”

兰陵咯咯一笑,挑了眉眼横我一眼,“知道心疼孩子了?今才像个话。”

“我当爹的总和奶妈有区别,把我当成什么了?”

“觉得你幸灾乐祸的口气?”兰陵歪个头朝我打量,“工学里就算了,我瓷窑里出事倒合了你意愿一样?”

“那是,你瓷器卖得贵,黑心钱猛搂,往后说不定马上就有个便宜的出来了,反正有人打这主意就不会任由你一家卖,是吧?”

“我就要看看谁家敢!”兰陵杏眼睁得溜圆,“别叫我逮住,死一个才是开头,总得死个干净。”

“你凭啥?人家不承认,就说自己钻研的。你长公主叫谁死都不难,可话里的道理你说不圆,”伸手朝兰陵眼皮上抚了下,气鼓鼓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退一万步,就是学了,你就给人全家杀了?当年我家酿酒的办法漏出去,我杀一个人了没?”

“哼!”理不亏,可又说不出杀人的理由,由不得兰陵憋气,“怎么就有这号人,吃谁家饭砸谁家锅。”

大多数时候皇家人其实也是讲理的,但不讲理起来破坏力惊人。我话说得轻松,心里也替偷手艺的后台捏把汗,这年头能替代律法的东西太多了,全家因为这个死光光的可能性也有。

笑着抚慰道:“你还算好,敢说这话,也敢超越律法自行报复,想想别人心理就平衡了。比方我,我遇见这事怎么办?还不是认倒霉。”

“不认,你想怎么干我都帮了!”

“看,不讲理吧?”给兰陵拉边上坐好,“先得谢谢你仗义。下来呢?你帮不上的人咋办?就好比我庄子上个农户遇了这事,偷手艺的还是我,他找谁帮忙?”

“总是少数吧。”兰陵听我话没反映过来,“你偷你庄户手艺了?”

无力地叹口气,揪了兰陵鼻子拧了拧,给她拧得软倒在榻上哼哼,“比方,打比方听不懂?我是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该找谁。”

兰陵迷了眼睛伸手给我领子拽住朝下拉,看样子她没听明白我的话,只将脚勾在我腿上绞缠,粉脸上泛起红潮,绛红的嘴唇嘟嘟着朝我脖子上喷着热气。这人凭空起了酒劲,弄得我也忘记刚打算说些什么了。

斗志昂扬,千军万马不在话下。本以为一番征战下来,再是山险水急也直冲宵云了,难得将遇良材,总是该趁手时难趁手,该得势时却失势,几经婉转。这道是:柳泣香残东风渐,山前急雨过溪来。

生命在于运动,挺好。谁规定皇家的手艺就不能被盗用了?那点收益对兰陵这种人来说不过是个玩笑。就是想找个理由生生气,然后再消消气?反正我现在看不出她有半点不妥。惬意地埋头在枕窝里,肩胛间还红潮未退,象牙般白皙的双臂伸展开来,一边弯曲的长腿逐渐贴近,粉红的脚趾调皮地在我腰上轻轻挠画着,说不出的可爱。

“妾身决定饶他们一死。”带了轻微的鼻音,轻漫中给人一种贴心的感觉,很舒服。

一般这时候谁死了我都不在意,不知道他们指谁,爱咋咋。

脚趾稍微加了点力道,挠得我一缩身,“说话呢,别装死。”

“不管,”给兰陵搬个翻身,簇拥在怀里抱住,“躺会,最近忙得没工夫,刚美一会就少东拉西扯。”

兰陵低头笑了笑,在怀里翻了个身双臂缠绕在我腰际,湿润的嘴唇轻轻触了触我脸颊,轻轻哼了声将身体重量全部交给我。

“比以前胖了。”

“怕是有些,”兰陵笑着支起身子为我减轻点负担,身形稍稍朝上提了提,作怪地又猛压下来。

“啊呀,死了。”在她腰上拍了拍,提醒道:“谁都能胖,你得小心。一胖容易犯老病,自从有了甘蔗就不甚练武了吧?”

兰陵扭头看看吊篮里的甘蔗,笑了,“这孩子到扎实,那么大动静还睡着了,你不提还忘了屋里有个小人。”

“就没把他当人,再大几岁就不成了。”给兰陵放倒在臂弯,轻轻捏弄她腰肢比以前丰腴些,“其实你骨架大,到不显气。”

“是比从前懒了,早起天不亮都不愿意睁眼,以前可是定时起的。”说着侧身做了个高难度的软体动作,笑道:“倒是迟缓些。自打有了孩子就少了那份心劲,性子也慢下来,首饰掉了都不愿意弯腰,拿脚踢了缝缝里假装看不见。”

“哪?不要给我,正闹穷呢。”拉过衣衫在里面摸了摸,掏个银挂饰放了枕边,“不是给你的,给甘蔗带上。前两天顺手打了俩,一个给九斤,一个给甘蔗。”

“哪可替甘蔗谢谢您了,”兰陵拿过银饰端详了阵,轻轻在我身上挤了挤,“老当您不在意,没想到暗地里操心。”

当然在意,不习惯挂到嘴上而已。虽然一直把俩娘做比较,可俩娃在我心里不分长短,没有远近一说。现在想想,若说三个女人谁对我更重要,连我自己都说不来,谁都不能缺了。

兰陵见我不说话,歉意地爬我脸上亲了口,“其实这里面郎君最辛苦。说个笑话,别人家有发愁这权势的,有发愁名声的,唯独你发愁这跟前几个女的,怪有意思。”

“这可提醒我了,明就削尖脑袋钻营,当我没阴奉阳违的本事么?”

“夸你呢。”兰陵笑着坐起来,拉过衣衫帮我着身,“知道你本事,亏得跟前有三个厉害的,换一般的女人看不住你,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这么些官员里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

“胆大?”这话不像夸我,有家室的男人当不起这俩字。

“在你心里没个拘束,别人不敢想的你却不当回事,别人不敢干的到你就没了忌讳。上不敬神明,下不忌生死,皇天厚土在你心里一文钱都不值,这叫什么?”兰陵笑着给我腰带扎了个死结,还狠狠拉一下。

“没良心!”

“对喽,”伸指头朝我脑门一戳,“所以你不声不响也让人觉得危险。”

“不会,都对我评价很高,一派和气。”

“越了解你的越感受得来。你知认的道德和我从小理论的道德不同。”

“现在呢?”

“现在我也糊涂了。”兰陵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今无可救药,不知道往后笃娃会被教成什么样子,总有点不甘心让孩子和咱俩一样。”

明白兰陵的想法,她看事比大多数人透彻,不是一味地只看外表,知道从不同角度去观察事物的本质。就像我,无论是真博学还是假博学,让兰陵来看都是有利有弊,努力想在其中去弊存利,可却落得个同流合污,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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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越制

兰陵的担心还远在天边,可程老爷子的忧虑近在眼前。和秦钰当年出征前不同,面对蠢蠢欲动的程初我实在给不出太好的建议。他总是能虚心听讲,转脸就抛却脑后,上了马就把这些人苦口婆心的叮嘱当了耳旁风,白费力气。

幸亏有曹均,这多少能让人安心点。送出长乐坊没上官道老爷子掉转马头回去了,对老人家来说送孙子上路不是个好彩头。平时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语气,临了还踹了一脚警示,把临别的伤感冲淡不少,一句快去快回让人觉得程初不过是出门打二斤醋,用不着这么隆重的场面。

心情是轻松些了,可谁都清楚程初这次出行没那么简单。一旦唐军在辽东进入战备,水军就得担起海域警戒重任,周边势力绝不会坐视唐军在辽东攻掠不顾。靺鞨诸部沦陷,那周围势力均衡彻底被破坏,面临重新洗牌的境地,除唐帝国外没人愿意看到这幅景象。

首先是百济和围绕百济的利益集团,倭国在其中的表现最是活跃。从地理位置看,百济是倭国通向内陆的要道,在地缘上靺鞨、百济、倭国三方联系最密切,将唐帝国在半岛上的新罗盟友包夹起来,形成一个无奈的军事联盟。

早些年高丽的灭亡就让这个地缘联盟变的脆弱起来。一旦靺鞨遭受攻击,这三方势力在局部地区上微弱的优势持彻底被推翻,对新罗包夹之势不复存在,整个部署陷入被动。得不到靺鞨支持的百济很快就会被新罗揍个鼻青脸肿,而倭国也从此失去按触内陆的机会,整个海岸线将会由唐、新罗两家把持。

没人愿意和唐帝国做邻居,百济不愿意,靺鞨不愿意,倭国马上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靺鞨灭亡就意味着判了百济死刑(其实早就该枪决了,因为我的出现才改判死缓)。没了百济这个屏障,相邻狭窄的海域里将会游弋无数唐帝国战舰,心血来潮的时候去倭国家门口转转,或直接进去串个门谈谈心联谊一下邻友情谊之类的,远亲不如近邻嘛,相互总要有个走动不是?

心病不光是那边有。新罗这个盟友对大唐增兵辽东也有顾虑。夹缝中求生存的国度都不容易,无轮是大唐还是靺鞨对新罗这个鸡鸡大点的国家来说都过于庞大了。俩大人拼命,旁边却凑个奶孩,你说这拳来刀往的不出闪失不可能。出了闪失就那啥……还没地方躲。

本来两边打的不温不火,双方都在承受之内,忽然来个助拳的。对面不拼命才怪。百济最苦,知道自己危在旦夕,不拼不行,玩命;倭国为了避免出现新邻居和自己谈心,准玩命;靺鞨更不用说了,直接被超级大国列为主要军事打击目标,恨不得自己有八条命都玩进去。一早形成这局面。新罗最遭罪,而辽东和半岛有可能开辟两条战线。有大唐水师忙的。

现在看起来,最忙的是有关国家的外交使节,不求说服唐帝国偃旗息鼓,能力争在冲突发生前给自己国家取得个政策上的缓冲就是进展,拾往后发展留下一丝希望。

新罗在外一副大唐铁杆的嘴脸,新继承王位的金春秋国王对李治用的是晚辈口气,而金德曼(新罗善德女王。大多认为卒于647年,之前传位于侄女金胜曼,金胜曼于654年又传位于金春秋。但有国内不同史料记载善德女王同侄女金德曼庭内纠纷激烈,被迫于647年让位于侄女。但身体依然康健,并于653年勾引、怂恿侄子金春秋将侄女金胜曼赶下王位,自己得势于幕后,并于四十岁高龄为金春秋侄子产下两子一女。因新罗史料在国内外说法不一,新罗后人又善于篡改美化缺陷,故其所出皆不可信。于朝鲜半岛承传史料相比,国人记我更有威信。)前女王陛下针线话不赖,以前请救兵时候就刺锈个求援信,飞针走线的习惯改不了了,这次照旧。

大致的意思是:这些年得了大唐援助,我们这几家打的也风升水起,很有意思。打着打着也习惯了,就当全民健身运动吧。不敢劳您牵挂,战事虽然一时平息不了,但有上国关照,应付起来还是游刃有余,说括就开春了(绣的时候还冬天),托李家洪福,新罗近年岁入不错,孝敬上国的贡品也已经预备好了,一旦春暖解冻即刻押运上路云云。

“很灵秀个女人。”兰陵对这个善德前女王还是有点好感的。“这不是送书呢,只单单为送个刺绣,上面绣的什么话都无所谓。”

“因为针线活做的好?”我没亲眼目睹这东西的资格,可也不该绣些语无伦次的东西送来,纯属献艺?一直弄不清堂堂个女王就这么爱卖弄自己的女红,而且专门递给宗主国的皇帝看。这年头对这个事是有讲究的,一两次还罢了,次次就显得有点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有女人接二连三的给我送刺绣,颖和二女非得捉刀杀上门去不可。

“给你说说也无妨,”兰陵倒是很八卦的模样给我叙述一段前国家元首间的往事。

金曼德于贞观六年继位,正是二八年华,据说身材曼妙、貌美如花,附庸国君主更替,李世民作为瓢把子,当然要意思意思,可一般都男的当国君、头次出现个女性,还这么年轻,不知道送什么合适。顺手取了幅牡丹图交给使臣,认为拿这个送大姑娘比较贴切。

画传到了新罗,青春烂漫的女王陛下非常喜欢,挂了堂前请重臣赏析,并指了画里三色牡丹道:此花无香。

大伙不解其意,纷纷询问。女王解释:画中无蝶,此花定无香气。果然,从长安引了的牡丹花盛开时候丝毫没有香味,众臣交口称赞女王聪慧。

自此善德女王绝口不提婚配,臣下若问之,只对画一笑,下令举国效仿唐服饰,行唐礼仪。学汉字,和大唐用一个国号,一切以宗主国为榜样,至此一生未嫁。

听的我摸不着头脑,随手送个画就罢了,和嫁人有什么关系?

“送者无心。收之有意啊。”兰陵捂嘴轻笑,横了指头戳戳我后脑,“你啊,你们男人啊。总是来去如风的,什么时候知道体贴女人家心意了?”

“少说我啊,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送画就不嫁了。我明送你八幅。”

“去,缺德!”和兰陵玩笑惯了,说这话无所谓,可新罗女王就不同,她得时刻揣摩上国君王的意思,和这么个庞然大物做邻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亡国亡族。李世民随手送画。新罗女王却认为这花无香、画无蝶是暗喻自己一生无偶,是唐国君主欺负女人家。拿个画调戏她。

即便如此,女王也得应承,挂了这画不婚配就是给唐国君王回话了,意思是这花一般的年纪就给陛下您守着了,虽然到不了近前侍奉,可着遥遥之中也算个画里的夫妻……听的人心里抓挠,怪暖昧的。

怪不得和这边打招呼不用纸笔只用刺绣,递个话还传针引线。别说,这边李氏父子就吃这一套,新罗被高丽、百济联手猛揍的时候。女王一喊“夫婿救命”,这边大军马上就开过去解围,解到最后解烦了,李治顺手给高丽一灭,女王称心了,许久也不吭声,高高兴兴和她侄女争权去了。

唯一想不通就是这辈分,给李世民当画婆娘,可给李治也绣,这有点说不上来的意思,可能新罗女王认为她就是嫁上国君王的命,不管辈分,只管身份。乱啊,国与国、君与君,全都这么无聊,要说这唐朝风气不同呢,光我这么个样子坐了公主家,搁别的朝代早大卸八块了挂肉摊子上了,还是唐朝好!

说起绣工,兰陵肯定比那女王好,甘蔗比我在福,兰陵的手艺都用他身上了,我要敢带回去一半件就得被批斗个把时辰,直到我发怒变得蛮不讲理才结束。

最后估计颖就是打算给我弄个火大才称心,总是能得意洋洋地指摘我恼羞成怒,然后抱了九斤在我面前乱晃。有啥办法,顶个九斤看庄后杀猪去吧,杀得嗷嗷叫唤偶尔脖子里带把尖刀满院子喷血乱窜还是很热闹的。九斤也喜欢这场面,叫唤的声音比猪还大,常常弄得猪很没面子地郁闷而死,一时被众屠夫奉为天人。

有道是:一人杀猪全家享福,猪脑袋,下水,全是屠夫的份子。近年庄子里养猪的都大气,和往年年跟前才杀有了很大区别,宰一口留了自家份子,然后拉了几家作坊门口一早上就卖光光,随便庄子上转转就能嗅到煮肉的香气。

“败家子!”蹲了门横上的老爷爷一边桃了碗里肉片朝孙子嘴里塞,一边数落一旁儿子没事买肉的奢侈行为,“身上钱都交了媳妇手里去,拿你手上就糟蹋,不过事称哪门子肉!”

儿子孝顺,低个头进去了,二娘子老远看得的哈哈大笑,朝手里几挂猪下水乱晃悠。

“笑啥?老人家说的没错。看你一天左手出右手进,要不是大力丸的配方养着,供奉那俩钱不够你糟蹋。”伸腿踹了一脚,给脖子上九斤举了举,“赶紧回,小心你婆娘又拾掇你!”

二娘子如今算个小财东了,山楂丸销路好,老四一月付他三贯配方租金,家里也置办得是模是样了,青砖绿瓦的小院子在庄子上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添了摆谱的毛病,十多贯添匹好马啊,好鞍子啊,婆娘恨的差点拿刀给马砍了,他吓的连夜给马牵了周医生的牲口棚里避难。现在和充公了没大区别,昨天还见另一个护院骑了二娘子宝马在官道上飚车,大伙都爱用。

周医生掌管的牲口棚早已远近闻名,不光是附近的庄子,连地方上有事都得朝王家庄子跑。一到了配牲口的季节,路上就络绎不绝的有牵了牛马的朝王家庄子来,周医生人好,有本事不藏着,不同牲口的饲料配比和喂养次数都拿了熟石灰疙瘩写在马厩前的大木板上,认识字就记,不认识有问必答。不管是人病还是牲口病,路多远都随叫随到,风雨无阻。

方圆几十里,一说行善那就是王家大夫人,一说积德就肯定是周医生。钱管家虽然露脸的次数最多,可因为对下人严厉。大伙都怕他,老远一喊钱胖子来啦!哗,连狗都跑了。

管家现在正忙,没工夫搭理衣冠不整的二娘子。领了一伙子随从在庄内外进进出出。农学的高先生对挖窑洞养蘑话的进程亲临指寻,管家一会是嫌下人不得力,一会是劳力吃干饭不听使唤;来去如风。总感觉他什么事情都管,这么个年龄越活越精神了。

“鸭鸭鸭鸭……”头顶的丸斤朝了池搪边的方向用力的扑棱,这孩子说话一向是这么的简单扼要。

云家利用水搪的便利,由去年起就开始养鸭子,打春不少才褪了软毛的小不点,呼啦一大群跟了船后白花花一片,水面里钻进钻出的。九斤最喜欢这场面,揪了我头发就朝池搪方向转。

去年开业的陈记鱼庄已经营运了半年。起初的旺劲过去后生意惨淡过一阵,随了时间的推移客源才逐步稳定下来。

有身份地人吃那个是个好奇,两顿过去就再没新鲜感觉,一锅里几把筷子搅和本就不雅观,这年头又不兴饭桌上嘻嘻哈哈的扯淡,几个人闷了头一个盆里扒拉无趣之极,日常吃饭、宴客还是以精致菜式为主。

一般人家则不同,因为鱼价比禽蛋猪羊都便宜些,花钱不多,味道也能按受。常来的都是些家景殷实的中小户子弟,朋友间围了一锅吃。喝喝的图个高兴,多以学员、生意人、政府基层工作人员为主力。若有家有室的人家想换个口味,都是来这边买点锅料,去集市称点鲜鱼自家摆弄,关起门来倒也自得其乐。

从鱼庄大帐上看,利润大多都是酒水、底料来的、真说菜蔬鱼肉的赚不了几个钱,但给王家庄子很好的解决了卖鱼难的问题。每天两家鱼塘边来来往往贩鱼的小车不断,赶集逛庙会时候称尾鲜鱼回去的下菜的情形已经很普遍了,不再有鱼塘里长出几十斤鱼精的担忧。

有了鲜鱼这个进项打底,云丫头很懂得利用有限的水面资源,她家鱼塘里杂鱼多,投鸭子下去一来洁理了水面上的小杂鱼,肥了鸭子又肥了水,一举两得。不敢想啊,数年前那个一把火烧得一清二白的云家在个小丫头的操持下过得红红火火。鸡鸭蛋鱼,数百亩的藕塘,邻了河道上的大藕粉作坊,几经翻修的老宅容光焕发尤胜当年。

说起来这都是让逼的,天灾人祸不说,和远近闻名的王家大善夫人比邻,搁一般人早垮了。凭借智慧和辛劳咬牙撑过来,拨云见日啊,无尽的欢喜都写在那张润红的笑脸上,夕阳下的云丫头显得健康挺拔。

九斤对这个周身透着日头味的阿姨有好感,这种气质是家里身娇肉贵的俩娘不具备的,大户人家里养尊处优惯了,缺少活力。

“今年还行吧?”从云丫头怀里接过恋恋不舍的九斤重新架在脖子上,“听他们说云家的禽蛋铺子就快张了,到时候打个招呼,喜事不能错过了。”

“小门面,王家大哥定不放在眼里。”云丫头不好意思的靠了岸旁柳树上,“上次苏老将军提了小女煮的鸭子还对口,托他老人家的福在灯笼市盘了块店面。”

“哦,好事。其实也每必要跑那么远,就在庄口起一家就行,如今咱庄子作坊多,现拉现宰的都方便,也不愁卖不出去。邻了南晋昌的两排门脸都不错,要有这打算我给你做这主了。”灯笼市靠了外城圈子的要道上,地界好是好,就是里面需要支应的事太多,一个姑娘家怕应付不下来。

云丫头赶紧道谢,客气的推辞了。乡里乡亲的,又是附近有名的大户人家,在城里拥有家大铺面是家业旺盛,但庄子上围了乡亲做买卖就不尽然了,拉不下脸去。毕竟俩弟弟都大了,跟了国公府张氏兄弟求学,不好因为这事给弟弟们弄得面上无光。

说起来是这个理,这年代人想法怪,不强求。按颖计算,云家现在一年轻松千十贯的进项,也算是大富之家了,看不上庄子里这点利润,有这个活路不如让庄户们自己赚了。说起来庄子不到三百户人,可现在远远不止这个数,真打算干这营生也不少赚。

“那得整理个详细出来朝官上重新报一次,免得别人说闲话。”记得当年是二百七十三户,过了三百户就赶越制了。

“怕有七百户了吧,妾身这边发愁呢。多几十户也无妨,并了云家时候多了百十户也说得过去,可随了庄户家投靠的亲友越来越多,说是王家庄子上的又不种王家地,说不是吧又天天几家作坊进进出出。这一报上去就惹事,不报也是个心病。”

“就咱一家?”

“说起来就咱一家。赶起来容易,却不近人情了。”颖无奈地给名册合上,“就咱家作坊多,夫君给想想办法,听说今年户部开始核查户籍了,就几个月的事。”

这得想想,这年头越制可是大事,逮住可下狠手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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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工业移民

什么账都不能细算,一细就头疼。程家当年那么大功劳,凌烟阁里的人物不过领七百户,虽说如今水涨船高,以王家的封爵弄七百户有点过分了,连自己都觉得过分。

唐立国初,机制大多沿袭前朝。随了时间的推移,去弊存利之余综合自己的经验不断对其改造完善。在李治上台政权稳定后,针对太宗执政时期的一些弊端进行了改革,其中就包括爵位、食邑的分封制度。

太宗时期制开国侯食邑千户,这千户指的是你封地上庄户的最大上限,而论功行赏时的实封多则三百,少则二百。意思是先给二、三百户供养你,日久天长人口自然会增加,总有增涨一千户的时候。

李世民执政时期王家大可不必为这个发愁,七百户而已,离千户这个上限还有距离。可一朝天子一朝令,势大权重心怀不轨之人利用这实封和上限之间的空挡耍手段,让国家蒙受不小的损失。鉴于在封领上钻空子的案例不断,李治上台后开始整改,对贵族封地里可用耕地面积进行了统一丈量备案,以耕地多寡来分配封地户数,一来有效地解决了封地上人力资源和土地资源配给问题,二来杜绝了不轨之人投机倒把行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满的情绪在贵族间蔓延,在世的老功勋联合起来抵制,托人传话的,大明宫门口静坐的,倚老卖老抱李治大腿哭诉的,还因为这个找借口串联造反被镇压的……正弄得李治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际,长孙无忌站出来做了表率,不但先报了自家的实耕数,还在朝堂力挺外甥改制,下狠手办了几个闹得不像话的老人,这才给教了乖,大伙老实了。这也导致长孙家倒台时候极少有人愿意为他说话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是各让了一步。既然政策得以推行让李治有了台阶下,有财势的贵族虚报点实耕数也情有可原。你多报两千亩,我多报八百,反正朝廷也乐得赶紧把这不讨好的工作赶紧弄完。报多少录多少,一拍两合。几家高兴几家愁,这就苦了没根基、财势的小贵族,多报养不起那么大的虚头;不报吧,眼睁睁看了朝廷消减你封地的户数。像王家这种没权没钱的,被朝廷逮住猛坑,到了王修手里就剩可怜的三百五十户的上限,说起来政府也是欺软怕硬。

后悔,自己该早来几年,以现在王家的财力、地位放了当时,想怎么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生不逢时啊,可恨到了极点!

颖说得对,下狠心给赶回去不近人情,可不赶又实在拿不出办法掩饰。官上真为这个事和你较劲的话,随便一个帽子扣下来就够王家倒霉八年。得迂回,得把这事平了,开动脑筋。

“要不和程家商议商议?”颖见我坐了半晌没言语,提醒道:“程家如今实领一千二百户,余下的虚头不小呢,咱家整个放进去都富裕。”

“不忙,”我有我的想法。和程老爷子什么话都好说,肯定要找他帮忙,可现在关键不在这,王家的作坊还要扩建,庄户还呈增长趨势,程家帮你一次两次,帮不了你一世两世,账不能只算眼前。

二女、老四叫跟前,把作坊里本庄男性的数字做个精确统计。她们这边统计着,我独自骑了马一路观赏着春色朝西边遛腿,麦田里看看,河边转转,不知不觉就到了个熟悉的所在,当年亲自帮忙改进的大水车不辞疲倦地转动着。

来了兴致,蹲了水车旁看得兴致勃勃,要换了王家就绝不会只一架水车,效率太低,完全可以给河堤两个灌口的弯度加大,过水的陡坡拉长放缓,顺便加深一下灌渠,这样可以耸立三到四架水车同时供水。看看周边的河堤有削整的痕迹,但工程量不大,循序渐进型,能看出庄子的主人也有这个意思,但囊中羞涩,无力一蹴而就。

谁叫清廉呢?比起东边的村落,刘仁轨的庄子稍显萧条。受地势因素制约,庄子里佃户也少,河边开挖的藕塘巴掌大小,知道是种莲菜,不知道以为狗刨骨头。

堂堂宰相,全庄子一百多佃户实在寒酸,庄子两边空出老大的场子只好搞搞绿化,树是没少种,就是让人看得可惜。

不能比,狗都看着瘦,更别说吃穿用度。不过比上次来看时强些了,至少庄户们也知道拿白灰刷墙,庄里的路也平坦许多,院里家家都养不少鸡,平时能有口鸡蛋吃了。

可惜这么个地方,哈哈……心理阴暗面开始作怪,眼前的景象让人看得开怀,就想摸酒瓶子出来庆祝一下,举杯同庆刘仁轨穷酸之路永无止境,我才好不时地唾弃他,鄙视他。

世上没有穷人的话,也衬托不出富人的优越性。刘仁轨朝堂上再怎么恶劣,看看他庄子我就平衡了。随便拉个王家庄子的人到这就能充财东,不说作坊里打零工挣钱,王家每年光朝庄户的软补贴就够刘仁轨眼红,这是本事。

得意啊,得意得手舞足蹈,毛笔夹了耳朵上打了一趟蛇拳?酣畅淋漓。农学上转转,和常贵交流交流,顺便巡视下春季的试验田里的进度,春的暖阳下打个盹再惬意不过了。和刘仁轨谈谈心,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主动找我,今也不例外,就知道他一见我就会产生谈心的欲望。

看把我愁的,不光是农学、织造学的事,庄子里也老是让人分心。一分心就影响工作,一影响工作就想打瞌睡……

刘仁轨觉得我认识上有问题,公私不明。既然来了学府里就得有领导的样子,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找借口。我如今的品级已经不好用原来的口气训斥了,但能感觉老刘一肚子火气。

无耻的笑了,“学监误会了,庄子里也和农学、织造学息息相关,有些事纠缠了一起而已,其中倒不牵扯公私,总是关乎民生大计的事。”一说起民生大计,那话题就长了。附近到学龄年纪的娃娃太多,王家的幼学难以承受这么大入学压力啦;农副产业日益兴旺,打开出口渠道的同时要拉动内需啦;调整产业结构同时要形成有效的产业链,农业产业化啊;产出多元化啊……不能老蹲自家门口吃,一天俩鸡腿仨鸡蛋容易吃出毛病云云。

刘仁轨哭笑不得,我这幅嘴脸已经看了多年,老不死的心里有数。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但嘴上依旧循循善诱地劝我行善。

“农学的宗旨就是服务于‘三农’。”怀里掏了事先写好的稿子整理下思路,“农业,农村,农民,国之根本。是吧?”

刘仁轨半晌没反应过来我这个国之根本是个什么意思,可能和自己认为的根本有区别,但又不能直言否定,只好笑笑,算是敷衍了。

增加农民收入,提高农业效益,刺激务农者积极性,提升从业者素质为核心,单纯靠天靠地靠朝廷行不通,是吧?

刘仁轨对我手里的纸片很好奇,他很想知道我在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胡言乱语,毕竟堂堂学监听属下胡言乱语是比较没面子的事,又不好制止。

合理配置资源,确立主导农产业,重点发展单位产出高、效益好、市场容量大的区域优势产品来满足朝廷、民众的要求,同时也能给农户带来可观的收益,是吧?

刘仁轨认真地思索了半晌,肯定地点点头,眼神里出现点鼓励我讲下去的意思

从我对王家庄子多年来的试验论证,因地制宜,不断培育和优化粮食、水果、蔬菜、水产养殖、禽蛋等七大主导产业,按照不同的资源优势重新整合结构与比例,充分利用充分发挥为基准,摸索出农业产业化是提高农民收益带动其积极性的重要途径。产业化把农、工、商有机地联系起来,形成利益共同体,不但有效地规避了自然灾害所带来的风险,而且以农带商,以商扶农的结构一旦确立,对整个联合体系的稳定发展起到促进作用。

刘仁轨眼神有点茫然,他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似是而非。毕竟一千多年后,银行开的扶农帮贫报考会上的发言稿不是一个唐朝人能深入理解的,我在其中只做了些符合唐朝国情的小改动。

看刘仁轨对纸片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不再吊他胃口,递过去我接着打瞌睡。

字是臭了点,刘仁轨不在乎这个。浅显易懂,除了里面大量的新颖词汇需要我解释外,整个文章要表达的意思还是很合情理的。刘仁轨依照自己的理解重新翻录了一遍,对他来说这样阅读比较省力。

“不可谋利而废耕。”刘仁轨思索了半晌憋出句话来。

“这是底线。”我附和地点点头,“王家庄子就是样板,您常来常往的必定知道其中关联。初时发展的确不易,怎么说呢……”左右看了看,凑了近前一脸惭愧的小声道:“是在下主动寻求商家帮扶的,在外面说这个不合适,也就是和您交个底。”

刘仁轨点点头,“其中略知一二。能听子豪亲口所述,老夫甚是欣慰。”

“其实不难,只要过了这第一步,往后就顺当了。”努力混淆两者概念,引导刘仁轨步入岐途。让他错误地以为发展农业和借助外界因素之间有必要关联。

“子豪指的这第一步就是你说的以商帮农?”刘仁轨虽然在我庄子上考察已经几年了,可从表情上看得出,让他效仿王家借助外来力量振兴本庄农业的套路还是有点困难。

“王家庄子的模式是值得肯定的,”大言不惭地先定下了论据,让刘仁轨在随后的讨论中围绕王家庄子模式展开,这对我有利,“不知学监仔细研讨王庄致富之路的过程没有?”

刘仁轨点点头,却没开口评论。

我明白他不说话的意思,笑了,“学监定是认为是花露水作坊的效力?”

刘仁轨没否认,好像不屑和我谈花露水如何如何。对他来讲花露水不是个好东西,可以列入祸国殃民产品行列,若不是盛我个面子,早就开口批判了。

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不明白其中道理的必然这么认为,但真正让王家走上康庄大道的是造纸作坊和后来的饲料作坊。当然,花露水和素蛋蛋在里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说这话有点亏心,我到宁愿庄子上没有造纸作坊这个东西,现在人家效益又转好了,欲罢不能。可不胡乱拉扯也不行,大部分男性劳力都在造纸、素蛋、酿酒作坊里帮工,养鱼种荸荠的也不少。花露水作坊倒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原来的老人手。

其实这个事我大可以找兰陵来把话圆了,但造纸作坊如今欣欣向荣,好不容易夺下的控制权不能随便就交出去,宁愿把造纸作坊的工匠和劳力算到王家庄子体系里,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

刘仁轨明白我拉造纸作坊出来是在无理取闹,可我能揣摩他的心思,堂堂宰相家里有个造纸作坊也算是个有面子的事,有规模才能有产量,就能有物美价廉的纸张流向千家万户,让天下读书人都能切身感受到的好处,是功德。所以老刘很谨慎地答应我共建造纸作坊的提议,这是农学两位领导在农业领域外的第一次合作,当然,依旧是那么无私,倾情奉献。

不单是刘仁轨,就在二天的银监府大佬碰头会上我和李义府也着重的商讨了这个问题。关键在于李义府家里有个小小的造纸作坊,这阻碍了我奉献社会的无私计划,李义府表示遗憾,但还是高度评价了王家作坊纸张的质量。为了平抚我失望之情,老李很热切地提出可以学着王家的样子让陈家来他庄子上建立花露水作坊,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抽他。

程老爷子明确地表示,他家新庄子里有竹有地,建八家造纸作坊都无所谓,但应付不起那么大劳力,得我想办法。另外他感兴趣的不是造纸,素蛋作坊不妨一道起一个,酿酒的也来一个,如果陈家同意的话花露水作坊也不拒绝,顺便问问藕粉作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老头闲极无聊已经对喝藕粉有了兴趣。

“见不得你,”程老爷子一见我就有点想程初,“下次让你那个小姨子过来和老夫商议。光弄个造纸作坊有什么意思?看她陈家名下还有什么作坊,一股脑都在程家庄子上起了,来来往往人多些也有个心劲。”

和程老爷子相比,李义府算是本分人了。我这边就想分流下,他倒想独自包圆。不过老四还是很喜欢地接受了王、程两庄亲善大使的任务,顺便派人去‘荒芜’的刘家庄划了块地方,依照当年兰陵投资时候的手笔又是宿舍又是厂房,比以前的工作、住宿条件更好,去了就得安家落户嘛。附赠素蛋、饲料作坊各一,以刘庄为原点大力扶植周边禽蛋养殖业,全部翻照王家庄子先进模式来。

“刘家庄子竟已有个饲料作坊,”老四笑说起来就笑,“里面乱塌塌的一团糟,进不去人了。总说宰相呢,以前还派人来咱庄子看过,却不得一丝长进,怕让姐夫当这宰相才合适些。”

颖一巴掌打过来,“闭嘴!讨打。”

该什么人走,什么人留,这边都分派得一清二楚。老庄户,在王家庄子扎根多年的当然不能动,近些年新移来的你不能下手驱赶,尽量说服人家自愿。说起另外俩庄子环境,程家的自然不会差,刘家的那边花了本钱起的新住宅,比起王家这边好,但周边环境是次了点,许多人愿意白天过去做工,晚上回王家庄子住宿,这么长时间都有了感情。

“就这么告诉大家,户是落了程、刘两家,可王家对他们待遇不变。只要造纸作坊在,往后来回调动不可避免,岗位轮换嘛。”这年代人都恋旧,一说叶落归根就眼泪汪汪的,可主家给的条件都不错,没理由拒绝。

“哦,对了,婆娘孩子可以留了咱庄子上继续求学做工,只要男的户籍过去就行,要人情化疏散。”这只是暂时的。老四正和程、刘两家商议办幼学的事,名义上由陈家负担一半资金。才发现幼学这个东西抓得住人,那两家有了质量更好的学堂,家长们就随了心愿的安家落户了。

前后折腾下来,王家庄子上刚刚卡到四百户上,多五十户而已,哈哈一笑的事情。刘仁轨也满意,不但是作坊,还带了这么多劳力过来,愿意一边务农一边打工的人家能在刘家庄子上领地种,王家庄子就没那么宽裕的粮田,这让许多当时不情愿搬家的喜不自胜,皆大欢喜。

比刘仁轨来来回回的学习经验强多了,这些人捎去的不光是手艺和劳动力,还把王家庄子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念一并带去,很快就能让刘家庄子面貌焕然一新。当刘仁轨体会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我希望他的臭脾气能有所改观。尽管李义府最近望过来的眼神充满幽怨,看来得抽空和李锅锅多交流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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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整合

一回家就看见九斤爬了台阶前拿了毛笔杆子撬砖缝玩,旁边还扔了几根已经撬折的,小胳膊力气还不足,毛杆插了砖缝里用脚踏。

大喜,这么个毛孩子就能把杠杆原理融会贯通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正要上前表扬一番,搭眼就瞅见笔竿上的铭文了,血气猛地上头,怒发冲冠……长研斋的毛笔是什么价钱,年上兰陵才送来的极品货色,我都没舍得用,怎么任由了九斤糟蹋?

什么都是钱啊,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抢救是来不及了,也没法责怪孩子,幕后黑手娃他妈正悠闲地蹲了花坛边上摆弄才结了一圈籽实凤头香,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不禁让人想起了慈禧太后。

算了,一派和气的,没必要为几根毛笔坏了气氛。绕了颖身后对了花坛打量,生机勃勃。这些年颖渐渐改了脾性,性子比原来随和了,也慢了许多;知道摆弄花了草了的修养心性,倒是比前些年翻修花园时候的鲁莽有了长足长进。

"行距太近,影响受光。"在颖身旁蹲下来,拿了小铲子将边上几株月季小心地挖出来,给坑垫平了,移栽到花坛的另一面。

颖跟前跟后地学着,我这边也教地舒心。怎么打叶,怎么整枝,这都是学问。花草是门手艺,养活容易养好难,从个体造型到整体布局搭配都有讲究,既然是供人观赏就得有观赏性,任由铺开了疯长可不行。

"小心扎了九斤。"颖建议我把月季朝池子中间挪挪,怕花条上的凸刺伤了孩子。

"不怕,"想起小时候爬邻居墙一屁股掉了一人多高的玫瑰从里,哭又不敢哭,叫又不敢叫,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单凭超强的毅力走出困境。自此后觉得自己性格变得坚毅多了,能很好地控制住翻别家院墙的莫名冲动。儿时够匪的,这九斤活脱脱我小时的模样,连举止都像,尤其下死力破坏东西时候的认真劲。"就让扎,不扎他不知道疼。"

"就几根毛笔,至于和娃顶针嘛!"颖铲子拿住给才移栽的月季培了培土,雨檐前的水瓮里掏了盆水淋了几下,有点担心道:"陇右上来了信,由于人手不足,今年破例没再大片垦荒,从劳力贩子手里已经接不下适用的人了。"

早就预料到这个情景,两路大军给包得严实,东边贩运不过来;因为调兵,陇右又治安良好,大部族不敢贸然对一些零散族群动手抢人。现在陇右垦荒的家族和人贩子都盼着东边赶紧打起来,这一有兵乱就好浑水摸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西边,听知情人说,吐蕃现在抗不住了,大小搔乱不断,有好些流离失所活不下去的自愿联系人贩子给他们卖到陇右来。不用五花大绑,给口饭吃就跟了走。

若真是这么个情景就好了。关键因为气候和地势,朝西走的人口商队太少,一时形不成规模,实在有必要弄个劳工中介公司的商会组织,提高下效率,恩恩。

"你回个信,既然最近劳力紧张,让二哥对那些人稍微体恤点,平时吃饱穿暖,别用得太过火,有伤病了治好再用,尽量减少无谓减员。"想到这又顺便给老四喊过来,既然是农场,禽、畜养殖都得有个样子,让她从饲料作坊找个得力的派陇右帮了把家禽饲养搞起来;又跑周医生那问问这几年有没有带出新一代名医,人、兽两用的那种青出于蓝的高徒。

周医生马上给介绍了个,多年来一直跟了他学医,治人的能力有限,可医德和治畜生的水平直追老师。据称前脚刚给活人治死,后脚就给死畜生救活。才二十六岁的年纪,正该放了外面锻炼锻炼,陇右那人和畜生分别不大的农场里正适合他大展拳脚。

人才啊,人才就该得到尊重!啥都不说了,光看小伙子长那么精神,留庄子上指不定打了周神医高徒的旗号治死我多少乡亲,赶紧发配陇右安全。

顶了王家二代供奉的身份有多远攆多远,临走时我拉了小神医的手郑重地交代过:要把陇右当作第二故乡。那边水美草肥,牛羊遍地,百姓们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你这么个神医。王家列你为供奉是尊重你的医德医技,但你过去才会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热情,真正的爱戴;救万民于伤病的时候你才会感受到自己真正的价值,去吧,陇右才是任凭你施展的地方,我为你自豪!

在周医生羡慕的眼光里,在王家侯爷语重心长的鼓舞下,激动得泣不成声的未来医界第一杀手终于踏上了征途。转身拍了拍周医生肩膀,"在王家庄子里委屈周医生大才了,若说这开馆授徒,王家供奉里唯您最有资格。只要是好学有德的年轻人,医生不妨多收几个,也好让您的才华有个传承。"

"才华?"周医生听了一楞,看我的眼神有点心虚。

肯定地点点头,"不是恭维,自家人没必要说客气话,我说有就肯定有!"回头就交代,往后家里每月朝牲口棚加两贯经费,起码能包住收几个新人的开销,不含糊。

周医生表情有点激动,也的确是几个供奉里最露脸的,连手把手教的新人都成了供奉,还被主家隆重地送了陇右,赫然间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太有成就感了。

不理会周医生发痴,拉了颖就进了后宅,"回信里加一条,新派去的医生要照顾好,要尊敬,牲口和劳力任他随便整治。但是,自己人患病另找医生,切记,一定要慎重!"

颖担心地点点头,下笔如飞,信笺送了传信的快马送回,"怎么不说清那供奉就是个治牲口的?"

"给周医生个面子,免得他伤心。毕竟人家是学治人起家的,教的徒弟只会治牲口不是成了笑话?咱心里有数就对了。他在那边治的一多说不定就开窍了,小伤小病死不了几个,放心。"我也没底,可就陇右而言,大牲口还是比劳力重要些。兽医是首选,治人是副业。

这就像刘仁轨认为的那样,务农是主业,在主业搞好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地参与些造福百姓的副产业。他最近就很关心纸价,常一人偷偷摸摸跑了纸张店里调查,平时他没兴趣进这些地方,我若是不被九斤弄坏高档毛笔,也不会关心这些。

刘仁轨不会和我谈作坊的事,但他会派人和老四谈,认为纸价还是过高,愿意把刘家的那部分利润拿出来摊入成本,能降就降。这事让老四乐了好几天,别人一说起刘仁轨就一脸肃穆,但别在老四跟前提这名字,一提就会被岐视。

"宰相不必什么都懂。再说他也不是管这行地,毕竟是好心,对吧?"隔行如隔山,要搁了李义府就不会提这么幼稚的建议,懂与不懂间差距太大。

"今还问了我好些话呢。"老四见的大人物多,到没有因为和刘仁轨搭话就变得兴奋,"东拉西扯的没个要点,知道的是个宰相,不知道以为是个务农的。"

"务农的咋了!"一杆子豁翻一船人,臭生意人拽什么拽,没翻身呢。不过是有俩钱见了点市面,这年代还轮不到行商的看不起农民。

颖这边也一巴掌扇过去,训斥道:"就凭这话,明让庄户扔塘里喂鱼都不亏!务农的怎么了?"

二女笑嘻嘻,啊呀啊呀地在老四面前幸灾乐祸;九斤见小姨受窘傻不拉叽旁边叫唤起哄,嘴咧开笑得能塞个蒸馍进去。

老四瘪个嘴,不情愿地朝九斤脑门敲了一下,猛地给二女推了椅子上,得意地跑了。

颖掩嘴笑起来,朝我跟前凑凑,"近日这丫头可是见了人物,程、刘两家里跑,都知道看不起庄稼人了。您说刘大人那么高身份,有什么事值估问她个小丫头?"

我咋知道,刘仁轨爱问的多了,就找不到他不过问的事。说出利润摊成本里就能降价的话有点太不可理喻,不过显示出老刘正在对这方面起兴趣,就是关联事物的思考上还不到位。

有些话从老四嘴里说出来比我合适得多,轻了重了的,谁会和个丫头计较?也有例外,程老爷子就很计较造纸作坊为什么把他家的竹子价钱压得那么贱,能看出老头现在很无聊,故意寻点事找老四玩,一老一少很臭味相投的样子,吵起来各不相让不时还闹点小别扭。

"行善了?"兰陵晃着手里的怪首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临了递到我手上,"看看这个。"

"行啥善?"莫名其妙地接过兰陵递来的首饰端详一阵,"玻璃渣子嘛,当什么好东西?"

兰陵咯咯一笑,"你就和人不一样,人家都喜欢,就你一副能耐样子,什么都不放眼里。有本事照样也炼个渣子出来看看,光知道骗刘仁轨算什么?"

"切!"不屑地给玻璃挂饰扔回去,"我怎么敢骗精明强干的刘大人?造纸作坊的事如今王家全权做主,你老实拿你红利,少插嘴。"

"针尖大点的红利,哪个眼睛看得上了?"兰陵皱了眉眼一脸鄙夷,"当初就是个造纸作坊把我拖下水,如今又故计重施。这事你干得到是手熟,谁跟你一起时间长了都没个好处。"

"说话小心啊,良心何在?"

"良心这东西就不好说了,"兰陵随手给玻璃挂饰扔了匣子里,懒洋洋靠在塌上上下打量我,"什么事值得我这一毛不拔的郎君做出这么大善举呢?妾身可得得好好想想……"说着笑吟吟挑了我一眼,嘴里还只顾的怪声怪气,"什么事呢?"

"不嫌费劲?"量兰陵也猜不出原委,"没本事就不要想,乱猜可不行。哦,问你话呢,今年陇右垦荒的进度可不如往年了,既然辽东驻军要交官棉,不扩大种植面积可不行。"

"驻军要多少棉花你算过没?"兰陵懒洋洋斜我一眼,"以陇右现在的出产应付这点官棉绰绰有余。好像你多着急的要交官棉一样。"

"肯定着急,为国出力嘛!"这话咱说出去理直气壮,就一副不让交就拼命的架势,"不过话说回来,大家积极性这么高,朝廷多少有点鼓励不过分吧?一小点鼓励就成,总不能让我贬了袖子去陇右垦荒吧?""

"知道你想说什么。"兰陵轻笑了一阵,摆摆手,"亏不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别嘟囔了。"

"啥话!你在陇右的庄子不喝人血一样。都喝就别分大小,好像比别人高尚一样。"堕落不分早晚,当年说这些的时候还隐隐有点揪心,现在一点内疚的感觉都没有,理所当然的感觉,"还有啊,南晋昌才并了家卖首饰行当,刚你那玻璃渣子要是不好卖的话,我行善给你找下家,咋样?"

兰陵爬了枕头上笑得岔气,手脚乱晃眼看就断气的样子,给笸箩里的甘蔗都惊醒了,小眼瞪得溜圆惊恐注视着母亲,嚇得都不会哭了。

看给孩子嚇的,抱了甘蔗提手就朝兰陵一记,"会炼玻璃渣子就乐成这样?吸取教训吧,保密工作最重要,明大伙都学会就该你哭的。"

兰陵伸腿朝我腰际戳了一脚趾,"知道,用你罗嗦。想代销也行。内府什么规矩拿你家花露水,你就什么规矩从我这拿琉璃。我呢,得叫下面人估个价出来,头次交的那个钱叫什么来着?"

"代理费!你这黑心婆娘!"

"对,就是这个费,一次要在我这压挺多,是吧?"兰陵丝毫不在乎我的形容,对黑心婆娘的称呼很受用,笑道:"噢,可算是有让你王家掏钱的时候了。你说我当时就那么笨,卖我瓷器的时候就忘记让你掏这个钱,也准备一并收了,反正现今想掏这钱的人家多,不少你一家,是吧?"

掏吧,当年也是自家定的规矩,这不能说轮到自己就耍赖。把这接下来是个财源,南晋昌已经在二女手里迅速发展壮大,虽然有崔家和内府门下的生意面前还没有称老大的资格,但已经隐隐露出王八之气,已经算是头脸上的大生意了。

老四更精明,趁了这次和程、刘两家合伙之际大刀阔斧地调整了造纸作坊的产业结构,针对不同档次的产品给三家作坊分了类别。程家背靠了大片竹林,作坊也专产竹纸。自从造纸行业里出现王家这个庞然大物后,业内出现不小的调整变化,为了不在竞争中落败,有实力的作坊都加大了产品改良的投入力度,造纸工艺有了长足长进,以前又脆又糙的竹纸质量提高不少。王家的作坊一直走在造纸行业革新改良的最前沿,老四卯足了劲准备用物美价廉的改良竹纸打开低端市场的销路。

王家作坊照旧,但为了配合作坊的整体运营,需要在产量上重新作出调整,这点上老四拿捏得非常到位,各种数据放了跟前分析得透彻,我看得都赞叹不已。

鉴于上次闹白蚁时官方不少重要典籍被虫蛀的教训,官方和大家族录记重要资料时常采购有防虫效果的黄麻纸,在其中混入樟树皮和椒皮防虫效果绝佳。此类纸张造价高,需求量小,总体利润不如以上两种,但牵扯的都是世家、官府,一旦获得认可是给造纸作坊树立口碑的最佳途径,不但要造还要造出水平。刘仁轨庄子最能感受到肃穆严谨一丝不苟的氛围,老四认为在刘仁轨庄子出产的黄麻纸想不获得认可都难。

这是老四第一次独立策划非垄断行业的大型商业计划,显得异常精心,厢房的灯光往往亮个通宵,颖有时候心疼妹子想去劝都被我拦下了。现在这三家造纸作坊的经营对老四来说是个挑战,我的意思也是任凭她放手磨练,赔、赚不放心上,难得是经验,是财富。

看了老四在石桌前发愣,平时饭桌上一马当先的人物有患厌食症危险。主要饭桌上少了老四的骁勇表现,一家吃得都不太香。我筷子抵住一份蘑菇肉片顶了老四面前,开导道:"利润里有一半是兰陵公主的,反之,亏损她也有义务承担一半。所以你放开干就成,不怕赔,赔进去不过是点钱,赚回来的可是本事和经验,这账怎么算都划来。"

"还没赔呢。"老四缓个神,给个热锅盔分两片掰开,将一碟蘑菇炒肉都倒了里面夹住,低下盛个汤碗吃得汁水乱溅。

平时这样子颖就一筷子敲过去了,今却一旁剥了俩茶叶蛋放了老四盘里,"知道吃就好。几张烂纸把人磨成这样,生意不好做就不做了,没造纸作坊也饿不死人。"

"姐!"老四不快地朝颖看去,"好好的为什么不做?吃饭呢,你就少说两句。"

"这女子,还知道饭桌上不能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颖和我对视一眼,掩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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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幼教

“别动,看着!”给九斤小手打了一旁,继续我的艺术创作。

咱还是很有艺术天赋的,动手能力也强?心灵手巧之人,像我这种艺术家就得拿纯金倒出来个真身供起来,直到海枯石烂。

可惜这一身好本事了。明珠投暗的心态替自己惋惜,其实我从小就立志为艺术事业献身,或者当手工艺从业者也行。没见小时候充满灵气的作品无数,什么弹丸发射器啊,可以把一根火柴打得很响很远的军工产品啊,装在同桌文具盒扑棱作响嚇得女生吱哇惨叫的扣子、皮筋拧一起那种跨时代发明啊,不胜枚举。不是吹的,爱因斯坦小时候比我差远了,要是我邻居的话,肯定给他洋片连赢带抢搜刮光光,哭着回家。

看见九斤就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若把老师骂、老妈揍、暗无天日的后院里练字、十数年如一日被罚站教室外等记忆删除的话,我的童年是甜蜜的。不可能完美,总是有点遗憾,只要遗憾不大于甜蜜就值得回忆,我不愿九斤在我这个年龄上没有勇气回忆自己的童年。

当然,这不能说颖的教育方式不对,一切从娃娃抓起的话是没错,可两岁个小人认识那么多字都是奇迹了,不必要逼他再写下来吧?胳膊还没毛笔长,有点强人所难。

“再动让你妈拉你写字!”蹲我跟前不老实,差点给我精心打磨的竹蔑踩断。恐嚇很有效,九斤马上老实蹲下来,忐忑地朝石桌边检查自己功课的母亲大人望了眼。

“父子俩捣什么鬼?”看来颖对九斤的功课比较满意,也挨了九斤蹲下来看我做手工,拾起几条竹篾比划几下,“打帘子么?”

“鸟拢。”从颖手里拿过篾条开始在蜡头上做型,半圆的,圆的,带点弧度的,设计的精心。这年代还没形成养鸟的风气,有兴致地站了枝头下欣赏欣赏,园林内也都是刻意留些适合鸟类筑巢的地方吸引雀雀安家。百鸟齐鸣好给自家园子里加一道景观;除了珍稀鸟兽,像我这般造拢子关起来欣赏的不多。

这么些年早把这茬忘了,昨天领九斤在花园转的时候发现树梢落了几只虎头凤叫得好听,九斤指了上面问我要。这才想起自己也曾经是花鸟界的后起之秀。这么好的条件不亲手打制几个精致拢子养点鸟雀实在对不起自己,人活着偶尔给自己图点乐子不过分,再说九斤也喜欢。

“好好地给雀雀装了这里?”颖拿起我盘好的底座轻轻掰了掰,“这么不好吧?”

“咋不好,叫得好听很。”指了对面的木锉让九斤递过来,接口道:“修身养性的东西,你不懂。”

颖摇了摇头,起身想拉九斤走。九斤正起兴趣死活坐了地上不起来。颖无奈在九斤面前蹲下,教育道:“咱不玩这个,想看雀雀娘领你去园子里,几百只都是咱家的,不用关了拢子养。”看九斤没反应,在孩子头顶比划几下,“看,弄个箱子把你塞进去不让出来,愿意不?”

九斤傻呼呼大声回答:“愿意!”

“这孩子!”颖哭笑不得给脑门戳一指头,“没心没肺,一会二娘回来就给你塞井里去,还愿意!”

“哎,那有这么比喻的?存什么心?”爱鸟护鸟是好事,鄙视我行为不让九斤参与也正确,可不能乱给孩子灌输二娘有给他塞井里的念头,这不明摆了破坏九斤心目中二娘的形象。

颖满不在乎地哼哼几声,这边拉不走九斤,就索性也搬个凳子来坐了我跟前看,一会会也起了兴趣。

“夫君竟会这些,制得精巧,靠竹器养家的工匠到您这都不敢提手艺了。”说着帮我抬了个底子插竹篾,“现在能看出拢子模样了,若上一层清漆再好看不过。”

“这个不上漆,是塔拢,”指指旁边一堆没成型的竹件,“这个是滚拢,都是抓鸟的,养鸟的还没造。”

抓观赏鸟要斯文,后世黑心抓鸟赚钱的都是拉网子,一次百十只朝网子里赶,让好些鸟弄伤致残,千百个里挑不出几只整端的,卖不掉就全都给雀雀祸害死,看得人心疼,诅咒网捕的全家死光光。

塔拢、滚拢都是靠机关抓鸟,里面放置食物或母鸟,野鸟一落架就会被一面活动地竹排翻进拢子去,毫发不伤。真正爱鸟的会在鸟类繁殖季节把拢子挂了树梢上诱捕,看不过眼或者种类不对直接拢门一开给人家放了,直到挑到自己喜欢的为止。

很高雅,至少我这么认为。不过这种做法也常遇见些无耻的鸟类,比如说麻雀;麻雀数量众多,时间一长他就摸到捕鸟人的心态,一脚踩进去就不着急出来,先一口气给诱鸟的食物吃个干净,再调戏母鸟一番,反正知道你不要他,吃喝嫖一条龙等你放他出去。刚放一会,他一饿又来了,周而复始,一个个被抓鸟的喂得肥头大耳,还每天等你,迫不及待。

“又是麻雀啊!”颖和九斤现在有了新玩意,我每天早起上班前给塔拢、滚拢挂了花园,看守的任务交给母子俩。自从这拢子一做好我就把孩子每天必须写多少时辰字的规矩改了,每写三十个字,颖就给孩子领了花园里看看有没有收获,没收获回来接茬写,几个来回下来既写了字又和麻雀交流了,劳逸结合。

九斤也喜欢,颖也高兴,平时压到桌子上打了学,现在一早就爬了石桌先认真写三十个字,然后闹了颖领他去园子。一连月余下来九斤毛笔字进步巨大,家里的麻雀也营养过胜。一早呼啦一群跟了等我挂拢子,前脚没走利就已经有钻进去的,这边钻不进去的还打架,弄得虎头风一家不敢近前,不知道这一群麻雀和这怪人耍什么把戏,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夫君这办法好。”颖拿了一打九斤的墨宝正仔细装订,要留存起来和以后的比照,“一月下来一个雀雀都没祸害,孩子字倒是精进不少。拿出去都没人相信是个两岁娃写的。”

其实……俺本意是打算祸害雀雀的,不过既然表扬来了也不推辞,外面功劳咱可以推,家里功劳那是当仁不让。“知道了吧?带孩子还得和我学。该打该骂不手软,可这学问是循序渐进的功夫,不能学了别家死板套路来,得让孩子自己愿意。”

“是这话。夫君到底见世面的人。”颖欣喜地朝我跟前坐坐,若有所思道:“若说起出身不同,见识就有差距。妾身出身商贾,虽说操持家业上勤勤恳恳,可这心里就是没您明白,往后九斤还得夫君多管教。”

说得我脸红,比出身咱有点底气不足,怎么说陈家还是有钱人。在我那年代说不定能在中央二台露个脸,我就是个银行职员,一天求了陈家朝银行存点钱贷点款什么的,做梦都没敢想过娶富豪家的闺女。

不过九斤这一代就彻底洗白了。银行的老爸和商贾出身的老妈生出来的贵族孩子,光看写的字就贵气,以字观人话,小子心胸很宽广。

这点上甘蔗就比不上九斤,往后估计是个受苦的。兰陵为了给儿子创造耳濡目染的环境,成天拿了大部头文章在跟前念,一念就多半个时辰,直到孩子睡着为止。太累了,不睡咋办?看得我都心疼,趁了好季节没事出去转转,比家里虐待或抱了别家显摆好多了。

“这么个小人,怎么就写得这么规整,”一回家就看见兰陵抱了甘蔗在后宅的石桌上和颖探讨九斤的书法。见我回来笑了点点头,“学监大人倒是清闲,这日头才偏就下了差使?”

“啊……那啥殿下!下官回来拿个东西,立刻……这就走!”我招她了?窜过来让我遭罪她才高兴?进屋偷偷给鱼竿藏了袖口里手上胡捏了个本子就朝外面走,路过俩女人时候刻意扬了扬,“材料忘了带,织造学里公务繁忙,招呼不周,殿下海涵,海涵。”

“王叔叔!”刚抬脚过门槛的瞬间,后面一声魔音让人顿生凉意。

扭头看,上官丫头拉着……准确的说是扯着一脸不情愿的九斤踉跄而至。赶紧露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蹲……袖子里有鱼竿,蹲不下来,只好弯腰朝丫头脑袋上抚了抚,“长这么大了啊。好好玩,九斤,快带了姐姐看你鸟拢去,我还有事要忙。”

“袖子里是什么东西?”

“啥袖子?”臭丫头一搭眼就看出我举动怪异,放开九斤就伸手扯了我袖子朝里面摸,刚想给上官丫头挤开,兰陵却抱了甘蔗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啊,袖子啊。竹子……教杆!农学里教学时候用的,回来一并取了。”

一来回的功夫,九斤已经跌跌撞撞地朝颖跑过去,看样子对这个姐姐不是很感冒,逃难一般。上官丫头到不在乎,非得拉了我袖子看教杆,兰陵还站了后面煽风:“要就给她看看,又弄不坏你的。”

恶狠狠瞪了兰陵一眼,拗不过只好拿了鱼竿在上官丫头眼前一晃,“看,竹竿嘛,有啥好看?快和九斤玩鸟拢去,可有意思了。”

“朝廷都明令禁止捕杀雀鸟,您身为堂堂学监为何致法令于不顾?”上官丫头一边小大人的口气质问,一边握了鱼竿一端贼心不死。

“哦?有这法令?”没记得吧,疑惑地望了望兰陵。

兰陵肯定地点点头,顺便给了个鄙夷的眼神,“钓鱼竿嘛,谁家的教杆?手里还拿了不知谁家的账表,跑织造学里就教这个?丫头今天来问你难题来的,就别躲躲闪闪了。”

“……”兰陵眼尖,我都不知道手里是账表,更是恼火地恨飚了兰陵几眼,无奈被上官丫头缴械。

颖坐了老远假装看不见这边,母子俩正在石桌前看字帖。上官丫头好奇地给鱼竿里面的竹节朝出掏,嚇得我赶紧夺了手里,转移话题,和蔼道:“给叔叔讲讲,朝廷什么时候颁布不许捕捉雀鸟的法度了?是小鸟不许捉呢,还是连野鸭子、大雁都禁止了?”

毕竟是个六岁多的丫头,再伶俐所知也有限,被我问住,扣了小下巴犯难。兰陵哧哧怪笑几声,转身过去和颖交谈。

“爷爷说了,有吐蕃先例在前才禁令捕杀雀鸟的。王叔叔当然明白吐蕃什么先例,那自然也知道指什么鸟禽了。”上官丫头很快走出困境,用外交词令解决了问题,拉了我跑向另一个石桌。

说起来都是过家家的问题。大多是有关定理的,定是兰陵说不清其中道理才推托给我。可我现在还没带女学生的欲望,尤其学前班年龄的,“好好学,往后你再大个十岁就知道学这些没用了,不如走走针线,学学刺绣来得实用。说起来兰陵公主的针线世间罕见,往后和殿下多学学这些比证明大三角和小三角相似有意思。”

“恩。”丫头听话地点点头,“可觉得这个比针线有趣,若不然等十年后发现这些没用了小女再研习针线、刺绣?”

噢!看把好好的姑娘都教成什么了,一说就是教她念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剑法,不知道往后是打算当女教习呢还是女飞贼。兰陵明显不是个负责的老师,口口声声说我给她教坏了怕影响甘蔗以后的成长云云,可怎么就不怕影响上官丫头的成长?

手里也没本女训,要我说就给上官从小教这些,往后少出些乱子。迟了,已经迟了,这次是认个门,兰陵家离得太近,随便找个人就给丫头护送过来,一次次地来,一次次地问,九斤对这个姐姐已然有点害怕,而我则养成了上班带鱼竿的习惯,一下班就去鱼塘钓鱼到天黑。

颖蹑手蹑脚地给熟睡的九斤安置好,老气横秋地捶了捶腰眼,“这些天到是省心了。”

“省谁家的心?”好不容易逮个虎头风也被熟知法令的上官丫头放走了,门檐上挂了一排精致的空鸟拢当装饰,一点也没省心的感觉。

“九斤啊,”颖搬了竹椅半躺在我旁边,“上官家的丫头怪伶俐的,字啊文章啊会得多,一来就逮了九斤教。平时咱们教九斤都皮得偷懒,可就是听上官丫头的话。这不,爬了那写了一下午,这才累得睡了。”

“今又来了?”庆幸我深怀钓鱼遁绝技,虽说下了点小雨,可我依旧坚持钓鱼不回家,果然躲了过去。就是苦了九斤了。

“您是不待见这上官丫头吧?”颖提手轻轻在我胳膊上拿捏起来,“下午二娘子就在池塘边瞧见您了,怎么硬是不回来?”

摇摇头,“这倒不是,”上官丫头伶俐劲也招人喜欢,我不是不待见她,是不待见所有六到十二岁的儿童。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就烦,就想找个箱子给锁进去,锁严实。可能是我心理上有障碍,不知道九斤到了这个年龄会不会让我打死,估计和以前家里住在小学旁边有关系,每次下班正赶了学校放学,那声音啊,别提了,和挂玻璃一样。

“那就好好待人家孩子,家里一坐等您一下午,又帮了带九斤又陪了妾身说话的,小小个人说起正经话来还一套一套,比二女、老四俩三榔头打不出一句话好听话强多了。”

看来我的担心变成现实,这丫头赢得了除了我和九斤外所有人的好感,连颖都有帮了说话的意思。就不明白一个不到七岁的丫头哪来那么好学劲,我那个年龄还流了鼻涕跟了大孩子屁股后面当敢死队呢。

“试试吧,”敷衍地甩了甩被捏得舒坦的胳膊,“她愿意学,我教就是了。”尽遇见怪事,上官大人那么大学问,不在家跟了爷爷学,跑来找我练字都写不利索个文盲学什么劲。

其实上官丫头没有我想像中来的那么勤快,隔三岔五被兰陵接来的时候来那么一两次而已。说话时候透了一股灵气,学习时候却一板一眼的认真。和一般学生怎么教就怎么学不同,这丫头有自己的主见,稍有出处就立刻发问,立场坚定,问题刁钻。

每次上官丫头来的时候九斤就爬了跟前顺道听,肯定是听不懂,可有上官丫头这个榜样,总能坚持在跟前听完,次次如此,让我很是感动。

“九斤了不起,这么大点那来那么大耐性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往后肯定出息!”上官丫头走后我在颖面前夸奖九斤,由衷赞叹。

“什么出息,”颖听了掩嘴大笑,“倒是和您一个脾性,能偷懒时绝不放过。”

“偷懒?”

“那当他干什么呢?坐了跟前就能不写字,整整俩时辰什么也不干。”说着朝炕上努努嘴,小声道:“这会装睡呢,一直赖到天黑就把一天混过去了,呵呵……”

看颖给孩子逼的,这么小都知道耍心眼了。心疼道:“让娃再玩几年,别管教得太死,教育孩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说着朝炕里吆喝一声,“起来,随爸爸去园子卸鸟拢,说不定抓了好看的。”

话音未落,一个小身影就从炕头翻滚下来,跌跌撞撞地就抓到我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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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红颜?祸水!

最近现个问题,身兼数职的我竟然比以前清闲了。这真是个奇迹,早先还发愁这监那监的会被公务忙死,在事实面前不由得又庆幸起来。

农学少监是兼职,为了保证织造学再创佳绩,刘仁轨不愿让农学的事物占用我太多时间,有空过来安排安排就了事,可怜的常贵本来就瘦,又要替我分担大部分职责,如今远看是竹竿,近看是骷髅,碗大个窟窿就能钻过去的感觉。

织造学里更悠闲,俩少监铆劲,负责调停就成了,再有什么复杂的事物就交给张家哥俩办,我只负责验收,好了表扬,坏了总结,到一路上相安无事。不时拿了最新的设计回来家里钻研钻研,造个样品啥的,顺便还提高自家作坊技术人员的水平,一举两得。

银监就好说了,让人心情愉快的职务。碰头会开得奢华,山珍海味满桌子摆满放开玩乐,没点异域美女献个艳舞弄个风搔就不叫开会。光从这点上就能看出李义府办事能力超过刘仁轨。俩人公务上都兢兢业业,事事不落,可同样的事情交给刘仁轨就办得山崩地裂,到了李义府手里总是和风细雨。差距啊,一样的效果,刘仁轨就显得生猛,而李义府则美感十足,充满艺术气息。

与当朝公认的俩能人搭档,我在中间就不用太卖力,很省劲。有替我惋惜的,认为我湮没于刘、李二人的光辉中,过人的才华难以彰显,生不逢时云云。

对于这种说法我一般都谦虚作答,萤火之光岂能和皓月争辉成了我的口头禅,明里暗里都给俩搭档高高捧起。所谓能者多劳嘛,既然能干,就多替了分担些,我一来年轻,学识上难以和俩宰相一较长短;二来生活、社会经验都不足,乐得当这个口头上晚辈。

大量的闲暇时光供我打发,无聊时舞刀弄剑真有当将军的架势,拿公家时间给自己锻炼身体太合算了,访遍京城里的武将名帅修习武艺。显摆武力当了九斤面一刀砍断围了老树根下当年才发的树苗,被小子惊为天人,看我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敬仰中带了几分崇拜。

“九阴白骨刀,等你再大几岁老爸就传授与你。在此之前要好好习字,别让你妈老拾掇你。”大侠的气势还刀入鞘,想了想,又抽出刀来给砍断的树干削了削,一根笔直的小木棍递给九斤,“没事随了二娘子叔叔轮轮,他的武艺也是为父传授……小心跌倒!”树枝太长,九斤接手里刚想转一圈就差点给自己绊倒,两岁多点个毛孩耍这个有点前卫。

颖在旁边看得可笑,从我腰里拉出刀来很矫健的挽个刀花,对了另一条更粗的树苗“哈!”,应声而断。拾了断枝在一脸崇敬的九斤面前晃晃,一把抢过九斤手里的木棍诱惑道:“想学九骨头刀了娘教你。不过先得把今天的功课做了。来,跟娘写字去。”

抢生意?连卖艺的道德都不讲了,还九骨头刀,啥人!

颖刚给九斤安置到桌子又朝我小跑过来,“这都忘了,听崔家夫人说这次海商红利已经出来了,钱庄来人问您什么时候得空,他们亲自到家里走手续。”

“哦,”兰陵已经给我招呼过了。内府把航海红利分出来放了钱庄里。钱庄已经开出单据,需要和各股东认个印鉴,往后是要取要存都可以,随用随拿。索性没事,不用人家上门,我亲自跑一趟,顺便看看钱庄的生意怎么样了。

这是变相给钱庄树立威信呢,往后股东们的红利都和钱庄挂钩,一次不放心取了,二次不放心取了,总有适应的一天。多次后跑钱庄就成了习惯,无论存取都会在众股东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参与航海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如果把这些人的观念扭转过来的话,这基础就打得坚实了。

口碑,这首先就落口碑,无论在钱庄里放不放钱,却能感受到钱庄的效用,这目的就达到了。服务行业往往做的就是这份感觉,一切从一个模糊的印象做起,把陌路变成潜在客户,再把潜在客户发展为主力客户群体,循序渐进中不知不觉就步入商家的圈套。古人干这些并不比千年后的人差,而且在细微之处更显人情,尤其商家和客户间建立起来的情谊是千年后不可想象的,并不是后人理解的那种纯粹的买卖关系。

一杯热茶,老友般的几句寒暄,临走时候掌柜后面亲切地招呼一声,“王先生,招呼不周,让您没买到趁心东西,下次您得来看看小号有没有长进。”

古人谦虚,连做生意都不说包您满意的话,明知道你满意还要道个歉,给你留个念想,觉得这生意人就是厚道,不张狂不夸嘴,更不会下作到认钱不认人的地步。不管买不买,进门就是客,一样对待。

钱庄也是如此,不管背景如何,人家是当生意来做。热天里门口支个别致的长凉棚,井里悬了滲凉的酸梅汤,供随了财东来办事的下人歇脚解乏。过往行人有累的随时进来,什么都不问就倒上一碗,人情随处可见。

“随我进去,你躲什么?”

“侯爷,小的就不去了……”二娘子有点为难,朝凉棚指了指,里面人都认识,进去给您丢人,就那边喝口酸梅汤。“

哦,我都忘了,二娘子以前在这里充过富豪的。

说来也巧,一被迎了楼上就看见才从里面出来的崔彰,看来这位也是亲自办手续来的,见了我马上露出迷人笑容,花一样就扑了过来。

“外面人多,世人兄里面叙话……”一般来说我尽量避免在人多时候和崔彰独处,可今天看他有这么个打算,我也就半推半就了。

和感情无关,崔彰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来观察钱庄的运营状况。从最早筹建到正式挂牌营业这段时间里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崔彰的监控,说起来他到是比我更有资格当银监,我都没这么下力气过。

“世人兄有这么个打算?”

崔彰点点头,门口叫了钱庄工作人员赶紧给我把手续办好,拉了我就朝竹耙市后面一处环境优美的酒楼里商谈。

看来崔彰是来真的,坚定地表示崔家准备学了内府起钱庄,连计划都完善过了。

“世人兄可想好了,有了内府在前,咱们这些人可争不过人家啊。”担心地看着崔彰,家大业大不假,可和内府比起来差距太大。不说别人,同样的钱庄业务让王家来选都会以内府为首选,银行这东西说起来服务都在其次,主要看的是实力,实力就代表了信誉和安全。

崔彰不在意地摇摇头,“面对面争不过内府是必然,可为什么要和它争呢?大唐这么大,内府插不上手的地方多了。退一万步,就算内府给这大小州、县都占完,小弟也有办法分一杯羹出来。”

这话对,我也清楚崔彰的本事,若说精明人崔彰第二,还没人敢称了第一去。“那这到不麻烦,照手续按部就班来,以崔家的实力不是困难事。”

其实他既然留心这事肯定已经了解了其中的程序,得到官方认可就行,不用直接找我办。崔彰不会单单为这个找我,一般来说直接和银监最高负责人商谈的时候就肯定有花招要耍。

果然,崔彰话锋一转就谈到另外一个领域上,“内府的钱庄朝繁华地界走,崔家为避其锋芒,只好朝边远的地方去,是吧?”

这到不见得,毕竟是个新产业,内府再霸道也没胃口吃独食,崔彰这话有点过于虚伪了。很想听他把我朝什么地方引,附和地点点头,“世人兄说得没错,可边远的地方……”山沟里?

“小弟就想问清楚,”崔彰定睛注视我一阵,问道:“子豪兄这个银监,是监理大唐疆域内的钱庄呢,还是连疆域外的钱庄也一并监了?”

“哈哈……小弟还没监理人外国钱庄的本事……”话说到这忽然感觉不对路,崔彰这话问的太古怪,域外钱庄,他什么意思?莫非……

“小弟再问问,若是崔家的钱庄在域外开了分号,那域外的分号是不是也按照银监府的规矩来呢?”崔彰一幅学生发问的表情,手上还只顾给我斟酒。

被扎了一针般地哆嗦下,能想像我此刻的表情,可能有点呆滞。

难不成有国际业务部的同僚一起穿越了?可当时吃烤肉的只我一人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前卫的问题,可俺只了解国内业务啊,对人家国际业务部如何运作是一窍不通,光知道从那换点外汇倒卖。

被问住了,又不能说不知道,否则会被崔彰嗤笑。胡说也不成,你胡说他当真,往后应运下来出了乱子是崔家负责还是我这银监承担?

先缓缓,调整一下思路,“世人兄莫非是想在域外开分号?”

崔彰坦诚点点头,“西边商队多,这路途遥远,难免有个小磕碰。如今说是货来货往,可以货易货量度终究有限,有了趁手的商机想多办点货就打了手。去年有个胡商就是想多带点纸张回去却没有多余的货物来交换,赊货却没人愿意替他作保,最后求到了小弟门下。”说到这笑了,“那胡商在当地也是个富豪,崔家乐意给他担保。当时小弟就想到这一点,若是可以他可以把钱财办成钱庄银票的形式拿过来,也不会这么窘迫了。”

这倒是,做生意的都有打住手的时候,不是说没钱,是不顺手而已。但这国际贸易牵扯个货币汇率换算问题,就算金、银等硬通货在不同国度的价值也有差异,不是崔彰说的那么简单。

崔彰哈哈大笑,“这个子豪不必担心,小弟就问问这异国的钱庄要不要遵守我大唐的规矩,若要守大唐规矩小弟就……”

“世人兄是想听小弟说不用守吧?”

崔彰无耻地点点头,“说起来就是障眼法,给往来的客商提供方便,也给自己方便。”

“异国的钱庄……”既然朝廷没有这个规定,那肯定是不用守。崔彰问得很滑头,总是强调这异国俩字,好像他现在忽然变了外商一样,“异国有异国的法度,但国内的钱庄要账务分明。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可得公事公判啊。”

“哈哈,公事公判,子豪兄总是这么谐。”崔彰杏眼一亮,举起杯子朝我碰过来,“有作奸犯科者绝不姑息。”

融会贯通的有点忒快了吧?钱庄运作方式刚才给内府教会两年,这边崔彰已经打算拿去偷人家外国人了,还顺便将我一军,厉害。虽说不懂国际业务的运作方式,但也明白一个国家在没有形成自己的金融理念时,却被外国资本家在本国开设银行的后果。这已经超过经济掠夺的范围了,伴随了与大唐日益频繁的贸易活动会产生恶性虹吸效应。

而且这年代各国都没有形成明确的货币本位制度,给了崔家更大的牟利空间。这就是崔彰一再追问域外的钱庄要不要守大唐规章的原因。无论国外什么形式的金属货币到了手上都会用对他最有利的汇兑比例折算,流入大唐后他会再次用铜币的价值对手上的财富进行二次兑换。如果他心更黑一点,就会用两国不同的兑换比列分记两本账,随时用来混淆概念搪塞银监府的监察工作。

最可恨的是这边没有办法和国外政府进行沟通,不可能对崔家的往来账户进行有效监督,所以他国内的钱庄再奉公守法都是个幌子,账目无迹可查,他怎么报都行,属于金融无赖。

才说清闲了,又钻个崔彰出来搅局,而且一针就扎了银监府的漏洞上,面对我这个一把手都能把话说得无耻之极,可想崔家在国外会变成一幅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发愁的?你就没人家崔彰精明,成天就会跑来欺负我。”兰陵得知这一情况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心思一点都不活泛。”

“懂啥?要不你当银监试试。碰见崔彰这号的就恨不能给豁成弱智。”

“你不是说过嘛,钱庄是把分开的水塘联系起来的水渠,这话是个真道理,用大唐的水渠连别家的水塘,等时间长了,水塘也就变成自家的了,是吧?”

哭丧个脸无奈地摇摇头,“我到不是发愁崔彰,我是怕接二连三的出现崔彰这种跑别家挖水渠的。如今这块是银监府制度的盲点,等崔家得了好处,这眼红的都去,乱套了。”

“早呢。”兰陵笑起来,“崔家什么根基。其他人跑出去不吃亏才怪,你当域外那么些国家是好相与的?不过崔彰这么一手到给内府提了个醒,总不能白白走了好处。”兰陵的眼珠转得和二十多岁时一样机灵。

目的达到了,当我是好相与的?祸害这东西不能让它落单了,一旦发现没了对手就变得肆无忌憚起来,到时候糟践外国无所谓,就怕连大唐一起祸害连累我。要的就是兰陵也产生这个念头,没见她说水塘变了自家的时候就流口水,就是给这俩祸害往一起引呢,相互有个制约监督我才敢放心给崔家发放试营证书。

不能做得太明显,话锋一转脱离了钱庄国际业务,换了幅嘴脸问道:“这次红利咋比头次还少?好不容易探熟了路,赚这么一点可不对。”

“有就不错了。”兰陵皱眉不爽地拍拍扶手,“信掐了,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船队过望乡台的时候遇了风,折了两只大船。说起来小些的船都挺过来了,偏偏把大船打翻,那可是比咱俩去岭南见的楼船还大呢,想不来世间还有这么大风。”

想都没想,脱口道:“人呢?”

“没了,”兰陵有点难过,话里闷闷的,“听他们说当时什么也看不清,等出了风就什么都没了。”

电视里见过,确实不是这年代能救援的。两艘大船啊,快五百人就这么没了,“善后呢?”

“一家三十贯,”兰陵不自然地低头看着脚面,“三十贯不少了……”

是不少,但和这些股东拿的花红比直接可以忽略不计,“怎么问起来你才说?瞒住干啥?”

“毕竟不是好事,”兰陵不敢抬头看我,低个头干了错事一样小声道:“跑海运才旺起来,这边大船都出事了,往后谁还敢朝外面去?”

“那就找自己原因嘛,三十贯就给家属嘴封了。这是船员,要搁了我让风吹走给你三十贯你愿意不?”

“那还拿不到我手里。”兰陵被我说得有点委屈,“又不是我刮的风,朝我问什么?原因也在找,船不行怪谁去?”

“偏偏是大船出事……我没怪你,就是心里不痛快。”想都不想就给怀里红利本本掏出来扔给兰陵,“就这么些,平摊了给遇难船员家里送去,一家一百贯是有了,能安生过下去。”

兰陵看看我,撅嘴给红利本扔回来,“轮不到你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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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端午逸事

自认不是大方人。和绝大多数纨绔子弟不同,我深知赚钱不易,生平头次一掷万金壮举没有感受到丝毫消费的快感。

好似还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又好像花钱赎罪,自打听了兰陵的叙述后,心里产生的负罪感就难以平复,歉疚感直接影响自己的情绪。

钱拿到手里压在心头,五百人,五百条命,冠冕堂皇是为了大唐航海事业英勇捐躯,可我们这些人心里明白,说白了就是在利益的驱使下为了航海事业背后这些贪得无厌的股东们送了命。王家恰恰是其中之一,而我又是发起人。

“预料之内的事,你曾经也说过这是靠运气赚钱,死人是难免的。”兰陵努力让自己一幅淡漠的表情,“不能说折了这些人我们就停下,也不是说咱们停了往后就不会出现这么个情形。”说着将股红的本本塞了我怀里,“三十贯已经大大超出朝廷抚恤阵亡士卒的界定了,给一百贯你是得了安心,可后面再出了同样的事是不是还按照一百贯的规矩来呢?许多才跑海商的人没有王家这么财大气粗,他们可付不起这每人一百贯的抚恤金,你这是给后面的人出难题。”

兰陵说得在理,既然航海的序幕拉开了,就算我不干也有人因为这高额回报挤了朝海里跳,五百人仅仅是个开端而已,往后死了海里的人数不知道要翻多少倍。能定了这三十贯抚恤金的额度必定是权衡过的,我这行为的确冲动了。

可拿在手里又不安心,五百条同胞的命让这花红变得有点难以接受,王家啥钱都赚,陇右的血腥钱都心安理得地入了库,可这次不同,命和命不同,谁贵谁贱还是很在意的。

“算我捐出来的,投了船舶、航海的学院里去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出事是咱家具不好,认一次不能认二次,先不论这点钱放了这么庞大的事业里能不能起到作用,心尽到了就好。“起多大作用就算多大作用,不用记到王家头上,就当无名氏捐助了。死人免不了,但可以通过努力少死几个,比方这次为什么大船出事小船却无恙,这就得好好钻研钻研。水师里军阶越高坐的船越大,总不能一个浪头下来给水师统帅卷个渺无踪迹。”死五百人是悲剧,可一浪打翻指挥舰就成了笑话,程初还在水师效力,我可不愿他和笑话扯上关系。

“该给学院的钱已经从股红里扣过了,不用你一人出。”兰陵再次拒绝我的好意,“这钱是该得的。若死几个人就成这个样子的话,那还什么事都不干了?好了,不和你在这上面罗嗦。天气就热了,我下月抱甘蔗去南山过些日子。若是真大方的话就把你家的庄子送了我,我正好把俩庄子并成一个宽敞。”

“不!”破坏气氛,正全身心沐浴在哀伤里却给人硬生生拽出来,很不爽。掐算下,正热闹的节气上跑南山有点可惜,还给九斤和甘蔗打了避祟躯邪的银饰物,这得当父亲的亲手给孩子带上才管用,“过了五月节再去吧,前头还不算热,一人跑去怪冷清的。”

“难不成你能跟了去?”兰陵不满地瞥我一眼,“就是避这热闹,最近可真是热闹得厉害了,我可没心思再参进去添乱。”

热闹?除了五百名船员失踪外,其他好好的啊,不明白兰陵指的什么,“怎么了?谁又给你添乱?”

“我好好的,除了你,到还没人朝我这寡妇门口添乱。”兰陵忽然换了个笑脸把甘蔗抱过逗弄几下,嘴里叽里咕噜地和甘蔗交流火星话。

“胡拉乱扯,不想说就别说,”可能又是李家破事弄得兰陵不高兴,我也就顺带过去不再追问,学了母子俩的火星话加入进去。

今年五月节办得比往年热闹,朝廷是下了本钱来渲染这盛世景象。曲江、紫竹苑、云台、西苑等好园子好景致都下了力气装扮,还破例在外城里结了三里花市出来,有身份的进了苑、景吟诗斗酒,平头百姓也能三五成群地看个花游个园,各得其所,各有其乐,顾全得周到。

崔彰包下曲江畔的两处好所在,今年场面大,他又交游广泛,为了给崔家即将筹备的钱庄造势,能请的都请来了。可少了程初,兰陵又去了南山,虽然还是一帮子人玩闹,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心里寡寡的。和来宾客套一番,总提不起兴致,秦钰、郑弘等人也都是要职在身难逃这官场的调调,一时间这边仁兄大谈风月,转眼又和那厢的前辈探讨鬼神。应酬嘛,平时的立场都暂时抛却了,话怎么好听怎么说,跑这里谈朝政的才是白痴。

男人家一无聊起来总是对女性的话题比较关注,只要不牵扯自己的风流韵事都在谈论范畴,窃窃私语中满足了这帮猥亵男的龌龊心理。谁这会要提某某大人和名妓怎么怎么绝对没市场,来的大人太多了,见怪不怪,你得提某某大人和某某大人之间某某韵事才能吸引人,若有胆大的随口说个韩国夫人如何如何,那就更有档次了。

韩国夫人,这是最近长安一个新话题。大伙都是私下里议论得心潮澎湃,一个个恨不得变成当事人,心里肯定都这么想,可说出来可能会被大卸八块,因为当事人叫李治。

其实韩国夫人不过是个引头而已,当今娘娘的亲姐姐,想起来再怎么美貌也只能算到半老徐娘里,口味重的有个盼头,但正常点的都对韩国夫人的女儿兴趣盎然。碰是不好碰了,人母女俩后面有元首撑着,但讨论下其中过程还是很对胃口的,至少俺也愿意听……

当皇上就是好,母女齐上阵的事……渴望不可及啊,点亮了正人君子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光看独孤锅锅的帅脸听得舌头砸了脚面上就知道此刻心情了。

受不了,生在性解放年代的俺竟然还没唐朝人开放。这么机要的事都传出来,这么说来李治属于很洒脱的一类人,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更别说这母女俩车驾朝宫里去的时候还一路招摇。小巫见大巫啊,难道我和兰陵的事可以公开了?就算公开也不过如此嘛,唐朝就是好!

拎壶酒出来透透风,兄弟几个的表情让人受不了,独孤复已经自恋地唱起歌来,很浪漫的那种小调,没一壶砍到他脸上说明我近些年的涵养功夫又进一层。

对面就是皇家的园子,我们这边明显没有人家气派。皇家这些年大兴土木给曲江又挖大了不少,变成了葫芦型。中间个细腰分出来,皇家占了大头。泛个舟啊,游个画舫啊,你不能过了这个腰,一旦过去就很可能碰上杨泉这号的过来拾掇你。

不好奇不可能。尤其一说这母女二人惊艳绝伦就有了念想,惊艳的咱见的多了,可绝伦的……心里实在没这个概念,看了曲江里的芙蓉,到是想起个绝伦的。

偷笑起来,吃不上葡萄是因为咱不好那一口,有听过狐狸吃葡萄的么?走到苑子尽头临了湖攀找个居高临下的地方享受凉风,喝口酒顺便为李治默哀下。怕就是因为这个事兰陵才不愿意在京城里显眼,可说起来最不好受的还是武MM吧,一面是自己男人,一面又是亲姐姐亲外甥女,倒真不好下狠手。

往上跳跳,站了湖畔个突出的圆石上尽览小半个湖面。连天的荷叶,四、五只缓缓行进的画舫,迎面吹来的和风,大群水鸟起了又落,落了又起,这一切让湖面变得生动起来。要是大海能有这么温文尔雅就好了,又想起海难,被扫了兴致,提起酒壶恨恨地嘬了一口,让酒劲压压心头闷气。

远处的画舫不禁联想起那庞大的海船,可惜很,我对舰船构造是一窍不通,但又情不自禁地想把脑海里先进的舰船样子和画舫联系起来。盯了不远处一艘画舫看,这画舫也配合,竟然慢慢地朝我这边驶来,越来越近,栏杆,画梁都越来越清晰,连里面乘客的装束也显现出来。

女眷的画舫,可能是今天谁家客人的家眷。奇怪的是,那么大个画舫里就安静地装了四个人,和远处十多个贵妇人在一条舫上玩乐的情景形成巨大反差。

中间靠坐个妇人正对了我,我站得高些,看得清楚。眼熟,好像对我笑,这么看女性可不好,传出去说我变态狂影响声誉。正想退几步假装过路的,舫上妇人忽然站起来面对我行至栏杆前,这一接了阳光彻底看清了,原来是李世夫人。

这不好走了,人对我笑,我不能撒腿就跑吧。舫里没见男性,其他几个不过是侍女而已,这李世也是,大过节的给夫人一人扔了画舫上可不对。李夫人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显得稍有消减,不过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依旧清澈,赶紧上前两步立了岸边行礼。

画舫平稳地靠过来,贴了岸边定住了,能看出这梢公手艺精湛。以前坐过二猛子梢公的船,靠岸时候比公交车司机进站还火爆,哐一声就砸了岸头上,站不稳当的直接就能栽了湖里。

“子豪近来可好啊?”没等我请安,李夫人倒先开口了,在侍女的搀扶下盈盈下了画舫来至近前,非常大方地上下打量我一阵,“怎么孤身一人跑了这偏僻之处?那边远远就瞧见是你,望了这湖水一动不动的。”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平时口齿伶俐个人这会竟然想不出个问候语,心里说着急也不着急,可嘴皮子就是不利索,尤其被那么迷人的眼睛这么一打量,就被使了定身法,连脑子都定住了。

“大嫂过节好!”说完就想找没人地方抽自己两下,太掉价,赶紧补充道:“端午节好!”

李夫人笑了,迎了和煦的阳光笑的燦烂,连周边的柳树都和了这笑颜婆娑起来,我是这么感觉的。然后准备投湖自尽,一个已婚男人对了有夫之妇产生这么个怪念头简直就是畜生。心里告诫自己,我家三个婆娘那个拉出来都比眼前这大嫂好看百倍,不过是眼睛稍微那么有点神韵而已,其他一无是处。

“端午节好。”李夫人笑过了,学了我的问候朝湖畔柳林指了指,“辛苦划过来就是看这林子,不想却碰见子豪,是个巧事。”“怎不见李兄身影?”我朝后退了步,给李夫人把路让开,随心攀扯两句闲话就打算撤离现场。

“怕是被些俗务给缠住了吧,”李夫人笑得自然。但说到这俗务的时候眼皮缓缓眯了下,到是把挺拔的鼻梁给衬托出来,让整个面部表情变得冷峻。瞬息间的变化,不仔细观察肯定看不出来,看来我有点过于仔细了。

“人活着总是俗务不断,”我陪了一笑,抄了酒壶随手朝苑子那边指了指。“小弟也是应朋友邀请,里外人多,这抽空跑出来清静清静。有一会了,再不回去怕惹主家不快,这就……”

“那么些人,谁去谁不去的谁记得清楚?”李夫人看出我借口离开的意思,笑道:“既然碰了巧,说说话又何尝不可?上次子豪说到哪了?”

“哪?”上次我说啥了?随了李夫人脚步朝柳林过去,实在想不起来我和她有过什么交谈。

“异域风情的事,听得希罕,到是衬了这节气上喜庆。”李夫人随手拨开柳枝掐了头前细嫩的一条放手里把玩,又随手递给身后的侍女,“回去插了瓶子里养着,难得出来一趟,总得带个物件回去。”

异域……我不记得和她有这方面的交谈,最后一次见她是颖确诊怀孕的当天,在孙药王家里我乐得跟二傻子一样,没功夫理国外的事。可人家既然问起来,不接话太失礼,恍然大悟状随口胡绉道:“噢,想起来了,是苏联的事吧?”

“怕是苏联吧。”李夫人眼角打了个古怪的笑意过来,两人默契般地点头,“这番邦称呼就是古怪,子豪讲讲这是什么个联法?”

“此联邦距我天朝甚远,其间隔了数十万里大洋,与我大唐难以互通消息。”胡吹吧,提到这了只能乱讲,我要真说出准确地理位置估计会被笑话,“国力强盛,以苏为国姓,在当地蛮横一时,征伐周边小国无数,胁迫其他国度加入其势力,美其名曰:联邦。国君姓苏,为表其功,改国号为苏联。当然,与大唐比还有那么点差距。”

“到也贴切,该是这么个叫法。”李夫人指了指前首个凉亭示意进去叙话,“照子豪的说法,这苏联如此强横,到可能成为我大唐敌手。不知这几十万里的海路得走多少时日才过去?”

“怕是不好过去,”无奈一摊手,“我朝的兴庆洋与隔在大唐和苏联面前的大洋相比,不过十之三四而已。如今舟船想过去,九死一生。”

“哪子豪这苏联的音讯是怎么得来的?”李夫人掩嘴笑起来,看表情知道我诳她,到不为意,笑道:“却和了《山海经》意思。东北海之外,有肃慎国,这正合了‘苏’音,怕就是子豪讲的苏联了。”

“对,就是,嘿嘿……”有这么体贴的夫人,李世一定很幸福。谎话被揭穿还给了这么堂皇个台阶下,拉扯《山海经》来解围,弄得说谎的脸上还光彩。搁了颖肯定得笑话两句;二女……我没在二女面前说过谎,不好确定;兰陵则会很体贴地找点依据给你反驳个一无是处,肯定是这样。

一个《山海经》就把话题打开了,顺了山海经说开,话题总是滔滔不绝,人文地理宗教信仰,反正我知道的那点不够显摆的,李夫人总是适时地拉个问题问问,岔个节拍,让谈话过程节奏感十足,一点都不感觉疲惫。

说着说着就感觉出这女人与众不同之处,见面的次数不多,却每每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在交流中给人一种惬意的感觉。看似我说的多她说的少,却一直掌握着话题的控制权,我的思路一直跟了她的节拍运作,而且她给出的节拍让我觉得很舒服。这绝不是一般贵妇应该拥有的能力,颖和二女都不具备这样的本事,唯独兰陵有,回忆和李夫人谈话过程和当年与兰陵头几次见面非常接近。

这种能力出现在兰陵身上不奇怪,从小就居高临下的活着,皇家里独特的培养方式会自然而然地形成这种风格,就肯定李世算个皇亲,他夫人也绝不会是皇家的人,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出来的。

不过说了这么些话,心情好很多,再想起五百名失踪水手就没那么多歉疚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回家朝正检查九斤功课的颖拉了旁边,喊二女也来,“都坐好,给你们讲讲苏联的事。”

“忙呢,夜里睡下再讲,”颖没心思听这些,拉了九斤过来问话,为什么只挑笔画少的字写,偷懒者罚。

二女很有兴趣地听我给白天杜撰的苏联讲完,临了我问道:“你信不?”

二女认真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个样子,溺爱地朝二女鼻子上刮了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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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梦打周公

五月节过后,气温骤升,发疯般的热起来。热不要紧,边了半个月没点雨水,出门就能让晒化了。最可恨是织造学这边才起的新学区,连个像样的树阴都没有,一出门就顶了太阳底下猛烤,一气之下跑了回农学办公。那边老宅老户的,多年来绿化搞得好,站了连天的树阴下不起风都能感受丝丝凉意。

捧了杯酸梅汤望了头顶树叶的缝隙发愁,下班时候不好办啊,正是热气朝上蒸腾的时候,回去说不定就熟了。得想个办法给热天混过去,成天这么风吹日晒的讨生活怪不容易。

灵机一动,喊过迎面过来的常贵,“常少监,新种子都进了窖仓了吧?”

常贵以为我检查工作,赶紧回屋取了个大本子跑来翻给我看,麦种多少斤、黍种多少斤……

“不错,”满意地点点头,给本子一把夺过来,“喊管事的过来,我亲自下仓查验。哦,你该忙忙去,我一人就成。”

叫了几个杂役搬了我大号的长椅下了仓窖,刚到了仓窖门口阶梯上就让里面的渗凉的阴气吹个激灵。太爽了,椅子放了下去的台阶上,酸梅汤弄一大壶过来,管事的也不用开门了,就道里躺着最舒服,进去可能能有点冷。

要不说事业单位好呢,拿的不见得少,关键不劳人,冷了有炭炉,热了咱有凉窖。放了花露水作坊里有我这样的。非得挨完老四一套分筋错骨手不可。祝自己好梦。

奇了,我竟然能给自己的呼噜声吵醒。揉了揉惺松睡眼,台阶口光线弱,像似有个人性物体就向了我对面的台阶上,从呼噜的分贝上判断的话。是个男的。

谁这么大胆,不好好上班跑这边偷懒!不想混了,敢和少监争空间,没眼色的东西!起身探了两步,找了块肉厚的地方就踹过去,那物体梦呓般的“啊呀,啊呀”,哼唧两声,一骨碌坐起来呆滞四望。

“哪个部分的?”脸生,从没见过。从穿戴上能看出来是个时髦人士,不文不武的打扮,估计是这次招收的学生,打入农学内部的纨绔子弟。

“找……人。”那人尚未清醒。还没分清形式,说完话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挨打了,头都没抬就蛮横的朝我腿上还了一脚,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叫嚣:“好大胆子,敢沾爷便宜!”

踢我差点翻了台阶上。靠,还反了。跑我地盘上不乖乖,吵人好梦不说,还敢还手!这么多年除了兰陵和梁老不死以外还没人敢这么对我,太好了,正好偏僻没人,咱不用来斯文的。成天礼尚往来的日子过得憋闷,多少年没练过手了,正寂寞中就送了门上。

顺手抄起酸梅汤罐子就朝这王八蛋脑门砍了下去。咱醒得早,思维和视线都比对方清晰许多,一击命中。哐!啊!伴随了惨叫。罐子就在脑壳上炸开了,酸梅汤飞溅。陶罐太脆,杀伤度数太低,仿佛恢复了高中时代群架高手的敏税力,罐子残骸来未落地,脚就已经冲了其下身要害奔了过去,又一声惨叫,听得我心神具爽。

瞬息间就已经给他头发上的绾鬓带住,猛朝下一压,没等他手扶住地,“镗”一脚由下至上灌了面门上。这一脚起得有素质,大约恢复当年八成功力,光听惨叫就让人周身通透。掩身拔拳顺了对方仰倒的弧线接了上去,不等他脊背着地就是一套组合拳。

内心里的愉悦难以言表。看他想翻身,脚尖猛朝肋子两下,顷刻就给弄得缩成一团,杀猪的声音让我热血澎湃。打不过兰陵还打不过你?这搁了我当年的身板你娃就可以拉火葬场填炉了,还有劲求饶?现在才知道喊“壮士,罢手!”,脊背上猛踹几脚等他抱头,从背后撕起他头发照了眼窝、鼻梁给了几下,顺便扯到台阶上“咣咣”猛撞,打完收收工!

一点不担心,死不了,不过是看不清东西罢了。从突袭到撤离,前后一分钟不到,抗了我那超大长椅如同无物,看来这一鼓作气的说法有道理,喜从天降啊!

我还年轻,还是热血男儿嘛!天这么蓝,阳光这么灿烂,正是充满活力的年龄睡那门子午觉?常贵肯定是整容了,这模样俊的;刘仁轨还不老嘛,头次见他这么顺眼;大家干劲这么足,我不能落后了。换了弄脏的长衫兴高采烈的跑回织造作坊,喜气洋洋的给大家宣布一项福利政策,发放降温补助!

“夫君这乐得什么劲?”一回来颖就觉得我和平日不同,拉着我胳膊上下打量几眼,忽然扯了手问道:“怎么划的口子?”

啊?颖不说都不知道手划破了,笑着甩了甩,朝屋里吆喝:“九斤呢?走,和老爹去打猎!”

“闹得!”颖一把给我嘴捂住,“日头都没下去,打哪门子猎!写了半天字,这才歇了,快给手包包去!”

“哦,”无趣地甩甩腕子,歉意地拍了拍旺财脑袋,“过会去。”

打猎很简单,二娘子担俩水桶,我抗把锨,提水找了有新土的田鼠洞里灌,这季节田鼠才繁殖不久,运气好一窝老小全抓全,给田鼠老的拿锨拍死,小的洗洗干净给九斤玩。

这东西能养熟,聪明。本打算给九斥玩鸟,可朝廷既然有令咱就不能过分了,给他个小猫小狗的也不可能养活,几只小田鼠养死了不心疼,从小培养孩子热爱小动物嘛,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被培养的。长大果然成材。

二娘子对我养孩子的手段大加称颂,他家妞妞和九斤一般大小,总是拣些拿回去养。老见他朝家里拿,可死亡率过高,一问才知道他夫人最喜欢连笼子带田鼠一道扔了后院的黄鼠洞口,养得二娘子家黄鼠狼嘴都变叼了。以前偶尔还丢鸡,如今见了鸡都发恶心,就喜欢吃点嫩嫩的幼鼠,哪天不见送饭来就满院子闹,上天入地不安宁。

要不说王家庄子个性。连黄鼠根都这么大脾气,看来农学那小子一顿打挨得不冤。

“这些天怎么变得亏害起来。”颖才缓过劲,小尖牙戳在我膀子上啃了两口,眯了眼睛又软了下去。

二女已经弥留之际了,翻了白眼又咽气的趋势,抽抽了半天的身体变得僵直,掐各种人中才援过来,雪糕一样融化了。软绵绵像根面条。

适当的极限竞技运动是大补,不知道挨打的小子是谁,需要不定时地叫出来练练手才行。这精神一好不管干什么效率都高,单位领导夸,回家夫人夸,连九斤都受我感染越发活泼,竟然能一腔一板地喊“爸爸”了,没给人乐死。

“世人兄!”

“子豪兄!”

一车礼,崔彰又添了个满月儿子,不得不佩服崔美人的生育能力。照他这么个频率生下去就不用开什么黑钱庄了,光收礼就养活他子孙百世。嫉妒,颖明显有这个心理,面对崔夫人时候颖有一种压迫感,扭脸就咬牙。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上官大人没有来,这样的事长辈不合适出面,都是同辈间聚一起热闹热闹。郑弘一到当年被程初扔出来的厅堂就发笑,不堪回首地摇了摇头,看似随意地朝我一抱拳,眼神却露出感激的意思。

崔彰马上会意。赶前两步笑着堵了门上朝大伙一抱拳,“恕罪,恕罪。是小弟弄错了,才看的风水,此间犯煞,诸位东面长房里坐,这边请?”

郑弘和崔彰对视一眼,两人哈给一笑。秦钰摸不着头脑的朝我看了看,郑弘合掌一笑,拉过秦钰道:“当年嗣业兄并不在场,小弟在这里可是丢了大丑。”边走边把当年的窘境和遭遇程初羞辱的事侃侃叙述一遍,心气平和,不带丝毫情绪,仿佛是在别人身上发生一般。

崔彰拍拍我,朝郑弘挑了挑拇指,“阿史那将军果真大丈夫!”

我不为意的摇了摇,“这点上小弟还是看好世人兄。疆场上的事不好说,多少得是个运气;荣辱不惊不过一个方面。倒是这开枝散叶的本事当属世人兄为魁首,真丈夫是也!”

抽空调戏崔美人是我多年一个爱好,这点上崔彰比较习惯。不过最近崔丽人遇见了敌手,一说起才貌双全的男士里,崔彰一夜间屈居第二了。第一和李陛下的母女花有关系,风韵尤存的韩国夫人不但有个美艳绝伦的女儿,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儿子,一说起来贺兰敏之如何如何,崔彰有点醋。

“说得蝎虎。”在我认为比崔彰更美的就不是人了,这点上我力挺崔帅锅,没有见识过贺兰敏之模样前我是不会松口的,忠贞不二。

一行人谈笑间刚过了中庭,迎面过来俩年轻人,都二十来岁的年纪,遥遥朝众人抱拳。崔彰回身笑道:“武氏兄弟,才从合阳来京。”说罢大步赶上前去拉了俩人过来介绍。

大名鼎鼎的武承嗣、武三思堂兄弟俩,以前电视剧里见过,演员没本人看着精神。俊郎高大的形象让后世媒体给人家糟践了。

当今的武皇后说起来是二娘杨氏生养,上面有武元庆、武元爽两位哥哥,这兄弟俩是武士彠与大妇相里氏所生。武士彠死后武元庆袭呈周国公爵位,本可以依靠了同夫异母的皇后妹妹大富大贵,可这兄弟俩缺心眼、在家里对二娘杨氏不敬,摆继承人的架子欺负当今皇帝丈母娘。

要我说就直接架柴火上烧了算了,可武MM念亲情宅心仁厚,随便撵出京城发配掉,一来二去武元庆受了折腾没过几年就挂了。这武承嗣正是周国公武元庆的长子,武三思则是武元爽嫡出,此次武承嗣回京继承父亲爵位。顺便带上堂弟武三思给自己壮胆?

左打量右打量,有意思,可能是才到京城的缘故,显得有点拘谨,动手抬足间有点放不开。一个笑话出来,大家都笑过了,那边才嘿嘿哈哈。感觉跟不上节拍,反应总是不到位。

时间一长,兄弟俩也感觉有点不合群,尽力想跟上节奏,反赶巧成拙。越发的不得要领,怪可怜的。拍拍手,让崔彰安排点歌舞啥的把这话头岔开,给武氏兄弟得个喘息之机。

武三思年龄小点,对这种成年人歌舞很是着迷,看得津津有味。武承嗣老成些,感激地朝我举举酒杯,遥谢我替他兄弟解围。说起来武家兄弟俩还是很有教养,就是外面待久了。年龄小点很少接触这些场面,到底是有历史上留名的人,菜只是暂时的。

菜场时武承嗣专门跑来和我生涩地客套几句,什么早闻大名啦。有空拜会啦,当面求教啦,和我才来唐朝时候有点像。到底是继承国公的人,当然要把面子给足了,几句话下来武承嗣利马就觉得我可亲可近,喊武三思过来随我牵马走了一路。临分别时俩兄弟还依依不舍建议再去城外喝两杯。

能理解,武家外戚起来的时日不长,武氏兄弟俩又因为父亲得罪皇后一直流落在外。这回京首先是怕,怕因为长辈的思怨被皇后姑姑怪罪,而现在混得好的都是二娘杨氏这一脉,他俩顶了外戚的名头却在京城无依无靠,最渴望谁能帮上一把。

话一说开就体会到兄弟俩的无助的感受,俩人现在竟然住在馆驿里,连老武家的门都没敢进,这有点说不过去。

“不若去我庄子上住几日。到是小地方,可多少有个招待,比起馆驿稍微强些。”

武三思张口就答应,武承嗣拉了拉堂弟的衣襟,起身一揖,婉言谢绝我的邀请。这是顾全武家的体面,老远回来住馆驿说得过去,但住了王家显得武家薄幸了,好像哥俩被娘娘逼的流离失所一般。

回来看看二女,又看看颖,感触良多。往后我再死了,二女的得了势给九斤赶出去咋办?回家看看还得住馆驿,估计就是继承了我爵位也回不了王家。有点替武氏兄弟俩担心,要我就给爵位推辞回去算了,跑京城不够操心钱。

没过三天我的猜想就变成了现实,武氏兄弟跑来向我辞行,虽然武三思脸色有点不好看,可武承嗣还是很坦然,像是去了块心病。

看来武MM对俩哥哥余恨未消,俩侄子大老远来了不接待不说,连爵位的继承权都给剥夺了。赐姐姐韩国夫人儿子贺兰敏之武姓,让武敏之继承周国公爵位,这么一来贺兰敏之成了武家合法继承人。至于正宗的武氏兄弟就敷衍般的召见了下,连句安慰的话都没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有点绝情了,哪有外甥继承家业一说的,这事不光是京城起了非议,连许敬宗都有点不能理解娘娘这么干的意图。这年代家族传呈比国事看得还重,有没有能力是一方面,关键看血统,武家血脉未绝却选贺兰姓氏过继继承家业,说轻了是头脑发热,说重了是大逆不道!

尤其这承袭国公事关朝廷的脸面。杀了,流配了,下狱了,只要爵位没剥夺,无论什么时候见了都得客气的称呼一声,这是礼数,也是国家奖励给一个家族的荣誉。这么庄重的事就因为娘娘一句话当了儿戏,一个家族的荣誉顷刻化为笑柄,这举动难免让追随者寒心。

“猪油蒙心了。”颖作为大夫人有必要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母仪天下的皇后犯病可以,便不能因为这个助长了二娘的妖气。柜子里翻出当年九斤满月时候娘娘赐的金锞子连带荷包一起扔了井里,“王家才不要她赏赐的东西!”

左右看看,后宅除了我和她没别人。指了颖鼻子笑起来,“咋不当了人多时候扔?一天比一天能了,放心,我多活几年,亲自给爵位传给九斤。”

颖掩嘴乐了,朝我捶打几下,“这次那狗屁周国公袭爵位的宴席咱不去,京城里怕没人搭理这事,让他一人家里发闷去!”

“不去?可人家贴子都发来了,不去不好吧?”说起来算是大事,虽然没见过贺兰敏之这人,可人家这请帖写得确实客气。新国公亲自捉刀写的帖子。后面盖的仍旧是贺兰敏之四个字的私章,说明人家和你叙的是旧交情,只字不提改姓封公的事,不去就太失礼了。“再说时间定了下月底,还早呢。”搞不清楚这贺兰敏之扭扭捏捏什么意思,赶紧把事办了就发了,非得搁下月,摆谱呢。

“礼送到,找个托词。”颖不爽,很鄙视武MM这种行为,顺道连贺兰敏之也鄙视进去。

“要不我之前去一趟,把话说到就行,就今天吧。”喊人把礼物押再送我拜贴过去,把请见的时间掐到傍晚,就算见个面,认识认识,到时候找个借口推托了也不算失礼。

颖知道我做人的原则,掩嘴笑了几声不再阻拦。

要不说外戚就是厉害,回话的都这么牛,说武敏之大人身染重疾,正在修养期间,谢客多日了。此次是呈了王侯爷威名,抱恙相见云云。看,国公还没当就先牛起来了,好像多给我面子一样,二十出头个人有个狗屁重疾。正武家门口欣赏硕大无朋的牌楼时,国公府正门大开,一行人迎了出来,领头一个形象不好形容……头上缠了纱布,眼角还挂了乌青,走路稍微哨有飘,就感觉面熟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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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超人

虽然肇始地点光线比较暗,可已经能确定农学窖仓里的受害者就是贺兰敏之。眉眼轮廓依稀印象而已,主要是伤处带有明显的王氏拳法受害者印记。

初、高中数年的无数次冲杀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无论是群P还是单挑,用拳头击打对手上、下颚、颔骨、颧骨等硬骨较多的部位是及其吃亏的事,打的时候威风,散场后人家洗把脸就点外伤而已,可你的指关节会疼个通宵。职业拳击运动里的拳套主要是起保护手的作用,在没有带拳套的情况下我一般只击打对方眼眶内、鼻梁下端、太阳穴侧等软组织较多部位,一来起到自我保护作用,二来这些地方很容易让对手丧失抵抗能力,很实用,想掌握需多练习。

很有意思。难得聊发少年狂一次,随手就打了个国公。国公跑到农学不希奇,可到了人家单位里睡午觉就不对了,自己家里不能睡吗?明显犯贱。

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认出我这个凶手来,照目前的气氛看还是相对融洽的。依他的官阶,在没有成为国公前开正门迎我并不过分。给人的感觉倒也洒脱,相互打量几眼就亲切的给我朝府宅里让,指了脸上的伤处笑道:“让子豪兄见笑了,小弟纵马时扫了枝子,落下来又被马蹄带了一下,就变了这幅窘相。”说着挽了我就朝里去,一路围绕自己的伤情还自嘲着,“因为这个事延误了封袭,一拖再拖。前日里娘娘召见,就为伤势被圣上一通嘲笑,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暗自伸手在自己腰上掐了把,压住笑意敷衍道:“可惜,可惜了。”

两厢落座,贺兰敏之无所谓的摆摆手,“说心里话,小弟对这个国公也是……勉为其难,勉为其难啊。”说着朝我欠欠身,忍痛笑了笑,“子豪兄今日来意小弟已猜度了八分。”

“哦?敏之兄当讲无妨。”正打量这小子,模样的确有看头。别看满脑袋血淤还没退完,可这举手投足的秀气劲扑面而至。看到这号的就不免拿崔彰当参照比较,若说崔彰属于天香国色的话,贺兰敏之就是天生丽质。崔彰在跟前的时候的感觉很自然,人再漂亮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开玩笑调戏的心安理得,别人怎么传也问心无愧。可面前这位就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你说他都被揍成这幅德性了,可内里带出的那股阴柔气朝人骨子里滲,明知是个男的,可下意识里就当了异性对待。有点反胃,感觉就是这么真实,说起来后悔,打这么个人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暴殄天物了。

“可是下月有要务相缠难以脱身,此番先行个礼数,是吧?”贺兰敏之说完也不故伤势笑起来,继而扭脸灯下叹了口气,笑声变得阴侧侧的调子,“都说这富贵天注定,子豪兄觉得这天定人定的,是个什么关联?”

这话让我打个激灵。这小子女人模样男人胆子,不,男人也没这么大胆子说这话,何况还是当了生人讲,传出去就是祸端。得把话岔开,再顺了这话说下去被扣个谋反的帽子都可能。

“下月……怕是有些要务,可敏之兄封袭大喜,小弟尽力捧场,尽力。”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怀里掏出礼单放置在桌前。打这小子的时候没觉得有特别,可面对面坐着就给人一种凉滲滲的感觉,男人长成贺兰敏之这模样本就不是光彩的事,加上这不正常的叙话口气,无形中给人一种诡异的压力。

“哦,”贺兰敏之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转而客气地恭了恭身,“倒是不指望封袭那天有多少人捧场,子豪兄若有不便之处,尽可以推辞,切莫用官面文章搪塞小弟。”

这人倒是不避讳啊,满嘴跑大实话让我下不来台阶。暗道里下黑手无所谓,可既然面对面坐下了,即便发现我是凶手也没有把话说这么绝的道理,何况还是头次交谈。那有这么混场面的,有武MM撑着没人愿意惹他,往后指不定死的多凄惨呢。

长成这模样身心上保不住受过什么刺激,玩世不恭可以理解,可玩到这个地步就过分了。在京城混的多少听过我的名头,郡王、亲王都多少招呼我个面子,别说他一个靠老娘、妹妹脸蛋混的外戚。

“武大人多虑了,”我定平个脸抱拳回个礼。既然不给面子也不用客气下去,给这武字咬的死重,不是愿意改姓吗?那我就多称呼几声,满足这人妖几下,“既然武大人起了误会,那也给在下个辩解之机。说起以在下这家世登武家门确实冒昧,不为高攀,只表王家上下于娘娘倾慕之意,仅此而已。”话撂地上,人妖还不值估我这样的人来道贺,是冲了武皇后的威名来的,这礼送的是武家,不是给偷名改姓的投机份子,要也是这一车,不要也是这一车。话不投机,抱拳欠身,“武大人诸多公务在身,在下不便相扰,这厢告辞了!”

“噢,”贺兰敏之一脸受用地站起身来,看表情这位和贱货相去不远,好脸好话不愿听,两句烧脸面的话出来竟然一身舒坦,转眼就笑得花团锦簇,“子豪兄要务缠身,也不便勉留。这礼既然送了武家,小弟就替人收着,代娘娘谢王家美意。”说着近前一步照了我侧身打量几眼,客气道:“临行前小弟有一事相问,望子豪兄不吝赐教。

气氛不对,袖子里拳头已经攥住,隐隐拿了个架势,“无妨,武大人请讲。”

“小弟有一事不明,”贺兰敏之笑着随意朝我扬了扬手,好像告诉我他赤手空拳没有恶意。一脸困惑道:“子豪兄给小弟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若说小弟来京只三年而已,平日里深居简出,这……”

靠,被认出来了!拿话恶心我呢,死不承认!学了贺兰敏之的模样挠了挠下巴,摇摇头,“定是见过的,却忘记什么地方了。心有灵犀,恩恩,在下告辞。”

“哦。对了!”眼看安全出了府门,贺兰敏之忽然抽风地来了一句,“依稀记得子豪兄喜饮酸梅汤,这才有人送来上好的梅干。”说罢还喊了下人拉些送我府上,道别时还怪腔怪调地嘱咐酸梅汤不要用陶罐来盛,跑香气,最好用半釉的密封容器,若是弄个金属的就更好了。

用金属的就没你小子了,这明显藏了话骂我。看这贺兰敏之路数不正,在家里不好和我破脸,弄不好正盘算了打埋伏报仇的心。坏了,这会天都黑严实了,今光想着送礼不知道有仇家,跟前人太少。二娘子又不在跟前,万一路上动手肯定吃亏,不好办啊。

左右看看,绕小北门进城是最安全的,一到城里我这云麾将军的身份从崇前监里借几个武士护送回去问题不大,就这么办。喊下人跟上,飞马进了小北门,一路不停歇就杀了崇前监里。

一亮身份,里面赶紧跑出个督卫迎接,一听晚上借武士就大皱眉头。他不敢坏规矩,该什么地方驻扎多少兵卒是个定数,京里禁军调派手续严格,嘴里道歉,已然是回绝了。

也罢,咱这边还有郑弘的这个骁骑尉,这半月该是他当值,应该在监卫府里坐镇。进了城就踏实了,让几个下人回去给夫人报信,就说我进城会个好友,不必担心。

索性无事地转转,顺便盘算怎么把贺兰敏之这小子收拾了,留这种不男不女的家伙很不安全啊。从口气里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当了我这外人都不把皇上皇后放眼里,是能下黑手的主。刚过进贤坊,迎头就碰了一队人,三排灯拢巡路顶在头前,后面支起合排的朝凤辇正慢慢行进。

赶紧拨马给路让开了,这咱惹不起,就是有点困惑。这么晚还有女官出行,看样子是朝宫城去地……嘿嘿,有点意思,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一脸八卦地探头望了望,眼睁睁看了仪仗过完,也没说有美人挑开车帘让我看看,有点遗憾。

“前面可是子豪兄?”正满脑子跑小段子,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听人一哆嗦。

阴魂不散啊,我进城贺兰敏之竟然也进城,我就不相信他敢在这里动手了。翻身下马,就见街口孤零零一驾马车,贺兰敏之正从车里探头出来朝我这边挥手。放心了,车夫加个半残疾,不够我打的。笑着牵马过去拱拱手,“巧啊,正欲探望个老友,不想又遇到武大人。这是打算……”

贺兰敏之朝宫城指了指,“接荣国夫人回府,怕误了时辰赶得着急。”

哦,进宫接外婆啊。这武家有够热闹的,把李家的皇宫当了自家跑亲戚的所在,要说这李治还真够随和。

贺兰敏之见我表情怪异,也怪笑两声,“小弟不是暗中作祟之人。今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与子豪兄误会就此揭过。”哈哈笑了两声,一拱手,不等我回话就缩了车内,一溜烟地下去了。

靠,骂我!我暗中作祟?就是不暗,打他这姑娘身板易如反掌!人妖的话不能轻信,他看出我戒备才假意安抚,等我大意了好一举报复。假装顺道拜访郑弘,聊了几句就告辞,郑弘不好让我只身夜行,很体贴地派了几名侍卫相送,正合吾意。

很难办啊,贺兰敏之那小子正混得得意,明里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就怕暗里耍花招。跑娘娘哪说我坏话?有可能,这比埋伏了收拾我更有效,王家没有能力和武家抗衡,得找外援,咱不认识娘娘可认识公主。

“你好端端打人还有理了?”兰陵南山正过得滋润被我叫了回来,一听这事就笑得打滚,“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平时弱不禁风的,暗处使坏却不留情面,就不怕一罐子给人砸死了?”

“谁知道打的是娘娘外甥呢!”后悔有啥用,人都打过了,又让认出来,早知道这会难办,不如当时再加把劲给打成弱智好些。

“你农学里偷懒,醒来发觉他躺了你跟前?”

“躺我跟前他就死了!朝哪问呢?”用力朝兰陵臀上揍了一拳,“好好说话!”

“人家既然说是找人了,就明显不是你农学的,凭什么动手?”

“他先打我的好不好?踹我个跟头,这么些日子走路都不利索,没找他赔医药费是好的!”

“你这么有理还找我?”嘲笑我半晌,“自己惹事自己平,找我个娘们怪没意思的,不管。”

“那就是没事了?”兰陵一般这个口气的时候就表示一切照旧。

心半放下来,回忆当天肇始经过,自言自语道:“他好端端跑了农学里干什么?找人……找谁?”

“找你啊,这点心思都转不过来。”兰陵恨恨朝我脑门戳一指头,“一去问了人,知道你在地窖里睡觉,又不好给你摇醒,等了会自个睡着了。你嫌吵踢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刚醒来又拿不清形势还你两脚有什么奇怪?我睡了你踢我试试,不睁眼就给你打成瘫子。还得理了,举罐子摔人家。”

哦,倒是,下床气谁都有,兰陵这么一解释就合理了,“那现在都打了,他肯定报复,我得准备准备。”

“把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兰陵鄙视过来,“既然找你的就是有目的,事没办成就为这个报复?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为这个操心。贺兰敏之我见过,女人模样怪里怪气,真为这号人烦心不合算,量他也没脸把这事朝别人说。”

“不对,这家伙邪气,在你跟前不显露罢了。”怪里怪气对,可总觉得这人有问题,说不上来的感觉。

“邪气好,”兰陵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这才让人都看看,什么家里出什么样的人。这都成了宝贝改姓封袭,我看武家还真是不想活人了。”

兰陵说得没错,贺兰敏之果然就此偃旗息鼓了,虽然不找我麻烦,可和这小子有关的破事已经满城风雨。先是封袭国公那天除了朝廷几个必要的官员外,几乎没有跑去道贺的,许敬宗很有眼色地病倒了,李敬玄认为工学院有必要在铜关起个分校,适时地离开京城,几个和武家结亲的官员硬了头皮沾了个蒜就借口离开,躲瘟疫般地躲贺兰敏之。

若说这自知之明,是我就关起门看人脸色过日子就对了,可这小子仿佛因为这事起了能耐,以前京城里都很少露面的家伙竟然满世界耍流氓,还怕人不知道一样。可能被我那一脚踢得激发了男性本能,姑娘般的身板寻花问柳都不带停歇的。口味还不一般,只要是能动的,不管男女美丑老幼他一点不挑拣,现在京城里都传疯了,西仙庵的尼姑从七十岁的主持到七岁的小姑姑一个都不放过,包圆!

听得都反胃,拉住那天打人的手搁了热水里猛搓,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我还真没勇气打他,这恶心坏了!昨天崔彰带了家小去小慈恩寺的庙里谢菩萨就被这货撞见了,若说调戏崔夫人还能忍受,竟然口花花地轻薄崔美人。崔国公是由得王侯爷以外的人调戏的吗?当了菩萨的面就给这厮一顿乱拳,看样子贺兰的武力值为负数,打起来就是个挨。

“以后都少外出,京城里闹鬼!”颖和二女都告诫到,老四满不在乎摇头晃脑被我着重训导一通。不要以为自己丑就安全了,连姑姑庙主持都放不过的人还有什么在乎的?幸亏旺财是雄性,太危险鸟。

独孤复一说起贺兰敏之就恨得牙痒痒,说这狗贼如今满处公主家请安,已经到了人神公愤的地步。靠,安康公主娃都卖会羊杂碎了,再不找个合适的纠缠?这我得给兰陵招呼下,她个寡妇家的爱招这号淫贼。

“他才不招惹我,”兰陵笑了,“你不知道里面的事,不理会就好。”

“啥事?”虽然痛恨淫徒,但对淫徒做的事还是比较感兴趣,“说说。快,我就爱收集这方面资料。”

兰陵笑而不答。

“说说啊,外头都传成这样了,还能有啥比这个更恶心的?”

“怕是比这些更恶心,关于这因头啊,你这号脸皮厚的都受不了。”兰陵倒是司空见惯了,免疫力比较强。

“我预备个袋子,你讲讲,就当考验我的承受能力。”

兰陵先笑了会,贼兮兮爬我耳边,“荣国夫人被娘娘接走了,贺兰敏之就是因为这么个事才闹。”

啊?这和贺兰敏之犯贱有关系?想半天没明白,“就因为这个?”

“好了,自己想想去,你们男人什么龌龊的事想不到?”

……我吐下!

兰陵这个提示不明显,可表情上带的意思就不由把人朝上面引,用最邪恶的方式去思考这个话题,答案就出来了。贺兰敏之和外婆……然后武娘娘受不了把老娘接走,贺兰敏之失去外婆闹情绪,加上以前可能受过什么刺激,又因为这无端被改姓夹在中间不舒坦的事一并爆发出来,满世界报复社会,顺便给武家脸上抹黑。

太不可思议了,贺兰老兄彻底满足了我极限八卦心态,长这么大以为啥恶心事都见了,可从没听过比这个更牛的小道消息。兰陵能把这事给我说的话,估计已经不是绝密事件了……

觉得贺兰敏之不是凡人,他下次就算报复我都不还手,咱真的没人家的本事,真的。一早买了俩胡麻饼刚进织造学,马上有人魂不守舍地禀报,周国公大人正在等我,已经来了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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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是无辜的!

我很害怕,我只是个凡人,不知道贺兰敏之这个超人跑来有何贵干。纵使心里明白超人不会因为被凡人打了而斤斤计较,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此时此刻才深深地体会到名声对一个凡人的重要性,实在没有勇气让别人知道贺兰敏之和我有接触的事情。

已然迟了,离开的借口还没找好,背后已经传来贺兰哥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语气和我打招呼,织造学同僚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大家忽然都变得敬业起来,一致认为早起的体操锻炼可以暂停一日,乌秧乌秧地结众散去,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下我和贺兰敏之两人。

想哭,嚎啕大哭那种。按理说这个时候我最应该冲上去胖揍这瘪三一顿,可斗志为零,实在没有勇气冒犯超人。看他那身花红柳绿的打扮,腮红淡淡,樱唇半启,细腰如柳,媚眼如丝,半开的发髻如墨般泼洒在身侧,掂了脚尖露出淡粉的绣鞋……

“大姐……大哥!”压抑着胃里的反刍运动就差跪下了,“您大人大量,放小弟一马!那天的打人是小弟有眼无珠,悔恨交加!要不给您准备八个罐子砍回来,只求您砍完就离开,砍死也不用背官司,小弟这就立个生死状,如何!”没有勇气面对的时候我选择回避,回避不了我死还不行?

“子豪兄何出此言?”贺兰敏之的声音刻意经过处理,绵长富有磁性的女中音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小弟今日里来有一事相求,不知……”

还求啥?看上啥你拿就对了,急中生智朝贺兰大喝一声:“稍等!”说着发足狂追上一位织造学同僚,“快去农学里请刘仁轨大人来,快!”

站了庭院中间不是事,给请了办公室里,没敢关门,给超人把话说明白:“上次冒犯您大驾是大错,这事在下认了。该打该罚,哪怕扭送官府也供认不讳。只盼能平了您怨气,从此不再找小弟麻烦,实在招惹不起啊!”

“子豪兄怕了?”贺兰敏之撩拨了秀发腻腻一笑,“可小弟还指望与您一道钻研学问呢。姑母总是赞您学识渊博,常于众人面前提及您,训导小弟不要荒废光阴,有空和您多攀谈交流。”

“啊!”这姑母该死!转念一想也不敢抱怨,这瘪三如今姓武了,提的姑母就是武MM。

“怎么个交流法?”鼓足勇气说了句不上路的话,赶紧改口道:“小弟才疏学浅,怎敢和周国公大人提及交流二字?若说起学识渊博,当朝首推刘仁轨大人,刘大人马上就到,往后您二位多走动交流,小弟就不便打扰了。

贺兰敏之皱皱眉头,幽怨地看我一眼,“今日怕是难得其愿了,不若等您空暇之余,小弟登门求教?”

“别,别,就这好,最好!”妈呀,这种人跑了我庄子上就是灾难,王庄辛苦建设这么多年,他一去倒退二十年都不止,王家老祖宗都能从祖坟里跳出来骂街。

“这位可是周国公武敏之大人?”正左右为难之际,刘仁轨的声音在耳盼响起,太动听了,头次发现刘仁轨这么可敬。

贺兰敏之骄横地点点头,见了当朝宰相一不起身,二不行礼,大模大样地哼了两声算是应承,随后一幅受气媳妇的模样款款的朝我眉目传情。刘仁轨皱了皱眉头,扭脸朝我呵斥道:“王学监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赶紧起身来行了大礼,唯唯诺诺地站立一旁,一幅等元首训话的模样。

“学府重地!怎容尔等轻慢?”刘仁轨目光如炬扫视一周,“还不去堂前思过?”

“是,遵学监教诲!”好人啊,以前都错怪刘仁轨了,大好人!无奈朝贺兰敏之歉意一笑,跟了刘仁轨行至堂前,“请刘大人明鉴,在下与武敏之素未谋面,次番不知为何找上门来毁吾声誉,在下行端立正,为我大唐一片赤诚,日月可鉴!”

“王学监言重了,”刘仁轨若有所思地捋捋长须,“此子无德,祸乱乱京城,他日必不得善果,且容他一时!”

让我忍忍,能听出刘仁轨无奈之意:再强势的宰相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现在的唐帝国国势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疆域、国力均超出强汉,国盛民强时候没人愿意挑元首的小错。只要江山治理得好,在作风问题上说三道四就有吹毛求疵的嫌疑了。韩国夫人母女正得宠,谁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拿贺兰敏之做法惹圣上不快,唯一就是等,等个好时机把这狗贼一举拿下。

我是横了心,外面怎么都无所谓,只要这贺兰敏之敢踏入王家庄子一步,我就给他先阉了再说。武MM在我印象里挺不错个人,怎么犯这么大糊涂,你容了外甥闹也罢,怎么容得下姐姐和外甥女跑你男人床上争宠?

“谁都有吃不住劲的时候。”兰陵倒是安稳,被我从南山叫回来后竟然没说再过去,现在倒不喊热了,每日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京城里各类事件,仿佛恢复了产前的活力。

“你最近也怪怪的。”

“怪吗?”兰陵甩甩长裙打量下自己,“你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不过能感受到兰陵心里的那种诡异的激情。我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打算,像个抛了饵料坐等的渔夫,悠闲中暗藏了爆发力。

“贺兰敏之疯了,你可别跟了一起发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觉得兰陵现在适合回到南山的庄子避暑。

“没你这么比的,”兰陵不为意地笑了,“就和你说的,贺兰敏之的确是有点疯魔,与你本人无关。他缠你不过是给另一个人看,怪只怪当初有人打错了盘算。”

“啥?”照兰陵这么说,我反倒是个无辜的,属于死不瞑目的受害者。

“之前这人虽荒唐,也没到这个境地。说起来也有些才学,是集宠爱于一身的人物。有人喜欢他,也喜欢你。你和贺兰敏之年龄相仿,该是能坐了一起谈天论地的朋友,时日长了相互间有了情谊……”

“吐下。你再说情谊我就死了你跟前!”话是听明白了,可兰陵这比喻让人受不了。

武MM喜欢这个外甥,才学好不好我不清楚,不过模样不刻意装扮的话的确清秀。从兰陵话里能听出另一个信息。武MM对我也比较欣赏,这咱值得庆贺一下。能被这千古第一女性欣赏也是个露脸的事,虚荣心满足一把。武MM认为贺兰敏之和我有相仿的地方?然后老是在他跟前提起我,想让我俩促个交情,往后相帮相扶的对他武家有点用处。

能理解,程老爷子当年把程初推给我也有这么个打算。包括杜风给秦钰垫场子都是带了这个心思,这说明我的能力得到认可,有利用价值。从不介意别人利用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除了亲情就是利用,某些时候亲情还不如利用来得实在。

和兰陵交谈中多少把中间情况有个掌握。贺兰敏之的确听从姨母的吩咐跑来找我,被打了……这不是关键,从贺兰敏之当时的话里能听出对此并不介怀。细想几次见面时候的情景,贺兰敏之接待我时就对姨母有情绪,从他话里能听出来这种不满,可能是针对被逼了改姓武袭承周国公一事。当晚在城里见他去接外婆时候人还正常,说和我误会就此揭过。口气上真诚,很大度的样子,虽然我并不放心还是找了郑弘的护卫护送。

接下来一月里贺兰敏之果然没再找我麻烦,音讯也不多,处于一个静默期,安静而低调地封袭了周国公的爵位。直到这个时候大家还不是很在意这个人,只把他当作个依靠老娘、妹妹脸蛋篡夺武家掌门地位的小白脸而已。

此后贺兰敏之一夜崛起,成了京城里人见人恶心的无耻之徒,上天入地的下流事件频传,无可救药。这就估计就是荣国夫人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贺兰敏之对姨母的不满彻底爆发。

能想像他的生活环境。父亲早逝,家里就那么几个亲人还都是女性,忽然之间都和皇帝产生了交集,他一个男人夹在中间难免受影响,压抑。强势的姨母迫他改随母姓只是个开端,断绝他和外婆来往才是关键。正应了那谁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贺兰敏之选择了爆发,畸形地喷薄了,把多年压抑的心态用极力放纵行为发泄出来。

在外面无所不用其极的败坏周国公的声誉,给武氏脸上抹黑,武MM让他接触我的意向也被贺兰敏之用最恶心的行径表现出来。皇后本意是好的,可贺兰敏之怎么表达就难以预料了,我可能已经成了贺兰敏之给姨母示威的道具之一,大庭广众之下郎情妾意那一幕只是个开始,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节目。

“凡是有半男不女的人进庄子,就给我朝死里整!”给众护院叫起来发布一号必杀令,“哦,不要真的整死了,要内伤,二娘子知道咋弄内伤不?”

二娘子得意地点点头,小心地问道:“崔公爷来了算不算?”

“哦,这个不许啊,就是比崔公爷更像女人的那种。”崔彰是王家铁杆,可不能有闪失。

横了心,一早揣了用半匹麻布缠好的铁棍,缠的厚厚一层,打起来不见外伤。这是二娘子的杰作,专门教了我一个时辰的用法,在二娘子身上试了几下,果然犀利。

再纠缠我就打他吐血,反正这小子已经被崔彰打一次,也没见有武家人跳出来讨公道,看来武MM已经对这个外甥起了看法,只要不弄死就成。

一早大家不知道该不该等我做早操,稀稀拉拉几个人站了庭院里犹豫,看来我这个学监的光辉形象已经被贺兰敏之弄得有点变味。发怒,都给我叫出来,往后除了天气,不许有任何人为因素干扰晨练,掏了内伤棒出来放了台阶上,老子今天等了这杂碎来,打个肾衰竭再说。

偃旗息鼓了?贺兰敏之行踪有点飘忽不定,从长安骤然间消失了一般,一连月余没听过他消息,官宦人家的黄花闺女都透了口气。有传闻说因为贺兰敏之闹得太不像话,被武后斥责,关家里反省云云。

要是这么就好了,终于有长辈出来管管,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再叫他这么闹下去,这皇后都当不安生。

这么好个棒子没用武之地,不免糟蹋了,已经习惯揣了它上下班,有了感情。摆弄着问道:“张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去少府监办个批文,脚踏式脱籽机已经定型,织造学等了批文下来投产呢。就快到了新棉花采摘的季节,火烧眉毛的事,张栉平时不是个拖拉人啊。

张珲对哥哥这办事效率有点不满,他还着急去工部,少府监的批文不回来他走不了,也是急得打转。急道:“不若再派个人过去催促一下。”

正说着,张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衣衫都让汗水浸透了,额头汗珠子顺了鼻梁朝下滴,一抓一大把。

“赶紧洗把脸,跑这么长时间。”接过半湿的公文浏览了下,交给着急去工部办事的张珲,“赶了去,尽量今天把事毙了。”

“等……下,”正抹汗的张栉给弟弟叫住,“走外城绕过去,盛前坊三处都堵了路,我是进去才知道,无顾绕了半个瓮城。”

盛前坊?“好端端给堵了,闹什么?”

“韩国夫人过世了,正围了坊上起灵台呢,别说过路的,连差驾都得绕行。”张栉误了事也不好抱怨,给弟弟说明情况后歉意朝我笑了笑,端了杯凉茶灌了起来。

这死得够快啊,还是武家人厉害,节奏就是拿捏得好,连死都死得利索。前头还有风传出来翻天闹海的枪战,今天就咽气?开眼界了,古人就是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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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龙体欠安

没人在乎韩国夫人怎么死的,大多数人认为这女人死得恰到好处,一来少了个媚感圣上的狐狸精,二来贺兰敏之这个败类在替母亲守制的时间里不会出来祸害人。

良家妇女,如颖这类正统女性均拍手称快,报应,该得的下场,痛快。这年代暴毙的人一般都认为是生前中了邪魔,老天惩恶,传起来有模有样,好像亲眼目睹韩国夫人死亡的全过程,没一句好话。

“人都死了,没必要后面再咒人家。”说起来不过是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而已。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怕就是存了狐媚心去勾搭,若李治像我这么正派也不会出这么多恶心事。

“下场!世上寡妇多了,二嫁都不丢人,就数这暗地没名堂的勾当最是可憎。”颖一边给九斤换衣服一边还解恨地牵扯,“越是有点身份就越爱行这龌龊,深宫大院里倒是比乡下的猪圈还肮脏。”

“好好的啊,”指桑骂槐的劲又出来了,这是不放过一点挤兑兰陵的机会。武MM要颖这个模样的,李治早就大嘴巴抽上去了,幸亏我不是皇上,要不一天龙颜平均大怒八次谁受得了。

“就知道夫君不爱听。”颖给九斤屁股上拍了下,“站直,少动弹。您说说,这小家小户的还好些,妾身抱怨两声多少有个底气,这皇后娘娘该怎么办?想想怪可怜的。”

“没完了?替娘娘操心的劲省着,给九斤做几件衣棠是正经。看把娃都绷成啥了,勒得和蚕一样。”

“才量身做了几身,眼看着长,说话又不能穿了。“颖抓了九斤袖口拉了拉,不满意的又脱下来,找了替换。“下次得做大些。去,院里写字去。不写完不许出去疯。”回过头看看我,“大君今天不去应差么?”

“就走,”筹办农业博览会的事,当时给兰陵夸口要不了内府许多钱,可万事开头难,前后花销算下来不免吃紧,正想办法迂回呢。刘仁轨交代既然办了不妨把摊子铺开,不光是棉粮瓜果,农机具也得占个大头。这些年农学里改良革新了不少高效农具,一并加进去也好推广。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都拿了样品回来让庄户试用,效果若好了就先给自家装备上再说,王家就是农学的试验庄,保证第一批受益。

收拾停当,牵了墩墩刚出了庄口就碰见兰陵身边的侍女,叫手上的活都先放下,公主着急见我。

有点反常,平时不是她上门来就是等了我闲暇过去,极少派人过来叫。侍女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是急事。让我骑了马赶紧赶过去。

一路赶,就怕母子俩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冲进去就见兰陵在一堆书藉里翻腾。甘蔗周围爬上爬下,嘴里还嚼着不知道哪本书上撕下来的封皮。上前两步给孩子抱起来,嘴里枢了一疙瘩纸浆,亏我来得及时,要不这就顶一顿饭咽了。

“闹的,成啥精,娃都不看好!”看母子相安无事才放心。给甘蔗放了塌上开始批评这不称职的母亲。

兰陵一脸焦急,压根不管我说什么,脱口问道:“老病犯了怎么办?”

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把兰陵扶住,“快躺好,说说现在什么感觉?”

“不是我,另有其人!”兰陵推开我勉强笑了下,“就和我一样的病,也喝鸭脚树叶,多年都好好的。忽然遇了事又起老病。”

“谁?”

“就问你有没有办法。”兰陵不耐烦地甩甩手,不打算说病人名号,“既然当时知道用鸭脚树叶子压病,想你对这个通熟些,有没有医治的方子?”

不通熟。我又不是医生,没乱给人开药的胆量。“把我当啥了?病了请医生,找我有啥用?”

“医生拿不了办法才问你。”兰陵一脸失望之色,不死心地追问道:“既然知道这个病因,再想想,想想。”

想想……咋想?见过兰陵犯病,胸闷气紧貌似高血压而已,可病倒是什么样子就没见过,别说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也得见病人才行。“心里实在没底,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你别急,说说症状。”

先是无缘无故的晕倒,醒来后头眩耳鸣,视线模糊,烦躁不安。怕就是高血压了。以前干银行时有个肥胖的顶头上司就这毛病,犯了次病三个人给他往医院送。这胖领导迷信中医,硬要去中医门诊部找老专家医治,据说灵验。

果然灵验,我才爽了一个星期他就容光焕发的回来上班了,脑门上和美国旗一样到处都是捏挤挑血时候留下的紫红星星,俩耳朵上还贴满创可贴,看不成了。好奇一打听,原来是放血疗法。脑门、耳尖、耳沟同时放血,每天从耳朵上挤下来一酒盅血,三钱盅,一连五天算一个疗程,同时配合针灸恢复很迅速,但病好后主要靠调养。

五天放一两半血不要紧,可以当辅助治疗手段拭试,就算不成功也不会产生副作用,有疗效当然好,没疗效也加重不了病情。至于针灸我是高手,学电视上扎过草人,扎真人还是请孙思邈那些低手保险些。

兰陵听得直撇嘴,从眼神里能看出来在暗自质疑我的智商。

“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行?尤其是眼花,若不及时治疗的话,往后视力能不能恢复还是两可。”说着就抱过甘蔗在他小脑袋上比划,吓得兰陵赶紧给孩子拎过去,临了还啐了我一口。

“放心吧,就是没病常放放血也有好处。以前我周游列国时候,被路边停靠车里的几个女人抢进去,一管子抽我三两血都没事,还告诉我是为我好,希望我每半年就自愿抽一次,能活几百岁。”

兰陵气地砸我一拳,“当真的事。儿戏不得!”

“没功夫和你儿戏,我忙着呢!”爱信不信。农学那边还等我过去主持呢,才没时间管倒霉的高血压患者。爱信不信,又不是我跟前的人。

“你别走,”兰陵见我起身要走,上前给我拽住,“等等,我找个人来按你说的办法放一次,不,放两天。”

……熟人,上次试蛆时候的那位,照旧。这侍卫算是倒霉了,不过模样倒开心,因为我告诉他这办法能叫人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看,先挤……”刚给脑门上挤了个星星拿针挑开,兰陵忽然叫我住手。派人找几个御医过来实习。

侍卫仍旧很开心,上次在英公家见过御医,很有表现欲望,一个劲催促我多拉几刀。咱虽不是医生。但一把蛆治好英公的事迹家喻户晓,侍卫对我这野路子大夫异常放心。

回忆胖领导耳朵上创可贴的位置,小银刀过去就一条口子。猛挤,挤干了再拉一条。“怕有三钱吧?”血都顺了耳朵流了,也不知道够不够量,宁多毋少,再一刀。

“感觉怎么样?”胡乱擦了几把酒算是消毒。

这待卫皮实,几刀拉下去不知道疼的那类。一问感觉就马上点头,生猛的拉开架子踢胳膊晃腿。马上表示周身舒畅,感觉好极了。愿意让我不定期再来给他开几刀云云。

几个御医面露难色,有一个皱了眉头朝耳朵比划几下,又哭丧脸朝脖子上比划几下,周围几个点头附和,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业内暗号。兰陵也有点吃不准的模样,只顾问侍卫感觉如何如何。

二天又是这个时分给我叫去拿待卫开刀,看得摇头,再下去的话这耳朵就不能要了,被我划得都是口子。脑门的星星也不计其数,出门能让人当妖怪打死。

“你给我交个底,这是给谁看病?”几天下来兰陵也知道不会出危险,却依旧让我拿可怜人试验,人家没意见,我例是下不去手了。这事情经不起琢磨,头一两天还能说得过去,再这么谨慎就不像她一个公主该有的气魄。“再大了不起是个王爷,就是划他几刀而已,几天就长好,用不着这么为难吧?”

兰陵摇摇头,无奈笑了笑,“你猜到了?”

“怕是猜到了。”也不用猜,知道那帮老家伙没上朝的时候我心里就清楚了。这李治还真是个有情谊的,搁别的皇上死个缤妃都没这么心疼过,他不过死了个姘头就要死不活地犯病,难得。

兰陵也没辩解,自嘲道:“我哪天死了,你能这么样子也算有良心。”

“那得看怎么死的。”没留情,不接她这话。啥不好比,拿自己和个破烂女人比较,真是越活越回来了。

兰陵忽然盯了我半晌,答非所问道:“你也怀疑?”

“啥?我怀疑啥?”问得我一头雾水,已经肯定是皇上犯病了,还怀疑个什么。

“怀疑韩国大人死因啊,到是有这么个风声。”兰陵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怪怪的,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有啥怀疑的,死就死了,当她值钱一样。”

“哼哼,是不值钱,可值个事。”兰陵眼珠一转,忽然下定决心般的一合掌,“无论成不成,试试没有坏处。圣上再金贵也不能误了朝事,多日不理朝政,倒是让人钻了空子去。没御医敢动手,我去!”

“你省省!”兰陵这话一出来我就一个激灵,伸手给她扶了塌上,“你要打算看着甘蔗成人,就赶紧把这事撂过,少惹祸端!”

“我自有分寸。”兰陵胸有成竹般地朝我一笑,“放心,我经的事不止这么一两桩,该轻该重的,比你有拿捏得稳当。”说着调皮地朝我肩上一压,“宫里先是无缘无故的死了人,下来圣上又豪无预兆地病倒了,定是有作祟的。你说说,韩国夫人一死,圣上又这么一病,谁最得意?”

不屑地顶了兰陵一下,“我看你最近忙里忙外的帮忙处理政,怕你最得意了。”

“不许说我。”兰陵仰脸笑了几声,“我说是圣上身边的人。”

“你是把我朝这边引呢,还是打算把圣上也朝这上面引?”警惕地盯着兰陵看,心猛朝下一坠。“想什么呢?我只当没听见!”

“迟了,”兰陵眯了眼朝我皱皱鼻子,“贺兰家的女儿人是不错,模样好,也机灵,现在正日夜陪了圣上跟前,自然对母亲暴毙有自己的想法。倒是该陪了跟前的那位却政务缠身,这一远一近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说罢了。”

“那也轮不到你说!”我急了,兰陵产生的想法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一直担心的事情眼看就变了真,情绪一出来连话都带了颤音,“你想好,你想好!”

“我才不说,”兰陵俯我身上脸贴了脸让我镇静,“我说就是挑拨了,弄巧成拙。这话自然会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若贺兰家那丫头呢?哭哭啼啼从她嘴里出来就是诉苦,是吧?”见我又要发怒,兰陵臂上加了把劲拾我缠住,“夫君莫要动怒,妾身是救人呢。”

哼了声不想搭理她。

“总是不信。你说韩国夫人这么一暴毙、下来就轮到谁了?”兰陵轻笑几声,“只怕贺兰家的丫头也活不过几天去。她若在跟前说了这个话,圣上即便不信,也没人敢在她身上做法。是这个道理吧?”

理对、贺兰丫头在李治面前这么一表达疑心,的确让武MM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救人对,可从兰陵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贺兰丫头在兰陵手里变了物件,让我觉得兰陵琢磨这事情巳径不是一两天了。

兰陵收拾了东西,当晚就带甘蔗进了宫。她这举动我能理解,作为李家人不愿意看到大权旁落,从她口气里听出最近武MM有趁了李治病倒揽政的举动,作为强势公主进宫是应该的,李姓里就她最合适。倒不担心兰陵的安全问题,内府在她手里不是一两天了,肯定准备得周详,就是怕有那么一天见她的时候再不能像以都那么相处了。

一连半月没一点音讯出来,弄得我心都揪了嗓子眼上,不光是兰陵,还有俺家甘蔗!后悔,当时就该让兰陵把甘蔗留下,当父亲半月不见儿子一面实在揪心,可宫里的消息不是我有能力打探的。暗自责怪兰陵,不管好不好,多少递个话出来啊,怎么就不知道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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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裴侍郎

得知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被封为魏国夫人后,近两个月的忐忑终于平复下来。

不得不佩服兰陵的能力,隐隐感觉到事态正朝了她计划中那样发展。韩国夫人新丧,女儿贺兰氏就立即获得了魏国夫人的封号,看来李治对这母女俩不是一般的恩宠,就连那不知所谓的贺兰敏之也被破格越升为左散骑常侍,让众人瞠目结舌。

想想就可笑,武MM的亲姐姐不明不白的死了,亲外甥和外甥女却获得超人的待遇,而她这个堂堂正正的国母却夹在中间受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给贺兰家机会,让武承嗣继承了武家也不会弄得这么难堪,至少武家的面子能保住,不像现在被贺兰氏糟践得里外不是人。

早已经超越了丑闻的界限,很复杂,没事的时候可以拿皇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关联起来练习脑子。若是能理清其中关系的话,恭喜你,智商突破一百六大关了。

先是武MM得宠惠及母亲和姐姐,为了让自身这一脉掌控武家不惜逼迫亲姐姐的儿子改姓,看似无上的恩典却激起贺兰敏之对她这个姨母的不满,姨母、外甥间的矛盾就这么产生了。

而亲姐姐也不给武MM作脸,借了她这皇后的关系带了女儿当仁不让地就躺了圣上的被窝里,一躺就躺成韩国夫人,亲姐妹顷刻变为情敌。以历史上武MM那个阎王脾气,再大的亲情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了。

说起韩国夫人死因……当然,不排除暴毙的可能。可按破案的手续推断,将这其中要害罗列一番的话,武MM当然是第一嫌疑人。但按照如今事态发展来推测,表面上最大的受益人是新荣升魏国夫人的贺兰氏和哥哥贺兰敏之,所以这兄妹俩害死老娘嫁祸姨母武MM的可能性也存在,反正都是外人,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好吧,我今天得知兰陵母子平安后心情很好,刘仁轨那老家伙也忙得没空来烦我,思路难免比往日清晰一些,不妨多想一会。这思绪一放开就难以掌控了,七拐八拐乱发散,就胡想,不知不觉朝兰陵身上过去。

若是客观看待问题的话,暗中最大的受益人是我这个祸害婆娘。她内心里总是想寻找个把武家拆散的契机。贺兰敏之最嚣张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地表现出非常受用的模样。韩国夫人是个突破口,这女人一死就彻底把武MM、贺兰兄妹甚至是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切割成三股。夫妻不成夫妻,姐妹不成姐妹,姨母、外甥之间的亲情名存实亡……这时候兰陵这个既懂事又识大体的乖妹妹带了襁褓中的爱子进宫探望身心憔悴的哥哥,亲情至上。

李治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医生,心病难医。才经历感情打击后,亲情显得无比珍贵。这兄妹俩一路这么些年走过来,不依靠兰陵还能依靠谁?病榻上人的身心无比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你陪他一天,他能惦记你一世,这种感情投资收益可观,武MM着急了处理政要有点顾此失彼了。

看来我这祸害婆娘也是嫌疑人啊,下死力掐自己一把,可不能胡想,这么想就对不起兰陵了。韩国夫人该死,怎么死都算除害。恩,换个角度思考就对了。

“学监,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张栉出现得及时,把我从神探的幻想里拉了出来。

第二界秋季运动会开幕了,这界规模比上次大了许多,都拜李治病情所赐。元首一病,刘仁轨宰相肩上的担子沉重起来,农学和织造学暂时归我统领,不能说开运动会还分个远近。俩学府以前也是同门,索性拉一起热闹,七百来号师生领导欢聚一堂,再算上随行的家属,大约两千人围了校场一大圈,场面宏大。秦钰、郑弘几个不应差的索性也带了家眷跑来捧场,都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他们的到来把运动会的气氛推至高潮。

高手云集啊,这两年扩招不少新生,尤其今年这一拨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子弟,文武双全的忒多了。射箭、扔矛子的都排了围墙边上去,报这两项的人最多,箭如雨下的场面看着就危险。狠劲朝九斤屁股上揍两下,小破孩还没箭长,一不留心就不见了,朝人群里面钻,害得颖和二女连续找他几趟,越大越不好管。

“好!”忽听得人群中赞声雷动,声势惊人。九斤不干了,撕了我头发就朝里面去,打都打不下,只好站了外围掂脚尖朝里看。众人见我架了小侯爷过来,都自觉分开条缝隙。

决赛,一溜排开九名入围选手,右厢一位大汉最惹人注目,较好声多为此人而起。好箭法,箭箭着靶,无一偏出,光看去势上的劲力就非常人能及。搭箭、拉弓、送弦,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羽箭破空而至,带足了劲道稳稳钉在靶心,作用力反馈在箭杆上竟然扯散翎翅。没有瞄准过程,一看便知是骑射惯了的高手,只凭感觉放箭,他走四箭别人那边还没放出一把,弄得其他选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一个个有气无力。

谁啊?学院里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纨绔子弟有这本事的早就沙场见功了,除我这号的谁愿意跑了农学里消磨光阴。

“子豪兄!”秦钰分开众人挤过来,问道:“场中可是裴行俭?”

啊?问得我有点迷糊,这……农学有这么大面子?虽说裴行俭前几年受长孙家牵连被贬至西府,可混得再不如意也不能跑农学混饭吧?没听把他调回京城的消息,最近风气都变得鬼鬼祟祟了。

“是小弟邀约裴长史一道前来。”郑弘也在人堆里,见我和秦钰窃窃私语,挤过来解释,“裴兄是前三日到京,小弟落魄时曾求助于裴家门下,于小弟扶助良多,此次理当于诸位引见引见。”

哦,这不必引见。裴行俭是苏定芳爱徒,只要回京肯定有认识的一天。不过跑了运动会上逞能有点把堂堂皇家学院太不放眼里了吧?撇撇嘴,把九斤插到秦钰脖子上,贬了袖子慷慨道:“我和他比跳绳!”

说是这么说,可奖品还是得发,头名就给棉被领跑了,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二名有点委屈,偷偷朝我举报这头名作弊,用的不是比赛专用器械,姓裴那中年小子是自家带了弓箭来的,不该记成绩。

想想也是,可扯不下面子给奖品讨回来,只好私下给这二名颁发头名的奖品安慰一下,散场后兄弟几个捎上裴冠军杀酒楼里快活。

裴行俭对这个运动会赞不绝口,各种项目都夸一通,尤其对这跳绳感兴趣,他没跳过我,很佩服我的本事。秦钰和郑弘作为嘉宾都本本分分,只当观众。这位倒是一点不怯场,凡有的项目他都包圆了,逛庙会一样啥都参加,本来厨师组信誓旦旦要蝉联拔河冠军,他跑了学生组里把人厨师组打败,弄得厨师组一帮子气得鼻子都歪了,要不是我这边拉去跳绳,估计掷矛冠军也他得了,往后运动会必须立个牌子,上书:裴行俭与狗不得入内。

三杯酒下去话题就开了,裴老兄得了平反,加上人脉好,上面胡乱给他安插了点功绩调回京里接手吏部侍郎一职。我怎么看这家伙都长得和侍郎这个职务不匹配,要说我这身材当侍郎刚好,他身材就有点大了。刚刚相反,我这病秧子将军,他是响马状侍郎,酒宴的气氛围绕了这个话题变得热烈起来,裴侍郎一劲感慨京城里变化大,几年没回来都差点认不出这地方了。

都是行伍的,话题一分就扯了辽东上,裴行俭有点落寞,一说就是回来晚了,没有赶上这一拨。这话让我和秦钰对裴行俭的评价降了半个档次,战略眼光还是比不上程、苏二位老帅啊,很好,看来以后和裴行俭能交个朋友,若是老谋深算的那种就算了。

“那是谁的车驾?”几人正喝着,裴行俭忽然指了远处一行依仗问道:“好大的派势。”

众人随了裴行俭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怪不怪地撇撇嘴,兰陵长公主回府了。看来兰陵进宫这些日子得了大彩头,六翅的屏山都打出来了,长公主顶了头没办法再提升,李治只好在朝仪仗上给这个妹妹开绿灯,好显示兰陵长公主不群的身份。

裴行俭不停地咋舌,反复强调这六翅屏山,觉得新鲜。秦钰稳当,很平和地认为这是兰陵公主该得的,若没有长公主在宫里护理这么些日子,陛下的病情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不光是排忧解难的功劳,李治心里不知道怎么感激这妹妹呢。说体贴,再没有比兰陵更能体会圣意的亲人了。病一点点治,只要心里畅快就有痊愈的希望,何况连兰陵都认为圣上独具慧眼,有这娇柔可爱的魏国夫人在哥哥身边腻着,她就能放心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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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兰陵的收获

“长公主殿下政务缠身啊,要不要下官帮了分担一些?”

“作死!”兰陵抱了甘蔗认字,伸腿踢过来,“成心气我。”

“不敢,”抱抱拳,龇牙朝兰陵恶心了两下,“圣上龙体尚未康复,你这么跑回来就太不近人情了,怎么也得待个半年一年的。千万不用捎信回来,你就给甘蔗卖了我都不心疼,正好有时间外面找个年轻貌美的,魏国夫人怕是一等一的人才吧?”

兰陵噗哧乐了,提了手朝我捋了两把,“笃娃正识字呢,少说这不着边的话。”

“他能听懂就怪了。”蹲了甘蔗面前逗弄了小脸,反复教他无敌咒术:“你娘是个祸害,你娘是个祸害……”

“祸害!祸害!”甘蔗学话比九斤有天赋,祸害俩字咬得真真的,反复了几句就会加上称谓了,变成:“娘是个祸害,娘是个祸害!”

“去!”兰陵笑着朝甘蔗脑门拍一巴掌,“父子俩一对祸害,跑来欺负为娘的?”

摸了摸甘蔗脑袋,看了这母子俩心里才觉得踏实,本是问罪来的,到跟前一点脾气也爆不出来,不由望了兰陵叹息一声。

“这些日子让夫君担心了。”兰陵体会到我的心境,爱怜地搂了怀里的甘蔗朝我歉疚道:“我也知道现在这样子省心,也想和你学了人家夫妻间白头偕老。可有些事由不得人,终究是李家的江山,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基业。”

“怎么说?”

兰陵犹豫一阵,“我说不上来,也不好说。重情重义的人,当夫婿,当知己,哪怕当敌手,都是好的。可……”

可独独不能当皇上啊。兰陵其实就是想说这话。以前不觉得,不过就最近一系列事上看。李治的确有点这方面倾向。该抽武MM时候他舍不得,毕竟这么些年由暗到明的情分牵挂着;该有立场时候不坚定,能把贺兰母女弄到床上就说明这一点。不明不白死一个他难受得犯病,可为了周全两边的情面又不好破脸,家事上优柔寡断的和在外事上杀伐果决的反差让人难以接受。

不可否认这李治打江山的手段直追李世民。治理江山的本事也差不太远,大唐的疆域在他手里一天大似一天,永徽之治后百姓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这本该被表彰的千古明君就因为这一家子破事拖了后腿,被后世嘲讽成窝囊帝王。

这会想想李治也真是有点过分,不过兰陵产生这个想法就过头了。笑着把话岔开,“你还真是啥话都不避我。哦,我才交了新朋友,裴行俭。这家伙生猛,跑运动会上给他家混不少家当。”

兰陵淡然一笑,“我也不想避你,什么人都避讳就没法活了。不过这裴行俭算是个人才,这次召他回来大用,你俩往后倒是能多亲近。”

狐疑地打量兰陵,大用?进宫里俩月连口气都变了。连什么人什么用法都了如指掌,好像是她暗中如回来的一样。

兰陵见我看她,脸定的平平一幅傲慢的样子,忽然换了个鬼脸吓人一跳。

“好了,少疑神疑鬼。”招头敲了一下,“这些事还轮不到我来做主。政务也分主次,哪块能放出去,哪块不该撒手都有个限度,想那去了?”

兰陵比我想像的有耐心。虽然心里起了想法,可表面上依旧是个本分公主。不经意的慢慢把水搅浑。自从宫里回来后她多了些闲情逸致,以前家里总有些杂七杂八跑来趋炎附势之人,如今都被挡驾了。除了抽空去宫里探望李治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教育甘蔗和上官丫头俩小孩身上,当然,年轻貌美的魏国夫人也不时地跑兰陵府上坐坐,能看出俩女人现在相处极其融洽。

李治是越来越宠爱这魏国夫人了,年轻就是资本嘛,我最近也学李治,越来越宠二女?尽量不去管那母子俩,九斤己经淘得和窜天猴一样。到这狗不理的年龄了。你说打骂,他毕竟还小;你说不管,为人父母的职责要尽到,不能说养出来个贺兰敏之那种杂碎去祸害人间。

“三岁啊,三岁怎么就这样呢?”二娘子刚给九斤从井里救出来,颖当时吓得人都软了,九斤都拉上来半个时辰这当妈的才有了意识,受了刺激般的吩咐全庄子凡是有井的地方都给青石板压住,失魂落魄地发泄了一阵就坐了台阶上吧塔吧塔掉眼泪,丫头吓得都不敢劝。

我一旁看得九疼,劝两句就过去了,“又没事,再说咱这边井都浅,赶紧屋里坐坐去,小心着凉。”

“九斤呢?”颖悠悠地泛了口长气,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手指头搭了小臂上一劲哆嗦。

“装睡……”这小子没皮没脸,一看犯错误气老娘这这样,装睡绝技就用出来,很有耐心的等待天黑。

“妾身去打他,”颖扶了我站起来,腿依旧软,上台阶还带俩趔趄。“夫君这次别拉着,妾身好好出出气,就当了他是下人打!”

同情的朝屋里看了眼,颖的脾气我请楚。一旦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拽不住。“别打头,招肉厚的地方招呼;别用手,小心把自己扇疼了。”

“不好笑,”平时一说颖就笑了,气也消了,今天拉了脸没一丝表情。“不打头,也不用手,夫君且出去。”说着立了门前给我关了外面,里面上门闩的声音……看来臭小子该遭报应了。

听声音里面已经开打了,劈里啪啦抽得山响,九斤扯长嗓子呼救,指望我能像以往那样给他救出去,哼哼,这次我也造成。二女和老四正碰了这时回来,不了解情况就想推窗子看,赶紧被我拦住,警告道:“回房去,吃吃洗洗赶紧睡。二女今和老四一起,小心招惹祸端!”

算个差不离,里面动静变小了,门上敲敲:“打完就算了,出来吃饭。”

哈哈……当然不能当了孩子面前笑。不过九斤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听话劲就别提了,颖表情稍微不对,他就吓得朝我跟前凑,半坐了小墩子上不敢抬头。

“自己吃,吃完,不许剩!”打孩子是体力话,劳心劳力。颖锻炼一阵出来胃口大开,小眼睛精光四射,扫得九斤就差吃盘子了。“自己能吃嘛,往后就随了一起上桌子,不许闹了让奶娘喂!”

可怜的,这口气同当年俺老娘同出一辙。轻轻拉颖一把,示意她放孩子一马,都乖成这样了,知足吧。

“她俩呢?”颖会意的点点头。一脸冷酷地问起二女、老四来,“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藏起来了?”

顺手拍了丸斤一记,“吃完就赶紧趔远!”看了九斤如释重负的小身影不由笑了,“朝廷都没你这么搞株连的,打打孩子就算了。她俩避祸呢,你今天算是发了天威。“

“哼,”颖掐了脸颊还是笑出声来,“这孩子,别家孩子就没见有比九斤难养的。好端端他下什么井?”

“越淘的长大越出息。他这个年龄不到我管教的时候,你再打几年就轮到我了。”

“说的,妾身可是受罪了。”颖夹了筷子菜送我碗里,“这得巴结夫君呢,早早长大了好交给您管教。怎么还有这个话?”

“听我的没错,往后我收拾他可不是你这么抽几下能过去的。不过尽量不给他摆脸,孩子能让他活得有心劲才行,咱俩都管就管成傻子了。”说到这忽然有了主意,“且给他混过两年,到时候给他找个厉害先生,这才是管教的办法。”

“谁合适呢?”颖听这话又开始烦恼,“这得是德才兼备的才行,跟前能算上的就您一人了。”

可惜很,颖的确是捧我了,自认为还达不到德才兼备的境界。其实我到没打算找德才啥啥这号人,全做给外人看的。宁愿给九斤送李义府跟前都不会找刘仁轨,说不定李义府答应呢?嗯嗯,且留心找找合适人选,不行就他了。

嗯,这事得商量商量。反正饭后没事,最近和兰陵在一起的时候有种学坏的感觉,以前从没发现兰陵身上有这种邪恶气质,最近就呼呼地朝外冒,异常诱人,两句话就能把我的邪恶潜能挖掘出来,然后就同流合污,高兴很。

刚来到兰陵庄子口上,气氛不对啊,哪来这么多侍卫,装束上是内府的人。这可蹊跷了,东宫上来的,太子跑兰陵府上干什么来着?算了,不打搅人家姑姑侄儿的说括,晃悠晃悠又回来了。

二天没等我亲自问兰陵,知情的已经传开了。圣上病愈上朝,头一件事情就是把兰陵长公主的食邑加到八千,不用过三省批驳,当了朝堂上下颁的旨意。散朝后李治吩咐太子代自己去答谢长公主这些日子在宫中的操劳,起全套仪仗正式拜谢。按着赐给窦家良田三千亩,加食邑五百户,却悄无声息的收回了兰陵当年陪嫁过去的两处园林。

兰陵现在肯定偷笑中,名正言顺的李家人了,从此不用背个窦家寡妇的身份。颖得了这消息恨得咬了咬牙,九斤多写了一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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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李家的文化遗产

一袭白衣,秀发随意绾起堕在肩上,漏出的几缕青丝随手撩拨至耳后,月牙般流海搭拢在眉梢,衬得肌肤嫩白如雪,如同观音显圣。

“你折腾我么?”兰陵被我逼了换这身打扮摆了半天造型有点不情愿了,“好端端装扮和吊孝一样,这么些年才熬过来,才不情愿穿得这么素气。”

“要想俏,一身孝,懂啥?”说着帮忙拉了拉长裙下摆,给脚片子遮住,“这就好了,找画师这么一画下来不得了,往后庙里还供啥菩萨,全你了。”

“累了,没心思和你理论。”兰陵极不配合地仰倒在榻上,欢笑着翻滚几下,给我精心设计的发型打的散乱,浓墨般泼洒开来,托了一身白衣如同女鬼一样。

看来菩萨和女鬼区别不大,文气地坐着和满床打滚的区分而已。知道兰陵心情好,看着她高兴也是种享受。和窦家再无瓜葛后仿佛变了个人,感觉眼前站的是个未过门的大闺女,笑啊乐啊那么的畅快,但花红柳绿的装扮让我着实嚇了一跳,好看是好看,就是猛一下接受不了。

“可怜的。”坐了兰陵跟前给她扶起来揽在怀里,拨开铺了一脸的黑发捧了她脸蛋端详,好看,哪都好看。红润的脸庞,眯成月牙的大眼睛,微微皱起的鼻梁,全世界的快乐都聚在兰陵身上。

“可怜的。”兰陵埋头在我怀里重复这话,“以前不觉得,如今想想,倒是可怜这么些年了。往后不许再说这话。”

“我是说你刚刚的打扮。亏我来得早,就你这么出去还不给人又嚇得犯病,素净素净的还是显身份。”伸手朝兰陵掏了一把,怪笑道:“这倒是大姑娘的感觉。”

“哦?”兰陵轻笑着将我手扶住,缓缓按在上面,“这是拿我和谁家的姑娘比呢?”

“多了。昨天还有人想送我俩,没要。”这边说到有趣上,扶了兰陵又躺下去,刚起了苗头上就有个破孩子爬过来……

小人坏大事,兰陵也有点寡寡的。俩人脸对脸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这边起身抱孩子,我则胡乱紧了紧腰带,朝甘蔗鸡鸡上弹了两下,“不学好!”

兰陵噗哧笑出声来,一边逗弄甘蔗,一边红了脸拿眼角扫我,蚊声道:“这会醒了,若是不甘心,夫君夜里摸过来?”

摸个屁,刚回家就给人缠住,许敬宗老大人四平八稳地坐了厅里捏了卷什么书看。这是下了恒心等人的架势,连消闲读物都带来,翻一页书磕几个瓜子,瓜子皮已经聚了小山般一堆,看来等了好大一阵子了。

平时不少见面,可跑家里倒头一次,许老郡公也算是排行榜上靠前的人物,得下本钱接待。

“不忙,不忙。”许敬宗为人和善可亲,这一说话就带了和风扑面的感觉,“老夫今天可是没打算早走。子豪既然回来了,不妨让厨房里预备得细致些,人老了,嘴刁,不经口的东西可不行哦。”

“那是,那是,”一脸堆笑了答应下来,吩咐家里预备酒宴。有点吃不住这老头的来意。他是武MM嫡系,武MM宫里受了兰陵挤对,说不定这许敬宗就是来当说客的。他不好拉那些官居显赫的大佬们,那帮老不死一个比一个滑头,还是像我这种年轻人好打发些,给个糖就笑半天的那种。

想到这也拿定了主意,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应,给糖张口,要说笑,咱比谁都笑得甜。

两厢落座,许敬宗才把手里的书随便放了案头上,放的角度很好,刚好让我从各个方位都能看清书名,《晋书》。

这不用说了,许敬宗掌国史总修《五代史》《晋书》,知识渊博,响当当的史学家,这点上不佩服不行。

和这种文豪对面的时候难免有点局促。虽然知道他人品不怎么样,可与这真有学识的人说话异常费劲,什么事上都不敢多嘴,怕出错。真要针对你的话,错一句就能让人家拿十句,靠笔杆子混江湖的人比拿枪杆子的阴沉得多,有封德彝(隋朝十大杰出青年,重臣杨素的东床快婿,后又成为唐开国元老,什么朝代都混得开场面,著名的墙头草能臣。唐建国后封德彝骑墙功力更进一重,在李世民与建成太子间摇摆数年,两边出力两边落好,李世民诛建成太子于玄武门后立刻成为新皇的心腹重臣,显赫一时,官至右仆射,当为吾辈之楷模。可惜再精明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曾多次鄙视许敬宗胆小怕死眼睁睁看了父亲死于兵乱不敢营救的丑事。生前没人敢动他,死后立传时被许敬宗把生前的破事添油加醋败坏一番,比晚节不保更恶劣。)下场在前,和许老郡公打交道就得万分小心才是。

出乎意料的是整个谈话过程里许敬宗前后没有涉及一句有关朝堂势力导向的问题,却对那个放血医治高血压的法子异常感兴趣。认为这不光是救人医病的功德,及时让圣上脱离病痛,对朝廷,对大唐都是功不可没,意义已经远不是对医学界那点贡献。他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准备用史学家的眼光把这事件详细地纪录下来。

心里不由暗叹一声,兰陵对我有点太厚道了。她本就该把这功劳全揽了身上,说自己发明的就行,我又不会和她争这版权,偏偏要把这算我头上,引老许跑我家磕多半斤瓜子不说,还要名垂青史?

实在摸不清想名垂青史那帮人的心理,屁大个事情都想千古流芳,是这么好流的?看了许大人那双诚挚的三角眼就不放心,他既然是武MM的铁杆就不该存了什么好心,一帽子扣下先不说好坏,万一留了后手让我遗臭万年呢?

“小事,不值一提。”这时候咱得豪迈,得把这破事推开了,不管他是为了拉拢还是为了打压,能不沾身就不沾身。

许敬宗认为我若推辞就是态度不端正。为什么要表彰?就是树立个忠君爱国的人物典范来让大唐所有人效仿。要提倡,要深入民心,要世代相传。

“其实,这也不是在下……”正想说这不是我原创,一寻思不对利马改口,“这也不是在下的功劳,是先父传下来的密法。据悉为春秋老聃于周庭任守藏室之史(藏书馆头目)时所创,周庭兵乱后,老聃避祸于鲁,将此法传授名医仲斯,仲斯亡于楚。仅留手迹于后人,年久……”说到着无奈地一耸肩,意思手迹也没了,反正王修他爹看过,你不能把老爷子从坟坑里刨出来问个究竟吧?

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拉扯这么个典故出来不容易,还没一点BUG让许老伯挑刺。反正李唐好面子,开国时候就把自己和李耳拉扯一起,我把话这么一圆就没王家什么事情了。反正是李家祖宗留下的手艺,救李家后人也无可厚非,不用大肆表彰什么功劳。

许敬宗有点跟不上我思路,听得三角眼乱翻,要不是我忽然停下来,他必定当场呕吐。说实话,这把戏在许敬宗这历史学家眼里简直就是儿戏,可老许心里怎么想都行,嘴上还不能质疑。一来这办法的确有效,治好元首的病痛;二来质疑李耳就是质疑李家祖宗,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对人李姓有意见。再说了,我物归原主而已,王家最多给个拾金不昧的三好家庭,你再表彰就没意思了,要树典范好好给人家老子清修地大殿修修是正经。

我太坏了,望了许敬宗哭笑不得离开王家,心里有种兴奋的负罪感。这明显是欺负小娃打老汉嘛,看给人许老郡公这历史学家弄的。

都说篡改历史是人生一大快事,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真正的含义是:当了历史学家的面篡改历史才是最痛快的!

“坏!”兰陵笑得直不起腰来,“什么人!话都说成这样,让圣上都没办法嘉奖你。这次可是圣上的意思,这会估计听许敬宗讲你的典故已经笑喷了。”

“小心点好,你的风头上我可不敢抢。”真和兰陵说的这样就有点亏了,李治的好意咱多少还是该笑纳点,后悔的甩甩手,“要不你代了圣上给我点补贴也成。都因为你,我这会嚇得什么风头都不敢出了,多少有个补偿心里好受些。”

“恩,”兰陵点点头,“其实你这么说最好,明知你胡绉也没办法。现在想想,如果这事真的要封赏的话,依你这个年纪再加官进爵就有些过了。若许敬宗一伙真想让你出这个头的话,未必是件好事。”

树大招风啊,兰陵这话让我起了警觉。若武MM真想把我拉出来封个什么公,乱朝头上扣些功劳就有点……沉吟片刻,问道:“咱俩的事……我是说咱俩那啥的事……圣上有没有知觉?”

兰陵哈哈大笑,“我如今是什么身份?知道又有何妨?外面捕风捉影的传闻多了,还有我和程初的说法,你信还是不信?这京城里朝我这里跑的人哪个不出去宣扬一番,你就是外面喊和我如何如何都没人愿意搭理你。”

哦,这就放心了,兰陵说这我信,她本就是众公主里最强势的,外面传闻也最精彩,至于和程初嘛……大度地摆摆手,“你和程初的事我就不管了!”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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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双喜?临门

不管是不是真的,能编出这样的幌子来推委的确有创意,满京城里有这本事的就王修一人。据悉,龙颜大悦整整一宿,念王修老爹能生出这么无耻儿子的功劳,给王家追加五百食邑,这算是把当年朝廷坑王家的数目给还回来了。

本该是个高兴事,可颖坐了炕沿上猛生闷气,倒不是嫌封赏的少了,气就气在封赏来的晚了。为了躲户籍普查的风头,才把庄子里数百户人迁出去,前后半年多点的功夫食邑又涨上来,颖左算右算亏得慌。

还没办法抱怨,事情就赶得这么寸。照我来看这无所谓的事情,说起来王家还算是趁了机会把产业扩大化,反倒占了莫大便宜。但不能苛求别人也遵从你的观点,颖只算自家的账,认为产业开到谁家地盘就算谁家的,就算进项上比以前多了,可折损了数百户人头实在难以接受。

“当时给人家瘟神一样请出去,你不是还高兴嘛,今吊个脸就没道理了。”劝两句,爱听了听,不爱听过两天自然就好了,“谁也没对不起咱家,你账本翻翻,这些日子是不是比前面收的多了?”

“钱粮多少是死的,可惜那么些人头了,这么些年才旺起来……”颖想想这也不是该生气的道理,不满道:“要不就早封,要么就别封,这人散了它封赏下来,成心气人嘛!”

这话说的,咋听咋不讲理。女人家算账和男人不同,内心里有本无理账,是顺了她的情绪来算的,高兴时候这账咋算咋赚;情绪一低落,怎么算都不合算。没办法和她讲道理,得从内心根源来顺她的气,看是这么不相干的事情又惹到她了。

“二女暗地又找茬了?”

颖撅个小嘴仰了下巴寻思半晌,问道:“二女皮又紧了?”

看来和二女无关,这就打住,免得丫头回来无缘无故地挨搓,“定然是老四,这丫头最近就大不敬很,撞了夫人大驾?”

“老四?”颖小眼睛斜扫了几个来回,“老四倒是个说不下的,也由她了,”说着踢了鞋朝炕上靠了靠,“昨天娘过来说了老四几句,她就闹翻天了,妾身这当姐的有什么办法?”

依然是迟了,前两年还能靠了好家身找婆家,按今年这行市,高门大院是进不去了。颖也不说了,丈母娘说说也无能为力,照老丈人的话就是:陈家知足了。二哥在陇右已经是头脸上的人物了,老三如今大富大贵已然不是陈家当年敢想的局面,连出嫁多年的大姐都沾了光,这出入间婆家再不敢因为出身商贾欺负她。这都是托王家的福,至于老四,想学了她三姐管家也罢,眼界高些嫁不掉未必就是祸事,既然她觉得这么过得舒心,且由她去。

“哪和谁峙气呢?”听她话里不为老四发愁,这就弄不清楚谁招惹她了。要说为兰陵,不会,就是嘴上的便宜。其实心里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可家里最近好好的,连九斤都因为跳井事变后一顿胖揍听话许多。

“没和谁,就是闹烦,”颖一脸不爽地拉个枕头靠下,“吃饭也不香,也没精神朝外面跑,待家里好好的就气闷,怕是中邪了。”

这我没办法,可能因为换季节闹的,天一冷容易出现这种症状,剥了俩山楂丸塞她嘴里敷衍,喊管家偷偷去城里找个好医生来看看。吩咐清楚,走后门进来,不许让周神医知觉了,违者罚款。

不算病,交代完后独自朝程老爷子家跑一趟,今年陇右那边闹劳力荒,明年若垦荒不力的话,到后年等交纳官棉的数量加一成就有点吃力了。

这是个大问题,毕竟现在能大规模垦荒的全是有头有脸大家族,朝廷已经很给这些人面子了。官棉的征收上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按照开垦荒地的规模隔年递增,开垦得越多,折扣越大,一来鼓励陇右周边的外族下马垦荒,二来朝廷也有把陇右作为棉粮产地的打算。

这样以来首先解决了边疆备战备荒钱粮高支出的问题,再就是不少西域大族群也向朝廷发出愿意务农的意向。肥沃的土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定居者,而政府也愿意看到越来越多的游牧民族加入到垦荒行列中来,兰陵当年的圈养政策逐渐发挥了效应。陇右六大都护府都出台了相应的优惠政策来吸引吸引外族拓荒者,从无偿农业技术培训到指派农学专家亲临指导,各种措施不一而足。

为了扩大农学的影响力,刘仁轨亲自筹划的陇右农学分院明年初正式开学,在陇右各个都护府治下都开设办事机构,已经着手挑选适合的人员前往陇右主持前期工作。

程老爷子早就看出垦荒的价值所在,对这事非常重视。因为是王、程、秦、崔四家联营的大项目,劳力短缺的问题上已经派人给当地军中递话过去,凡这四家的需求尽力满足,没主的活口想方设法朝农场里弄云云,听起来有点滲人。

大家都一样,因为劳力短缺让这些农场主们暂时放弃了各自的立场变得团结起来。文、武集团里能说上话的全都变成极端分子,把周边各族各国对大唐不敬的账能翻的全翻出来,有无耻的已经开始翻隋朝账的,再远点就朝南北朝追溯,有个八十多岁历史学家老爷爷叫嚣着为西汉百姓报仇,硬说当年西芏(哈撒克斯坦北部)大军犯境俘我边民百余万,老泪纵横得好像被俘边民里有他祖先一样。

这已经到了不要脸的步了,西芏建国比唐还晚,一建国就屁颠屁颠地朝大唐报道,美女送了不老少,硬说人家新兴四十年不到的国家五百年前逮了你老祖宗去当苦役,这忒不地道了。就算五百年前干过这事,西汉时候哪有百余万边民让人家抓?就现在连牲口在内也凑不齐这么个数字。

这道理人人都懂,可着急了什么事扯不出来?这边说的凄惨,那边马上就跟风嚎啕,一下都觉得几十辈祖宗日子过的太凄苦,该为他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连归附朝廷的外族也起哄附和,恬个脸硬说大家都一个祖先,你祖先凄惨就是我祖先受罪,报仇的一道,不许单独行动。

下来就有人骂,说薛仁贵蹲了茅坑不拉屎,大军拉过去屁事不干的混光阴,你到底打不打?不打的话让我们去干,保准连月子里的都抓来当童工,无能之极!

过分了,都是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闹就有点掉价。要不说儒家思想好,关键这年代儒家还没后世那么值钱,君主又推崇内圣外王,弄得一个个饱学之士到了节骨眼上比响马都恶劣,真正当响马的全自杀了,业务能力比不过读书人实在没脸活下去。

“薛仁贵啊,哈哈……”程老爷子笑声带了夜猫子的劲,不知道他是替薛大将军担心还是这边看人家笑话,“坐了火盆上烤就是这么个样子。他想经营几年,可朝里已经等不急了,等明年开春后怕就得开仗。这帮杀才光觉得官棉征得多,等东边吃了败仗就该哭天抹泪了,到时候朝廷怕得下狠手征了。”

“哦?老爷子说说其中关联?”得尊敬老头,就是听懂了也得虚心请教,老人家都喜好这一口。

“你那小姨子最近怎么不朝我庄子上来了?”程老爷子已经习惯我这虚伪嘴脸了,没必要给个心里明白的人再费口舌,“还指望她给老夫稍点小物件过冬。”

过冬和小物件有关联?这次没听懂,咱不敢问,就怕这话头一起就扯到小姨子情结上难以收场。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不久待,谎称回去让老四带了小物件过来问安,跑了。

心里还惦记颖,不知道医生诊断得如何了,顺路给二女称了两斤麦芽糖捎上,丫头虽然统领偌大个商业集团,可这麦芽糖还是喜欢吃我给她买的,认为庄口老爷爷那家做的最好。

还没进门管家就悄悄靠过来,能看出他压抑着激动,胖脸憋得油红油红低声道:“恭喜侯爷,夫人有喜了!”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摳了老头脖子猛捏,“重说!”

“您…”捏得紧,管家有点闷气,扯着嗓子嘶哑道:“侯爷……”

“对不住,对不住。”赶紧松手安抚下老头,撒腿就朝后宅跑。刚冲了屋里想喊,却被眼前诡异的安静弄的无所适从。

周医生正凝神给颖把脉,先右边,后左边,吃不住劲还闭目沉思一阵,颖则一幅病容半卧在炕上,见我进来赶紧挤眉弄眼的朝我眼色,示意我不要说话。不明白,明明让请的京城名医,周医生怎么跑来了?

“夫人的病……”周医生起身朝我一礼,看他样子依旧拿不定症状,摇摇头,又坐下号了阵脉,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夫人……”周医生额头滲出汗水,仿佛下了决心般地又站起来,“夫人怕是有喜了吧?”

这TM也是医生,有没有喜你诊断的,怎么还带了反问的口气,别说他自己,听得我都没一点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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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双喜临门!

大红封子,周医生接到手里激动的哆嗦。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能给王家大夫人断喜脉是个荣誉。等往后孩子出生了,我和颖得亲自朝周医生道谢,对老周来说一辈子有这么一天也知足了。可给大夫人断脉压力太大,尤其这边再断得不对那就颜面扫地,生不如死。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医学上的造诣……我一直认为胡医生在医学上还是有一定造诣的,庄子上没有比他更认真刻苦的了,为了提高医术,老周这么个年纪还起早贪黑地坚持下来,不容易。但不知为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话在他身上没点效果,理论上的水平不低,临床纪录却一败涂地。

九斤是孙思邈断的,这无可厚非,周医生不好和药王计较,也谈不上面子问题。可二次让京城里请来的医生断脉后,颖为了照顾周医生情绪把怀孕的喜悦先压下去,专门让管家请周医生摸这个大彩。这就是为什么管家作贼般告诉我夫人有喜的原因,明显是给家里供奉面子的作弊行为,就着把老周都折腾个够呛。

颖交代过的,管家不好吭声,但不能阻止老钱在内心里鄙视周医生,对老周拿了偌大的红包很是不屑,顺手拉过个苕帚学了周医生号脉的架势在杆上摸了半晌,一脸忐忑道:“怕是有喜了吧?”

“钱叔,过分了!”忍着笑抢过苕帚扔了一边上,“吩咐下去,照上次夫人孕期的模式来。”顺手褪下个翠底的戒指赠给管家,“钱叔今是头一个朝我报喜的,这喜礼可不能马虎。”

老钱恭敬地退后一步双手给戒指接过去,笑得开了花,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好意思当面朝指头上套,暗自捏手里比划戒箍的直径,看是带哪个指头合适。明白人,周医生号二次脉的事就这么忘记了,领命跑出去开始张罗,家里的下人都撵得比兔子还欢实。周医生拿了红包心里也不踏实,每天跑来问,就怕自己断错了脉出差错,每次过来时候管家都阴阳怪气地挤对几句。

颖是得了势的,九斤才学会跳井,这后面马上又怀一个。解恨啊,王家三代独苗的诅咒被颖破解了。这就说明一件事,她比王家前两代的老夫人都厉害,王家因为有了颖这个女掌柜才会日益兴旺,居功至伟。

不敢夸,这没夸已经飘了。不但庄子上,连那帮贵妇圈子里都流传一个神话。为什么王家一脉单传?王修老爹英年早逝,王修头十多岁又那么个混账?这是着了邪魔,是老侯爷当年杀人太多犯了煞,只有这陈家三姑娘身上的灵气才解了煞。把个混账败家子变成奇才,把日益衰败的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陈家的血统了不得,现在看不过是个巨贾,要朝上推啊,那是和张良齐名的陈平一族!

还煞气?照这么推算程家早断子绝孙了,哪来的程初满世界憋俩时辰水。鼻子都气歪了,怀了个二胎就和陈平拉上关系了,怀三胎岂不是该把帝尧也算进去?听说帝尧老娘也姓陈,就搞不清后世闹台独那个算什么姓。

“你消停啊,”朝颖脑门给一暴栗,“不够显眼的,明再鸡飞狗跳我收拾你。”

颖有持无恐,伸腿朝二女屁股上踢一脚,“怎么捏的?腿肚子酸你捏脚跟,上来点!”

二女撅个嘴不愿意,朝我打眼色求救,泄密了,颖照脑门就一下。

“不许啊,”给二女拖身后,扳了颖一根腿过来下劲捏几下,吱哇叫两声爬炕里笑去了。

没办法,能把她咋办?怀孕的浑身都是理,亏得这会没公交车,要不真遇见个不让座的,照颖这脾气上去能给人家豁死。

轻车熟路了,我倒没上次的紧张劲,该上班上班,该钓鱼钓鱼。虽说一入冬鱼不爱咬钩了,可鱼庄生意火爆,这边一桶桶的朝过送。天冷鲇鱼钻泥不好挖,价钱朝上翻了一翻,云家入秋时候早早就在大塘子外预备了个水浅的厚泥塘,入冬前将捞到的鲇鱼都扔了泥塘里暂时养着,一到冬天赚翻了,弄得王家庄户也想学人家的办法养鲇鱼。

“鱼多吃些,”这东西有营养,纯绿色无污染,孕妇吃了好。“二女坐我这边来招呼九斤,老四照看你姐,我出去办个事。”分派好,我是不好这口,一般家里吃火锅我都有事,兰陵那边混点可口的去。

见鬼了,兰陵这边阵势摆开,鱼、肉、菜、蔬种类齐全地排了一桌子,中间火盆上鸡汤咕嘟嘟翻滚,母子俩正吃得其乐无穷。

“今不用照看你家金贵娘子?”兰陵见我来也不起身,指指身边的软墩道:“这些天难得来一次,快坐了吃个团圆。”

“成心的啊,”背对了汤锅坐下,看甘蔗嘴里嚼着剔干净骨头的鱼片,吃得津津有味,“我昨天才来过,什么难得来一次?”

兰陵笑了,斜我一眼道:“都忘记了,最近老是请客吃饭,谁记得客人长什么样呢?”

“屁!客人就我一个!”顺手抄了片生白菜扔嘴里咔嚓,恨得又抓了片萝卜啃了两口,“明知道我不吃这汤锅涮的东西,这么晚了,叫我上哪吃去?”

“这就奇了。只许你家天天吃汤锅,就不许我带了孩子吃一口?”兰陵委屈地瞥了眼过来,夹起个煮面了的萝卜放嘴边吹吹,在汤汁碗里蘸了下,小心放甘蔗嘴里,“郎君说说这道理,妾身就再不招人待见也还有权做主自己吃个什么吧?”

“……你不是说这东西吃多了没趣么?”

“又喜欢了。”兰陵面不改色地翻弄汤锅,“没这道理,你家夫人金贵吃得热乎,倒是天天跑孤儿寡母这边混吃食,吃罢蹭蹭嘴又跑了,这是家里还有记挂的呢。劝郎君往后别赶这场子,妾身这骨子虚,就打算一冬里都吃这个了。往后爱吃了吃,不爱吃了自家带点饭食来。”

“……”这算是惹上了,带了气来的,没一汤盆扣我脑门算便宜的。

这道理没办法讲,趁锅里汤还没煮滥,赶紧给自己舀了一碗,掰了几块锅盔泡进去就了生菜胡乱填了一肚子,吃完才发现兰陵嘴角挂了笑看我。

“笑啥?没见过人吃饭?”

“怪可怜,”兰陵咯咯笑起来,“这外面一说王家侯爷怎么个威风,怎么个才学,饿了还不是见什么吃什么。说起来倒是妾身刻薄您了。”说着抱了甘蔗起身喊侍女过来给涮锅的都撤下去,不一会功夫热菜热饭的换一桌子,全我爱吃的,最可恨还有一大盘韭菜鸡蛋饺子,“刚是给甘蔗吃个新鲜,妾身倒真不爱吃哪涮来涮去的东西。郎君不陪了妾身一道吃么?”兰陵夹了个饺子在醋汁里蘸了下,趁了热乎一口咬开了还朝我晃几下。

气得打了个饱嗝,揪住兰陵衣领就朝鼻子上捏。黑心婆娘,全没一个好的,甘蔗交她手里我都不放心,将来指不定给养成什么样子,不厚道。

“夫君这是吃过了?”颖已经早早上了炕开始扮王母娘娘了,今炕上按摩的人变了,老四拉个脸吭哧吭哧按得冒火,二女则躺了炕里蒙个头不知道干什么。

老四见我回来如释重负,没等颖反应过来已经跳了炕底下跑了,边跑边喊:“让姐夫按,我还忙!”

无力看了颖一眼,“成什么精?那么多丫头不用,非得欺负她俩。”说着爬了炕上掀开被头看二女。

“装病,”颖也爬过来和我一道看,伸手在二女额头上摸了摸,“不见她热,光是喊心窝子难受。”

赶紧给二女扶起来问,看来难受劲刚过去,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指了上腹当心窝子,还嚇我一跳,以为李家的遗传病犯她身上了。

看了颖一眼,“怎么不叫医生来?”说着拉了个靠枕放了二女背后,这么晚京里宵禁,周医生还是算了,先将就一宿,明一早再叫。

颖见我动了气,理亏的样子没敢说话,收了老太后的架子体贴的问了二女几句,老鬼祟地拿眼神看我表情,等睡下了才小心翼翼地戳戳我,悄声道:“妾身大意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下次不许。”有二女在跟前,我话不能说得重了,“都是自家人,有生养没生养都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万一出个好歹的,你说我怎么办?”

二女轻轻扯扯我被头,身子挤过来爬我背上窃喜。看来这丫头没事,回身朝二女道:“你也一样。”

让我说着了,二女和颖一样,喜事。这太喜兴了,我都没吃住劲,激动得抽抽。前后没十天功夫里俩夫人都怀上,同样是周医生断的脉,老头有点不敢相信这世上的好事都让自己赶上了,接红包时候表情明显变得呆滞起来,钱管家不知道是不是该朝我再讨个戒指,因为这次又是他赶在周医生前面给我报的信,可现在看我的状况有点危险,和旺财坐了一起比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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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女长工

“你俩并排坐好,不许厮打!”翻天了还,一回来就见二女打老四,老四平时不客气,可经不住孕妇欺负,被二女追杀的不敢还手,针鼻还在一旁帮了二女龇牙咧嘴。

“老四人呢?”这边架刚平了,颖领了旺财一进院子就喊,“怎么不去坡上看看?官上的人过来丈地呢,多少给人封个封子去,这丫头这么大了不知道懂事!”

“就去了!”老四胡乱整理下被二女撕乱的头发,恨得朝回身在二女膀子上掐了一把,跑了。

“……”老四还真好用啊。这世道翻过来了,俩夫人一个比一个清闲,一人拉一条狗满世界不知道干啥,到是这平时蛮横的小姨子忽变了王家长工,家里当沙袋练手不说,连官上冬日丈地的活都得过问下,太过分!

“回来!”赶后面给老四叫住,“该干啥干啥去。什么破事,管家平时都不出面的话,别耽误作坊的事。”

给老四说着,颖这才看见我,上来拉了犹豫不决的老四一把,“快去,发愣可不行!”扭头朝我解释道:“自打丰河庄子迁了一半人到这边后,那边庄户这些年一直为打春划地的事吵嘴,乱成一锅了。管家一早过去平事,怕得两三天才回得来,家里没个照看的不行。姑娘家,跑跑对她好。”

二女自打怀上就开始报复社会,还身轻如燕的时候就闹了休产假,学足了当年颖怀九斤时候的刁钻模样。这我不吭声,丫头好不容易有个长脸的机会不能泼人冷水,只要不放火烧房子。爱咋咋去,知道她想出个气。

颖倒是轻丰熟路了,生了九斤这超级胖小子后就掌握了独家经验,早睡早起。吃好喝好闲散慢步,关键要心情好,而且必须有旺财跟随。旺财享福了,颖吃啥它吃啥,御靠侍卫的工作实在是狗生一大快事。就这点来说针鼻明显经验不足,二女很嫉妒。

这就苦了可怜的老四,二女在家里耍大牌,颖在外面散闲心,她作坊忙完还得回来听指派。钱管家这一出门,老四伊然成了家里的女管事。忙生意和忙家务是俩概念。不是说生意做得红火就能给家管得顺当。一没经验二没意识的,平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脾气,这会上蹿下跳的都快抽抽了,弄不好颖还不愿意,二女还打。

“轮谁也轮不到老四吧?”心里过意不去。这不是说亲戚怎么怎么近的话,再亲近也分个里外。老四来一天就算一天客,过来帮你搭把手是情分,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变成理所当然,再黑的帐本上也写不出来这道理。

“夫君就别管了,”颖觉得天经地义,指了理直气壮的二女道:“这死丫头一天院子里装神弄鬼。两天不下炕都臭上面了!成天给她惯的,当年妾身有九斤的时依旧是里外操劳,她到是瓦砸脑门都不说挪一下。”

“行了,有脸说你里外操劳的话,都替你脸红。”跟谁讲理都没颖的份。伸头朝井里看看,还好,九斤没在里面。“娃呢?”

“二娘子后面引着,正外面抡棍子玩。”颖走得累了,惬意地窝了塌上揉脚腕子,旺财识相的就地滚个肚皮朝上。让颖另一只脚给它揉肚皮。二女则跪了炕上提了她的钱箱子数,贵重金属铺了一堆,明晃晃的直闪人眼晴。

扑上去抓一把塞了荷包里,二女条件反射般抓挠过来,死揪住我荷包不撒手。这丫头的钱动不得,刚上手就生了利息,不但给她自己的掏回去,还顺带了我几颗银锞子。我知道她是给孩子攒的,再过十多年才能派了用场,明显属于无效投资,还不胜让我这当爹的帮了一花。

九斤棍子抡得不错。就武艺来说,二娘子属于信得过单位,有信誉。见我过来,二娘子停了教练工作跑过来,朝我猛夸九斤在这方面有惊人天赋,只要调教得好,保准十岁上就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

“你保证?”

“最迟十五岁,”二娘子觉得还是高估九斤的潜能了,赶紧改口道:“最迟十八!”

“在京城当恶少?”程初砸人歌舞厅的一幕在脑海里翻过,不知道二娘子想把九斤往后培养成什么模样。

“惩恶扶弱!”二娘子拍拍胸口,好像他一生行侠仗义一样。

“知道不?你如今就有助纣为虐的趋势,”柏拍二娘子肩膀,笑道:“以你现在的身份,百多年后说书先生故事里就是朝廷鹰犬。”

“这是夸小的呢!”这年代的人难以体会反清复明的艰难,都抱了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高尚情操。二娘子虽然武艺高强,无奈出身和文凭有障碍,所以卖到王侯家就心满意足了,何况鹰犬是有身份人才耍得开,是褒义。

我没时间和二娘子讨论武侠小说,既然二位夫人安好,九斤十八岁能如愿以偿的成为恶少,我也就放心了。明年的农交会还得操持啊,头一界不能办砸了,得开个好头。

这是河北道的,这是江南道的,这是河南道的……因条件限制,农业发展的不均衡,但来了博览会上就得一视同仁。各地有各地的优势和特色,让每个地区都拥有展示自己的空间,这有利地域间的交流合作,相互取长补短。

竟然还有新罗的。刘仁轨交给我一大堆卷宗,当时没仔细看,这时翻开才发现不光是大唐各地区的资料,竟然有国外农业专家递报上来的简章,这出乎意料了。

不光新罗,还有吐谷浑的,南诏不知道跑来参和什么,树上没落地的野人也务农?总觉得野果子足够他们充饥了,花果山的日子多逍遥。学人干哪门子农活?

这就来气了,谁扯准倭国来的?大唐联邦里钻出个臭虫来,那边还极力阻抗唐帝国军队解放靺鞨百姓,这就腆个脸跑了农交会里偷东西了?为了保证技术不至于过早外流。几个学院都开始有选择招生了,这么一搞还保护个屁啊。这东西刘仁轨怕是没看吧,急死忙活就交给我了,也不知道那个杀才整理出来的资料。

一早就给卷宗扔了刘仁轨桌上,“在下以为第一界农交会还是限制在我大唐区域内举行,其他邻邦若真钦慕我大唐文化,等个四、五十界后再申请加入不迟。”

刘仁孰没听懂我意思,诧异地翻开卷宗阅览一遍,看了新罗时候脸色就变了,一章章翻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给外邦的资料都剔出来扎了一卷,剩下的交给我。“让他们依了国子监的手续办的,是老夫审阅不当。”

这难怪了,国子监里常有这种国际性质的文化交流活动,往来的外邦学者比较多,都是为了弘扬天朝文化。底下办事的不了解。既然学人国子监就难免朝大处想,想让这农交会也弄的一派万国来朝的景象,曲解了老刘的意思。

可按卷宗上面的日期算,这会想收回已经迟了,说不定有路远的国外专家已经筹备来唐参会事宜了,弄得老刘有点下不来台。堂堂皇家学院的声誉,你不能说因为自己的差错就临时反悔。一来丢不起这面子,二来或多或少的影响大唐在周边的威信。不要小看这交流会,在大唐境内算不上盛会,可外面小国可是把这当回事,这边起个咳嗽传过去都变了雷声。何况是和天朝交流的机会,别说这年代农业是头等的大事,就是修脚业交流他都派最高使节来。

这事弄的,晦气!刘仁轧递来的卷宗我也没接,老刘自知理亏也不勉强,无奈笑了几声给卷宗收回去了。“老夫断不会让这事影响会事举行。王学监既然拿了打算。就依照你安排行进,至于其他这些就交给老夫处理。”

就等他说这话。刘仁轧有个好处,错在谁就由谁来担,从不推委责任。跟这样的领导心里踏实,虽然平时待人刻薄了点,可比出事了把责任朝底下推的那种人强些。

静下心想想,其实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好坏还说不来。周边国家农耕技术的确落后,但不是说落后得一无是处。周边邻邦受华夏文化影响千十年了,大部分都是以农耕为本,保不住准有个绝话啥的稍微拿来一改进就能用到自己身上。

这时候说已经晚了,从刘仁轨话里能听出来他下决心给这事抹平,估计外邦的专家会被区别对待,不知道是否会和非典患者一样隔离起来。

今年是个暖冬,这让人好过些。农闲上只要不冷得过分,倒是不缺劳力,会堂就设了农学外面的一座大院子里,为了让头界交流会办得排场,农学朝这大院子里下了本钱,室、内外两个大展厅百十个展示位的设计让工程变得庞大起来。亏得是太宗留下的老园子,放别家真找不出这么大地界。

我也是现想现卖,想起点就加进去,一冬天里忙活不停,日子充实得可憎,让人觉得活下去意义不大。亏了老四家里照料,给俩孕妇伺候得一个比一个富态,让我省了不少心。

“老四呢?”一回来就倒了颖的软塌上享受,二女捂了件棉猴悠闲地坐了院子里喝西北风。

“忙呢,说吃饭不等她。”颖哎哟哎哟生锈般的爬起来朝院子里二女问道:“想好吃什么没?”

二女幸福地摇摇头,继续沉思状喝西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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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难题

有一点好处,老四在进步。

虽说钱管家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有些事他不好做主,颖一撒手,老是觉得家里事情乱糟糟。老四一开始经验不足,倒是弄了不少乱子,经过这三个月的磨练,到有了几分家主的意思。

也好,男主外女主内,既然颖让她妹子来操持,我也懒得过问。反正家里这场面再乱也要不了命,倒也乐得有老四出来帮忙。开春里外都忙,我得操心农交会的事,庄子里春播得一塌糊涂,说起来春天是最不受懒汉欢迎的季节。

周医生明显不是懒汉。在确定二位夫人的确有孕在身后,周医生心里大石落了地,心劲高涨,对自己的医术充满信心。春天人爱闹病,周神医经过我同意后,像模像样的在牲口棚外起了个别致的小院子,全才就得有全才的样子嘛,供奉当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固定的诊所了。不收诊费,全凭爱好,虽然大家习惯了过来请医生上家去,可拥有个门珍算是了个心愿。

大长椅子就放了院子外,一个小小的凉棚里总是烧着热水,没事熬上一沙锅莫名其妙的药用药味来营造诊所的氛围,老远过来不用看路,一路伸鼻子闻就到了。每次从门口过的时候都能瞅见里面坐几个病人,老大娘、老伯伯一脸感激从里面出来。心里叹息,得病花几个钱都是小事,别为了这便宜遗憾终身才好。不由地检讨起来,我是不是有点太助涨家里人气焰了?

可话说回来,庄子里声望评比的话,周医生名列三甲肯定没问题,而庄子附近方圆数十里周医生肯定是第一,我这会若为民除害砸了这门诊不要紧。王家的名声能为这一下臭几十年。哲理啊,世间总是充满拥有一颗善心的祸害,这才是祸害的最高境界,比有心为患者更难提防。

所以和周医生相比,那些所谓奸佞之辈的道行就差了一筹,看不起他们是有原因的。坏都坏到路人皆知了,还坏个什么劲?遇见这号坏事明处的一定要划清界线,这不是怕身受其害的问题,关键牵扯到做人的档次。

“人家既然没惹你。就不用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谁都能动贺兰敏之,唯独咱们要暗地里维护。”兰陵看得开,她认为这个人有用处,越是罪恶多端越好。可关键这人太不争气,坏事老是围绕了人家媳妇、姑娘的展开,干别的坏事的本事明显不够,没见过贺兰敏之的以为他是个发情的种猪,见过的倒是发愁他那身板应不应付得过来。

“我没说要把人家怎么的,关键是他姨妈要他和我多往来。他自己说的。”最近这家伙又出来活动,昨天和秦钰几个下馆子时候碰见的。碰见也不要紧,可贺兰敏之竟当了众人面说皇后娘娘让他多和我往来交流之类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面子呢。还是光天化日里给武MM脸上抹黑。

说也不要紧,毕竟两人就一酸梅汤罐的交情,可坐了秦钰和郑弘中间夸我长得可人就有点那啥了,自认还当不起那俩字。秦钰脸上挂不住,毕竟是我学生,有人当面恶心我他不能袖手旁观,要不是郑弘拉得快,今贺兰家就得再办一次丧事。

从我多年的人际经验看,惹程初这类人不过是皮肉之苦,躺床上几月到一辈子不等;可惹秦钰就危险的多了。平时怎么来都没脾气,可别过了底线,触把了他的原则那办丧事算是便宜的。

人和人不同,蔫驴踢死人,京城里蔫驴不少,贺兰敏之这么一路惹下去,人家最后不说贺兰敏之如何如何,矛头直接指向武家,到时候武MM想收场都不容易。

“就让他张狂,到时候有人实在忍不下去自会下手办他。那时侯才好看。”兰陵有她的打算,左右都是她沾光。”若再是有这种事,你只管委屈下来。到时候自有人脸上挂不住,想拉你倒把你得罪了,她总得有个补偿才是。”

“补偿?”我要什么补偿?装委屈的功夫咱天下排前十了,只当练功。盯了兰陵不松眼,兰陵被我看得有点不舒服,眼神乱躲,最后实在受不了砸了我一拳。笑道:“心虚,明显心虚。”

“我心虚什么?”兰陵整理下表情,拉过甘蔗当挡箭牌横了俩人中间,“这可是为了笃娃以后好。你以为我喜欢……好!我也喜欢,行了吧!看得人心慌。”

笑了。没人比我更了解兰陵,她本身就是个要强的,以前背了窦家寡妇的名号干什么都师出无名,只好一副懒散模样来消磨光阴。如今好了,不但名正言顺有了自己的亲骨肉,还把窦家寡妇这包袱甩开,连在我跟前都有了借口,反正她干的一切事情都关系到孩子的未来,我跑不掉。

笑过就是无奈,摸摸甘蔗小脸叹口气,狠狠地瞪了兰陵一眼。缓声道:“也罢,我是没有机会和你划清界线了。就奉劝一句,指甲和牙齿先收起来,慢慢来。”

所谓这个慢,我是用旁观者的眼光来衡量的,只要达到目的,耗费点光阴无所谓。但我没问她内心里藏了什么目地,怕问,也不好问,希望没有太宏伟的目标,最好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得你这话可真不容易。”兰陵说完长出一口气。“你说说,一起这么些年了,我可从不敢把话说透了。要不是甘蔗在跟前,你是不是也存了和我划清界线的心思呢?”

听兰陵这话自己先笑了,摆摆手,“你们古代人有一点不好,太矜持。别的话不多说,既然是给孩子以后打算,我这边就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时刻记清自已是娃他妈就行。”

说起来娃他妈,这点上颖和兰陵都有很高的觉悟,可二女就有点勉强。在这年代,依二女的年龄生孩子算是很晚了,可她心态明显还没调整过来,依旧把自己当小人,由了自己性子来。

“说几次都不听,肚子起来了就适当走走路嘛!每天跟了夫人一同走走,成天在家里拉了钱箱子算什么劲?这就去!”迟早回来就见二女不是在炕上等人伺候就是算她自己的小帐,不运动可不行。

二女磨蹭几下,见实在抗不过去,非得拉我一道。早春上地还都荒,也没什么景致,前后庄子边说闲话边乱窜,走累了靠我身上歇歇,倒是一幅小媳妇的模样。

“老四的马车,”刚过了官道准备回家,二女就指了南边路上道:“老四今又去丰河了。”

“哦?”这倒不清楚,就说老四最近早出晚归的,刚吃晚饭都没见她人,以为作坊的事缠住了,半天是去丰河庄子。”怎么还去?管家冬天里不是把事都平了吗?”

“前些年丰河迁过来不少人,留下的庄户每家分的地多,有些人口少的家里忙不过来。这两年种棉花收益好,春上有些外面的农户想趁了这空子过来赁点地种,都是从短劳力的庄户手里赁,一来二去又起了纠纷,不知怎么弄的。”

这倒奇了,本来二女对这些不上心,农户死活对她来说无所谓的事,一切都是颖过问,今天怎么就说的这么周详?

“老四去也好,”小事,实在不值当让老四这级别的人跑一趟。颖也是,用开妹子和不要钱一样的猛剥削,光老四的蒙华车驾出去一趟都不止这个开销。“倒是这季节冷劲还没过,一天打来回够受罪的。”

“夫君,您说妾身和夫人一起怀上也不是个好事。”二女扯我转了围墙后面避开老四的车驾,“王家也家大业大了,里外什么人手找不来,老让老四跑可不行。”

“爱跑跑去,又不收咱一文工钱,划算。”逗了笑给二女挽了朝家里走,“别说,老四和夫人一样都是闲不下的人,不像咱俩得过且过。”

“那往后呢?”二女抬头问道:“往后夫人和妾身一人引一个孩子不得清闲,老四就这么管下去了?”

这……有难度。把人问住了。颖生九斤时候二女当的家,这天经地义。可俩夫人这一生一养的快两年功夫,总不能把老四就拴了王家当使唤吧。

二女不说也罢,这一提还其不是个事。说给老四开工钱?这明显是笑话,开多少能叫这小富婆满意?说这时候让老四停了也不行,一来王家需要,二来无缘无故喊停得有个说法,是人家干得不用心还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很难办啊。

二女见我半晌不开腔,咯咯一笑,“妾身就问问,夫君不用为难,她爱干就让她干下去。”说罢又笑。

这什么话?二女举动弄得我糊涂,开始嫌人家管家,看我为难又说爱干就干,不知道她从我这得了什么讯息回去。举手给二女脑门敲了下,“自相矛盾!”

二女不吭气,笑得更欢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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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说客

家里有俩大肚子是很有意思的事。二女身板比颖壮,显得肚子更大些,在颖看来二女怀的肯定是个女娃,而二女觉得她生男生女无所谓,口口声声盼了颖再添个男孩。

“倒是想要个闺女。”颖对二女的恭维很受用,但还是很谦虚的推委。在她来说有九斤这长子作脸,二胎无论生男生女都属于锦上添花,关键要看二女生个什么。

这很重要。二女如今在家里的地位不可替代,几处大进项都由二女掌控,一说外面产业上如何如何,王家二夫人可不是个善茬,这点颖心里比谁都清楚。生个女孩子省心,我将来不管多宠,再大的开销不过是一副嫁妆而已。至于男孩就难说了,如果往后接了二女的班,大小财源一祥尽在掌握,那九斤岂不是还得看这个弟弟的脸色?

“弄不好是个男的。”看俩孕妇比肚子好笑,俩人想法我明的和镜子一样,躺一旁戳是非。摸模二女肚皮,“规模不小,女孩没这么大身板。生个男娃也好,二女本就聪明,这孩子……是吧?”

“就一肚子水!”颖不爱听这话,朝二女肚脐眼位置戳了两指头,弄二女直朝后缩。“大了就男娃不谁,得看怀时候的日晨。”

“管他,就是生个螃蟹也是我娃,水咋了?”给颖手打开,将二女朝我身旁挪挪,“农会一开始就少空闲,俩大肚子我照顾不来。给丈母娘早些接过来,还有上次三个稳婆一起请来。”

丈母娘一来家里立刻就变得顺当了,俩女人照料得好,连九斤也一同照顾了。看来家里没老人也是个遗憾。年轻人过日子总是有缺乏经验的时候。忙里忙外的风风火火却不见效率,老人家坐镇一切事物都在悠闲中迎刃而解。

丈母娘,颖,老四,这陈家人母女仨都是能干的,二女暗地朝我撇嘴,“就剩妾身和夫君两人,说着就改陈府了。”

“可不敢胡说。”敲了二女一指头,小声道:“挨道理你也算陈家的,剩我一人才对,已经改陈府了,我是陈家上门女婿。”

“可不敢胡说。”二女学了我口气朝我身上一靠,咯咯笑起来。“妾身顶了个陈家的名头而已。说起来也不是个值当的事。”

笑了。这话由二女嘴里说出来有意思。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说身份上这些年的确是委屈二女了。可顶了个房姓,只要和谋反拉上关系就再没出头之日。李家大赦是给旁人看的,彰显他李家大气。可还是陈家陪嫁丫头的身份平安些。一般人学不来人独孤家的本事。

一开始没在意,只准备了点贺礼。安康公主四十三岁大寿本和王家扯不上一点关系,可中间有独孤复这个狗友就另当别论了。独孤家做人低调,像这么个寿筵也就是自己家里办办而已、关系亲密的有知道的人把礼送到就行,至于说登门贺寿之类的行径还是尽量避免的好,人家也不愿意待客。

可这次怪怪的,这小子非拉我他家去,帖子送到了也不好失礼,前腿给新罗来的农业专家才安置好,后脚就朝独孤家赶。其实也好奇,既然去了就得观瞻下安康公主的芳容,不知道什么样的老娘才能调教出独孤复这种怪才,顺便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独孤谋老伯伯,听了他的事迹后,我一直想见见心目中的偶像。

不得不承认,站了独孤谋跟前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叫伯伯实在不合适,叫哥哥有点失礼,独孤复肯定要打人。怎一个帅字了得!

老天爷真不公平,说起来这五官差别上就那么一点点,就许相貌而言我也那啥……起码没少长一样,可偏偏不给我好好搭配!当然,咱年龄小,阅历少,没人家那么个气质,就平平和和往那一坐就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这老伯心狠手辣,却没有一丝阴冷的感觉,让人不由产生莫名的好感。

没有曹老伯天生的笑脸,也不像李义府和许敬宗那种刻意营造的亲和,独孤谋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可以忽略他俊朗的外表,就算是丑八怪也同样出色。

二十年并的独孤谋一定是个阳光少年的形象,给人一种坦诚、可靠还略带点书生气。我要是李世民,明明知道罪无可赦了也不愿意杀他,对拥有这种气质的人没办法下手。若不记独孤谋的罪过,的确是世上老丈人心目中的最佳女婿。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当了李家驸马的人喜欢造反,唯独这独孤谋因为造反当了驸马,我是不是也学着独孤伯伯造反一下?

“你耍什么把戏?”拉了独孤复一边小声抱怨。来的时候以为独孤家宴客,多少有几个客人。可一进来才知道就我一个,连寿星殿下都还上香未归,说是再有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小把戏。”独孤复没说话,长厅前的独孤谋先替儿子说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儿子,笑了。“你俩都是军伍的人,一个身为堂堂云麾将军,一个在左武卫身兼要职,却都不务正业。子豪跑去种田,倒是种出了因果,不知道你去种田想种出什么来?”

独孤复明显不怕老爹的那种,嬉皮笑脸站跟前朝我打眼色,“为民造福,为国出力。嘿嘿,子豪兄定然也是这个打算,嘿嘿。”

这要不是在他家我就上手抽他了,还不止一下。这小子太坏了,打了老娘生日的旗号把我叫来给他当幌子,就是当幌子也事先招呼一声,弄得我这边下不来台。我说不让他去?这明显在人老爹面前不给当儿子的面子:叫他去那农学就完了,和程初不同,这种人的破坏力难以估算。

独孤谋没理这不孝之子,朝我笑道:“子蒙说说,他有没有务农的本事?怕是子豪事先也蒙在谷里吧?”

刚要答话。独孤复抢了前面插嘴道:“有几年都招呼过了。子豪兄没有异议吧?”

“……”我有啥异议?无奈地摊摊手,打了俩哑语不吭声了。

独孤谋哈哈大笑,指了指独孤复。“且看看你的出息,倒是能和子豪般的无不行通也罢,能闹得过你娘才是真本事。也该回来了,子蒙既然是来贺生辰的就留下用个饭,宴席上再和这逆子一道做戏不迟。”

群众演员就我这下场,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上了镜头,还不给出场费。独孤复正要拉我出去说说戏,独孤谋后面又补充道:“农学那边有个卖羊杂碎的小店,听说味道不错。”

话一出来,独孤复雷劈了一样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扭脸朝父亲看过去。独孤谋摇头笑道:“其实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有自己独特的味,但终究不是咱们这等人家里该有的。外面填个馋嘴可以。家里该吃什么还吃什么,下次记得不要带了羊膻味进门。”

知子莫若父啊。这话说得太对了。独孤复小声应了一声。感激地朝老爹看了眼,拉我慢慢退出来。

“漏馅了吧?”这小子没点自知之明。都不知道他老爹当年是干什么的,以为到了农学就有空经营羊杂碎店了?同情地拍了拍独孤复肩膀,“有时候该替别人想想,好些人啊东西啊都不是想怎么就怎么,别为了自己痛快害了别人。”

常去吃羊杂,对胜姐的印象不错,不想因为独孤复怎么怎么就连累了人家。独孤家的地位,不是一个卖羊杂碎的弱女子能承受的。

独孤复摇了摇头,本呆滞的表情忽然变开心起来,笑道:“这一关过了!父亲大人都把话撂地了,子豪兄莫要担心。只要母亲大人同意小弟去农学,那……全凭您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我倒是能说,可也没有本事当了俩公主的面当说客。安康公主是回来了,可我和独孤复没想到的是后面还跟了兰陵公主!还抱了甘蔗!死的心都有,就盼人过来给我一刀痛快的。

喊独孤谋伯伯咱心甘情愿,喊失康公主殿下咱是理所当然,然后独孤复后面跟了叫母亲大人,我则跟兰陵眼对眼,相互间都有将对方灭口的冲动。甘蔗是个露脸的,礼还没见完就伸手要我抱,嘴里还爸爸爸爸叫唤,吓得兰陵给甘蔗猛朝怀里捂。冷汗啊,幸亏这年头不兴喊爸爸,大家以为是孩子练声。独孤复为了他的羊杂碎大业没留意,安康公主只当我是他儿子的好友,很细致的打量我,看表情倒是满意。只有独孤谋暗地里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瞬既逝,在跟前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把话题岔开,好像给我解围一样。

没心思当说客,克制自己不和兰陵的眼光发生交庥,都在努力回避对方。就怕甘蔗这时候出现什么不该说的话,童言无忌后,我和兰陵以死谢罪。

“怎么想着去农学?”安康公主对儿子的打算有点惊异,扭头问道:“子这样是农学少监,也同意他过去么?”

“……”脑子乱,该说的话就是说不出来,这边提心吊胆,那边还得给独孤复找借口,全不在状态上。

“就二让他去!”兰陵忽然发话了,拿出当姨母的架势道:“一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样子,军伍上得的都没个人形了,也好搁到刘仁轨手底下调教调教!”

我松了口气。独孤复感激地朝兰陵胡行礼,回过头就喊我少监大人,独孤谋一旁古怪的笑了笑,不做声。我发现独孤谋另外一个天赋,这老伯当侦探的本事厉害,第六感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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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改制的利弊

刘仁轨并不喜欢独孤复,就像他一开始不喜欢我一样。认为靠家里背景走后门进农学的人不值一提,充其量不过是个有教养的纨绔而已。

独孤父子有共同点,外表强健英武又不失文雅,文武双全。只要不深交,你会认为他是一等一的人才。谦虚好学不说,还为人低调,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而且做人有原则,只要干什么就努力给它干好。

独孤复从来不在纨绔子弟圈子里混,满京城里除了左武卫上同僚外,几乎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来农学前就和我招呼过这点,身份刘仁轨和我明白就行,其他人就不用告诉了。谁问起来他就推说是从陇西独孤家的远族,到农学是专门在了能说上话的人走关系进来的,生活不易云云。

常贵这个少监认真负责,这些年下来也显示出自己的才干来,帮了刘仁轨给农学打理得蒸蒸日上,就有一样不好,好嫉妒。

别人也罢了,可忽然来了个走后门的帅小子,人帅不要紧,关键这家伙学习能力极强,遇事一点就通,谈吐间气质不凡,尤其见人礼数到家,轻轻两句话就能让对方感觉到舒坦并常。才不到一个月工夫里,独孤复就赢得农学不少资深专家的一致好评,连刘仁轨也逐渐改变初时的看法,认为这小子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这就要了常贵命了,他本身没什么出身,相貌得负分,模爬滚打这些年好不容易爬了这位子上,那是一步一个脚印过来的,最见不得什么事还没干出来名堂就落一路好的人。开始对独孤复有所忌惮,毕竟能走后门的家伙都有点门路,总是暗里朝我打听独孤复的真实背景,毕竟陇西独孤家还是很牛的。

“远族。”我一脸不屑地撇撇嘴,“和人陇西那独孤八杆子打不着。不过是娘家在京城有点小产业才托了话,说起来狂话的也不过是个工部小吏。”这有点损了,独孤娘家的产业嘛,哈哈……

“哦……”常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逐渐显露出欣喜的神情“却没见这独孤复的案底,说是学监亲自收着了?”

“好像有点小毛病吧,这独孤复来前可能在地方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官上调用了几次。就一直压了学监那里。”故作种秘的朝常贵挤挤眼晴,正色道:“不管他在地方上有什么不妥,只要来农学里规规矩矩就好。告诉大家,不能因为这点歧视人家,要一视同仁啊!”说完,心里痛快,臭小子耍我,跑我一亩三分地上泡姐姐玩,这就该得报应了!

常贵兴奋得撮撮手,会意地点点头,“怪不得,怪不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总是觉得这个独孤复与众不同,这是找了根源了。少监您放心,在下一定不会因为这点瑕疵为难他。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只要我不在农学,常少监的架子比我大,对和一起进来的资深人士还好点,新来农学的都知道农学里学监是活阎王,这常少监起码得个判官,而平易近人才华出众出身高贵礼贤下士的王少监则……隐身了?

独孤复累得和狗一样蹲在地上划圈圈。总有干不完的事。为了培养他让他去整理书卷图料,说得好听,其实全体力活,汗牛充栋里的牛就指的是独孤帅锅,仪表堂堂地进去,蓬头垢面的出来,不知道的以为农学里糟残学生。

替他捏把汗啊,搁我这么个待遇非给常贵宰了不可,不知道独孤复能忍耐多久,看他干得蛮起劲嘛。

“不认识你。少理我。”独孤复说完后指我鼻子哈哈大笑,“我如今在农学里都臭了,才几天工夫就变了作奸犯科之辈。小弟在地方上的官司没断呢,明就先去你王家庄子再做一票!”

以常贵的想像力不知道给独孤复扣了个什么怪案,怕和有伤风化那种比较贴近,独孤复有犯此类案件的本钱。憋了笑摆摆手,“受着吧,劳动改造也好,以你的出身在这里也学不了什么东西,三五天就松了劲,就是挂个名号不来也无所谓。”

“不然。”独孤复没接我着话,“处处皆是学问。既来之则安之,若说半途而废不是小弟为人之道。”

这话听的我肃然起敬。若不是生在独孤家,这家伙前途无量。多少能人都因为出身被禁锢了,相对来说出身低的还有个奔头,可像独孤复这种人却一身本事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无奈地消磨光阴。

凭心而论,我不看重出身。可这些年里下来也长了些见识,以前的世界观也随了时间的推移在逐渐改变,大家族出身的人和贫家小户终究有区别,这点不能否认。就拿农学来说,前些年放开招生到不显气,从去年开始有了挑选注重门第以后差别就出来了,新来的学生明显比前几届的接受能力强,老师们也喜欢带,尽管刘仁轨嘴里不承认,但和我交流时候还是隐晦地肯定了这一点。

不能说出身越好资质越高,但整体能力的确强了那么一筹。至少我很少见像我这么颓废的纨绔子弟,连远在天边的程初我都自愧不如,那一身好武艺不是白给的,天不亮就起来哼哼哈兮,四季不断。

所以今年朝廷科举改制的举动并不得人心,大部分朝臣不反对也不叫好,大家心里清楚,这是李家维护自己利益的举动而已,并不是说读书人多了国家就能繁荣富强。寒门的那些人起了念书的心思无疑就是害人害己,这年代一般门户里供个读书人实在太辛苦。

什么叫寒士?就是不务正业好高鹜远能力不足人士。是个坏风气,挑不来几个有用的,这类人不能多,多了国家负担太重,广开科举制度就是一个国家沉沦的开始。

“怎么这样说?”兰陵对我的论调有点不解,“老顽固们这么说情有可原,可你不是这样的人啊,连对个街头小贩都一派和气的,今天怎么就变的难以理喻了?”

“两码事。”我有我的看法。不管这次科举改制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好名声。我坚决反对。我是爱国的,起码心里己经认为自己是唐帝国的子民了。公民就是扯淡的话,现在不会有,地球爆炸那天也不会有,还是当子民安心,各司其职不会乱,社会发展井然有序,王家好日子能长久些。“这道理我不和你说,自己心里清楚。”

兰陵摇摇头。“我不清楚,这事本也不是我参与的。虽说那边那个平时不对路,可我觉得这次她是对的,圣上也觉得有理。”

果然还是武MM干的,别的不清楚,可这事被后人称颂为武皇执政时的一大功绩。改制后的科举给了天下寒士们进军朝堂的机会。加上其大刀阔斧地打压门阀势力,短短十年时间就把豪门对朝堂的影响力降至历史最低点,真正达到了独裁的目的。

我不能垢病人李家自私自利,门阀势力的确是国家一个隐患,王家不是。起码目前还当不起一个阀字,所以这举动到不会影响王家的利益,但心里总觉得不妥,我不喜欢。

“为什么都要去科考?务农、经商、做工不好吗?那么些吃闲饭都拉到陇右。也不用为劳力问题打破头了。”这不是胡搅蛮缠,科举,这举就是抬的意思,只要进了这个门就自以为身份被抬起来了,再让回过头干这些营生和杀了他没多大区别,然后眼红的纷纷效仿,以为几辈出个读书人就是天大的荣誉。跳过去是龙门,跳不过去呢?。还不如学些有实用价值的东西去,如今这农学工学织造学就是例子,如此类学校多办些,各方面人才都有用武之地,说起来吃饱穿暖的日子就在眼前。

兰陵觉得我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如今民风淳朴,这好风气来之不易,让我说的那种读书人搅和了也不好,却笑道:“怎么一说起读书你就这么大火?怕是小时候书读的不好被骂多了。好了,这事就不争了,是不是你说的那么蝎虎还两可,豪门大户的还没吭声,你小小个王家跑来反对也不合适。”

这是欺负人的话,王家小是因为王家没人。等我一口气生三、五十个,就凭王家这些产业的效益,凭我多年建立起来的人脉,哼哼……算了。

尽力了,挡不住而已,问心无瑰。我还忙,心血来潮管次闲事的机会不多,咱也改不来历史车轮滚库藏的方向,该咋转还咋转,家里俩大肚子平安才是硬道理。

“天气又没热起来,随我出去走走。”肚子一天天大,二女一天天懒了,得强行拉她光亮腿才行。等过了农忙农交会就开幕了,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终于松一口气。老天开恩,知道我上下忙不少时日的,很体贴地告诉我别因为农学的事耽搁了织造学,趁农交会前的空隙把织造学的事安排安排,这是变相给我放假。有个空闲上在家里歇两天,督促二女多锻炼,正直荷花开得最艳的时候,待家里可惜了,鱼竿一起带上,满荷塘踏青。

面对美景,不由得诗兴大发,喊后面丫鬟回去张罗点小酒小菜的在荷塘边伺候,侯爷我打算作诗了。兴头上,什么烦心事都没了,看,这说话上诗友就来了,俗话说得好,诗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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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论科考

论作诗的话,不夸口,竖立个伟大诗人王修在文学界册的还是绰绰有余。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经不住咱会的多,随便拉出一个蒙人够用了。可惜很,王家侯爷不好这一口,满腹经纶的人就喜欢和同性交流些低级笑话,这是强项。

无奈。有二女在跟前不能太过分了,李世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比较欠缺。据他讲,每当荷花开的季节里就想到近处看看,看到荒地上挖了塘子种了莲菜养了鱼虾之类,他就感觉很欣慰。

看来李世是个高尚的人,见到百姓的日子好起来就开心,就这点上和我有交集,说明我也很高尚。种莲菜的不一定这么想,巴不得满处莲莱就烂了,就他一家里旺盛。没见藕粉、莲籽的价钱一年年朝下掉,莲菜更不用说了,季节上午后收市时候满都是吆喝的,一文钱一堆,再搭一棵大白菜给你,不要都不行。

以前的金贵东西都成了贱货,早些年间大户人家吃口莲菜那就是过节了,如今农家小孩满世界乱跑,后面父母追了喊:剩的莲菜吃了,再跑腿给你打折!

说起来这些都是闲事,不过一见李世总想起李夫人。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过分了,当了人家面起这念头该拉出去吊死,赶紧一把瓜子抓了猛嗑几个。

“这都是功绩。”李世说话很客气,“看不起庄稼地里学问的人太多了。农学才开时候没人想到能有今天这么个景象。别的不清楚,可去年关内道收缴的官粮比永徽四年上多出整整一成半,其他各道也有不同的增长,这在大唐开国至今绝无仅有的。子豪作为农学元老功不可没啊。”

“不敢。李兄言重了。”赶紧谦逊地摆摆手,“包括农学的三家学院可是内府里拿钱办的,说起来是当个圣上掏的自家腰包。”说着胡找了个方向拱拱手,“圣上英明,自不会居功。小弟是沾了这道上的光,瞎胡混达而巳。能落李兄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万不敢枪圣上的风头。”

李世大笑,乐得,鼻子眼睛贴一起了。“子豪还是这等风趣,于名于利竟看得如此淡漠,送了手上的功绩都朝不相干的人身上推。你忙里忙外筹备农学盛会的时候。怎知道英明的圣上正干些什么?”

“……”杀头的话,他常这么说,我假装习惯。不敢接这话锋,从起个话头算了。“其实……其实这种田里的学问才是真学问,李兄既然在工部任职,自会知道其中的道理。工学、农学,学这些出来的人才个个有用。包括现在小弟监管下的织造学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产业。若说功绩,算来算去还是那些一线的专家身上。小弟挂个名号。说起来半懂不懂,不够丢人钱。”

我这么一说,李世起了好奇,问道:“如今农学里有多少人?”

这得算算,若问刘仁轨或常贵一口报出来根正常,问我就有点迷糊了。“大约……加上散落在各州道的,大概可能也许两千来人吧。哦,小弟说的是能用开的,还有千十多学生算是给往后的人才储备……”

李世看我报个数宇都迷迷糊糊,笑着摇摇头,“子豪还真是大智若愚啊。这么说来可真不容易,两千多号人就能用这么大力,若在这个估数上翻一番,不知道是个什么景象。”

“不容易。农学由始至今……”瓣指头算了算年月,不确定,“好多年了吧……”满打满算也就培育了这么点人出去。若翻一番的话,如今的教学体制可能承受不起,毕竟师源有限。这都是给老百姓负责的大事,不象读书识字一个先有带八十个学员也能教那么简单。”

“这么说来农学里带生员倒是比崇文馆烦琐了?”李世打趣,从他这口气上明显对农学教学体系认识不足,更看重读书人的样子。

“不敢和弘文馆比,毕竟都是登堂入室的大学问人待的地方。但比起崇文馆和国子监这些地方倒不多呈让。”没客气,先砸瓜弘文馆,投机钻营的学士不少,没几个潜心作学问的。至于国子监和崇文馆,农学的机制明显比他俩家先进,这不是夸口。

李世显然没听我说过硬话,楞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兄不必惊诧,小弟句句实话。学问这东西有局限性,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当用的变成学问,不当用呢,就是糟粕。小弟到情愿把农学里的本事叫做手艺,说到学问就不敢高攀了。”我这话有根据,谁都反驳不了,就是皇上也得认这个道理。“学问是给别人做的,可手艺学下就是自己的,有过时的学问,没有养不了家的手艺。”说着顺手指了颗石子就在地上画了个立体状金宇塔,指了塔基:“农耕、商贸、作坊,所谓工、农、商构筑的基础,说起农学,工学,都是为这部分人服务的。国之根本,农学上下深知自己肩负重担,不敢有丝毫懈怠,教学程序烦琐些也无不可。”

李世点点头,指了指上面一点,“这一层怕是士人了吧?”

“小弟倒情愿把这士人再朝上挪一点,把这层留给诸如农学、工学、航海学等于国于民有大利的诸多有用人才。士人啊,说起来是人,其实顶不了牲口用,可国家又不能没这类人,大家还得去敬重,放这一层负担太重,再朝上走走越少越好。”

李世指了我哈哈大笑,“子豪这话太过阴损,自家里说说无妨,换到外面就不妥了。”手指朝上挪,“一层层上去,朝臣、豪门望族,皇亲国戚,这顶尖上怕就是子豪说的英明圣上了。”说着皱皱眉头,问道:“这到了士人一层就顶不了牲口用,再往上越发不堪了,这王家可是在上面吧?”

赶紧摆手否认。都怪自己臭嘴啊。这李世问得比我还阴损,嘴里说的王家,其实连当今元首都概括里面了,传出去一个大不敬,咔嚓。“李兄误会,误会了,除了士人,大家都有用,都有用!”一脑门冷汗啊,这又说错了!

出丑了,跳鱼塘里把自个淹死?李世见我紧张很愉快,“名利淡泊的王子豪总是这么谨慎吗?这话传了圣上耳朵里只怕也该认了,谁叫你一口一个圣上英明呢?”见我尴尬,李世一副报仇的样子开怀道:“不谈这个,咱们再来说说这个塔基。既然有工农商,有工学,有农学,有织造学,若是同明经、明史等加了一起开科呢?这么一来无形中就让子豪说的这个塔基更牢靠了,工、农学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立即平起一级,和国子监比肩吧?”

也是啊,要不说这李世聪明呢,往后科考里若加了这三门意义非凡,后世就再不会出现什么读圣贤书不走寻常路的说法。这么一来农学的学生有福了,好些读书求功名的傻子也有了出路,学会点真本事就不是吃闲饭的蠹早了。

“好是好,终究是个愿望。”

“怕是。”李世笑笑,“有愿望总归是好的。大唐不乏人才,子豪以前说得对,物尽其用才是选材之道,杀猪宰羊的好把势叫他去读书也算是委屈人才了,国家要不了那么些不顶牲口的栋梁之才。”

还是有通道理的人。虽然这位工部小吏每每出行的架子大一点,人刚出庄口三架马车就开了过来。二女眺首望去,直到车驾行过王家大坡看不到了,“这个李世怕不简单呢。”

点点头,对这点我心里明得和镜子一样。

“姓李的,哼!”二女不屑地朝李世离去的方向踢了块石子,“夫君还是少和李家人有瓜葛,前后没一个好的!”

“哦?”捏了捏二女的鼻子,笑问:“这姓李的多了,你怎么知道是谁家的?”

“看鞋子就明白。谁家工部官员穿方头的黄缎鞋?男人家总是粗心,出门衣裳换得倒是顺眼,怎么就忘了给鞋也换换?”

二女心细,我从不留意男士穿什么鞋,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王爷就那么几个,该见的我也见过了,郡王什么的能穿这鞋的还不多。不管了,全当这家伙是来陪我作诗的,希望下次见他的时候能看见那个顺眼的李夫人。

见我不在意,二女也不好朝下说。问我还要不要作诗,若不要的话她打算到日头底下打个盹,好蓄足力气回去使唤老四。

对于这点我已经警告过多次,二女一直当了耳旁风。老四不容易,外面赚钱家里挨挫,若真是自己家里也罢了,哪有在姐夫家受罪的小姨子?天理何在?说着老四的豪华大车就出现在路上,看方向……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回来,满处的产业她一人包圆了,再看我这么悠闲的钓鱼作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回家该好好谢谢老四,打心底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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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借刀杀人

王家侯爷做人有个特点,在计较自己获得了多少的时候先看看自己付出多少。有付出才有收获,干瞪眼等老天爷从上面给你扔下来那种不是人该考虑的事,所以咱一气生四个胖小子是该得的,就这点上咱应该付出的比一般人多些。

其实俩小子俩女子也不错,不过还是四个小子热闹。不是重男轻女,纯属个人爱好,所以期盼临盆的俩夫人再接再厉,续写王家只添男丁的不朽传奇。当然,于外人我会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其实俺想要俩闺女。

昨晚发一奇梦,袅袅中一女妖精猛踩俺脑门,虽然被踩醒后发觉是二女打睡拳,依旧老怀大慰。俗话说的好,梦和现实是相反的,这就说明至少二女会生个男丁,不错。最近满脑子都是这事,连单位里都百忙中抽空写四个纸团团抓阄玩,三天里大约抓了五百次吧,看来这阄抓得蛮科学,俩男丁的几率大约四分之一,本来就是这个概率,靠!

说来这想法也怪,颖生头一胎时候我就没这么大怨念,可既然有了连续九斤、甘蔗俩带把的出来,就不免起了这怪念头。兵法云,骄兵必败,要哀兵才成,不能骄傲自满,要保持低调,低调。

“盼俩大人都生闺女!”

“子豪兄怎么想的?”崔彰对我的说法很疑惑,“家大业大的,不说男丁兴旺。怎么求起闺女来了?”

“什么家业,身外之物。”一脸淡然地摇摇头,忽然探头眯眼鸭声鬼祟问道:“世人兄,今年西边劳力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崔彰机警地左右回望,掩嘴小声回道:“总是有收获,分三拨押运,三两天内第一拨怕就到了。”

“那就多谢世人兄操劳了。”猥亵地拱拱手,轻声道:“买卖劳力这等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模样商谈?”

“既然子豪兄来了兴致,小弟无奈配合而已。”崔彰忍俊不住住,笑得花枝乱颤。

好姐妹!和崔彰在一起不由会错乱下性别,这让人担心,二位夫人万一生出来个性别不明的……

抽风似的摇摇头,都是火入魔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还乱寻思。现在因为劳力短缺,满京城都抓狂了,恨不得连下人都发配了陇右去开荒种地,只要两条腿模样的都能联想到劳力上。

亏得有程、崔两家的关系,说起来崔家更管用。联手的四家里就数王家是吃干饭的,满处蹭劳力买,想想自己都脸红。

说起来还有更脸红的,前两天接见新罗参加农交会使臣时候的事。那边人礼数大,有赠送私人礼物习惯,排名排号的都打听清楚。在家里占了角的都有,王家本来俩夫人,这连带我一口气送了四份,说起来都是贵重物品,可也没有多送一道的道理。

这事不好打听,我也乐得多占份便宜。可邦交使节那边就传开王家三位夫人云云。这下闹得送三份礼的国度就显得礼数欠缺,赶紧又暗地里补一份过来,还道歉,弄的我云山雾罩。

三位夫人?咱可以不和化外野人计较。可弄得农学里也怪声怪气,话都连模带样的有了。

原来少监有三位夫人啊……那是,三位不多。没听这次俩都有了身孕,没第三位的话,家里真没法过了……就说呢,上次那谁谁就俩婆娘,才怀了一个就朝锦前坊上跑得不停点,怀俩还了得,能在外面私养一个……不要把你们和少监比,都什么人,乱嚼舌头!其实是这个样子,你们不懂,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都没法见人了!连平时照面没多少交特的官员都一脸暖昧地朝我拱手道贺,后面还真有派人上门打听的,颖和二女这会是行动不便,要不真能给是非精拿香头烫熟了。

法不责众,我不能号今农学里集合,然后顺了队伍一路嘴巴子抽过去。也不能因为新罗人多送份礼就让程老爷子挂帅灭国灭族。凡是有个缘由,虽说外邦使节好打听这些,可这三夫人来得蹊跷,大失国际间谍水准,定是有人从中作怪!得给这坏小子揪出来乱棍豁死,不,这便宜他了,花钱给他娶三十房石榴芙蓉的糟践死!

这是有意作践我,和谁这么大仇?三夫人的典故都编造得合情合理,连我暗地里都听信了,还别说别人。首先得是个熟人,再就是个心眼极坏的熟人,我熟人里没几个心眼好的,这搜索范围就……咱不用找百度了,眼前送上门一个!

“独孤同学,本少监有话问你!”狗东西!刘仁轨看上他能力让接待外宾处理些国际不宜事项,小子外交业务水平高,可人品极差。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这狗贼阴损,挑拨国际是非。

独孤复一脸坦诚地跟了办公室里找茶喝,没等我问话就无耻地问我三夫人的问题,仿佛也是接话听墙根的,还理直气壮。“子豪兄,都传遍了,兄弟十数载,这事再瞒了小弟可真是您不对了!”

“嗯,愚兄的确不想再瞒你了,”点点头,一把给他手里的茶杯抢过来。还喝茶,喝不死你!“几个领导碰了头,觉得堂堂独孤家的独子在农学是屈才了,打算联名恭送您大驾。至于后面的事,在下觉得安康公主殿下定会安排。”

独孤复一箭步上来就勒我脖子,“子豪兄这是为何!”

“因为你打算谋害上官!”靠,这小子劲不比程初小,几下就天旋地转的翻白眼。“你再勒。再勒就大理寺了!”

“不敢,不敢。”独孤复赶紧改勒为抚摩状,瞬间俩人同时发恶心,被我一肘撞得捂了腰眼子窝椅子上哈哈大笑。

“定是你,我都懒得找事主了!”和这样的人根本没法发脾气。说混帐,他比谁都混帐;说好,又真是一身本领。连卖羊杂碎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这可是为您好!”独孤复还理直气壮了。“小弟是有前科的人,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辱良家妇女久了也渐渐有心悔改。有心行善吧,可农学里背了臭名声任谁也不相信;只好剑走偏锋,替人接缘牵媒,成有情人得一圆满,也算是积德了。”

气得我哆嗦,就差一茶杯照了那笑得纯洁的帅脸砍上去。看来我道行还是浅薄,当初就不该联同常贵欺负人家变态人士,现在悔之晚矣!哎,交友不慎啊,交坏蛋咱提防,出不了乱子;交变态咱防不胜防,何况还是变态世家的唯一传人,真是一屁股祸事。

六目相对,败下阵来,青虫一样拱到被窝里,我冤啊!

“怎么就睡了?天刚黑下,三夫人在外忙碌都没回来呢!”颖一把给被头掀开扶了肚子很艰难的对了我脸上看,二女也想给头凑过来站个有利位置,被颖一巴掌打开。“外面传是外面传,这无风不起浪,总之该有个缘由吧?

“当然有缘由!”都气死了。外面熬,回家还得受审讯,要不是她俩孕妇,我就得上演家庭暴力。

“这就是说妾身不该问喽?”颖最是不怕我发飚。见我跳起来躲都不躲。别的事出来她还有怕的时候,论到这上面她敢单转匹马砸金銮殿。“偷偷摸模时候过了,这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夫君果真了得,凭凭空杀出个三夫人倒是懒得和妾身招呼一声了?”

“都没人和我招呼就杀个三夫人出来,我凭什么和你招呼?”气人肚子疼,不行,先去方便下!

“二女,跟了过去,省得春暖花开的就不见人了,外面指不定还排到多少呢。”颖这嘴有损到极点的时候,终于体会到前王修同志被说死的凄惨了。

算了,也不是非要去,不过想屎遁图个清静。说吧,被人栽赃陷害的事就和俩夫人分事下吧,咱脸皮厚,不怕被笑话。

由不得人笑,颖和二女刚还铁青个脸,这会就笑得快咽气了。边笑边朝我身上又打又拧,“怪不得一声不吭,说起来怪丢人。聪明一世的人也有泛糊涂的时候,这次惹了不该惹的吧?看交了什么朋友。”

“我是无所谓,男人家不缺这点闲话,却害了老四。”要真说绯闻,我和崔彰都能拉一起,还有什么怕的。气就气在连累老四上,好端端个姑娘名声这一下就完了,别说找婆家、这时候就是当姑姑庵里都不敢收。

颖见我不痛快,也收了笑沉思起来。半晌才道:“说起来怪妾身,这妹子的事是大意了,里外帮了咱家操持,外面人闲话说出来和真的一样,由不得人相信。”

“知道怪你就对了!”理来了,正憋气呢。“还有二女少一边笑,全你俩!还有那谁,谁?”

“夫君莫急,这事慢慢商议。”颖见我来了劲赶紧上来帮我顺顺气,“且看看,老四怕也听了些闲话,明早妾身问问去。”

“问啥问!我明满世界辟谣,再和独孤家绝交,回来再给掇你俩!”

“可不敢,”颖赶紧把话堵住,“独孤家绝不绝交无所谓,您这辟谣反倒害了老四。男人家不承认的事传起来不知道怎么恶心呢。先放放,等了结了回头拾掇二女不迟。”

“啥二女?主要拾掇你!”这一个个都变滑头了,不帮了怎么解决,光说放放,明显推卸责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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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血口喷人

王家侯爷做人有个特点,在计较自己获得了多少的时候先看看自己付出多少。有付出才有收获,干瞪眼等老天爷从上面给你扔下来那种不是人该考虑的事,所以咱一气生四个胖小子是该得的,就这点上咱应该付出的比一般人多些。

其实俩小子俩女子也不错,不过还是四个小子热闹。不是重男轻女,纯属个人爱好,所以期盼临盆的俩夫人再接再厉,续写王家只添男丁的不朽传奇。当然,于外人我会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其实俺想要俩闺女。

昨晚发一奇梦,袅袅中一女妖精猛踩俺脑门,虽然被踩醒后发觉是二女打睡拳,依旧老怀大慰。俗话说的好,梦和现实是相反的,这就说明至少二女会生个男丁,不错。最近满脑子都是这事,连单位里都百忙中抽空写四个纸团团抓阄玩,三天里大约抓了五百次吧,看来这阄抓得蛮科学,俩男丁的几率大约四分之一,本来就是这个概率,靠!

说来这想法也怪,颖生头一胎时候我就没这么大怨念,可既然有了连续九斤、甘蔗俩带把的出来,就不免起了这怪念头。兵法云,骄兵必败,要哀兵才成,不能骄傲自满,要保持低调,低调。

“盼俩大人都生闺女!”

“子豪兄怎么想的?”崔彰对我的说法很疑惑,“家大业大的,不说男丁兴旺。怎么求起闺女来了?”

“什么家业,身外之物。”一脸淡然地摇摇头,忽然探头眯眼鸭声鬼祟问道:“世人兄,今年西边劳力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崔彰机警地左右回望,掩嘴小声回道:“总是有收获,分三拨押运,三两天内第一拨怕就到了。”

“那就多谢世人兄操劳了。”猥亵地拱拱手,轻声道:“买卖劳力这等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模样商谈?”

“既然子豪兄来了兴致,小弟无奈配合而已。”崔彰忍俊不住住,笑得花枝乱颤。

好姐妹!和崔彰在一起不由会错乱下性别,这让人担心,二位夫人万一生出来个性别不明的……

抽风似的摇摇头,都是火入魔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还乱寻思。现在因为劳力短缺,满京城都抓狂了,恨不得连下人都发配了陇右去开荒种地,只要两条腿模样的都能联想到劳力上。

亏得有程、崔两家的关系,说起来崔家更管用。联手的四家里就数王家是吃干饭的,满处蹭劳力买,想想自己都脸红。

说起来还有更脸红的,前两天接见新罗参加农交会使臣时候的事。那边人礼数大,有赠送私人礼物习惯,排名排号的都打听清楚。在家里占了角的都有,王家本来俩夫人,这连带我一口气送了四份,说起来都是贵重物品,可也没有多送一道的道理。

这事不好打听,我也乐得多占份便宜。可邦交使节那边就传开王家三位夫人云云。这下闹得送三份礼的国度就显得礼数欠缺,赶紧又暗地里补一份过来,还道歉,弄的我云山雾罩。

三位夫人?咱可以不和化外野人计较。可弄得农学里也怪声怪气,话都连模带样的有了。

原来少监有三位夫人啊……那是,三位不多。没听这次俩都有了身孕,没第三位的话,家里真没法过了……就说呢,上次那谁谁就俩婆娘,才怀了一个就朝锦前坊上跑得不停点,怀俩还了得,能在外面私养一个……不要把你们和少监比,都什么人,乱嚼舌头!其实是这个样子,你们不懂,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都没法见人了!连平时照面没多少交特的官员都一脸暖昧地朝我拱手道贺,后面还真有派人上门打听的,颖和二女这会是行动不便,要不真能给是非精拿香头烫熟了。

法不责众,我不能号今农学里集合,然后顺了队伍一路嘴巴子抽过去。也不能因为新罗人多送份礼就让程老爷子挂帅灭国灭族。凡是有个缘由,虽说外邦使节好打听这些,可这三夫人来得蹊跷,大失国际间谍水准,定是有人从中作怪!得给这坏小子揪出来乱棍豁死,不,这便宜他了,花钱给他娶三十房石榴芙蓉的糟践死!

这是有意作践我,和谁这么大仇?三夫人的典故都编造得合情合理,连我暗地里都听信了,还别说别人。首先得是个熟人,再就是个心眼极坏的熟人,我熟人里没几个心眼好的,这搜索范围就……咱不用找百度了,眼前送上门一个!

“独孤同学,本少监有话问你!”狗东西!刘仁轨看上他能力让接待外宾处理些国际不宜事项,小子外交业务水平高,可人品极差。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这狗贼阴损,挑拨国际是非。

独孤复一脸坦诚地跟了办公室里找茶喝,没等我问话就无耻地问我三夫人的问题,仿佛也是接话听墙根的,还理直气壮。“子豪兄,都传遍了,兄弟十数载,这事再瞒了小弟可真是您不对了!”

“嗯,愚兄的确不想再瞒你了,”点点头,一把给他手里的茶杯抢过来。还喝茶,喝不死你!“几个领导碰了头,觉得堂堂独孤家的独子在农学是屈才了,打算联名恭送您大驾。至于后面的事,在下觉得安康公主殿下定会安排。”

独孤复一箭步上来就勒我脖子,“子豪兄这是为何!”

“因为你打算谋害上官!”靠,这小子劲不比程初小,几下就天旋地转的翻白眼。“你再勒。再勒就大理寺了!”

“不敢,不敢。”独孤复赶紧改勒为抚摩状,瞬间俩人同时发恶心,被我一肘撞得捂了腰眼子窝椅子上哈哈大笑。

“定是你,我都懒得找事主了!”和这样的人根本没法发脾气。说混帐,他比谁都混帐;说好,又真是一身本领。连卖羊杂碎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这可是为您好!”独孤复还理直气壮了。“小弟是有前科的人,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辱良家妇女久了也渐渐有心悔改。有心行善吧,可农学里背了臭名声任谁也不相信;只好剑走偏锋,替人接缘牵媒,成有情人得一圆满,也算是积德了。”

气得我哆嗦,就差一茶杯照了那笑得纯洁的帅脸砍上去。看来我道行还是浅薄,当初就不该联同常贵欺负人家变态人士,现在悔之晚矣!哎,交友不慎啊,交坏蛋咱提防,出不了乱子;交变态咱防不胜防,何况还是变态世家的唯一传人,真是一屁股祸事。

六目相对,败下阵来,青虫一样拱到被窝里,我冤啊!

“怎么就睡了?天刚黑下,三夫人在外忙碌都没回来呢!”颖一把给被头掀开扶了肚子很艰难的对了我脸上看,二女也想给头凑过来站个有利位置,被颖一巴掌打开。“外面传是外面传,这无风不起浪,总之该有个缘由吧?

“当然有缘由!”都气死了。外面熬,回家还得受审讯,要不是她俩孕妇,我就得上演家庭暴力。

“这就是说妾身不该问喽?”颖最是不怕我发飚。见我跳起来躲都不躲。别的事出来她还有怕的时候,论到这上面她敢单转匹马砸金銮殿。“偷偷摸模时候过了,这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夫君果真了得,凭凭空杀出个三夫人倒是懒得和妾身招呼一声了?”

“都没人和我招呼就杀个三夫人出来,我凭什么和你招呼?”气人肚子疼,不行,先去方便下!

“二女,跟了过去,省得春暖花开的就不见人了,外面指不定还排到多少呢。”颖这嘴有损到极点的时候,终于体会到前王修同志被说死的凄惨了。

算了,也不是非要去,不过想屎遁图个清静。说吧,被人栽赃陷害的事就和俩夫人分事下吧,咱脸皮厚,不怕被笑话。

由不得人笑,颖和二女刚还铁青个脸,这会就笑得快咽气了。边笑边朝我身上又打又拧,“怪不得一声不吭,说起来怪丢人。聪明一世的人也有泛糊涂的时候,这次惹了不该惹的吧?看交了什么朋友。”

“我是无所谓,男人家不缺这点闲话,却害了老四。”要真说绯闻,我和崔彰都能拉一起,还有什么怕的。气就气在连累老四上,好端端个姑娘名声这一下就完了,别说找婆家、这时候就是当姑姑庵里都不敢收。

颖见我不痛快,也收了笑沉思起来。半晌才道:“说起来怪妾身,这妹子的事是大意了,里外帮了咱家操持,外面人闲话说出来和真的一样,由不得人相信。”

“知道怪你就对了!”理来了,正憋气呢。“还有二女少一边笑,全你俩!还有那谁,谁?”

“夫君莫急,这事慢慢商议。”颖见我来了劲赶紧上来帮我顺顺气,“且看看,老四怕也听了些闲话,明早妾身问问去。”

“问啥问!我明满世界辟谣,再和独孤家绝交,回来再给掇你俩!”

“可不敢,”颖赶紧把话堵住,“独孤家绝不绝交无所谓,您这辟谣反倒害了老四。男人家不承认的事传起来不知道怎么恶心呢。先放放,等了结了回头拾掇二女不迟。”

“啥二女?主要拾掇你!”这一个个都变滑头了,不帮了怎么解决,光说放放,明显推卸责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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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尴尬

自从舆论上帮王家竖立了个三夫人的光辉形象……天打雷劈的一帮祸害!让我咋和老四说话?

还有丈夫娘,正过了爱晒个太阳。迟早一问候就是丈母大人安康,然后低个头灰溜溜就窜了,再多的话不敢提,没做亏心事却落个亏心的下场。我平时就喜欢做了院子里石桌上吃个饭啊,宵个夜啊,饮个酒啊,这类休闲活动暂时停止,免得照了老四和丈母娘的面。

“你解释了没有?”自家里活的作贼一般,不爽的拉了颖质问,“这事赶紧解决,不能放了。再放我就往外面去!”

“上不的火的事,”颖给我手拿开,仰身朝屋外看看才道:“娘那边说过了,也没多余的埋怨,就咒了那独孤家该死。”

“老四呢?关键看老四。”探身朝屋外瞅瞅,老四正靠了她娘身上说话,俩人正小声小气的商论什么,估计和这边的话题离的不远。

“老四那边妾身不好说……”颖一脸为难,轻轻指指外面,“这不是让娘和她通个气。夫君也别一天缩里面不好意思,既然是构陷,又不攀扯什么,和往常一样就好。”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咱脸皮忽然变得薄嫩起来,当然心里还是坦然地。若丈母娘给老四说清楚就好了,人活了就脱不开这些是非,两厢体谅一下,是吧?

既然不好在外面公开辟谣,就只当耳旁那么些都是放屁,谁再问三夫人的事我就打他,直到打得没人敢问为止。看来我是个暴虐成性的人,最近打不少是非精。说起来张家兄弟也未能幸免,尤其是才提升学监的张馥就因为被我打毁了容,耍赖不来庄子上讲学。

那些挨打是活该,二娘子是不好当了我这家主面上问,可明显心里有想法。这就不对。上去先猛踹个三、五十脚。打完二娘子愣愣看我,不知道为啥又挨打,还问。

“没事愣个什么神?明显心里没想好事,还搭错你了?”捶了捶腰疏散一下筋骨,打人也不全是爽快事,打二娘子这类地就比较辛苦。

“小的正思量小候爷是不是该打些功底了。”二娘子有点委屈,比划了些基本动作叫我看。“就担心岁数还小,怕小人吃不下辛苦。”

哦,这么说还真打错了。摆摆手,既然是小候爷的事就让二娘子和九斤商量去。我手里还忙,外行不掺和。

一心不能两用啊。农交会上精英荟萃,地方上来的专家都憋足了进来地,好成绩好成果好方法比比皆是,各地经验心得交流的如火如荼,研讨会纪录的卷宗堆的小山一样,全球农需高技术的大汇总,无价之宝。收获之大不但出乎我的期望,与会专家更是对农交会所起的效用赞不绝口。刘仁轨那张臭脸也不是有些笑容。

既有圣上亲笔题词,又有兰陵长公主殿下亲赴会场慰问农业精英,与各地代表亲切交谈。并在会中表彰并奖励了几位对农学发展有突出贡献的先进工作者。第一届农交会成绩斐然,在波澜不惊的农业界掀起了滔天巨浪,农学的声望在农交会期间地得到了大幅升抬。

接下来地几个月中将是各路专家在农学里互动讲学的时间,站在讲台上将多年总结的经验用轮讲的方式暖售给学子们。为了表达对农学专家的尊敬。我和刘仁轨几乎常常不落的坐在下首认真听讲。不管听懂听不懂,先一幅认真笔记的模样。这点上留任归做得比我好,他是啥都记,我则是做画,孙悟空阿。猪八戒阿,就按照讲课老师的模样朝上按,一阵子下来罚下自己的画功有了质的飞跃。

终于又像模像样地回到了课堂上,脑子空空的进去,有空空的离去;依然是玄之又玄的天书,依旧是笔记本上妖魔鬼怪地课任来是光辉形象,内心里总是充满了学子时代地甜蜜回忆,我是个恋旧的人。若是中间不发生三夫人事件地话,哪堪称完满了。

每天和九斤蹲了地上研讨老爹的课堂作业成了最开心的事。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孙悟空和猪八戒的具体分别,但我可以用西游记里的故事来解释这两种动物的不同之处。九斤爱听这个,攀在我肩膀上不听得问:“孙悟空是个和尚还是个猴子?”

我不能乱说。九斤现在的智商已经能分清猴子与和尚的不同之处,可还达不到将两者融合的境界,我得慢慢的引导他才行。“和尚是什么?”

“人!”对此九斤很回答的十分果断,并再次肯定道:“人!”

“人能当和尚,猴子当然也能。所以这孙悟空就是猴子和尚,猪八戒当然就是猪和尚。”努力地把心智纯洁化,被乌七八糟事务污染这么年后,总是感觉跟不上孩子的思维,和九斤交流起来很吃力。

“鸡呢?”

“鸡不行,鸡吃荤的,和尚吃素。咱说咱家大多是母鸡,和尚是男的。”费劲阿,幸好二娘子给九斤传授过和尚和尼姑的分别,所以还能解释。

九斤懂了,很扎实的点点头,“公和尚,母尼姑。”

“小声,让你妈听见的揍你不可。”从大方向上九斤是对的,有这种见地的小孩不多,不能说他错。

“屁股对屁股。”九斤煞有介事的有小手给我比划了下。

合辙押韵?听得我脸都绿了,这谁教的孩子!火一下上头,若不是对了九斤那纯真的眼睛,这一巴掌九轮上去了。赶紧冷静下,孩子哪懂这些事,这不是说人和尚尼姑,是说家里的鸡呢。据起来的手轻轻的超九斤脑门摸了一把,僵硬的表情立即柔和下来。“快写字去,今故事讲完了。”

九斤正赖跟前不想走,迎头老四过来了,拉了九斤朝屋里去,“不许死狗。功课不完,不让出门,等你娘遛腿回来才收拾你!”

事无巨细阿,老四操地心还真够多。

和九斤讲得嘴干,刚端了茶水喝一口,老四有从屋里转出来,“姐夫,那事你思量得怎么样了?我这边等你话呢!”

啊?啥事?猛地这么一问,差点给我呛死,一口水没着落,劈头盖脸喷了老四精湿。

对面老四背着突如其来的水雨激的尖叫一声,忙不迭的拍打身上水珠。这一嗓子不要紧。引得丈母娘从厢房跑出来,一见这幅景象不知所以然的邦便插嘴,“就不会小点声响,满园子丫鬟都让知道。”

老四回头不解问道:“知道啥?想知道啥?”

“这么大人都惯的没点礼数了,有和娘这么说话的?”丈夫娘掏了手巾朝老四脸上乱抹几下,顺手丢我手边,“姑爷帮了这女子收拾下,里面还和稳婆煮的纱布。她俩就这几天了。里外都忙忙的,老四这丫头没规矩,姑爷多费心。”说着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急急的回房预备去了。

鸦雀无声。天气不错啊,这冬至后天就长了,到夏天就更长了,怎么都不黑。老四则拿了手巾机械状乱擦。擦了一会见我日观天象还未结束。才觉得自己这么站了跟前不合适,忙扭身朝丈母娘那边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朝正房看九斤写字去了。

唉!有些事总不好说。尤其丈母娘这口气让人听了就那啥。前后就喷了一口水,就好性我把老四怎么了一样。

无趣啊,兰陵那边也不想去,不够她笑话的。还红颜知己,越了解我心情越笑的厉害。在她看来老四和王家没有明显的划分,反正就是和我一伙以榨取她和内府以及大唐血汗钱为目的的犯罪团伙,造就蛇鼠一窝了。

知道老四次是心里也忐忑。我是王家的家主,老四如今是首席执行官,相互间需要沟通的地方还多,俩人不能来老这样不尴不尬的,得把话说开了。

既然不可避免,不能让个姑娘家来找你谈,我得先开这个口。起身走了门口朝里面看看,老四正坐了九斤身边发呆,怕也正想这事。敲敲门框,见老四回过神来,问道:“刚你找我说啥?让九斤一人写,咱俩去院子里谈。”

“把针织丛制造作坊划出来的事,这样好经营,您当时忙,推说后面再议。”老四跟了后面不等坐定就急着把话说完,搞的气氛有点紧张,一下弄得我也不知道该是对什么话题展开探讨了。

“哪你看怎么好就怎么来,这倒不是关键……”寻思怎么把话题扯出来,喊丫鬟上两杯茶的空挡缓和下气氛,让老四坐定了才道:“你看,这么些年来你忙里忙外地不停点,王、陈良家能有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如今你姐和二女俩顶梁德一起有孕在身……你知道我这人没啥本事,吃吃喝喝外啥都不行,这一家子事全落在你身上也怪过意不去的。”

老四眼睛乱瞅,嘴里敷衍道:“有啥过意不去的,和我客气什么?”

“这不是客气,是人都该感激。光说烦劳也无所谓,你知道这外面人嘴碎,没见地先爱胡说。我一个男人家倒不在乎这些,这一牵扯你,大姑娘家地就怕惹这话头……”说到这心里也不好,觉得这是怪对不起老四的。

“外人的话,我倒不在意。”老四见我说地诚恳,也去了刚刚的尴尬,坦然地接过话头,“既然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是外面怎么传也怪不得别人。三姐出嫁时候我看了眼里,也说过些不懂事的话,这事姐夫也知道。这些年见的听的多了,说起高门大户的交道一天天打,不尽然都是想的那么排场,也不是家家都能安逸。”说到着看了我一眼,纲要接下去说,外面几个丫鬟疯了似的跑进来,我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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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仰眉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颖和二女一个勤一个懒,本就难得凑一起溜腿,今天偏偏聚了一块。

一起走走路也没什么,一圈下来颖有点累了,俩人走了周医生的小医馆前歇歇脚。周医生医馆终日药雾缭绕,一歇脚不要紧,颖被药味呛个喷嚏。不知道用了哪门子邪劲,喷嚏打完当即就起不了身,这心里一慌就把旁边二女猛给拽住。这临盆前下意识里用的劲不是开玩笑的,二女怎么能吃得住,一拉一拽间连守了旁边的二娘子都没来得及扶住,二女就坐了地上。

这好,推了骨牌,连锁反应一出来俩夫人的产期撞一起了,这一前一后的抬回来连个多余的产床都没有。说是三个稳婆,也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可这王家的阵势和一般小户人家不同,上次颖难产的情景历历在目,今天又加个二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唬住了,这不是说一个人就敢应下的差使。

一家子手忙脚乱,赶紧在产房外间又加床,一伙子丫鬟在老四的带领下被褥桌案的乱成一闭。这时候再去请稳婆虽然有点仓促,还是让管家带了人马火速出动,努力在产前能再请齐几个接生高人。

都忘记跟前还有个小人了,没人搭理的九斤兴奋得跟了前后跑,要不是我收脚快,这一下就能踏过去。一把给九斤揪起来,朝后宅门口守候的二娘子飞掷过去,声到人到,“看好了!”

还得给产婆做思想工作,要做好背水一战的心理准备。三个稳婆里两个主力接生,一个左右接应,临时征用丈母娘当候补,实在不行我这三军主帅也能披挂上阵。取兵器!大小绣花针成行成列的摆放在丝盒里被送了面前。起了烛火一个个烧过消毒。孙药王不在京城,可上次帮颖渡难关时候扎的那几个穴道我可记得比谁都清楚,连顺序都没忘、一会但凡出事,就指望这几盒子绣花针了。

要稳住,一脚给伸了舌头乱哈哧的旺财踢飞。它急个什么劲。人前人后地挡路绊腿,不够烦人钱!

“老四,老四!”蹬了门框子上朝院子里猛叫,这时候分不清主客,抓住能动弹的就用。天说话就黑了。产房里增辉的大铜镜明显不够用,丫头房里的那个太小,“看南晋昌有没有大铜镜,让人搬六七个回来!”

老四应声而去。想到达莱房里那个勉强也成。就是连了台子的太笨重,四个丫鬟哐里哐当地抬了半路上就让我截下,毁灭式地给上面的镜子砸下来,台子算报废了,后面赔她。

南晋昌不给我作脸,小镜子有。大镜子没预备。说这玩意贵重,得预订!订个屁,尸首都凉了。兵分两路。我朝兰陵家杀过去,老四则云家打砸抢。兰陵抱了甘蔗惊慌失措的立了墙角上看我打劫,要说长公主府里就是不缺镜子,半人多高的那种得百多斤铜,一气抢了四个回来,兰陵后面还追了叮咛,“得还啊!”

这显示王家团队精神的时候到了,老四这财东出马果然犀利,王、云两家怕是能反光的东西全在这了,加了长公主的四面超级落地大镜,弄得一进产房得捂眼睛,光系终极法术生效了。

这天本来就逐渐热起来,产房里又照明器具灯火辉煌的增温,俩产妇躺进去没多久就开始冒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热的,反正家里的气氛已经开锅了一样。

颖这边雷厉风行,说生就开始,不拖拉。二女还在一遍遍的疼,疼完一轮就要水喝,都喝几大壶了还不到点上,稳婆说啥都不让喝了,说有副作用。这边陪了二女熬着,里面房子嘹亮的啼声传了出来。

“恭喜侯爷,是个千金!”

看,这心想事成吧?叫颖一天谦虚,谦虚个千金出来!不管是个啥先高兴再说,朝二女脸上拍拍,纵身窜进去。颖比上次情形好太多了,热毛巾正捂了脸上恢复元气,知道我进来也不理,脸扭过一边上不看人。

平安就好。伸手要了杯水送了嘴边,“快喝口,这好不容易生闺女,先庆贺下。”

“二女呢?”这还侧个脸,抬手给水挡开,“那边怎么样了?”

“没开始,正运气呢。”颖情绪有点不对,就丈母娘抱了孩子左看右看的喜欢。没功夫纠正颖这老旧思想,俩稳婆刚擦了把汗就被叫了外间,二女这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享福的人。

颖见我要起身朝外跑,伸手扯住我衫子,“看看娃。”说着从丈母娘怀里接过孩子放两人中间端详起来。

初生的婴儿看起来都一个样,没好坏之分,能哭能吃,手脚、五官俱在就行,想想我和颖这模样也生不出太难看的闺女,想长得漂亮可能性也不大,想到这不由看了看一旁老四,再坏也不过如此嘛。

不到松懈的时候,二女还在外间里挣扎。稳婆说了,二女身子骨比颖要壮实得多,头一胎应该顺利。可再顺利也是过鬼门关,由不得人紧张。这俩多时辰上磨得人有点上火,虽说二女体质好,还没有到颖当年那么个地步,可受罪的模样弄我心里缩成一团。进屋给针盒端了手里,不行就该扎了!

这时候没人敢靠近我,丈母娘领了老四远远躲起来,谁也摸不清我什么时候发飚,弄不好给一盒子针全戳身上的下场悲凉。压着性子站了门前数,等数了三百来下再就过不去了,掀门帘就进去。

几乎就同一时间,就听得里面一片松劲的感叹声,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妈呀,终于挺过来了!

二女争气啊,俺二女太争气了,为国争光,男娃!虽然……可也是个男的!肚子蛮大,产品有点不尽人意。怎么看怎么小,说起来没九斤当时一半大,让我不禁想起带九斤捉的田鼠崽子。

包裹里一包,没了。这晚上睡觉都安全,从床板缝隙里滑下去的可能性也有啊。二女忍了疼接过孩子看得有点不爽。用手掂量掂量,三黄鸡的分量。正抬头要和我说什么,忽然又脱力般地松开手,屈身挣扎起来。

“咋了!”这不难啊,生完不该是这模样。看二女痛苦的样子扭脸朝几个稳婆吼,一个稳婆赶紧把我朝产房外请。“回侯爷,您再出去等等,这怕还没完。”

“完啥?”说蒙了,孩子都包好了还不算完?

指指二女。“夫人肚里怕还有一个,该是个双生。”稳婆也不多解释,掀开门帘等我出去

双生!?双胞胎?这得多大本事?

“双生?”颖不顾产后虚弱支了半个身子就想起床的模样。

赶紧给压住,“你都生完了,急什么劲!”

“这怎么会!”话出口又觉得在我跟前这么个言论大不敬,补充道:“怎么会这么邪气!”

“你才邪气!”不相信也罢了。又不是生妖怪。哪来的邪气?

“妾身是说这丫头邪气。和夫君无关。”颖满嘴胡话的解释,看看身边初生的千金开始运气。稍微有点紧张。

不和她理论,知道她想啥。头一个是男娃,这就已经和颖打平了,现在颖估计已经祷告了八十一路大仙,不管谁显灵只要再生个闺女就行。

“我就不爱男娃!”拍拍颖额头,其实我这会也紧张,期望八十二路大仙能让颖的祷告落空。

“哼!”大腿上剧痛传来,谁说产妇虚弱来着?比平时掐得有劲。

不过我原谅她,胜利者就该大度些,二女果然不负众望,梅开二度,捷报连传。这平地一声雷,炸响在颖脑门上,怎么看都是一脸委屈,技不如人啊。

生俩孩子受两次罪先在效率上就差了一筹,尤其……看二女苍白小脸上尽是得意,一见我就无力的朝我身上贴,一头钻怀里踌躇满志地就睡着了。看生的俩蛐蛐,一个赛一个的小,可蛐蛐再小也是肉,长大了也是伟岸男子嘛,往后在九斤的带领下兄弟三个横扫长安时候王家就蓬荜生辉了!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千金,哪就把二姐一起带了去耀武扬威。

闺女咋?闺女最金贵,仨娃子一个闺女,物以稀为贵,往后嫁谁家有仨兄弟护驾,保定吃不了亏,进出婆家得跪迎。

美得很,美得很,乌云尽散,万里空晴啊!王子豪是什么人?尽得后发先至的精髓,谁这会再说王家人脉凋落的话,老天都照雷劈他。偌大产业就该这么样子,九斤就感触良多,认为这俩弟弟长的太小,掉井里都不好找。

“倒是让夫君说着了,螃蟹大小。”颖给九斤搂怀里一脸溺爱,“往后想长得九斤这么壮实可不容易,这乳娘得找好的。妾身觉得来的这俩不行,叫管家重托付几个。”

“行了啊,没见过双生就不要胡说,长得快着呢。”从颖怀里给九斤抢出来,“少跟你娘学,随老爸看弟弟去。”

九斤卖力地点点头,“弟弟不好养话。”

“你娘教的?”回身瞪了颖一眼,“不给孩子教点好的,再胡说就让二娘子给闺女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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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作弊,要从娃娃抓起

说起来二娘子给孩子起名的水平比我高,有时候也想请教请教。用二娘子的话说就是他黄家祖上没积德,虽说主家很面子,他婆娘总能和夫人搭伴生孩子,可双拳难敌四手,再添一个闺女的结果让这位武林绝顶高手郁闷不已。

于是这个有福的闺女有了很形象的小名,不二。事不过三,但放在这个男丁奇缺的年代,事不过二也有一定道理。和后世坐落在终南山的太乙官里某女道士名字有点相像,倒不是金大侠杜撰,确有其人。这“不二”的叫法在关中并不少见,至少以前银行同事里也有一位,听说很灵验,第三个果然是弟弟。

二娘子起名的方式对我有很大启发,俺家闺女显然不用起这么有代表性的名字,叫“接二连三”比较形象。四个字,叫起来绕口,所以我决定精简一下词句,就叫“连三”了。

颖仍旧是一脸无奈。期盼了闺女以后模样好看,带了这个美好的愿望就得起如花啊,芙蓉之类。可这些都是我最忌讳的,咱还是大众化一点心里踏实,免得以后颖梦想成真了逼的我去自杀。

“总是这么不用心。”颖朝我啐一口,大热天里坐月子弄得我都不愿意接近她,伺候得周到也架不住不洗澡,花露水用得再多,混合起这香香臭臭的和进了氮肥厂一个味道。

“赶紧给自己洗洗去,名字都无所谓,小心给丫头熏出毛病来。”受不了坐月子这习俗,以前香喷喷俩夫人都成了樟脑球。就说不亲热吧,连平时亲呢的动作都没勇气做了,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健康男人一下变了鳏夫,这不爽的感觉可想而知。不说体谅我,还埋怨名字起得不好。一下生那么多,谁有工夫一个个都取的文韬武略。再说女娃要什么名,我跟前这一圈里就兰陵和颖有名,连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都难免俗。多少公主还不是一路小名就叫到老了?

这点上二女最理解我,既然行三行四了,一个叫三娃,一个叫小四,咱不敢冲了小姨子的讳,一老一小都行四。多好?男娃嘛,过了周岁再起学名,现在叫了顺口就行。唯一难题就是怎么分清这三娃、小四谁是谁,光溜溜俩孩子摆床上找记号。

“你确定这就是三娃?”看二女熟练的给俩孩子翻过来用屁股上的青记辨认,还是不太放心。“生时候忘记看了,现在分是不是已经乱了?”

二女无奈地点点头,指了一个青记面积大点的,“可能先是这个。”

这当妈的明显不负责任。当时递过来都看脸,谁先看孩子屁股?又不能养猫养狗的给耳朵上开一豁子来区分。孩子往后养养就没青记了,更认不出。发糖时候喊三娃,领一份走了。喊小四,又领一份走了。结果灵醒的那个一气领两份。瓷笨点的蹲墙根哭。这么十数年如一日地发展下来,一个成了骗子,好事全他的,破事滥事推给另一个;而瓷笨点的压抑中心理变态加扭曲,黑暗中越走越远。

也是怪事,这俩孩子身上找不出明显的标记,我说用针纹个记号出来,二女死活不从。养八哥一样对难一个猛喊三娃,对另一个则周而复的小四小四不断,期间要用黑布给另一个脸蒙上?

太不可思议了,当父母的辨认不出孩子的事……匪夷所思啊。

学问,这是学问!弄弄就不耐烦了,这点上二女耐心还不如我,最后俩孩子共用一个名字,三四!

每每这么叫的时候,颖这边就笑破肚皮,总是朝九斤打趣道:“去,让你爹带你去认弟弟,认对了娘有赏。”

九斤虽小,也知道这是娘哄他,很有灵性的小大人模样朝小凳一坐,支了下巴思量半晌,“三娃旁边是小四,小四旁边自然是三娃。娘,您说是不是?”

颖大惊。见鬼一样朝九斤望去,瞬间又恢复平静。撇撇嘴,“取巧的话,不过也对。”说着翻身从炕上的箱子里翻出王家一块祖传下的玉佩郑重的栓了九斤腰上,“说有赏就有赏。出去写字,大人有话要说。”

九斤刚出门,颖立刻换了个激动的神情朝我急问道:“夫君,你听九斤刚说什么没?听见没?”

当然听见了,我教的。颖一天打趣的人烦,每每拿九斤出来笑话我,无奈下给九斤教个秘诀,然后让颖把括岔过去。点点头,“说得对啊,你激动啥?”

“才几岁啊!就能说出这个话来。九斤不是平常孩子,总觉得他和别家的不同,今这一句给妾身点出来了。咱家九斤是星君下世,别人就是再生十个八个也比不得咱家这一个宝贝!”颖说这话的神情让我觉得她有掀房顶的冲动,太害怕了。长脸了,十个八个那是下崽子,看我不抽她!

抽是抽过了,可九斤的名声一下被刚出月子的颖在贵妇圈子里传开,而三娃旁边是小四这个典故成就了九斤神童名声,一说起来就是虎父无犬子,咱出门也露脸不是?

只是一件事让我为难,从小家里就教育我做人要诚实,虽然自己现在变成了谎话随口就来的死皮赖脸之辈,但作为家长,谁也不希望自己孩子也变得皮奸肉滑。

七斤是好孩子,可自己无心一句话让孩子从小就沐浴在无上的虚荣心理在内疚。大人总是被这种无聊的虚荣心驱使这让孩子干这个事,总希望比别家谁谁强,往后光耀门楣时候自己能得个教子有方的名声,却从不站了孩子的角度去想想,小不点是不是愿意被培育为众人眼里的所谓栋梁之材。

我得与九斤和颖分别谈谈,这孩子最近因为这事被颖惯得有点过分。不怪颖也不怪娃,怪我。

“有个事和你说,咱进屋里说。”趁九斤和二娘子练武的时候把颖拉一旁。心里打鼓,怕让颖泄了心劲,可骗外人无所谓,自家里容不得撒谎。这是我的原则。直截了当道:“认个错。”

像我这种身份的男人认错很稀罕,颖感觉意外,见我说的认真,很自然地给我行了礼。“自家里怎么也错不错的,夫君下次莫要这个口气了,妾身担当不起。”

“九斤的事,”见颖一脸忐忑,开门见山道:“上次九斤说的哪话是我教的,本是无心之言。谁知道闹这么大动静。这事往后对孩子不好,见你又这么认真,我才觉得自己过分了。”

颖听完表情变幻不定。忽而笑了叹口气,朝我埋怨道:“怎么又拿孩子作法?妾身这背个才女的名声,九斤又变了神童,头里是光显,背后谁知道是夫君作怪?”

“怪我,”见颖略带失望的神情,心里过意不去。“这事怪我,等九斤练完了找他谈谈,人虽小也该学道理的时候了,男娃虚荣心还少点好。”

颖点点头。搓搓腕子自嘲道:“说起来也不怪夫君。是妾身好面子了,小题大做弄得里外皆知。这会想想……”说这里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我这当娘的,现在都知道底细了,心里怎么就不知道悔改。”

“悔改?”

“沾沾自喜,”颖忽然扶了我背后埋个脸含糊道:“总是好的,不论真假,自家人知道就好,在外面总是好的。”

“什么人!”听颖这么说我也笑起来,扭身给她双手捉住朝鼻子上捏了把,“当家长可不能存你这种想法。不能打了为孩子着想的借口给自己挣面子,这不对,真要为孩子着想就得踏踏实实让他学有用的东西。不争风,不图名,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才能保得王家长久。”

我不想养个声色俱厉的窝囊废出来。伤仲永那文章的内涵深刻,神童变平庸只是表面的喻意,其实是赞赏仲永这个孩子经过多年的风光终于学会了做人的道理,知道放弃名声来低调处理自己的才华,这样才可以在世俗的眼光中话的更自在些。想想那些自命不凡家伙的下场,文章、事迹流传千古有屁用,从杨修、曹植到李白、杜甫没一个好下场。九斤显然不懂这些,难出名风光还没有感觉。这很好,看来我只用教他不用撒谎就行,我这当爹的是活脱脱反面教材。“这次老爸的错,已经给你娘赔了不是,也给你认个错。做错事情得有个惩罚,谁都一样。”指指桌上的饭菜,“你们吃,我看着饭饿一顿。”

“怎么当了孩子说这话!”颖不情愿我在家里丢了家主的威信,旁边又是二女又是老四的。

不吭声,摸摸九斤脑袋朝他盘里夹了块鱼。九斤不解的看看我,又看看颖,傻乎乎的吃了起来。

当父亲的责任,让孩子知道做错事得有个结论,口头上认错只是每一步,没有人能随便逃脱惩罚,至少在王家要竖立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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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拜师

“嗯,不错,有本事!”孩子在家里只要有进步就得夸,让他知道怎么才是好的,有个心劲。

刚回家,九斤就兴冲冲拿了才写的帖子让我看,今天得的圈圈特别多,平时颖总吝啬的只圈几个特别好的,看来她开窍了,知道隔三岔五地鼓励孩子一次,不像以前那么严刻。

一个圈就意味着能玩半个时辰,算下来这么多够九斤痛痛快快耍一整天了。给自己挣了个休息日啊,了不起。笑问道:“明天打算干什么去?”

九斤朝我傻笑,从墙根取了根细长竹竿让我看。

“学了钓鱼?”喜不自禁啊,像我。钓鱼好,说明孩子心细,毛糙没耐心的人干不了这个,不是被鱼钩挂了肉就是坐不住扛了鱼竿满水面乱窜,这都是不踏实的人。

九斤见我欢喜的看了他,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给竹竿小心的放了地上。不知道从那弄了一疙瘩发酵后的面团,又稀又粘,涂裹在竹竿顶梢上。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孩子搞什么把戏。见他轻手轻脚的举了竹竿跑了后宅墙外的大树下,垫了脚尖很灵活地粘下个知了下来。

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好意思,半天不是钓鱼啊。不过这创意独特,粘知了的效率不错,我也试试……

一试不要紧,发现自己爱上这个运动了,一个一个,王家院子里凡是有叫声的树都让我转悠先了,害得九斤扯了我衣衫一个劲爸爸爸的叫唤,希望我能大发慈悲给他留点。竹竿就一个,我正兴头上不打算归还他,所以指派九斤当后勤,父子俩一会就粘了小袋子知了。总之九斤给我拿袋子也算过瘾了,反正明天他能玩一整天,今天就算是孝敬老爹了。

“什么出息!”正玩得高兴,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专心致志,不知道颖什么时候站了跟前。“才说字上有了点起色,这就忘乎所以了!”说着从我手里夺过竹竿顺手插了房檐上,直埋怨:“当爹的也是,一肚子学问不说闲暇给孩子讲讲。父子俩满到处抓蝉算什么,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谁笑话?吃饱撑的!”兴头上最讨厌人打搅,婆娘家家的没见识。这么有益身心的环保活动都来横插一扛子,扫兴!“孩子在跟前不和你计较,下次不许!”

“没下次了,”颖一把给九斤蒿过去,“下次再叫看见你不务正业就发配了放羊去!”

好端端吓唬孩子就不对了。放羊娃被狼叼走的故事在附近频繁发生。是小孩子心目中最危险的工种。可这小子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危险性,颖一说放羊,小眼里马上流露出一丝期翼。

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赞赏地摸摸九斤脑袋道:“跟娘去做功课,明天好好玩一天,把家里的知了都粘下来才是本事。”

颖见我不教好的,刚想说些什么,九斤却指了手里的知了道:“吵。午间娘和妹妹睡不下,”又凭空指个方向。“二娘和弟弟。”

“去。跟你娘做功课。”小人一句话就让人感动,瞥了颖一眼,见她是一脸歉意。也不用说什么了,孩子从小有这个心比什么都强,自己光知道玩得高,若九斤不说,谁也不知道还有这层用意。

“去,自己做功课。”颖换了个和善的表情蹲下来摸摸九斤小脸,爱怜道:“下次想干什么不用自己下手,家里这么些使唤人吩咐下去行了,你是王家顶梁的,再别干这些傻事情。打今起,功课在书房里做,没事在里面看看书比什么都强。”

不是非得读书才能长本事,几年观察下来发现九斤身上几处与众不同之处。这孩子在行为方面的模仿能力强,无论是写字还是练武,照了做几遍就似模似样;但奇怪的是语言能力和整体素质不匹配,书面文字的组织上已经具备一定基础,可一到嘴上就失去了应有的表达能力,需要用额外的动作来补偿不足。说起来甘蔗比九斤小一岁,可小嘴皮子已经被兰陵教练得能说会道,这让人纳闷了。

颖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我也油嘴滑舌惯了,按理说孩子不该这样。前思后想应该和二女在一起时间长了有关。二女是个闷葫芦,一肚子花花从不在人前显露,九斤超强的行为模仿能力把二女的生活习惯给继承了,这不好。

九斤还罢了,跟了二女这母亲,三四俩娃往后有变哑巴的危险。语言能力得从小锻炼,像兰陵自打孩子出生就整日在跟前读书,收效斐然,九斤还达达达的时候甘蔗已经能清楚的喊爸爸爸了,说起来还是各自教养上的差距,我和颖到底没兰陵有见识。

亡羊补牢,亲自披挂上阵,晚饭后说书,这一条硬性加到作息表里成为铁律。两娘四个孩子都来,当然一不能让老四把耳朵捂住,大小八个人围了庭院里的石桌上,咱先从三国演义讲起。

“上次讲哪了?”

“诸葛亮吊孝。”没等颖搭话,老四异常兴奋地插嘴,“就是边哭边给周瑜棺材气孔里塞蜡头,给人在里面活活憋死那一段。”

哦,这是精彩之处,我得先组织一下。不是亵渎历史伟大人物,歌颂诸葛亮的段子太多了,咱是为了锻炼孩子语言能力,不在乎给谁脸上抹点黑。演义嘛,既然是讲故事,咱爱咋讲咋讲。我晚上讲一遍,九斤二天则用自己的理解方式不管语句上怎么润色修饰,让他在弟弟妹妹跟前再讲一遍。

一是锻炼语言逻辑能力,二则锤炼他文字即时组织的水平。看本子说书不是本事,没本子天马行空用多种套路把一个故事讲全了才算厉害。

一个人,尤其是男性,掌握一定的客观论证推理次序,用已知条件推断合理结论的规律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是主导人生成败的关键所在,这泛指的就是狭义上的逻辑。

在竖立一定的价值观、道德观后,逐步培养孩子的逻辑能力是重中之重,这点上我自以为是正确的。勇武过人不如出众的逻辑能力,这才是三国演义的中心思想,整本书里标榜的兄弟之情,知遇之思等等统统可以无视,其中精髓就是几个拥有超强逻辑的人将大汉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上,相互间用地盘大小、人命多寡来比拼能力高低。

颖可能不理解我的用心。但这年代没有职业的说书先生,能长篇大论讲故事的都是有身份有学问的人,九斤这么小年龄能当众讲故事的确是个长面子的事。尤其还是用三国志改编的历史题材,说起来钻研明史的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学究了,任谁家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来流利顺畅的一个精彩段子就让人大跌眼镜。

我这边讲完才是个开始,二天九斤给弟妹们讲时候听众热情依旧。三个奶娃哭了闹了总是乱糟糟,可一抱了九斤跟前就利马变得安静起来。虽听不懂哥哥说些什么,却总能瞪了眼珠把故事听完,期间咿咿呀呀的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几个奶娘也喜欢,每天讲故事时间都迫不及待抱孩子过来,这时候颖就悠闲的搬个长椅远远的听九斤逞能,一脸受用。一开始的范围就在后宅里,时间长了二娘子这武术教习就多了份好奇,站了门槛外听了几次后就上瘾。可从中间掏一段老觉得不甘心,所以最近总是见他和九斤商量:“小侯爷。从头讲了听听。前头杀猪呢。要不要看看去?”

“要习武就好好学!”

两人见我回来,赶紧站起身行礼。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朝我认错:“是小的的错,下次不敢耽搁小侯爷习武的工夫了。”说着小心的朝九斤身前站站,把孩子遮挡在身后。

“没说这事。”看来他俩误会我了,摆摆手,朝二娘子道:“你既然是教习,往后就不该小侯爷小侯爷地叫,师徒不是师徒,主仆不是主仆,他学不好,你也教不好。”朝九斤招招手,“往后不许直唤名字,过来行礼,行师礼。以后见二娘子叫先生叫师傅,知道不?”

九斤听话,行礼的姿势刚摆出来二娘子就激动的习惯性回礼,被我一把拽住才没出丑。为人父母的,既然孩子拜师这礼数上就周到,把二娘子固定住,也很谦恭的朝他作了一揖。

“咱家不讲究那些,拜师什么仪式的大事化小,其他该有的不会让黄师侍受屈。往后这孩子习武的事就交给黄师博了,打得骂得全凭师傅做主,凡是不看别人眼色,教出来好坏全是黄氏门下的徒弟。”没理二娘子什么表情,扭身给九斤道:“师傅既然说了要从头讲,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你自己懂得。”

这不是心血来潮。二娘子想正式教九斤的盘算打了许久了,我一直没表态。一是观察九斤有没有这爱好,二则是思量这拜师后的问题。这年代师生不是商场里售卖,一旦定下来就一辈子的关系,托付个师傅比找个媳妇谨慎的多。

九斤一天天大了,王家上下这么些人里最可靠的非二娘子莫属,有他在跟前可以说是多了一条命,给孩子万贯家财不如多留条命在身边实在。这事我和颖商量过,颖也是这个意思,但王家身份的缓故这师不能拜到明处,不能大张旗鼓的正式拜师。往后九斤再大些不管拜程初也好,拜秦钰也好,给孩子留条后路,免得其他有身份的师傅觉得和二娘子一个档次堕了身份,也显的王家失了礼数。

听起来对二娘子不公平,但二娘子已经是异常满足了。前脚拜师,后脚上颖已轻把厚礼送了二娘子家里。当晚我就换了衣衫领了九斤登门把礼节做足,九斤师母那边磕头,我则很狡诈的沿用乡里探望幼学先生的礼节提了一篮鸡蛋两只公鸡,把这个师礼广义化了,往后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么一来,家里的阶级格局起了变化。二娘子的身份忽然凌驾于管家、账房之上,钱管家以前动辄打骂的习惯猛的刹车有点不习惯。不过老头很狡猾,联合大家前后黄师傅黄师傅的叫。二娘子一开始得意,叫时候还答应地响亮,时间长了就发觉这黄师傅不是那么好当的,脱离群众不说,平时嘻嘻哈哈的那些老朋友见他都没多余的话,恭敬抱拳行礼后人家一堆围一起热闹去了,给他晾外面和晒衣服一样。

心里委屈找我谈,平时豪爽个人得了忧郁症一样。虽然九斤的三国故事能让他欢喜那么一会,可实实在在的生活忽然变的难以接受了。

“该是这么个样子,过阵子就习惯了。”二娘子摇摇头。“别人能习惯,小的扳不过来。”

“哦,为人师表嘛,当师傅的都这样。”知道是管家搞的鬼,可我能怎么样?还得二娘子自己调节。“你我辈分齐平。往后跟前就不要小的小的自称。”

“可小的习惯了!”二娘子话里起了急,好像连我也孤立他,这不能容忍。“小的是姓黄,可……可没得罪别人啊!怎么就硬叫黄师傅?阵子没人叫二娘子了,连侯爷您都……”说着忿忿的蹲了地上扣地泥,手跟前几棵草草给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是你的事。”话说出来见二娘子悲痛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换了口气道:“定是你得罪人了,想想。”

“没!”二娘子斩钉截铁的否定道:“前个他们几个从我这里借钱的忽然来还帐就觉得不对。小的平日借出去的钱是不用还的。”

不开窍的家伙,气得我就想一脚跺过去。想想失礼。硬生生又把脚收回来。“难怪成天拿那么些供奉还把家里弄得遭灾一样,谁家借钱不用还?关系好不好和借钱还不还有个屁联系!”算了。你骂他也没用,听得懂你的道理就嘿嘿傻笑,死不悔改。“指你条明路!明大张旗鼓地预备份厚礼去钱叔家拜望,出门别回家,转脸提二斤猪头肉和胡先生一醉方休。事没完,二天去外面馆子叫酒菜招待下平时狐朋狗友,话说地道就行!至于其他的,你要真想重新做人的话,家里凡是头头脑脑的你多少有个表示,免得真成黄师傅了。”

什么叫没眼色、这就是典型没眼色。高升了,人飘起来头脑发热不行,人家叫你黄师傅你就答应?脑子进水了!有了点成绩,被上级任命了更高的职位是好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被动脱离以前的关系。时常看看以前的老上司,或许你现在比他级别高;常和同事们聚聚,尽管心里想给某人大卸八块,可你得口口声声不忘了人家以前的关照,礼节上要到位。

经典的反面教材啊,九斤太小,看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能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些人情世故就得把握好教导时机,不管怎样,先在他心中留下点痕迹也好。

说起痕迹,二女有了新发现。在不知道是三娃还是小四的头皮上发现了一处微小的印记,于是夫姜俩大喜,正式命名有印记的是三娃,没印记的是小四,终于不用混用一个名字了,也算是俩孩子人生中一个里程碑。

为了庆贺这一发现,我假公济私的约了俩好友出去好好喝一场、半年了,足足半年没这么畅快了,又是农交会,又是俩夫人同时分娩,人生这宝贵的半年时间就这么一下子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光阴似箭啊。

“德昭才调去了登州,”酒桌上秦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裴侍郎就插嘴问道:“秦将军说的是水师上的程德昭么?”

这一阵子被家里诸事纠缠,脑子变得慢起来,一时间反应不来登州在哪,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去登州?”

“南部的军港抽调大批舟船集结登州、屿山(现北朝鲜屿山港),说是熟悉旗语操练,入冬前要汇集毕。”秦钰说这里皱皱眉头,朝我望过来。

“好快,”裴行俭忽然放下酒杯担忧道:“西路的薛大将军尚未过屏岭,怎么水军先动了?”看看我,又看看秦钰,沉吟道:“莫不成……高侃将军已经朝东过去了?”

秦钰点点头,“今早才收的军报,高将军的四千人已经过江了。”

“这就是了。”裴行俭无奈地摇摇头,“正如在下所料,薛大将军吃不住劲了,大军放了后面待命,高将军先行一步先做个幌子,试探下各方对此举动。操之过急,操之过急!”

我没有他俩脑子快,只能跟了后面追人家思路,最后追急了顾不得这兵法家的面子,急迫问道:“水军呢?我只关心水军。”

“哦?”裴行俭被我问的一愣,其后马上敬仰的眼光扫了过来,一抱拳:“王将军见识果真高我辈一筹,佩服,佩服!”

啊?我关心程初而已,他佩服我啥?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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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薛求败......

我提水军是担心程初卷入针对韩靺鞨的军事行动。他作为一个旗语教官,无论是水战还是带兵的经验都是空白,说起来都可以通过实战培养,可这种成材历程对我的亲朋好友来说未免有点不人道,至于其他人我管不着。主要因为程初的智商……

裴行俭误会我的意思。我这水军如何如何一出口,他就联想到战术战略上。秦钰倒是听明白了,虽然同样担心程初的安危,可既然裴行俭当面称颂我也不好解释,只一旁附和,对我所提的水军要领展开进一步的军事研讨。

看这副情形,我还是先闭嘴。云麾将军就从没干过一件将军该干的事情。以前还耀武扬威的和诸位老前辈沙盘上对峙,几年下来虽说没有声色犬马的太厉害,但许久不朝这方面考虑,一提起战事就觉得自己脑瓜已经锈掉了。

裴行俭和秦钰都是战阵上下来的人,职业变成了爱好,一说起这些就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恨朝廷没把自己派遣到前线去,只能在大后方浪费唾沫。但唾沫也分贵贱,像我这号的就喷出十斤去都不顶肥料用,可到了真正行家嘴里就镀了金,经过两人三番五次的酒杯推演后得出一个令我不安的结论,若是开仗,水军是其中关键。

一是季节气候,那边热得晚冷得早,战事的周期性强,一蹴而就的可能性不大,步步为营的战略意向虽保守,却是最稳妥的办法。一旦战期被拉长,这就给后勤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因为朝野舆论压力。薛仁贵打算在北边经营的计划被打乱,不得不提前动手。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里最基本的保障得不到满足时候,沿海水运的优势就突显出来。

如今条件有限,离战场最近的饶乐、松漠、建安洲都督府都没有能力担负这么大的后勤补助,而安东和辽城州都护府自保都难,更别提供应大军所需的补给。大批的物资得从登州以南起运。若只陆路一条的话,路途遥远,成本高昂。这个问题在朝廷大兴沿海港口后貌似得到了解决,逐渐兴旺的沿海航运给陆路运输缓解了一部分压力的同时。也让统治阶层深入了解了海运的战略意义。

用裴行俭的话说,这次水军的作用至关重要,而这么大规模的使用舰船在华夏数千年历史上也属空前绝后。

看来薛仁贵这陆、海军总司令的压力不小啊,如今北方繁荣,南方荧定,西边强大的吐蕃一团乱麻难以成事,独独就剩下东北的靺鞨问题需要解决,一旦迎刃而解。所谓的四海升平就真成了现实。

全国人民的期望就寄托在一人身上,薛大将军芳不负众望地拿下靺鞨,没得说,封啥赏啥萌啥都是应该,千古名将前十位是跑不了;话说回来,若是稍有闪失……换了我这贪生怕死的估计都能产生以死谢国人的念头。老薛啊。人不错,我心底还是希望他多活几年,毕竟在能来探望装病下属的上司还是值得怀念的。

可两厢比较,我宁愿薛仁贵那啥也不想让程初真的变成憋水冠军。以前冬季里出差去过那边沿海,怎么说呢,就算绑了铁球扔水里都淹不死,在此之前先冻死了。

本来吃饭是开心事,被俩军事专家弄得没了心情。秦钰和我人生观差异太大。说起来都担心。我心里在想办法给程初弄回来,泰钮却认为程初有幸参与这么大规模的军事活动是人生一大幸事。盼望这个小舅子能凯旋而归。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觉得这点上和程老爷子还是有点共同语言,散席后飞马赶了程府里商谈。老爷子现在处于半离休状态,轻歌曼舞的总能给自己找点乐子,若不是看在他是老功勋的面子上,光这不定时糟践花季少女的名声就够臭成一坨。

和别人不同,老爷子对什么国外精品女郎不感兴趣,就喜欢关中姑娘。国外或私养歌女舞姬的你论打糟践都没人说什么,可本地姑娘不论贫富,你敢随便欺辱一个就是重大事故。

这点上你还不能随便指责,程魔王如今一副平易近人和善老爷爷的模样在自家保护区周围里转悠,乡间地头里,碰见顺眼的就上去嘘寒问暖,话一说起来总是有无数的揪人心魄的故事。什么横刀立马唯我独善,三军阵前一唾沫星子取上将首级,单斧匹马敌阵中七进七出斩将夺旗赢百救那谁?反正每次救的不同,大唐排得上号的军事将领他挨个都救过,看来下次实在没得救就核救我了。九斤的说书元素这么一演义,三国里名将们的事迹老爷子一个人干齐了,一个高大威猛铁血加柔情的三军统帅英武形象立刻在情窦初开小姑娘心头萦绕,以至忘记这老杀才八十高龄。

算是自由恋爱吧?程老大人是近些年身体不好,搁以前可是比颖剽悍的主,能给这湿咸老不死打得面目全非。这都什么时候了,孙子就面临血与火的考验,本以为他心急火燎,谁知道还满世界耍流氓。

“刚那闺女姓赵,蛤蟆陵那边崖上住的,没事来老夫这庄子里拉点竹器赶集,要说这一片竹林的产出也可观。”老头一副长者风范目送姑娘走,还朝远处招招手,慈祥的能起佛像了。

连人家底细都摸请了,了不起!不接老爷子的话头,一扯这方面他就滔滔不绝,直截了当道:“小子才接了军报,哥勿州高侃将军麾下数千人已经过江了,掐算时间这会说不定已经出了战果。”

老爷子微微点头,扶了自己的大竹椅坐下,“高侃和老夫多年交特,知道他手段,既然出兵就必有斩获。”

“小子不是说这个……”无奈的在旁边坐下,“此次出兵令促,牵一发而动全局啊。”

“哪老夫如何何?”老爷子闭目半躺在椅子上,有节奏的敲击着竹椅把手,慢悠悠道:“水师是关键啊!”一天内第二个人说这话,从老爷子嘴里出来的分量更重。“既然是关键,这旗语传令又是重中之重。程初这孩子又是朝廷委派的教头,若这时候将他调回的话……哼哼,莫说朝廷不允,往后朝野上下怎么看待程家?”

临阵脱逃,这四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老爷子心中再偏袒孙子也不会让程家一世的威名坏在这个上面。见我不语,老爷子怪笑几声道:“猪油蒙心了!水师推了前台上和把战事系在老天裤档里没有两样,不论胜负,这总是个笑话!没见过风浪的人,路桥不齐就敢贸然出兵,当年太宗皇帝征高丽就吃了这亏,如今重蹈覆辙而已。”

听这话不免让我心思一动,“这么说来……”

老爷子从容一摆手,“这次败上一阵才知水师无用。子豪牵挂程初老夫甚是欣慰,且安心,不等百济、倭国有动作,这边陆上必败无疑!”说到这冷笑数声,“薛仁贵的盘算,可谓用心良苦。战阵上取胜容易求败难,薛仁贵行兵多年,明白其中诀窍。败阵不败势,既让邻邦不敢轻举妄动,又让朝廷不敢临阵换帅,逼迫朝廷重新修正方略,一来一回给自己争取经营的时间。说起来这姓薛的小子是个人才,往后倒是能和薛家亲近亲近。”

一语点通梦中人,长见识了。成天歌颂的横扫万里如虎的那种战法听的不少,可老爷子嘴里那种败仗还是头次听说。怪不得他不紧张,虽然老头对水军持有偏见,不过边调戏民女边看穿前线将领战略意图的本事,当世无双。

也就几个老妖精能达到这个境界,与裴行俭、秦钰今天对战事的展开和发展方向一通长篇大论相比,程老爷子淡淡两句话就给俩年轻将领的各种猜想全盘否定。眼光毒辣,看来我这半调子就不用这里现丑卖乖了,不敢耽误老爷子的娱乐时间,知趣的告退。

“且慢,”老头睁眼坐起来给我叫住,“前阵子你王家露脸,一气生三个的本事实在令程家汗颜啊!你婆娘既然出月子多日了,程初小子既然不在跟前,后天老夫亲自跑一趟。一来给你死鬼爷爷有个交代,二来也看看这百年难睹的盛况,回去预备预备,到时候怕不是我一人去。”

啊!心脏猛抽搐几下,停了。老头这最后一句要了我小命,以他的爱好能带什么人来?梁建芳老杀才已经回来了,我绕路躲他才得以存活至今,再一帮老杀才杀王家门上就彻底可以重建王家庄了。

这不是贺喜,真正的打砸抢精英团伙,再加上老程、老梁等等的特珠爱好,是不是考虑给庄子上姑娘、媳妇都先毁容再说?

这交代清楚,宴席得排场,服务得周到,侍女得难看。凡白净一点的全部暂时下岗,达莱就不用出门乱窜了,停一天业务。至于老四,她既然住了王家难免得有个照面,不要紧,老四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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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秘籍

绝对安全,我心里没底,不知道程老爷子造访的时候会带些什么过来。虽然老头隔三差五就到我庄子上转转,可这么正式下通牒来王家还是头一次,即便算危险重重也得操办好了才行,不能马虎。

当然,为了提高安全系数,不能就我一个后辈坐宴席上挨挫,秦钰和崔彰是跑不了了,郑弘差使不忙的活也一并请来;他如今是持掌东宫守卫的大人物,公务缠身,偶尔抽不出空来也能体谅。席间自然少不了军事家裴行俭,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志同道合之士研讨军事战略类课题,这次如他所愿,在座的老前辈随便拉一个出来就有一统地球的能力,能和这帮人研讨也算是统一地球一回了。

想来想去还不行,程老爷子一派里山贼响马多,没几个愿意懂道理的,属于极端邪恶势力,必须有老字号学院派参加才能起到有效制约作用。厚脸皮亲自跑了英公府上请李老爷子亲临,又在云家鱼塘堵住苏老爷子,打躬作揖的求人出席宴会。

李老爷子还罢了,一来退居二线已久,早就没了当年的架子;二来我也救过他一命,虽说出席个后生晚辈为双胞胎儿子举办的宴席有点掉身份,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咱苏大将军就没那么好修养,估计这几年和程老爷子打架打出了脾气,一听是这种宴席立马回绝,让我一边反省去,就蹲了草坑里还不叫走。那边云丫头端了果品饮料来伺候,看我一脸无辜的诡异举止很是好奇,看看我又看看正钓得兴起的苏老爷子,硬是忍住问原委的冲动,胡乱应付了几句匆匆离开。

我当然知道她着急离开的原因,臭丫头一上庄子上的小道就开始扭七趔八的打跌,光看背影就知道她已经笑得抽筋了,要是迟走一步能当场喷出来。

这太丢人了。尤其可气的那苏老头还抑扬顿挫道:“那丫头笑你笑得跟头了。”

“知道!”蹲那一点好气都没有,就地抓了两把草胡乱撒开出气。你有啥办法?学院派不讲理起来比响马还可恨。早知道这么个下场就不开这口了,当他是个懂道理的才请他,谁料比马蜂还难惹。

“还不愿意了?”老头拧过头来瞪我一眼。扬扬手上的鱼竿测下距离,看样子就打算鱼竿豁人了。

不吭声,免得惹得抢一下子,好汉不欺负老年人。

“知道错处不?”钓丝重新拢了池塘里,打开马扎惬意地坐下去。一手端起云丫头送来的饮料咕咚咚饮了两口,怕是味道不错,老头舒坦地长长出一口气。

胡乱认个错算了,既然老人家问到这咱也不能耍小脾气,含糊其词道:“小子错了,小子不该拿这种酒宴当了门脸来请您老人家,的确失了礼数,您该骂该罚是小子自找的。”

话刚停住,那边一个不知所谓的物体凌空飞过,直奔我面门而来。不含糊。对于突发状况的预防反应能力超强,别看蹲着,瞬间咱就仰身躺下,有惊无险。我惹你了?罚蹲就算了。拿果子打人是什么道理?就算我这边错认得不深刻也不能出手就砸吧?何况……何况八封云丫头根本没走远,绕了个弯子上了坝头上假装考察水利工程的模样猴在树根上朝这边瞄,打暗器一幕肯定看见了!

“还自找的?”老头手上功夫了得,没回身给一下都这么精准,再瞄直了砸非命中不可。我再不吭声,蹲听苏将军教诲。苏老爷子依旧钓翁状背对我训斥道:“你这小子最是滑头!若真是给你家双生过个喜庆,老夫即便屈尊出席也无不可,可不该东拉一堆西拉一堆搞权衡。当老夫是啥?”

“啊……”老头这么一说我这边就彻底没理了,就算被豁几竿子都不好意思还嘴。悔啊,就想括自己俩耳光,我咋知道程老爷子叫他了?俩人一向不对路,按理不该这么吧?想到这……既然叫苏定芳,说不定也叫李绩了,这么一来我里外不是人。

“啊个屁,自作聪明!你小子一肚子怪事。”这边正训斥着,忽然手朝路口方向样了样,大呼道:“老孙,这边,这边!”

西游记?老孙都来了,老猪呢?探头朝路口看看,又一老者牵了马正朝这边张望,见苏定芳挥手才大声回应了句,龙行虎步的朝这边赶来。

不得了,老苏这钓友是右威卫大将军孙仁师,我这模样见不得人,赶紧小声告饶,“苏爷爷,饶小子一次,叫站起来迎客啊,要不孙大将军不得给笑话死?”

迟了,老孙这速度够快,还没等老苏决定是不是放我一马就到了跟前,也不看人就冲我虚踢了一脚,喝道:“拉屎一边去!没见这边钓鱼吃喝的,煞风景!”

$*%……死的心都有了!后面堤坝上传来一串压抑的笑声,紧接着是病危咽气时那种硬生生的急喘,云丫头给嘴捂得辛苦,踉跄地翻过堤坝逃生去了,就不怕给自己憋死?

“起来吧,不够丢人钱!”

苏老爷子报了仇显得大度无比,这时候孙仁师才注意到做拉屎状的人。稀奇地蹲下来还打量,惊异道:“是你!”

“啊,是!”蹲得腿麻,上下活泛下膝盖后才勉强朝孙大将军拱拱手,无奈地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

老孙无所谓,倒是对我一气生仨的原理很感冒,拉了不让走,前后打听我二位夫人受孕的经过,连孕前的吃喝和临场动作都不放过,弄我左右为难。不说吧,老头一脸纯真的学术研讨口气,不象特殊那啥爱好者;说吧……这牵扯到知识产权的问题?

“不说也罢,反正明天老梁肯定也得问,我跟前听也行。”孙仁师无所谓的口气开始摆弄他的渔具,还不由地叹息着自言自语道:“别家风调雨顺,一气生俩娃子都不稀罕,轮老夫家怎么就生的全闺女?”

天哪!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孙仁师几个孙女不知道,可老梁家八仙女可是赫赫有名。听说谁家娃子多就红眼。明天一来肯定揪了我问细节,这大庭广众亲朋好友的,叫我脸面朝哪搁?

怪不得。怪不得程老爷子莫名其妙要造访,其中和梁建芳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有这孙仁师其中点火。一群老家伙为了谋夺王家生子秘籍聚一起欺负晚生后辈。

这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想到这故作神秘的朝孙仁师打个眼神,扬下巴朝苏定芳背影指了指,一副法不传六耳的高深模样。

孙大将军立刻领悟,很配合地咳嗽两声,“尿急。”说着朝我回了眼色,朝一边过去。

急中生智摆造出个方子来,直接照抄家里泡药酒的路数,反正每天一半两药酒又喝不出人命,既然能生女孩就证明大人没生理缺陷,就是运气差了点。俗括说勤能补拙,付出和收获成正比,这点上可以依照自身条件超下外频。

“就这?”老头一时找不到纸笔,情急之下撩了衣襟就朝自己指头上咬。

赶紧阻止老勇士的自残行为,飞奔回家一式两份写下配方。老孙头一份。明天梁老头来了也送上一份,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让人堪难。

一早就门口候着,全是场面上的大人物,钱管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么排场的露脸机会。一身光显地站了我后面招呼各路国公、郡公,带家眷来的赶紧把女宾迎进去由颖领衔招待。二女平时不出席这么隆重的场面,可今日不同,她是事件主角。连几位很少出门的老夫人都随了老公爷们一起来了,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吵吵要看仨娃娃,拉着颖和二女俩英雄母亲问长问短,颖进出几次都是臊红个脸,定是被问得无地自容了。

我这边准备得充分。梁老头威风依旧,虽然回来后没给安排实缺,但大将军架子不倒,又是仪仗又是亲卫的,弄得我赶紧上前大礼参拜。

“你小子!”人从马上跳下来就指我鼻子开始数落,“当了云麾将军就成了笤帚尾巴,竖天上去了!老夫回来大半年光听你外面威风,三两步的路都不愿意家里坐坐,还真把老梁不当事!”

“怎么敢啊。”对这号的,得让他把架子摆足了威风耍到了才行。我晚辈,怎么屈就都不丢人,连腰都不抬一直恭身赔话,“看老将军这英姿优胜当年。小子什么胆子,被您临走一顿乱棍打得现在都不敢顺了梁府门前过。虽然心里记挂,得知老将军回京的消息也心花怒放,几次想过府去看看都提不起气,实在是怕了。这不,”说着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生子秘籍出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低声道:“云游天下的高人指点的良方,小子就是凭这才生了一双男丁,早就想给您老将军送去,揣怀里几个月了都。”

梁建方大喜,打开方子上下乱瞅、满意的朝我肩膀全力拍了几下,差点给我弄残疾。大声笑道:“知道怕就好!怕老夫的人多了,就你小子最上路,”正说着秦、郑两位到了,梁建方顺手指过去、“你,还有你,都给老夫下来!在老人家跟前跃马扬鞭的时候还不到!”

“老杀才!”秦钰、郑弘被梁建方说得正发愣时候李绩到了,专门一拉僵绳杀威般的从梁建方身边扫过,李绩的坐骑也颇顺主人的心思,很嚣张地一翻前蹄在老梁耳边长嘶一声,喷老家伙一脸白沫。

“我怕你不行?”梁建方一辈子张狂,就是在李绩和程老爷子面前不敢造次。忿忿地一抹脸上的污渍,发现不对,赶紧小心的给秘藉揣怀里怕弄脏了,扭头指我鼻子发气道:“回头找你算账!”说罢一摔袖子进门去了。

“老都老了,就不怕再从马上掉下来?”程老爷子大红衫子胯下一匹枣红战驹飚过,红影一翻卖弄般地在李绩马前急停下来,畅快道:“今日是看娃娃来的,可不敢弄个迎新辞旧的下场。”

“天打雷劈个老不死!”李绩马鞭朝程老爷子指了指,“狗嘴不吐人言!”

火星撞地球的场面我见的多了,可对于秦钰来说是个稀罕场面,尤其这裴侍郎来得最巧,帝国最具威名的风云人物对骂场面实在精彩。郑弘明显要沉稳得多,程、苏二位对殴的场面都经历过。虽然苏定芳的当量比李绩要小一些,可从立场上看,在李绩面前郑弘还是向着程老爷子。

“这是你带的兵?”李绩马鞭转向站了程老爷子马后的郑弘。轻蔑的眼神扫了过去。

程老爷子扭头朝郑弘呵斥道:“滚一边去!还轮不到你站跟前。”

“姓程的还带不出这号的兵,也轮不到他呼来喝去!”我刚想把一脸委屈的郑弘拉开,身后就传来苏定芳护短的声音。“郑弘,过来!”

李绩哈哈一笑,朝苏定芳一摆手算是打招呼,“看来没有老夫什么事了,你俩打。我这快辞旧的人先进屋里歇着。”

“子豪兄,”崔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我身后小声的朝我打招呼,一副赢弱的模样温声细气道:“小弟路途受了风寒,想借贵府独院一间调息整日,可否于小弟个方便?”

“不借!”这纯粹就是临阵脱逃,依军令当斩不饶。小心地将郑弘从程、苏当世两大高手中间拉出来,裴行俭才真正是苏定芳的学生,可中间受气的却是郑弘这倒雾蛋,什么世道。

今这东不好坐啊。一厅里全是长辈,彼此间还派系林立,我这小小个无聊云麾将军就可以拉出去喂鸡了。相比下秦钰就自如得多,既是庐国公的女婿又曾经参与过抢救英国公的行动。小小年纪继承秦家家业靠真本事打下的地位,在诸位老将军面前说得起话,属于仅次于王家双胞胎的焦点人物。

梁建方得了秘籍心情好,早就忘记门口被喷一脸白沫的事,是诸位老持里最不安分的人。开始担心问我一些尴尬的事,可宴席上话题一开就被老梁扯了辽东上,能看出来老头很不甘心被调换回京,口口声声不看好没有他参与的辽东战事。

一提辽东。本来还前后抨击李、苏二人的程老爷子马上就没了言语,抬抬酒杯朝我暗地一笑,意思我不用插话,让他们尽量发挥。

不知道是不是名将间的默契,李、苏两位刚还和程老爷子不共戴天,这会也忽然沉默下来。而一直没有讲话机会的裴行俭忽然来了精神,很热烈地加入到研讨队伍中去,而苏定芳则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学生卖弄,自己则悠然自得的拉我问起钓鱼中碰到的问题。

现在的情形正中我下怀,辽东已经展开的攻势成了焦点,大伙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转移了,现在他们正为了水陆两军的配合问题闹的不可开交,即兴的沙盘推演立刻就在被九斤弄的乱七八糟的书房里展开了。

不能说漠不关心。推演的结果令人担忧,水军南北两个重要港口面临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一旦百济从中捣鬼,连接两个港口的水路就面临被百济水军切断的危险。虽然百济水军的实力不能正面同抗衡唐军,但补给线上的差池是最致命的,稍有延误就可能让进入靺鞨的陆军面临绝境。

已经有老将大发雷霍了,按如今唐军的分布来看,能在这么不成熟条件下出兵的统帅简直禽兽不如。

“早就说先除掉百济,将水路联成一线才好给掇靺鞨!”一向很少说话的孙仁师用力地拍打书案,“既然用了水师,就不能给人拦腰截断的机会!”

“这不是水师一家的问题,”裴行俭凝重地拿了几面小旗插了松漠都督府周边,“这边东突蔽余孽未平,一旦水师吃紧军备运不上来,这帮人趁机对从大军背后发起攻击才最致命。前有靺鞨精兵,后有突厥余孽,水师又被百济延滞难以全力提供军资,”说着一路把旗子插过百济和倭国之间的水域,“一旦形成这副攻不成守不住的局面,就由不得别人起贰心。”

苏定芳满意自己学生的表现,至少从理论上可能出现这种难以应付的状况。骨牌般的连锁反应会让大唐在东北十数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而松漠、营州两地本就是外族聚集,前方胜利无所谓,一旦失败,甚至会导致内陆外族哗变自立,这样下来河北道大部都会陷入乱局之中。

这边正说着,忽然管家带了两位军武上的中级军官进来了,是找孙仁师的,东北急报,召集议事。

前后小半个时辰里,数位在职的老将都按到同样的军令,好好的宴席刚吃了一半就成了空局,程老爷子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和李绩对望一眼,急匆匆离去。

什么大事?前线还没正式开打,不会发生刚刚推演中那么棘手的变故吧?想到这心中愤愤不平,咱也是将军,咋不叫咱去议事?不行,得去左武卫一趟,免得时间长了没了影响力,种田的将军也有尊严,不能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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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变局

怎么会这样?本以为是辽东的战报,谁知却是余吾州(骨利干,贝加尔湖周地区,北至金安,南接乌兰巴托,版图上看是大唐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则为外族自治。突厥人在收服铁勒、失违、石跌等族后势力大涨,名义上归附大唐,却伺机复国,谋图黑山以至阴山水草丰美之地)叛乱。

东突余孽趁大唐兵力东移之机,结十数部十万之众闪击结骨(黠戞斯,坚昆都督府,前苏联新西伯利亚以东),与结骨七部族结成反唐同盟,并迎回颉利族亲阿史那哚呔立为可汗,一举将黑山(乌兰巴托)以北数千里地域划入囊中。

搞什么搞?莫名其妙。军报看得我迷糊,突厥人脑子进水了?那边说是大唐版图,其实和突厥自治区没什么两样,又没重兵看守,又没派人执政,那从新西伯利亚到贝加尔湖那么大地界还不够你区区几十万人折腾,非得图个好听自立为王要复国,实在不理解这伙人怎么想的。

好笑很,一群神经病。还立新可汗,这边正儿八经的颉利长孙郑弘将军不迎,弄个八杆子打不到的族亲当可汗算什么说法?

兴师动众的找老将们开会,要我说连理都不用理,以前还担心这帮野人南下骚扰联合南边的突厥余部作乱,现如今南边的突厥同胞都不答应这帮老乡乱来,兴高采烈垦荒挣钱盖洋房娶媳妇呢,你们这帮穷鬼这么一闹明显是不给乡亲们面子,抓来先种五十年地再说!

“说胡话,”兰陵对我这番判断实在不好评价,“隔了好几千里抓来种地?茫茫大漠的,人家倒是愿意过来,这边事享惯了的可不打算过去。不懂别乱咋呼,朝廷正头疼呢!”

也是。一南一北虽说以前是老乡,一边是被迫迁徒到寒北之地苟延残喘,一边归服王化为过上小康生活而吞斗,生活习性逐渐分化,说老乡的确有点牵强。

这次有点难住我了,号称大好河山走遍的人没去过那么远的地界。连乌兰巴托都成了气候温暖的南方,唐帝国版图大得有点超乎相像了。在取暖设备极其落后的唐代,实在不知道余吾州的民众是怎么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的,想到这有点同情那帮叛匪了。

“数十万众的恶狼啊,茫茫大漠上飘忽不定,即便百万大军清剿也未必奏效。何况北边如今连五万军兵都难以凑齐。”兰陵托了下巴杞人忧天的样子很动人,让人不禁想起多年前征剿高丽时的情景。所谓风华绝代也就是这拧眉沉思的一瞬间吧。

夫妻多年,随了时间的推移。彼此间能吸引对方的东西越来越少。一旦过了适应期,真正认可对方的时候,所有激情就会逐渐淡漠下来。一切都变成了习惯。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莫名的感动在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一丝涟漪,和忧国忧民无关。所有的大道理在我这里一文不值,就是喜欢看兰陵现在的表情,很美。

美得很,数十万恶狼人不错,至少让我夫妻俩重温了久违的那啥。当然,甘蔗被我这个启蒙老师派去观察蚂蚁的生活习性了,发给他一把小铲子,告诉他在地表下有一只肥胖的蚂蚁王后,将她生擒后押送来见我,有重赏。

“哪有这么折腾孩子的?”兰陵赖我身上不下来,屈腿钳在我腰不住在人颈子上喷热气,轻笑道:“郎君打算怎么处置那个王后呢?”

“你不服?”生化战士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指东打西攻无不克!

“妾身可不敢说不服。”兰陵咬了我耳垂厮磨,娇气道:“就不知咱家笃娃生擒那王后得多少时日……”

哼哼……怪笑两声,“哪就是心里依旧质疑老夫能力!放心,小屁孩一天也给人家挖不出来。收拾你,转过去!”雷厉风行,扳鞍认蹬。

“这就是蚂蚁王后啊!”兰陵脸上红晕未褪,压抑着胸口的起伏朝我狠瞪一眼。我则正坐了案几假装检查甘蔗功课的模样暗地猛擦额头汗水。

这臭孩子,小小年纪不说身体力行,先学会请救兵了。翻云覆雨间外面就响起叫门声,吓得雷公电母俩满塌找衣服朝身上套,连内衫都没来及穿就精腿跨了个外氅,一撩衣襟里面空空荡荡。

兰陵好不到哪去,塌上一片狼籍也顾不得收拾,一气连床单带我的内衫卷成一团塞了塌底,开门时候又发现连自个的腰带都卷进去了,胡乱拿了个披肩折了几下腰上一系,围裙一样。

从小看老,甘蔗抄家是一把好手。动用了府上侍卫若干名全副武装地抄了蚂蚁窝,还真把人家王后生擒了。这年头几乎没人知道蚂蚁里还有这么个怪模样的,兰陵瞪我几眼就被木盒里的怪生物吸引了,猛夸甘蔗有本事,这么小年纪就能亡族灭国,往后都途不可限量。

没空目睹王后芳容,找个借口狼狈逃窜。就怕路上起风把底漏了,马都没办法骑,俩腿夹了外面一层开岔的外氅一路猫步回庄子,墩墩好奇的跟了后面还不住的拿头拱我下摆,不知道主人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挨千刀的!俩嘴巴子上去都打不掉好奇心,最后它走前面我跟后面放牛的架势怪模怪样的回家。墩墩很不开心,认为我故意降低它地位,进门发脾气踢了来牵它的下人一脚,我趁乱先后宅换衣裳。

天助我也。郑弘夫人带了孩子过来和颖叙家常,现在后宅里我最大,爱咋换咋换。先洗澡,事后没清理,身上不舒服。

直到热水漫过脖子,人才松懈过来,不容易啊!有小孩就这点不好,家里还罢了,兰陵那边想过个生活和打仗一样,下次得想个更有难度的办法拖延甘蔗,憋水俩时辰?

每次想起这事就好笑,不知道程初在军中有没有感受到前线的压力。本来就准备不足,现在突厥又闹起来可谓是腹背受敌,有薛大将军头疼的。余吾州突厥反叛时机拿捏得太好,知道大唐无暇顾及他们,若等平定了靺鞨就再没机会了。

契老将军坐守西北,若分兵渡过茫茫大漠征伐余吾州得不偿失,朝廷不会干这傻事。薛仁贵的军事部署已经成型,这时候勉强北伐更说不过去,只能让东北的局势变得更混乱。想来想去只有安北都护府自家解决了,可兵源上吃力,而且得依靠外族兵力来镇压叛乱,这就牵扯到随军的外族持功坐大的问题。按了葫芦浮起瓢,以前吃过这亏,也不好办。

正替古人担忧间,身后传来颖的声音,“怎么一回来就钻这里?阿史那夫人带了俩孩子找夫君您磕头呢。”

磕头?又磕什么头?”没事少叫人家磕头,以前磕过吧?”

“这次不同。”颖七手八脚给我从池子里扯出来,大浴巾铺天盖地的满身乱抹,“快收拾停当,收学生可不能马虎了!”

“不是您,是嗣业收阿史那家的俩孩子,夫君是嗣业授业师兄,自然要过来找您磕头。嗣业和阿史那将军下了差就过府里拜会您,”颖说这里满脸骄傲,自豪的在我二头肌上捏两把,“夫君是大人物,跟您过日子总是事不尽的福,连面上都光彩。”

光彩是光彩,可这事有点太仓促,按理也该先给我打个招呼。秦钰也是,明明是最守礼法的人,这次有点过分。

可秦钰既然应了这事,我这当师兄的得给他全个面子。打扮得正式,腆了个师伯那种臭脸当堂正座,接受俩王氏兵法传人的礼拜。看着郑弘夫人欢喜的笑颜,俩孩子严肃恭敬的大礼,心里忽然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

前头才接到突厥作乱的战报,后面郑弘的孩子就拜了秦钰为师,这事情赶得太寸了。尤其颖左一句阿史那夫人,右一句阿史那将军,不禁在心里就和远方的阿史那可汗联系在一起,郑弘想干什么?

等秦钰、郑弘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跟前没别人,不等两人客套我就把话递明,当了郑弘的面先指责秦钰越礼收徒的行为。

秦钰立刻会意,一脸自责的给我行了大礼,正要赔罪间,郑弘忽然站起来朝我一揖,“王兄莫怪秦兄弟,这事小弟全责,事出无奈,还请王兄见谅!”

当然见谅,心里本来就没怪罪,就是逼了郑弘把话说清楚,现在这个时局上凡和颉利可汗扯上关系的人都不能掉以轻心,不怕郑弘有想法,就怕秦钰被无端牵扯。

“郑弘将军已经请命出征,剿灭北路叛军。”秦钰不等郑弘开口先给我解释其中原委,“若朝廷许可,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归还。郑家的孩子眼看成人,郑兄本打算托付子豪兄教管,然小弟喜爱二子聪颖,率性代子豪兄管教了。”

这话听的我心里一阵感慨,点点头,好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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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王者归来

站在郑弘的角度上,要求北伐事出无奈。对于突撅起事,他虽无直接责任,但那边既然打起了颉利可汗家族的大旗,他作为颉利可汗的法定继承人,想置身于事外都不容易。

才混得有点人样了,既得朝廷青睬又获皇室信任,东宫的守备大任都交给他,可谓前途无量。但北边的叛乱可能让这一切成绩荡然无存,世人看待他的眼光又回到以前那样就万死莫赎了。

毕竟是外族,毕竟顶了这个前王孙的头街,朝廷能恢复他阿史那姓氏也就承认了这一点。招集突厥旧部归顺朝廷是郑弘这个前王孙应尽的义务,而不是在北线空虚无兵可用的情况下不闻不问。

效忠了唐王朝,顶了阿史那这个姓氏,旧部作乱首先不是背叛朝廷,而是背叛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孙。即便单枪匹马壮烈敌阵中都是应该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会让自己的家族俩头受屈。

秦钰理解郑弘的难处,也明白大军在外时将士们心里最牵挂的是什么,安排好家眷才能安心作战,两个孩子才是郑弘的命,而自己那条早就不去珍惜了。说起来甚至比吐谷浑那次更凶险,上次朝廷好歹是全力以赴,这次则鞭长莫及。精兵悍卒是别指望,军需供给更是天方夜谭,自唐开国以来,从没有数千里大漠里孤军作战的先例。

只能用突厥人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用什么方式反叛,这边就什么方式镇压。说起兵法战阵的,郑弘也许不是一流,但回到草原上的阿史那王孙绝对不比开国名将差,看着眼前的郑弘就好像看到了草原上迅弛的恶狼,被困了繁华都市里多年,或许那里才是他施展的地方。

不用和秦钰说客气话,知道秦钰收郑家二子为徒所背负的风险。也不愿意朝这方面去想。这样想既对不起郑弘,更对不起秦钰,只盼了诸事顺利,郑将军得胜还朝的一天。

不理解男人们的心思,颖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君一身好能耐,她也天经地义的作威作福。我乐得她这个样子,男人家该让女人感受到这些。是义务,也是对家庭的责任,所以送走秦、郑二人后立马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颖喜欢我这自架子,认为这样才是一代宗师该有的气质。

“还一代宗师,”兰陵鄙视的眼光在我身上三周天后才撇嘴道:“有一代宗师光腚而逃的么?”

“还敢笑我!”想起狼狈回家的过程就气冲牛斗,“当自己穿全一样,有本事和我门外站风头上试试。我不怕,你敢不?”

“去!不知羞。”兰陵被我说个大红脸,“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碰了你算我倒霉!”

“晚了,孩子都霉出来了,老娘们还挑肥拣瘦。”玉树临风的朝几前一坐,前氅潇洒的膝盖上一撂,二郎腿翘起来剔牙。中午农学里新品种芹菜给大宋品尝,厨子工夫是下到了,就是不知道挑筋,弄得一牙缝不爽。看来这品种除了产量高也没别的优点,刘仁轨不挑拣,吃得兴高采烈。没品位。

“这会嫌老了?”老远一脚飞过来,满案子的书本朝我脑门上砍,“良心狗吃了,若你长那模样还好意思嫌别人,镜子都能照裂开!”

看,总是这样子。老夫老妻除了打架就是相互攻击对方难以弥补的缺陷,还都比对方气长的样子。都没说错,兰陵年龄就是比我大,我模样也的确不十分迎人,所以她打我我也打她。打完后我气呼呼回家。她啐我背影咒我出门让马踢,很温馨的场面。

公主嘛。离远看那的确不同凡响,皇家风范皇家仪仗的,可耳鬓厮磨近十载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尽可以自豪地安慰自己,满大唐就我一个能享受这待遇的,虽然武艺上还有所欠缺。

“怎么又来了?没被马踢到吧?”

“当我想来?见你就烦!”二天去查甘蔗功课,兰陵觉得从小学点基础算学对往后有好处,这点和我看法一致。都是些一加一、二加二之类的傻瓜题,也没必要检查,来兰陵府上成一种习惯了。“以后和我说话规矩点,不懂得尊敬宗师么?”

“好意思啊,说说你都教人家什么了?秦钰、程初的,没见和你学了有用的本事。我还发愁呢,发愁你给笃娃教得没个样子。”兰陵这边噘嘴吊脸,还小心地朝堂外看看,轻声道:“孩子一天天大了,懂的事越来越多,下次咱俩说话可得小心,昨个打架就被看到了。”

“给他说咱俩练武,骗小孩都不会!”也是个事,甘蔗继承了我聪明灵动的高质量基因,小小就展现了超乎常人的逻辑能力,一般的谎括,比如说练武之类的那不好哄他。前头还问我到底和他妈谁厉害,我说我厉害,他不相信。

兰陵笑得满榻打滚,笑着埋怨道:“往后咱俩可得小心,你不许惹我,我才不惹你。总是让我让了你可不行,前后生五个娃了,没一点当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管教学生。”

“错!我学生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算了,不和你邀这功劳,就盼郑弘这次能顺利,顺利就好。”

兰陵看了我良久,缓缓道:“还算有点良心。俩学生对你都不错,秦钰这次能挡了前头收郑家的孩子为徒,不管怎么都是对你王家尽心了。你不放心么?”

“不放心啥?”兰陵问得我不舒服,补充道:“有啥不放心的。”

“生性多疑就是你最大的毛病。”兰陵摇摇头,眼神里怪怪的,“想得你信任难于上青天啊!郑弘在吐谷浑出生入死,算是重活了一回,你心底仍旧觉得不该放他出塞么?”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兰陵这话戳得我心里疼,总是不给人一点余地,连我内心里不愿意想的事都揭出来。

“虽然我这夫君模样不怎么样,可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关键的见解。”兰陵甩甩腕子,不经意的模样道:“我和郑弘没交情。不信任外族人是应该的。你和他故交也起这个想法的话,说明这人真的不值得信任。”

“就因为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他才把孩子托付给秦钰。让世人都知道,这次去就没有打算能活着回来,这还不够?”与其说给兰陵听,不如说是安慰自己。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世界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是条定理。即便是一千五百年后都没变。郑弘和我不是一类人,最起码我没勇气带了两千人去冲杀吐蕃主力,勇气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谋反叛乱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郑弘具备这样的条件。

兰陵点点头,“我朝外族将领不少,得重用的盈百,可这次不同。若搁在你、我头上,谁能为了外族朝自己族亲下手?”

兰陵这话有点不地道,这是变相把郑弘比喻为突奸。从上位者角度来看的话,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的人。就算贡献再大也失去了被信任的机会。以前也有个阿史那将军助李世民攻打东突厥,过世后享受陪葬昭陵的荣誉,但出发点和郑弘不同,所以郑弘的请战书让李家倍感头疼。

一旦批准郑弘的要求,那就得给他相应的地位。北边无兵可派,即便派了也不适应级北大漠里行军作战,唯一途经就是给郑弘彻底正名,以颉利可汗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在黑山一带招集突厥旧部,打理出一支能在草原上和叛匪抗衡的外族精锐。

此一时彼一时,一旦实施后。草原上立该多出一个以郑弘为首的异族势力,而且是经唐王朝一手扶植。若不生变的话,这个新势力是把守北部边陲的恶狼,反之则叫养虎为患。

即便郑弘忠心耿耿,他还有儿子,将来还有孙子,总有一代不对劲的,总是个祸患。

没办法解决,至少现在这个条件下束手无策,版图太大带来的负面影响。若建议放弃北寒之地的话。兰陵这会就能跳起来抽我俩耳把子。“若郑弘平叛后让他带族人南迁,反正陇右地方大。划一片给他们种地去。是吧,咱也缺劳动力。”

这话给两人都逗笑了,兰陵举手空打一下,“那可把这帮人美死了,杀来杀去还不是为了能回南边?关键是你前脚迁走,后脚又来个别的什么族,又叛乱,又平叛,又南迁?”

“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若真要我表明立场的话,郑弘北上是现有最合算的策略,没人比他更合适,也不会给国家带来太大的负担。”

“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兰陵赞赏的目光朝我投来,“还是你们男人家果决,要不说这国事上女人不插嘴呢,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行了,别谦虚,指桑骂槐的时候别把自己放我们男人阵容里显摆。”看不上她这样子,一到了抨击别人时候就改换自己性别,好像她能那啥一样。松口气,既然圣上都决定的事,别人不用瞎操心,起酒宴,给突厥的新可汗饯行,宽郑可汗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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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同流合污?

就在郑弘拨马转身的那一刻,我都没有从他表情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没有新进可汗的王者之气,一如既往的和善,还有那临走朝我和秦钰微笑的抱拳,就好像真的在众文武官员面前把身后事托付了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我交友的原则,郑弘在内,和我的交往也仅仅点到为止。其中当然不包括秦钰和程初,师生、朋友是不能统一对待的。看来兰陵评价得对,想获得我信任异常艰难,在民风单纯朴素的年代里我这样虚伪的人着实少见。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进步了,若退回以前现代化都市里身边好友无数的我,酒桌上可以,牌场上也行,相互间借贷一小笔货币也稀松平常,这只是作给别人看而已,真正能当了所谓兄弟对待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点上秦钰恰恰相反,不上路的不交,既然结交就坦诚对人,决不藏捏。不象我鬼神妖怪的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五湖四海皆知己的红火模样。

我有我的用意,秦钰有秦钰的准则,不同的观念并不影响师生间坦荡的交流。大部分话能和兰陵说,因为她是我婆娘;绝大部分话能和秦钰说,因为我信任他;全部的话嘛……我可以和庙里的泥塑神佛交流,这或许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真正注释了。

排场散尽,秦钰默契地邀约我去街边酒肆叙话。有些事得等郑弘走了才能细说,至少我不愿意把心里的担忧担在桌面上,这点秦钰最了解了。

“怕得五年。”这是我对郑弘收平叛的初步预期,也是最让人放心的一段时期。可五年后呢?这话我正考虑是不是当了秦钰的面说出来。

“至少五年。”秦钰搁了酒肆的窗口朝北方望了望,“此次出塞举步为艰啊,单单合整南方族人就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水美草丰日子过顺的人,没有愿意深入极北苦寒之地征伐的,更何况西北突厥大部参与垦荒,已经赚得脑满肠肥了,搭弓放箭且不论,上不上得马去都两可。”

明白这不过是秦钰的冷笑话。即便是有参与垦荒的,西北突厥部族战力依旧剽悍,尤其集群作战的协调能力得到了广泛认可,东西横行数千里不为别的,全抓劳力练就的好本事。

赚是赚了,大酋长们的洋房也已经似模似样,这里洋房指的是唐式结构的庭院住宅,而族民也依样画葫芦地学了领导们大兴土木。既然有了耕地,有了稳定而丰厚的收益,一年四季不再为粮草发愁,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外族很决绝地放弃了游牧传统,安然定居在垦荒地区周边。

连锁反应,陇右凡是有条件耕种地区的外族纷纷效仿,在朝廷的鼓励优惠政策催化下,各地大面积垦荒举措无往不利。说起来是棉花这种新经济作物的功劳,其实不然。这不过是借助棉花来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从兰陵那里得知,许多不宜种植棉花的地区也出现了小规模的垦荒运动,游牧民族忽然发现即便是不种棉花也能凭借了小片土地就过得衣食有靠,不用满世界放牲口还饥饱无常,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农学下放人员的功劳。

如今在陇右大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观念,不垦荒的就理所当然地被垦荒大族拉去充当劳力。当然这个拉字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而当地的行政官员好像也放任这种行为,他们不在乎会不会发生规模有限的民族矛盾,敢拉人的必定是大族,所以冲突很快不平息,大不了其中作个和事老。只要每年呈递给朝廷一份棉粮产量大幅增长的报表,从今年的收成看,陇右的十数万驻军已经不用从关内接送补给了,这才是地方官员追求的功绩。

秦钰对这些变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于国于民大方向是好的,可身为武将总是拿这些事来讲笑话,从秦钰的口气里倒是对反叛的那帮人有好感。这边则一律用脑满肠肥来形容。就好像狼本该是咬人的,天经地义;忽然人家刷牙洗手不干了,起早贪黑地务了农,让猎手们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透过这话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联想,秦钰如此支持郑弘出塞就是打算培养个狼头出来,往后能让自己有在塞外驰骋猎物的机会?赶紧晃晃脑袋,我这种玄幻小说看多了的人总是这么无聊,瞎琢磨。

“五年后的郑弘兄弟不知会不会还和今天走时一般的平和。”秦钰握着酒壶朝我这边斟满,“子豪兄是不是也和小弟一般的想法呢?”

笑了。这话我不提,秦钰倒坦然地说出来,看来在我跟前他倒无所顾忌。“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即便是郑弘不请命也有人会提出来。不管五年后什么样子,至少现在你还是郑家俩孩子的师父,虽然顶了阿史那这个外姓,可还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

“倒是俩好娃。”秦钰欣慰地点点头,“生下来就是吃过苦的,比旁人家的孩子懂道理。”说这里忽然朝我鸡贼一笑,很少见这种表情出现在秦钰脸上,看得我着实心惊。

所以说天下就没有老实人,就凭这一笑就能断定秦钰往后前途无量。我停下酒杯注视秦钰半晌,脱口问道:“家里最近战事如何?”

轮到秦钰发愣,又瞬间喷酒大笑,来不及擦拭,摆手道:“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男人们在一起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事,秦钰这三榔头敲不出一句话的人也不会乏味。就好比和老婆干架被大破本是个丢人窝心的事,这兄弟之间拿出来一说就忽然又娱人娱己了。

“这就好,这就好。”笑着给两人又斟满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管五年后怎么样,家里有战事就好。至于郑弘兄弟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可既然应了人家就想方设法地把学生调教好,忠君爱国嘛。”

对我来说忠君爱国不过是一句口号,什么时候喊都不过时,可在某些人心里就是人生最大的追求,比方说……我周围好像还没有这么高尚、纯粹的人。比方说岳武穆。

“岳武穆是谁?”

“我意思是刘仁轨,行了吧!”最烦兰陵寻根问底地让我解释这,解释那。一问起钱庄经营的事她就开始东拉西扯,什么崔家的钱庄不规范啊,什么甘蔗咳嗽得她揪心啊,外面一头热气地进来猛喝一肚子水,不咳嗽才怪。“这事不和你打马虎眼,朝廷既然还没允许银货流通,你钱庄暗自给客户兑换银子就是违例,今预先给你招呼声,别说后面处罚得不近人情。”

忠君爱国的事首先在钱庄就行不通,利润驱使下的产物除了祸国殃民外就再没别的功能。要不是老四举报,我还不知道钱庄有这么大胆量私下搞铜、银钱兑换,用老四的话说就是:姐夫,你也不管管!满世界闲散银钱都给钱庄换完了,咱家好几月都没正经存下银子!

太不像话!你财大势大满锅的肉捞完就算了。连汤都不给俺这种贫寒人家留?不把我这银监府大总管放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夫君坐好,听妾身给您叙述原委,别总是拉个脸杀东家罚西家,怪没意思的。”兰陵见岔不过去,开始感情贿赂,“您看啊,自打投钱采铜采银,这可都是内府上拨的钱呢。”

“说话凭良心!这是钱庄和人家户部、工部的三方协议,说白了就是你钱庄出钱从朝廷买政策,和内府有什么关系?别弄得谁都欠你内府人情一样,这事不姑息!”官员就得我这么铁面无私。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年代没红薯给我卖,只好委屈点卖点银子啥的。

“可市面铜钱越来越多嘛,银钱铁定会当了钱币用,钱庄不过是预先做个准备,又没犯你银监府的王法!”兰陵被我斥责得脸上挂不住,开始耍赖。堂堂长公主黑心钱捞得没够了?这帐不敢算,若任她这么整下去,我看国库都能给她搬李家去,不知道她跟谁学得这么无耻?“你家老四一阵子前后跑了钱庄问价呢,别腆个脸装清官,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怪没意思的。”

“啥我家老四?陈老四!”

“少作,王家三夫人的手段在京里都叫响了,你当外面都给他陈家面子?一个姑娘家前后没人敢惹,笑话。还不是你这无赖王家后面撑着。”兰陵歪个脸斜我,没理的事都叫她行遍天下,“好了,我可不和老四挣,往后你一碗水端平,新人剩旧人是常情。唉,天下男人总是没良心的多。”

这才叫倒打一耙。我掐死她?我踢死她?天下执法人员各有各的难处啊,想大义灭亲一次都不容易,这要灭起来王家就没人了。“各退一步,行吧?”

“郎君说说。”兰陵眼睛一亮,盘腿坐我跟前,还振振有词地补充道:“其实郎君心里也明白,银钱既然禁了多年,这开禁前夕总有不法之人捣鬼,与其让那帮丧尽天良的得了便宜,不如让朝廷把这笔差价用在正途上。”

“你直接骂我丧尽天良就对了,也不用一说内府就和朝廷挂钩,两码事。你李家赚钱就应该的?”真想一榔头给她脑门敲下去,这么龌龊的事放她嘴里就天下苍生受惠一般。“工部有铜、银开采的比例,下月就筹划银子流通的事三省六部都要集中协调,说起来和东征、西征一样的大事,我建议内府和崔家的钱庄也参与进来,一同商讨。”

“好!”兰陵满意地看着我,“这才对。”

“没完,别高兴太早。在确定铜银新比例之前,任何机构和个人不得违法兑换,包括内府。”说这不情愿地降低姿态,中肯道:“从古至今,不同种类的货币兑换上都有误差。误差越大,对国家的危害就越明显,不论对商业还是对民生都会造成难以弥补的负面影响。为什么我一再强调统一开采业的原始记录。而货币发行要各部门出具有效数据综合统计。这不是儿戏,是给我朝奠基一个稳定的货币、金融基础,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改变传统的易市习惯,懂得使用合法货币来保障自身的利益。”

我这番话不过是理论上的空谈。货币自古就是一个政权维持自己统治同时来剥削百姓的一个重要手段,所谓的保障也不过是在剥削完成后的一个狭义概念而已。但作为银监府的官员我得把这话说到头里。只有让这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概念化、合理化才能维持一个政权的稳定和繁荣。

兰陵不明白我就得给她讲明白,不能再把她按古人对待,既然引入了合理管理机制就得努力让统治阶级透彻地了解其中的道理,不会再做出开国时候为了保证通货流通而禁银的无奈决策。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钱庄私下兑换了嘛!总是有大道理来压人。”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些必要的道理。”兰陵作为全球最具规模的金融机构首脑就必须领悟其中的关联。也只有她才能最短的时间里明白我的观点。在对新事物的学习上兰陵和我有一种超时空的默契。“教谁都不如教你,以前你逼我教,现在我得逼你学了。”

兰陵是个中转站。一些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只要让她接受,一扭脸的工夫大家都好像懂得其中价值了。算学是这样,度量衡是这样,农学新的管理机制和钱庄的健康营运也这样,就包括银监这个新机构的诞生都和兰陵息息相关。可换个人就没法这么自如,比如面对颖的时候我的知识和价值观一律作废,面对刘仁轨则会被扣上歪理学说的帽子游街。

令我惊异的是,除了兰陵外还有一个人具备这种接受能力。银监府里和我一字并肩王李义府同志。在整理以前琐碎的金融理念时候我会把一些想法写在纸上作为资料,日积月累也有一尺多高了,也不避人,心安理得地装订起来扔在案子上,这就给李义府同事提供了翻阅的机会。

起初他是当故事看,估计不止一次地嘲笑我的独门字体,当然还包括不少简化过的别字。但逐渐发现他会对记录里的一些难以理解的章程发问。都是环环相扣的制度,解释起来必定会牵其他制度,有时候问一个我就得解释一个时辰甚至更久。

时间久了就发现李义府的案子上出现一打记录,他也不避我,就扔桌上随我翻阅。老李文采好,能看出他把我这的东西在逐一的唐朝模式化,记录越来越多,牵连越来越广,甚至我理解上的断层都能让他用唐代的思维方式有序地连接起来,不确定的时候就用特殊的疑问句标示起来。层次处理得很谨慎。

感动,不针对老李为人的话,光这册子上花的工夫就能感觉他在学问上的严谨。不通,不懂绝不妄下定论,能下笔记载的都是他认为合理可行之外。尤其是每段下都有蝇头小字做一次全面的学习笔记和诠释,什么时日什么时辰和我什么地点讨教的过程都记载下来,其间夹杂一些他的看法平列在笔记右侧。

不是一般人。不是入了这鱼龙混杂的官场里,李义府绝对是个受世人敬仰的学者,不会被冠以“人猫”的恶名。即便被这染缸渲得乌七八糟,对待学问时仍然能那么严肃而执着,不容易!

“李大人,在下打算将这份册子传抄一份,不知您意下如何?”我那份零散琐碎见不得人,而经李义府手笔后就成了标准的教材,正好拿去让兰陵看,也免去我不少辛苦。

李义府有点犹豫,“不过是在下记录同王大人讨教心得,拿出去不免贻笑大方。且不明之处甚多,王大人若拿去示人则需将疑问一一释明才是。”

李义府的话有过谦嫌疑,不过倒给我个启发,要是我和他两人把这些东西条理整顿出来就太好了,他的学问和理解能力加上我的见识……当然,俩人都清楚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陵有点吃醋,吃李义府的醋。我的学问都是经她手发扬光大,这次我移情别恋,她心有不甘。

“先看看再说。”李义府的笔记扔她面前,“你是能比人家强?”

不服气地翻开,一目十行朝下看,逐渐翻页的频率降低下来,越看越慢,下意识拉过靠枕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打算通读,我这边倒给等饿了。

“我走了你再看。”书一把抢过来,“问你话呢。怎么大道理给你说一堆了,你边学边干坏事?截至今日钱庄还在兑换银钱,有没有点觉悟?”

“哦,”兰陵懒懒地挑兰花指朝我一点,“又是你家三夫人告状?看来你家也没停嘛,咱们夫妻同心,是吧?”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弄通弄懂之余坏事干起来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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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崩溃

熟能生巧。这个巧褒贬不一,放老四在商业上的经营是褒义,放兰陵在内府的坑蒙敛财手段,则是贬义。

俺家老四咋了?就算是俺家吧,小门小户换点银器银货银饼子给几个小孩打点吉祥如意的小饰品犯王法了?不过就是换得多了点,还不许给后辈子孙预备些银首饰了?这叫深谋远虑!

看人崔彰同样开钱庄的,咋就没内府那么多屁事呢?不过我就奇怪了,崔家这么大生意做得滴水不漏也有点不合情理,三番五次拿不到点小错误不是让银监府下不来台?显得一伙子干饭先生除了吃啥都不会?

崔彰赔罪时候振振有词。和内府不同,国内的钱庄好伺候,错了认罚不担大干系,而对外邦的业务就兢兢业业;一旦出现事故,说的小是经营不善,说大了和个不好听的帽子悔之莫及。

这明显就是糟谎的话,他以为我没干过这行可以随便诳哄,内府不过私下换银子搞差价,他崔家在域外真金宝石没有不收的,甚至某些客户手头一时不宽裕还朝崔彰钱庄质押些不动产,国内打了钱庄的名义在域外兼顾典当行业,跨行业经营不说,一问起来还无辜的控诉别人诽谤,不信的话可以到域外亲查云云。

对这号的你有啥办法?这时候没有什么国际金融监督机构,大唐的律法又制订得很自私,比方说你国内杀了人即便跑外邦都不一定躲得过去,可外邦杀了人跑回来就没事人一般,哪怕是外邦人在自己国家干了坏事,只要跑唐帝国就算一笔勾销了。

崔彰就属于在外横抢竖掠在内道貌岸然的典范。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境外搞黑社会团伙,反正西北边行商的大团伙来长安得到崔府门下接洽。拜个码头之类,可能还得交点保护费啥的。

不愧是百年黑店的老字号。内府排场大,可底蕴比起崔家就差那么一筹。小手脚小动作多少还稚嫩些,可能皇家这招牌让办事的忘乎所以吧,拿内府的短比拿崔家的容易百倍。

李义府有同样的感觉。不是行贿受贿多少的问题,而是崔家不给银监府立威的机会,滑不溜手逮不住棱角,一幅认打认罚的老实模样却不露一丁点破绽。

所以银监府里同仁一说起崔家就摇头,不喜欢崔家有关的一切业务。还是内府那边爽快,喀嚓一刀剁下去。要害总能护得周全,可也让你剁个头发指甲意思意思,崔家那边连个指甲缝里的泥都不给你留!

“世人兄!这让小弟很难办啊!”

“好我的子豪兄啊。”崔彰一脸热切的朝我比划道:“拳头握紧了都难免有个缝隙,何况您这里反掌为云,覆手成雨的?试营业这么久了,论错处小弟可没让您烦过心,王、崔两家手心手背地,那这都是自家的肉,论不起斤两。”

斜了眼抖脚踝,不吭声,等他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出来。

“这就是同意了!”崔彰呵呵一笑,撂起衣襟前摆悠然坐我面前,“南晋昌的大掌柜总是在下面抱怨。淮南上被人当地几家商号抓得死死。三番五次的本钱下去不见收益。”

“停!”我摆摆手,敲了茶碗盖子阴阳怪气道:“什么商号的掌柜啊。也没资格朝咱自家桌面上抬,他是什么身份?”

“是。是!”崔彰笑得甜,转手怀里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若说崔家这钱庄上没点错处那不可能,子豪兄过目,这可是小弟送上门来的。自家人不揭自家短,您心里明白就是,往后若在这个上面追究起来小弟可担当不起啊!”

有点代数公式的感觉,看了半天没看懂,不知道这出的什么怪题。现在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运算已经比较普遍了,可一堆数字拿过来有点莫名其妙。

“我大唐虽明令禁止钱币出疆界,但邻邦多以我朝钱币易市也极为普遍,这点上朝廷心知肚明也难以追查。”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撒在桌面上,“五文,在长安夏季或者能换二十只鸡蛋,在域外某些邻邦里却能兑得一觳灯油。”说着还比划了下一毅灯油的体积,朝我做个怪脸。

这不希奇,当年的美元在中国也是身娇肉贵的,而且唐朝这个年代铸造铜钱质量之高当世无双,受邻邦追捧是意料之中。

崔彰见我对这个感兴趣,笑道:“子豪兄是聪明人,话一起头就猜出收尾了。可意思出来一码事,帐算明白是另一码事。打个比方,跑长运的拉一车丝绸过去不如拉一车铜钱过去赚头大,可铜钱太重,托运仿佛还触犯国法。”

说着朝我妩媚一笑,停住了。接着纸片上乱七八糟的数字给我。指点道:“看起无迹可寻,子豪兄要是在数字都面加上铜、银、金,哦,还有几个邻邦的货币称谓,您就一目了然了。”

不得了!全球最早的外汇牌价单据!把崔彰想得简单了,他开钱庄时候我就料到他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专业的地步。而且所有资金进出全部在大帐后归零,哪怕这一文钱出去赚了一贯回来,可帐表上依旧显示的是一文。若不看这个外汇牌价的话,根本不知道崔家的收益哪里去了。

气笑了。满以为强制钱庄使用先进的借贷记账法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帐务上的手脚,实事证明我是错的,短短几年时间,所谓的古人已经超然于时空差异之上,如此先进的假帐思路已经可以和二十一世纪会计事务所媲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正不压邪是万古不变的常理。说古人不懂这不懂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下来不是懂不懂的问题,是敢不敢让古人再接触这些新事物。他给我这牌价是标榜我俩兄弟情深,什么事都不瞒我。就算我现在六亲不认拿了这玩意当证据彻查崔家也绝无收获,一当不了证据,二也拿不了把柄,除非从崔家揪出参与账目的掌柜当污点证人指控崔帮主黑心没肺的伤天害理行为……可在这个忠孝礼义的年代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服了,无奈了。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历史发展都遵循一个潜在的规则,所有的事物都相互联系,相互牵制,相互冲克。好、坏两面总是形影不离,相互纠正、相互促进,非得分辨个好坏出来就可能违背了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

就像我这种不懂事的人捉前一千多年推行的记账法,出发点是好的,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方式比古人的先进,先进当然好嘛!真这样么?

在最起码的监督手段都不齐备的情况下,先是为了彰显超时的认识在有利条件的推动下大举提升了商人地位,标榜商业意识的同时让足不出户的内府在兰陵这个生化女神的领导下变形成一个恐怖组织:下来干得莫名其妙事也比较多,副作用暂时还没有发作,可崔彰这一次彻底给我提了醒,白色恐怖般的帐务革命时代来临了。

在佩服崔家团队能力的同时有点生自己的气,把自己关了黑房子恐吓所有人不得理我,拦我看看打致死。蹲了墙角自责,自责完发现饿了,颖不也知道来叫我吃饭,搞什么!

饿一下也好,做人不踏实的下场。只有旺财觉得我好,有吃有喝有地位,脱离了看门狗阶级多年后,旺财发福了,更愿意腻在我身边狗仗人势。

身处高位啊,我如今这位置不低了吧?只要我愿意,不敢说官运亨通,现在六部里混个侍郎绰绰有余。钱财身外之物,对这个没有强求过,可也够用那么一阵了,或许一阵还用不完,至个弄不清家底有多少,或许比我想像中多些吧。娇妻美眷咱不感冒,自家俩都是难得的好女人。当然还有兰陵,这时候觉得她是我来唐朝后最大的受害者,假公济私、阴奉阳违全我这里学去的,还学了许许多多一千五百年后都未证实好坏的破本事。

还有崔彰,就是打击到我自信心为零的美丽男子,无许从相貌还是心计,我都自愧不如。现在受害者的队伍里神奇的混进一个李义府,我没想看害他,也没想和他深交,是自己挤进来的,所以叫咎由自取,我不负责。

刘仁轨好点,本身是固执,再就是因为他依旧保留对纨绔子弟的不屑,虽然在我跟前已经不常提及,但此时此刻我认为他是对的,至少没被我荼毒得太厉害,不幸中的万幸。

颖咋还不来叫我?不知道我进来连水都没带,口渴了!

老四是好姑娘,丑不是她的错,女孩子心思灵巧就行,至于缺礼少教……至少现在有改进的趋势,虽然趋势不明显,可至少知道透过窗口探望我,所以原谅她一脸好奇的表情。

还是九斤最知道疼他爸,外面扔个果子进来。可怜娃,没去过动物园,猴子不是这么喂的,你得先叫他。出去拾掇这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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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原形毕露

从小看大,不过是个开始,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预料不到。就算面对这个端倪,都没有能力把这苗头扼杀,一旦形成气候不堪设想啊。

平时有和人商量的余地,高兴事有颖和二女陪跟前分享,不爽了在她俩面都发发牢骚;自己解决不了的可以找兰陵说说话,能解决的也可以征求下她意见。现在不成,崔家和王家特殊关系是个要害,在这点上我首先要维护的是王家的利益,而不是走兰陵这上层路线商议解决的办法,和谁都不能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路以小丈夫自居,如今也大一回,咱不为了,还为啥?为不动了!学生时候就没给教过如何面对这么棘手的状况。

就好比大冷天点堆柴火取暖、一开始美了,暖和了;谁知道火苗子风吹了乱溅,火势呼呼地蔓延起来,开始当然四处喊了救火,救来救去才明白这玩意不是一两个人能抑制住,面前熊熊烈焰翻滚,只好逆风而逃了。

咱逃吧,说得好咋是回避,说不好咋是没能力面对,撂挑子不干了。

想这里豁然开朗,没我王子豪地球就不转了,唐王朝就不发尽展了?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风吹过的沙砾一时迷了别人眼睛而已,等揉两下剔出来就明白也不过如此嘛。

不敢肯定崔彰此时就产生了这想法,但我相信这人妖一定在家里乐得满床打。不是他这几年赚多赚少的问题,而是掌握了种一劳永逸大富大贵的办法,我如某些人所愿,就让他们脑脑满肠肥下去!

“又闹,都不明白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眼了!”兰陵不耐烦,她现在两件大事,一是明确内府及内府各种业务的发展目标,二是对甘蔗启蒙教育该采取什么样的力度,至于我是不是要辞去银监职位的的事倒不上心。还以为我是刻意针对她徇私枉法的行径。

“这次是真的。我实在有点累了,想歇歇。”

“好,好。”兰陵哄小孩一般的表情朝我身上戳戳,“这就下令各地钱庄停兑银子,成不?还真给王大人惹急了,妾身给郎君赔个不是!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么要挟,先不论对错,就算内府给满世界银子换了手里能有多大危害?你那么些大道理有值得钻研的。也有狗屁不通的,当我一点脑子都不用么?给你个面子不说罢了。”

“啊?!”质疑我能力可以,可质疑我从繁荣的商品经济社会带来的高深严谨理论就过分了。那可是印在教材上,只对当代精英出售的金科玉律,学过的都说好,还轮不到个古人指责。

“还啊,真当你是神仙了?”这副表情把兰陵逗笑了,案几上抓了个甘蔗的什么零食塞我嘴里,“再张大些能塞个脚进去。”

味道不错,嚼起来不费牙。又酥又香,再来一个。

“既然郎君大张族鼓地跑来问罪,那妾身就费些口舌和您揪扯一番。”兰陵慢悠悠坐直了,先不开腔,架子上费力的给个大樟木箱子抗下来。好家伙,我上前一把没按称。怕有一百多斤分量,看来往常打架时候兰陵都是让我。

箱子打开全是一本本精心装订过的册子,薄厚不一,有新有旧。

“从和郎君相识至今,妾身亲身录了您不少学问。里面的有您的墨宝,大字上不了台面,可难为是个心思,都归类做了装订。”兰陵小心地抱起一摞放置在案几上。轻轻在上面拍拍,像面对甘蔗时候的表情,“这些都是,是妾身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

这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指了箱子道:“那些呢?”

“那里有妾身做的读书笔记,也有底下不相干的人依照您的学问参悟后罗列出的心得。”面对其他的典籍兰陵倒不心疼,箱子一翻都堆了脚下,一本本的拣起来当我面规整一番,自然学科的又重新装回去,留了半人高的经济学科示威般竖在我面前。“郎君每每长话短说,多年来写给妾身的和妾身笔录的也就薄薄一本而已。这些都是我和底下人从您只字片言里摸索出的门道,不论和您本身想述明的道理合不合应,也算大伙用了些心思。”

“什么意思?”起初是震撼,从没想过兰陵能下这么大功夫在上面,还真的欣慰了片刻。可后面的话就不太中听,什么叫合不合应?难道就本事大的把基本准则都另辟蹊径?虽然兰陵口口声声说是底下人,但皇家指的底下人那可是精英里的精英,得见识见识!

“看,小心眼毛病又犯了!”兰陵咯咯娇笑,把浓郁的学术氛围弄得极不严肃。

“既然说正经事,把甘蔗叫来旁听吧,小脑袋在外面晃几回了。”朝门外的机灵小子挥挥手。甘蔗最喜欢听栽的课,可以随时发问,可以边吃零嘴边喝饮料,可以装打盹给自己逃学的机会。从不打手心,也不会被罚抄吕氏春秋一百遍,虽然父子俩都不明白吕氏春秋上讲了些什么。

兰陵得意的一晃脑袋,“不许。今日本宫亲讲,尔等不可造次!”

“你讲?”世道变了,这么些年老师都当习惯了,头次坐学生位置上听讲,稀罕!撇嘴龇牙,不可一世地朝棉墩上一横,末了拉过点心茶水,哦,对了,脱鞋抠脚!咋恶心咋来。

若搁了一般讲堂上,我这德行一摆出来肯定会被开革出师门,兰陵不为意一笑,“你是个有本事的,既然要给有本事的授课,也不在乎摔盆子砸碗,哪怕你脱的一丝不挂,该讲的还是要讲。”

“嗯,嗯,好修养。”冷嘲热讽间指头朝鼻子下闻闻,不臭。没办法,锦衣玉食的日子身上想臭都难,没气氛。拉了水盆来胡乱涮涮,捏个点心朝嘴里搁,兰陵看得有点哮喘。或者有点反胃?

压了压胸脯。恶狠狠横我一眼道:“这帐随后算,现在授课!之前先问问你。你肚子里那么些所谓学问,所谓见识。不论怎么来的,在给我等传授时是不是都已经精通了?”

啊!点心嗓子眼卡住了,没把我呛死,粗葫芦大喘息的憋成红眼,好不容易一杯热茶冲下去,依旧有少许粘在嗓子上发不了声。

“有问必答,是或不是?”兰陵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处境。一不援手二不罢休,盯了我追问。

我有权保持沉默!背上冷冷的,心里凉凉的,小时候在老师面前交不出作业那种感受重新回到身上,我想回家。

老天天开开吧,我就是个流水线上的商品大学生而已!银行里工作岗位是凭借家里关系才解决的,要不就分配工厂下一线了!专业不对口不说,当学子时都接触的皮毛,谁有机会有条件门门精通,别说本科毕业,博士后学位的敢说精通的话?

说到银行坚,学习培训不少,也不乏尖践经验,就是给个支行行长干我也不会推辞,可能接触的就这么多了,真正的合融业系统教材不过就是围绕了自身工作那么一小部分:不敢和金融专科出身的正规军比。

“怎么不吭声?要是嗓子不利索再冲杯茶下去,不过这话你得照实回答。”兰陵不给我任何逃避的机会,“是,或者不是?”

鼓足勇气几乎是咆哮出来,“不是!”这也是兰陵跟前,放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抽上去,对她我本能的不会撒谎,也不愿意无耻隐瞒自己文化程度。

“哦。这就对了。”兰陵像似放下心来,忽然换回笑脸,“这是我第一个疑问,可以说是疑虑吧。还有个问题,你确定你传授的那些个东西正确无误?”好像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直接,换了个口气道:“你不总说世间事难,错无常嘛,我其实就是这意思。”

指了指算学、格物等书籍,“起码自然学科上我保证绝大部分应该是对的。至于钱庄的经营和货币政策的规范之类,这些与时具进的东西我不做担保。”调整下心态,这些话不需要回避。兰陆是个绝世聪明人,瞒她一时瞒不了她一世,若抛开这一千多年的见识不谈,在我所自傲的领域里已经没寄多少优势可言了。

“这就是我喜爱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兰陵欣慰的笑容挂了脸上,“和其他大家不同之处就是不避讳自己的短处,允许别人挑你的错,不象知错不改,指鹿为马不带一丝歉意。其实真正倾心钻研你学问的不是李义府,而是我。他不过是闲极无聊下的无意之举,他的笔记我也细细过目,虽难得也不及我这里透彻。”

“你人多,有脸和人家比!”郁闷中憋出个气话。

“这才是优势,也是别人觉得你高深莫测,可我这里就原形毕露的原因。想让别人懂就要自己懂,既然打算在大唐逐步推行这些,我这边稀里糊涂可不行。烧个新瓷弄个琉璃不过是闲暇里的玩闹罢了,”指指山堆般的书籍,“为这些是下了心血,不光是我,甚至圣上都日夜关心。看似只牵扯了钱币只提了钱庄,可越钻的深感触越多,治国之道也不过如此。”

“我治不了……”

“知道你治不了才和你说,能治的早砍头了!不许插嘴!”老师就兰陵这模样,声色俱厉的吓唬学生为目的。“你不是治国的材料,我明白,圣上也明白。若让你和刘仁轨或李义府等重臣倒换下位置,那是国之不幸,乱世之始。所以你安心在银监位子上收你的贿赂,崔家安心倒他的钱币,内府钱庄安心换金银,这些对国家都有好处,对国家有好处的时候不妨就大家都自在些。”

“……”有种想哭的感觉,兰陵知道我收贿赂,当然也明白崔家跨国金融寡头的生财之道,可内府换银子都成了国家之福,实在难以接受。

“不和你解释太多,”兰陵将面前一堆典藉推过来压住我,“这些我都看过看懂了,建议无所不通的夫君也过目一遍。多提些建议,尽管在每本后面都署上你的大名,以后逐步推行起来也好有个借口。”

“我可没这么无耻。”从书堆里脱身后不屑的将头上一册扔了老远。“不管你怎么劝。我就是不打算干了!”

“总有个原因嘛,你先把这些书籍看完再结论。”兰陵只当我放屁,拣出一本丢给我道:“先看这本。别以为这银监能让你干得久了。往后肯定升迁个不得罪人的位位上耀武扬威,还不明白你的想法?不过现在你且委屈着,有狼就有猎手,你毕竟明白其中道理,胆小不敢猎狼也罢,可训养些猎手出来的本事还有吧?”

“那我训养李义府?”兰陵给提个醒,终于有个方向了。

“你俩谁训养谁还说不清。且鬼混着吧,”说得自己也笑了,“瓜子!这么久都没看清局面。你且上且下的自在多年了,顶个兵法家从不领军,顶个学问大家也没几大学馆征召,还由你在农学、织造学里胡闹,身为堂堂云麾将军却从未有朝务缠身,其他将军可没钓鱼耍虫的福气。”

“那是我为人好,你懂啥?做人的道理和你讲不清。”这点我还是得意的。满京城没比我更无聊的人了,至少现在找不出这样的。

“嗯,可算是找到在我跟前显摆的本事了。”兰陵皱皱鼻子糗道:“大隐于朝么?难得糊涂么?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信不信,推举你入朝的荐举章程这箱子都装不下,以为刘仁轨能一手遮天压住的?没有后面给你撑门面的人,他刘仁轨算什么东西?”

“谁?啊!”兰陵这话一下清晰了。这是老天给我面子啊!

“知道就好。比你会做人的多了,稍微有点本事就逃不了劳心的命,大隐于朝的话怕有待商榷。”兰陵见我情绪不好,扭头喊甘蔗进来调节下气氛,“昨晚不是算不到一起嘛,趁这时快请教,人走了又该拖一天。”

“你咋不教?非得问我?”给甘蔗递过来的学前班题目扫一眼,实在无聊。

“不同。你是师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个话你说得太好了,这师父师父的,又是师,又是……”兰陵不好在孩子面前说太透,斜我一眼,拉过甘蔗道:“要用心,要尊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为娘不多说了。以后不许缠了师父要小东西,知道么?”

甘蔗心有不甘的点点头,“爸爸是什么?”

“……”和兰陵无语对望,赶紧解释道:“爸爸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简称,突厥话。”

甘蔗懂了,这孩子最聪明。可七斤对此就没有疑问,爸爸就是我,见了叫爹也叫爸,然后开始问动物园的事,为啥没有去过动物园的孩子要挨打的问题让九斤很是费解。

“这孩子!打就打了,爹娘生你养你,打你出气是应核的!”颖对孩子挨打后还要问清原委比较反感,认为我教养上有偏差,让孩子变得刁钻。“来,别缠你爹,还处理朝政呢!”

此后在九斤的嘴里我就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爹在处理朝政”总挂在嘴上,听得二娘子的女儿时常羡慕,因为他爹从没有处理过类似事件。这就给上官丫头嘲笑九斤留下个契机,“才没有,是在做鱼钩,王叔叔从没有朝政要处理,我爷爷才是!”

“爸,你干啥?”

“处理朝政!”

“上官姐姐说你在弯鱼钩,”九斤有点委屈,“说他爷爷才有朝政。”

“别理她,”给九斤抱腿上,“老爸个教你处理朝政的基础,看见这针没有?得放火上烧软了,这么拿镊子一弯,看,朝政就出来了。你试试,烧手不许哭,今替老爸将朝政处理完。”

上官丫头远远看着我父子交流政要,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爬我肩上看九九实习,隐隐觉得小丫头在我耳畔叹了口气。

“你也想学?”回头发现小姑娘脸上有点寂寥的表情,怕是联想自己在家里没九斤这么自在,小模样实在惹人怜惜,“那就过去帮帮他,烧手不许哭。”

上官丫头点点头,却不动,就爬我肩上看着,“王叔叔总得这么些岁闲,家父却总无闲暇之时,可家父明明没有王叔叔的学问和本事,这是为何?”

“胡说,你咋知道你父亲没本事?说出去人家笑话,你父亲是朝廷重臣,本事不是给你这小丫头看的!”没办法,和这丫头说话很费劲,从小明白的事情太多,鬼得很。

“不是丫头说,是爷爷说。王叔叔,您可和爷爷一样的官位呢,家父见您要行大礼。”

“世间没有公平的事。有些人明明本事不济却官居显赫,可真正有本事的却不得重用,王叔叔就是前者,你父亲则是后者,不能用官位来评价一个人能耐,这不对。”

“可怎么听起来家父才是前者?”

这丫头,和她老爹有仇?在我个外人跟都不说一句好话。不搭理。

“王叔叔,您说郑叔叔什么时候能平叛凯旋?丫头想他了。”见我不说话,忽然提起郑弘,不由让人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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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隔岸观火

郑弘送的那把短刺就吊在上官丫头裙摆上,空闲间就拿出来把玩擦拭,珍惜异常。九斤的年纪逐渐对兵刃发生兴趣,颖怕出事,习武时都木棍木刀的,极少接触真家伙,真羡慕,几次想碰碰都被丫头推去一边。

提起郑弘不是一两次了,能不理就不理,实在缠不过就告诉她郑叔叔上阵杀敌,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掰指头算新年,过五个元旦就能看到郑叔叔凯旋了。

孩子懂什么?郑弘吐谷浑战事中的英垠事迹广为流传,吓唬孩子时候就说:可不敢哭,郑弘来了。教育孩子时候就变成:长大能有郑将军一半本事老子就瞑目了,不许贪玩!

这些话在这鬼丫头面前都不起作用,有时候得拿她当大人看,话就说得贴切些,不好骗。好比现在问我的口气,说是想念,还带了点担忧,不由也带动了我的情绪。

“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得很。”拿过桌上的花露水给九斤指头上滴了几滴,被烧热的针尾烫的直咧嘴,忍住不出声响,像我!

“笨的!”上官丫头掏个手绢丢九斤脑门上,“丝巾沾点水给针鼻裹住,不长心思!”

这个……是不是打击范围有点广了?我就是这么弄的习惯就好了嘛。

九斤给我长脸,脑门上丝中扯下来丢一旁,“男人家的事女的少插嘴!”学足了我在家里无理耍横的嘴脸,要不说我娃模仿能力超一流。

上官丫头逗得咯咯笑,探身给九斤后脑推了一把,“犟驴。”

“你俩玩,”我随手指指院外,“还有正事要干。九斤,好好招呼上官姐姐。谁不许欺负谁。”

“爸,去哪?”九斤明显不想和这姐姐独处,见我动弹就立即追问。

“王叔叔。”上官丫头同时拉住我。“丫头有个事一直想问。”

“啥?”爱问。一天问,对上官丫头层出不穷的怪问题已经难以招架了。

上官丫头看看九斤又看看我,很天真无邪的那种眼神。“‘爸”是什么意思?”

不能被眼前这假象骗了。这种表情我见过多次,出现在二女或上官丫头脸上时候都代表心里有坏想法。尤其这丫头兰陵府上和王家两头跑,是个危险分子。

“爸。b~aba。和我一起念。对,再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给你教的第一个外语单词,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思,突厥话。好了,你发音还不地道,和九斤多学学,叔叔有公务要忙。”赶紧闪。

“那到底是师还是父啊!”后面个小手紧紧揪我腰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那种不屈精神让人讨厌。

“外族人嘛,哪有我华夏文明这么博大精深,好不容易发明个词汇当宝贝供着,能多用就多用了。快放手,叔叔要写奏折,要不圣上会怪罪你爷爷,给你上官家的工资奖金全罚没就哭鼻子吧!”边跑边祈祷,我家的闺女可不能这么个德行,要不还不给我这老命要了,伺候不起。

就现在来看还没预兆,闺女正躺了颖怀里啊啊窖胶陀倍曰埃锪┮桓鏊堤煲桓龃鸬氐南嗟靡嬲茫概渥苡行矶嗄腥宋薹ɡ斫獾氖录涣鳎幌笪液途沤镏淠敲粗苯印?br/>

这点上二女就显得没有责任感。兄弟俩一会摆了这一会摆了哪,居无定所的满院子颠沛流离,俩奶娘吓得后面护着。还不敢有怨言,自打进门时候钱管家就交代过王家二位夫人的脾气,尤其给伺候双胞胎公子的奶娘作了思想工作,好则一生富贵,不好……王家里没有老天爷显灵的事。

不管旁人怎么看,对奶娘我绝对尊敬。即便有红楼梦里奶娘作威作辐的事都是应该的。人家自家孩子不奶跑来给别家孩子吃,虽说是为了王家这待遇来的,但从我立场出发,从收益到地位绝不能亏待!

九斤才断奶不久,这点上我最是困惑,一个正常女性的哺乳期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令人费解。又不好问人家,只好用术业有专攻来解释,专业水平当然比业余的要高些。

直到和周神医交流后我才明白其中真髓,学问啊!说起人周神医显得有点扭捏,可一拿牛来比喻就滔滔不绝起来,号称他正在钻研其中奥妙,是牲口棚里的新学术项目云云。

在周神医的细心照料下,王家牲口棚依然达到了现代化养殖场的全部指标。干净、卫生,定期石灰水消毒最大程度上避免疫情,还有周神医多年临床经验总结的各类合剂药方,疗效显著,人畜不分……

我怀疑他把治牲口的经验用在人身上,当年给我开药时剂量之大……不计较,我一精壮小伙还受得了,可来看病的老公公老太太都拉车去抓药的情景实在惨烈。药材生意的铺面里都供神农什么的,完全可以把泥塑改成周神医供奉起来。什么叫拉动内需?得五毛钱的病吃五千块的药就不用拉内需了,拉肚子就成。全国经济靠医药行业推动足够,后世那些白衣天使定是得了周神医真传,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

话说回来,不能抹杀周神医给王家做的贡献,至少王家已经可以奢侈得喝牛奶了。这才给我开了窍,喝牛奶不用找奶牛,黄牛、秦川牛都行,只要想让产奶,公母数量按8∶100,奶水源源不绝。

“可不敢弄这么些,两三头自家喝就成,”叫我说这纯属牲口多了烧的,拿好劳力产牛奶实在糟践东西。你敢百十头牛只挤奶不干活,明就有人找门上罚钱,至于什么喝奶强身健体根本是自己骗自己。当年家属院里就有个九十五岁老大爷活蹦乱跳,老头一辈子闻不得奶味,见酒没命:别人一斤奶他一斤酒,别人死了他还活着。

喝酒强身最好,王家的酒坊才能财源滚滚。喝奶的一律拉去洗胃,这成本太高了,做奶生意没赚头,劝周医生打消这无聊念头。

“总是好的。”周神医有点恋恋不舍。“比起羊奶少了膻气,出产也多,二夫人夸几次了。”

“那就给她单独养一头。”既然还再摸索其间,就别那么多牛一起浪费。说起来一天就挤十斤不到,和正儿八经奶牛产量差太远。不合算。

“三……四小姐也要。”周医生反应在,改口快。吓得猛灌一杯开水。

先让他给自己治烫伤吧,三、四都分不请还敢养奶牛?吃饱撑的。

“什么都有个量,这玩意喝多了也不好。”二女从小被我养成喝奶的习惯,现在牛奶来得多,跟前有事没事总搁一碗,其实也没有到当水喝的地步,热的拿来放凉了,丫鬟拿去朝盆子里一倒,倒几趟二女就洗脸了,全糟蹋。

和二女奢侈浪费不同,老四玩命喝。我曾经说过喝奶对皮肤好的括,这点二女给我长脸,皮肤好得没法说,摸上去抽腻柔滑缎子一样。老四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姐不喝奶就没二女模样好,自己一改家族厌奶传统,捏鼻子朝嗓子里灌。

二女贴过来朝我小声笑,“妾身不糟蹋,老四才糟践东西。您说说她那模样喝奶有用么?”

“没……”笑着朝二女脑瓜弹一下,当妈的人了,说起老四还这么刻薄。“不可以貌取人!”

二女笑得咯咯,贴我身上坏笑,“取不取的,也不好娶,娶不娶呢?”

前后五个同音字,琢磨半晌才不管怎么用都给老四下半生打了作废印记。还是掩家二女最那啥,夫妻俩脸贴脸哈哈怪笑。

“天没黑呢!”颖总是能拿捏最得当的时机出现,每次一副棒打鸳鸯的恶婆模样,扯二女耳朵拉桌前当苦役,年底上王家又开始大盘点了。“老四呢?让你俩一起算,她跑什么地方了?”

“老四那边喝奶呢。”我赶紧替解释,免得俩丫头一起挨挫,“累到饿了,喝碗奶垫垫。”

颖小眉眼皱皱,“这时候才想起喝,晚了!”顺手朝二女象牙般白腻的颈子上掐了一把,嫉妒道:“白有什么用?庄前九婆婆比你还白,好看么?”

这臭婆娘,嘴一个比一个损。白化病的也拿来比,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哄堂大笑。我边笑边指了颖朝外面框,“娃们家的事,你这边搅和!赶紧出去。”

“娃都生俩了,还娃。”颖出门都还不忘朝二女身上又掐一把,才满意地扶了门框子朝我道:“年上光景还过得去,庄子上预备些节庆让庄户们闹闹,怕得乱糟糟些时日。”

“成,你看着办,过年热闹些无所谓,这钱自家出了,从宽了走。”

“后村想搭班和咱庄子一起,毕竟娃娃都一个学堂念书的,乡里乡亲的不好推辞。”

“一起,热闹几天。”说到这索性一次大方完,“给达莱招呼一声,女工都量身扎棉衣……算了,我去说。”

织造作坊这么些年了,女工来来去去的走马灯般换,达莱不舍得放熟练工走,培养好人手不容易,对作坊来说是个大损失。一旦走了保不住就去了内府或工部的作坊里,王家毕竟没人家头脸大,内府还暗地给熟练工加工钱,这做法忒缺德了。

颖一提到让大伙高兴的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作坊女工待遇问题。一开口扎棉衣拉拢有点幼稚,也不公平,干了四年的和干了四天的都同样有棉衣穿,让人家老员工怎么想?这才得罪人。

算工龄,工龄越久待遇越高。借了过年喜庆的机会作坊开表彰会,最早一批忠心耿耿干到现在的全在表彰范围内,由王家三……四小姐出面表达谢意,并将工龄和待遇直接挂钩的新政策推行下去,就按后世的工龄级别算,其中加上业务级别考核制度,六级工往上算能手级,有工资外的其他补贴。混到八级工的就所向无敌了;这套路咱熟。

给员工归属感,想走的不好留,可她得想想这一走损失的是自己辛苦在王家积累的资历和福利。仅仅在当地女工里实行,买来的劳力就算了。反正不发工资也没机会跳槽。能省就省嘛。

是个好制度,老四立刻赞成,觉得有必要在王家相关产业里全面推行。但达莱那边就有点为难。这么些年下来,购买的劳力业务娴熟的虽然经常朝陇右派送。但留下来的总体水平讲并不比当地女工差。讲到工作效率当地女工更是望尘莫及,是王家棉织产业主力军。难以替代。

现在这么改制以后对当地女工的生产效率是个促进。可劳力虽不当人看,也长了人心。两厢差异悬殊难免会起负面影响。达莱建议要么都做调整,要么维持原状,以免她这个负责人不好管理。

“再议,先把当地人拉拢好。”达莱的认识有些片面,我若给这边劳力定待遇,是不是要连陇右都一并改了?要不这边劳力派陇右时候意见更大,那边万多人呢,小意见就闹成大场面,不好镇压了。不过达莱的面子要照顾,“哦,你说的有道理,往后派送陇右时候给她们每人加一……加两套棉衣,这是我最大让步。”

说到加棉衣,现在发愁的不是我,是薛仁贵。愁到急了,两天一匹快马的朝京里窜,他不好指责后方大佬的办事拖拉,可敢指责工部名下的织造作坊消极怠工。天寒地冻的,驻军应有的棉衣、皮衣,手套帽子棉被等保暖措施都不齐备,难不成你收了官棉回去谋了私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大军在外是一等一的重务,能传回措词如此激烈的军报就连皇帝都坐不住了,军备供给出了差子,谁都担不起这么大责任。追究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工部的曹老伯,一层层分担下去,工部织造作坊头头脑脑就可以回家务农了,还是轻的。

抓狂的人不可理喻,老头亲自出马内府、王家的上窜下跳,开始是借工人、借设备,王家有名的与人为善,老伯能屈尊降贵跑家里一口一个王大人,我还能摆多大架子?

借啥拿啥吧,这当头上没人敢接这锋芒,你就给王家作坊都搬去我都认了。颖可没我大方,老伯人前面走,颖就后面勒我脖子又踢又咬,看这架势闹下去就该离婚了。

“内府都答应了,咱家还有啥办法?”哭笑不得坐炕上任凭颖发泄。二女怕吓了孩子,三、四兄弟俩连了丫头一起抱厢房里避难,九斤则对母亲大人的战斗力有了新认识,自觉自愿的爬了桌上猛写明天的作业,生怕战火蔓延了他身上。

“他要一次咱就给一次?”颖不罢休,追打追问,“怎么不连王家钱箱子一起搬走?他的错和王家有什么关系?抄家也轮不到曹家,堂堂云麾将军连个硬气话都没有,即便回绝了他敢怎样?”

“你越打我就越不爱说!”

老四门口看不下去了,探头进来想劝,话没说出来就给一暗器中了面门,抱头鼠窜了。

“九斤!”这边见我装死,后头就找孩子麻烦,吓的九斤笔头掉了地上都不敢弯腰,直挺挺站起来发愣。颖这是气上了头,“你爹不管家里,你也不管!”

这话弄得我笑的力气都没了,九斤还傻乎乎点头,意思他能管。

“纸笔拿来!和娘一同写奏章,家里没人管,朝廷不敢管,圣上就眼看了王家遭灾?”

“消停,消停!”不开口是不成了,任这疯娘们闹下去明京城里又有笑话听。一把给疯婆子按住,“猪脑子,还有脸写奏章,小心给孩子笑话!”

“女人家就这点本事,没你男人心大!”颖被我抓住睁不脱,气急败坏就想咬人。

“再咬就拔牙了!”猛一松开朝后趔,先躲过去再说。“行了,还没完没了,长脑子出气?想明白了再吭声!”

嗓门一起来,颖惊个哆嗦,呼呼两声靠炕角不言语了。懒得和她解释,啥都不怪光会咋呼,诰命夫人啥时候允许用官样的折子写奏章了?

“该过年你好好预备,该喜庆你好好花钱,”意识到刚刚嗓音过高,效果过于明显,赶紧心平气和弥补下,“家里你爱咋咋,外面事我顶着。该轻该重我心里明白和镜子一样,用不着你上天入地,知道不?”

颖哼的一扭头,不想搭理我。也罢,多说无益,咱走着看。老曹是急糊涂了,以为有工人有设备他就能一转乾坤了?好戏后面还有,这才开场就把颖折腾半疯,再过几天不得全疯了?

果然,内府、王家的人马、设备大公无私的到了工部上霍然乱成一锅粥。咱是忠心为国,你说要啥咱就提供最好的,全八级工,全新装备,连织造业赫赫威名的达莱总管都跟了一齐,再弄不好可怪不得别人。

颖是这边和我打冷战,朝廷对曹大人已经开始使用热兵器了,兵部的杜老贼为了撇请干系率先上本质疑曹尚书的协调能力,连区区军备都齐备不了,这天下工务,从舟桥到水旱两路等等重任怎么能担当得起?岂不是民不聊生了?

一旦带头的出来,这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先推出去再说。现在狗拉的都变曹尚书拉的,危墙架不住人推,曹伯伯那和善的笑脸可以倒过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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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坐收渔利

和辽东比,长安的冬季算是风和日丽了。同样雪花这么一飘洒,在长安就是景致,赏心悦目;在辽东就是灾祸,阎王催的。

冷战期间,等颖苏联解体般缓和下来不可能,反正夫妻多年头次这个状况,我也觉得新鲜。不爱理别理,炕上一人把一头谁不挨谁,二女得了空子摸大奖一样的心情,人前人后都在身上挂着,得势很。

每天睡前颖都预备些小暗器,这边一吹灯就得保持警戒,二女在我被窝里一哼唧,颖那边就开始零星中远程打击。干枣、柿子饼、枕头瓤子,能发射的都发射,反正一场下来前后打断七、八次是个平均数字,外界这么一干扰,该爽就爽不起来,所以我也开始采取相应的军事报复。

老是模黑练暗器不是事,天一亮都假装不认识,一桌上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一说新年添新衣也不征求意见,一脚踹倒骑上来就量体裁衣,量完扬长而去,给我父子吓得大眼瞪小眼。

“厉害吧?”

九斤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厉害就得认,你下月的功课写完没有?”

九斤担忧地摇摇头。看来颖还没有把下月的任务布置下来,同情地摸摸九斤脑袋,“习惯就好,我小时候比你还惨些,知足吧。”

也有劝的,这次老四觉得她姐过分了,出来进去给颖讲道理,过程中常有暴力事件发生。这属于不自量力的个人英雄主义,夫妻闹矛盾和朝堂里的政要纠纷是两码事,想就一说一有针对性的解决不可能。两口子间常常是围绕一点爆发后,用最快的方式把矛盾由点到面的无限扩大开来。好比一张纸从最中间点燃,火苗成环形扩散,最初的起火点早就消失了,与其这样索性就让这纸烧干净,烧完啥事都过去。

你半月不理我。我也乐得半月清净,不相信你能坚持一年。哼哼,比起耐心来,鱼是白钓了?练的就是磨时间的功夫,修养就这么好。有啥办法?

自信颖没有我这么高强的毅力。有持无恐:不过就颖来说也足以自傲。至少和曹老伯比,她能坚持到今天已经难能可贵。看来曹伯伯年龄痴长几十岁,但修养程度还有待提高。

达莱连续几天没回府了,开始还担心,毕竟姑娘家夜不归宿地说不过去。派人过去接,那边传来歉意,说不光她一个女的。还有内府织造作坊的女掌堂也被留下了,全总统套房伺候着。就是想集思广益的把产量搞上去,直到薛将军那边满意为止。

俺王家人都内秀。既然有兰陵家女掌堂撑着,绝没达莱显摆的余地。想想不过是个跟班的而已,这才放心,由他们乱整去吧,我很期待。

兰陵这边更是悠闲,和我一样的心思,就打算看曹老伯怎么脱困。至于薛将军那边是不是满意,士兵们是不是能过个好年就不在操心范围内了。

今年不过是大军驻辽东地第二个冬季而已,用兰陵的话说:头一年薛仁贵怎么不喊冷?一来将领和士卒们有自己传统的办法过冬,也对驻扎在极寒之地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把希望寄在了棉、炭这些新物件上。可棉、炭的好处超乎他们想像,一东一西两路大军满共因为伤冻减员的还没有陇右西面多,这点从军报上一目了然。尤其今年辽东驻军又增添许多,需求自然大了不少,咱薛将军上了暖炕就下不来了,这边稍一怠慢就跟抽他筋一样。

二嘛,兰陵笑笑不吭声,我替她补上。朝廷对辽东军事进展颇有微词,今年大军背后又发生突厥人叛乱,老薛压力过大,不找点借口从别的面位释放下重压人之常情,曹老伯这倒霉蛋就成了影响前线战局的罪人,军备不齐,军心不稳,你叫我怎么作战?

武将们各有各的脾气。从李世民开始,朝廷就逐渐学会迁就武将们的一些坏毛病,好比咱程老爷子杀人喝凉水一样,抢战利品不甘人后,虚报军功脸不红气不喘,还不一样受人敬仰。说起薛仁贵算好的,这时候千错万错也不能归罪到领军人物头上,避重就轻,能担的责任后方都担了,只要你把敌人拿下就成。

从上往下都明白这层道理,可追究起责任来也毫不手软,曹伯伯的苦楚大家都理解,可曹伯伯倒台大家都期持,好像……好像我也兴高采烈,很无耻。

“你以为你曹老伯倒了,继任者能给你王家认点好处?”兰陵嘴上这么说,可表情上能看出她不是这么想,好像心里已经有盘算了。

“胡说啊,血口喷人!王家与人为善,我和曹尚书私交颇深,替他担忧还来不及,怎么能落井下石?你当我是杜家那白眼狼?”

“谁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虚的,满嘴没一句老实话。”

“唉!一片赤诚,是你能理解地?算了,今来没打算和你讨论这事情,咱明白人说明白话,工部一口把这锅盔吃不掉,那么咱就得帮他分分,是吧?”说这里一脸精忠报国的热血状,“能为国出力,王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别跟我抢啊,谁抢我和谁急!”

话音刚落就被东西砸了脑门,“有讨厌的,没有你这么讨厌的!爱吃锅盔自家烙去,少和我这里分,真长了脸面了。”

“先说,说妥了再动手。”每次说到有价值的话题上就开始摆架子。我这边掐算老曹已经快要挺不住了,要么他过来求王家和内府替他分担一部分军购,要么我就等他继任者过来商议。今年才是开头,郑弘那边一旦用兵需求量更大,后面再打起来,消耗就变了无底洞,曹老伯就因为没意识到这点才有今天的难过。

“其成能掐会算了,万一工部自己把这事解决了呢?”兰陵见我拽的,开始泼凉水。

“解决是他本事,我一万个佩服。不过就现状来看,他这难关是过不去了。就算依靠咱两家过了眼前。明年呢?后年呢?吃得准啥时候再来这么一下?谁受得了?”老天要我这么聪明,我也不能推托,是吧?

“自以为是。即便这样内府也独自承担了,用不着咱两家的说辞。”看来兰陵早盘算好的,就没打算分一杯羹给我。早就料到了。

“做人要实诚。”悠然伸个懒腰。“就好像我。身为织造学学监,兢兢业业在岗位上奉献,是吧?你得让我奉献的踏实,奉献的心甘情愿。唉,总有些俗务侵扰,饥一顿饱一顿,怎么静得下心来?哦。农学里也忙,忙不来个名堂。这事说不过去了。”

“把你个天杀的!”兰陵气笑了,“就知道你迟早过来打擂台。怕当时工部要人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的,安什么好心了?”

“彼此彼此。我也没见过你内府有这么好说话过,坏透了!”

曹老伯要听了这番对话能气死三回。老头一辈子精明却被俩小的后面算计,骨头还没丢下来,狗已经开咬了,资本家就这德行。

一回来就见达莱在后宅正房里坐着,面前还一杯茶水,颖笑得花一样好像在表扬什么。见我回来立刻拉下脸,仰了下巴装冷漠。

达莱带来了好消息。如我所愿,工部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经高层会议批示,将军购物资无法履行的那部分转包出去,让达莱回来和王家掌事的商量商量,看王家能承担多少,并开出一份清单。

用力清清嗓子,狠劲瞥了颖一眼,清单拿手里胡乱一扣,家主的架势就摆个十足,“凡是有轻重,这些小事就不要放了台面上问我了,家里有主持,和夫人、二夫人坐一起商议商议,四小姐现在应该没安寝,你们一堆上说说,我这边还有朝务要办。”说罢起身,四方步前行,走颖跟前很自然一摔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二女、老四得了这消息兴高采烈,连达莱脸上都透了笑意,唯独颖一人寡寡的,也不好拉个脸破坏气氛,似笑非笑的坐了会起身出来了。叫过丫鬟给里面好生伺候着,绕了门梁子搁了门槛徘徊,看来拿不定主意是否进屋。

我爬窗棂偷看几眼,赶紧炕桌上大部头小部头摊开一堆,笔墨纸砚东写西划,一副勉力为国不眠不休的样子。

九斤小心爬炕上汇报,“爸,娘在外面。”

“戒备,一级戒备!”给九斤屁股下垫个枕头和我一同炕桌上装模作样,“写啥呢?拿来我看看。”

“竹子,”九斤把画了一半的图画递给我,“程家老爷今个接孩儿过去,他家里的竹林密,雪都下不进去,全顶在梢上。”

画得好!有为父的绘画天赋,简直太好了!“圈圈是啥?”

“雪!”

“棒棒是啥?

“竹子!”

“染黑一片的呢?”

“地!”

这就对了,你得给看画的解释,要不人家会以为是赶集卖热蒸馍的场面,一坨坨还冒热气?

“起的雾,竹林里雪小,起凉雾。”

好孩子!毕加索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创意啊!“快拿去给你娘看,过了这时候就没意思了。”

九斤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大作会不会换来一顿猛挫。

“去吧,今保证不挨骂,不过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画这东西就得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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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点五章

屋外传来颖的笑声,定是被九斤的《翠竹傲雪》打动了。传世之作啊,才几岁就能在画中尽显大家风范,当谁家的孩子都有这本事么

母子间窃窃私语一阵,不知道娘俩有什么贴心话要说这么久,不着急,炕桌上继续装模作样,反正手头要处理的政要还多,王大家父亲的《猪头添香图》还未完工,书法界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并称二王横行一世,这美术界里不久就会出现王修、王三九父子称霸经年,很期持那一天的到来啊。

所谓画龙点睛,画猪点鼻。就在鼻孔最重要两处下笔的当头上,九斤轮着自己大作风风火火跑进来,“爸,娘说四姨她们议事让厨房加了餐饭,还有剩的问吃不吃?”

“吃,吃。”俺家颖就这脾气,想缓和关系还放不下架子,剩饭就算很给面子了,这点上咱男人家不能计较。

“我也吃。”九斤懂事,答了一句跑出去回话了。

依旧是丫鬟端进来,不算丰盛,不过热气乱腾的样子就是香。还有盘糖衣核桃仁是给九斤另备的,才出锅挂了油亮的糖裹装合了桂花酱的香气引人垂涎欲滴。

“难为你娘了,”筷子点点核桃仁对九斤道:“她亲自下厨备的吃食,人呢?”

“在四姨房里,”九斤筷子沾了糖皮拉糖丝玩,看样子不饿,就是想在我身边凑个热闹。

女人家脸皮薄,定是等二女一同回屋。平时谁不理谁也无所谓,屋里几个人都无关紧要,出来进去就当我不存在,睡觉时赶了自己铺盖离我八丈远安寝。气势不倒。这会心思一松动气势就没了,想想前阵打骂都不占理。按颖的性子又不会主动来陪不是,这么一来小女人胆怯羞涩的劲就出来了,老夫老妻间也扭捏起来。

那边几个没这份体贴,又是估产量又是算成本,就颖一个外行。嘴是插不进去,还惦记了我这边该怎么应对。活受罪。半宿下来我这边都醒两次,还没见颖回屋。

披了衣裳跑过去看,老四、二女、达莱三人精神抖擞,颖则懒懒的歪在圈椅上半眯半醒,都全神贯注的没人照护她。小模样说不上的可怜。

“你们继续,”见我进来达莱先站起见礼。二女也意识到开会开得太晚了,唯独老四仍爬了桌上写写算算毫无知觉。家里的大事,不能干扰了,摆摆手叫她俩坐下。径直走颖跟前扶了她肩膀摇了摇,“醒着不?随我回屋睡去,懂不懂地瞎搀和。”

“懂,”颖梦呓着犟嘴。发现我拉了她忽然变乖了,擦擦嘴角,跟着晃晃悠悠起身出来,一声不吭。

“走快,院子里冷。”木的,手上加了把力气几步给拽了屋里,“坐椅子干啥?上炕去,不看啥时辰了。”揪到炕上,鞋袜衣裳都扒了,不管情愿不情愿,先塞我暖热的被窝里。

颖忽然变不好意思起来,脸寨了枕头里爬着,感觉我也钻进来赶紧怯怯的朝一旁让让,总保持俩人身体中间若有若无的缝隙,新媳妇一样。

“赶紧睡。”抄起灭灯的蒲扇老远一扇,咱这懒人懒办法,四季炕边老挂个蒲扇当开关,很方便。

被窝里拱出个舒适的姿势,颖依旧爬着不动,烦她,脊背上拍了把,“你睡不?不睡扔出去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扭过脸去给我个脊背,转身时不小心脚在我身上蹭了下,踢了开水一样缩回去。

“朝里睡,才捂的热劲都放跑了,没公德。”一把给她揪住贴过来,中间这缝隙一合严实,颖就任命般依偎我身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蜷缩起来。“这事过去了?”

不响应,就感觉她手指在动。

“好了,睡吧。”黑暗中摸索着在颖脸上抚弄着,捏捏她耳垂,朝怀里拉了拉,“看在九斤这么用心作画的份上,我替孩子求个情,给放两天假撒个欢。咱俩闹仗让娃都不踏实,你过来和见鬼一样。”

颖那边扑哧声笑了,顷刻觉得坏了自己脸面,这时候想严肃又来不及,朝我身上捣了几拳,哼哼啊啊的含糊两声,不知道她想表达啥。

夫妻间真要分个对错出来不容易,这事出来谁给谁认错?都是为家里好,你一句我一句意见不统一厮打起来家常便饭,男人有男人立场,女人有女人的计算,哼哼啊啊就算过去了,非要分个一、二、三出来的行为最愚蠢。

就好比现在就是爷们厉害,颖弥留间嘴里一气地喘,说了几百次“不敢了”,给她折磨得披头散发死去活来胡有面子的事,看她下次还敢再犯?记得教训就好。连开完会的二女都在门外受教育了,吓得没敢进屋,听脚步声是跑老四房里挤着睡了。虽然自己也很疲惫,但一举扭转了战局,嗯,嗯。

后遗症,夫妻俩早上都不想起床。厮打状扭了一起装睡,夜里风雪突袭,透了窗棂就感觉外面白茫茫一片。老天开眼,合该王家发财的好天气。连续两年的寒冬让长安人真正认识到棉花的好处。九斤欢天喜地的在厚厚积雪里打仗,见正房门一开,吓得一骨碌钻门槛后面躲藏。

“这孩子!”揉了惺忪的睡眼,颖被门外的寒气吹个哆嗦,鼓足气冲了雪地里捉拿九斤。

“叫他闹!”我炕沿上探头朝院里喊道:“娃滚个雪就别管了。九斤!给爸揉个雪球拿进来!”

美很,太美了!暖炕上热身子,这雪球朝脸上一塌抽筋般的感觉,胡打冷颤,立刻精神饱满。外衫都没套,撒拉个鞋子就冲杀院里半腿深的积雪上乱蹦。左右胡乱一推就起个大雪包,九斤提起来头下脚上的塞里面。顺腿给小屁股上来一脚,这臭孩子。叫你给雪球朝老爹脸上砸!

颖靠了台阶上大梁看父子俩瞎混,笑得咯咯,正追杀间,老四房门吱扭声开个缝隙,同样个衣衫不整的欢呼着从门里跳出来和站我个对脸。没心里准备。九斤浑身雪还嗷嗷乱跑,院子雪地里一男一女尴尬地望着对方。台阶上的颖大声咳嗽给我个脱身机会,拔腿奔屋里穿戴。

平时这时间院子应该没人,可忘记二女、老四俩睡得晚起得迟,唯独可怜的达莱己经挂了马车朝工部制造作坊商谈去了。等穿整齐出门时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二女蹲雪地里给九斤垒个雪疙瘩。旺财和针鼻满院子追咬,老四则站了颖跟前挨挫。我嘛……赶紧上班要紧!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除了早上的事有点尴尬外。对达莱的汇报还是非常满意的。王家这次代工的数量不大,算下来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一来自家的产量有限。二来不能因为军部的订单忽视了常年拿货的老客户,但这单子给以后的运作起了个好头,哪怕赔钱也要做好!

王家的东西要有王家的标识,不能说因为代工就和另两家混为一谈,不管大件小件在隐蔽的位置上都用黑线走出个厚重的正三角的记号,光看这标志就感觉东西结实,耐用。

“作坊改制要抓紧。现在接了工部的活劳力缺口更大,现在内府不但和咱家抢生意,主要还在不停的挖墙角上。”今天和工部作坊的ば椴徘┦鹣吕矗鞣簧暇鸵涣凼录⑸:朔磕潜咭豢谄私偷那采⒎殉鋈ィ梦揖拖胩岵诓说陡剂旮涎戳恕O胂牒屠剂暌裁恢苯庸叵担琶话颜獾笔驴矗谑谴蛩闩汕捕镒痈诟圃熳鞣坏呐铺孟饶巧对倌巧丁?br/>

达莱见我口气平和,面色不善,这是王家家主发飚前的先兆,没敢推托。

气死老夫!这是欺负王家门上来了!照这速度跑下去,一月后就只剩下买来的劳力了,还叫不叫人活?怪我,怪我没远见,这制度推行得太迟了。

平时对女工的性质没有正确的认识,总是春去冬来的把人家当临时短工看,今农忙就让请假,明农闲来了就收,工钱按天算,每旬结一次,就这还指望人家有归属感?

要命的时候了,顾不得再挑三挑四的完善剥削制度,老四、二女一同叫上赶紧定个初步措施先把人留住再说,不等年上什么爱作坊爱岗位的表彰会,明天就全厂职工集合下达最新指令。

“毋必在年前犯人心稳定下来,要不明年下场比工部作坊还惨!”一级战斗指令,王家的织造作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要上下齐心,体现王家团队的战斗力,要不真派二娘子那啥人家女总裁了。

老四不含糊,她喜欢接受各类挑战,让我和二女先休息,她再把制度周详一遍,免得仓促间多了无畏的损失。能抠下来的还得抠下来,尽量把这好处最大限度的放在感觉上,实质上越少,王家成本越低。

“老四一人能行不?”颖也感觉我有点情绪,小心的询问道:“要不让二女再帮帮,妾身是没本事在里面插嘴,心里也怪着急的。”

老四行不行无所谓,既然框架早拟定好了,就让她放手历练。二女和老四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才,培养的方向不同,所以她参不参与都无所谓。下来就看执行情况了,这点上达莱还是靠得住的,一说起三家织造作坊的管事,在行业里混久的人都清楚达莱人品最好,而内府那个则最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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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章 胡搅蛮缠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这说法不全面,至少我认为部分曲解了竞争二字的真实含义。竞,竟技、竞赛。八仙过诲各显神通,先者为优;字面意义积极健康,值得提倡;关键加个争为后缀就开始混乱了。

争,争打夺利,争勇斗狠,争先恐后……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生猛,接踵而至的是血腥,随它则是恶毒。

所以提到竞争,首先想到的是手段,下来就得不择手段,再下来……无所不用其极。这样还不够的话,那就重复一遍!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平竞争,世间真有这个说辞么?既虚伪又不和谐!

作为一个文明人,至少也在一个标榜文明的社会里混迹过数十年,对这些所谓的文明深有感触。曾经的文明还剩下多少?竞争嘛,无论人与人、体制与体制、国家与国家、文明与文明,都是血淋淋的开始,又血淋淋的结束,何必在前面加上公平二字来粉饰太平呢?

好比王家先在织造作坊推行的新制度,前脚刚在职工大会上公布,后脚就有麻烦找上门来,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十天时间。

还没定论,却有谏官在朝上狠狠参了王家一本,不是一本,是接连好几本。

这叫什么事?我提高下员工的归属感,带动下大伙的生产积极性,犯那门子王法了?再说了,王家惹工部,惹内府,惹你那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谏官了?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让我查查都是谁,嘻嘻哈哈时候么话好说,蹬鼻子上脸就别怪王某不认人!你上本,我就不会?谁死谁前头还不一定。

“你上本?你凭什么上本?”

这不怪兰陵稀奇,咱也头次干这事情,一来文字上有障碍,二来摸不清其中要点。按理这弹劾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现在三省上留中不发就是等我的辩解奏折。毕竟是法制社会。不能凭几个老不死的一面之辞就定王家的罪过。

“你就帮我写,他咋告咱就咋辩。你心思好用,最好辩解完了再告那帮人个诽谤。还就不信了,天大的事抬不过个理字!”这点上我信任兰陵。内府虽然可憎,可还没到因为王家的新制度扯他几个熟练工来作文章的地步。工部作坊现在焦头烂额,也分不开心思朝这方面想。以曹尚书的为人也不会这点小事上得罪人。想来想去,终究得不出个结论,除了这两家,我还得罪谁了?

兰陵也纳闷。托了下巴寻思半晌,“先压压,我这边问问原委。你家改制的事我还不清楚。把你作坊的新章程拿来我看看。”

预备好的,怀里掏出来递兰陵手里。和老四、二女几个围绕章程反复讨论过,怎么也看不出有被人攻击的理由,合情合理。

兰陵反复看了数遍。拧了眉头一声不响。

这表情看的我忽然有点揪心,询问道:“不妥?”

兰陵点点头,“你等等,我下去问个话。”说着起身出去了。

怪了,咋就不妥?左等右等不见回来,有甘蔗一旁唧唧喳喳陪了解闷到不着急,爷俩愉快地交流着孙悟空一砖砍死如来佛的英勇事迹。

“与上次不同。”甘蔗不解道:“上次是如来佛一锅砸死孙悟空。”

心里惦记别的,这边顺口敷衍着:“两码事。俩妖怪乱打,今你砍我,明我砸你,找谁讲理去?”

甘蔗对我三心二意的样子很不满意,“娘说了,世间就没孙悟空。爸,我还没见过猴子呢,如意砖什么样子?”

“猴子不好看,如意砖是凶器,还是少见为妙。”怕俩时辰了吧,看兰陵装扮的模样不象出门,应该还在府里,不知道她干什么。

“爸,下决带个猴子来吧?”甘蔗抱了一线希望争取道:“家里院子多,猴子再大也不占地方。”

“好,好,下决给你个猴子!”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猴子有个啥好的?

这才高兴了,跑自己房里取了作业让我检查。全对,一百分。

正和甘蔗交流绘画心得间,兰陵忽然出现在门口,“笃娃,你先出去,大人有事商量。”

“是!”甘蔗乖巧起身,朝我打眼色,边走边轻声提醒,“猴子,猴子。”

“去吧,我记得。”看甘蔗出门,急迫朝兰陵询问,“咋弄?”

“事出了内府这边。”兰陵拧眉不安的样子埋怨道:“底下人不懂事!两家再怎么了也不该动了这心思,自以为是的把王家的作坊弄倒就能在我这里领了功劳。”

大水冲龙王庙。就奇怪那帮老杀才反应这么快,原来内府里有人捅出去,这事闹的。不过兰陵这话让我踏实点,既然在权限范围内就好办多了,我心里也不愿意把事闹开。

大气地摆摆手,“算了,自家事自家结,既然说清就不迫究了,你看了办。”

“怕还结不了。”兰陵无奈地摇摇头,“若只两家纠纷,再大的事都不操心,可这一上了朝堂就难收场了。关键……”

“啥?啥关键?”

“关键你这个章程有问题!”兰陵说罢将章程拿出来又浏览一遍,“若只你王家暗地里实行也不是大事,可既然牵扯出来就相当棘手。以前种种不论,你这次过分了。”

“过分?”不觉的啊,不和政策冲突吧。一不谋逆二不舞弊,白纸黑字的我过什么分?

“你想简单了。首先按工龄算待遇就是大忌,从你王家说是把工匠留住了;可从朝廷这边看,你这是变相利诱农户弃农从工。”

“说清楚!”

“还要多清楚?拿了你这章程一看就全明白了,章节字句里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为何将待遇级别划分成八阶?从一阶到八阶的待遇天壤之别,又依照务工年限为划分的重要依据。若想从一阶升了八阶,起码得在你家作坊里逐月干满十年,尤为明显的是在务工期间若辞工不干则会勾销其所有资历;这就是说即便升为八阶工,若想享有待遇还得在你案作坊持之以恒的务工。”

“废话,不务工白痴才给她开工资!”这不是找事的话去?就是想改正员工抱了打零土的心态而已,就被构陷成利诱了?

兰陵叹口气。“你瓜了?织造作坊这么大量的雇力本就招眼,雇佣的全是家里有耕地的农家女子,只能用打零工的借口欺瞒。你倒好,这章程一出来和卖了你王家一般。知道的是农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靠技艺谋生的手艺人,朝廷能答应么?”

兰陵的话让我吸一口凉艺。真犯糊涂了。这年代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只有些零散琐碎无耕地的手艺人,身份和数量上不了台面,也不敢把自己当了什么阶级标榜。社会最底层不受注目的小群体。我犯了认识性错误,理所当然的一个小改制却触把了这年代最大的忌讳,直接危害农业生产。利诱农户弃耕这帽子扣下来不是小小个侯爵能担待起的。

“我回去就改回来!”这作坊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先保得家里周全。

“迟了,有本子上去就必拿住了佐证,犯错是一码事,你这么一改超显得心虚。再参你的时候后面加句知法犯法才更要命!”

看出兰陵也提心。这事弄的!现在回头都来不及,超时代理念害死人啊,咋办?

“等了看,现在不过是几个谏官追究,一看三省上怎么断,二来也得照顾圣上的意思。”兰陵说到圣上表情变得平和起来,“这时候不能认错,得靠你那张嘴颠倒是非。这章程制定得露骨,我这留一份帮你改,你回去也用用心思把意思圈回来,一定不能让人继续拿住利诱弃耕的把柄上做文章。”

可我明明就是利诱,虽不弃农吧,可绝不利农。值得庆幸的是只在织造作坊推行了,这也是唯一打了王家旗号的作坊,要不然牵扯陈家就不是这么个景象了。疏忽,失误,罪人啊!

一旦三省上立案,着大理寺清查就完蛋了,光外籍雇工都能给你找出一系列麻烦,要赶了前面把事情平息。关键就这个利诱上说话,要是能把利诱改成利农……不好利啊!

“怎去不利农?”老四理直气壮,“织造作坊又没雇男丁,耽误谁家干农活了?”

“话不是这么说,关键是影响不好。人家才不看男女,你王家敢这去来,明张家、赵家都跟了学,以后全国各地依样画葫芦,咋办?”

“可庄子上年年丰产,长眼睛就能看见,又不是假的。”老四一厢情愿的往好处说,别人可不朝好处想。

“丫头家懂什去,让你姐夫自己思量。”颖对我很有信心,自打事情出来后就没有表现出担忧的样子,一伸手给老四耳朵拽住拖出去,回身又给我端了杯茶,“嚼舌头的是眼红王家日子好,夫君不必那和那帮人计较,对您来说这不是大事。”

“那是,我是谁?”强笑着拉过颖的手拍了拍,“你去看看九斤,刚见他林厢房里把丫头拿走了,奶娘后面吓得不敢吭声。”

按兰陵的意思,首先要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再就是章程里做手脚稍微改动下,有个既保证作坊产量又能促进农业发展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上三省的大佬们对王家有想法,要兼顾他们的看法。

身边的大佬不少,刘仁轨、李义府、许敬宗、上官丫头的爷爷,还有几个牌友,可细数下来没一个可靠的,全老奸巨猾。能把住的也就刘仁轨一个了,老头人品虽然一般,可言语尚能信得过去,这事他也了解,不行就从侧面敲打敲打。

“子豪身为农学少监,却让人拿住这等短处,糊涂!”刘仁轨很少和人客气,“能压住一时,压不住一世,老夫能做的也仅仅如此。”

是糊涂,既然没说错咱就得虚心接受。刘仁轨人不错,话虽然恶劣,可意思说到了,这段时间只参不发是老头暗地里维护我。这就有希望,一脸委屈道:“在下心挂辽东战事,为前方士卒安希着想,不顾一切提高军需供给产量才出此下策,出发点总是好的。”

“借口!信口之言,不足为证。”

“天地良心,”老刘厉害,马上就看出我信口胡诌,可指责我找借口时候却有意勉无意地点了点头,这提示给得太明显了,赶紧把话说圆顺杆爬。“虽不精通,在下也略懂军务,深知军备补给乃重中之重。王余既然接了朝廷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军需民用万不可混为一谈,用处也不可同日而语。”

刘仁轨点点头,“这么说子豪是下了工夫?有何为证?”

恨不得给老刘抱起来亲一口,这老头,太上路了!赶紧怀里掏出改制章程铺开在案几上,“刘大人过目,这就是被朝野所不容的筹办军备章程!同一匹布,同一件棉永,从不同工匠手里做出来质量也各不相同。制定这些等级就是为了将不同水准的雇工区分开来,所谓熟能生巧,也就是等级同工龄挂钩最大的原因。”

话说到这,思路马上开朗。原来我设错啊,我忧心军备,提高军备物资的质量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谁敢在这上面挑错?“王家有明文规定,军备品另有章程,将尽心挑选出来的工匠投入进去,全是四级以上的工匠,保质保量!让前线将士深切地感受到后方所给予的温暖,心怀国家,心怀百姓,将士们才能全身心的投入战斗,奋勇杀敌,勇往无前!”

“巧言令色!”刘仁轨想笑,忍住了,指头在章程上顿了顿,“老夫可没见你所谓的军备章程,唯独看到工匠们得在作坊干满十年才有获得八极的机会,何解?”

“哦,那个章程不在跟前,明日就取来请刘大人过目。至于十年的事……在下指的不光是此次辽东之役,无论有没有战事,陇右、瀚海一至辽东总有军兵驻守,苦寒之地没有保暖不行。哪怕百年、千年,为大唐万世基业,我王修不在乎别人误解,一心报国,责无旁贷!”

刘仁轨彻底被我说那啥了,老头脸色闪变数十次,看样子想打我,硬忍住了,忍到最后忍无可忍朝我挥挥手,憋了俩字,“再议!”

还议啥?刘仁轨存心护短引发我一系列歪理学说,现在他听不下去了,想吐了,说明我这番话已经可以拿到桌面上恶心别人。赶紧回家纠集几个领导另备了个军备特供章程,彻底在作坊里将军、民供应区分开,那个三角形标记就是军资的独有标记,谁来查就让他看,没骗人吧?

既然有了新突破口,辩解的折子就不用麻烦兰陵代笔了,稍微和兰陵一番交流后,就我这臭字,让她帮忙在行文上润个色,当天就递了上去。反正我是没勇气看二遍,内容忠勇壮烈的读完反胃,说完漱嘴,兰陵恶心的一下午没理我,惹我从此犯下了奏折胃痉孪,一提奏折就条件反射的妊辰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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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自卫反击

同那些弹劾奏折一样,我呕心沥血完成的辩解折子也仿佛石沉大海,呈送上去就杳无音讯。

刘仁轨死人脸依旧,自从被我恶心到后就恢复以往的讨厌嘴脸,不是嫌我懒散就是敲打了积极进取之类的废话,再没从他嘴里打听出有价值的情报。

而李义府自始至终都在装糊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整日歌舞升平的一派和气,态度很明确,既不想惹火上身也不必落井下石,你好我也好,你不好我也没办法,兄弟俩谁不欠谁。

好坏先不论,关键心里不踏实。按理不该拖延这么久,搞不清上面那帮人什么打算,折腾人很有意思么?我这边上吊绳疙瘩都绾好了,出来进去的提心吊胆,不给说个痛快。

也罢,本就没在这群文官身上寄托希望,既然大伙都保持静默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现在要保持冷静,反复思量,好也罢、差也罢,什么结果是能接受的,什么是接受不了的,自己心里先得有个底。

“既然都没了音讯,等过了年大伙把这事就忘干净了,夫君不必太费神。”颖亲手捧了杯茶给我,宽慰般笑道:“既然已经辩解过了,又扯军需又扯前方士气的,怕谁也不敢在这当头把事闹大,区区几个言官成得什么气候?”

老夫老妻了,自然明白颖的用意,不过是想给我松个劲卸卸包袱。说言官成不了气候那是自己骗自己,那帮人行事少有忌讳,一不看脸色,二不讲交情,事情闹的越大越显本事,说起不怕死是真的。当年李义府势头正盛的时候比我威风多了,就因为和个罪妇有瓜葛杯揭了短,还不是被参的焦头烂额?虽说最后依仗元首宠幸扳回局面,把一个蹦达最欢的谏官流放算是报了仇,但自此被刘仁轨抓了痛脚直到现在都没翻过身来,坏名声的事。

想到这不由拿李义府当年的案子和今日做了个全方位比较。老李是色急忘本了,又手脚不利落被人抓了短,期间不得不带出条人命遮挡。按民间的思路想的话,杀人偿命是天大的案子,罪无可赦,但在上位者的眼里就可轻可重。一来李义府难得的人才,小小个风化案子而已,就不必折损栋梁了;二来本是个小事,可逼迫堂堂大员杀人脱罪也是谏官过分,本来哈哈一笑的风流韵事非得逼迫人家弄出人命,煞风景。虽说罪在李义府,但祸从清流而起,要我是国家元首也会偏袒老李。

王家这事恰恰相反,在民间不会有大响动。百姓们不可能有这种认识。王家待人亲和的名声或许还能博取些同情,可上位者眼里怎么看?首先有破坏国家体制的嫌疑。农耕为本的年代里,在某些人眼里王家的行为可以和挖国家墙角划等号,说利诱是轻的,真要和你过不去,在‘利诱’签名加上‘有心’二字,只怕圣上想袒护都有难度。

按我所能承受的结果,最次不能让人把‘有心利诱’的罪责坐实了。到时候罚俸禄、降爵甚至外放都不要紧,至少京里咱不缺人脉,只要给人个无心的感觉,东山再起难度不大。

想到这让颖喊老四来。到了这当头上反到踏实了,不管能不能平息,先做最坏的打算,第一反应就是先保陈家。王家的根基虽浅,想一下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怕就怕陈家受了连累。未雨绸缪,商家经不起这么大风浪,而且陈家的资产也已经累积到引人注目的程度,想完全撇清关系的可能性不大,也不现实;但可以通过途径将损失降到最低。

现在面面上一切照旧,不能给人心虚的感觉。所有的动作都在暗处,陈家财产作个全面盘点,不能分散,能集中的全部集中起来同意统一。我至今欠兰陵两万贯,这给我提了个醒,同样的欠条再来三张就相当于陈家的财产了。就算陈家有麻烦,只要出具长公主府上的六万贯欠条,动陈家就相当于动兰陵公主的财产,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闹!”自古舍财取义的例子不少,可主动上门索取欠条显示自己债务缠身的就我一人。兰陵被我的无理要求弄的哭笑不得,“没功夫陪你过家家,欠条开出了就得认,到时候你认这两万贯不?”

“认!当然认!”

“那你先将前面两万还了。”

“还,肯定还!”

“没皮没脸!”兰陵气得啐了口,“你这号早就没了信誉,开六十万你都不皱眉。拿我当匿财的祸东了,不够人笑话的。”

“那我找程老爷子去,虽然他没你可靠……”就怕老头哪天耍蛐蛐兴趣起把陈家的欠条押上去这么一输……

“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啊?”兰陵说的有的恼火,一本子摔在我身上斥道:“我还没死呢,你凭什么预备到我前头?”

“我寻思这事不可善了,现在军备当头不清算,不等于善罢甘休。”说这话的时候耍了个小心思,以探听虚实为主,开欠条啥的不过是借口,想从兰陵嘴里打听最高层的想法。

话一出口兰陵就品出了味道,一阳指绰过来点了我无耻穴,“撒谎都撒惯了!人前人后都不实诚,朝我这里还用拐弯抹角?”

“拐啥?你拐还是我拐?好不好的照个面给个话对你来说不是大事吧?前后给人吊着,你当我爱胡思乱想?”

“现在本子还压着,想等话的不是你一人。”说到这兰陵也拿不住脉的样子,“若真依罪处置,下手办起来的话,你王家少说也得脱层皮;可现在……”兰陵斜眼看了看我,表情变得古怪,“可现在有人给你撑着,办吧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办则有违国之根本,尽是头疼事。”

有人撑着。谁啊?谁对我这么好?“那可是老天开眼了。我就想看看你的态度,依你看我是该严处还是从轻发落?”

“就凭你这问法就该严处!”兰陵不屑的眺我一眼,“现在是扳道理的当头,还不到认罪服法的地步。不管是严处还是从轻发落都不该从你嘴里处理,只要能把道理扳倒了,就是一文钱的责罚都不该认!”

唉!我这时就盼了谁能罚我一文钱把这事揭过去算了,就凭我那辩解折子还达不到颠倒是非的效果。兰陵给我个提示,至少有人觉得我是对的,我这一套大逆不道的制度在高层建筑里居然有市场。还真没想到。

兰陵维护我是肯定的,但这个当口她不好积极表态,堂堂长公主直接和谏官对干,明目张胆干预朝政只会沦为笑柄。只能在背后动用自己的势力拉我一把。

作为李治就更不好表态了。尽管兰陵说过元首私下对我有好感的话,国本不能动摇,再大的好感也比不过他李家江山,再小的事一旦被摆在桌面上就不好讲情面了。

“夫君堂堂学监,掌管织造学。既然他是针对咱家织造作坊的事,想要扳理也不难。”颖一边抽了九斤屁股一边朝我提示。九斤今天是非挨打不可了,前次奶娘抢得快,没得逞;今又再接再厉给妹妹拿跑当了颖的面就朝雪里埋,和我塞他时候如出一辙。

出发点是好的,想叫襁褓里的妹子感受下他当时的快乐;所以颖这暴力娘就加倍满足儿子,清脆的抽动声动感十足,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给在场所有人带来全方位的震撼。

“回屋反省去!”颖打的手掌通红,累了。九斤扶了墙朝门外挪,九斤奶娘站门口不敢劝,心疼的捂嘴掉泪还怕哭出声来惹夫人更恼火,知道九斤出门才赶紧抱起来朝厢房跑。二女和老四则见怪不怪,这种打她两常挨,不在乎了。

打的颖气喘吁吁,我跟前茶碗端起来两口就见了底,“亏妾身抢住了,要不非出事不可。”

“下次给他都不敢了。”一顿臭揍就长了记性,孩子嘛,偶尔打打有好处。我这号的小时候挨打还是少了,要不就不会出今天这事,比挨打还受罪。

“不敢就好了,他什么不敢?”颖朝椅子上一靠,立威般的朝二女、老四冷眼扫过,“你俩先出去。”说罢朝我甩甩手,“腕子崴了。”

“先崴着,打孩子用得着那么大力气?没看见九斤刚都走不稳了,下次轻点。”

“妾身有分寸,”说着自个也乐了,“不知道九斤给妹妹朝雪里塞时怎么想的,可妾身抽了几下到开了窍。”

“打孩子还打开窍了?”这说辞希罕,和我那份辩解折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可理喻。

“一开始就错了,从上辩折就错了。”颖不在意我怎么嘲讽,只顾说自己的道理,“就和这打孩子一个道理,巴掌抡起来才不管对错,抽完再说,抽多少下凭人家的性子。不管怎么辩解,暂首先就把自己放了个挨打的位子上。”

女人家心思太浅,当朝廷和过家家一个道理,可说了就叫她说完。

“现在就算辩了,可大理依旧在人家受理。咱不能顺了他们的一丝辩,越辩越被动,吵吵闹闹的还降了自家身份,索性不和这帮人绕了暂王家是错是对上纠缠。”颖是吵架高手,每次和我拌嘴时候都能扬长避短,避重就轻的胡搅蛮缠。“他们目的就是绕了王家寻事,暂占不占理都脱不干净。”

“恩,”有理,颖这番话有见识。就事论事,只要把王家撇清了,不管事错事对都有机会脱身,要趁了舌战还未正式打响之际把矛盾转移。

“您是织造学的学监,满大唐能在这上说的起话的就您一人。现在不要王家怎样怎样,就直接说这章程是为天下织造业能有序进展才制定的。”颖说到这里嘴皮子越发利落,“不牵扯别的行当,就围了织造业和他们理论,还就不信有比您更懂行的?既然扯上了军供,加上您在织造学里超然的身份,只要不牵扯别的行当,就是胡言乱语也没人敢即可批驳。”

什么叫旁观者清?这就是例子。绞进去的只想了怎么脱身,越急越乱。颖不懂行,织造作坊的事她插不上嘴,始终站了圈外看待事件发展,家里最清醒的就是她。

只要不牵扯别的行当……这句话太重要了。这就不牵扯因工废农的说法,仅仅是指织造业本身的一次试验性变革罢了。而织造学本就是农学里剥离出来的学科,和农学息息相关,王家作坊不过是自甘为试验品来验证这章程可不可行,有没有在整个行业推行的必要性,是先驱!

既然是试验,有弊有利才合常理。知错改错,没错勉励,你不该拉起架势当反动派来打击镇压把?这不是针对王家如何如何,而是针对天下有识之士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热心,一盆子凉水浇下来把王家打倒是小事,寒了大伙爱国为民的热忱才是目的。

就像颖说的,咱不辩解!已经为国为民到了这个份上还弹劾冷眼不断,还辩解啥?你给王家杀完抄净算了。从我王修于高丽战事上谏言伊始,先后吐蕃攻略,对农学的贡献,织造学里兢兢业业,银监府和恶势力做斗争等等事迹,那样有对不起大唐帝国?那样对不起苍生黎民?王家上下一不求名二不求财,有点好处巴不得惠及周边百姓,说王家牟利的可以来看看,看看庄户是不是被王家盘剥的生不如死,看看邻庄的是不是常年生活在王家的淫威之下。

心凉了,知道错了。全我的错,有错不敢不认,没错也全包了,你说啥我认啥,既然所谓的清流容不下王修这污吏,朝廷爱咋发落都行。为了让你们动手更方便些,我这云麾将军先辞了,织造学咱也没资格为人师表,农学少监一并交了去;还有左武卫的官职,银监府的大印,一盒子送了吏部里。

再不够的话,王家这爵位是不是也那啥了?这可是圣上亲封的,没有圣上同意,王家还不敢撒手,是吧?Comeon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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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暗亏

这不是我想惹事,也不是我先惹事。现在走到这一步上,发落王家容易,发落完看你怎么善后。

立场强硬,可面面上不能过于激烈,矛头对准的仅仅是几个欺软怕硬的谏官,就事论事,决不把矛盾扩大化,也要给欺软怕硬四个字坐实。至少要让看热闹的产生这个感觉,王家就因为老实巴交才遭人迫害,要换个横行霸道的主也不会有这挡麻烦。

既然是来辞职的,一幅受了惊吓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在几个书吏那边交手续,弄得吏部官员一个个接也不好,不接更不好。有眼快的赶紧朝吏部侍郎通报,得找个拿事的下来,头次见三品大员主动跑吏部办理离休手续,还这么年轻。

吏部侍郎是大熟人,裴行俭一面对我行礼一面卯足了劲给我朝里面强请,一进屋我还没诉苦,他先打躬作揖起来。“好我子豪兄啊,王将军放兄弟一马,您忍一天明来,就算卖兄弟个面子。”

“为啥?”话还没问就先撵人?没一点政府机关该有的觉悟。

“明小弟赴扶风公干,到时候这吏部就这么大,老兄怎么闹都行。”裴行俭无奈孤苦无依的模样很可怜,看样子比我还凄惨几分。见我捧装大印的盒子有辐射一般,不接也不许乱放,求我赶紧离开。

“又不闹你,小弟来辞职的。”满脸无辜的被扭送出来。裴行俭也是,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明辞,明老兄任意怎么辞!小弟公务繁忙,恕不久送,王兄走好!”话刚撂音人就不见了,紧接着吏部四房大门恍当当齐齐上栓。弄得门口几个来办事的官员一脸惊愕。拿不定主意的四望,不知道是不是该听门进去。

先歇歇,顺了吏部门口的青石台阶坐下来,印盒随手放了石头狮子上挫挫手,冷天经不了饿,跟前也没个卖吃喝的。

“那边是王兄弟么?”

正自怨自嗟间,身侧街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杨泉骑了马立在当街上朝我挥着鞭子,起身迈了两步才想起石狮上的印盒,回身拿时杨泉已经到了跟前。

“大冷天怎么坐了这里?”杨泉翻身下马,立刻被吏部门前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惊诧道:“吏部年前也关张?”

“不清楚。”配合地摇摇头,“衙门大脾气就大,兴许今天不营业。找谁讲理去?”

杨泉点点头:“是这道理。还是咱们武官勤快,再大的官职也起早摸黑地操练。王兄弟今日没差使?”

“没,”我差练就打算交了,有没有暂时一样。“杨兄这是去哪?”

杨泉一幅羡慕的样子拍拍我肩膀,“王兄弟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不象我,前腿连着后腿,几头上应付。昨日才从骊山回来,今日就得着手监办宫里的马球赛事。看得高兴,打得高兴。唯独苦了这群护卫,自打摊了这差使再没过一次好年。”

“这可是喜差。皇恩浩荡,别人想接都接不来呢。”左右看看路。大明宫在北边,杨泉若是朝那边去就不该从这边街口叫我,给人的感觉是他才从大明宫回来。

杨泉客气地一摆手,“恭维,王兄弟客气了。索性无事,一同去看看?可是花了大钱,比往年场面更盛。”

赶紧摆手推辞,坚决不去。皇宫恐惧症,不得已不靠近,更别说去参观。没看几年的皇家球赛我都推托了,去哪不够受罪钱。

杨泉哈哈一笑,也不强求。“久不见面,若不是公务缠身必要拉了王兄弟干上两杯。明日如何?”

“啥如何?”

“东檐阁,我做东,王兄弟要赏脸啊!”不等我答话翻身上马,奔出去数丈又回过头来叮呼,“正午,一定来,不见不散!”

抽抽嘴角算是答应了。看选的都是啥地方?到东檐阁不如直接请去兴庆宫算了,再说人家也不是饭馆。本是前朝皇家藏书的大庭院,败朝换代后把已经破落的东檐阁又重新修建起来归了太史局,长孙无忌倒台后东檐阁藏书全搬了西明寺,从此成了无主的园林。

说无主,其实算被皇家悄无声息的霸占了,成了一处独立在兴庆宫之外小景园,就等了兴庆宫扩建后纳入体系。平时没人去,也不设专门的守卫,只有冬天里下个雪,春天里赏个花草之类的特珠节气会进去些有头有脸的人,剩下就是杨泉这种家伙近水楼台的拿来假公济私,宴请个我这类好友既省钱又涨面子。

不是唱酒赏雪的时候,我这边还一屁股事没料理干净,也不容人说话就飞马跑了,辞职大业咋办?

“没辞了?”

不好意思点点头:“叫熟人哄出来了。”

“那倒是个丢人事。”兰陵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道:“没见过你这号的。既然又上了折子把话讲到那个地步了,就不该跑了吏部上给人家找麻烦。”

“我不过是想渲染下,增加点悲凉的气氛。”

“你当这朝廷和你家开作坊一样,今来明走的挣几文工钱呢?你都知道花言巧语骗人家工匠给你多干几年,轮自己就开始渲染了?好意思还?”

“有啥不好意思?政治迫害时候没人吭声,现在逼我卸甲归田又开始恶言冷语。”入戏了,这两天我已经习惯了这口气,话里话外包括表情都和杨白劳靠齐,一看模样就是个背了冤案无处辩白的老实人,还非常胆小懦弱的那种。“欺负我显本事么?有本事欺负那谁谁去,人善遭欺辱啊!”

兰陵恨得就想打人,关键应了最后一句她不好动手,一动手就变欺辱弱小的恶势力了。憋了半天也不好说什么,转问道:“你给娃找的猴子呢?”

“啥猴子?”忽然扯上灵长类动物,愣了好一阵。

“你什么时候答应笃娃拿猴子来的?没见这两天给我都烦死了。前后问他爸怎么不来。今既然来就给把猴子的事办了,为人师表,可不能当了孩子面信口雌黄。”

一字说才想起来。对啊,我是答应过,可大冷天朝哪弄这么神奇的物种去?郇郡王家里倒有个,可是不太适合甘蔗,十几岁的老猴子毛都长黑了。朝那一坐和我差不多大,一巴掌能给甘蔗轮房顶去。为难的,“有钱没地方买啊,年跟前耍猴戏的几个花子都回去过年,咋办?”

“不管。今你能诳他,明他就合着你一同诳我,说起来一等一的大事。趁天还早。街上找找去,反正都辞官了,没人比你清闲。”

“明成不?我一会还去织造学假装规整手续呢,趁笃娃那边做功课,我先闪了。”这不骗人,掐个合适的时间过去装模作样打折打折,顺便让刘仁轨再劝劝我。从话里能听出老刘早看出我故作姿态,可老头还是蛮喜欢给人做思想工作的,挽留得诚恳。

“记得啊。明不许拖了,要比你辞官还当事。”兰陵斜身朝甘蔗所处庭院那边瞄瞄。朝我一挥手,“笃娃还不知晓时候快走。就明一天,记得。”

猴子!这太可憎了,猫、狗都不要紧,怎么答应个这怪事。山庄周围不少,可这时候派人过去捉明显迟了,娃上心这事,不好出尔反尔。说起来还是九斤懂事,西游记无数个版本都听过,从不提要猴子的要求,顶多庄后看看杀猪,认为投猪胎是个非常需要勇气的抉择。

算了,明朝杨泉那问问,宫里奇珍异兽还养了些,弄个猴子比较容易,现在我还是去织造学接受大家挽留比较舒坦。

平时不觉得,可王学监遭人迫害被迫离职的舆论一造出去就发现自己还是很受人爱戴的。张家几个表兄弟自不必说,张家潦例的时候王家不避忌讳上门认亲戚,可谓雪中送炭。如今张家已经出个学监了,其他俩也混得学术界里一派名宿模样,而王家却蒙冤受屈。要不是我拦着,弟兄仨就联名上书给王家洗冤了。

“还轮不到自家人出头。”看着从工学赶来的张毅,心里还是很感激。虽不算至亲,也能体会到打虎亲兄弟的那种劲头。拧成一股绳帮王家出头有点冒夫了,至少现在还单薄,再过几年难说。“张栉、张珲,你俩去把两位少监请来,我临走有话交代。”

算是送别会的气氛吧,平时鸡狗不到头的俩少监头次并排坐了一起,张毅虽说已经是工学学监了,可回了织造学里依旧坐了最下手,这是学子本分。“织造学里倾注大伙的心血才有今天。我走了不要紧,学院还得健康有序的运转下去。往后不管谁坐了学监这位位……”说这里不觉动了真情,拍拍坐椅油光的扶手,拿了跟了自己多年的汉白玉镇纸依依不舍的爱抚着,“这椅子,这案几,这案几上的砚,这盘架,笔洗,镇纸,还是当年农学成立时候搬进来的,若说年代啊,可比在座诸位先来那么一步。”

话一出口,包括两位少监在内的几个人托腕叹息良久,能看出我这学监在这里还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故作从容的笑笑,“二位少监,你俩可是这学府里的元老。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有矛盾不稀罕,我从没问过,也不在意。都是出众的人才,能和二位共事这么些年是王某的荣幸;就一点我走后大家能暂时放下些恩怨,织造学里能少了我,可少不了二位。大家同心协力让学院更上层楼,要比我在时办得更好。”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摇摇头,马少监不舍道:“不闹是骗人的话,也只有学监您镇压。秋来春往这么些年心里都明白,这织造学里少了谁都无关大碍,唯独少不了王学监。和农学有刘学监坐镇一个道理,织造学若来个新学监,不定朝什么模样去了,王大人是万万离不得。”

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一声,“由不得谁想走想留的,形势如此,王某人也不甘心啊!”

“王学监,此事随后再议,且散了。”众人正感慨时势无常间,刘仁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前,拿出他农学学监的架子给众人遣散,回身关了门径直坐了我跟前。“或者这话不该经我口传。可朝堂还是学府都不愿让这荒唐事再闹下去,昨日三省里就这事才照了面,绕了你前后两封折子做了论定。谏官有谏官的职责,纵然曲议王家改制一事,也不可就错论错,塞堵言路。”

“哦?”这话让我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上面已经判定谏官言出不实了?看来我二次上的折子起了效应。

刘仁轨话锋一转:“虽有曲义,但王家作坊推行新制一事属实。即便借托忠君为国诸多借口,也难掩其中缺憾,其法暂不可行。”

“怎么说?”刘仁轨的口气是各打二百大板,谏官有夸大其词嫌颖,王家也把这套超时代体制收了。这么一来明里看似不追究,暗里王吃了大亏,不但没把制度保住,外面一传起来这错处依旧扣了王家头上,变成知错能改就难听了。“刘大人所言缺憾极为妥贴。缺憾不足为奇,没缺憾就不叫试验了。如以来这织造作坊制度试验就前功尽弃,以王家的财力尚不在意些许折损,对我大唐织造行业的损失却难以估算。”

刘仁轨笑着摇摇头,“其中纠葛老夫心知肚明,子豪这翻道理还是于旁人讲述的好。”

“是,是!”我目的就是为了利诱工人让王家盘剥,刘仁轨当然清楚。可当人面说出来就太不给面子了。关键这事闹这个地步上再这么收场不符合我心里价位,堂堂织造学学监为了大唐织造行业欣欣向荣拿家里作坊实行试点有什么不对?让我改回来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尤其几个贱官就一句曲义就放过,这可是诬蔑!

不行,我不服,我要上诉!明就上……一明还得给我娃逮猴子,边逮猴子边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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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猴山巧遇

心里倒比前阵踏实,最坏不过是取消新章程,感情上基本能接受。颖很满意了,一圈下来既没占便宜也没吃大亏,原地踏步。老四和二女连夜开始着手策划取消章程后的补救措施,既不能让工匠们觉得王家出尔反尔,又不会被一群贱人再次告上朝廷,难度可想而知。

不等正午,早点过去和杨泉诉个交情要个猴子还有正事得办。酒菜等安稳了怎么吃都成,给王家正名的事是关键。心里计较过了,这次即便扳不回优势也得把王家这蔫驴的形象竖立起来,不是由得谁来宰割的,只要尥蹶子就能踢死一两个。

“尝尝,昨晚才宰的,挂外面冻了一宿,早起下锅最合适。”一猛盘热气腾腾的白煮驴肉端上来,两碗蒜计子摆了跟前。杨泉不是斯文人,请客也没斯文人的规矩,一桌子再没第二样菜,就半只驴。“不多,先吃着。天冷不敢多装,锅里还焖半只留个热气。”

这明显不给面子!刚还想竖立蔫驴风范,这就下锅纯烂了,吃吧对不起自己的决心,不吃又对不起自己肠胃,这杨老兄实在不是玩意!

“愣啥?香着呢!平时和婆娘俩人干半头稍微吃力,今咱兄弟俩对付一头该不成问题。”说罢佩刀下了朝桌边哐镗一扔,腰里摸半天没个趁手的兵刃,扎短摆、屈十指亮了个九阴白骨爪的起手势,双手叠合于盘间稍一较劲,便硬生生擒下37寸,笔记本电脑大小一块来。不等我看清去势,蒲扇大块肉于杨兄门齿光速开合间无影无踪。“兄弟来早了,火候稍有欠缺,将就能吃。慢慢品,不着急,嚼驴肉越慢越有味道。

……他真嚼了吗?难道我刚刚看的是慢镜头?终于明白二娘子和真正大内高手间的差距了,人家细嚼慢咽都不是他风卷残云能比的。吃饭尚且如此。打人的效果不敢估算,看来杨大嫂也不是泛泛之辈啊,莫非我碰到了传说中的神雕侠侣?失敬,失敬。

和这号高手相比。我充其量也就是个江南七怪。承蒙人家看得起,拿出这么高深的武功陪吃,咱就不好在谦让了。没筷子。肉煮得稀烂,下生手撕扯一块下来蒜碗里一滚。趁了高温塞嘴里边嚼边抽筋般抖手,爽很。

后世有焚琴煮鹤,当世有梅下烹驴。俩粗人和一头熟驴的故事偏偏发生在腊梅傲雪、小桥流水的景苑里,这种吃法还是不和东檐阁雅致景色关联的为妙,免得遗臭万年。

“猴子?”杨泉特技动作不断,在吞噬枕头体积一块驴肉,干了小半碗烈酒的同时还能口齿利索地问话,这已经不是武侠小说能描绘的境界了。“猢狲?”

“就这个意思。能不能就今天给弄一只?”我撑着了,有点不适应,有点自惭形秽。

“家里年货还没备齐?”

“啊?齐了。早齐了。”看来这老兄还没搞清用途。

“那要猢逊干啥?干巴瘦个玩意,味道如何?”

……明显不是人话。绿色和平组织的大敌。“练武,”耍了个猴了吧唧个伸展动作。“五猿戏。”

“有这套路?”杨泉好奇,胳膊肘胡乱拐了两下,摇摇头,“高手对阵,步步生死,怎容得这些多余的杂耍套路?单单强身健体,可学的门派多了,兄弟若是有兴致,你家里那护院就是罕有的高手。五猿戏,耳生得很。”

“就一只,当着家猴用。”懒得解释,总不能说给长公主爱子弄。“杨兄必有办法。”

“这可不容易。早先兴庆宫里有几只,因打伤了女官被放归山林了。现在要的话……”杨泉思索半晌,“得去长乐坡那边老苑子,就是不知得不得空,看苑子那老头贼得很,让你进去看,偏不让你拿。”

屁话,让你看就不错了,还拿!听人说起过,说起来还是李渊时候盖的。说白了就是皇家曾经的动物园。开国时候大家喜欢弄个祥瑞啥的标榜新时代新气象,各州道发现什么稀罕怪异的基因突变物种趁活的送来请功,兴盛的时候据说有白毛老虎啊,黑毛豹子啊,生番进献的各种各样稀罕生物,加上围猎时候活擒的鹿啊羊啊的,一并扔里面混养。

一开始大家还稀罕,李家人也好大喜功,既然是祥瑞就让人都来看,不收门票。可后面几个红牌祥瑞相继老病过世,一说祥瑞殁了,天大的晦气,加上李世民上台后明今禁止不许各地劳民伤财的进献妖孽,诺大个园子就此没落。

自打李治废后武MM执掌后宫后,这老苑子又死而复生。倒不是武MM喜好野生动物,而是宫里忽然时兴拿锦鸡毛、孔雀念当装饰品了,所谓引领潮流也不过如此,弄得满长安跟了学。孔雀、锦鸡遭了灾,专门有产地官员负责朝长安送,送来就塞了动物园饲养,养着养着就没毛了,反正它们自己也掉,别人也帮了拽:一个个拍A片的模样。

也就听人说说,我从没去过那地方,更没想到还养了猴子。虽然有皇宫恐惧症,可长乐坡老苑子不怕,开国时候就对民间开放的,现在养俩孔雀、锦鸡啥的没人爱看,也没正式派人看管,不属于皇家重地。

听杨泉介绍,苑子里管理虽然松散,但几个老人手都牛得很,是高祖皇帝当年用过的,算起来也三朝元老了。一个个贼精贼精不好对付,又不好拉脸明抢,需要我其中配合方能见机行事。

有难度,偷猴子和偷鸡不同,关键还得活擒,这就得看杨大侠身手。杨大侠当世绝顶高手,面对挑战跃跃欲试,很兴奋的样子。我这边也有准备,一个大麻袋递过去,一会到了园子里找机会朝麻袋塞一只撒腿就跑。

想得简单,一来才知道完全不是一回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产业。不是想像中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三流动物园模样,光这规模就可以作为国家特级自然保护区典范来标榜了。

没想到有这么大,也没想到有这么规整,楼台亭轮船榭一应俱全不说,难得是人文和自然有机的融合一体,丝毫没有生硬突兀的感觉,相互依衬,相互点缀。

既没见拍A片的孔雀,也没见满地跑的猴子。一只只比九斤生活条件好。猴有猴山,林密枝繁的,除了人工投放食料外基本处于半野生状态,拉帮结派地厮打着,不怕人,若离近了就有个膀大腰圆的出来和你对峙,龇牙咧嘴恐吓。

远处栅栏围起的草场里鹿啊,羊啊,三五成群的悠闲;甚至还有几头壮硕无比的羚牛,见生人就来脾气。撞得碗口粗栅栏轰隆直响,吓得一群麂子翻了尾巴奔跑起来。

不光是孔雀、锦鸡。各式各样能在北方过冬的野禽十数种,都半麻了翅膀。能飞却飞不高,散放在连了个小型湖泊的大院内,依山傍水的感觉,按照自然环境里加盖的窝巢供养。饵料、干草专人更换,周边即干净又清幽,和杨泉说话声稍微大点就有人上来提醒,不许惊吓了鸟鸟,再发现就立刻撵出去云云。

不好下手啊,关键也不好意思。杨泉说常年没人,假话。一路碰见几个了,不光是工作人员,有几个明显就是游客嘛,虽然游客看起来都很魁梧健壮,可你不能阻止人家有热爱大自然的浪漫情怀。

我都在想了,是不是带甘蔗和九斤没事来上几次,其实就给孩子他娘带来也是件乐事,该举家来享受享受。没有所谓的珍禽异兽,可这里环境的确祥和,林子里坐坐,听听叽叽喳喳的猴语;湖畔上边看孔崔开屏边享用野餐,指了认识的动物给孩子们讲解出处习性,指了不认识的乱讲一通,难得是这份心情。总比家里一个学了当郡王,一个学了当侯爷强百倍。

“不抓了。”拿定主意朝正鬼鬼祟祟往猴山靠近的杨泉摆摆手,“先谢谢杨兄带小弟来这么个好地界,至于这猴子小弟忽然不想要了,走走看看就心满意足。”

“不过年了?”杨泉执着地认为王家就靠这备年货了。想想大年三十里,一家人围了猢狲宴辞旧迎新的场面有点不寒而栗。“再等等,哥哥我看到个肥的,”说着脚下踢开积雪抠个石子出来朝林子里瞄了瞄,自言自语道:“这劲道不好把握,头次用这东西见靶,拿不稳轻重。”

“且慢!”情急下声音大了点、让猎猴心切的杨泉很不满意。赶紧缓和下语气,“杨兄且慢。”左右看了看,忽见远处半坡弯上的石子路上转出来俩人,趁机托词道:“有人过来,小心被拿住。”

“谁?谁敢拿咱弟兄?”杨泉顺我指头方向看过去,皱眉凝视片刻,“面熟,王兄弟看清是谁不?”

“好像……有点巧。”

杨泉点点头,“巧就对了,只能说这猢狲命大,先饶它不死。”

“怎么想到跑这里抓猴子?”李世依旧那种淡淡的感觉,不过李世夫人一身粉白的打扮被路两旁皑皑白雪衬得养眼。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还和初次见她时没两样,与其说保养得好,不如说人家心气好,是不必追究年龄的那种女人。

杨泉戳了拇指朝我指指,“这得问王兄弟,年货没备齐啥的。”说着撮撮手,“动起来不觉气,站住就冒寒气,和这边老吴脸熟,腾个暖阁出来叙话。”

“不敢麻烦杨兄,小弟还着急回去办事。”我赶紧拉住杨泉,没时间叙话,还得赶紧走门路继续打擂台。

“这倒奇了,子豪也有着急办事的时候。”李世见我一脸真切,和夫人对望一眼笑了起来,“什么事比办年货还吃急?”

“嘿嘿……”这把我弄得不太好意思,拉杨泉的手也松开了,解释道:“不是急,是气,由气生急。”

“这可新鲜。”李世朝前端阁楼指了指,“能让名利淡泊的王侯爷发气生急的事还没听过,是谁这么不睁眼抬王家的刺?

“李兄见笑了,这事都弄得满城风雨。说起来……”摇摇头,无奈笑笑,“小弟如今骑虎难下啊,本想着是个好争。可这变故叫人措手不及。”

“这么说子豪是想争个长短出来了?”

说着就进了暖阁,杨泉一把推开侧边的窗棂探头四望,自言自语道:“今不知什么节气。左右熟人一个接一个,东营的老芶也跑来了。莫非都打了办年货的心思?”说罢朝众人一拱手,“下去招呼下,老熟人不问个好说不过去。”

“理当如此,杨兄请便。”目送杨泉下楼才落座,棒了茶碗暖暖手,苦笑一声,“王家从没生过争长短的念头。也不愿意给人个争强夺胜的印象,就是想得个公允,把名声正过来罢了。”

“此话怎讲?”李世见我一幅悲凉凄伤的模样。也收了笑容不再打趣,口气变得庄重。

看看李世,又看看李夫人,心里估算下正确的切入点。避重就轻地先从周边下手。“小弟的脾性李兄还是了解的。小时候也轻狂过,也荒唐过,怕是丑事怪事干多了被老天惩戒,自大病一场拾了性命回来就再不敢随性所欲,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又惹了天罚。”

李世点点头,“应该地,这倒不算惩戒,是因祸得福了。有时候大病一场不是坏事,见识一下生死才知道轻重,才敢回头检视一下自身,才知道对错就一念之间的回寰。”

有点深刻了,我还没达到这种境界。不过是周边拉扯下好切入正题,不探讨医学,也不准备探讨死去活来的事。很凝重地点点头,十分同意的表情宛若病床上的知己,“李兄这话透彻,越简单的道理越要下心思去体会。这话小弟懂,可大多数人未必明白,”满脸沧桑地长叹一声,“所以说小弟此次的遭遇也就李兄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楚。清流,谏官,那都是小弟最佩服,最尊敬的人。无关私利,也不恭维,即便事主是王家,对他们的敬仰始终不会改变。”

“哦?”李世笑了,“还当这仇结下了,没成想子豪能说出这番话来。”

摇摇头,“怎么能说结仇呢?同样是忠君为国,不过是看法不同,出发点不同,认知不同,得出的结论当然有偏差,谈不上仇,甚至连埋怨都没有。有时候小弟也想找了弹劾王家的几位大人能促膝交流,谈谈各自的观点,说说自己的看法,既然都是一心为国,哪怕再大的误会都能揭过了,说起来是志同道合,绝不是冤家对头。”

“子豪这番话说出去该有人脸红了。”李世摆了个笑脸,看了看自己夫人,却不禁叹息一声,“名来利往间,能有子豪这番心境的不多,不多。据我所知,能把自己摆了忠君为国这位子上的人不少,可除了他却容不得别人也这么想。明明都是一个目的,却处处针对,处处计算,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最可笑的是打了这个旗号排除异己,最可恨的是他自认为理所当然!”

这话听的我心里一个突突。还好,这不是说我,我还有那么高觉悟,暂时对排除异己的事拿不准方向,不过老刘和老李倒是相互排了十多年了。感觉这个话题太沉重,再谈下去不知道扯什么方向,赶紧转舵。天真道:“不至于,不至于,李兄言重了。有污吏就有清流,有奸佞就有忠直,邪不胜正。”

“哦?可往往混淆起来怎么辨别呢?”

“总是好辨别的,比方刘仁轨刘大人,李义府李大人,这都是忠能臣,国之栋梁。”

李世忍俊不住,指了我哈哈大笑,“子豪还真的不挑拣。刘、李二位大人听了这番评价不知作何感想。”

“这个小弟还是有发言权的。同二位大人共事多年,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专长,小弟自愧不如。”话头扯出来就好办了,飞速调整下思路,循序渐进接近主题,“就拿这次王家的事来说,改制一事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年和刘大人探讨过这个话题,围绕术业有专攻做了广泛的认证。此事因军购而起,工部一时难以满足前方的军备补给,这才会委托王家和内府两家作坊代工。

这说明什么?工部名下的作坊无论规模还是人数都是最大的,而且按军备供给肯定也计算过度量,本应该一切顺利却在前方将士最需要朴给时候出了纰漏。”

“说说。”李世很感兴趣,好像自己真是个工部小吏一般。

“不专业!”等这话很久了,底气十足道:“从统计审核产量开始就不专业,并不是工部对这事不认真。曹尚书是一顶一的认真负责、但被作坊上下的整体素质拖了后腿。从监管到工匠都是业余的,这里指的不光是熟练度,也包括监管人员和工匠相互间的协调能力。非常重要,技艺娴熟只是其中一个考核标谁,这也就是工部在发现自己力不能及的情况下从内府和王家的作坊里借了大批熟练工却依旧束手无策的原因。”

李世点点头,“子豪果然在这方面下了工大,今日既然抽了闲,就好好听听子豪的看法。所谓的不专业是仅仅存在于工部作坊呢,还是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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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明路与方式

面对李世的提问,我拒绝牵织造作坊以外的章程,以免祸从口出。

称自己调研范围局限于织造业里的棉织产业。作为一个新兴行业,年头短,生产经验,从业人员,管理机制等等都处于起步段,一切都有待完善。种种缺陷却随时都能转化成行业优势,无论发展空间还是政策倾斜力度都不是其他成熟产业所能比拟的。

在朝廷政策的积极配合下,棉织业有了一个良好开端。一不受传统制约,没有其他行当那么多历史包袱;二是起点高、受众面广,寻求健康有序的生产、销售机制意义重大。

摸索期尽量少走弯路,参考其他行业发展历史去弊存利的同时,还要形成一套符合自身行业发展的新路子。说来容易做来难,失败固然不可避免,被人指责挑短也不足为奇。

行外、行内对同一事物的理解截然不同。从客观角度来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说法有自身的道理。但往往受主观意识影响,让自然有序的发展轨迹产生偏斜,从而进入畸形病态的走向。

这就是所谓的抗干扰力度,一旦形成外行指导内行的怪圈,尚在襁褓中棉织产业就断送掉了。不能说更到指责就停步不前,这样不但对不起自己的心血,影响整个产业不说,更重要的是对不起国家的重托。

不是个人因素。一个人不可能弄垮整个行业,反之,也推动不了。这需要齐心合力,朝廷、业主甚至是工匠,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是原则。不要把目光放在一点上,例如王家此次试验章程,这仅仅是整个产业链条里微乎其微的小环节罢了。好不好要看它是不是在产业链里起到积极作用。而不是用世俗的眼光和心态断章取义的盲目抨击,一旦得逞或许能让王家遭受些许折损,可对整个行业以致整个国家蒙受无法估量的损凡。

李世没表态,李夫人却很自然的点点头,并投来期翼的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子豪的说法固然有一定道理,但谏官针对的也不是所谓的棉织行业,甚至不是针对王家革新后的章程,而是长期雇佣农户对农业的不良影响。”李世没有被我长篇大论蛊惑,这家伙脑子出奇的清晰。清晰得可憎。

“小弟身为农学少监,自然明白其中利弊。刚刚阐述的是织造业发展要领,李兄既然提到农业,小弟也谈谈自己对要关产业间的影响及促进的看法。”可能是受李世影响,我思路也变得条理分明。“农耕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所谓衣、食息息相关,织造行业的基础还是农耕。若说因为发展织造业而影响农耕的确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说着俯身找寻,暖阁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想找个树枝石子的……李世笑着摆摆手,朝自己夫人递个眼神,李夫人扭捏袖笼里丢出个粉盒。见李世伸手就要打开,又给他手推一边将粉盒抢回去,仔细开了盒子将里面干粉涂料在桌上倒了一小搓。朝俩男人示意这点就够写写画画了。

咱现在对化妆品有一定了解,手指朝上一蘸就知道是高档货,珍珠粉的底子加了花粉颜料调和的,即滑腻又伏贴,香喷喷。拿这个画圈圈太奢侈,得仔细用,圈圈要画圆,一定要圆……不太圆!

从中间画个正十字将瘪圆分割成四等份,还算满意。指了朝李世道:“这个圆就代表一年。每等份代表一个季节,依次是春、夏、秋、冬。”

李世对我画的图示很不满意,帮忙把周边修了修,指头缩回去闻闻,轻轻皱了皱眉头。明显质疑他婆娘的嗅觉鉴赏能力。

我觉得挺好闻,还狠劲呼吸下才开始讲解。大言不惭道:“统筹、运算时候用的,锅盔图,是小弟发明的。我们先按照关中地区农耕节气和习惯来切一下,”农忙集中的节气都分割出来,在农忙节气里需要老少齐上阵的时日再次进行分割。这年代农作物门类少,农田利用率偏低,春秋两耕两种已经属于高效利用了,全年里需要守在农田边的日子不足百日,而这百日里还分大忙和小忙。“作物分节气,单位面积上的产量和人数多寡关系不大,只要不影响耕、种、收,大多数时间里农家完全不需要在农耕上投入全部劳动力。而大忙的节气王家是绝不允许作坊开工,其他忙季则按照劳作强度来适当调整农假长短,会分批次来掌握力度。”

李世点点头,笑道:“朝廷不能强求每个官员都和子豪般通懂农耕,谏官只管奏事,可不会看你画的锅盔图。”

“这可以理解。”我大度一笑,“而且弹劾奏折里多不属实,至少写折子的人没弄清请假、放假、辞工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好像王家连假期都不准,缺一天工就取消工匠福利一样。”无奈地甩甩手,“小弟前面提的断章取义也是这意思,但这理没法讲,和外行磨破嘴皮也说不清。”

李世摇摇头,悠然道:“只怕不是弄不清,是故作糊涂,谏官已经被惯得有恃无恐了。子豪提到的外行指使内行的确是行载难理的弊病,却难以纠正。”

正想答话间,久未开言的李夫人忽然针对了夫君的话评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言的是‘本分’二字。然谏官奏事也是忠其职尽其责,这合了‘本分’;可天下事巨细繁杂,几个谏官所通所闻终究有限,这么以来又违了本分。这一来二去,指手画脚成了天经地义,即便是本分人坐了这位子上也变得不本分起来。”

绕口令般一通话我还没反应过来。李世已经大笑起来。“夫人只论谏官,却少说了一句,这当个圣上有依理裁夺之心,却无据理断处之能,反而助长言官气焰。”

这话听我脸色数变,李夫人则莞尔轻笑道:“妾身可不敢。”

“是实理,和敢不敢无关。有利则有弊。利大于弊则取,弊大于利则弃。谏官之弊于王家一事上显而易见,于朝堂政务间却功不可没,可改不可弃。”李世夫妇间对话让我觉得不太适应,这种话题没人敢插嘴,也没人愿意在跟前听,既然人家夫妻俩谈得这么融洽,我也该撤了。

李世知道我脾气,也不挽留。临走时很内幕的模样给我交代。让我暂时先不要私下里活动,谏官这种东西好得罪不好脱身,皇上都不轻易招惹啥的。但给我个提示,让我把暗自修改后的新章程通过荐言的方式递给工部,不要提织造业,只针对军械武备而言,建议凡是直接牵扯军备的产业都按照这章程运作。

这是个好办法!曹老伯因为军备延时的事正上蹿下跳呢。可怜得既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又想不出遮掩的办法来面对各方指责。对曹老伯来说,亡羊补牢是来不及了,唯一需要个将功补过的举措冲抵一下压力。我这份章程放了民间自然争议颇多,可在国有企业里却顺理成章,而且工部名义下的各种大型作坊无数,稍微点效益就是大功。折个罪不在话下。

这李世……不管他是谁,看问题总比别人犀利些,放老百姓是精明,放政府要员是英明,放那啥……就是圣明了。人不错,尤其还娶个有见识的老婆,招人羡慕。

咱家里那几个偶尔圣明下,其他时间就难说了。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在搞封建迷信活动,以前小规模的我就不干涉了。可今天一字排开二十来个巫婆神汉的全部武侠剧里的诡异打扮满世界蹦跳,最可恨连九斤都学会跳神了,跟后面乌七八糟的动作加咒语学个十足。

“家里最近不太平,请神君来冲一冲。”

“你确定请来的都是神君?天庭的伙食肯定不好,看把神君都饿的!”直径快两米的蒸笼。三大笼蒸馍,本是伙房给下人们起灶用的,这全府上下百多人的一顿的伙食就叫区区二十几人全克化了,九斤应景地给妹妹讲净坛使者的故事。

颖手臂不负责地胡乱一甩,“就是个心病,是不是神君妾身怎么知道?”这边说着,那边还吩咐下人再给神君们加一屉,要带馅的。

“等下,顺便给我拿俩!”一早驴肉吃得爽,可前后跑了多半天早就消化完了,热包子弄俩垫垫,咱从小就爱吃这。

“等等,马上就开伙了。和那帮人吃个什么,怪掉身份。”

“看,看!露馅了吧?”顺手给颖脑门弹个响,“刚还神君,现在就那帮人称呼,就没点尊重神明的觉悟。你都看不起人家,还请了家里降妖除秽。请不说有点档次,崇敬官那边法师来二十个多有面子?”

“贵的!咱家可招呼不起。”

颖这种消费心理很值得商家探讨,我是没法和她讲理了,不知道李世给指点的明路可不可行,若可行,坏事变好事,颖肯定会朝她身上揽功劳,一说就是跳神跳的,有啥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你跑一天不见面?”

“明我带甘蔗去苑子里看看他就明白了,猴子这东西不是好吃好喝能伺候好的。有灵性的东西,抓回来才受罪。”朝甘蔗抱歉的一眨眼,“明去苑子里看猴子,几十个,大的小的都有,还能拿核挑喂。”

甘蔗很失望,可兰陵坐跟前时候他不敢闹我,拉了他妈的袖口沮丧的纠缠着,嘴里一气念叼:“猴子,猴子……”

大人不对,兰陵不好怪孩子,“娘年上带你去山庄,咱给周围猴子都逮来养一起。现在不许闹,帖子抄完了就帮朝廷打理下要务,”说着递给甘蔗一本册子,“去看看,看不懂了问娘。”

甘蔗心里失望,拿了册子不吭声跑出去,没看清是个什么要务,但兰陵这种口气听的我担心。“你教孩子什么?谁家政务?他懂政务?”

“他自然不懂,可我这当娘的可以教他,不象你这当爹的出尔反尔不带好的。”

“我去看看!”

兰陵拦住我,桌上一模一样的册子递我一本,“都是曾经在地方上发生的小事件。录了册子上让他看看长见识,问问若事情发生他手里该怎么办。”

“怎么教这些?”今天才发现了,不知道兰陵什么时候让孩子开始接触这些东西的。“不好,他现在这年龄心思浅,理解不了的东西不能过早灌输,对以后成长不利。”

兰陵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很自信,一幅理该如此的模样道:“又没灌输,是我娘俩玩乐罢了。笃娃是个懂事的,体恤当娘的辛苦,这么小就知道帮我打折要务。”

“你这是诱拐!不行,坚决不行!”册子我随手翻看了,在大人来看的确都是些小事,可孩子正学心思的年龄,最起码的道德规范都没建立起来就接触这些成人世界的复杂事物,这不是学本事,稍不留神就走邪路。

“为什么不行?父皇当年就是这样教的,皇子们要定期交功课,公主也要参读这些,时不时抽问。你认为先皇错了么?还是诱拐?”

这番话让我哑口无言。我怎么敢认为雄才大略的李世民有错?他有权用自己的方式教养儿女,我也当爹的,我同样有权拒绝这种方式!

“怎么不说话?”兰陵见我闷头不语,轻声道:“妾身问得重了,话不该这么说的。”

“不怪你,我不知道这是你家传的方法,一开始也说得重了。”心里不舒服,叹口气,“我就问你一句,回头想想,你小时候幸福么?”

兰陵一下被我问住了,不安地朝软塌上挤了挤,“怎么这么问?我以前给你说过的,皇家哪有幸辐可言?”

“我没问皇家,就指咱娃,你打算让甘蔗长大了埋怨你么?和你一样不愿意回忆过去?”说着把皇家独特的小册子扔一边上,“你知道,我知道,娃其实也知道。”

“他知道什么?”

“娃知道他该知道的。每次我来,站我跟前叫爸的口气是一般孩子见了师长的神情么?不一样。他不和你耍脾气,可他敢给我耍,因为娃能感觉来我和那些所谓师长的区别。”说这里做了个深呼吸,“知道我说这些的意思不?”

兰陵眯了眼睛不做声,过了好久才点点头。

“知道就好。孩子名义上是过继,可娃心里知道他有爸有妈。我也愿意给孩子这种感觉,所以不要拿你们李家那一套教我娃,当爸的不愿意!”

兰陵惊异地睁开眼瞪我好一阵,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又重新眯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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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改制前

在我的交涉下,孩子似乎不用全面接受老娘那套皇家教育方式,但甘蔗并不领情。

猴子事件使我陷入了信任危机。甘蔗有生来第一次遭遇骗子,肇事者却是平时待他最亲近的老爸,单纯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

“作业全错,这可不容易。”笑着朝甘蔗脑袋上摸去。甘蔗不爽的头歪了一边不让碰,眼睛斜着不看人,余怒未消的样子向我施压。

“猴子是别想了。”抓了他脑袋狠摸两下。小小年龄就知道耍脾气,平时都没看出,有本事!

甘蔗失望的哼哼两声,手上给有几上书本胡乱收拾起来就打算离开。

“不过……”卖个关子。孩子就是孩子,动作明显迟疑下来,虽然扭脸不看我,还是很期待期间出现转折。

“不过你功课故意作错可不行。”说着也不看他,手里只顾给本子拿回来,朝题目上指指,“给你一个时辰改正,全对的话明带你去苑子里看猴子。不光有猴子,孔雀、锦鸡、鹿啊獐子的多了,可以美美玩一白天。”

“好!”甘蔗不假思索的答应,手脚麻利的把收拾起来的功课全部摊开,候案子上开始纠错。

这孩子,没一点受骗者的觉悟,就不怕我再骗他?给甘蔗屁股下垫了个圆墩子坐好,桌上帮孩子打折利索了抬头朝兰陵望了一眼,两人起身朝正庭说话。

“你这当爹的羞不羞?”

“羞啥?”

“娃都不朝心里计较。要搁别人,被骗一次就再没信任,你还提条件。”兰陵随手翻开甘蔗以前的功课本子阅览一遍,笑道:“对笃娃来说,全错就相当全对了。”

“什么时候错都不能说成对。这是原则问题。亏你还皇家里出来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兰陵无所谓的摆摆手,“平时是是而非惯了个人,今到是认真起来。既然你对我教孩子的方式不合意,我也挑桃你的不是。”

“教养是天大的事,不能咱俩义气之争坏了孩子前程。”我不认为自己什么地方有错,真要挑的话就是兰陵伺机报复,属于针对行为,可以不接受。

“把别人都想的那么霸道。宗圣日:吾日三省吾身……”

“这话首先就是错的,不要拿来乱比喻。”最惧谁在我面前掉书袋。好像我文盲似的。咱看过论语,咱知道这话。看似包含批评与自我批评积极向上的意义、可后面几句经不起推敲。明明是个过去式,诸多借口加以敷衍,俺曾经那今年代早就把这话打倒了,反动派。作了个枪毙的动作,“孩子就是张白纸,一笔下去无论好坏这痕迹就抹不去了,容不得你三番五次的去涂改。第一,咱俩都不是圣人,所以甘蔗长大也变不了圣贤;第二,咱俩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未必是完美无缺,所以就不用自以为是。”

兰陵恨得抡两拳过来。”知道我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你就一堆怪道理拿出来胡搅蛮缠。只怕我这当娘的抢了你位子,孩子可是我生的!”

“能死你。给你一时辰再生个出来,生不出来就别啰嗦,女人家的独门本事么?佩服。”切,无性繁殖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母系氏族社会早就过去。养不教父之过,今后孩子好不好落埋怨的是我。当妈的有什么资格和我讨论教育问题?

“笃娃可是李家的人,王大人您贵姓啊?”兰陵不示弱。茶碗轻轻一撩,悠然自得的抿了口,“等您落埋怨的时候……”丑恶地摇摇头,“这可不容易。”

气死我了!一句话给我堵得心窝子疼,就想蹦起来给面前这妖孽掐死。袖口上胡乱捏捏,找不出反驳的话来,那边还品茶品得愈发下贱,好整似暇地翻本书在我面前看起来,《论语》!

见过坏的,没见过这么坏的。本来小小个事,既和骗甘蔗无关,也和禁止兰陵用皇家教育方式没多大牵连,就夫妻间闲暇聊天而已/看,她就不愿意了,就怕我抢了她大主教的地位,还恶言相向,找谁讲理去?

“咱讲理,讲理行不?”努力压了压猛火。这不是打架能解决的,得从孩子角度考虑,不能因为夫妻矛盾影响孩子成长。

“知道讲理了?”兰陵放了茶碗朝我挑了桃下巴,“不逼我一个时辰再生个出来了?”

“我生!”

“那就不必了,妾身可是通情达理的人,”兰陵咯咯一笑,书合上案上一扔,“郎君明白这教养的担子不轻,知道尽力尽责,这是妾身最欣慰的,也是妾身最遗憾的。我若嫁了王家,自然乐得您来管教。就像刚说的,哪怕往后孩子不争气,落埋怨的也是您,谁也怪不到当娘的头上。”

不甘心地点点头,拿起案子上的《论语》假装看了起来。

“不必看了,说起来您看不懂。老版面的,没您断句用的标点。”

“不稀罕。”

“稀不稀罕好说。妾身也不愿把这事朝伤心处引,可终究不是能回避的事,还是和您早早说开了好。”屈身把我手里的书抽一边,朝跟前挪了挪,轻声道:“多则七八日,少则一两日,郎君终究不能和孩子朝夕相处。到这里笃娃听你爸,可王家里还有三个也这么称呼你,哦,是四个。你五个孩子,笃娃只是其中之一;可对妾身来说……”

叹口气,不情愿的点点头,示意兰陵继续说下去。

“以前是你,你在我跟前才得个安宁,才觉得顺心。现在是笃娃。说个不见良心的话,同样个事到你身上我可能连眼泪都不掉,可笃娃的括,我怕是活不过去了。”

“这是应该的。”没孩子时候若听自己女人说这话估计会恼火。关键吃醋。可有了孩子就不同,男男女女间山盟海誓那种无耻情怀烟消云散,爱情都结晶了,感情的重点也该转移了。

“长公主只是个封号,是个尊称,一呼百应、万应,这都是个虚设,不值得朝心里去。”兰陵头枕了我肩膀上,拉过我的手紧紧扣住,低声道:“将心比心,你期盼孩子按你的教养方式长大cr。这点我比不了你,甚至比不了庄子里的佃农。我只有笃娃一个,一辈子就真真的这么一个。”

“说得怪的,不是有我嘛!”话听得难受,也知道兰陵想表达什么,想反驳又于心不忍。假装硬气的给她脑袋拨拉一边,“即便这样也不能独栽,凡事多少和我商量一声。”

“是!”兰陵又把脑袋贴了回来抗在我肩头。“扑哧”笑起来,笑不够。笑得我摸不着头脑。

忽然感觉脑门被什么撞击了下,又一下,疼。“你干啥!”

“拿不住心思的人啊!”兰陵曲起指节叮叮当当打铁般在我脑袋上砸遍,“软耳根。还有脸让娃喊你爸。听女人三两句话就没了自己立场,刚还养不教父之过的夸口托大,就让人几句可怜话把路让开了,真不放心给孩子交你手里!”

……炸了,妖孽!我怎么就忘了?我怎么就忘了孩子她妈的属性?面子丢光了。家门不幸啊,被这等妖女欺上门来。颖宴请的法师不知道留没留电话号码,一个个全叫来围了兰陵做法才是!

真不放心给甘蔗交了兰陵手里!和这样的老娘会学成什么样子?怒道:“小心。小心我死不瞑目!”

“爸,这猪死不瞑目。”

“……”九斤的成语用起来总是这么贴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父子联心?看杀猪杀羊杀鸡是爷俩的特殊爱好,尤其年跟前动刀的地方多,再过两年就能带了看处决重犯了。

“爸,明腊月二十四了,娘说给孩儿放假,一直放到花灯后。”九斤已经开始期盼新年了,家里热闹,孩子也能自由自在的玩闹几天,尤其进了正月就不用担心挨打了,不懂事的家长才在正月里体罚孩子。

“高兴了吧?”爷俩正打算进门,就见庄口驶来一驾马车,有客上门了。这孩子死沉,一把给九斤从脖子上拽下来扔一边,“家里来客了,你自己玩去,不许私自动书房里的罐子,小心挨揍!”

曹老伯异常客气,一没拜贴二没招呼的,这么早来拜年好像不太合适。穿着上也不顺眼,说是官服吧又不齐全,说是便服吧明明还套了官靴,弄得我不知该用什么礼节上去迎接。

“尚书……老伯,”俩人胡乱行礼间,九斤带了家里几个护院满世界厮杀,一会花盆砸了,一会鱼缸翻了,管家吓得喊黄师傅过来镇压,不多时黄师傅也加入了战团,还都不走远,就在待客院子周边吆喝。

没一个长脸的,不好意思朝曹老伯笑笑,“是犬子在外面混闹,让曹大人见笑了。”

曹老伯哈哈一笑,起身站了庭口兴致盎然朝外面看了半晌,捋了胡须开心道:“这才有年上的气劲。若说三九混闹,别家的孩子可就没法批判了。”

看曹老伯的口气是来探望九斤的,喜眉笑眼的比亲孙子还亲,一说九斤那拉屎都是香的,相比较他家的那些都该拉乱葬岗拍坟包子里才解恨。不至于吧,半官半俗的打扮跑家里说这多不值钱的话,反正我看着他笑,他也看了我笑,都和气人,和气人在一起一般不说实在话。

“顺路来看看,”曹老伯见我一直看他靴子,笑呵呵指了指,“年上最后一天,朝会散得迟,回部里还有些琐碎交代,这来回一忙竟然忘记替换。老了,爱忘事,不中用了。”

明白了。老伯不是不替换,实在是着急的来不及替换。年上最后一天,这对别人来说是喜事,对曹伯伯这尚书的职位来说是倒记时,既然跑王家就是有目的,若没有猜错的话,李世肯定是用了什么渠道给曹老伯也提了醒。看来李世兄还真仗义,这是实心给王家渡难关。

投桃报李,不用欺负人家老头,咱先开口把这事提了,免得老曹背后骂王家不地道。王家制度好不好得从工部体现才有说服力,这不光是改制的事,科学的管理制度和奖罚措施也要全盘贯通。说起来就凭工部里那几个喷薄了官僚气息的高层领导确实不容易实现,既然话说开了就要让曹尚书有个明确的认识才行,挨汤不换药的方子治不了病。

“多少有好转,但立竿见影可能性不大。”话先说到头里,王家这套办法也是天长地久摸索出来的,适合王家却不一定适合公家,想要一条不漏的移植过去不现实,而且融汇也得有个时日,小半年能见成效就谢天谢地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子豪既然喊老夫一声老伯,这也就给子豪交个底细。”曹老伯表情瞬间阴郁起来,长叹一声,“就现在这个地步,无论朝堂上怎么斥责,可想在这军备案一条上把老夫这些年的功绩抹杀还不可能。小半年的工夫老夫撑得起,大半年的工夫也能拖延,怕就怕明年这个时候依然不见起色,到时候不等别人指责,老夫也没脸在这位子上留下去喽。”

英雄所见略同。不是怕,是明年这时候肯定不会有大起色,因为今早我才接到郑弘的信,说在朝廷鼎力支持下,他在陇右招集突厥旧部成军的进展顺利,保证在半年内恢复一定的战斗力,明年夏季就可以开赴黑山守备。

郑弘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不说与叛匪接阵,只说守备,这就是给朝廷打预防针,不要把期望寄托太高了,起码这两年里还不具备在极北之地和叛军展开大规模会战的能力。需要朝廷进一步支援,尤其军资武备上不能大意,郑弘和薛仁贵一东一西两处战场若同时开战,对唐帝国来说是个考验,对工部的曹尚书来说是灾难。

老官迷,都这步境地了不说认个错找个借口赶紧退下来,还这么顽强的找什么解决办法,这精神实在值得钦佩,值得学习!

“所以老伯厚了脸皮朝子豪提一点,望子豪能……”

“您老尽管开口,为国出力,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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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刺王杀驾

本以为老曹又想朝王家作坊里索要点高层管理方面人才之类,虽然冶标不治本,但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心里已轻开始盘算该怎么推辞,哪知曹老伯话锋一转,直接跨过人才引进的领域,提出的要求令人震惊的。

工部不缺技术,起码在棉纺领域里不落人后,织造学工部派的实力不是白给的,内府、王家、工部在这方面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处于同一起跑线。

不乏人才,拥有全琼最大最全面的生产技术部门,说人才匮乏就是天大的笑话。内府、王家加起来都不敢在这方面和工部抗衡,想都没想过。

至于政策……曹老伯都没脸和别人说这话。内府属于蛮横经营,王家是夹缝里求生存;工部嘛,政策就他家的,和别人说这能给唾沫星子淹死。

天时地利人和,守了锅头上有丸子有肉全搂头一份,内府或者不甘示弱地抄家伙挖几勺,王家就远远看了他俩分完喝饱留点渣渣根根的舔几舌头。有时候两家争完顺便把锅一砸,王家蹲墙根打饥荒。

曹老伯实诚人。别人可以酸溜溜说王家日益兴盛如何如何,可曹老伯明白王家能有今天这么个景象着实不易,可谓步步辛酸。这么说也不是针对内府,就是想和王家互补一下,一边守着天时地利却节节败退,一边遭受着不公正待遇还能越挫越勇。

这得交流。从资源到制度,从高层建筑到一线员工,广泛交流才能获得广泛认知,有战略合作的意思。

看来老曹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这番话的。老人家开了窍。若单单应付军备需求还放不下这个架子,但随了生产技术与生产水平逐日提高,老旧的作坊化官僚管理模式已经成为制约生产力发展的瓶颈。

这次军备案是把织造作坊推到了台面上,但同工部底下面临同样题的大小产业机构相比仅仅是冰山一角。如今又是大跃进时期,基础建设、矿务开发等等一项项都摆在曹尚书的案头上,就算下了财力人力满足了军备供应。也不能保证别的领域里就一帆风顺。

“看过子豪上的辩折,里面叙述的机制问题是老夫似懂非懂,能摸得些道理却摸不着关键。”曹老伯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习惯的笑容。自嘲地叹了口气,“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若操千曲、观千剑才得以通晓,老夫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等不得,等不得!”

“曹伯伯指的是……”

“学以致用。子豪折子里这‘学以致用’说得好。”曹老伯一副软佩的表情朝我晃晃,“虽不是求业之道、可一学一用才合了工部这个‘工”字。老夫身为工部尚书多年,却不及子豪通达,惭愧,惭愧之至!”

“不敢,不敢。曹伯伯的意思是……”总感觉老头在耍我。起码生了耍我的念头?

老头想造反?想奉我为主?话都由他一人说了,来的时候求王家帮他。前后没有一顿饭功夫就变成他帮王家了?这得听听,看他怎么样帮王家如虎添翼。

话说得很巧妙,王家出人,工部出资……其实工部也出人。从曹老伯嘴里表达出来就不算人,是学徒学匠,不担任正职、只给王家的人马打副手。至于作坊名义上就挂了工部名下,但不能让师傅们白忙活,所派来的都由朝廷授于公职,享受同级别官员的一切待遇。

我还没明白过来,老曹很迅速地接了一句,作坊规模产量有限,绝对不会给内府或王家的产业构成威胁。说作坊是托词,其实是借鉴学习个过程。至于这决军备能不能顺利完成还得靠王家和内府的作坊鼎力帮肋,这不过是给以后打基础。

合资?有点像;经管院校?有点像;老头骗人开心?也像。

“王家……就个织造作坊,一来二去又都是女子,至于别的领域那束手无策,您老是不是……”

心里没底,总觉得老头脑子进水了,一说女子如何如何,老头担保说只要是教席,男女一视同仁。这么高觉悟的话从堂堂工部尚书嘴里出来就有点不对路,我都不追求的东西他一个古人跑来捣什么乱?这么大年纪家里七、八房爽着还大呼男女一视同仁,让什么解放狙织听见非给他胖脸打紫不可。

若说不和工部尚书一般见识,那有点托大了;可非得和王家搞这么个怪项目出来就难免让人质疑他智商。再说官办、民办都有各自的章程,混淆者死,你打了工部的旗号拉私营业主入伙就不怕言官骂你全家?然后又骂我全家。

老头估计急糊涂了,平时精明个人发烧般说一屁股胡话,赶紧满口敷衍着瘾神般送出。你不过年我还过年,咱就当年上栓几个爆竿,“砰”一声就过去了。

“明学院里联欢会,家里事你和九斤商量了办。”过了腊月二十三就算小年了,大中小型祭祀活动不断。前两年还没这么讲究,这两年日子好了就什么怪风俗都给起来铺张浪费,说起来还是咱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不带好头,让底下贵族豪门跟了学坏。

“又不说实话。”颖和二女坐了暖笼前正挑拣年里场合上用的佩饰,一排排缨穗整齐地码了案几上,五光十色的稀有矿石栓连得密集,你一条我一条分派,俩人挑剩下的就喊老四来捡点便宜货。老四好姑娘,不埋怨,给啥要啥,在家里最好打发,九斤的口头禅就是:别扔,孝敬四姨!

“知道骗你就行了。不想编太麻烦的谎话,回头圆不了你又啰嗦。”爬案子上随手挑两串揣怀里。

说话间二娘子闺女后面跟了九斤进来,小姑娘虎头虎脑的皮实。他爹挣一份糟蹋三份,从不说给闺女买点像样的饰品。进来出去几年了,脖子上还是那根八斤重的大银锁子没变,一看就行武世家。颖看不过眼,闺女抱怀里给挂了条,笑道:“回去告诉你老子,过年再不说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就下了他的供奉。”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摸了脖子上的挂饰羞涩地朝颖笑笑,“娘说了,爹爹年前再不把帐要回来就进府里找夫人哭诉,爹说你敢去就把家里丫头都卖给钱伯伯当年货。”

这坏宋伙!听得颖抱了丫头笑个不停。笑过瞪了跟有还傻笑的九斤一眼,“带了丫头去黄家传为娘的话,你师傅年上停五天差,若自家帐收不全就再停五天。直到收齐为止。”

“可师傅正传授棍法……”九斤犹豫不决,挨一暗器后觉悟了,捂脑门前往黄府传母后圣旨,黄师傅活该。

各有各的事,都忙。一早颖就把九斤拽过来打扮。边收拾边教导:“你爹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家里的顶梁扛,王家往后就指望你一人。”

“给孩子说那么些废话。”拉过皮氅披了身上。不理她母子怎么折腾,今得应了带甘蔗去长乐坡的承诺。

“娘不去?”

兰陵笑着摇摇头。“娘最见不得猴子。”说着朝我望过来,“招呼好了,园子里别让笃娃靠得太近,远处看看就好,野性未驯的容易伤人。”

清楚老猴子的战斗力,不用交代,我自然有分寸。一路津津有味听我形容黑毛猴王雄姿,恨不得立刻就到了长乐坡,可天算不如人算,甘蔗再一次失望了。父子俩一进园子就接到了噩耗,老猴王昨晚驾崩了,候山群雄并起已经进入战园时代,游园请勿靠近,以免误伤。

气得就想骂人,前两天还龇牙咧嘴朝我示威过,明显还有二十年阳寿的架势,好好的怎么就驾崩了?上次来照过面,记得那个管事叫老吴的,叫来问问,看能不能叫我爷俩进去转转,怎么说杨泉总管的面子得给吧?

老吴有点为难,不是不给面子,关键刺王杀驾的凶手倒是伏法了,可不清楚有没有同伙,猴山前后林子密,万一出事他担待不起。

甘蔗开始还垂头丧气,听到牵扯行刺案件精神大震。老吴叫了俩人小心将我父子朝猴山引,边介绍案情原委。

说起来这老猴王是有来历的,自打永徽二年于猴山战乱中成就霸业,登基后通达政务纵横后宫,猴丁数量激增,一派欣欣向荣景象。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君王间也是如此。人族圣上对猴王事迹颇为钦慕,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老吴所辖的园子也沾猴王的光生活十分滋润。

长乐坡老园子面积庞大,环境优雅,又靠近人迹罕至的东塬,常有凶残异族潜入园中谋图不轨。丢个稚鸡啊,少只麂子啊,皇家园林又不能下陷阱设套子捉拿疑犯,只好在加高栅栏围墙来阻碍入侵者。

天有不测风云,猴有旦夕祸福。飞禽走兽安全了,或许是放心猴群的战斗力,唯独没把猴山算在内。冬日苦寒,加上还有一窝幼崽哺育,栅栏围墙一圈高没了可口的食物来源,逼得母狼挺而是险,直奔猴山而去。

猴王就是保护猴群安全为己任,危机时刻丝毫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是假,猴山厮杀声响彻宵云,人族援兵赶到时母狼已经重伤而退,而英勇的老猴王倒在血泊中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

说到这老吴嗓音有点嘶哑,一个劲埋怨自个当晚喝了点酒误了救驾。扶了树干抹了两把眼泪,朝猴山背后的高崖指了指,示意狼窝所在。母狼带了血迹回巢的,周围白雪未曾消融,很容易追踪,可众人找到狼窝时已经没有给老猴王报仇的机会,母狼因为失血过多死在窝里,只擒获五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

“崽子呢?”唏嘘感叹间让我爱心泛滥。罪不及友亲,祸不殃子嗣,上一代的恩怨既然已经了结了,就不用株连这些无辜的小生灵。

老吴被我问的一愣,“园子里收了。”

靠近猴山,一边给甘蔗架了脖子上观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吴沟通,打算给几个狼崽子抱回去养。老吴没异议,拿他手里也就两天都宰了,不如换俩钱来的实在。这游客出手又大方,送来这佩饰的做工就不便宜,更别说里面还缠了几颗明晃晃的东西,一时间猴王驾崩的哀伤荡然无存,开始称赞这窝狼崽子话泼可爱起来。

话泼个啥?明显骗我!一夜没吃奶又被这帮报仇心切的家伙塞麻袋扔雪地里冻了这么久,送我手上都半死不活了。欺骗诱费者行为,若不是甘蔗在场,我非掐了老吴脖子给东西要回来!

赶紧揣怀里暖上,能不能活过来看造化了。我揣三个,甘蔗揣俩,父子俩得了宝贝全然没有看破鸡烂鸭的心情,上了马车玩命地朝回赶。甘蔗猴车上一动不动,生怕漏了凉风给狼崽子暖不过来。

“还没过午,怎么又跑回来?”兰陵见父子俩怀里鼓鼓的明显不干好事,提了甘蔗就朝怀里掏,手感异常,吓得惊叫一声。

“家里有月子里的母狗没?”软榻上将皮裘脱下来围了一圈,小心地将狼崽子放进去,甘蔗又拉过条毯子盖上,围了我前后蹦跳着激动。

“你家才月子里母狗!”兰陵被我问的一脸难堪。见父子俩弄回来毛茸茸五个小玩意放她塌上,一脸不乐意,“猴子?”

“狼!”没等我解释,甘蔗凑他娘跟前报功,“是英烈之后。”

“什么乱七八糟,赶紧扔了!”兰陵恨得朝我砸了一拳,“就不教好的,早知道随你出门就没好事!”

“扔啥?不懂别插嘴。不管啥奶热的端一碗来。”甘蔗得令飞奔而去,我这边和兰陵做殊死搏斗,还得解释,“教孩子热爱生命,热爱大自然!你再打,再打明抱窝熊回来信不信?”

没趁手的工具,小拇指蘸着一个个朝嘴里滴。甘蔗聪明,情急下拿了根毛笔在奶里涮涮又朝狼崽子嘴里刷刷,兴致来了也不管他娘高不高兴,一条条翻来覆去的喂,爱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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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贵族修养

狼,蛮荒时代人类最强大的敌人,人与狼之间的冲突远远早于人类间的战争史。

直到新石器时代,依靠了更具杀伤力的器具扳回颓势,自然界两个最强大种群间的竞赛以人类胜出而告终,跨越了这道障碍后,我们才算真正登上万兽之王的宝座。

狼虽然失败了,但对人类的影响从未消除过,敬畏与恐惧深深地写入人类基因里。这种畏惧感与生俱来,将狼和同等体型外表的犬放在一起,即便从未见过狼的人类也能一眼分别出两者的不同,不是靠视觉,而是祖辈遗传下来的感觉。

感觉是误解的根源,劫掠牲畜家禽,攻击落单无依的路人,引狼入室,狼子野心等等,人类诸多语言里都将狼放在一个被贬斥的位置上。以讹传讹,现如今的狼已被万兽之王列入害兽名单,除之而后快那种。

这就不能埋怨兰陵大惊小怪,她不懂,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知识,得给她讲,从犬科动物最基本的习性开始讲述。

与多数猫科动物不同,大部分犬科动物在野外是群居状态生存的,似同于人类社会,每个群体间都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所以从进化学的某些角度来说,犬科动物比猫科动物等级要高,更具生存优势。

这就是狗忠诚而猫叛逆的原因。一旦犬科动物在群体中认同一个阶级后,它会执着的坚守下去,但猫科动物很难培养出这种观念,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性让它们排斥一切同伴。这就是狼群里有能有多个成年雄性共处而狮群里只能存在一只成年雄性的原因。

当你在驯养一只猫的同时,猫也认为它在驯养你,直到它对你不感兴趣离家而去。狼不同,它会在成长过程中试图争取个它满意的阶级,当认同你的主导地位后。会忠诚的挚守这个规则,一直到死。

所以野性未驯的担心大可不必,尤其还没形成独立意识的哺乳期幼崽,鸡养它它会认为自己是鸡,人养它它会以为自己是人。说白了就是瓜子娃,你抱它喂它三两月,它一生就再都离不开你。

“不相信。”兰陵有不同看法。“突厥人就信奉狼,狼心狗肺。咱们养它喂它几十年了,说叛乱就叛乱,眉头都不皱。”

“看,胡搅蛮缠吧?”伸手摸摸甘蔗脑袋,指了一只瘦弱的小崽子:“这只活不了了,奶滴上都不知道张嘴。”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攥过去。下意识朝狼崽颈子上扭去,只想着让着小可怜少受点罪。

兰陵手快,给我手打到一边,“干什么?孩子在跟前!”

甘蔗立刻明白我的意图,反应迅速,将那只小崽子抢了手里不给我碰,恳切的眼神注视着我,“爸。它能活。”

“啊~哈……”狼狈地甩甩腕子,尴尬朝甘蔗笑笑,“没事,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能救活,一定救活!”

兰陵瞪我一眼,扭脸对甘蔗道:“既然拿回来了,又听你爸讲那么多道理。是死是活,几条命就送到你手里,好生照料着。但不许误了功课。”

“嗯!”甘蔗懂事地点点头,盘腿坐了塌上又精心鼓捣起来。

兰陵不想搅了孩子的兴致,拉我出来埋怨道:“往后在孩子跟前收敛些。”

“忘乎所以,中邪了。”成人眼里我这么做或许是对的,可怎么给娃留个这坏印象,就跟我逮什么宰什么。庆幸道:“亏你拦得快,刚真一指头崴下去甘蔗能记我一辈子。”

“既然答应送了笃娃手里。是死是活还轮不到别人处置,你、我一样。”我想的一码事。听兰陵这么一说又觉得变另一码事。兰陵见我听得恍惚,解释道:“在孩子面前杀生固然不对,可对个半死的狼崽子来说也说得过去。可你明明送了他,就不该隔了笃娃下手处置,是这个道理吧?”

“我是他爸!”兰陵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理了,当爸的有帮孩子打理事物的特权。

“那是你王家的规矩,在我府上行不通。笃娃往后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孩子能比的,不要混为一谈。”兰陵说这里轻蔑地朝我晃了晃眼神,“有你这模样封侯封公的,可没有这模样的郡王。”

“咦,这话咋听得这么恶劣?”搬了兰陵左右端详,得看看,得看看这郡王他娘真实嘴脸,“刚还白眼狼研究了半晌,独独没研究你这就对了,狼蒙冤这么些日子全你嫁祸的。”

“去!”兰陵给我朝旁边一推,“嘻嘻哈哈惯了,说个正经话你就不爱听。”

“啥叫正经话?我把你咋了?没老百姓你吃土能长这么大?”来气,本来就不是专业贵族,咱客串这么多年多少也下足了功夫,虽然时不时带出来点小市民习气,可这能怪我?“当初谁求了我去起农学的?这会知道我泥腿子,晚了!”

兰陵哭笑不得的摆摆手,“我哪一句扯农学了?光你这话就没把自己放了该有的身份上。你是老百姓?你亲自下地种粮食了?有脸自称泥腿子,泥腿子全你这号的我只怕就得吃土了!”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把我坐姿狠狠修整一翻,下巴揪得和脑门平行,呼吸困难,一副溺水而死的表情。兰陵气得朝我脑门砸了指头,“匪里匪气的,在我跟前是喜欢,在笃娃跟前少显露些。那天你不提我还真没朝这想,说从皇家带出来的这不好那不好,我才注意你也没几样迎人的。站不端坐不正,授业时候和孩子嬉皮笑脸;说话就说话,搂着抱着不分长尊。横进竖出的没个侯爵的样子,往后再添个你这模样的郡王,我这脸朝哪搁?”

这话说我一愣。我倒没想这么远,的确,咱整体素质和如今这官爵不相符,说起来还真没几样迎人的。兰陵话是重了点,可为人师表这一条上我确实欠缺。至少做不出李义府那种标准道貌岸然的英姿,还真是个问题。

这种端行,放了纨绔子弟里算次品,放了文武百官里算残次品,就摆了王家庄子最合适。奇怪了,颖怎么没这么提醒过我?得下功夫,为了孩子的将来。咱得踏踏实实学!

“今怎么了?”颖感觉有点异样,饭桌上环视一圈后发现症结在我这边。

自己的夫君一改往日狼吞虎咽还谈笑风生的作派,严肃冷酷地端坐了主席上,筷子与手臂保持最标准的角度和频率机械的开合进出,每当另一只手有所动作时候,筷子必定会整齐的放了桌上,并时刻保持着身体和桌案的距离。慷慨赴死前的风度。

“爸……”

“饭桌上少说话!”凌厉的眼神扫过九斤,孩子被看几时一激灵,吓的朝他妈跟前挪了挪。

“吃完,不许剩!”

九斤飞速给剩的几口划拉完,扯扯颖袖口,母子俩战战兢兢拿眼神说话。

“大人都没动,你打算哪去?”

九斤潜逃失败,委屈地吊了座上拿眼神朝老四求救。老四吃得稀里哗啦,完全不给我面子。

旁边就二女最稳重,处事不惊地左一下右一下在自己饭盘里挑拣。奇怪的是都开吃半天了,二女光是挑拣,没动一口。见我看她,只好定平个脸朝盘里夹点菜给嘴里送,好像硬把嘴掰开塞进去的感觉,嚼得还分外卖力,脸上的咬肌都绷得凹凸分明。

“噗”,还没等咽下去,二女这一口就喷桌上了。一点歉意也没有,掏巾子出来掌脸上笑翻了,边笑边朝后面退,依了门框笑出去,咣当一声也不知道外面撞了什么。

这一下炸了。有二女这头,颖朝九斤屁股上拍一巴掌让孩子快跑。然后自各跟了九斤没走两步就开始发笑,咯咯……一路出了厅堂。桌子上就留了我和老四俩。

“姐夫,二女那盘奶酵没动,我吃了。”

机械地点点头,把自己一份也推了过去,“都吃了。”

“好。”老四好姑娘,从不浪费粮食、也根本没注意饭桌上发生过什么,埋头苦干。

失败,王氏家族的失败!终于找到根源了,不是我没素质,是因为我的出现让王家变得素质整体下降,如今在王家搞这一套简直痴人说梦。光看二女,房首相孙女,该有素质吧?颖就不说了,商户人家的出身,有情可原,我更免提,无产阶级队伍里都混不出模样,蒜都没法装。

“长见识了。”颖半饥半饱的跑出来有点后悔,正后宅捏点心充饥,二女过来得早,一盘核桃酥扫荡光光。俩人见我进来又开始笑。

“知道长见识就对。”和素质低的人就没办法交流,比如颖这号的,是吧?“三九呢?”

“谁?”颖刚问出来二女已经倒了炕上抽搐,笑得和个虾米一样。

“九斤!”这娘当的,娃名字都忘了,还有脸问我!

颖羞得掌个脸朝我身上乱砸,“装腔作势的,还三九,夫君魔障了!”

“算,算!照旧,照旧!”后人说得好啊,学坏容易学好难。本来以身作则,可环境不允许我这么干,王家的风气……也只好如此了。精神文明建设就到此为止,至少我不随地大便,这就行了。

“不行!”

“可工部专人过来商谈,我……”

“织造作坊是王家名下,工部找也是找我,凭什么找你?”老曹倒是把王家底细摸清了,他先找上我,又派了底下人直接找上老四商议、诺还许得大,教席?老四跑去当教席,王家这么大摊子二女一人可管不过来。“你动心了?”

老四犹豫半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也不动心,就是个新鲜。”

“想新鲜是吧?年上挖的莲菜,泥还没干呢,坐那吃一筐最新鲜,其他的不准。”不是话说得绝,是和老曹这种狗急跳墙的人打交道心里不踏实,他自己怎么弄都无所谓,可别拉王家下水。

“可内府答应了,说倒时候出人呢,咱家不去岂不是吃亏?”老四这边和我说着,那边爬了炕上给她姐的首饰箱子拿出来抱腿上乱翻,顶了铜镜插得满头满身,看样子教席就该这么个展示台装扮。

曹老伯这老杀才,两面三刀。见我时候就好像亲过他儿子,恨不得把工部送了王家的口气;话还没撂音就和内府勾搭上了。尤其兰陵这婆娘可恨,光知道让我增加贵族修养,不知道给我增加贵族待遇,也不给我招呼一声,要不是老四谍报工作厉害,到现在还掌鼓里。

“怎么说的?”

“光知道内府答应了,”老四见栽不快,几把又把身上珠宝全扯下来,“姐夫,这事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明白?”

“我明白啥?”

“工部无非就是找借口整改,可曹尚书心里明白怎么整改都是一时的效益,外面多好的章程拿了工部都行不通。光朝廷二字就把什么都卡死了。”

“我当然明白,所以不准咱家参与这破事。”

“可内府参与就不同了,内府能参与就说明上……上面,”老四鬼祟地朝头顶指指,“就说明那谁是想清除这些弊端,你说呢?”

“笨女子。凡是那谁都想清除弊端。从古至今那么多那谁,那谁数量比弊端多得多,按理只要一个那谁真正清除一个弊端,咱现在早都是仙境了,至于留给现在的那谁再清?”

“那你说怎么办?如果内府和工部俩这么一勾结,往后军备的份额肯定先内府后咱家,说不定都没咱家的。此长彼消,咱家这棉织作坊日子可不好过呢。”老四商业上建树有目共睹,可别的领域稍有欠缺。所谓官商,光倚商业头脑远远不够,我得教教她。

哪怕不赚钱都不惹事,尤其……尤其和曹尚书的交道不能多打,这人太实在了,实在的有点害怕。“先等等,假装不当一会事。”

这次是拿织造作坊的事当借口,想趁机把工部下辖的生产部门做个彻底整治。好了是不世奇功,不好……哼哼。

曹老伯还没这等魄力,定是被那谁逼了墙角里,所以老头胡乱想出个四不像玩意来欺瞒那谁,成不成都不会有大罪过,只要他能安安宁宁完成这几年的军需供给就万事大吉,倒时候趁机脱身朝上三省里清闲的位置上一养老,难题就扔给他的继任者去头疼了。

所以王家坚决不参与这种没有成功可讹的豆腐渣改制工程,一没有内府的抗击打能力,二则可能被曹老伯在最后一刻贴上替罪羊的标示;三,最关健就第第三点,自古以来英明种武的那谁也常打退堂鼓,倒时候责任朝底下一推,什么不明圣意是轻的,欺君之罪就全玩完。

老四明白了,敬佩、钦慕,种种目光投射过来,“姐夫英明!”

门口突然传来颖的咳嗽声,大声朝里面问道:“三九呢?”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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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冬季攻势

颖看着老四出去,扭脸对我一笑,“和丫头又嘀咕什么呢?”

“作坊里的事,你想参与?”

起身伸个懒腰,眯眼打量颖。最近有点怪怪的,不知道这小心眼婆娘又开始计算什么,每次和老四谈点正经事她就能应时应卯出现。时间还掐得颇有分寸,话题似完非完的时候猛不丁砸场子,既不耽误我和老四商议决策,还能充分体现出捉奸成双的成就感,飘几句怪话,做几个怪表情,顺便再弘扬一下大夫人无上的权威。

“妾身可不敢参与。”颖笑的甜蜜,才地上拾了两贯横财的幸福劲朝我走过来,拉拉我领口,又拽拽打皱的衣袖,不管有没有浮尘也拍两把,体贴道:“邋遢的,雪都没化完的天气,跑哪蹭一身灰?”

“想说啥快说,农学联欢会呢,没功夫伺候你。”知己知彼,夫人什么路数咱这当夫君的了然于胸。这是有后话才装腔拿调,相安无事时才不管我身上有灰没灰,她早就习惯了。

“又联欢会啊?”颖笑着拍灰的手加了把力气,“下次可得记帐了,自打入冬以来,农学开这怪会不下五十次,怎么您管辖的织造学倒没动静?”

“农学俩字,织造学仨字,既然编谎话就不用太费舌头,能省则省。”厚颜无耻地朝圈椅上一出溜,懒散的一摆手,“有话快说,免得下回又打断人议事,总喜欢和别人抢话说么?”

“上次听九斤说三国,”颖顺势依住圈椅扶手,思索道:“外事不决问什么,内事又问谁谁……”

“外事问蒋委员长。内事问袁大总统,房事问我!”

“去!”颖恨得脚下一踢,“好好说话呢。乱打岔。妾身是想问,您外事不决了问谁?哦,还有内事。”

“内急,方便一下。”

刚起身又给颖拖回来,按椅子上,“怎么问个话都不见底,东拉西扯的。常时间没和夫君说体己话了,前脚问后脚就跑。”

“大姐,你问啥就直接问,又是房事又是内急的。你一说,我就想那啥,条件反射了都。”无趣地拍拍扶手。“你就直接问老四如何如何,不用内了外了画圈圈。”

“妾身可没提,您自个说的。”颖抓了话头,阴谋得逞般得意地在我旁边坐下了,恶趣味地凑脸道:“您把老四怎么了?”

“信不信我抽你?”搁旁人敢问这话就一茶壶楔上去了,自个老婆也得抽两下警示。没王法了还。

“说完再抽不迟。”颖有持无恐地晃晃脑袋,“老四是亲妹子,您又是夫君,手心手背都是肉。满天下就妾身一人能问这事。就为这个挨您一顿打可不随理,是吧?”

反正理迟早在颖一边,老天爷都习惯了。既然把话说开,夫妻间也没什么开不口的话题。“你以为是什么样子?我可没招谁。说难听话,真要你想的那样,早外面十个八个的厮混了,至于在你眼皮底下找不自在?”

“怪难听的。把妾身说成妒妇了,这可担待不起。”

“别,别客气。”伸手就给颖那小鬼脸扳住猛捏几下,“夫人您就别推托了,老天爷顶上看着呢,太谦虚就是自满。”

“这可是七出的大罪过,夫君可不能随口编制罪名。”颖斜眼朝门外看看,针鼻鬼头鬼脑在门框边转悠,惟得一点心砸过去,斥道:“二女,小心我揭你的皮!”话音刚落外面急促的脚步远去了,好像还夹杂了笑声。“您也不管管,越来越不像话了!”

无奈一摊手,“上行下效。我可是内事不决问你,你现在让我管是不是迟了?”

“说老四呢,又扯远了。”颖起身拉了个软墩子垫脚上,犹豫半晌,“妾身知道夫君除了往下马陵跑跑外也没别的嗜好,说起来周围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只有咱王家最清静。至于老四,妾身从没朝夫君这边想过,可……可老四她……”

“老四还小,和个小姑娘计较什么,有意思没意思?”

“小?”颖差点把自己指头折断,“您诚心气人呢。这会谁一问老四年纪,陈家上下没一个好意思开口的。这是有依靠,旁人家若这把年纪还不出阁的话,官上都不答应,都成笑话了。”

“那你少找我,你陈家的事陈家清,我开我联欢会去。”颖自己都没把思绪整理顺当,前后矛盾地跑来找我开老四婚姻扩大会议,不可理喻。

姑娘不愿意嫁有姑娘的打算,按我的立场就应该尊重老四的选择。颖现在后悔不该让老四一开始就把两家的产业把持了,这话她没法出口,甚至在我跟前都不好意思提。

嫁出去省事了,可又找不到比老四合适的大掌柜,每年万余贯的进项万一缩水就肉疼。还有条不说我也明白,老四出嫁留下了权利真空就意味二女会大权总揽,这是颖最受不了的,尤其二女现在风调雨顺,要业绩有业绩,要子嗣还俩男丁,虽然我一直标榜不偏心,可社会的大风气如此,颖还达不到与世无争的境界。

现在老四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外面又流言蜚语三夫人如何如何,加上九斤没事给就来段三国的故事,颖这就起了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怪心思。联吴抗曹也罢,可颖这小心眼我最清楚,只要往我跟前一站,是女性她一个都容不下。于是我给她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把她休了。

“唉!”颖掐在我脖子上半晌还是舍不得给我勒死,放弃了。愁道:“横竖都没个结果,可怜妾身这当姐的,怎么遇见这么个好妹子。”

“别脏水朝老四身上泼,你自个和自个过不去。家里现在好好的非弄得乌烟瘴气。”说到这在颖脸蛋上拍了拍。“咱家是好的,我还容你在跟前说个胡话。若搁了别家,心里有想法又不敢朝男人说说。憋心里时间长出了邪劲,私下里刺刀见红就恶心了。”

“嗯,就是发牢骚,”颖无奈甩甩手。“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冲什么发,也就冲您说说,只好耽误夫君的联欢会了。”说完来了精神,掰掰指节很嗜血的模样道:“夫君且忙,这些日子家里不得闲,得抽空拾掇拾掇二女。越不像话了!”

这点我赞同,二女是该好好收拾一顿。颖是什么话都存不住,二女是什么话都不说。颖能苦恼到这个地步上。有内在因素,但绝少不了二女在里面的小动作。这丫头自从当了娘后……怎么说呢,深谋远虑?

这事谁家都避免不了,就像李世曾经笑话的:这妻啊滕啊妾啊的,娶回来就赶紧一闷棍敲糊涂了,稍微给她留点心思的就变妖孽。三宫六院?那是妖孽横行的地方。自古君王不长寿,谁敢说是忙政要忙的?都是家务事缠的。

虽然咱当了大逆不道的笑话听。可细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君王们不是被妖孽烦死就是被子女气死,真被造反派戳死的有几个?李渊,国君王,先是老婆打架,下来子嗣反目,最后什么个下场?李世民,英明不?这边儿子忙造反,那边女儿忙偷和尚兼职谋逆,先不说活多大年纪,要我早气出疝气了。

家大业大,一说起来招人羡慕,可自家苦自家咽,三妻四妾这玩意量力而行,自认为王家相对还是太平的。像崔家传呈至今,能当坐稳家主这位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据我所知崔彰同父异母的几个兄弟都不在京城,而叔伯族里的势力已经被帅锅蚕食差不多了,有个纵横陇西多年的强势族叔莫名其妙出了意外,家业也被帅锅半武力接管,没人过问,连官府都不愿沾手大家族内部事务。

王家……不敢想。只要按现在这频率发展下去,这样的事绝对难以避免。想对外保持优势就得有限度的允许内部竞争,优胜劣汰是保证族群长盛不衰的关键。都是自己的骨肉,我刻意去偏袒谁?

年跟前和崔彰喝酒时就不免提了个话头,刚提了族内族外的烦心事就引来崔彰一连串长叹,连连摆手,一个劲的不提也罢。

酒过三巡,不提的事也忍不住扯出来谈论。俩人都是家主,王家尚在萌芽,崔家风风雨雨百多年,说起来崔彰经验丰富的多,感慨也多,伤心事更多。长辈们追求的是开支散叶,可每一代家主上台先着手摘叶剪枝。就像苗圃里的园丁,对专家来说枝繁叶茂不一定就好,若要保持植被整体向上的形态,就得下狠心修剪,根扎得再深也不能在斜枝败叶上浪费养料,所谓好钢用在刃上。

“一个人一个办法,只要对家族是好的,哪怕修剪时手下得重些也不为过。”崔彰说这话时一直苦笑,笑得很难看,丝毫没有往日的风度。

“比方说亲情呢?兄弟姐妹,叔伯子侄,世人兄觉得呢?”作为我这种无产阶级大家庭熏陶出来的泥腿子,心里最记挂的就是这些东西。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但心里总惦记有个家,有夫人拍拍土,有孩子围跟前叫你爸,和堂兄表哥去欺负落单的小同学,或者有个长辈耀武扬威地来关心你,这都是幸福。

崔彰愣了许久,斟满一杯也不招呼我,一饮而尽。“子豪兄这话问得小弟惭傀,惭愧啊!从来没人这么问过小弟,老兄是头一个。农家小户可以惦记这些,咱们……咱们也想惦记,可……”又一杯,酒下肚忽然恢复了以往的风采,朝我妩媚一笑,“总是有说醉话的时候,子豪兄过量了。年底可是让小弟扳回一局,酒桌上能压子豪兄一筹的机会可不多,得出去宣扬宣扬。”

“是,是,过量了,世人兄海量!嘿嘿,哈哈……”朝崔彰竖竖大拇指,相互间吹捧起来。刚刚那个讨厌的话题被抛之脑后,仿佛醉酒一瞬间的自言自语。

酒足饭饱后,两厢话别。崔彰忽然从后面叫住我,故作醉态道:“高处不胜寒。说这话的人不是真比别人站的高,而是他先觉得冷了,心寒了。”说罢笑了两声。赢弱娇怯地钻了蒙华车驾里消失了。

上次和兰陵谈修养,这次和崔彰谈亲情,我觉得我都找错了对象。和堂堂长公主谈修养无疑自取其辱,和当世屈指可数的豪门领袖谈亲情……但我觉得崔彰还没有想像中那么无情,他用他的方式给我做了解释。

值得欣慰,至少我现在还比崔彰幸福。王家这棵小树苗还没有到修枝剪叶的地步。九斤带着对新年的渴望前后跑来跑去,二女依旧丢三落四的把三、四兄弟俩东摆西放,颖细心的给丫头眉头点一颗纳辐的胭脂;老四,老四正在犹豫年里回不回家,她的借口很充分,陈家没有钱管家这种爆杆高手,一个没有爆杆的新年是无法接受的。

诸多借口不会让颖产生怜悯,腊月二十八大早就亲自把老四与给陈家预备的年礼押上了丰,夫妻三人其实也很期盼过一个没有老四参与的新年。

“四姨什么时候回来?”九斤早已将老四列为王家成员。很不理解母亲着急把四姨赶走的动机,在他看来最应该赶走的是上官姐姐。只有我知道真相。上官老大人年里赌局多,丫头又不愿意家里和父母朝夕相处。于是……里好像人数没变。

“给你放假!”我最大方,上官丫头一来我就宣布寒假开始,不接受一切提问,也拒绝和未成年少女做思想交流。

“王叔叔,有没有郑叔叔的消息?”上官丫头不气馁,一边拉住九斤不让走,一边试图和我搭讪。

郑叔叔……就在腊月二十八,一个合家美满喜应新年的日子,一封北边的战报送了过来。我们新一代战神,上官丫头心目中的偶像,阿史那家族唯一合法继承人郑弘叔叔出人意料地动手了。

谁都没想到,连郑弘鸡狗不到头的两位恩师都大跌眼镜。屠刀指向的不是千里外的突厥叛逆,而是阴山外瀚海边一支游离在叛匪和大唐之间的回鹘部族。突袭是夜间开始的,踩着尺余厚的积雪,在郑弘带领的三千突厥勇士捕杀下,六万余人的大部族竟然没有撑到天亮。军报很简洁,依附叛逆,负隅顽杭。

没有战俘,就好像这回鹘部族不存在妇孺,全部是精壮男丁。

“不为什么,立威!”程老爷子惊讶劲一过立刻平静下来,“三千对六万,一个砍二十个,只能采取这种办法,不稀奇。”

“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苏老爷子要谨慎得多,“这样只会引起周边异族警觉,他除了得些牛马,一丝好处都没有!”

“异族叛乱,只能用异族的方式来解决。既然遣派郑兄过去,朝廷自然也认可他的手段。”秦钰到没有太大感触,带了自己俩学生在年上恭恭敬敬拜祭了王修老爹的灵位,并很详细的给我这大师兄汇报了自己的执教成果。

只有裴行俭从正面肯定了郑弘的奇袭行动。他在北边待过,了解外族的习性,像这样的事在阴山外属于家常便饭,部族的崛起与灭亡瞬息之间,不是别人杀过来就是自己杀过去,有时候为女人,有时候为牛马,有时候什么都不为,尤其这样的游离部族是最不安定因素,又靠阴山那么近,不彻底清除就是隐患。

像这样规模的部族并不多,裴行俭说的对,清除一支就少一丝隐患。一来给他这个官方钦定可汗立威,达到最快时间里整合周边部族的目的;二来就是兰陵所说的,郑弘在试探朝廷的底线。

屠戮一支无关紧要的部族来试探朝廷对他的信任度和容忍度。屠刀毕竟没有砍在真正敌人身上,这支回鹘部族和唐帝国似乎还有那么点瓜葛。若朝廷认为此举过于奔放,招回郑弘叱责一顿,大不了责留京里候命。若朝廷有意放纵,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盲人,那郑弘就可以放心开展下一步计划。

看来朝廷的确打算自我致盲一次,好像大伙都忙了过年,塞外六万外族的生死还没家里一锅条子肉值钱。送礼的送礼,行贿的行贿,就算桌前饭后的提了这事都会自然而然地拉扯到吃喝上,“来,来,哥哥们酒杯端起来,京里日子可比不得塞外滋润,阿史那将军杀牛宰羊的备年货,吴老令官不知道称谁家点牛肉都被找了门上,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撇撇嘴,牛肉是王家送的,家里牲口多,一气宰了七头牛过年,对外冒称羊肉,老吴嘴谗,打完牌拉了半头“羊”回去,被举报了……

八成就和劝酒这仁兄有关系,端起酒杯道:“公羊兄,您缺德的毛病还没改啊,不容易!”

公羊兄豪爽人,“改不了了,哥哥们多担待,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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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年忙

今年过年真的不一样,路上能看见活人了!

“不许说牛肉啊,往后咱家的牲口统称为羊!”指了大约七百多斤个牲口问九斤,“这是什么啊?”

看孩子聪明的,一点就通。“那个叫啥?”

“对!往后只认识羊就对了,别的咱一概不吃!”唉,封建社会害死人啊,王家这么多牲口,耕地用不了那些,放家里还得下本钱喂养,杀几头吃肉是平了谁家祖坟?都说是羊了,非唧唧歪歪举报,举报得爽了,这不是坑人家地方上的小吏嘛,谁大过年的想跑侯爵府里找晦气?

王家大气,你来调查就说没杀,不信给你切十斤拿家尝尝,敢说是牛肉抽死你。这不是我说的,是管家说的!口气横处狠,钱叔越活越霸道了,王家地方上一直都是好来好散的良善人家,再怎么也不能和地方官员这个口气说话吧。

“下次可不准这么欺负父母官,以德服人!”

钱管家笑一朵花般给小侯爷从我脖子上接下来,“侯爷您安心,老汉这话是和官员们打亲近。常来常往的才能落个这彩头,平时不张眼的别说问老汉话,这府门都不一定进得来。”

有谱了,连咱这胖管家都把架子拿过头顶,前些年可没这么大讲究。看来王家由老至劫有逐渐转变成地方恶势力的趋势。“钱叔没在外面欺男霸女吧?”

老钱被我问得不好意思,笑答:“老汉年岁大了,倒干不了那么些力气活。乡里乡亲的,庄户还是好庄户,随王家水涨船高得了好日子过,可都是辛勤踏实的好人家,欺谁霸谁的还不让乡亲咒死。”

“自家庄子肯定不会,出了庄子也不能跋扈。若府里人在外面有纠纷,不能护短,得让外人觉得能和王家评理。小事上吃点亏都无所谓,但不要伸手占便宜。”王家苦心树立的好形象不能因为有点家底、势力就随意破坏。功勋之后,不是暴发户,虽然我这家主外表形象不很健康,但王家名声要迎人。即便是武官也得经营个书香门第的感觉。

温文尔雅,最好给人点怯懦的印象,经常有外庄豪强上门强索点保护费啥的就更好了。可惜没人配合,王家至个还没遇见过收保护费的,十村八店能算下来就下马陵的长公主另院和庐公府了。可惜这两家至今还被王家欺压,至少程老爷子对外是这么表达的。

“帐不敢算啊!”老爷子场合上总这么无耻,好像全天下都不对不起他程家,“黄土盖顶的年纪了,就想编两把竹子养老。那知道成天被王三夫人欺门夺户地搜刮上门,算不来光去年一年就拉了多少银钱回去。子豪,爷爷年纪大了,算不来数,你帮了点点。”

老不要脸的!当这么些人说这话都不嫌脸躁?几时编过竹子了?王家三夫人全这老头教坏的。老四也是,没事跑程府里和这老流氓打什么岔,造纸作坊人老刘庄子也有分号。咋不和刘仁轨大人学点好的?

“照程老杀才这么哭诉,往后是没人敢朝王家门上去了。”李绩老爷子自从前两年骑马出事后,总是宣称自己留了遗症,没人时候骑个马是打猎又是远足的,有人就赶紧给腿上捂条厚毯子,老远一看是残疾人,转身就能踢死牛,哦,羊!

“那终究拉了你程家多少银钱呢?”苏老爷子家底稍微薄点,一说银钱就想起被老程讹走的大铜炉,这仇是记下了,总没机会报,所以老程一哭穷他就旁边飘风凉话。“子豪可得算清楚,程家没有便宜交道,讹物件的本事你同程老杀才相去甚远。”

今其实我不想来。秦钰怕自己面子薄撑不住这帮老家伙糟践,拉我这师兄一道受罪。李绩无所谓,理所当然的一副离休老干部心态、既然退下来就尽量不提金戈铁马的往事,免得别人认为他壮志未酬。

程老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其实老头很吃年轻人飞醋。尤其北边薛仁贵、郑弘俩少壮派联袂领街。尤其薛仁贵这次的确拉风,唐帝国为平灭靺鞨下了本钱,开国至今罕有的大军区大兵团联合部署,虽然老头并不看好战局,可心里难免不平衡。

苏定芳则是大器晚成,和前面两位年龄相近,可军中辈分稍低一等。说少壮派太老,说开国元勋吧有和人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不能比,尤其同程老爷子说话总被压了那么一头,定位上很迷茫,只好假装名利淡薄地学人钓鱼耍蛐蛐,其实老头内心炙焰高涨,火爆异常。

这就是为什么仨老家伙冤家对头还喜欢凑一起的原因。程老爷子单独邀请苏定芳的可能性为零,满世界有资格被程老爷子邀约的就李绩一人,虽然俩人也不对路,可彼此的都是自持颇高的人物,别人想来还得掂量下身份。

李绩来了,苏定芳肯定就会出席,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名分。一说当世老将名将,有李绩,别人不反对;有程知节,没人敢反对;既然苏定芳也出席,只好算到里面了,没点能耐资历的也没胆量和这俩魔头一桌子对骂。

我和秦钰属三陪,老人家问话又不敢不回答,每次这种场面上就感觉特别无助,以前有郑弘还能推出去挡两刀,现在兄弟俩谁谁谁都不合适。可老人家不积口德最可恨,拉你家银钱,讹你家竹篮咱都认了,三夫人长三夫人短的叫我怎么接这话茬?

傻笑呗,除了这本事还能咋办?一笑不要紧,李绩还当真了、大喜,“子豪这边真的是认下了?”说着还顺程老爷子鼻尖指了指,笑骂道:“老杀才,好娃娃搁你手里都教坏了,丈人家的闺女连锅端是什么露脸的本事?”

“子豪兄,子豪兄。您醒醒!”感觉有人掐我人中,掐哪都不醒!

“吃酒吃得醉过去。怎么弄的?”送回来给颖吓一跳,见我挤眉弄眼才放心,一把凉毛巾蒙脸上醒酒。

“气的,纯属气的!”哎呦哎呦爬起来喝了口茶消消火。打算告老还乡,找山里僻静的地方住。等这帮老家伙死光光了再回京任职。

“那得受着,和老人家计较什么?”颖抿嘴笑,给我外衫几下扒扯下来,朝炕里面一推,“快歇歇。家里后晌还来客,可别带了气待客。”

“谁?”烦死了!晚上兰陵叫过去吃团圆饭,这边客人太没眼色。

“可是气糊涂了,张家三个舅舅可是招呼过的,不让咱过去。说他们过来。”

“哦!失礼了,忘死死。”没躺直又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收拾利索喊人备马。这是大礼,长辈来晚辈家探望叫屈尊,我得亲自到张家去接才行。要不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前脚赶出门还没上官道就看见张家的车驾已经到了坡前。还好,也算迎出来了。赶紧招呼侍从回府预备,自个下马迎上前去。

张馥赶了头里将我接住。一脸歉意的先朝我道歉,说他老爹顽固依旧,说不通,无论如何也不出过来。我见识过这四舅的脾气,也好,这大舅二舅能来也算是个进步,张家自打平反后头次这么大规模出行,从车驾到随从都是国公府的规格,一丝不苟。这算是真正和王家把亲戚关系又接上了,令人欣慰。

先不进门,俩舅舅领了张栉、张珲、张馥兄弟三个直奔王家祠堂祭奠。大场合,王家不敢怠慢,出仪仗侍立左右,老管家带了人马从王府大门到祠堂牌楼全部清场,不相干的敢出现在视线内统统击毙?

我领了九斤走前面,颖和二女一脸凝重地立在祠堂外,等男人都进去了才轮到她俩。面对妹妹和妹夫的灵牌,二舅表情僵硬,孩子们都跪下去他都没动作,整个人好像有点恍惚。直到大舅扯了扯他衣袖才加到现实中来,一个趔趄赶紧扶了跪在身后的儿子身上,红着眼眶朝我点点头,示意祭奠可以开始了。

在我印象最深的是四舅,印象最好的是大舅。二舅话少,没有四舅那么激烈固执,也没大舅那么和蔼亲近,就像当年初次见面时介绍的那样,舅舅里显得他最瓷笨。

国子监出来的人,说瓷笨就是笑话,不吭声不等于没有感情。这场合里痛哭流涕不合适,毕竟是祭莫,不是上坟;可在场的人里让我感觉最真诚的就是这个瓷笨的二舅,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全身心地对了牌位寄托哀思。

很可笑的场面,王家的祠堂里最不专心祭祀的都是王家人,九斤乱磕头,抓住腿的蚂蚱一般,不让磕还不行,人来疯。二女开始还有点样子,可漫长而枯燥的仪式消磨着二女的耐心,这已经是第三次打哈欠了,幸亏没人注意她。

颖最虔诫,大夫人的身份逼迫她不能像二女那么悠闲,所以那张小脸始终绷得紧紧。可那双灵巧的小手出卖了她,时不时摸索腰上的挂饰用来解闷,在大家拧过身去全神贯注的时候,她甚至连续两次将手指交叉起来抱了胸前一脸哀思的玩抓拇指游戏。

我没她俩那么无聊,细心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来打发时间,俩舅舅非常投入,历经沧桑这么些年,回首望去,感慨良多。可三个表兄弟明显没有进祠堂的觉悟。张栉、张珲修养好些,压抑着自己厌烦的心情,张馥则是个混帐,暗地欺负九斤给自己解闷。每次九斤跪下去,他就赶紧屈身向前遮住大伙视线,然后偷偷用脚尖踩九斤鞋跟,孩子刚放下重心叩头,他鞋跟给卡住用暗劲,九斤没知觉,猛一起身就丢了重心,吧唧,又磕一个:他还跟了起哄,赶紧也磕一个。

看来工学就算完蛋了,遇见这号学监还有啥前途?朝颖丢个眼神,顺九斤脚下努努嘴,正赶上张馥动手脚,九斤吧唧一下……颖瞪圆个眼睛不敢眨,脸越来越红,俩手佩饰上抓挠。又在自己腿上连续猛掐了几把,终于还是没把笑劲挺过去。

一扭身就扑了二女身上朝下出溜。好像在出溜的过程中还咬了二女几口,二女痛苦的表情能看出颖咬得不轻。这动静大了,众人齐齐回头朝这边看,颖侧了身子不敢扭脸,索性头塞了二女肩膀上嚎啕起来。九斤以为老娘换人了,惊恐的拉住我衣衫不松手。

“舅舅们能屈尊莅临王家,贱内喜不自胜……喜极而泣!”我惹的事、赶紧挡了二女跟前给众人解释,手背后推了二女两把。拧身冲二女发号施今,“夫人身子弱,心里经不起波折,还不赶紧扶出去好生照料!”九斤脑门一拍,“也去伺候你娘。”说着狠狠朝张馥瞪过两眼。

张馥大惊,吓得拧身不敢看我,这小子认为我责怪他不敬王家先人,直到仪式结束都不敢在我跟前出现,直到进王府安排落座时候才偷空在堂外将我拦住。又是作揖又是打拱。连道歉的话都不敢说,这事放了宗族间往来属于大不敬。若真计较起来的话,张馥今能死了我跟前。

“看来你最近格物学造诣精进不少啊。都知道板脚后跟平移重心了。”

“恕罪,学监恕罪!”

“恕罪容易,王家这幼学里你缺多少课都补齐了。”我没法说不在意的话,这就和张馥同流合污了。很大度的样子摆摆手,训斥道:“身为堂堂学监,却作出这等……好好反省!”

需要反省的不是张馥一个,送走客人后我也接到了相同的指令,颖视今日之事为奇耻大辱,而我这个肇事者刚还一本正经的训斥当事人,现在则被压住一顿狂殴。

“爱笑,我咋不笑?”

颖那边还气乎乎。二女光知道夫人忽然爬自己身上发臆,不知道原委,十分好奇。听我这么一说才知道大人不是哭,是爬自己身上遮掩笑意,觉得被咬了几口实在不合算,咿咿呀呀地撩开衫子给我告状,可怜的,都咬青了。

“活该!”颖这边还不领情,“别找我,谁逗我笑你找谁去,早知道多咬两口,总有心疼的。”

“变相报复!”

“知道就好。”兰陵气鼓鼓桌上吃食都收拾了,“什么时辰了?答应多会来的?就不该放你进门!”

“走不脱,娘舅家都来了,叫我怎么朝你这跑?刚出来前还叫打了一顿,可怜着呢。”

“这倒有情可原。”兰陵是个通情达理的,话说通了就消气,不像我家那位还学会咬二女报复我。“这就好,张家能认王家这亲戚也算恢复点元气了。现在张家三个小子也得了好口碑,重震门楣就近年的事。”

“别提那三个,来气。”

“大过年的,那来那么多气?”兰陵起身端了酒壶过来放了案上,“喝两杯说说话,孩子大了,开始懂事了,往后这边可不留你。”

点点头,兰陵这话对。孩子越来越大,大人在一起就该收敛些,再不能以并那么肆无忌惮。“甘蔗呢?”

“等你等不来,睡了。”兰陵斟满酒,端起来俩人碰了一下,笑道:“没什么要祝的,就现在这样最好,照旧。”

“照旧,”这话说我心里去了,还是兰陵最懂我,一饮而尽。“再来。”

“二杯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俩就别老得太快了。”兰陵说这轻轻抚了下眼角,“一晃多少年过来了?都不情愿细算。”

“没几年吧?”掐来掐去,今酒喝过量了,偏差大。

“一晃的功夫,当年听你话栽的鸭脚树都一楼粗了。”兰陵起身推开房门朝夜空里观望,感慨道:“这会都想不起来了,咱俩多久没去南山里厮打了?”

“你又打不过我,”兰陵不提我都忘记自己在南山还有山庄。真是家大业大的人,当初那庄子到手里激动了几个月,现在想想都淡了。“你没事带甘蔗过去住几天,我这边差使应酬都放不下,想去也去不了。”

兰陵点点头,“说起来还是我害的,自打这农学建起来就把郎君栓了上面,懒散个人也没了整端日子。”扭头靠我肩上,她比我高些,总靠得不舒服,笑着拍拍我肩膀,“若高上半尺到合适,当遇见你时候也不大,可这么些年都不说再朝高的长些。”

“后悔了吧?有个潘金莲就后悔了,联合个魁梧高大的谋杀亲夫。”

“那用不了许多人,”兰陵笑着肩膀顶顶我,“妾身一人就够了。”说着拉我顶了凉气坐了台阶上,“再有十年,郎君怕也不来这地方了吧?”

兰陵这话说得人胸口有点堵,强笑道:“我现在就是,其实今也没打算来。”

“没良心的,我可盼你半天呢。大过年家里就我和笃娃俩,就像月亮走到弦上,缺那么一块。”

“以前呢?”

兰陵露出幸福的表情,依偎过来,“以有就没月亮,缺不缺的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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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军务,家务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大年初四,正是合家欢乐的好日子里,一条噩耗传来、满朝震惊。大唐开国元勋,杰出军事家、著名将领、哥勿州大都督、俪川道行军副总管高侃老将军于安东督护府监巡陆、海两路军备补给时在芒谷遭不明势力袭击,三百亲卫阵亡,高老将军下落不明。

新君登基至今,唐帝国边境大,小战事盈百,从未折损如此高级别将领。战区副司令,东北剿总总指挥,哥勿州军政最高长官,核武级别的老杀手就这么在唐帝国领土内失踪了。

不可思议啊!老帅们一提高侃如何如何,一律你办事我放心的口气。南北征战数十年,号称万无一失的人物就这么消失匿迹了?

若说前线兵败损失几千上万兵卒都能承受,可战区二把手,百战百胜的军中顶梁骨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说军心涣散,不大乱都是好的。出事地点在安东平壤城以南,正是海陆补给线的第一个交汇点附近,由西向北近六千驻军和古谷两千军骑遥相呼应,见鬼了。这么个地界别说乱民,就是百济大军过来还得先过新罗一关,最安全最妥当的军事重辖区怎么就捅这么大篓子出来?

年是过不好了,安东那边官员、军卒由上至下全遭殃,敢把高老将军折到自己辖区内就算好日子到头了,从元首到文武百官没一个打算轻饶这帮人的。

安东那边也不含糊,要员们早就作好认罪伏法的心理准备。不管高侃是死是活,先把肇事者找出来再说。平乱民!先不论乱不乱,想不想作乱,平灭再说。就出事地点为圆心,圆规指拽直了在地图上这么一转,能动弹的全乱民。什么乱鸡乱牛的一口气抹平。

谁现在有心思搞军民一家,反正是新占区,大族富户都强行迁徒腹地,留下的造册子算人,烧了册子就猪狗不如。不管顶不顶事。先在处罚下来前安置个借口,就算借口不好用也拉些殉葬的下去。

高侃三百亲卫的战斗力,即便是遭伏击也不是千十个乱民能打发的,不看看现在什么节气,老百姓出来先冻死外面,杀再多有用么?

梁建方和高侃老交情,一说出事眼都红了。老头人品好不好先放一边。可对老战友当得起两肋插刀的话,不等庭会结束就一身戎装的要面圣。大冷天捣鼓一身铁片皮护就站了风里等,由早到午一动不动,别人不敢劝,说错话挨上一刀不划算,都绕了走。

现在最重要是把通往新罗的要道断了。不管高将军在不在那帮人手里,先得把对方来路弄清楚。前后六十里都有驻军。敌军能从如此狭小的地区域内渗透进来,在重兵眼皮下伏击高将军一行,绝不是泛泛之辈,理不会是乱民山贼这帮乌合之众。

三百亲卫是什么概念?程老爷子给我讲了个真实的战例,同样发生在安东的事。当年伐高丽失败后,老爷子担当断后重任掩护大军西撤,为争夺一个小隘口的控制权死伤千余人,敌军势猛。断后军卒力有不殆,危机时刻程老将军亲率六十亲卫冲入战阵,前后半个时辰不到就重新夺回战场优势,六十亲卫仅一人重伤。

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之士,攻守如一,之间的配合已轻不能拿默契来形容,阵仗之间一但被拉上火线。绞肉机般的运作方式。数百亲卫抵挡万余敌众在这个年代不是神话,李靖当年就这么干过几次,干完自个不爱惜身体给病死了,和亲卫无关。

现在接到的只是一份急报,没有详细的现场汇报,还不能妄下定论。大家气得骂娘,光说亲卫无一生还,也没有敌方阵亡数字,到底是临时接阵还是早有预谋都不得而知,只能焦急等待详细数据。

现在两边能做的就是有限范围内封锁消息,尽量拖延时间搜寻高侃下落,东北军务还不能耽搁,派谁顶替高侃成了最大的问题。梁建方当仁不让,不让去就打算站死在西监。没人理他,爱死死去,他去了篓子才大,那边都屠戮一茬了,他去再一茬,指不定连当地守备的唐军都不放过,尤其老头认为新罗人守卫不严才让流匪过境,应该把新罗也XXOO,害怕很。

“其实我觉得梁老将军所言有理。”百济是首要嫌疑犯不假,可能从东边过来的也有新罗人,如今唐帝国大规模军事活动对新罗这个跳蚤盟友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事发地点离唐、新边境又那么近,不能排除新罗的作案动机。

“老梁瓜,你也瓜?”苏定芳现在是接任高侃职务的可靠内定人选,除了梁建方外没人有异议,所以苏老头说话的口气已经有几分代入感觉了。“新罗虽小,于战局至关重要。此事不得善了,却绝不可此时攀扯新罗。”

“这就叫有恃无恐。新罗人知道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反正有百济人背黑锅。他们目的就是拖延辽东战事进展,现在这么一换帅,前后起码拖延半年,目的达到了。”我没有和新罗人过不去,就是觉得这事怪怪的。冰天雪地,驻军就是不懈怠也难以保持有效的守备范围,所以被人家打个小规模突袭不奇怪,郑弘在北边也这么干了一次。可平时都好好的,唯独一次却让高侃碰上,明显是有针对性的袭击,首先是敌人掌握了高侃的动向,二来针对高侃卫队的战斗力进行详细周密的部署过。要不然……巧合?这明显找抽的话。

“巧合!”孙仁师……不可能抽不过他,暗地鄙视之!老头匆匆进来,新传到的军报朝桌上一扔,“敌方折损四百一十人,战报虽提到高侃被两路合围,却少有弓矢箭支,多以短兵相接,不是伏击。”

苏定芳吃惊的追问道:“多少人?”

“四百一十人。”孙仁师肯定地点点头。“事发点同我两部驻军相去不远,流匪恐大军追袭,不及清扫痕迹,仓皇而遁。”

苏定芳长嘘一声,闭目仰坐。嘴里只反复念叼:“四百,四百……”忽然睁眼朝程老爷子道:“老不死,你亲卫拉出来同我亲军较阵,如何?”

“那赶紧准备后事吧,吃顿饱饭。”程老爷子轻蔑地扫了苏定芳一眼,“四百、三百都分不清。流寇起码是老高人马十倍,真若三百战三百。老高这边不死人!”

“不见气,”苏定芳回了个鄙夷的表情。“亲卫对亲兵,难说!三千人可不容易渗进来,若我带三千人突袭,即便阵亡四百将士也绝不会给对方留下一具尸首,还等你来辨认?能点出来四百一十人,就是他们剩下人少带不是了。又没功夫处置,于是只拿回了兵器。这么估算,敌方最多千二百人。”转头朝孙仁师看看,“老孙,给你千二百人仓促下硬碰硬干老高三百,什么把握?”

孙仁师沉吟半晌,肯定道:“怕也得折损三、四十个。”

“要点脸啊,”程老爷子刚还一脸悲痛见谁骂谁。被孙大将军一番话逗得笑歪了,“什么叫死战?当了后辈的面可得顾这老脸。”

“哪最多五十,”孙仁师是个好脾气,不温不火地说瞎话。可能是老帅里儒雅的典范,反正怎么说总是一脸和蔼,不和你斗气。“老苏掐的恐怕准,怕是亲卫对上精锐了。是老高命不好遇了这点上。人家不是找他来的。”

程老爷子不吭志的,算是默认了。起身踱了两步,烦躁地将沙盘上几缨小旗打散,“不是老高命不好,是芒谷守军命太好了!若不是老高替他们顶了这一阵,真让人家摸了寨子下,不用各个击破,就光这一处得手,后果不堪设想!”说着指头使劲扎在芒谷背后的军需库上,“火一放风一起,又是棉花又是干粮,若趁乱冲了港里再烧你几条战船。哼哼,别小看千多人,真正动起手你两万人真堵不住人家!”

倒吸一口凉气,这狗日的歹毒啊!真要和程老爷子预料的,这边军备一旦遭袭,由东朝西近六百里这一条线上的军卒就陷入困境。事发时隆冬己至,陆路运输都接近停顿,海运则朝不保夕,天寒地冻里,敌方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让你数万大军死伤殆尽。

苏定芳脸色数,一拍案几急步奔了出去。孙仁师朝程老爷子摇摇头,“不光这一路啊,三个大粮屯都在这一线,我们怕是被新罗人给卖了。”

“它不敢!”程老爷子恶毒地翻翻眼皮,余光不经意扫了过来。有种被人头蜂蛰过的感觉,头皮发紧皮肤紧绷,能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瞬间连肠胃都不舒服。

老头以前待我太好了,这才是余光,要直视非吧我看死不可。

“它是不敢,”孙仁师对这种眼神免疫,依旧不温不火地分析着,“可它敢把这边的情况卖给百济,卖给靺鞨.这千多人先不论是派来的,可得理论清楚是怎么过来的。走过来?船?不管哪一路都得过新罗,难不成朝过飞?这隐患不除,别说老高,老苏去也一个下场。”

孙仁师边说话边用指头在地图上画圈圈,正是新罗和百济最靠近安东都护府的边境线,最后拿定主意般用力在上面顿了顿,“我们要这里!”

这些老头说话都牛得很。又不是要锅盔,过来给我掰一块,掰完就算了,反正锅盔不值钱。老头手指头粗,棒槌一样压到新罗国境里,稍微这么一划拉,劈开了,四分之一没有了,这下不但捞了多半条青川江,连一头入海口都收入囊中。若真得了这里,百济、新罗就可以无视了,下去就一马平川,随时想要随时取,易如反掌。

程老爷子爬上面看了看,“做梦!”

“借道,”孙仁抒一脸真诚道:“此事一出,靺鞨那边战事必然顺延,这倒合了薛仁贵的意思。无论百济也好,新罗也好,孤注一掷奇袭未果,反倒给了我们借道为高侃将军复仇的契机。只咬定是百济人所为。借道新罗,就这里。”

老孙猴精猴精,刚还一脸悲愤,照现在这个思路说下来高侃将军又物有所值了,巴不得英勇老头死翘翘的口气。借道。借了后胡乱惩戒百济两把见好就收,不浪费力气。用老孙的话说:只要牢牢把借来的土地把持住,新罗、百济加起来还没他家碗大,几个孙女就抵过这俩外邦一百次了,可见我给的方子还没生效。

俩老头相间恨晚的感觉,我和禁军几个二流将领还得跟前陪着,适时地穿插两句:“程公英明。不世名将!孙大将军高见,我辈之楷模!”

怪没意思的。军务碰头会一点都不民主,咱堂堂正三品,说起来也中将了吧?反正在座的也都差不多,凭啥由俩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别人想表达下看法就不行?这是欺负我没留胡子!咱也有过脸须。

等着吧,反正龙颜大怒就够了。这事搁了哪个君王都得震怒一次。关键得君震怒后的效果。就好比汉武帝为几匹马都能打下半个哈萨克斯坦;李治震怒就比李世民杀伤力大,总有邻邦遭殃,多远都不放过人家;宋高宗震怒也没办法,只好杀人家岳飞;慈禧太后一怒之下扔了北京城跑西安吃腊羊肉,各有各的爱好,这得看国力。

颖也震怒吧,九斤打得啪啪的,不学好。女孩如厕他蹲了对面看,还比较,东家长西家短的。

“打两下就行了!”烦不烦,军务繁多,一盘子白切牛肉都吃不安宁,打得嗷哇乱叫,孩子连自己为什么挨打都不知道。

“下作!”颖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当妈的就是因为不知道咋形容孩子错处才懊恼,不带停手的。

“下啥作,停了!”一把给九斤从炕头上扯下来,顺手扔远。想给孩子讲两句道理,忽然发现也没法开口,寻思半晌找不到楔入点,跟颖一样懊恼的表情,“滚!”

等九斤出了房门,夫妻俩相互埋怨地对望一眼。我不理她,吃饭先,忙一天连年饭都没着落,刚吃口就遇见打孩子这晦气事。

“您又不管,妾身管了您又恼火,”颖以为我沤她,不乐意抓我筷子叫停了,“都看学什么样,再往后这孩子要不要了?”

“神经病。”不理她,手打开继续吃,掰块热锅盔夹上。

颖赌气朝炕沿上一靠,有一下没一下的哀叹,既没有节奏感又影响心情,嘴里嚼得没点香味,气得筷子朝桌上一撂,“大过年死人了?”

“那就是妾身,这么下去不出年头就变牌位了!”

“多大个事?至于打完娃还不放过娃他爸?”伸脚踢了踢,“叹气叹得有点韵律啊,杀鸡一样!”

“就今这事……”颖想了半天也不好形容,索性一氇氇到底,“这孩子妾身管不了了!”

“啥事?看女娃尿尿?”话音刚落颖那边抽筋般笑了两口,扑上来就找我厮打。“打啥?你打我又啥用?男的看女的就不许,女的看男的就行?就是个吃屎娃,他想看和我想看不一样,分不清道理!”

看,话就这么一比喻,就好像我真看了一样,他爸他娃一起打,受不了。

“这事我也不知道咋和孩子讲,可你不能下作下作的骂他。骂骂大了,真下作了,你后悔来不及。”给颖手按住踢开一旁,“天地良心,有点脑子的都能记住孩童时期的事,你就没看过男娃?”

“下作!”

“切,说教育呢,看过就看过,反正我小时候撒尿从不避人,当街就来。都不知道被看多少次了,全女孩围了观察,可能其中就有你。”这点女孩有优势,男孩子大气,不怕围观。可男娃不同,总觉得不一样,当不一样到哪了呢?小姑娘不给看就越好奇,偷偷模模被抓住就九斤这下场。

打顶什么用?一打反倒觉得这事诡异了,男娃又喜欢冒险,总觉得干这事有挑战性,交流心得总结战术,年龄一大成流氓了,就程老爷子那种。

颖接受不了我看法,觉得我这属于歪理学说。虽然她一直不承认小时候偷看过,这就引起我好奇心了……

“过来!”冲庭院里自我罚站的九斤招招手,“别怕,来。”

“爸,不了。”

“啥不了?”蹲下给九斤挟起来,“转转去。给爸说说,今怎么被拿住的?”

九斤不好意思,揉了屁股不吭声。

“往后不许……”没想好怎么和孩子说这些,只好加了句,“暂时不许。”

“爸,娘真生气了”九斤内疚的从我手里挣脱,朝后退了几步,又摆出受罚的姿势,“爸,不转了,孩儿就这里站着。”

“那就站直站好!”撮撮手,快入夜了,怪冷的,进屋拿了件皮裘捂九斤身上,“站半个时辰,进来给你娘认错,知道不?”

九斤点点头,感激看看我,孩子纯真的眼神看得人心里不舒服。这个老封建,得说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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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家教

和老资格的大家族相比,王家的家教不系统,不完善,也不科学。

这是九斤偷窥事件发生后,和周边能称上“阀”的家族作了全方位对比得出的结论。

未学艺先学礼,就这一条九斤就和同龄的豪门儿童有了差距。所谓礼,用礼仪、礼节概述就显得肤浅,从一动一行到德育心智包括品行、心态以至性格,全方位施教。按九斤的年龄来说,己经偏晚了,别家从孩子学话就已经开始。

九斤的行为用这个年代的准则来形容就是缺礼少教。这不是骂我当爹的如何如何,而是这个幼教的‘礼”中就包括一系列严谨而科学的少儿性启蒙教育。对大家族而言,合理的性启蒙教育属于豪门家教的重要环节。

父母极少出面现身说法,也不会因为孩子好奇而打得吱哇乱叫,到了一定年龄会指定一位有一定常识的未婚女性来对孩子启蒙。年龄不很大,我问过了,五岁的孩童就该慢慢接触这些,启蒙老师选择十到十二岁的女孩最合适,两人可以通过日益增长的友情和日常生活中的广泛接触达到相互促进相互认识的目的。

这仅仅是第其中一环。离让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为唐帝国四有新人之路还非常遥远,需要更大的投入,一位德高望重的礼教老师是必要投资,绝不能马虎。不是说父母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也不是颖那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随心所欲教养出来的不是人才,是杀才。是败家子。

汗颜,不敢问了,再问人家就该指我鼻子骂了,王家这么个教养方式在别人眼里简直是糟蹋东西,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前对不起元首,后对不起百姓,左对不起……(凑字)

我换人请教吧。至少和兰陵交流的时候不在乎被鄙视。粗心大意惯了,从没观察过兰陵怎么培养甘蔗的,也从没关心过甘蔗其他功课的老师是什么德行,不过有一条我清楚,甘蔗还没开始接受性启蒙,他比九斤小,还没工夫注意这些微小环节,养几条狼是个苦差使。

“当然有人。”兰陵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怎么开窍了?知道问这些了?还以为你家孩子都放羊的打算。其实挺好嘛。老王家德行从你手里发扬光大,代代呈传下去也别具一格。”

“别闹。实心问你,这不是不懂嘛!”欺负老百姓可以,可你嘲笑侮辱朝廷命官就过分了,还不是给你李家培养人才,幸灾乐祸个什么劲?

“早干什么去了?礼教老师?”兰陵笑得打跌,不知道她抽那门疯,我怎么她了?

“老师!我一直这么称呼的,可笑?”

“不笑称呼,早习惯了。”兰陵眼珠灵活乱转。一副又打算坑我的表情道:“我到认识个德高望重的,若郎君不嫌弃,就替你引见引见。”

“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打量半晌,看不出破绽,“倒是心急,不许耍我。不要许敬宗那号的。”提前说好,道貌岸然的不许进门。太固执死板的也不收留。

“当请长工么?轮你桃?人家不挑你都好的。别说小小个侯爵,就是当个圣上请这些人还得端整的坐跟前听人家问两句话。教孩子得先知道父母是什么个品行。上至太子择师。下至草民,一样的章程,不是你财重势强就能请来的。”

“哪我朝家里请个爷回来了?”听得我有点不愿意。虽然不多,可的确有这种人,说难听话,这种人连撒尿都桃不出来毛病,把自己锤炼得和机器人一样,想想家里突然多了个这……挺恐怖的,和王家氛围格格不入。

兰陵又笑了,“不和你废话,想孩子好还不下功夫,世间哪有这么些好事都叫你摊上?”舒缓了下手指,轻叹一声,“其实也未必都是好的,比起别的教席来笃娃最喜欢你,生了豪门大户真是个好事么?你掂量掂量,想好了找我。”

“我是他爸!少乱和外人比。”

是得掂量掂量,为了王家以后能多屹立几年,是不是该舍弃九斤、三、四美好的童年呢?甘蔗比九斤年纪小,可的确比九斤懂事早。俩人同样站一起的话,甘蔗就比九斤招外人喜欢,犹豫不决啊!

“那就请了来。”颖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有了决断。“不嫌师缚桃咱家,可咱也得挑挑他。好不好,留不留的,他说了不算,咱说了算。”

“定是好的。”能叫兰陵说好的那就真好,这点我坚信无疑。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因为我和兰陵在好不好的认识上稍微有点偏差,往后孩子不是我想像中的模样了,我可能会埋怨兰陵。

“是谁?”

“没问。”最不爱问老师的名字,从小学一年级开学到大学毕业,我能记住三四个老师名称,还不一定教过栽,都是芳名,男的一很无视。

“怎么不说问问?咱们心里先有个底。”颖总埋怨我粗心大意,能说好的肯定是享誉全京的大人物,私下接触多少能有个了解。

“再想想,孩子还小。”经过这么多天的交流后,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这方面夫妻都比较坦诚,我承认自己不可能教养出封建主义的接班人,颖也明知频繁打孩子不对,可没法改正。

颖发愁去哪找个合适的丫头陪伴九斤,家里不少,端茶送水伺候人都好说,可真正牵扯到九斤就变得为难了。这个太高那个太瘦,又不是挑媳妇,就是个小女伴而已。

“不是那么说的。”颖已经了熟其中行情,“说不是选媳妇。可也不是丫鬟。青梅竹马大了,九斤上心了,丫头自然也落了咱王家。虽成不了正室,可名义上九斤的人,王家得给丫头家里把礼下到,往后更不能亏待。”

心里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教育方式对我来说比较新颖,五岁个屁孩,跟前就先预备本活教材,还青梅竹马。我小时候咋没这种待遇?开裆裤穿了满街跑,小姑娘见王子豪来了都拿石子砸,树上石榴少了就朝我栽赃,还跑去告我家长,然后见我挨打开心异常。

天壤之别啊,封建社会的优越性全在九斤一人身上体现了。说来也怪,王修家长怎么不给娃安排一个?看来王家的教育方式一直这么粗犷,不精细,才出了王修这号败家子。

“夫君想什么呢?”颖看我表情猜了点端倪。自言自语嘀咕道:“二老过世多年了,大君可不好再去埋怨。”

“埋怨什么?”心理不平衡导致口风不严。“我才不稀罕!”

“就知道,”颖很容易揪了把柄,冷嘲热讽道:“稀罕得来得及,这时候该知道都知道了,就不用找什么人带了吧?”

“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系统的学习一决,要不麻烦娘子就给我父子俩一人找一个。为夫不扰挑拣,趁了九斤挑。”

“去,没正经!”颖笑着拍拍手。“不和您磨牙,总得找个趁意的才好。”

“等等,”忽略个重要环节、有关九斤一生幸福的关键。叫住颖一本正轻的探讨道:“我就担心一点,咱家找几个丫头陪九斤无所谓,就万一咱娃大了娶个小心眼婆娘。比方你这号的。两口子不待见一吵嘴气死一个咋办?”

颖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是个问题。妾身竟然忽视……”

探讨得浑身疼,最后话题不了了之。和颖站门口呼吸下新鲜空气。正遇见院里二娘子的丫头正朝俩丫鬟大声吩咐,是小侯爷写字累了要吃什么特殊点心,赶紧去预备云云。

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没吭声,却也没见颖再给九斤张罗什么贴身丫头,我则被刘仁轨逼去了天富寺,给九斤找什么礼教老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天富寺位于长安西北,泾阳边上的一座前朝遗留寺庙。说是寺庙,早就没了香火,仅有一些残檐断壁横竖交错地躺在荒凉的崖顶上。玄午门事变发生的同时这里正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当地老人的印象里大约死了万把人,据我所知则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亲卫对精锐,建成太子的大队亲卫就是在这里消失,而所谓的山东好汉秦叔宝就是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无往不利的老英雄在这里遭遇了小小的挫折,满载人头和伤痕而归,病榻上一卧就是十年。

庙产早已荒芜,方圆十数里枯草滩乱坟岗渺无人烟,没人喜欢靠近这里,一说就是闹鬼,别说耕种,就是走两步抄个近道都心悸。不时跑来个怪模怪样的犬科动物朝你老远弓腰龇牙。一挥手,“拿下!”

耳旁劲风骤响,二娘子一野砖就乎了过去,见鬼拍鬼,见佛拍佛。

农学、织造学发展太快,长安那边的校舍已经显得狭小拥挤了,春季里又面临招生,今年校舍里还能勉强划出地方安置学员住宿,可明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长安附近有地皮都有主,找了几处又都不满意。反复开会研究,最后决定不在原址上继续扩建,而是在长安近郊找环境优美、位置地利绝佳之处作为新园区,连同织造学一道搬过去,而长安这边则留做科研、办公场所,不再设立教学任务。

计划一定下来就递交有关部门审批,我一直怀疑审核过程是不是老刘亲自舞弊。早上递过去下午就来了回音,校址由农学自行筹选,令当地有关部门全力配合,不得懈怠。

选个地啊,建个房啊,这种事情我一般不管,由常贵全权打理。他土地方面的专家,不管建学院还是农耕我都放心,谁知道……

看看远处认真勘察地形的常贵,我怀疑这厮收了人家好处。远点无所谓,离长安越远越好。学生没有其他干扰,致力于学业嘛,反正作为领导我不会常来。可你不能选到没主的坟堆子上演鬼片,万一校园里爬几个榛子出来砸死俩学生,这责任谁承担?被狼咬死俩也不行。

“学监大人。”常贵兴冲冲跑过来,领功的表情朝我挥舞了下手臂。他专家,又姓常,所以改名常有理。左临泾河,右靠益塬,地处东西两处要道的交汇点,交通便利,可谓环境优美吧?

也没错,当然平坦开阔。不开阔容得下万把人同时火拼?从字面上挑不出毛病,虽然不在乎省多少钱,点头。

“那您是满意了?”常贵兴奋地撮撮手,这是他坐少监位置上第一件了不起的大功劳,若说长安老校园的历史是我和刘仁轨书写的话,新校区就由常少监来翻开这崭新的篇章。

“你看着办。虽然不值得省那么点费用,可挖出来的东西都给人家挑片好地界再仔细埋上。别弄得学生过来风声鹤唳寝食难安的。”这年代信不信鬼神先不论,可都尊敬这个,不能说你搞自然科学的就随便让人曝尸荒野。当年在临潼见过这场面。素始皇陵旁边村庄里一地的骨头茬子,都是当年各地战俘修陵墓时候留下的遗骸、据说有四十多万众。包工队起基建就拿卡车拉了N车,说去掩埋,半路上一倒,压路机前后几下压成末就全填了地里。工程队差点没被当地人打死,犯了众怒。简直天理不容,最后基建工程也泡汤了。

这点得注意。不能让当地人瞧不起你。不管有没有头,也得举行大仪式把人家从地下好好请出来重新安置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得当大规模拆迁工程来办,还得邀请当地人一道参加,这样得了人心才有利于学院扎根发展。

“尽量在当地雇劳力,工钱不小气。恭恭敬敬请人家泾阳地方官员过来监督巡查,再小的品级也要把人家当父母官接待,不要打了皇家旗号就目中无人。让当地百姓认为这学校是皇家给他们盖的,这样才拥护你,官府才把你当自己辖下的机构看待,觉得这学园区是他们当地的面子,而不是负担。”

常贵见识少,像这些事他都考虑不到,说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可照顾不到的话,负面影响久久难以消除。

就好比李世民,没人敢惹吧?可当年为扩建兴庆宫的事没处理好被当地百姓鄙视好些年,最后弄得皇家也不好意思盖下去,烂尾工程一扔十几载。直到李治变了暴发户才把老爹当年鲁莽行事的坏影响拿钱平息下去,现在兴庆宫三期工程那么奢华浪费都没人指责,为啥?说明李治比他爹在这方面有经验。

这事本来我都不相信,以前看电视就觉得皇帝爱干啥干啥,不是兰陵抱怨真不知道皇家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有时候觉得封建社会还是蛮可爱的。王家这么势力不小了,杀几头牛不有自不量力的小官小吏跑来调查,虽然钱管家吓唬人家,可那股认真劲就让人佩服;颖小心眼又跋扈,可弄块地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坏了名声;程老爷子不讲理惯了,可周边庄子一提庐公如何如何都一脸景仰,没一句抱怨的话;崔彰这家主来得腥风血雨,可确实让依附崔家的小团体得了实惠,从长安到塞外崔家就是金子招牌,响当当的好口碑。

就连许敬宗这老官迷加财迷,这一说起谁谁的学问马上就能屈尊降贵的行大礼,有人看不惯指责老许虚伪之极,许敬宗不温不火解释,这是给学问行礼,学问的主人自然担待得起;不服,你也来点值得我行礼的地方啊?

想想这些人,史书上给骂成奸臣的李义府,被扣上奸佞帽子的许敬宗,靠一路休妻投机钻营混身份的李敬玄,被嘲笑软弱怯懦的李治……等等等等,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人家。无能皇帝加无数奸臣还把治理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换成忠臣还不进入共产主义了?

挺好,可能是心情忽然变好的缘故,看什么都顺眼,因为我决定给九斤找个好老师了,起码要学得道貌岸然,不准和老爹这么猴里猴气。

“真的想好了?”兰陵好像在憋笑,我好心情忽然有点不着底。

“想好了,你别耍我啊!”攥了攥拳头,不善于使用武力不等于排斥该用武力。

“别打,别打。”

兰陵随时准备躲闪的模样,我就知道没希望了。“正经事,你好意思!”

“还当你知道呢。”

“知道啥?”

“像你们这些大小门阀,什么教席都能从外面请,唯独这学‘礼’一条绝不请族外的人。这都不明白,还要我教你其中道理么?”

点点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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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常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上,来到山岗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这是小学语文第一课的课文。但兰陵不知道的是,在学习这篇课文之前我已经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八字箴言融会贯通了。

兰陵看我的表情有点怪,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就好比半夜醒来忽然发现睡前吹灭的油灯又复燃起来,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个陌生而婀娜的身影坐在床头梳理香发,秀发乌黑浓密的泼散在身上、床上,以至你看不清面目。

“谁?”抽坐起来,本能的将手放在枕旁的小木箱上,随时投掷。

笑声传来,我又死人般的倒了炕上。“装神弄鬼,半夜梳哪门子头。危不危险?”不爽地蹬了几脚被子,胡乱拱了几下,不动了。

“什么半夜,清早了。”梳头的那位将理顺的秀发拢起来,在几根长簪子的配合下,一绕一绾一拽就收在了头顶,瞬间恢复了本来面目。不是鬼,脸似鬼。

艰难的仰脸看看窗户,外面黑洞洞。

“云压得厚,怕得打场春头雪。昨晚睡得迟,夫君若不解乏就多睡会,”颖爬我跟前拢了拢被我踢散的被窝,“妾身得去九斤房前咳嗽了。”

所谓以身作则。不能说这边打了孩子闻鸡起舞,大人日却睡到日上三竿,世间没这道理。昨晚和颖商议半宿。既然不好请外姓的来教孩子礼法,夫妻俩泪汪汪决定牺牲自己下半生的幸福来换取王家一个良好门风,一切为了家族!

礼教不同与其他学科,是竖立孩子人生观、价值观的入门教育。各家族最注重对子嗣家族观念的培养,培养方式因人而异,无论德观还是还是大局观都是围统了家族利益至上为重点,若请个外姓老师来就不知道给娃教成什么模样了。

王家没有其他家族那么雄厚的人力资源。说起来也不怕人笑话,族里我辈分最高,又德高望重,不二人选。像九斤,传统意义上的继承人就得采取符合王家阶级地位的教养方式,文化素质不能底,家族意识不能少,大局观念不能偏……

首先是责任感,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含辛茹苦是为了什么。这小命都不是自己的,只要王家在一天,他就得用劲全力地活一天,就算有朝一日把家业平稳顺当交了下任继承人手里,也不能松懈!

“等一下,”翻身给收拾整齐的颖拉住,“昨晚咱俩是不是有点那啥?”

“什么意思?”颖把衣袖从我手里拽出来,拉平皱褶。往后我和颖必须注重仪表,家里穿什么。出门穿什么,访友穿什么,应差穿什么,这都得一丝不苟。

“我意思……”蜷缩在被窝里搓了搓脸,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咱俩合计半宿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今单日,妾身叫起。明双日就轮了夫君过去。”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么干是不是得不偿失?”人这种生物有种奇异的功能,夜晚的想法和白日的截然不同。昨晚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变了另一个人。思绪澎湃,一往无前。就和当年入党前有点像,胡有责任感。不可思议啊,若说颖能在短短俩时辰里痛改前非,指天立誓的赌咒再不会义气行事体罚孩子,那一定是受了我那股激情的影响。

激情就是人来疯,情绪一起来就仿佛世间无难事,扯旗造反瞬间就荣登大宝那种感觉,目无一切,慷慨激昂。可一觉醒来就变了思绪,忽然觉得夫妻俩昨晚有点鬼上身,无聊到不可思议,神经病一样浪费了大好睡眠时间。

“这可不成,”颖反应迟钝些,还没从昨晚家族主义的狂热中清醒过来,还拿了一厚打费尽心血才制订的家族奖罚条例、夫妻相互监督协议、王家宗族行为规则,氏族内部道德规范……足足有一万多字,够爆发一天了!

“妈呀,”白纸黑字,还有夫妻俩画押签名,闹义和团的景象。一张张还写得有理有据,不少眼熟的地方,是我用党纲现修改的,不过把国家利益改成了王家利益,把无产阶级改成了王氏族亲,活不成了!

“可说好的,若做不到反悔就当了……”颖说着一巴掌给偷笑的二女从被窝里抽起来,“就当了全家老少的面给这吃下去。”

咬咬呀,狠心道:“去,把娃们家都召集来,老爹今天给他们上人生第一节道德修养课!”

颖一愣,这是族长发臆了。不敢怠慢,责令二女服侍穿衣梳洗,一定要穿戴整齐。睡眼朦胧的九斤,嗷嗷待哺的丫头和三四兄弟满炕乱拱,果然是乱糟糟一大家。

陡手翻了几章递给九斤,“仔细看看。”

九斤认字早,看这些东西没点障碍,哪怕没睡醒都不妨碍阅读。浏览几眼,朝我点点头,“爸,看完了。”

好孩子,比我小时候强!说着将夫妻相互监督协议挑出来放一边,剩下的全交给九斤,“去,回房看,看完背过,背不过抄几边当练字也行。半月后来找我谈感想。”

等九斤出去,我拿了夫妻相互监督协议朝仔细阅览一遍,“这个我吃了!”

“啊!”颖劈手抢去,赶紧塞了怀里,“食言?”

“不是食言,是做不到啊,大姐。”二女拉过来,逼问道:“头一条,你能做到天天卯时头上(清晨五点)起床不?”

二女点点头。

这问错人了,二女丫繁干时间长。练出来了。

“算了,反正今起得早,趁天没亮外面转转去。”

我这人,什么事都懂一点,什么事都不精通,就可能和从小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有关系,没有那么个条件。也没有那么严刻的家教,更没有时刻约束自己的能力。不规律的生活习性养成懒散的习惯,对绝大部分懒散的人来说,不规律的生活是乐趣的根源。

在这个年代,像我这种家主是绝无仅有的。别说比崔彰,凭良心说连程初都比不上,贵族圈子里什么变态都出,就是不出懒汉。上至皇室,下至地方官僚。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我这种人。明知道不对,也不愿让孩子们沾染我的坏习气,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改正,也许是生活太滋润了,现在让我改就要了老命一般。

很迷茫啊,又想把孩子教好,又不想委屈自己。包括颖和二女在内,当母亲的也许真比我这当爸的负责,对她俩来说,为孩子做出什么牺牲都不在话下,我竟然还犹豫不决,不可救药。

自责了多半个时辰,老天挺同情我的,下雪了。小冰茬子逐渐变成雪花,又变成雪片,不多时,天空被雪幕掩盖起来,迷迷蒙蒙难以视物。院子里快步走那么几下就变了雪人。太壮观了!引得房前廊下站不少人看。

雪片在庭院里迅速的堆砌着。眼看着朝上蔓,一时辰的功夫就铺平了庭院,和台阶等齐了。旺财唤叫着从雪地里游过,开出一条尺余深的雪谷,针鼻在雪里打个滚就被掩埋了,只好仰着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再不上来有被雪闷死的可能。

“没见过这么大雪吧?”

颖摇摇头,“不知道该下多久?九斤,上来!”

“估计一会就停,”雪已经过了台阶,蹲下去就能抄一把,顺便洗个脸。

一会是多久?我没底,雪也没停的意思。挺好,搬椅子廊前赏雪,要杯热茶放雪上看着茶碗飞速在雪地里打出条笔直的井来,然后……茶捞不出来了。

九斤见老爸受挫,一猛子扎雪里给茶碗掏出来。好家伙,雪都和九斤胸口齐平了,赶紧给娃拉上台阶拍打身上的雪。

正感慨间,钱管家来带了一帮下人跑来了。后面搭梯子的搭梯子,递工具的递工具,后宅里每个房顶都站两人朝下推雪,尺余厚的大雪块砸得院子彻底看不见东西,简直太刺激了。

“雪停了再推不迟,这时间就算了吧。”房顶带了脏土的雪下来,黑黑白白怪煞风景,我就喜欢纯洁点的东西。

“得现推,雪再厚些怕出事,”钱管家指指房檐,“家里的宅子结实,就是个防备。”

“压塌?”不可思议的看看几搂粗的栋梁,“一场雪没这么大本事吧?”

“哪不会,侯爷放心,家里绝不会出事,若坍塌唯老汉是问!”钱誉家拍胸口保证。

不对!”庄子上呢?”

“已经召集庄户逐家清雪了,”管家这边指挥着,还得给我回话,忙得不可开交。“您放心,庄上农舍都结实,只要清理及时不会出事。牲口棚和几间作坊也派人过去,刚回报都相安无事。”

哦,这就好。领了九斤家里转转,各院的积雪已经开始朝出铲了,每个门口都拍起个巨大的雪包,坟堆一样。午后,雪势逐渐减小了,还没停的意思,黑压压的天空象头顶扣着个锅盖,窘得人不舒服。

尽管钱管家给我下了保证,可庄子上还是出了事,云家的藕粉作坊因为房铺太宽,清雪人手少,被压塌了一边。据悉是伤了两个扫雪的,没出人命。颖当即勒令管家从庄子上调拨点人手去帮云家,就说王家夫人的命令,不让帮也强行帮忙,把云家仅有的人手全部编制到扫雪互助队里,一切行动听从王家调遣,若再出不测由王家全权负责。

“趁这会雪小,召集点人手把庄上的路先铲开,”花大价钱修的路,不能让雪停上面浸塌了。说着披了皮裘叫了俩人去庄里视察。

“九斤带上。”颖这边七手八脚给娃皮大氅包严实,头顶扣了个狗皮帽子就递了过来。“二娘子,你跟了一起去!”

二女很懂事,虽然站跟前一脸不服气,却没有把三、四兄弟塞给我。

院子里只觉得雪大,出了府门就看的害怕。什么都看不清,一群壮汉拉了晾麦子的长木把站雪里两面一推就是一堵四尺来高的雪墙,路闪出来了。和走到雪胡同里一般。

九斤还没雪垒得高,得掂了脚尖朝墙外面看,很兴奋,不时朝两边厚实的雪里撞个人样子出来。二娘子对爱徒的行为艺术非常满意,路过他家门口时候把丫头也喊出来一同跟着,黄夫人咬牙切齿的指挥几个人推雪,看来夫妻俩因为年底收账的问题闹得很僵啊。

清出道来就方便多了,庄子里热闹,什么家具都上。齐心合力把雪朝河道里填,往日宽敞的河道仿佛被积雪覆盖,水流努力的在河道中央冲出条狭小的裂缝。

“跟有庄子怎么样,有没有遭灾的?”

二娘子一问三不知,光知道朝庄户们吆喝:“猪、狗都拉远,拉远!小心伤小侯爷。”见我瞪他,才收敛了点,口气温和点,“小侯爷看望大家来了,猪、狗都拉远。赶紧拉远!”

人都平安,可多少有损失。家畜有照管不周死雪里的,至于云家坍塌半间作坊不算大损失,云丫头压根没往心里去,光念叨只要人没事就好,一个劲朝我道谢。

这到不用谢,颖知道轻重。现在云家已经被颖纳入自己势力范围内了,只当是王家庄里一家比较富裕的庄户来对待。没看一出事先把云家的劳力编制到王庄体系里。逐家挨户公平对待。

颖这么做很大气。云家不敢有丝毫抵触情锗,不是霸道。王家有这权利。像这种突发自然灾害,在官府无力救助之时,王家就变成地方上最高行政机构,要主动替朝廷承担起治灾救援的义务。

灾情过后朝廷会逐一统计损失,若损失过大会追究当地官府失职,而灾区里有行政职位的户主会受到一定的惩处。一个所谓土豪劣绅必须承担的责任,自家庄子平安就得关心周围村落的情况,后庄已经效仿王庄的互助做法排除了险情,还有几个人丁少的庄子相互联合起来救急,很有效,至今还没有发生大面积倒塌事件,少数伤者也已经得到救治。

暴雪肆虐了多半天后停住了,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能得个小红花了。虽然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把奖状送了王家手上,可也能感受到地方官员的无奈和焦急。

王家周围没多大损失不等于整个长安风平浪静。这么大雪,周边要道堵塞,消息进不来,救援过不去,连查访调研都无法顺利进行。连受灾面积有多大?需要调派的救灾物资得多少?全两眼瞎。等消息通回来了,晚了。

西至歧州,东至蒲洲,八百里秦川出现了将近三百里的重灾区。不是每个村落都能盖得和王家周围这么结实的民宅,在人烟相对稀少地区也不可能成立这么庞大的互助队伍,而且长安周边的雪还算小的,蒲洲部分地区几乎被大雪掩埋,官府束手无策。

“不用担心有多少灾民。咱家准备准备,朝廷怎么说咱就怎么来。”

作为帝国首都,必须保证周边安全,不能乱。十二卫都派出人马开赴周边灾区,不是参与救灾,二是防备有灾民逃春荒误了春耕。连京城里有亲戚投靠的人家都不准出行,坐等救援物资和人员到达,各地官府豪绅要配合禁军控制流民数量,集中安置。重灾区尽力救助,但决不允许串联逃荒,死也得死在当地,违者杀无赦!

长安区域灾民的待遇稍微好些,被分散安置在受灾较轻的村落里,王家周边属于无灾区,安置数量相对较大,几乎每家庄户都有灾民进驻,这让王庄上下倍感压力。非常时期,二娘子作为保安机关最高长安将庄子里精壮分组列队,分批分时的在庄内巡逻,每天早上各家都得互通平安,严打灾后频繁发生的偷、盗、抢等犯罪活动,一旦拿住乱棍打死,官府不追究。

农学这边已经开始着手统计灾区春播需要补充的粮种、牲畜数量。雪灾后,牲畜极夫严重,缺口过大,各地又都面临春播,跨区域调拨困难,难以补充。刘仁轨建议朝廷集中统计长安大族富户家中牲畜数量,统一收购尽最大全力满足灾区春耕需求。

“周医生,把牲畜暂时都发放农户饲养,牲口棚里尽量不留能下地的牲畜。”先安排自家牲口去向,免得后面吃亏。

“侯爷,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还富裕百二十头。”周医生表情有点不自然,“百二十头已经被官上来人挂了号。”

“挂号?干什么吃的!”我还没吭声,钱管家怒不可恶地指了周医生鼻子破口大骂。老钱是真动气了,庄里庄外比自家事还精心,牲口棚盖了这些年出的成绩全让官上买走了,老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周医生也觉得对不起家里,任凭老钱指责,低个头不吭声。

“钱叔,停了!”我压压火,把老钱拉开,朝周医生道:“既然挂号了就好好配合人家,帮了照料好,不能说买出去就不喂食了,还精心来。”说完转身就是。

“侯爷……”周医生赶两步想叫住我。

“今还忙,这事随后再议。”尽量忍住不发火,头也不回朝周医生一摆手,和钱管家一前一后朝织造作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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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塞翁失牛?

百二十头耕牛而已,折算下来二、三百贯撑死。周医生真说他不小心丢了王家三百贯钱,哪怕无心失职,传了瘟疫牲口全死光我都不会朝心里去。允许家里人犯错,也容得下一些无心之过;尤其对待这些老人,知道他们忠心耿耿,向来不在他们跟前拿家主的架子,这是我的本分。

周医生宅心仁厚,医者出身嘛,虽然医术有待商契,可心地仁善是有目共睹的。知道他见不得荒乱离散的凄惨场景,更扔不下治病救人的道德修养,这都值得鼓励,值得嘉奖,没人能在这方面挑出毛病。可这些都有前提,既然吃王家供奉就要分得清内外主次,针头线脑虽小也是王家财产,家主还没下定论,你心急火燎地帮困扶贫是不是有点不守本分了?

钱管家气就气到这,家主点头了,家里财产你全捐献灾区都没人敢说二话;可连续越过管家、夫人、侯爷这三级领导就让官上把牲口直接挂了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是觉得这三个人的思想觉悟不够高呢,还是急于表现一下自己大公无私的高尚情操?说他是好人我不反对,可混蛋这个称呼也帖切。

“老了老了,猪油蒙心不守本分!”钱管家气缓不过来,一脚给迎面过来个小杂役踹出去老远,“没见侯爷在跟前?接我哪门子斗蓬?还不快给侯爷搀着!”

“钱叔,事情过了就算了,赶紧派人把丰河庄子和歧山那边的信都通上,救人救人的,自家人都生死未卜!”顺脚给上来打算搀我的小杂役踢飞,“七老八十了?见本侯爷是要人搀的样子?滚!”没眼色,这谁担保来的人?叫你搀你就搀,迟早有被踹死的一天。

管家歉疚地朝我拱拱手,“岐山的信的信三五天里只怕不易接上,西边封了路。雪压得厚,人车都过不去。丰河那边早上朝家里报了,前庄还好。庄后新庄舍坍塌不少,早上报过来是死了二十六个。”

“怎么前庄后庄的?”不记得丰河也分前、后庄了,还死了二十多,造孽啊。

管家无奈摇头。“丰河庄子人手少,棉田里忙不圆,庄上起先是收种季节里雇些赶趟子跑活路的人,时间长了就有在庄里住下的。越聚越多,最后老庄子后面的两围树本索性都伐了,有常住的就空地上起了新居。多数人家没根基,房舍不结实,经得住雨顶不住雪啊,这二十来条人命就这么断送了。”

“嗯,缺啥少啥不敢耽搁,伤亡得都好生安抚。家里不看花销只看成效,这点上该用多少不吝啬。现在牲畜、春播的都不着急,先把人都安置好。记住,咱家的人命比别家值钱!”

管家闷头作揖,老汉最爱听这话,一说就泪汪汪的。命都活到比别家值钱了,还图略?看刚被踢飞的小杂役又鬼祟贴墙根想过不敢过的犹豫,老钱很有风度的一摆手,“过去吧。该干啥干啥,多长个眼色。你家里费那么大劲给你送了来,就该给大人争口气,干人样子出来,往后尽是享福。”

半天是老钱担保来的,怪不得傻了吧唧,老财迷肯定在里面拿克扣了,早知道就踹狠点。歧山那边难保啊,这雪一时半会又清不开,想伸手都拉不住,遭大罪了。人心惶惶,遭灾的生死两难,没遭灾的也战战兢兢,日子都不好过。幸亏是年上,各家多少都有储备,要不就该起饥荒了。

“九斤呢?”

“和二娘子出门巡庄了。”颖还是省心,不像我喜欢忧国忧民,正合计庄里这么些灾民怎么个用法,看看有没有创造更多剩余价值的机会。

“省心吧,都心急火燎的重归家园呢。你用了试试,地方上官员和你拼命。”不得不佩服颖细心劲,雁过拔毛不过是入门水准,灾民都不放过的境界全大唐也就王夫人能达到了。

“吃了,喝了,住了,是吧?”

“多少人头领多少粮食,那是官上出的,和咱可没关系。”

“那是后话,可来了庄里就不能让他们闲着。”颖发髻上拔根簪子朝核桃里轻轻一挑,好手艺,剥这么完整个果子可是绝活。优雅地朝樱枕小嘴里这么一塞,嚼得一脸幸福。“今就开始吧,和云家契约还早,老后面那几十亩早就预备垦了,可庄里总不得人手,趁了雪天土软,正好能赶了春头上。”

缺德婆娘,就想代表无产阶级惩罚她。雪天土软?这逻辑太恶劣了,化都没化,土冻得邦邦的,你赶人家下地里开荒?衣衫槛楼的不怕冻死完了?

“下地嘛,动着动着就暖和了,姜汤肉汤家里不是没有,过年前宰的牛骨头还没用完,不行让牲口棚再拉几头出来。肉家里就受个罪吃了,骨头油大,遭灾的人都享口福,不亏待。”颖心安理得又剥个核桃仁,起身塞我嘴里,“还是南山的核桃香,咱家果园得换换了,比不上人家的。”

的确,家里该换个品种,味道不错。“牛就免了,没多余的,这时候宰可是大罪。”

“没了?”颖溜圆俩小眼瞪出来,“不是富裕得都养不起了么?不宰浪费草料。”

“支援灾区,懂不?就是官上给咱平价收走,然后赶了灾区忙春耕,宰了牛你去拉爬犁不?”

“多大的事,”颖笑着一摆手,“让老钱去说说,就说咱家赶上用,丰河那边也遭灾嘛,自家都分摊不过来。拉两头送了官上去,不要钱,就算咱捐的,多好?”

咦!真是王夫人啊,和王相公曾经想的一模一样,所谓夫妻同心也不过如此。不过晚了,全让周医生搞砸了。

颖气得柳眉倒竖,核桃嚼得山响,临了憋出一句,“老钱是干什么吃的!”

“出这么大灾祸,老钱忙前忙后连饭都吃不浑实,可不能怪他。”说个讲理的话,免得颖脾气上来拿钱管家做法。至于周医生。颖提都没提,估计又和我一样的打算。“好了,周医生是好人。也是人才,可咱家留不起了,这话我抽空说,你不许咋呼。”

周医生这么些年下来是尽心尽力。在我原则内你怎么折腾都行,一车兽药给全庄都医死我都替他把责任背了,这不假。王家愿意吸纳各方面人才,也愿意让人才在王家有施展的空间。这话我给跟前每个人都说过,才华出众我高兴,可不能违背我的原则。无论你几朝元老,该捧着的时候我不吝番,该撵走也不手软。

正说着,九斤一身皮猴回来了。脚上腿上都是雪茬子,肚门上汗水朝下滚着,丝丝冒着蒸汽。丫鬟吓得后面追,想给小侯爷换衣裳。九斤自称救灾大业尚未完成,即刻还得出门。

“牙都没长齐,还大业。”颖被娃逗笑了,扯了耳朵拉跟前,“说说,今和黄师傅出门得了什么见识?怎么不见你师傅跟着?”

“师傅回家挨衣衫了。”九斤兴奋地给我俩讲他救灾的经过。

家家户户把积雪都堆了河沟里,河渠几乎被雪掩埋,几天过去这么一上冻,瓷实的地方好像路面一般。自家庄上的人明白,路也是熟了,可新来的灾民不同。有在雪灾里死了丈夫的,寡妇娘带了仨孩子避灾,够惨了,哪知老大带了弟妹就踩了虚悬的雪道上我了河道里,娘一下就没了主意,惨嚎着就朝河渠里扑下去。

当时跟前就俩老太太,出了事只能扯嗓子呼救,二娘子的巡庄武装队反应迅速,第一时间赶现场,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队长都下水了,队员们没一个马虎的,扑里扑腾都跳了零度水里抓人。幸好冰雪消融不多,河水尚浅,大人进去就齐胸,先给娘连拉带扯地扔出来,娘这边不带活的,又滚下去。眼看是乱一团了,危机时刻九斤挺身而出,大声斥责这不懂事的寡妇,并指挥了赶来救援的庄户给这舍生忘死的疯女人武力制服,押解跟前庄户家里救治。

在王家小侯爷的英明指挥下,落水的仨孩子都捞上来了,俩大的照顾好了还能活,小的那个危险,听九斤说都冻成笑脸了。这今年代迷信,冻僵冻硬都有望救活,冻笑了就肯定玩完。冬季冻死个把人不稀奇,入冬后道观、寺庙里都有慈善活动,挨冷更冻的能救济就救济,冻死的都把尸首归拢起来入土下葬,是个善事。有经验的这一说冻笑了就直接归了尸首一类,不用急救了。

看来九斤个长了见识,临场又懂事,了不起!王家希望大增啊,喜得我拽过来就脑门上猛拍,“救人不说站远,疯婆娘给你拽水里咋办!”

颖接过毛巾逮了九斤脑袋擦西瓜一样,“二娘子也是,他着急跳什么劲。家里刚出个混帐,容不下俩。”

“孩儿不需师傅照料,”九斤个长了能耐,毕竟参与这么大规模的抗洪救险活动,在娘跟前说话有了底气,一下有了少先队员的情操,“人命关天,若师傅留了岸上照料孩儿,水里就少了强援。千钧一发,不容迟疑。”

夫妻俩对望一眼,被娃说得脸上臊臊的。“就会犟嘴。”颖笑着朝九斤屁股抡一巴掌,“叫你师傅收拾停当了来见为娘,今救人的家里都打赏,你就帮娘赏下去。着什么急,换了衣裳去!”

“周医生赶去救人了,孩儿想去看看冻笑的人是不是能救活。”九斤心目中周医生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既能医人又能医飞禽走兽,非常了不起。

提周医生,我表情有点不自然,毕竟这么些年了,说赶走就赶走于心不忍。撮撮手,“走,带我一同观看。”成天听人说,从没见过冻笑是个什么样子,也好奇。

俩孩子躺棉被里,外屋那个可怜的母亲正在跪求周医生把小儿子救过来,不胜其烦的周医生下令给这母亲撵出去,然后顶了半屋人崇敬的眼光开始行医。二娘子自称内功惊人,宣称不惜拿出自己苦心积攒一甲子内力救人,说罢端盆雪进来,一边等周医生给灌药一边朝雪盆里发功,这边一结束立刻给半僵的孩子推坐起来。一把雪就按在胸口、背部猛搓,嘴里还发出传功时痛苦的憋闷声,孩子他娘看这幅景象立刻晕了过去。围观者也惊恐地散开一旁。

周医生不知为何,对二娘子的行为不闻不问,只闭目拉了孩子在腕子上详脉。对二娘子这种人除了鄙视还是鄙视,林海雪原的电视剧里就有这么一段。这是严寒地区里的土办法,长安人没见过这怪抬。冻僵了可以拿来活血,可若是溺水呢?

“三九!”二娘子在场合上很有当师傅的派头,“为师内力不济,快援手!”

“遵命!”九斤一脸迷茫地抱拳得令。二娘子朝雪盆撇撇嘴,九斤开窍,也掏了把雪,师徒俩一个胸前一个背后,二娘子还煞有介事地传几句谁都听不懂的运功法门。九斤了解。这是师傅让他用力呢。

可怜的死孩子啊,我都不忍心看下去。早知道不来了,当了庄户的面丢人显眼不说,光看王庄第一高手现在的表情。俩礼拜没排泄堵实了一样,看得人光想如厕。

二娘子终于憋不过来了,号称吸收点啥精华,朝厕所窜了一趟,怪费劲的。周医生还是那修仙表情,这边一盆子雪擦过去又的换一盆。我看得精疲力竭饥肠辘辘。正打算趁人不注意消失掉,忽然周医生双眼爆睁,急呼:“快!”

围观看有看得仔细的,已经指了孩子颈子胸口一片惊叹,“变红了,有血气!”

果然!刚还惨白泛青的皮肤逐渐变了颜色,胸口一直道下巴都恢复几分血色,尤其摩擦频繁处的潮红越来越醒目,九斤和二娘子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俩人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水,二娘子是自己把自己憋的,娃这可是累的,这么常时间下来九斤体力消耗太大。

行,个这师徒俩联手卖大力丸,有前途!趁大家注意力都放了有望生还者身上,我悄无声息的离开现场。还别说,二娘子这家伙偶尔咋咋唬唬,可有些邪门本事,今是成心计算好了让九斤露脸。

别看这么小个事,发生在大人手里没人稀奇,可一个出身高贵娇生惯养的小娃娃不顾自身安危,带领众庄丁战斗在救灾第一线就难能可贵了。在镇定自若指挥下不但成功救出落水的一家四口,还同师傅一道用尽毕生所学将已死的孩子救活,用老人家的话说:这是和阎王抢人呢!

我若是闹王一定很不高兴,可颖这个阎王夫人乐得花一样扑腾,周医生放跑百二十头牛的事早就没了计较。为啥?这周医生是他儿子英勇救人的主要见证人和医护同伙,赶走了容易,往后没这个角色给九斤的大无畏行为润色就可惜了。

“牛就算了,算了!”颖笑地呵呵,这会一千头牛她都认了,“明问问官上,看他们还缺什么。都交给九斤去办,咱王家不是黑心户,别家说是帮朝廷,可王家是帮良心!”

“你啥时候有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臊,这婆娘要不成了。

“这可是家教!”颖得意啊,爽很。九斤露脸就赶紧居功,生养的整个过程好像和我无关。“今官上还过问了,没人相信呢,这么小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救灾救人的,都钦慕得紧。一说起来可不是咱王家的家好,家教好可是当娘的辛苦,卯时头里……”

“停!”受不了了,老天爷都能臊掉一层皮,还没完没了。

“不说就不说,妾身随九斤出去走走,看看灾民安置的有没有不妥。您家里好好处理朝政。”颖抬了尖下巴从我跟前轻飘飘出去,一出门利马就变一副孟母的嘴脸,我就不信她能带九斤搬走了!

“子豪生的好儿子啊!”羡慕我吧,一个个见面都这话,美很。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很虚伪,很容易被这种不值钱的恭维麻醉。自我感觉良好,尤其喜欢一脸自得的谦虚,“过奖,过奖。都是分内该做的事,谁搁了那么个情形上都比王家做的好。”

“百二十头牛。要没王家挺身而出,这会怕还凑不整齐。”刘仁轨对九斤怎么怎么到不稀罕,唯独这一条前后念叨几百次了。能看出老心里喜欢,我是他手下,又是农学少监,一提起这百二十头牛就赞不绝口,就和他捐献的一样。自从这事以后,我就是中午才上班都不带批评的,口气里透出对我迟到行为的欣赏,“莫要再迟了,再迟就下差了,总该公务忙毕才好。”

“是,是。牲畜上的学问,家里和个供奉多研讨了几声,这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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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坎

天灾人祸,拆开来看的话,很明显因果关系。不能责怪老天爷喜怒无常,灾害既然发生了就得尽努力把天灾的影响降至最低,最大限度地控制人祸波及范围。

条件不允许唐政府使用包括空中救援在内的各种超现代化救灾手段,能救则救,不能救就出动军队强制当地事当地毕,死一个总比连累五个的好,不同力度的镇压清剿灾区暴民是维护周边安定的必要手段。

良民变暴民仅仅一夜之间的事,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和素质高低无关。读圣贤书的人也得吃饭穿衣,光屁股站雪地上连煮酒的原材料都没有还得抱着花痴的心态去欣赏、歌颂傲雪怒放的春梅……至少我还达不到这种超凡境界。

凡是有良心的人都或多或少表示下关注。政府一不缺粮,二不缺钱,不用挨家挨户搞募捐。这年代若不得政府应允绝不能私自搞什么爱心泛滥工程,比方王家大义凛然捐献全部家产支援灾区的话,会让拉金銮殿被李治陛下嘴巴子抽死在众臣面前,然后背个不本分的恶名遗臭万年。

所以曹尚书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看法时遭到了包括刘仁轨在内一帮大佬们无情的鄙视,李治陛下在内都觉得这老头是不是因为延误军备的压力过大,得了失心疯。

曹伯伯很委屈,听说老头坐了坊前街的牌楼低下暗自落泪了多半个时辰,弄得刚刚在殿上参与指责他的官员们于心不忍:你哭可以,别挡了大家回家的路啊!

话一传开总有好有坏。爱民如子的曹尚书为民请命不惜当殿抵撞众宰相,事不可为时心如刀绞竟血泪纵横的高大形象在长安民间竖立起来。弄得我乱羡慕,早知道也搞这么一出,咱玉树临风的悲愤泣血总比脑满肠肥的贼老汉鼻涕眼泪的有市场吧?

要不说李治这皇上心软呢,老人家一哭英明圣上就受不了,后晌给这丢人败姓的老不死传了大内。不知道抽了多少嘴巴子才放出来,反正老头被虐后喜笑颜开。逢人就圣上英明的歌颂,又不说英明到何处。

即暖昧又变态的样子,让人不齿。

“老杂碎!”现在轮到我咬牙切齿了,恨不得打到曹家门上给一把火烧精光。

我不可惜这点棉花,对王家来说长安这作坊只是个招牌,大头在陇右。这边不过是竖立个五好企业形象,在纺织产业里拿住口碑而已。

按曹老伯的意思,京城周边大灾后不出大乱则已,若出祸乱必会在全国各地以至周边造成不良影响。一味的强行制约,轻则有碍朝廷脸面,重则动摇民心,后果不堪设想。既然以救灾为主,以控制为辅。就要全力以赴动用一切能使用的力量,耕牛不过是为灾后耕种采取补措施。难解燃眉之急。

老曹认为灾区需要的不止是医药、粮食以及简单的避寒之所,而是尽量让受灾百姓用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去面对冰雪消融后的重建工作。在这段寒苦无依的等待过程中切身感受朝廷对他们的关怀。要发自心头温暖,而不是面对禁军那阴森凄寒的兵刃。

然后老头就哭了,扯着身上华贵的缎面棉背心让诸位看,质问刘仁轨棉花值多少钱?民心值多少钱?京师重地周边的民心值又怎么衡量?虽然工部承担了军备供给,可从京城作坊调拨适量的御寒品发放灾区还是可行的,至于够不够,若加上内府和王家这俩寡头出头,区区百多里重灾区百姓还不在话下。

这话给出个线索,毕竟内府和王家不是官方机构,步履维艰的老曹是打算孤注一掷给自己的政治事业捞分了。牛可以收,是传统的救灾手段,有户部埋单;棉制品现在是半商业化货品,还没有完全纳入国家统一管制体系,这样一来无论是强收还是强捐都不合制度。从圣上到官员都想在最小范围把这事了结,一旦依照老曹的建议去实施就变了性质。要破制,给外界一个朝廷力有不殆,需要民间力量辅助;传出去就不那么顺耳了,京城周边一个雪灾都这样,别的州道遭灾该怎么办?即刻引起群臣非议,才出了老曹当街嚎啕一幕。

其实按老曹所言,王家绝对无条件接受。我捐也罢,你买也罢,都是留名传颂的好机会,现在巴不得有给家族加分的机会,能把王家的名字和京师周边救灾大业刻画在一起,就凭这一点往后就没人敢小窥,我做梦都笑出声来。

可老曹明显没有李治奸诈,他一厢情愿的说辞被众大佬打上脑发育有缺陷的标志,但说辞还是被老奸巨猾的李治变相的接纳了。就在曹弱智被传进大内两个时辰后,睿智的李治陛下将这个无理建议变成李家的不世功德。

由内府出资,不计成本最大限度的收购长安民间多余出来的棉制品发放灾区;而工部则军供优先,无论长安还是陇右的作坊不得丝毫懈怠,不参与或量力而行的参与救灾。救援、军备两不误,都不能轻慢,这才能彰显大唐的国力,彰显皇家的气度,彰显圣上的英明神武。

老曹自然没从圣上面前讨得半分好处,还被叱责一番,虽然委屈还是在街头坊间留下点好官声,至少人家哭了嘛!可王家招谁惹谁了?一个哭街一个作势,有钱了不起啊?内府拿钱不当钱可以,多少给王家个露脸的机会也成。你一句最大限度收购长安民间剩余棉制品就跑来高价购买,好像工部尚书一心为民不畏强权,李家不惜吃糠咽菜拿私房钱救民于水火,只有王家趁灾起价的发国难财,还高价。欺负财迷也没这么损的。

这不行!连见钱眼开的颖都不答应。的确是高价,内府虽然霸道还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比市价还高了一成。你仗势欺人可以,不能依财欺人,堂堂王家还没把万把贯的小钱放心上,老子早就不是得几千贯就兴奋满地打滚的时候了。谈钱就俗了,看不起一身铜臭的低档人。没素质!一个品行高尚的人,一个国难当头勇于挺身而出的人,一个拥有封建主义大家庭最高觉悟的人,王修,王子豪,请大家记住他,一定记住。

“万五千多贯。”颖肉疼,摸索了帐本久久不愿合上,用尽力气地盯着上面的数字,最后一眼。

“别小气,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牛毛出在牛身上,光名声不止这个数,往后都能从这上面找回来。”一笔钱而已,说白了就是一堆还没换成钱的半成品。换回来的是民间信任,朝廷信任,甚至是皇家信任。这不是叫损失,无价的无形资产。世间没比这个更有价值的了。

“就怕人家不答应。咱家可没和李家抢好处的本钱,话若说得不好还给人诟病,善举变了笑柄得不偿失。”

颖这话我早考虑过了。当然不能和皇家抢风头,也不能让朝廷觉得你人来疯,不识好歹。单单一个王家出头是自不量力,若三两家大户绑一起表态就不同了,这点上崔彰和我一样着急。

崔家名下的几处商行也面临同样的抉择,棉货卖给内府就等于甘拜下风,让内府占了这次便宜就算缴械投降了。这哪是救灾,简直就是一次霸王式商业运作,往后能见光的角角落落都贴了内府标识,别家商务运作转入地下?

我不想去找甘蔗他妈,这种丧尽天良的坏主意打鼻子一闻就是兰陵长公主杰作,还挑不出短来,就差逼大伙纳头便拜高喊“主公”万寿无疆了。

和崔彰合计合计,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一起时候说话都没了禁忌,这灾区是支援定了。两家赈灾物资打成硬包,一车上放两包,全庄的推车、牛车、马车全动用,不够的周边庄子强借,每包上插面角旗,端正的四个大字,支援灾区。

两家同时预备好,内府这边一来就利马启程给送过去。王家这阵势给内府管事吓一跳,话还没说完这边已经开拔了,呼啦啦百十辆车排了两队给道上挤满满,你说送哪就送哪,不耽搁,不谈钱。

天司院门口,崔、王两家车队一碰头,这场面宏大啊,天寒地冻的百余壮汉们下车膀子一抹全精精的键子肉,卸货搬货一个个蒸汽缭绕。内府上几个管事都跑来了,哭笑不得地打躬作揖,谢也不是,求了收钱也开不来口,那边义正词严都说了:学习圣上好榜样;你给钱试试。"

前脚没走了,凑热闹的也来了。送竹器的,送咸鱼的,送莲菜的,热腾腾端盘饺子边看热闹边吃饭的,内府大管事见事不妙消失了,留下老二、老三生不如死的强颜欢笑。你惹谁?竹器不要了,说用不着?程家面子那么好驳的?送咸鱼的缺德了,公羊家里从来不出好东西;莲菜不知道谁拉来的,质量上乘,我回家时候随手提溜了一根大的,新鲜。

能想像兰陵现在的表情,叫她使坏,莲菜顺路就给她送去。

“作死!”

“别起欺负人的心思,做人要厚道。”扭脸朝院里招呼甘蔗,“来,狼崽子引来。”

甘蔗脚底下跟了欢蹦乱跳的狼崽子过来,举手里一只让我过目,上次我没掐死那只,虽然比其他的虚弱些,可已经缓过劲来了,蜷缩了甘蔗手里吱吱叫,小白牙看起来很锋利。

“万过贯呢,想替你省下,不识好人心。”兰陵犟嘴,随手抓了只抱怀里抚弄起来,嘴里发出怪声和狼崽子交流。

“看样子你心情不错,至少替内府把钱省下了,是吧。”恶心两句,学了兰陵样子抓了只,放手上逗弄,“哎呀!”咋咬人!

“咬的多了,”兰陵指指甘蔗脚下,“看给鞋咬的,一天换一双都破破烂烂。”

狼崽子这么小就练牙,记得狗出生俩月后才知道咬东西,赶紧扔远。“赈灾物资既然押来了,就别再磨牙朝王家送钱。一来的确是发自内心,就是想让乡亲有个暖和,少受点罪。二来内府也不要把大伙逼得太过,不是行商之道,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

兰陵咯咯一笑,“你这边埋怨我,我埋怨谁?事前不找我商议就知道你……”扭头朝甘蔗道:“晚上留你爸吃饭,现在去你院里做功课。”

我其实没往心里去,可听兰陵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这主意和她无关。李治身边有银河系最刁钻的婆娘,貌似简单个主意既让李家得了实惠又让兰陵添堵。比如崔彰,他绝不会去埋怨圣上如何如何,确会记恨兰陵怎么怎么。毕竟是大掌柜,内府一举一动都会和兰陵扯上关系,内府实力越来越强,不少家族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兰陵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拓展的动作越来越柔和,姿态也尽量放低,可这次猛然间乱发王霸之气让大伙敏感的神经紧绷起来,警惕的注视着内府有没有更激进的措施出台,而矛头无疑都指向兰陵。

“贺兰家那个啥啥……”

兰陵笑着摆摆手,“她才多大?这会给你送个小闺女,你能舍得把家那俩都休了不?快快慢慢的,是个火候。”

这比喻太缺德了。从兰陵话里得到个讯息,武MM渐渐在扭转颓势,贺兰家那啥啥外甥女好像功力稍有欠缺。“眼前不能这么下去了,别逼得一帮子都朝你发飚。既然确立钱庄这条主线,我建议你在别的面位上收敛收敛。你明白人,手里攥住钱庄就等于攥了大筋,不要主副业齐头并进不给人活路的架势。”

“你不操心,山人自有妙计。”兰陵顺手拿了本书学了诸葛亮的恶劣模样摇了摇,“这次就好,你和崔彰这么一出头到给我解了围。自然不会让你们无功而返。”说着挤眉弄眼道:“万多贯呢,可把这吝番夫君心疼坏了吧?还有家里小气婆娘怕都活不成了,莫非你王家真的转性了?”

“哦,为夫也想通了,准备找个小闺女厮混,然后把最老一个婆娘休了去,要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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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假途伐虢

不亏心,这是咱该得的。一不升官,二不进爵,三不加食邑,可盖了李治陛下私印的大篇幅表扬信外加一枚金质奖章,这万多贯的投资就算见效了。美中不足,唯一令人遗憾的是……

虽没有明文规定,自打农学里有了兰陵长公主颁发奖章的先例后,这种仪式成为皇家专利。隆重、肃穆的气氛下,先肯定再勉励,由皇室重要成员亲手给获嘉奖者挂上奖章,获此殊荣者眼泪汪汪信誓旦旦的要上报皇恩,下效黎民,恨不得立即就找个以死报国的机会永垂不朽。

这是真的,上了那场面就好像得了失心疯,尤其统治阶级最会蛊惑人心,和颜悦色的几句话就说得获奖者心潮澎湃,这时候就给他拉去活剐来给四个现代化祭旗都争先恐后,身上零件已经不受控制了,挡不住的狂热。

我本来也预备这么失心疯一次,怀念一下当年的心境,幸福了小半夜,还和颖商量是不是把九斤也带了一起,谁知道……

“侯爷,这老头是太子?”二娘子见鬼一样望着牌楼前的刘仁轨,不住小声发问:“常来咱庄子上晃悠,穿着还没钱叔排场。”

“闭嘴!”

我这边恨的咬牙,太不给面子!今早才知道太子殿下前天已经押了赈灾物资低调赴灾区扬名立万去了。李治陛下不可能亲自跑王家来,礼数太重王家接不起这圣驾,折寿;皇后娘娘正算计怎么掐死贺兰家的小妖精无法分心;兰陵长公主殿下会在颁奖仪式上和王家夫人厮打起来,尽量避免暴力事件发生,也回避了;剩下什么王子王爷的绝不会跑来和朝廷官员搅和,可王家这么大善举又不能匆匆敷衍,于是……

刘仁轨兴冲冲从圣上手里讨了这差使。又是将军又是长史,可真正有实权的也就农学、织造学两处,职务上来讲是刘仁轨的下手。属下干了这么露脸的事,当上司的自然不能放过置身局外,尤其符合刘仁轨上行下效的理念,认为多年来将一个无知无耻的纨绔次品历练成道德高尚、品学兼优的人才与他不厌其烦的循循善诱密不可分。

在外面一提起我总是这不好那不行,临了话锋一转,年轻人轻浮跳脱总是难免,难得这深明大义,世家子弟少有的纯良之辈,些许年后必然国之栋梁。

能得刘仁轨这么个评价着实不易,也知足了,可你不能腆个脸假装太子吧?能等。太子赈灾回来再颁奖不迟。我又不着急,你急什么?没看王家上下全熟人,二娘子一说见过,跟前利马也有跟话的。这也见过,那也见过,钱管家还洋洋得意的说他和这位刘大人至交,刘府上管事的和他八拜之交云云。

晦气!颖、二女一身浩命制装站我后面也在偷笑,严肃的气氛瞬间化为乌有。我这边还得守规矩不能迎出去,朝老刘那张死人脸挤眉弄眼几下,意思就赶紧给奖章挂上完事,别站王家牌楼底下耍大牌了。

谁不认识谁啊,连庄户都老远站着朝刘仁轨指指点点,一个个兴奋雀跃。几个老人家还遥遥朝老刘拱手作揖,说不定蹲一堆下过棋讨论过人生啥的,一转眼就变了宰相。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连旺财也想跑过去问候熟人的时候,刘仁轨才被我温言善语的撵走了。史上最没价值的奖章就此诞生。九斤一会挂了自己身上,一会挂了旺财身上。一会旺财和针鼻争枪,一会又出现在看家鹅脖子上,不知道谁缺德缠上去的,没把鹅勒死。最后老四索性把奖章霸占了,说奖章后面的插头好用,工作计划写完搭上奖章朝帷帐上一按就钉了上面,提醒自己方便。

颖一开始还当事,把圣谕小心地挂了龛子里供起来,为了防落灰特意加了层缎面蒙上。一说起圣上的字,那无双了,比王羲之好太多,每天让九斤当字帖临摹,摹着摹着才知道此类圣谕压根不是皇上亲手写的,除了那枚印章外全是假货,就责怪起九斤这字越看越不顺眼,又打着去临别的书法大家。

王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严肃、隆重的事一进王家门就改头换面变了笑谈。神奇的族群,刘仁轨只知道上行下效,难道就不明白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好意思跑来还。

无论王家怎么丢朝廷脸,灾区民心的确安定下来。有太子亲临坐镇,朝廷救灾的力度逐步增强,灾区情况日益好转,部分迁置的灾民已经开始分批返回家园,颖的垦荒计划再一次被搁置。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王家百二十头牛被官府送回八十余头,其它的据说是不服官府教养自杀了,反正没朝灾区运送一头。连官上的饲养条件都受不了,那就不用送灾区给灾民增加不必要负担了,杀又杀不得,喂又喂不起,春上一没鲜草二没青叶,谁家舍得荞麦加豆子壮牛?还不时吃口白菜莲菜补充下维生素啥的,孝敬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周医生哭了一宿。他先对不起王家,后对不起牲口,看一个个无精打采骨瘦嶙峋,老神医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富贵门户的牛不认清贫人家的帐,宁死不屈的精神让老周感动,在牲口棚自责了整整一个月,无脸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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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g.Ywc3_看来王家这种饲养方式暂时不能推广。我这个人稍微有点记仇,本想变相把周医生推销出去,刘仁轨一开始也表现出极大兴趣,可自从官上退耕还牛后俩人就假装不记得这事,他再不过问,我也不好意思提,不了了之。

牛回来了王家高兴,可苏定芳都上任月余了还没找到高侃老将军下落,也没有哪个组织敢宣称对这事负责,这让朝廷非常不痛快。

既然苏定芳接任,高侃卫队遭遇突袭的事件也逐渐被摆上台面。高家一门七十余口从朔川哭回京城,九十高龄的老太太顶了太宗皇帝当年赐予高家的盔甲朝金殿上要儿子。是死了算为国捐躯,是活的为何下落不明,一不给准信二不给说法,为国征战数十年落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让高家在当地如何做人?

没人敢拦,九十岁的泼寡妇,太宗皇帝当年亲封的模范母亲,坐金殿上得挂两翅高屏,抱了圣上老爸当年亲赐的甲胄呢,老太太不落座李治就得站着,虽然心里给这老太婆戳死几百次了,这还得带笑给解释。

前脚给老太太好生送走,后脚就一肚子邪火烧向三省六部的官员们,温文尔雅的好形象也不要了。别说皇上。就普通人谁受得了这个。不管是不是有关联,一不能为国出力,二不能为君分忧,要你们何用?

炸锅了。新君登基至个还没这么大面积的骂过人,以前的憋屈索性借这次事件一次发泄出来。大意就是谁干的事查出来,跟前就那么几个不足挂齿的小邦,要么灭了肇事者,要么都回家等朝廷处分。大唐丢不起这脸。李家丢不起这脸,黎民百姓也不指望随了一帮酒囊饭袋能过上好日子。

这话说得太重了,李世民当年也这么发过一次火飙,西边立刻不分敌友的连续拿下三个小邦,没留一个活口,号称以德服人的李药师干的;现在小李陛下也压不住火了,可东边连友邦新罗算上也就三股势力,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不管。揪出来谁就是谁了!大意如此,老杀才们等这话等几年了。一个个都跑去慰问高老太太。程老爷子最见性情,一口一个娘叫得老泪纵横。连揍了十多名老战友后硬是把老太太从馆驿里抢了他家伺候。

这边一把火烧起来,不管屎盆子扣谁脑袋都要命。新罗、百济使节驴惊了一样满长安乱窜,连吐谷浑和内乱不休的吐蕃都有点吃不住劲,这东边的事别牵扯到西边才好,满处探口风。

吐谷浑那边人豪爽,跑去说你们帮我们打吐蕃,这次我们帮你们打……被抽几耳光扔了出来;倭国最有眼色,这边递着软话,家里却疯狂造船,据悉倭国临百济一方港岸大小船只数量激增,以应不测。

与此同时孙仁师提出的假途伐虢策略被决策层接受。现在的新罗已经顾不得和唐帝国讨价还价,既然矛头指向百济,至少自己没有被列为嫌疑犯里,想借什么借什么,前女王恨不得将半百高龄的不死之身借给李治陛下来平息怒临。又送来刺绣,你快乐就是我快乐,阴阳相济云云,暖昧的能当黄色小说看,弄得李治都不好意思让使节当国书在朝堂上诵读,好像这边老欺负人家姑侄。

当情书收了吧,反正宫里姨妈和外甥女争龙床互殴,外面沾沾新罗老姑姑便宜也不为过,这年头时兴这一口,见怪不怪了。

闹的,这年代老百姓少有厌战情绪,一说朝谁谁开火就胡激昂,征战变成生活中不可或缺地话题。那边靺鞨一直打不起来,大家总感觉了点什么,现在一说百济下毒手坑害帝国名将,这太爽了,连灾区都变得激情似火,春日里干劲十足,矛盾点顺利转移到东北,从没发生过雪灾的景象。

有爽的就有不爽的,百济打死都不承认是它干的,举国备军备战的同时强烈谴责唐帝国蛮横栽赃,属于不折不扣的国际恶霸,大国恐怖主义等等。新罗还献媚想参与到大唐惩戒百济凶手行动中,被严词拒绝,苏定芳接替郦川道行军大总管职务,务必惩凶毙恶。

东北形式一触即发,郑弘在西边也没闲着。冬季的立威壮举得到朝廷默许后给周边的中小部族上了一堂生动的陇右生存课,凡和叛匪有牵连的部族纷纷从良,愿意归附于郑弘可汗帐下,不到半年时间已经聚合了新老部族九万余众,弓强马壮,装备精良,一跃成为黑山下第一部强部,借着天时地利之便有继续扩充趋势。

契芯合力老将军的辖区也朝北扩展,春暖后两路军兵八千余人沿着阴山直入潮海西侧驻守,以防闹春荒的叛匪有南下企图,另有一万精兵出庭州斜突狼山关,与安北涂林部遥相呼应。钳制妄图西扩的骨利干叛军,配合东边的郑弘将叛军死死压在蒙河以北。

看来想谋求世界和平是不可能了,我作为绿色和平组织的准成员对此深表遗憾。

在我的世界观里,总觉得契芯合力与郑弘都在国外打仗,随便一进一出就能看极光的感觉,很飘缈。若由西至北全线开战可谓史上最长战线,西至新西伯利亚,东达汉城,中间还要横扫大半个蒙古草原,最终目标是让薛仁贵拿下大兴安岭?

这年代的人太YY了。一个个知书达理的不像愤青啊。怎么比愤青还火爆。我好心好意种棉花换点小钱花花,兰陵也好心好意推广煤炭业勘探挖掘,内府也好心好意投资海船发展商贸,朝廷慈眉善目推广标淮制件来提高生产效率。这么些年下来都多少出点成果,信誓旦旦的宣称是为了民生,为了国家繁荣富强,为了和平,都挺好。

可扭脸都在战事里派上用场。没一样落下的。现在城南轰隆隆和炸山一样猛开爆杆,不知道定型了几种火器投入生产,反正老曹这几天气色又起来了。圣上也没怪罪老头哭街,光听说这次炸土墙炸得好,龙颜大悦,大伙挨骂的时候他得了独彩,火器监一举获得园家重点研发部门的称号,一下抢了泾河边大兴土本建造新学院区的风头。

风头正盛啊。颖是这么认为的,她最近又开始活跃了。成天在外面唠叨王家为救灾捐献了几乎全部家产。可你多少穿的像个破产的模样也罢,就差把首饰盒顶脑门上招摇了。看人崔夫人的觉悟,家里搞国际金融的都没她扎眼。

“行了啊,老毛病又犯了,收敛点!”

颖神采飞扬的给首饰都拽下来,大方的递给二女,“挑几个,有上心的就拿去。”

“又带九斤赶谁家场子?”看这架势是带了九斤又跑去招摇撞骗了,神童啊,一甲子内力不知道吃什么狗屎得了奇遇,我都替这娘俩害臊。

“才不是。今日福王妃请去看花,席上坐十多个有头脸的。”颖掰指头开始数,数来数去就自家爵位低却最受尊重,觉得长了脸,起了威风。

“恶心不?好意思说。”看来颖的交游层次有提升,郡主县主的换成王妃了。“没事少跑那种场合。人家才看不起你,又不能当面数落,只好装了尊敬的样子赶紧把你打发走了好玩的高兴,连这道理都不懂。”

平时都这样,就好比我和程初、崔彰这些嘻嘻哈哈黄色笑话讲得正欢,若旁边站个身份稍微底点的就不好意思过于轻浮,只好大帽子扣几顶给这惹眼家伙撵走。颖就类似这种情况,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总是能和那些人坐一起说话了。”颖不气馁,毫不在意道:“前些年瞧不起王家的大有人在,妾身理会得来。现在呢?也就几家在心里嘀咕几句,其它的凑还凑不到跟前。往后呢?往后就心里都不好嘀咕了。今安平郡主拉了妾身前一口王夫人,后一口王夫人,说她家苑子如何如何,总是想法给妾身请过去。”

“知道为什么不?”

颖愣了下,皱鼻子咯咯笑了起来,“海船可是又靠岸了。”

“聪明!”现在一说远洋海船靠岸,已经成了长安城富贵人家最期盼的大事。虽然货物从南到北还得赶俩月路才能回来,可股东们就已经开始被迫应承别人,谁家要宝石啊,谁家要香料啊,谁家不喜欢上次犀牛角的颜色想换个更精致的啊,反正都是些即值钱又无聊的破事。

也有些不甘寂寞大户想方设法朝把持远洋航海的集团里钻,如今能跑这么远路还能保证收益的就一家,内府作为大股东财势双全,能靠上这大树就三代无忧了。

王家作为远洋集团元老,在海船靠岸期间门上访客骤增,内府和崔家当年酝酿的巨额股权转让交易给有识之士提了醒,总有递话的来。尤其颖自称王家一清二白,给人提了醒,哭了喊了愿意巨额接济王家的大有人在,弄得心烦。

“话该!”兰陵一点都不同情我,“还没问你要帐呢,你欠我的两万贺这次得从股红里扣了。”

“随便,”不屑一顾地晃晃指头,“爱扣扣,眉头都不皱。”

“真是有钱了,”兰陵托了下巴沉吟半晌,“是不是太招人了?老是这几家得实惠的话,迟早被人说三道四。”

“什么意思?没偷没抢的,又没缺国家税收,凭什么说三道四?”

“话不是这么理论的,”兰陵摇摇头,“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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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草菅人命

内府有多少资产?这是一个谜。

崔彰偶尔酒后和我算醉帐,算到一半就停了,流冷汗。唐帝国的每年税收数额官方有论定,可内府每年赚多少……

其实这样的花帐是人都会算,颖和二女常躺了被窝里数落内府的罪过,老四偶尔参与进来再加点内部消息,了不得,三女的花痴一般叫唤几声,临了恶毒地咒几句:抢那么些填坟啊!

崔、王两家都这样了,别家保不住怎么个嘴脸呢。面面上是不吭声,私下里议论几句就当解馋;也有表示理解的,出来打几句圆场:皇家那么大,什么开销都重,赚的多不一定落的多……说这话的人一定很对不起自己良心。皇家开销是国库里划拨的,虽没有定数却有比例,年景好了皇家也宽绰,年景不好的话,至少李治不会穷奢极欲地猛糟践。不管用多用少,这和他又跑去挣外快是两码事。

谁家都顶不住钱多,李家也不例外。你吃、喝、用、住是子民供奉的,大伙愿意让你过好日子,都子民了,孝敬爹娘的心情来伺候你,又忠君又爱国又献身,就不该满世界搂财富还那么狠辣。好像大伙对不住你李家,逼得皇上忍饥挨冻亲自上阵养家糊口。

话由人说,你不能因为私下议论两句就抄家灭族,可议论的多了多少有损皇家的名声。反正谈起钱都六亲不认。才不管你桃拨吐蕃内乱用了多少,降服南诏垫付多少,赈个灾起条路架个桥的又没把好处落到我家,至于投资一堆院校就更没人领情了,满大唐五百八十万户有几家把孩子送里面的?

老百姓都这样,装口袋里拿回家的才叫实惠,不理会你几个现代化的蓝图多恢弘。哪怕不现代化了。基础建设、军费开销、科技研发等等项目全停,钱了粮了堆出来大伙一散。每家每户都落点,若能多给我家几文就更好。你就是好皇帝,绝对是明君!

顺应民意嘛。大伙都穷的时候穷乐呵,这叫精神高于物质,虽不繁荣昌盛却也天下太平。可日子逐渐好过了,家家吃喝啥的都不抠索了。整天擦着油嘴东瞄西瞅,事就来了。

哎呀,这谁谁又盖新房子,那谁谁又娶新媳妇;隔壁邻居以前草根挖着都吃不饱,这会高档马车拉着满街乱窜;太可气了,抬头看自家房子也不爽,回家瞅自个婆娘更不顺眼。套个驴车学人家街上兜风不够丢人钱,自惭形秽之下火就上来,不和谐因素就此诞生。

拥有像我这种超然于物质之上觉悟的人没几个,是吧?咱不计较钱多钱少,也不计较谁家新媳妇千八百房,更不计较别人怎么走后门加官进爵,本本分分赚一分花一分,多赚多花,少赚少花,又不多脑袋少腿的。是整端人就该能养活自己。跑去YY个什么劲,光眼红就能让别人把闺女送你家里来?不可思议。叹气啊。全我这种想法就好了,多高尚的情操?世界立马和平!

“也是啊。”兰硅咯咯笑起来,“想想王家穷时你也不温不火的。记得当年你家花露水作坊才修起来的时候的模样,庄子里真没几件像样东西能拿出手来。我录学问还自己带了笔墨去,想起你书房架子上那几枝缺毛少尾的就好笑。”

“你现在去,还在。”这有什么可笑,都和兰陵一样的用度,光笔钱就能把当年的王家弄垮。

“怪不容易的。”兰陵垫了下巴仔细打量我,“不声不响,一晃这么些年过去,该变的都变了,就你这慢脾气还在。”

一脸沧桑地叹口气,苦笑道:“早就变了,什么都变了。像我这种性子,说软不软,说硬不硬,搭上手就能捏个造型出来。一年年的过去,一年年的捏塑,变来变去的早就忘记自己以有是个什么样子了。慢脾气,那是你抬举我,慢不慢我心里清楚。”

“怎么说这么个话。”兰陵眼神黯淡下来,好像在回忆,久久才开言道:“听得人心疼,可道理经不起揣摩。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物件,谁又能说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生下来学父母,懂事了学先生,交游时学好友,接阵时学敌手,入仕后又学上司,不是一年年变,是一时时都在变。”

“你的话我稍微换换。生下来学着欺骗父毋,懂事了学着欺骗先生,交游时朋友彼此欺骗,接阵时自然要欺骗敌手,入仕后可能会骗不过上司,所以需要历练,对吧?不是一年年变,是一时时骗。夫妻呢?沉迷于相互欺骗中,这才能白头偕老啊。”

“你说的什么?”兰陵刚出个笑意,瞬间又闭目靠在榻上。”好好的话到你嘴里总变了味道,非得这么假么?做人做到这个地步,怎么还有活下去的力气?”

“所以才要学会骗自己,是吧?”

“骗自己什么?”兰陵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骗自己说,你终究是对我最好的,是么?至少以都你还跑来亲口诳几句,可现在轮到我自己骗自己了,挺有意思的。”

“停!”一巴掌给兰陵拍醒,“咱本来说什么的?怎么忽然变了口气,没这么夸张吧?”

“你引得人家朝这边去,骗就骗吧,最可恨骗了半路开始说实话了,弄得心里毛糙。”兰陵臊红个脸爬起来轮圆了给我几下,“恨死,都什么年纪了,还被你这毛小子勾得心魂不守,坏透了!”

“一码归一码。”给兰陵手隔开,“今来提醒你,没打算花静月下讨论人生。”

“有你这么花前月下,搭伴的早就投井了。提醒得莫名其妙,说分股红的事怎么就扯了骗人上的?”

“没,我没说眼前。我意思是想靠了内府多收几年红利,不想一半年时间就看你被大伙哄下台了。知道你现在处境不?是不是觉得想收揽都有点控制不住?”

兰陵笑着点点头,“的确力不从心,当初自以为是了。要说后悔到不至于,毕竟内府近些年于国于民出了大力。说不上坦荡,可站了我这位置上倒也问心无愧。若早听你的话就好了,可一时也没人敢把矛头指向我。”

看来兰陵还自我感觉良好。这种情绪要不得。树大了也该修叶剪枝,一味铺开长不是好事,和风细雨里看起来结实,可狂风骤雨里先被拔起的就是这种枝繁叶茂的大家伙。裸露地表上体积太大,承风受雨的面积自然也大。大唐就这么点养分,容不下你内府一家独霸。这时候细收下枝叶。至少面面上不那么扎眼,适时地养养根基,确定主干,盘横下轻重,将主副业的比例调整倒最佳。

“你操心的事蛮多。”兰陵掩口笑,一副受用的模样。

给兰陵脑袋推去一边,“自作多情。我才不操心你,就是往后别让我娃受罪,内府受挫对王家也不是好事,连锁反应受不了。”

“也好,”兰陵俩下踢了鞋卧塌上,“你说说看,如今怎么让内府的动作缓和下来,还叫别人认为你没有恶意。”

“看,外行吧?说明白你依旧是个实诚人。刚给你说的那些白费劲,什么叫欺骗?”欺骗这门学问太深奥了。面对面说谎那不过是最低级一种,连入门都谈不上。说谁谁淫贼,欺骗少女芳心,那算本事么?少女多了,能都骗过来?说不定人家少女等了你送门上呢。

要真切,要发自内心的诚挚,要让自己慷慨激昂的一塌糊涂,请注意,是自己。只有突破这层障碍才能让别人感受到你的真诚,让全天下都认为内府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是为了大唐更美好的明天才不择手段的刮地三尺。

“本就是这样,不用你来给我扣上骗子的名声。”兰陵不满地斜我一眼,“好吧,就算我过第一关了,下来怎样?”

“下来你得分清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不要以为天下姓了李,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要让民众打内心里支持内府去盘剥,不赚都不行的那种氛围。”

兰陵咯咯笑着,伸脚趾过来拧了一几下,“没你这么骂人的,嘴上不积德。”

“怎么叫骂人?先端正下自己的态度。只要让百姓感受到你赚钱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趁了大伙高兴的时候把内府的发展计划作个全盘调整。就是转移注意力来给自己争取时间。”

“就和这次打百济一般?”兰陵点点头,“内府给大唐带来的好处还少啊?前线到后方,衣食住行上都没知觉么?农学、制造学、包括工学航海什么的,没这些钱垫里面,还吃白菜,干菜都不够。”

糊涂。道理可以和人家这么讲,可话不能这么说。满到处百姓,有几个知道这些都是皇家出钱支持的?一提农学那是积德,可积德的是刘仁轨和王修,至于谁拿的本钱就没人追究了,你能腆个脸挨家挨户去解释?

“我可拿不出钱挨家挨户去讨功德。”兰陵嘟嘟个嘴不爽,一说好处都让别人沾了,自个扣了个重利轻义的坏名声。自嘲道:“你明开始帮我解释,凡拿我资助的都要给我歌功颂德,逢人就说。”

“缺心眼才干这事。”被兰陵气话逗笑了,“我庄子上有个医生,一生不知道医死医伤多少人,差点连我都送去阴曹地府,厉害不?可如今仍然稳稳地坐了王家供奉,方圆数十里一提起就颂扬声一片,我见人家都客客气气,除了不找他看病外,再过分的事我都不追究,知道为什么不?”

兰陵扶身大笑,忙答应道:“知道,听说过这周医生。我庄里也常有人找他来就诊,总神医神医地夸。却不知是个庸医。”

“不,人家可不是庸医。医德,人品具佳,一丝不苟,勤奋好学。你知道他每月从王家拿多少供奉?不比京城几个拔尖的医生拿得少。可不管谁家闹病,三九天里说出诊就出诊,只要有人上门。路途再远都不耽搁。你说我现在给他从王家开销了,是不是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怎么意思?”兰陵笑不停。见我说得凄苦,忍不住爬我脸上亲一口,“怎么还有这等事,你这家主可够惨的,活这么些年不容易。”

“我开始还奇怪,按理说这种人该被大卸八块才是。可这么些年也看出门道了。坐诊的医生少,诊金高,游街传巷的医生又不可靠,百姓家里小病小灾地都自家鼓捣些土方子去病,病闹的镇压不了才狠心求医。这情形上,医好了是神医,医不好是命中注定。即便是咱周神医医死了他全家,他生病了依旧找周医生,你信不信?”朝兰陵晃晃指头,“别笑。你还不能说周医生行骗,人家可不收你一文诊金,有这么不辞辛劳的大无畏骗子么?”

兰陵瘪个嘴点点头,“你家尽出祸害,没一个路数正的。下次去你庄子我得多带些侍卫才好。”

“我替你算了笔帐。农学现在的规模,每年大概得二十万贯的开销……”

“什么啊。哪年不得三十万支应,去年三十万都出头了!”

“哦。这是我在,住后你换了少监就省下了,其实还用不了二十万。”

“就知道!”兰陵朝我一龇牙,“先容你糟蹋。”

三十贯听起来多,可放了内府就不算钱。若内府每年拿出二十万出来支应些坐诊的医生,不要多,一个诊所按年供奉十五贯足矣,就人口相对密集的地方起三、五间诊所。坐堂的医生不拿诊金,无偿给百姓看病,单开方子不抓药,省力省事。

兰陵翻身坐起,“十五贯一年,二十万贯不得万余名医生?钱好出,医生朝哪找?”

“笨啊!孙思邈那种难找,周医生那水平一抓一把。你叫我坐诊兴许都比他强些。”

“岂不是草管人命?”

“奸个屁,请神巫的都行,看病怎么就出人命了?由钱庄营业点支持,凡有钱庄的地方你都给设些免费诊所,随了网点遍布大唐,你这免费诊所也成了气候,往后百姓见钱庄比见老婆都亲,这一问起来才是你内府的功绩,就挂了内府旗号。”洋详自得的朝兰陵晃晃脑袋,“生老病死,这才贴切了,百姓受惠,谁在跳出来指责你抠钱眼里不是自寻死路?有了群众基础,反过来又促进了钱庄的发展,一举两得。”

“对啊!”兰陵一合手,反腕子就给我压住强行亲呢一通,“可惜了,若能和农学一般的办个医学,往后凡是学员就得无偿坐诊三年才能卒业,这才得了实惠。”

“起码五年!让他们拿活人练手高兴还来不及,还敢要酬金?反了!”我一旁冷言凑趣赤脚医生的春天就这么临近了。

“对,五年……”

“哎,咱俩正常点好不?”受不了,成本不是这么节省的,真打算下奸黎民上坑学子?再好医德的人都是让没道德的领导带坏了,光俩人这出发点就能让人把医生和屠夫联系一起,卒业后立刻变成响马。

前腿商议完,后脚就着手布置。从京师开始,大张旗鼓的医疗保建革命轰轰烈烈拉开帷幕。现有的条件下你不能满街捉人就强行按住充当医生,得有个说道。

这年头医生这职业值钱,要不祖传,要不拜师学艺,一问起总有个师门,不能满电线杆贴完后自己就入了广州籍,变了军医。所以都是由内府出面,给人家客客气气请来堂诊一日,今日是教成坊的李医生,明日是顺德坊的张医生,反正京城能排上号的名医轮流来,先把这免费就诊的名气传开。意思是皇家的面子内府的善事,由兰陵长公主主持,从今往后看病就不用发愁了。

“怎么不叫咱家周医生去?”颖打抱不平,认为内府不给王家面子。常有大家族里供奉的医生客串,有自愿去的,有家族推荐去的,百姓们交口称赞,很给家里挣脸。

“咱周医生业务忙,你就少害几个人!”王家庄子周围没人去凑这免费看病的热闹,守了这么好个周神医,谁愿意跑去排老长个队。周医生荣辱不惊,每天尽职尽责的守候在牲口棚隔辟的小诊所里,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乡亲们的爱戴和信任。

兰陵的动作快,前头还为起个医学是不是符合行业观念发愁,后脚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孙思邈挖出来,老头一把年纪都不放过,非逼得主持个医会盛典的大型综合晚会,就东苑包场,由兰陵亲自主持。

“去喊周医生来,”旺财一开春就开始蹭痒,这会愈发严重了,该除皮下寄生虫。

“进京了。”颖和老四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话,顺嘴给我解释:“内府下的帖子,点名邀约周先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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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赤脚医生

医者父母心。在这今年代或许贴切,见人高一辈,很讨便宜的职业。

所以兰陵就把满京城的有名父母全叫一堆,这爱心泛滥啊,至少在长公主面前得强颜表现出自已心灵美好的一面。不管是真是假,皇家确实给足了面子,只要在当地有点口碑的都有幸一睹兰陵公主风采。

这对周医生来说有点见怪不怪。近水楼台,庄子上老远见过,说来和公主也算近邻,所以晚会摄制组特地给周医生加了几幅特写。拿了微薄的供奉行医乡间数十年,每月无偿出诊数十次,风雨无阻。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将毕生精力投入医病救人的伟大事业中,大唐医务行业标兵,可谓医中楷模。

周医生哭得和月子娃一样,当了这么些德高望重同行得长公主亲口嘉勉,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值了。不提医术,不说名望,单单这精神,这份执着就赢得在场同行钦佩。

医生也是人,也要生存,靠技艺养家糊口天公地道。医术医德有,但清名淡利就难了,半生行医不取分文,甚至倒贴患者药费,就这么个人竟然能默默无闻数十年声名不显,这得是什么个修养才能到达的境地?

话一出来连孙思邈都觉得不可恩议。王家家主他见过,离这么个境界相去甚远,在王家那么个环境里能出这么个圣人实在匪夷所思。

这幸亏是长公主听闻周医生事迹,要不还真不知道物欲横流的长安城里有这么高尚的同行。

这么些有名的医生难得碰一次头。本打算借皇家的光能在场面上和同行们交流下医术心得,可周医生事迹把晚会的主题引向更深层次。一举越过医术高低、临床经验的层面。深入探讨医者的本质,所代表的精神面位。

为什么行医?当初踏入这一行的目的是什么?深思反省,有直言不讳就是奔了这手艺来的,爱这行。得名利与救病患两者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自问和周医生思想境界相去甚远。

也有祖传的医术,不学不行,其实压根就不喜欢。行医只为继承祖业。说不上爱好,更提不到精神层次。混到现在虽然也是个名医了,可信守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念,说白了自己不是医生,而是个医商,谈不到道德。

很佩服这仁兄,敢当了这么些名人的面说这种话,勇气可嘉。很坦荡的家伙,话里话外透着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从另一个方面传达了某些医生的心声。敬佩周医生为人却不打算向他学习。做人实诚,专门问了了下姓名,下次我有病就找他。

邻家缺米少盐,多少从我家周济些是做人的本分。可你来我这里看病得讨诊金。这是病人的本分;哪怕一次拿不出先欠着都行,绝不给白看。话题到了这里自然而然的扯到讨不起诊金的清贫人家,病魔面前人人平等,可医生面前就分贫富贵贱。小病施成大病,大病拖挎全家,而且不是个别现象,在相对温饱的年代里治病难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

一是诊金,二是药费。这年代诊所和药商还没勾搭成奸,医生拿不到高价处方的巨额提成,单靠诊金过日子,所以诊费颇高,这边看完病那边就没抓药的钱了,郁郁而终者大有人在。

针对这个问题,兰陵当即提出自己的观点。首先是医生少,口传心授固然能带出得意门生,但产量太低,难以满足唐帝国日盖增长的人口需求。

二来是医生和学徒间的定位,怎么个水平算合格的医生,怎么个程度只能充当学徒,太笼统。按现在业界不成文的规定看,以学艺十二年为限制太死板,或许有人三年就开了窍,有人二十年还一事无成,没有个衡量职业素质的尺码。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公开质疑兰陵,这和医界的传统不符。没有规定说跌打医生不许治头疼脑热,可水平肯定不如人家专业人事,讲究学一门立一门,不能门门学门门不立,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我明白兰陵的想法,虽不科学却有她的道理。二十一世纪的乡村郊县里仍旧充斥着各种全能医生,前身也就是赤脚医生。药箱子一提什么病都不推辞,逮人治人逮鸡治鸡,有甚者从生孩子到送葬出殡一手承包,在当地比乡长都牛,受人尊敬。

说人家对生命不负责任?这话不对。命和命不同,分贵贱;绝大部分人住不起高干病房,先进的医疗设备不是给穷人准备的。说白了,真正的名医也不是给普通老百姓服务的。除了周医生外,在场的医生里行医多年接触过几个真正的穷人?他们反对的恰恰就是贫苦大众最需要的。

病得海枯石烂生死两难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位医生,先不说人家是不是行家里手,贱命有贱办法活,就算下药不对症都能打心头燃起个希望,三五天就回了精神头,就称二斤砒霜灌下去都能话蹦乱跳的蹦达两年。

亲眼见过的事,翻秦岭去四川被塌陷的山路困了两天三夜,借住镇上小旅馆就领教过赤脚医生手段,恐怖啊!老大爷眼见奄奄一息了,儿孙叫跟前撑了老命交代后事。交代到半路连音都没了。大雨中十几里山路赶来个赤脚医生,大高个将近一米八。不是本地人。听乡亲说来路诡异,怕是天神下凡。胡子连着眉毛,一脸横肉,湿衣服一脱两膀精瓷的肌键子。来了也不号脉,张飞揽月式给半死老头架起来郝、前后一弯,都能听见骨头茬子摩擦声,顺手又扔床上给老头自己一抵,脖子掐住了三摇两晃几下。得结论:“打针!”

不知道啥针,药瓶子连标签都没有,发黄的那种。一管子抽上就攮了进去,打完针才说下雨冷。家里赶紧弄大杯白酒伺候,咕咯咯喝完一抹嘴,“过今晚就成,过不去预备丧事,奔丧那天记得叫我。”这说完药箱子一提,“走,看看你家牛,牛怎么了?”当时那害怕啊,晚上眼前满都是一脸横肉的赤脚医生模样。不敢睡。稍微大点的城市,这号医生就该拉局子里候审了,可……可天亮老头活了!哎呀那个欢实啊,就我二天走的时候老头还独自上山找牛,谁能说出其中的科学依据?谁又能因为一句不专业就抹杀了赤脚医生为国家作出的贡献?

当然不可能给兰陵说的这么详细,但大体意思叙述清楚了。贫苦大众不需要名医名家,大病小看,小病乱看同样见效。或许没有孙思邈老爷爷那么灵光,可我们追求的不是病源医理,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治不了病也能给百姓带来安全感的精神。

兰陵听得咽了口唾沫,“咕嘟”一声,好像噎到自己,瞪圆了眼睛看我。

“看啥?话粗理不粗,没学过生理卫生就你这模样。你真当几碗药汁子下去就治病了?抵抗力和不屈不抚的信心才是抗病的真理。咱给不了抵抗力,可咱能给信心,这就足够了!”

“怎么看你都像是当过医生的。”兰陵忽然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说,因为医死了谁家显贵才落草王家庄?”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说我没把他救过来,不能说我把他医死了。”先纠正,我现在是站在周医生一边的,大力拥护这种医生流窜乡间。“好了,你那个办医学的计划就很好,很完美。先笼统,再精细,一开始就什么都学。咱不能说让人家名医把吃饭的绝技都教学生,就一般的医理药理随便讲两节课意思意思,学三、两年放地方上历练,理论结合实践嘛,治着治着就来门道了,对吧?”

兰陵艰难的一咧嘴,“这叫丧尽天良?”

“死脑子,转不过弯嘛!”抓过兰陵脑袋拍打几下,“好了,我帮你拍扳,就让孙思逸老神仙挂个顾问学监的空衔。至于人手嘛,你别找我就成,说好了,我绝不参加这种组织。”

先有个归纳,学院办起来自然会有自己的运作规律。不管目的是什么,良好的开端就成功一半了,说不定百多年后会出现系统的医学理论,眼前这几年就不指望了,周医生都特聘跑去客串教席,大唐的牲口有福了。

看来王家庄子是个出名人的地方。不得不承认周医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的课很受欢迎,多年的钻研让他在医理上有独到的一面,众人赞不绝口,很受启发,希望周医生抽空多来交流。

老四也很受启发,认为内府这个医学办得很有眼光,一下把天下的好处都揽了。就因为筹资办学免费行医这一条、同样的价钱、质量的商品摆在眼前,客户都会机选内府出产的。

“不许添乱,这事咱不沾。”不必要,也不合适。王家绝对不朝免费诊所里搀和,家里有个医生就够了,不用再假慈悲的投资。

“京上好几家都公然应承学内府做善事,昨程爷爷还宣称他私下行医五十年,曾经医好太宗皇帝什么病症。”“笨,别家参与咱就旁观。至于你程爷爷的话,说出来有人相信不?”苏定芳一走,京里再没人愿意和程老泼皮卯劲,他爱咋说咋说。哪怕就是宣称太宗是他干掉的,李治也假装听不见,和这号无耻老贼计较就太掉价了。还要去医学开学庆典上冒头,当顾问,说教学生怎么包扎外伤,然后提了刀子就打算给人划开当教材,竟然有个愣头青的马上表示愿意学,脱了衣服就叫刺……:}

不过老四对程爷爷的印象挺好,意思就是老头无耻、好色、下流、卑鄙等等不算在内的话,是个很善良的老爷爷。不合逻辑,不想就这事和老四争辩,“赶紧朝内府跑跑,说你陈家愿意底价支持医学药材,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剩下的你去谈。"

“是不是也得朝医学里跑跑?”

“等后半年再去。现在人员不齐备,几个太医也担不起大任,等落实好再去不迟。”内府急于在民间讨这个彩口、一没学生,二没固定的教员,胡拼乱凑了几名有声望的太医来学校主持,意思先把这风声撒出去,后面逐渐朝正轨上去。

现在每天开课都是幌子,谁来都能听,基本上是给医界里开辟了个交流场所。今毛医生讲,张、王、李、赵几个医生有空闲了底下听听,偶尔有几个对医术有兴趣的也常来问答一下,先传个口碑,不冷场,自然有人跟进,给往后打基础。

当然,程老爷子没事也去讲,这属于踢场子的。人家交流治病救人,他专门传授放火杀人,可老爷子一去听众反倒多了,互动式教学,很话泼。“这位同学上来一下,对,胳膊举起来,别举太高。现在我朝你演练,大家看好。一般这个动作戳下去就毙命了,可新手掌握不好,所以不建议从这里下手……”

这让我很担心,因为周医生很好学。我亲眼见他独自坐他诊所里拿个小刀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然后杀猪杀羊的他就过去对等相似部位观察。二娘子也报告我周医生骚扰他,在他敏感部位胡摸胡捏,下次不找他看病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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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百一十八章 解剖艺术

人多力量大。当然,这里不包括病人,尤其那种拉痢疾的人干。

越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越有力量!?周医生很羡慕这种人,最近就和庄子里的屠户建立了跨阶级友谊。

屠户也姓王,以宰杀猪羊为主业,偶尔屠狗,也客串地下党暗杀个牛、马之类,三十年的屠戮生涯让王大杀手积累了丰富的作案经验,方圆十数里无人能及。疱丁解牛故事里的准原型,我总抗着九斤捧他的场子。

王屠户解剖牲畜的手法高绝,周医生蹲在一旁又画又写的一脸慎重,这时候总有熟人好奇的询问:“周神医打算改行当了?”

不卖注水肉的屠户是值得尊敬的,所以这年头的屠户或多或少有点威信,也算庄子里能说起话的人,立即呵斥道:“医道,懂不懂?和周神医正探讨医道,一边去!”话一出口大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屠有改行的打算。

程老爷子在医学院的课堂上朝众位医生提过一个问题,既然这一刀下去能结果一条性命,是不是在某种情况下能够挽救一条性命呢?

某种情况,非常抽象的说法,给诸位名医提了个难题。哈哈一笑的事,民间也有些游方者给不怕死的人做些类似拔除鸡眼、小关节骨刺的小手术,在各神医眼中那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手艺活。毕竟华佗要给曹操脑门上动刀不过是个传说,大部分有成就的医者是不会斤斤计较地放在心上。行医嘛,又不是玄幻故事,何必听一个杀人魔王教唆?

也有例外,老爷子无心之言让周医生产生想法,既然没有能力从外面诊断。为何不打开来看个究竟?脏器、骨骼、肌肉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许熟知内部构造后就能更有效地治病救人。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周医生的行医生涯的话,不是特别成功。要业绩没业绩,要突破没突破,甚至许多年轻医者的成就都不是他能比拟的,总而言之,缺乏这方面的天赋。

隐约能摸到周医生些想法,不由有点担心。他人、兽双修,现在不过是拿牲畜作为试点。一旦在兽医领域有了突破,后果不妙。我很愿意看到这年代诞生一位解剖学先驱,但最好离王家庄子远一点,想想庄子里真出现个剐人医生是何等恐怖的事,不能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学科来祸害王家名声。

瞅瞅身后的二娘子,黄师傅一脸不屑地看着蹲在猪尸前的周医生念念有词道:“屠户懂个啥。牲口和人差别大了,舍近求远。”

还一个行家呢,这点上不得不佩服习武之人,尤其二娘子这种绝顶高手,不熟知人体结构就没法吃这碗饭。告诫道:“你消停,没事少和周医生搀和。但凡见你和他再探讨这东西就卷铺盖走人,不吓唬你。”

“侯爷,您可错怪小的了,”二娘子见我扳起脸说话有点心虚,忙解释道:“躲都躲不及。周医生是找上门来,他老人家问话谁敢敷衍了事啊!”

也是,这没法找二娘子的错。得想办法控制下,猪马牛羊随便处置,若打人的主意就得强令制止,绝不允许有不尊重死者的事情发生,免得老周误入歧途成为无可救药的变态狂。

晚饭后命人给周医生请了书房里,不客套,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周医生哼什么心得啊?”

老头可能手上还有什么课题没做完,想几句话给我敷衍过去好赶紧回去搞研究。从精神面貌来看是比以前有了改观。淘金者淘到富矿那种感觉,让人更是忐忑。

“是问周先生有什么打算,比方在医理上有了什么收获,朝什么方向钻研之类。要知道周先生可是医学院创办伊始为数不多的几位教员之一,往后学院发展成农学、织造学这般规模,桃李满天下的时候可真要名垂青史了。”话是笑着说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略带几分恭维,即让他心里不落实底又保持几分期许。

果然。周医生赶紧拱手回了一礼,惭愧道:“侯爷过奖了,在下当不起,也不敢奢求名垂青史,只盼有生之年里能把脉断病时不猜不相地一语道出患者病因就心满意足。”

听我脊背发凉,怎么还有猜病这一说,诊断诊断,改成猜断就不人道了。小心翼翼问道:“这个话是先生说,若换了名医,比方是孙思邈老神仙,这问病珍脉……”

周医生摇摇头,“孙老先生是何等境界,在下不敢妄言。往往不同的病情却有相同的症状,难以明断。所谓名医庸医只一线相隔,实难分辨。”说到这里老头觉得没解释清楚,补充道:“在下虽资质鲁钝,却也明白业精于勤的道理,但……所谓勤能补拙一说,行行相宜,唯独不适于医道,唉!”说罢摇摇头,多年辛苦却收效甚微,自嘲道:“或许只对在下而言吧。”

辛酸,明白周医生的心情,只能说老天不公。连‘有志看事竟成’这个定理都被打破,还有什么不可能?看来老周同志运气不好。让我这个外行理解他的话的意思:这个年代行医,运气因素占很大比重,虽不敢抵毁孙思邈,但即便是药王也不是次次能对症下药。

还是莫得病的好。尽管内心努力的安慰自己,面前不过是个庸医,他和名医的境界相去甚远,可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老周是个什么人我清楚,绝不会因为自己无能而贬低所有同行。换个角度想想、老周可能根本就不是庸医,只是我接触的医生太少,没有一个适宜的参照物去详细比较而已,若真是这样的话就更可怕了!

思索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周先生,只问一句。凭良心论,你在医学院里是个什么位置?仅仅以行业技能来衡量,不牵扯道德什么的其他困素。“

周医生点点头。“侯爷这话问得好。医学院里都是远近闻名的名医,各有专长,很难排出名次出来:若真要周详考量,在下也未必是末流。”

完了,谦虚又实在的话,就是说所谓名医里还有不如周医生的,简直就是灾难。闷闷的叹口气,“打搅周医生了,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从明天开始,牲口棚那边每月由家里增支五贯,该怎么用就照你意思来。哦,对了,有用得上二娘子的地方就尽管问他,我明天给他招呼一声。”

水深火热啊。穷人得不起病是没钱治疗,现在连富人都得不起病了,这让王家的财富有缩水嫌疑。我辛苦多年为什么,就是图个好日子让家里上下有个舒适的环境,可……怪谁?

望着周医生背影,觉得有些惭愧。虽然不懂医理。可我多少知道些国内外医学发展的历程,却冷眼旁观若干年连句提醒的话都没有。让年过半百的勤奋老头子从一个屠城标兵那里得到启发,每天蹲了死猪死羊跟前写写画画……人家是为了治病救人,境界不能比:自私有点过头了,比当年在单位里还过分。

怎么变成这样。不应该啊,都是让唐朝人教坏了?可唐朝人明明被我带坏的,没理由推脱责任。

兰陵不懂我说什么,重复了几次有点明白了,咬着嘴唇不吭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问你话呢,看个什么?”被看得别扭,伸手推她一下,“不相信?”

兰陵点点头,“最近觉得你怪怪的。干什么坏事不好。非得给死人划开看,就不怕死者家里找你拼命?”

看,还是没懂我意思。我又没说现在就划死人,什么学科都有个发展过程,只是给兰陵招呼一声,提前把这个理念灌输给她,免得若干年后周医生的行为不被人理解拉去游街的时候牵连王家。

“不像好人说的话,”兰陵看我的眼神有点反常,伸手在我身上捏捏摸摸半天。“没变啊,怎么就胡言乱语呢,鬼上身了?”

“愚昧!”

“那可不由你说我,”兰陵在我脑门敲了敲,指了我额头道:“你是这里考量事情,我们可都是心里思量。你若不提剖开人看的事,我还真没在意过你不同常人之处,本就和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把我说蒙了,没反应过来。

兰陵提醒道:“往常笃娃做错题目时你怎么责骂的?就前两天你还说过我的,不记得了?”

“不长脑子,”我一般就这么说旁人的,几十年都习惯了,反正我妈从小就这么说我。

“对啊,满大唐怕就你这么说。我们平时都说‘不用心思’,对吧?”

“什么你们我们的,又不是阶级斗争,干嘛把我排除在外?”不长心思这话首先就不科学,成天斩首斩首的,“蛇无头不行”这话说多少年了,还分不请是从哪个部位思考,这实在说不过去。“医盲。以前你犯老病的时候是不是头晕?头晕后是不是感觉心思不够用了?这么个简单道理还得我来解释,看不起你。”

兰陵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不可思议啊。就那么一团白浆肥油的来处理朝政家务?那夸人精明伶俐怎么都说‘心比比干多一窍’,不说多一脑呢?”

我想打人,打不过的情况下挠墙。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忽然发现和孩子她妈没有共同语言,简直造孽啊!

和外行没办法解释,蒙昧之人,有待开化。“不说那么多,解剖是门学科,不是歪门邪教。可能咱们没办法去享受其中成果,可对子孙后代们的意义就不一样。我难得良心发现一次,你不帮忙就算了,不少我一根毫毛。“

“你说得顺嘴,可也没皇家里公开支持医生变屠户的道理。”兰陵咬着嘴唇寻思半晌,问道:“为什么要听你的?这么丧尽天良的做法都让说得深明大义。你就是能说服我,我能说服别人么?即便说服个别的,能让大唐这么些人都明白你的意思?尽快给你家周医生的念头打消了,最后人家不问他的错。这可是你王家的供奉。”

“就怕这个。”不爽地搓搓手,就知道是这结果,可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去说服兰陵,牵强道:“成不成的得让你明白个事,既然有了专门的医学院,往后不可避免地要朝这方面发展。就算现在能阻止个周医生,若干年后王医生刘医生也会这么干,不是说不遵守传统,而是咱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理解那种执着。”

兰陵狐疑地看着我,“难不成你下知五百年不成?别说。一本正经的瞎话还真不好辨析。装半仙,若干年是多少年?十年八年兴许能看到,再长就没个考证了,总是没个正经。”也不知道她是敷衍自己还是不相信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点干净的东西。几天不来,一进门就是死尸首级的,煞风景。就不信你堂堂一个家主连下人都约束不了,跑我这里胡言乱语。”

摇摇头,连兰陵都不愿意相信,这事就不必再纠缠下去。我说服不了她。作为皇室重要成员之一,就算她明白其中道理也不会冒险支持、坏了皇家形象得不偿失。

得不到支持,只能强行叫停周医生的解剖学研究,可每次看到老周就忽然犹豫起来。几次话到了嘴边都不忍心说。对不起自己良心,更对不起面前这个一心问道的老医生,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放前两年,我还不至于这么矫情,一切从王家立场出发就简单多了,怎么就变成这样。蹲那拿了周医生画的鬼图言不由衷地赞扬几声,假装好奇地问两句就打了退堂鼓,一路上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到家里自己生自己的气,气不顺就爱胡寻思地埋怨人,尤其周医生那一笔臭画就让人不爽。都是什么啊,白猫不像白猫,写生不是写生的,不是贬低他,就那解剖图拿出去不够丢人钱,最起码的画功都不具备。

“九斤!”猫腰朝门外喊了一嗓子,孩子正树底下练射击,黄师父最近给娃做了副弹弓,拉带不知道什么动物身上找的大筋。死僵死僵的,我扯起来都费尽,给九斤累得满脸通红都拽不开来,涨红个小脸吭哧吭哧对了树上的标点运气。“弹弓拿来,我打几下!”

颖后面一戳我,笑道:“孩子练力气,当爹的就别搀和了,又打不准。”

“看不起人啊,当年我可百步穿杨的功力,还不是忙得忙废了。”朝门框拍几下,“快拿来,赶紧!”

“可是没办法说了,”颖索性也站起身来朝院子里看,九斤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恭敬给弹弓举过头顶等我演示。

二娘子精心揉的泥丸子,凉干了朝瓷窑里见个火就成了陶弹丸,全一般大小,比我小时候随手拾些石子当子弹可讲究多了。装上,左手瞄右手拉,吱呀呀拽开了,扣住弹子朝对面厢房就是一发,带了空有就破窗而入,只听厢房内兜皆一声脆响,同一时间里就传出老四的惨叫。

妈呀,老四什么时候回来的,别伤了人。扔了弹弓就朝厢房奔,正赶老四一脸怒火地摔门而出,丑是丑了点,可五官没有异常,看来没有命中,放心了。后面颖也赶到,拉了老四上下摸索,摸了几下姐妹俩忽然面对面地笑起来,弄得我一旁很没面子。

“怕是砸了东西,”颖笑着推门看了若现场,一脸崇敬地朝我道:“这可了不起了,百步穿杨那是看得见的,夫君能隔了窗子给里面的茶碗砸碎才是横本事。”

“那是,就瞄了茶碗去的。”嘴硬地接过九斤递上的弹弓当院东瞄西瞄起来,一脸内行。

“是姐夫?”老四不可思议的洁我,“还以为是九斤胡闹呢、这可得赔我。”说着进屋拿了断成几截的玉镯出来给她姐告状,“正套镯子呢,茶碗就炸了,吓得一失手就扔了,瞧瞧,是娘给的那根,回去没法交代。”

颖死劲给老四一指头,“还混赖回来了,鬼鬼祟祟钻屋里不出来,定是下午无端砸了镯子没个借口,这一弹子过去就给你姐夫栽赃!”

老四被戳穿还一脸不专业的委屈,“那可说不过去,多少赔一根才是。”蹲下来朝摸摸九斤脑袋蛊惑道:“你爹娘欺负四姨,九斤可不能偏心。”

九斤傻乎乎点头,没等颖表态就一眼瞧见二女进了后宅,高兴地奔过去,大呼道:“二娘,四姨果真砸了镯子,您怎么知道四姨睡着了会推枕头啊!”

和颖对望一眼,真凶出现了,定是二女掌握了老四的习惯后教唆九斤给镯子偷偷挪到枕头边上,然后挤到床下给摔成几瓣,才趁机讹诈我。

乱了,打成一锅粥,颖一人抽了两巴掌看平息不了战局,转身进屋歇息去了,我则带了九斤去花园打弹弓,转眼就忘记周医生的事。

随他去吧,走一步看一步。下次提醒他一下,拿几根木炭绘图的效果比毛笔顺手的多。我虽然画不了骨头架子,可随便涂鸦个个蛐蛐罐没点问题,圆柱体嘛,立体几何画图水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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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重任

不知道该叫素描还是写生,握着一根削切合手的竹炭对着一个猪骨头似模似样的画起来,怎么画都觉得该加个扇风大耳才对,可周医生在跟前看,压制着自己画猪头的创作习惯,终于弄出个四不像的头骨炭铅画来。

“就是让你看个意思,”指指纸上不知所云的黑坨坨教导道;“这是眼眶,这是上下颌骨,这是那啥。角度不同,视觉效果也有差异,既然要搞解剖,首先能全方位的描绘,不能什么都光画正面,是吧?”

周医生虽没有看懂我的画,可是很快明白我的意思,点点头,学着我的模样握了炭条开始练习。这东西看天赋,周医生明显没有我那么聪慧,创造力一般,想象力偏低,所以只能对了猪颅骨来画猪颅骨,没办法演绎成其他东西,唐朝人就这样,我习惯了。

玩呗,给老头个新爱好,今画猪明画牛的一天胜似一天,弄不好就该行了,化庸医为画家。当然,我不会歧视富有艺术家气息的医生,看老头的年龄也没能力在这方面有建树了,多画一天就少一天歪门邪道的科研时间,不管毕加索也好,梵高也好,是吧?

挺好,既然大家都不支持在死人身上开刀,咱就转移他注意力来阻挠进程。这是和百济人学的,弹丸小邦为了拖延唐帝国的军事报复,一面串通倭寇给自己找援助,一面答应配合天朝上邦捉拿真凶,乞求一年的办案时间,一定给唐帝国一个交代云云。

这是个诚信问题,主要是百济没有资格在唐帝国面前许诺立誓,满朝文武对这种百济笑话不屑一顾,我们的将军失踪。凭什么要个弹丸小邦跑来协助。这天下讨价还价的例子多了,但还轮不到你百济耍心眼,好好回家准备挨打就对。

这不是讲不讲理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定芳老爷爷的热身运动就够百济王国灭种的。而且新罗已经知趣地将接临百济地两处战略要地让给唐军,下山就能放马的好地方。用我的理解,一个冲锋就能给百济短命鬼赶到海里去。

我私下把这次军事打击称为太监行动,一来战区地形酷似一根小鸡鸡,既然唐帝国打算就此霸占此地,就好像一刀将新罗阉割,从此不能人事;二来这次打击并没有一蹴而就拿下百济地打算,军事惩戒为目的。多少给国人有个交代,有中途太监的嫌疑。

重新部署东北几处战略要地才是目标,顺便把吐蕃人身上地谈判方式在百济小鬼身上再演练一下。吐蕃至今欠唐帝国一大把钱还不起,我们暂时么有条件跑吐蕃境内取,可去百济拿点补贴还是很方便的,尤其苏老爷爷干起这种事情来也顺手。

从程老爷子的口气里就能听出来,老头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鄙夷的表情道:“给百济翻过来能得几串铜钱?若真要索赔,还得朝西边去,沿途通商的邦国才是钱串子。”

不讲理的话,幸亏这年代讯息落后,放了我曾经那个年代,你一国高级将领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威胁讹诈邻国,有悖于睦邻友好,会受到军委惩处。

“西边肥啊,”老头意淫中小手指下意识的勾来勾去做数钱状,就好像他已经站在某国地王宫中开始清点战利品的模样。“这么些年围着我大唐赚了不少好处了,将来手头紧的时候拿点回来也不为过,就算我们先寄存在他们手里。”

能这么比喻就看出钱庄地广告力度,连只进不出的老流氓都产生存钱这个概念,我一直怀疑是内府为让钱庄高速发展在不择手段的高息揽存,很值得我这个银监关注。

这些年备荒备战的国库开销大,老百姓不怕打仗,和外邦开展死不了几个人,就怕国家猛不丁的以备战为接口大幅提高赋税,这就要命了。值得欣慰,暂时还没有看到国库吃紧的迹象,如今大前方调兵遣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后方却安乐祥和人心平稳,从百姓道大多数官员丝毫不受国家大规模用兵影响。

这让许多朝廷大佬都赶到惊奇,前几年开始运作收复漠河行动时最担心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唐帝国的国库放佛一夜之间变得深不可测,这边进那边出如同滔滔江水永不停息,很神奇。刘仁轨每每在朝堂上表示担心的时候就总觉得龙椅上的皇帝陛下一派扬扬得意的模样,君王露出这种表情引起了刘大佬的不满,私下里常用忧国忧民的口吻和我商讨些不沾边的事,我当然没有心情和个倔老头磨牙,以武职在身关心前线战事为接口旷工旷课,弄得农学工学两架天怒人怨,织造学依旧歌舞升平。

“张家老三家里等您大半天,说学上也见不着人,托人找去左武卫也不在,您可答应去工学里讲学的,这么大事给人耽误了还嘻嘻哈哈。”一进门颖就拉住抱怨,小眼睛一闪一闪的想套出我的行踪。

是答应张学监去工学里讲学,就是那种挂个名三五年才带一次的函授课,这个月去和下个月去没多大区别,估计是张小子什么地方顶不住了才跑来求救,作为我有责任让他明白自己的事自己抗的道理,所以就应邀跑户部走穴去了。

名人嘛,作为金融业的专家有义务帮了准金融部门进行一次扫盲活动。上面本来打算让内府的一些投机倒把精英分子来授课,一来普及下先进知识,二来户部与钱庄的合作才开始,双方有必要多层次的交流沟通。可户部是什么地方,内府威风是在表面上,财大气粗又沾了皇家的光,可进这正经部门里别指望有人能看得起,更别说授课。

最好只好找上我,作为金融业的最高管理机构的总瓢把子,行政级别上和户部尚书平起平坐,档次是够了;至于学问就不必说。这年代混金融业的都知道。家里不竖个王子豪财神牌位是混不下去的,赵公明老神仙最近也打算在玉帝那边办离休手续,在人间金融界默默贡献许多年。打算回家颐养天年,也该歇歇了。哥俩关系不错,我上你下的一节课而已。下来嘻嘻哈哈推杯换盏地享受下公款带来地感官刺激,银监府和户部的高层人员开个政++_府喷嚏啥的,寓教于乐一体,一派和谐。

没办法,就这么受欢迎,进出地都是国家命脉机构,不来都不行。要不是我这人财色不沾,王家这一阵早就美女如云。

“九斤都这么大了,来。爸爸抱抱。”酒有点高,没理颖说什么,给臭小子抗起来就打算朝后花园里练射击,“今天有没有进步?还是拉不开吧,嘿嘿。”九斤最喜欢我这种口气和他说话,高兴的手舞足蹈就朝我脖子上跨。

“快下来,”颖一把给我拉住,硬生生将九斤从我肩膀上夺下来,“怎么教你的!小时候不懂事,这么大了,往后不许在父母面前这么无礼,书上是怎么说地!”

在颖的带领下,仅就读了一本书,标榜孝顺的,书名字忘记了。

大意是这样的。天寒地冻,水面被冰封住了,儿子为了给老娘抓条鱼,用体温化开冰层……

很无耻,不是一般的无耻,先不说后妈如何如何,硬气功也没这个练法的。

编这个故事的人缺乏当骗子地天赋,信这故事的智商有待提高。孝顺对,我也希望孩子们个个孝顺。一盼孩子有出息,二就是在孝敬老人的同时希望儿女们以后也孝顺自己,但我不会怂恿九斤和他地弟弟妹妹跑冰层上干行为艺术。

颖不以为然,还不许我质疑她的智商。虽然事后和我交流的时候也认为这个故事内容过于奔放,但总比教孩子割身上的肉好一点。

在我看,孝不孝的和生活氛围有关,不用刻意去教授,毕竟这年头的不肖子孙都比我那年代的孝子做的好。大方向是这样,家里就不用给孩子再灌输些不尊重科学的孝顺方式,王家里四个孩子加起来也暖不开三九天的寒冰,不需要。

望着九斤失落的小脸,明明就是个懵懂的小小孩,哪点有长大的模样?怎么天伦之乐都成了在父母面前无礼,实在不能理解颖的想法。心里有火,又不能当孩子面来质问他,拍拍九斤小脑袋,“自己练去,大人有话要说,明一起。”

九斤撅嘴点点头,懂事的跑开了。望了孩子孤独的背影,无名火腾然而起,扭头就打算拾掇他娘。没等我开口,颖拿话堵住了,“等九斤走远,回屋里再发火。”

“明知道惹人嫌,你还真有自找没趣的资质。”进门就给门咣当带上,也不看颖,独个蹭了鞋凑了炕桌上随手拿过份军报阅览起来。

“九斤不小了,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老是和孩子嘻嘻哈哈的,”颖说了几句见我依旧石佛状坐了炕桌前无动于衷,摇头轻笑,弯腰给我踢乱的鞋子摆好,也偎上来轻轻从我手里拿走军报,“大前年的军报也看,还怄气呢。”

“怄死你。”给颖小脸拨拉开,“见你烦,立刻消失。”

“外面又是学监又是将军的,大阵仗上下来的人,回家和妾身怄哪门子气?”

“学监将军的值钱?多值钱?”拉个枕巾给她脸蒙上,不待见。“真西汉那名分我还回家干啥?你当我在学上找不到好院子住?”

“这话说的。”颖也不闹气,笑着给枕巾取下来,“孩子一天天懂事,您抱着桛着是得了高兴劲,九斤也盼了爹回来带他疯一阵,妾身这当娘的乐的家里其乐融融,真是没眼色道这步么?”

“不是没眼色,是没人心。”不爽的拍拍桌面,“该干啥干啥去,凑跟前笑的再甜也不顶用。”

“妾身这次可是惹祸了。”颖嘴上这么说,却依旧笑着推我一把,“终究是父子,若是兄弟俩这么模样。谁都没话说。”

“兄弟怎么了?我娃。愿意咋就咋。大小都是个人,你当狗养高兴了还顺顺毛呢,就不信咱娃往后还不认这父母了?”说这就来气。有想起三九天爬冰上拍A片那厮,“往后少把没名堂的书朝家里那。你脑子不够用还是九斤脑子不够用?那些个故事信几样?明饿了刺九斤一块肉你吃不?什么玩意!”

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半卧了身旁轻轻朝我膝盖上捶打,“这就是个劝人孝顺的故事,怎么就真真起来,您不是也老给九斤讲些稀奇古怪的什么童话,一爪过去就抓五个窟窿地本事二娘子都不会,这怎么说?”

鄙视,人可以无知。但不可以无知到我婆娘这个地步。虽然我没有给她解释清楚童话和成年童话间地区别,可你不能把安徒生和金庸的作品与历史上这些板个脸编瞎话的玩意相提并论。

我用什么口气讲地?坐九斤床沿上,孩子躺被窝里听的津津有味。睡着时还带着笑,每每这时候我就幸福的难以自拔;再看看她是什么心态教娃地,当妈的一脸严肃,孩子站跟前战战兢兢,先不论这瞎话的原由,光看这母子俩表情就遭罪。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气头过去了也能理解颖的行为,毕竟夫妻俩毕竟有千五百年的代沟,对子嗣培养的大方向可以商契,细节上有偏颇不足为奇。

首先价值观上没有统一,九斤的存在对于我和颖来说有不同地意义。从血缘上,我有五个孩子,颖只有一个;我希望我的孩子们个个幸福,颖只希望九斤一马当前;孩子们都小,我还没有考虑道王家最后继承权的问题,可颖是按照王家未来继承人培养九斤;从生物学角度看,几个孩子里无论谁继承王家都会延续我地基因,但对于颖机会只有一次,她本能上不愿让自己的血脉沦为旁支,成为弱势群体。

就算没有一千五百年的差距,这点上也永远不能和颖达成统一,当然,也包括二女。颖强势,好像九斤以后持掌王家是板上钉钉的事,面对刚猛路子,我倒不那么担心;二女却从不流露对孩子的期望值,即使在我面前也不提及,摸不清的时候难免忐忑。

“孩子在这方面作的很不错,往后不要跟别家学,瞎弄些没名堂的故事来误导,这属于反人类反常识行为,能听懂不?”看看颖,她低声下气赔笑半天,夫妻俩怄气不必要强。别的事情上颖可没这么多耐心。唯独牵扯九斤的时候我再恶劣的态度都能忍气吞声妥协,虽然出发点不同,但都是为了孩子好。人心肉长的,我再冷言冷语下去就过分了,缓和下表情,叹口气道:“你心思我懂,夫妻俩坐一起也不是什么话都好说,你怎么想我也不能强行干涉。劝你有时候把些心思按按,多给孩子想想,咱家不比村里庄上,大大小小娃娃们群群扎堆的疯,九斤自大生下来除了能跟我撒个欢也就没别人了。你以前也孤独寂寞过,知道里面什么滋味;大人都受不了的东西放了四五岁的娃娃身上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该是撒欢的年岁,却要跟了你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大人们未必能懂,你指望孩子学得会么?也替我想想,外面多大的面子都是假的,人家可不认王修还是王子豪,就看你做什么位子,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上至圣上,下至地方上的小吏,这一层层推下来是靠什么维持的自不必说,有一样干净的东西么?就家里能发个真火,说个真话,趁这两年我还抗得动孩子,过几年孩子大了,咱俩老了,想给抗肩膀上都有心无力的时候就只剩下些念想,念想就是无奈啊。”

颖轻轻在我腿上捶打着,眼圈红红的扭头抹了把,“说的,无缘无故让人心堵。瞧妾身气不顺了抽几下都好,爱抗您抗去啊,至于个小事就给人惹哭吧。”

“知道掉眼泪就好,就怕连眼泪都不会流了,一心一意直达目的那种人,”伸手在颖眼圈上揉揉,“有目的目标是好的,可不能钻里面什么感情都抛弃了,一个人笑不开怀,哭不伤心的时候,活的还有什么意思?还是人吗?”

说的我也不好受,让自个的话感动半天,想的太多也不好,弄的我和哲学家一样白痴。换个笑脸安抚道:“别在意,不是说你。当娘的不易,谁不想让孩子出人头地,就是说适当把握下节奏,不用时时都那么刻板,适当的变通下对孩子对大人都是好事。就让娃健健康康长大,小时候我抗他,他大了就该抗我了,是吧?”

颖揉着眼睛又笑了,“夫君不愧这见过大世面的人,正反话张口就来,成天埋怨妾身不讲理,关键妾身没把歪理说成正理的本事。既然说了这么些,您想什么时候带他疯随意,可孩子大了,也该正经管教了,可是您这当爹的重任呢。”

“啊?什么重任?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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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大人物?

这年头教子方式不是太适应,一早九斤站院子里等我出来,就为了喊声“爸”,我时不时睡个懒觉,太浪费孩子时间。

可没办法说,还得装模做样庭训几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了,该干啥干啥,少在我眼前晃悠。”

文化程度有限,长篇大论的导言说不出来,毛主席语录用起来又太不适合时代背景,只好千篇一律地翻来覆去。

一问父亲大人早上有什么指示,九斤就大声颂扬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于晚上汇报,就跑我跟前总结一下今天的学习心得,弄得家里一派文革的气氛。

“就不会说个新鲜的!”颖是看不下去了,老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九斤领命前脚走,她后脚就表达不满。

“懂啥?你说个比这更积极向上的来。”

“哪也一句话训导半年不挨的,”颖抚头想了半晌也更好的词,犟嘴道:“您是学监,在学院里怎么说的?不会也这么一句吧?”

“这倒不是。外面说的都骗人的,九斤才多大,说这些没用、反正我作不到的也不强求孩子。”甩了甩腕子,昨晚运动得稍微激烈点,早上膀子酸。拧身给颖个脊背,“后面捶捶,不得劲。年龄大了,折腾不起。”

颖捂嘴笑了几声,伸手在我肩胛骨捏了两把,“怎么这些日子多了空闲?一早也不着急朝学上赶了?”

忙还是忙,但不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我这人比较会安排自己时间,这么多年懒散无度的也没拉下学院进程,逐渐的大家也习惯在个懒散领导的带领下辛勤努力地无怨无悔,算是我做人最成功之处吧。

最近大家的目光都盯在辽东的军事行动上,由苏定芳老将军领衔的太监行动如期展开,海陆两军在条半陆半水的小鸡鸡地带完成一次曼妙的配合,不但由东至西将百济人苦心经营多年的防御体系一举推垮的同时,还出动水军截断了百济海上补给线,在前瀛滩对百济水军主力南北合围。

一次漂亮的歼灭战!百济水军被合围后孤注一掷。集中优势兵力对着西南兵力相对薄弱的海神屿一线突围,红了眼百济人企图打通海神屿一线与援军的通道,大小千二百艘舰船疯狗般扑将过来,唐水师九千勇士三百二十艘战舰毫无惧意也以疯狗阵势接战,唐军主力赶到时这场狙击战已经进行了六个时辰,海神屿唐军以两艘楼舰六十七艘江船七十七条艨艟四十二艘海鹘的代价将百济突围主力几乎全歼,赶来的援军甚至连打扫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抢到。

感觉自己得了帕金森,拿军报的臂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唐军取得了辉煌战果而激动,彻底是后怕。报功的名单上第一位功臣叫程初。下来那个家伙叫曹均……

不是教官嘛!咬牙给军报摔了一边,不解恨。卯足力气一拳击在案几上。疼,指头不能动,腕子好像不在了,刺心的剧疼扎得眼泪都出来

“侯爷,下次可不能这么练了。小的没听过铁沙掌这功夫,定是歪门邪道。这不,幸亏小的医治及时,要不这腕子可真的出事。”二娘子对这种跌打活轻车熟路。也不管是什么珍惜典籍,反正是竹简就用,垫了我腕子低下紧紧地裹了层麻布固定。

“再贫嘴扣供奉!”歪个嘴稀溜溜地抽冷气。练武的手都重,裹个夹板疼我一身盗汗。朝一旁焦急的颖挺挺胸脖,安慰道:“小伤,学武之人常有,等为夫伤势好转后将这绝学传授于夫人,他日必能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再贫嘴……”颖不好当了二娘子发飙,热毛巾在我额头上擦拭两把,朝二娘子急问道:“黄师傅,侯爷……”

“不碍事,夫人放心!三五天的小伤,”二娘子手不停,转眼给我小臂扎得结结实实,“一天换次药,这都由小的亲手来,担保不留根。

“卖药卖到自家了还,”假装轻快地拍拍自己的生化左臂,“什么味道,有没有香味宜人点的,这弄得一身鸡屎味叫我怎么去学上应差?

!

二娘子无奈一摊手,“这是最见效的,侯爷忍两天就过去了……”-

“还味道不味道,人都这样怎么去应差!”颖给二娘子撵出去,恼道:“好好的和案几过不去,好好的谁招您了,看军报都看断腕子,没这么闹气的!”

手上才轻快点,这一提军报又来气。程初这小子骗人不带眨眼的,前阵报家信时候谎称自己在登州操练水军,转眼就成了孤单英雄。就算你想混军功也不用这么二百五吧,以寡击多的战例多了,没有这么硬干的,楼船都叫人家干掉两艘,幸亏有旗语,幸亏百济水军晨曦突围,若搁了晚上早叫人家连锅端了。六个时辰,这说话天就擦黑了,百济人稍微争点气多支撑一个半时辰就能要了程初小命!

“备车!”这模样骑不得马,不管颖怎么拦,得和程老爷子通个气,那边估计也炸锅了。

一下车,先在程府门前眺望一阵,刚欲上前拍门,门吱呀一声开了,程府大管家正一脸恭敬地给个医生打扮的家伙送出来、嘴里还一气交代:“陆医生先庄子上歇歇,过午就过去按您,缺什么就支应一声,就不必回老宅去了。”

坏了!看给老爷子气出病来,这把年纪饱吃饱喝都不保生病,更别说这急气攻心,不等医生走远,上有扯住程家管家、急问:“老爷子出事了?”

“王侯爷啊!”程管家赶紧给我朝里面迎,“正说着您老就到了,公爷还交代,说侯爷来了就朝里面去,手上不方便,就不出来接了。”

“手?”看看自己捆成未来战士模样的小臂。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您自己进去问老公爷吧,”程府管家也一脸怪痔的看着我的扮相。自言自语道:“今还真邪乎。”

爷俩一左一右俩条铁肘,大眼瞪小眼,半晌都没开口,生化人开会的模样。

“摔,摔的,早起让坐骑一蹶子撂下来,扶地时候折了。”赶紧换了副表情,扬了手腕给老爷子介绍残废经过

老爷子不屑地冷哼一声,“老大本来也打算这番说辞。没想到被你小子抢了先

“是是!”没办法拱手,撑了怪手上下晃悠几下算是行礼。“程爷爷也摔了?”-

“摔案几上了!”老头恨恨地一龇牙。“看啥?你小子肯定没把案几砸塌吧?”

“没……”傻不愣瞪摇摇头,“花梨木的,还砸不塌,您老砸塌了?”

“没!”老头不爽地一骨碌坐起来,“程初这畜生害咱爷俩受罪,回来抽不死他!”说着给枕边的军报抽出来就摔了地上,“还头功!没把命扔海里就万幸,若老夫的统帅定治他个不守军纪之罪。不死也脱层皮!”

点点头,理该如此。谁叫他打了?围剿围剿,都围了。只要你兜住敌军就好,等大部杀过来剿灭不了一群杂碎?这是顶住了。若万一被击溃,让敌军杀出重围就不是不守军纪的罪了,论个枪决也不为过。

!

这真是沾了姓程的光,搁别人还能记首功?估计这会水师统帅也找跌打医生呢,胜得窝火,传出去叫人笑话。

“不是材料!”程老爷子越想越怒,给军报拾起来看得咬牙切齿,“水师总管也不是材料!还有脸报功,老夫这就写信函驳他军功,子豪,你写,老夫口述!”

“程爷爷,小子也那啥。”要命,老头还不依不饶了。

“你不碍事,左手有没有都成!”-

这不讲理了,无奈举起残臂,“老爷子,小子是左撇子,和您不同。”

“屁话!上次还见你右手吃饭来着,少推托!”

“有时候用左手,有时候用右手,可写字必须左手,您老就饶小子一次吧。”和这老头讲理就太不识相了,混吧,程初好不容易弄得大功最好还是不搅和的好,要不就气得更傻了,败坏师门名声。

程老爷子见我耍无赖,怪笑几声,“学成了?一早专程跑家里看老夫笑话?还不滚!”

“喳!”太好了,就该这样。这几天不接近程府的好,免得给另只手再打折。这几天形象和味道都不好,尽量少出门,名正言顺地家里养几天,顺便和周医生探讨下对艺术的看法。

“看,这是阴影部分,对,就这么弄,光影的效果要留出来……别太用力。”扭头给身后按摩的二女交代一句,摆摆手,朝前面的颖道:“你继续画,要不要我换个比较硬朗的姿势?”

“又没画您,”颖专业的给画夹搬了个方向,“好好水里泡着,一丝不挂的画出来谁稀罕看。”!-

“不懂欣赏,”回身一脸猥亵的朝二女,下来泡泡,等会你画我我画你,比比谁画得像。”-

二女涨红脸点点头,几下褪去宽布袍,“咕咚”跳池子里,半躺在我身上将脚丫高高桃起,故意破坏颖的创作思路,飞来一支木炭笔砸脑门上,老实了。

“又不画人,剩下个空澡堂有什么好画,坐那么高和个片导演一样,趁老四没回来赶紧泡泡。”一边半搂着二女,一边残臂耽在池壁沿上,对面还有个婆娘对着俩裸体模特画空房,一家子都变态狂。

这年代若不出门就几乎没什么娱乐项目,休假期间拖着条残臂改良木炭笔,很简单,用白纸折出个长长的筒子给削好的本炭条套进去,只耍不被碳灰弄脏手就行。做个画夹子装艺术家,旁边摆上点心茶水,几个丫鬟伺候着,坐院子里画画树啊,画画房子啊,没想到以前觉得枯燥乏味的写生竟然是个乐趣无穷的休闲项目,简直太好玩了。

这东西看天赋,咱资质高。两三天就大师级,俩丫鬟站了树旁边不许动。连树一起给画上,写生加素描,有韵味。然后给鹅听来也画上,旺财爬地上也一起画,树底下聚集的东西越来越多,瓶瓶罐罐人人狗狗的一大堆,出来的效果也黑压压的看不清实体,很抽象,一看就是暗毁术士的内心世界。"

"-

颖属于了无职业妇女。除了无所事事就是无所事事,见我玩得高兴也来凑热闹。给她讲述了炭铅画秘籍后不到一天就出师了。现在这个境界也只能达到画啥像啥,远不如我可以深入到游戏职业内心的那种境界,女人嘛,资质终究差点,将就了。

“歇歇,”随脚踢过个竹椅来躺上去,示意颖放下画笔站后面伺候着,“一直想和你商议。又不好开口,今得空咱俩议议。”

“那看什么事了,”颖手上加把劲猛撮两下。眼睛还瞅着画架上的作品,一副敷衍我的样子。“别是外面欺男霸女得了什么结果。”

“对,猜对了!”咧嘴朝颖手上扇了一把,“吃饱撑的,欺男霸女还和你招呼一声?”端茶碗撇了撇沫子。今年的茶叶味道不错,高档货,京里没地方买去,是金州农学分部捎过来的。“家里不缺啥了吧?”$}$:~

颖一愣,“缺什么?”

“你觉得家里还少点啥?”拉颖坐下,“仔细想想,看看还缺什么置办的。”!

颖迷茫地抚着额头,机械地摇摇头,“怎么?外面什么好东西朝家里搬?看上就买回来,问妾身三谜五道没各应答。”^

“就问问,”摆摆手,笑道:“以前缺吃少穿,没个温饱,穷日子过怕了,见不得有钱。”

颖掩嘴笑了起来,“也没苦到夫君说的地步。如今钱粮倒是不打手了,总有好的一天,总之大人们劳顿些,多一日积累,孩子们就多一份底气。”说着拉过我胳膊仔细拿捏起来,“这些年夫君操劳了。一不得闲,二不得歇,说不累不劳是假话,家里上上下下压在身上,一件件都是心血。钓鱼虫虫的,不过是外面装得清闲,给妾身看,给家里看,给外人看罢了。”

“没装吧?”"

“那是您的事,妾身不问而已,总是想的。”颖拉起我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身上不怕累,吃顿饱饭睡顿好觉就缓过来;就怕心里累,一日一日的压着,没喘息,没日夜,却放不下来,是么?”

“压什么?”

“家大业大,只有羡慕的,难不难苦不苦的也就夫妻俩人说说。夫君想说什么呢,只有妾身晓得。”

“晓得?”我不知道她晓得什么了。我就是觉得这手残废得太划算,这么些日子不用去上班,爽到极点。想和颖商量商量继续请假的事,弄个伤病反复什么的瞎话,反正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谁也看不出来。

“伤了些日子。人就这样,辛勤的时候不觉得,忽然一松下来得了空闲就再不好回到以前。”颖拉过我的机械手轻轻捏了几下,“是想给学上找托词吧?伤情这么一反复又能歇些日子了,妾身没说错吧?”

“哦,晓得就直说,不用乱七八糟一大堆,弄得和心理医生一样。”绕这么个大圈子,弄得我都以为自己想离休了。“有累的时候,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才几岁,趁了壮年赶紧再奋斗几年,给家里底子夯实些,哪怕孩子们不争气也能多糟践几年。”顶了家主这名号,这点责任还是能看清的,全家如今就指望我一个,心里再怎么有压力都不能表露出来。

颖说得也对,家业越大,责任就越重。穷的时候想挣钱,以为家业起来了就无忧无虑了,回头想想才发现当时想法多幼稚。穷日子穷开心,富日子连开心的时候都少了,一步步把自己拖了泥谭里,可恨的是明知道自己越陷越深还一点都没有跳出来的觉悟,拿责任啊义务啊做借口,其实心里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了-:

一个目标达到了就立即给自己制定下一个目标,人生就这样,有目的的话着才有动力。经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竟然空荡荡的没有目标,麻木了啊,麻木的连标点都懒得去制定,这估计就是生活的理想吧,已经到达混吃等死的最高境界,猪头也画不整齐的人都开始从作画中找到乐趣了。

“算了,我明天应差去。”几把给康复已久的手腕从绷带中解放出来,活动了几下,自己都笑了。“家里就我一个没追求的人,可还假装压力重重的。夫人今提醒得对,连你都看不下去了吧?“

颖摇摇头,爱怜托起我刚拆封的手臂,“妾身也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夫君于国于民做了这么些,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才是。”

大人物,连旺财都笑了。谁能想到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正在给自己找病假的托词,历朝历代怕没有一个人生目标模糊不清的大人物,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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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老四的反击

就在我思考怎么成为一个货真价实大人物的时候,辽东前线传来令人兴奋的好消息,我也顺势放弃思考,加入花天酒的的庆贺队伍中去混热闹,看来我不具备成为思想家的条件,至少现在还不具备。

水军大捷后,三面环水的百济就像个被拔光的老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气质没气质,既激不起唐军勇士的征服欲望,又不能因为没欲望就转身离去,硬着头皮一轮猛攻后,老女人忽然来了兴致,不反抗了。

百济王室有个传统,前线一旦失利,利马卷铺盖朝倭国政治避难,窜得飞快,这次也一样。"

前线将士还浴血顽抗,元首却蒸发到倭国度假了,一次则已,次次都这样就有点过分。弄得大伙面子有点挂不住,最后一合计,还是弃暗投明算了,跟这种没有责任感的老大混实在没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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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百济军民过于合作也不符合这次军事行动的主题,本来就是随便拾掇它一阵找个面子而已,可苏定芳当年横扫高丽名震辽东,加上水军里出了个程家的二百五,人家一千二你三百多就给收拾干净,战力悬殊过大,叫人家怎么好意思再打?

开始还是大军横扫、逐渐发展成一营的士兵没事就占个城池回来报功,下来就出现有胆大的,三五个一伙跑去占个城镇啥的也学人家报功,最后百济人索性不等你过来收编,十数个将领搭伴老远跑来献城投诚,然后领了唐朝的功劳一个个喜滋滋。反正自己亲自过来还有嘉奖,免得这好处让唐军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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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大部驻留在边境附近还没开拔,百济已经拿下小一半了。新罗人一看有机可乘,也假装唐军的兄弟部队学大哥混百济地盘,那知道百济人只认唐军不认新罗,一看新罗的来了就玩命地拾掇,把亡国的情绪都发泄在邻居身土。一度在东边打的新罗人哭爹叫娘。?

苏定芳也没办法,战果虽然大了点,也得报回来啊,可大唐百姓不管什么军事计划。只要收复的地盘多就得庆贺,朝廷也一副很长面子的模样弄什么庆功大宴。大佬们强颜欢笑地接受赞美,心里都骂百济太孬,又不灭你全国,跑个什么劲,一下打乱唐军在辽东的整体部署。

一群白痴,打得白痴,降得更白痴。弄半个百济回来有屁用,这边全力以赴对付靺鞨。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管理百济?苏定芳这会估计已经愁得半死,恨不得给水师上下吊起来风干,三百对一千二还完胜怎么不去卖大力丸?跑军伍里祸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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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就忍不住笑。程老爷子手也好了。开始还为程初的事发脾气,这几天又开怀了。出现个有苦说不出的苏定芳,那欣慰啊,连胜仗都打成笑话,往后就不用在军旅里面混了。拍我肩膀赞赏道:“有空多来老夫这里坐坐,和你家老四的事要抓紧啊,得叫好姑娘心里痛快,是吧?你叫她痛快了,老夫这边数钱就痛快了,要不……你看,她不痛快老夫就难免吃亏,老夫吃亏你小子就别想自在,你不自在了,就该考虑是不是叫四姑娘痛快了,是这圈道理吧?”-

这什么逻辑,很恶劣的因果关系,你吃亏和老四痛快有必要联系?真想实话告诉老爷爷,老四痛快了,你就更吃亏!

闹的,吃得饱睡得着,没看出老四哪不痛快来着。一会抱丫头,一会趁二女不注意一手一个,给三、四兄弟俩拿出去玩,还不许奶娘跟着。能看出来,这丫头喜欢小孩,到她手里一般没什么好事,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间长了就出问题,直到二女跑来告状,说中了老四的惊天大阴谋云云,给三、四兄弟洗脑了!

天哪!这太可怕了,老四练法功的?赶紧给孩子抱来放跟前,咿咿呀呀地顺炕爬,别看出生时候那么小,可这会都健康可爱,不象被洗脑的样子。:

“三娃,四娃。”二女拍拍手引俩小子注意,一喊小名俩人立刻手舞足蹈地咧着小嘴跟了学话。

“多好,没出什么毛病嘛!”拉了老三前后上下的观察一阵,看来二女又诬陷老四,故意跑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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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给孩子放好,“针鼻,旺财。”话音刚落,俩孩子竟然奶声奶气地“啊、啊”两声,吓我一跳,这不是就答应了嘛!“您看看!老四暗地里就给孩子叫这些,开始都没在意,如今外面一吆喝狗,他俩就答应!”二女都气蒙了,拽着我衣袖就朝里面捏,给我胳膊当老四抠了好几把。

“等下,”制止二女不理智行为,转身出去将刚入睡的丫头也抱进来放了俩弟弟身边,“墩墩。”

丫头还睡的迷糊,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里不耐烦的应了一声,换个姿势又继续睡过去。

不用想,家里就这三个牲畜有正经名字,三四兄弟占了狗名,丫头就逃不过宝马良驹的命运了。气得笑了,颖还不知道,等明白过来能给老四打死。

家门不幸啊,当年九斤看护得好,没遭小姨看手,可怜二拨出生的全没跑了。“老四呢?”

“带旺财……带俩狗找九斤打弹弓去了。”二女现在有狗名恐怖症,都不敢直呼了,直接喊学名。“依妾身看,老四又打算祸害九斤,这些日子总嘀嘀咕咕不教好的。”??

有可能!她无聊啊,别人一回来各有各的事,颖惦记九斤、丫头,二女有三四兄弟,等吃了饭我若清闲就带颖和二女聊天,夫妻三人拉家常,老四自然插不来嘴。久而久之……

很少替老四着想,虽然也习惯当家里人看待,偶尔嘘寒问暖而已,毕竟隔了一层关系,加上外面流言蜚语的就更小心翼翼。说起来还是颖不对,平时也不见她多搭理,一起说话次数还没和二女多-

“小孩这年龄叫什么都无所谓,稍微长大点自然改学名,咱家的孩子没小名喊一辈子的道理。别找老四闹。你给夫人说说,我过去找老四。”安抚二女,给三四兄弟抱起来看看,都机灵孩子,说句无耻的话,这俩可是有皇室血统的金贵小人,怎么看怎么喜欢。该给孩子起学名了。往后照了学名叫就好。

亏我找她及时,老四正和九斤赛弹子,对了池塘里的观赏鱼开火,肢财和针鼻爬跟前等打了鱼吃,狗都养成猫脾气了。“九斤,你先回去,大人说话。“::

孩子懂事。收了弹弓朝我行礼跑了,旺财针鼻还腆个脸等鱼吃,被我一脚一个踹飞。“不干好的。怎么跑来祸害鱼玩?”

老四一伸舌头,听我口气不对。学九斤行礼想跑,赶紧叫住:“回来,有事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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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条,找野鱼打的,”强词夺理就是不靠近,一看就心虚。

我朝池塘边一站,数百尾鱼哗啦哗啦就挤跟前,指了指鱼群,“你给打条野鱼试试,眼睛都晃花了,你神仙啊?”"

“就几条鱼嘛,”老四开始耍赖,“满池子都是,少几条又看不出来,就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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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池边石头示意老四坐下,“没说鱼,打完了都无所谓,就论这事。给仨孩子起名是怎么回事?”

老四一听就支支吾吾找退路想跑,“跑了也死路一条,你姐和二女正屋里等你回去呢,还是这边给我说清楚的好,免得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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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四惊叫一声,赶紧跳我跟前回话,“姐夫救命,我再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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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不了你,顶多让你落个全尸,不至于回去给搓成饺子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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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名嘛,至于打打杀杀的。反正往后还得起学名,长大了谁记得这些。”老四一边给自己辩护,一边朝我行贿:“姐夫,您最大气,一会放我回家躲几天,过些日子姐就不生气了,救命。”

倒不是因为叫了畜生的名字。家长最恨这个,孩子小名叫什么无所谓,可不能由外人改,颖这护短小心眼的忽然发现闺女让老四改了称呼,不炸了才怪,那边二女也等了吃人血豆腐呢。

“就不信你姐杀娘家宰了你?到时候你爹娘可不给你求情,下场说不定还凄惨。”我可没吓唬她,在王家解决是家族内部矛盾,老四跑回去的话就变成家族外部矛盾了,颖真杀回去的话,没人愿意偏袒老四,说不定先让爹娘拾掇一顿。“平时玩笑也好,怎么拿不清分寸。”-

“没事干,又不怨我。”老四嘴硬,还有闲心脱了鞋给脚伸了池塘里逗鱼玩,明显没有知错悔改的意思。“作坊忙的时候还好,淡季里没应付的就成天没意思,总不能回来就睡。您是轻天纬地的大人物,出门就有人捧着,上马管军下马抚民的,回来还国家大事的不停,不管家里朝里都是顶梁柱,我姐和二女给您看得死死。”-

“说正经话,骂人可不行。”还怪我了,我叫你给孩子瞎起名?

“怎么骂人?就是实话嘛!”脚在水里不爽地踢腾几下,给围过来的鱼都撵跑,“总是有本事,本事再大还不是升官发财?这些年过来,官是越做越大,王家赚多少钱我比您清楚,对您来说除了这两样再没别的想法了?”:

“啥想法?胡拉扯,真是要官要权的人才看不上我这虚衔,少栽赃。”朝园子门口看看,颖和二女这次比较理智,没有杀进来拿人的意思。“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忙,平时家里也没见你和我说这些,有想法说,说有意见提,你闲得没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四不做声,脸挣得通红,恼了,有爆发的倾向。"

“就事论事,我又没跑来指责你,还分不清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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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我姐给我打死算了,用不着跑来装好人。”这就上脸了,话没说两句她先得了理,外面说话假,别人赞你玲珑剔透,家里做人假,姐和二女到是越活越上心,怎么这假来假去都成了好处。姐夫,我问一声,除了一身本事是真的,您还有什么是真的?”:

“啥?”听我一个激灵。“胡说!外面就不和你理论,家里都是大人的事,轮不到你个丫头片子闹嘴!”

“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多大的人才算大人?”老四挑着调子笑得难看,“别和我分大小。就直说我找不到婆家!”

“上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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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理喻,起身迈步就朝外走。招你惹你了,好心给你找个说辞。倒和我前后不做人一样,乱七八糟一通怪话。

“这可是您跑了,”身后老四怪里怪气地,嘲讽,“叫二位夫人稍等,小女自会前去领罪,先谢谢姐夫您护佑之恩。”

这是手里没砖头。就真想给她脑门开一豁子,弄人哭笑不得。回院子就见二女和颖正交头接耳义愤填膺地嘀咕,见我进来起身就问:“老四那杀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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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杀鱼呢。还来劲了,常有理。”

“怎么?这皮紧的。妾身管教不死她!”颖随手就给预备好的鸡毛掸子拿起来捋了捋,“跑回去就算,敢回来就……”

话还没落地,老四雄赳赳气昂昂就闯进来,站了夫妻三人面前大声朝屋里吆喝,“旺财,墩墩,针鼻!”直视着拿了兵刃的姐姐,“起名字怎么了?准备拿鸡毛掸子抽多少下啊?从小抽这么大了,当我怕啊?”说完还扬了下巴扫了二女一眼,“长得好看就能欺负人了?你试试好看五十年,信不信二十年就花花脸了?到时候谁丑谁美还说不来呢。”:——

“你……”颖气得哆嗦,鸡毛掸子轮起来带了声就落了老四身上。二女更甚,扑上去就拼命的架势,我赶紧身手拦住,一把给火气上头的颖也拽回来。冲老四喝道:“回屋去!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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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装好人,”老四身手朝挨打的地方摸摸,满不在乎地盯着我,“还是姐夫心胸宽广,怎么也信邪了?不是鬼神不敬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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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了火,给颖和二女拉屋里安置好。是男的我个就给他结果了,伸手打小姨子的本事还没长出来,你横你的,进屋不搭理——

其实不用我拉,颖没勇气再打二下,连二女都被老四的气势震慑住了,一进门颖就靠了椅子上喘气,颖和二女惊恐对望,朝我问道:“老四个是怎么了?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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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年期,”给颖手上的鸡毛掸子夺过来扔一边,“害怕不?成天打人,今打不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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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回头看看二女,“你惹她了?”

二女茫然摇头,下意识地指指我。:-

“别往我身上推,我可没闲心惹这号人,”回身拉椅子坐下,“先不问这事了,让老四缓几天,实在不行就劝她回去住。”——

颖点点头,叹口气,“不嫁不嫁的,这年纪上自然不顺心,说别人怎么都是托词,还不是她自找的。算了,今这事妾身也想过来了,夫君不去说还好,一说她才来劲。”

“关我屁事,我又没拿鸡毛掸子抽人。”回头看看二女,“你点啥头?不点头也没人拿你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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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和二女对望一眼,慢悠悠叹口气,“都明白,都撑着明白装糊涂。一天两天好糊弄,这么些年过来,只好糊弄自己了。”"-"

拍拍鞋面,假装没听见颖的话,伸手给鱼竿从墙上摘下来,“钓鱼去,你俩接着想报复计划。”

“天都黑了,钓哪门子鱼?”颖扑哧笑了,劈手夺过鱼竿挂回去,“老跑也不是事。二女,你这里伺候着,我过去和老四说说话,成天躲躲闪闪假装看不见她,这会想想怪对不起这妹子。”

颖出去许久,我这边和二女大眼瞪小眼的运气,二女一会一个表情,看出来她想笑,伸手就朝她脑门拍过去。

“夫君没办法了吧?”二女被拍笑了,凑身过来开始烦人。“妾身早就说过的,当时叫给老四撵回去也不至于这个田地。”

给二女压炕上抽两下,装腔作势道:“其实我心里挺美的。咋?羡慕老四吧?你到王家就没个选择,是好是坏不得认了?”

二女学着颖托下巴的模样,坏笑道:“妾身来时就图能多活两年,从没想过好坏。老天怜悯二女命苦,才有您这一病;老四呢……谁叫她什么都不迎人,想归想,可指望谁有心碰她?怕是老天想帮她都不容易。”

这话太歹毒了,一下就盖棺定论。不过老四除了模样行为有待那啥外,其实也蛮可爱的,至少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就不该出这糊涂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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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紫色

“今怎么有空过来?”兰陵拉我手臂摸索一阵,“记个教训,往后看你还砸案几,发脾气打人也好,朝木头过不去到少见。”

“看看甘蔗功课,”每次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特别充实。家里出个老四事件让全家不安生,没人敢惹,颖也不好这时候就撵她回去,妹子、老公之间难以协调。老四发了火后到正常了,二天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吃吃喝喝的一点不影响胃口,弄得全家更加害怕。下了差不着急回去,兰陵这边坐坐,说说话看看甘蔗,指望时间长了就把老四的事揭过去了。“前两天来得少,功课正在难点上,怕孩子理解不了。”

兰陵“扑哧”笑了,“这到说了次人话,你家那医生没有挖坟盗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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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早,估计等他觉得该找个人来研究的时候也到了拿不动刀子的年龄了。”说着从怀里掏出自己最近最得意的素描作品朝兰陵晃了晃,“如何?”

“什么东西?”兰陵开动脑筋看了半晌,“你拿这么好的纸包煤块了?就不觉得糟践东西?”

“清明上河图!”什么眼神,明明是一笔一划还原清明上河图的原貌,竟然被认为是包过煤块的破纸,太伤自尊

“我看看,什么河?”兰陵换了个角度看了半天,“不象丰河,难道是霸河?霸河没有这模样的桥吧?”

“看懂就好,就不必深究什么河了。这是我发明的一种先进的绘画方式,”院子里找了找,“甘蔗呢?”

“庄后放狼去了,都你惹的,”说着白我一眼,“硬说狼崽子没野性,明明就和狗不一样嘛!才多大就知道露牙了。别说生人,连家里的都咬。”

“不咬甘蔗就对了,”我也发现理论和实践有脱节,那帮狼崽子那眼神就看得邪气,你敢和它直视一会立刻就躬身龇牙进入攻击状态,被一脚踢飞就老实了。“这对孩子也是个促进,他得时刻镇压,没见甘蔗最近身手利索多了。踹狼踹得多有大侠风范。”

“我也这么想的,要不早就给那一群崽子拨皮了。”兰陵给我作品揉成团团扔了纸盆里,“伤好就别干这没名堂的事了,还有脸说是开山立派的,连你夫人都不如。”"

“你知道?”

“不知道都难。你家那位是什么人。有点小本事恨不得全长安人都知道,画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就满世界显摆,这会倒是起了风浪,有点身份的贵妇都跟了画呢,再这么下去内府就该打算是不是卖炭条了。”兰陵自己给自己说笑了,压着书堆抽了张图画展示开来。“看我画的笃娃。平时作画讲究个功底,按你这懒人路数来就容易多了,不用彩不用墨的,一根炭条一张白纸随手就来,怪有意思。”

别说。兰陵在水墨上就有一定造诣,所谓一通百通,简单几笔就把孩子做功课的模样展现出来。尤其难得的是,画里人物一看就知道是甘蔗,侧个脸思考的那小模样惟妙惟肖,案几、窗棂室内的布置用简单的线条就勾勒出来,阴阳分明,光影效果把握得恰到好处,就算不懂画的人也能感受到清晨那缕的阳光带来的温暖。

天才,对天才一般没有好脸色。随手给画扔了案子上,“一般得很,死板,缺乏生气,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画得跟老头一样,你说他在做功课,我看娃在打磕睡,定是晚上被你抓去苦读才影响睡眠。画是什么?不光要形象,还要表达出画里画外人物的心境。一点也看不出你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情作画的,苍白无力,毫无感情。”摇摇头,感慨道:“没有灵魂的东西,行尸走肉罢了,为了作画而作画的行为不足取,违背了艺术的真谛。”

兰陵听罢朝我一拱手,“受教了。没看出郎君还有这番见识,妾身虽不懂所谓艺术是个什么真谛,可能听出郎君定是借了别人的话来装门面,妒嫉心作祟而己,妾身就不和您一般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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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和聪明人在一起很难提高自己的境界。搓搓手,从纸盆里将自己的作品拣出来,仔细铺平展了收回怀里。“炭条的生意嘛……”一说起生意就想起老四,变得没兴趣,“你内府就垄断了吧,反正没多大市场,不和你争。”:-

“说说而己,”兰陵笑着搬我脸观察,“怎么忽然蔫蔫的,话才起个头就没了兴致?往常可不是这作派。”

“各家有各家的短,当我什么时候都兴致勃勃?”叹口气,朝塌上松垮地靠下去,“没什么好瞒你的,这些日子也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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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婆娘闹仗了?”兰陵对这个感兴趣,问道:“闹得厉害就别回去,你家里没一个省油的,你这性子又拿不下狠心去镇压,自各受着。”-"

“这倒不是。你少抵毁我夫人啊,除了你,还真没镇压不了的。”伸手够不着茶碗,努努嘴,“帮我递过来,没点眼色。”"

“哦,”兰陵一脸恭顺地端过茶碗,迅速对我猛灌一口,差点给烫死。“跑这里散心,还唧唧歪歪指使,当我这什么地方?你凭什么镇压我?去去,茶喝完赶紧回去,还真当你为笃娃功课来的。”

翻翻舌头,吐出几个茶根子,“众叛亲离啊,就不怕给我烫不合适了。”"

“自找的。”兰陵绅手翻开我嘴唇看了看,掐了脸颊逼我嘴张开,朝里望了半天,“积食了,中午吃的韭黄,味还在,牙也不剔。”

“没心情。亏你提醒,要不还真忘记中午吃什么了。”给她手打开,骨碌坐起来问道:“你若再丑点,又刁又难看,兴许我就不朝你这来了。”

兰陵听罢大笑,使劲朝我身上捶两把。“知道了,你家三夫人事发了,可笑死我了。”"

“少取笑人!”恨得咬牙,给这坏娘们推远,“幸灾乐祸,当我愿意?”

“愿不愿意不是我说的。”兰陵凑过来盘腿坐好,将我翻来覆去地观赏,“别说,郎君这身段,这相貌,这学问,和您最般配的怕就是三夫人了。”

“小心我闹出命案!”

“闹嘛,闹完了就该分派个错对。”兰陵洒了鞋从书架上取了个本子下来,“别说陈家老四配不上你的话,除了看姑娘长相不对付。你什么比人家强了?王家几个掌事的里面,内府最关注的就是陈老四,什么性像,什么嗜好,多少财产,平时待人接物的手段。考量产业时候的方式,全都录得清清楚楚。”说着将本子扔给我,“好好看看,和人家姑娘一门里住了这么些年,除了当摇钱树外你竟然连别的好处都找出来,还不如我这外人。”

过分!册子里不光有老四,连同我颖、二女、达莱,甚至钱管家都在内,优缺点分得仔细,长短处列得周全,一个个分析得透彻。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以为身边人都了有了解得清楚,翻了这册子才发觉我连自己都不了解,还没人家个商务机构打探得明白。

“六万贯是什么意思?”看自己那页上标的价码就很不爽快,“你打算开天上人间?”":`

“什么天上人间?”

“娱乐场所。就问你六万贯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你现在的原则就值六万贯。一旦有事相求,内府就会拨出六万贯的资金针对你来运作,多一点无所谓,但绝不能少于这个数。若有人少于这数字把这事办成的话,那他就卷铺盖走人!”

这什么逻辑?不解地看着兰陵,“你说我只值六万贯就不计较了,关键是办事的给你省钱还踢人出门,这有点不近人情吧?”

兰陵摇摇头,从案子上拉过一厚打白纸。端起茶碗朝我晃了晃,“这满满一碗茶就比方是六万赏,看好了,”说着就仔细地从上面淋了下去,直到茶水浇空,“这就淋透了,这打纸张从里到外张张都被水浸泡透了。若我只用半碗木的话,外面或许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可这层层纸张里肯定有没浇透的地方,等于事情没办成。比方用六万贯能管用五年的话,五万贯或许只能管一年甚至更少,你说是我亏了还是赚了?”:

倒吸一口凉气。以前接触过这类理念,可从没有深入地研讨过,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兰陵凭什么就能想到这么复杂的攻关模式?不管是商业运作还是朝堂争斗,如果真能因人而异地定出这么精确的材料,无往不利啊!“你打算干什么?”

“我在教你学问啊。”兰陵见我给本子扔一边,笑道:“不想看了吧?说明你还是念情的人。好些事情不由人情,我也不喜欢这种针对生意对手的册子,可真的很管用。庆幸吧,王家持掌大权的几个人里就你能标价码,连陈老四这个外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她立场在陈家,可心思还在你身上。”:

拿起册子,“谁给你的建议?”

兰陵指指自己,“这不是建议,是我和你多年的接触中总结出来的。知道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该下油锅,可还是忍不住顺了思绪一步步变坏。现在想想,若重新回过去,我就该狠心给你在南山里砍了才是。”

“栽赃,你学坏和我有什么关系?”自嘲地给册子晃晃,“我可没有你这创造力。不过你这东西不完善,为什么有些人你标不出价钱来?因为你只看价值忽视人情。若是我就专门成立个攻关部门,分三个基础部门。一组专门策划,一组则资金运作,还有一组就是所谓的感情攻关。不带目的去,只投其所好地和目标人物交朋友。我喜欢钓鱼,你就派个真正爱好钓鱼的人过来,不是那种达到目的就消失无踪的买卖,而是让这个朋友走进目标人物的生活,甚至一生的知交好友,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他。但用一次就能起到一辈子的作用。”尽情释放内心的邪恶,很过瘾。

兰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我看,嘴角轻轻抽动,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战斗在金融战线的一颖螺丝钉。”`

兰陵摇摇头,“和初时见你时候早就不同了,我学你的同时你也在学我,我身上的长处到了你那边就成了短处,你身上的优点到我身上也变成缺点。甚至觉得天下之大,除了你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不是说我这身份地位如何如何,只有能和我想到一起。”

看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道理又被推翻了,一黑一赤俩颜色总有交融的时候,黑加红等于紫,我和兰陵现在都是紫气东来的模样。怪不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周身通泰,模样、年龄、身份统统不是障碍。真正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

现在想想,兰陵就算和老四调换一下长查,我估计都没有太大反应,长什么样子早就不在意了,就要的是对面这个人,还有一颗逐渐发紫的心。

混帐遇见流氓。综合一下就变成了俩混帐流氓,这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理论。可我总不情愿遇见老四,即便在兰陵的册子里发现老四身上诸多优点,我反倒更加排斥。

颖也不确定该不该给老四撵走,二女则抱着看戏的那份悠闲来静待事情的发展。而老四则迅速恢复了往常无忧无虑大喇喇的生活态度,偶尔挑衅地在颖跟前喊几声墩墩,喊旺财的时候会和二女发生激烈冲突。

“别打了,”给俩人拉开。天还没黑,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不怕下人看见笑话。瞪了老四一眼,“你又打不过二女,打起来不是找不自在?给你说个事,到屋里来。”

“就找不自在!”老四回身又推了二女一把,趁二女发动报复瞬间就绕了我前面。扭头还嘴硬道:“打死你!”?

朝二女摆摆手,才算制止了斗殴。老四正站了门槛上一副胜利者姿态朝二女挑衅,被我一把推了下去,“行了,有正事找你。”关了门,将兰陵创立的那种攻关方法简明扼要的叙述一遍,“能听懂不?”——

老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赞道:“姐夫真是有本事的人,我就从没想过这么周详的法子。送钱送礼谁都会。可送到这个境界全天下也就您一个了。”-:

听了这括终于明白个道理,老四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分辨好坏的能力,至少对我的所作所为一律奉为金科玉律,稍微新奇点的就惊为天人那种。“谈谈你的看法。”-

老四扶了额头想半天,问非所答地问到:“姐夫,你怎么想到的?若早五年这么搞,如今咱家产亚可不止这么一点。要知道通门路的时候既费劲又不一定落好,有拿了钱不办事的,有办了事嫌伺候不周到改念头的,怎么不早说!”

叹口气,老四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是想听听她对这种行为的着法,闹了半天老四也是个缺乏道德底线的单纯女孩?苦笑道:“觉得好就着手实行吧,经商总是要不惜一切手段达到目的,你还天生就是个好商人。”

“不是,姐夫笑话我。”老四摇摇头,垂了眼脸看着自己脚面,小声道:“我从小就随家里耳濡目染的,除了这些也没学了其他本事。不象姐姐,家里从不让她问生意管钱粮,吃穿用度有专人伺候,琴棋书画有专人调教,就是为嫁到王家准备。王家是什么身份,陈家高攀啊。姐姐还好,可我每次在您跟前的时候总觉得抬不起头,您也看不起我。姐姐说我没教养,其实我在外面也处处小心,处处谨慎;可在您面前就变成这模样,有时候连自己也觉得怪。”

起身推开门,外面俩贴门缝的披腿就逃,回身看看老四,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垂个脑袋,圆脸蛋臊通红。

门就敞着,谁爱听谁听。丫头怪可怜,说不上同情,经商首先要的不是会算计,而是通熟人情世故,按理说老四达到这个成就,不该这么天真吧。

“姐夫,”老四小心看我一眼,又叫道:“姐夫。”

回身坐下,“说。”

“您别见怪,按理出了上次那事,我就不该在这宅子里再待下去,可又舍不得走。说没心没聊也好,说厚脸皮也好,总觉得自己就该住了这,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住就住,不该弄得大家都不自在。不是我想撵她,以前回来时候看见老四就当家里人,自打上次莫名其妙以后,总觉得家里出现个外人,有时候连颖和老四照面都不舒服。`-

客气话总该有,“没人撵你走,住得舒服就待这,自家人不用说那么些见外的话。饭头上了,出去吃饭吧。”`

老四不挪地,小声道:“您把门关上,敞得人不自在。有些话说完我就打算回去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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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去留

老四要求不过分、说说话而已,反正人明天就走了,谁爱听听么

关门,将椅子朝后挪了挪,端起茶碗假模假样喝了口,就横在胸前也不放回桌上,“其实关门也挡不住人听,敞开才清静。自家里想说啥说啥,我这人没避讳。”

“就是叫听的。”老四活动下脚板,一个姿势坐许久,看样子累了。“也不怕人听。姐从小最疼我,她关了闺闰房出不来,我总是溜进去陪她,听她讲高门大户里什么什么样子,该什么什么礼节,怎么吃饭,怎么和长辈说话,怎么和平辈说话,怎么口气对待下人。”说到这里老四提高了声音朝门外道:“姐,你当时还没见识过大户人家吧?说的和王家现在的情形一点都不沾边。”

门外传来笑声,颖是默认自己瞎编了。老四撅撅嘴继续道:“可我那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家里请了人量衣棠,量完姐姐的尺寸转身就走,我后面拉着娘不依不饶也要身外面人给我一身。娘摸我头,说我没姐的的命,想要衣裳娘给你裁。我那时就知道一件事,想要姐那种衣衫就得有姐的好命,不是家里没钱,是没身份穿。”

老四停住了,揉揉眼圈,抬头看着栽、“姐夫、你从小有个好出身,怕不明白商户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吧?也不知道商户家的女儿有什么想法吧?”

不做声。我当然明白,老四现在竭尽所能的将自己打扮成大户人家闺女。什么样式新穿什么,谁家裁缝贵请谁,豪华的大马车,满脑袋插的都是贵重金属加稀罕矿石,就是想补偿小时候的失落和无奈,就像颖当年出门给自己弄得和吊死鬼一个道理。

“有些事今过去明就忘了,有些事十年八年还和刚刚发生一样。”老四见我看她脑袋。不好意思的将首饰一件件从发髻上拔下来纂了满满一把,苦笑道:“姐夫不待见这些东西,其实我也不待见。可每次插上去心里就舒服点,”说着挑了几件有纪念意义的让我看,一样样介绍,这个是兰陵公主赏的,那个是进宫时这女官送的,那娘娘赐的,“这些都不是商家女儿有资格带的东西,可她们赏赐后就另当别论了。没人敢指责某某佩带长公主赐下来的首饰。”

点点头,以前隐约能知道点老四的想法。可没想到丫头心理扭曲到这个地步,这谁都不好怪,谁叫家里出了个嫁到王家的姐姐呢?

“这些事您都不能理解,说出来也遭人笑话。”老四起身给门开个缝,朝外面俩人道:“姐,二女,想听就进来,天就黑了,总贴着门也不舒服。”

“进来吧,”我拧头招呼她俩,“又不是避人的话,听听也好。”颖自个也不好意思挤跟前,拉了二女离老远坐下。翻了针线出来有一搭没一格的假装女红。二女坦然的多,一点点给椅子挪我旁边。朝老四挤眉弄眼。

“你别得意。”老四朝二女哼了一声,“来我家时候就知道你不是贫家小户的出身。姐为这事没给你打死。你这种人骨子里的势利,就算落难了也看不起商户。”

“不许拉扯,”老四和二女不对路,今既然敞开说话,更没了忌讳,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表达,容易起冲突。“都苦孩子出身,何必打打杀杀没完没了。老四,你接着说,说完赶紧吃饭,大家都饿了。”

“饿一顿不要紧,”颖后面发话了,给妹子撑腰的架势道:“叫老四把想说的话说完,实在不行饭叫进来了边吃边说。”

“其实说说就乱了,也拿不住自己想说什么。”老四从二女手上给自己首饰抢回来,“姐出嫁哪天吧。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婚嫁场面,爹娘高兴啊,进门的都是客,连花子进来都得份喜礼。不心疼钱,我爬了后面看得也高兴,心想姐要过好日子了,陈家攀了棵大树,往后我若有这福分也嫁个公侯将相的,也叫爹娘高兴一次,也摆这么多酒席……”摸摸自己脸颊,“姐夫,您说长得丑了就没这福分么?”

“……”和二女对望一眼,安慰道:“这和模样没关系,你姐比你强不到那去……不是,是你和你姐差不多。”

“我娘也这么说,都是宽心的话。我明明就没我姐模样迎人。”老四忌妒地看了二女一眼,“唯独她到了王家一天比一天好看,当年还不胜我呢。”

这俩人没有可比性,二女都觉得这个事上和老四争论实在掉价,摆出一副大度的架势,唯有颖老远叹了口气。

“模样迎人也得嫁对人才行,姐就是个好命的。头三载里不如意,姐夫不待见陈家的身份,当时也替姐担忧。可忽然就恩爱起来,姐夫头次去陈家那天我才真正见识了侯爷是个什么模样,当时好像还不是侯。”老四撇了颖一眼,“侯也不过如此,即不高大威武,也不眉清目秀。当时我就和娘说,这姐夫还不如路口卖糟糕的顺眼。”

“……”这话太过分了,从来就没发现过比我更帅的糟糕贩子。颖还笑,连二女都爬我肩上笑脱力了。无力道:“这个就算了,我本来也打算卖糟糕的,你姐不同意,嫌我太帅,破坏糟糕行业的安定团结。”

老四也笑了,“姐夫就这点好,初时就给人个糟糕印象,可不知怎么着,后面反倒能看下去了,怕就是这软不软硬不硬的怪性子。娘就没看走眼,商量花露水时候就给爹说过,家里好日子来了,陈家有一个子就压上一个子,只赚不赔。”

颖不答应老四把父母

母形容成一对老投机分子。呵斥道:“老四,说你呢,说爹娘就过了。”

老四不搭理,只管说自己的,“当时两家起作坊我就稀奇。爹说王家拉不下面子又想敛财,用陈家不过是个幌子。幌子能值多钱,既然投进来的也没多少。就不用二哥跑来主持了,正好圆了我心意。姐夫,你当时也没想到花露水能赚这么些钱吧?”

“王家当时情况就这样,能挣多少是多少,揭不开锅了都。”不夸张,想想当年情景就不舒服,家里上下百十口人要吃饭,偌大个王家靠探病的带的礼物维持,提不上台面的事。

“我当时也没想到王家这么个田地,总以为高门大户里都是坐了钱粮堆上几辈子都不愁花销的人。当时对姐夫就多了些看法。说不清楚,好坏都有吧。好些年前了。”老四袖笼里拿了个花露水瓶子出来,“这还是当年第一批的,是头一瓶,至今都没舍得用。”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去,“直到花露水大卖才发现姐夫与众不同。我初时没想到。陈家也没想到王家真能按契约上分红。记得当时爹高兴地多喝了几杯,不是为红利多寡,一气的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找了个有身份有本事还不小看商户的好女婿。”

“哦,那是应该的,定了契约嘛,要只是口头约定就不一定那么有诚信了。”笑着朝二女肩膀拍拍,“配药的时候二女功劳最大。”

二女得意地挑挑。抓我胎膊晃瓶子般摇晃起来。

“忘记是哪天住了王家一次,”老四回想半晌没答案,“好像就是花露水赚钱后什么时候。王家的宅院好大啊。姐在王家真威风,说一不二。好像还和姐夫理论什么,我听得都觉得姐有点过了,按理说像您这种人不该这么随和,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让她,和自己婆娘计较什么,”谦虚地摆摆手,笑道:“见多就习惯了,现在你姐更威风,不是也过得好好的?”

“是啊,看你俩过日子真叫人羡慕。”老四感叹道:“都说白头偕老,可也得像姐这样子和自己郎君白头偕老才是。从此就老拿人和您比较,爹娘张罗不少,可没一个能和您比的,文不文武不武叫人看不上眼。我总是想,什么时候找个上马管军下马抚民,外面能独当一面,家里也随和可近的郎君,哪怕他长得连卖糟糕的都不如都认了。”

颖抬头和我对了一眼,这话说的我没法搭茬。前头我就不如卖糟糕的,现在她想嫁个不如卖糟糕的,兜一圈下来就是嫁我?

“小孩子话,”颖见我难堪,打围道:“不懂就别胡言乱语,说说就混帐了,谁家有和姐夫这口气说话的!”

“懂不懂的自然不如姐,可看了这么些年了,看也该看懂了。”老四毫不回避道:“姐,你该有的都有了,前些年你四处张罗给我找婆家口口声声都是好人家,可您私下里和姐夫比过么?就算你不比,可妹子我比啊!就连李义府大人的儿子我都不情愿,亏得跟前出了事逼得李家退婚,若真的嫁过去说不定你这妹子这会尸骨都化了!”

颖被问得张口结舌。当时还看不来,可后面李义府的几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就和老四退婚那个本来还知书达理,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满世界作恶,前阵因为和谁家闺女不干不净的被人家找上门去,因为这事夫妻俩闹得都不痛快,夫人一怒之下索性回了娘家,亏得娘家在京里有头有脑能护住闺女,搁了老四的身份还不得给逼死。

为这事我和颖暗地里庆幸了不止一回,亏得没当罪人,要不这会睡觉都不安心。颖抹抹眼泪起身给老四扶起来,“先吃饭,吃过饭咱姊妹俩再好好商议,明你也别着急走。这事别怪姐,当时也是为了你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嫁说不过去,嫁了就出是非,怎么就轮我妹子命苦。”

颖少说一句,不嫁才生是非。现在外面怎么说都习惯了,家里也弄得怪里怪气。我一直以为老四不过是缺乏这方面见识,看一个顺眼的就打算许下了。也不为意,毕竟外面经的场面越来进多,选择面也就越来越宽。

没想到这么些年一直拿我当准绳对比,日子待久了也能理解,可不能不分是非地乱比较。反正她就偏执地认为凡是我这边就好,放别人身上就是不好,这就有点不科学。

现在不是劝老四的时候。小姑娘这劲头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这能理解。颖和老四谈了半宿也没个眉目,窗户纸没桶开时候大家装糊涂,一旦透了光就再难矜持,弄得我和颖躺床上互相埋怨。

“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以前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颖爬了炕沿上睡不着,给我摇了几下问道:“夫君就没感到一点迹象?”

“二女早先说过,我当是孩子斗气,没在意。”

“二女怎么不给我提醒?”颖活灵活现地埋怨别人。被我伸手在屁股上打她“啊!”一声。

“别说你没察觉,家里几只蚂蚁都能心里有数的人连自己妹子想法都摸不清。骗鬼去。”颖什么样的性子我最最清楚,装糊涂的事她在行。

埋怨来埋怨去,面面上吵得激烈,可俩人心里都有个见不得光的心思,没有老四家里生意谁来接手?她当姐的当然不好意思说这话。我这黑心烂肺的也昧着良心装傻充愣,现在给人好好个大闺女耽搁了,又互相推委责任。

“要不让老四先别回去?”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说这话,“别让爹娘以为老四在王

家受什么委屈了,二老年龄也大了……”

“我不管!”反正早就熄灯,谁也看不清谁脸上表情,正是摸黑说瞎话的绝好机会。

“您怎么能不管?”颖这边不乐意,伸手掐二女一把。二女啊呀一叫唤。她来神了,“您都不管了,这会起来护个什么劲?”

“别把咱夫妻的事朝老四哪扯。我学里忙得不脱身,你妹子你不管。叫不叫我混仕途了?前两天上面还想提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刚落二女先笑了,忍不住在我被窝里打滚,颖就气地朝我拍打几百下,“天天有人想提拔您,您倒是让人家提拔啊!这会家里乱一团了,您倒想起仕途了,还真好意思说。”

“有啥不好意思?前线打仗呢,军务缠身,这可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大事。”说完也觉得自己过于无耻,爬被窝里哼哧半天不得其法,给二女揪住命令道:“限你三年内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明还忙,先睡了。”

“话都由您说了。三年,三年老四什么年纪了!怎么不限十年?”颖咕咚咕咚又钻我被窝里,“说说您想法,妾身和二女权衡权衡。”

“啥?权衡啥?”这婆娘发疯了,脑子不够用咋地?

“退一万步,老四即便不是陈家的人,有这么个人拿着王家这么大进项,咱家能轻易放走不?”

“你当姐的说这话就该天打雷劈。捏王家进项的不止老四一个,达莱也要走,你和二女权衡不?你俩权衡是啥意思?我就任由你俩权衡,搞得你多宽宏大量一样。”

“别说气话,到这地步上还得看您的决定。妾身意思是,您点头了我俩才权衡,您不点头……”说着说着她自己先乱了,算了半天才道:“老四真走了,咱家谁能顶上去给这些都接下来?”

没有,一个也没有。老四是王家培养多年的商业能手,能力和悟性无人能替,而且上下磨合这么些年,光这份经验都难以计量。颖是咬牙说这话,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老四一走王家这产业就跨塌一半,如今形式一片大好的时候出这事难以容忍。

“容我想想,”刚才还考虑感情能不能接受,现在眼前只有现实,实在不好取舍。

老四丑点,可人家是真心实意的给我,给王家效力,这点上我感激,怎么感谢都不过分。自打王家产业起来,风风雨雨十来年了,老四从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变成大龄女性,心底也觉得对不起人家。这年龄再找婆家,别说家景好的。家景一般的都不愿意娶,总不能学了云丫头找倒插门的败类来吧?

想想内疚,颖那边吧嗒吧嗒掉眼泪,怕也和我想到一起了,这会自责都晚了,可让我为了利益给老四那啥了,咱心情也不会好。

“老四其实是个好姑娘。”我实话实说,趁这两年还保留点良知赶紧多说几句老实话,“说丑吧,其实我还真不看重这个,这么多年在一起早就看顺眼了,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隔点什么。”

颖靠我身上抽泣了阵,“妾身心里也不自在,送回去对不起妹子,不送回去又对不起夫君。能隔什么,还不是小姨子这关系。先不说别的。也不逼您拿主意,也不求老四改念头。可总得圆一头啊,不能就这么吊着吧。”

一家都没出息,平时作威作福的,到这事上就拿不了主意了。我有很奇怪的抵触情绪。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说这层利益关系。内心里也不想让老四走,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很麻缠。

※※※

就这么昏昏沉沉将就一晚,走时还给颖交代先留住老四,别让陈家老两口操心。牵了墩墩没个去向,忽悠忽悠乱窜,走到发饿才发觉早就过了学里应卯的时辰。索性随便个馆子里叫了点酒菜。

心情好不好和胃口没有任何关系,今胃口就特好。吃得比平时多两倍,懒洋洋地靠椅子上不想动。

愁的。看,我挺喜欢老四,因为老四能给王家带来车厚的利润,我愿意就这个角度上和她白头偕老。

要是她愿意住了王家一百年我都不嫌弃。多好个姑娘。可一谈婚论嫁就另一码事了,不是我想怎么怎么,而是为了王家利益不得不怎么怎么时候我就有点不舒服。一家人,因为包办婚姻娶颖,因为包办婚姻附加协议那啥二女、都挺好;可为了王家财源滚滚忽然在户口本上多出个熟悉的名字,哪就窝心了。

“自私自利。”不知道为什么,遇见难题总喜欢找兰陵商量。刚把话说了一半,就落了这么个评价。

“是啊,我最不爽就这点。娶了也落个自私自利。不娶也一样,作孽。”

说这些话的时候。兰陵总大度地给甘蔗撵出去放狼,甘蔗偷偷瞅我几眼,不甘心地走了。

“姑娘在你家住这么久,就算嫌人长相,也该有点感情吧?你娶不娶谁和我无关,多一个也不影响我和你学坏,少一个嘛,哪得看少谁了。”

“好了,我家俩婆娘你都不对付,一次少俩才随你愿。说老四呢,别乱拉扯。”

兰陵一脸幸福地笑了半会,“少俩就轮不到老四了,抢也得给你抢过来。想叫自己舒心,又想让家里不断财路,你怎么不给陈家姑娘想想?就真是利益婚姻又怎么了?我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娶正室,你们男人家还其在乎二房三房的?谈到利益,人家愿意当三房真便宜你这黑心肠了。”

“说得难听,别人不在乎我在乎。”

“哪就先

搁着吧。老四没你想的那么样子,叫我说的话,这会你回去人家就已经走了。不说透的时候怎么都好办,既然交底了,你这边不留,她也不会不知好歹的再赖你家。”

“早起交代了,不会说走就走吧?”

“笑话。陈家缺吃少穿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东。老四住这么久人家父母都不操心,还不是老人都认定让闺女跟了你,你这边不情愿,还赖了不走就是缺心眼了,老四哪点像缺心眼?再不值钱的人家也知道疼儿女,你当人陈家非得把女儿都交代给你姓王的?”

兰陵这么一说让人提心,得回去看看。

“想好。”兰陵一把给我拉住,“应了就回去留老四,不应就叫姑娘痛快走,你又不应还不叫人家走,朝廷徭役也没这么霸道。”

算了,真像兰陵说的也认了。心里有点怪怪,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轻松。兰陵对我也不冷不热,勉强留了顿饭,强颜欢笑检查甘蔗功课,也从中得不到半点乐趣。连甘蔗都看出我不对头,总是问:“爸,要不歇歇吧,功课下次再问,别太操劳。”

“嗯,”甘蔗懂事,问的我心头暖暖的,“给几个狼崽子拉过来,爸看看。”

甘蔗望望母亲征求意见。兰陵轻笑两声。“看我作什么?还有不尊师长的?”趁九斤跑去拉狼的空隙,兰陵咯咯大笑,“可怜郎君,您还是回去算了。这终究不是你家,饭吃得不踏实,话说得也前言不搭后语,快去快去。”

看。撵出来了吧,没良心。刚绕过庄前的大坡,就看见老四的豪华马车驶像官道,兰陵说得不错,老四真的死心了。

唉,挺好个姑娘。墩墩通人性,一路上不住地凑过脸来安抚,不忍推开它,哥俩一路断臂的进了府门,先擦把脸。

颖心里也难过。见我回来指指老四常年居住的厢房不说话,就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的收拾。二女则坐了屋里对着三、四兄弟俩旺财、针鼻的叫。

“叫丫鬟停了吧,说不定哪天来了又得收拾,怪麻烦的。”

“夫君今天没去学上?”颖拉过个竹椅放我身后,“刘大人派人捎话过来,明无论如何得过去。有要事找你商谈。”

“什么要事。真有要事他就跑家来了,还等明天?”松垮垮躺了竹椅上,烦躁地拍了拍扶手,“老四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叫您放心,不是说走了就撂挑子不管,还是天天来庄上监管,直到有了能顶替她的才放手。”颖哭丧个脸朝我腿上一坐,“您说。这样是不是也好?”

“好个屁!”真撂挑子我心里还好受点,现在这样子倒真欠起人情“这几天你抽空回趟娘家,给二老把事情说清。尤其不能再伤老四心,把责任全推我身上。不见面对老四也好。时间一长兴许就忘了,你多劝劝。”

“不回去。”颖撅个嘴朝我推两把,“叫妾身怎么朝爹娘怎么说嘛!生意生意的,把好端端个黄花闺女做成老姑娘了。老四来的时候什么岁数,这年纪上又送回去……”

“你总不能叫我去吧?”

颖不爽地在腿上敲打几下,大声咕喝丫鬟给老四房里的东西再归置回去,回身又喊二女,叫出来不知道核对二女下达什么命令,又撵走了。九斤没跟色,弹弓拿着在我跟前显摆他能拉开一点了,本来颖没心思理他,谁知这孩子竟然敢问小姨什么时候回来……这下被颖拿住把柄,不好好学学天天向上你想长大当响马?弹弓没收,弹丸全扔了地沟里,后天的作业赶紧交来,不交就等着挨揍!

可怜娃,你爸今没心思救你,先认了吧。为给孩子留一线希望,伸手给弹弓收起来,九斤见弹弓到了老爸手里,才放心的认罚去了。

“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孩子都单纯,二天饭桌上又问,结果又是下月的作业。

“中午也不来家吃饭?”

颖摇摇头,“送去了还不收,让人又退回来,就作坊里和工匠一锅里吃了。”

“嗯,先这么着,过些日子就好了。”老四是个挑嘴的,过几天就受不了作坊上的伙食,“你就天天送,退几天她就馋嘴了,都拣她爱吃的。”

月余了,老四依旧不朝家里来一趟,有什么事也找人带传,实在是机密的就板个脸找二女或达莱,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

转眼就中秋,往年有惯例,该预备的都齐了。灯笼挂起来,后宅的石头案子两张一拼,果子点心酒的满满腾腾,位子都留全了,一家人围坐起来,多出副筷子坐椅。

“小姨今晚来不来?”九斤记吃不记打,酒刚给大人满上就开始杀风景。

颖皱皱眉头,大节气不好训斥孩子,不做声剥了碗石榴籽推给我。

“今在庄口见小姨了,”九斤见大人不理他,不甘寂寞道:“小姨说明天带孩儿去庄前的林子里打弹弓……”

颖点点头,“去吧,带点吃喝陪小姨玩一天。”说了后面语调有点哽咽,看看我,“弹弓在夫君那里吧?”

起身拿出来,那天颖扔了地沟的弹丸都拣出来,冲洗干净一并交了九斤。

二女见气氛压抑,抱了三、四兄弟过来。孩子们都在跟前,多少起点作用。颖也放开喝了几杯,弄得晕忽忽地躺了炕上。

家里少个人的感觉。二女没了打架的对手,丫鬟都惹不起她,恼火了上去抽几藤条就索然无味地扔了一边。颖没个教育的对象、九斤吃有吃像,坐有坐像,多余的毛病挑不

出来,饭桌上沉默寡言的光朝嘴里送东西,死气沉沉。

我不表露出来,可总有意无意的朝老四曾经的厢房那边扫一眼,房子黑压压鬼屋一才样,直皱眉。久了二女看出点门道,入夜总给厢房点盏油灯,这就舒服多了,总觉得有点人气了,进来出去也顺眼。

时间长了就成了家里习惯,偶尔忘了颖就提醒道:“老四房里还黑着呢,去个人给灯点上。”

有时候我推门进去取个东西,颖也后面提醒,“闺女房里老爷们别进去,让丫鬟进去拿。”

九斤常和老四出去打靶,回来说小姨带他去那去那的,又给他买了什么玩意,每每这时候颖就偷偷抹泪,倒也不罚孩子作业了。

“四小姐送的。”管家挂着一串艳红的玛瑙佛珠和虔诚教徒一样前后显摆,“长时间没见四小姐来府里了。那天出门匆忙,老汉也不敢问,竟然再没回来过。”

回来这个词听得人心里难受。家里上下把老四都看成王府的人,从不说四小姐回家去了,出门啊,回来啊,就好像该是这么个样子。

“你家老四还不搭理你?”兰陵这么说惯了,也不觉得饶口。

“长时间没见了,连搭理都谈不上。”我上班她没来,我下班她回去了,明知就一个庄子上,可想见一面对度较大。主要是老四不想见我,我也没有理由给她找来,就吊着,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那还是你放不下,若真没点说道,见就见了,何必躲躲闪闪?”

“也不是这么说……”支支吾吾半天没点借口,“其实也可以这去说。”

兰陵笑了,“我就看着,反正怪有意思的。人在的时候你拿了当牛当马:不住你那了,虽然还给你王家做牛做马,可你倒放不下了。早知道以前不给你好脸,你兴许还能对我好一点。”

就是,这逻辑怪怪的,兰陵一说还真发现自己比较变态,该看心理医生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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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节外生枝

放在生物学角度,陈老四完美的无可挑剔。食欲强,睡眠规律,活剥好动,这都是健康的表现,说明生理机能良好;逻辑性强,悟性高,勤奋好学,商业意识好,这说明智商高,心态好,积极向上;换句话说就是适应能力强,有生存保障。

从遗传学角度上看,选择这样的配偶繁衍后代是非常理想的,若将颖作为一个标尺定为A级择偶标准,那老四无疑可以得到A+的评定。如果我是美洲棕熊或非洲狮的话,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一定能得到老四的认可,诸如程初或二娘子那种同类会将瘦弱的我生吞活剥。

很庆幸,我是人族,一个蔑视甚至有悖于自然法则的种群。雄性美洲狮至少不会因为面子问题拒绝一只健康聪明的雌狮求爱,除了人,再没有别的物种会主动放弃传播自己基因的机会,也不会在千奇百怪的审美观前扭曲自然规律的同时被荒唐可笑的道德规范所束缚。

这么一想就舒服多了。人嘛,早就开始无视自然规律,破坏精英基因遗传法则了。其他物种的雄性为了得到传播基因全力头破血流的时候,人这种玩意已经道貌岸然的一夫一妻搞平等,不管什么歪瓜劣枣都家小成群,导致一代比一代质量差,怪病比比皆是,乱套了,灭绝前兆。可有没有相应的法规规定程家这号的可以想怎么生就怎么生,崔家这种人妖基因就得男子阉割女子扎结,至于连崔家都不如就取消法定生存权,一出世就大棍子豁死。

至于王家嘛……基因改造计划从陈老四开始,往后就向朝廷建议身高180CM以下,智商不够150的取消生育权,175、120以下的剥夺生存权。恩恩。

“回来就傻愣着。叫几回了,不吃饭也交代一声啊。”

“吃!”胡思乱想,都想饿了。看来脑力劳动的确耗费能量。一丝香气袭来,闻起来很陌生,问道:“什么味?作坊又出新产品了?”

颖甩甩衣袖。让香气来的更猛烈,“老四让九斤专门带给妾身的,是剑南地作坊才出地新香水,今才用,您觉得如何?”

挺好。初时香气恬淡,少有排斥感,不用长时间适应。短短一瞬就能接受;随着感官适应,香气渐渐变的浓厚起来,却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香气萦绕中缓缓托起,而不是某些失败产品那种杀气腾腾地漩涡状。

这么说来是个可以投入运营的成功产品了,剑南啊,剑南什么时候有研发小组了,我怎么就不知道?

“二女呢?”

“一早进城去了,南晋昌开什么会,该回来了吧。”颖对这个香型异常满意,夸张的扭动几下腰肢,配合了身上地味道,我毫不犹豫的给她评定一个C++级,不合格产品。

现在动不动都开会了,二女如今是会王级别的人,朝会场一坐就能入定三五时辰不动弹,南晋昌业绩也在会议氛围的带动下节节攀高,不得不佩服这年头的会议效率。

“夫君,是不是也在自家开个会?”颖属于无业人士,很向往在各界领导云集的大会中坐个主席位置,平时作坊员工大会啊,表彰、决策会议之类时候她总无缘无故碰巧闯入会场,露个脸,接受主席台坐的那位领导赞颂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会场。

“你准备好会议内容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请教为夫我。”手上虽然没有现成资料,可咱也是金融机构混过日子的人,抓题材立提纲最拿手,至于阻止府内中高级领导学个XX代表更轻车熟路。

“用不着。”颖扬了下巴用力撒播几下香气,信心十足地在我眼前消失了。她竟然忘记是来叫我吃饭的……

看来二女饭前赶不回来,她最喜欢的过油昆仑紫瓜(过油茄子,昆仑紫瓜是隋炀帝命名,杨老兄喜欢这口)只好叫我和九斤分享了。

“今年茄子不如往年的好吃,”颖夹了片咬一小口尝尝,品评道:“说是大了许多,总觉得少了香气,靠油煎炸提味,怪腻的。”

“有吃就不错了。不感激农学苦累数载才有的成就,也就你这阔太太挑三拣四,庄户都乐开花了。”心理作用,纯粹心理作用。前多年茄子还是金贵菜,就鹅蛋大点,还不敢见个水涝啥的,全烂。今年新品种就不同,二娘子拳头大小,抗病,泡了水烂点皮不碍事,长成了就一个长疤,不影响产量,产量翻三番都不止。

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皮厚……虽然保存期长了不少,确实影响口感,颖提议家里适当留点空间来种植老品种,比如清早一个香酥的茄饼配碗甜滋滋的八宝粥就很养人,临了还加了句:“老四就爱吃……”

“二女回来了,”颖说完就后悔,趁巧二女丫鬟吆五喝六准备热水热毛巾的声音传进来给颖解了围。

扫了颖一眼,喊人给二女叫进来,指指颖,“闻闻,剑南送来的?”

一嗅之下二女脸色突变,点点头,当了颖不便说,坐下来用饭时候不断朝我打眼神询问。颖左右看看,九斤头上一拍,装腔作势道:“吃饱了就下来,磨蹭磨蹭,拿今天功课给为娘看,不过关仔细明天饿饭!”说着无意识的给怀里香水瓶子掏出来放了桌上,押解了九斤朝后宅过去,临出门口自言自语道:“好不好都罢,起二心就容不的了,亲姊妹也有明算账的时候。”

颖这边放话了,先王家后亲情,不用在乎什么姐妹关系。和二女都装作没听见,事情说不清楚时候避免妄下结论。

颖脚步放的重,听真正的走远了,这才问道:“剑南那边是老四负责?”

二女摇摇头,“有妾身的人。她一人还拿不了事。”说着朝颖坐过的位置空嗅几下。又拧开瓶塞撩了几把香气,皱眉道:“怕和剑南无关,是万叶菊的油精。那边试了种过几次,没成。还得从泾河边上收野的。”

“若油精带过去呢?我闻不出来,你打法作坊里地好鼻子再分辨下。若真是咱这里熬地精油就麻烦了。”花精的熬制是二女捏死的部门,几位师傅虽不定王家供奉地名号,可待遇只高不低,家小都是王家统一安置,没理由拼了家小前途背叛王家。“你只管在底下调查,不接老四的话,我去问她。”

二女眯了眼睛。一遍遍的嗅着手里地瓶子,“这里味道乱,到园子里。”说着也不等我。朝后院快步而去。

等我赶到的时候二女已经靠了亭子里寻思一阵了,见我进来将香水瓶递过来,“是量了夫人配制,妾身用不得,您嗅嗅看。”

果然,同样的香水用了二女身上就让人不舒服,香气变的凌厉起来,杀气腾腾的感觉,与女性柔美娇媚格格不入。

“这么说老四手里也有一批人,随时都能另起炉灶喽?”这丫头不知道什么心思。不怪她留一手,既然是合作,给自家留条退路无可厚非;可毕竟还是合作发展期间,示威般显露出来就不和谐了。

“缺心眼。”二女笑的灿烂,“她算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就算了,既然挑出来打横这可不由得人下狠手。看夫君怎么个意思,要添堵的话,妾身就帮了打发。陈家,夫人既然都把话说头里,也没必要姑息个商户。”

一番话把我也逗笑了,还真的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伸手在二女鼻子捏了把,“姑不姑息,也不敢让你打发。老四我去问,你着手查花精地事就好。不管什么原因,一旦查明就连根给掐了,这种人留了是祸患……到时候你别出面,胡账房给官上打个招呼,直接让老钱把事办了,处置个叛奴管家出面最合适,光明正大的来。”

二女咯咯娇笑,“这可便宜老四,她就是摸住了心思,这还不是给您叫过去了?这丫头疯了,和个疯子就没理讲。”

疯到没疯,隐约能猜透点,问问也好,免得两家亲亲的关系因为老四个小聪明弄的不可弥补。

丫头回家快半年了,最近想通了打算找她聊聊,就说积攒勇气给这事情办了吧,她到先发难了。也好,给我个借口,先可以和颖商议了。

“过分了啊,”咣当给香水瓶子扔了桌上,“你妹子现在可是听调不听遣,这握了两家的命脉就敢另立炉灶的心思了,看这香水做的,比咱家百年秘方配出来的都好。”

颖听我这么一说也来气,“养不熟的白眼狼!家里由她进出多少年,连年例都拿的和二女一般多,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王家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亏妾身连盘茄子都……”

“这事得朝老丈人反映反映!”正说着,发现二女炕桌上边翻账本边笑,飞起一脚,“笑!生死存亡没点危机意识!”

“没有这么邪乎吧!”颖觉得我措辞稍微激烈点,“老四再怎么也不敢跳出去,王家陈家能容她,出了这两家她一个大闺女的,再大的本事也站不住脚啊。”

“还别说,一个人站不住,嫁个能靠住的人家里就说不上了。”

颖笑了,“有王、陈两家撑腰,她都找不到合适人家,跳出去谁要她?”说这里叹口气,“也不该都怨老四,这把年纪还找不到婆家,作出点疯疯癫癫的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妾身不护短。”

“你倒是想护短也没用。”学了颖的神情也叹了声,“家里怎么疼,毕竟是个姑娘家。你说她嫁不出去,可就是有人抢着要你有什么办法?”

“谁?早不要,这会抢?吃撑了闹的?”

“要人也罢,可人家若要方子呢?嫁鸡随鸡,你嫁我时候怎么不说带个秘方过来?”顺腿又给了二女一下,“带去的可是老王家吃饭的家伙啊,还有这些年经营出来的经验,五湖四海的客商。哗啦一把都拉走了。你再找个能圆场的人出来?二女一个南晋昌忙地东倒西歪,达莱心慈面善地供起来当菩萨可以,难不成我撸袖子上阵?王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一番话给颖说蔫了。歪了炕头上不做声,揪了我袖子不停的拉,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一把抽过袖子。“我明找老丈人摊牌,老四的事不解决两家都不消停,咱家仁至义尽了,从没摆过侯府地架子吧?”

“别啊!”颖起身又给我扯住,“话过去好说,爹也绝不会偏袒老四,就怕这两面一挤把老四惹毛了。她什么脾气妾身最知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再说了,这会就是有人冲了方子来娶老四咱都没法说个一二三。侯府再大的架子也不能逼了姑娘不出嫁。要不妾身去找老四谈谈?”

“你谈啥?劝老四别嫁人,守了秘方终老,然后随尸首下葬?”

颖面露难色,学我飞了二女一脚,“笑!打不服了还!”

“别下劲踢,”赶紧给颖地攻势遏止住,“打死二女也解决不了老四这麻缠,崔家当年也遇见这类事情,然后……你也知道,找不到人了。”

颖咬了嘴唇寻思半晌,瞬间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水。急迫道:“咱家还有海船呢,每次回来的收益够作坊忙一两年的。”说这里拉我胳膊摇了摇,“夫君,老四是妾身亲妹子,她最上心的可是您啊!崔家是崔家,咱家比不上人家,您不是也总这么说么?”

“瓜女子,”伸手捋了捋颖额头汗湿的刘海,玩笑开的过分,给老婆吓到了。赶紧缓和下口吻,“还当真了。你夫君是那种人么?别说老四没有这想法,就是有,我这边也不会作梗。九斤念叨他小姨呢,我再没人性也过不了孩子这一关啊。明我去找老四谈,先看她有什么想法,和咱怄气呢。”

颖点点头,神色疲倦地卧在我腿上,“二女、老四都算上,说起来就数妾身没用,外面撑不起,家里也……这么些年过来,竟没有一点能帮上忙的地方。”

“要帮忙我就雇长工了,这么说来你竟然连长工也不如。”笑着轻抚颖的小脸,搬着她面颊仔细地打量着。多少日子没这么看过颖,三十岁上的人了,十多年变化太大,除了眉眼外,竟然找不到一丝初识时的痕迹,货真价实的贵妇人啊,早就不是当年委曲求全的小媳妇了。

二女一旁看的出神,不自觉的靠将过来,被颖推开一边。“今才敢说,夫君和当年的确换了个人。”颖也在打量我,在我面庞上下摸索着,“跟前的人您护着,王家的门面您撑着,偏偏又要装个懒散随和的模样出来。有您在跟前就知足了,过的踏实,天塌下来都不操心。”说着看看二女,“这丫头好命,从小跟了您,又进祠堂又进祖坟的,别说老四眼红,妾身都瞧的妒忌。”

“扯老四干啥?二女命苦,你再妒忌就说不过去了。”

“这就是夫君的好处。明明就是一个人,却能用多个方式分别对待身边的人。对二女对妾身,甚至对那个天杀的长公主……您别上火,说说嘛,好像就是合着不同的性子来了。或许无意,可别人就会比较;二女认识的夫君和妾身就不同,所以她现在也不和妾身争了,再争您也不会对妾身这般去对待她,妾身也争不到对待二女时候的您。不提长公主,就说老四吧;老四有这种感觉,家里住的久了就舍不得走。真和她说的那样,想嫁个高门大户里的踏实男人?妾身看未必,踏实男人多了,说起来高门大户里的踏实男人比比皆是。您其貌不扬还有家有室的,就是挤进来也得排了二女后面,她又和二女不对付,陈家和咱家比自然上不了台面,可如今这势头也未必非把闺女推来做小,不过是二老扭不过老四这倔脾气罢了。”

“这么说我的话,还算有女人缘?”呲牙咧嘴自嘲道:“天赋异禀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但凡家里有口热乎的,谁愿意天天朝烤肉摊子上去,冤不冤。”

“想吃烤肉了?”颖扶起身来,靠我肩膀上笑着叹口气道:“老四是个什么脾气妾身清楚,见不着面的时候撒野闹仗的,您明天找说说,定然伏贴。也好,连上二女三个都爱吃烤肉的,明妾身家里预备预备,喊她来家里一起吃。”

“她来?”

“您开口她自然就来了,剩下的妾身来张罗吧。”颖轻轻捶着腰,伸手给二女鼻子刮了一下,“你爱欺负人,打打闹闹可以,自家还是少用邪心眼。我镇压不了你,老四更没这本事,她就是借个屋住住,给自己、家里一个交代罢了。”说着扭脸过去擦擦眼泪,狠命在我腿上捶了一把。

颖不愿意,当姐的都喜欢看自己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没人高兴给妹子弄出去做小的,何况还是自己家。若不是老四这飚发的极其凶险,颖绝不会朝这事上妥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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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家宴

‘爱’,这东西比较玄乎,因人而异。

我爱九斤,那拍了胸脯说的底气十足,有不爱儿子的老爹么?爱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爱了。

我爱甘蔗,那拍了胸脯……

爱颖,这属于私房话,一般不说,好像也没说过……老夫老妻心里明白怎么个事就行了,说出来纯属无聊。

爱二女,那得爱,爱的不行,小姑娘看着她长大的,临了就给人家糟蹋了,现在儿子一口气生俩,心头肉啊。

爱兰陵……一旦表达出来的话,面对面先恶心反胃一阵,接下来俩人会围绕这个‘爱’字进行一番哲学上的探讨,站在不同角度上得出不同的定义,肯定会发生分歧,一番口角过后不分胜负,引发暴力冲突。

爱老四……不知道老四听这话是个什么反应,我没有这么惊人的勇气,暂时提不到这个高度,尤其身后不远处二女和她的狩猎小分队正假装无所事事的跟风,洒家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站住!急呼呼朝哪跑?”省事了,正遇见老四和几个手下从作坊里出来,大马车已经开到门口,准备出门的样子。

老四一愣,表情僵硬的叫了声姐夫。

摆手给几个跟班打发走,不疼不痒的问道:“朝哪去,急不急?”

老四点头,有胡乱摇了几下,似急非急。

手一挥,“不急就先找你算账,给我朝家走!”没多的话。赶马车的没眼色还跑来请示,被我一脚踹个跟头,伸手朝府上一指,“走!”拧身原路返回。

“哦。”老四像是要说什么话。绊了几下舌头没出来一句,毫无底气的回应一声,就低个头后面保持三、四米距离跟着来了。

熟人了。旺财很有礼貌的跑过来和老四打招呼,前后跟着呼哧呼哧喷鼻涕,针鼻比较矜持。横老四脚面上闻闻,仰个脸等糖吃的模样。

一脚一个踢开,“站外面干啥?进门去!”

“姐夫……”老四怯怯的看着我,又回身看看跟了不远处地二女,“我姐呢?”

“昨晚磨了一夜地刀,这会累的躺床上缓劲呢!”用脚踢踢门槛,“赶紧走!”

“姐不会打我吧?”老四把住门框有点犹豫。用胳膊撑着好像有人给她朝里面拽。

“想美事吧,打一顿就过去了?”抬手给她胳膊挑开,“别站了门上显眼。先进去。”

“不……”老四偷眼看看后面的二女,“你一家子等了拿我,进去就杀了。”

“那是,”在她肩膀上按了把,贴了门扇子才推进来,“该认地跑不了,敢掀房梁就别怕屋顶塌下来。”

老四低眉顺眼的贴了墙根蹭,二女带了恶犬给后路堵住了,只好细声细气朝我求援,“姐夫……”

“不帮你求情,”话堵住,朝脚后跟上踢两下,催促快走,“一码是一码,进来就说进来的话,喊救命地地方过了。”

正前后磨蹭着,钱管家迎面过来了,没到跟前就先堆笑,“侯爷回来了!四小姐回来啦,才说几月里没在家里照面,今夫人招呼收拾后宅,厢房都归置整齐,原丝没动!”

不长脸的老杀才!话刚说完,老四精气神全提起来,怀里不知道掏了个什么物件就塞了老财迷手里,虽然表情没多大变化,可脚步轻快不少,顺手还给廊前万年青的叶子捋了一把放手里掐着玩。

好不容易营造的三堂会审气氛被破坏,到了后宅门上停住了,“进去,你姐等你,”回身朝二女一招手,也不理会老四追问,俩人带了爱犬去后花园打猎。

二女拎了自己的零食袋袋出神,有一下没一下的朝嘴里送,旺财爱吃口甜的,卧跟前等半天没收获,拉这猫腔叽叽献媚几声,得了块杏脯,嘴里转了两圈又弹出来,太酸。

“少吃点零食,”扯过零食袋子,顺手捻了两块麦芽糖扔地上,针鼻呼啦一下冲过来,吞了自己地一块后还硬把另一块从旺财嘴里掏出来。可怜的,看来欺老凌幼的本事还得和针鼻多学学。

“您说夫人现在给老四说什么呢?”二女缓过神,换了个舒服点地姿势躺我腿上,给上前诉苦的旺财一脚扫开。

“估计得挨一顿鸡毛掸子,”这是颖精明之处,先罚后奖,次序分明。揍了你再给颗糖吃,先让你心情低落道极点,而后稍微一个好脸色几句顺耳的话加点微不足道的恩赐就阴云尽散,又立威又得了拥戴,收效斐然。若反过来就起不到这么大作用,甚至适得其反暗地里落埋怨。从某种角度上看,颖在心理学上有一定造诣。

“那是一定的。”儿女面对坚忍不拔的旺财终于妥协了,伸手在袋子里抓了颗糖塞它嘴里,“打过呢?夫人总得和亲妹子说些什么吧。就算是一家人也分个亲疏远近,妾身可是从陈家出来的丫鬟,面对三、四俩大小姐可说不了硬气话。”

“丫鬟还这么多嘴。”伸手给二女脑门上敲了一下,“硬气话说给谁听?少干点硬气事我就安心了。”

二女‘咯咯’笑的翻身,“往后二女得委屈的时候多,您嘴上不说,心里自然多有偏袒,怜惜二女夹了中间受气。”

不用二女提醒,她说的这些在我心里早就权衡过,二女与颖和老四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制定目标、措施的出发点也截然不同。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一点都没错,从生物学角度上也成立。七岁前的六年里是孩子心智发育最迅速的阶段,一生中百分之六十五的智力是在这个阶段获得的。如同干燥的海绵初时会迅速吸附周围的液体,一旦达到相对饱和,再想替换内部信息地难度极大,全部替换的可能性为零。

在什么环境下度过人生最初六年非常重要。对以后的人生方向、性格起着决定性作用。颖和老四孩童期接受的教育方式可能不同。但拥有相同的生活环境;二女则生长在另一个面位上,虽然他们的人生因为我的存在而发生交集,但内心伸出地层次不同。追求各异。

颖很早就发现这一点,所以对二女有种难以言述的忌惮,当这种潜意识从日常行为中表露出来的时候。说明颖偶尔无法控制本我了,需要不时的爆发一次来维持自己的情绪。无时无刻的维护她在家中一姐的地位,十天半月有周期地收拾二女一次立威,甚至可以将老四事件也归纳进去,也许颖内心不情愿老四最终是这么个归宿,但多年有意无意的纵容却让自己和老四深陷其中。

纵容老四在王家年复一年的留驻,颖自己也很矛盾。明里觉得留自己妹妹住了夫家并不合理,也常常给我提及老四地前途问题,给妹妹找个好夫家之类的举动也说明大部分时间里还是非常理性的。老四的存在让颖觉得安心。至少不是在孤军,即便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也能给内心点慰藉。

很自然,老四拼死不出嫁的事被颖当了安慰自己让妹子继续留下来的借口,借口一再成立,老四态度越发坚决的时候,姐妹俩进入了个恶性循环中,循环的终结就是今天这么个结果。

二女嘴上说的可怜,却一副胜利者的表情。颖这些年的举动被二女当成了笑话,包括老四在内都一并进入了被蔑视的行列,邪恶的小心灵在黑暗中得到满足后又开始为下一步打算。也常检讨自己,对二女是不是太过宠溺放任了,不幸的童年带给二女的是一种偏执而又残忍的坚韧,我努力想用感情去弥补这个缺失,有一定效果,同时也产生大量的副作用。

“造反了不成?”无奈的随了二女笑了笑,“还真当自己成了气候,老四可是捏了家里大进项进门的,往后有你哭的时候,我不偏袒。”

二女只是笑,笑够了才爬了我怀里轻声道:“别家怕是这样,可放了夫君这家主就未必。您是假财迷,有连家底都不清楚的财迷么?夫人不知道,二女心里清楚,您可不是半推半就被逼了放老四进来,就是不出配方的岔子,老四迟早也得朝王家来。”

盯了二女半晌,妖精就是妖精,年龄一大就越发的妖了。“胡说,假装自己什么都懂一样。”

“懂倒是不懂,”二女一脸得逞的表情,“可您的确是这么个性子。一根鱼竿,一个蛐蛐罐,是不是值钱先放一边,只要跟的久了的东西都成了命里的一部分。先前老四在的时候还不觉气,可半年没露脸就看出不对的地方来了。”

是吧,怕就是二女说的这样。习惯成自然,不管是物件、感情还是人,都没什么区别。二女看的仔细,既然能看透这些,自然有了应对的办法,楚汉相争变成三国演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家里真正的战争贩子就是眼前这个寡言少语出身苦难的小妖精,你心知肚明还下不狠手责罚。

明明是最弱势的一方,可总给人一中稳操胜券的感觉。不知天高地厚的陈老四啊,王家这谭浑水是容易趟的么?颖和二女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一个新兵蛋子跑来凑热闹实在危险,商场如战场这话可不假,可王家属于屠宰场,新领域,新业务,新挑战……

总体来说是新意识形态,气氛倒是恢复了半年前的样子。带了二女一进后宅就感受到熟悉的气氛,头发毛蓬蓬的老四和进门前判若两人,脖子上一道醒目的青印标明身体刚刚受酷刑,可坐了石桌上吃果干的模样还是那么动感十足,颖坐一旁正在拿小姨作为反面教材来教育九斤,并拒绝了孩子要去庄上幼学参观的要求。

“自家的学校,娃想去就去,和农户家的孩子交流交流是好事。”九斤到了交朋友的年龄,孩子就该群群伙伙的厮混。尤其男娃,群来群往的才能学习如何在群体中正确寻找自己地位置,说白了就是语言、行为、肢体三位一体地沟通过程。在打人后胜利的喜悦和被打后恐惧懊恼中度过人生一个重要阶段。俯身朝老四脖子看了看。怜悯的摇摇头,“你也去幼学了?”

老四伸手顺了顺自己头发,扭头不接话。继续在盘子里挑拣自己爱吃地种类。

“这事还没完呢!”颖朝我努努嘴,恨的又想动武的模样,“一天说不清就一天不许走!告爹娘也没用。我这当姐地还管教不了你?”

老四估计吃了块不对味的,眉眼皱了一团,‘呸呸’朝地上吐了两口,嘟囔道:“不走就不走。”

笑着朝颖摆摆手,打也真打,骂也真骂,可姐妹间总是有点默契的。颖这会恼的不是老四新配方的问题。只怕是嫌老四配合太过迟钝。“走不走下来再说,可作坊里的事还是给你姐交代清楚了好,一码是一码。没有因果关系。”

老四瞬间收了无赖嘴脸,扭头看着我,余光还偷偷扫了扫旁边的二女。

正好奶妈揽了丫头在院里学步,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半晌,捏了女儿粉嫩地小脸道:“看,还是懂道理的,若是和你姐不好说的话,抽个时间和我谈谈。随便什么时候都好,我不着急。”说完抬头问二女,“俩娃子呢?趁老四回来也报出来溜溜,大小齐全地吃个晚饭,不是说烤肉么?院子还空荡荡的,没点气氛。”

烤的真难吃啊!颖为了让自己融入集体,不惜以猪肉替代羊肉来敷衍大家。换肉也就算了,相应的换个烤制的方式兴许还能吃,可原封不动的烤羊肉那一套加工出来的东西……味道过于王霸,口感过于激进,尝过之后会感叹人生过于漫长。朝闻(味)道,夕死可矣,看来《论语-里仁》的编者也是烤猪肉的受害者,才悟出这么没有社会责任感的鬼道理。

“老四同志,我希望和你谈谈有关香水配方的问题,就是现在!”

“姐夫!我也早想和您说说了。”老四满怀激情的站起身来接过姐姐递过来的猪肉串,大义凛然的分发给在座的阶级亲属,用充满阶级责任感的声音道:“二女同志,请不要浪费粮食!”

“都坐下!”发现自己的创意不被大家接受,颖发飙了,“猪肉价钱一天天涨,朝廷束手无策都打算从番邦拉些回来了。想让大伙吃点金贵的,看你们一个个什么模样,养猪的农户都吃不上呢!”

“大姐,猪肉涨不涨的和咱家有个屁关系,就是想省钱你烤个鸡啊鱼啊的也成……”老四、二女纷纷点头附和,只有九斤没出息,猪啊羊啊的不管,吃的满嘴都是油腻。对孩子还说,什么味道都无所谓,就喜欢这扎堆的气氛,尤其离家半年多的小姨回来了,除了喜欢就是喜欢,不掺杂半点污渍。

但愿大人间的争斗不要太早对孩子造成影响。这点上颖作的还是很不错,九斤也喜欢给弟弟妹妹说书,颖管教过于严厉时候喜欢在二女跟前转转缓和下压力。总是在我跟前说二娘疼他,小姨也疼他,若是娘不逼他作功课的话,娘就是最好的人了,他愿意为这个一口气将一个月功课都做完;听完后给我的感觉是:这孩子逻辑有问题。

说良心话,咱一没王霸之气,二没王佐之才,能把颖和二女这么有个性女人安顿成现在这个模样很不容易了。以前成天谴责万恶旧社会里妇女没有地位,可万恶的唐政++_府就从没有身处旧社会的觉悟,成批的培养万恶的女性,最近就从万恶的兰陵嘴里得知万恶的皇后娘娘打算和万恶的外甥女决一死战。

算了,自家都摆不平,就别管元首家里的闲事了。还好,虽然味道难以接受,可食品卫生还是过关地,一大早数数家里人口没有减员,和欣慰。唯有老四一身朴素典雅的装扮让人难以接受。

猪肉吃坏脑子了?从哪弄这么一身出来,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至少发现老四有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以前都被各种晃眼首饰遮盖起来,难以直视。

颖嘟个嘴蹬门槛上看了半天,忽然发现问题,冲过去给正喝牛奶的老四揪了头发提起来,伸手拔掉簪子将妹子头发打开,又三五下绾起来长咎咎盘住,簪子戳进去定了个青春烂漫的造型。

“姐,干啥!”老四一脸不情愿的伸手抓簪子,被颖黑个脸抽了一巴掌,老实了。

“姑娘家,谁叫你放头发的?再看了不规矩,仔细揭了你的皮!”这边教训着,二女坐对面卖弄自己风情万种的少妇发型,一会拢上去,一会放下来,惹的老四咬牙切齿。

“姐夫!”

“啊?”

“你今天又逃差?”

“是……是啊。”昨晚烤猪肉吃的高兴,多喝了两杯假装醉酒,就逃了。反正开春前没多少事务,放手让年轻人锻炼锻炼嘛,张家两兄弟这学监助理做的很到位,省我不少事。

老四撅个嘴瞥了颖一眼,“想好了,今就和你说说配方的事,还有作坊些您不知道的事。”

扭头和二女交换下眼神,笑了,“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一个个的说下来怕几天也完不了,就只谈配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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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内部竞争

就是问配方,由谁负责、都有谁参与,一切叫出来就既往不咎。不用叽叽歪歪的民生物价乱兜圈子。但凡有点黑心商人觉悟的,只会用来参考,绝不会感慨那么多屁事。

连物价为什么上涨都搞不清,什么独家垄断不得长久啊,什么竞争机制得从内部开始啊,明明就是想把话题岔开;你有闲工夫磨牙,我一寸光阴一寸金,说话就到了写瞌睡字的时间,这是我冬季最大的爱好。

那是洒家所创绝技,只传亲朋,不传二女。所谓瞌睡字,午后阳光和暖之时,当庭高呼‘老爷要练字了!’一干丫鬟杂役赶紧书房里布置,躺椅上软棉垫铺好,门窗大敞让阳光撒播整个书房,猛吸日头精华。看差不多了,朝里面一窝,书案横了前面,热茶预备上,纸墨笔砚铺开,拿了毛笔随手横横竖竖。不多时就晒的周身舒畅,眼皮打架,渐入梦乡……

即陶冶情操,又培源固体,集养生之道之大成者,莫过于此。

自打程初打了胜仗,程老爷子气的落下病根,每天都要抽几袋老四牌‘旱烟’才能入睡,学了王家瞌睡字后,烟量也大了,精神也好了,田间地头拐骗婚龄少女的次数也频繁了。这一招被梁建方学去后效力斐然,老梁第N房妾室与儿媳同时产下健康男丁,大排筵席三日,蓬荜生辉。

“这还早呢,”老四见我不想扯闲话,老大不乐意,“总是要给您交代,平时您和姐和二女都能扯几个时辰闲话,到我跟前就着急练瞌睡字了。”

“扯闲话嘛,正事完了才是闲事。少废话。赶紧交代。还有理了!”耐心这东西得看人,与颖和二女拉闲话那是习惯,和老四谈工作也是习惯。一见老四就忽然有了资本家的责任感。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提高企业效率,加强员工管理是一贯的主题。再说了。老四本身也没有拉闲话的天赋,这得看资质。

“不公平。”

“对,行商就是以不公平为准则,这才说到点子上。”笑着从盘里挑了个梅干放舌头上舔舔,酸,扔远。“没有公平可言,看你站谁的立场了。若站了陈家立场。身为一字并肩大股东,合作多年来却从没进入过产品的研发核心,当然窝火。暗地里耍点手段也合情合理;可进了王家就该站王家角度看待问题,从头至尾没有违背初始条款原则,筹资扩建到股红分配上做的问心无愧,陈家暗地里耍这么一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老四听完有点发气,果干划拉地满桌都是,低着头质问道:“可我到底算哪头地?”

“……”杏核卡喉咙里,及时灌两口茶硬冲下去,差点死了。

“姐昨天和我说了,”老四见死不救,低个头也看不清表情,“说和您商议定了。定了就定了,本当叫人安心的事,可您这边一声不吭的算什么?回去是我给爹娘交代还是姐给爹娘交代?我姐什么时候能做这么大地主了?”

底气不足,可能喉咙卡的不妥,沙哑的揪了嗓子偷声道:“定了就定了,定呗。”

“您可是朝廷命官,朝堂上也这么说话?”老四恼了,急不择言斥责道:“王家及时多了个三房,陈家不过踢出去个老闺女,可对我是一辈子地大事,天大的事!又是王家角度,又是陈家的立场,你到底是找个配方进门呢还是打算娶陈家的立场?怎么就从没朝我身上想想!”

哎呀,你还不愿意了,还敢找事?“靠!就这个声音上朝堂怎么了,没上过朝堂的大官多了,用不着你提醒!老子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假装害羞不成啊!”

“对,就这个嗓门给爹娘就好交代了。”老四外面经的场子多了,见我发飙眉头都不皱一下,“方子是我的,和陈家没关系。金银珠宝见得多了,不稀罕,这就是留下作嫁妆用地。”说着怀里掏了个方胜出来放了果干盘子上,“放这,谁那就谁的。”

“这可给家里省钱了,爹娘一定高兴。”我还怒气冲冲没表态,颖忽然从后面过来给方胜拿去了,“妾身先替夫君收着。老四就别惹你姐夫生气了,既然闲一天,就帮姐把家里事情料理料理。二女又不好使唤,老四就抽点时间看顾看顾,别都压了开春上麻缠。管家就门外侯着呢,先把家里田亩庄户的弄清楚。家事不决有钱叔,钱事不决找账房,对吧?”

老四见姐姐跑来打围,狡猾地撤退了。剩我一个没地方发泄,给颖揪住,摸怀里给秘方抢出来,“还一套一套的,商量好了挤对我。房事不决找谁?受死吧!”

颖气喘吁吁给我推开,臊红个脸朝我身上拍打几下,“日头还没走正,乱来。老四鬼精鬼精,也不先看看方子里写些什么。”

看啥,就一个大猪头!非常大,给尺余宽的纸面占的满满。颖一下火了,小眼睛瞪的浑圆,拍了桌子就起身。

“猪头画的还行,”强拉颖坐下,品评道:“耳朵不自然,眼睛再小点就更好了,不过整体给人大气的感觉,没想到老四的绘画天赋如此了得。”

“明明就是您画的!”颖伸手给名画揉成一团,不解气,又打开撕成碎片,“早就给您说了,就这几笔怪手艺见不得人,自己画画撕了就算;成天宝贝一样还存了书房里,让老四拿去当而立秘方再还回来。”

“哦,怪不得。”怪不得这么顺眼,原来是本大师手笔,‘啧啧’赞叹几声,“下次不得毁坏本候创作的艺术品,违者以房事是问!”

“找老四去!”颖见我无动于衷,眼前亏吃的不甘,急眉火眼的就处于爆发边缘。

“这会还找啥?神经病。”看到这猪头的瞬间我就已经想通了。若是绝了进王家门的心思,老四也许会主动将配方交给我;可如今进王家已成定局。老四觉得还是自己保留的好。

既然说是嫁妆了。无论给不给我,对王家来说没有丝毫损失。老四保留配方地出发点也能理解,交出配方就等于交出了苦心组建地研发队伍。这些人最终的下场是被二女收编,研发成果也立刻被打上二夫人的印记。谁都不愿意看着自己多年地心血就这么烟消云散。

姓陈的时候没必要争这些;现在姓了王,尤其把二女当作假想敌的时候。手里若不掌控点实在东西肯定不踏实。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王家二夫人在自家产业里地势力不是曾经的陈家老四能比的,别的不说,公司里会计主管胡账房就是二夫人的人,老四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想到这不得不赞叹下老四的战略眼光。怪不得一开始就提大道理,独门不得长久,竞争机制得从内部开始之类我曾经给她讲过地话。是给自己找保留配方的借口呢。不过的确在理,花露水诞生至今才短短十年时间,香水等衍生产品时间更短。虽说从研发到定型地过程都采取了保密措施,可高度酒的提纯工艺已经不算是国家机密了。若真是别有用心,即便拿不到方子也能照猫画虎的弄个‘百花玉液’之类的伪劣产品出来,说不定若干年后就成了气候,有了和九花玉露分礼抗衡的底气。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未雨绸缪,竞争从内部开始这话说的实在太好了。二女、老四个把持一个完整的研发队伍,好不好用成果说话,相互竞争,相互提高,两厢较力中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提高产品质量,完善产品门类,从研发道产出的过程层次分明,这才能最大程度的挖掘产品的商业价值,让利润来的更有深度。即便是出现商业对手也能诗情画意有条不紊的将其挫骨扬灰,靠的是内里内涵,而不是抓X龙爪手类的另类功夫,更不是人见人很的那种响马型托拉斯。

见颖还愤愤不平,笑道:“你妹子可比你聪明多了,配方的事到此为止,不许追究。”

“不!”颖这边犟脾气上来了,“既然进了王家门,她捏个方子有什么用?交家里存起来才是!”

瓜媳妇都颖这模样,可又没办法和她解释这么些道理,“好,我去要。存你手里不过多了把钥匙而已,闹腾的。”

给老四说明来意,随便给个配方让你姐消停会云云。老四见我没追究,感激的看我一眼,“姐夫心里明白就好,我姐那不用理会。”

这瓜女子。进庙拜神都还有个讲究,三宝殿里的大佛可以不理会,几个菩萨的场子还是得捧捧的。“你姐说啥就是啥,一时辰内编也要编个像样的出来,不管你煮肉还是炒菜,只要菩萨高兴,我这三不管大佛也得个清静。”

难得清静,在家是佛,在外咱也是尊菩萨,还是越来越牛的那种高成长期的菩萨。大伙心里都有数,什么时候当学监用,什么时候当银监用,什么时候当将军用,头一句就能听出是为什么事来的。

一开口王学监才高学重、精如金锡;德行皎洁、宽厚温良……不用问,这是想朝农学、织造学里安插俩亲戚,混个场子之类的;简单,一般都推托道刚正不阿的刘学监身上。

王银监清正严明,克己奉公,大公无私,两袖清风……这位是来探虚实找门路的,续崔家进入金融业猛搂一笔后,满大唐有实力的投机倒把分子豁然醒悟,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可内府和崔家私下里达成共识,兰陵公主强大后盾的支持下,在王、李两大银监的许可下,经户部审议朝廷裁决有效后,这一内一外俩打银枭开始联手制定行内规则。如今想加入这圈子已经不是银监府说了算的,拿出你的实力是一方面,还要看能不能得到户部认可,最关键还得看内府和崔家的脸色,受不受得了残酷的游戏规则。

强者才有制定规则的权利。我也想通了,后世的理论往往和唐代地实际结合不起来,大地条条框框架立起来就行。其余的还是遵守商业发展规则。有成败才有总结,有总结才可能去完善,不能强求。

就把我当金融业大佛高高供起来就行。咱这人就喜欢烟雾缭绕下偷奸耍滑,无关紧要的香油钱还是要收的,六万贯现金就不必了。爱好早改了,喜欢来电精美的工艺品,风雅人士嘛,不沾荤腥那种。

当然也有无聊人士王将军的乱称呼,像崔彰之流地我就忍了,可有些不长眼的跑来王将军文武双全之类的话一出来,我就立即叫他见识一下安邦定国的荑蛮拳法。

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事。外面风光的索然无味,家和万事兴才是真理。也不见得合,一般兴就满意。二女一回来就问我老四有没有交方子。我说交了,二女不信,颖也证明交了,二女嘴上信了,拉我出来就要一同找老四商议研发队伍收编二夫人麾下的事。

“那你得把老四打死才成。”

“那妾身就给她打死。”二女斜眼朝我笑,“人还没进门就开始算计了,连夫人都敢诓骗,”说这里眼珠子一晃,兴致勃勃道:“真是高看老四了,脚都没落住就开始图这图那不够,就好像王家上了夫人可以,少了她反倒就不行。”

伸手给二女耳朵揪住,哎呀哎呀地拉出院子,“话还没撂地,你就开始起歪心了,谁说人老四能不够?凡事抬不过个理字,你寻思是不是这道理?”

二女假装寻思一阵,喜眉笑眼道:“心思浅,心里憋不住事,倒不是个坏人。有些事好想不好做,以她在作坊的根基还轮不到和妾身争,明知争不过才弄个半死不活的配方得您支持罢了。夫君索性就答应她,让她心里踏实些。”

“是答应了……”

“那二女就合了您地意思,内部竞争一下下,嘻嘻……”说罢笑的在我身上乱拱。

“你还真是什么想法都不瞒我啊。”给二女脑袋扳起来,告诫道:“老四没你那么些手段,也没夫人那么些心思。直来直去个人,连自己都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王家做小的,生意上精明是受陈家影响,与生活中世故是两码事。不强求你和她好如姐妹,可也别下生手欺负,知道不?”

正和二女说话间,老四带了一队杂役从廊前过,大箱小箱的朝过搬,看来是给陈家的日用摆设都拿来了。不合礼数,就算进门也得我朝陈家去一趟才是,没有女方这么着急过门的,三房再没地位也不该和戏班子一样说去哪就搬哪。

“是妾身吩咐的。”见我质问,颖脸上有点不自然,小声道:“户部上造个册子就好,不必那么多规矩,您有空了去陈家坐坐,要不妾身回娘家一趟也罢。”

“胡说!”这话就不该从个当姐的嘴里出来,嫁闺女办的比买头牛的手续都简陋,放了王家这等门户太说不过去了。

颖见我不满,赶紧拉了我胳膊回话,“何必呢?这不是露脸的事,办不办的老四不在乎,爹娘安心就好。”

“不露脸,也不丢人吧?虽不操办,也把礼数尽到,谁家把闺女养活这么大都不容易啊。”我本就没朝这事上想,王家这地位纳个三房而已,说起来已经极度俭约了,不用弄的做贼一般。

颖起身给门关延时才贴了耳根上蚊声喃喃道:“老闺女,怎么不丢人呐!娶八房十房的常见,娶老四这年纪的也就咱家了。妾身就想了,老四反正已经在王家住了这么些年,外面也三夫人叫开了,不如就这么真真假假的混过去也不惊动旁人,户部造册嘛,就只当娶回来十年了。往后改不改口都好,叫郎君叫姐夫您只管答应就成,管家那边妾身招呼过了,四小姐三夫人的混了叫,叫叫都习惯了。”

“……”无语,都娶回来十年了,还大姑娘一个,别人还以为我有问题呢。正哭笑不得,外面传话的来了,有人求见云麾将军……

“谁?”

“您啊!”颖顺手给云麾将军脑门戳一指头,“不记事。”

哦,我就是传说中的云麾将军啊,谁这么大胆跑来求见?提这头衔简直就活烦了!“传云麾将军的话,甲胄在身,恕某不能相见,他日有缘再聚!”

颖笑着推我一把,“也得先看看是谁,可别为这个得罪人。”从传话的手里接了拜帖,还没递过来就‘啊’了一声。“谢宝!”

谢宝!这会怎么忽然回京了,大冷天也不知道怎么翻的秦岭,快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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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執着

谢宝?这是知道,却早已与印象中那个被二娘子误殴成三级残废的年轻人有了质的差别,若街上碰见绝对认不出来。

变化真大啊,考究名贵的蜀锦便服,端庄稳重的大胡子,深沉内敛的眼神,举手投足带了官场流行的优雅……官场改变人啊,面前这位官员怎么也和当年那个淳朴、热心的谢宝联系不起来。看来他今天真的是来拜访云麾将军,怕是早已忘记当年那个督促他学业的王兄了。

既然是拜官,那就先礼后情了。心安理得端坐主位上受谢宝一套大礼,也优雅的一摆手,客套道:“丞薄尉别来无恙啊。”说这话的时候朝一旁微笑的颖看了看,笑的实在太假,估计她连丞薄尉是个什么品阶都弄不清楚。

若论官阶,王家的地位按照官礼接见个丞薄尉实在掉价,压根就是个没谱的职务,是贞观初年就被精简掉的职称。丞薄尉原本是建国初期为了更便利的治理地方,朝廷为给百姓官民一体的良好感觉设立的;挑选一位有名望的大佬来加强官府与当地百姓交流沟通,也伴有辅助监督的意思,让民众觉得新政++_府很有人情味。

可因为国家成立不久,硝烟未散,强者为尊的概念导致各地对‘德高望重’都有不同定义,选出来的不是当地豪强就是黑社会老大,于是这个职务上充斥着各种三山五岳里道行高深的人渣。

这些人在建国初时的确起到了暴力安定人心的作用。但随着国家趋于稳定,响马治国的弊病逐渐显露出来,百姓们被丞薄尉欺压的时间不断,流血暴力冲突比比皆是,直接危害HX发展的总方针。李世民上台后下狠手处理了一批,表面上有改观,但恶劣影响难以消除。房玄龄曾经建议朝廷将丞薄尉这个职位品级化。直接收归朝廷。有利于统一管理。

这消息一出去,丞薄尉这个职位立刻成了香饽饽,在一些不法分子眼里就是改头换面地大好良机。百年流氓家族再有钱有势。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老字号地恶势力而已,上不了台面;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官员,这几辈子高香也求不来的好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

在全国各地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恶势力火拼大戏,老字号掌柜们不惜人力财力招兵买马清除异己,甚至许多名门正派也加入进来,趁乱扩充自己的实力;等朝廷有所反应时,局势已经难以控制了,只好将丞薄尉彻底取消。据我所知,崔家就是这个时候真正确立了五大家族的地位。让一个前朝大族在新的王朝里重新辉煌。

直到新元首上台,国家时局彻底改观后,重人重情地李治陛下觉得有必要重新设置丞薄尉。但不是由地方选举,而是从省试过关的举子中挑选一部分有才华的人去地方上锤炼。接触接触民生,也熟悉熟悉官场,打磨打磨棱角经过一番历练后才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政++_府官员。

看来朝廷的做法是正确的,面前这个谢宝已经被历练的没有人样了,虽然还没正式品级,可走街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个当官地。

没别的意思,就是接到调令回京接受正式委任,既然回来就得拜会我这个曾经有恩于他的土豪劣绅,顺便找个女子成婚云云。

我和颖听这话大吃一惊,想着谢宝出去这么多年应该有了家室,哪知还是光棍一条,不像话!这年代有规定,没有家室地人不得担任正式官职。秦家办事效率我知道,既然回来就肯定已经给谢宝安置了好职务,可你不能连婚姻大事也找人安排吧?

皱了眉头盯着谢宝,“见过秦珏了?”

谢宝一躬身,“在下回京绕路凤翔,昨日一拜会过秦公爷。”说着从怀里取了秦珏的信件递过来。

秦珏凤翔辖区处理公务,月内回京,让我在这段时间代他照顾下谢宝,里面顺口提了谢宝的婚事,最好督促谢宝年前把事定下来。话不多,从信里能看出秦珏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已经无语了;官上安排有官驿,秦珏非要把个大活人安排道王家是想让我对谢宝多加开导,至少叫他知道拜会真正的大佬时不要穿的比主人更显眼。

信朝怀里一塞,瞥了谢宝一眼,“你以前住的院子还在,路途劳顿就先歇息,有话明天再说。”不等谢宝道谢就先起身,斜了脸交代道:“举止不算合格,扮相也不贴切。莫说你现在还待职,就是上任也不该这个打扮举止,不要让街上行人都能看出你是个官员。这么些年你在地方上学的只是个外表,真正坐了位子上你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官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要做到心里有数!总体说比以前有进步……你这身蜀锦我都不敢朝外面穿,怕是搭进去几年的俸禄吧?记住,明天早上换一身行头。”

说罢不理会愣在当场的谢宝,颖掩嘴笑着跟我后面出来,走了庭院里乐呵呵道:“这可真看不出来是谢宝呢,想想当年被打断手脚的样子,呵呵……”

“你想不通,我倒能理解。”秦珏当年威震剑南,他交代过的人当然受地方官员重视,这给了谢宝和地方高管接触的机会。越是地方上,官场就越是讲究,吃穿用度言行举止也有了地方特色,尤其进京时候生怕丢了地方的颜面,费尽心思的充门面、装素养,内心忐忑还要装的深沉稳重。看那深邃无知的眼神,定是对了镜子练出来的,就怕别人说他多年历练的一无所获。这事旺财年龄大了,搁前几年非扑上去咬他。

有些适合历练,比方我这种代入感极强的人,三五年融会贯通,立刻就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人鬼神三界糟粕交融后,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谢宝不同。带了愤青理想去的。忽然发现和身边事物格格不入的时候立刻走火入魔,要不就特立独行成为官场毒药,或者产生无力感在表面上妥协。去模仿,生搬硬套道极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叫人挑不出毛病又觉得不自然,别扭。然后厌恶。

提不上为官,做人都不正常了,再当官势必祸国殃民。这种官员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比贪官污吏更甚,贪官污吏也就是表面上搞点破坏,变态官员就直接危害社会内部健康,直接破坏的是社会风气。

颖似懂非懂,我平时不给她讲这么些怪道理。今见了谢宝心情有点那啥,多说了几句。“那也不能都是李义府这种人,像您和刘仁轨大人可都是清明正大地好官员啊。”

“你是骂我还是骂刘仁轨?”

颖抚掌大笑。笑过却正色道;“妾身将您放了刘仁轨大人面前呢,不是骂他,是抬举他。您不留意,自己地夫君在外面是个什么凤评妾身可是留意的很呢。说李义府,那是有褒有贬,毕竟能把官做道那个位子上的人多少有点手段;说刘仁轨,虽褒多贬寡,但口径毕竟有偏颇;唯有您,这说出来就只有好处,百姓乐意,同僚们也交口称赞,连几个王爷、郡王都赞不绝口。这一说王学监是个什么人,大伙每个三五句都夸不下来呢。”

人都爱听好地,颖这么一说,这心花怒放啊,满炕打滚。我竟然是这么好个同志啊,怎么自己都没意识到呢?太那啥了,太爽了,先不问是不是有夸张成分,能从自己老婆嘴里听到这话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对,对,以后逢人就这么说,有奖励!”怀里搜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奖品,伸手把九斤交的作业拿过来大肆表彰一番,“这才是未来王家掌门人地本事,叫九斤来,老爸给他减负!”

“可别!”颖赶紧叫停,“没这么惯孩子的。可没当爹的当面夸奖自家孩子一说,好了心里高兴,嘴上还得敲打。”说这里叹口气,一脸愁容道:“您这一身本事啊,初时只想让九斤强过您,如今看是没指望了。该教的该学的,孩子也没偷懒,妾身也自认尽了心……”

这话不对,颖对孩子的要求不合理。在我看,九斤比我幼年时期强太多了,身处的环境不同,也决不可能最在这个年代造就一个和我一样地家伙,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是颖习惯我这种类型了,习惯道分不清是非。

“不一样,”想起兰陵一句话,我这种人有一个足矣,多了就是祸害。“九斤是好孩子,往后肯定比我强。再者说……哦,先不说我,你成天外面混的熟,看有没有合适地人选给谢宝解决下婚姻大事,这么大人没个家室,看看都变成什么模样了,生理需要都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解决什么?”颖没听懂后一句,“需要什么?”

“解决……解决婚姻大事啊!”这个晚上吹灯后再解释,关键看有没有合适人员让谢宝解决一下。

“怕不好办。”颖摇头,“不是说谢宝如何,妾身旁边的这些人家不会把闺女嫁给个待职的人,即便有秦家的靠山,也不是一年两载能混个出身的。还是让秦家去办,王家拉不来这媒。”

正说着,老四和二女厮打的声音传进来,颖提了个鸡毛掸子就冲出去,一阵清脆的噼啪声过后,老四揉了腰眼呲牙咧嘴的跳进来。

“活该!”我搭着窗棂看的仔细,本来就没二女身手好,颖出去又不知道跑,二女早就窜的没人影了,就老四傻愣愣被二女和颖轮揍一遍。“说多少次了,打不过就别惹人家,这好,连续挨两顿,美了吧?”

颖进门还不解气,顺手又是一下,“说个话都不安生!”

“他先笑话我的!”老四还理长的解释。她去看三、四兄弟俩,说这俩孩子像我,生俩丑孩子,二女这当娘的白长这么漂亮云云。二女不饶人,立刻反唇相讥,说老四往后生孩子像谁都好,千万别像娘。要不吓病门神。老四最受不了这话。就打开了。

我恨恨的指了指颖道:“鸡毛掸子别放下,继续打!就照了门神的模样给打出来,省纸了还。”

“姐夫!”老四见我不帮她说话。一屁股就坐了炕上,瞬间觉得不对又跳下来,站炕边脸红红朝颖看了一眼。

这动作闹的三个人都尴尬起来。颖反应快,瞬间发现鸡毛掸子有质量问题,抓手里认真的翻乱起来,不时自言自语抱怨几声,怀念以前那根百折不挠地老掸子。

“就是,”我赶紧点点头,“下次给管家说一声。咱家地鸡毛掸子就是用来打人的,都换成铁杆子耐弄些。看她俩再敢闹事。”

“姐夫……”老四小声哼哼一声,又朝颖斜眼看看。“姐……”

“谢宝回来了,你知道不?”颖回身给兵刃挂起来,“你以前老欺负人家,这会人家可是回来当官的。”

“不稀罕!”老四鼓足勇气给臀部挨在炕沿上,算是有了一点收获,“他就不是当官地材料,要我说趁早绝了这念头,老老实实回陇右娶妻生气才是。”

“咦!”我和颖齐声惊呼,“奇了,你咋知道谢宝这些年在外面没成家?”

“瓜小子一个。”老四轻蔑的一撇嘴,“当时觉得他人还算实诚,逗了玩有意思。就一根筋,没看头。”

和颖对望一眼,这事奇了,谢宝没成家还有了缘由?“他是看上那谁了?”

老四嘿嘿一笑,“人家可看不上他。有没有缘由他自己知道。初时好心肠可怜人家,现在人家里里外外的硬家当,三五把火也烧不烂,倒显得他自己可怜。”

话不是这么说地,老四习惯拿她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这不对,这么一解释我反倒觉得谢宝这种男人值得尊敬。自己朝炕桌前挪挪,空出个空间对老四道:“坐上来说,”说着递个小镜子过去,“给头发收拾收拾,没一点迎人的地方,鸡窝一样!”

“哦!”老四喜欢的接了镜子,带了鞋半屈了腿挂在炕沿上开始梳妆。颖这边朝我笑了笑,轻轻走过去给妹妹头发打开,拿了自己的银梳子坐老四身侧小心梳理。

“姐。”老四被颖的举动弄的有点不好意思,又很享受这种气氛,低个头小声地叫了声。

“坐好,鞋脱了坐上去,”颖给老四脚上踢踢,和声慢语娓娓道:“说人家谢宝一根筋,你还不是一样?说别人时候先想想自己,遭的是一样的罪,受地是一样的苦,道最后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你当你比他就好了。”

“定比他好些。”老四举手将发丝朝身后捋捋,让颖梳的方便些。喜欢的看看我,红个脸有朝颖身上靠靠,“姐夫讲故事里的新娘子有盖头,姐,你盖头还在不在?”

“胡说!”颖梳子一横朝老四后脑勺敲一下,羞恼道:“怎么有问人这话的,没点迎人的地方!”

老四笑着,扭头靠了颖肩膀上,“我问程老爷子了,老爷子说前朝嫁女还没这风俗,里面有个原因呢。”

“哦?”我和颖还真没听过这盖头还有缘由,期待的望了老四。“说说看,程老爷子可满嘴没实话。”

“这次是真的,我专门问过好些老人。”老四一改平时大嗓门,低声细语的开始讲故事,弄的我听不真,好奇的朝跟前挪了挪。

这得从建国初期说起。战乱不久,男女比例失调,朝廷猛抓人口建设,许多拿不出聘礼娶不起媳妇的贫困户到了年龄上都会又官府出面资助配婚。因为是官上指婚,想娶个健壮漂亮的就得凭运气了,穷光棍们都抱了这个美好愿望等新媳妇进门。官府也理解大家的想法,给新娘子收拾一身新衣,南方来接的时候你得给脸蒙上,过门后才能掀盖头检验,这时候好不好的各认天命。遇见顺眼的是老天作美,遇见那啥的……反正你掀了盖头,货已售出,盖不退还,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这个形式逐渐被扩大化,此后不但婚配女方要蒙头,连一些贵重货物也有了这个规矩,运用越来越广泛。比方花露水的瓶口上有个小封标,用没用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做买卖的时候卖家总在捆商品的草绳上系一个死结,结上糨糊粘一片红色封标,说明保质保量,这就是原封未动的典故出处。

长学问,半天盖头是这么个由来。这么说唐朝以前竟然没有这么个东西,创意不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颖听完顺手抓了张毯子就蒙了老四头上,一副盖不退换的商家嘴脸朝我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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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开导

人活着是为什么,为一个遥远而崇高的伟大理想?扯淡的话,谁生下来就有理想?这是个水涨船高的东西,高度不同,理想也各不尽然。

让平淡的人生如同夜空中的礼花璀璨夺目一次?放屁的话,璀璨夺目以后呢?不逼到这份上,谁愿意把自己搞的和炮仗一般。人生已经够短暂了,若没有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就不用变的更短暂了。

拯救太阳系的大英雄?拜托,不管你拯救的面积有多大,英雄不过是个ZZ玩意,是在相应的方针政策下塑造出来的时尚品,和个人贡献度几乎无关。只要对时局政策有利,哪怕你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该成为万民敬仰的英雄时候也逃不掉;可要背时背运,即便单枪匹马救国灭敌也是枉然。例子太多了,千古流芳与遗臭万年就一纸之隔,谁知道什么年代就捅烂了。

得报国仇家恨,看着自己的杀X仇人被旺财活活咬死,然后放声长啸三声,一泄胸中恨意,从此携手娇妻美眷无数称霸江湖?这就比较有看头了,我也想啊,从小就想;可问题是旺财咬死周医生都不是难事,称霸江湖会不会被朝廷当叛匪剿灭了?

可人不能漫无目标的活着吧,变成所谓的行尸走肉就有点耽搁自己了。这就是重点,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让别人费心去吧,牛郎织女非法同居这么些年了有什么结果?织女无所谓,破罐破摔砸了狗屎上,可牛郎也总不能甘当狗屎吧?站了银河边上就等每年XXOO一次,其他三百六十四天里你不会奋发努力为社会作点贡献,有了基业后洋房跑车正大光明给女友娶回来,小两口有滋有味的过个好日子?

算什么爱情,人类最神圣的情感就被这些恶心的爱情故事糟蹋了。玷污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唯一的好处是繁荣了爱情故事载体市场,培养了成群结队的痴男怨女消费者。

这不是吃包子混面地话,是道理!一个生命是带了责任诞生地。父母生你养你是义务,孝敬老人养老送终就是责任,是做人最基本的责任!不要以为父母双亡我说起这话来就没有负担。这只是‘家’这个概念你该尽的责任中地一环,无论事业有成还是官居三卿,所有的努力都是围绕了‘家’进行的,若偏离了这条主线,就算你位极人臣也不得不去面对一个失败地人生。

家国天下,这话说的真好啊,一语道尽了责任、义务、影响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人就该这样。每个正常男人心里都有这四个字,有意识的,下意识的。只要稍微有点责任感的人,一生有意无意却都在为四个字而奋斗,这难道不是最宏伟的目标,最远大地理想么?

谢宝深邃无知的眼神里闪烁些许异彩,他属于浪子类,听不太懂,又不能说一点也没听懂,嘴唇动动想发问。

“听不明白就问,今看你穿着扑簌顺眼,不妨多给你讲讲做人的道理。”

其实就和谢宝昨晚那身打扮一个样,心里踏实地人靠气势装扮自己,心里没底的才穿成他那个样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说钱是好东西吧?也就买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传穿戴戴,现实下自己那点可怜的财力来掩饰内心难以明述的空虚和压抑,就好像王家才起家时候颖的那种心态……其实我也有,但咱涵养好,硬硬把这种压抑许久导致变态的张扬情绪压下去了。

走到今天这个阶段,王家已经不需要弄些表面风光的把戏撑门面了,颖如今喜欢一身素白长裙加件水蓝披肩就算装点了,可到哪都昂首挺胸的没人小看,王家夫人就是金招牌,用得着杂七杂八弄的晃眼?

二女不说了,从小就随我,出门给自己收拾干净整齐就是一朵鲜花,偶尔穿的妖里妖气不过是耍耍小性子,更惹人爱怜。

老四乌七八糟这么些年,本以为她就这脾气了;谁知这才几天就换了个模样,流光溢彩的大马车闲置起来,出门喊王家御用车夫赶个普通马车都一脸喜欢,这才是随心日子,至少王家给几个主子预备的车夫不是人人能驱使的,老四觉得异常随心。

这会能看出谢宝就不随心,他现在明白个道理,自己连承担责任的权利还没有获得,这么些年辛苦的漫无目的。报仇?仇人只能比自己强大,复仇时候才有快感;吐蕃现在都那样了,捉俩吐蕃人杀了玩?那去陇右农庄上任意玩,谁家没百十个吐蕃劳力?

报国无门?就他这样的,绑一身雷管自杀式袭击倒是合算,至于其他的就先放放,不是没门路,也不是没才华,是谢宝没这个状态。为什么这年代当兵尽量避免找家里老大去,就是因为老大承担的责任大于对国家的义务,老二老三就没那么沉重的责任感,命是自己的,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拉战场上绝对彪悍,谢宝这类连家都没的人最合适当敢死队骨干。

“匈奴未灭,何以成家。”被我教导了一阵后,谢宝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若按您的道理,这话总是不对的吧?”

“你还真……真够无耻的!”气的人笑了,反问道:“这话谁说的?”

“汗膘骑将军霍去病。”

追问道;“匈奴当时在什么地界?”

“盘踞瓜州,窥河西三郡(威武,张掖,酒泉),一度过湟水奔袭折兰,袭扰不断,举国震惊。”谢宝在军阵上有过建树,尤其对陇右的地利河川了如指掌,连匈奴打到了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这才说到点子上!试想如今有外族能一路打下折兰是个什么情形?直接和关内府军接阵的话,我看陇右几个大将军都该以死谢罪了。说好听是抵御外患,说难听就是动摇国本!国之危难,只要是人就该挺身而出,谁在乎你是不是婚配成家。这就是义务和责任转换的时候了!”盯了谢宝眼珠看了半根烟功夫。谢宝终于溃败在我的眼神之下,得意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拿汉代黄历说事。只怕朝廷都不答应。时间还多,找个般配的,或者找个顺眼的。好好把家成了。等你有了家业才能真正领会其中道理。”

谢宝点点头,隐隐叹口气,问道:“家国天下,责任、义务、影响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地因果关系?”

“是人就该明白地道理。”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宝,傲然道:“家是什么?是责任,是一个男人该担当的责任!为了这个责任,有劳心者。有劳力者,各尽所能地在外奔波辛劳,目的就是四个字:养家糊口。”

谢宝疑惑的看着我。“不尽然吧?”

“你是指我就不必养家糊口了?”大笑,笑过后略带疲惫地坐下,“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家国一体的圣上外,满大唐没有人能逃了这四个字。蛇大窟窿粗啊,一贯钱够农家小户过三五月还有零散,可百贯钱未必能维持王家半月开销,上下那么些人要吃饭,我这当家主的若没有能力维持的话,早就家业散尽了。”

谢宝朝我拱拱手,“王兄……”

“知道叫我一声王兄了?”伸手拍拍谢宝肩膀,终于给他个好脸,“王兄也不易,秦兄也不易啊!这养家糊口四个字听起不雅,可每个人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的确是使出浑身解数,这就是因。你创造财富地同时,给国家也带来相应的好处,商人纳税,农户纳粮,官员劳心为了政绩,将士拼死为了战功,我们达到目的地同时也让国家变的繁荣兴盛,这则是果。你贡献越大,收获也更丰厚,天下苍生因为你的存在而得益,这就是影响。只要遵循这个规则活着的人,都是好人!当然不包括为了养家糊口在外面作奸犯科之辈,但绝大部分人都是好人,都是该昂首挺胸活着的人。想通了吧?”

谢宝点点头,起身长揖及地,“小弟颠沛流离十数载,只道大丈夫百无牵挂,自当横行于世……”

“停,停!先别着急谢,自己想通了就好。至于什么叫大丈夫百无牵挂横行什么的屁话就别在我跟前献丑了,百无牵挂那是和尚,横行的是响马,别糟蹋人家大丈夫。”起身活动下腿脚,“这么些年在外面晃荡,该牵挂的放不下,不该牵挂也牵挂了。我还忙,没空陪你,自己去庄子里转转,如今不分王家云家了,两处都是王家的地界,不过人还没变,想看谁看谁。有熟人的就提点小东西去,空手往来不合礼数,庄子上有大商家,都方便。”

刚出门,就撞见俩壮硕护院护送了九斤目空一切横行的朝府门外过去,模样怪怪的,不像是干好事。近前拽过一来来,“打算带小侯爷抢谁家闺女?”

“侯爷!”护院的赶紧见礼,“这是夫人让小的送小侯爷去幼学上看娃娃们上下学呢。”

“哦。”忍了笑给九斤拉住,“怎么不自己去看?装神弄鬼寻仇的架势。”

九斤也一脸不情愿,见我遇见救星了,赶紧拉住我不放,“爸,带我去学堂里看看吧。娘不许孩儿进去,还硬派俩护院的看着!”

颖就这点不好,庄子都是王家的,将来还不是得让九斤接手,孩子想去哪去哪,至于吧阶级等级划的这么森严。朝俩护院一摆手撵的远远,拉了九斤出来。一出王府,九斤就恢复了孩童的天真,老娘定的规矩只适用于府门内,外面就是老爹的天下了。

“爸,我其实不想看学堂。”冬日里也没什么景致,可小人欢快的在前面蹦蹦跳跳,路边脏石子挑挑拣拣兜了一把,非得叫我给他拿着,弹弓抽出来对了空旷的田野就是一轮激射。

“偷偷去过吧?”蹲地头上帮了九斤拣弹药,排大小一堆堆放好,“仔细些,朝地里打,别伤了过往的人。”

“爸。你打的准。”九斤给弹弓递过来,指了指管道旁坡头大树上一个废弃的鸟巢让我表演。

小手艺,自从有了弹弓这玩意。我就从没落下过练习,如今已经有辕门射鸡的功力了。

前腿弓,后腿绷。左手瞄,右手拉,举头望月式抡圆了就一下,弹子破空的声音就听地人心旷神怡,光看着力度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地。“刚热身不算,让爸再打一次。”

瞄是瞄准了,关键阳光刺眼。“九斤,给那堆石子兜过来,你爸爸今不给鸟窝打下来就不回家!”

哎呀。这打的累啊,虽还没有击中目标,可已经比较接近了,进步不小。“九斤。”回头看看,臭小子不知去向。管他,自家庄子上又丢不了,正兴头上,自个挖石子自个打……

真丢人,跟前已经挖的没有可利用地石子了,胳膊肘发麻,鸟巢还是挂了枯枝上纹丝不动,顽固的家伙!看来今天想把鸟巢端了的可能性不大,左右望望,还好,九斤不在跟前。“你俩,过来!”俩农户来地是时候,老远看见我正打算绕路走,被抓了壮丁。“给我把树上鸟窝捅下来,快!一人五文,现钱。”

俩农户很害怕,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逃脱庄主魔爪,一个扛了一个玩命的朝树上爬,翻过个斜岔树干还要向上,被我及时制止。“好了,拿长杆子挑,再爬就摔死!”

人的智慧是无穷尽的,鸟巢终于屈服在我脚下,顺较踢了踢,还编造的结实。我一高兴就忘记给钱,俩农户一害怕也忘记要钱,九斤玩的兴起忘记时间,等我历尽千辛万苦的干涸的河滩拿住他时……这娃脏地已经不能要了,日头也快落山了。

“臭小子,”脑门拍一巴掌,打的东倒西歪,“还学会用计了!给你鸟窝,你爸没没有食言。”

九斤捂脑门疼的咧嘴笑,抓了个碗状的鸟窝翻来覆去看,扣头顶一脸赖皮的朝我身上蹭,被我一脚踢开,“自己走,不背!脏嘛咕咚,回去等你娘拾掇你。”

“爸,路还远,天就黑了。”

“那你完蛋了,”拉了九斤小脏手在河沟跳来跳去,“跑一下午不见人,估计一顿能打到子时,走快。”

“娘知道是你带出来的,不会打好久吧?”九斤心存一线希望,指望我给他说情,一路赶着朝家跑还不忘蹲树根漫无目的的耙拉几下。

像神了,我小时候就这德行。明知道回家要挨揍,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乱磨蹭,结果挨的更多。其实孩子心里,尤其是男孩子最不怕挨打,若遇见父母喋喋不休的时候还不如挨打来的痛快。九斤就继承了我的优良传统,被拉去训导就愁眉苦脸,一说动手了,噼啪打完就浑身疼,可心里挺高兴,意味着今天的苦难已经过去了。

“就不要问三问四的,直接打就对了。”颖也是,又问我又问九斤,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脏,尤其手上都看不出皮肤颜色了。

“那也要问明了才能罚。明明是去学堂,也不用咕咚一身泥灰,”当娘的也辛苦,伺候完老公还得教管孩子,这个洗那个擦,一丝不苟。这些事平时都是丫鬟动手,每次颖问罪的时候就改自己动手了,好像她终日有多么辛苦劳顿一样。

“神经病。”一把抓了九斤过来,放炕头照屁股上猛抽了几巴掌,抽完顺了门框扔出去,九斤欢天喜地的跑了。“看,我帮你打了,没事了吧?烦不烦。”

颖哭笑不得,这边朝我瞪眼睛,回头九斤已经没影了,恨的小牙咬的咯吱响,恼完有自个爬炕上笑的咯咯的,歇斯底里症那种状况。

“我姐怎么了?”老四探头进来看的有趣,话没问完就被个湿毛巾砸了脸上。

“没眼色。”

“哦,”老四也认为自己有没眼色的天赋,习以为常了。轻车熟路的踢了鞋子爬炕上歪颖身旁,朝颖汇报道:“谢宝跑新庄子转悠了一天,衣锦还乡的模样,好送好些东西呢。”

“人之常情,你多什么事?”不理颖姐妹俩八卦,独自站门口看二女院外带了三、四俩兄弟走路。人家当妈的都是挑白天让孩子练习,她倒专门选傍晚光线暗淡时候给孩子带了院子里走。还不太照管,自个走的快,俩娃一圈一个跟头的在后面跟着。头月上孩子摔倒还哭几声,如今早就摔皮了,一个跟头下去咯咯叽叽的笑着又一骨碌爬起来继续。

二女这时候笑的最好看,孩子摔倒又勇敢爬起来的时候,总蹲下身来爱怜的摸摸孩子脑袋,轻手轻脚的拍拍孩子身上灰土,奖励个笑颜,然后起身跑出去好远,拍着手鼓励兄弟俩跟上。

看着看着,一丝暖意不觉袭上心头,涌起莫名的感动。追名逐利啊,可真正感到满足充实的时候就是有这么个小院落,屋里炕上坐了俩心满意足的拉着闲话,院子里有这么个粗心大意的母亲带了孩子摔跟头,自己就这么站门槛上看着,看的心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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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前人栽树,后人纳凉

五香核桃仁,温拌大肠,白水抄鸡胗,蒜蓉茄子。四样简单小菜,不摆阔绰,不拉场面,部分上下级,就我和张馥,进了家门就是表兄弟,兄弟俩高兴,打心眼里朝外冒着喜庆。

刘仁轨、王修、张馥,号称皇家学院里三驾马车。靠了农学、织造学的累累硕果,我与老刘早就名扬寰宇了,唯独一个工学郁闷,前任学监李敬玄大人也被迫郁郁离职,但在新学监张馥英明领导下终于有了转机。

一举杯,我还没想好祝酒词,张馥先道;“这一杯遥敬李敬玄李大人!若没有他当年苦心经营,工学也不会有今日功绩。”

点头笑道:“前人栽树,后人纳凉,理当如此。”

李敬玄若停了这话不知道什么想法。以李敬玄的为人,怕是欣慰多于遗憾吧。接触这么久,心里一致认为小李是个洒脱的人,当年他能果决的将张馥要过去,并不计较是不是夙敌刘仁轨的手下,还委以重任,光这份气度就令人钦佩,当的起这一杯。

杯空,一片鸡胗入口,所谓黄酒随韵,辣酒随荤,滋味妙不可言,回味无穷。“李大人可知晓?”

张馥点点头,“工部验收过后,小弟已报李大人知晓。待朝廷行功论赏之时,必将李大人奠基之功报知朝廷,小弟绝不贪他人之劳。”

这就是张馥招人喜欢的地方,国公府的教养,不是平常人家能比的。生下来就会做人,一点都不做作,发自内心的坦诚,别说李敬玄,就刘仁轨这种刻薄吝啬老贫农嘴里将纨绔子弟贬低一文不值。私下还是对张氏三兄弟青睐有加。

这么一来。李敬玄自然欣喜,即便功劳算不到他头上,至少得个慧眼识人推举之功。大大挽回颜面。刘仁轨更挑不出半分毛病,自己中意的学生出去就露了这么大脸,难能可贵的还不贪功自傲。说起来还是培养教导地好,学生就是随老师嘛。

“刘学监那边也常坐坐,问问他精通地学问,听听他老人家教诲没害处,”弹了空酒杯等张学监斟酒,其实自己心里也美滋滋,说起慧眼识人。这三兄弟可是老夫我一手从张家带出来了,哼哼。

张馥笑着将酒斟满,“若说起学问。刘学监可谓无所不通,这学无止境,处处学问处处问,小弟岂敢不聆听他老人家教诲?这不,才从刘学监庄子上过来,您可排到后面了。”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一板正经的油腔滑调还不惹人厌烦,小子做官的料,当学监委屈了。看着张馥就想起张家四舅来,怕年轻时也和张馥一样地机灵,这背时背运的才落了现在这个古怪性子,稍微顺风顺水点的话,朝堂上指不定就没有刘仁轨说话地机会了。

翻弄着酒杯,沉吟片刻道:“你上面几个哥哥早就儿女成群了,按你这年岁,该有个说体己话的人了。既然有了这么个好开端,就先把婚事定下来,给朝廷留个话口,有个好前景。”

“家父没催促过,倒是大伯整日整晚的训斥。小弟也觉得这会才把工学的摊子铺开,尽心精心还顾不周全,婚事推推再说的好。”张馥这话说的轻松,能看出他现在心态不错,不像谢宝活的没个头绪。“上面有哥哥们顶着,这不无后不孝地凤评还扣不到小弟头上,赶明堵不过去了再论不迟。”

话说这里我就不必劝了,张馥心里有底,已经盘算的好的,没必要婆婆妈妈和个媒嘴子一样。话谈着谈着就顺到工部的成果上,燕翅连弩,东西我没资格见,这属于国家机密,可从张馥话里能听出来厉害。

单兵弩,三十步开外竟然能穿透半扇子猪肉,太KB了,和提了把手枪没多大区别。这创意得感谢游荡在唐帝国边境线上地那伙不得好死的捕奴猎人,一队十多个人竟然能押数百名劳力回来,在没有热兵器防身的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利润和风险成正比,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这些人玩命装备自己的同时还不能违背朝廷的民间武器禁令,长刀长戟要被治罪,超过标准的长弓弩更是大忌。别说你是猎人,猎人也不许用制式武器,弓翼的长度就是衡量良民和乱匪的准绳,就连公侯将相出门围猎也得依照法度行事。

短弓劲力不足,没有威慑力;短弩嘛……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认为出现短弩是不可能滴。首先是结构复杂,小弩机对工艺要求严刻;再就是现有材料和发射原理不允许弩机过小。和弓的发射原理稍有区别,长弓是硬稍软臂,既考验两翼的弹性,又需要弓弦的张合力,两厢有个弥补,对工艺要求不高。

弩不同,讲究硬弦软翼,就说弦要结实挺硬,几乎放弃弹性,激发那一刻的爆发力全由弩翼供给,用什么材料制作弹性好又耐用的弩翼成了最大的难题。

传统工艺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木翼加上金属消息,为了达到满意的弹性,只能将弩机做长做大。就算不考虑武器禁令,这样的木弩也经不起捕奴团那帮杀才折腾,即便是单兵弩,使用起来也极不方便,没等你这边设置好,劳力以暴动先被生吃了。

环境改造人,为生计所迫,一种精致巧妙的邪恶武器诞生了,钢翼弩,小于国家规定标尺的大威力远程武器。民间打造的软钢良莠不齐,没有统一标准,也不成规模,想得到一把好的钢翼弩那不光是价钱的问题,还得靠运气。

陇右就有这么一个好手艺黑心肠,为捕奴团提供军火的老工匠,手下养了数十名弟子拼命的捞钱。张馥说我是没见这老家伙,见了就想提刀给剁成肉馅,面目可憎就不说了,贪财如命到不畏生死。拿到大牢里还惦记人家谁谁交了订金,东西还没造好呢。和牢头商量是不是把他的工作器械搬了牢里。让他在劳改期间还能发挥下余热,不能给他的黑作坊信誉摸黑之类。

很有个性,李敬玄发现的人才。哪知人还没押运来自己却接到调令,临走还没忘给张馥交代,来了后一定要善待这老不死的云云。

老头一来就不认生。说不用善待他,不用把他当人看,给多少钱就干多少活,全国统一定价,童叟无欺。张馥亲自规劝,反复说是为国效力,国家绝不亏待功臣。将来不必混黑作坊,只要成功,您老就是天字第一号地名匠。

老头不让步。说小娃娃说了不算,得让朝廷和他签字据,免得用完不认账。而且工钱得天天结算,多给可以,少给拼命,而且家传地手艺不外泄,休想从他手里得一点好处。

就这种人,软硬不吃,尤其不怕死,拿他没办法。先把从他作坊搜缴的半成品作一番调研,都是专家,结构原理一看就通,可这软钢锻造工艺是个问题。而且发现老头造的这些个弩翼不像是千锤百炼地短打出来,最令人惊奇的是,将数片头厚尾薄的翼展放一起对比,尺寸几乎没有偏差。

“那你来问我就好了,何必问他。”钝切技术而已,历史博物馆里专门拿出来显摆,说老祖先如何如何厉害,老祖先厉害有啥用?在没有车床的年代里,钢具成型后的精密切削是个难题,尤其热轧钢类层流冷却的温度难以控制,拿捏一个适当的温度二次成型、并进行精密加工是个关键环节。其实这个难题早在隋朝就被解决了,使用加热后的生铁磨具对冷却中钢坯做成型钝压,生铁模具内外槽温度不同,槽内的留在部分是正常冷却,留在槽外地该切削部分则是急速冷却,内外钢质的延展度不同,又压出了断槽,成型后稍微那扳钳一夹就分离了,棱角这么一打磨,就和车床上下来的没多大分别。

张馥双掌一合,惊道:“这是为何?”

“为何为何?”

“您为何知晓削切秘法?”见鬼一样地眼神看着我,看的人发毛。

“我也是从长安历史博物馆里听讲解员说的,哦,新长安,你没去过。”胡蒙混了下,追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让这老财迷同意合作的?”你道他一个猜谜老汉能自创这种技艺?怕是战乱过后流失了,幸好他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而已。削切都是小伎俩,关键这锻钢的技艺太重要了,张馥这次是拣了宝贝。

这连张馥也没想到,看似生冷无耻个老工匠竟然是个识字的。闲了没事就工学里上蹿下跳的要回家,久了见没人理他,就各部门里给人家捣乱,东一处西一处这看那看的。实在闹累了,也明白进出都是些自己惹不起的人,只当又坐牢了,吃饱喝足就看专家们试验啊,讲课啊,画图啊……发现张馥这小娃娃很厉害,一说大官(工部的补习班,没一个大官)来了,都老老实实坐下面听,他也跟了去,听着听着似懂非懂的就问,问着问着似懂非懂的跟了人家试验,还把自己一些经验也拿出来和大官们研讨,觉得自己挺受欢迎,一来二去就觉得工学表对胃口,这地方除了不让他走啥都好。

张馥发现有门,问他愿不愿意给大官上课。老头京城里呆久了也有了想法,觉得这地方比陇右稍微繁华点,开个黑作坊应该生意不错,就给张馥提条件。一是自己在陇右的名声因为这次入狱一下变臭了,回去也混不开,想把老发妻和几个儿子都接来;二呢,朝廷既然想要他的手艺和锻造大法,按理说传了外人对不起祖宗,可传给朝廷也算有面子,可以商量价格。作价是一方面,顾全脸面也是一方面,让张馥拜他为师,师傅教徒弟天经地义,不过这是附加条款,价钱是绝对不让步,一口价,五百贯!

还别说,不管老头人品如何,价钱开的还算地道,一排两合。张馥名义上多了个财迷师傅。后面立刻给人家的锻造大法拿出来胡乱改良。有没有弩都不要紧,光凭这个都能让李志玩命的嘉奖一次,这年代缺的就是这个。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馥学了我的样子一翻腕子看了看,“到点了,和昨天一样。小弟告辞。”

“还早,着急?”嘴里留着,人已经站起来作送客状。我还得朝兰陵府上跑一趟,前两天听人风传,说三省审批什么航海乱七八糟的业务。意思这次大破百济水军给了朝廷信心,明白舰船业得发展,毕竟长安地这些远洋贸易股东们光交纳地税款都非同凡响。若能好好把这块产业利用起来的话,朝廷每天收益可观,决不能放过!

张馥嘿嘿一笑。朝云家的方向指指,“云家还有俩学生,小弟忙了一阵,没空闲问他们功课,既然过来了,就顺道……”

“就顺道看看学生家长?”我以前就认识个喜欢看学生女家长地男老师,没事就朝家里家访,访来访去的成学生他爸了,最恨这种禽兽教师。

说的张馥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好在我面前遭谎,扭捏道:“总是要见地,顺道看看,看看而已。”

“那就抓紧,俩人都不小了……”说这里猛想起谢宝,不由叹口气,“好不好的先给对方想想。”

听我变了口气,张馥会错意思,站那发了会呆,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有些事不想的好,张家虽破落了这些年,课毕竟还是张家啊!真真的不该。”

明白张馥的意思,这点上他和我不同。王家就我这一根苗,娶了颖也就外人说说,可张家再破落也是大家族,叔伯兄弟满堂,又不可能分家。真迎娶个小家碧玉也就罢了,可云丫头这岁数都不说,底下俩弟弟不成家她还出不了阁,还得等。等不及了也行,你改姓云来个倒插门,我看张馥是不用在长安混了,出门就得让砖头砸死,别人不砸,他老爹也得亲手砸。

乱事都碰了一起,谢宝、张馥、云丫头,不知道什么景象呢。

若为云家好,跟了张馥没错;若想自己过地顺心,跟谢宝是个好打算。

“若想过的安宁些,就不要在我跟前哭穷!”

“和别人比我算是有俩闲钱,可在你跟前也就是个哭穷的命。”左右一晃脑袋,“甘蔗呢?天都黑了也不见人。”

“别打岔,”兰陵伸手给我脑袋扳正,“这次不是我想怎么怎么,朝廷议过地事,就说怎么说服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老财东!”

“你顶多能打过我,有本事打个心服口服出来。”朝廷让纳税咱就缴,咱是良民;可不能开了这头砸良民饭碗吧。“出海是赚钱,可都是出海了谁种地?明我就上本子请朝廷收回成命,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坏了国本,不值!开港岸可以,一直到兴庆洋的补给港岸都算咱们出钱,但绝对不能把远洋贸易放开了。大姐,我们都跟你混的,你得为我们这些可怜股东做主啊!”

兰陵气的就想打人,“还真一个比一个可怜了。今就见了几个你这幅嘴脸的家伙,这边软话说着,那边还威胁上本上奏,口口声声坏国本,坏不坏的你心里最清楚!”

“以弄为本,我是农学少监,一本上去就能噎这帮老贼头个跟头!别说刘仁轨也同意开什么狗屁贸易,我明就以农学少监的身份联合农学学监共同反对,你信不信?”老子是好惹的?满大唐能有几个比我在农业上更权威的?三省,三省里哪个大佬谁没落我王家的好?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在战斗,股东里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给京城翻个乱。“别说我没把话放前头,你开股东会,我也开股东会,性质不同,影响也不一样!”

“反了还!”兰陵不留一点劝说的余地,也恼了,一把给桌上打个乱七八糟。“人前慈眉善目,人后变了狼心狗肺!”

“下官不敢,”他动怒,我就和颜悦色。端茶挑腿悠闲一坐,温言慢语道:“你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对吧?朝廷想开什么狗屁,不过想想而已,即便三省通过了,能不能实行还两可,对吧?你得看看形势,这帮股东都是什么人,你的最一个两个不要紧,你一股脑全的嘴的话……长公主殿下,信不信连圣上都不担保您?”

兰陵听我说的无理,竖了眉头就要发作,抬起胳膊就朝下抡,下来一半又硬生生收住了,收的太猛闪了关节,揉着肩头闭眼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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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长安炒地团

兰陵现在闹气,我也清楚她的感受。别的股东不配合也罢了,连我这风风雨雨一路过来的人也耍横卖刁,堂堂长公主竟然变的有心无力,李姓的优越感一刹那荡然无存。

“该说啥说啥,没话说我就撤了。”现在不能松口,即便自己婆娘一幅气馁的模样也不是开导的时候,时机不对。兰陵是明白人,满大唐找不出几个能比她更明白其中道理的人了。正因为比大多数人看的远,却往往忽视了最重要的环节,过程。

我从不允许孩子们解题的时候只写出答案,即便你聪明的能一口报出答案也不行,步骤过程要详细,列出来一步就要说出这步的道理,相对于踏实和聪明,我选择前者。脚踏实地的精神不能丢,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的朝目标迈进才是真理,跳跃式发展也许会收到奇效,但奇效一旦过去,副作用往往就成了要命的东西,冒险精神不适合用在政策的制定上。

教书育人与制定方针政策是一个道理,不需要那么些大无畏的借口。我是穿越者我就该比谁谁有觉悟?是啊,我是有觉悟,有觉悟能怎么样?大伙是该把你塑造成圣人供起来还是当作异端烧死?

圣人和异端本就一个道理,说起来都是极端分子,上不顺天意,下不达民情的生僻玩意,供起来和烧死区别不大。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也不想和一个圣人长公主XXOO,万一被烧死的话,我会悲痛欲绝。

兰陵还在怄气,假装听不见我告辞的话,喃喃念叨昧良心的东西……

笑了,兰陵聪明。怕是她自己也觉得事不可为了。这会把怒气化为怨气,一股脑只朝我身上泼,耍女人性子了。

“好了。昧良心有良心都无所谓,你先把这念头打消就好。三省爱怎么议就这么议,什么决定都当他放屁。只要你不掺和进去就有化解的办法。”我在正事上从不说大话,上三省只能说是国家高层三个相互制约的议事机构,即便有一定地决策权也向当地局限,在皇权至上的年代里能拥有一定的决策权就很给面子了。这么大地事,得国家元首拍板,身为一国之主当然是大局至上,貌似无端得罪个势力庞大的利益集团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才出现兰陵一一给股东做思想工作的一幕。

现在思想工作做不通,李治收到兰陵这边一系列反馈后会毫不犹豫地否决三省提案,心情好了给个解释。心情不好的话就直接划俩叉叉,再有谁多嘴就是找死。

“圣上也想啊!”兰陵见我说的不留余地,脸上流露出不甘的神情,“早些年透海运的时候就是这么盘算好的,可如今怎么把自己装进去。我连你们这些人都说不通,更别提刘仁轨这老顽固了。你本和刘仁轨不是一路人,可事情出来就翻脸拉他一伙,你算哪边的?”

“我算钱这边的,当然,最终会站在胜利者一方,你地明白?”

“墙头草,跳梁小丑!”兰陵气地咬牙切齿,对我这一没信仰二没信念的家伙已无话可说,一骨碌翻了塌上不起来。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行。明明已经接近目的了,你突发奇想地抄什么小路?脑子进水了,误入歧途的决议还弄的大义凛然。墙头草不丢人,功亏一篑才颜面无存,不要想当然的胡乱评价一个人。”说着给兰陵从塌上揪起来,挽起袖边恶狠狠的显示下自己年久失修的二头肌,“看你女的不想打你,还真一位你怕你了。”

“去!”兰陵被欧文掰践的忍无可忍,发力给我嫩白的二头肌上砸了一拳。

“哎呀!折了!”要命,一阵没锻炼,兰陵又不是娇弱之辈,闷上榔头的感觉,连肉带筋都远走他乡,半个身子都麻了。

“心眼多就不和你争,跑跟前亮板油就是找死。”见我疼的抽抽,兰陵终于找回点面子。粗鲁的给我胳膊扯过去推揉几下,“怪不得混的左右逢源,你这号的也就耍个心眼了,真得个仇家近前的话,三五下就得咽气。回去少钓点鱼,打打练练舒缓下筋骨,我可不想看了你在我前面就蹬腿。”

“我蹬腿就你弄死的。上面也揉揉,没知觉了都。让你,少得意,拉开架势了还不定什么结果。不信问问武敏之,他有切身体会。”

“也就暗地里打个黑拳,”一说这,俩人都笑了。兰陵给我翻过去,顺了肩膀撸了两把,“你是光明正大的和人家来一场啊,打完就跑是什么本事?行了,就别嘴硬,我刚也想通了,想从你们这些财阀身上刮点油下来真比登天还难。”

“你错了……对对,就这,再朝上面按几下,美很,带两把劲。”要不说练武的懂行呢,颖和二女也常给我按摩,身上感觉不来,图的心里舒服。兰陵就高了个档次,首先就熟悉,手上劲道也足,绝不会指东打西。九阴白骨爪捅脑门一流,那是感官上的刺激,可梅师姐若转行干盲人按摩的话,肯定客源滚滚,这才是身心双重享受。

“我一点也没错,”兰陵手指探了肩胛骨上戳戳,“不疼了就坐起来,拿你来议事的,没心思听你哼哼。想舒服回去找你三个婆娘按去。”

算了,梅师姐现在心情不好,下次再享受不迟。

“个个脑满肠肥,民脂民膏的搜刮都勇往无前的,一说该尽点力了,这递软话的有,耍骨气的不少,挑出来指责迫胁的也有;你倒好,软话、骨气、威胁都占全了,亏我前一口郎君后一口郎君的叫了多年,到头来连你个敷衍话都听不到。”

“我为啥敷衍你?本就是没事找事的决议,连这么无理的东西都敷衍,我还是不是人了?不要拿道最后说圣上如何如何,圣上才没有这么急功近利的给自己找不自在。除非国家该是用钱的时候打住手了。超了预算。”

“不许胡猜!”兰陵伸脚给我朝一边顶了顶,“坐好,笃娃就回来了。”

盯了兰陵追问道:“真的?”

“不是短钱用。是……”这年代朝廷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承认预算紧张,总是衣服取之不竭地安然模样。

“知道不短钱用。我干地就是银监,连这还看不出来?”

和过日子一个道理,今置办个家具,明添件电器,这都是必要开销。收入可靠稳定的人家相对手上宽绰些,积攒不多,反正用到差不多的时候钱又来了。压力小。如今地唐政++_府就比较稳定,各方面开支都朝宽的去,建设、军备,甚至民生上都不扣唆,这是好事,说明政++_府有自信。可猛的出个大开销就会觉得吃紧,户部上给地预算一超再超的也不像话,就觉得有必要增加下国库的收入了,再稳定的日子也得有俩压箱底的钱才安心。

“东北的开销太大,”兰陵见我把话挑明,也不再遮掩,如实道:“一年年的涨,这还没开仗呢,一旦接了阵用地才多。如今满朝喊着速战速决,体谅前方将士的说法也多,就好像开仗不花钱粮一般。”

兰陵只说了一半,其实后面还有一半不便开口。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来,即便打下来也是头疼事。从营、平两州朝北去,越走人越少,版图看似一天天大起来,可国家真正能利用创收的地方也就局限在两河流域。

为资源,为战略要地,甚至宗教分歧,地域不同观念都能成为战争地理由,用来标榜所谓的正义之师,给战争一个合理的主题。

可这次针对靺鞨的军事行动纯粹是带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去的,说是民族情绪吧,不尽然,靺鞨诸部还没有强大到让唐帝国担忧地步,顶多就是当年帮高丽、百济在边境上闹了几次。说是有目的的去征服一个地区以绝后患的话,除了穿越人士外谁也不会朝这方面想,更不合情理。

现在只能这么解释,在现有条件下,唐帝国已经竭尽所能的将天朝的影响力发挥到了极限,如今这块大陆上就差一个靺鞨没有彻底屈服,这就不对!就好比一款战略游戏,不彻头彻尾的消灭敌人就永远不会结束,李治想在有生之年将这个游戏通关,至于通关后怎么个善后就马虎了,就好比陇右西部那么大地方还是外族放牛牧马,不过换了个称呼而已。一问老大是谁,各种语言一起回答:李家王朝……当然比别的皇帝有面子。

伺候这种表面温和内心二百五的元首不容易,他爽了,底下的人跟了擦屁股。还不能有怨言,尤其现在,自古君王力谁版图最大?谁战功最丰?谁治下最富?都咱圣明的李治陛下,你敢说李锅锅不好,老百姓都不答应。

所以李哥大气,虽然屁股擦的累,官员也有自个大气,社会风气也前所未有的开放。本是个良性循环,可太良性没点挫折也不好,助长了气焰,养成目空一切毛病。

现在还理智,就打算从海商找开销,往后在宽绰点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开支了。哪天一高兴说大漠以北的国度也端下来,打海边玩玩……那他肯定也穿越来的!

“你手上生意大,我就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有没有打算把钱庄开到靺鞨呢?不说靺鞨,外邦是人崔家的业务。开到靺鞨近邻的哥匆州总可以吧?”

兰陵不假思索道:“我有毛病?”

“看,知道毛病出在哪了吧?咱们在朝个黑坑里扔钱,钱庄都收不了效益的地方,指望朝廷打下来能有出产?打仗用钱是应该的,若是那边和长安一般的繁华,不打对不起自己;现在打也对不起自己,打下来更对不起自己。”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后我就不承认,东张西望假装看甘蔗回来没。

“现在说这些没用,又不是我戳火的要开仗。”兰陵倒不在意这种言论,“见不见效不是现在说了算的,陇右那边棉花不就是个例子?以前朝都是朝廷往里面贴。现在不是有了盈余嘛。当然要经营……”说这里兰陵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推我一把,“去,回去。不待见你。”

“还没见我娃呢!”刚我要求走,现在是撵我走,反差太大。接受不了。

“快走快走,什么时辰了,再不会去的话又该惹闲话。”兰陵忽然变了节烈寡妇,手脚并用给我赶出门。

神经病!本来还想给她出个馊主意,这下省心了,过几年再说,现在还有点早。摸黑朝家里走。出门忘记要个灯笼,庄外正修路呢,一连栽了俩跟头。晦气!

“一脸晦气。谁欠你帐没还?娶了小姨子高兴还来不及呢。”程老爷子点了袋烟嘬的眉开眼笑,临了朝石板上磕磕烟灰,“要么说王家三夫人好人才,给老夫包的榆树叶一天一个味。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香料,的确大补!”

……头一次听人说抽烟大补,很欣慰。老头没抽过真烟,抽完就知道真正地补品是个什么味道了。

不是晦气,是饿了。给明年春天布置任务呢,一连几天的工作会,开完农学开织造学,开完织造学又开学监碰头会,开完碰头会又开银监年度工作总结会,开完……这刚下差正说弄个家宴好好补补,没成想叫还没落地就让老爷子派人叫程府里熏二手烟。

“本是你几个小子坐一起商量的事,”程老爷子磕磕烟灰,吝啬地捏了一小撮塞烟锅里递过来,顺手给火面绳帮我点上,“如今程初这杀才不在跟前,老夫就屈尊降贵和你们这帮娃娃论论。”

烟味道……老四给里面塞了些乱七八糟香料,抽几口就打算找个恶势力同归于尽算了,活的辛苦。

“不错吧?”

点头,赶紧给烟袋锅交还给程老爷,咱命薄,享不了这福。

“就说辽东那边的事。”老爷子一把烟一把火绳不断顿,烟雾缭绕地如同走水,“有了陇右开的头,听朝里议辽东的地呢。那边地肥,人少,说冷点穿暖和也能活,和陇右那边差不多。如今都盯着呢,圣上没发话,怕是嫌陇右这边给垦荒的养的太肥,若辽东这么搞就不好收揽了。”

“……啊!”瞪老爷看,这都什么话!

“啊啥啊?你比老夫还急?朝廷不松口,急有个屁用!”老头习惯性的给烟袋锅又递过来给我点上,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没事和谁这么抽烟,不卫生。“你干务农这行的,该说话时候就得说话,朝廷拿不定主意时候你就得帮大伙吧事拿朝堂上论请。万八千亩地又不白要,家里有不是拿不出这点散碎钱粮。”

“还给钱?给谁钱?”

“屁话!按你个侯爵,算上陇右的地面早就超制了,郡王家也没那么大地面,这是搭了垦荒的顺车才有了理据。老夫盘算着,陇右好是好,可劳力是个问题。辽东就没这么麻烦,出头又是新罗又是百济地,高丽人弄不弄还闹个乱,这都是劳力啊!搭手就拿了,再垦荒想圈多大圈,不愁人嘛!”程老爷子从我嘴里把烟杆拔出来,擦都不擦有塞自己嘴里嘬了两口,“当时垦荒就该选辽东,这会陇右摊子起来了,反倒显得辽东值钱了。也罢,多少出点钱吧。出钱还不定上面肯不肯呢。”

终于知道兰陵那天为什么要给我撵出来了。我无心的几句给她提了醒,说到经营上她就知道该怎么骗钱了。过了营州外族就越来越多,说起来和陇右情况差不多,甚至连纬度都一样,现在有了炭、棉等保暖设备后,把低温这个障碍也克服了……

这么一来,上次陇右垦荒没赶上的就心急火燎,得了垦荒好处的陇右大户们更不能放过这机会,大出血的时候又到了。连捕奴团的总瓢把子都放出话来,往后辽东一垦荒,陇右劳力价钱又该涨,现在能买就赶紧买,别说到时候老子认钱不认情面。

“夫君,你朝外面打听打听,妾身摸不清风声,听说比朝陇右的花销大呢。”颖见不得人家买地,她就恨不得给家底掏空了去当东北王,一条掐了我脖子问,问的我都想打她。

“姐夫……”老四有点不自然,小心的给我拉一边上私聊,“哥的信回来了,问陈家……陈家想买几亩地……不知道让不让商户去,爹心里也没底,又不好给姐直说。”

“几亩?”

“几千亩成不?多点也行,您招呼下,钱都备下了……”老四说的有点扭捏,顿顿我衣袖,“您可别烦我,陈家没别的意思,我也就帮他们递个话,要麻烦就不提了。”

不麻烦!这就是个因头,有黑心的就等着这场面呢,老四问我是找错人了,直接问长公主殿下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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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剽窃同好会

王家跑俩辛苦钱用,这叫继以度日;内府如同插了锅底的抽水泵,这就是典型的贪得无厌。

一般来说,随着财富增长,权利膨胀,功劳渐厚,周围的嫉恨也水涨船高,一旦这种不HX的气氛达到一定浓度的时候,稍稍一点外力就能引爆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防患于未然,兰陵试图通过努力让皇家日益增长的财富合法化,合理化,并低调处理自己在内府扩张中扮演的角色,尽量对外营造一个温和淑雅的长公主形象。

依制纳税,让世人明白李姓所得的是合法的税后收益,即便是皇家也不会利用特权践踏法规。经营模式、财务制度合理化;制定了新的发展战略,通过数年的调整,有步骤的消减在商界的负面影响力,从早先不可一世道如今的主动寻求合作伙伴,由商业对手变成商业伙伴,有计划的与国内商家共同开发经营。角色的变化意味着各界对内府的商业行为有一个全新定义。

合作不光意味着共享商业资源,而经营模式、管理机制等等一系列软资源得到了充分的交流的同时,也将内府处理帐务的方式推广开来。相互有了一定了解后,大伙才发觉内府并不全靠仗势欺人来暴敛财富,能把生意做的这么有效率的确有过人之处,有太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兰陵也常常感慨,若真说学习态度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什么国子监,什么弘文馆,包括农学、工学这么些大型院校在内,在商人面前通通可以无视。先进的机制、理念的冲击下,传统商户们在第一时间内就找到了自身与内府的差距。财势是一方面。这点上不能和皇家较劲;除此之外的可取之处都可以通过学习来领会。哪怕一时难以抓住要领,也通过效仿来缩短学习的过程,一切都为利益服务。

“所以说商人是世间最单纯的人。当然,这个单纯也可以理解为纯粹。”看着兰陵逐渐将风险下放,我轻松不少。至少国内暂时不会出现大批有影响力地商户抱团指责内府的暴敛行径。“但是你得记住,一盆水就这么多,商业发展得跟上国家发展的节奏,快了,慢了,这都会出事。”说着端起茶碗,顺手拿了墨块丢进去。“看,水面是不是比刚才高了?看着水多了,不过是个假象。障眼法。内府就好像这墨块,格格不入地扔进去却造成一派繁荣的假象,等大家明白过来后……”

“明白过来后,墨块也已经化到水里了。”兰陵不慌不忙的从我手里取过杯子,轻轻晃了晃,“就是个早晚问题,越早越好。你那个一盆水地说法也不尽然,水盆越来越大,水面越来越宽,等死水变活水的时候就更不存在多少的问题了。”

“哦?”

“哦什么哦?你成天一盆水挂了嘴上,好像懂行一样,其实不过是个半瓶子。早些年你这么说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可当时觉得你学识渊博,我也拿不出依据来辩驳,你且说我就且听了,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兰陵伸手给墨块从茶碗里掏出来,轻轻擦干放了砚台上,非常满意墨块的质量。“再大的盆子,再多的水,终究有个限度,是死物件,终有干涸地一天。”

“哦?”

兰陵站起身舒服的伸个懒腰,“水流起来了,生生不息的转着……”说这里停住了,斜脸看看我,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图费口舌罢了。”

“哦?”

“道理是死的,学问是活的。你讲清楚的是道理,我拿来做的是学问。你讲三五年,讲完了就完了,如此而已;我则要融会贯通,还要分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能用的,什么是不能用的。因地制宜的去伪存真,即便是该用也得用的合情合理,生搬硬套不是做学问的路数。”说这里得意的笑了起来,趾高气扬的围我转了一圈,“论起稀奇古怪的说辞,你的确比别人强那么点,不过是个新鲜说法,经不起揣摩。琢磨起来不过是把老套路变了新说辞,唬些没见识的人罢了。”

“哦。”点点头,“即便你现在有见识了,也不用这么耀武扬威吧?就不知道尊师重教?比老师强的学生多了,这也是我们当师长最大的心愿。可除了你,还从没见有恬不知耻的学生在老师跟前耍横的,这难道也是皇家的习俗?”

“有什么样的老师,就该出什么样的学生。”兰陵咯咯笑着,越发目无师长起来,“有脸以师长自居,亏得就教我一个。多来三两个女学生可乱套了,从三九到三伏的,就这么几个节气,还真不够给那么些孩子安排名字的,该是个什么辈分呢……徒孙?”

师生恋?那我就得给这个比老师年龄还大的女学员踢出师门,光她这话就够缺德了。“所以老夫有先见之明,用农作物当名字总该够了,甘蔗年岁还小,莫非你还想添些茄子、毛豆?”

“去,”兰陵耳根一红,甩袖子空抽一下,“跟你就说不了几句正经话。”说这里她自己反倒笑了,检讨道:“我也是,心里没来由的就想杀杀你气焰,谁叫你当年小瞧我。呵呵……我可记仇呢。”

记仇?笑着摇摇头,和绝大多数女人相比,兰陵称得上大气;即便是记仇也不会抓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不会顾及这些。“打算说什么呢?以为叫我来是逼了王家朝辽东买地,可说了半天没名堂的事。即便是想给我当老师也得挑个合适的时间,年前都忙,没工夫看你显摆。”

兰陵扭过头盯我看了一阵,伸手顺了顺额头的发丝,猛然问道:“你庭训时候给九斤说些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假思索,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兰陵忽然躬下腰直视着我。笑的如花似锦:“可你为什么不向上?”

被问的一愣。吃惊反问道:“怎么向上?”

“问什么不向上?为什么不求上进?为什么不像以前那么口若悬河?”兰陵的脸庞压过来,几乎贴住我鼻尖,“不要找借口。不要口口声声没有适应你们唐朝生活之类地鬼话。我在好好学习,你却止步不前。”

“这种笑脸和口气让人厌恶,给面前地人脸狠狠的推了一边。

“别人会给你好名声。淡薄名利嘛,身怀旷世之才却与世无争。”兰陵不气馁的给我手拿开,依旧面对面地姿势。“王家上下,包括你也乐得人人都这么想,用那么点不知所谓的鬼才学欺世骗俗的盗名夺利。懂地可真多啊,摸了良心说,你通了几处?为什么事事都懂的人却事事不通呢。站在门外时候一副智珠在握高人一筹的模样指指点点,为何不进门来亲自试试?你不敢,你胆怯。你知道自己没那么个本事!”

轻松的一耸肩,毫无心理负担的翘起二郎腿,“我早就这么评价过自己,用不着你来重复一遍,学我说过的话很有意思?”

“我当时一位你恬不知耻的谦虚……”兰陵笑脸变地懊恼起来,没来由的推我一把,“没想到竟然是实话!一再的印证你没撒谎,学府里幸亏有刘仁轨,银监里若没有李义府……想想让你这云麾将军操兵带阵地话……”

“你知道我常比士兵们逃的快,因为我骑马……”苦笑着给兰陵拖了身边坐下,“好了,我就这样子,现在说说你的想法,看给你高兴的。”

“天哪……这么多年过来,腾然发觉自己的郎君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兰陵哭笑不得的靠在我身上,自嘲道:“老天还真待我不薄呢。你儿子学会背诗词没有?我是指你写的那些。”

“还没有,不过我打算最近给甘蔗传授几首,他也是我儿子。”伸手揽过兰陵,伸了鼻子在她秀发里嗅了下,“你知道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有时候干不出这么厚脸皮的事情,毕竟……我也给你说过,那些东西和我无关。”

兰陵被自己的头发丝弄的鼻子发痒,伏在我肩上美美打了个喷嚏,双臂环着我肩头笑了起来。“你当时说我就信了。风格不同,文路各异,绝不是出自同一人。我至今也想不通,你怎么收集这么诗词的?好些词句里透着大家风范,见识气度非常人所及,我却从未有过耳闻。”

“你逼的我骗你?”

兰陵摇摇头,下巴搭在我肩上轻声吟哦道;“萧萧凉风生,加我林壑清。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哦,是王勃的《咏风》,俺喜欢这种诗中有画的意境,每每工作劳顿之时幻想下诗中的所描述的山林、沟壑、云烟、潺潺流水……恨不得自己身处其中的捉鸟钓鱼……当然,来了唐朝后有了大把时间钓鱼,也就逐渐淡了。今日兰陵这么似吟似述的一颂咏,给人一种安宁恬乐的心境,能这么一事无成的活着实在太美妙了。

“你喜欢的。”

点点头,享受的靠了榻上,一手揽着兰陵,一手轻理她的秀发,“再吟一遍,虽然我文化程度有限,可也能照猫画虎的体会个意思,真好。”

兰陵舒服的呻吟一声,哑哑的嗓音道:“记得数年前郎君就能背诵这诗句了吧?”

“十多岁就会了,师长强迫的。不过年龄大些倒是有了兴趣,”当年的暑假作业,收假后没人必须能背诵十首课本上没有的诗词,现在想想,听感激当年的语文老师。“说起来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诗还记得呢。”

“噢!”兰陵卖力的点点头,压的我肩膀阵疼,“那就对了,看来长安城里又多了个厚颜无耻之徒。这么说来,王姓还有这么个习俗啊!”

“不许侮辱整个姓氏!上月西市才砍了俩,还不都是姓李的?当自己金贵了?”抬杠。厚颜无耻单指一个人可以。哪有扩大打击面的做法。

“砍是犯了死罪,求仁得仁;可剽窃他人诗句给自己增光添彩就不同,又不能拉出去砍了。又不能下大狱问罪,还人前人后得了名声,该怎么处置?”兰陵笑着扯着我的耳朵。

“还是个姓王的。”

“狗屁,我又没说是我做地。除了你,连我家几个婆娘都不知道这事,至于姓王地长姓王的短?没事找事。”

“又没说你,着急变什么脸?”

“那也不该和尚面前骂秃驴……”忽然反应过来,触电一般抽身坐起,“谁?谁剽窃的?”

“王子安……”兰陵抽个脸打量我。表情古怪道:“一个王子豪,一个王子安,兄弟俩的感觉。不过那小子可俊俏得多。风头更劲些,未及弱冠之年,却已经是朝散郎了。”

“不认识!”也不知道弱冠是多大,还敢叫王子安,分明是想攀附我的名声,决不能容忍另一个穿越者出现。脑子里瞬间就有了安排,区区朝散郎而已,从七品的绿豆小吏,逮住先在众人面前将其大义凛然地斥责折辱一番,让他颜面尽失下,再派人伪装个受辱后不忿跳河自尽的假现场,将此人一了百了!

“哎!”兰陵伸手捏我鼻子摇两摇,“好好的说话呢,怎么忽然动了杀机!”

“没!”矢口否认。打定主意后一骨碌爬起来,整整行头,这就回家安排一番,明日正式约见这个年未及弱冠的穿越流氓。老子的地盘,唐朝人怎么都能原谅,可没有外来户生存的空间,明就送他回去。

兰陵一把拉住我,“心里想什么,瞒谁也瞒不住我。你什么身份?怎么和个十四五的小毛孩一般见识?争风头可不是你地性子,怎么变的杀气腾腾,坐下!”

十四五岁?这让我一愣,现如今十四五岁的屁孩不是网吧里打魔兽就是看JP色请漫画,怎么有心思搞古诗词。教育地不好,大逆不道!可面对个十多岁小孩叫我怎么下的去手,立刻打消了灭口的念头。小毛孩,要啥没啥,孤零零一人多遭罪,还不许人家剽窃几句诗词混口饭吃,我简直太恶劣了。心下有怜悯起这孩子起来,“既然在京里,明你安排个照会,我见见他。”

兰陵警惕的看着我,示警道:“不许造次。”

造次?我不过是想行善而已。晚上想了又想,决定会面期间给孩子个好评语,再当了兰陵的面赞扬他几句。孩子嘛,无依无靠的正惶恐,忽然有个和善叔叔出现了,好比得了个避雨的屋檐,往后我在好好教教他,改造改造就成。

一早就赶了兰陵府上,待客的暖阁已经收拾出来。既然当个雅致的局面办,少不了再邀请几位有身份的宾客来凑数,可宾客太有身份的话……我也会不爽。

俩小孩一本正经的坐了暖阁边上学大人模样说话,一个是俺家甘蔗,一个稍微大些的则是……经兰陵介绍后才知道是雍王李贤,刚满十岁的生辰。

俩小屁孩都成了座上客了,一个郡王,一个亲王,往后这亲王还会变成太子,监几年国后被老妈玩死。人小身份大,人臣之礼不可少,只当朝一泡狗屎行礼即可,这种事早干习惯了,没一点心理负担。

刚行个开头,李贤这小子避身而起,小胳膊小腿的来至我侧面伸手一档,身手矫健的返还一个拜见长辈的姿态,嘴里还一丝不苟的念叨:“行前父皇有过交代,得见王叔叔时该行晚辈之礼,”说着从高案头取下一尊木匣,双手捧起过头行至我面前,“既拜见长辈,礼不敢缺。灵山彩玉一方,乃行前母后所托,是为行见之礼,王叔叔不必推辞。”

既然这么给面子,那就不必要推辞了!谁说李贤脑子不够用?看看电视剧里给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人演成什么玩意了,怎么看都比俺家九斤强点。甘蔗郡王老是的在一旁看他老爸花言巧语的拐骗年幼亲王的礼物,兰陵衣服姑母的慈祥嘴脸半卧了宽大舒适的主席上,笑看这半老一少俩贫嘴。

“爸……”甘蔗话没说出来就被我一眼瞪了回去,赶紧一副恭敬的模样朝老师问安,“学生李笃……”

“恩,”气度非凡的一摆手,蚊声道:“你爸先给你妈问安过后才轮到你拜我,以后场合上都这规矩,记住了。”

甘蔗机灵,趁机给我手拉住朝兰陵公主面前一带,直到我见完礼也没松手,一路跟了我席位上,坐了下手恭顺的讨教学问的模样。

捅捅甘蔗,示意他去小亲王那边,别冷了场子让客人不舒服。正说着,下人通报客人到了,正在中庭候见;兰陵隐蔽的挑了挑眉毛,和在座几位大小客卿轮换下眼神,“能压着点到的都是尊贵客人,既然这样,咱们且迎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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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回护

面前这个‘孩子’就是王勃,原装的。按常理,坐在被告席上的应该是王子豪,而不是王子安,但现在没办法解释,私下里也难以言述。

对原作很不公平,盗贴发表的时间比原创早太多,官司闹道大理寺也难以断决,至少不会获得兰陵的认可。相反,身为盗贴者的我心情异常平静,从知道就是王勃本人开始都没出现大波动,下意识带有无耻的先入为主优越感,丝毫没有小偷小摸碰见失主的那种紧张。就像面对街上所有十四五岁小青年一样的心态,甚至还能给出一副前辈长者慈祥端和的表情。甚至产生了一种怪念头:这首诗本就是我这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人做的,绝不会出自这么个小青年之手。

唯一的惋惜就是心目中的王勃不该这么一身穿着,即便是普通宴席上也打扮的太随便了。连头发都不好好扎一下,或是匆忙所致,要不就刻意追求这么个效果。

一直不明白,按理我的年龄、心态都已经成熟道不能再熟的地步,可怎么会喜欢一个穿着赶时髦,举止欠稳重,接受长公主邀请竟然不知道提早赶到的小青年写的诗句,匪夷所思。

青年人,哦,准确的说是少年。若只看岁数,包括兰陵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迁怪这个身体、心智都没有发育到位的孩子;天真烂漫,不懂事,正犯错的年纪,没人计较。家里犯错有家长管教,人之常情;街上犯错有差衙惩处,天经地义;但身为堂堂朝散郎,顶了从七品的俸禄的人跑长公主府里……既然走了这仕途上,就没人会拿他当孩子看,更不会有知错能改的欢喜结局。

兰陵面上一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能看出她并不计较客人的打扮。将自己放在长辈地位置上。宽容大度,平易近人,即便是对王勃自我感觉良好地拜会礼节都没有在意。平心而论。面对长公主殿下时,光这个拜会礼就已经很过分了;哪怕你只抱拳躬身,只要姿势做到位也能过眼。可躬身时候抬个头朝对方脸上扫描……想看长公主你行完礼再看不迟,连甘蔗都觉得这个大哥哥有点不妥,小眉眼皱了几皱。

我本主维护王勃的心态,这个时候打个哈哈转移下视线,顺便自我介绍下就把这场面接过去了。

谁知刚出点声响……王勃一看就有艺术家气质,不认生,我还没开口。他先发问了。“想必这位就是誉满京师的王学监吧?”

摆摆手,淡然一笑。既然人家明白,少说两句也好。客套道:“誉满全京言过其实,远不及子安……”刚说道这里就听兰陵在上面轻轻一咳,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场面上有讲究,面对地是刘仁轨、李义府等朝堂大佬,我以平级的身份可以当了笑谈这么一推,没人在意你及不及谁,大不了罚酒三杯哄抬一下宴会气氛。

和那帮老家伙打交道久了,就习以为常的这么个套路,同样地话让新进之辈听了就很不舒服。明明自个、官爵、名气远高于人家,你还腆了老脸乱谦虚,知道的是无心之过,不知道的一位我打压年轻人,明褒暗贬。

若遇见世故点的,听见大佬这话一出来就赶紧依小卖小的嘻哈打个圆场就过去了。弄不好还给领导高层留个好印象,觉得这孩子遇事活套机敏,是个可造之才;既得了青睐,又摊个好前程,一举两得。

可王勃压根就提不到‘世故’二字,我这边还歉意的对他一笑,他却一副被当众羞辱的模样,表情本来就不到位,现在脸上只剩下生冷地笑意,不等我话落地就敷衍抱拳回了客席,连和小亲王、郡王见礼的程序都忘记了。

李贤看的有趣,一脸憨笑着起身提了酒壶走了兰陵跟前,乖觉地模样给姑母斟酒,又跑下来给我满上,倒酒过程中小声道:“王叔叔,对面那位可没什么肚量啊。”

这小子有意思,屁大个孩子就有一副憨厚嘴脸戳是非的本领,也不等我道谢就拎了酒壶跑王勃桌上去了。明显故意整人,王勃再清高,文采再是出众,可论身份还当不起亲王斟酒,这边拿了壶等着,那边端个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敢受又不能推辞,一脸窘迫。

兰陵看了这场面竟没有打圆场的意思,依旧笑着,风情万种的朝我一举杯,没管王勃那边受屈,夫妻俩先干了一下。

年轻最受不得窘,尤其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先前误会我嘲弄他,现在被李贤当了大家面弄的下不来台;自己身为主宾,可长公主第一杯酒却敬的是面前这个相貌平庸的老头子……

“娘和先生提及子安兄时,常以大才誉之,少年之楷模。”甘蔗和李贤席位连了一起,不知道俩小孩交流了些什么,大人们还说话,我娃忽然伸了个小脑袋发言了。口齿清晰,声音清脆悦耳,“只一事不明,才华既分大小,却要如何度量,何以区分?让吾辈如何效仿跟进?”

听罢一愣,和兰陵不约而同的望着对方,两厢迷茫的摇摇头,唯有李贤贼眼放光的盯了怒不可遏的王勃看。我娃被不良少年当枪使了,当父母的还无能为力。场面上一个公主一个郡王,身份在那摆着,首先没有我插嘴的份;兰陵也不会因为一个刁钻问题而斥责孩子,毕竟针对的不过是个身份卑微七品小吏。既然合情合理,当妈的自然要给儿子撑腰,兰陵立刻点头同意甘蔗这问题提的好,有深度,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模样盯了王勃,弄的才子脸色数变。

很空泛个概念,连朝堂上还众说纷纭,正说反说都容易得罪人,拿出来刁难个涉世显浅的孩子就过分了;而且从甘蔗嘴里问出来还带了居高临下的嘲讽意味,因为李治本人颇不喜欢前诗后赋的轻佻文人,在他治下的大唐实用主义特色鲜明。风气上则以纯良、朴实、勤劳为主色调。像王勃这种艺术家难获高层青睐。

绝不能正面回答,必要时得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要搁我是王勃,想都不想就指了对面那个和公主喝酒地学监就是史上罕有地大才。一句话就把包袱扔出去,还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请教对方成才的全过程。他说地好了就真心赞誉,不愧这大才之名;说的不好肯定损了堂堂学监面子。正好报了刚刚折辱之仇。

不适合做官啊,看着王勃认真考量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这就是文人和文官地区别。文人吭哧吭哧的绞尽脑汁也要作一番解释,死都不会把大才的头衔从手里让出去;官员则不同,不会主动把这种空洞的评语朝身上揽,毫无价值还惹祸上身。

毕竟是长公主的邀约,亲王作陪;王勃能作为主宾出席,必然在他所处的圈子里引起不小的震动。席间宾主言谈举动都会成为关注地焦点。一旦有不合时宜的言论传出去,这孩子往后就不好做人了。

“大才者,立业之才。风云际会逢时而出。古之齐桓公释前怨重用管仲,成就霸主基业;汉高祖得遇韩信臂助,横扫6H。”说之类目光环视了下众人,从容道:“若鲁庄公从善如流,兵败之时诛除管仲,桓公则……”

我历史不错,对齐桓公上一代的家族不伦恋情很感兴趣,至于他和管仲如何如何也顺便有点印象……傻孩子啊,想当韩信都无所谓,至少李世民给韩信平了反;可拉管仲出来不是找事情嘛!当了公主、亲王地面,赞颂唆使兄弟阋墙争王位的当事人是大才,还成就XX霸主,这和当今元首以仁、孝、礼、义治国的总方针就有了冲突!

再不阻止怕得出事!刚打算弄个动静出来,兰陵抢了我前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哈哈,硬生生将王勃引证论据的前言打断;笑颜依旧,可心下已经不对劲了。李贤、王勃看不出来,我和甘蔗则默契的对视一眼,咱家女掌柜发火了。

“大才,创业立业之才不假,可子安后面这么一比却多有偏颇。鲁庄公兵败时诛除管仲,齐国则难成霸主了?若刘邦无韩信相助,汉家江山仅为镜花水月?”兰陵拍着扶手站起身来,看看李贤,又看看甘蔗,缓缓摇摇头,“所谓风月际会,所谓应世而出,不过是以时论才个托词而已,欺世盗名之辈惑众谬谈;且不论管仲如何,齐桓公立位后赦免谋逆之徒并委以重任,是何等心胸?一国之君有此卓识、度量,何愁霸业不成。即便不得管仲,若大一个齐国就没有可用之才了?”

“韩信,何许人也?刘邦亦能从善如流,刚愎自用的项羽岂能争锋?难不成他人只是摆设,唯韩信一人专美?”说这里看了看汗如雨下的王勃,回眸朝我一笑,“子豪以为这才贤一说,是逢时而出还是应人而出呢?”

“恩,应人!”这咱不含糊。兰陵的意思是把王勃交给我发落了,昨天她还怕我造次,现在觉得还是让我弄死的好。看着王勃发白的小脸心下惋惜,口无遮拦惹祸端啊,年轻的代价。这话在家说、和朋友说、跑酒馆说都无所谓,可你跑了李家人的家宴上公开撇开统治阶级大谈创业立业,还风云际会应时而出,就好像一天雷在刘邦面前闪下个韩信,刘邦抱了韩信大腿哭了求人家打基业,这不叫大才,叫大逆不道。

你得揣摩统治阶层看待事物的角度与芸芸大众的区别,不能想当然的乱比喻。在他们眼里,知人善用的明君治下才会出现旷世奇才,不是你有本事,是人家培养雕琢的好,玉不琢不成器嘛,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陛下英明。

得缓解下气氛了,不然王勃今天能自尽到兰陵府上。举杯朝王勃晃了晃,“子安刚刚说的……哈哈,其实你这个年岁这么想没错,挺好。”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侧面提醒下兰陵;王勃还小,正式场合可以和官员计较,可不能在家宴上弄的小孩子下不来台。指了指甘蔗。笑道:“我这个学生偷懒。他刚问你的这个题目是我以前布置给他的,”说着朝李贤眨眨眼,和这坏小子结个默契。免得后面又整我。

“说是问学生,其实我这当老师的也没个合适地结论,这世上有才能地人太多了。真分起大小就显得勉强。在我看来所谓的大才就是当用之才,国家要粮食,能让庄家增产就是大才,比如我就沾了这个光,切恬不知耻的自诩一下,哈哈……”效果不错,话一出来兰陵先和李贤就笑了。气氛一缓和,王勃面上总算回了点血色,感激地看我一眼。甘蔗最喜欢我用这个口气说话。很自然的跑我席上挨着我坐下。“管仲这个人呢,生意做的不错,算盘打地精明;正值齐国内乱将息断商已久,物资匮乏国库亏空,急需恢复与各国的商贸往来助以恢复怨气,所以管仲也可以成为当用之才。”伸手摸摸甘蔗脑袋,低头问道:“你说说,若让为师勉强顶替管仲叔叔的职务,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甘蔗抠了下巴想了半晌,认真回答:“大材小用!”

兰陵一口酒喷出来,指了儿子就笑的岔气;李贤恢复了孩童的心境,歪了自己席位上手脚并用的拍打地面;王勃初时还憋着,可看了对面这对师生无耻而认真地表情……

笑罢一轮,尤其屏风后面有抓住个笑软滚出来的上官婉,气氛一下就活开了,我也极度配合的将话题朝王勃擅长地领域引领。一系列热身运动完毕后,我立刻变为听众,让他们这些个内行人切磋,我独自享受和睦的宴会氛围。

王勃的才情一旦张扬开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感觉这孩子模样也变俊俏了,心态也变平和了,年岁也大了不少,至少不会让人当孩子看待。兰陵有意刁难几次后被王勃从容化解,也逐渐变了刚刚的看法;李贤更是被王勃的才华所吸引,前后左右的跟了问询,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亲王身份;甘蔗感觉娘这会心境不错,喜欢的在兰陵跟前偎偎,又跑我身上靠靠,唯独避免和上官婉接触;而这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竟对才华横溢的小帅哥毫无兴趣,锅贴一样绕了我追问郑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郑叔叔还得几年,”问烦了,指指场面上,“看,大伙说的多高兴,你不是喜欢热闹么?去坐公主那边,一起说笑多好?”

“不去,”臭丫头挑衅的一翻眼皮,“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了,哗众取宠的行径。要谈论这些,回家找爷爷就好。王叔叔,您叫李笃过来,想去看狼。”

看狼?姑娘家都是什么爱好,不学好。

见我不答话,上官丫头来劲了,“王叔叔最偏心!”

“哦,咋?”

“婉婉也跟您求学,明明那么些狼,为什么只给李笃一人?”上官丫头闹脾气,解下个簪子戳案几,“李笃小气,明知道我心里喜欢,也不让一只送来,我又不好开口索要。王叔叔,您代说一声嘛。”

“不。”前头还欠上官赌神十多贯赌资,打算抗道年后一笔勾销,这会送他孙女只狼……老头不杀王府上讨账才怪。别以为令官都知书达理的,一个个上了赌桌上都变小心眼,相互指责谩骂的事情常有。“过年再说。”

“爸,b~a爸,”上官婉扶着小下巴自言自语的陷入沉思,“突厥话很奇怪呢,长安城里突厥人不少,拿几个来问问……说不准爷爷也知道。”说罢清纯的眼光照射过来,泛了异彩天真道:“王叔叔,丫头想去家里看看九斤,好些天都没见他了,怕是又长大不少。”

“嘿嘿……敲诈勒索么,还有脸朝苦主家里跑?”这种祸害孩子属于帮教对象,上官老头惯坏了,我就得帮了赌友端正门户。板个脸问道:“有读过女训没?四五年上就该嫁人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小心给你爷爷气出病来。”

“那您可随心,不用还帐了。”上官丫头清甜的萝莉声立刻引起大伙注意,包括王勃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债务人身上。“爷爷说了,好久没见王学监人了,总是要躲过年关才敢露脸的,年复一年。”

“信口雌黄!”赶紧环顾一笑,“大伙继续,在下和上官家有旧账未了,且商谈,商谈。”

“那您是答应了?”上官婉笑的璀璨,伸出指头晃晃,“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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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齐国之患

才气,也可以解释为天资、天赋,世间绝大部分人都拥有的东西,或者曾经拥有过。说起来很无奈,当大部分人学会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才气就逐渐离你而去。往往只能在深夜里追憾:其实自己曾经很有音乐天赋,可为什么长大会变成响马?或者一个从小心灵手巧立志当个细木匠的孩子,成年后却铁马金戈的为繁荣大唐劳务市场而奋斗……

看着王勃这小子的背影多少有点羡慕,从我传神的作品里就能看出小时候惊人的绘画天赋,但传统家庭里不允许诞生印象派大师,顶着沉重的生活压力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毅然决然的走上了金融战线。像王勃这种有机会将才气转变为才华的人终究是少数,一个招人嫉妒的家伙。

“你感慨什么?”兰陵站我身后窃笑,她很欣赏我此刻的表情,好像一个发现木乃伊眨眼的考古学家。

“没看出此刻的我非常忧郁么?”拍了拍门框长吁短叹几声,指了自己的鼻子道:“我小时候画画很厉害,家里条件有限而已,其实……其实现在这样子挺好。”

“那是,”兰陵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小时候也很厉害,家里条件有限而已……”抬起头盯我看了一会,淡然道:“有所失必有所得,你若成了画家,我大唐就少了一位混吃混喝的多才侯爵;而且也没看到什么绘画天赋,料不出千家万户挂幅猪头是什么景象。”

“你高看我了。”翻开茶碗晃了晃,又不爽的放了案上,“所谓的多才……大家伙称赞的那些,其实还比不上画猪头的境界。好了,不谈这些,就说王勃这孩子吧;若我告诉你这诗句不是他剽窃的。不过巧合。字句、题目恰好都对上了,你信不信?”

“不信!”兰陵笑了两声,“虽然摸不清你怎么转变的。可看出你席面上维护他。自然不好和个晚生后辈计较,也不用说出这么推辞,有灵气是难得。却不能叫他自己以为是地养了这些个毛病出来,今剽窃这个,明就能剽窃那个,斯文败类。”

“那就算他剽窃吧,我不想追究,你能不能不提了?”很奇怪啊,这话说地宽容大度。心里没有丝毫内疚的感觉,看来我的修养又提升一个档次。“凭这孩子地天资,往后文学上造诣不在你我之下;本着爱才惜才的心理嘛。咱们做前辈的该给后生晚辈个改正地机会,是吧?”

兰陵摆摆手,给了个怪脸,“别把我和你放一起,你多会也称得上造诣了?按理你是苦主,苦主都不追究了,我没必要跟了掺和,和个朝散郎计较反倒掉价。倒是你今自比了一次管仲,明就该有王管仲的叫法了,也不知是管仲高攀你还是你连累管仲,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丘之貉。”

管仲不是好人?这话对!我从没认为这家伙有哪点好处,可从兰陵嘴里说不来就变了味道,她鄙视唾弃历史人物可以,但不能把我和个反面角色捆绑在一起,会给别人造成误会!

“嘴下留人!害我不用这么直接吧,念多年夫妻旧情上也该给个文明点的死法,何必这么绝情?”搓搓手,朝铜炉上捂了捂,“说话过年了啊,人家齐啥公也知道年上不翻旧账,我得罪你了?管仲得罪你了?奇了,管二哥可是史上鼎鼎有名的辅国能臣,一说就是管乐之才,国之栋梁。千古传颂,求都求不来的人物。我看不惯他是因为小时候被老师逼了背和他有关的课文,你为啥空口无凭的败坏人家名誉?”

总觉得这个年代人地思维方式很怪,前几天兰陵还给甘蔗教管鲍之交,今就在我面前下死力诋毁,还依理依句的振振有词。

先一个出身贫寒行商起家就给管二爷定了性,期间打了家境贫寒上要赡养老母的旗号公然坑取合伙人应得利益,缺德端倪初显。可鲍大哥心怀若谷不计较,还举荐其为官,一当官就露了嘴脸,连续被人家辞退三次;可管仲毕竟是聪明人,看出现在地襄公比较变态,有玩完趋势,本了商人本性,以商论政又提出稳赚不赔的经营思路,他和鲍二哥一人教育辅佐一位准国家继承人,看出现在地襄公比较变态,有玩完趋势,本了商人本性,不论谁得位都能保证哥俩屹立不倒。管仲自己挑选了个很有希望继承大业的公子纠,把自认为朽木的那个小白推给鲍大哥……

管贤弟了解鲍老大为人忠实,这算盘打的也好,周全。可俩继承人夺位的当头上,管二爷又起了垄断心思,自己明明箭法不好还逞能谋逆,没把小白弄死反倒误了自家行程,失了夺位良机,这些觉得活不成了,打伙伙再次逃窜鲁国行骗。而死里逃生的小白即位后头一件事就是诛除以公子纠、管仲为首的叛国反革命流亡集团,委派鲍大哥起兵数十万杀奔鲁国索拿叛酋。

齐鲁本有旧冤,鲁国国君也二百五,让管仲戳火的三两下失了冷静,不顾底下人劝阻起兵与齐国大军抗衡,完败;叫齐国逼迫着诛杀公子纠。按理这事就到此为止,咱管仲该以死殉主了吧?同为流亡同事的召忽老兄都没犹豫,直接以死示忠,可二爷绝非常人,编了进行曲一路跑了回来。

跑回来是对的,小白通知本着革命不分先后,知错能改有觉悟就是好同志的原则不计前嫌,二爷发达了。二哥得势,不知什么手段逼迫鲍大哥半推半就的悄然退隐,自此没了隐患;而后一系列政策出台,着手于经济建设。提高奖励政策引进外资,招商;大力发展经济,凡外商入境均有不同优惠政策,视投资规模而定。经济为主体,所谓富国强兵没错,奔放的政策让国家迅速富起来也是功绩,可因为这些疏于道德品质建设就得不偿失了。没了道德约束,国内贪污腐败盛行、官商同流合污,遇事只讲利益不讲伦常。人与人之间毫无诚信可言。齐国的确因此风光了不少年。但繁了枝冠坏了根基,但外强中干的繁荣不过是过眼烟云,管仲时代一过。强烈的副作用就显露出来。最惨的是一代霸主齐啥公,死后两个月竟无子嗣臣子安葬,大伙忙了夺嫡争势给老爸放那自然风干成了工艺品。行为艺术地最高境界。

兰陵讲这些古代地小故事很有听头,她不按书籍记载里那一套来,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的看法和推测加进去;在她看来,所谓地史书史记不过是人类与历史相互愚弄的产物,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全新是迂腐,不信的是玩世不恭。她中庸惯了,就各来一半。

“听你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啊!”以前光知道管仲丰功伟绩。可兰陵这么一诠释就变了模样;这就是差距,民众与当权者看待问题角度地差距。看来娱乐场所供奉管仲为祖是有一定道理,性服务产业国有化、规范化的同时也大力推动了齐国经济建设,成为富国强兵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如此说来我比不上人家管仲,差远了。明我当众给管二爷道歉,晚生后辈不知深浅冒犯他老人家,请二哥海涵。”

“去!没个正形。”兰陵捂嘴笑着,起身书堆里翻了几本递过来,“你这人没什么学问,书也念的少,有时候说典故又怕点不通你,只好胡乱糟践管仲几句让你心里落个明白。”

“明白?”接过书顺手扔了回去,“明白啥?明白管仲看似拉大放小,其实是丢了根本坏了原则,自此绝了齐国后路再无称霸的资本?”说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拍拍脑门,兰陵在借古警今。

“齐国,字桓公后虽安隅一方,却无进取之力,四百余年里再无建树……”

“你不能把这都推人家管仲身上吧?”这有点不近人情,四百年更替多少代人,指了一个骂可不对,就算李家是想达到什么政策目的也不该将个古代人物彻底打倒,太残忍。“前车之鉴是对的,虽然你可能给人家乱扣帽子,可也得捏个分寸才是。别忘了你自己手上地生意比当时齐国红火多了,往后做行商的都该供李唐兰陵公主才是。”

“恩。”兰陵当之无愧的点点头,不计较以后会不会被塞了神龛里,“经商才能看清楚里面地究竟,才能一目了然的分除利弊。去弊存利么……这个你比我更清楚,仅凭道德与法律难以约束。不得不说,商人比官员们聪明,想做到先知先觉只怕不易,既然不能防患于未然,起码得个亡羊补牢,决不可放任自流到最后难以收拾。”

难以收拾?这话从谁嘴里出来都不要紧,但从李家女掌舵嘴里出来就有分量了。最近几年里国内经济高速增长,这与提高商人地位、大力发展商贸密不可分;同时也对传统道德观念造成了冲击,虽然暂时没有被新的价值观取而代之的迹象,但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

无论结果时好时坏,对统治阶层来说都是个隐患,要么壮士断腕彻底将这种趋势扼杀于摇篮之中;要么采取措施朝有利的方向引导,将主动权牢牢控制在手心,不至于发展道难以驾驭的地步。

“觉得是个威胁么?我是指近些年大伙努力出这么个好前景不容易,“我了解兰陵脾性,果断干练个人,心里从不计较什么舍不舍得,只看值不值得;李家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即便自己手里产业已经到了这个规模,只要认为损害李家权益,会好不怜惜的将其扼杀。但如今想遏制也不那么容易,动作小了难以根除,动作大了伤国家元气。唐帝国现在又是用钱之际,就算李家有这心思也不能过早表露,以免不良影响。

“不是你那么想的,堵不如疏,这话不全对。因势利导也要大势所趋才见效力,现在还成不了什么大势,堵起来远远比疏导容易的多。”说着朝我呲牙一笑,“怕了?”

“我怕什么?”

“嘴硬,”兰陵见我瞬间没了笑脸,轻松的摆摆手缓和下气氛,“朝廷若真下了狠心办。办法多得是。还没到你们这些人自以为是的时候呢。”

“什么意思?我们这些人指谁?”话听的别扭,忽然被划归反革命集团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们这些人呢……”兰陵无奈摇摇头。“就是不受道德约束地一伙官不官商不商文不文武不武,还四处落好处地家伙。你就是魁首,我这个被蛊惑的傻寡妇还心甘情愿的当了多年帮凶。通过我地手又造就一个又一个你这样的祸害。若十年前知道是今天这么个景象,即便下不了手,也该硬硬的挨你一刀地好,至少不用当了帮手。”

看模样一脸凄苦,可话里怎么就感觉有得意的意思?匪夷所思的论调,不过我倒是放心了,以上仅代表兰陵个人看法。李治锅锅还自我良好的筹备新年中。既然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和这婆娘磨牙了,道德沦丧关我屁事,不破不立嘛。

兰陵见我恢复有恃无恐的表情。拍手笑道:“果然商人嘴脸,还真没说错你。”

切,爱咋说咋说,咱现在也是大亨,大亨肚里能撑船。

“好了,”兰陵起身舒展了下四肢,从容道;“以前是我错了。你早提醒过的,道德操守对君子不对小人,偌大个商界里除了我只怕没一个君子,既然这些东西约束不了你们,那咱们就约法三章吧。”

“立法?”惊愕的望了兰陵,“什么法?”

“商易律疏。我大唐虽有相关律令,但规章老旧,不成约束。”说着从案几上抽出一打纪录边翻阅指点,“商易,自古有之,却无从细典规范,总是一概而括,难以成律。如今不必从前,这么些年历练,也逐渐摸清其中门道,若再无规章律典制约,齐国之患近在眼前。”说着伸手给我眼睛一挡,“不用这么得意,作为黑心商户之一,你王家该庆幸才是。幸亏是我警觉地早,若换了刘仁轨一干人等倡议的话,天下行商之人就大祸临头了。”

这话没错,天下再没有比兰陵有资格发言的人了。朝中不乏具有远见卓识之人,但只能远虑不可深谋,一旦换别人主持,极可能会将唐帝国多年地努力毁于一旦。这年代壮士太多,动不动断腕个一两回就麻烦了,就好比外行行医,手疼剁手,脚疼砍脚……若换老刘的话,手疼砍脚的事情都难免。

翻了会兰陵送来的资料,禁不住赞叹两声,这种赞美之情都是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才表露出来,花了两天时间在书房里努着性子才粗略浏览一遍,十分高兴。一是我竟然能看懂这么长的篇幅,说明文学造诣上有了质的突破;二十发现里面的内容已经全面超越我对商业的认知,非常专业,虽没有后世商法那么面面俱到,可对于我这种程度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建议可提了,省事。

看来兰陵瞒了我不少时日,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弄出一套律疏来,着实扬眉吐气。玩命感叹了一阵,至少面对兰陵的时候,穿越人士的优越感越来越小,许多领域已经有被超越的迹象。

看来我还真是个缺乏上进心的人,却丝毫没有失落的感觉,沾沾自喜的拿了一摞草稿进了后宅,大呼道:“老四!出来,有东西给你。”

“看看,仔细看看,一分一毫都不能放过!”指指点点的交代道:“觉得不妥的地方摘抄下来……哦,把二女叫上一起,对照其中条款相互刁难,反正你俩不和,比比谁厉害。”

“哦。”老四见我说的慎重,仔细将草稿收起来,“大冷天,二女又不愿意朝我屋里去,皮娇肉贵的嫌铜炉里炭火味重,又没有烧热炕伺候她。”

我的错,疏忽了。推开房门进去感受了下,即便烧的是上等竹炭,可多少有些残留的炭烤味道。可能热炕上习惯了,感觉老四房里温度稍微低些,床铺上垫起厚厚一层也不甚暖和。老四不喜欢丫头暖床,睡前让丫鬟将铺盖在我那边的火抗上铺一会再拿来,算是有个热乎。

一脸歉意的在床上摸摸,“我成天忙的,家里的事都惦记不到。你姐也是,这么大方子就没说好好帮你归置。”说着试着将铜炉朝床跟前拉,太重,弄不动。“盘个热炕不?三两天就好,你先……”

“算了,”老四见我给她没个好安置,踢了鞋滚了自己床榻上,“姐夫,给书桌朝跟前推推,我晚上爬上面看,坐底下腿凉。”

点点头,冬季就这点不好,再暖和的房子坐久了都感觉腿上冷飕飕。看看窗外,算了,就不叫丫鬟了,我亲自搬吧,大木头案子怕有个百十斤,上面杂七杂八还压了不少书籍纸张,拉的吱呀作响也没走两步。老四见状下床帮我推,桌腿绊了青砖缝里猛的一停,哗啦,砚台、笔架全砸了地上,香油灯也泼了,乌黑八七的染了一桌子。

我还没反应,老四尖叫一声扑过来抢救桌上重要物件,弄的我怪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胡乱朝出拣,拣一个堆一个,忙乱一阵子俩人终于给屋子弄的乱七八糟,墨汁踩的地面满是黑坨坨。

“这是准备分家了?”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槛上的,看的津津有味,“一桌子灯油,就不怕烧起来,还住不住人了。”扭头朝丫鬟喊道:‘是死绝了?怎么就没人过来搭个手?“

“叫人再抬个人炭炉来,房里没点热乎气。”朝脏手脏脚的老四瞅了眼,“你去洗洗,过去和二女先干正事,这边让丫鬟善后。”起身朝瞪了颖一眼,“你咋当姐的。”

颖没理我,逮了朝外跑的老四照脑门上猛戳几下,“还知道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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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骆驼与稻草

有时候不得不面对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比如说……老四。独自想想,作为一家之主,为了家族利益做点自己感觉别扭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吧?至少大部分时间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么想能给自我内心找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下。

与颖和二女给我的感觉不同,不牵扯外表如何如何,而是彼此间稍微有点不太自然。看,就好像潺潺溪流中忽然落下块巨石来,尽管没有堵塞水道,也没有对水流造成太大影响,可忽然多出个物件来,让人觉得多少有点生硬;不管溪水还是巨石,都不自在。

这么比喻也许不太恰当,再怎么说老四现在也姓王了,谁也不愿意这么看待自己的家人,可我总会情不自禁的这么想,不知道该怎么改正。大家心里都明白,姐夫只不过是个过渡称呼,她这么叫我,然后我愉快的答应,就像两个口是心非的白痴。

是责任就不能推托,这点上我落后了。颖和二女在第一时间里就迅速转变了对待老四的态度,尽管不是什么好态度,可至少她俩对自己的立场负了责任,而我还是一成不变的装悠闲,出来进去就好像老四是个小姨子。

冬天里总有大把的时间让人消磨,最近唯一让人舒心的就是看着二女和老四讨论兰陵草拟的《商易律疏》,就好像玩找别扭游戏。不可否认,王家人最擅长给别人找茬挑刺,看着兰陵煞费苦心弄出的律法逐渐变成漏洞百出的狗屎条例,实在令人欣慰。

一条条记下来,有漏洞的地方都加上注释,然后再精心修订一本《商易律疏补遗》,王家往后钻政策空子就全靠它了。每当九斤需要练字的时候就让孩子执笔,二女或老四口述。我则和颖坐了跟前下过子棋;虽然早给她们教了象棋的下法。可还是觉得和聪明人在一起的时候玩这些简单游戏比较好,免得我总在危机时刻临时更改象棋规则,这太费脑子了。

颖属于慢热型选手。过子棋地魅力就在于不等你地聪明才智显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了胜负,而且胜利的一方可以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先行。谁都知道七、八下就决出胜负的游戏里先手意味着什么,而恰恰我在游戏开始就侥幸赢了一局。一成不变的结果让颖有点不爽。

“夫君今天不用去应差?”

“哦,张家兄弟干地不错,想让他俩多积攒些工作经验。”胜利在望,没理由放弃,放下关键一子后得意洋洋的看着颖。

“那您在家歇着,妾身得去庄子上看看,大春上还得归置呢。”颖伸手将棋子搅乱。还无耻的装出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入冬这么久也不见场雪,夫君也不管管。”

……啥话从颖嘴里出来就理直气壮了。无奈给棋盘推了一边上,“为夫这就给玉帝写个奏章,赖皮!”

“看看,”颖义无反顾的下炕冲了老四和二女跟前,“一早都不知道收拾下,蓬头垢面的。你俩是打算让谁积累工作经验?赶紧洗洗换换,去作坊里看看,年上忙的时候窝家里坐月子,”顺手照九斤脑门就是一指头,“不是练武嘛!不知道东练三九地话?”说完很解气,拍拍手缠了个獭皮披肩,庭院里招集一群爪牙巡视去了。

二女捂嘴笑,老四怒不可遏的看着我,埋怨道:“就不知道叫她赢几盘,不怕我姐姐放火烧了房子!”

“要烧早烧了。”伸手从墙上摘下鱼竿摆弄起来。其实冬天垂钓也别有一番乐趣,只要天气好,日头照的暖融融,坐了水塘边上照样心旷神怡。“你俩收拾下去作坊里看看,九斤出去练三九。”出门给孩子叮咛道:“不许朝河滩上跑。叫你娘知道谁也救不了你。”

工作不好继续下去,我若不在场,老四和二女斗殴地场面足以让好莱坞的动作巨片汗颜,而九斤总问我是不是四姨就在家里不走了,这种话题回答起来比较困难,还是让他直接问四姨好了。

“姐夫,”刚在池塘边上找了个好位置,身后就传来了老四的声音。“见你忘带马扎了,给你送来。”

“怎么?”左右看看,就老四一人,结果马扎撑开放了旁边,“没事,打算在干草地上坐坐。有事么?”送马扎可不是老四的风格,这姑娘有话说,拍拍马扎,“坐了说。”

老四绕过马扎学了我的样子坐了枯草上,顺手揪了一撮子绕在指头上不做声,看起来有点抓不住话题的样子。冷场,和暖的阳光照的人冷飕飕的感觉,俩人忽然变的有点不自在,害的我半晌没把鱼竿撑起来。

老四朝我憋了个微笑,“鱼竿挺长的。”

“有点长……不过是高档货,”脑缺氧,谈吐动作都不流畅,连鱼饵都没挂就将鱼线抛了出去,傻愣愣定了空荡荡的水面看。

“姐夫……”老四舌头发硬,头上拔了簪子在草上拔啦,“你过子棋下的满好……比我姐好……”

“她一直让我的。你知道……你姐年龄比我稍微大一点。”感觉有点舌瘫,大脑控制不了舌头的运作,脑萎缩。

“我娘昨天来了,”老四有点不自在,将揉成渣子的草屑扔了出去。“说二哥打算把嫂子接陇右去,空荡荡的,家里没个人操持,管家杂役终究是外人,说不了体己话。”

“哦,接去挺好。孩子们大了,父母也好有个清闲,”放下鱼竿朝枯草地上一趟,长长出了一口气,二哥人不错,好些年没见他,怪想念的。王家的产业却让陈家的顶梁柱去操持,这多少有点不公平。说是山高皇帝远,陇右垦荒的地界如今也日益繁华,以陈二哥的身份想找个顺眼的异性散散心不是个困难事。我也相信他找了不止一两个。可终究……挺好个人。

知道老四没话找话,说起这些事情总能让人有个思绪,比起讨论鱼竿长短有趣地多。“二哥是个好人。记得当年他被冤枉入狱地事总觉得王家做的不够好,让好多事不了了之。”

老四摇摇头,“多亏了姐夫。像这种事若不是姐夫其中斡旋,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当时谁也没料到姐夫为了陈家出头能把事情闹的那么大。平常间,一个商户给投了大理寺就没指望了,更别提昭雪时能给恭敬地送回来,还一气治了多名大员的罪,可是露脸了。娘现在还常挂了嘴上,说起女婿的时候恨不得起个泥像。”

“是吗?”看着老四认真点头地模样不禁笑了。尤其她说女婿的时候,好像顶头上没有颖这个姐姐,陈家就她一个女孩。“有些事你不知道。王家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治谁的罪,不过是好些事逢了一起让别人误会了。哦,对了,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看你和……和家里相处挺和睦的,是吧。”

“恩,”老四被问的脸红,不好意思把脸侧过去,“依旧和二女打闹,好些事上都容不了对方,不知道得打到什么时候……您别为这个生气,她看不上我也是有原因的,我姐有时候也觉得我比不了二女。”

“你姐?”这可不应该,既然都变一家人了,就算有点坏毛病也不该拿妹妹和二女比,本就不是一类人,总是拿老四缺点和二NY点比就有点过分了。可该我说地还得有点分寸,“你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她是为你好,就是有时候把好心办了坏事。你能听了听,不情愿了就当耳旁风,不用和自己姐姐计较。”

“不计较,就是不随心,”老四轻轻叹口气,小心的朝我跟前挪挪,“姐夫,你是个明白人,什么事都明白,大多时候装糊涂罢了。是不是我……这次到王家……”说到这不知该怎么续下去,心虚的咳嗽几声,“是不是我太固执了,让家里人都不痛快?”

看来不只是我,老四早就有感觉了。她说家里人不过是想把话说圆了,意思是她到王家让我有点不痛快。仰头看看老四,将鱼竿从自己身侧拿开,一节节卸了又装好,半晌才挤出句:“你多心了,这不是痛不痛快,是……”

“是我让您不随心了,也让家里人不舒服。姐夫,是我没想周全,跑来给王家添不少麻烦。”老四侧个脸轻声补充,“丑模丑样又没个好教养,和二女打来打去让家里鸡犬不宁。”

“不是这么说地,”命令自己笑起来,和颜悦色道:“你和二女以前也这样子,谁都不在意,没人在意过。再说丑不丑你说了不算,何必老让这些事情干扰自己情绪?”

老四变了许多,进王家才这点时间就把个聪明活泼个好姑娘弄的有点不正常,以前的老四说起这些非常坦然,现在竟然变得有点自卑,弄的人心里不舒服。和颖,和二女无关,颖依旧像原来那么个口气说妹妹,二女和老四对骂的内容也没多大变化,不过是老四处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了。再加入我这个重要因素进去……关键是我,我对这些事的态度没有端正过来。

“其实和你无关,”前思后想,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圆,都说家里人在一起应该彼此坦诚,就像我对颖、对二女那样去对待老四,可总下不了这个决心。有障碍,举止相貌是个环节,但绝对不是重要环节,我喜欢老四是因为熟悉。可以说这十年是看着她长大的,从个蛮横干练的小丫头变成家族产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管是王家还是陈家都不可或缺。

这才是我端正不了态度的原因,事情发展超乎想像的时候就让人难以适应。我也希望老四幸福,曾经也希望老四找个比我强百倍的男人成婚,可就是因为举足轻重四个字,我有一种被利益胁迫而妥协的感觉,不适,不从容。

老四肯定也有这种感觉,无论被动主动,我认为这都是老四产生嫁我念头的一个原因。一叶障目。把这个相貌、资质平平的姐夫当了归宿,失去了整个森林。

该是端正心态的时候了,再这么下去。对我对老四甚至整个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看,好些事你过于敏感了,”鼓足勇气拉过老四一只手。肉乎乎,掌心汗津津,反正这会两人都挺不容易。也不看她,眼神瞄了对岸枯树假装从容,“和你姐、二女无关,造成你现在这种心态都是我。成天顾全大局挂嘴上,其实最不顾全大局的人就是我……”

老四不习惯这种接触。没等我话说完就小心地把手抽了回去,弄地我有点尴尬,空个手悬着。傻不楞蹬的甩了几下,想说的话全忘了。

老四抱歉地朝我笑了笑,低眉顺眼的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小心的把手在裙摆上蹭了蹭汗,红个脸又把手塞回来,一声不吭。

“看,你手就比二女地小巧,”说完就想抽自己俩耳光,简直不是成年人该有的措词,孩子都能上树了,竟然表现的像才发育的弱智少先队员。起风了,有点冷,才一会功夫就变了天,无奈在老四肩膀上拍了拍,“看来你姐代我给玉帝写了奏章,咱回家去。”

然后……很可笑,我不知道该不该给老四小胖手放下,她也任我拉着无动于衷,包括收拾渔具我都用一只手完成,直到走了坡上才被一行树隔开,老四如释重负的将手收了回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挺不容易的,”老四没等我开口先笑了,一面擦着手心地汗水一面小心在我胳膊上碰了碰,“姐夫,你腱子都僵了,来回动动,小心崴了筋。”

“挺不容易,”自嘲的摇摇头,不好意思的拍拍树干,“也好,过了这个坎,往后能自然点。咱俩一起想办法,往后都该像一家人。知道不,刚我有种在外面干坏事地感觉,挺刺激的……”

老四被我说的遮个脸,走路有点踉跄,直到家门口才褪了脸上的红晕,迫不及待的跳了门槛里,傻乎乎开始朝我笑。走了拐廊上忽然贴近我,猛的将手塞过来在我手里停留了数秒,没等我反应过来又缩回去,自个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红个脸跑开了。

还是个姑娘,没见过世面。得意的扬扬臂膀,魔手啊,得投保。冲老四背影喊道:“我明还钓鱼!”

“钓得意了还!”身后传来颖的声音,就和……我知道她装备好,不和她1V1,天大的秘密被我发现了,巫妖王是个已婚女人!

“把老四怎么了?”

指指天空,“打算约她找老天爷谈谈,没想到你先去了,看,准备下雪了。”

“别打岔,”颖劈手夺过我鱼竿,“她跑什么?给明天钓鱼做预备?”

“你去不?不去就少唠叨。”没好气的给鱼竿抢回来,“成天和个游魂一样后面跟踪,没见拉个手都那样了,我还能把她咋?”

“没见,”颖嘴硬,下死劲的推我一把,“拉手又不是丢人事,偷偷摸摸背个人,拉二女时候着呢么不背妾身。找老四问去!”

一把给颖扯住,提溜着进了后宅,“行了,没见过你这种当姐的。既然让妹妹进门,又当了贼一样防着,你就不怕把老四逼疯了?谁家有这号的,凭良心说话,一天姐夫姐夫叫的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是把她当小姨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又没说不许,”颖嘟个嘴斜眼瞟我,“您是当家作主的,想拉谁就拉谁,妾身可没胆子干预,好像是个妒妇。”

“妒妇,妒妇能和你比?信不信我投湖自尽?”伸手给颖脑门拍一把,自己婆娘自己清楚,就不用说出来招人笑话了。“浑身都是理。”

颖表情有点僵硬,哆嗦个嘴唇就要哭鼻子,被我一巴掌打停了,骤然恢复一姐本色扯过我胳膊在上面蹂躏一通,临了解气的爬了肩膀上咬了一口,伏在我悲伤神经病一样咯咯笑了起来。

“完了?”揉揉膀子给这个女疯子拔啦道一边,“为别人想想,别老那么个样子。老四过门是没办法的办法,不是你男人好色到连小姨子都不放过的地步;我根本不能拒绝,你也明白这事多尴尬。”伸手给颖拉过来。轻轻揽着叹口气。“咱都是大人了,你不顺气逮住我又掐又拧又咬;我在惜你,只要不把人弄死就随你怎么干。可老四不顺气找谁去?没看出老四最近过的很辛苦么?”

颖靠我身上不做声,闭了眼睛想事情。你不能要求颖无私到博爱的程度,不现实,不公平;可我是一家之主,我不能让个好女孩进了王家体验地狱的生活,口是心非的叫自己男人姐夫,也不公平;当然我自己地想法可以忽略不计,哪怕表面上的和睦就行,就很满足了……

“夫君怎么想?”颖口气淡淡的,好像不是谈论自家地事。“说了半天妾身,说了老四,估计快提到二女了吧?妾身是想问问夫君的意思。是不是因为家里多了口人让您心烦了?”

“不至于,老四从小在咱家,我还不至于烦谁。”说完一副大度的样子抬了颖地下巴看,只觉得颖的眼神越来越刺眼,忽然一股莫名的邪火冲了上来,粗鲁的给颖推开,下力的在炕帷子上砸了一拳,吼叫出来:“好吧,我就是心烦了!不是你,不是二女,也不是老四,是心烦整个事情!”说这里猛然站起来,几乎指了颖的鼻子上,“你!小心眼!你说你是不是!这么多年和外面人争,和家里人争,和二女争,和老四争,谁也不放过!还有二女,人不大心思大,满肚子阴谋诡计还心狠手辣!别人拿刀子杀人,你拿心眼杀,二女拿意识杀!”说的很解气,嗓门更大了,“还有那个该死地兰陵,成天拿些狗屁不通的国家大事烦我,一个妇道人家和国家大事有个屁关系,就好像成了大唐最能的人!知道这么些年我最担心什么?不是九斤长大有没有出息,不是丫头往后嫁不嫁得好人家,更不是三、四俩兄弟掉下花坛摔个半死,就是怕哪天你和二女大战两千回合然后同归于尽!

现在好了,不用同归于尽了,多了个陈老四,她没你俩那么久经战阵,像个傻子一样夹了咱三个疯子中间苟且偷生,去看看给老四那姑娘都弄成什么模样了!她以为都是她地错,内疚的不行,又被你一天指长论短的乱糟践,唯独觉得还能和和二女闹两仗,谁知决然不是二女对手……”大喊大叫不是我的风格,今天中邪了,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还那么大嗓门,一口气喊下来满头大汗,劲一过去就感觉累了,“天呐,我都说了些什么!”

颖小嘴张的能塞下个鸭梨,诧异的看着我,一直这个表情延续道我飙发完,等我疲惫的坐下,俩人就这么大眼看小眼的瞅着,双双挨了闷棍的样子。

“对不起……”我从没在家庭冲突中使用这么恶毒的措词,自己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可能真是中邪了……不知道为什么和颖吵架会扯上二女和兰陵,尤其是兰陵,她是无辜的,我从没这种习惯,还叫唤的和泼皮一样。

颖换过神来,摇摇头,轻轻扶上我肩膀拿捏起来,“心里好些了么?”

好多了,虽然身上有点疲惫,可心里舒服多了,比钓鱼顶用。

“那妾身斗胆问一句,现在是四个女人,而不是三个,对吧?”颖的动作温柔依旧,不时在我肩胛骨上敲打几下,很惬意。

“好吧,算四个。”刚刚被我骂的狗血淋头的几个都是我心里最在意最在乎的人,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干。发了一通无名火,好像把体内一些奇怪的东西宣泄出去,竟然一点也不介意颖问话的口气。

“那夫君也有责任,虽然妾身还不至于要和二女同归于尽,可总是产生和某公主决一死战的想法。当然,在公主战死之后,您可以把她的遗孤领回王家抚养成人,妾身知道您希望他姓王,不是吗?”颖边揉便把脸贴在我脖子上,“您太累了,真真假假的活的太累了,又怕二女受欺负,又不愿意让妾身受委屈,还里里外外窝藏个该死的兰陵,能不累吗?没有人埋怨老四,我那可怜的妹妹不过是充当了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的角色,您给妾身讲过这个故事。不是我们这群妖婆如何如何,是您打心里不愿意再添负担了,是吧?”

是吧?颖这话把我问住了,是啊,可怜的骆驼身上托了三个妖怪了,这看起来很HX。骆驼多笨啊,他自我感觉良好,还很有成就感,多了不起,但……但老四这根稻草实在是超标了,压爬下后开始很没面子的大喊大叫……

“您意识不到这些,而这恰恰确是夫君身上最迎人的地方。娶妻纳妾十个八个的比比皆是,这不稀罕。以您的身份,一妻三滕是朝廷奉养,也就是说老四已经是有诰命在身的人了,所以妾身不敢杀二女,也不能啥老四,甚至您再纳一房都会活的好好的。妾身以前担心过,看看周围的人,身份越高跟前女人越多,可今天才真正放心了。和那帮禽兽不同,您在乎身边每个人,妾身、二女、该死的那个兰陵,现在您同样因为在乎老四才失态到语无伦次的地步,哪里还有精力弄的妻妾成群。”

“你质疑我的能力?”扭头看看颖,她正试图把脸藏在我背后,被我一把揪出来,“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亏了?为夫从不允许公家占我便宜,这和我做人的原则不符,既然是法定名额,怎么也得塞满了才对得起自己,没吃空饷就已经算奉公守法了。”

颖仰头笑了,很得意,小鼻子皱着,小眼睛眯成月牙,“夫君心里最偏妾身的,虽然一整天都装的一碗水端平的臭模样,可只有在和妾身独处时才不刻意去掩饰。”说着捂了胸口,一脸凄苦道:“您刚刚发火的模样……差点吓死人了。”

“你是想说可笑吧!”我就知道杀伤力不够,还因为发货的经验不足而露出破绽,让颖抓了机会把我好好分析了一通,临了一副很享受的模样让我觉得很失败。

但颖也传达了一条讯息,有关老四的一切事宜是我过于吹毛求疵了,问题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也就是一切问题都出在我身上,一只负重能力有待提高的懒骆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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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成长的烦恼

心想事成,正和颖盼望的那样,下雪了。一早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和漫天飘散的雪花让人神清气爽,再回头看看一脸疲态的颖,我实在太厉害了!

老四正在院子里踩一个大雪包,雪包已经被挤压的和镜子般光滑,九斤不知怎么把俩弟弟从奶妈手里弄出来的,带了俩走路都不规矩的屁孩在上面摸爬滚打,而丫头在奶妈怀里向往的看着男孩子撒欢,伸个手咿咿呀呀的想参与进去,见我出来立刻喊叫着叫我抱她。

丫头的小模样让人欣慰,像她妈。虽然我固执的认为像我以前的样子也不错,成为一名威震大唐的女食人魔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看,越长越像你。”接了怀里捏捏丫头鼻子,“我都看的嫉妒,好像你一个人生的一样。”

颖喜欢我这么说,即使没再接再厉生出个男孩,能生个只像自己的丫头也够她自豪一阵了,至少不会因为这个再和二女较劲。说实话,我喜欢闺女,但却总期盼多要几个男孩,看来不但心理变态,连逻辑也变态起来,可能穿越的时候弄伤了哪根神经。

“丫头长的好眉眼,”颖每次将孩子接过去都会仔细端详一阵,然后眉飞色舞的赞扬一下未来的绝世美女,这是我唯一担心的,怕闺女长大发觉自己被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母亲骗了若干年而悲痛欲绝。

二女自然不用在嘴上占便宜,雪包上俩连摔几十个跟头都面不改色的臭小子的确够她自豪的。甚至连九斤对俩弟弟的坚韧都感到惊奇,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摔倒,冰面坚硬光滑,摔实了连大人都呲牙咧嘴,可三、四兄弟每次都是相互咯咯一笑。然后厥个屁股又立即爬起来。很可怕。

看了二女一眼,服了。伟大的母亲笑眯眯看了俩儿子摔跟头,既没打算把孩子扶起来。也没一点心疼的样子结束这个永远站不起来地游戏,颖都看不过眼了,单手推我一把。“二女不管,您也不管啊!”

对啊!我是孩子他爸啊,早就看不过眼了,气地连这层关系都忘了。冲雪地里一手一个给扯了出来,刚一放手,俩倒霉蛋又朝冰面上连滚带爬的过去了,放佛我是个打搅他们吃苦头的人。二女轻轻摇摇手。示意我不用担心,轻声道:“他俩知道怎么摔起来不会吃苦头,不会轻易摔坏地。”!

伸手蹲下来打算给孩子点防护。却被二女客气的拉开了,恼道:“你就不心疼?”

二女笑着在我身边蹲下来,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俩不是闺女,往后要给自己挣命,怕疼怕苦可不行,当娘地也只能这样来帮帮他们。”

听我一怔,可二女眼神里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是那种浓浓的爱意,看的我心里暖融融。二女是家里唯一能长年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从见她第一面道现在,从没有因为情绪波动而扰乱思维的时候。连二女自己都承认这一点,用她的说法,幼年时生活环境和凄惨地遭遇造就了这个特长,所以坚韧的性格要从娃娃抓起,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安全地摔倒。

这让我变的好奇起来,仔细观察三、四兄弟从爬起道摔倒的整个动作,果然像二女所说的那样。孩子能迅速的依靠本能来总结教训,三、四兄弟倒下前总能迅速调节肢体和地面的角度,用腿、腰甚至是背部的力量来延缓冲力,尽量借助周围的一切来避免自己的关节等要害部位承受第一冲击。太神奇了,怪不得上月冲花坛上摔下来就受了点皮外伤,吓的我一位这俩孩子玩完了,为此还狠揍了二女,不过她也该挨打,打的没错。

相比较,九斤虽然习武已久,平衡感比同龄孩子好的多,但却失去了幼儿时期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偶尔载个跟头就没有那么从容,看来他错过了学习栽跟头的最佳时机,这事颖的错,不怪我!

“当然怪你!”兰陵的习惯性入冬综合症又开始发作了。每到这个无所事事的季节,兰陵就会强迫自己变的繁忙起来,越临近年关,她的情绪就越不稳定,尽管甘蔗出生后的几年里病症有所好转,但并没有完全得到控制,是不是的总要反复一次,就像今天。

我承认这次给了她兴师问罪的条件:大雪好像唤醒了甘蔗豢养的五条狼崽的野性,这帮狗娘养的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竟然开始无差别的袭击一切可以袭击的目标,伸手迅猛敏捷,第一个受害者就是我医学研究上的搭档,那个以身试蛆的伟人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被撕烂了昂贵的棉衣,并差点断送了一条胳膊。

下来的受害者是一名柔弱的少女,她复姓上官,幸亏甘蔗营救及时,才保住了一代女尚书如花似玉的小脸蛋,遗憾的是狼爪在她眉心留下了一处小小的记号,叫我说来不算破相,属于锦上添花?好吧,我的确和大部分无良父母有相同的想法,打算第一时间赖掉还在外闯祸后的一系列相关责任。

我得把这群家伙处理掉,一刻也不能耽误。听了兰陵的汇报并探望了两名伤者之后开始庆幸,幸亏有这俩倒霉蛋,这事若发生在甘蔗身上的话,我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兰陵把我拉回来,质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狼皮褥子,怎么样?”

兰陵摇摇头,“你得和笃娃说,”一边给我朝屋里拉一边关门,小声道:“我已经责备过他,孩子也害怕,知道你来都没出来见你,现在还待了自己院里不敢出来。”

是害怕,想想动物世界里那血腥的场面若发生在人身上的话……想想都让人揪心,何况是个小孩子。既然兰陵已经责备过了,我正好过去安慰孩子几句,顺便给那帮禽兽一并料理了。

“孩子就是怕有人来处置他的狼,求我一早上了。”说着从架子上取了张纸递给我。

是甘蔗同志的认罪检讨保证书。检讨深刻。反省到位,字字血泪,看的人心里一阵阵的翻腾。嫉妒啊,我小时候若有这么好地文采,这得少挨多少打。抬头看看兰陵一副慈爱地表情。不由生气道:“你打算就这么过去了?”

兰陵被我看的手足无措,拿过保证书吭吭哧哧看了半天,一副欠揍的贼娃子模样。

“今天咬地是别人,明天就能咬甘蔗,你信不信?”多年养狗的经验,这类动物不管体型大小,一旦开了牙就再都收揽不住。够好点。还不至于把主人怎么样,可狼就难说了,都没养过。万一出事让大人还活不活了。“分不清厉害,脑子长肚脐眼了,怎么当娘的!”

兰陵痛哭地撮撮额头,懊恼的抖着孩子的认罪书,“怎么办?我已经答应笃娃了,叫我怎么办!”

“惯,就好好惯!”成天逞能,能的连自家娃都管不好,“还答应了,你凭什么就答应?你一人生的?我还没死呢。我去找甘蔗谈,你坐这反省,顺便写份检讨,深刻点,不能比甘蔗的字数少。停,不准狡辩!”

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家里还平不了,这边又闹狼灾,全恶心事。又是侯爵又是长公主,活的没面子,一天外面风光顶个屁用,少生孩子多养猪!

算了,尽量给孩子讲道理,自个情绪不好,不能叫娃也过不安生。说实话,甘蔗懂事早,兰陵的家教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地,在同龄孩子里算得上完美。独立,有自己的想法,某些时候甚至能跟上成年人的思路与大人站在同一层面上交流;不像九斤那么单纯,得不时的下达一些弱智的死命令来制约。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甘蔗时候总觉得对不起九斤;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可却享受两种教育方式,不公平。尽管在两人身上都尽心尽力,可九斤毕竟是老大,就好好像一个试验品,陪伴他成长的同时不断总结经验教训,然后将可行可靠的方案实施在甘蔗身上,这是普遍现象,也是导致长子成材率较低的一个重要因素。

“爸,”甘蔗听出是我的脚步声,没等我上台阶就乖巧的开门迎出来,小脸上像往日一样的笑颜,放佛是邻居家的狼干了坏事。“作业还没毕,有道题还没头绪,正等您来呢。”

“哦,快给我看看。”捏捏甘蔗下巴,多懂事的孩子。只要我在跟前,沏茶之类的零散招待活全由甘蔗亲手来,偶尔还会客套的向我抱歉冬天的茶叶不新鲜云云,今天尤为客气,专门吩咐给我预备姜茶暖身子,抱怨我不该在雪天里出来,然后开始给我置办高档皮货,反正长公主府上不缺这些玩意。

很老练的小家伙,我一边喝着姜茶,一边笑纳皮裘,耐心认真的解答了一道道本不是难题的难题,享受着孩子时不时飘过来的马屁,课间休息时还顺便点评了甘蔗大家为迎合雪景赞颂我的小诗,谈及了年关上会带他去山庄里游玩的事项,并承诺明年教他一些物理方面的知识,真是好学的好孩子……若是九斤这么干,估计早一巴掌轮上去了,看看兰陵都给我娃教成什么鬼模样!!

我二十岁都没能掌握的社交技巧都被这小屁孩用的炉火纯青了,当年我若有这点本事早行长了,至于在个烤肉摊子上给个破卡车撞飞。

耐心的陪甘蔗演完全程,等他收拾好课本资料后,拍拍身边的软垫叫他坐过来,盯了甘蔗眼睛看了一阵,直到他心绪的躲闪才笑道:“挺别扭是吧?”

甘蔗被我问的紧张起来,低个头不敢做声,最后还是服软的点点头,瞬间换了副嘴脸,变的委屈起来。

“真委屈?”伸手在甘蔗头顶摸了摸,“你娘让我看过那份保证书了,综合你刚才的表现,我给你个真诚的评价——虚假。”不喜欢孩子在我跟前耍这一套,或许兰陵认为自己儿子诚实可信,但我比她更了解甘蔗。撒谎不是后天养成的。连节肢动物都具备的本能而已。所以我不把它看成是个坏习惯,但必须让孩子懂得在家里尽量少使用本能。

甘蔗抬头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又停止了。孩子有点犹豫,临了还是从架子上拿了纸笔出来,“爸。我重新写一张,好不?”

“不好,”把纸笔推开,笑着让甘蔗坐下来,“知道为什么不好?这些我小时候常写,尽管没你写的好,可数量却远远比你多。平均十天就写那么一次。很锻炼文笔地东西。如果你想提高写作能力地话,爸建议你写点别的东西,比方把狼咬人的经过描述一遍。稍微结合点写作技巧进去,让人堵起来有跌宕起伏地感觉,好不?”

甘蔗无奈的看着我,气馁的点点头,“现在就写么?”

“恩,若你有兴致地话。今天我不着急走,给你一个半时辰的润笔时间,就当时临场作文。”拍拍手站起来,把甘蔗才赠送的皮裘套了身上,“爸的文采不如你,可知道怎么让故事变的更精彩,重点就是真实,越真实才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你可以顺道拉隔壁那个受惊吓的上官姐姐一道完成这篇作文,顺便问一句,那个受伤地护院识字么?”

甘蔗被我弄的羞愧难当,“爸……”

“你先写,写完再说。”拍拍孩子肩膀,“你是个男孩,再过几年就变成男人了。什么是男人?能分清什么责任该逃避,什么责任该承担,什么时候该诚实,什么时候要撒谎……哦,不要告诉你娘我给你说的这些话,是咱俩之间地秘密,?”

这太神奇了,竟然能对孩子说出这么坦诚的话,就这点上还是对自己十分满意的。至于娃他妈就有点过于认真了,等我过去的时候,兰陵正爬了案子上写检查,神经病。

“还没写完,”兰陵从我手里夺回自己的作品,反问道:“狼处理了?”!

“一步步来,顺便过来检查一下你的进度,今我发现点问题,所以不着急。”在兰陵对面坐下,顺了顺思路,“看我这皮麾子如何?”

“又不是狼皮,”兰陵伸手捏了捏,“来的时候没见你穿啊?”

“咱娃送的,怕我这当爸的冷。”敲了会桌面,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大孝子,你有福了。”

“怎么想起送这个,想让你高兴不如送几个蛐蛐罐。”兰陵托了下巴看我这身装束,脸色猛的一变,吃惊道:“笃娃贿赂你?”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和你当年为了破钱庄贿赂我不一样。你是打算拿钱砸死我,娃属于感情公关,相比之下技术含量高的不是一点。”忍不住笑了,拿过笔杆用力在兰陵手上敲了一下,“不像话!”

兰陵想笑非笑的揉着手指,大多数父母听到孩子成精的消息一般都是这种怪表情,气又气不出,笑又笑不来,呲牙咧嘴像嚼了块生姜。不死心又取了甘蔗写给她的保证书出来看了又看,还拿了自己未完成的检讨做对比,苦笑道:“我娘俩没一个老实的,我还剽窃了孩子几句……”

这下轮到我瞠目结舌,一方水养一方人啊,皇家这潭水深,只要趟进去的全是高手。是我的错,不该让自己的孩子降生在龙潭虎穴里,虽然只是条女龙,可足以培育个虎子出来。

现在没气生,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离婚分财产时的气氛。抬手看看表,问道:“几点了?”

“啊?”兰陵恼的一摆手,“和昨天一样!什么时候了,还胡言乱语。”拉过我手腕,恨恨的泼了茶水上去,下死力将我手腕上的纪念版劳力士擦掉,“什么时候才能见你有个正形!”

“甘蔗这事我来处置,你不许插嘴。娃就是娃,坐那就该有个孩子模样,不用让我产生和兄弟聊天的错觉。数着一个半时辰,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过去,自点哑穴乖乖坐跟前,我不想让娃过早成为两面派。”这点我早发觉了,甘蔗有个长处,分人别类后再投人所好。和我在一起是一个样,和兰陵在一起又是一个样,我和兰陵同时出现时……这哪是两面派,简直就是哪吒!

“少把我娃说成那样,”当妈的不愿意了,“成天好了是你的功劳,不好就朝我泼脏水。掰指头算算,你多少日子来一次,亏笃娃天天问他爸来不来,我怎么知道你来不来?知道自己从皇家带出来不少毛病,有时候都不由自己,朝朝夕夕的谁又能顾全那么久!可我尽力在孩子面前改正。你呢?蘸个蒜的功夫,装正人君子全当散心了,有什么资格跑来说几面派!”

“去去,烦不烦,每次一谈这些你就变了泼妇,还有脸皇家。”少女最招人喜欢,少妇最惹人那啥,可一当妈,就恨不得拿榔头定她几下,还不如说点国家大事。“咱俩错对先不论,得让娃明白错对才行。好了,趁这空闲咱俩先讨论下东北的战局如何?要不那个商法也不错。”

兰陵厌恶的抽了抽嘴角,“没功夫说那些闲事,少烦我。”

“啊……”这太神奇了,下次我也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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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黑锅

第一次给孩子不知语文作业,这让文盲老爸异常自豪。而文豪老娘则乖乖的坐了跟前装哑女,这感觉非常好。

纵狼行凶的儿子有点不好意思,而受了惊吓的女学生没有一点憔悴的样子,精神抖擞的和老师品评一个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y

儿子很长脸啊,若不判对错的话,光这故事就能当精品发表了。看那狼扑的,上官姑娘叫的,甘蔗奋勇解救的,侍卫壮烈负伤的,读者揪心的……一幕幕活灵活现出现在眼前,好文笔,再看一遍!!v(~

“当时李笃把狼踹飞了?”

“不是,”上官丫头朝我做个鬼脸,“小女让他这么写的,总比让别人知道是我被踹飞了强。狼当时就要把我扑倒了,想想怪吓人的。”说着就要撩起裙腰让我查验被踹的部位,被兰陵及时制止。

哦,这挺好,既然经过当事人认可,别人也就无话可说。“这么说在李笃救你前,那个英勇的侍卫已经被狼咬伤了?”

上官想了想,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子就变成那样,当时李笃和小女都在场,吓的不知道怎么办了。紧接着狼就扑过来,李笃才救了我。”

和兰陵对望一眼,两人眼神里均表达一个意思,一派胡言!刚还吓傻了,转眼间又解救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人家侍卫就那么不值钱?又看看甘蔗,这孩子表情也有点不自然,斜眉翻眼的,不想平时的模样。

上官丫头咯咯一笑,猫一样的动作就靠了兰陵身上,“多亏有李笃在呢,要不就见不到殿下您了。其实都是小女惹的祸端。一早就吵这看狼的。李笃都劝告过了小女了,说等喂了狼后再看,可当时没听进去才酿成祸端;还惹的他受您责罚。遭了牵连。”

“一码归一码,他地玩意没看顾好伤了人是他地责任,现在不究前因。只论后果。”兰陵面无表情的拍拍上官小脸,“听你王叔叔怎么断,你俩都是他学生,该比我这个当娘的公允。”

“王叔叔,别责罚李笃,都是小女无事生非。受点惊吓是该当地,”小妖精又挪了我跟前,抓了我胳膊晃了三、五下以增加效果。

摇摇头。“养了就该看管好,除了这事情只说明主人没有能力驾驭它们。你俩都小,还没到承担责任的年龄,所以也没打算责罚谁。若追究根源是我的错,不该让个孩子饲养这些猛兽,进我打算把狼收回,顺便代我这学生给你爷爷和那个受伤地侍卫陪个不是。”说到这里回身看看兰陵,“这样处置,殿下以为如何?”

兰陵点点头,款款施了一礼,“任凭先生发落。”

“爸!”甘蔗急了,回身有叫唤,“娘!”睁圆个眼,欲哭无泪的模样一会望望兰陵,一会望望我,看的人心里拧着痛。

“王叔叔,”上官丫头拉扯我衣袖央求道:“请您收回成命,不是李笃的错。您若真这么断了,就算李笃不记恨,可让小女往后还怎么道长公主府里来。”话往后带了颤音,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声情并茂,演技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这孩子,”兰陵明明知道里面有隐情,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给上官丫头拉怀里轻声抚慰道:“处置几条玩意就没脸朝我这来了,这是谁家的道理?李笃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孩子,一时可能不痛快,可过去就好了,那会有记恨一说。”说着扫我一眼,搂着上官丫头起身,“丫头进受了惊吓,我去劝劝她,这边还依仗先生给李笃多讲讲道理,叫他能转了这弯才好。”站了门前又伸头进来瞪了甘蔗一眼,“听你爸的!”

甘蔗被老娘瞪了个哆嗦,低声啊啊两下,哭丧个脸垂头丧气地坐我旁边,只听院外脚步声渐远,才有气无力的爬了案几上哼哼,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爸,没狼什么事,真地。”

“侍卫怎么伤的?你咬的?”其实甘蔗现在这幅模样才讨人喜欢,比起一早那个小李义府舒心多了。和蔼微笑这,使劲拉过甘蔗脑袋搓揉几把,“打起精神来!不想说的没人逼你,我和你娘也知道你是好孩子。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也别指望我去问那个受伤的侍卫,就想听听你的说法。”

“狼咬的,”甘蔗无精打采的拍拍桌面,“不过不是您想的那样,是……”

“是什么?”有些事孩子不想说,即使逼问出来对彼此都没好处,赶紧换了个口气,“先别说,叫爸猜猜。你给个底线就行,我顺了你底线朝上猜。”

“没底线,反正不是狼主动咬上去的。爸,我受奸人胁迫,被逼了守诺,您能不能惩奸除恶,给妖人压了五指山下和那个卖艺的猴子做邻居?”说完生不如死的拿头碰案几

“奸人已经被你娘带走了,你就绕了卖艺那猴子一命。”这没办法教他了,天文地理好学,和妖精女人打仗的事还得甘蔗自己总结,当爸的已经力不从心了。“好,我猜猜狼咬人的事;是侍卫犯贱自己招惹的?”

“他敢!”别看人小,这小郡王的架势就在这俩字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平时在我跟前都温文尔雅,今天事情惹上头了,也就不顾及这些细节,王霸之气顿显。

“你指示狼去扑他的?”不排除这因素,这年代有许多杂耍节目,有身份的人常会买回来个稀奇古怪的人来逗猛兽玩,程老爷子就常讲在北边作战时候践踏战俘人权的斗兽游戏。

“我不敢……”甘蔗摇摇头,“会惹您和娘生气,再说那侍卫是看了我长大的,娘让我喊他叔叔,说再大几岁就带我出去围猎。”围猎俩字咬的重,边说边摇头晃脑。

这就明白了,围猎。这年代有身份的人喜好干这些破坏生态平衡的事。你说你打猎。没人羡慕,猎户而已;可一加了‘围’字就了不得了,只要参与进去。人啊,马啊,狗啊的立即有了档次。尤其是参与围猎地狗,好比英公李绩驯养地那几条猎犬,当年程老爷子拿两匹大宛名驹换一条狗都没得手,这可是享配祖坟的东西,在府上享受妾以上的待遇。

除了我,围猎是纨绔们最热衷地运动,像甘蔗这种连身体都没发育的高级别准纨绔也已经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了。而这几头狼嘛。别家驯狗,甘蔗驯狼自然更有面子。这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本就是控制野性地一个环节。拿捏不好受个伤是常事,连老旺财在激动时都朝我呲牙,何况几条狼崽。

同情的拍拍甘蔗小脸,这黑锅背的真够大的。“你驯狼的时候让那奸人在跟前看?”

甘蔗摇摇头,有点点头,咧咧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是不是想要一只?”猛然想起上官丫头缠了我索要狼崽子的事,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我这么大个人都难以招架,甘蔗就更别想了。

甘蔗摇摇头,伸手竖了三根手指,不知道孩子想起什么事,恼地给三根指头塞了嘴里就想自残,吓的我赶紧给扯出来。臭丫头要三只,不知道被揪了什么把柄在手里,弄的我儿子这么小都产生轻生念头,都这样了,太可怕。

~

“然后她做戏威胁你?”

甘蔗面部表情僵硬,木然看着我,估计是碰到承诺内地条款了,我娃在死撑了当英雄。

“好,我不问了。反正这事怎么断你都吃亏,狼处理了你心疼,不处理是上官丫头帮你说了话,你比我还笨!”恨铁不成钢啊,这么小就开始吃女人的亏,长大一定可以积累丰富的经验和抵抗力,不算坏事。也没必要因为疼自己孩子去指责上官丫头,这事给甘蔗点教训也算超值,叫他看清承诺的真正含义,看他往后还敢不敢随便给别人许诺。

“爸,现在怎么办?”甘蔗忐忑的看着我,再他看来我刚刚当众放了话,收回成命的可能性比较渺茫,又不好出言哀求,弄的自个七上八下。

“狼我收了!”不解气,伸手又在甘蔗脑门上拍一巴掌,“等你表现好再还给你,先暂时放你家,代我养着!别高兴太早,现在去给受害者赔不是,你那个侍卫叔叔,还有奸……一并赔了吧,谁叫你遗传不好!”

现在想想,不但甘蔗背了黑锅,连兰陵都可能是个替罪羊。早上我还抱怨兰陵把孩子教成老练油滑的两面派,可看现在这模样怕和兰陵无关,和上官丫头呆久了的话,近墨者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丫头杀伤力太大了,现在又越长越大,模样越出越俊,哭笑于无形,喜怒哀乐控制的出神入化,尤其她那个该死的爷爷竟然和历史上的下场有出入,长久骚扰与公主府邸,并遗祸于王庄,难以镇压,实乃心腹大患。

“说的,就是心思多了些,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丫头。”兰陵听我讲述完,开怀大笑,倒像是自个孩子背黑锅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皆大欢喜了。“笃娃驯狼的事我一无所知呢,只道猛兽就当了猛兽养,谁知里面还这么些门道,真错怪孩子了。”

“看,引狼入室不可怕,就怕引那个啥入室,往后难保了甘蔗学坏。”外面雪又下起来,看看身上的皮裘,慢慢脱下来挂好,“娃送的东西本该体面的穿回去,可今甘蔗当了回苦主,平白无故又送了礼,心里一定不好受。你晚上好好给孩子说,等往后送咱俩东西时候要理直气壮,这拿到手里才踏实,他爸不要这窝囊麾子。”

兰陵笑着点点头,挨了我靠过来,“说来这家里有个男人就是不同,说是小事,当娘的总没当爹的从容不迫。能看出那丫头使鬼,可我就没法和你那么和孩子说话,不是管硬了就是惯坏了,哪头都不好。”

“过奖,过奖,”还知道表扬人。兰陵的一贯伎俩。我每次都中全套。可听着就是舒服,很享受这样的恭维。“说说,你喜欢上官丫头哪点?”

兰陵懒懒靠着在我身上伸了个懒腰。“你说她真那么俊俏?不尽然,模样迎人而已;心思多吧,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我看你家那二女比她还阴沉的多;不过是让爷爷娇纵坏了,靠了身上那点灵气为非作歹。”说着拍拍我肩膀,给我脑袋努力的拧到她那边,“妾身小时候也那样,就是使坏地时候比她文静些。”

怪不得,怪不得!看来是基因相克,甘蔗继承了我那种白痴基因。九斤也是,三、四兄弟嘛……但愿她娘地遗传能占主导地位;王家男娃多,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报应。;v`

“报应!”颖欢天喜地的看着飞舞的雪花,“再下大些才好,越大越好!”

“谁又惹你了?”拍拍身上积雪,这雪的确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云家兄弟俩才定亲,老天看不过眼就下雪冻他家的莲菜池子,等雪停一上冻,放了水地池塘比青砖还瓷实。”颖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喊过老四来问了几句,欢欣道:“妾身去云家转转,看咱王家有没有能上忙的地方。”

老四站后面给我个怪脸,对自己这变态姐姐已经无语了,一副恭送太后的模样看颖出门。“姐夫,你说的没错,我姐疯了。

“昨天说的,你指我姐鼻子骂,还骂二女,还骂……”老四脸色一变赶紧给自己嘴巴拍住,瞪圆个眼看着我,等待我过去一刀戳死她灭口。

这还了得,贴墙根难道也是个遗传?“停!你要还想我在家里帮你,就立刻把昨天地事全忘记,全部!”

老四闭眼打个哆嗦,赶紧晃晃手腕,胡乱指了个方向道:“姐夫,云家正救莲菜呢,好些庄子上的人都去哒手帮忙了,你带我看看去不?”

好,看看吧。横了老四一眼,杀无赦那种表情,老四知趣的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跟我后面,临出门时偷偷朝二女房子看了眼,见没人出来,喜滋滋一笑,第一时间把手递给我,接下来就是边走边控制自己情绪,走了大门上发现自己实在有点失态了,又把手要了回去。

“你还坚持得住不?”没想到壮实个姑娘这么敏感,就拉个手而已,她就一路做坏事的表情人看的害怕。雪大,没让下人看见,话说回来,谁会在雪地里干这个事情?

“一下下就好。”老四侧个脸压着自己胸脯,连脖子都变成熟虾子颜色,幸亏有个斗笠压着,“姐夫,好点了。”老四不气馁,又打算给手塞过来,我离她远点,免得有伤风化被填了云家的莲菜池子。见我不自然,老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反正斗笠压的低,她不怕人看见表情,有点天黑不是我的错那种心态。

“姐夫,云丫头在那边。”

老四远远指过去,之间云家放了水的池塘里分拨朝里跳人,池塘边空地上搭了几间大窝棚,临时箍的泥灶给抹了塘泥的窝棚烘的白气四溢,门口还墩了好几缸烧酒,一帮帮赤了泥腿的老爷们一从刺骨的稀泥里蹦出来就顺手在酒缸里舀一瓢飞速钻了窝棚里取暖,不时有热腾腾的大锅从灶上端下来,老远就能闻见浓浓的葱姜味,还真热闹。

按关中地区的风俗,这场面属于大忙,无论身非贵贱,主家都会出个在家里能挑梁的人来主持。没有别人在外面忙,主家却自持身份的坐煖炕看连续剧的道理。就好比皇家常派太子、皇子甚至皇后出席大型节庆、祭祀,而王家也挖莲菜,每每这时候颖就坐的又高又远一副皇太后的架势,而九斤则成为前线第一总指挥。所以大家现在闻起来王家有些什么人,大夫人自然排了第一,王家长子王三九则紧跟其后,至于王修是谁,民间一般不讨论这个,都是专业认识才偶尔提那么两句。

老四喜欢老远看这种热闹,边看边在一旁发表见解,“看着情形,云家是完蛋了,可是把云丫头多年的心血糟蹋了。”

“胡说啥,就几池子莲菜值多少心血?她家就是三年不收莲菜也没个要紧,不过是才放了水就遇上大雪天,能救几根是几根,免得上冻了糟践东西而已。”池塘边、窝棚内外进出的都是卷了狗皮褂子的光腿老爷们,云丫头即便是抛头露面惯了也不好面对这些,只能带几个丫头老远支的棚子下面帮忙熬个汤热个水,再喊几个壮实的婆婆帮忙盛过去。

的确有点不合理,哪有赢弱的姐姐在雪地里挑头,俩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连面都不露的道理,看着云丫头不时将手放了汤锅上靠热气取暖的样子让人不忍,不知道这姑娘还要给家里操劳到什么时候去。

“姐夫,”老四跳脚朝一群糙爷们里指,“那个是谢宝!”

顺了老四指尖望过去,果然是那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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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转型

老天爷保佑,像谢宝这种脑瘫实在不该对云丫头起非分之想。他就根本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更不明白该在什么场合做出什么样的姿态来让姑娘注意他,恨的我就想冲上去给这白痴俩五百,就指望这进展能在年后成家?秦珏说话就回京了,我可不愿意让这个正平步青云的得意门生气个半死。

在老四斗笠上敲了一下,吩咐道:“去,喊谢宝过来!”

老四得令急冲出去,又吭吭呵呵的退回来,用怪声示意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更不该让个诰命夫人冲了一群衣不遮体的糙爷们堆里传话。

哦,指派有误,跟前没个使唤人,我受累亲临一趟。几步出去,吭吭呵呵也退回来,肩膀挤了老四一下,朝路上指过去,“快,快看帅哥

`

银灰的狐皮大麾半敞着,露出里面贴身的青衫,墨黑的貂皮袢子松垮垮斜掉了肩上,衬着融融的浮雪格外醒目;一只手拎了斗笠,轻纱纶巾甩在脑后,任凭雪花飘散在发上,随了体温慢慢消融,打的两鬓、额角的发线湿漉漉的自然下垂,格外清爽;一只手探在高处扶了马缰,将貂皮袢子撑起一个弧度,将将显出健硕的二头肌和一整块轮廓分明的胸大肌……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真真的好身材!加上文绉绉的书生打扮,一人一马雪地里缓步而行,看来张馥把王家庄当了台了。弄的全庄男人都自卑,撇嘴看了看老四,“后悔了吧?”

“是张馥,”老四认识,歪个头看的一脸喜欢,临了学我撇嘴的样子不屑道:“找云丫头的。我后悔什么!”

“那就是嫉妒了。”说这里发愁的看了看人堆里的谢宝,恨不得给那烂人踹了潭子里沤肥。“走,咱回!”

“看看。再看看。”老四蹦跳几下打掉蓑衣上地积雪,漫不经心地在我身上拔啦几下算清扫。还八卦的乱指,“看,张馥朝摊子这拐过来了,他怎么走的那么慢?”

“因为头发还不够湿,”这小子明显是进了庄子才把斗笠摘了地,发型不够自然,得在雪里酝酿酝酿。看,人帅,走位也帅,这么慢悠悠就能掐到点上。刚好转身的一瞬就进入了云丫头视线。

两人目光这么一接,云丫头那张的红苹果笑脸马上就喜笑颜开,卖力朝张馥一挥手就要跑过来;张馥抬起斗笠,在头顶潇洒地划了跳弧度出来,斗笠上的积雪化成雪雾白蓬蓬的散开了,我靠,撒花一样!随后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你忙你的,不过来!

……丹田一阵翻腾,就差喷血了!侵权,被古代人侵权!这……太没有道德了!

“姐夫。张馥朝幼学那边去了,看把云丫头笑的,人家走那么远还笑的喜鹊一样。”老四说是进了王家门,终究是个闺女心态,见不得同性里出现这么幸福地笑容,即便来的不是张馥,她照样会这么说。

这热闹了,谢宝一身烂泥的下死力,雪地里摸爬滚打竟敌不过一句剽窃地——你忙你的,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张馥可是我表亲,我没理由偏谁,就是觉得……这竞争的不公平,强弱分化过于悬殊。

“你是云丫头你选谁?”回家路上和老四扯闲话。这话也就问问老四,问颖会被掐,问二女她当然选我,问兰陵前得先发明轮椅,太危险。

“不选,”老四自持身份,义无反顾的拒绝这个问题。临了有经不住这意淫游戏的诱惑的,小声问道:“要选张馥的话,姐夫不生气吧?

“看,看我就知道,谢宝完了。”拍拍老四脊背,“不生气,反正你也白选。明我也准备这么一身行头,站雪地里冻个半死回来发烧感冒,年前就彻底不用去应差了,多好。”

不是偏谢宝,是觉得谢宝是最应该赶紧成家的人,至于即有型又有身份的张馥,实在没必要和个可怜人争。对谢宝来说,云丫头几乎就算是唯一了吧,可张馥这扮相随便在哪个郡王国公之类的府门口吹几声口哨……就算和直接进去抢都能得手。这年头风气又不闭塞,赏个雪踏个青的带一串回来难度不大。

“其实谢宝相貌不必张馥差,他也习武的人,撂开麾子露几块腱子肉也不难。”老四放佛揣摩到的想法,一回家就上下比划,也不管她姐在不在跟前,胡乱在自己身上找腱子肉的位置。

“就是打算年上不杀猪了?”颖被这妹妹这稀奇动作气坏了,照了老四脑门就是几下,“信不信腊月二十三上杀你?赶紧把身上拾掇干净,谁允你一身雪渣子进门了!”

给老四拉背后,把两人挡开,“又不是故意的,上来就打。就说谢宝呢,没有来打老四干啥?”

颖一愣,猛伸手拍了我身后老四一巴掌,才心满意足的坐回炕上。“谢宝不成事。就算妾身和云家不对头也不盼了云丫头找谢宝这号的,好端端姑娘送了他手里糟蹋了。”说着往炕里挪了挪,朝擦头发的老四招招手,将妹妹抱怀里在眉眼上乱祥,眉开眼笑着在老四脸上拍了拍,“张馥是咱家表亲,端正个好人品,说起来比夫君还大一岁上,若不是张家前些年不趁光景,本了谁都不攀谁都不牵连的过法给耽搁的话,二女早就满堂了。云丫头是个有福的,老四可是把个好亲事错过了。”

最不爱听这话,颖看出自己妹妹还是个闺女,这一高兴就信口开河。蹭了鞋也滚了炕上,把正翻账本的二女搂了怀里,“年上行情不错吧?”

二女喜眉笑眼的点头,抄了个余额朝我请功,数字还真不笑,吓人一跳。“你开始跑海洛因生意了?”二女不知道海洛因是什么东西,不过见我惊诧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得意起来。滚我身上一幅胡有理的样子。惹的颖砸过个枕头来。

“年关上给大伙加一个封子,忙一年都不容易。”颖阔绰的豪气万丈,疼爱地在妹妹脸上亲了口。又给二女顺了脚扯过去,屁股上狠拍两下以示爱意,爱道最后又掐了两把。很。喜滋滋道:“俩丫头越发能干了。夫君还不知道吧,难辨屯门地庄子今年已经见收效了,前后才不到六年功夫……”说这里忽然咬牙切齿的填了一句,“就和该死那谁家的小子一般大!”``

不和她一般见识。不过广州屯门能这么快出效益却是意料之外。我这人惯了,对权啊、利啊之类地东西不感兴趣,本着少一事就算赚的原则大量下放各种权利;一旦顺利移交就彻底抛之脑后,之哟啊没人提也乐得假装想不起来。在普通人家里。这种行为叫懒惰;可家大业大之后就被称为睿智,所谓的用人有方地典范。于是大家都掂量着,除了跟前几个婆娘知道我是真懒外。外面还没人敢敷衍我,包括农学、织造学里的属下,他们一致认为糊弄我的难度甚至大于刘仁轨,也乐意在我营造的宽松环境里兢兢业业工作,我简直爱死这年头的道德规范了!

不是自夸,刘仁轨近些年来总莫名其妙的表扬我,一开始还属于那种互给面子的露骨赞扬;随了时间推移,赞扬地方式也变的含蓄起来,给听众的可信度也逐渐提高;加上和李义府、许敬宗等败类文豪关系处地融洽,这些人自然不会吝啬美化我的措词。当然,大家都是识相人,能拿捏美化于捧杀的区别;招惹一个与世无争,关系网复杂的智者是不明智的。

颖和二女明白,我除了偷懒外并非无事可做,多年来苦心织造经营的人际关系网已经日益完善,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像个人形蜘蛛,除了吐丝还是吐丝,东修西补,玩命把网织的看似松散却杀伤力巨大。十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人际网不需要牢靠,却一定要隐秘低调,用利益串接起来看似飘摇单薄的关系往往比用亲情、友情的威力更大。为此我花了大量时间观察真正的蛛网,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实在太聪明了;结实显眼的丝线不过几根而已,只对整个网络起固定作用,不存在任何杀伤力,而真正的杀招是那些又细又粘,光线下几乎难以肉眼察觉的暗丝,暗丝藏匿的越好,效率就越高。

我承认自己是个无聊的人,终日在心里推演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刘仁轨要对付我该怎么回应,李义府想算计我该怎么接招,若形势不利时该怎么自保,旗鼓相当时该怎么占据先手,稳占上风时该怎么痛击对手,彼此僵持不下需要妥协时需要立即舍弃什么来换取什么……太多了,若考虑周全来一次全方位的实战演习的话,我甚至得花三、五天时间来分析调动手上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资源,很费脑细胞。`

为此我和二女还常常躲了花园的帐篷啊、亭子啊给家族里所有的产业分类,什么是可以当筹码交换的,什么是在看不清形势的情况下立即放弃的,什么是需要全力维护决不能出闪失的,全面结合市场、甚至道德范畴做了全面规划。没有瞒了颖的意思,只不过二女最适合做这方面的工作。

这就是二女刚刚一脸得意的原因,当时策划的时候,屯门那边的产业被我划归了可交换筹码一类,二女却坚定而固执的认为屯门必须作为全力维护的重点之一,却执意将王家一大支柱企业——花露水作坊放进了筹码类,而陇右那么大的产业则被我俩不约而同的定性为壁虎尾巴。

南边几处投资都一一作为重点经营部分,这不是王家想超前千多年搞特区建设,而是给家族留一个翻身的机会,正是因为南边闭塞不发达又远离中心,才更争取养精蓄锐东山再起的时间,而不是搅在旋涡里任人宰割。

现在的王家已经顺利度过了原始积累时期,尽量远离那些惹是生非的立竿见影式投资,这样的收益现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家族早已过了用财富来证明身份的阶段。钱用在明处,收益放在暗里。让外人觉得王家有钱。仅仅是有钱而已,一没威胁,二不用嫉妒。倒是可以当个朋友那种。

“既然这样,明年在屯门附近的几个靠水地地方再投些进去。”拉过二女抱怀里使劲搂了一下。用动作来肯定她地眼光,娶个这样的婆娘实在太幸福了。“你全权规划,该用多少支多少,告诉钱老大不着急回来,让他踏踏实实待那边。用王家的名义给钱家在那边也置办一处产业,要大,要让钱家人安心。记住。一定要用王家名义,叫姓钱一家世代惦记着。

颖“哦”地一声,不解的看着我。“老四意思在辽东置办些地,再朝陇右投放些进去,南边才起了头,过几年看收益好坏在决定加不加。”

“恩,老四是对的。”老四是商人,二女是阴谋家,除了吵架斗殴外完全没有交集地两种人。从商业角度来看老四的做法无可厚非,不能因为自己的规划否定老四的观点。老四是养家的,二女是守家的,颖是管家的,我是败家地……要知道有时候在外面的开销挺大,总是恬不知耻的朝老婆伸手要钱是锻炼心理素质最重要地环节。“投多少钱,怎么投,二女和老四边打边商量,商量定了找咱管家婆要,反正家里的账目和钥匙都在咱大夫人手里。

颖仰脸瘪嘴朝我一笑,“夫君总是把事谋划好就假装撒手不管了,妾身一手拿了账本一手抓了钥匙,可已经弄不清收益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全家最省心的人。”

“错,全家最可靠的人,”伸手给颖拉怀里一个发力,抱的‘吱哇’乱叫,披头散发的挣扎出来就开始报复,报复完又给二女推开靠我胸前。“王家上下百多口人,只有夫人一个知道王家家底,你不可靠谁可靠。”

“也是,”颖哧哧笑了起来,“夫君从来不管不听,二女、老四成天打架,她俩但凡能好一点,一人一本帐加起来也就知道了。都不知道也好,就我一人偷了喜欢。”

“我知道,”老四见的世面浅,还摸不清王家这潭水有多深,话一出口颖电锯般的眼神就砍了过去,吓老四一哆嗦,下意识就朝我身边靠。

“干啥!”伸手推了颖一把,“老四就干这个的,就算没有二女手里的账本也能估个八九不离十,再说和陈家一直合作,估个资产有什么难的。”说完给颖拽怀里贴了耳朵道:“往后家里不许出现这眼神,老四是自家人。”

颖摆摆手,示意我不用管,从我怀里出来就贴了老四过去了,“怎么估你在行,可就不明白你没事估王家的帐是存了什么心思?”

老四被压的一点点朝我身上挪,受了惊吓,眼泪挂了眼眶上还哭不出来,退无可退了一把顿住我胳膊,急促求援“姐夫!姐夫!”

“说说,我得知道。”尽管侧身将姐妹俩隔开,颖依旧沉个脸不依不饶。

这事颖分内的职责,我还没办法把这事岔开,只好给两人推开离远,压了情绪一字一板缓缓对颖道:“你现在就坐这,不许过去,让老四在那边回答你。我再强调下,老四现在是自家人,你是大的,打了骂了都不要紧,但不许再出现刚那种眼神和语气,要杀谁得我做主。”

颖咽了口唾沫,也是努力压了情绪朝我点点头,“妾身知错了。老四,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你是我妹子,我不想妹子跟当姐的心里藏主意,尤其关系王家。”

颖话音未落,老四哇一声哭出来,受的惊吓、委屈一下全出来了,猛哭,开始我还劝,发现这劝不住,索性任她全力嚎啕,哭累就过去了,这丫头适应期还没过,我也没办法教她。

怪不得普通人家穷了苦了都能撑过去,可这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话就让人觉得进了鬼门关,尽管我极力让家里人都感受温暖,可现在才发觉这些努力都可能是无用功。

家,家庭,听起来就温馨;首先就让人联想到妻儿,热炕,热腾腾的饭菜,节庆假余里桌上那壶小酒,哪怕鸡飞狗跳着,男人打婆娘,婆娘打孩子,可这些都是正常人过的日子,进屋就能放下惊慌、疲惫的地方。

可现在不是了,现在叫王家,是家族,冷冰冰嗅不到人情味的大宅子,不许要人情味,家族利益至上,里面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随时做好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准备,牺牲亲情,牺牲丈夫,牺牲妻子甚至父母二女,只要家族屹立不倒,谁在乎牺牲什么,***随便是什么,王家要的就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别的一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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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轮回

不禁有点气馁,热炕上感受不到该有的温度,心里凉洼洼的。感觉有点对不起家人,自己这个家主当的失败之极。总感觉自己尽心了,感觉良好的策划,规划,谋划,收益一天比一天多,家业一天比一天大,可到头来连最起码的亲情都难以维持。

颖,多好的女人,每次躺我怀里都会感叹老天有眼,夫君如何如何,每次听到这话我幸福的都快爆炸了。男人这东西没出息,伸了舌头累的狗一样满世界打食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史上最凄惨的物种,可看了家人吃饱喝足,儿女安然入睡,妻子在怀里嘟囔几句,甚至是抱怨几句,又马上觉得自己就是超人,明天一定要把舌头伸的更长打更多的东西回来。

不求啥,二女爬身上出坏主意想鬼点子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喜欢,喜欢的不行,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光想想就能让心里暖和一整天。对我这个曾经的穷小子来说,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娶俩这么出色的女人,就感觉若不能让她俩过好的话,就该拉了肉案子上被剁成饺子馅。刀山火海那是骗人的话,可我敢指了自己良心说,和这个家相比,刀山火海就是个屁,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带了旺财踏青一样的心情趟它个十来回。

不经事的人不怕事,经事的人什么都怕。为什么?经事的年纪上基本都成家了,为了身后这个狗窝,有去趟刀山火海的,有在外面装孙子息事宁人的,唾沫砸脸上都能把笑脸给出来,这不丢人,带一身伤痕和带一脸唾沫回家是一个道理,都比单身时在外面当二横需要更多的勇气。都是带了这个念想在外面打拼。哪怕动物园里装一天狗熊。但家人都永远把你当人看,这就够了。

可现在高官厚禄的,即不用当狗熊。又没人朝脸上砸唾沫,家业起来了,二女满堂了。庄子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家里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好,连旺财跑出去都有人指了说:这是王家地狗,是条好狗。看门地土狗都成了好狗,可人都怎么了?就好像有锥子在心口剜,我没心脏病,可胸口隐隐作痛。不那么剧烈,却像蜘蛛网一样发散出去,半条身子麻麻的有点不听使唤。就脑子还是格外清醒。`

强忍了身上的不适,不动声色靠坐在颖和老四中间,一直等老四哭倦了,连坐地力气都没有,软塌塌的贴在炕角上抽泣。颖超强的心理素质让我佩服,妹妹哭成这个样子竟然无动于衷,冷鼻子冷脸地盯着,一直在等老四当了全家面回答估算王家进项总额的意图。

“姐!”老四哭过了,换过神来,沙哑个嗓子冲了颖喊,“你是我姐!”

颖看看我,又看看几近失控的老四,牙根咬的死死的,用力吐出一口气,“说!”

发现自己有条胳膊竟然灵动自如,好像和什么东西接触了下,感觉颖好像倒下去了,可胸口那种憋闷疼痛的感觉让我来不及注意这些,嗓子眼里有东西朝上翻,一遍遍告诫自己要保持平衡,全力吞咽下去……

看,天又亮了,不睁眼让阳光透过眼皮的感觉真不错,这说明我又偷懒了,刚做地那个梦不好,不喜欢,颖也不说我一声。

不用看,二女的味道,臭丫头伤风了,听她带了鼻音咳嗽,得赶紧抓药。下意识翻身起来照顾她,肋子周围一阵剧痛又将我掀翻,‘哎呀!’喊了声后才睁开眼。天哪,我身体变的不协调了,翻身起床地时候竟然还没睁眼,老年病?

“二女咋了?”嗓子发干,音调乱拐。炕边的二女瘦了一圈,脸上颧骨都出来了,大眼睛肿出来像个水泡金鱼,猛一下都没认出来,惊道:“咋了?”说话间发现自己竟然顺利坐了起来,卯足力气给二女朝怀里拉,胳膊脱力,没拉动,自己先失了平衡一脑袋砸了铺盖上。

我地妈呀!身上零件竟然不听使唤,人干二女哎呀一声叫出来,疯了一样把散件的我朝起拽,颧骨肉一样又被堆回了被窝。二女尖叫声引发了连环效果,颖和老四呼天喊地的跑进来,九斤小脸脏不拉几的就朝我跟前凑……`

看来是我出事了,确定了。鼓足力气,“让九斤出去,渴。”不想让娃看我现在这样子,费力斜眼瞅了瞅窗外,“外面有人也叫进来,只许大人来。”兰陵在外面,其实根本不用瞅我就知道她在外面。

颖捧了我的脸就好像要把这玩意从我身上拆掉,可怜的,本来就娇小玲珑个人,现在成一把柴禾了,小眼睛没了,肿成条缝;唯独老四,老四还没大变化,就是眼神有点呆滞,这丫头自从进了王家没过一天舒心日子,都傻了。“老四,十七加三十六等于几?”

“五十多,”老四揉揉眼睛,才缓过神的样子,轻声道:“姐夫,你少说话,二女给你灌点水。”

挤了个笑脸,不知道有没有笑的效果,“扶我起来,我还不用人灌。二女,沏杯茶来,”渴的要命,强迫自己等待一会,四个女人都在跟前,我不能被人抓起来灌水,这不像话。“给长公主殿下也沏一杯,”

强笑了和兰陵对视着,她也在笑,对我摇了摇头,长长出了口气,“好了,死不了。还得赶去给皇兄报信,全朝都等了给你发丧呢,要死不死的真耽误事!”兰陵尽量让语调轻快些,摇了摇帕子算是告别,过门槛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扶了门框又扭脸看我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朝下滴,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你王叔叔活过来了,随娘进宫去,快走,不许哭!”

用力喘了几下,胸口还有点怪感觉,不过茶水还是管了事。力气回来不少。庆幸醒来的正是时候,弄不好得被渴死。“看看,蓬头垢面的。都梳洗好了再来,”二女跪坐跟前不动,还哭抽个不停。伸直胳膊碰碰她,“去,洗干净了过来,你和老四先去。夫人眯缝眼看不清东西,叫她在跟前坐坐。”

二女、老四刚出门,颖朝我跟前挪挪,给我背后又堆了个枕头垫实在。低个头又打算哭。

“我做了个梦,不好。”说这里叹了口气,“梦就当梦过去了。好吧?”

颖点点头,轻声抽泣起来,小心的贴了我身边,哽咽道:“妾身不能死。”

“好好的,没活够呢,谁叫你死?”我得多说话,躺了四天了,舌头发木,赶紧得先恢复水准,免得发怪音听的自己都不舒服。

颖拉过我的手放了眼前看,我知道一哭就这样子,眯缝眼,看东西费劲。看了半天终于放下来,“您不醒,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几个老爷子都过来了,听见有人说再醒不过来就起灵台冲冲。妾身不愿意起灵台,二女带了刀子在身上,又跑了祖坟上坐了一下午,然后回来跟妾身说您要醒不过来她就跟了去……”说这里一脑袋压我胸口上,都不是哭了,我觉得她全身力气都用我身上,等不了她哭完我就该死翘翘。

“一个哭死,一个压死?”

“不是!”颖根本诶听清我说地话,只顾哭自己,说自己地,“二女就能死,她把三、四兄弟交给妾身,想干啥就干啥,可妾身连死都死不成!死不成……”

二女是疯了,这丫头发疯时候没人能拦住,亏得家里还有个知道自己死不成的。想笑笑不出来,随了颖悲痛欲绝的声调,实在也没力气伤心了。唯一值得庆幸地是老四没有跟了掺和进来,要让人黄花大闺女寻死觅活的,我真该下油锅了。

伸手摸摸颖头发,“我就知道你是家里最可靠的,一会等我骂二女。”

颖呜咽着点点头,“妾身知错了,再都不敢了。”

躺尸前地事我都想起来了,颖有什么错?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一个家族多大家底,这可不是随便让人知道的事,甚至关系到家族存亡;有能力估算的也就几个人,老四估王家家底的事肯定发生在过门以前,若过门后她大可以光明磊落的问她姐姐,哪怕直接问我。

颖对这些事情异常认真,我肯定在老四出口的一瞬间,我的管家婆起了不该起地心思,这恰恰是我最在乎的,这种心思不该用在亲妹妹身上,可能我还不能完全接受这年代的价值观,我活该气死。“好了,你给老四把话说清楚,让她明白你地道理,别让老四心里打结,日子好坏咱都得过……算了,你别去,我来说,她愿意听我的。你就趟跟前睡一觉,哭完和瞎子一样。”

颖神气好些了,摸索着拉了铺盖顺势就滚了我身边,二女和老四探头看看里面没事了,摸上炕来学了颖的模样也掀了被子趟我身边,俩人不知道几天没合眼了,松口气就困倒了,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唯独老四精神头在,这姑娘乐观,恼完喊完吃睡照旧,见我身侧两边都被占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男人死而复生的欣喜之情,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几块点心就递了过来。`

“知道我睡几天了?”

“好几天。”老四委屈的朝我跟前靠了靠,“揪心,都吓死了。开始怕我姐杀我,后来二女不想活了,我又怕她临死把我也拉去,把自己关了门里不敢出来。最后实在想看看你,心说死就死吧,拼死跑房里看你,你就醒了。姐夫,你吃点心。”

“吃完就死。去,喊人给我熬点小米稀饭,萝卜条子弄几根就行。”老四满可爱,光把自己关房子几天的本事就值得赞扬。有了老四,家里兴许能正常点,终于来了个珍惜生命的。像颖和二女俩纯属变态,一个就打算立即给自己解决了,一个还因为不能解决自己嫉妒,这都是什么世界观。

“姐夫,我叫厨房多熬些,我姐和二女这些日子也都没太吃东西。”老四风风火火又坐我脚边,能看出她现在心情不错。至少不用当寡妇了。“我一直没敢和她俩说话。俩人都疯了。”`

笑着指指茶碗,示意她帮我添点水。老四没有干杂活的经验,歪七八扭端过来。托盘里已经洒了半碗进去了。“后悔不?”

“我姐不会听见吧?”老四爬了颖面前详了半天,确定睡死了才道:“我怕我姐。那天不是姐夫拦着,姐就把我杀了。真的。”

“唉,”伸手撩了撩颖鬓角的长发,轻轻挂了耳后归置好,免得睡半路让自己头发呛醒。“这会再看看你姐,好看不?”颖熟睡的样子最耐看,这么些年过来,唯独睡熟的模样没变。不禁怀念起当年破落的时候,夫妻俩坐了一起对了账本发愁,别人送点破烂礼物都当宝贝一样收着。总盼了背了人变卖些银子补贴家用。`

老四点点头,“她从小就比我好看,眼睛肿着也比我迎人。”

摇摇头,“我没说相貌。这么些年,你知道我和你姐是怎么过来地不?知道那年去干什么去了?找你爹娘要钱起作坊,这事我现在还记得清楚,那时你才……”胡乱比划了下,早忘记老四当年什么模样了,“这么高,要不就这么高,二女比你还矮些。”

“姐夫,你以前真当过败家子?”一说起过去,老四就兴趣盎然,非要挤过来,压地我腿脚都麻了。

“当过吧,”习惯用这个口气缅怀下别人的过去,很有意思。“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外面还养了女人,这你知道地。”

老四嘿嘿笑了,伸手拉过我条腿学了颖按摩的样子开始运作,看丫头揉的高兴,我也就忍了。“我姐最疼我……”说这里老四停顿了一阵,扭头看看熟睡中地颖,“姐夫,我以前估算过王家的进项,就是去年。我不想给我姐说为啥,和陈家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估的。”

不在意的摇摇头,“自己知道就成了,不用拿出来显摆。不怨你姐生气,多大的宅子就有多大的规矩,不是谁不情愿就能随意改的。咱家这宅院里百多口人,在京城算不上大家子,”说这里禁不住叹了口气,“可三、四十年后就难说了。慢慢你就明白了,不是你想地那么简单。”

“我明白,姐夫为什么气倒我也知道。您当时抽了我姐一巴掌才睡过去的。当时姐吓蒙了,扑您身上又哭又回话,我听的明白。她是为了这家好,其实姐也明白您在乎啥,我也以内这个才非进王家地。”老四坦然的看着我,没有丝毫羞怯,“既然照管那么些生意,大门大户见的多了,从没见有姐夫您这样的家主,一个也没见过。连程老爷子那么混账个老头对您都赞不绝口,不过那老混账还欠了咱家两季的纸钱,去了几次都没音讯,还拿走我好几斤烟。”

这就没办法讲道理了,既然把作坊开了成家的保护区里,就要先做好有帐难归的心理准备才是。算了,这就当走关系随了礼金,能从貔貅嘴里掏出钱来才算怪事。

坐了和老四说说话也好,小米稀饭兑几根腌萝卜味道还行,喝过去全身一阵暖和,糊里糊涂又睡过去了,再睁眼都入夜了,颖和二女守了跟前看我黯然转醒才松了口气。

看这事情闹的,我现在连入睡都让她俩感到紧张,随时随地都有与世长辞的危险,弄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睡觉。要不是二女,要么是颖,反正我醒来前跟前总守个人,就好像我忽然变成了玻璃。

“要不妾身陪您去山庄里修养些日子,把冷天过去了再回来?”颖一直把自己当了事件的罪魁祸首,成天一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表达她多么内疚,然后就是不停的检讨她在王家横行十数载里犯下的重重劣迹暴行,弄的自己和战犯一样终日惶恐。

“我一个人去?”试着站起来在炕上走动,对我这年龄的人来说,休假和修养和两码事,盼望天天假期终日无所事事是懒汉们的梦想,可躺了床上当病号让三五成群的围了跟前伺候就成了烦心事,烦的厉害。

“要不二女陪您过去?妾身知道老四肯定不行,”颖百依百顺的模样和我讨论山庄修养事宜,太慈祥了,年龄大我那么一点,可没理由一下变成母后一类的东西,“这说话该忙了,家里起码得留下个人操持;加上老四满共四个人,又不能一下都跑去。”

“不去,我手上东西还没忙完呢,没看我正练习走路。”看颖还不放弃,不耐烦的一摆手,“好了,还没到说死就死的年岁上。你要真觉得自己干了错事想赎罪的话,就赶紧把鞋给我拿来。”现在外面阳光灿烂,好些天没出去,身上早就发霉了。

颖有点犹豫,“医生叮嘱了,您这症候见不得凤……”

“屁话,又不坐月子,再啰嗦我就叫周医生来重看一次。吩咐澡堂把水预备上,要热的,找个人领我外面走一圈,出个汗洗个澡,明就能到学里应差了!”说完感觉身上舒服多了,看颖还磨蹭,“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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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穰外安内

“慢点,走慢点,还没康复,小心滑到。”

颖说是搀扶,最后就变成后面拽着我了。雪没化完,太阳一照开地上湿滑湿滑,说是微风,吹来的全是湿冷,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状况,今天例外。

脚探了湿地里挤起一层薄泥,咕唧咕唧响,声音有点那啥……不过我喜欢,实力的表现,多有劲。

二娘子依旧后面跟着,和颖怀孕时候情景雷同,当时是我护着她,今天是她护着我,想想就没面子。本来老四请缨担当守护者,颖害怕她粗枝大叶给我弄死了,一千个不放心,亲自全程陪护。

“忙不?”见她紧张,不明白她紧张什么,没见我平衡感已经回来了,伸手敏捷。“忙了你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医生说您受不得风,”颖极力想让我把个超大的皮大麾披上,一路尝试无数次都没能得逞,央求的口气道:“夫君,可不敢再闹出什么毛病来,给妾身想想。”

神经病。颖现在对两件事耿耿于怀,一是二女、老四甚至与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兰陵都认为她是害死我的元凶;对于颖来说害死我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没有跟了死的权力。在跟前嘟囔好几回了,说二女多自主多随心,说老四多贪生怕死多没良心,她多凄惨多不划算……

人生观有病变啊!又不是谈恋爱时候俩人脑子都不够用,啊猪列业,啊猡眯殴,咱一起嗝屁吧,啊,好吧!先吐会,吐完再讲道理。让这猪、猡二位冷静下。给他俩结婚生子的机会,打架闹仗一、二十年,对白就会变成。啊老猪你血不多了,啊老猡你还没死,你怎么还不死。等了在你身上拿装备呢!

都什么年龄了,娃都那么大了还说青春期的话。颖也是个人才,夫妻感情好我欣慰,可不能把理朝这个方向抬,抬来抬去就好像我为啥不临死前轮她一刀,这她就觉得老天开眼了?

“看,我现在没死。对吧?”实在没办法的办法。在我眼里颖真的是最可靠的人,小肚鸡肠不算,可韧性超强。王家最初是怎么过来的。还不是这小女人把整个家担了肩上,扛不动了拉着,拉不动了哪怕跪了地上朝前挪;始终相信就算我不出现,只要有颖在,王家就不会倒。每次想到这些地时候,我总感觉老天开眼了,这媳妇是积德求来地,弄不好得给老天还三、五千年的按揭才行。

颖最烦我这么比喻,我现在又林黛玉,打不成说不得,气的翻白眼。

“乐观!或者就得乐观。娶妻生子为啥?就是想看二女长大成人。二女长大成人为啥?就是要娶妻生子,哦,顺便看自己父母混吃等死,然后给二老送终;可你不能说因为这你就不活了。迟早有一天九斤他们得长大,咱俩也绝不会同年同日同一卯上一起挂……”说着故作神秘地一顿,把颖拉跟前小声道:“不过我有个好主意,想不想听?”

颖傻乎乎点头,一脸期盼。`

“看,等咱俩老的不行了,俩老不死的约个好日子给兰陵那边的钱庄……挑家最大地,防卫最森严的,这么一……打……劫,白头偕老了,多美?”

“呀!”颖气的叫唤一声,也不管我是不是病秧子,轮起来就砸了两拳,砸完忍不住声笑起来,扶了我笑,笑的不行了又蹲下去……本该她看护我的,最后不得不给这个疯婆子搀扶起来,两人歪歪扭扭乱走。弄的二娘子很郁闷,不知道该上前询问笑话内容,还是把亲密无间的王霸夫妻俩拆开,免得一同出了意外;但二娘子表情上能看出来,咱黄师傅有点不爽,认为我刚刚在说他。

“好点没?”

笑够了,软团团贴我身上,还不住懒洋洋打我两下,“夫君这嘴啊,这么大个弯子几句就绕过来了,叫妾身还朝什么地方拐?”颖嘴角挂了笑,直了直腰,怀里抱地大麾子也沾了泥,上不了身了,只好远远抛给二娘子,“笑的,笑完也过去了。进妾身明白个道理,这往后能过的顺心了。”

“哦?”

颖抹了抹嘴角,笑地口水都出来。“道理简单,就大病初愈还能讲这笑话的人,天塌下来都能活着。妾身可是没您这么打心气,倒是放心了,总该踏踏实实走您前面。庄前不是有个九十多的老头子么?也是这么嘻嘻哈哈的过苦日子,几十年前看着自己婆娘死,后来又看自己二女死,前阵他长孙都过世了,老头还活的精神呢。”

点点头,该这样。只要活的精神就好,不用一天变态的搞什么夫死妇随,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几句话转了弯就好沟通了,是个好媳妇。至于二女……以我现在的能力怕说不通她,这丫头的变态是与生俱来的,属于遗传;不过她既然喜欢这么干我也没办法,反正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法,尽量让家里人过的身心健康。

“老四和妾身把话说通了,您别为这个起心结。”颖轻松的拍拍手,“这妹子有时候……就您说妾身的话,有时候脑子不够用;尽干些稀奇古怪的事。她不说,妾身也不逼迫,昨天又跑来叫妾身放心,说只有她一人知道。其实那天也是鬼上身了,起了邪劲,当时不知道怎么个想法,您跟前拦着都压不下去,是不是家里该做趟法事了?定是有人咒咱家。”

……

这么多年下来谁不了解谁?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她还不承认,求个神啊,拜个佛啊,做个法事啊,从来没虔诚过。每到出了问题就想起妖魔鬼怪了,问题以解决又变成鬼神不惧,说起来封建迷信一套套的,纯粹就是个封建迷信爱好者。这种人打死都当不了信徒。

“少胡说。没事找事。”抓了她脖子摇了摇,“想做法事做去,不许胡说八道破坏。”

“就是。妾身最近总感觉不对劲。您看,云家俩小子相继定亲,按理这是个好事情吧?”颖一脸玄幻的织造恐怖气氛。光天化日之下开始胡诌:“可云家自从定亲后咱家一直不顺,先是三、四兄弟差点从花坛上摔死;想想,九斤三岁才能爬上去,他俩那么点大怎恶魔就没缘由的摔下来呢?当时妾身、二女都在院子里,孩子就在眼跟前,一晃神竟然出了这事,没个察觉。”

“停。停。再说下去我真的气死了,你俩大人走神怪人家云家屁事?还有脸说,那天只揍了二女给你饶过去了。进打算让我补上?”外面走走,晒晒太阳,身上感觉好多了,至少能给这婆娘拖着走了,免得把人丢到大街上。“赶紧,回去伺候我洗澡,身上都能下肥了,你做个善事看能不能给我弄干净点。”

“听妾身说完,”颖后面跟了小跑,嘴还不闲着,“掉下来二天妾身就觉得怪,找人在花池子看了看,解了个咒,云家立即遭报应了。灵的很。“

“啊?”我这会就想给眼前人影下个定嘴符,不用找云家要,我婆娘才是真正的妖怪。

“您想想看,多好地天气。云家几个老把势都觉得近期不会上冻,为图个方便就放了池子里地水捞莲菜,谁知水刚放完就变了天,您是这些日子在家里不知道,云家就抢了三十多亩的收成,还有百十亩都东的砖头一样。”说着还跺跺脚,展示一下砖头地硬度。“二天还冻伤几个劳力,周医生忙的都回不了身。”

不理她,揪了她袖子朝澡堂去,一说起玄幻故事,颖是一流,没人有她那么恐怖的想象力。爽很,热气蒸腾,三五下脱光光坐台子上抽烟,老四为自己准备了多套烟具,澡堂里就搁了一副,为了避潮还专门加了个软木口地大瓷罐里。颖摸摸大木盆水温,抢过我烟袋整人给塞了进去,只露个头很被动的听她掰掰。

云家为了报复,请了更厉害的法师过来破坏王家安定团结,差点还给我咒死云云。这太可憎了,云家咋不请个再稍微厉害点的真给我咒死算了,免得受这洋罪。

“好,好,能不能叫我一个人泡会?等泡好了叫你。你现在赶紧请法师来给云家统统弄死才是,没必要对了无辜的人念咒,我得罪你了?麻烦给眼袋子递一下,谢谢。”

“夫君客气的,”一个谢谢弄的颖不好意思,又装又点地,还亲自嘬了两口才引着了才塞我嘴里,自己被呛的翻白眼。可是都占不住她的嘴,断断续续道:“妾身还好心呢,指着云家俩孩子成亲了能让云丫头有个好归宿,邻里邻居地再吵再闹还看个乡缘。我不计较,他们倒下了毒手!”

``

“快快,给撮干净了赶紧让我泡大池子,好离你远点,”木桶太小,我怎么转她都能在第一时间逮住我的脸,很痛苦。“我是病人,病人要少说话。”

“不是这么论法,妾身说,您听了便是。”嘴是不停,手上也麻利,撮的舒服。说是麻利婆娘招人爱不假,但不能浑身都麻利,要是稍微结巴点就好了。`

“也要少听人说话!”无奈又点了一锅子,这烟味道的确不好,但稍微能抵消点压力,“大姐,小弟明带帮兄弟给您把云家平了,今就放洒家一马可好?”

颖咯咯娇笑,毛巾在我肩膀上抽两下,嗔道:“胡言乱语的。算了,夫君不爱听妾身唠叨也罢,您大病初愈的,咱家多积德少作恶,不和他们计较。看张馥人才、相貌、身份都好,云丫头也有高攀的意思,所思弄个就积一次德吧。”

“啥意思?”刚还要给姓云的挫骨扬灰,忽然就变了口气,这弯道功夫直压舒马赫,太厉害了。拧头端详,颖笑起来总是那么好看,是那种心花怒放的模样,云家丫头嫁了张馥就值得她这么高兴?

“打什么主意?我看谢宝也合适,从客观角度上看的话,谢宝比张馥适合些。张家的规矩比咱家大,看老四还是连了一道亲的。才进来几天都被折腾那样了。云丫头去张家不合适。再说四舅拿人你不是不知道,面面上好像啥都看透了,其实苛刻的很。看看张家兄弟在外面的举止就知道张家是个什么家教了。”这我也随便想过,没当事情论,就是捎带思量;进颖说起这话来我才跟了这思路朝下推。“不对。你过门时候我二老已经挂了吧?”

颖嘴张个字,吓地手都停了,见鬼一样。

“不是,我是说过世,过过世吧?”

顺手抽我一毛巾,“哪有这么糟践父母地,这话说出去都能让王家几十年抬不起头。下回可不许了。”面色一转,凄苦无助,满腔悲凉道:“说起来妾身是个苦命的。进门不见公婆,想孝敬老人,得长辈们疼爱,可……唉,这高宅大院冷清的人心里抓挠。”

`

“是乐地抓挠吧?”这么多年夫妻了,何苦说这假话,最见不得她这模样。“咱俩说话,又没外人,就不能把你那脸放平整点,抽成包子了。”心里咯噔一下,长久以来被忽视的盲点终于清晰了,“包子,我问你,以我……娘的身份,她现在要活着地话,会不会把你当新罗妇拾掇?”

“去!”颖终于发飙了,在我光脊梁上拍的噼啪作响,“活着我也是正室,孝敬老人是应该的,敢当新罗女人用就死给她看!”

就知道是这样,可遗憾的是就算四舅好摆平,张馥的老母……姓王,和王修的王没太大关系,可和当年王皇后的王就比较近了。王皇后那一支是平了,可这个王家实在太大,尽管受了王皇后牵连被降成了三等姓,可从这种家族走出来地女人,即便是娘家受牵连,即便是夫家被构陷,也不是一个姓云的小姑娘能招架得了的。

依稀想起曾经和张馥谈过这事,这小子尽管喜欢云丫头,还是非常理智地分析了下自家情况,虽然之口不提老母如何,可回想他当初表情,那种说不上来的烦苦,的确不是一个热恋中的男青年应该有的。

颖啊,我不敢说她安了什么好心,也绝不相信她能安什么好心,自家婆娘什么人太清楚了,用个通俗点的比喻,不是什么好人。

想这里自己都笑了,一家人过一家的日子,关了门我觉得她好就够了,再说我家颖的名声那不是盖的,好不好都有大批拥护者,王庄上喊一声大夫人如何如何,小子就算把下半辈子交代到莲菜池了,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笑。

“不许插手,不许推波助澜,让云丫头自己选,她挑谢宝是谢宝的福气,挑张馥无论好坏都和咱无关,她不嫁哪怕当姑姑你都不许多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坏心眼越少,我就活的越老,积德行善不是你这么干的,同志。”起身拍拍颖,这婆娘就这样子了,我也不想拿她去换个圣女之类的玩意,能拦就拦着,拦不了……拦不了还得为虎作伥啊。

颖无所谓的点点头,舀了水朝我身上冲,冲了几瓢忽然停住了,“不对!”

“冲完再说,求您了!”气的拎了个木桶自个泼,前线将士还顶风冒雪保卫世界和平呢,她倒好,从内部破坏繁荣昌盛的大环境,反动派。咕咚跳了大池子里开始蛙泳,游走的远远。

“夫君,”见我不理她,没趣的跑出去喊人叫二女过来伺候,自己又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坏事。

闲不住啊,自家的事刚平,她有活泛开了,算是个保持青春常在的小运动吧。和二女呆一起就不错,丫头从来都不去考虑别家的事,属于内战内行;不可否认,颖内外兼修,属于专业人士。可我就搞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云丫头能让颖上心到现在,云家那点产业……我不认为颖能看上眼,这点上颖已经转变的比较彻底了,有了视钱财如粪土的狭义之气。

二女三两下就钻了池子里,还凫水扑腾几下,溅的到处水花。一口气从我身边钻出来,贴紧紧爬了耳畔道:“老四在外面。”

“那你喊她进来。”笑着给二女手拿开,“缓缓,病才好,力不从心。”

二女叽叽咯咯笑起来,故意拉开点距离做了俩动作,换我给她屁股上抽一巴掌。丫头笑着又把自己埋了水里,冒头娇声道:“姐夫……”

“想死就再叫一声。”弯腰抓了二女脚腕子给她扔远,那边还尖叫,听起来还像是姐夫的发音。

二女一来就换了个气氛,从玄幻盗墓立即转为都市言情,至于老四什么题材还没开发,只要不是网游就好。`

“拉个帘子来,让老四坐那边去?”二女最近对老四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虽然处处透着蔑视,可至少在给我传递个讯息,不再排斥老四了。二女在这些敏感问题上处理的都非常独到,比颖的技术含量高的多,知道用什么口气什么手段去把一件看似有害的事物变的无害,甚至有益;而颖就只会掐了对方的脖子死命朝墙上撞,撞死一个赚一个,很卖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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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缺失的环节

上回书提到猛将郑弘率领本部六干兵马直取木枣(地名,位于一千五百年后外蒙古境内的达兰扎尔噶朗),于三十里外贵营扎寨,通战书,下战表,与两万叛匪遥相对峙。将士们为收复大唐河山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不惜以寡击众,誓与突厥叛军决一死战!

全军气势高涨,叛匪慑于我军神威,为避锋芒,高挂免战牌,龟缩不出。是夜,郑弘将军齐整三军为后应,约定击鼓为号,只点齐三十亲卫,杀奔敌营!

“郑弘疯了!”老四听得手心全是汗,颖紧张得撮着尖下巴等我下文,只有九斤兴奋地乱摇,小手在我身上推来推去催促;拧头看二女,丫头爬了炕桌上权衡南边的投入问题,根本不在乎郑弘死活。

轻轻嗓子,环顾一下听众,茶杯在炕桌上一敲卖了个关子,清请嗓子,“双方展开了和谈……”

切!老四一骨碌给九斤掀翻,一脸不爽地从炕上下来,“早说啊,费半天功夫就是个商谈,我还归置开春投入的事呢,耽误事情。”说着撒了鞋朝厢房去,半路又折回来,爬炕上不知道翻她姐了几件什么东西拿跑了。

“别说,郑弘也够胆大的,”颖还是有点提心,毕竟和郑夫人关系不错,郑家俩孩子不时朝王家来请个安啥的,感情基础好。“怎么就敢三十个人朝里面去呢?两万啊,谁摔个杯子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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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就知道摔杯子的事。九斤每次讲周输打算摔杯子的时候颖就紧张,一紧张就把杯子摔了。

“你当是说评书呢?没把握的事郑弘才不干。”郑弘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需要当年那种拼了家当找送命的机会。不过这次干得够漂亮,这家伙熟悉当地民情,每次都是赶了春天干坏事。上次给人家个大部族屠了,一个活口不留,这威立得太彻底了,方圆上万里都知道真正的嫡传王孙回来了,用兵如神,装备精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这次又挑了冬天,六千精骑给人家部落两万男女老少一口气挤压到山角上,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生死两难的时候咱郑屠夫来了善心,亲自过去安抚了下族长。反正以前你们就是跟了我家混的,现在这艳步了,不如跟我混算了,吃香喝辣管够,往后建功立业了说不定还能和西边那群杂碎一样开荒赚钱粮,现在朝廷政策好,对咱们还是公平的。`

混吧,草原上的民族豪爽。有奶就是娘,认的就是这两点。这奶水一足娘就厉害了。属于分化拉拢敌方阵容最有效的手段。

朝廷也高兴,上次杀得有点多,虽然省了钱粮却坏了名声;这次兵不刃血的就给个比较有影响力的大部落拉回来了,给周边少数民族吃了颗定心丸。进一步巩固了边疆的安定繁荣。挺好,也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拿回来大家围一圈坐坐,商讨熟悉一下国家大事,不用把时间都花费到耍心思磨心眼上。

九斤意扰未尽。每次讲个小故事什么的就能让这小子兴奋个半死,我肚子里就那么些东西。岳飞变成夏朝人,杨家将改头换面成大禹治水时候的草寇,连隋唐演义我都强行和封神演义揉合一起,变成武王伐纣的一部分。九斤说了,他最喜欢那个姓程的喷火硬射不要脸的老妖精,不喜欢姓罗的那个骑老虎耍枪的,不搭配,骑老虎就得耍棰。

翻来覆去地掏,就空了。现在都得拿军报来现改评书演义了,就这还一天缠了我讲。身体好不容易康复,大家很久没有干体力活了,颖眯了眼在炕上打盹撑了不睡,这信号太明显了,臭小子还要死缠不放,不孝顺!

“戏说乾隆听不?”身手给炕桌子敲敲,示意二女可以结束工作了。

“听,就听这个!”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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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斤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作个鬼脸一骨碌翻下炕去,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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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背后缠了我脖子笑,“这孩子。当爹的就不知道给娃讲道理,动不动就‘滚’,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

“我咋说?”下炕给房门闩上,一个虎扑给颖按倒,“好孩子,你爸你妈要那啥一下,现在请你出去?这说出去估计就没人敢笑话了。”

“那是,”颖在我身下乱拧,推又推不开,挣扎着给一边的二女掐了一把,“灯挑那么大干啥!熄了!”

黑咕隆咚,没点情趣,逮住谁谁和逮住谁谁区别都不明显,太保守了。关键一炕上三个人不好分配,总有一个闲着的,又不买门票,另一个忙着的就感觉吃亏了,说不许看,你看我我就看你,从此再没亮过灯,全靠我一人勉励维持。关键发动机好啊,两缸就这么大动力了,潮气这么大还不熄火,时间长了有点漏油,这不算毛病,省润滑剂了。

“二女,夫人睡了,咱俩开灯做游戏?”闷时间长了,好不容易透次气就喘的时间特别长,一拨一拨的来灵感,灯一开就更有艺术气息。

“没睡!”颖伸脚过来捣乱,鱼水之情正和谐呢,插个棍子来搅局就属于法西斯主义,然后我就用了投保的那只手两线作战,看来我已经具备了同时打赢两场战役的能力,太佩服自己。

所以说九斤还是个孩子,耍枪有啥不好,等他在大些就明白意识流的真正含义了。

出一身汗,干爽的毛巾擦拭地舒服,额头,脸颊,脖子,胸膛……颖总是这么细心,二女光知道叫唤完了和个树袋熊一样夹在我背上大睡,你还不能动,一动她就醒,醒来就又骚扰得你大半夜睡不着。

“别老擦我手。”翻个身,“脊背上擦擦……擦脊背,同志。”

颖哼哼几声,差点给我魔手掰断了,半晌才微声道:“不是明天吃牛肉泡模么,先擦干净……”听得笑了,伸手又在她身上掏了一把,弄颖一个趔趄,赶紧爬下不起身,横了指头死命地戳我。

“又不给你掰馍……呀。别掐,要不你明给我掰。”颖脸皮薄,经不起逗,钻我被窝里乱敲打,旁边装睡的二女被推出去,爬肩膀上咬来咬去。“不闹,”伸手给俩铺盖连起来,给颖贴在怀里搂紧,摸到脸上亲了口,小声道:“老四说不定在墙根上。刚我才想起你这一家子干这些在行。”

“在在去,”颖属于黑暗中的王者。一般关了门吹了灯,她就一下放开了,丝毫不介意墙根是不是有人,当年二女摸墙根的时候她就显得非常大度,很有王者风范。“该让老四知道些。没出阁的时候家里总是全力地照顾妾身,从说话到……您知道,这些都是有人教的;老四就没受这么些关照。我娘又是个大事细心小事粗心的,到咱家来也没走排场,本该我这个姐姐去教。可每次总说不出口。”

“老四多大了,什么不明白?”揽过二女道:“看咱这丫头。屁股都没长出来的时候都懂全了,才几岁就开始摸墙根实习。”

“老四跟二女比不了,她陪房过来的,妾身学什么她也得学什么。”说着伸手在二女身上抓了一把,“鬼精,不学也会。早知道长大出落个这模样,当年就带个丑的来。”

随口笑道:“那你直接带老四就好了。”一出口就意识自己说错了,一骨碌起身推了窗子朝外看,借了后宅门前俩灯笼的光满院子找,还好,还好,老四可能听完重要部分就回房激动去了,谢天谢地。

“夫君可不能这么说,”颖见我光溜溜又钻回来,扑哧笑了,“说起来还是在乎老四。往后说话可别那么冒失,老四模样周正,体态丰盈,哪点丑了?”

“对,周正,丰盈。我的确冒失了。不过这丫头挺有意思,嘿嘿……”每次想到拉个手都能拉软的模样就高兴,明再试试去。

颖扳住我肩膀坐起来,“说正话,您别老那么逗她,要么就端正,要么就圆房,别弄得姑娘心里不舒服。别家怎么样我不管,可这在咱家是个高兴事,不丢人。”

“放谁家都是高兴事,还用你说。”拉颖躺下,轻轻柏打着她脊背,“老四的事你不操心,只要你这边没太多想法就好。算了,你也就是这会舒坦了在站了姐姐立场上说这括,明一早利马变回大夫人。别着急反驳,思量好了再说。”

颖静静想了会,无可奈何道:“夫君说的也是啊,白日黑夜的想法是不同。这可奇了,究竟怎么样子好点?”烦得在我身上拨拉几下,“要不您别管妾身想什么,和老四顺当把这一关过了,往后我要耍性子的话,您多敲打点,到晚上就好了。”

无语了,还有这么分析自己的。分析别人时候头头是道,一轮到她就开始蒙混过关,一骨脑什么错全都归罪到时差上。话都说明白了,白天干坏事不要紧,到晚上就好了,白天杀了人,到晚上官府就给放了?

没办法和这婆娘讲理,颖的理占的是天时,你再地利,人和都跟不上档次,好气又好笑,一胳膊给她压被窝里,“睡觉!”

一早抓了老四就问,“昨晚听墙根了?”

老四唬个脸假装无辜,顺手挑衅下二女,准备利用斗殴把这尴尬问题化解掉。谁知睚眦必报的二女同志今天很大度,冲了老四妩媚一笑,蹦蹦跳跳出门了,跑了宅院门口遇见九斤进来,蹲了地上和娃说了几句啥,只见九斤搭了马步,运了童子丹田气嗷啊一嗓子:“姐夫!”喊完推着二娘撒腿跑了。

颖正端了茶碗在门外深呼吸,被儿子叫唤得一愣,然后茶碗也扔了,人也站不住了,顺了门梁就出溜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笑得起不了身。

这一嗓子抽筋了,颖这边的表现更刺激妹妹,老四顺手抽了鸡毛掸子就打算去拼命,拉都拉不住。扳了门框子跟我较劲,俩人拉扯一身的汗。

颖好不容易爬起来,歪个脑袋看涨红脸的妹子,看了半晌才疼爱地顺顺老四肩膀,“这瓜妹子,拿鸡毛掸子跑去打谁?九斤早跑了,二女你又打不过,自个气自个,落一肚子难过。”

“不!”老四咬牙切齿,也弄不清自己“不”什么。掸子上的鸡毛倒揪了一大把下来,我看她有把鸡毛朝嘴里塞的趋势,赶紧给手拉住,从指头缝里硬扣出来。

“走走,咱俩出去转转。”拉开这阵势就算了,弄出去给买碗豌豆凉粉吃吃败火。

“不!”气猛了,脑子还回不过来。我早就松手了,人家还扳住门框和木头用劲,指节勒得苍白。头发咬了嘴里也不知道吐出来,看白毛女时候感觉有这个场面。就是穿得比喜儿好点,至于体型嘛,我觉得受尽旧社会阶级磨难的喜儿依旧比老四稍微丰盈些,嗯。

颖见妹妹动了真气。好言相劝道:“站门上让下人笑话,去和你姐夫……”干咳两声,忽然想起还有些吹毛求疵的事没办,胡乱给我交代几句火星话,撒腿也跑了。

剩俩人就好办了。老四没了出气的目标,又把造型弄得这么凄凉。转身泪汪汪地看我,瘪个嘴,“姐夫!”

“好,好,没事。”随便找了个手一拉给可怜娃放了炕上坐好,随手拉了个巾子帮了擦眼泪。

老四给巾子撩开一脸委屈道:“有怪味。”

妈呀,拿错了,赶紧给扔远。箱子里重新翻条新的出来,丫鬟早上端的清水还在,摆了摆,端老四脸胡乱一擦,“今吃牛肉泡馍,让厨房先给烙几张饼子,咱俩先掰。”`

老四点头,撅嘴上炕生闷气去了。

这丫头有个好处,不和人生隔夜气,今天打得劈头盖脸的,明见你还说话,至于明天再打,后天保准又说。其实想想,老四这性子比她姐好多了,没有那么多计较,从来不把生意上的拐心眼朝家里用;也不像二女喜欢把事情都塞了心里不吭声,总是在第一时间里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给自己和别人制造思想负担。

真的,和这姑娘在一起没压力,你问到哪,她说到哪,问到她有不好意思的地方她就红个脸给你说:“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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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昨天晚上你就是在墙根底下了,对吧?”

“我不说。”低头继续掰馍,掰了一会儿见没我速度快,顺手从我碗里捞了一把拿走,“门窗堵得太严,听不太清楚。”

“冬天,不堵严漏风。你就没二女有经验,都夏天听,带点零嘴,抹点花露水,又听了,又吃了,还没蚊虫叮咬。昨晚一定很冷吧?“

“有点,我带了手炉,”老四不敢看我,头塞了碗里掰,顺嘴咬了口才出炉的热饼子,“姐夫,我这么叫你都成笑话了,看早起九斤嚎的,满院子都听见。往后进来出去都没脸看下人。”

“一会我收拾他,这娃脑子不够用,你别计较。”没办法,苦主找来了,自家孩子闯祸时候当父亲的怎么办?

“收拾九斤干啥?是二女教的。”老四怪我偏心,又从我碗里抓了一把走了。

“她俩一起收拾,没问题。”

“那你收拾二女时候我在跟前看着,行不?”

……这个要求有点高了,圆场道:“都自家人,你打我我打你的,过去就算了,我知道你不记仇,当面收拾二女也不好,是吧。”

“偏心,肯定因为二女叫唤得好听!”

看来老四都不知道自己说哈,话一出来差点一口痰给我噎死。刚还抱怨音响效果不佳,这会就已经排出名次了。

“这个……这个事咱有空了好好谈,”赶紧给老四碗放了桌子中间,细心给教授她掰馍的知识,千万不敢再问贴墙根的事情了。颖可能是对的,陈家对老四青春期性教育工作没做好,虽然外面生意上来往的人不少,不可能说一无所知,但了解上存在环节缺失,不具体,导致贴墙根的时候都不能获取全部的资料和讯息。

她说道羞于出口的话时候就扭捏,脸红,在我看来这些话题都没什么大不了;可偶尔她脱口说出令我扭捏,脸红的话题时候,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看来我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对待老四这种一知半解女孩的过程比较复杂,同样,也一定很刺激,嗯嗯,看来找到不用熄灯地理由了。

“姐夫,你咋了?”

“我回味一下味道,”砸砸嘴,不错,“回想上次吃肉时候的味道。”

“你一说我也饿了。”老四把碗推了桌边喊丫鬟给她端厨房煮。

那边正搭灶化油,准备工作时间比较长,俩人对个空桌子有点无聊,我正想起个比较健康的话题和她聊聊,老四先动弹了。盘腿挪我边上,缓缓把手递过来叫我握着,整个过程犹如幼儿园里大班男生欺负小班女生,当然,现在阿姨没在跟前,但我敢肯定阿姨绝不会离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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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操之过急

蛇无头不行,头太多乱行。一直搞不清九头蛇是这么运作的,这神话编得有点不符合常理。身为成熟老男人得知道怎么样让这个家变得有凝聚力。王家的战斗力不是靠团结友爱产生,而是在王子豪大人竭尽全力的穿针引线下贯穿了家庭重要成员的利益交集才得以维持至今,极具挑战性。

王大人说要有光,于是二女把灯点着了;王大人发现光很好,就把年度报表翻开了;颖跑来制造紧张空气,质问南晋昌的报表为何因人而异,资产损益表里竭尽所能的混淆数据是什么意图。

石破天惊!一派专业术语,吓得我和二女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应付,防恐演习中从未演练过的状况。她什么时候能看懂这些的?一直以为,颖对账务的理解仅仅停留在有借必有贷、借贷要相等的入门层面上,今天中的什么邪,注册会计师附体了?

“行骗多年了吧?”颖小鼻子小眼地瞥了我一眼,矛头直向二女飚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吧?做假账做到家里来,南边的收益私自卷走多少?打算拿了账面上的进项另立门户了?”

二女吃了一噎,不动声色地朝我跟前挪挪,又被颖单独扯出来眼对眼地质询。

“的确,账记得有点怪怪,”赶紧给账表支起来摇头晃脑岔架,回身拍了二女一掌,“二女,你拿了账本去老四房里核对下,核不准不许回来!”

二女得令,鞋都没来及勾,一溜烟跑出去,偌大个炕头上就剩下研究军报的王将军与皮笑肉不笑的王夫人,王将军说要水,王夫人无动于衷。

指了南诏的边防文书信口开河道:“看,前线的将士们干得不错,苏定芳老将军已经半推半就地连下百济两州,那边多次派人求和了。”

“那是,总比有人半推半就地谎报军情好些,”颖从自己的宝箱里取出王家总账,好整似暇地放了炕桌上翻开,一脸天真地问道:“夫君,您尊为云麾将军,若有人谎报军情该是个什么处置呢?”

“这个……一般来说就臭骂一顿,若再严重些就臭骂两顿,”挠挠耳根子,傻笑两声,“你夫君这云麾将军来得没名堂,就不用为难了。其实这账务和军务一个道理,完全可以忽视过程,只要结果对了就好。是这个道理吧?”

颖恍然大悟地一合掌,“哎呀,兵法大家说出的话果真不同,遭谎都遭出兵法来着。横竖只要结果,那妾身先给自个吊死了,省得三五十年后九斤他们费事。”

“要帮手不?”自个喊丫鬟沏壶茶来,亲手给颖倒了杯送了手里,惆怅道:“与娘子饯行,一路好走。”

颖气瘪了,伸脚胡乱踢腾几下,又给丫鬟喊来吵着要厨房冲荸荠粉败火。然后就掐我脖子轮圆了在脊背上擂,没点主母的样子。

只当捶背,小胳膊小手的,打完她先累,累了正好叫二女回来睡觉。没办法,自个不占理,揪了短处上就得老实点,免得遗祸他人。

“木头!”颖打几下见我不吭声也没趣了,推几把也推不动,恼道:“等夫君分辨呢。”

“被拿了活的,还分辨个屁。”无奈一摊手,“今你占理,杀剮存留悉听尊便……哦,对了,吩咐厨房也给我冲碗荸荠粉,多加点果干。”

“想从夫君这边占理可不容易呢。”颖见我摆死猪架势,无可奈何地拉靠枕半躺在一旁,“早清楚您和二女什么打算,妾身又不是不讲理的人,问又问不得,打又打不动,整日里装傻都装地不顺心。既然是家里的事,就不能和妾身说说?”

“你也没和我说,你先坦白,什么时候开始查账的?”

“还用查?”颖气笑了,“妾身可是商人家的出身,到王家这么些年,翻账怕比胡账房都辛勤。以为换了个记账的法门就能瞒天过海,前后这么些年再看不懂可就白活了。今次抓活的,赶明又抓活的,就为了朝南边撒那么些钱而已,家里的钱您想怎么使唤都不过,可瞒了妾身总不好。”

“没多少收益,”咧个嘴不好意思地干笑,“谈不上收益,三、五年里都是铺垫,十年上能陆续回来点就不错,若朝廷在那边没有大动作的话,二十年里都不定能回本。”

“那屯门呢?”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探望偏瘫患者那种眼神,“连屯门那边的信都是假的?为哄妾身高兴?”

“那不至于,屯门是真的。可总体上不是屯门一处,好些地方至今还闹野人,说不来是什么情形。”说着从箱子里扒拉出张简易地图来,指了几处靠近海岸线的有待规划地点解释,“不尽然都是南边,随了往后海运越来越宽敞,沿途水路便利的地界都会逐渐繁华起来,现如今无人问津时候好归置,等往后怕轮不到咱家插手了。再有,九斤他们往后大了,京里能不能出头还是两可,总有个养精蓄锐以图后势的地方才是。”

颖表情渐渐缓和下来,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话虽如此,可动作大了不免让人警觉,问起来到落了不是。”临了轻叹了一声,“可别小看了旁人,如今人是越来越聪明了。”

是啊,尽管说不出个所以然,可下意识里觉得周围的人都变得聪明起来,没有以前好糊弄了。

颖担忧的问题我早考虑过,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意思很扼要,先谋而后动,不打没把握的仗。

战场上如此,人情上亦如此;做人、理家、产业经营上更该如此,王家主要成员要尽力作到这一点,这才能保得长久。当然,这需要我竭力树立个榜样出来。不存在动作大小的问题,整个过程几乎都是透明的。和兰陵商量过,和李义府也探讨过,与刘仁轨还长时间辩论一次,主题是发展大唐南部的重要性。甚至还写过一篇长达三万字的论文,从地理山川结构到地方特有资源的利用价值,以一种偏激不合实际的爱国形式出发,让众人觉得既有一定道理又难以全盘接受,而王家则摆出要以身殉国的架势作先行者,很可敬。

没人有想法,刘仁轨还因为这个劝过我,说我的意图是好的,为国为民不惜牺牲家业也值得称赞。可绝不提倡这种二百五的爱国精神!大唐要举国昌盛,南边也一定要繁荣起来,但如今还达不到这么个条件,不可操之过急。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才是做臣子的本分。

“挣钱为什么?”

刘仁轨被我问地一楞,看模样在暗自盘算自己的家产,对于才有点闲散银钱用的刘家来说,我这个问题过于深奥。

“刘学监不忙答复,这个问题在下也没有考虑透彻。”年前一次重要的工作会议后,和刘仁轨闲聊间我忽然灵机一闪,“不瞒刘学监说,这些年王家的确置办了些家当。不偷不抢不贪脏徇私,家里日子也过得舒适,钱用起来也没有负担,庄上农户的生活也一年强似一年,这没错吧?”

刘仁轨点点头,他对于王家的积累模式还是比较赞赏;除过花露水外倒也符合利国利民的说辞,没太多能挑剔的地方。至于刘家庄上那个造纸作坊也是从侧面了解王家的一扇窗口,这些年来刘仁轨逐渐认识到造纸作坊对地区发展所做的贡献,先不论有多少人通过纸张得到了多少知识,光解决农户在农闲时间里的收益问题就是有目共睹的,康泰安乐的日子就是惬意。

“在下自认没有圣人的觉悟,可吃饱穿暖之余还剩下那么点良心。王家没到钱多去糟践的地步,但拿出一部分回报社会的能力还有。”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热呼呼,炭盆上支了个铁架子放了两块馍上去。

刘仁轨笑了,老头最喜欢属下这种心态,尤其我这种高干出身的纨绔子弟能在他的影响下变得坦率朴实,难能可贵。也学了我的模样烤了条锅盔,屋内飘溢着馍香,俩人仿佛农家小院里拉家常的气氛:“子豪所谓的回报社会何解?”

“上至当今圣上,下至黎民百姓,这就是所谓的社会。与朝廷无关,与政令律法无关,与声名身家无关。”将焦黄的馍片翻了个身,味道真香,我就爱吃这个,与朴素无关……“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再干净的财富也伴随着一个索取的过程。而这个索取的对象就是整个社会。上至圣上,下至黎民,涵盖面非常广。”说着捻了块烤好的馍块,手脚麻利地拍拍上面烤焦的部分,热腾腾掰了一块递给刘仁轨,不经心的模样淡淡道:“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想法,在下也不具备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的胸心,可多少拿出来一些表表敬意的念头还是有的。”

尽量把口气放平和,缺少雄心壮志又不乏坦诚良善的那种情操,这最合刘仁轨的口味,不做作,朴实无华的报国之心,超越真实的真实。

刘仁轨抚抚抬头纹,欣慰道:“十年上的功夫,油头油脑的那个王子豪终究长大了,怕有十年了吧。”

点点头,看刘仁轨这表情有占我便宜的嫌疑。官阶来说本来只高我半级,却恬不知耻地摆出一幅老爹的架子,还是那种恨铁不成钢型。

“若论才干,子豪十年前便不在老夫之下;朝中亦有微词,大才何不委与重任?可知三省里荐贤书累积盈尺,半数均与你有关。”刘仁轨看看手中的烤馍块,又随手放了案几上,“朝中有人方为官,自古为此埋没多少贤良;唯子豪例外,不愁朝中无人,可谓左右逢源手眼通天之辈,顺风顺水三、四十年下来,位列三班不在话下。”

“哦?”这评价似褒似贬,从刘仁轨嘴里出来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刘仁轨见我脸色数变,含笑摆手,解释道:“唯独这仅存良善之心,怕也随了权高位重日渐消退,终有一日成为老夫这等独夫。”说这里自嘲般哈哈大笑,“子豪这回报社会……新说辞,听似荒唐却另有一番道理。仅一表敬意之心就难能可贵,让我等尸位素餐之辈汗颜,汗颜之极。”

老头人不坏,也知道自己毛病在哪。却趋于形势难以纠改,或者说根本没打算改变。人的名树的影,一旦确定树立什么形象、走什么路线就得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政治上的东西说不上对错,贵在坚持。

刘仁轨不等我谦虚几句,捻了焦晃喷香的锅盔打算离开,行至门口又转身道:“回报社会是个好措辞,可也要三思后行,切勿操之过急。好说辞不一定得好结果,如同这烤锅盔,拿的是个火候。”

靠!又感慨又赞扬了半天,临了不三不四地扔句话就走了。还鄙视我欠火候?老不要脸的!意图估计已经被老不死看穿了,不过是给留点面子,劝我不要太过火。

最看不起刘仁轨这种道貌岸然地家伙,玲珑剔透个心思。什么都清楚,非要装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二横模样。别人以为他一根筋,脑子不好用,殊不知老不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纵观周边竟然找不出一个好人,电视剧里那种专为干坏事而活着的纯粹反派多可爱,怕就怕刘仁轨这种大义凛然地败类。

“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兰陵垫个脚在书橱里乱翻,甘蔗踩个高脚案几帮他娘一起翻,光我一人闲着就脱离群众了。虽然不知道娘俩搞什么破坏,也义无反顾地贬了袖子也加入进去。

“就是这个,”兰陵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册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找什么?”

“本能,”撇撇嘴朝册子上扫了眼,还当什么有价值的文献,不过是一本当代的音乐教程,没劲。

“我小时候用过的,闲置多年了,今天翻出来给笃娃用。”兰陵一脸幸福地将册子放了案几上压封皮,自信道:“打明儿个开始,我亲自教笃娃音律。放眼长安,除了我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先生来。还有,往后不许你在孩子跟前唱那些淫词滥调,看都学成什么模样了。”

我教啥淫词滥调了?吻别多好听,再说也有唱英雄儿女,难道非逼我唱国际歌不成?

可怜娃,同情地看着一脸懵懂的甘蔗,白白顶了纨绔子弟的名号,真不如生了庄户家里来得自在。只能祈祷甘蔗继承了我的音乐天分,好叫目空一切的老娘知难而退。

甘蔗拿了册子朝老娘道谢,这边又给我行了礼,知趣地告退了。这孩子最近胡有眼色,弄得我和兰陵有点不知所措。

“孩子大了,”兰陵不自然地朝甘蔗背影夸了句,“懂事了。”

“别是感觉到什么吧?”有些事总要面对,可我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和兰陵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孩子点东西,可又拿不准会是个什么结果。

“不清楚,”兰陵犹豫地摇摇头,无奈道:“慢慢来吧,或者渐渐就猜到了,到时候水到渠成也好。”

“对,水到渠成的好,”这话题让俩人都有点不自在,“咱谈点别的。”

“好,谈别的。”兰陵立即附和,有时候回避责任也不算错,毕竟谁与甘蔗谈都不合适,能拖则拖,“年上我带笃娃去山庄,你去吧?”

“说不来,不一定能去。”尴尬气氛还没消除,对话略显生硬,有走过场的感觉,“即使去也一大家子,你又见不得我家那两口。”

“怎么说是,是她俩不待见我。”兰陵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揉了揉腕子,嘲讽道:“也不知你前世造什么孽,得了这么俩夫人,该是还债的时候到了。”

“作孽深重啊,不是俩,是三个。”若无其事三重复,“三个,恩。”

“哦,忘了还有老四,”兰陵一脸客观地纠正道:“怎么把老四这闺女忘了,还是闺女吧?”

“算上老四是四个,怎么把个好闺女忘记了。等你三个都打死了,我正好带老四归隐山林,这罪孽也算洗清了。”

“王修同志,痴人说梦啊。”兰陵一脸同情地拍拍我肩膀,“南边下的大手笔,怕把王家三、四十年的走向都归置好了吧?想归隐山林,下辈子吧。”

“我为民牟福利,与王家无干。再说了,就算我有别的打算,可最终受益的是国家,是百姓。满京城谁愿意把钱朝南边蛮荒之地撒?连朝廷都不愿意,是吧?你不投资,不去开化,永远都是跑野人的地方,如今犯错误的人才流放岭南,大唐不能永远都把那边当成流罪集散地吧?”

兰陵轻笑,“慢慢来吧,切勿操之过急。得让朝廷走前面,你走朝廷前面算是什么道理?好钢用在刃上!等北边战事平了,朝廷自然会照顾南边,那时候再有动作不迟。有这想法的不是单你王家,内府里也有规划,可现在不是时候。”

“最怕这个,现在躲内府跟躲瘟神一样,好歹给别人个自我流放的空间好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日不落内府?

“你干什么?”

“回,回去反省。”

“急什么,”兰陵朝我跟前凑凑,细声道:“笃娃好不容易懂事了,又不在跟前……”

“我想唱歌,淫词滥调那种。”

“唱来听听,其实我也喜欢听,就是别在孩子跟前唱。”兰陵宽容大度的靠我身上,轻轻在我耳窝里吹送热气,“来个舒缓些的。”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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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瓶颈

从兰陵府上回来时总会经过庄子后面那片池塘,几乎每次都能看见云丫头忙碌的身影。清塘、放水、晒塘泥,十多个老爷们在塘边上蹿下跳,丫头与云府上的管事则站一旁指挥,不时调换下人手什么的。

按云家如今的家底,只要不是逢上大忙,云丫头完全可以在家里享享清福,外面的事情交给下人办就好。腊月天站了塘边有够受罪,即便日头低下都能感觉到阴侧侧的过塘风,吹身上和小刀子拉过去一般。

每每看到这些,不禁觉得云家俩小子太不懂事。按理说,别家的事我不该过问,可俩壮实小青年窝家里吃喝拉撒,天寒地冻的叫个赢弱女子出来受罪,不像话!亲姐姐啊,含辛茹苦这些年给俩弟弟拉扯大,这些苦楚别人不知道,当弟弟的还不清楚?

好不容易长大了,家业也起来了,该出来给姐姐分担些,争口气的时候,怎么就不长点良心?怪不得老四看不过眼去,连颖偶尔都私下里为云丫头抱个不平。当然,颖觉得不平的时候,钱管家立刻会对云家未来的接班人产生看法,什么事一经钱管家的嘴里出去就变了味道,云家好吃懒做的俩没良心小子如今臭名远扬。

“可惜啊,这丫头若是个男丁,云家早前几年上就发达了。”钱管家正带了地方上几个人丈地,见我过来立刻指了塘边的云丫头当了地方官吏的面开始抱不平,朝众人道:“几位老弟不知道,这多年前云家遭了天火,父母双亡家产全无还背了一身债。那么点个小丫头拉扯俩弟弟是个什么情形?苦啊!若不是侯爷、夫人帮衬还了债,早让上门的债主卖了,哪有今天的风光?”

钱管家是地方上的头脸人物,一翻话让几个小吏对我一阵乱礼,什么文成武德、泽福苍生之类的屁话滚滚,弄得我心头大喜,吩咐好生招待几位无品大员。这是该当的,王家再显赫,地方上的关系一定要处好,众口铄金,不能在乡里摆架子叫人落了口实。

这边刚脱身,塘口的小道上转过个弯子就被云丫头发现了,一边卖力朝我挥手,一边小跑过来。刚想喊你忙你的……想起这台词被张馥剽窃了。想换个问候语,丫头已经到了跟前。

“腊月天里也不歇着?”

丫头脸上被塘风吹成暗红色,还提个装几节鲜藕的篮子朝我手里送。云丫头有意思,地里出荸荠的季节她送荸荠,产莲菜的日子她又送莲菜,总是自家地里的出产,乡里相亲用不着客套,和彼此身份无关。

“说话开春,放不下。小女忙惯了,家里坐不住,说出来看看,一看就是一天。”云丫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挑了挑额前的乱发大方地笑了笑,“您才下差?”

“哦,谈不上差不差的。”随手将篮子放了地上,没话找话道:“弟弟们婚事年后办?”

“春忙上过去就办,”云丫头满脸欢喜朝自家方向望了望,小心翼翼问道:“到时候不知道王家大哥……”

“去,一定去,我和夫人都去。这可是咱庄子大喜事,不能耽搁。弟弟们这一成家,你身上这担子就能放下了。该是轻快的时候,这些年不容易,也该找个合适人家享清福了。”说着下意识朝塘边一群老爷们里找了找,谢宝这白痴果然在,正蹲了塘角上不知道干什么,看样子在躲我。

云丫头被我说得不好意思,暗红个脸蛋窘得发紫,尴尬道:“王家大哥说笑了,没边的事。都这把年纪,没敢攀人家合适的,总归还姓云。弟弟们学业忙,不敢叫他俩分心,没过门的俩弟媳都是好人家的闺女,抛头露面的事她们作不来,家业上能帮一时是一时,别的还不敢想。”

什么叫好人家的闺女?云丫头这样的才是好人家的闺女,远近再挑不出第二个出来。年岁不是问题,身边就俩待选的,这些年风吹日晒的早就脱了闺秀的稚嫩,不娇气不做作,朴实大方又能干,谁娶回去谁享福,这么好女孩哪找去?

笑着摇摇头,“该给自己想想了。家里的事也该交给他们管了,没有让姐姐劳一辈子的道理,不合情理。”

云丫头摇头,赶忙解释道:“您误会,误会了。各忙各的事……”正说着,帅哥张馥人模马样地出现在道上,云丫头立我旁边又开始挥手。

“你忙你的,不过来!”张馥这白痴脑子不够用,我和云丫头明明都在道上站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来这么一嗓子,弄得云丫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笑。

“过来!”好歹和我是亲戚,就这智商真配不起这一身行头,丢人啊。地上拾起莲菜篮子扔给张馥,“送家里去,书房等我。”

张馥无奈朝云丫头抽抽嘴角,指手画脚道:“小弟正朝云家去,俩学生还等着,与云家小姐还有要事相商……”

“商啥?”看看云丫头,又看看张馥,几天没留意都发展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了?这边都有要事了,谢宝哪二傻子还塘角上扮劳力,造孽啊。

“小玩意,”张馥见我表情古怪,云丫头还百日咳般地咳嗽,赶紧解释,“抽水的玩意,和您想的不同。”

“我想啥?抽谁家水?”还学会打掩护了,满池子都是水,跑人云家抽个什么劲,狗屁不通。

云丫头大窘,忙打断张馥的解释,“王家姐夫又误会了,的确是抽水的机具。”指了东边一片荷塘道:“北高东低,春日灌水时候容易,可冬初排水时候难,尤其东头几十亩塘子就算走了灌渠也把水排不干净,大冬天踩了齐膝的水清塘费力劳神,时间长了还容易害病。前年冬天,弟弟们随了张先生去工学里开眼界时见了舟船上使用的抽水机具得了想法,就想仿制一套帮了家里的荷塘排水。”

“什么机具?”云丫头这么一解释,可信度立即提高。瞅张馥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好不好用?”王家也有不少荷塘,虽然管理的没云家细致,可有了抽水的什么东东多少能提高效率,尽量少让农户在水里泡,周医生就常提醒要谨防关节病。

张馥松了口气,“小玩意,是走航运的那帮人从海那边什么小邦带回来的机具,本是舟船远航时候抽船舱积水用的,但大唐的远海舟船庞大,那外邦造的小机关虽精巧,可放了大船上犹如杯水车薪,所以打算照样子改良一翻。”

“我不懂,你再说清楚些。”好胜心战胜好奇心,张馥是我教出来的,现在拿了样怪东西来蒙老师就不行,就算比我强也得我许可后才行,不声不响地就属于大逆不道。

“小玩意,说不上有没有用。”和新型弩机相比,这种小机具明显不是张馥关心的重点,要不人家航海的都拿回来几年了都没个动静。如今却扔给云家俩吃奶的小子去摆弄,“经过几番改良,倒是比以前好用了,不过想给这么大池子的水抽干净的话,怕不容易。”说着看看云丫头,小动作比划几下。

云丫头会意,忙邀请我去她家帮忙指教指教,一来避嫌,二来也去除了弟弟们无所事事的谣言,一举两得。

看看也好,身为远洋商队的股东之一,多一点改进就多一分利润,这是责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手摇的,俩小子都一膀子力气,见我来越加兴奋,澡盆子一般的抽水机放了云家的小水塘里卖力地摇,水顺了桶沿上的过水槽哗哗地流出来,若把过水槽加长些就能给水运到远处,还蛮神奇的。

给俩小子拨拉开,亲自上阵试试。手感将就,因为力气有限,摇起来比较吃力,从上面望去,木桶里面是用木板斜穿起来的螺旋桨叶,不存在密封之类的高精密度问题,就是靠高速转动用桨叶,利用水进入容器时瞬间产生的压力来完成整套工作,有点离心式水泵的意思,所以得疯狂地摇把手,一旦慢下来的话,水就会倒流回去。

“这在船上怎么用?”现在我只关心这个,至于云家荷塘有没有水和我无关。

“小船好说,大船就难办了。”张馥在抽水机跟前蹲下来,用力将木桶放倒,“关键是作不大。”说着摇了木柄空转起来,随了转动速度加快,里面的木板击打桶壁轰隆作响,“不耐用,木头泡水里时间长了容易朽,一旦离了水又容易干裂。小点还好说,越大越容易出问题。”

“把域外带回来的原型给我看看,我想知道这玩意在船上是怎么工作的。”面前这玩意明显是给他家荷塘量身设计的,看起来很吊,可放了船上不一定比现有的排水手段强,还得看人家专业产品。

张馥很纳闷,见我迫切又不好推辞,当晚就亲自带人将个大家伙拉了王府里,往院子里一摆和口棺材似的。

研究半天,没什么新意,唯一不同就是这棺材里的几处传动装置是金属零件,也有限得很,能比木头的耐磨些。

“要换成铜件的话是不是耐用些?”叫下人点了圈灯拢照明,吩咐张馥带来的几个人帮忙把抽水机拆开,“摇臂和这条主轴换成铜件该不是太难吧?”

张馥皱眉摇头,“一旦着手改良,又打算换了铜件上去的话,怕不是个小开销。现在工学里人手有限,军备上几处都是大开销,实在没多余的精力来搞抽水的玩意。”

“这有什么难的……”话一出口赶紧打住,语气过分了。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以现在的条件搞这个的确费力,不光是换几根金属零件的问题,一旦用了船舶上就是救命的机械,不反复测试个千百次没法定型。这不但要开销,筹工筹料就够工学里忙活一阵。看张馥有点闷闷的,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帮我作个规划,看需要多少合适的人手,大约预计个开销出来,不行就放了东边航海学院那边搞。”

张馥立马变得不好意思,回礼道:“不敢,不敢。既然是送了工学来的,那就没理由再推给别家。人手嘛,您既然这么看重,小弟不妨亲自负责,云家俩学生正好能跟了小弟在工学里开个眼界。至于开销,您知道腊月前已经将明年的预算报上去了……”

这没问题,我和张馥都在同一个老板手下混饭吃,咱兰老板有个好处,钱多。张馥赶紧回去整理追加预算备案,我去兰老板家里通关节,至于劳工谢宝嘛,懒得看他,由他自生自灭算了,这家伙不需要人权。

要人权有啥用,抵不上抽水机来得实在。从多年前失事的两条大船上得到的教训,大舰有大舰的好处,可相应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一个是舰体构造的改进,再就是提高排水的效率。

早在隋朝时候,就已经采用半密封分仓结构的船体来提高舰船的安全性,随之而来就是在遇见大风浪时排水不及时的话会导致船体难以保持平稳,排水问题成了造船业一大瓶颈。若能加装更高效抽水机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船体会造得更大,有能力行驶到更远的地方。而这远洋收益也更丰厚,丰厚的回报会刺激造船业高速发展,而王家……当然,内府会变得更加贪得无厌,良性循环又开始了。

经过我一番循循善诱,张馥终于明白抽水机的价值所在,频频点头,不住赞叹,总之表现得很热切,至少让我觉得他在努力让自己热切起来。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先笑了,抬手给他斟上一杯,“说起来好听,细想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大多数人还体会不到海这东西带来的好处。”

张馥一饮而尽,点点头,“至少小弟就感受不到。虽说这些年外洋里带回来不少稀罕物件,跑海运的一个个都肥得流油……”说这里赶紧朝嘴上一堵,尴尬地咳嗽起来。

“咳嗽什么?又没说错。王家就是靠这个才起来的,满世界都知道。”摆摆手,笑道:“没大道理解释,就如今来看,除了赚钱没别的用途。抽水机具自然没有那个劲弩来得扎实,别说你看不上,连我都看不上。可过些年就不同了,一百年两百年说得久,五十年上就知道厉害,往后张馥这名字得千秋万代地受人膜拜,不光大唐的人,是人都膜拜。”

“啊!”这话让张馥一个机灵,表情就好像一泡尿憋到半路上忽然失控,即爽又难受,难以面对后果又想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您说笑了,小弟何德何能……”

举杯闷了口,“全当我说笑。哦,对了,你水性如何?”

张馥摇摇头,又觉得否定得过于仓促,小心问道:“小时候掉池塘里算不算?小弟是自己爬上来的。”

“也算吧,你的航海之梦就是从那个小池塘里开始的吧?后人写《张馥传》的时候得给人家些素材,这样才能写得精彩。”

“什么梦?”张馥有点跟不上节奏,老实道:“自从掉那么一次后,倒是老作噩梦,每次醒来……醒来……都有水……”

“这么看来你水性的确过人,的确有漂洋过海的雄心。最近不做这梦了吧?”

“……”张馥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脸委屈地笑了起来。

“别笑,八字没一撇就乐成这样,”伸手作了个收的动作,转了转酒杯,缓缓问道:“你和云丫头到什么地步了?”

“啊?”张馥张着嘴,像塞了块青砖进去。

“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年龄都不小了,姑娘要不那啥的话,你打算怎么安置人家?”不是我八卦,对云家也没那么大好感,可云丫头到底是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看了她一天天长大,就冲那声王家大哥都不能看了姑娘受罪。

“没想过……”张馥有点焉,不甘道:“其实也想过。”

“到底想不想?你想,还是人家姑娘也想?”

“想啊,我想啊。”张馥懊恼地给酒壶端过去,对了壶嘴猛吹几口,“可不能不顾人死活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进了张家哪还有她的活路?云姑娘爱朝田坎上跑,爱站了风里雨里朝河沿上望,日头底下连巾子都不扎的人,到张家穹了院子里听我娘训导么?”

“丫头是什么意思?”见张馥失态,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这得看人家丫头是不是愿意和你回去过发霉的日子。你不能因为爱惜人家就搞得自个多有牺牲精神一样,人家要愿意到张家呢?愿意听训导呢?”这不是胡说,的确有愿意这么干的人,还不少。毕竟能嫁到张家是个荣光耀祖的事,在国公府里当媳妇,娘家几代人都跟了沾光,连云家被烧死的俩老家伙都能在黄土下得个相应的封头。

张馥苦笑起来,“云姑娘怕是有过这想法。她真愿意的话,小弟也拼了这些年的孝顺名声打算和二老扳扳这道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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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暗度陈仓

张馥是个好青年。品相好,上进心足,才华出众,家世显赫,除过这些鲜明的优点外还有更吸引未婚女子的地方,比方说会制造浪漫气息,虽不那么露骨,倒也深得风花雪月的精髓,至少不像我那么随便,街上称二斤羊杂碎就算浪漫了。

不得不承认,世家出身的人整体素质就是比平头百姓稍微高点,在我眼里衡量,若不把张家老娘这因素考虑在内的话,我倒希望云丫头和张馥在一起,说不上般配,但的确让人放心。

这恰恰也是我鄙视张馥的主要原因。煮熟的鸭子嘴不烂,口口声声只要人家姑娘愿意,他敢怎么怎么和二老扳扳道理云云,我保证他这么想过,我也保证他绝对不敢这么干,不过是现在觉得云丫头对他没有那么迫切的意思了,才一副誓死砸烂封建婚姻枷锁的革命青年嘴脸。

反正嘴硬完后他感觉挺爽的,猛干掉我几壶陈年佳酿,酒劲一上来走不了了,留宿吧!派人去张家通报,就说张学监要在王学监家彻夜探讨学问,赶紧给这死猪拉寝室埋了,没点出息。

客房才归置好,去张家报信的人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了张家管家。一来先见礼,再道歉,说明来意,总之是张馥老娘派过来的,说老夫人能掐会算,要给醉酒后还探讨学问的儿子领回去过堂之类,还望王家给于全力配合。

知子莫若母啊,拿回去就拿回去吧,我给于全方位理解。不过这老太太的行径有点过于跋扈了,就算拿自己儿子也该适当考虑下王家的脸面,没这么耍横的,好像偌大个侯爵府连你家孩子都照料不起,在我家留宿就好像掉了身份的感觉。

我不过想想,颖这边已经发作了,当了人管家的面就开始数落,弄得人老头下不来台,一个劲朝我陪不是,三句话不离海涵。

“什么东西,国公府上的规矩定了咱家头上,是王家伺候不起个学监?”嘴就不带停的,人家都出门老远了,颖还按不住火,“当年张家背运的时候是什么个模样?没有咱拉他一把,还学监,怕是连锅都揭不开吧!”

“行了。”给这丢人婆娘拽屋里,“人家求咱拉了?小事情,嘟囔个没完,消停!”

“有没有良心,”颖还一脸不忿,三两下蹭了鞋靠了炕角上闷气,“说出去是咱王家低三下四,死皮赖脸地攀亲戚。这不,连话柄都落下了,大半夜朝府上来拿人,要来她为啥不亲自来?叫几个下人过来是谁家道理?”

听得我笑了,回身朝颖鼻梁上刮了下,“亏得是下人,真要是老夫人来了,你怕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年代身份压死人,有钱有权不一定有那份气势。别说是长辈,就凭人娘家的出身,和皇后娘娘面对面坐着都能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颖恼火地哼了一声,半晌无奈点点头,“怕是。说起来这张馥怪可怜的,还好妾身出身低微,要不九斤可怎么活啊。”

“你都没想想我怎么活,还九斤。”这四舅的变态性格八成是被夫人百般折磨所致。用程老爷子的话说,娶超级世家出来的女子压根不用挑剔长相,往那一坐就是神佛,周身盛气凌人那种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三五十年不知道自家夫人长什么模样,想想就不寒而栗。

能让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杀才不寒而栗的女性,着实惊人。像我这种就直接了断了干脆,亏得王修老爹有见识,谢天谢地。

“干脆撮合云丫头和张馥得了,”颖不放弃,张馥老母的威慑力让她很满意。

“多嘴小心我抽你,出身低就少发言!”这就是好处啊,这话四舅可不敢常说吧,哇哈哈……

颖早就不在意这些,悠闲地挥挥手算是应答,“今张馥拉来那东西什么个用途?手舞足蹈地喝个大醉的,为个木箱子?”

“你不懂,说了白说。看吧,不一定有用处,现在只是想想而已。”也不怕张馥不尽心,抽水机原型现在我家里,实在不成的话这改良经费王家出了,万把贯钱要搞不定的话,到时候再讹诈那帮股东不迟。

颖最不喜欢我敷衍她,好奇心又比寻常人强烈,死缠烂打地追问,不得不给她解释一遍,没解释完了我就困了,喊二女铺床。

“别急,”颖炕上滚出点地方让二女干活,爬我脸上翻我眼皮,折腾得人没法打瞌睡,“您是说院子里那堆木头能抽水?”

“啊,是啊给颖的手打开,翻个身将脸藏起来,“瞌睡了,明再说。”

“云家俩小子在家里都摆弄两年了?”颖掐了我脖子努力想让我保持清醒,“两年时间都没人知道?”

“啊,小玩意,就是知道也不上心,张馥根本没拿这当回事。”头塞在枕头里都被颖搬出来,一贴凉毛巾又捂了上来,弄人一哆嗦,张口就骂。

二女在炕角上坏笑,颖手里的毛巾又准备捂上来,赶紧抵挡。

“醒了就好,”颖给毛巾扔给二女,盘腿在我身旁坐下,安抚道:“夫君别动怒,你们男人家粗心,该想的想不到,妾身就帮您提个醒。”

“狗屁,赔我的瞌睡!”伸手朝脸上搓几下,完了,没状态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了,恼道:“说!”

颖沉吟一阵,“云丫头前几年还指望弟弟们读书得个功名,是吧?”

“屁话,人丫头受苦受累这些年,还不是指望俩弟弟得个出息。我还指望九斤得功名呢!”没好气,没一句值钱话。

“可这两年就偃旗息鼓了。记得有一阵她还提到能不能让俩弟弟跟您去农学里学些东西,再没提过吧?”颖戳着自己的尖下巴装深沉,可惜没胡子,要不就更像了。

“俩小子如今是张馥的学生,工学学监的高枝总比咱家好攀多了,免得看你脸色。”这不难理解,我是云丫头也会这么想,放了年轻烂漫的张馥不用实在可惜,至少比求王家这黑心邻居好得多。

“那也说的过去,可既然有张馥的门路,早该进工学高就了,怎么多年还在家里待着?既不去应考,也不去工学,宁愿背个一无是处的坏名声在家里靠姐姐养活?”颖说到这里猛一击掌,“就是这抽水的机具!”

“胡说八道!”这婆娘有失心疯,脑子进水的那种。人家孩子就想解决自家荷塘的放水问题,再说机具我也亲眼见过,不过是按原理仿制而已,谈不上重大革新。

“一定是,”颖一把拽过二女,勒令道:“说,是不是!”

二女委屈地点点头,一副二傻子模样。

不和她理论,找被子睡,成天没名堂地乱猜忌。

“那您歪着,妾身给您讲其中的道理。”颖见我没心思和她破案,主动妥协了。三两下脱了衣衫钻我被窝里很亲密地分析道:“张馥是什么出身?即便张家蒙冤受屈多年,该有的家教都没缺过,他再聪颖也脱不开世家子弟的习气。就好比您知道抽水机具重要,可他偏偏看不到眼里,因为见识不同,权衡一个物件的价值也不同。”

“是,这可不代表张馥没见识,人家工学里忙军备抽不开人,谁还理会个远洋舟船上用的小玩意?”易地而处,我同样会先完成眼下最紧迫的任务。朝廷现在需要的不是抽水机,而是高质高效的锻造技术和武备改良。

“没说张馥少见识。不过保不住云家就朝别的地方想。您刚说了,云家俩小子本就知道这抽水机具是外邦舟船上用的,如今这海商又是暴利,德昭在东边海战之功路人皆知,舟船的用处不比从前了,是一天大似一天。”颖列举证据,掰了指头盘算道:“张馥不用琢磨这些,可云家定会朝这层面上用心思。云丫头是什么经历?从鸡蛋到莲菜,别看都是些不起眼的生计,可那个不是先早早计算到前面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丫头,真若是抽水机具得了大用,谁的头功?不光朝廷对他云家另眼看待,像咱们这些航运股东也不会亏待了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照颖这么一圆,还真是合情合理了。这么说云家那俩小子给我看的不过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两年,两年时间里光为个莲菜池子排水的话有点得不偿失,说起来能糊弄,可经不住想,大好年华就浪费到莲菜池子里那点水上真说不过去。

靠,云家缺钱!才和张馥大概计算了抽水机项目的开销,不是小数目,以云家的进项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投入。全醒了,没一点睡意,一定是缺钱,云丫头先后问过我和颖卖的地事,以丫头的禀性绝对不会打没把握的仗,绝不会把自家赖以生存的根本压到个子无须有的发明创造上,这只能说明俩小子就要成功了,已经有把握了,而这个时候经费紧缺,云丫头才横下心来出售自家好不容易垦下的池塘。

***!不由自主握拳在炕头上砸了两把,吓颖个机灵。笑,狂笑,服了!那么个小丫头,红扑扑小脸,提了篮莲菜亲切地跑跟前叫王家大哥,叫人打心眼里冒好感,家长里短地和你诉苦说心里话,都没法不喜欢她,连风度偏偏的张馥都产生和父母掰掰道理的想法,一身的本事都恨不得教给云家俩苦孩子。这也是丫头拉拢张馥的另一个目的。有了张馥的名望和家世,俩学生的成果会很快受到旁人注意,又和工学无关,纯粹是云家自己的成果,投资很快就会收回来,而赚头非常惊人,名利双收了,全都被这丫头耍了。

没天理了还,笑过又笑,踢腾地颖坐起来胡紧张,以为我又失心疯了。

“别怕,没事,想到些有趣的事。”披了衣衫坐起来,想想抽水机的结构图还在书房扔着,罢了,不用惊扰别人去拿了,这会用功也迟了。

“夫君想什么?”颖见我笑的脑门冒汗,心疼地在我额头擦拭着,让二女下炕端杯热茶伺候,“无缘无故笑得害怕,可别吓人。”

“你不是想要云家的地么?”

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夫君又笑话了,可毕竟是咱王家的地界上,别人撑那么大块好地终究不舒服。再说了,那以前是咱家的产业,却被旁人拿去当了进项,心病,入土都不好给过世的二老交代。”

“你还真不谦虚,”满意地伸手在颖脑门上拍了一把。好婆娘都这样,只算自家地,不算别人的。持家有道的典范,“去,明叫管家过去谈,该是多少你叫云家开,保证便宜。”急用钱的人不在乎便宜贵贱。若张馥真打算亲自挂帅搞抽水机具改良的话,云家几年的努力就会大打折扣,头功肯定不会落在俩名不经传的小子身上,所以她急于在工学项目展开之前拿出成果来。

“啊?”这是我头次支持她干坏事,还表达得这么干脆,颖有点不敢相信,“您又笑话妾身?”

“去吧,把价钱压低了,不叫她云家得一文便宜。钱管家指望这事不是一两年了,交给他肯定万无一失。”搓搓腕子又想笑,给颖揽怀里温言道:“你收了云家的地就达成心愿了,云家拿了咱家钱也满心喜欢了,两全其美的事,乐得成全。”

“嗯!”颖欢喜一点头,爬身上狠狠亲我两口,“抽水机具的事也不能叫他家得逞,既然您打算工学搞,那咱家农学也起个这项目才是。又不是光船上要这东西,农田里缺水更用地上,巧立个名目就行,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自然不能让云家得了这好处去。”

公私不分啊,农学啥时候成咱家的了?也不问问刘仁轨答不答应,咱这婆娘还真不是一般人,连点子都出得阴损,就是恐怕有点晚了。

午上站了路口上朝塘子那边望,钱管家一早欢喜雀跃地带人过去了,这片池塘不久就会易主,怕是再也看不到云丫头站了塘边的模样,没人提了篮子跑过来喊王家大哥了,不禁有些遗憾。

丫头操劳了这么些年,在这边成千上万遍地走,这河,这以前的荒地,如今都成了农家的大出产,庄上的人一提起莲菜就情不自禁说起云家大小姐的好处,如今都成了王家的产业,红扑扑的小脸怕真该退居二线了吧。

“王家大哥!”正寻思着,云丫头的身影从池塘另一头出现了,依旧那副轻快的模样小跑过来。

“不过来,你忙你的!”冲了丫头摆手,往后怕是没机会喊这话了。

丫头没理会,说话就到了跟前,朝自家指了指,“钱叔一早就带人去家里了,小女没法接待,叫弟弟学了和钱叔打擂台,自己跑出来看看。”说着轻叹了一声,瞬间又绽放出燦烂的笑容,“能把地交给王家大哥,有王家嫂子那么干练的人操持,总是个好交代呢。”

“舍不得吧?”丫头的语气模样让人心里不舒服,是人都不舍得!当命一样的照料多年,如今却要为几个钱变卖掉的时候,那真是拿刀子在心头刺的滋味。

“嗯!”丫头毫不掩饰地点点头,“舍不得。一早就出来了,就这么一圈圈地走下来,好多遍记不得,记不得了。”说这里声音发颤,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给个笑脸出来,可挡不住眼泪吧嗒地掉,扭头不好意思地擦了起来。

不愿看到丫头发窘,稍稍离开两步在坡头蹲下来,等她稍微好些才道:“都要强,和你嫂子一样个人。”顺手捡了颗石子扔出去老远,笑道:“知道早先王家是什么情形么?没有她里外操持早就败了。你也一样,还记得你带了俩弟弟来王家道谢时候的情景,磕完头拧身就走,当时记得你也这么笑的,可一把糖葫芦都不叫孩子吃,那时你才多大?”

云丫头背个身咯咯笑了两声,轻声道:“记不得了。您救火时候给小女捆了车上,自个带了朝院里去,好些人跟了后面听您分派呢。”

“该当的,过去多年了,在说就没意思。”扭头打量云丫头,群边裤脚都被霜打湿了,怕一早就这么在塘边走,走到正午都没干,“日头下站站,晒会暖和。”

“嗯,”丫头朝我跟前挪了两步,顺势就枯草上坐下来,腿直直地伸在前面拔了个懒腰,“停下来才觉得困了,都没瞧见出日头。今云家趁了嫂子的意,往后怕是能给小女个好脸了。”

“别指望,”俩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一山不容二虎,这庄子上放不下俩厉害女人。其实这么些年里你嫂子还是照顾云家的时候多,承的是个乡情。”

“嗯,嫂子好面子个人,说起来多亏大哥多年的维护了。”说着拧头朝我一笑,“往后再不敢和嫂子对阵,小女也该在家里找个清闲,弟弟们念我这姐姐的情,小女也得让他俩尽心。”

“尽心是对的。我还是那句话,找个好人家嫁了,你是远近闻名的好闺女,不愁没下家。若真等这卖地的钱见了效益才放心的话,怕还得个两三年。”话说开了就没太多顾忌,钱到手就该有动作了,早一时晚一时区别不大,“凡是不求人啊,这脾性可不好。”

云丫头一惊,双眼圆圆地瞪过来,“什么卖地的受益?是城里店面上缺那么一笔,转圜一下而已。”

“也算是个借口,”笑了,“不过老得把画好的图样朝工匠铺子里送可是个大开销,你家城里连铁匠铺子的生意都有了?”

云丫头脸色骤变,立即起身,“王家姐夫说笑了,小女听不明白。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了,得赶回去看看,弟弟们可斗不过钱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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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情

丫头脑子还转不过弯,受了惊吓的模样,就这么回去的话就算卖地得了钱都不踏实。

“且慢,”硬生生给她叫住,“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还嘴硬,站老远一副和我评理的架势,“又没作亏心事!”

“那就对了。”笑着一摆手,“回去告诉俩小子,拿了钱别磨蹭,抓紧定型,若迟了就麻烦了。工学一旦搞起来,效率可比他俩高多了,说不定农学也要参与,到时候慢那么一步就白费了这么好的池塘。”

一翻话下来给云丫头说得动摇西晃,可怜楚楚地就地蹲了下来,一言不发。

“闹得,谁抽你筋一样。该是什么进展就是什么进展,你以为老钱是受了谁差遣去买地的?”嘿嘿笑了两声,给足了运筹帷幄的意境,“小聪明耍一次可以,多了总该露馅。好端端个事,总东算西算的,弄得自个和别人都紧张。”

云丫头抬头斜我一眼,总之不情愿,头次见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很有趣,这才像个姑娘样子了。

“既然都翻不了供了,就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想法。”和蔼一笑,朝前方荷塘指了指,“地也卖了,钱就有了,抽水机具也眼看大功告成了,即便和王家多年恩怨也到头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你放心,张馥当年是我带出来的,他脾性我了解,好人,热心肠,又是为学生好。只要机具有功效,准会不遗余力地将云家的功绩报上去,是吧?”

话说到这就是我不爽了,丫头是好丫头,就是身份低微,身边找不到可靠的人在不占云家便宜的情况下将这抽水机推广出去。但一码归一码,可不该将张馥当了桥段利用,弄得这表亲颠三倒四朝王家醉酒不归,说不定这会还在老娘跟前罚跪呢。

听我带了讽刺的腔调,云丫头眼神立刻暗淡下来,轻声呢喃道:“您又误会了,不是您想的……”

“那这误会定是你刻意造成的,”没理会她解释,朝跟前草地上拍了拍,“坐过来说。起码我不怕别人误会。”张馥是我带出来的孩子,虽说年龄相仿,但既然担了这个头,就不能看他在外面被人当枪使。今既然见了云丫头,就得事先给她把话说清楚了才行。你要愿意就给张馥个表示,哪怕说不出口叫我带话也行,多少叫男方有个准备。要是根本不存在这想法就让人家心里有底,别老让张馥觉得门楣不般配而委屈了女方,没完没了地内疚,没这么折磨人的。

这边闷葫芦,一问三不吭,光摇头。

“搭个话,谁知道你摇头什么意思?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娃,再不好意思得能分个轻重,不能把人半路上吊着。”

“您误会了……”

“我误会不要紧,别让张馥误会就行。”

“那就是张学监误会了……”云丫头鼓足勇气打嗓子眼吐了几个字,哼哼唧唧地就打算离开。

我就知道)!“回来,话没问完就跑。从哪学的这些坏习气!”

云丫头彻底焉了,手足无措地站跟前蹭脚,没办法圆场:“王家大哥息怒,小女不是您想的那样,可……可……又不能那么个说法……”

还什么个说法,国公府的后起之秀被个乡下丫头放了鸽子,这都成笑话了,再解释都没个原由,只能说丫头起了坏心。

“您知道……”吭吭啊啊说不出所以然,我啥也不知道,看架势除了张馥发飙抢亲外再没别的解决办法了。

“张学监是好人,一等一的人才,相貌身家无可挑剔……”

还真没法挑剔,看来云丫头心里还明白。

“当年弟弟们跟了他求学,那是老天有眼,云家的福分,小女为这个高兴得整晚合不了眼。”

那是,你整晚不合眼是高兴,叫张学监死都不合眼就更高兴了。

“小女辛苦就是撑了这家,就是期盼弟弟们往后出息了能有个安心。当年那副情景您看眼里,就是叫小女这会死了给弟弟们换个好前景的心甘情愿。”

所以说可怜人总有可恨之处,该怜悯的怜悯,可不能因为自己报了死的心思就拖我表亲陪葬,这太没天理了。

“您知道张学监是个什么身份的人,能屈尊降贵地教授乡下人……小女这当姐姐的自当全心在跟前侍奉着,生怕让张学监受了委屈,一点都不敢。”

我也相信丫头全心全力地侍奉,张学监又是个身体健康的大龄青年,你逢迎得好不是错,可给人张老师弄得心猿意马就不对了。再说了,亏的是张馥这家教,要搁了咱初哥,早就黑头黑脸地变人狼了,到时候看你丫头怎么收场。

真好笑,盯了云丫头看了半晌,这丫头还真的委屈:“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侍奉三、五天不要紧,三、五年上就觉不出人张学监的意思?这会意思出来了,朝我家去耍酒疯?我得罪谁了?”

“啊?”云丫头睁大眼睛,“张学监不是那种人啊。”

“你知道就好!”这丫头还真是铁打的心肠,按理孤男寡女的多少有点感情出来,两人相处这么久竟然没心没肺地说人家误会,“误会不早说,眼看弟弟要出成绩了就更不能说,免得人家一脑之下拂袖而去,多年的投入没了可靠的人撑着就亏大了,是吧?”

丫头瘪个嘴,半晌艰难地点点头,眼圈又红了。

这就通了,丫头开始没起什么心思,是咱张老师家访贯了没来由地发春,结果春到一定程度后自我感觉良好开始胡思乱想,这时候又是云家翻身计划的节骨眼上,咱这丫头大局观比较强,牺牲自我保全大局的精神和咱张老师周旋,然后又良心发现逐渐开始若有似无地疏远张学监,弄得咱学监大人酒醉不归在王府上耍无赖。

“也就是你作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丫头被问楞了,不明所以。

“要咱张老师识时务的话就等成果推广后把话挑明;若张老师居功强求的话就半推半就进了张家自我牺牲,反正你刚才已经打算以死换弟弟前景了,得罪张学监就太不明智了。”

云丫头被我问得无言以对,青个脸气得哆嗦,用力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好,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但做法和我的道德观有冲突。按理这些事我管不着,但张王两家是表亲,张馥是我带出来的人,从名分上讲是我的学生,不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学生被我认为的好姑娘当桥段利用。

没别的要求,立刻去和张馥澄清这误会,将云家私下里搞的那么些名堂和他说清楚,记住,一定要说清楚,不然张馥不但会对你有看法。也会对自己青睐的学生产生看法,你不想弟弟们跟了你受埋怨吧?”

丫头摇摇头,拿不定主意,求救般地看着我。

“你放心,张馥心里比你痛苦,你这边先退一步他就松快许多。以诚相待,就照直了说,该道歉道歉,该诉苦诉苦,罪过全揽你身上也无妨;男人不怕你拒绝,就怕你骗他,说完尽释前嫌。往后两家依旧落个好相往,他依然会尽心尽力给你帮忙。”张馥是什么想法我最清楚,很理智个人。丫头婉言推辞才是个好台阶,他现在最痛苦的不是面对云丫头,而是自家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老娘。这边心里话一说,那边立刻松一口气,失望难免的,可总比两头没着落强得多。

云丫头想了又想,死盯了我点点头,“王家大哥,小女这命是您从火堆里拉回来的,您做主!”

“放心,张馥真恼的话,你这抽水机具的买卖我包了,不让你吃一分一毫的亏!”话说到这就开了,该谁是谁的,我是为他俩好,从没打过别的主意。

“不是买卖,云家没打算从里面赚钱……”

“赚名声也算买卖,别和我提大公无私,要大公无私不如送我得了。”面前这丫头是既惹人喜欢又狡猾狡猾。穷的时候想钱,有钱时候想名声,一点都不纯洁,谁娶了谁走运,“去,预备预备,我这就派人找张馥来,你俩说清楚,你松快也让别人松快。刚老远看见老钱带人回去,王家怕该到地方上重新报下地产了。等咱苏定芳大将军得胜回朝时候知道再吃不上你作的好饭菜,非得给我大卸八块不可。”

苏定芳还没得胜,咱钱叔先败下阵来。老头气得翻白眼,见我回来前后跟了诉苦,至于夫人如何如何就更别提了,这么个小事都没谈妥,老钱悲观地认为自己依然辜负了夫人的厚望,失宠就在眼前,活不成了。

“再卖力活两年,”拍拍老管家肩膀,笑着宽慰道:“怨我,还真不知道云家俩小子长了骨气,知道珍惜姐姐多年的成果了。”

挺好,挺好。俩小子头次遇见这阵仗,几句话下来就让老奸巨猾的钱伯伯占了先机,若不是云家那老管家撑着,早就一败涂地了。钱将军早该班师回朝,可中途就出了邪,一旁默不作声的老二给老三叫出去商议了老半天,俩人再坐了谈判桌上后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不卖了!

老钱一开始还以为俩小子耍花枪,很大度地涨了筹码,谁知人家是真的不干,最后老头没了底气,又身负这么神圣的责任而来,一再退让,由最初的咄咄逼人变得几近央求,最后人家来一句:我姐拼死拼活挣命的产业不能败了我俩手里,传云家千秋万代的榜样,再缺开销也要守住!最终被俩小子哄出家门。

老钱也算横行一方的强硬派,这灰头土脸地出来,即丢了面子又辜负夫人期望。临行前还夸下海口,谁知道叫俩毛小子折辱一番,自觉老脸丢尽了,本打算在庄前自刎谢罪,可身上又没带趁手的兵刃,只好回来见侯爷夫人小侯爷一干人等最后一面后,再赴黄泉。

这瞎话编的,纵然脸皮厚度莫测的我都有点反刍的先兆。不过就是个买卖,谈不成也不必要找趁手的兵刃了断,打坡上头下脚上地跳下来一样的结果。唯一难办的是云丫头回去能给俩弟弟骂个半死,得罪谁别得罪钱老不死啊,往后庄子上难混了。

看,刚说完云丫头就领了俩弟弟上门赔罪,咱钱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站跟前把老架子扎得硬朗,这边丫头先上来陪不是。俩弟弟也听话,姐姐怎么说就跟了怎么念,搞得钱叔一副英雄气短的得意模样。

这才第一关,王家大夫人还后面等回话呢。颖今天志在必得,云家又早有话在先,今来这么一出明显是让王夫人下不来台,想从根本上平事就得过颖这一关。二话不说,先问地契呢?

我最乐意看这场面,早先回护云丫头是同情弱者,可明明就不是!这是远近百里唯一能和王家大夫人周旋十数年不落下风的硬角色。一个是韧性十足,不达目的不罢休,一个是柔中带刚,扬长避短心思万千。呼叫二女、老四前来观摩,俩人都好好学着点,BOSS战。

随后的情形让人失望,没有预想中的刀光剑影,云丫头先赔了罪埋怨俩弟弟不经事如何如何稚嫩,紧接着怀里掏出地契摆了桌子上,当了王家众人的面教训俩弟弟做人要讲信用,既然是云家先开的口,就没有把买主朝外赶的道理,还望夫人海涵云云。

颖一时没想到这么轻松就K.O对手,架势还没拉开就结局了,既然人家上来服软就没了较劲的道理,颇有点失望地回了笑脸,立刻传管家过来签字画押,这一手货一手钱的买卖颇显王家财大气粗的威武门风。

“姐!”这管家还没到跟前,云家老三冒失发话了,“不可!”

老二没等姐姐反应过来,一把给地契抓起来塞怀里,拧身便走。云丫头一把没拉住,差点被弟弟带个跟头,前脚还没站稳,厉声喝道:“站住!”

颖给云丫头一嗓子吓个哆嗦,搞不清对方什么路数,纳闷地朝我望过来请示,看要不要发飙。

赶紧冲颖摆摆手,心里已经明白了,看来云家俩小子今天动真格的,再继续纠缠下去弄不好出事,忙让丫鬟上去给气个半死的云丫头扶住。到底年轻,冲动过去就后悔,俩弟弟见姐姐这气得上不来气,赶紧回来围了左右。

“拿出来,”云丫头给扶她的丫鬟推开,捂了胸口瞪着俩弟弟,“别叫我说二遍。”

“姐!”老二手在怀里哆嗦,最后索性死死地攥了起来,“姐,咱不卖了,咱回去,俩弟弟卖不下去啊!小时不懂事,您拉扯着过来了,我和三弟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这哪是卖地,让兄弟俩把亲姐架出去卖了一般,是卖人啊!谁家没几个兄弟姐妹,可谁家兄弟姐妹都有爹有娘,唯独我兄弟俩只有一个当姐的,坐堂上您就是爹娘!每每回来看我俩用功您就喜欢,三九天出去熬那片莲菜池子您也喜欢;总给我俩拿莲菜池子比云家,说这是云家的地头,是拿不长草的荒地垦出来的宝贝,云家一把火烧成白地的时候谁能料到就翻身了呢?”说这里擦了下眼角,拉老三跪了丫头脚地下,“每次您这么比方的时候都是笑,冲我兄弟笑,冲下人笑,冲王家夫人笑,乡亲都知道您爱笑,脾性好;可谁知道这些年您辛苦,谁又知道他王家一句话鸡蛋太多该降价的话,您就蹲了鸡舍边上哭了一早?哪只鸡您都认识,一只接一只地杀,杀完您抹抹泪转身又是笑,笑给谁看呐!笑得我兄弟俩偷偷哭了一宿,割得人心里都是口子。那时您只当我俩小,其实早就明理了,装不知道罢了!”

云丫头早就哭得不成人型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老三站起来给姐姐扶住,“姐,咱回。咱啥都有了,要功名我兄弟俩去考,要名声我兄弟俩去奔,咱够了,哪怕明一早我兄弟俩打赤脚下池子摘莲菜都不丢人。谁说非得出将入相才算好光景,泥腿子也是人,云家现在就是好光景,求不到富贵人头上,咱回!”

眼圈湿湿的,老四抹着泪朝颖跟前去,颖偷偷给妹妹手拉住,捏了个巾子帮老四擦几下又给自己脸上抹几下,拍拍长椅的扶手让老四坐下。钱管家手里还提了纸笔,胖脸扭了一边上用力挤眼睛,不时提袖口蹭蹭;二女毫无表情地站我身后,看看颖和老四,又看看哭成一团的姐弟三人,用只有我才能发觉的声响叹了口气,紧接着小手紧紧地攥我肩膀上,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颖忽然用力清清嗓子,“云家不容易,我知道,庄子上的乡亲都知道;可既然坐了这堂面上就该说堂面的话,就只问一句,这地卖是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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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逆转

若说这么些人里我最佩服谁,那就是我家颖了。这阵仗下来铁人都能哭化了,她也跟了哭,拉老四手一起哭,感人啊,我都差点吧哒俩眼泪下来,可哭完另是一副情形了,立场坚定,公私分明。

回头看看,刚还一脸木然的二女嘴角稍稍翘起个弧度,悲切带忧的眼神下竟然似有似无地挂着一丝笑意,除了二女,没人能做出这么诡异的表情来。一个边擦眼泪边问人家卖不卖地,一个是悲喜具行于色,只有老四傻愣傻愣的还吧哒眼睛,这边老泪纵横的钱管家已经爬了桌上开始起草字据了。

看着云丫头红肿的眼睛不禁摇摇头,或许这场面能打动阎王,可打不动王家女掌柜。也好,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既然他云家是奔了卖地来的,凄凉悲切都是题外话,生意毕了再同情不迟。

别看云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可正事不含糊,颖一落口就没带犹豫的,“卖!”

“姐!”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质问,扭头对颖道:“不卖!”

“奇了,这云家如今是谁做主?”颖大方地端了巾子擦眼角,哭腔还没过去就已经摆正心态,“怎么三个人倒出来俩结果,是该和谁画押?”扭脸朝钱管家道:“钱叔,字据先停了,这正主都分不出,往后官上都不敢收这凭据,先得垂询清楚。”

好了,不用看了,颖这一开口就把先机占尽;云家自个都没协调好还跑王家谈生意,早先求着人家买,如今又一个卖两个不卖的,传出去都是个笑话,该同情都没法同情。

俩小子嫩,感情丰富可以理解,可不明事理啊。到这个时候还和姐姐唱反调,你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该跑王家客堂上出丑。回身捏捏二女小手,朝老四递了个眼色,夫人已经控制局面了,闲杂人等统统撤退。

老四刚想挪身,颖忽然伸手给妹妹拽住就按了扶手上,一嗓子悲怆地长叹一声,“谁家都有兄弟姐妹。当姐的都明白这份难处,身上背的是家也好,背的是姐妹亲情也好,难得云姑娘这些年辛劳操持,也难得俩小的能体会当姐的这份艰酸,都不易。王家人宽和惯了,出援手上不求图报。多年上周围乡亲能帮一把的从不小气,最见不得这揪心的场面。”说着给老四揽跟前帮了擦鼻涕抹眼泪的,一脸溺爱地朝妹妹耳朵上揪一把,“多大个人还不知道整齐!云家妹子既然叫我一声姐,我就该有当姐的样子,在坐没外人,就说说云家城里的铺面多大个亏空,王家这边虽不宽裕,光景终究比云家强些,看能搭把手不。”

云丫头正寻思颖这话的意思,俩小子脸上的表情倒先缓和下来,二女在我身后一声轻笑,我则默契地拍拍二女手掌,王家观世音大夫人的嘴脸又来了。

云家打死都不能开口要这个钱,什么店面亏空全是对外人的说法,这钱一旦拿手里跑回去出了成绩,连见我的脸面都没有了,若让人给旧账翻出来,跑王家打了借口行骗的话,更别说往后想扬眉吐气的活人。

“也罢,”颖根本没给云丫头说话的机会,朝钱管家一招手,“钱叔,咱家赁云家池塘的租不用等到期头上,算算清楚,一并先交给云家妹子拿去渡难关;至于这卖地一事就先放放,多时和弟弟们商量定了多时再来找钱叔,他老人家作得了王家地主。”说罢悠悠起身给云丫头掺扶起来,长辈的口气吩咐云家俩小子,“一个个人高马大了,再别惹你姐姐哭,这些年操劳下身子骨虚,平时跟前多照应些。你俩春忙后就该成家,该顶了前面,让你姐好好歇歇,她能当爹娘拉扯你们,往后你的也该当爹娘孝顺。凡事替你姐多想想,有难处径直上王家来,别死撑着。好了,钱叔吩咐前院把我的马车备好,给云家妹子好生送家去,顺便把吐蕃送来的那个花花草草的补药也备一盒,看哭得站都站不稳了。”

云丫头彻底没话了,这哭也哭了,苦也诉了,真情也流露了,生意也黄了,还呈了王家这么大个情,只能千恩万谢下朝门外走。颖是仁至义尽,一气给丫头送出大门,硬推了车上才罢休,弄得老钱出门就哭天抹泪的说夫人大仁大义,自己在王家这么些年尽是得了侯爷、夫人的照料,朝哪找这么个菩萨去,死都得死到工作岗位上也不定能报答这恩情。

“停了!”见不得这老家伙朝天上拍马匹的嘴脸,这么老了心里什么不清楚,睁眼说瞎话都能眼泪汪汪,德行!

“侯爷,您说云家这么一来若打消了卖地的念头可不合算,您和夫人心太善了,老汉就怕这事上家里吃亏。”前脚擦干眼泪,后脚就不思量好事,其实我喜欢老头这一点,的确忠心耿耿地为祸一方。

云家进退两难啊,这下卖不卖都不占理。不卖钱从哪来?卖了也没人同情她,旁人只道是王家又帮了云家一把,何况颖估计也察觉到什么,瞬间就改变策略。

“不着急要了,”颖给老四兜跟前正姐妹情深呢,还回想刚刚云家姐弟那一幕,自称一想起来就受感动,就想抹眼泪,“平白无故卖什么地啊,就她家在城里那几个铺面,一把火烧干净也轮不到卖地找贴补,刚老四这醒提得及时。”

“知道你姐妹俩厉害。好了,就别搂一起恶心,老四跟我过去规划下明年的事项,二女尽快把南边的事筹划好,动作大了招人注意,动作小了打不下根基,你全权负责。”赶紧给这些事忙完,今年要有空的话全家到南山过个清闲年,九斤吵着要去山里打猎,二娘子都开始给爱徒制作小机关了。

“忘了!”颖一把给我揪住,“张馥在书房等您,这一打岔就全过去了。”

哦,是我早先叫来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幕,自己也忘了。没办法给张馥解释,催说他去云家一趟,云丫头有些事要找他商议。

“小弟刚刚在客堂外站了一会,”张馥不着急,手里来回翻转个玉佩,漫不经心道:“云家逢什么难关,逼到卖池塘的境地?”

“城里店铺怎么周转不开了,谁知道。”端了茶碗顺了口,淡淡道:“你一会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张馥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她家几家藕粉、荸荠粉的生意都过得去,家里也一直从云家的店面买东西,就忽然要周转了?”

“你问我呢?”

张馥摇摇头,“乱想。来时候正听见他们姐弟争执,陪了外面还伤感那么一阵,”讪笑道:“看来云家姑娘从头到尾也没拿小弟当回事啊。这么大的动静都能求到王家,却从未对小弟有过只言片语。”

“要强个姑娘,正好你去她家里坐坐问问,知道得清楚些。”起身拍了拍张馥肩膀,“昨天没给舅母打死?”

“哈哈……”张馥起身大笑,“惭愧,下次可真不敢再拖累您了,今早还被俩堂兄嗤笑,丑丢大了。”说罢朝我一拱手,“昨晚那事后小弟也想通透,无论云家姑娘意愿如何,小弟这边得先偃旗息鼓。拖累您不耽良心,可拖累了人家好闺女就百死莫赎,小弟这就去云家致歉,往后还能留个相往。”

去吧,这多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云家没有卖掉池塘外,该解决的都正在解决。从王、云两家的过节来看,颖其实没有那么重的念想,可每次提了云丫头这个人身上就变得毫不相让,都和家族没关系了,个人恩怨,不知道哪来这么些个不满。

可能是发觉这丫头和自己是同一类人……“老四,你干啥!”我才出去几步,她就开始摆弄我鱼竿,颖跟前看着也不说阻拦,要命了。

“老四教教妾身用途,整日只见夫君钓,往后等收了云家的塘子,这满处都是咱王家地界,再都没那丫头出没的影子就心静了,也朝咱家鱼塘里钓上个三五天去。”颖最爱说咱家如何如何,咱家的庄子,咱家的庄户,甚至咱家的农学,可每每说起咱家的塘子就没了底气,今又耍了大牌,又当了菩萨,还以退为进地揪了云家筹钱的短处,这咱家鱼塘四个字说得中气十足。

“看你那点出息,问问二女就知道了,南边置办的产业都够你跑船的了,为这烂塘子叨咕多少年?”

“不,妾身就要塘子。银钱多的是,南边给兴庆洋置办下来都不稀罕,自家庄子都拿不全才膈应。虽不知道云家要钱干什么用,可妾身料定那丫头定然会再找上门来,大不了再陪她哭一场,哭完还得买卖。”颖悠闲地在炕上撑了鱼竿一晃一晃学了我起杆的动作,“还是夫君好眼力,这杆子用的就是服手,老四答应照原样送妾身一根呢。”

“那换个样子的好,为夫与娘子换着用,”高兴地在老四脸上搓两下,“要不一并送九斤一根,打算让他学钓鱼,你自己给自己也预备一根,咱一家子出去钓鱼多排场?二女,二女!你要不要?”

二女狂点头,老四脸都绿了,掰了指头计算后认定她是家里最穷的人,曾经的大笔私房钱被她姐拿去充了公,要了几次也没要回来,现在只能节衣缩食地过日子,手上有没有鱼塘可以卖,很凄苦。

“你不凄苦,云家那才一家子苦主,”颖笑着给妹妹鼻子上捏一把,伸手给鱼竿拆卸了,掏了干净巾子学着我的模样擦拭起来,一边享受清洁渔具的乐趣,一边若有所思道:“也别说我是铁石心肠,若搁了前两年的话,看见今客堂里那一幕说不定就呢撒把手,真筹钱给她渡难关了。可如今不比往年,不是咱王家为富不仁,是云家这事来得蹊跷,她什么个家底我心里有数,城里几个铺面?笑话!什么铺面这么值钱?当真是南晋昌的规模?你要钱借钱都好说,王家不缺那几亩地的开销,朝庄户上贴的都不止那个数,可满嘴不带实话的,指望从谁家那得怜悯?不是看不起她姓云的,也不是说丫头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关键她人活得不实在,这些年没有夫君一味地袒护,早就没这个姓了,还以为她真成了人物。”

“关我屁事!”一把给鱼竿夺过来,“擦都不会擦,有朝接头上桐油地方猛转的?小心给我油面打烂了。”

“妾身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颖笑着把手巾递给我,“不怕在外面逞能,就怕您心里结怨。妾身真在云家弄出个一二三来,夫君嘴上可能不说,可心里定对妾身多出点看法,是不?夫君是干大事的人,一胳膊轮过去百十个云家都灰飞烟灭了,可真要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话,您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听得人长叹口气,感慨万千。不论颖是讽刺也好,衷心话也罢,可真是道理!我的同情心也只局限于眼皮底下了。王家现在随便一个手笔撒出去说不定就多少个小家子颠沛流离,在陇右的进项完全是靠喝人血维持。喝血都是轻的,真是吃骨头都不留渣;二女持掌的南晋昌多年来一直飞速壮大,每进一步就有多少小商家遭受冲击,敢说没有家破人亡的;就现如今心慈面善的朝南边投入都不算善举,想在新地方站住脚得恩威并重,善人笑脸都是作给外人看的,背后不知道得有多少恶心事。

除了点头只能点头,伸手顺顺颖头发,苦笑道:“记得家里才起来那阵么?赚点钱回来什么都敢想,修园子,买庄子,钱花出去即心疼又高兴;如今日日、月月进项不断,可光看了是个大数,至于这钱怎么来的都不想问,不敢思量,都知道家业大了好……”

颖笑着推我一把,“快收了这腔调,妾身就这么一说,夫君倒认真了。日间行路都不知道踩死多少虫虫蚂蚁,更别提夜里。云家是命好,就好比脚下真有只虫虫被看见了,赶紧收了脚跨过去,这就是善举,其他没看见的还得照踩不误。除非你不行路了,原地站着一辈子?庙里的和尚都做不到。”

咦,这么一解释心里就亮堂了……看来我不但脸皮够厚,心也变得够黑,又忙点头,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娘子真乃阎罗再世啊。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展开厚黑学研讨大会,下人跑来通禀,张馥求见。

有够快的,还寻思张馥是不是在云家吃个分手饭,这看来晚餐得加双筷子了。

和结束恋情的雄性接触得小心,察言观色,只听不问,人家愿意说多少不能强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眉宇间的确有那么一丝忧伤,嘴角上多少挂了点凄凉,表情似乎有那么些失落,但让人欣慰的是步伐没有半分踉跄,看来打击是有,但不致命。

“说清楚了?”

“都清楚了。”

“喝一杯不?”

“得陈年佳酿。”

“就昨天那种?”

“就昨天那种!”

“少在我跟前耍深沉!”

“是!”

酒过三旬,张馥倒没一句埋怨,筷子一放下竟然笑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小弟算是个人才吧?”

“少年才俊,他日前途无可限量。”

“多少有个家世吧?”

“你这是笑话我呢?”

“也知书达理吧?”

“多少认识几个字。”

“通晓事故不?”

“比我差那么一点。”

张馥一拍大腿,又一副不爽的模样,“可她云家不过是个土财主,按眼下这情形怕连财主俩字都不趁,怎么就叫她占了先机?”

了解,了解张馥意思了,他开口晚了,云丫头先把话说了,现在不是感情上有多大的挫折,是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同情地拍拍张馥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姑娘,你得让着人家。佛曰: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切勿再生执念,凡事亦随缘。”

“什么佛?”张馥听得新鲜,成天见我满嘴跑白话,今出来这么一句雅的,抽个嘴想笑。

“温州佛……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在慰籍你,多时轮到你考我了?”

“倒没听闻过这句,若无别人知晓的话,子豪兄将这句借与小弟,何如?”这是个厚脸皮的,刚被对象踹了都没痛苦完,又想把没主的雅句占为己有,实在可以成佛了。

我大方,如此这类的东西多了,自家兄弟,借就伤感情了,直接拿去。谈笑两句,也知道张馥是在努力调整心态,我也失恋过,乐观的男性失恋都这样,尽力营造个轻松的气氛来掩饰内心的伤痛,气氛起来了,伤痛也去得快些,一两日就烟消云散。

“想明白了。既然是好姑娘,小弟也钟情许久,即便是个土财主出身,也不能错过了这一遭。”说着回身找了个茶碗出来,一口气给酒斟满,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咕咚咚干完,“这婚事就算应了!小弟这就回家和二老扳板道理,什么门当户对,邪气!”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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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恶媒

这事闹大了!

一把给张馥脖领子拽住,“重说!”

张馥吓一跳,差点给还没到胃里的酒给翻出来,打着咯连咽了两口,“好酒!”

“谁占了先机?你不是去那啥的吗?”一松手,给张馥丢了塌上,这酒鬼才从刚刚的牛饮里清醒过来,一个劲拍胸膛压酒劲。

“是啊,小弟恼就恼这点,这婚事该是两厢情愿后又男子一方提出来,可就被个姑娘占了先机。小弟本打算是说清楚,可……”张馥说这里还兴奋地搓搓手,“峰回路转啊,幸亏是云姑娘先捅破窗户纸,要不就误了这大好良缘,险哉,险哉!”

理论上,云家也可以找别的买主商谈,但这只停留在理论上而已,挑地的同时更是挑邻居,处在王家包围下的地头都没落了王家手里,谁还敢来插这么一脚?厉害,厉害!看来云丫头真打算牺牲了,颖这么以退为进,一下将云家逼到了绝路上,只好出此下策。

“都说清楚了?”处于责任,我不得不先把话和张馥挑明,“云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该是都明白了吧。”张馥不在意地笑笑,“说清楚了好,时间不长,话可没少说,从前往后该有的都有了,抽水机具而已,小弟也见了,说起来俩学生真下了功夫,若大的谷仓都摆满了。”

“你知道就好!那丫头就是为了这个卖地,明白?筹不到钱了,又眼看出成果了……”

张馥一摆手打断我,笑道:“卖不了地就卖人,说起来就这个道理吧?”

……我还没敢组织这么尖刻的措辞,看来张馥倒比我大度。

“子豪兄事前已经看出端倪,还专门找云家姑娘谈过这事,她都给小弟挑明了,还专程行了大礼致歉。”张馥毫不在意的转着茶碗。轻叹一声,“这事若搁了前几年,小弟定然会动怒,甚至刚刚也动了怒。不是为云家姑娘,这事上学生不该瞒了师长啊?可想想也明白了,在这俩学生心里,姐姐比这师尊来得重,尤其像云姑娘这样的姐姐。小弟也过过清苦日子,清楚朝不保夕的心境,一步步挨过来靠的是命硬,就好像早年爹娘间相互掺扶了挺着,为的不是自己,是家里这一群小的。”

“性质不同,说的是你,什么个意思,同情?”张馥比一般纨绔子弟要善良得多,虽说这些年在外面也见了不小的世面,可还没有到世故的地步,凡事多以感情为出发点,容易产生错觉。

“不同情。”张馥摇头,一字一板认真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能从片白地上挣出这份家业来,谁敢同情?是敬重。和深宅大院里那些闺秀不同,不是说想怎么就怎么的人,云家没这个本钱。藏着掖着,小心谨慎,说起来虚实难辨,可谁能为这个怪她?谁有底气要求这么个女子要步步实在,句句坦诚?”

没救了,连我话都听不懂,照这样下去八匹马都拉不住他,“停!云家怎么过来的我比你清楚,用不着死力维护。你现在不是说人家姑娘人品如何,是你俩若那啥了,你抱着什么心态和她过日子?这中间是生意还是感情,你敢确定这么在一起就能安省了?”

“哈哈……”张馥漫无目的地笑了几声,拧个眉毛胡寻思,脱口问道:“子豪兄与大嫂当年婚配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忘了……”

“说句冒失话,王、陈两家不般配吧?若深究起来,到底算生意还是感情?”张馥问得小心翼翼,问完立刻闪身朝后挪了挪,留出挨打闪避的空间。

“算了,改日抽你。今儿你脑子不够用,赦你无罪。”缓和下语速,尽量使用节奏感将张馥拉到自己的道德认可范围内,这孩子有些冲动,可以谅解,“我和你嫂子之间不同,没有可比性。就算理解为生意,也是陈、王两家的生意,我俩之间没有夹杂那么些怪东西。你与云丫头不同,张家首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父母一关都过不了;下来这生意是你和云丫头之间进行的,就是说在成婚前已经在感情上夹杂了太多不合拍的东西,你认不认可?”

张馥思量半晌,点头。

“以上只是其一。现在推开说,二老也同意,云丫头进了张家门,皆大欢喜不?还没有!她凭什么朝你家里(去,知道牺牲二字的含义不?咱换个字眼,捐躯,这能听懂了吧?”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找情投意合的也好,指腹为婚也罢,哪怕撞婚逮谁是谁,这都能期盼个好日子过,唯独这捐躯太可怕了,视死如归啊,从内心里就没把你张家当自家看,进棺材而已。你指望她到你家里能和你嫂子进王家一样?丫头的立场根本不在张家身上,是为了云家往后有个好出头,是俩弟弟,是九泉下怎么向二老交代。”效果不错,张馥听的有些动容,再接再厉道:“你这是打算和谁过日子,是和心爱的姑娘呢,还是和云家的立场?嫁了你以为就能死心塌地的姓张了?信不信,我所认识的云丫头不是能轻易改变立场的人。”

张馥听得有点头晕,烦躁地伸手顶了额头上乱揉。

“我是过来人,也知道这丫头是难得的好闺女,只要你能放弃张家的立场和她志同道合用后半生看护云家的话,那就美满幸福了,日子肯定过得如漆似胶。”

“不可能!”这次张馥没犹豫,同一时间里就做出了决断,“嫁了张家就是张家人,尽心尽力照顾云家可以,可立场还是张家的,她凭什么要我当上门女婿?您刚说的不是她嫁我,是我嫁她了!”

“看,这就明白了。当然,以你的身世她不敢求你姓云,不过是她姓了张后依然会把你当姓云的看待,形式变了,结果不变。”

“怎么会?”张馥忽然反应过来,反问道:“云家俩小子即刻就成婚,就该掌持家业吧……”

“今厅堂里的情形你看到了?你以为这俩小子能转瞬间掌持家业?笑话!他俩就是想,丫头不定愿不愿意呢。说难听话,丫头只要活一天,云家就得按丫头的意思转。你培养的不过是俩能识文断字的奶娃而已,娶的可是奶娃亲娘,这会说是姐都不合适了。”用看待继父的眼光扫视张馥,讪笑道:“这不是给自己找婆家,这是给孩子找爹呢,你还正好合适,要身份要地位都全了,反正孩子在你的遮护下吃不了亏,称心如意。”

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下,这话太毒了,可不能眼睁睁看了云丫头就这么把自己和前途大好个优秀青年给摧残掉。我不是没想过有好结局,若情投意合的话,哪怕真是老夫人作梗,需要我出面张罗都心甘情愿。门户不对可以争取,现在又加上立场相悖,这俩人就算在一起也绝不会安宁,丫头这是害人害己。

张馥面如死灰地只喘气,伸手又朝酒壶上摸,被我及时挪开。

“小弟这是错了?”

“嗯,错大了,像个傻B一样。”

“傻B是个什么典故?”

“就是二傻子在屁眼里插了根毛笔,很形象吧?”

张馥痛苦地点点头,“是插错地方了,该插了笔筒里。那往后您不能拿这个典故来羞辱于我。”

“看你行动,要不满京城都知道这典故了。你可是堂堂工学学监啊,想娶什么样的没有?非得用不合时宜的方式去插不合时宜的物体?”用力朝张馥肩膀上拍两下,“振作起来,不用直接去毁约,反正私定终身这事也不合法,丫头既然想借你趟了这难关,你就尽心尽力地帮她一把,用心多接触些时日。若这难关过了,丫头觉得暂时不用谈婚论嫁了,你也就消停了,只当是帮自己学生,别顾忌太多。”

“其实不用这么麻缠,”张馥懊恼地在案几上砸了一拳,“帮自己学生一把有什么不对?早早来给我说,早早就能了结,云家想居功不是错,世间哪个师长不愿意让学生露脸的?”说着忽然起身朝我变态一揖,“这些年里多亏老师照料,张家三兄弟跟了您是福分,凡事都先紧了我三个出头,没您苦心经营栽培,张家也走不到今天。”

“屁话,坐好!”

张馥即刻坐直,“您才是好师长,始终尽心尽力默默扶持着。想想学生多年来的行径,连进出云家都是带了目的去的,由不得云姑娘小看于我,即不能服人又不能服己,教人汗颜啊!”

想通就好,这也可能是云丫头潜意识里觉得张馥不可靠的原因之一。但关键肯定是嫌张、王两家是表亲,自家什么举动都会被王家知道个清楚,财力物力又不能和王家相提并论,说白了就是我和云丫头私交不错,可两家就没这么客气了。

颖懂道理,我大概叙述一遍她立即就明白了,没多大异议,从师长的立场来说我作的没错,从张馥立场上看也无可厚非,总之从王家夫人立场上出发,这地暂时难以得逞了,不过总有机会,颖很愿意在处理家务之余找邻家小妹妹消耗下过剩的精力。

就像颖提议的,抽水机的计划一摊在刘仁轨面前就立刻得到了肯定,老刘亲自督造了个仿制品出来后,大冬天发飙地在试验田里猛灌溉,吓得常贵领一干人马忙在一旁扩渠引水,生怕过多的水泡坏了冬小麦稚嫩的根须。

老头运动了一晌,那个痛快啊,过瘾,爽完立刻发现个问题,这玩意看着厉害,可汲水量和水车差不了多少,还没水车耐用。水车只要造大了,提水的高度自然增加,可这抽水机就难以把水搬运得这么均匀,搅七八十下就得换人,谁那么大功夫召集百十号人马排队发飙?

“只能说旱季里水位低时候,水车提不到水地情况下缓解下旱情,”我现在只能这么解释,这年代又没有电轮,哪来那么大动力给水压到上头上去?“现在还在摸索阶段,可以通过测验来进行实地改良。平原啊丘陵啊,总之不同的地理形态都要适应才是。”

刘仁轨甩甩额头汗水,畅快笑道:“总是个强身健体的好法门。常少监也谈论下观点,这三个人里唯有你是行家。”

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常贵早就不在老刘跟前怯场了,当了少监后也精于保养,尖嘴猴腮的也有那么几丝肉感,比以前顺眼多了。蹲了跟前仔细观察许久,“用得上,只要再耐用些,定是个好机具!”起身朝我崇拜一笑,“王少监高瞻远瞩啊,早就料到这点了……”

“我料到啥了?”不是不给他面子,你不用在BOSS面前太过分吧?咱刘学监还健在,我就不用高瞻远瞩了。

“啊……哈哈……”常贵习以为常一笑,“如今我朝人口分布不均,多处缺田可种,少处则千里荒芜,如长安附近就人多而地少,又不能让民众移居他乡。虽说土地肥沃单产较高,但消耗巨大,年年要从周边调集大量粮食囤积以备灾荒。”说这里轻捻鼠须怡然自得道:“难得朝廷体恤民情,才筹建这农学泽福苍生……”

“说重点!”抢刘仁轨前头给这獐头鼠目的杂碎喝止,免得老刘习惯性发飙。

“是,王学监提醒的是,在下孟浪了。”常贵又蹲了抽水机旁指点道:“虽说广泛灌溉的功效不如水车,但此物轻便易于搬运,非水车能及。有水源时就能排上用场,即便是坡地也不愁汲水,利于精耕。”说着指了正前方道:“此处就是精耕田亩,同一品种的收成高于粗耕五成。一些区域因为运水不易,比如地势高或远离水源,难以精灌,导致单产不足。有了这抽水机具的话,倒可以解决不少难题,实在是苍生之福,我朝之幸啊!”

我在等刘仁轨眼神,只要他许可,我立即就会冲上去抽这东方不败的下属。刘仁轨一反常态地微笑认可,毫不吝啬地夸我见识过人,顺便也赞扬常贵术业专精,“织造学精于器械,农学又能供提指正,老夫提议不若两家合作,由子豪从中牵引最是合适,如何?”

“妙极!”常贵赞叹地一合掌,下来的话被我瞪回去了。

“子豪既无异议,便如此议定了,尽管按所需择选人手,”说着笑吟吟拍着抽水机,“这可是继大白菜之后,子豪二次提议啊,老夫拭目以待。”

刘仁轨前脚离开,常贵后脚就自告奋勇贴上来。大白菜一役常贵劳苦功高获朝廷嘉奖,自此尝到甜头,此番又是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农学里由你指派,我织造学里找人,农学算你牵头,如何?”拍拍常贵肩膀,这人虽然嘴碎,可用的时候绝不含糊,靠得住。光看他眼神里那光芒就知道小宇宙开始爆发,就差嗷唔扑上去了。

虽然都知道这是个难逢的好差事,可张栉、张珲兄弟俩没有常贵那么大的名利心,一旦成功的话,比起弟弟那边工学舟船用抽水机项目要露脸多了,这年代多打粮食才是王道,跑远船的营生还比不上这精耕细作。

“别推脱,你俩只需去一个,剩下一个要帮我打理织造学。”伸手撕了俩张碎纸,一个里面抹了个墨疙瘩随手一揉,“抓!”

张珲运气好,得了外放,张栉也替弟弟高兴,朝我直道谢,下差见兄弟俩勾肩搭背地跑东门大馆子里庆祝去了。果真是家贫见真情,有时候蛮羡慕张家三兄弟,还是堂亲就亲密到这份上,比起大家族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崔帅锅的影子就浮现在心头,万幸,没附身到崔帅锅堂亲身上,要不这会已经风光大葬十数回了。

最近我最怕见一个人,谢宝谢爷爷。眼看秦钰就回京了,这没出息的还满世界干农活呢,天打雷劈。说我不尽心,那是冤枉我,说我尽心了,又不好意思出口,这半点成绩都没落下,他还欢天喜地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傻B。

“你过来,过来!”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了,也没个趁手的兵刃给这闷货砍死了干净。

“参见……”

“信不信我叫你一辈子得人掺着?”

谢宝知道我气啥,识趣地垂手立了一旁听训。

“你打算给云家当长工还是给王家当杂役?”踢过个马扎叫他坐下,站那和木头一样,还比我高那么小半头。

“小弟……”

还就对了,看着模样就有戏,云丫头还真该找谢宝这模样的,用起来死心塌地,杀起来没点心里负担:“你嫂子才朝正成坊里回来,有个姓牛的名医托的关系,想攀你这高枝,看能不能成?”

“……”

“还有个姓马的国手,小闺女年芳十五,如花似玉,谢才子意下如何?”

“……”

“东城杨家武馆的掌门和二娘子故交,家里有四个闺女,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一个个都健康干练,实属难得。二娘子是你救命恩人,当年若只打不救的话你就含笑九泉了,恩人的吩咐你得听。杨家人豪爽,可以随便挑一、二、三、四个,不管几个,聘礼都从秦家出,如何?”

“……”

“看这样子姓朱的那家就不用再提了,成心想把我活活气死了谋夺我家业是吧?”

“不敢!”

“不敢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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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宏图

人模狗样的。要身材有身材,比张馥还高挑些;要模样有模样,脸上棱角分明包装下走偶像派路线或许能红;文化程度还不低,胡乱参加科考名次很靠前;军阵厮杀也算名勇士,关键有玩命的勇气;吃苦耐劳,这全庄人都心里有数;任劳任怨,只要不对上吐蕃人,生性和蔼可欺,只要不无故殴打他;背后还有秦家这么个靠山,要走红难度不大;说起来谢宝啥都不缺,就缺心眼。

你说我打他,他肯定不敢还手,公平武斗情况下我估计还不是对手,可怎么就恨得想跟这家伙决斗呢?

陈世美不一定比谢宝帅,唯独少人家西门庆那份魄力。

“你姓谢?”

谢宝还点头,真是在找我忍耐度的临界点。

“姓云如何?”

“啊?”

还啊,看人张馥当时什么反应,断然否定,不!

“你说说,到底怎么想的?”实在没心思干媒婆这副业,一没外快二坏名声,可我能怎么办?

谢宝腼腆,腼腆得和痴呆一样,还给我指方向,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云家。

“你有信心?”

谢宝心虚的点点头,“没。”

“人家姑娘知道你喜欢她不?”

谢宝心虚地摇摇头:“或许也知道一点。”

“那你挑开了说啊,你找秦家去做媒啊,少找我做这倒霉媒,我见她害怕。”赶紧这会一个媒过去让丫头一拒绝,叫咱傻谢宝死了这心,牛羊朱马的不管姓啥随便娶一个就修成正果了。

“不到时候,”谢宝头子露出点笑,不过看起来稍微有点狡猾那种,瓜狡猾,“等些日子。”

“厉害,还知道找战机,不错!”深呼吸,修养,贵族修养,“来人哪,给这云谢氏拉下去更衣!”

“我去帮忙!”老四老远看谢宝被二娘子架走,兴冲冲地跟过去捣乱,被我一把拽住,猛抽两下。

“惟恐天下不乱!怎么不跟了去作坊上?都等了你发红包过年呢。”达莱清早跑来催促,硬通货预备了几大箱子,该是个喜庆日子。大伙都喜欢从领导手里接那么个红封子,脑袋上摸摸,“赶紧过去,花露水几家还得你去应付,别嫌麻烦,由你手里接红包才吉庆。受累,快去。”

老四一脸不爽,“今年轮二女去了,她嫌我长得不喜庆,看得多了年里遭灾。”

这二女,说多少次了,对自家人不许这么阴损。前阵小三发了两天热,二女硬诬陷是老四看小三时间长,给克的,弄得颖还疑神疑鬼拿了老四的八字对照王家重要人士的生辰跑外面问了神,最后发现老四克钱管家,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俩又不常接触。

“别理二女,”拍拍可怜老四脊背,深情安慰道:“看杀猪不?”

“不看!”和二女相反,老四不太喜欢血腥场面,说猪叫得难听,“今还早,姐夫,带我去皇家的园子转转。”

大冷天去什么怪地方,稀奇古怪的想法:“谁家园子也过年,要不我带你去看杀羊?”

“杀来杀去的,最不喜欢这几天,满世界的牲畜都该死了。”老四拒绝,各退一步,要我带她去城南的油街看射箭,头名能拿个装满油的葫芦回去。这些天是最热闹的时候,周围还围绕射箭举行一系列的小博彩活动,总有箭法高手趁了年底四处赢钱以筹年资。

每逢大节气,不同阶层间的等级隔阂就不那么森严了,有了空闲的世家子弟也趁机跑街上撒个欢,有爱热闹的就朝油街这种二流子的方跑,摩拳擦掌的和平头百姓挣壶油喝,若表现出彩或许还能得个姑娘青睐混个一夜风流啥的。

去吧,既然老四愿意,我也不好说啥,喊二娘子赶紧折腾完谢宝,带三夫人取道油街,顺便考核一下二娘子箭法。说起来这家伙自称拳脚暗器天下排名前多少名,知道他弹弓打得好,可很少见他摆弄弓箭。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下人喊老四三夫人,老四回答得利索,老四喊我姐夫,我回答得也利索,各人有各人的称呼,没心理负担,都很自然。

今是来得迟了,直接给马车放了吏部。车夫声称从没在这么有气势的衙门里停过车,索性要在这文、武曲星混杂的地方好好吸取点官样精华,待车架上不下来。二娘子甩胳膊踢腿地就准备强抢民油,老四还准备了一口袋散碎银钱给二娘子当彩头,两人行前已经商议好了,赚了对分,输了算老四头上。二娘子信誓旦旦让三夫人放心,来啥咱赢啥,鸡犬不留,看来咱三夫人对王府第一高手信心十足。

堵得严实啊,这还没进油街就已经举步维艰了,往来的都大串兜着年货,偶尔里面传来几声怪嚎,人队里炸锅了,一片叫骂:“这小子已经连赢了五天的油了,没天理啊!”

“高手!”第一反应,二娘子前面拳脚开道,我护了老四朝里面挤,周遭几个不爽的开口就骂,感觉身后那个五大三粗的婶婶还黑踹我了几脚,反正挤过来了,见光就是胜利。

老四没遇见过这阵仗,挤过来就有点心慌,周围这么一簇拥,东倒西歪就叫唤,两三下挤开了还得杀过去营救,好不容易站前排了还得小心后面的乱掀,赶紧放前面搂住再说,别一会给三夫人弄丢就丢人了。

刚搂定,感叹老四超级丰盈,就……就见一巴掌抽过来,大妈还喊着:“敢戏耍老娘,打你个登徒子!”

靠,搂错人了!脸上火辣辣的,反正这会大伙都叫骂,也没人理会有流氓挨打)满处挤着才把真老四揪了进前,不爽地教训一顿,被个年过半百的大妈当登徒子打简直太没面子了:“站好!满到处流氓,到处找你这种小姑娘下手!”

“还小娘子?刚还有轻薄大婶被打的呢!”旁边热心地赶紧给腾个地方让老四站稳当,还摇头感叹世风日下,色魔横流。

安慰自己。看来那大婶今打了不止一个,是专门到这种拥挤地方找快感来的,恼地踹二娘子一脚,“看护好,东张西望什么劲!”

“这厮箭法强横无比,小的怕是遇了劲敌,正在寻思怎么能引他以拳脚分高下,以免辜负三夫人厚爱。”二娘子看着箭靶上整齐一簇羽箭发愁。从我这个层次分析,射这靶子的人箭法平平,没有二娘子说的那么玄乎。

“小哥看走眼了,”给老四挪地方的热心人又给二娘子解释,“你指的这个箭靶不过是个败北的寻常箭手所射,优胜者的箭靶已经被取下送了油铺里领奖了。”

二娘子认真地思量一会,点点头,一脸凝重道:“如此说来,此敌手更为强劲,小的怎生是好!”

“你会不会射箭?”老四有不爽了,腰里摸摸钱袋,还在,“不是夸口你箭法早已超过恩师当年了么?”

“那就是他师傅也不会射!”热心人没客气,鄙夷地扫了二娘子一眼,谨慎对老四道:“姑娘可要小心,每逢这时节,街头总有骗子声称自己箭法无双,每每你投注给他,却又输得身无分文,实在可恨!”

哇哈哈,搂了老四笑成一团,二娘子脸色铁青就欲同热心人较量拳脚功夫,又被人家鄙视回来。

正挤得暖和,油店里伙计抗了箭靶出来,后面跟出来个……那谁?拎了偌大个油葫芦一脸倨傲,出门就朝临时靶场中间一坐,撇个嘴顺了周围观众挑衅,那伙计还旁边叫阵,猛喊谁敢上前交锋,不来孬种云云。

还有没有王法?“二娘子,你上去和他比弹弓,弹弓带了没?”

二娘子一脸为难,这明显犯规行为,人家比射箭,你上去比弹弓,万一大婶开了窍上去硬要比胸围不是就更失败了?

那也不能看着这家人民脂民膏的压榨不说,还靶场里混百姓油喝。看来二娘子今天是孬了,每次和这家伙出来都很丢脸。

上面正耀武扬威,一条矫健的身影分开众人直奔油铺领名挂号,边挤还边骂,什么外乡泥腿子岂能容你在天子脚下撒野?今射爆你下身之类。

这下有了挑战的,观众叫好声迭起,一部分是给挑战者打气加油,一部分给台上所谓的外乡人泼凉水,人群一亢奋,赶紧给老四搂紧,“好好看着,台上俩骚包没一个好东西,尤其这挑战的淫贼,你姐夫恨不得给他大卸八块!”

“姐夫认识他俩?”老四被我搂得酥软,扭头都带了长喘,强定克制着保持语调平稳,“可挂号的这人模样挺俊的,台上坐的那个要是打扮得当也威风凛凛呢。”

“闭嘴!”环了手在老四身上捏了把,这‘呀’的一声就全瘫在我身上了,“看见小子没?全长安最坏的就这人了,咱俩这谣就是他造的,臭卖羊杂碎的!”

“独孤复?”老四知道这细节,我专门给她解释过,尤其刻画了独孤复上至八十下至八岁无所不为的恶劣形象后,老四一直把独孤复和武敏之当作一个人。

独孤复这第一箭就带动了围观者的情绪,轻描淡写这么一扭身,不费力就起了个满弓,迎面这小风一吹,带了发丝的纶巾这么脑后一撒,侧脑将高挑鼻梁的挺拔弧度给了个十足,看得老四只砸嘴。这厮丝毫不在意风速带来的偏差,扣弦指这么一挑,羽箭带了呼啸扑至靶心,尖头没靶心而入,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震散末端的尾羽,白雾一般蓬开了。

好!炸锅了,谁见过这造反的箭法?想当年独孤谋老伯伯估计就靠这箭法干掉不少同党,如今世风日下,儿子竟然用这么精妙的绝技在外面赌油喝,家门不幸啊!

叫好声还未落地,独孤淫贼四指并举瞬间就从箭壶里拽出三只羽箭,前脚滑后脚劈,逆时针再转身的同时只听三道弦声接连响起,三只羽箭化成一道长长的破空音符直奔靶心。环境也配合得当,就在中靶的同时一股邪风卷过,这厮的衣衫,发髻被吹得舞作一团,邪性的贼眼迎着日头这么精光一闪,咄咄逼人的定格在对手发瓷的傻脸上。

已经不是叫好了,什么怪声狼嚎的都有,周围疯了都。看大妈那眼神,连大叔都发情一样呲牙咧嘴。老四就别提了,被搂了怀里还花痴一样乱扑腾,我提了嗓子一连侮辱了独孤家几代先祖都被淹没在疯狂呼号声中。

‘啪嗒’,独孤淫贼潇洒地给弓扔了场上,最后一箭也不射,也不等对手回应,依然胜利者的姿态朝四下一抱拳,贴了围栏健步跃出,身形未定就一甩下摆,伸手接过伙计递过的獭皮大氅潇洒肩上一搭,再抖开就已然上了身,回头朝人群骚包一笑,毅然决然乘风而去。

“姐夫,你会不?”老四看得在我怀里乱拱,不知所云道:“你会那么个样子披大氅不?”

……看来我和台上那熟人一样的失落啊,在老四眼里已经连大氅都不会披了,都好像残疾人一般。

老四的心已经被独孤复带走了,台上失败者也默默把刚赢的油葫芦带走了,然后我不想理他,也不想回答老四的花痴问题,和胡麻饼店的老板达成交易后,用三个胡麻饼的价值将王家三夫人交换出去。

“胡麻饼老板还是精明啊,就知道自己亏了,硬不换,看来得找别的摊贩易市。”啃着饼,不搭理二娘子,这家伙今天巨丢脸,害得我也丢脸。

“姐夫,再买块豌豆枣糕,”老四发现独孤帅哥不能拿来充饥的时候就很务实地转移了兴趣,“姐说天冷不让吃凉粉,咱偷偷吃一次不?”

“好,好!”二娘子现在有空就插话,急于找回失宠前的心态。

“没问你!”老四巨鄙视地给了二娘子个余光,“不会射箭还跟来显眼,枉我还备了这么些银钱,你会和独孤复一般地穿大氅么?”

“侯爷!”二娘子有点挂不住了,王家首席高手的颜面无存。

我也懒得救他,使劲朝老四脑门拍一把,“今后再听见独~~孤~~复三个字,就小心你姐拿大氅捂死你。闭嘴,都吃凉粉!”

冷飕飕,吃凉粉,太爽了。二娘子人倒胃口在,卖凉粉的大爷爱死他了,这边划着,那边碗底都空了,侯爷今摆阔,尽饱了喋!

吃得满肚子冰凉,这才窝了车上找暖和,二娘子没脸进来,前手上和车夫吹牛,老四就偎了我身上打迷糊。

“姐夫,另一个是谁啊?”老四今见了帅哥帅箭后亢奋得有点过度,提起失败者也有气无力的,就是想在车上找个话说。

“武三思,一听这名字就是个倒霉鬼。”车箱子里套出个獭皮大氅,学了独孤复的动作盖老四身上,不太像,不过老四很满意,使劲把头挤我腰上靠住。

“谁?”

“赶紧睡,说了你也不知道。”丫头前后挤了多半个时辰,累了,马车轻轻这么一摇,呼呼就着了。

武三思到长安了,那武承嗣也应该一道被召回。这堂兄弟俩因为父辈的原因一向不被武MM看重,若这次一口气都召回京城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贺兰敏之实在是太顽皮了。

顽皮到武MM不得不替武家的名声着想,要不早早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子给罢黜掉的话,武家迟早会变成过街老鼠。废贺兰敏之容易,可魏国夫人难免会在李治跟前保她哥哥,这么以来武MM就得应对这兄妹俩同时发难,然后后宫乱成一锅粥,李治再被折腾成高血压,哇哈哈……

这下平衡了,想想咱睿智的元首大人,再看看我,简直太幸福了。这年代邪气重啊,厉害女人多,家里也就剩老四这天真烂漫的,傻楞楞还追星,可又知道那帮帅哥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结果嫁了个连大氅都披不帅的姐夫,太有意思了。“轻点给车幺进去,就让三夫人在车上躺会,后宅喊俩丫鬟来伺候。”这睡得正香,马车里火盆又烤得暖和,不忍心吵醒她,捏手捏脚跳出来,里外温差过大,披了氅子连蹦带跳朝后宅跑去。

刚绕过前庭,钱管家半路给我截住,一脸喜色通报,秦小公爷前来拜访,已经被夫人接到暖房去了。

怎么提早回来?军务不是儿戏啊,说提前就提前了?回身喊管家去叫谢宝,我这边急匆匆朝暖房赶,有点怪,不对。

门推开就见秦钰一身戎装地坐了下手,颖这边三五不达地还问着什么。怎么这打扮,这一身怎么见礼?我先抱拳还是他先抱拳,弄得俩人对眼半天,赶紧胡乱摆摆手,朝颖一个递眼色,赶紧让秦钰上坐。这婆娘不懂事,秦钰若便服到家里你当然长辈,坐了上手是该当的;可人家跑军务来的,你还大咧咧没个轻重,要真是外人,光这举动都能让人笑话上五年。

“不妨事。”秦钰见颖出去了,又一屁股坐回下手,“才到京还没交差,先朝子豪兄这里来了。”

“提前调动?”怕是出事了,秦钰这卫戍上要职都临时改动的话,闹个政变啥的都有可能。

“北边准备动手了,这次是真的。”秦钰怀里掏了军报犹豫片刻,朝桌上一摆,“子豪兄看了无妨,头一份三天前就出了京师,今日四镇屯卫上的要员也陆续到京,怕明日十二卫就该招集了。”

我将军报朝秦钰手里一塞,“该是明天就明天看,你装怀里,别让这小事上给人说闲话。这会你赶紧去交差,我明日等左武卫传召再说。”

不用看军报,这北边动手就明白得很了。契老将军已经完成在西北完成了布防,形式不等人,这就该看郑弘的了。正合了郑弘的胃口,深冬行军虽然凶险,可草原上的部族在冬季的游动能力几乎为零,若是情报拿得准确,一抓就是一大片。只要将浑河、狼山两州的叛军肃清,整个坚昆就无险可守,若能抓住战机在二月前突入骨力干,与布防在金威督护府周边的薛仁贵军团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整个东突余孽势力必会土崩瓦解。

二月前都是咱阿史那可汗带了一帮旧部唱独角戏啊,一旦郑弘部强势北上,丰州以北,都瓦以南近两千里就成了真空区,关内府兵得迅速北上在这个区域形成战斗力,以秦家在军中的声望,秦钰可能就要担任补防府军第一梯队的总指挥。

“怕是又不能在京城过年了吧?”说到这人就伤感,程初已经多年没有回京了,秦钰这年关上又要开拔,我倒是年年不挪窝,可总孤零零的没点意思。除了和崔彰这蛇蝎美人长吁短叹地对饮两天,其他那帮图个乐子可以,说不了交心话啊。

秦钰苦涩一笑,“有子豪兄坐镇长安万事无忧,小弟在外亦可了无牵挂地报效朝廷,”说着指指身上的戎装,“只怕这一交差就得即刻出京,见子豪兄一面就放心了,小弟告辞。”

“且慢,出我府后即刻回家一趟,临行前见夫人一面。”说着无奈在秦钰肩上拍拍,想说几句遥祝的话,想了半天没个说辞,“要保重!”

秦钰爽朗一笑,“子豪兄休要小看了阿史那可汗的手段,此番小弟只顾殿后,且看郑弘兄大展宏图。”

“等下,谢宝……”一提宏图给咱谢大爷想起来了,这位还在家等宏图呢。

秦钰恍然一拍脑门,苦笑道:“竟然疏忽了。请子豪兄代小弟跑次吏部,裴侍郎那边的交情绝不会为难于他,唯独这婚事要抓紧了。”说罢朝我一抱拳,匆匆离去。

“祝世界和平!”天哪,听这口气秦钰给这瓷锤也托付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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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喜讯

满长安城里都知道,王家侯爷是好人。庄子上资深屠户有名言:好人要有好大腿;并一再声称王家侯爷全面满足这个条件。

出发点有别,得出的观点也不同。屠户是从职业立场来恭维我,从商业解剖学角度出发,哪怕心肝脾肺肾都坏完了,只要四条腿完好就能卖钱;就这一点上看,谢宝比我值钱些。

个头大,四肢修长有力,并能在合适的场合下充分利用自身资源,比方说庄稼地里,吃苦耐劳上没得说,这号长工谁家都想雇。依照老四的想法,谢宝要是再吃得少些就完美了,关键是吃着王家的饭跑去给云家干活有点吃里爬外的感觉。

“看来你打算在王家庄子上落户了,”拍拍谢宝的肩膀,笑道,“要不你也帮王家干些农活?眼看就开春,顺便给北边的灌渠掏一掏,免得春季上闹旱。”

谢宝高兴地点点头。算了,我现在年纪大了,胳膊腿不灵便,懒得打他。向毛主席保证,谢宝已经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起初以为帮云家忙是一种给丫头献媚的方式,虽然差强人意,但好歹付诸行动,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这小子很沉迷于田亩之间的农耕之乐,乐此不疲,早已忘记追求云姑娘的初衷。见我面色不善,谢宝局促地朝后面站站,对我拳脚功夫有所忌惮。

指指暖房的长塌坐下,丫鬟端过茶来放了谢宝手边,临走还朝他嫣然一笑。看来谢宝的确有博得姑娘青睐的优势,至少家里的使唤丫头对谢宝的印象不错,庄子上的姑娘们也喜欢和谢宝搭伴忙个农活,这是好现象。

“极端了。”敲着桌面凝视谢宝,摇头道,“即便是当长工都极端了,想和百姓打成一片是好事,可不是你这个做法。记得自己身份,吏部亲点的候补,一旦出缺就该担起大任,知道什么叫大任不?”

谢宝还没进入状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自己前途很没打算的样子。

“看你这模样就难当大任,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人等这听这话,你还吊儿郎当地没个打算。”不满地弹了弹茶碗,提醒谢宝认真点,训斥道:“没威风没架子那不叫官!要么让大伙打心里敬佩。愿意鞍前马后追随;要么让大伙打心里害怕,不得不屈服于你。”说着里顿了顿。仔细观察谢宝表情,“想担大任就得先学会控制局面,你连个农乡里的小丫头都弄不到手,还谈什么外放!”

谢宝低头不吭声,很没觉悟的模样。

懒得和这种白痴费唇舌,严肃道:“三月前,给你三月时间把家成了。到时候若还这个样子,由不得你添乱,我替你过世的父母做主!”说罢拂袖而去。

不是不赞成自由恋爱,可再自由也没谢宝这么干的。谢宝人踏实,又耐得了苦,这是秦钰器中他的原因,也明白这种性子的人难入朝堂,但搁到地方上的确放心,至少秦钰很放心。

我明白秦钰的想法,也知道秦钰有变理想为现实的能力,交往颇深的几个人中,崔彰是经营家族势力的高手,尽管游离于朝堂之外,却有影响朝堂决策的手段。而秦钰不同,秦家看似一帆风顺走到现在,但家主的担子过早的压到秦钰身上,新老交替的过渡阶段,一旦拿捏不好就可能导致衰败。

这就是秦钰一副韬光养晦模样的原因,其实心里早已部下重局。从当年义无反顾地去陇右前线就能看出决心,世袭的国公里能像秦钰这么坦然面对真刀真枪的不多,和志大才疏的程初不同,秦钰看得要长远得多。

最早陇右建功得朝廷赏识,到带军回京策应废后与拔除长孙家一系列举动,如今被委派作为第二梯队参与讨伐东突叛逆的军事行动,能看出秦钰已经获得高层信任,隐隐成为新一代骨干。

郑弘的军事才能被一致认可,有驰骋塞外的能力和经验,第一梯队不二人选。就像程老爷子说的,胜负不论,朝廷要的就是让突厥人平突厥患的效果。不过从这次军事行动部署看,朝廷更重视以秦钰为首的第二梯队,担负着比第一梯队更重要的战略任务。

这时候的唐帝国兵力有限,还不具备深入浩瀚草原剿灭东突叛逆的能力,最好的策略便是以夷制夷。突厥人打先锋再好不过,胜则朝堂声威大振,负也无伤大雅。不管郑弘还是叛逆,经过苦战的突厥人再无力为患,可保边陲数十年无忧。

话是不好听,可事实摆在面前,所谓的第二梯队就是为战后乱局预备的。若郑弘顺利扫荡草原后携威生了二心,那第二梯队的真正作用就发挥出来。攻守自若,无论前方胜负都能以逸待劳的应付乱局。

民族间的盟誓总是这么脆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可以分好坏而论,可异族不论好坏随时可以拿来祭旗,想必郑弘也明白期中道理。

对郑弘,秦钰始终乐观,决不是盲目的那种。私下里和我讨论过这敏感话题,认为郑弘是聪明人,即便是存了想法也决不会在此刻冒险。郑弘不会放过统一突厥人观点的机会,哪怕打滥打残都不心疼,只要在突厥族内确立他的威信,往后整合发展几十年就能成为一方势力,到时候再和朝廷掰腕子不迟。

而秦钰的眼光是放在辽东上,认为想要一举成功就得朝辽东靠拢,这次出塞是积攒资历的机会,给以后涉足辽东军务打基础。薛仁贵,苏定芳都是重量级人物,秦钰不足以和这些人相提并论,但眼下朝中不少人对薛仁贵在辽东的进展不满,长年累月屯兵菁英消耗了大量钱粮,虽初具规模,可远远没有达到全面占领靺鞨的要求。

现在不少人将苏定芳视为救火队员,认为若没有苏定芳东线给百济、倭国施加压力的话,经营北线的薛仁贵说不定撑不到现在。苦于薛仁贵没有犯错,大伙找不到换帅的借口,而这次薛仁贵下辖的辽东屯兵配合郑弘清理草原的行动被众人视为试金石。全面衡量薛仁贵是不是称职的好机会,满朝文武目光都聚焦于此。

“怕是已经过了武威,”程老爷子掐着时段来估计秦钰的行程,程秦两家联姻关系让老头不得不时时关注秦钰的动向,“郑弘那小子该预备好了。军报上看,辽东那边已经在金薇布防就位,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口袋。”说罢怪笑一声,“薛仁贵这厮撤回松漠的两千精骑有些托大了。”

“是迂回吧?”我顺手摘了面旗子插在哥勿州上,“面对黑水那边也不得不防,再说冬季里骑兵用场有限,撤出来保险些。”

“屁话!”老头给我插的小旗一把撅了,“就是有你这种长史才有这种愚钝举动。先不论黑水敢不敢冒进,你把精骑从平原上撤出放了山地守备就该枭首示众!”

也是……不过也算不上纯山地,还是有空挡可以跑马的……

和老头谈啥都成,就是别演练布阵,稍微不随意就动辄喝骂已至殴打。咱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去很没面子。

我不想被枭首示众,于是选择闭嘴。

“吭声!”老头见我装哑巴,很不友好地踹了一脚,“问你话呢!”

“程爷爷,俺是文官……”

“滚,孬货!”老头笑着给小旗朝萝卜上一插,怀里掏了烟袋叭叭地吸溜起来,“回去给你三夫人招呼一声,年上该给我这老头子有个孝敬才是,别老跟了后面讨账,讨完账一个月不露面就叫人心寒了。”

“那您老也没给啊。”不由替老四报不平。辛苦要了俩月钱,前后搭不少礼品进去,老头只笑纳礼品不结账款,再说年上追账有点过分,就暂时给程家撂过去。现在又被老杀才倒打一耙,好像占理似的。

“不懂事啊!”老头一脸凄惶,嘴里还不停乱扔烟圈,“抓了这么个老骨头朝死里逼就过了,好歹是老夫撮合你俩一段佳缘,该念个情吧?回去给你三夫人说说,就说老夫不计前嫌,叫她明个过来稍两车烟丝赔罪,眼看就断粮了!”

就老不死这种嘴脸,放了以前都是抽死了了事。要钱时候赖账,没烟时候又惦记,官府又不敢受理这种纠纷,还不敢说,这可是唐帝国的老英雄,英雄一般都这样,十多年逆来顺受早习惯了,闷头答应。

“不去!”老四矢口否决,“忙呢,眼看就过年,谁有心思和个老不死磨牙。”

“可不敢胡说,咱死了他都死不了!”伸手给四小姐嘴捂住,“埋怨圣上不要紧,可不敢埋怨老不死!”

“没埋怨,”老四给我手掰开,喊人预备两匣子烟丝,“姐夫明给捎去,我明还得去公主府上学礼节,三月上公主要主持与几个番邦通商的事项,垂询我建议呢。”

“不去!”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女孩子家家的处理什么通商要案,家里事还一件件没个头绪,兰陵也太会挑时间。

“干嘛不去?”老四怀里摸了一项清单递给我,大义凛然道:“说是由内府主持,其实朝廷也非常重视。借了这机会把王家的产业朝域外扩扩,最起码把名声传出去也是好的。不求一、两年有变化,可保不住一、二十年上就成了进项。”见我不反驳,朝我跟前挤了挤,小声道,“咱家比不得内府,如今域外的事项全由内府上操控,半点也插不进手去。这次是个契机,不能眼巴巴错过了才是。”

“你确定能上得了台面?”就怕老四给兰陵耍了,忙里忙外地不停歇,出谋划策的,好处全给内府得了,到头什么都没落到。毕竟是内府垄断时代,知道所谓的外商是什么嘴脸,来大唐做生意也断不敢跳过内府直接和王家接触。

老四有把握十足地点头,“说来还是姐夫高瞻远瞩,早早着手应付公主弄的那个《商律》,那日就随口提了这么一两句就被公主抓了话角不停地问呢,我偏偏说了两句就停了。”

“然后你就以此来要挟她?答应帮她完善《商律》,王家则在边贸上分一杯羹?”搓搓手,看似等价交换,其实兰陵占了大便宜,老四有点轻率了。

“才不会。”老四憨厚傻笑道,“不拖个八年九载才怪,到时候她亏也吃了,该完善的自然就完善了,咱们假装也尽力了。王家还能落个参与修订律典的好名声,名垂青史呢。”

“好,好!”这才是五好商人的典范。精明长远的打算再配上这憨厚傻笑,完美极了,“保持这个笑容,以后上了台面上就这么和人家笑。”顺手拿过个铜镜对着老四,“看好,把刚刚的表情重复一遍,最喜欢女孩这么个笑法,让人胡动心!”

“是吗?”老四不认同我的审美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卑道,“总是没二女得好,姐夫又诓我。”

“那是二女笑不来这么高难度,她那个没技术含量,比你差远了。”摸摸老四脑袋,用力鼓励两句,“咱家有你姐的精打细算,有二女的古怪刁钻,就缺个憨厚老实人了,你这么一来,齐活!”

老四听得喜欢,憨实地笑颜再次绽放,涨红个脸拉住我手朝她腰上磨蹭几下,正尝试从手感进入气氛的关头,颖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给娇喘的老四推开,“她姐夫,先停手,军部上传您呢!”

老四被颖这么一吆喝弄得死的表情都出来了,顺势倒了颖怀里乱扑腾,一时半会儿是活不成了。莫名其妙,才传过又传,当个破将军就这么些屁事不断,大冬天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

满脸风霜才进了军部辕门就被里面气氛弄呆了,这还没接阵呢怎么人人一副打了胜仗的感觉?一进门来不等客套就被拉了坐上,手还没来急拱就听得消息:高侃老将军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高侃是……我靠,这老头没死!

苏定芳在百济境内的军事报复行动取得了革命性的进展,连战连捷下,百济人终于抵不住压力彻底崩溃,绝大部分王室成员逃亡倭国,国内人心涣散,厌战情绪蔓延整个百济。

眼看大势已去,百济周留郡将黑齿常之率部归降,并坦诚交代当年为解国危,率五百亲部轻装奇袭大唐位于新罗境内的后勤重地,不料遇上高侃将军卫队,即便是先手伏击之下也未落得好去,人马损失殆尽,难以再战。

高侃将军年高乏力,死战未脱,被黑齿常之残部生擒,带回百济境内。黑齿常之一再表明当时各为其主不得已为之,高侃老将军虽为战俘却待遇颇高,全无半点冒犯,只盼看他保全老将军的份上能祈求唐军在百济境内少些杀戮。

“高老将军好样的!”忽然有人冒出这么一句,瞬间满堂附和,人人均为高侃生还喜不自胜。

当然是好样的,程老爷子当年分析得正确,果然是亲卫对亲卫,高老将军面对自己两倍有余的兵力,在敌手先发制人的情况下还能将对方拼残,战力令人乍舌。

不过老将军晚节不保,被对方生擒这事会变成军事生涯的一大污点,弄不好会因此事连累,退出军界。有点遗憾,就自己心里想想,也没敢说出来。毕竟后世比较喜欢标榜些宁死不屈的人,什么杀身成仁啊,同归于尽啊,临终前大缴党费之类,从小接受这些观念太多,隐约觉得像高侃这种四星级上将一旦被擒就颜面无光了。

看看周围这些军界干部个个喜笑颜开,连随后进来的几位老帅都毫不遮掩内心的喜悦,连谢天谢地这种话都了众人面说出来,从他们身上丝毫感受不出我内心那种不人道想法,倒像一群西方人。

“人活着就好!”程老爷子见我第一句就是为老战友庆幸,竟然对我送来的烟丝毫不为意,“这下高侃他娘如意了,今早喜滋滋带人回乡,老夫还送别一场。”

有点好奇,岳飞他娘刺个精忠报国,所以岳飞绝对不会在最后一刻给自己留活路,高侃他娘估计没给孩子刺这几个字,所以高侃被俘了?

小心问道:“高侃将军归国后该怎么安排?”

“安排?”程老爷子被我问得一愣,“你打算怎么给高老头安排?”

问得脸红,我什么资格,不敢接老爷子这话,顺口道:“得官复原职吧?”

“屁话!”程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想抽人的架势道,“什么叫官复原职?朝廷什么时候夺了高家的官职?因为被擒就削爵夺位?只怕昭陵里的太宗都不答应!”

老爷子话说到这忽然转过神来,不等我回话就问道:“低看老高?你小子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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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 昨日重现

老头这眼神真叫恶毒啊,看得我哆嗦,赶紧高声表白:“不,不敢!”

“谅你也不敢!”鄙夷地窝我了一眼,怒道:“你小子白白顶了个将军的名号,没上过沙场,没冲过敌营,没见过胳膊腿乱飞的场景,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还有脸问高老头怎么安排,前些年才死的刘弘基知道不?”

赶紧点头,大名鼎鼎的夔公,凌烟阁排名比程老爷子高,常听人八卦,说当年的刘弘基人老心不老,最后销魂致死云云,很佩服这前辈。

“光凌烟阁排号的人被俘过的都不止一个,都还不活了?”老头在鞋底上磕磕烟锅,用力叹口气,“自古杀身成仁的也有那么几个,可拍拍良心,这些人都算忠臣?战阵上的事,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为的什么?就是让自己少折损,少死人,谁活的时间越长,哪一方死的人越少,这才能赢啊!

被俘是迫不得已,可起码有了活下来的机会,有机会就能翻身。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纵然有传世留名的,可想想有什么意思?是对国家好还是对家人好?成全了个空名,却不计身后国破家亡,奈何?”老头说这里不知道想起谁了,眼神里透着悲切,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又变得杀气腾腾,“像你这等文不成武不就之辈,既没文臣的风骨,又没武将的威势,往后就少出些不值钱的想法,免得招人笑话。”

“是,是!”咱得认理,老爷子教训的是。毕竟咱是新社会里过来的人,还没有完全被封建意识腐朽,猛不丁出来个念头难免被古人说三道四,就忍了。仔细想想,这年代的道德观在华夏历朝历代中属于异数,既然大家都觉得挺好。我也就相信群众,毕竟打心底希望高侃老将军平安无事。

“别说,这番将也不孬,叫黑齿常之是吧?”程老爷子见我认错,顺便给我个台阶下,转了个轻松话题,“难得这眼光,敢带五百亲卫潜到咱们这边烧补给的,这一路上还有几处关卡,竟都被他瞒过了。说是老高命硬不如说是辽东大军有福,一旦没老高挡这一阵,辽东上几万人还不得饿死。”

我以前知道有黑齿常之这么一号人,打仗挺厉害,也就仅仅停留在这个认识上,到真不清楚这家伙是个百济降将,脑子里思索半天也没点底细。

不过老爷子挺上心,拧眉托了烟袋吧嗒吧嗒半晌,猛不丁问道:“你既然爱给别人安排,说说打算怎么安排这黑齿常之?”

看出来了,老头借了我刚刚的措辞来笑话人,低头翻白眼,不言语。

“该吭声的时候又没音了。”老爷子端茶碗嘬了口,“难办啊,不过轮不到咱操心,让苏老不死头疼去。”

“哦?”好奇心又上来了,刚还说这黑齿常之是个人才,现在人家归降又成了难题,既然送上门的好材料收了多好?

程老爷子笑笑:“纳降是好事,可其中有道理。有些人能纳,有些人不能纳,同当年老夫投奔高祖的情形不同。”

“那是,毕竟是异族。”黑齿常之,一听就是异族,下次见了一定得好好看看这厮的牙,到底是不是黑的。

“不然,若说异族,阿史那杜尔,老契,乃至那个郑弘都是。异族也分多种,比方说郑弘就是亡国之人,早年东突厥已成了我大唐疆域一部,郑弘理所当然是我朝子民。”程老爷子掰掰指节,为难地沉吟半晌,小声问道,“老夫这个说法也算合理吧?”

“当然合理。”没二话,至少我现在还把郑弘当作国人看待,很希望和这个姓郑的变态永远待在一国。

“那就好,其实就连如今的突厥叛逆归降都能纳,知道为何吗?”

点点头,现在的突厥叛逆是在大唐地界上造反的,无论是良民还是乱民,都可以看做是大唐民众,有心悔改的话还是能被祖国接受的。

“所以这黑齿常之不同。”程老爷子表情古怪,犹豫道,“这话本不该咱俩谈,按理都不该这么想,说出来难免折了我大唐的气度。可……可咱们暂时还不打算剿灭百济,也就是说即便这黑齿常之归降,可他还是百济的根基。以现在这个局面,邦国交兵之际,我们可以利用异族人,但绝不会重用异邦的异族人。可听得明白?”

原来如此。这存在一个国家立场,要剿灭并吞并百济的话,黑齿常之理所当然成了大唐人,用之无妨,可现在黑齿常之的身份很尴尬,作为降将却还没有亡国,难免会受人猜度排挤,哪怕是百济裔唐人的身份都不可能被大用。

尤其黑齿常之是在唐帝国大军的逼迫下为了保全民众才投降的,即不是仰慕天朝大国,又不是心甘情愿,可说是无奈之举。苏定芳绝不敢对一个立场不分明的有才之士许诺,可你作为主帅不表态的话又难以让这帮百济降将安心,一不小心就会将矛盾激化,成为祸患。

不知道程老爷子在想什么,反正看起来不像好事。

“讨伐吐谷浑时,老夫也遇过这事,说起来当时老人手还全,侯君集这叛逆的确有过人之处,三千人将对方四万之众足足困了月余,等老夫带领后援接手时,吐谷浑四万大军早无了战意。”说这里忽然放怀大笑,不知道是替侯君集得意还是怀念当年的意气风发。边笑边摇头,“四万人让三千人马困住,现在后援到了,他还怎么打?老夫一招手就收了四万降俘。当夜,侯君集挑选千五吐谷浑人吩咐进京献俘,然后支应老夫将降俘按千人隔分划开,只一晚……”举手空切一下,豪迈笑声再次回响。

不是人啊,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还笑得这么动人,心中一凉,“这么说……”

程老爷子摇头鄙夷道:“苏老不死没有侯君集那份担待,他不敢!若搁老夫就难说了,如今郑弘从西边发难,薛仁贵大军既要东边接应,又要防备背后的靺鞨,能调拨给老苏的兵力有限。咱又不愿意新罗出兵相助,一旦接收大批降卒就更放不开手脚。留了是隐患,没有清理掉的气魄,对方首领又是颇有才能之辈,一旦有所怠慢,这事怕难终了。”

难以终了,听得怪滲人。阵仗上弯弯绕绕还真不少,人家投降都成了你心病,难不成非得给对手全打成烈士才罢休?还是热兵器年代好些,一挺机关枪可以压一小队俘虏,一梭子下去就没人敢反抗了,如今这年代俘虏和士兵相差不远,手里捏半截砖都成了中程打击部队,哗变还真不好收拾。

这么一想只能认可刚刚侯君集那种做法,四千俘虏兴许还有活命机会,四万就只能杀光光了。怪不得白起当年弄死四十万,想想光四十万张嘴都没办法伺候,一路押解回来得担待多大风险。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百济大捷高将军获释的消息才出来没几天,老四就高兴地跑来汇报,说陇右面庄那边传来喜讯,劳力价钱猛降,已经跌破三年线了,陈二哥准备大肆采购一番。

看来最早得到战报的不是军部,而是神出鬼没的人贩子。这边才拿到军报不久,那边已经把人朝陇右贩卖了,效率没得说。高侃将军当年要是把身边亲卫都换成人贩子的话,只怕黑齿常之和他的五百亲兵早已在王家的棉花庄园里过上幸福的日子。

降俘成了苏定芳的心病,真受不了的话可以痛下杀手,但我若杀了谢宝就可能被送进大理寺查办,可不杀他又难以平灭心头之恨,所以决定大过年也不给他好脸色。

“不管怎么说,每人都有个彩头才像个过年的样子。”颖一边亲手朝一堆红袋子里装年终奖,一边帮谢宝说话,“不能指望人人都和夫君一样的才智,您是万里挑一的,可不能用万里挑一的准绳来要求别人。谢宝不是瓷笨人,这么些年的经历也不少,依旧能保持这么个踏实性子实属可贵,归根结底是个好依靠。云丫头不识好歹罢了,张家表亲都看不上,谢宝自然就没了下家,事情放放就过去了,您别操那么大心。”

“其实我也觉得云丫头不合适谢宝,也从没说过谢宝人性不好,踏实归踏实,可不能太瓷实。”给九斤的压岁钱袋子拿过来掏出一把铜币塞自己兜里,“小孩子给他这么些钱干啥?小心学坏。”

“该学了用钱了。”颖不满地斜我一眼,顺手给袋子又塞回几个,“这些妾身教他,您不操心。要不要给二娘子家的丫头也装一袋?按二女的份例给。”

沉吟半晌,“还是你私下里给的好,孩子家家的哪知道这些……”虽然二娘子也喜欢自家丫头跟了九斤身边,可我还是对定娃娃亲之类的行为有障碍,觉得对两家孩子都不公平。

颖笑笑,也不为意,“老四这些天老朝公主府上跑,回来也变得怪怪的,不知道弄什么名堂。昨儿见她不顺眼,狠狠抽了几下。”

“咋又打?”家里孩子都挺好,唯独颖这脾气不好,打来打去施虐狂一样。

“说不上,”颖拧了眉头前思后想,摇摇头,“就是看起来欠打的样子,尤其这一笑就好像提醒妾身打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还有这号当姐的人,笑一下就惹你了,本侯爷内定的笑容都敢武力干涉,太厉害了。

“明明伶俐个人,偏笑得受刑一样,不招人待见。”颖无奈地晃晃手,“不提老四了,说了又想抽她。”说着递给我几个袋子,指指桌上预备的几套文房四宝,“明把幼学几个先生请家里来,您亲手给这些送了。说起来这些年幼学给王家挣不小的名声,好几家的孩子都落了出息,今年出几个童生呢。”

“哦……”点点头,尊师重教是应该的,可出几个童生的确是我意料之外的事。看来王家庄实验小学的教学质量连年看涨,挺棘手个事。

心里挺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既不能埋怨老师教得好,又不能说孩子好学不对,可总觉得王家庄子里人人识字是应该的,但童生、贡生就可以免了,好好种地踏实活人才是我这庄主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还说呢,既然手头宽裕,就把幼学扩扩。怕是开春来的娃娃们还多些,先生也教不过来,是不是再朝外面请几个回来?”颖挺有兴致,积德又得名声的事她愿意干,关键是花不了几个钱。

“恩!”满口答应,大过年不想扰了颖的兴致。至于好不好我再想办法,“既然先生们辛苦一年了,咱理所当然给年礼送到门上去,让人家来府里领未免有点失礼,我这就去幼学上转转。”

带上二娘子,一堆礼物专门行了个推车让下人推到幼学上,正碰钱管家容光焕发从里面出来,一见我立马喜眉笑眼凑上来说吉利话。

看来幼学先生年上进项不小啊,光管家这一进一出就送出一头猪去。老管家在地方上是个头脸人物,自觉高出大伙那么一筹,可如今有庄户家里忽然多了童生出来,老头受不了了,也打算给俩小孙子弄个好前景,这才直接求到幼学先生门上巴结,想让人家多照顾下,顺便给俩瓷笨孙子醍个醐灌个顶啥的,指望俩二傻孙子忽然开窍让老钱家光耀门楣。

“这得摔,”二娘子指了自己脑门上的疤逗老头,“提了顶门朝门梁上砸,多砸几次就开窍了,血哗哗的。”

“积德吧!”老钱听得只皱眉,桶了二娘子一拳,“都是朝上奔,多识俩字有啥不好,看看小侯爷才笤帚一般高就出大片文章,老汉家那俩都赶上铁锨高了,竟不认识‘铁锨’俩字啥样,要砸能砸出小侯爷的本事,砸啥都不心疼。”

一说起孙子,老钱就收了往日的跋扈,活脱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爷爷形象。我笑道:“钱叔下这么大本钱,怎么就不知道把自个这一身本事授与儿孙呢?”

老钱一愣,摇头惭愧道:“侯爷取笑了。老汉倒是识得几个字,仅是识字而已,总想一代强过一代,有咱老王家日渐正盛节节攀高,就是这当管家也不该停步不前哪,就看这俩不争气的孙儿,往后怎么伺候小侯爷?”

“识字就够了,”拍拍老管家,安慰道,“尊师重教应该的,都道幼学先生教得如何如何好就过了。扪心自问,钱叔哪点比这几个先生差?是见识差还是本事差?幼学不过是开智而已,再我看来,能在文字上和人有个交流就足够了。人活的是个经历,知道总结就能吸取才学,不知道总结的让他读一仓的书还是屁用不顶,还图费多年的光阴钱粮,得不偿失。”说这里自己思绪忽然开了,忽然有了条理,“不该沉迷与什么童生学生的,我也不赞成庄户家里节衣缩食地冒这个险去供养孩子出人头地,说实话,看不见前景。”

“啊?”老钱嘴张多大望着我,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读书人是什么,读书人就有学识了,什么叫学识?”

“啊?”兰陵嘴张多大望着我,不解问道:“大过年你抽风?”

“牢骚,发个牢骚而已。昨在我庄子上发现点不好的苗头,可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来,趁你在跟前发泄下。”和管家不好解释,毕竟出发点不同,更谈不上共同语言,至于颖绝对能听懂这道理,但为名声,只要花销不大的话她恨不得给全天下的人都培养成知青,和兰陵聊聊最有意思,至少她现在还能听进去些怪道理。

“我觉得挺好,”兰陵听了我描述庄子上出了童生的事一脸欣慰,“说明你庄子富裕啊,农户庄户能供得起子女读书,这可不是容易事。”

“是,是不容易,家里有条件无所谓,供一百个都成,可万一没条件也供呢?噢,邻家出个童生,这一下成了头脸人物,你就干看着子女啥都不是?”说这就来气,当年我就是这么被逼迫了上大学的,高中三年都学傻了,一砖豁脑门上都不知道疼的那种,完全麻木。到头来啥都不是,本科生走后门找工作不说,月薪连女朋友都谈不起,至于生儿育女的都成了笑话。没能力,没经验,高中、大学里学的那些玩意完全和工作性质不搭调……领导问你擅长啥,你说我会计算斜抛,领导问你除了斜抛还会啥,你线性数学也可以……肯定被大嘴巴抽死。

“你可没教我线性数学!”兰陵有点恼火,扯住我脖领问罪,“这么些年还私藏什么全部交代,斜抛是怎么回事?”

“大姐,这么多年没用过,你当我能记住?”被这么一问更恼火,缴大笔学费学出来的东西过脑就忘,你买个电器坏了都能退换,可你能回大学把学费追回来不?就算给学费追回来了,能把耗费的四年光阴追回来不?

“愁的。”兰陵见我真的痛苦,整整我衣领安慰道:“忘就忘了,也没人非得追根问底。成天光见你懒散,连学业都荒废了,辛苦学的东西丢了多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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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全是读书人

逼迫我讲了斜抛的原理,兰陵大呼可惜,恨不得在年上杀了我。

我知道她见过回回炮,那玩意给石头砸出去气势惊人,可命中率就难以恭维了,但不能因为回回炮准头差而怪我吧?

“我是来讲道理的,不用这么气急败坏吧!”不怕不讲理的,就怕不可理喻的。如今兰陵就进入了狂暴姿态,一口气举出N个有用的实例不算,还逼迫我回家给斜抛的一系列计算原理给想起来云云。

兰陵鄙夷地瞪我一眼,“败家子啊,看看你都干些什么!什么叫没有用?若这个本事都算没用的话,你找个有用的出来?”恨得一指头戳我脑门上,又返回来指指自己,“先不说旁人,就说我,跟了你身后学这么些年都没个厌倦,哪样本事拿出来不是惊天骇的的?好我郎君啊,知道有多少人为学这些本事把头都磕破了,你当求学容易么?”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我本来是想揭示一下万恶的社会发展走向,将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狗屁道理扼杀在唐朝,可话还没说全就遭到兰陵百般埋怨。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意思,就是可惜,可惜死了!”兰陵见我还嘴硬,拿住我手腕捏得死紧,“正月里就住我府上,我和笃娃寸步不离陪着,想怎么折腾你随便,把那个该死的斜抛给我想起来!”

“不太好吧……”说出去成了笑话,给家里没法交代,问在公主府上干啥呢?你说斜抛呢……肯定被颖豁死。

“那我带了笃娃住你家去!”

女人发飙都这样,兰陵理智的时候多,偶尔一两次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住我家就更不像话了,给整个长安城都没法交代。

“你又吓我!”给兰陵脸按住推一边,笑道:“清醒点,乱说可以,乱来就过了。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冷静想想,说说我为啥连这么厉害的本事都忘了?”

“好吃懒做!”兰陵觉得这定义还不太充分,恨恨补充道,“胸无大志!”

“不全面。”竖了两根指头摇了摇,“再想想。”

“我也有错。”兰陵开始自省,一脸痛惜地垂首思量,轻叹口气道:“不全都怪你,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只捆在农学上,也不该整日里逼你做生意……”

“做生意我自愿的,哪有逼我?赚钱哗哗,多称心。”这话不对,俺就是爱钱,越多越好,谈不上逼。

“可还是逼了,你现在都一心扑到生意上,越来越像个生意人。若有才干的都变成你这样,国之不幸啊。”兰陵一脸遗憾,把我手拉过来握住,“当年王家困难,逼迫你想法赚钱养家,可现在却放不了手,生生将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毁了这经商里。”

“越说越不像话!”满嘴胡话了都,基本的道理都不讲了。

“那你说,为何变成这样?”

“我忘了是因为学了后再没用过,没有人让我去研究弓弩,没有人高薪聘请我去研制回回炮,其实压根就不喜欢当年强加于我的这么些厉害本事!”不管能不能解释通透,心里话说说也好,“我有自己的爱好:钓鱼、画猪头、赛狗、养蛐蛐……不用那么个嘴脸看我,这都不丢人。若当年家里条件许可,让我专心做这些的话,说不定我早就成了画家,要不就是雄霸一方的地下赛狗寡头,或者成为收入不菲的职业钓鱼选手,哪怕养蛐蛐都能富甲一方。只要能在不违背良心的基础上让自己活得滋润,我才不愿意出生入死地跑去高哪门子考。

大姐,行行出状元啊!有天生就喜欢摆弄斜抛的家伙,也有天生就恨线性代数的人,我们不能把与生而来的创造力都用一种变态的社会观念都禁锢住,让爱画画的去斜抛,他能抛出个球来!是不是这道理?”

“照你这么说,这没个约束,大伙爱干啥干啥,天下不是乱了套?”兰陵撇嘴摇头,鄙视这种无政府主义者,“还有,在我面前少说粗话,注意自己的身份。”

挺好,兰陵开始和我理论了,比刚刚要住了我家强。

“嘿嘿……话是这么说,可关键还得看自家条件。”说着拿了张白纸,在上面绘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喜庆猪头来,“看,是不是长进了?”

兰陵凑跟前详了几眼,“倒是比前些年的强多了,你打算靠画这个养家糊口?”

“我不是这材料,仅仅是喜欢而已。”放下笔,叹口气,“我给你讲个真实故事,你且听着,别插嘴。”

从前有个聪明伶俐的小屁孩,自打出生就被父母寄以厚望,指望有一天孩子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父亲是个工部小吏,母亲是户部地方部门的账房,家境不能说差,吃喝无虞。

孩子顽皮归顽皮,可学堂里成绩优异。母亲认为往后起码得个童生,父亲骂母亲没见识,肯定是贡生的料,学堂先生希望更高,指望这孩子能有做大学士的一天。

孩子逐渐懂事了,知道大人为自己好,不愿意辜负他们,改了顽皮,收了淘气,甚至放弃自己所有爱好一心一意投入学业中去,天不亮就起来朝学堂上奔,学代数、学物理、学化学……学乱七八糟好多门,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回家也不歇息,油灯下做完学堂里布置的功课外,还要自己找些难度更大的题目来提高自己,一忙就忙过子时,方在父母的劝说下入睡,十数载啊,整整十数载没有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达成大人的期望。

兰陵点点头,低声道:“好孩子,下得了这功夫,日后定然是人上之人。”

内心苦笑,继续讲。

孩子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乡试那几天正值五月中(农历),大日头晒着,父母、先生不顾酷暑都在场外等待,眼巴巴给孩子送进去,眼巴巴又给孩子接出来。孩子争气,考一门好一门,先生听过孩子汇报异常激动,直言告诉孩子父母,这娃过了,没问题!

兰陵也听得一脸喜悦,雀跃道:“没说错吧,学子们都像这孩子般下功夫,何愁出人头地?”

摇摇头,故事继续。

家里还在等,成绩没出来时候都不敢放松,心里忐忑……

“是么?”兰陵也变得揪心起来,双掌合十宽慰道:“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只盼这孩子过了,就算没过也有来年……”

遥想自己当年的情景,笑道:“是过了,而且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啊!”兰陵转手拍我一巴掌,畅快道,“可揪着心呢,啊弥陀佛,过了就好。下次一口气说明白,别让人提心吊胆。”

“其实前面不过是个铺垫,这孩子的故事不过刚刚开始。”让兰陵坐好,悠悠开始讲述,“乡试不过是个选拔,远未到跃龙门的高度。”

兰陵奇道:“为何?苦学十数载,为何跃不得龙门?你所说定不是我朝的事,能苦读十数载,又成绩优异,早就名扬乡里了,何愁不得地方推举?”

“所谓学海无涯,十数载那够?”摇头晃脑道,“若要得朝廷器中,乡试后还得进入更高等的学堂,跟了更有名望的先生再学四年,而且另有考核。”

“天哪,这孩子究竟学了多少年?”兰陵有点惊诧,垂询道:“再学四年该多大年纪了?”

“这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就入幼学,十二岁上再入中学,十五岁上就入了高中学,十八岁便过了乡试,再加四年的话,仅仅二十二岁而已。”掰了指头数简历,大约都对,“前后算下来,求学十六载,满肚子学问。”

“有无婚约?”

摇头,“一心求学,那管儿女情长。”

“而后呢?定然才学惊人,朝廷赏识得入仕途,”兰陵说这里已经没有那么热切了,“不管怎么说总是个好事,父母也是这么个期望,孩子也达到了,世上多了一个有才学的官员,少了个好孩子而已。”

听罢哈哈大笑,“还仕途?还举荐?家里早无力供养个二十二岁吃白饭的大小伙了,再向上求学的条件不足,又无一技傍身,这二十年来除了书本就是书本,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既不通达人情又无栖身之处,除了哀怨再无它法。”

“怎么会?”

“会的,若这么发展下去,肯定会的。”站起来傻呵呵笑了会,回头问道,“你知道这孩子最后怎么了?”

我这么一问,兰陵立刻紧张起来,矢口问道:“莫不会寻了短见?”

苦脸摇头,“放心,能厚脸皮坐吃家中二十二年的人,绝不会产生这么大勇气。很幸运,父母多少算个官吏,还有那么点情面,托个熟人走个关系的,也找了个糊口的差事。”

“这就好,”兰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反正你满口没个实话。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倒愿意收留他,再不至于也是苦学近二十载的人,总有些学识。”

“你不会让他去钱庄吧?”

“为何不会,偏就让他去了!”兰陵掩嘴发笑,嘲讽道:“杜撰得新鲜,我也不信,即便有也和我朝无关,能苦学十六载的人少之又少,又连过层层考核,这样的人都弃之不用是什么道理?追溯历朝历代,也罕见得很呢。”

暗叹一声,看来我也就钱庄的命,“罕见就好,就怕常见。”

兰陵呵呵一笑,不为意道:“痴人说梦,倒是想常见,可放眼大唐,有几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二十年书的?净是浑话。”

“这就是最可怕的。”终于到了点子上,“若人人知道这轻重也罢,就怕不知轻重,供不起也要供!卖田卖地的有之,卖血卖器官的听过,甚至为了筹集儿女学金杀人越货的,父母急了啥事干不出来?”

“胡说,危言耸听!”兰陵骤然变了脸色,呵斥道,“田地乃国之根本,岂可随意售让?卖血又有何用,至于杀人越货纯属无稽之谈,有这等父母,子女也难入正途,偏了求学之道。为人子女孝为先,岂能贪图空名逼迫父母即失根本又失心智?”

哈哈大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以为儿女都是愿意的?你听不懂卖血,就只当接了自己血炖血豆腐换钱,器官则更好理解,剮了自个腰子卖了肉铺,”说着里摆摆手,“求学二字说得好,可再这么过几年就变了味道。是要提高全民素质,但得从政策上良性引导。现在最重要的是得给‘人才’个合理定位,就你刚刚听故事那表情,明显就把读了十六年书的那厮当了人才,大错特错!”

兰陵歪个头看着我,轻声问道:“子豪,我被你搞得糊涂了。记得当年办造纸作坊时候你说的那些,人人有书念,人人有学识,现在朝廷科考也改制了,知道多从民间选拔才干了,你却说出这么一番悖论来,还举了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例子。虽然你这人时常遭谎,可刚刚那驴头不对马嘴的典例倒像是真的。”

“就当我遭谎,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过年发牢骚也不对,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不愿意再纠缠,其实我根本不懂这种怪传统是怎么造成的,至少这种现象还不是很普遍。

“说说吧,你倒是很少关心国事,难得主动一回,既然铺开了就说说。”兰陵蹬了鞋侧卧在榻上,把脚塞我腰里捂着,笑道“我家郎君不是个爱发牢骚的,偶尔发那么一回到也有趣呢。

“有个屁趣,好歹叫你尝尝苦学十六载还生死两难的滋味就不喊有趣了。”捏了兰陵脚趾扯了扯,“我乱七八糟地说,你且乱七八糟地听,反正你们古人爱编排,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这一句害的不是一代人,是千秋万代的好孩子啊。”

“栽脏!”兰陵挺了脚趾在我肋子上猛地一戳,“没心没肺的话,我长这么大岁数竟没听说过呢。你且打听,给说这话的人揪出来,看不给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才怪!”

“那就是古人说的!”反正我不记得谁说的,没心里负担,瞎掰。

“没有,”兰陵思量半天摇头,转而笑道,“定是你随口编造了嫁祸。”

无奈一摊手,怕是说这话的还没出生,“算我嫁祸,可科举这么一改制的话,就怕往后形成这局面呢。”

“不会!”兰陵不喜欢谈这个科举改制,虽然她赞成,但毕竟是武MM提出来的,谈起来有心理障碍,“你是不懂就乱说,也有没见识的不懂乱提议。改制是好事,但绝对不是这么个改法,”说着里兰陵眼珠一骨碌,挺身而起,“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说过什么百花齐放?”

“我说过?”我说过的话怎么记不起来,想半天头疼。

“和李世,对不?”兰陵一脸主意的样子在榻上乱拱,不知道找什么,“怕是没拿回来,把科考的制定让你看看也好。”

“看啥,欺骗老百姓呗。别以为能从民间得多少宝贝,依我看还真没有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可靠。”阶级不同了,如今得站了咱自身立场上说话,科考改制无非是朝廷打压氏族势力的手段而已,逐渐消弱门阀对朝政的影响力,“越是大族出来的越得有担待,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至少在原则问题上能把持住自己。”为什么官场上先看出身,再看师门,这都有一定道理。

兰陵咯咯一笑,“刚还一本正经地说点人话,现在门阀嘴脸就露出来了。民间提拔的不可靠,那刘仁轨怎么说?”

“异数!其实刘仁轨也没想象中那么好,不过是出身贫寒得百姓的选票多而已。依理说理,挑出刘仁轨来也不能代表大多数人,而且你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何必呢。”给兰陵脚丫拨拉一边上,怪笑道,“就祸害吧,赶明真变成全民选拔了,你就哭吧。到时候别说学十六年,学二十六年的都有!心思蠢动的,看谁还好好种地,看谁还好好守边疆,一门心思选拔,漫天遍野所谓一无是处的读书人,骂人都变成你是读书人,你全家都读书人!”

“去,你全家才都读书人!”兰陵气得豁我一掌,“大不敬!”

“看,你都不愿意了,还拿我没办法。赶明我街头喊当今圣上是读书人去,绝不会被治罪。”胜了一仗,还当了兰陵面骂了她全家,没办法治我罪,太爽了。

兰陵气笑了,“没你这么阴损的,迟早遭报应。哦,对了,初十上到西苑上来,前几天李世还提了,好久没和你瞎聊,怪想的。秦钰、程初都不在跟前,你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就看你和李世还投缘些。”

点点头,没吭声,一提起李世……不管是谁,能谈来也好,咱也不敢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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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学子六技

做人难,做读书人更难,做读书外啥都不会的人难上加难。

教育的失败,社会的负担,安定团结的隐患,生物进化的残次亚种……即便是这样,即便自己已经变成这样,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后代朝违背进化论的路线上推。

挺好……看来王家幼学可以考虑适当收取教学费用了,光年上先生们房檐低下挂的各种珍禽走兽尸体就能看出个端倪。

熊掌,还全是前掌,看给先生为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烹制;瞧瞧,棉褂子还是崭新,这孩子家长一定是我织造作坊的骨干;看这代金卷用得没完没了,不用查,南晋昌分号里就有送孩子上学的假公济私分子;妈呀,这可是花露水作坊夏季才推出的高端产品,多少多年的老客户年底都没拿到货,先生夫人已经开始海用了,回去得追究老四责任!

颖前脚把聘先生的话放出去,后脚就来了数十位有名的省部级教师应聘,一个个恬胸叠肚斗志昂扬等待面试。主持的钱管家忽然怕起事来,硬拉了二娘子壮胆一同公干,好歹是小侯爷的师傅,说起来长脸。

“够了,再别闹了。”烦得透透的,既然是王家的学堂,就该站在王家立场的人去教学,弄这么些外人来教个什么玩意,难不成让我一个个都聘为供奉不成?

“多少挑三五个,今不是王家人,进了幼学也该是了。”颖不担心这些,对自己的洗脑本事很自信,王家上下都被大夫人培养成了近卫军,一个个见颖恨不得山呼万岁。

“姐夫,我也去幼学。”老四呼啦啦跑进来,话一脱口就被颖瞪得打颤。

“莫不是去教礼仪?”颖知道老四最近往公主府上忙活什么,嘲讽道,“娃娃们往后都跳了台子上朝嘴里塞吃食?”

被颖逗笑了,见老四发窘,笑问:“你姐也问得不错,你去了打算教啥?”

“棉制、酿酒、养蛆、配花露水,反正咱家有啥产业就教啥本事。我又不亲自教,就是觉得缺什么样的先生就直接从作坊里调派。”老四没敢认真,嘻嘻哈哈的态度道,“说起来我还愿意要能写会算的人呢,好教好用,光一膀子力气那种愚夫蠢妇用起来费劲。叫他们从小都学学,往后抓到作坊就是好人力,再都不用发愁熟练工匠太少。”

咦,这娃脑子灵便啊,虽然说得有点太直接,可也是个办法,好!

“姐,你看成不?”老四先不问我,直接征求颖的意见。

“胡闹。”颖倒没否决,喜眉笑眼地给老四搂怀里,“要这么一来,你作坊上到不缺人手了,可万一有人因为这个骂咱王家丧尽天良怎么办?你想清楚,人家送孩子奔了学堂可不是来学怎么用织机的。”

我一旁点头,这年代还没技校一说,识文断字断到养蛆放鸡上就遭人诟病了:“起码得给学生家长们有个交代,让人家觉得你是教孩子学东西,而不是满世界拉童工。”

“这简单呢。”老四见颖听得喜欢,也就大气不少,“不是君子六艺嘛,咱们也搞个学子六技……”

“停,赶紧停!”这借口明显不过关,君子六艺是人家孔二哥依照周礼提的,王家什么身份,就敢恬个脸给学子规定六技,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死?

颖笑得前仰后合,摸了老四头发道:“自家里说笑可以,外面可不敢提,要不然王家没脸活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这些人猪油蒙心的都去考童生,再往后几十年满京城满庄子童生的,要啥没啥,还低不了身份做贱役,谁给家里干活?谁到作坊出力?”老四对颖热衷于教育事业也有看法,虽然还不至于说得这么夸张,可让颖还是有点下不来台。

“净是胡绉,这么些年满共就出了那几个,那来满京城的说法?”颖见我也点头,支持率大降之下脸上挂不住了,“幼学上可不少给家里添名声,如今话放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

“没让你收回来,”这婆娘,说变脸就变脸,成天光指别人错处,就不许人家说她,太专制,“你得想法给坏事变成好事。名声还不能毁了,老四说得也没错,即便几十年上不会,百十年也差不多了。咱活不了那么大岁数,当然也不用操心那么些事。”

“夫君这话可说得重了,”颖垂个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妾身可没有坏王家基业的心思,这分明是百年后王家子孙会抱怨妾身如何如何。”

不可理喻啊,真把自己当慈禧太后,百年后还挨骂,这面子大了。和老四对望一眼,俩人都没敢笑,抽搐了嘴角安慰道:“你是个好脸面的,这缸让老四来顶就合适了。老四,你去找个合适的说辞,咱就给这学子六技搞上一搞,让百年后的王家子孙奉你为神明!”

说起来容易,够老四苦想一阵的了。颖这边还不愿意,认为老四刻意让她难看,可说来说去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占理,心虚地跑来问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办学。

“观念问题,与你无关,其实老四的看法也有问题。”笑着安慰颖,家里这些人里就数颖责任心最强,别看一天横行霸道惯了,可若真觉得自己有无意伤害王家利益的时候,决不会死撑着不改,“这观念不是你我能扭转的,看看老四刚刚的措辞,一面说学子六技,一面又把六技顺口说成贱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明明就是贱役嘛。”颖说完赶紧给嘴捂上,歉意道:“妾身又失言了。”

“没关系,对你对老四来说,这就是贱役。”随手翻开九斤一摞作业,叫丫鬟喊九斤过来,“不过对我来说不是,对九斤来说也不是。没这些人累日劳作,就没咱王家一天天的兴旺。咱用不着感恩,可也不能看不起为王家基业添砖加瓦的人。要善待,要从心里善待他们,不是光做表面上的花哨功夫,那叫敷衍。”

“是,夫君教训的是。”颖起身立我身旁道了个福,正巧九斤跑进来,颖拉了孩子放了炕上,“听你爹讲道理。”

看孩子一脸肃穆地坐我跟前,笑问:“想听爹讲什么道理?”

九斤严肃地摇摇头,根本不明白爹娘搞什么活动。

拉颖坐下,笑道:“王家的孩子都不聪明,九斤像我,我小时候就瓷笨。瓷笨娃都听不懂道理,得他自己去感悟才是。”

颖听我这么说,乐得掩嘴笑。这年代不兴大张旗鼓地表扬孩子,最大的赞扬就是父亲说孩子像他,当娘的听了这话心里最痛快。

摸摸九斤脑袋,和蔼道:“不是想和其他娃娃一起混闹么?”

九斤怯怯地看看颖,隐晦地朝我点了下头,没敢直接表态。

“想去就去,等过了年假就去幼学上求学。”朝颖摆摆手,示意她先闭嘴,将九斤桌上的功课都收拾起来让丫鬟拿出去,“孩子既然交了幼学上,就把功课也一并送去,往后为父就再不过问你的功课了。”

“夫君……”

颖忍不住插言,被我再次制止,“你不是想让孩子懂道理么?不让他接触人哪来的道理可寻?他要接管这家业,就首先得知道接管的是哪些人。这幼学里的同窗往后都是他能用上的臂助,要先知道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说完冲九斤摆摆手,“滚!”

“老是这么对孩子,”颖见我下了决心,轻轻摇晃我膀子,“怎么事先也不和妾身商量下。九斤去了幼学可就把功课全落下了,学里的先生是什么材料,您心里明白,他们自己都过不了省试怎么教得好孩子嘛!”

“我也过不了,”笑着给颖揽怀里,抚着她脊梁道,“谁规定先生就一定比学生强?你教、我教、名师教,这都次要,孩子在学堂里是感受那个气氛,而不是呆家里变成痴傻学问人。王家谁都能去做学问,唯独九斤不行。还是那句话,继承家业,就得先知道继承些什么人,而且九斤这么一去幼学,我后面就好派说辞了。”

“什么说辞?”

“学子六技……哇哈哈……”

谁敢说三道四?堂堂王家小侯爷就在幼学里,咱不说这是六技,统称为手工课程。

鸡为什么吃蛆就耐病?同学们,这看似简单,可连发现这规律的王家侯爷都解释不清楚,侯爷很期待有人能揭开其中谜题,把道理讲给他听。这是生物课,当然,并不局限与蛆和鸡,而大名鼎鼎的周神医也会定期到幼学给孩子们教授其他牲畜的喂养、管理常识。

洁白的棉花是怎么变成结实耐用的棉布的?同学们,尽管我们其中很多人还穿不上布料,可王家侯爷期盼在不远的将来,我大唐子民个个都能感受到棉花的好处。这不是一两个人能成功,也不是咱们庄子棉织作坊的叔叔阿姨努力就能办到,要汇集大家的力量与智慧。希望我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能积极参与进来,为大唐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好了,今天校方专程联系到织造作坊的大管事达莱老师,让她带了大家一同去作坊里参观学习。来,王九斤同学走在队伍前列。

夏季到来了,蚊虫肆虐,不但对我们生活带来不便,还容易传播疾病。为什么会传播疾病呢?这个下次会请周医生给同学们细讲。王家侯爷为了让同学们免受蚊虫之害,特意给本校所有师生统一发放花露水一瓶,大家现在就去本庄的花露水作坊领取,顺便让作坊里的……老四和二女都不适合讲解,就让管事大叔带领下参观花露水作坊,大家说好不好?来,王九斤同学走在队伍前列。

多生动的教学方式?多丰富的教学内容?除了本侯爷谁还能想出这么缺德的教学目的?对,以后每天都必须有一堂手工课,孩子们可以用校方提供的廉价手工材料来制作各种小机具,农业的也行,织造业的更好,包括简易蒸馏设备等等,从小要养成动手动脑的好习惯,往后才能成为王家庄子的合格建设者。

明就在幼学门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对联上加个横批——做一个有用的人。具体什么叫有用的人,我会派一个有名望的人按照我的意思给全校师生做全面传达。

颖和二女一脸仰慕地望着我,叹为观止。这夫君嫁得可太对了,看来做一个有用的人不如嫁一个有用的人。

这是什么?是正义的化身,智慧的结晶,是伟大舵手李治陛下身边第一艄公王子豪同志呕心沥血之伎俩,于民于己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等孩子长大些,家境好的,有出息的会筛选出来重点培养。或许能得到王家侯爷力荐进入工、农、织造等高等学院深造;而资质差的,家境贫寒无力求学的就全部进入王家承办的狭义技术培训部门,培训结束后作为新鲜血液进入王家各项产业。当然,不能做得太绝落人话柄,内府,工部等对应部门也可以分享一些,但王家保留优先签约权。

“去,拿纸笔来!”趁了众人敬仰之意未绝,本侯要泼墨挥毫!

“这是写什么呢?”老四爬跟前看不出个所以然,二女则树袋熊一般骑我背上咯咯笑。

“怕是画砖料呢,方方正正,垒墙啊?”颖一边嗑着西瓜子一边看我画格子。

一气呵成,不给她们乱猜的机会,“本侯钦定王庄幼学课程表一张,夫人接旨!”

“可不敢胡说,”颖狠狠捶我一下,拿了课程表看不出个所以然,“什么乱七八糟。”

“笨!学五天歇两天的那种。休息的两天让孩子们帮帮家里农活,跑跑闹闹的,顺便布置些野外作业,随季节而定。春季可以让孩子记载自家麦子的生长过程;夏季可以让孩子去池塘里记载新投放鱼苗的投喂规律;秋季则可以找有经验的园丁来介绍果木培育采摘要领;冬季就随了周医生去牲口棚学习牲口增膘越冬的独特技巧。以此类推。”学习娱乐两不耽误,既让孩子经历了学堂里开智的过程,丰富知识,开拓了好奇心,激发创造力……我当年就该当教育部部长!

我这边说,老四和颖就那边记,两份都揣了怀里随时拿出来修修改改,不时垂询下九斤的意见,九斤乐疯了,这傻孩子。

“二娘子每五天去幼学带孩子们出一次操,其他时间里由九斤领操,”得给九斤在学堂里树立威信,虽说是学生,可也算是个武林高手的胚子,胳膊腿比同龄孩子都壮实一截,出拳踢腿已有大家风范,至少他师傅是这么认为的。

颖点头,她比较爱标榜文武双全,这也合她心意。

“在幼学里要有当头领的样子,尽量不要和学友发生争执,即便争执也得独自解决,不许以众凌寡!但凡让我知道你仗势欺人的话……”有些话得给九斤说到,学园里就像小社会,也会有小弟跟了他混,也有不服气的等了给他下马威,挑拨离间看风景的大有人在,别以为小鬼们脑子简单,一个个鬼精鬼精。“记住,尊重师长,要容得他人错处,哪怕觉得师长有错处也不能反驳,只可以回来偷偷给为父讲,不许在外宣扬。”

九斤在家里学的东西多,我又教得细致,有些地方难免比老师掌握得纯熟,不能让他生了高高在上的想法,变得傲慢自大就不好纠正了。

颖在旁边听着,我说一句娘俩就点一次头,弄得我乱傲慢自大。

“从今天起把衣裳换了,年上这段时间先习惯下幼学里孩子们的穿着,不要绫罗绸缎的跑来跑去,这样会让别的孩子打心里不接纳你。”

“眼下也没个庄户孩子的穿戴啊,”颖这当妈的不愿意了,大过年给孩子个庄户打扮,带出去没法见人。

“又没让你立即就换,先找人裁剪一身,没事就穿上蹭蹭去,弄脏了多浆洗几次就顺眼了。你见幼学上有几家穿得干净平展的?”这当妈的不开窍,光知道打扮孩子,就不知道未雨绸缪。“哦,还有,不许欺负女同学。”

“哪来女同学!”颖先笑了,“谁家学堂里女娃家家的乱跑?不成体统。”

“这不行,王庄建设面前人人平等!”少了女的少一半劳力啊,再说织造作坊里大部分是女性,达莱偶尔还抱怨有的女人死笨,教多半月还上不了机,效率提不起来,“我觉得有必要开女科,就是不学那么多东西,刺个绣女个红织个布是起码的,尤其织布!”

“这是迷了心窍,”颖有微词,小声嘀咕,“头次发这么大善心。”

“再议。女人能顶半边天,好劳力不许浪费,逮住谁是谁。”搓搓手,日头也落一半了,得想想女生怎么安排了,能利用都利用,还不能让人反感,想想,得好好想想,“来壶好酒,九斤陪爸喝两口去……你不许管,大过年的,天伦一下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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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模范乡

自我来看,正月天里喝酒是比较乏味的。天气冷,万物蛰伏,若再没点雪的话,即便是喜气洋洋的大正月也醖酿不出兴致,除了举杯贺年,遥祝个万事如意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就算稍微有点景致西苑里也同样,李世表情看起来寡寡的,除了三五不达调的几句文绉绉贺岁外,就是指了暖阁外几处还带着绿气的植被乱问,这是啥,那是啥,就好像他从来没见过万年青的感觉。

明显是心里有事没了,又约了我不得不来的样子,当我愿意来啊?兰陵也不知跑哪去了,周围连个活跃气氛的人都没有,俩老爷们一举杯先傻笑,嗯嗯啊啊地说点不着调的火星话,就干了……

以前很少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大过年又碰了什么晦气,叙话都叙得没头绪,智商有点跳水。

“子豪家里有三房了吧?”李世见实在打不开话题,冷不丁就出了这么一句。

我爱娶几房关你屁事?最烦谁没由头问我家务事,老爷们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八卦了吧?假装没留意听,正被园子里一大群花麻雀弄得心烦,哗啦一下来了,呼啦一伙又飞了,可这几年朝廷明令禁止捕杀飞禽,弄得一帮子小土匪变得肆无忌惮,明显是抱了冲击暖阁餐桌的打算。

“小心,又来了。”桌上拈了块陈皮糖很不友好砸了过去,镇压反革命暴乱的气势让麻雀有所忌惮。

李世呵呵一笑,桌上捏了块点心揉碎了撒了外面,“该吓唬时候不能手软,要不这一个个都敢翻天;可又打杀不得,总该还是个安抚才是。可安抚完,它又起了跳上台面的心思,就这么周而复始。”

“拉锯嘛,总不能任由了胡来。毕竟大多时候还是招人喜欢的,偶尔上次台子蹦达几下也无伤大雅,总是看你心情。”现在鸟鸟都胆大,麻雀还没那么个魄力,可黑老窊(乌鸦)就敢从人手里抢东西吃,尤其你吃肉时候它就敢扑。

“怕是这么个说法。”李世忽然笑起来,又拈了块点心囫囵扔出去,麻雀们简朴,明白这是喂食,呼呼啦啦围上来不带浪费的,拖家带口越积越多,“就像现在这模样,只要它不存了跳上台面的心思,我倒情愿多撒些吃食出去。”

“这心思可要不得。”赶紧制止李世的愚蠢行径,解释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么一来却坏了老天的安排,这天下万物虽息息相关,却各有生存之道。比如这麻雀也时常糟践庄稼,可大多时候是有益的,只要不干涉,它就能把这个益处年秋万载地带给我们,这叫益大于弊。

可一旦人为投撒吃食,它就变了习性。捉虫多累?糟践粮食的心思都淡了,就等你投放,你今喂了他喜欢,明不喂他饥一天也能过,后儿再不喂它就生了扑下来夺的心思。习惯养成了,你指望它改就难,可不改又成了祸害,到时候危害一大,也不得不下杀手剪灭。”

李世绷个脸点点头:“子豪今才给这理说透了。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人家,始作佣者竟是自个儿,这错处不好挑,谁都不认这错,下杀手时候到理直气壮,这就是人呐!”摇摇头,“其实这就是人聪明的地方,都知道有错即改是正途,可事到临头文过饰非总比低头认错的时候好受些,说不定还能力挽狂澜。飞禽走兽就没这个本事,它们错不得,错了兴许就再没命活下去,所以侥幸能有改错的机会就绝不放过。”

李世盯我看了好一阵,直到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才缓缓道:“满京城里都知道有这么个王将军,虽顶了个将军的头衔,可农学、织造学上搞得风生水起,即不进朝堂,又不媚权势,行事间懒散,言语间轻浮,提笔写不正名号,翻书看不懂文字,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三世出了这么个宝贝,还三番五次地有人谏言上书,得给这王将军再加官进爵才能抵了他的才干。”

这话我爱听,咧嘴笑得欢畅,尤其加官进爵最欢喜,虽不想搞得满京瞩目,可偷偷进上一阶还是有必要滴,不沾实权的那种最好,沾实权也无妨,消极怠工后总会有人替换。

“看来可说到子豪心里去了。”李世见我表情畅快,不由大笑道,“以子豪的功绩而论,倒担得起这加官进爵的缘头。如今是侯爵吧,再上一层可就是公爵,可为什么封赏这么大的爵位,这就得公布与天下了,不然难以服众。”

“再议,再议。”公布天下就太过分,难不成连养蛆也算进去?这说起来不好听,九斤往后还要做人,一说就是父辈养蛆有功,得享国公,那多没面子,“小弟是个俗人,俗人就喜欢俗事,还达不到漠视荣华富贵的修养。”说着摸摸下巴,嬉笑道,“以小弟如今这年纪,得个侯爵就谢天谢地。不能说一下做到头让子孙没了盼头,说不定王家三五代上就有子孙凭借自个奋斗得了公爵去,这才扬眉吐气。”

“是这个理。”一番毫无头绪的攀谈让李世活跃过来,有了心劲,谈话也豁然开朗,随手斟了一杯朝我一举,“说来还真喝不了子豪独创的那个烈酒,也一直搞不清为何有个高度酒的叫法,可怕的是竟一点就着,如今总有人在吃食上点这么一下,说是年上图个吉利。”

挺好,当年甜碗子里化糖霜的手段竟然成了民间年俗上的仪式,这就算名垂千古了。往后不管谁,只要点甜碗就会想起王子豪来,很有面子。得意忘形,喊侍女上份甜饭,当了李世面前这么一点,蓝旺旺立刻火焰蔓延整个盘子。

雪白的糖霜滋滋作响中迅速融化,高温带出甜饭里各类蜜饯果脯的甜香气,混合着酒香扑面而来,连同李世一起,都眯了眼几个深呼吸陶醉其中。

混同各类蜜饯,即甜且糯,口齿余香,一盘子甜饭瞬间就瓜分个干净,意犹未尽。

“百姓可没这个口福,”李世稍显遗憾地饮了口热茶,“这一盘子下来得下不少功夫吧。”

“不然,”李世这种人都这号毛病,总是吃饱喝足之余才显得忧国忧民,现在连刘仁轨都这坏毛病,有脱离群众嫌疑,煞风景,“别家不知道,小弟庄上的庄户年上家家都有这个,款式用料和西苑里也差不了多少,就是撒不了这么些糖霜罢了。”

“是么?”李世有点不相信的样子,指了桌面上几个菜追问道,“子豪是说百姓也能有这么些吃食?可价值不菲啊。”

“倒是没有咱们吃的讲究,尽量让自己吃好点而已,几盘荤菜几盅酒还是有的。”其实王家庄子上前两年都这个伙食了,没必要招摇,反正年里多几个荤菜也常见。

李世笑着指指我,摇头道:“该是信就不论,该是不信就得看个究竟。耳听为虚,此刻天色尚早,不若去王家庄子走走,看看民间怎么个过年也好,总比待了这死气沉沉的园子里喂雀雀来得有趣。”

这号人,不管他是谁,正月里说出这话就该挨打。不相信也罢,可年里闯了庄户家里问人家吃啥就过分了,就是吃蛆和你有个狗屁关系。可李世这人怪脾气,话刚说完人就起身了,也不问我意见就招呼侍女准备车驾,没头没脑拉我出门,连兰陵那边都不告辞一声。

脑子里有疾病的人就不该招惹,不过这厮的车还是很对我脾气,外面看着没特点,也就朴素平凡的那种,一进去开了眼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干鲜果品比我家的还精致些,这荸荠就算了,丸子大的干龙眼可是值钱货,一气吃到上火,不给他省。

“陇右那边的雪梨啊。”后悔龙眼吃得过火,这才瞧见还有梨子,不知道胃里还能不能塞个进去。

李世拿起来喜欢地看了看,又放回去,“听说还是你们农学在那边搞的。陇右好地方,一年四季都有出产。说起来这农学的分量不亚于数十万大军呐。拓土开疆不过是个说法,世间总有个轮转,你有兵强马壮的时候,别人也有,三五十载是你的,三五十载又变了他人盘踞,都来争,都来打,打完杀完就撂过去,有什么用?”

不吭声,我还没有参与这种话题的权利,说错就是重罪,重罪就得玩完。

李世见我默不作声,豪爽一笑,“不怕这道理偏,就怕人想得偏。谁都不说,可谁都明白这道理,偏就装聋作哑地报喜不报忧。今打了谁谁,明又打了谁谁,自打我朝立国,这周围怕找不出个没挨打的,打起来顺手,打完劫掠一番就得胜还朝领功轮赏了,倒也各得其所。”

“……”无语中,几个老爷子要在跟前听了,非活剮人不可。

李世见我紧张,摆手一笑,“车里没别人,爱吃龙眼就多拿几个,我又不喜好这物件。总归不能为吃个龙眼就把产龙眼的主家也打上一顿吧?”

点头,我还没有暴虐到这个地步。

“所以说,如今出兵都成了习惯,打习惯了,可笑的是就有因为吃龙眼的道理就出兵的由头。不挑这些道理不行,挑了道理也不行,总有人拿出太宗如何如何来念叨。”说着里李世自己都发笑,叹道,“就好比前几年平灭西突厥,当年谁都知道是冒险,可就没人敢大声说出来,圣上都不敢。那边捷报回来都多半年了,竟没人议论该怎么安置。太远,远得都不想料理后事,那当初何必劳民伤财的大军西征?就为了炫耀武力而不顾百姓死活?”

不管李世什么身份,该说的我还得表态,弄得过于被动也不好,“可事实证明当初是对的,说明圣上眼光长远。若西突厥不灭,如今哪来陇右毫无顾忌的垦荒?就这雪梨也保不住正被西突厥望族猛啃呢。”

“这倒是,”李世表情转变迅速,又笑起来,“若圣上听了这话,保不住就给子豪加官进爵了。说是长公主的想法,是农学在那边力保耕种后有收效,总之都是圣上裁度有方,怕逃不出这英明二字。”

赶紧点头,山呼:“圣上英明!”李世眉开眼笑。

正值午后,农户们吃过年饭都在谷场上扎堆晒太阳,一个个抱怨冬天不太冷,即便正月里上也不见有春头雪,只怕出苗了来个倒春寒就恓惶了。

见我过来都赶紧起来行礼,三五个老大爷坐久了一时站不起来,忙挣扎着道个年喜喊身边的小年轻扶自己一把。

李世见个老头摇摇晃晃,上前掺了一把,顺口问道:“老人家贵庚?”

“没耕!”老头耳背,说话声难免大,“孙子才去公社领牛,队上管事说过了十五上一起耕,单门独户干得慢!”

李世觉得自己火星了,又不好当众问我,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朝耳背老头笑了笑就在没下文。

我压压手掌,叫大伙别紧张,该干啥干啥,才领了李世进了庄子。

走出去老远,李世终于憋不住发问了,“公社,大队,这是个什么编制?”

“哦,为了减轻农家负担,家里的管家将庄户家的大牲畜啥的都收归统一饲养,谁用谁牵,就好比公家的机具,故起名公社。”现编,反正我当时叫顺口了,低下人也跟了这么称呼而已,“大队就是生产队,将耕地相邻的庄户按劳力人头划分开来,成立互助生产团体,到耕种农收时好分派劳力。统收统种,不耽误节气,又能大大提高劳作效率。提早完成农活后,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别地生产中去,农家也多了创收的条件。”

其实是二女和达莱的想法。每年因为农忙,各个作坊不得不给庄户放农假,尤其织造作坊损失最大。为了减少作坊损失,尽量让工匠少休假才想出的办法。将庄子里地劳力分成队组联合劳作,各家各户按田亩多寡出劳力来轮流摊派,规划好后迟早能保持一部分人在农田,一部分人在作坊,合理充分的利用人力资源,家里稍微再出点补贴进去,总之大伙都能接受。

李世想了半天,似乎能理解其中道理,“算是兵法吧?”

算是吧?含糊道:“可能是,小弟也不清楚。”

“一理通,理理通,这就是子豪所谓的活学活用,倒不拘泥,有大家风范。”李世随口表扬两句,立刻就被庄里的干道吸引了,“路好,平整宽敞,走上去扎实。”

奔上小康的庄子就是气派,砖瓦房不少,最次也砖土混夯的大五间,院墙早就没了篱笆栅栏的,虽然还只有半人来高的传统,可门梁都一间间的大气,还是出门不锁门的坏习惯。

不用进门就能看清院里的摆设,虽达不到雕梁画栋,可家什都有了漆皮,爱干净的人家在年前都给门廊家具擦的锃明瓦亮,大牲口都牵了让周医生照看了,家家都拆了了以前拢牲口的荫棚,庭院显得宽绰,家禽也多了撒欢的余地,公鸡领了母鸡欺负猪狗时候有了逃跑的空间。

李世爬了矮墙上看得津津有味,指了庭院中间长木桌道:“这家还是个读书的?”

倒是像个读书的,整齐码一摞纸张,还有几本教材散乱一旁,“这家有学生,书本都是幼学上发的,还不算读书人。”

“已经是了。”李世含笑点头,“能出一个识字的,往后几代就慢慢沾了书卷气,该有出息了。”

“照这么说,王家庄子除过庄主外,家家都是读书人。”

“怕是。”李世拍拍我肩膀,大笑,“再走走看看,若说这庄子里该是京师最规整的吧。真说这人有没有才干,去他家里看看便知,子豪果是个有才之士。”“那该是比刘仁轨大人有才,老刘庄子还比不上小弟这里。”这话说起来挺长脸,有时候自己庄子上溜达一圈就得意,乐意领李世这号人来参观。反正老刘就常来,还常带这个那个的,如今王庄属于样板村落,就盼了刘宰相某日中邪,将王庄改名为大寨才对。

根本不用看农家的饭菜,家家房梁上掉的肉就说明一切。有吊一条腿的,有吊一串蹄髈的……

“这怕已经不算殷实人家了吧?”李世猛地被门廊外挂的半扇子猪弄得吃惊,庄户家里已经有钱没地方花了?“你家庄子也有富户?够显摆的。”

“不显摆,这家就是杀猪的……”屠户今年生意好,玩命杀了腊月二十三上,估计杀得过了头,这半扇没卖出去,就只好这么了。

李世指了屠户家门头上贴的纸联开始笑,“竟是个有学问的屠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屠户上进心可不是一般的足啊!”

“抄的……”屠户如今和周医生耳鬓厮磨久了,也沾了点文气,感觉不能和庄子里的俗人相提并论了,就给幼学上的励志话贴了他家门梁上。别说,这么一贴就见效,屠户家的二儿子就中了童生,从此再都没取下来过。

“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典故。刚过来时看你家庄子的幼学正扩建,怕就是这屠户带来的好名声吧。”李世不由感慨起来,近前反复诵读着这八个字,叹道:“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管仲纵有百般不是,这话却是正理。”

点头,人就该是这么个样子。

“不易,”李世不禁摇头,“不能指望人人都是王子豪,也不是人人都有幸能住了王家庄子。不指望人人都能学王子豪,却指望大伙都朝王家庄子看齐,刘仁轨不是也在学你么?”

听我一愣,“哦?”

“是兰陵长公主闲聊时说的,”李世不经意笑着圆了一句,岔过话题道,“去幼学里看看,既然屠户家都出了童生,这学堂可不简单!”

教职员工都勤快,那边墙还没拆完,这边教室里新课表都贴出来了。李世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课程安排,尤其对做个有用的人的定义更是百般追问。

有用嘛,我认为第一就是对王家庄子有用,当然给李世不能这么解释,首先是能为大唐建设能贡献一份力气。

读书是有用,可读一辈子书不见成效就有害了。所以孩子们在读书的过程中还要通熟谋生求生的技能,要从小灌输行业平等的思想,只要是利民利国的技艺就应该受到尊重,大丈夫想行立于世间就必须有一技傍身才行。

李世只听我讲,不插嘴也不评价,偶尔点点头附和下,直到我给这课程表的细节都讲述清楚,甚至包括为什么要五天学习两天放假的原因。

李世指指课程表,“这么说来子豪早就有过这么个想法?”

摇摇头,事关下一代的福利,行得端走得正,没必要隐瞒。将和兰陵谈论过的某些细节也和盘托出,并将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也一并诉说,感觉李世是个能听懂道理的人,至少没有兰陵那么迫切的功利欲。

“不是对科举有看法,”这话得事先声明,不能因为表达方式上的欠缺而得罪人,“是好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小弟觉得要能再更细致地规划下就更好了。国家需要建设,各行各业的人才都不能欠缺,这一定要考虑全面才是。而科举上虽然也有细分,但还是以明、经、史、算为主流,这样会给民众思想上造成拘束,认为除过这些再不用学别的技艺。久而久之,而后的读书人反倒成了国家累赘。”

李世不吭声,顺手拿起教室里残剩的纸笔,将课程表照抄了一份。

“其实小弟也是个想法,”见李世认真,赶紧把话说到头里,“毕竟王庄附近就这么几个学生,也敢这么弄,就是个摸索,不见得别人就能遵崇。”

“摸索说得好,改制就是摸索,好坏还两论。既然子豪也是摸索,何不就将自己的想法呈递上去?”

“嘿嘿……”搓搓手,扭捏道,“乡下人,没那么个胆识,李兄见笑了。”

“乡下人的胆识啊,”李世笑着给课程表折叠起来纳入怀内,“这人呢,要么有胆无识,要么有识无胆。前者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京城人,后者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乡下人。无妨,该进城时还要进,乡下可容不下子豪这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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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恶疾

不管什么年代,想要成事就得先学会炒作,就是架起巨锅烧柴禾,等油半热了,滚好的元宵朝里面一倒,吱吱哗啦地滚上一阵子,等元宵膨了,焦黄了,大漏勺朝里面一抄,酥脆香糯的分发给垂涎欲滴的食客,你就可以出名了。

每到这个时候,钱管家总用金刚二指禅从大漏勺里迅速抢下几个看起来比较壮硕的,转眼就塞给身后流着哈喇的俩孙子。胡账房和伪新罗小妾生的小儿子还没孙子年龄大,一旁以长辈的身份指使五大三粗的晚辈给自己抢元宵。

家里的仆役还没开始分派,钱管家俩傻孙子已经捂了嘴开始叫唤,赶紧一碗凉水灌下去,再看就一嘴的燎泡,老管家恨得上去就两巴掌。

桂花的,挑仁的,芝麻渣子的,果干蜜饯的林林总总,一年难得喜庆一次,庄子里庄户自发筹备的花灯也打得通明,吸引了临庄的人都来混热闹。又兼如今附近读书人多,夹个字谜弄俩小奖品也成了南晋昌赞助的主力品种,卖不掉的陈年宿货都拿出来换了名声,大正月哪怕得一把丧坟香都喜笑颜开,图个吉利嘛。

“这缺德了!”九斤贤圣了,一呼啦连猜对几个,五、六包丧坟香拿回来显摆,被颖抬手就赏个五百。

“正月还没过完就打孩子,”给九斤拉一旁,反正这几包奖品是不得人心,悉数塞孩子怀里,“去,给钱爷爷送去,他正点爆杆,用得着。”

如今这爆杆已经发展到四、五代上了,再都不是点堆旺火朝里面塞着暴力点燃,造纸作坊里的麻纸混着减了料的黑火药搓成的引线,这边点完赶紧跑远,捂了耳朵光等着听响,已经有了炮仗的雏形。

不光这样,近些年大兴土木的地方多,南山运石料的营生一天好过一天,工部为配合基建需要,已经开发出简易的石料崩子,虽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雷管那么大威力,可这年代上就足够了,打矿井的部门得了不小实惠。

“老钱没完了还。”颖听得外面一声接一声的震响,有点不耐烦,“哐嘡到这会,鸡犬不宁的。”

“高兴就好,这么大年龄也没个爱好,就过年能滋润几天,子时上十五一过可就待来年了。”这年代孩子们可没资格动爆杆,都是家里年长的动手,老钱算是王家年龄最大的,一来是放这个过瘾,二来也向众人显示超然的身份,身心具醉难以自拔。

颖笑笑,拉过个布袋朝里面翻翻,若有所思地念叨着,“九斤去学堂里可不好教呢,带了九斤见了学堂的几个先生,一个个都问了,说跟了哪个进度都不好。”

“进个啥度,扔给先生就行了,收学生还这么挑拣,咱养他干啥?”明明就是不想收,关键王家侯爷在学术界名头太盛,而王家夫人又是有名的才女,这俩人生的孩子不自个教,扔幼学就让先生头疼了,怕教得不好主家怪罪。

“也罢,毕竟吃哪口饭都不容易。”颖见我执意送,也不劝了,“明夫君又要回去应差,早些歇息。”说罢喊二女过来收拾床铺,自个则将布兜子又规制一遍,九斤的物件都备好塞进去。

这会还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些不想干的事,一会是李世,一会是兰陵,程初、秦钰的也晃过去几回,郑弘也该出兵了吧……没个消停。身边关系不错的几个都跑去挣战功,崔彰就狡猾狡猾滴,给外邦的财富玩命朝他崔家里揽,想想就眼红。

李世这人……其实是什么个职位都无所谓,是吧?对这个家伙印象不错,可很自觉地不朝深处想,既然人家觉得有必要隐瞒,咱就只当他是个工部小吏,再追究没意思。是谁都好,想了,哪怕想到了,也对我没一点好处,就这么维持这最恰当,起码还能保持一条关系。

至于别的就没那么闹人,武承嗣、武三思这堂兄弟俩已经回京多日了,虽不常露面,可年上还是朝王家跑了一趟,除了不值钱的废话,到啥话都没说,就是念个旧情,很感激当年狼狈出京时候我送他们那一程。

根本不用什么历史知识,稍微明白点的人都能看穿其中道理。不管是贺兰敏之还是魏国夫人,这休戚与共的兄妹俩估计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俩都闹得不像话。

贺兰敏之怎么闹,这都可以归类到顽皮里,当面教训几句都不要紧,可魏国夫人就没这么好发落,滚到龙床上许久了,打狗还看主人,何况暗地里还有兰陵这么个援手。武MM要拿她做法,这险冒得不是一丁点。

不过我是对这类女人没多大好感,要不是兰陵这边的立场,我恨不得早早给这骚货拉出去活埋。抢男人的多了,可抢亲姨妈的男人就过分了,没这么下作的,虽没见过,可也能想出这女子的模样,前凸后翘,床上一滚就前后一块喷火那种。

一想起喷火……估计前几天李世的龙眼吃得太多,这火就燃烧,顺手摇摇身边的,二女咕唧咕唧就钻过来了,俩人刚动了那么一两下……颖就开始喷火了。

好家伙,这累啊,明知道我明天还要应差,就没说放我一马,见不得二女偷个独食,她心里还不平衡起来,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弄得一身排骨了,榨汁机都没这么见效,贴我耳边还鼓励,再朝前动动……

“再朝前动动!”后面那厮急了,也不知道给谁家送啥,被堵了前街沿子上一个劲催促我在前面用力挤。

反胃啊,若不是骑在马上,早就抽刀剁他了。大老爷们说的什么流氓话?没看我被两边人夹得死死,马都下不来,还动个屁!

一早就晦气,偷懒不想绕城门,直接从排坊上抄近道去农学,哪知人还没出来就被军兵堵到里面了。没听有人造反啊,这么大排场过人,早知道走城外了,看这一时半会还出不去,倒霉,新年伊始就迟到。刘仁轨的长脸能拉到脚面上,不可不防,心一横,手里掏了兵部腰牌,伸头朝街面上‘嗷啊’喊一嗓子,乱糟糟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齐齐扭头朝我看来。

手一扬,一脸威严地朝众小白喝道:“云麾将军奉公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这威风啊,百姓们谁见过这个,看这将军横的,就差抽刀砍人了。前面的俩委屈回过头来告饶道:“俺们也是送石灰的。”说着也给我亮了亮不知什么地方的通行腰牌,“还是给兴庆宫上送的,你横什么横啊!”

“哦,那就算了。”看来人家比我急,后面那位还一个劲地喊前面的挤一挤,被我仨送石灰的大爷破口大骂,吓的再不敢吱声。

这边还没消停,身后队伍不远处也传来:XX都尉奉公办差,闲杂人等……

话还没落,仨送石灰的又一通臭骂,都尉再无声息。

我靠,牛人都堵一起了都。前面个将军,后面个都尉,还有俩比将军还横的石灰民工,不知道坊间闹腾什么。

身后那位被骂焉了,推车一放蜷坐了车把上,顺手给车上个大肚子陶罐打开,顿时香气四溢,里面顺手掏了半只热腾腾的熟鸡出来就啃。

原来是个卖坛子鸡的,一早出来也没怎么吃饭,闻了这味道,又看这人吃得乱猥亵,馋得直咽口水。后面那都尉吆喝几声就买了一只开始撕扯,周围几个也忍不住了,问半只卖不,有俩人凑钱买一个的,不一时周围吞咽声一片。

我和俩石灰老大才骂过人,不好意思低三下四购买,可眼见这一坛子就快卖完了,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嗨,卖云灰的,”前面那俩实在受不了了,跑来和我商议道,“我兄弟俩凑钱买三只,送你一只,咋样?”

“好,太好了!”话音未落,俩人扭身就给一把铜钱递过来,“快买,迟了就没了!”

“不,我掏钱买仨,你俩一人一只,咋样?”这俩还鸡贼得不行,明明骂人时候比我骂的时间长,反倒让我低三下四出面买东西,太坏了。

“好,那你买四只才行,前面个兄弟还没吃呢。”

不还价,四只也不贵,掏一把钱递过去,那俩坏蛋硬是从前面举了个小孩过来问小贩购买,太有心眼了。小贩不为意,喜滋滋收钱,看来不用赶到西市也能把极卖空,一早就大发利市。

鸡拿手里还没来急吃前面忽然就放行了,俩石灰败类欣喜朝我一拱手,跟白痴道别,我提溜个整鸡气的就想打人。

一进织造学,鸡还没藏好,刘仁轨就出现在身后,看来这老不死没等到我,专门跑我地盘上蹲点守候……赶紧给鸡送上去,“热的,刘学监趁热垫垫,昨晚想给您带点特产来着,一早走西门上才发觉忘了没拿,这不,专程回去又给您捎一次。”

刘仁轨点点头,大方接了过去,“谢过子豪美意,今早坊间路不好走,老夫也迟到一阵,倒是身边没卖吃食的,这鸡就笑纳了。”说罢提了鸡,满意地点点头,飘然而去。

靠,什么世道!这老不死自个来晚了,生怕坏了多年早到的好名声,跑来看我是不是先到……然后如愿以偿地混了只鸡走了,气我一阵哆嗦,舔舔手指上留下的油腻,味道还行。

我要发飙,肇事者揪出来,派探马,喊常贵,都这样了竟然不知一早发生什么变故。算了,年后第一天无聊之极,老子亲自出去打探。

“谁出事?”咱有混八卦的地方,军伍上那帮人都眼观六路的,今早既然过了兵,那这边肯定有知情的。

“周公府上的变故,大快人心啊!”立刻有八卦同僚蹲过来汇报,“天不亮就报案,魏国夫人无疾而终,这下天下太平了。”

“无疾而终?”这女子才多大年龄,无疾而终的感觉就不对劲,你说她再活个四五十岁还有人信。

“管他怎么终的,难不成还送了验尸不成?谁敢验,验完咋办?”跟前又来一位,一脸老成,很忧郁的那种表情道,“验就是事啊,明白人不说,说的人不明白呐!”

“老哥看来是个明白的?”

忧郁大叔点点头,“可不敢乱说去,咱兄弟们心里明白就成。”说罢忧郁的眼神朝四周扫了扫,“记得以前有个叫虢国夫人的不?就是当今娘娘的亲姐姐,也是今早香消玉损的魏国夫人她娘。”

附和点头,这事咱了解。

忧郁的点点头,“一个样啊!当妈的怎么死,当女儿的也怎么死,这是传下来的病症啊,医不好的那种恶症!”

看来这忧郁大叔有两把刷子,一眼就看出是家族病史,可旁边仁兄利马指出其中BUG,“那当儿子的咋没死,还报案呢?再说了,既然是亲姐妹,娘娘也安康得很……”

“不敢胡说,都各忙各的吧。”忧郁大叔很机敏地关闭了八卦论坛,临了还嘱咐道:“肯定是病症,可不敢瞎猜。”

病症?没看贺兰敏之的疯魔了,这妹妹一倒下就没了依靠,武承嗣兄弟又回京,明显就是针对了他这周国公宝座,满世界喊了要面圣,弄得大伙都不敢搭理他。

估计不是那么回事,武MM只怕脱不了干系。不止是我,满京城的人都这么个想法,可兰陵面却若止水的正手把手教甘蔗弹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快把才学的曲子给……”兰陵指指我,她如今不当了孩子面喊我先生,这爸也说不出口,就这么含糊其辞的一比划,“给……弹弹,今个儿可费了为娘不少功夫呢。”

甘蔗乖巧,尽管曲子听起来生涩,可表情动作都演绎得到位,招人喜欢。

“还是你娘厉害啊,才几天就模样是模样,调子是调子的。”都爱看自个儿子出息,甘蔗起码从基因上继承她娘一半才华,我这半要超常发挥的话这孩子就无敌了,“好好学,总有一天比你娘强。”

“已经比我强了,”兰陵摸着甘蔗头,怜爱道,“我这个年纪上比笃娃差些子呢,这曲子学了足足三月才能成音了。去,将年上画的那些东西拿来给……看看。”

甘蔗前脚出门,我后脚问道:“知道不……”

“正月没过,谁想和你谈论死人?”兰陵打断我,直接就把话题转到甘蔗的绘画天赋上,“怕是继承你的本事,年上才发现甘蔗也爱画,不过可比你强多了,至少是个狼头。”

兰陵冷静得有点过分啊。韩国夫人身后既然有她扶持来对抗武MM,这猛不丁死了,多少该有点想法吧?可从兰陵脸上一丝战友情意都看不出,多少是条人命吧?

兰陵见我端详她,笑着一挥手把我挡开,“好了,别这么个怪样子,让孩子看见不好。”

“你也不进宫去安抚下?”既然和武MM不合,趁了李治痛失爱那啥的时候劝慰几句,顺便载个脏嫁个祸的多顺手,无动于衷待家里错过机会就可惜了。

“安抚谁?痛失侄女的皇后娘娘么?”兰陵挑了嘴角笑得轻慢,“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就少插言,今天可没人要你来安抚。”

“咋说话呢?”

“不听,不看,不语,别人怎么论断是别人的事,且看顾自家孩子多些。甘蔗的画难道还比不上个狐媚女人中意?”兰陵拍手起身盘坐了琴前,一袭翠绿的长裙铺展开来,一片春意,屈指试了试音调,笑意暖人地看了看跑回堂前的甘蔗,朝我跟前努努嘴,“过去坐好。”

兰陵的音乐造诣不是盖的,听得父子俩眼花缭乱的乱打摆子,说起来颖的弹奏水平和兰陵不相上下,可在曲目的承转起合的处理上就不如兰陵大气……当然,就我这欣赏水平还是偏爱颖那种小巧的承接方式,这和人的欣赏习惯有关。

有其母就有其子,甘蔗的大作也是那么大气,尤其狼头顶那两只耳朵,有和兔子杂交的嫌疑。其他的方多少能看出是犬科动物,至于眉眼上就有点象我画的那猪,有牙而已。

看来我父子俩虽然都喜欢这个运动项目,可天资向去不远,夸当然要夸几句,但不能让孩子误以为自己就真能成了画家,这会害他一辈子。

“多画画兴许就像了,可不能因为这个荒废功课。”

兰陵一旁掩嘴笑了阵,拿了甘蔗的画左顾右盼的欣赏一会,“算是个物件,想学画也不为过,可想画得传神就得下功夫才是,若想学的话,娘就正经请个有名望的画师回来,如何?”

甘蔗义无反顾地摇头,“就是学爸,随手画了几张,不必烦劳请画师回来。”

“也罢,那就和你……”兰陵每次说到这就指指我,“说说,带你春日里围猎一次去。”

啊?正说画上,忽然就变了方向,怎么就得带去围猎了?我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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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武力解惑

甘蔗这么个个头马都上不去,围谁家的猎?兰陵这边还振振有词,说围猎是大事,到那围,多少人去围,怎么围,这都得提前预备;硬说自己多少年都没参与这活动了,心里想的慌;看着甘蔗也长大了,该带他出去见下世面。

可她一个寡妇家出门围猎招人笑话,最好是王家组织一次大型围猎活动,邀请些熟门熟户的公啊,侯啊的,然后顺便给她母子也捎带上云云。

说自己已经取得了圣上的应允,并被批准使用骊山的皇家猎场,若我答应的话,索性就邀请那帮人一道前往,反正某某公啊,XX侯啊,早对皇家猎场的设施与猎物垂涎欲滴了,一并叫上也乱有面子。

“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诉一声,”不禁有点埋怨兰陵。这年头围猎的确有面子,可手续非常麻烦。首先要上报参与人数和姓名,至于所持努矢、军械都有严格规定,一旦处理不善就可能受到重处。上面批准了,还要拿了批令到选定围猎的地方上通报,和辖区内的有关人员磋商狩猎时日,不能说一猎的兴起几个月都钻山里不出来,那就等了大军讨伐吧,肯定是造反了。

现在使用皇家猎场就更繁琐了,王公贵族都想去皇家猎场打猎,而皇家猎场也并不是只对皇族开放,像一些有名望的老将老帅都能申请进去狩猎,就因为手续繁琐严格,才罕有人去。

如今兰陵不知发哪门子飚弄个这怪事出来,她和他哥一句话的事,可我得前后费多大劲才能给手续办全了?许程序不是下人出面能办好的,得主事人亲自出面才能受理,我一天忙得鬼五锤六脚不沾地,哪有那么大精神满世界乱跑?

“你闹什么鬼?”怎么想怎么不对,知道她有武艺在身,以前也听过她参与围猎的事,可并没有从话里听出她爱好这活动,更别说甘蔗想去。娃这么个年岁即不能骑马跟了大人奔驰,又轮不动刀拉不开弓,难不成就蹲了大本营里等了吃烧烤?何况她也知道我反对这么大批量祸害野生动物,就非得惹我不开心了?

“待京里气闷,出去活泛下不行啊?”

“开始不讲理了吧?想活泛了去山庄不行啊?带了甘蔗一起过去,那边打猎也顺手,干嘛大张旗鼓出去呢?你几时和你圣上哥哥打的招呼?”

“腊月上就招呼了,当时是笃娃闹,我也随口这么一说,圣上就应允了。忙前忙后的还张罗了几天。本说是让左卫上的人陪同一道过去的,可今日出个这滥事,估计三五天闹不出个名堂,左卫上的俩将军怕一个都走不开。可答应笃娃在先,不能言而无信,才想起你来。”兰陵无奈地摸摸甘蔗脑袋,“该去照看狼崽子了,弄完了把昨个拿回来的帖子临一遍,写好拿来我看。”

弄半天我就是个顶缸的,人家去不了了才想到我,很痛心。

“不叫你去你不愿意,叫你去你也不愿意,”兰陵气呼呼推我一把,“孩子这么大了,你除过带到东边园子里抱一窝狼崽子回来还干过啥?出去长长见识都推三阻四的。”

“还不瞒你,甘蔗是我几个娃里唯一带那么远地界的。九斤都是他师傅领出去乱窜,我从不管他。”这能怪我?火车、汽车、空中客车,要啥没啥,让我给孩子带哪去?出个省都三五月上说话,回来孩子都不定能不能认识他娘。

“去不去的也张罗下去,”兰陵笑着推推我,“别死板个脸,跑家里要账一样。这还早呢,张罗好了再说不去也成,反正邀请的那些老人家不会错过机会,有人带了我娘俩去就好。”

看,利用我吧,没心没肺的。不过想想也对,情况不明了的时候兰陵不该过于积极,你死你的,我玩我的,不过是死了个韩国夫人而已,还用不着长公主来过问。

对李治来说不过是一时之痛,就算武MM下的手,难不成还为个小丫头和国母撕破脸来对干?再说了,我总觉得武MM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既然召回了武家兄弟就已经表明她对怎么替换武家家主有了打算,就想光明正大的给这事搞定,根本不用事前再来这么一下子让自己成为嫌疑犯。

二女比较喜欢玩这种探案游戏,直接就表态,若她是武MM就直接下黑手给韩国夫人挂了,这样大伙反倒觉得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会是这么简单个人,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毕竟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就凭借几分姿色魅惑圣上而已,要能力没能力,要靠山没靠山,说起家族还是武家的表亲,至于在换家主的关头上来这么个败笔?

二女说得也有道理,身处高位的人都习惯反向思维,这么一来民间怎么说是一回事,李治怎么想又是一回事,反正贺兰兄妹在京城声名狼藉,这么一搞无论是不是娘娘干的都大快人心,武MM也算给自己热炒了一把,还带了几分传奇色彩,魅力更胜。

至少我现在还没听过同情韩国夫人的言论,而文武官员该上朝上朝,该奏事奏事,大伙都装迷糊,接手案子的京兆伊也飞速结案,正如史书上所记:暴毙。

这年代说暴毙就有骂人嫌疑,谁谁是病死的,谁谁是战死的,这让人心里对逝者都有个记挂,时常念叨起来算是个怀念,而暴毙就属于天罚,是作恶多端到老天都看不过眼了,不死就天理难容那种,比拉到西市斩首的名声还臭。

这个结果出来后,武家上下包括武敏之竟然都默认了,舆论上更倒向韩国夫人不管怎么死都是应该的,是死不足惜。

当然,颖常当了二女的面品评韩国夫人事件,觉得这么死的话就便宜她了……该先这么一下,再那么一次,翻个身再怎么怎么那啥,总之替二女报仇了,这边都翻白眼了,多解气。

想死还不容易?至于打打杀杀闹得这么血腥,送我这里一并都处置了,龙眼就是厉害,这功效一直到现在都不消失,看来属于慢性那种。

给谢宝几颗试试,看这小子怎么宣泄,死扛了不成亲就该有个闷死的下场。反正我现在不催他,说话三月上再没音的话我就亲手包办婚姻了,万恶的婚姻制度就是这么承传下来的。

“要把你爹的本事学精,学透,往后就这么代代承传下去,可不敢因为去了幼学就荒废了功课。”颖一手拉扯着蹒跚学步的丫头,一手翻看九斤在幼学上的功课,一脸不满意地训斥道,“才去了几日就敢这般写字了?说过多少次,一笔一画才见根基,这龙飞凤舞的都是什么东西?先生就这么教你的?”

“先生在板子上就是这么写的……”九斤刚分辨,脑门就狠狠挨了一下。

“还学会犟嘴了,”颖一把给九斤提溜起来,“走,随我去见你们先生,问问先生是不是教你这么对娘说话的!”

“好了!”娘是世上最可敬最无私最呕心沥血最不讲理的人,这点凡是有娘的人都深有体会,“你是想教育娃还是逼死先生?”

“都想!”颖恨恨给丫头塞给我,端起九斤的功课一章章翻看起来。不知翻了什么上面,又恨得咬牙给九斤捉拿近前,“说说,这骨头架子是什么东西!”气得将本子递给我,“看看,看看!这年纪都开始学了当仵作,长大了不得跑乱葬岗上挖坟头去!”

“娘,这是马骨……”娃还没分掰完,直接又是一下。

可怜娃,就不会总结下教训,急着插什么嘴嘛。我看看,不错嘛,还是碳铅画的风格,虽说只是个头骨,可也从不同角度画了不少张出来,能看出九斤画得很仔细,一副比一副逼真,该表扬的。

“好,不愧是爸的娃,画得不错!”顺手拿了块炝锅糖塞九斤嘴里,免得乱说话又被娘揍,“爸给你教个技巧,把你的炭笔拿来。”既然是碳铅画,比例上写实同时,要结合角度给出最佳的光影效果,这样才能充分凸显空间层次,“看,就这么来表现阴影,当然,具体什么角度还是你最清楚,爸就是给你做个提示,就爬炕上把阴影都加上后给你妈看。”

“这都给娃教什么呢。”颖见我接手了,也不敢太过分,坐跟前不忿地那眼睛瞟我,“画骨头还成了本事了。”

“不懂少啰嗦!成天二眯一样啥啥都敢插嘴了还?课程表是我定的,周医生给娃上生物课你都要管,这才是马骨头,画人骨头时候你打算连周医生一并逼死?”愚昧,就和这封建婆娘讲不清道理,解剖学就是画骨头画出来的,这是传统不允许,要不我就雇十多个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在家画上俩月,全裸那种。

“学这些有啥用嘛!”颖委屈的给九斤书本翻出来朝我示威,“要不就是学过的,要不就是没用的,木头棒棒拿回来学木匠啊?还满到处找錾子呢。”

颖不讲理起来就这模样,弄得人火头蹭蹭的就要发作。压住,深呼吸几下,她不懂,我得解释,解释到她能接受了才行,要不我连自个老婆都不能说服,往后别的孩子家长问起来就更没法招架了。

给颖拉过来坐跟前,声音放柔和,“你先别生气,我来解释,你尽量配合了往透里听,别因为一时半会想不通乱发脾气,好不好?”

“妾身又没发脾气,”颖还嘴硬,反正气头上她就这德行,能听你讲道理就不错了。

“现在九斤就在跟前,你问他爱不爱去幼学上课。”

话音未落九斤就大声答道:“爱!”

顺手就给了一巴掌,“还没问你,画你的!”扭头朝颖一耸肩,“看,娃喜欢这种教学方式,比你关了家里端了书本朝嘴里填塞强。”

“他就喜欢这些没名堂的,玩不够!”颖见我打过了,手举起来又放了下去。

“打个比方,你这边教得生气,娃那边学的费力,俩人都累个够呛,这么下去先不说你受不受了,娃最后能学多少东西?你能保证教给他样样都是有用的?”接过九斤递过来加了阴影的马头骨,平展地放颖面前,“你心平气和地看看,是不是比毛笔画出来的更逼真?”

“逼真有啥用?”颖扫了一眼,不爽道,“画个尸首就算逼真了,往后是打算画遗像呐?”

忍,今是扳个道理,不和她打擂台。

“就是先从这个练起。先知道这些牛啊,马啊究竟是个什么构造,这不是说非得学成什么造诣,就是启发娃们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平时见的都是活生生的牲畜,如今从内部看又另一个模样,不拘泥一种思维嘛。”

“那是该当屠户了。屠户就一天看里面,还连血带肉的一起呢。”颖这边眯个眼水火不浸,有点革命女志士誓不低头的风骨。

“好,咱不说这个,换个角度讲,九斤往后得撑王家门面,是不是?”

颖赶紧点头,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既然当家主,光书本课本学的满腹经纶有没有用?当家主不是挑先生,心思不好用,看待事物又只停留在表面上的话,王家还能不能千秋万代地兴盛下去?”没办法的办法,这话说的我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总觉得有创立‘明教’的感觉。

“夫君是把妾身朝拐出引呢。”颖聪明,一语道破我的诡计,“妾身是问这木匠活,这骨头架子能让娃学了啥,您一会是看事物方式,一会又是内里表面的,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三五年下来的话,究竟学了什么能用上的本事?”

这个气啊,不管是多亲近的人,哪怕你把她看得比命都重,可总有难以沟通的时候。不是感情上如何,是意识上差距过大,你觉得明明就是一目了然的道理,她却胡搅蛮缠地分掰不清,可又不能给自个婆娘掐死!

“看,本事也分个表里,有些是能拿出来炫耀的,有些则是内心意识……”我一直没办法给颖解释这意识,说一会连自己都乱了思路,这火腾就起来了,也没那么大修养去压,高声喝问道,“就是想法,知道想法是啥不,你说我有没有本事?你说我最大的本事是啥?就是想法和你们不一样!”

颖吓一大跳,下意识朝后面缩了缩,见我脸红脖子粗地乱蹦青筋,一脸怜惜地就像伸手抚慰下,被我牛眼瞪地又缩了回去。

怯生生道:“夫君大多时想法是和别人不同……可这是因为您当年犯了怪症,落个病根啊。”

弄半天把我当病人了,我最大的优点竟然被颖认为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这太伤自尊了,谁家人能落这么高档的后遗症?不可理喻,这就不用往下再讲道理,神经病患者怎么可能用道理来打动自己的主治医师?

“不许再纠缠,我说咋办就咋办,再多嘴就抽你!”既然道理说不清,只能用武力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准确的说是武力吓阻,“幼学上的事你不许插嘴,按课程表来检查九斤功课,只能评述他骨头架子画得像不像,不许问为啥要画!”

颖可怜巴巴点点头,小心问道:“那……那别家的父母若有疑问呢?咱家该怎么给人家解惑?”

“解屁惑,我咋威胁你,你就咋威胁他们!”用武力填补代沟是最有效的办法,还有跟前这没眼色的小屁孩,没看爹娘吵架,他还旁若无人地画阴影,伸手拍拍九斤脑门,“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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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剪辑

不指望每个人都能懂道理,更不能强迫别人都比我聪明,天才注定是孤独的,就好像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兰陵同意我对天才的解释,毕竟可以称为天才的人不多,约等于白痴的数量,唯一不同的是白痴不孤独,周围总有几个取笑戏耍的无聊人士。

“看来我也不孤独……”理想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当天才是幸福的,当白痴是需要勇气的,可悲的是,兰陵并不介意两者之间的区别。

“反正我也想不通。既然你觉得画骨头可以让你家九斤变得更聪明,就不用再连累笃娃也跟了一起,有一个聪明孩子就谢天谢地了,是吧?”兰陵顺手给甘蔗的书本收拾起来,以避免我布置什么稀奇古怪的作业出来。“下次犯病的时候不要朝我府上乱跑,吓着孩子。”

不可理喻!就随口那么一说,看兰陵紧张的。

“好了,别颠三倒四的,快回去吧。”兰陵没有留我吃饭的意思,傻了吧唧地翻出张新绘制的唐帝国海域图看了起来,很入迷,假装我不存在。

没话找话,胡乱指了一处道:“这画错了。”

“乱说。”兰陵头也不抬,嘲讽的口气道,“入梦了吧,还当自个得了筋斗云的本事,哪猴子叫什么来着?”

“姓孙,”挤了兰陵跟前坐下,脑袋叉在她肩膀上看海图,的确看得人茫然。

不得不承认,这年代绘制地图手段已经很先进了。前有三国时期刘徽的《重差》,后有西晋裴秀的《制图六体》,唐朝建国后又在古人的基础上引用更先进的计算方式进行了革新,采取严格的比例绘图。

现如今,在兴办的航海学里,俨然将地理图志归入一门重要学科,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来钻研,收效斐然。

“东胜神州在什么地方?”兰陵铺平海图取笑道,“别敷衍,指了上面说明白才行。”

既然看不懂,就胡指了一处海岛,“怕是这里了。告诉你,海外有猴子的地界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水帘洞的位置。”说完就顺了兰陵的腰肢朝下探索了几把,练武的女士就是这么耐摸。

兰陵无奈给我一肘,小声警告道:“小心孩子看见。”

这是个事。孩子大了就这点不好,似懂非懂地乱好奇,弄得父母稍微那啥一下都不自在。说老实话,这都多半年没和兰陵好好那啥一次了,每次都和做贼一样匆匆了事,连衣服都不带脱的那种,随时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不行,”兰陵转身给我手推回来,歉疚一笑,“笃娃还要过来,郎君耐耐性子,过些日子……”

尴尬地甩甩手,恨恨道:“过十年也一样,总不能给那小子给塞回去。”

“什么话。”兰陵掩嘴笑了阵,“同妾身看看海图打发一阵就好,过了这段就不想了。稍微坐得远点,挨着总是惹火,弄得都不自在。要不你且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板个脸无趣道:“就不怕半夜给自个烧死了。”

“去!”红个脸回身捶了我几下,“你家三个呢,少这里取笑我,怪不好意思的。”

摇摇头,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准确地说,能那啥的就俩。”老四那里我总有些下不去手……问题在我,有种难以言述的心理障碍,即使现在好多了,也不太能拿得起架子给老四丢上床。

兰陵会错意,撇嘴哼哼几声,一脸不爽。可能是近半年夫妻生活不协调所致,扭身又蛮不讲理砸了我两拳,“那你就留着个水灵的,跑我这里显摆什么!”

“好好的,怎么又动手。”习惯地给疯婆子推开,起身跺了几下脚,看来年龄是大了,坐一会腿就麻。老气横秋地抖了抖袖口,“咱都不是小孩子,又这么些年同床异梦的过来了,有些事大可以开门见山地说。今来不是跟你探讨画骨头的学问……我觉得这节骨眼上跑出去围猎不适宜。”

“什么?”兰陵骤然收了女人家的扭捏,面如止水地看着我,“说明白。”

“不该我明白的我从不想明白。可你的脾气我清楚,别说甘蔗想去围猎的话,小屁孩懂个什么?你抓俩兔子叫他射两箭就能敷衍过去的事,非得让我大张旗鼓地弄得尽人皆知,搞什么名堂?”兰陵说的时候我也没这么多想法,只当她真给孩子许了诺。可仔细想想又驴头不对马嘴,经我手办出来可就变成王家围猎了,和你堂堂长公主有什么干系?

是可以邀请她一起,长公主随王家侯爷和一干老不死去皇家猎场也没什么破绽,可我总觉得别扭。不是事情别扭,是兰陵别扭,人和人待时间长了才能感觉出来的那种细节上的不协调。

“给孩子长见识不错吧?”尽管兰陵还在嘴硬,可被我盯得有点不自在了,浑搅道,“孩子这么大你就从没操心过,办个围猎就要命了,怎么当爹的!”

“屁话,少拉扯。”随手抽了个软垫靠了案几上,可能是坐的姿势不正确,弄得浑身不爽。拉了脸在腿上敲打一阵,心一横,闷声问道,“围猎全程下来近一月时日,你究竟要躲什么事?”

“胡说!”兰陵抽筋一般地从软榻上蹦下来,看架势就要发作。可随即收了气势,一脸不屑地又卧回去,冷哼几声,“子豪失心疯了吧,什么事值得我躲?怕是满大唐找不出来呢。”

“怕是,”叹口气,让人不舒服,就好像提醒我她的身份,不给人留一丝颜面的那种口吻。起身一礼,“下官失态了,还望殿下恕罪,若再无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告退了。”

“别忘了围猎的事,”兰陵背对着我摆摆手,“且退下吧。”

手里是没有好兵器,真想朝这娘们身上招呼几下,压了气转了门口上依礼一躬,“遵命。下官一定尽力办好,绝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与小郡王失望!”话刚落地,甘蔗从身侧进来;我这会正来气,不用给他娘俩面子,又朝甘蔗一躬,“小郡王安好,下官告辞了。”

甘蔗一哆嗦,见鬼的模样瞪眼看我,脚下一踉跄退了兰陵榻前惊慌失措喊了声‘娘!’

兰陵腾地从榻上坐起,怒气冲天的给甘蔗抱了怀里朝我喝道:“小心吓了孩子!”

我正犹豫该不该继续行礼,兰陵已经给甘蔗打发出去,顺手耗住我脖领毫无怜悯地就带进屋来,发力朝榻上一甩……飞行员特训的感觉。

“谋杀朝廷命官!”

“闭嘴!”兰陵转身给门关上,临了又放了门闩,扭身怪笑几声,“是个人,顺眼了都能当云麾将军。即便少了一个,吏部上三五十年也不会过问!想好了没?”

“想啥……你想干啥?”

兰陵瞬间满身温柔下来,温言软语风情万种道:“那就先祝贺王家的三九大少爷了,明早他就心安理得接管王家家业。”

“能喊救命不?”有点忐忑,榻上没有趁手的,枕头难以防身,“别过来!我没准备好……哎呀!”

过程并不甜蜜,虽然很暴力,可和性侵犯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挨打而已。尽管我竭力反抗了几下,可毕竟年龄大了……

“你刚拿啥砸的我?”头有点晕,就是刚刚致命的一击让我放弃抵抗的,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学问。”兰陵好整似暇地坐了榻上整理自己,又恢复了长公主那种高贵气度,雍容华贵远离暴力的那种容颜。

“***!你个臭婆娘拿竹简砸我!”靠,这种代表华夏文明的上古珍藏品打起人来竟然这么霸道,轮下去和榔头没区别,太狠了,“日子没法过了,房子孩子归你,我只身出户!”

“本来打算用碑文来着,可跟前只有竹简。”兰陵拿起个锋锐的长簪子比划几下,笑问,“反正你也没带什么来,着急走么?”

“不着急!”

“那你就听我说说,你不是想知道么?”兰陵轻柔地给簪子插了发髻上,朝我皱了皱眉,“你平时是个怕事的,就因为这点我才感激,为了我娘俩的确用心了。”

“什么意思?打完人后开始感激?那能不能让我感激你一次?”腰上得了几下重击,现在半身酥麻的很辛苦,火气腾腾地冒。

“谁都有压不住火的时候。”兰陵叹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歉疚起来,“多年来,当你是郎君,当你是弟弟,是人世间最亲的人。经历得多,兄弟阋墙,姐妹反目,这一说起来死走逃亡地各安天命了……”

“那就对了,总归少个活活打死的,我一挂你经历就全了。”

“孩子话,”兰陵一把给我拉起来,伸手在我腰眼上轻轻拿捏,“拿你当至亲至爱,你跑来要吃要喝要按了榻上行房,夫妻间就是这样,我心里都是喜欢。”

“你还喜欢施暴。”

兰陵不理会,依旧不停手地推拿,“可总有窝在心里的不忿之事。你兴高采烈时跑来显摆,你满心不悦时跑来抱怨,你欺瞒诈骗得手时候洋洋得意,你被我揪了短处时垂头丧气,这些我也喜欢。”

“你就是个变态!朝上点,肋骨断了都,轻点!”

“可我不行,我就没你这么自在。”兰陵又叹口气,“既然是夫妻,就得坦诚相待,是是非非的日子过起来总有个拌嘴的时候,可……”

“可不应该打人!”

“可这就是我期翼的日子!并不是想欺瞒什么,但就没法和你坦诚,没办法!”

兰陵口气一变,我立刻朝后缩了缩:“你没法坦诚就该拉住我出气?”

“我是恨你不理解这些。有些事不想让你明白,不是瞒着你,是护着你。可我又不愿意让你有别的想法,总是觉得亏负你了。就好比刚才,一来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催了你走,可你偏偏装糊涂!”

“我不是装糊涂,是怕你因为什么事出了岔子。”当然理解兰陵,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暗地里维护我,不愿意她有个什么闪失,“现在京里这么乱七八糟的,你又和宫里那个不对付,这贺兰家的丫头一死我第一个担心的是你!节骨眼上你忽然要出去围猎,我能不操心嘛?你不明白你对手是个什么人,这贺兰家的人早该死绝了!”

“什么?”兰陵听罢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啥都不知道!就算以前知道一点,可也被现在这情形弄糊涂了。我才不管谁是谁,大唐兴衰和我有个屁关系,就想抓紧时间把这一辈子过完了了事,是安宁过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兰陵,虽然在政治斗争方面她是高手,可谁批准高手就不能失败?

“没良心的话。”兰陵不满地推了我一把,“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大唐好,却和你没关系,让人失望。”

“搞政治的都这么说,归根结底都是野心害的。算了,你不说有你的道理,我去准备围猎事宜。”

兰陵笑了,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次搭了你王家的顺船出去游玩个多半月最好,你不是问我躲什么吗?就是带了你躲过这多半月的时日,让他们自个乱去。现在都憋住劲呢,等咱们进山那几日才有好戏看。”

惹事我不在行,可听兰陵口气真诚,也就不追究了。毕竟人活着都不容易,当百姓有百姓的辛苦,当皇亲有当皇亲难处……这么想想也就不怪她施暴。别家女人受委屈可以找自家男人诉苦,可兰陵就没这么好命,皇家的事就算一坨臭屎,她也得忍着恶心说是香的。

“也好,反正现在够乱的,围猎能让你清净个多半月,换换心神也好。”捶了捶腰,给了个笑脸道,“下次不忿的时候可以打别人解恨,不用再朝我身上招呼了,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么些磨难。”

兰陵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么一说倒显得你大气了,还以为你得计较个三五天才过去。说开了也好,其实我也妒忌你家那三位,都能敞亮地活着,唯独我这边三五不时地得睁眼遭几次谎。就是老了,怕是得带些瞎话到黄泉才行。”说着假装大气的一甩腕子,自嘲道,“活着朝郎君遭谎,朝孩子遭谎,朝兄弟姐妹遭谎,死了怕连阎王都得哄骗,皇家里一个个的都这么过活,该算金枝玉叶了吧,呵呵……”

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了感觉,难不成你皇家人连说心里话的时候都是拿瞎话铺垫的?看似真实的谎言?”

兰陵一愣,迷惑地看着我。

连眼神都无辜的这么真实,“好了,你说啥咱就干啥,反正贺兰家的人都该死,死就死了,他们料理后事,咱们围猎。”

“她死她的,与咱们围猎何干?笑话!”兰陵不屑地撇撇嘴,“别胡思乱想,快回去预备!”

我没有胡思乱想,这么些年下来,没人比我更了解兰陵。至于围猎,早在过年前兰陵就已经开始高调筹备了,圣上知道,还拜托了左右卫的主事,而那时候某人还活得好好的。在别人看来,公主兴致勃勃地想和自己孩子享受一次母子狩猎活动,虽然有点铺张,可浓浓的母爱让人心怡。

至于下来死了什么人就无所谓了,既然左右卫上不得空,恳求甘蔗郡王的老师筹办一下也不算逾礼,可怜寡妇还能求到谁门上?所以得凭夫妻间那种神奇的第六感,感觉兰陵掐算得精准,围猎的时日恰恰就是死人出殡不久,有关人员开始相互清算的时间。

既然要清算,那就免不了要乱那么一阵,此时的长公主和王家侯爷恰恰不在京城,所以说清算后不管什么结局都和这两人拉不上关系。若长公主想在清算过程中得到什么利益的话,只需要安排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把局面搅浑了,顺手摸上几条鱼的难度不大,或者干脆就不予理会,当事人身心憔悴的时候她这么一回京,一抚慰,哥哥妹妹的这么一展亲情,该得到的就全得到了。

温柔,暴虐,蛮不讲理,与女性有关的方面仅仅是向我一人展示的,是我俩的私人空间。对外则是知书达理雍容华贵的长公主,高高在上却又温文尔雅;对李治来说,兰陵则是精明能干又招人怜爱的寡妇妹妹,即是臂助,还能三五不时的倾诉下亲情。或许在李治心中,世上最值得珍爱的就是这个妹妹了。

阳光灿烂,观瞻一个近乎完美女人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她脚下的阴影,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隐忍、不露声色、冷酷、谋略、诡计……凡是能挫败对手的,应有尽有,样样精通。

能历经多次动荡,却一直站在强势一方的人啊。尽管她心里有多么悲凉,多么身不由己,多么不堪回首,可她的确做了,而且干得不错,所以我不能指望兰陵立地成佛,只好将她的这个部分在我潜意识里屏蔽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多年来我俩处得不错,就好像童话里穷小子和美丽公主的故事。没有巫婆,没有毒蛇,穷小子傻乎乎的开心,而美丽公主也觉得俩人傻乎乎地都挺开心,于是公主总结出两套游戏规则,一套是和穷小子在一起,一套则是应对其他人,乐此不疲,白头到老。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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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半 预备

很多男人都有一个梦想,结识一位既美丽又单纯的可人女子,纯净如白纸一般,等待你去描绘一幅动人的画卷。

可万一你不会画画呢,一阵涂鸦?可万一你来了兴致折成一个纸飞机远远地抛出去,然后落入臭水沟?可万一你只是内急,用来当了手纸?

所以以上梦想皆不成立,但九斤喜欢我叠的纸飞机,在孩子看来这非常神奇。

“总是打岔,”颖小手一挥,就将九斤的新式战机拦截下来,然后拧成麻花扔了脚下,“围猎是怎么回事?外面吆五喝六的,可妾身竟蒙在谷里。”

“打算带九斤见见世面。”叫我怎么解释?尤其面对颖的时候,我舌头总不太好使,笨嘴笨舌那种。

“也好,”颖斜了我一眼,“就只有九斤?”

“你不能去,全老爷们,死羊死鹿的,臭烘烘。”翻个身,抓了张纸又折起来,最近我就很喜欢这些小手工,还天马行空地剪了好些个窗花,让老四大感惊异,武断地判定我上辈子是个女人。

“还有鹿?”颖点点头,不满道,“果然是去皇家林子,兰陵公主就不算女人了?”

“没她还去不成呢,你以为皇家林子那么容易进啊?”手一翻一掏,给纸球吹膨胀,很形象嘛。笑着摊平颖的手掌,“来,送个兔子给你。”

“真像,”颖借着窗棂的光线细看纸兔子,爱不释手地放了炕头上,反掌急速一拍,“砰!”

“兔子死了!”九斤看这一幕嘿嘿直笑,这孩子缺心眼,就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旺财体力不行了,去了受其他彪悍猛犬欺负,留守;针鼻也算了,顶了个细狗的威名,可已经被二女娇惯成老爷狗,除了欺负旺财外再没有别的本事。

围猎啊,真是丢人,家里除了护院狗外再没拿得出手的猎犬。看来我这纨绔子弟当得不合格。膀子上没鹞子,马后面没猎犬,这太堕王家威风了,二娘子也声明他没有围猎常识,所以开始加班加点赶制些猎户们常用的套索、针木栏之类的低档道具。

“你觉得能用上?”翻看二娘子做的这些玩意,又看看二娘子的跛足,“自己已经试验过了?”

二娘子得意地“嗯”了一声,脸上尽是自豪。

“你就不怕给陪同的老将军也给弄跛了?”臂展长的软木栏埋在浮土里,一把指余粗的锋利木刺裹在木栏两端,一旦踩了软木,木刺立刻就被搅起。玩命地朝腿上戳,运气好就扎两下,运气不好能被软木栏释放地回力绞骨折,简直太不智能了。

二娘子很聪明:“可以竖个牌子,提醒陷阱。”

“都拿去厨房,赶紧当劈柴烧火,否则我给你另一条腿也打跛!”文盲啊,谁家围猎带这么恶劣的陷阱去?关键王家没一个人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光觉得倍有面子,但围猎怎么个围法就两眼摸黑了。

程老爷子挺高兴,因为我第一个邀请的就是他。老头认为他有义务将围猎的常识教授给我这个代理孙子。

什么叫围猎?这其中的学问大了。

并不是我与二娘子相像的一堆人把猎物包围后乱箭射死。偌大个山林,方圆近千里的猎场里,这得派多少人围啊,蛮干可不行。

讲究的是阵法,不同的季节里,因为猎物分布的差异,应用不同的阵法。和行军布阵一样,有指挥部,有参谋部,有联络部,甚至还有探马,围猎的前三日是不许杀戮的,这段时间叫融汇。

就是一行人熟悉道路,熟悉地形,标明探明驱赶某种猎物的路线,并有意无意时常出现在动物行进的线路上,让山林里的野兽习惯你的气味,消除敌意的一个阶段。

野兽闻不得烟火气,所以头三日里,参与围猎的人都得吃冷食,除了大本营,其余的营地里不能见明火,说起来也很辛苦。

探明了狩猎区域的兽群分布后,由有经验的头领做出最后的战术部署,逐渐对兽群施压,安排一个最事宜狩猎的地点,分派狩猎小队进行竞赛式杀戮。

而竞赛也有严格规定,季节不同,狩猎的对象也有分别。比方说春猎就不能加害有身孕的雌兽,而不管什么季节,刚两岁以下的幼兽不在围猎范畴之内。个别种类是作为彩头出现的,如熊、豹等,这年头虽没有动物保护法规,可它们是山林的霸主,从某种角度上看也属于猎手,是受围猎者尊重的物种,可以猎杀,但仅限一只,率先斩获猛兽是极露脸的事,一般来说都由围猎队伍里最有身份的人来完成最后一击。

我决定把这个荣誉让给程老爷子,与宰杀牛羊时候的心境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见到食物链顶端的强势物种捕猎时的勃勃英姿,每次动物世界里播放猎豹追捕蹬羚时候就热血沸腾,而看《大白鲨》尾声那条矫健的鲨鱼被杀掉后,心情却低落了好几天。看来自己很变态,也许失败的强者才受人同情,而弱者……我从不在乎多手刃几只鸡。

规矩得记下来,怎么部署则要慢慢学习,至于猎犬猎鹰的,甘蔗有狼,程老爷子的猎犬不少,李老爷子虽老说自己年纪大了,可一听狩猎就变得摩拳擦掌,扬言要在猎场上让程老爷子甘拜下风。

至于梁建方,本没打算邀请他,可又不想挨打,只好很委屈地和这老王八蛋私下约法三章,不许在众人面前让我下不来台,不许当了孩子的面辱骂殴打我,不许因为同李老爷子有过节就随时拔刀相向……想想和这老杀才在一起长刀短戟的相处近一月时日就不寒而栗。

“我觉得九斤还是留了家里好。”老爸以身犯险,就不必连累孩子受罪,至少不会被一群老野人吓到。

“什么话。”颖第一个就不愿意,“爷爷辈的就不提,这可是王家几十年里最露脸的事,九斤身为长子当然要参与。”

“可二娘子给脚弄伤了,到时候怕孩子没人看顾。”想想一群疯子,人人手持利刃嗷嗷叫唤着,奔马的奔马,放鹰的放鹰,前有猛兽,后有恶犬,兽群奔突,鲜血四溅,人嚎马嘶……这场面里裹挟个满面惊慌的毛孩子,二娘子兽血沸腾得早已忘记自己本分,拖着跛足还不会射箭只好乱打弹弓……

“乱想,孩子安顿了营盘里,禽兽还学会劫营了不成?”颖正按了王修爷爷留下的皮甲的样式给九斤设计猎装,母子俩兴致勃勃。

也说不定……就记得二战时候有个大象劫营的故事,反正给踩死了不少人,挺危险的。王家得多带些人才行,拉上谢宝一起,他上过战场,能稳重些。

我的安排是,府里十多名护院分成两队。二娘子带领一半跟了九斤前后,谢宝率领一队随我左右,狩猎的主力就由三个老英雄的卫队来担当,王家管好后勤就行,发放点干粮还是在行的。

这些日子让二娘子抓紧养他的脚伤,让谢宝暂时带了九斤练马。马匹作为男士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得让孩子早些接触,这是颖的主意,我知道她什么打算。

宝马墩墩跟了我这么些年,看似修炼成精了。人言不在话下,无聊的时候我经常和它聊天,如今连笑话都听得懂了,最喜欢荤段子。有它陪了九斤我放心,孩子站了墩墩跟前还没腿高,可上鞍时根本不用人扶,抓了缰绳踩了马腿上就能爬上去。这种动作若搁别的马身上早就开踢了,可墩墩耐心,曲了腿放低身形,还扭头在九斤屁股上拱两下使劲。先慢跑几下,让孩子适应节奏,然后绕了庄子坡头跟前上下数次,让孩子习惯路面的落差,觉得差不多了,逐渐加速跑几步,再跑几步,快快慢慢地和新骑手磨合,比人都心细,我老远看得胡感动。

“这明明就是人嘛!”老管家怕谢宝毛糙,伤了小侯爷,和我老远看护着,看这幅情形竟也感慨起来,“若说侯爷使唤过的,不说这马了,狗了,就案几上的镇纸、墨砚都能得了人气,一件件活物一般。”

“这是本事。”得意地将皮手套带起来,手叉了腰上,黄埔一期的派头,“用人,用兵,用物件,只要能用活,这都是本事。”

“是这话!”老管家挑大拇指满面红光道,“这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没名堂的人想学也学不来!老汉这么些年瞅着,咱小侯爷往后也不简单,得了侯爷您真传。”

咧嘴大笑,冲墩墩打了一声唿哨(小时候基础没打好,响亮的那种总学不来),墩墩那边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就奔了过来,谢宝疯了一般在后面又追又吆喝,九斤在马背上起起伏伏地颠簸,给老管家吓个半死。

没到跟前就冲了九斤喊道:“美不!”

九斤激动得脸皮通红,小嗓子嘹亮“美!”

“自个骑庄外撒欢去,让你谢叔叔歇会。”说着冲墩墩屁股上轻轻一抚,墩墩立刻会意,“哎呀呀”叫着就朝官道上跑过去,不服不行,连叫唤都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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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水淹龙王庙

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嫉妒,老天不公,瞎了眼!

谢宝真***是个帅锅,还是英气逼人的那种,尤其穿上颖精心设计定制的皮甲后,就飒爽得一塌糊涂了。

颖边赞边打量,喜不自胜地帮忙拉拉压肋的宽板带,“这才是该有的模样。麻棉锦缎的都不上身,男人家就该这软皮的猎装趁。”说着把箭壶也给谢宝挂上,又取过我的史诗级短弓斜插了谢宝背上,乐得一朵花似的拍手,着急给羞红脸的谢宝朝门外推,“快去庄上走走,丫头们都能疯魔了。”

“快去庄子上走走,要不你嫂子就疯魔了。”明明自己也这么一身,可就没人家谢宝养眼。个头没他高,穿得紧细点却显得腿短;胸没人家的宽,软皮料铺踏在身上撑不起来,就好像这一辈子没吃过饱饭,却还勾勒出个三瘪四不圆的小肚囊,肝腹水病人一般;脸就不说了,和谢宝站一起就恨不得给自己拿硫酸再泼一遍,刚那遍泼得不透彻。

颖害臊得拧我一下,显出皮装的优势了,不疼。

“是按夫君指派的样式,”颖见我发醋,赶紧给谢宝推出去,回来抚慰道:“没想到穿身上这么趁人呢。妾身也打算稍微改改尺寸,给自己也量一身。”

“别吓人,会打猎的老妖婆?拧啥,不疼!”

颖嘲弄的表情,认命地摆摆手,“跟去围猎的这么一身,都发下去了,那帮护院正在前院里显摆呢,您不去看看?”

就该这样子,王家侯爷的亲卫嘛,人模狗样的才长脸。得拉庄子上操练操练,免得上了阵仗丢人,谢宝既然最英武,就派他主事,全给老子上谷场上学正步去!

既然要围猎,那就先得有围猎的经验,给人看笑话可不成。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门户,家丁一个个穿得人五人六,一到猎场上手忙脚乱可就丢大人了。就那群鸡,再从庄子上捉几只,赶。从庄子东头赶到西头,别丢一只,就算围住了。这热闹。

二娘子说了,怎么着也得赶群驴才像样子。十多个老爷们吆一群鸡,都没脸出门。反正怪不好意思的。赶着赶着就剩九斤和他一帮同学。路上几个鸡早产,几个孩子还顺手拾了鸡蛋去。

“往哪儿跑?”看这孩子脏的,一屁股鸡屎,满脸煤灰,被他妈撞见非打死不可。“赶紧衣服换换,小心你妈把你腿打断。”

“爸,今儿庄上又来一个小子,赶鸡的时候笑话我们。”

“笑话你就揍他!”从侍女手上接过毛巾,在九斤小脸上擦抹一番,“兴你赶鸡还不兴别人笑话?”

“不是咱庄上的人,像是个大户家的。”九斤小手比划,鬼画符一样。“还指派他家狗咬庄上的鸡,咬死好些个。”

“淘气!一帮野娃。去去,换换、洗洗。”定是别庄上来看热闹的有钱人家孩子,不过狗咬鸡的场面一定很火爆。刚想给这小子放出去,忽然发现头发不对,一把拽回来,“咋烧焦一缕,跟哪放火?”

话音未落,老管家满头油汗的奔过来,也不管我在不在跟前,生猛地把九斤朝怀里搂,带了哭腔就嚎开了:“吓死老汉了,要老命了!”

也践我了跳,不知道九斤外面干了什么匪事,给老管家刺激成这模样。

谷场烧了?这群野孩子!

先是赶鸡,二娘子一众觉得丢脸全闪人了,剩下九斤一帮子同学胡闹。娃子们正耍得高兴,忽然来了带一群狗砸场子的恶劣小孩。因为常年给弟弟妹妹说书的关系,九斤口才极好,给那小孩的恶行描述得栩栩如生。尤其坏孩子带领一彪恶奴嘲笑侮辱他们时候的模样语气活灵活现,听得我和老管家都不禁怒火中烧。

一帮恶众欺辱小孩后还放狗咬鸡的恶劣行径和九斤为了保护庄上孩子生命安全挺身而出,独斗恶犬刁奴的英雄事迹让钱管家觉得是他这辈子最颜面扫地的一天。老泪纵横的跪我跟前一口一个“老奴无能,置小侯爷于险地,死不足惜……”。

本来还以为孩子胡闹,没放心上。九斤这么一叙述搞得我也挺生气。王家庄子有人闹事本就罕见,又带狗又带人的,欺负完孩子还烧了谷场,过分!说起来是坏小孩家教不严,传出去是王家软弱可欺,连个狗屁小子都能跑来踢场子。

“跟前就没个大人跟着?”咬几只鸡不可惜,可听九斤描述的场面就完全不是一码事,要不是我娃一人撑着场面,说不定就伤人了。“你师傅呢?老钱,这事和你无关,喊二娘子来见我!”

“与师傅无关。”九斤见钱管家起身要走,赶紧拉住给我解释:“在庄西河滩边上,是孩儿带学上的伙伴去的,师傅并不知晓。”

“咬鸡的事不知晓也罢,烧谷场也无人过问?”虽说打春头上粮食还没收成,可谷场上囤积的麦菅垛子是全庄人烧锅起灶的必备燃料,一下全烧了让庄户们怎么过生活?难不成砍树烧柴去?“去查!看谁家孩子这么大胆,多少给庄子一个交代!”

“……”刚还怨气冲天的钱管家忽然变得有点老年性痴呆,啊吧啊吧的乱支吾,和九斤大眼小眼的乱瞪。

“看啥,快去!二娘子给我叫来,这月供奉一文也没有他的!”可气,越想越可气。能叫几个外庄的烧了谷场,不可原谅。全庄老少都吃干饭的,不说合力给匪人拿下,就眼睁睁烤火玩?“还有护院的,全到堂院上跪着!等夫人回来一并发落!”

“是!”老钱见我动了真火,欠欠身子一溜跑了,屋里就剩九斤犹豫该不该出去。

这孩子,满脸煤灰脏得和茅坑爬出来的一样,越看越顺眼。到底是我娃,和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聪明又勇敢,深铭大义知道什么时候挺身而出,就是太匪了。

不知怎么着,臭乎乎的九斤跟前一站,老爹一肚子火气全消了。看娃脸上这灰熏的,怜爱的伸手在九斤小脸上擦几把,“是不是救火来着?往后可不许干这蠢事了。”大人袖手旁观,就我家孩子跑去救场,光这举动就能树立威信,王家自我一代上就没有孬货。

瓜的,好不容易得老爸个夸赞就不知道点头,楞头瓷脑的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娃子就得这么个模样,老爸的优点全继承了。血统,这就是优势。

谷场既然烧了就得想办法补救,先从旁村上买些麦秸回来,能坚持到麦收就好。兰陵庄子离得近,庄上农户就较少,有富余。正好要去和兰陵说说春猎的安排,过去一趟两不耽误。

“咦!”路过谷场时候不由一声惊呼,根本没有烟火的痕迹嘛!十数个大麦秸垛子立得整整齐齐,庄户们还来来往往的抓柴草回家烧火……

九斤鬼鬼祟祟的老远跟着,见我回身赶紧朝麦秸垛子后面缩,没缩好给半拉麦秸垛子撞塌,呼呼啦啦的让掉下的柴草埋了里面。

扒拉半天才给这孩子从里面挖出来,一脸草皮看不见表情。

“咋回事?”给孩子身上草杆拍打干净,顺势抬腿给了一脚。“谷场好好的,啥时候烧过。说话!”

“爸……”九斤小心朝后面趔开,“咱庄子的没烧……”说完想也不想就打算再钻了麦秸垛子里,被我揪住扔了一边上。

我娃想骗我!装凶相佯怒,“说清楚!”

倒是不生气。孩子到了学撒谎的年龄了,偶尔为了逃避责罚编个谎话很正常。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欺骗是生命进化的一个重要环节,是生物个体为了增强竞争力所进化出的一种本能,写进基因里的古老技艺。花花草草会,蚂蚁虫虫会,猪羊牛马的也会,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当然不能落后。

若站在生物学角度,说谁谁老实,其实是在骂人家,就是禽兽不如的意思。

我娃当然比禽兽强,所以不能因为撒谎行为去责怪他。但技艺也得有个磨练提高才是,九斤显然没有把亿万年来老祖宗留下的技能精炼通达,当爸的有责任锤炼他的生存技巧。

对九斤的教育上,我一直很精心。像这种直面管教的时候,我很注意自己的修辞方式。一般家长在拆穿孩子谎言时候会大义凛然斥责孩子:“说实话!”而我则会要求孩子:“说清楚!”

“说实话”和“说清楚”是两个概念。从理论上讲,“说实话”属于纪录片;全面完整陈述一个历史事件,站在客观角度来还原事件原貌。

而“说清楚”就好像一个经过精心编导的历史故事。在还原过程的同时给这个事件加上一个主观立场,既不像演义那么夸张,又不像纪录片那么客观;主要起到在不篡改历史的情况下,还能误导听众的作用。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说清楚比说实话的层次要高得多,前者是看似老实的聪明人,而后者或许会成为司马迁那样的伟大人物。

“这样不对,”听完九斤叙述后摇摇头,指指干草垛子让九斤坐下来,“你既然不想受责罚,就得给我一个不责罚你的理由。而照你刚才叙述的经过,我想不责罚你都难。”

九斤低个头,一副准备好受罚的样子道:“爸,是实话,孩儿不敢欺瞒您。”

点点头,“那你知道错了?”九斤轻轻“嗯”了一声。

“认错就是准备受罚了?”不由摸摸九斤脑袋,将声线放柔和,“你因为和别庄的小孩斗气不过,事后悄悄尾随人家,放火烧人家庄里的草垛,回家怕父母责备,又隐瞒实情,是吧?”

九斤点点头。

“本来是你受欺负,占理的事,现在反倒变得理亏了。知道这叫什么吗?一错再错。”拉九斤起身,衣服褂子的拉扯平整,“现在带路,带我到被你烧了草垛的庄子上给人家赔礼。”

“爸……”九斤揪住我衣衫不想去,“爸,是他们欺负人在先。家里怎么责罚孩儿都好,不去赔礼。”

“不管谁欺负你,可柴草是全庄人合用的,关人家庄户什么事?谁的帐找谁算,啥时候教你学会株连了?”说话间钱管家带了一彪护院奔过来,凶神恶煞地围站九斤身后,里面还有几个吆喝着要给小侯爷雪恨报仇的。

瞪了老钱一眼。这老杀才早就知道九斤烧别家草垛的事,怕我责罚九斤才装傻充愣的一副被欺受辱的样子混淆视听,现在再带一票人讨公道的话,王家就真成为祸乡里的恶棍世家了。

给这帮恶棍撵回去,对九斤道:“看见没?别人仗了人多欺负你,你再仗了势众打回去,这发展下去就该两家带庄户行凶了。现在咱父子俩过去赔个礼好好把事情了结,往后你也就明白不该在这些不关痛痒的事上斤斤计较。”

“爸,我一人去。”九斤拉住我不依,“一人做一人当。”

“你当个屁。”一副大侠的白痴模样让人想笑。“该你学会把事说清的时候再说担当不迟,现在的表现不及格。”“爸,我说清了,没欺瞒您。”

“知道你说实话了。”不指望这么小孩子能领悟,现在只能用语言先暗示他,“是人都能说实话,但能把事说清的没几个。等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现在带我过去赔礼,学学我是怎么给别人认错的。”

教孩子就得先做出个榜样才行。想想不过是个临庄的,根本用不着我亲自出马赔不是。不过为了教育九斤,本侯屈尊一回也不亏,了事后还能给王家再赚几分名望回来,一举两得。

这路咋这么熟……九斤前面带着,我后面就有不祥的预感出来。

给孩子叫住,“你烧了谁家草垛?”

“下马陵那边的。”九斤见我问,赶紧给指出了个准确方位,“就是有大府宅的那家,东头上还一片林子。”

……“几只狗咬鸡?”

“四、五只,白、灰毛色的大狗。”

“……你饿不?”

九斤疑惑地点点头。

“朝左拐有家卖猪头肉的。”扳了九斤脑袋转了个方向,“家里长时候没吃过猪下水了,多称二斤带回去给你娘尝尝。”

“赔礼的事呢?”九斤眼神里透出希望之色,小心问道:“今不去吗?”

“当然要去!”不能给臭小子有侥幸心理,“吃饱了去!”

爷俩都是食肉动物。刚出锅的猪头肉软香油腻的就是这么对胃口,猪大肠当然最下酒,九斤在我眼皮底下偷喝几口。当爹的假装没看见……吃饱喝足九斤开始装醉。提了一包肉晃晃悠悠就朝回家的路上奔,老爹也故作酒劲上头的样子在后面唱曲……

父子俩进了家门不约而同地醒酒了,老爸上前撕住儿子脖领朝屁股上猛踢几脚,“学会喝酒了还,醉酒误事。去喊你谢叔叔来后院喝茶!滚!”

谢宝是个好同志,任劳任怨,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他一天想啥。男人就该有男人样,白瞎了好身材。

颖踏春回来。我和谢宝已经喝毕了一巡茶。茶根顺手往花台上一浇,这真是没话和他说了。颖是嘟哝打春上什么都不好,连西市上的花粉面都没几件称心的。看看谢宝,顺手拿了盒花粉饼子递过去,“看上哪家丫头就送过去,坐屋里喝哪门子茶?”

“还愣啥听你嫂子的话,该送谁送谁。你看,那云丫头的脸蛋让日头晒得,抹呗!快去!”回身无奈摊摊手,对颖道:“傻孩子都谢宝那样。九斤长大那德性,不劳你动手,我早就抽死了。”

“那夫君是打算让九斤大了学人放火才有出息?”颖踢了鞋盘腿坐了她专用软塌上揉脚。“妾身就出去半日多点的功夫,怎么就闹这么大事故出来。”

“九斤孩子气,几个草垛子值得几个钱,明让管家带几串钱赔过。”顺手给茶碗放下,喊丫鬟给猪头肉端进来放颖边上,“娃边吃还边想他妈,特意让得给你捎的。”

颖轻笑两声,筷子夹了片放嘴边,“夫君也不必替他障眼。妾身回来时候管家已经交代过,九斤那边也问了,有前因才有后果。九斤温儒良善的好孩子,倒是给人欺负狠了。”说着脚尖伸过来点点我,“夫君与下马陵上的大宅院可是老相熟,又是人又是狗的跑王家庄子上欺辱我儿,是不是该与母子讨个公道回来?至于几个草垛子价值几何,只要那边给我母子个交代,自然会折算高价赔付与她。”

“哎呀!酒喝得狠了,这天灵盖上剧痛难忍。今日且先歇了,明日再议不迟。”说罢惨叫一声倒在炕上昏死过去。二女轻手蹑脚的爬过来摸摸鼻息,悲哀地朝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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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壮举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的诗作,从兰陵嘴里念出来甚是有趣。我当年剽窃的东西她背诵了不少。零零碎碎几丝春雨拂过,广褒无垠的麦田边上念这个最是应景。看着老远处野兔子争风吃醋的打架,内心里春意大动。

春天就是好,风雅,就是背后焦黑乱杂的谷场有点煞风景。看来放火的专业技能才行,九斤明显是逆风引火才烧了头发,技不如爹。

“烧得甚是干净,”兰陵扭头看了看,肯定的点点头。“眼看到了放风筝的季节,这么一把火过去可是能跑的起来了。”

“管理不善!”抽抽鼻子,烟火味道还在,和着春雨的甜腥气,闻起来喷香喷香的。“早该挂个大牌子,书明:谷场重地,严禁烟火。现如今没辙了吧?明从我庄上拉几垛过来,先解你庄上应急。”

兰陵咯咯笑着原地跳跃几下,松泛松泛关节,“可不为几车柴火呈你的特,传出去遭人笑话。倒是有人看见纵火的那位壮士,拿到地方上问罪不是难事。”看,看!臭小子手脚不利索,留下后患了吧。前后还问过好几遍,硬说没有目击证人,明显不是趁火打劫的好材料。

“拿住也问不了大罪。几垛柴草而巳,不至于为点小事就朝官可由去。庄户不慎点着了,你还能为难自家庄子上的人不成?”尽量不屑一顾的口吻,“就别这么小事上计较。长公主呢还,不够丢人钱。今儿来是问你预备得如何了,都着急进山呢,磨磨蹭蹭别误了时日。”

“就说呢。”兰陵一听春猎就换了副喜欢模样,“该启程了,不秧磨。再三日头上就走。前几日上总见你家宝贝九斤在道上练马。才几年功夫没见,都骑得马了,一脸匪气。”

这倒是,九斤平时就看着傻壮傻壮,一上马,速度一起来,一紧张,小脸一绷,一龇牙咧嘴,眉眼上就是当响马的好苗子。

当爹的长相本不过意不去,幸亏有颖那一半秀气基因衬托着才不至于太过吓人……不过话说为,我家甘蔗却生了一副清秀儒雅模样,可能是她李家的基因太过强势的原因。

“匪了好,耐摔打。你先在,我回去叫人装几车柴草给你庄上拦来应急,不要你承情。”出猎时日既然敲打定,就赶紧给放火的事情平了。

“别忙了走。这事问过你家夫人没有?”兰陵顽皮的屈膝一跃就挡住我的去路,笑问:“该不是瞒了你家里朝我庄上拉柴火,两边糊弄?”

“胡说啥。”用力给这女人推开。“什么值钱的大事了,还用得着我来过问?几把麦秸杆子,庄户都不心痛的东西。”

“麦秸杆子倒不心疼。只怕有人心疼她娃受了委屈呢。”兰陵指指脚下,嬉笑道:“昨个,怕就是个日这个时辰吧,三五个浑身鸡屎的臭娃娃蹲这里搓火绳,费劲的。”

“啊……”

“啊啥?”兰陵掩口笑着,伸脚拾几块乱石踢开,“看,石头底下还黑焦的引火痕迹呢。”

“哦?”

“哦啥?装糊涂?”兰陵伸手在我迷茫的脸上拉扯几下。“昨个还是大晴天呢。索性无事,我就在麦田边上走走。先是笃娃带了他的侍卫兴高采烈的回来。说在河带上围了不少野鸡,要孝敬我。”

“……”我实在给不出太特别的表情了。

“头次见这么肥的野鸡,可把我这当娘的稀罕了一阵。”兰陵大气地拍拍我肩膀,“孩子孝顺,给你这当爸的留了几只,走的时候一定得带回去。”

“那是!”

“笃娃前腿回去作功课,这后腿上就来了几个野孩子。”说着还拿余光扫我,“就蹲这方搓火绳。我来回走了三趟都没搓好,领头那个搓得满头大汗,笨手笨脚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教出来的。是吧,郎君。您说呢?”

“……”脸红啊,自尊全没了。

“我实在看不过眼了……”兰陵说这里怪声咳嗽几声,重复道:“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看不过眼咋?”没出息,知道她勾了我问,就是没忍住。

“看不过眼呗。”兰陵蹲下去,低个头浑身颤着砸石子,一仰脸都笑得岔气了,拿不稳一屁股坐了湿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就……我就……帮他们……搓了……哈哈哈……”

坏婆娘!我鼻子都歪了,指了地上的老妖婆一口气没上来就笑喷过去。

“笑啥!”兰陵一骨碌起来就朝我身上擦泥,“和他爹一样没良心!这边火刚帮他点着,转身就把我家柴垛给烧了!”

呀,呀,不行了。笑得我赶紧靠到道边的树干上,一边挡兰陵的泥手,一边朝下出溜。

给兰陵手推开的时候,她也几乎擦干净了。好不容易收了笑,就觉得脚下发软。都是我娃,让我护着谁?兄弟俩从小没熊照过面,头一次见面就杀鸡烧草的,一派和气。

行了。不打不相识,围猎时候就碰头了。俩娃都跟我一起,好歹半个月上就能混熟。”兄弟俩总要见面。眼看就懂事了,往后俩人多处处,我这当爸的心里也喜欢。

“笑!总是护了九斤!”兰陵眯眼推我一把,“笃娃年纪小,又没九斤圆胳膊粗腿的傻个头,在一起净受欺负。”

“胡说。没名堂的话,九斤、甘蔗俩,谁什么性子我最请楚,用不着你这婆娘家指手画脚。”

最不爱听这话。就是当妈的都存了这心思,才害得下一代不和,夹着当爸的在中间受详罪,想厉害下都不行,一说就是怎么怎么偏心。这事问都不用问,定是甘蔗先起的争端,就是随了***性子胡来惯了……不对,我错怪我娃了!老远官道驶来的马车让我对这事有了新的看法。

指着正在庄前打拐的马车问道:“昨天上官家的丫头也来你府上了?”

兰陵点点头,“可不是。缠了要一起去围猎。我一早才答应,丫头就跪回去收拾她的东西,看这样子是收拾妥当了。”

“那就对了。”上官丫头条次都跟甘蔗一道放狼,昨天正好河滩上遇见九斤一伙赶鸡,定是偷偷藏了暗处里挑拨。“本郎君本天没兴趣赔什么柴草于你,想要赔付的话,你尽管朝上官家讨要。既然你答应让丫头一道围猎,那么你就负责看好她,我和我俩娃不带你娘们一块玩。”

“切……”兰陵白了一眼,一把给我推坐了湿地上,走了。

扳着指头算日子,本来还想去农学溜达溜达。程老爷子派人来催,过了清明就是春猎的好日子,再等就进不得山了。俩娃娃都是高兴,九斤上蹿下跳,叫我给墩墩让他骑。甘蔗那边都准备了好些日了,最近庄上总三五不时的丢几只鸡。兰陵倒是不说啥,每天高调装饰她的凤辇。我说坐了凤辇去围猎,太二了。还不就是想让满长安的人知道她出门了,她去打猎了,长安、宫里什么事儿都跟她无关。惹得几位将军后面嘀咕。梁建方最是不忿,一劲儿朝我埋怨,嫌带女眷、小孩的累赘太多。这老头不地道,白吃枣还嫌核大。

凤辇是个什么规模,道上一横就塞得满满。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和绣花一样。还没人敢走兰陵前面,她一停后面全得停,随从们倒是不累,几位老不死就不了耐烦了。

队伍一停滞,九斤马上车驾里跳出来就朝马背上爬,指着队伍前面带一群狼撒欢的红衣服甘蔗道:“就那毛孩在庄子上笑话我!”

“没出息!”我还没吭声,一边正和程老爷子聊天的梁建芳先插嘴做了总结,“敢笑话就拾掇他!跑回来告你爹是什么个本事。”还煞有介事地拍拍我肩膀,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养娃跟养兵一样,得带了血性。没杀气就没了威势,三五不时的带沙场历练士气才是,要不就成了孬货。”

跛足二娘子颇有感悟的点点头,被我一脚踹远。

正走着,约莫离骊山二十多里地上,前面传下话来:该扎寨了。“晌午没到就扎寨,这行的是哪门子军?”梁建方吹胡子瞪眼,朝李绩看了看,“老李你给个吩咐。”

“扎寨!”李绩没搭理梁建芳。传今后翻身下马,拉着我端直朝甘蔗的狼群过去。九斤也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后面的墩墩“哎呀哎呀”的叫九斤牵它的僵绳。

“打量一路了,分明不是狗嘛!”李绩远远的站住了,一把将好奇上前的九斤抢回身后。自言自语道:“长公主殿下怎么让孩子养了一群狼崽子?”皱眉瞅瞅我,“子豪不是小郡王的老师么,怎也放任?”

我倒没有李绩那么谨慎。不过老国公既然问了,也就如实答复,对此没有太大意见,解释了养犬科宠物几乎没有危险。

“何以见得?”李绩摇摇头。示意九斤不要跟着,向前独行数十步进入群狼的警戒范围。腾的一下,群狼几乎同一时间站起,引头的一条龇牙低吼着朝李绩逼过来,后面几条迅速朝四面分散开,瞬间形成一个半弧状包围圈,将李绩前后退路全部封死。

该死,这老头不要命了!野外和家里不同。若在兰陵庄子附近的话,熟悉的景物和气味会让狼群产生安全感,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但野外就是两码事了,陌生的环境会激化狼群敏感的领地意识。一旦有生物进入它们划定的警戒范围就会舍命相博,尤其是主人不在跟前的时候更加危险。

头狼的眼睛越来越红,而迂回的几只已经逐渐加速跑动起来,要出事!忙喝定九斤,抽刀上前冲头狼大声吆喝。我身上熟悉的气味能有效地让狼群平静,再慢慢靠近李绩的位置把他拉出来。

“无妨,”李绩不在意的挥手从背上卸下燕翅弩,拉开机簧提在手上,笑道:“好畜生!”

这会来不急品评畜生优劣,回身看九斤还傻楞的站在原地。墩墩已经轻很警觉地挡在九斤身前。不能再退了,再退离孩子太近。一边护在李绩身前。一边大声朝远处扎营的护卫们求援。不巧的是离营寨颇远,扯嗓子喊了几声不见效。横下心,缓缓向前几步逼住头狼。大声朝九斤吆喝:“上马!喊人来!快!”

已经是极限了,头狼觉得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前爪紧伏在地面,后腰半屈着朝我低吼,算是最后的警告。我这边平端着刀柄一动也不敢动,将刀尖水平递出封死头狼扑击的角度,就这么和它僵持。

直到耳后马蹄声响过,忽的松了一口气,九斤没危险就好,死个把英公之类的老杀才不心疼。正好受点,马蹄声由远至近的传过来,不等我回头就感觉身侧一股强风袭来。身后李绩大喝一声,一把将我拉倒在地。同一时间里墩墩硕大的蹄子就在我面前踏了出去,直奔头狼而去。

“呦唿!”九斤在墩墩背上被颠得兴奋大叫,头狼措不及防,待窜身躲避时还是被墩墩蹄子蹭了一下,惨嚎着滚了出去。头领遭袭,周边布防的几条立刻收缩朝墩墩方向逼了过去,却不敢靠近,前后总留出一段距离,只听九斤满世界的撒欢叫声。

这边动静大了,受伤的头狼一气的嘶嚎,九斤在马上欢嚎,我边怪嚎边朝墩墩方向狂奔,李绩无奈在后面猛喊:“子豪慢行!侍卫依然过来了!慢行!”

场面很难堪……王家老侯爷气喘吁吁地匍匐在嫩草地上换气,英公老同志半弯着腰扶在树上给自己捶背。虽然狼已经被兰陵府上的侍卫收住,可王家小侯爷还没王法的骑着墩墩在荒野上“呦唿”不停。

我知道九斤报仇后心里畅快,可跟前蹲的甘蔗一脸凄苦的要我做主,这如何是好。眼见头狼已经成了跛子,和跛足二娘子相得益彰,可老远里兰陵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这婆娘心中暗爽。

断案嘛,甘蔗如今是苦主,当爹的不管谁管?可凶手也是我娃,当爹的不护谁护?她想看我笑话,她早就想看我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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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回 再举

经…以后将会发生一个感人的故事。

有俩小屁孩,彼此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一出生就被迫做了兄弟。幼年间从未谋面,由于生长的环境不同,所受的教育方式各异,从小建立的世界观、人生观自然相差甚远。

若彼此的命运不会产生交集的话,两个孩子都会按照各自的方式健康的活下去。可偏偏由于父母强加的种种因素.让他们的命运产生了戏剧化的改变。

聪明伶俐,生活优越,资质绝佳的那个可怜孩子最终成为一个万人唾骂的汉奸走狗,在众叛亲离中悲惨死去。而另一个痴呆傻笨,生活困苦的那个却一路奇遇不断,最后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大侠,万古流芳。

不该怪孩子,全是家长惹祸,却大义凌然的让孩子来承担后果,凭什么?这不公平,可谁也不会去谴责孩子的亲生父母,反倒诬陷最负责最有爱心的完颜洪烈同志是罪魁祸首,而杨帅哥死后都背了个认贼作父的坏名声。

这个故事很长,只能随便换个空间给兰陵同志先叙述个梗概。

兰陵虽不认可我的观点,可对杨帅哥还是非常同情的。唯一疑惑的是,完颜洪烈乃堂堂东宫太子,为何要去抢一名蠢笨无知的乡野村姑,还是个大肚子孕妇!

皇室最看重血统,你一个国家的继承人弄个外人的后代当国家未来继承人来培养的话,那简直就是欺国灭祖。人神共愤。

“这就更能说明完颜洪烈老兄大无畏地情操。”我本来想就事喻示,可不明白怎么又把话题转移到血统上了。“举才不唯亲。至少我很看好杨康的潜力。聪颖,努力,积极向上;比起叫郭靖的那个更有前途。”

“不对不对,”兰陵予以否定。“杨康不知藏拙,锋芒毕露的人不指望长久。凭他若能在皇储之争中胜出的话,这金国也真没个人才。战国时真有个金国嘛?此等储君国之不幸。反倒那个叫郭靖的貌似愚钝却内心奸险。自古英雄无善辈,大奸大恶之徒亦是大智大勇之辈。莫要被表面所欺。”

这个不好说了。没办法解释。兰陵看待事物的方式过于客观。根本不能正常的融入故事中去。她现在只关心我对待九斤和甘蔗地态度。

自古英雄无善辈啊。兰陵这句话总结地太透彻了。可我宁愿九斤和甘蔗往后都成为善良踏实地人,出不出英雄无所谓,好人有好报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

感叹着把甘蔗叫近前,当了兰陵的面问道:“火了?”

甘蔗吭吭唧唧朝远处正接受几位老帅赞扬的九斤瞅了瞅,摇摇头。

与兰陵相视而笑。甘蔗在脾性上比九斤要收敛许多。相比之下,九斤憨直憨直,藏不住心思;这说明甘蔗教养要好一些。毕竟是兰陵跟前长大的,小小年纪就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

“跃马踢了你地狼,这会倒得了几个爷爷赞赏,那下次再有人这么干的话,你火不火?”蹲下身形,手扶在孩子肩膀上,注视着甘蔗眼神,“若不是旁人。还是他干的。你怎么办?”

甘蔗被我盯的有点窘迫,习惯性的朝跟前的兰陵望去。兰陵咯咯笑两声,故意扭头避过孩子求助的目光。竟晃悠的朝九斤那边过去,没一点搭救地意思。

兰陵一离开,父子同时松了一口气。甘蔗瞬间恢复了他这年龄应有地表情。刚还一脸谦和的小脸一时间里恶形恶状的拧了起来,“爸!那个王三九与您是父子?”

“啊……”总觉得是个病句,可也没办法纠正,只好点头承认,“长子。”

“那您还有几个孩子?”

“还有好几个……”总感觉有被计生委抓典型地那种心虚,不爽道:“你管我。”

“那学生总是没有儿子亲了。”听了我的话,甘蔗一脸失落的朝草地一坐,小声嘀咕道:“他即使下次再打狼,学生也不敢心生别念,只得听之任之。”

孩子正给爸出难题呢,一句话就把事情推给我了。

“那你还能咋办?”伸手在甘蔗脑门拍一下。“别耍小心思,你俩咋结的仇?说清楚了,我秉公处置。”

甘蔗猴了腰在草地上拉扯半会,给我个哭丧脸,“庄子后面有个荒滩。”

点点头。那片河滩从地理位置上说是王家庄的,因为地势偏颇,倒也没人愿意朝那边去,成了孩子们撒野的好所在。不光是王庄的,外庄的也常在那里打闹嘻耍,打个野兔堵个鱼的,顽童天堂。

说起来无可厚非,既然有个荒僻的去处,甘蔗带了侍卫去放放狼也不是坏事。孩子高兴呗,眼看就围猎在即,好不容易玩闹一下,也顺了父母的意思。

常来常往的好所在,却开始堵心了,因为忽然就成了有主的地。

事情是这样的。甘蔗从小就没几个玩伴,每每出门看见满街野孩子们群群伙伙的打混就异常羡慕。在荒滩上时候就总是见有孩童们聚闹,想与他们一起,可自己又是随从又是恶狼的,普通农家孩子总是对甘蔗避之三舍

本不该这样。甘蔗这话刺的我心底疼。明白这滋味,这事搁在自己孩子身上,让我这当爸的有点难以接受。人本就是群居动物,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才写下的基因,可忽然就搞的不合群了。甘蔗还是个孩子,正是学习沟通的时期,期盼和小伙伴一起,我可不愿意孩子大了去回忆一个孤独寂寥的童年。

不由埋怨起兰陵来,天天把教子挂在嘴上的人,却不知道孩子真正需要些什么,自以为是的把孩子培养成独夫才高兴。往后甘蔗长大成为文韬武略地变态她就满意了。

兰陵老远朝这边偷窥,见我父

通地认真,还甜甜笑起来,就根本不了解我俩说啥!过来听听。

“是该和小伙伴们一起才对。往后去河滩玩的时候别穿的太扎眼,普普通通的就说自己是农家的孩子。这样人家就不怕你了。”回身看看已经被拴起来的几匹恶狼,拍拍甘蔗小脸道:“想和人玩,就少带这些畜生出去。别说小孩怕,大人都不敢接近你。”

甘蔗瘪个嘴朝骑在梁建芳脖子上的九斤指指点点道:“他不怕。带好些人拿了石子砸我狼。不叫我在那玩。硬说那边地界全他家地。还说往后不许在出现在他家地面上,见一次打一次。”

哦。这就是甘蔗和九斤地区别。甘蔗已经有把话说清楚地能力了。可九斤还停留在说实话的阶段。

笑了。这怪我。兄弟俩自打懂事后就没正儿八经照过面。尤其还都是一方霸主。见面闹个别扭难免。不管先挑衅地是谁。大人不该凭着主观去判别谁对对错,这对孩子不公平。

伸手将甘蔗拉起来,笑道:“他岁数比你大。不管是什么因头都不占理。是吧?”

“我才不叫他让着。”甘蔗桀骜地一抬下巴,眯眼鄙夷道:“年岁大不过就是吃地多罢了。怎么会叫一个吃的多的人让着我。爸,您不嫌我这么说吧?”

笑着摇摇头,“可不许当了别人面这么说。吃得多不是坏事,除了吃得多外。肯定还有比你强地地方。”

“哦?”甘蔗学足了兰陵的招牌质疑表情。

“哦个屁。是人就有比你强的地方,可不是看吃穿就能了断的。”兰陵是个芒刺脾气。在平时一副不争不抢的温水模样,都是给外人看地。我早就看的透透。在家。她不自在时候谁都别想自在,甘蔗难免就带了这皇家里的坏习气。

王子王孙地,没人敢挑拣这些;甘蔗处在这环境里也难免沾染。但能少则少,不至于长大和谁都不对付就难活了。

回头望望,九斤正被几个老不死爷爷当了击鼓传花捧来抱去,这时候带甘蔗过去和九斤照面不合适。

“箭法习练地如何了?”

甘蔗没料到我忽然问他这个。愣神一下。“还在和娘学,十步上也能中的了。”

不容易,这岁数上能射中十步距离的标靶地确难得。至少比箭术无双的二娘子大师有准头,如今教的我家九斤拉弓就变斗鸡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过箭术。这师徒俩腰上是插了弹弓来的,也算是王家一大特色。

朝远处指指,“去那边练上十发,射完把草人拿来我看。”

甘蔗听话,一个呼哨就带了人马放箭去了。我走近和兰陵对望一眼,谁没理谁,径直朝一堆老杀才过去。

九斤还美呢。老远就见梁建芳给九斤架了脖子上喊孙女婿,听地我这当爹地一阵眩晕。王家人命苦。哦不,梁家人命苦;只要看顺眼的,不管多大岁数都能拿出年龄适宜的孙女相许。我当年以为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同样地事被九斤摊上,不同的是……九斤还傻呵呵答应几声。

“便宜你王家了!”梁建芳见我过来,一副亲家老爷的模样朝我拍打,“老夫倒还是有几个孙女能拿出手,有和九斤一般大的,有小九斤三两岁的,还有个没断奶的,都许了你家!”

“啊…”

“高兴啥!”老梁拽我衣领大力摇摆,“打完猎你就把聘礼送家来,行伍的人不磨蹭,应啥是啥,仨!”

“好事。”李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孩子。说老王家的教养,不服不行。子豪当年就救老夫一命,今连孩子都敢冲狼群抢人。这才多大年岁?往后大了不知该怎么个出息。”

“那是!”程老爷子从梁建芳脖子上给九斤接过来,担了自个肩膀上还用力颠颠,“老王过世,跟前照看他王家的就老夫一人了。如今养了好孩子出来你们看了眼热,也不思量是谁这些年的辛苦。”

是啊,这老不要脸的够辛苦。

从当爹的角度上是应该痛揍九斤一顿地。九斤奔马过来时候我就已经气疯了。当爹地才不稀罕孩子什么英勇无畏。当时若出事,最该牺牲的是我。不是九斤。

既然皆大欢喜。我也不好扫孩子兴致,不过心里还是盘算怎么给他个深刻教训,没有父母打算给子女培养二百五习气的,其中可能不包括梁建芳。

“爸!”

正有说有笑的敷衍几个老不修,甘蔗清脆的童生在身后响起。俩公主府的侍卫抬了个人型草垛近前,草垛胸口处三三两两的插着箭只。

“哦,练完了?”笑眯眯摸摸甘蔗脑袋。“我数数……十枝?”

甘蔗点点头。一支支地朝下拔。“今倒是巧,没射偏地。”

“那可不好。”笑吟吟地从甘蔗手里接过箭只。“记得为师是怎么教的?”

甘蔗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去翻腾草人。“今手顺。倒是忘记射偏了。”

“刻意射偏?”李绩似懂非懂,闷笑道:“这是什么说法?”

梁建芳拧了脑袋朝不屑道:“不教好地!”

程老爷子鄙夷地扫了梁建芳一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甘蔗。朝肩上的九斤用力地颠簸几下,指指我朝甘蔗问道:“上了沙场,射偏一箭就是要命的事。他是怎么教的?”

甘蔗仰头,带着豁牙一笑,“就是顺手的事情。熟了。想中就中,想偏就偏,箭由心发。收控自如。”

一番童言惹得老帅们大笑起来。程老爷子一脸爱意的捏捏甘蔗下巴,“倒是和你娘一个模样,小小年级就一张巧嘴。”

嘴巧不如手巧。中春上。入夜仍旧凉嗖嗖地,众人围在和

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九斤作画。

烧焦地炭枝满地都是,捡起根合手地,支起画板随手涂抹。孩子画的随意,寥寥几笔,周围人景的轮廓就勾勒出来,站站坐坐地围绕在篝火旁,很写意。

兰陵饶有兴致的朝九斤跟前挪挪,将画纸从画板上摘下来,对照着景物参看起来。

“像。”说着又挪到九斤作画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大小远近都精准,是能耐呢。可拜了名师?”

“回殿下,父亲教的。”九斤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毕竟也画了不少时间的各种牲畜骸骨,多少有个功底。“眼下学堂里也教这些,带学的是周医生。”

“哦,”兰陵点点头,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问我,“说起来也是名医了,怎么在幼学里带学?倒像个画师。”

“我不太懂。”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周医生前阵反人类的请求,趁着周围几个老杀才感兴趣,趁机会提提。“学术问题,不是我这种俗人能说清的。”说着从兰陵手里接过画纸,递给旁边的李绩,“九斤跟着画了多半年,现在多少能看出个眉眼来。”

李绩端详一阵,点头肯定道:“倒是和以往画作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法…….”皱眉摇摇头,朝程、梁二位道:“你俩看看,老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建芳没什么兴趣,附和的看两眼,随口夸奖未来孙女婿有本事,也再无二话。程老爷子认真的走到九斤画画的地方一板一眼的对照,品论道:“本分,娃画的本分。”

“老夫也这么感觉的。”李绩伸手在篝火边上烤烤,凝望前方树林,指问道:“该有一箭之遥。”

老程点头,“若不看实景,单从画里估摸,竟然也是这个远近。这就奇了,九斤竟然把按着实景的远近长短,如实搬到画里。子豪,你杂学旁通的门道多,说说。”

“我……大概是个比例上…”为难的摊了摊手,咱不懂,又不能当了孩子面胡说。反正除了画猪头,我还会画狗头啥的。把九斤抱了跟前,“给爷爷们细细讲解其中精要。周医生怎么教的,你就怎么说。”

兰陵扑哧一笑,揽了怀里甘蔗凑坐了九斤跟前,顺道朝我小腿上踢了一下。

九斤有说书的基础,讲解不是难题。小手顶着炭笔,对照景物如同木匠掉线一般的动作开始解惑。座谈会一开就没完没了了,对着当世几个巨魔竟不怯场,从容应答各种无理取闹的提问。

“如此的话,若山川路桥也不在话下了?”李绩拣了个炭条学着九斤的模样选取参照物。

“还没教这么些,老师自己也在摸索。”九斤如实告知,并很自豪的讲述了一个父亲勉励自己的小故事;就是一个姓达自芬奇的小孩卖茶鸡蛋求学的故事。

“老夫得见见这个周医生。”李绩一脸认真的与程老爷子对望一眼,“若真合九斤所述,这个周医生说不定能解决军伍上些许难题。”

程老爷子摇摇头,“只他一人也不成,百八十个都远远不够啊!”

“这不是问题。”梁建芳逐渐了解这俩人的想法了,稍微有点亢奋,“若真有必要,教给老夫去办。能半年教出九斤这么个毛孩,老夫就有办法凑足一府的学生给他!索性混个闲差,也好过让那帮老家伙笑话!”

梁建芳自从回京后很不爽。以前千军万马惯了,过不了游手好闲的日子,随时随地的给自己找差事干,很敬业。

兰陵笑嘻嘻瞅瞅我,怀里的甘蔗龇牙朝九斤示威。等几个老帅告退了,兰陵很有技巧的将我留在篝火旁,让人在篝火旁温暖的干草上铺垫下,给俩睡的迷糊的孩子放上去。

“高兴不?”兰陵提了酒壶满上,举杯朝我酒盅上一碰,“都走空了,孩子也睡着了,就你我二人守了旺火,总是该喝几杯的。”

“高兴个屁,”一饮而尽,大声咂咂嘴,空杯子伸过去,英武道:“满上!”

兰陵不齿的白我一眼,“吃吃喝喝的,我在跟前伺候上,你还到来劲了。”

“那是!”龇牙撇嘴,豪言道:“当娘的昏庸无道,自该当爹的出面维持大局!明日往后,且看为夫教子!”

“教什么?”

“骑射!”

“郎君好手段!妾身即刻传周神医军前待令。”

“意欲何为?”

“与尔等父子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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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骑射、温泉

射,顾名思义,边骑边射。

技术含量高,刺激。

与昨晚兰陵教我的不同,俩小孩要从基本功抓起,概念上有差异。

甘蔗颇有上进心,提议让九斤骑马上飞奔,他来射移动靶;被我拳脚否决。

打虎亲兄弟!扭头问负责人,猎场有无华南虎之流。

猎场负责人姓周,是见过大场面,也算皇亲,对我一介侯爵尽显鄙夷之色。随手一指,“侯爷欲猎虎?由此三、五十里,西面山林里也有几只,只管过去便是!”捋了短须,扬长而去。

“靠近西山八十里者;斩,立决!”一脚将正欲上马当人靶的九斤踹飞,“随为父后撤三十里扎寨!”

“老侯爷,三十里就又回长安了……”二娘子一边比较短弓与弹弓的不同之处,一边小心点提:“军前起号多时了,英公升帐点将呢,咱王家不去不合适吧?”

几个老头忒认真了。过家家的玩意也拿了混,围猎玩闹的意思,还点个屁将。

正摇头不屑间,一行三骑风卷残云般杀至,勒马仰蹄就钉在面前,要不是本侯躲闪快就被马踢上了。

未等看清,为首梁建芳老贼就雷霆喝道:“中军司马王修!三鼓未至,目无军法,不遵将令!于本帅拿下!”

“得令!”伴随话音,老贼身后俩校尉扑面而至。没反应过来,络腮胡子那位就飞起一脚将我踢翻。另一位上前就欲擒拿。被身后插上的二娘子一肘灌倒,惨叫着翻滚出去。

这声音熟悉啊。欣慰地朝二娘子点头示意,大呼:“世人兄休矣,赶紧救人!”

“这就对了!”梁建芳龇牙坏笑,摇头晃脑得意,“久闻王家护院勇力过人,今日拿崔家小子小试,倒也名不虚传。独孤小子善后。待救活崔家小子后。再拿王家小子军前侯命!”说罢一路狂笑而去。

独孤?和络腮胡子大眼瞪小眼半晌。这小子留了胡子,竟然也比本侯爷英武!是可忍孰不可忍!撇嘴点头,横视胁迫道:“好脚力!这账老夫记下了!再易容,还能扮了羊头不成?”

“小弟被逼的,子豪兄恕罪。”独孤复眼神含了邪性朝我淫笑着作揖,“前日与世人兄偕手相游,花市偶遇三夫人。得知兄长独自春猎一事。世人兄遭弃,心下愤然却旧情难舍,遂与小弟暗入军中探望,不想今日被梁老帅串掇蒙蔽,误会,误会。救人要紧。”

遭了二娘子护主搏命一肘,咱这老相好也就算交代了。与独孤复伤感对视,无奈摇头。“厚葬!九斤。甘蔗,代老夫拜祭你崔伯母。”

“杀才!”崔彰搬着肩膀咧嘴在地上拱了几下,“下此重手。不怕报应么!”

二娘子紧张的蹲崔彰跟前朝我打哑语。我交往的人里,本没他掺糊的道理,今一不小心先把王家最大的贸易伙伴给放到了,一脸忐忑。

还是甘蔗有天赋,爬跟前就给伯母揉肩膀,一连声的问安,不像九斤只会背身傻乐。

“小三还是小四啊?”崔彰得遇温情,翻身过来摸摸甘蔗脑袋,“几日没见就长这么大了?”

“说啥呢!是兰陵公主独子,小弟的学生!”这才上前拉崔彰起来,上下拍拍土,笑道:“这护院没轻没重,亏得带了皮甲,不定还出什么事。”回头朝二娘子一挤眼,“快给崔家公爷赔罪!”

顿了顿,狞笑着将甘蔗提溜起来,放了独孤复跟前介绍道:“都是你母地外甥,表兄弟多亲近。九斤,过来,你哥仨一块玩去;小声点,别搅扰老夫与崔伯父叙话!”

崔彰自觉涨了辈分,精神一振,妩媚朝二娘子摆手:“忠心忠义之人,何罪之有?要不是崔某还练过,连打官司地地方都没有了。”说着嬉笑地砸我一拳,“玩闹的事,竟不叫上小弟,若不是遇见独孤贤侄,就被子豪兄蒙混过去了。”

独孤复黑着脸,窝着腰,和俩小大人正见礼,被崔彰这话憋的嗓子眼‘咕噜’一声。瞪我一眼后,忽发现新大陆一般一脸笑颜的拉了甘蔗与九斤蹲下,看看俩孩子,又看看我,啧啧有声道:“莫说这二位弟弟竟有些神似,眉眼里尽是王家世伯的模样呢。”抬头朝崔彰一招手,“崔世伯也来详详看。”

好人啊,都是好人!按军法,我首级已经戳到辕门旗杆上了;按围猎,我就被扔了大本营里负责看守女人孩子。二娘子渴望的眼神望了我一早上,俩混账孩子啊呜啊呜的要求跟随大部队体验。兰陵有了好保姆,英姿飒爽地套了猎装在围子里试马,不时蹬里藏身的卖弄几下,惹的俩孩子上蹿下跳的兴奋。

“好是好,俩娃有子豪带,我也就松泛几天。”兰陵畅快了。骑马上,汗水顺了脸颊流淌,脸蛋红红和澡堂子蒸出来一样,冲我笑道:“围场背后有个温汤池子,子豪且教孩子骑射,我先过去泡泡。”

拧眉攒目“二娘子!”

“末将到!”

“且教俩娃骑射,围场背后有个温汤池子,本侯爷过去泡泡!”

“爸!”甘蔗抓住我不放,“我也去。”说着朝正欲逼近的九斤推了一把。

“不许打架!都去!”

温汤池没我

么狭小,兰陵自然去皇家特供的高档居室里泡澡,我们就在山下的野泉坑里将就,赶紧脱光钻了进去,舒服啊!

头一回,就是不一样。肉干果干地堆了池边石头上,酒壶就半泡了泉水里温着,二娘子咧个大嘴高兴地哈气,不时偷偷给九斤灌上那么一小口。

甘蔗不服,朝我手上的壶里嘬两口。手舞足蹈地在水坑里扑腾。

拽吧?这比林子里猫着舒服多了,朝二娘子努努嘴,“那边还有池子,少在水里放屁,咕嘟嘟地恶心。”

二娘子咧嘴乐了,头顶了热毛巾,光屁股就爬上去,赤条条蹲了泉边大便的姿势。

“干啥呢!”大毛腿晃的人不爽。扯过湿毛巾“啪”一声甩了上去。“滚远!”

“侯爷。这池子不干净!”二娘子指了地上的软泥解释:“有牛在这泡过!”

“胡说!”

我还没起身,俩孩子稀奇,连人带水的就爬了上去,和二娘子一个姿势蹲着,九斤还咋呼:“爸,就是有牛蹄子!”

奇了,乱杂杂的蹄印。猎场里养牛也罢。可没在皇家温泉区边上放养的道理。

换,换。不够恶心钱,和牛泡一坑里传出去让人笑话。

后晌见了兰陵,她也纳闷。虽说温汤苑面积不小,可总归是靠着山围地,又没进山地路,谁家地牛能顺了陡峭的山坡下来?可看看蹄印,这牛还不小。若抓住就该没收。混一顿牛肉吃不错。

都没往心里去,往后几天全在温泉里消磨,俩孩子厮打厮打的。也熟了,竟然也说起话来。

俩娃都没少读书,甘蔗难不倒九斤,就一个弓箭一个弹弓的在温泉边上竞技,玩恼了就水里上演下全武行,二娘子顺手点拨几招。没兰陵跟前挑拨,父子三人其乐融融。

当晚,先头部队已经回来了,崔彰、独孤复一身脏臭的招呼:山林里已经安排妥当,明一早主帅升帐,只待号炮一响,各家分路进围林猎杀。兰陵凑趣,取了一架给皇家特制的燕翅弩当彩头,谁家猎取多,谁家得。

好东西!比李勣手上那一架还小巧精致,可贵的是有当今皇上地题词,专给这次围猎预备的奖励,大荣誉。兰陵顺手演示,三十步上,弩箭竟钉了树干上拔不下来,看得几个家主擦拳磨掌。

“拿这玩意杀人的话,怕没人敢抓吧?”

“那得看运气了。”兰陵摇摇头,“一旦抓住的话,怕是抄家才行。”

“那王家不要了。”

兰陵咯咯笑起来,“想要也得有这本事,就凭你家那几个?为首的领队还是个残障。若当真被王家得了去,有损国威。”

正聊着,独孤复领了甘蔗过来,朝兰陵行了大礼,“围猎凶险,不若让李笃跟了外甥跟前,也好有个照应。”说罢笑吟吟朝我抱拳,“给王世伯见礼了。”恨的我一脚就飞了过去。

“你俩搞什么鬼!”兰陵笑着打了独孤复一掌,“谁家的王世伯!脏臭熏天的,温泉里洗洗去!笃娃一道去!”

“这小子不老地道地。”恨恨朝独孤复背影扔个小石子过去,甘蔗在黑暗中啊哇叫唤一声,紧接着传来独孤复地笑声。

“砸了孩子!”兰陵着急推我一把,“打不准就不要打嘛!”

“小声点!”垫脚瞅了瞅,甘蔗没事,才放下心来。“算独孤复头上!”

“切!”兰陵不屑的一摆手,“没见这么胆小的。砸了孩子还不许我叫。”

“这小子可能知道点啥。抱了甘蔗来,和我对比好几次了。”

兰陵羞涩一笑,红脸拍我一下,“没说不叫人家比地话。你当爹的怕个什么。”

“什么意思?”

“猜叫人家猜啊。”兰陵拉拉我袖口,“他一家子古怪精灵的,没猜头就没事干了,你以为就你一家闲啊?”

也是。当妈的都不在意,我男人家心虚个啥。

正说着,借着星光,老远依稀看见个牛影子过去,好笑的摇摇头,“我说呢,就是有牛。”

“哪?”

“过去了,也可能谁的马没栓好。”

“去!”兰陵笑着一晃手指,柔声细气道:“趁那帮人息了营火,我带你转转去?”

“好,我去牵马!”

“别,今换个……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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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三章 战功

可能是心境不同,同一件事上的追求就有差异了吧。脸兴奋的整装束甲,我心下却不忍起来。

这世上既然有人道,也肯定有兽道、虫道之类。杀戮是必不可少的,为了生存倒也无需心存善念,就算为了财富也有情可原;可单单为了娱乐,就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了。

吃饱穿暖之余的我,绝对是良善之辈,是个虫虫蚂蚁都不忍伤害的滥好人;于是到了这当头上就开始犹豫了。

“磨蹭的。”早已装扮停当的兰陵见我手脚有点呆滞,一脸不耐烦的拉过猎装就朝我身上套,“怕是没有俩夫人在跟前照顾,连衣裳都穿不到身上。”

给她手拨开,“去帮俩娃弄。”

“早毕了,”说着撩起营帐门帘指给我看,“瞧瞧,外面都列队了,王家上下就等你一人呢!”

见我冒头,换了新式皮装的二娘子与谢宝双双上前大声行礼,吓人一跳。

瞅瞅二娘子,“谢宝啥时候来的?”

“回侯爷,谢兄弟一直驻随军中!”二娘子身材棒,换了量身定制的新款皮衣后,人模狗样的。

这才想起谢宝也是活人,该直接问他才是。“那这些日子就没见,跑哪了?”

“秉子豪兄,小弟一直负责操练家丁!”谢宝对我短路的状况习以为常。扭头朝王家众丁高声喝令,见动作整齐划一,满意道:“今晨围猎伊始。还请子豪兄检阅。”

一脸庄重,学了谢宝的调门,“稍息!”赶紧钻回营帐忙手忙脚地穿戴起来,朝兰陵抱怨:“死人啊,搭把手不会啊?快快!”

“没见过你这种!”兰陵手脚带风,将我翻来覆去的猛勒,满嘴没一句好话:“腰銱腿短的,别人穿上就英武飒爽。到你身上就和剥半截皮的老鼠!撅着。年轻轻就有了肚皮。叫你撅着!”

撅个屁!屎都叫这婆娘勒出来了,推开兰陵,玩命从帐后窜出来,一头钻了后面的林子里。束腰系的没个章法,差点害老夫拉裤子里!

舒坦!壮观啊!看看草苛里的作品和中军账前缓缓升起的帅旗,相得益彰。扭头四面转转,可总觉有人偷窥。变态无处不在,如梁建芳老贼!

十数里地围场上,猎区已经分化停当,每到一个区域皆有专人领骑,以王家为首,沿了围场逆时针转动猎捕。辰时起,酉时收,每日四个时辰。前后延续三日;据程老爷子介绍。他以往屠城时也是这么个安排。

围猎邀请由王家而起,分宾主,接将令。王家兵丁领头阵入围。而后各家鱼贯进入。这边号令一起,驱赶兽群地人马开始策应,在山林各条道路上起黑烟断了兽群退路,数路人马并逐,恶犬地狂暴的吠声漫山而起,惊恐的野兽延着早已经策划好的路线,朝围场碾压而来。

烟飞草荡,山延边上的林木开始翻倒倾覆,凌杂的蹄声由远至近淹没震天战鼓。虽说有心为善,可身后号一起,鼓一敲,旌旗一竖,斗大一个王字随风飘展,身后家丁人人横眉瞪眼激动的浑身发抖,弄得我也热血喷涌地直上头。

王家这就算是崭露头角了?我王子豪也就成为一方统帅了?撇嘴斜眼的环顾一番,眼神到谁身上,谁就马上壮烈抱拳施礼,连兰陵都不例外。墩墩也感受到气氛中的紧张,打着响鼻侧身盘旋几圈;我一手兜着缰绳,一手挽着宝刀,隐隐有众生之王的气象,老子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咱手一挥就敢造反!

二啊,真二啊。丹田真气喷薄,过嗓子眼上混着浑厚的蕴力就彭勃而出,“三军听令!”

就这一嗓子,没进围场的几家都同一时间勒马停步,冲我这边齐声洪亮答令,老远就见梁建芳还下意识朝我麻利的一拱手,拱完手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左右看看,不好意思起来。

美啊,可到底传什么将令才好呢?脑子里全是血了,下来该干啥就一点没有章程,长时间的冷场让人有点没面子。

等兰陵笑声传来地时候,王家和平崛起地想法就荡然无存了。臭婆娘平时就不带配合我,笑场踢馆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该干啥干啥!”恼羞成怒了,马鞭一仰直指谢宝,“今个你代本帅施令!笑场者斩立决!杀无赦!”

“二娘子听令……”跟着谢宝的帅旗缓缓前行,小声发令道:“随公主一行,保护好二位小屁孩,敢出纰漏,开除你全家!”

猎区是按阵法分化地,每个区域分生死两路,凡是入死路的皆可猎杀,而顺生门而过的会进入下一个猎区,这是规矩。除过队伍里的兰陵外,王家全是头次围猎的生蛋,幸亏谢宝按军务标准辛苦培训这些日子,多少知道个层次递进了;就这,我都害怕后面的人把我弄死。

太恐怖了,这一进猎区,我就有种从猎人变成猎物的感觉,尤其后面这帮打手一个抽剑拔刀的声音就让人脊背发凉;一时间,就从趾高气扬头排领军一直变成后队压阵,还不放心的扯过兰陵和俩孩子。

“小心,小心啊!”指指前面这些二百五朝兰陵警告,“一会等兽群过来了,咱四个先闪远。你娘俩把弓箭都收起来……九斤!说你呢!不许拿弹弓瞄前面的叔叔!”

“怎么当爹

兰陵鄙夷的一侧马身,催缰绳朝前队奔去,回身撂话号的看孩子最放心,有劳子豪了!”

二娘子想学兰陵,被我一鞭子轮身上,老实了。

“猪!”九斤马上兴奋的吆喝,没等我下决策,臭孩子就掏了弹弓发射起来。甘蔗年纪小。大呼小叫的喊周边侍卫开火,自己压了马身艰难地拉了一弓,没射上力气,歪歪扭扭的一箭就到了墩墩屁股上。

倒没扎进去,划破点油皮。可墩墩腾然受创,稀溜溜叫唤,发疯般就奔了起来,瞬间越过马队。一路领先的狂飙起来。

我在马上吓的够呛。拉不住。求也不行,就差哭了……后面众人还以为家主英姿勃发,这下受了鼓舞,战心大涨,“嗷呦呦”的鬼哭狼嚎声身后传来,也不管猎物不猎物的,全成了疯子。乱套了。

墩墩毕竟是老马了,自我控制力较强,等它反应过来减缓速度回转时,王家的围猎队伍已经乱成了一片。哪管生门死门的,全不放过。骑不惯马地已经跳下来开始打伏击,有打猎经验地就单独作战,二娘子带了俩孩子和几个侍卫四处勘察地形准备下套子,兰陵带了她地侍卫迎了斜坡上去也居高临下的开火了……

谢宝已经有斩获了。提了只被斩首的野鸡朝马上挂。然后就是俩被野猪追杀的家丁披头散发的加入兽群,沿着生路鬼嚎着朝下一个猎区逃亡……

“快救人!”连喊三声都没人搭理,都痛快着呢。

棍子!棍子!前院三个护院是师兄弟。兵刃耍不贯,一身的好棍法,大呼小叫的换兵器就和奔来地头鹿战在一起,杀的天昏地暗。二娘子提了长矛专指下三路,一扫过去,走兽翻到在地,上前一戳结束战斗,干净利落。

正揉着太阳穴观战,那两位又回来了,惨叫着从兽群边缘电掣而过,后面的野猪气喘吁吁的锲而不舍。

“救人啊!”再喊三声还没人应答,看九斤和甘蔗兄弟俩已经上了树朝下射击,倒也不那么操心了。

找了个安全地方查看墩墩伤势,墩墩已经忘记自己受伤了,被跟前热情洋溢的人兽交流吸引住,不时朝我暗示,要加入进去。赶紧拍拍墩墩脑门,正想安抚爱骑,被猪追的又跑过来了,这次只剩下一个人了…….心下一凛。

野猪已经步履蹒跚,这位从我这边过的时候还好整似暇喊了声侯爷好。然后轻巧熟练的绕过前方一棵大树,折返回去……

局面彻底失去控制。兰陵跑来看看俩屁孩在树上安全自得,满意地赞扬我几声,带了她地侍卫队彻底和王家大军分道扬鏣了。好像是因为丢不起人的缘故吧,我能理解。

“救人啊……”我已经提不起声音喊了,野猪好像也提不起力气追了,前面跑的那位倒身轻如燕,跑我跟前施礼,问候,道别……这次换人了,好战术!

过去抽了根齐眉棍等在树下,披头散发那位已经把头发又盘好了,收拾地干干净净,蹦蹦跳跳的边提了皮袋喝水边朝我这边溜达,野猪停停走走,摇摇晃晃。

好机会!待野猪要死不死的爬到树下难以控制平衡之时,我挺身跃出,竭尽平生所学,抽起棍子轮圆了砸在野猪头上!这准头,这力道,野猪扯嗓子哀嚎,应声而倒。豪迈大喝:“捆上

“铛!”一声闷锣,围场接引人员奔马摇着一面黄旗大呼而过:“王家侯爷徒手生擒野猪一头!王家侯爷徒手生擒野猪一头!……”声音渐远,直奔其他猎区而去。

二位功臣一身臭汗簇拥在我身边踢腿拧腰的显摆,露脸啊!

总体来说,若不是我生擒猛兽的史诗级功绩挡着,王家头一天的战况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与别家不同,王家人因为生疏,所以不讲道义。凶猛的壮年雄兽一般都放过,专挑力气小的雌兽幼兽下手,尤其还带下套子,埋消息的下三滥手段,这是以二娘子为首的响马集团作为,于本侯毫无关系。

野猪就是例证!被我雷霆一击,没有毙命不说,还毫发无伤。兽笼里啃了几颗大白菜立刻回复野性,凶残狂暴的举獠牙撞的栏杆轰隆隆响。

“不能杀,”一帮老帅围着笼子惊讶万分,“怕得有三百斤。”

一旁小校掌握具体数据,回报道:“三百六十三斤!”

“王家小子露脸了!”梁建芳羡慕的照我脑门给了一掌,“这传出去,比阵前夺帅还长脸,不易,不易!”

李勣和程老爷子根本不接这茬,叹道:“若撞你我手里,倒也成全它英名;唯独子豪……猪可怜。”

这样一头猪,被老不死打死就荣幸之至;被我活擒就可么逻辑!

可恨的是,还有人在后面附和,独孤复就闹着明天围猎要加入王家阵营里凑数,目睹子豪世伯英姿云云。

那可不行!王家如今也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了,是你李家以及亲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这里撇了嬉笑颜开的兰陵一眼,傲慢的抬了下巴朝林场负责人问道:“这野猪有主没有?”

负责人没反应过来,凑前一步,不解的朝我一拱手。

“野猪算谁的!”

“噢!”这下听明白了,负责人咧嘴想乐,可能顾忌了下周边形式忍住了。“林场固然为皇家特供。但……”说这里扭头小声问了问随从,“这位什么侯来着?”

随从紧张摇头,胆怯的看了看我,轻声提示:“叫王家侯爷就成,一直这么叫来着……哦,云麾将军,场面上可称呼将军。”

负责人点点头,抱歉朝我一拱手,“王将军一众围猎,合令合制,杀剐存留全由将军做主。”说完,四下朝几位大佬一抱拳,告退了。

皇家人虽傲慢,倒还讲理。伸手一指野猪,“洗刷干净,好生喂养,带回家于几位夫人开开眼!”

这年头活捉猛兽不易,说什么格毙虎豹无数之类,这号人多了,可生擒就另当别论,荣誉要高出一大截。战场上也是如此。

梁建芳就羡慕的喷火,拉我到一边谈行情。先是现货。拿今日全部猎物交换我家野猪同志;被我婉拒。下来是期货,许诺用尽三日所得交换……身后传来李、程二位鄙夷地怪声。梁老贼从容无耻一笑,“这就和子豪妥帖了!三日后,梁家猎获无论大小,皆交由王家!野猪则归老夫定夺!”说罢,龇牙朝我一抽刀柄,“成交!”

我有啥办法?无奈朝身后几位一摊手,“成交……”

李勣同情的拍拍我肩膀。怪声道:“自打追随太宗伊始。梁将军大小战功抢夺无数。可谓当朝第一猛将;如此论法,老程只能屈居次席,子豪无需介怀。”

程老爷子咳嗽两声,“梁将军老当益壮,晚辈之楷模!”

独孤复,崔彰点头称“是!”

梁建芳不爽的搓搓手,“编排某家!这一生。阵前夺将帅无数,区区一头野猪何足挂齿!此事暂罢,明日且看老夫手段!”说着一指我身后二娘子,“此人暂且借我一时!”

二娘子无所谓,大咧咧张嘴乐,跟了老梁去了多半时辰又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老梁以为是二娘子从中助我,最后确定是我一棍子敲晕也就死心了。不过二娘子所创的各种机关、消息统统被老梁拿去钻研。这种大规模围猎。想毫发无损的活擒猛兽的确不易。

果然,后二天上,几位老帅都存了此番心思。手段用尽倒也有所斩获。一会功夫,打黄旗来回过去四五趟——英公活擒黄羊一只,卢公生擒鬣一头,梁老贼活擒……这个不算,已经失血而亡了!

你也竖笼子,他也竖笼子;梁建芳最丢人,关了四五个猴子在里面,九斤围了笼子手舞足蹈,一个劲喊:“老丈爷;我要!”

“谁给你教的?不学好!”什么怪称呼。

“程老爷教的!”九斤头也不回,拉梁建芳不走。

“咱家没地方养!”赶紧朝梁建芳拱手赔礼“小孩子不懂事,老帅莫怪。”

“怪啥?”老梁蹲下来,一脸溺爱地拍拍九斤,“还看上啥了?尽管说!”

“猴子!”九斤不二价,看啥指啥。

这麻烦了,拿回去没地方养,不拿吧,老头脾气不好。臭小子没事找事!

“养我那!”程老爷子一把给九斤抱起来,“新庄子前后都是林子,给娃养几个猴子算啥?两家又离地不远,想看猴子了就两步上。”

“能与同窗通往不?”九斤如今是头领,已经开始给手下谋福利了。

“娃娃们,越多越好!”程老爷子爱热闹,给九斤扔地下,招呼人都来烧烤。各种野味洗剥干净挂了几排,火堆、铁架地全预备妥当。独孤复不认生,和表弟俩已经摇着铁钎子开始撒调料了,香味窜出老远去。

甘蔗表弟的狼群算是开荤了,几大堆下水抛过去,早早就厮打成一团,吓得往来家丁绕多远不敢靠近。墩墩和其他同类不同,不喜欢栓起来上槽,解了披挂在我身后不远处溜达,喜欢烤过的面饼,有骨头也要,舔的哗哗响,不时跑狼群跟前看看人家吃啥,闻闻觉得不可口,就又跑回来等骨头。

“京城里也不知道安宁没有。”李勣对墩墩的胃口刮目相看,喜欢的一个劲扔骨头过去,摇头道:“这些年能吃饱了,都吃撑了,啥事都出来了!内务里的事情都能传市井上来,对民间也太过放纵!”

程老爷子点头,“这话对,民不议官。何况有关禁宫体面,何必朝野尽知?拉下去砍几个舌头长地,啥事都过去了。”正说着,看兰陵过来了,赶紧朝诸位一努嘴,“子豪要着急回去也罢,老夫倒是想多待上几天。

“待不成呢。”兰陵嬉笑着从架子上找了块筋道的,“三日后要清林子接驾,皇兄怕是在宫里也待不住了。”

梁建芳大嘴一咧,笑了。“这事闹得!前方战事不利,让圣上都揪心了,薛、苏二位真是饭桶!”

佩服老贼转话题的功力。这些事咱一句也不问,一句也不提。起身朝兰陵行礼,拉了俩娃,叫了谢宝、二娘子,趁了皎洁的月色,混浴!

有孩子在。顺手提了根哨棒,好测量下泉水深浅。二娘子揣了一大壶酒,一泡水里就给三人斟满,惬意地和谢宝碰了一杯。

拉过酒壶给自己斟满。泡了温泉里,周边林木、草地在月色下映照的祥和一片。热气这么一腾,小风这么一吹,夜猫子山林里一叫,心情那个美好啊。有机会的话。家里几个婆娘也叫来耍耍;京城里的繁华都迷了眼。光把生命浪费在争锋夺利上。消耗光阴啊!

“闹完了,回去就该干正事。”指指谢宝,“说婚事,拖这么久也该了了。你若再磨蹭地话,不说我,对不对得起嗣业一番苦心?”

二娘子嘎嘎怪笑,“婆娘家地。胡乱先娶一个了事。整日里挑拣,没名堂。”

谢宝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叫子豪兄挂怀了,小弟心下过意不去。当年举家遭难,小弟本打算在军伍里了却残生,再无牵挂;逢嗣业兄赏识,京城里又得子豪兄照托,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知道就好!”提酒壶给谢宝斟满。回身看俩小家伙已经爬浅处睡着了。起身托了几块毛巾垫了俩娃头底下。“美不死你!别说常人,大户望族的也没你这般运道。赶紧挑个闺女成家,往后平步青云时候别忘了我和你嫂子才对。”

“子豪兄见笑了。”谢宝连连摆手,“小弟志不在此啊。若说当年,仇深似海地讨伐吐蕃也罢;如今吐蕃四分五裂没了运势,过了这个槛,人就没了主心骨,说平步青云,竟提不起这个心思。”

“那也没有在王家当供奉地理,你先打过二娘子再说。”挺可怜个人,无依无靠没个念头,习文学武地也没创业之心,可惜了。

谢宝先笑了,“不敢,不敢。子豪兄是豪爽之人,小弟若真能在府上得个供奉也知足了。想我多年辗转,唯独在这王家庄子上有亲近之心。哪怕赁几亩薄地自得其乐,也比仕途上钻营牟利来的轻快。”

谢宝竟然有了这等心思,到没想到。与年龄不符,小老头一样。

二娘子不在意的打哈哈,“王家庄子是亲近,关键离云家近。”

“胡说,”水里踹了二娘子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宝不好意思笑笑,“怕是有些想法,到没有那么……”话没说完,二娘子哗啦一声从池子里站起来,四面张望,吓人一跳。

“跟前有东西!”迅速缩身蹲下,指了指我身后的方位,“看不清。”

这就对了。偷看爷们洗澡的变态,上次解手时候我就感觉有偷窥的,没拿住而已。朝二娘子一指,嘘声道:“穿衣裳,过去拿活的,照死里给我打。”

谢宝也要起身,被二娘子按住,“穿戴好,就在跟前照顾俩娃,我与侯爷过去看看。”

胡乱套了衣衫,二娘子取了弹弓搭上弹丸,我提了哨棒,俩人猫腰,蹑手蹑脚过去。

“有声响,在汤池里。”二娘子捏好方位,拉开弹弓,“鬼鬼樂祟,不是好人。”

“先别伤人,”把二娘子扯开地弹弓朝下压了压,“走近看看。”汤池泛着月光,花白一片看不清。光知道里面有人,万一是熟人,误伤了不好。

“没事,我空放一弹,吓吓。”得我首肯,二娘子弹弓拉直了,对了池水就是一发。静夜里,弹子呼啸着钻了池水里,水花飞溅。

惊吓,我本能的后退几步。二娘子趁机掩在我身前,我护住,提了哨棒就欲上前。

一把将二娘子顿住,打手势示意他与我一同退后。

依稀能看个大概。虽体型庞大,但从体态上看,食草动物而已。

这就没必要紧张了,我们这边逆光,食草动物夜视能力又差,和二娘子退个隐蔽之处就行,无需惊慌。

“牛?”与我躲了大树后面,二娘子放心了,开始探讨:“四个犄角?”

那怪物正慢慢围了温泉边上巡视。被二娘子一弹弓惊动,能看出它也很紧张。

“长毛吧?”怪兽顿蹄、抖水的折腾几下,又回到池边,借了月光反映,就清晰多了。

我点头,长毛。对这玩意有点印象,再看看。

“是白毛吧?”二娘子又紧张起来,“怕是妖怪!”

“闭嘴!”月光底下,啥都是白色的,能看清颜色才怪。“俩犄角,不是四个。底下的是耳朵。”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怪兽,胜似怪兽。

确定了。这年头,秦岭深山里人迹罕至,不像一千五百年后,那么多村落。再加上传媒闭塞,长安城见过这东东的少之又少。也就我这号见多识广的人能认出来。

秦岭是长江水系、黄河水系的分水岭。山脉长,纵深广,藏匿野兽无数,但能真正能称上但猛兽的,不是豺、狼、熊、豹这些肉、杂食动物。而是大名鼎鼎地‘牛’同学。此仁兄貌似草食性温良之辈,自古就种群小,数量少,却冠有秦岭第一杀手的美誉。用后世的记录,仅陕西省内每年平均顶死,踢伤六十余人。大多发生在春日,求偶失败之余,恼怒颓丧的离群孤兽。独自开始祸害人、兽两界。见人杀人。见熊杀熊。记录片中曾有牛单挑群狼的镜头,后者死走逃亡,前者毫发无伤。

经年在大山中演化,环境优越,不缺粮草,所以体型庞大,千八百斤的很普通。尤其雄性还要超过这个数据,比如面前这位。俩犄角程六十度向上竖立,一旦被扎上,朝上一挑就开膛了,设计的阴毒。没天敌,没恐惧之心。物种古老,比其他食草动物的智商底,一根筋。不怕死不怕疼。勇往直前地就是要弄死你!

可围场在临潼,离秦岭深处有二、三百来里,怎么就跑这来了?绿化太好地隐患啊!

撤。赶紧撤,咱惹不起。起身,拉二娘子慢慢离开。

俩人正缓缓撤离,这羚牛估计也觉得蹊跷,放弃刚刚泡澡地池子,缓步我们来的方位过去。

不好!没功夫思量了,俩孩子还在池子里睡温泉觉,三个谢宝也不是牛的对手!二娘子急了,三步并做两部就窜了过去。这里离大营还远,五、六里距离上,来回小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我这边都看见谢宝在池边正垫脚眺望,麻烦大了!羚牛也发现池边有人,估计觉得打扰它泡温泉的罪魁祸首已经找到,蹄下起了频率,小碎步开始加速。

完了!想都没想,下意识发令,“打!”

二娘子同一时间就把弹弓拉直了,准头好,打在羚牛身上‘啪’的一声。暴露了,牛转身定了方位,蹄子敲的山响,带了风就朝我俩这边冲来。

二娘子迅速把我推一块大石下藏匿,“不许出来!”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去老远,回身又是一弹弓,将羚牛朝反方向领去。一边跑一边喊:“谢宝,带娃回营,快!”

我这边担心二娘子这个子,冒头看看。可能是跑的急了,声音听起来模糊,谢宝一边朝我这边奔,一边还问:“啥?说啥!”

“带娃跑!”起身窜过去给谢宝拦住,“带俩娃回营!”说着也不理谢宝,单人先冲了温泉边上。

俩娃都醒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在温泉中央冒个头兴奋地扑腾。

“都上来,快!”

这边正一手拽一个娃,谢宝这才急冲回来,一把将我爷仨全推了水里,“牛过来了!都不许上来!”

亏得谢宝这一推,要不我爷仨没跑几步就得玩完。谢宝话没完,提了我刚扔下的哨棒就冲了奔过来的羚牛一通挥舞,羚牛注意力被吸引,吆喝着撒腿就跑。

“小心!不是牛!”慌忙交代谢宝一句,水里压了俩娃脑袋,心急火燎的把这俩小子朝下按,“不准站起来!”说着抽了不安分的九斤一把掌,“下去!”

谢宝刚跑出去,二娘子一身水的追回来。怕是刚刚被追急了,跳到前面那个温泉里。牛在水里受惊,没思量下去追杀,知道这边岸上还有人,又杀了回来。“那边池子里跳下去就成!这边交给

二娘子紧赶两步大声朝谢宝指挥,顺手拉开弹弓瞄住看看池子里爷仨,果断的放了下来。

二娘子经过前次疾奔,腿上的伤怕是加重了,瘸拐着到了池边,见我和俩娃无恙,拧身估摸下距离,“侯爷与孩子在水里,待把牛引远了再逃离不迟。”说着离开池子,挽了弹弓远远退开。

一看这情形,我反倒不怕了。头日狩猎时,二位壮士遛猪地场景历历在目,只要孩子在水里藏匿好,三个大人就池边上轮番遛住,后面总有机会让孩子跑出去。

其实现在也能跑。看看九斤、甘蔗,一点恐惧之色都没有,还是把这念头压下去。自家孩子自家知道,都是憨胆大,一旦出了水池,保不住这俩娃起什么救老爸地心思,这就坏菜了。

牛依然舍了谢宝又回来。二娘子得了瞄准的空隙,一弹丸就朝羚牛眼泡过去。虽没中地。但砸了脸颊硬骨上,‘铛’一声,打地牛吃疼,嗷了一声,脚下起一个踉跄,低头与二娘子对视。

趁这空挡,谢宝那边拎着哨棒也奔过来。俩人各自跑了一阵,谢宝还好。二娘子的厉害了。能看出裤脚上撕了个口子。染了一片,颜色不对。

不是旧伤,怕是刚刚被牛挑的新伤!这让我心悬起来,若再让二娘子把牛引走,非出人命不可!

谢宝提了棍子朝地上打了几下吸引注意,可羚牛还是盯了二娘子不放,眼看就要发动了。二娘子足朝后慢慢挪动。

“绕池子跑!”我厉声发令。一个子,直道上想甩开马力强劲的牛可能性为零,只能拼弯道了。

二娘子明显没有听从命令的想法,还是朝汤池反方向挪动。怕是不愿意让危险离我和俩孩子太近,打算拼老命了。

这时候谁都不能玩完,倒一个就灭团!仇恨得换着拉。朝谢宝那边做了个扔的手势,让他扔棍子砸牛帮二娘子解围。谢宝会错意,舞了棍子就窜了过去。照了牛头就是一下。

牛安然无恙。起了凶性瞬间就展开反击,逼得谢宝连闪带滚,几次都是与牛蹄擦边而过。凶险之极。

二娘子趁机回援,瘸不减速度,跃入池子挟了俩娃,“侯爷,跑!”就窜了上去。

我跟后面心下也慌张,那边随时出人命,可我俩娃更要紧。不时回头看谢宝,仍然没有摆脱羚牛近身攻击的范畴,贴着牛身跳跃躲闪,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敏捷了。

横心,一咬牙,边跑边吩咐:“带孩子回去求救,我下去与谢宝一同周旋!”不等二娘子答话,“此兽群居,周围怕不止一头,有你护了娃放心!给我快跑!”说完,随手捡起块石头,朝谢宝那边奔去。

已经受伤了。谢宝手臂被牛角挑了一下,皮衣连袖带背豁出个大口子,不知道要不要紧。绕了牛背后,卯足力气举石头朝羚牛后腿砸过去。牛正蹦了后腿朝谢宝跟前发力,猛不丁挨砸,卸了力就跪下去,轰隆一声就扑了一跤。

是时候!不等牛站起来,与谢宝飞身就扑了温泉里,俩人靠了池子中间不停地哆嗦。不是怕,是紧张。

谢宝把我抗在身后,左手斜抻着哨棒指着牛头对势,就在池边环旋,我俩在池中间打转,泉水又热,身上又紧张,汗珠子哗哗地朝脸上淌。靠地近,见谢宝右臂上已经被血铺满了,鲜红鲜红,顺着手肘滴答着溅了池水里。

“往边上去!”让谢宝朝后面退,把羚牛引转过去。趁机爬了岸上,抠了块池边的软泥远远朝羚牛砸了过去。

牛这才发觉岸上也有人,舍了池中谢宝,发力朝我撞来。我抑制心头惶恐,估算了距离,心提了嗓子眼兜着牛在岸边转了两圈。可能是一开始跑的太猛,后力接不上,眼就黑。压着恶心喊谢宝,“我下你上!绕后面,离牛远点

谢宝聪明人,立刻了解战术,不等我下去就从池子后面爬上来。等我跳下去就正好拉住仇恨。

在我跃入池水时候,可悲的事情发生了。我OT了

牛根本不理谢宝挑衅,跟着我身后跃入水中。那么个庞然大物,那么大的冲击力,池水顿时就倾覆而至,强力水浪直接就打我一个跟头。晕晕乎乎就朝池边撞了上去。

能感觉羚牛就贴着我身后,忍着脑门上剧痛,……感觉羚牛在后面托了我一犄角,总之屁股上火辣辣,就翻滚着到了岸上。

节奏,节奏一定要掌握好!刚刚大意了。屁股上疼痛不影响我奔跑,看来伤势不重。牛跃出水池的时候挨了谢宝救驾的两棍子,影响了速度,被我狼狈地逃脱了。

现在大伙

位。变成牛在池子里,人在上面,依然是通过棍子

这麻烦了,它转个身,我俩就得围了池子跑半圈,俩伤员耗不起。

“让它上来!”觉得屁股凉凉,顺手摸了一把,光光的,已经开裆裤了。没大碍,划伤而已。

“小弟顶着,子豪兄快走!”谢宝已经经不起刚刚那种惊吓了,“若子豪兄有个闪失。小弟万死莫赎!”

“胡说!”一边转圈,一边朝身后看。埋怨救兵来地太慢!鼓舞道:“它就快没劲了,再撑一阵就玩完。”

牛见我小看它。不爽。迎了谢宝地棍子就欲跃了上来,几棍子砸在脑门上和搔痒一般。

“打腿!”让这跳上来就麻烦了。

谢宝也反应过来了,矮身朝羚牛腿横扫过去。羚牛半身悬空,躲无可躲,前腿关节上生生就挨了两下,嘶鸣了几声。退了回去。

有战果!半晌交锋中第一次重创强敌。牛腿了。瘸拐着在温泉里叫唤。起了横劲。连续四次冲击均被谢宝从下三路击退。

“给我!”谢宝右臂带了伤。抡棍子的姿势已不自然。我劈手夺过哨棒将谢宝扯至身后,“撕点布把伤口勒住!”

我看出门道了。哨棒已经被抡地岔了口,沿着岔口将棒头一节掰下来,长长尖尖地斜茬成了矛状。刚刚它敏捷,不好把握。现在只要这子牛敢朝上跳。老子就戳瞎他眼睛!

一时竟然起了争胜之心,抽筋模样照着汤池里地牛空刺几下让它明白自己地处境,羚牛前腿吃了劲。被我几下突刺弄地有点惊慌。缓缓撅了屁股朝后面退。

飞绕过去,照着退到池边的牛臀中下戳了过去。羚牛一打横。没戳到致命处,握力不足,生生被迎过来的牛角把哨棒挑飞……

“跑!”这没戏耍了。料定这牛追起来艰难,拉了谢宝玩命的朝大营方向逃窜。

谢宝那几下着实下了狠手,可羚牛玩起命来更加恐怖。瘸是瘸,速度竟然不慢,蹄声敲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就活不成了。谢宝因为失血。在我身后大声喘气。踉踉跄跄地还不忘推我几把,提醒我朝坡上林子密的地方钻。

连滚带爬,上了高处。骤然发现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紧接着散杂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哭啊,眼泪哗哗地,扯了嗓子边跑边喊。谢宝顶了块岩石朝下滚,一下又和我拉开距离。

不活了!哭喊着‘救命’回身去拽谢宝,这小子又点脱力,靠树上发晕。

“日你妈!快动弹!”这边朝谢宝踢打几下,又朝那边喊:“救人!”

有应声了,是二娘子声音,三、五骑已经飚到坡下了,羚牛也到了坡顶了,拼了!将谢宝一气拽倒,俩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坡上滚了下去。

不知道谢宝咋样,我浑身被石头树杈弄地痛楚难忍,等二娘子扶我时候,就剩下一口气在:“抓活地!老子活剐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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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清算?

人不长命,遗祸千千载啊。我如今已经变成祸害了。死,不容易。兰陵不给面子,说我受了惊吓,得好好养着。我是像受惊吓的人吗?老爷们,呼风唤雨,活得是个气势,披了件衣裳,左右一挥手:“带人犯!”

二娘子拄了根手棍,小声进言道:“侯爷,还是先看看谢宝吧。俩时辰了,还躺着呢。再说这人犯也没法带。”

问过医生,谢宝是亏血了,倒无大碍。二娘子倒是凶险,离他脚筋就差那么一丁丁,真若挑上了……

什么事儿都能遇上。俩小孩倒是活蹦乱跳,围了羚牛的笼子边,使小棍捅来捅去。这位也不好过,千八百斤,也给折腾得够呛。是死是活,就等我一声令下了。大清早人都围满了。

梁建方扒笼子边上,恨不得把头都塞进去,眼睛瞪多圆,回身看看我,再看腿的二娘子,再看看死里逃生的俩小孩,龇牙咧嘴。“这算怎么回事儿。”

程老爷子冲我一挥手,近前来低头细语:“这是你几个活擒的?”

没敢点头,后面我昏了,怎么逮住的不知道。指指二娘子:“问他。”

二娘子了腿,不居功。朝营帐里指了指:“谢宝。还躺着呢。一早才醒。”

李绩在旁边听着点点头,正要搭腔,梁建方咋咋呼呼:“王家这小子人不怎么样,织罗能人异士颇多。”说着搓搓手,瞅瞅身后的羚牛。“巡山兽啊,说逮就逮了啦?偌大一个林场……偏心。有这么个好玩意儿。偏偏不往猎场里赶。便宜王家。”

兰陵挑了嘴角笑笑,斜眼扫了一眼林场的负责人:“好本事。说话圣上就到了,寝居之地,竟窝藏这么多祸害。莫说惊了圣驾,在此期间就是照一面,你只怕也难咎其责吧?”

这话重了。林场这老兄挺好个人。也不想帮他打圆场,能看出来兰陵窝了火。没事找事。

可大可小,你去怪谁?死里逃生,倒也没有报仇地心思。说起来这牛仁兄也可怜。同样是泡澡。你说有人往你澡盆里打弹弓。搁谁谁恼。罢了罢了,大气地一挥手:“该是谁地就是谁的。”拍拍二娘子肩膀,“说起来咱俩逃的逃、伤的伤。若没谢宝顶那一阵儿,我怕是连开除你的机会都没有。”

二娘子不吱声,大嘴一咧,笑了。忍着腿伤,勉力蹲下来。叫过九斤,摸了孩子脑门看。眼里透出一丝内疚。

身后踹了二娘子一脚,老爷们这模样忒恶心。说论功行赏,二娘子头功。若没他手疾眼尖,抰了俩孩子跑,昨晚不知弄出什么后果来。可算了算,这功劳还得给谢宝。自家人不跟自家人争,心里却把谢宝当外人看了。正好有兰陵这个话,不敢说护驾,却也除了皇家猎场的隐患。这把年纪再不给他个露脸机会,真若他想得那样,蹲我王家一辈子不走了还。

这是奇闻,再带个异士出来,这年头大家吃饱喝足就爱谈论这个。这谢宝人还没安置好呢,事就传了出去。什么是英雄,能失血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全是英雄。活蹦乱跳一头野猪,王家侯爷徒手生擒,没人惦记。伤残瘸地牛,稀罕。满长安,是人不是人,都往王家庄子上凑。看完牛吵着看谢宝。回头再拎两盒藕粉,回家宵夜。云丫头这生意一红火,脸蛋乐得红扑扑,

周医生泯兽不怜人,说野猪可怜。大牲口棚里拉了栅栏,生龙活虎地就放了进去,好吃好喝喂养着。巡山兽也可怜,好好的遭了毒打,瘸着还不改脾气,想上个药都没处下手。专门起了大窝棚。干草垫子放进去。砌了墙,围了栏,每日汤药伺候,毛色日渐光鲜。时间一长,倒认周医生这主了。

这来来往往的,谢宝也就成了名人。你问他问,传开了,京城里有头有脸地可不是那一两位。话说地悬,事也办得悬,一听还是个单身,成了家就不说飞黄腾达吧,家里有了这女婿,靠得住。

头里最关注的,梁家老贼,他孙女多。许这个许那个也许不完。掰指头算,九斤俩,谢宝还能落三四个,这都不在话下。关键程老爷子动了心思。我不敢接这茬,总是推着,一说就是许了人家了。

“这什么话?”程老爷子摇头晃脑,“男女有别,许谁不许谁的,跟谢宝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么说。”知道程老爷子脾气,但凡他看上,就是死在手里,也没有让给别人得道理。我是不想让谢宝惹这事儿。“早有下家了。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再打岔小心我抽你。还学会作诗了?”程老爷子横着手掌切割两下,“不就是你庄上那个卖藕粉地吗?云家那个。成不成的,他俩几年了?许她就不许我孙女?再说了,我程家,论钱论权,说老夫欺负她。论教养、论相貌,也不比她家差。怎么还不如她一个没爹妈的小丫头片子?”

这不怪我。你程家就是堆金山出来,只瞧爷爷这样子也没人敢娶啊。嫁不出去关我什么事?委屈地一咧嘴,剥了两颗地窖藏的过冬石榴,想把话

程老爷子见我为难,拍了拍桌子,“这话先撂下。明儿让你家那个医生到我那儿去。我有话问他。”

“这是正事。让你去你就去。”颖不耐烦地捻着针线,穿半天穿不进去,叫九斤来帮忙,揉了眼睛叹气道:“不至于是老花眼吧。”

“我不去。”往炕上挪挪,捏块点心掰开来,朝旺财扔下去,“还指望多活两年呢。没心思跟户部去打擂台。”这一打春就没什么好事。贺兰家死人,武家换人。老子狩猎差点被顶死。不顺。说回来静养几天,又得应付谢宝这臭小子。好像这一周围认识的人都有孙女能嫁。现在户部又指着名要编劳力。都得挂号。也不知道是谁地馊主意。劳力雇回来就是劳动,挂哪门子号?病人才挂号。不光是京城织造作坊,连陇右那边都得报个数字上去。今儿死俩,明儿又买回来俩。挂一号二百文,你挂一千号,二百贯就没有了。缺钱也不能这么搞啊。我买一个才多钱。

“那也不能不吭声。”颖把账本放上来,摊开了。一页一页地勾,旁边算盘打得细详。“说来也怪,东边高丽地怎么就耐活。咱家不亏劳力。当人使。吃喝医药的。从不短缺。来的,好端端的……”

颖突然抬起头,朝我道:“夫君你说。这会不会卖给咱家的都是病秧子?”

“胡说。这话你就对不起大哥。人贩子也活得是信誉。没见昨儿转呈还有赔罪的来。只管说是壮硕、壮硕,可总是用不了几年。这也怪啊。”说着,接过颖递过来的账本,数字吓我一跳。“咱家养了四千人?”

“夫君以为呢?”颖挑挑眉毛,“整日里什么都不管。自家多少劳力都不知道。四千人不过是个花头。说出去就这个数。实报地话,谁家受得了。况且不光咱家。一起过去的,哪家比咱家人少?这户部也忒缺德了。”

“八百贯。”

颖点点头。“如今呢,对咱家也不是个大数字。可就受不了朝廷这么折腾。今儿二百,咱给了。明儿要二百,咱再给。三番五次下来,还叫不叫人活了。要不明儿夫君问个清楚。再和程、秦两家合计合计,看朝廷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兰陵皱眉不语,也拿着一堆册子发愁。

随手翻过来看看,也净是想糊弄人,乱七八糟,勾得一片一片。笑了,问道:“谁出的主意?起先垦荒地时候没人说,这会儿到了挣钱时候了,刚说有个好日子过了,就勒着脖子开始敲诈了?”

“和我无关。”兰陵给笔撂在桌上,“垦荒是我地主意,养劳力也是我的主意。没来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头一步先是造册,再有就是点人头。陇右地多人少。有人说,大户过去,占了地,买了人,扎了根基。好处都是你们这些人得了,往后朝廷连插手的份儿都没有。这一造册,是以防万一。”

“哦?这么说一个人是一个人了。”

兰陵点头。

“那活人造册,他死了怎么办?”

“死到谁家谁出钱。”

这谁呀,恨得我直咬牙。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了?活着二百文我认了,凭啥死了也算我头上。

“都不愿意呢。”兰陵拉了靠垫,歪上面,伸了指头端详许久,“有个事我想问问。照这么说地话,东边的人是比西边的人值钱喽?”

嗯?没听懂。不解地看着兰陵。

“我怎么就听说,东边的比西边的耐活。”

是这话。不说钱吧,大家都不接这茬。这一到贴人头,这话就挑明了。一致认为,吐蕃人不耐用。

“不是问这个。大伙儿都是想知道,朝廷往后是个什么打算。没来由地造册,那造了册,咱算什么?劳力又算什么?想废除劳力?”

兰陵咯咯笑了,“好意思说。好听点是劳力,不好听点,当牲口养,不算人用。”说着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摊到我头上吧,我自己也不愿意,可想想呢,也不尽然是坏事,先造册,先给大伙儿养成这个习惯。往后说用呢,册子翻开来,就能当人用。即便是陇右,说起来添点人气呗。总不能跟卖豆腐似地,你家一块我家一块,总归这也是我大唐的领地。”

朝廷想赖账!这话把我说一激灵。当初讲得好好地,划地、分地,你家圈,我家圈,只怕圈得少了。如今,荒地成了熟地,打了粮食,有了出产,朝廷就眼红了?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血汗换来的。现在地肥了,人头也有了。就开始挤兑我,插了管子朝我身上嘬血喝?

得便宜可以,可如今的王家不是谁想欺负就来欺负的主。大伙都掂量,谁都不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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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未雨绸缪

说话,得有说话的分量。王家如今有这底气,早已得几车好处就眉开眼笑的穷光蛋了!

“别说这话。”挑了眉毛朝兰陵身上扫了扫,“欺负我不要紧,王家势单力孤。这柿子捏软的,合情合理。可你李家不能把过去垦荒的人都欺负个遍吧。是,是得了朝廷的地,也承蒙你李家照顾多年。打粮食够吃。可别忘了,出产的棉花是走了军备,是民用。如今这钱我不白从账上走。摊到成本里我就敢坐地起价。是朝廷来收,不是你李家来收。坑谁蒙谁,看谁吃亏!”

没想发火,更不想朝自己婆娘说这重话。可该不该的,你得顾及个局面。缺德人想缺德办法,也没想让兰陵当个好人,可不能绝自家后路。

兰陵被我数落一阵,眉都不抬地笑,“泥性人也有了砖脾气。给你说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说着脸一仰,四平八稳靠在了榻上。“除了我,你就不能想想别人?”

“刘仁轨?”搓搓手,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刘仁轨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欺负谁,不该欺负谁。敢这时候犯毛病的……和兰陵对了个眼神,“知道了。”

兰陵笑着点点头,“瞧见没,也就打个猎的时晌,我就走了半多月,就有人迫不及待往出跳。是好是坏不论,想参与可以,可途径错了。”说着把手递给我,“哎呀,拉妾身起来。今儿就和夫君这大门阀掰扯掰扯。你可不该有这心思,也不该你出头。明儿就在户部门口候着,看看是砸了门面呢,还是打了人。该拉着该劝着,你先把人做足了再说。”

眯了眼不搭腔。手里抓着大扳指,端详了一阵,随便抄了本书,翻了起来。

兰陵把灯往我跟前推了推,借着光亮在我脸上打量起来,“想什么呢?”

“孟子曰:墙倒众人推。人多力量大。你打算好了没有?”

兰陵掩嘴笑了笑,凑过来推了我一把,“精明。”

说精明,那还得论世人老兄。天刚亮,车就到了户部。趁着光,就把在户部门廊上小便的我给拿住了。

“少动我。”紧了紧裤裆。“蹲跟前看多久了?”

“倒是有一阵。”崔彰理了理头发,启了启手上的扳指,朝我妩媚一笑,“子豪兄好兴致啊。”

嘿嘿一笑。飞身发力踹了户部大门几脚。扯了嗓子骂了一圈脏话。静,声音也大,里面肯定有人听见,可他就是不敢开门。

对面酒楼上。订了席位。看热闹去喽。

不一会儿,有头有脸的都到户部门前。四匹马拉的车子,摆都摆不下,十几个老爷子一字摆开了。带椅子带榻,后面恨不得有搬炕的来。谁不招谁,谁不理谁。一脸严肃望着户部紧闭的大门。他们不吭声。谁也不敢说话。偌大个户部门廊,寂静一片。隐隐的杀气都汇成小风。飕飕地从人脑门上过去,吹得直起鸡皮疙瘩。

“瞧见没?”崔彰指着底下一个个给我介绍,“这一排,莫说你我,当今圣上来,都没有坐下说话的理。连久不出世的封家都来人了。咱兄弟俩就别下去露脸了,怪丢人地。”

我正点头附和,“开眼。”马蹄声响,三四骑骏马,歪歪扭扭驮着几个老僵尸,底下还有侍卫扶着,下都下不来,挺尸一般往下抬。有个老头脾气还坏,站地上就倒,还不让人扶,口口声声喊太宗皇帝,说户部敢坑人,他就敢殉昭陵,反正昭陵上也准备好了,大不了大伙儿一口气都殉,见太宗也有诉苦的地方。这一说殉葬,前头坐着的也不好意思,赶紧就站起来,计划着陪葬的时候自个儿该按什么风水走。那边还有起哄的,说昭陵满了,咱就往边上停,躺不下咱站着,反正不让人活了,横竖是个死,你们横我竖。

崔彰乐得一口酒喷到地上,“得罪人吧?”冲我竖了竖大拇指,“子豪兄开眼吧?敢当着户部面说这话的,也就这几个老不死了。等这帮人该殉的殉了,他再整,也没人敢搭腔。何必……何苦来着。”

我数了数,开国元勋都到齐了。程老爷子几个贼精贼精,光看见车,没看见人。趴窗户上瞅瞅,就见老头在对面的店里坐着正冲我招手。叹了口气,这户部尚书,可怜呐。是我,在家吊死得了,今儿别上班。看着就该死了,今儿这刮个风,起个雾,敢死到户部门口……

还没完呢。户部侧门开个小缝,露出个人头来,瞬间又缩回去了。啪!门闭上了。三俩时辰再没动静。

这边正闹着,那边太子车辇过来,远远跟着户部尚书,没敢往前靠。太子这边远远扫了两眼,估计是没敢搭话,留了一群人过去伺候着,车辇转了头。

“这事儿没完。”崔彰幸灾乐祸,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今儿不把这些人都接到兴庆宫里。怕开个百寿宴,人数也够了。还得圣上来主持。你说咱户部尚书,他就没想到这茬吧?”

关人家尚书什么事儿。远远朝程爷爷挥了挥手,“还不是有人在背后闹。你说好端端地,造什么册子。咱们是要粮给粮,要棉花缴棉花。这年头除了这两样,朝廷再不缺什么了。”

“朝廷不缺,有人缺。”崔彰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可怜呐,急着建功,急着得罪人。谁家都有一两个不知好歹的。”

有老僵尸们顶着,我王家着什么急。刘仁轨还不愿意。

这次这事儿闹大了。李治同志出面安抚,先给大伙儿讲是误会,朝廷有朝廷的信誉,出了政策就该执行政策,造册是为大家伙儿好。陇右那边,地方大,人口少,你再没一个定论,谁来谁往的,三五个人聚起来,就能成祸害。这要在谁地头上出了事儿,连个说法都没有,这不是牵着主家受累吗?既然到了咱大唐地地头上,不管是人是牲口,先有个名号罢。也就这点事儿。至于什么解放劳力之类的,那都是没名堂的话。第一,咱大唐境内早就废除了奴隶制度,都是名正言顺的劳力;第二,各位辛辛苦苦开荒,兢兢业业纳粮,老百姓记好,朝廷更记好。都是功臣,都一视同仁。

一说到这儿,连颖都笑了。唯独老四皱个眉,不作声。

“想什么呢?”颖把老四拉到跟前,“哪儿不快活了。”

“怕没有这么便宜。”老四托着下巴,重心朝我身上挤,“姐夫,您是明白人。您就没看出来这朝廷地意思?”

我都被老四挤到墙上了,当然能看出意思。还是费劲地摇摇头。

“什么味道?往身上擦什么了?”颖揪着老四往后拉,“天还没黑呢,就意思来意思去。我看着蛮有意思。”

“天黑就没意思。”老四不满地斜了我一眼,“姐夫是当着明白装糊涂。他早就看出来,肯定还有后手。”

“你有啥后手?”颖感受到妹妹的情绪,架着肋子上拧了一把,“整日不学点好的。等过两日,庄子上收了菜花,你随你姐夫到丰河边上转转,少在我眼前作。”

“姐。”老四一脸羞红地扛在颖身上,把颖扛一趔趄,“说正事儿呢。趁朝廷还没有反应,咱们自家先计划计划。”火辣辣地捅了我一眼。这力度。“这事儿啊,搁我说,就是个试探。先摸摸脾气。我早看着,咱自家的账自己清楚。有了陇右这出成,是越滚越大。如今呐,陇右是朝好处走地。可朝廷呢,也就越担心。一旦这次都抱了团,反倒让上面下了决心。姐夫总给我说尾大不掉,这就是尾大不掉。”

笑着一摆手:“老四是长大了。也开始学着想事了。可还没到那个地步。说是试探也罢,可出主意的人现在也不好受。她得咬牙挺着。遗老遗少们不答应,圣上也不答应。得罪人没这么得罪的。想要把这局扳回来,三五年里头办不到。过了这三五年,等陇右那边人丁兴旺,她再想动手,也就没了由头。再者说,不过是棉花闹地。你单单种粮食,你单单养些庄户,就算你养奴隶,也没人想触这霉头。还不是钱闹地。”

“这不是关键。”老四拿起织造作坊地账本让我看,“咱家领了朝廷供奉,筹的是军备。也就是说,工部上,也有咱家这一模一样地一本帐。”

颖笑了,“谁家有都无所谓。我早就翻过几十遍了。说良心话,咱家可从里面没捞多少。”

“关键不在于利润多少。这是个大数。也就是说,现在离了王家,就得有数万兵将冻死在辽东。若加上内府,说难听话,没有这两家,辽东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些驻军。这不是棉花,这是命脉。朝廷不愿意把命脉落在这些豪门大户手里,也不愿意看到这么些人抱成一团,挤兑朝廷。”老四讲起了道理,依在我和颖中间,也不知道她想靠在谁身上,拧来拧去,“如今,满大唐加上工部,就只有三家织造作坊,现在不显气,可后面,无疑会推到风口浪尖上。姐夫你想过没有。辽东若胜了,咱家得记一功;若败了呢,若十年八载没个分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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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远客

四分析的仔细,能看出这丫头在家业上下了不小的功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分晓也罢,败了也罢,难不成是咱王家顶杠?”颖满不在乎,拈了几颗石榴籽塞到老四嘴里,“莫说爱不爱国,咱家也盼着辽东能早早结束战事。可打赢打不赢,僵持不僵持的,那是前线将士的事,咱王家捐粮做衣裳,还落一身不是了?”

“让老四说。”我没接颖的茬,朝老四点点头。老四朝我身上挪了挪,可脸冲着颖,像是给姐姐讲解,“按理说和咱家无关。前线不利,将士自然会受军法。可真正算起责任的时候,王家不论胜负,都是从军中赚了钱的。论起来,也逃不了责罚。”

“还不讲理了?”颖一边剥石榴,一边看着我,“夫君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是这个理儿啊。”现在,军工、民用还都没有一个规定的制式规格出来,这些东西能混为一谈。一旦真吃了败仗,朝廷自会有人出面评估,每一个环节都可能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包括后勤补给,以及王家现在这种半军工承包商。那时候,话就不由王家讲了。什么棉花薄了,什么棉布不结实啦,这一系列的评估出台以后,往后这军备产品就会在此次评估之上出现一个标准规格,而王家无疑就会成为这次标准制式的牺牲品。这一直是我担心的。所以,在军备上,王家尽可能地将产品质量提升到工部内府之上,相对成本虽高,也是为以后着想。但今天既然老四提出这个问题,风险还是要规避的。

老四说她还没想好,容她思索几日,待到丰河庄子上巡查的时候。慢慢与我探讨。这话引起颖一脸不满。威胁道:“往后再敢这副嘴脸,就派二女过去替换你。”

我附和点头。家业越大,该顾忌的地方就越多。云丫头见我的时候也抱怨。总是说弟弟还小,她自个儿又顾不过来场面,终究不放心。平时倒没在意,今儿这丫头一提场面。我不禁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惊喜地发现,这丫头也会收拾自己了。头发盘得顺溜,多出去的一绺。歪歪地挂在耳畔,水葱绿的玉簪子上,晃晃悠悠吊了一串珠子下来。装饰得精细。红扑扑地脸蛋倒是省了腮红。衬着鹅黄地宽边坎肩,斜系两个盘扣,紧紧地裹着。绿底红边的石榴裙摆了大褶子,贴身地束在腰上。身材凸凹有致。这过山风一起啊,细碎的发梢贴着脸边,带着裙角就刮出了姿色。好好地孩子,怎么就不会打扮呢?

“看谢宝去?”我问道。那也不该穿红鞋啊。没这么明显发春的。

云丫头咯咯笑着摇头,“不瞒王家姐夫,今儿俩弟弟在农学上演示抽水机,说是请我这姐姐一同过去。农家小户的。见不得人。收拾了箱底才找到这么几件。不为撑场面,倒别叫俩弟弟给人笑话了去。”话说得谦恭有礼,眉眼间一副掩不住的自豪。看着喜气。

“那别傻站着。”远远喊二女过来。“帮衬着收拾一下。我正好去农学。连丫头一块儿捎去。”

如今王家庄子被冠以人杰地灵地帽子。这说出息。一庄人都出息。王家侯爷如何如何,云家俩傻小子如何如何。连谢宝这个外来户都沾了灵气。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唯独咱这云丫头,低头闷声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来。

丫头从车窗探头出来,上看下看。“王家大哥,二夫人可是尊贵人坐地。小女子可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马车就是叫人坐的。”前面给马车吆喝了一声,“直接走顺德门,那边路近。”

“这使不得。”云丫头知道顺德门不是一般百姓能进的。“路上被人瞅见,没个说道不行。”

什么说道不说道,没接云家那个茬。顺了官道就一路下来。递了腰牌扔过去,城门边守卫问都不敢问。别说一辆马车,老子就进十辆粪车,还不就一句话地事情。既然让人家搭了咱地车,就得让人家觉得上档次。

车夫不怠慢,早就跟我混得狗眼见人低,一个劲儿还回头解释,“云姑娘,咱侯爷的马车,说不上大。可进了顺德门,一路往前,就是没人敢拦。”说着马鞭朝前一扬,“你看前面的车。”

云丫头好奇,挑了车帘,伸了脑袋,抻了半截身子朝外看,嘴里还问:“前面谁家的车啊?”

马夫这边娴熟地吆喝马顺边,一边介绍:“周公府上地。知道不,这是前镇给咱侯爷揍得满脸开花的臭小子。”

我倒是没在意,可坐车的时候,那边帘子也挑起来,头探出来不是贺兰敏之那人妖。

“这是谁”那人见我先乐了,挑帘下来,就朝我行礼,吓我一出人名字可得罪人。赶紧下马,哼哼唧唧还了一礼。没法开口。

“子豪兄,忘记啦?小弟武三思啊。您这是……”指了指边上马车,“带嫂子进城啊?”说罢也不等我解释,趴马车边就是一抱拳,“小弟武三思给嫂子见礼了。”

这猪头!

吓得云丫头里面不敢吭声,半掀着帘子朝我直走眼神。武三思还好奇,变着角朝里面瞧。“小弟武三思给嫂子见礼了。”

赶紧拉一旁。这小子嗓门越来越大。“别胡叫。”压住嗓子警示道:“别胡叫。我庄子上的闺女。搭我车一用。”

武三思大嘴一咧,大腿一拍,一副全然明了的模样,朝我一拱手,“子豪兄宝刀未老,当用就用。”

恨得我直想抽他,那边云丫头还不知道把帘子放下来,看得我一脸尴尬。

农学倒是热闹。云丫头收拾得也应景,唯独武三思这厮不知道跟我有什么道理。说是看看,长时间不来京城,熟悉熟悉。今儿是趁上我了,可不能放过。非得等放了学,与我出去喝上一杯。

刘仁轨对武三思地到来没什么计较,倒是觉得这抽水机的确高能高效,问明白意图,眉开眼笑地称赞云家兄弟一番。水陆两用的玩意儿,一种思路两种设计,做起来也不费事,关键是个灵巧。舰船上装备,大风大浪里,能走得更远。旱塬上竖上这么几架,倒也能浇灌上几亩地。总体说来,是个飞跃。至少刘仁轨是这么认为。

俩小子得了彩头,还不忘诉苦。云丫头的事情,刘仁轨是知道地。可如今这俩小子借这当口一润色,了不得了。大唐第一奇女子。顶风冒雨这些年,耽搁了婚嫁,耽搁了生养,孤零零一副小身板,撑起偌大家业,不但将俩弟弟培养成材,云家上下也焕然一新。难能可贵的是这副打扮,素衣素裙,头上竟连个颜色都不带。铜簪子倒也保养得黄灿灿,可它不泛金光啊,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也不知道二女从哪儿弄来的。

这就把刘仁轨给吸引住了。老头色眼直放光芒。若我们都不在跟前,他就能将人型化为兽型。那兴奋。搓手感叹,说定要报知于朝廷,告知于天下。“莫说一介女流,较之吾等须眉也不诚多让。定会树立为楷模,明教于天下。”

傻叉。不屑地扫了刘仁轨一眼。这边我还没有搭话,云丫头先开口了,朝当今宰相拜了几拜,神色安宁,不卑不亢道:“云家遭难,多亏王家侯爷援手。能有此番成就,绝非我一介女流独自可为。若无王家大哥当年火场拼死救我姐弟出来,云家早已连人带物付之一炬了,哪里还有今日。”

没听见刘仁轨对我说什么,光看武三思冲我勒着大拇指,一嘴板牙龇着,反复王家大哥念叨三遍,笑得恶心。

模样是恶心,人还是不错地。算是吃过苦地人。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有地觉悟也都有了。人在困境中,自勉自立的同时,追求地东西也就变得清晰起来。武三思就是这么个人,他和哥哥此番进京,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了。抓的是机遇。再回去,就没有翻身的勇气了。话说得明白,同是武姓,恩怨了解这么些年,该过去的早就过去了。娘娘如今也不是想的那般舒坦。贺兰家的小子既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儿跟前过来俩得力的,左右听候着,何乐而不为呢。

能看出来,武三思是个实诚人。冲的就是“何乐不为”这四个字来的。不打掩护,也没有酸腐文人那种虚伪。说白了,权、钱二字。看来这老兄是活明白了。只怕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该让兄弟帮忙的,只要能说上话、搭上手,没有推脱的理。”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提了酒壶边斟边道:“三思兄既有这般想法,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小弟没什么可编排的。你我这号人不是逐名的料啊。”

武三思咧着大嘴,一副‘知我者王兄也’的模样。酒端在手里,和我这边碰得叮当响。“透彻。这长安放眼望去,我武三思唯独将子豪兄视为知己。话到这儿,啥都够了。”说着,举杯痛饮。翻了杯底,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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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送瘟神

三五天就得有说法,这有点心急了。武三思的意思:不管当娘娘的姑姑有何想法,先凭自己的能力在京城打下底来。一不怕死,二不怕苦。别管什么地方,肯干。这不用解释,孩子横了一条心,是打算先弄个京城户口再说。说缺人手吧,我还真不好推荐。军伍上认识些人,可娘娘不点头,谁敢把这皇亲国戚往里扔?再说了,三省六部的,也没说来就来的理。晃着指头给出主意。如今京城里新府倒有几家,工、农、织造,还有才开不久的舰船远洋之类的科。反正医他是进不去了。选中一个先混着。赶流民也不会赶生。皇亲国戚也得化啊。任谁都挑不出错去。

武三思一气点头,一问三不知,没一家合格的。只说自己曾经救过人。救半路,死了。

这可是当医生的料,说明三思老弟本质不错。既然咱家周医生在医上代课,让俩杀手在一块儿交流交流,估计能有个……提高?

那就医吧?

武三思没二话,就是有个条件。堂兄武承嗣一道来的,兄弟俩不能落单。入医可以,同去。

无所谓,你到这年代,压根就没有选择医生的条件。只能保佑老天开眼,别得病就好。万一得病,首先久树立活下去的信心;其次,久祈祷自我抵抗力够强。千万别指望医生能把你救活。三服药下去,啥细胞都扩散了。

周医生不待见我说这话。他老人家认为:只要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就行。武家兄弟若是存了这念头来,哪怕手把手教都行。况且医生开药如羚牛挂角,无迹可寻。全凭的是个爱好。治得好,是个运气;治不好,才是实力。你多治上千八百人,也就逐渐入门了。看勤奋不勤奋,不看天赋。

这才是医生啊。挑了大拇指,心中暗叹:老天有眼。赶紧把反人类话题岔开。问周医生到程老爷子那儿有何收获。周医生没觉得什么。他才不管是大唐子民还是劳力。甚至不管死活,拉到跟前一视同仁。

“这么说,周神医准备去陇右一趟?”皱着眉,蹲了羚牛窝棚外盘算。好好的,本以为程老爷子把周医生叫去是问写生的事,后来竟要求周医生到陇右看看,为何吐蕃人爱闹病。

这不合情理,他程家那些供奉。凭啥就要我家人去?连出诊费都没说给,这边周医生还跟我算路费。说起来得我王家出。

“的确不合情理。”周医生也纳闷。“说医术,这京城里高手比比皆是,难不成就因为……”

我点点头。怕是这个说法。跟程老爷子提过,王家的医生是拜过屠子为师的,会解人。说身上哪块儿啊,你瞧不出地道来。但凡打开,就历历在目了。别的医生他诊脉,他看气。那都是表象。会切的才是本事。

程老爷子本着职业习惯出发,大以为然。所遥这边给周医生保证,切生地还是切熟的,咱有货源。这让周神医动心了。长安没这条件。你街上弄俩切切试剩多危险。陇右就无所谓。说了。子直接都安排好,过去就是品评刀法。

挺好。名正言顺的请供奉。大喜。前脚走,后脚就喊钱叔过来。这一交待,钱叔点爆杆的心思都有了。送瘟神呐,满口答应。别说神医,宫里的御医咱王家都请得起,往后大家伙儿就放心得病吧,别有了病也不敢浚瞧把老头害得,牙疼了半月,都没敢给别人说,就怕周神医过来开药。

颖倒是舍不得。虽说自家危险点,可拿得少、干得多,三五不时还贴钱给庄户抓药,这好员工哪里找去?马车盘缠自不在话下,庄子上挑了俩细心的随从一同跟着。临走时候,家里的供奉加三位夫人举办家宴。周医生还动了感情,喝着喝着拉上我的手就没完没了,心事全出来了。小侯爷啊,三四兄弟啊,王家地二闺啊,这都是抱在手里长大的。别说小的,就连我,都是周医生眼看着成家立业。说起来这王家庄子上,放不下的草草满处都是。听得我也有点伤感。说起来这几个老人,那真是把王家当自己家,王家地人颈亲人,我倒成了晚辈后生。

颖容易动感情,这场面总是掏出绢子来,眼泪掉个不停。孩子一个个抱过来,周医生一个个接过去。这边旺财过来,那边针鼻过来,都惦记。活人不容易,要说像周医生这样,本职工作做不好,却能落得人人牵挂,这世上怕没几个。连先鸵灾乐的钱管家,这会儿都哆嗦嘴唇,前言不搭后语起来。老兄弟俩一辈子不对付,可此情此景也就惺惺相惜起来。年岁不饶人,打架骂仗的久了,这一回头,数十年的交情,什么滋味都上来了。

胡账房眼窝深,捋着胡子不搭腔。临了送别地时候,紧跑着几步撵上去,一大包牛油炒面扔到车上。昨晚老胡亲自炒的,核桃、杏仁一个个的剥出来,筛得干净。面也炒得细,说是自己口味轻,没敢放多少盐,煮的时候多撒两把进去。这说着,随了马车就跟出庄子口去。我旁边牵着马,走走停停,一路送出去十多里。打良心说,舍不得。

人活着图得就是这点。整日照面,倒也挑三拣四。这人一走啊,什处都出来了。就连钱叔,在医生堆里都挑不出个比咱周供奉更合适地人选来。前两天答应的干脆,如今愁眉苦脸办不成事。一说,就是没得比。除了医术,那帮人竟每一样比周供奉跟强的地方。要来有什么用?

“要来就是治病用地。”老头活半辈子,不开窍了还。“能医人就行,管他什么德。”

“侯爷,话可不是这么说地。”老头还不愿意了,少见地返我。“是人久病,可不得病就看得是人情。整日里的照面,没个好人,放咱庄子里,心里闹得慌。”

“闹什么闹,我看上辞个就挺好。”不想和老头掰扯,那边还几个朋友过来看巡山兽呢。

“不好不好。庄前牛了腿他都不会医,庄户过腊,他跑去还把人家骂了,说医人地手艺,别叫畜生搅了心情。什么医生!”钱管家一脸不屑,地下啐了一口。“炕起王家的畜生,就是炕起王家的人。”

这老头中邪了,没这么比的。我觉得他在骂我,没敢接茬。老四手里接了烟枪过来抽了两口,问道:“丰河那边都预备好了没?可别像去年似的,一过去满庄没有正经人。”

老四没来及吭声,钱管家不爽了,“侯爷说得是,种了几年棉,得了点小钱,就没了本分。前俩日子,那边那管事还跑来问,该不该朝丰河庄子也起个织造作坊。说人孩子家的,都闲着,迎着这织造作坊的风头,能给家里置办些东西。”

这我可没想到。按说这事也不归诬,瞅了老四一眼,“这话不错,以后你和达莱商量商量。”

“商量?”老四说起来就皱眉头,“管天管地,如今是管不了达莱了。我这边还没规划,她那边就先吵吵上了。丰河那边的事,夫以为庄户人家就想得出来?”

“哦。挺好。”达莱这两年最大的进步就是敢有想法了。其实这孩租些年才活出来,前后走路也知道抬着下巴,有个管事的样子了。对我来说,好事。可对老四来说,达莱的变化正好触犯了她作为领导的尊严。二她管不了,所以达莱就成了她胁迫的对象。

其实没人愿意跟老四计较。家里人都知道,几个夫人里,老四最单薄。骤然这么一变化,观念都改变不过来,连钱管家下意识都没把老四当王家人。胡账房还是习惯地把账先给颖和二看,一旦说支出家用,老四那边依旧领的是当小姨子时候的份例。没人招呼,也就没变。正好都在跟前,当着钱管家的面,把老四的份例随口提了提,老头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口告罪,说算算,得给三夫人都贴上。‘三’字咬得实在。

这一落实,不管‘三’不‘三’,在家主面前得了身份,一副奶奶的嘴脸,前后吆喝着,筹备丰河出巡事宜。弄得庄子上都知道,侯爷要和三夫人度蜜月去了。不招人待见。

就这一点上,老四与谢宝有共同之处。不管出发点如何,结果总是一样的。比方说家里养个牛,多跩。朋友往来的,除过给王家带点不薄的薄礼以外,还要顺手过去揪两把草,小心地塞到羚牛嘴里,也算是和神兽打过招呼了。下来再说见见谢宝,时常找不到人。你不能带着人去莲菜池子里随便指一个,洗了泥,你才能看清模样的家伙。总是推脱,高人,和人有些不同。脑子长脚后跟上的时候,你就别打算与他能正常沟通。没法怪别人的时候,自然不能说云丫头无情。男男的事啊,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个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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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世风日下,我们这老一辈人都看不惯了。这点李世跟他说他去围猎,和皇上一道去,很有面子的感觉。只说他后脚到了,我们前脚刚走。没照面。事到惦记着,一听皇家猎场出了这么个祥瑞,这一回长安呢,就急死忙活地来看。春暖花开,正是联谊感情的季节。老相熟了,坐哪儿都有话题。没名堂的事情掰扯起来,倒也喜笑颜开。这一说到有趣的事,首推前儿个老僵尸们大闹户部衙门。李世笑得前仰后合,

“李兄走过夜路吧?”指指栅栏后的羚牛,“我哥俩可是脸对脸照过面的。紧张是紧张,竟没一丁点害怕。想想小弟也算是傻大胆了。可若路上把羚牛扮成前个户部门前的某大爷,那可就骇人了。那就不带挪步了,跳着过来。”

李世晃晃手,笑着指指我,“这可不能胡说。老人家中风许多年了。能迈腿才是见鬼了。没人敢得罪。顺德门跟前骂皇上的有,骂那位大爷的,早就死无全尸了。”

“是这话。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得罪谁别得罪他们啊。几个小钱,几个假册子。掏心里话,李兄怕是在陇右也有几亩地吧?”说着,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土,朝李世做了个请的动作,“干净是干净,就是味太重。小弟陪李兄庄子上走走,花红柳绿的,正是看景的季节呢。”

李世点点头。一前一后荷塘边溜达,满池子的花骨朵迎风摇摆,成群的鸭子朝水里栽猛子,掏鱼虾吃,不怕人,游了脚底下,竖起翅膀一扑棱,甩得两人浑身是水。

活生生的物件,倒提了李世的兴致。蹲了池边,挽了袖口。伸手在水里掏弄几下。‘好’字写在脸上,一副惬意的样子。

“小地方小摆设。”撕了片荷叶顺手扔在地下,盘腿就在池塘边坐了下来,“长安城越发大了。往后再过几年,不知道该发展成什么样子。想要应情应景,找农庄,还得到小弟这儿来。城里好去处多,都是假的。钱堆的。”

李世点点头。“这是真话。好去处自当是好价钱。唯独来王家的庄子上,觉得鲜活。现如今掐算起来,倒真没几个清心的所在了。”

“爸~”九斤下了学,带了一帮‘兵’.>和风筝似地挂在背后呼扇,一步没踩稳,打着骨碌就到了我跟前。

“耍风火轮呐?”给九斤拉起来。上下拍打几下,“快见过你李伯伯。”

这边正见礼,娃娃们呼噜噜都过来了。扔书包的扔书包,脱衣裳的脱衣裳。一屁股坐了莲菜坑里,滚一身烂泥,就折腾开了。这庄子自上到下。认识我的。挺多。怕我的,没有。一身泥水。恼了。指着池塘里的光屁股骂了几声,回身拣了块大卵石,用力朝池子里丢下去。溅起的泥水冲了臭孩子一个趔趄。拉过李世,“撤!”

“李兄见笑了。臭孩子没管教,我家的老大也是一身野气。”

“挺好。”这才发现,李世手里也攥了块卵石,怕是想学着我丢下去,没来得及动手。李世一脸尴尬,将卵石远远丢了出去,自嘲道:“这人呐,死气沉沉地久了,刚起了童心,就被子豪拉开。”

“别,这跟前好耍的多了。”三两步过了田坎,随手捡起块泥疙瘩,朝林子里丢过去。成群的麻雀乌央乌央就冲了天上。密密麻麻,都觉得小翅膀扇出风来。李世无聊地拍拍手上的土渣,随身就靠了一块大石头上,笑道:“子豪过得清闲。”

“假地。说实话,多少清闲还不就是装给别人看的,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怀里掏出几颗生栗子,递给李世几颗,俩人笨手笨脚剥了起来。

“生栗子,别贪嘴。多了闹肚子。”李世边给我讲道理,他自己皮都没剥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赞:“去年秋天存到现在,半年上过去了,仍旧新鲜。难得。”

“能存的多了。”在王家这不稀奇,自打庄上三产搞得红火,什么栗子啊,石榴啊,包括藕、荸荠,带了泥,趁着新鲜,朝凉窖里一藏,啥时候吃啥时候取,没说有变味的。尤其那云家,就够贪心,宅子底下都掏空了。一文钱地藕,藏到春头上,就敢腆着脸卖十文钱。这些年,给她家搂了不少财产。

颖就看不惯。农学里有先生,凡事就怕点拨,尤其颖这种财大气粗不服气的主,在专家的指点下,顺着坡地连砖带瓦,就把秦始皇陵给掏出来了。我的天,建成时候,我父子俩下去转了转。早晨下去地,晌午都没出来,硬在里面吃了顿午饭。早知道牵马来了。

李世指了我笑,“那可逾了制了。这么说,凡是往窖里一塞,就能保住新鲜?”

傻笑,“小弟就是吃货,啥都不懂,有新鲜的就吃,没新鲜的也吃。”说着,兜里又掏出俩核桃,一人一个。拣了石头就砸开,边吃边客气,“好东西,补脑。”

李世一看就是仔细人,不像我,一砖上去就砸得稀巴烂。他用巧力,沿着边儿,一点一点地磕,一剥就是囫囵地

枚一枚地排。”

哗——

敝着兜子就倒了一地。人年岁大了,就得多滋养。补肾的,补脑地,随身都带着,该用哪儿的时候就补哪儿。比方说,还有点红枣,壮阳。

挺有意思个事儿,俩大男人猴地上,边吃边聊。一会儿是云家,一会儿是谢宝,一会儿是皇家园林有多屌,一会儿是陇右地界全种上棉花有多好。

“好不好的,还得再走几年看看。”李世波澜不惊,掰开半拉石榴,籽撒了一地,“以前不明白。朝廷也没精力打理。过了阴山。就净是荒芜。如今,骤然多出这多良田来,先过去地就不论,再想圈地地,朝廷就该有个分说了。”

“地界大着呢。”我不以为然。吐了个枣核,随手就把陇右地轮廓刻在地上。“如今这垦荒啊,按道理说,才是刚刚开始。能不能养活人。能不能有人气,这得看地里出产地如何。朝廷未雨绸缪,是好事。可不能过于计较。如今说起来不放心,不过是因为过去地都是大户,是显贵。可没有这些人,平常人家可没有举家迁徙不毛之地的理。不过是药引子罢了。”

李世不否认,抬头问道:“王家在陇右多大地界?”

笑了,先在地上做了个算术题,好像还没算对。“不瞒李兄,圈地地时候,就没敢多圈,小心翼翼骑马。跑了一天。马不好,别家用快马跑几天的都有。可说是贪心吧,现如今这地都没垦出来,一半生一半熟的。哪儿来人手啊。就这,朝廷这一让报人头,谁还敢买劳力。买地多。闲话就多。买地少。不顶人用……播才好。”

李世点点头。“今儿就是来和子豪通个气。我也偷偷在那儿弄了几处田产,没法对付。不得法。关键这劳力从哪儿来都是个问题。”

抬头看了看李世,思索半晌,组织了一下措辞,“边民呗。说不到台面上。南来北往的,什么出身都有。能去陇右都是好地,吃饱之余,不过是卖卖力气。说起来,也比待在家里好得多。”

李世不抬头,摸着腰,注视着一颗荸荠,就好像刻出花一样。“这么说,都是疆外的流民,来我大唐混个温饱?”

“怕是……也不全是。突厥的,铁勒地,回乞的,穷家破户,都朝陇右跑。”

“这么说,都是自愿的?”

“怕也不是。”嘿嘿傻笑两声,“总有一两个不是吧。”

随着我,李世也笑了起来,“怕都不是吧。子豪精通算学,若按一人十亩地的照看,得有多少人才能把陇右填满?若我算的不差,整个吐蕃人都搬下来,都不够吧?”

“吐蕃人不耐用。”没抬头就给了一句,说完漏嘴了,赶紧朝回圆,“忒笨。”

李世笑着一摆手,“我怎么就听说吐蕃人死得快呢?”

“那是,水土不服。有医生照看,我家才派的医生,三代地供奉都过去了。人命关天,不能因为是劳力,就不当人看。”

“这话对。”李世点点头,“可终究不是个办法。想要收益,就得有人脉。想要人脉,就得有人心。如今拉拉扯扯,倒也能凑个数,可拉扯多少日子才是个头?传出去,说我大唐人暴虐无道。是个苦话。可谁知道,他们在这儿过得比家乡好。”李世说着站起来,前后弯了一下腰,“可毕竟人多了,事儿就多了。背井离乡有背井离乡的苦处,没有不让人诉苦的道理。务了农,就扎了根。别人的地当自家地地养,是个辛苦。这话如果说回来,多少地养多少人,是个定数。若我朝真能分得清里外,大伙儿想得通道理,给了他们大唐子民的名分,子孙二女就在陇右世代耕居,传出去是好事。与朝廷也是好事。何乐不为呢?”

话的道理对,可我怎么就听得不是滋味。朝廷好了,劳力好了,我王家怎么办?你渡世渡人,你观音菩萨,可你这大慈大悲剪刀脚就要断老子根基。这可不行。但咱不能说不行,可这话又很难组织。那干脆就不搭腔了。

“子豪说说。”李世没打算放过我。很没眼色的追着征求意见。

“没法说。朝廷好,百姓就好。百姓好才是真地好。”搓着手,龇牙咧嘴,“大家都好,大家都好。”

“这么看来,子豪有想法?”李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笑着等我下文。

“其实啊,朝廷没错,道理也没错。可时机错了。早在当时,垦荒的字据立下来,谁都没想到,是如今这个情景。不怪当时没想清楚,而豪门大户到陇右去,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为国效命的想法。过了阴山,往前千八百里,说实在的。小弟我都不知道能有个什么前景。钱投出去。讲地是效益。可当时,至少小弟没有一点点心疼的意思。嘴里说地是我大唐,心里想地也是我大唐。莫说是家里能拿出来的钱财,就真是倾家荡产,只要朝廷能落了好。我王子豪於心无悔。”说完觉得舌头疼

]正是时候。往乌云底下站着。

李世没吭声。屏着气不知盘算什么,剥开了颗栗子递给我。

“现如今。是收效了。没了当初地忐忑。挽起袖子准备打个劲头干下去,谁家都不吝的那点钱财。这荒地。多开一亩是一亩;这人气,多凑一个是一个。论不论劳力地,只要到了陇右来。即便是违法乱制买地人丁,可真真是当我大唐子民来看待的。水土不服,是起疫病。可就连程老爷子这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军,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挑挑算算。说起这长安地名医无数。就属我王家的周供奉最是敬心敬业,合着五六家推举了周医生,昨儿个才出京。光陇右没有地草药,就带了七八车过去。临走时候。周神医当着我面对天起誓,若不能在陇右把人治好、医好,老死不回京城。”说着,自个儿也笑了。“李兄。你信吗?”

李世笑着点点头。“信不信地。这话好听。”

一句话。紧张地气氛就消散了。我死皮赖脸地朝嘴里塞了把干果,想叹口气,差点把自己噎到。“没有诓骗李兄地意思,更没有蒙蔽朝廷的想法。可不得不吃把劲。胡思乱想一多,心里这就更没底了。若真是造册编民地话,这也得有个大规划才是。目光要长远。不能想到哪儿。干到哪儿。总是人心惶惶。就适得其反了。

李世索性就坐了地上,“就是要规划。今儿才来找子豪。莫说什么仁啊、德啊,都是空话。立国爱民,谈得多了,就成了笑话。眼下地事眼下办。”

“那怎么说呢。如今安定,我大唐国富民强,境外说不清是个什么世道。总有来地。你抓他,他得来;不抓他,为活命,他也得来。说成我大唐子民就成我大唐子民啦?凭什么?今儿好了他来,明儿不好了他走,全养成白眼狼。那我们图什么?”

李世笑了笑,算是有保留的肯定。

我没什么怕地,老实人说老实话,他有保留地肯定,我就有保留地老实。“不能说前头没规划好,咱们举刀,就要剁了这尾巴。”指指旁边新栽种的林木,“栽树,是为了好材料,不能说长歪了,就伐掉。当然,长得太歪也得伐。可有转余地地时候,还是有个纠正的好。”

李世笑得有点困顿,“子豪还是直说了好。”

“乱想乱说,没什么见识。”说着,先把自己撇清,“首先,想来可以,想留也可以,你得有个时间,你得有个立场,也得有个贡献。对吧?”

李世点头。

“三年,三年一个阶段。这三年里你得开多少亩地,你得先学会和我大唐子民交流。这才有资格谈,能不能得我大唐户籍。也可以回,若有个卓越贡献,比方说,扫黄打非端了黑窝点,救了落水的孩子什么的。当然,有点发明创造地,利国利民的,我们乐意接待。对人才要一视同仁。”这一说,思路反而开了。这么搞有意思,不管落不落下户籍,老子先用你三年再说,三年还不给工钱,多少能收回点成本。“若说起来,三年是不是有点太少?可以再加点别地什么条件,比方说三年试用期啊,三年后开十亩地,给国家交九亩啊。国家按照什么奖励去刺激他们开垦啊。到了七八年后,就可以在州府上落个户籍。或者说,十七八年后,可以从家乡再带一个家属过来,成为大唐子民。要不然,三五十年后……”

“三五十年有点不近人情了。三年倒是个道理,他有人看着钱,咱就用钱吊着他;有人看上地,就用地吊着他。总之,先干活再说。”李世学着我地口气抚掌大笑,“亏你想得出来。就这么敷衍着,想说不说的,都这么一套道理。真再仔细起来……子豪真人不露相啊。”说着,枣啊、栗子啊,拾了几个装口袋里,拉着我足足踏了一天地春。腰酸背痛,他倒是满面春风地回去了。

也好,挺喜欢和李世这么聊天,虽说有点累……我最怕累。可才清闲几天,累人地活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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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蹊跷

今儿个织造学上办妥了两件大事。新织机送了工部上,曹老伯这边请功的折子递了上去,研究人员和张家俩兄弟都有份,也算是这两年没白忙活。再就是抓挠式(我起的型号名)脱籽机定了型,倚仗这个,内府里又拨下大笔研究费用。

松了一口气,这下也算出了成绩,我这学监没白当,往后混钱的借口就多了。要钱的时候气长,不像前一阵,要钱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

兰陵也是。明明织造学这边对她好处更大,可总是对农学偏心。卡我也卡得太死了,弄得织造学的人见了农学的都觉矮人一头。如今涨涨士气,凝聚力一起来,我也好偷懒。我在学上左右无事,提前两步回来,也没人敢算我早退。季节上,塘里的鱼还等着我去钓。

老四没眼色,逮住空就找我说些没创意的话。弄得我现在有点怕她。左右没人,我都不敢进内宅,总觉得有颖、二女陪着安全些。关键老四现在顶个名分,我都不好意思拉着脸。拒不拒绝的,都不像话。

“你,你别过来啊。姐夫我去钓鱼,离我远点。有事,晚上再禀。”渔具刚收好,就被老四堵了门上。手指里拈了几个蛆,预备防身。

“有急事。”老四不怕这个,蛆接了手里,回身扔了花坛底下。几个麻雀高兴得,呼扇呼扇飞下来,抢不到蛆的,围一团撕打。“姐夫,您看看这单据,”说着,也不管我手里提着东西,一大堆就塞了过来。

晦气。鱼竿挂了脖子上,立了门口就一张张的乱翻起来,赶快弄完赶快走。“挺好啊,单据怎么了?”

老四抢过一张来,指了条款印章。“这是咱家花露水作坊请货的单据,都是付了订金。您看仔细。”

这我知道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不就是订货单嘛,看来这些日子生意还不错。这么多下家等货,你不赶着作坊抓生产,跑来堵我,是个什么道理。”

老四一把把我往院里推。看她急的,这还没到丰河呢。

“不是这回事。”老四臊了个大红脸。“单据是对,可对不上账。几百贯的货呢。”

“怎么会?”柜上也太懒散了,这签出去的请货单都半个多月了,怎么能不上账呢。把单据折好。收了怀里,“这事你不管,等后晌让你姐找胡账房说说。柜上那几个都是他带出来的人手,得好好管管。”

老四直摇头。“和柜上无关。我核对过的,钱是从公主的钱庄里支地。”

账对不上?这奇了。怀里掏出订单,一张一张翻。没错啊。是王家亲发的。上面老四、二女的印章清晰可见。一式两份的发货单,买家一张。卖家一张,凭票付货,童叟无欺。仔细辨认了一番。抬头问老四:“全是真的啊。账怎么会对不上?”

老四指指落款。“您看看签单的时日。仔细看看。”

随手翻了翻,前面几张是近期订的。后面几张长得有半年多,是杭州那边发的请货单。这也没什么。现在有了钱庄,客户们不用带着大笔地钱跑来跑去,两边的作坊定价相同,在杭州订货,来长安取,常有的事。两个作坊,一年碰一次账,单据一交换,账目一核对,没出过什么闪失。

“还没到碰账的时间吧?”把单据一一展开,一张一张又数给老四。免不了地事,往常像这种在帐外飞的订单,总有。好处就是一式两份,见一份,销一份,体制上没有漏洞。怎么说老子也干多年银行了,不会出现单据问题,也伪造不来。

老四在石墩上坐下,把单据铺在石桌上。一张张解释,“这些都是多年的老主顾。都是大单子,还有些小的请货单,都没给您拿来。往常,请货单到了交货时日,这边钱一到,咱们货一发,两清了。如今,这订单越积越多,取货地却越来越少。倒不是说少了多少,可这些老主顾是交了订金,却不要货。连声通告都没有。这都积到半年上了,姐夫你说,这取货的期限定的是半年,过了时日,咱给人家销不销?”

这就纳闷了。交了订金不取货,过了时日,你这订金不就白交了吗?王家这货不愁卖,你不要有人要,不存在压货的问题。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都是大客户,通融一下不是不可以,以王家地信誉,你晚一半年都不存在问题。客户能一而再

三的压订单。你受了损失,说王家坑你。可你不取

仔细看看单据,都是远客,还没办法通告。而最后这几张,从要货量看,都是大订单,加起来五千斤的货,订金都五百贯朝上,一般商家可损失不起。

“去把所有地压货单据都拿来。不论大小。”鱼怕是钓不成了,渔具取下来,扔了旁边。

老四拿了厚厚一沓子订单,石桌上铺不下,俩人爬了炕上,铺了满满一炕。取了算盘,老四念,我记。满共加下来,有近一万斤地短缺。吓我一跳。王家小半年地产量啊,而最早的订单已经延期一年半了,也就是说,一年半里头,有近四分之一地货没人来领。把订金白白便宜给王家。这事儿蹊跷。而且,订单的客人大多以东西两处居多,一家关内的都没有。

“货压得多不多?”不禁担心起自家的经营。这么搞下去,即便是王家白收了订金,也得不偿失。

老四摇摇头,“影响是有,如今还不足虑。就是担心,往后再这么下去,就得出问题。”

点点头,出不出问题,那是后话。这事儿太蹊跷,不弄清楚,让人心悬着可不成。“内府呢?还有江南那边都是什么情况?你打听打听。”

老四掏了个单子出来,放我面前,“都打听过了。江南那边还无大碍,内府在东西两边销量递减。前些日子还派人来商议,指望咱家能让点价钱出来。要不他们补不回这个亏失。”

“他说递减就递减了?递减了多少?让咱家让多少价出来?他得拿出具体数字才行。”我敲打着炕桌,一路盘算这个事。如今这商贸一开,若说花露水能在内府收益单上占多大份量,也不至于让王家给他让价,总有别的贸易可以补回来。可既然人家能派人过来,这事态就严重了。

老四接口道:“专供内府的货,倒是压了不少。前后也减了不少订量。三年里,总有两万来斤,而且,东西两边订的货,也日益的少了。”

这有悖我的经营思路啊。这东西如今用起来,从起先的时尚,变成习惯,货品档次由高到低,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供给,只能越卖越多,没理由减产。真是东西两边经济不景气,折了我的客源也罢。可两边回来的人也有,说陈家的花露水在那边火得不得了。这道理没办法掰扯。按老四的说法,如果不算预期值,只按往年收益论的话,王家这三年里头,得少收益两万贯上下。这可是纯利润呢。

听得我小心肝直冒血,不满地拧了眉头问道:“多久的事儿了,怎么现在才报?你这管事怎么当的,饭都吃到沟渠子里去了?”

老四一脸窘迫,靠在墙上不吱声。

“二女呢?一并叫来。俩管事的,只顾着打架,这亏就吃在眼前,责任谁都跑不了。”起身不忿地朝炕上的账单踢了一脚,“显能耐啊,俩月里给我把缘由找出来!”

嗓子眼扎根鱼刺的感觉,反常。花露水虽说已经不是王家主要的财务来源了。可我这作坊养活多少人,不光是王家庄子,林林总总,周边多少人指望这作坊吃饭呢。你现在有收益,可往后没收益怎么办,叫大伙儿都回家?那王家成什么了。这要给京城知道,多少不安定因素啊,这要给治安带来多大混乱啊,这要给国家带来多大负担啊,这要让王家少赚多少钱啊。

京城明星企业,王家不好出头,陈家可耽搁纳税大户的名头。我生意不好,我缴不了那么多税款,这不能怪我。老丈人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朝地方上部门上一坐,这苦一诉就是一下午。总体来就一句话:有人坑我!

谁敢坑您啊。王家侯爷的老丈人。满京城曾经有个敢坑你的,这不都上吊了嘛。这招牌树立得还不响?

“就是有人坑我。包括你们内府。”指着兰陵的鼻子,一副讨债的模样。“还让不让我爷俩活了。”伸头朝窗外喊,“甘蔗,过来,跟爸喝西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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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对质

说到喝西北风,兰陵有不同的想法。“照这么说,内的亏空和你王家无关喽?”一边说,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扫量我。“你王家早就和我内府划了疆线,敢说你没有把手插到西边去?当初说好的,内府是你王家的下家。从你家取货,搁我家卖。如今你旱涝保收了,还反过来咬我一口?”

“胡说!”倒打一耙?脏水反倒泼王家身上来了。我王修是爱财,可取之有道。约好的事,讲的是规矩!“编排,再瞎编排恼了啊。今儿就怕你反咬一口,咱有备而来。”说着,怀里掏出账本,扔了兰陵眼前。“但凡有点良心,你自己看看。”

兰陵拿起账本,顺手扔了一旁,“能拿出来的就不叫账!别以为我手里没有重样的。你花花肠子多,你厉害,连记账都是你教的。我这学生可没查老师账本的本事。”

“再诽谤,我告你去。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说人话呢,少赌气。该给你看你就看。”

兰陵怪笑了两声,“又推到我头上,谁一进门喊叫着要带孩子去喝西北风?喝啊,多好的身板,一碗井水都能喝掉半条命。想打擂台,就得先有底气。谈的是个‘理’字。是谁不说人话?”兰陵不愿意了,三五个点心盘子撤掉,露出个大案几来,指着我坐到对面,“现在说,该怎么谈?我这边有合约。”

好好,公事公办。我喜欢。既然大伙坐齐平了,不分高低。该说的我就不客气了。首先,王家是供应商,既然你这西北地区总代理拿不出应有地成绩来,咱合约上都是写好的,卖不够量,我有权替换。

二来,价钱是我订的,这花露水王家独一份。你卖不掉,不是产品有问题,说明你经营有问题。既然销售上出了毛病,你不早早说。如今供货商指着鼻子问你,你还理由多多。更别说还派人找老四私下接洽,逼我们降价。垄断产业,降哪门子价?我但凡降了。这不是提高竞争力,是自贬身价!

三,既然摆出合约,就别说我不讲情分。生意归生意。谁不好找谁的毛病,不是说你内府大,线头广。就可以回头欺负王家。说难听话。你敢拿着合约来谈。我就敢把生意交给别人,想跟王家合作的不是一两家。什么是寡头。这就是寡头!

兰陵笑了,说:“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不讲理了。这生意好不好做,看你王家脸色,这些年,内府上可是一声不吭。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钉是钉是铆,大家楚河汉界分化得清楚,那卖的不好,我忍着。你家把手伸了西边去,这边给我货,那边你自家还卖着。且不说谁卖,肯定是你王家的东西,说说有没有这道理。是你越界还是我越界?你还来了一二三了。”说着,学着我刚才的口气和姿势,“首先,王家即是供应商,你就不该存了在我地盘上分秤地心思,既然你先干了不像话的事,就别指着我鼻子说我卖的不好。二来,价钱是你定的,你王家是独一份,你产品是没有问题,这个理,我担了。三,你把生意给别人试试,你试试啊……”

这较上劲,就没讲理地地方。各有优势,内府是财大气粗,王家这垄断生意也做得理直气长,但凡一到火头上,就容易跑题。这一跑题,什么恩怨都拉出来了,从大人到孩子,一个个的数落,方圆几百里就没一个好人了。

等吵过去,吵累了,天就快黑了。兰陵东道主,该吃吃、该喝喝,我又渴又饿,混了甘蔗半碗炸酱面。父子俩都有点饿,喝西北风的感觉。不像话,大人挨饿不要紧,孩子正长身体,多吃多长,定时定量就太残忍了。

“定时定量是应当的,这是规矩。再者说,你要不吃半碗,孩子也不会饿着。”兰陵没心没肺,一边喝着茶,一边趴到灯前挑灯芯玩。“今儿呢,你是来评理地,是来砸场子的。本就没留你吃饭的理,死皮赖脸蹭孩子半碗,吃不饱你骂娘是什么意思?有力气咱接着吵,没力气就我说你听,少回嘴。”

炸酱面不错,就是少点。不管有没有力气,吵下去也没个分说。高调地点了点头,指挥甘蔗取几盘点心来,要油腻的,你娘不吃地那种。

兰陵半躺着,朝我竖手指晃了晃,“不许说话,指天立誓才行。”

“那对我没用。”古人的玩意儿,对我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毫无束缚之力。这么多年立地誓加在一块儿,真要都应验了,光劈在我身上地电能,都赶上发电厂了。

兰陵习惯了,盈盈一笑,“今儿就你我俩人,说地话对得起良心就行。”

“那对你没用。”女人这玩意儿,良心太多了。谁知道她今天站在哪个良心的立场,这些年我听前言不搭后语地良心话,光嘴皮子用到的能量,都赶上核电站了。

“那怎么说?”兰陵不爽地抬了半截身子,朝门口下人喊,“去给王家侯爷下半碗炸酱面,就半碗。”

这还差不多。捧了大海碗,筷子抄得吸溜吸溜的,“说,说良心话。剥两头蒜来。”

兰陵起身出去了小半会儿,回来见我还没吃完,笑了,“你吃着,我说着。腾不出嘴来,点头就行。”

点头。

“你王家的东西,有王家的印记吧?”

点头。

“说起来啊,你家花露水是好东西。不管东南西北,有人的地方就能卖出去。所以,我内府也不是空口白话的讹你。明明有的是人要,可凭什么就越卖越不行了呢?行行,你吃你的,先听我说,别噎着。”说这里。兰陵取过一个匣子,放我跟前,“吃完了就看看。”

“再来碗面汤。”趁着油手,也不擦抹,抓了盒子过来打开,王家花露水,十多种包装全在里面,各式各样的规格都有。

“看看,是你家地东西吧?”

拿了瓶。随手晃了晃,拔了软木塞,搁鼻子底下一闻,“这没错。我家的货。稀奇吗?即便西边也有走单帮的,他拿的货比你贵,就算在你地盘上卖,也卖不过你。小打小闹的经营。当初你都不在乎,如今倒成把柄了?”没道理的事,和人家跑远路的争,拿这理由搪塞。笑话。

兰陵点点头,“承认就好。别说我欺负你,也别说内府欺负王家。你估个价码。这一盒东西我该卖多少钱才合理?”

这难住我了。现在产品花样这么多。撂开手让老四、二女管多少年了,随便估了估。“这一盒……看你包装得这么华丽,盒子做得这么精致,少说得一贯五吧?”

兰陵摇头一乐,“真要你估的这个价,咱俩今天也不用坐这儿打官司。满共下来,也就刚刚一贯。还是一般商铺的价钱,若要大宗起货地话,会便宜更多。”

“不会!京城里也不只这个数,何况西边。”抬头看看兰陵表情,她不会在这事上跟我打马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怕只是你不会吧。你能替你婆娘做得了主?老四、二女俩丫头片子,一个顶一个的精明,更别说你家那大夫人了。财迷心窍。”

“说气话可以。还没弄明白,不许朝我家人栽赃。”兰陵怎么想我不管,我家里人,别说怀疑,想都没想过,这东西还不知道哪儿来的呢。这会儿一个个点名诬陷,别指望我给兰陵好脸。抱了盒子站起来,“今儿到此为止,这东西我拿走,自有分说。若事情真出到王家,该出多少我王家贴你多少。若是你内府耍花样,那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兰陵哼了一声,指了指门框,“留一贯钱来,好走,不送。”

“欠着。”说罢,头也不抬,赶着回家。

一家四口大眼对小眼,拿回来地盒子四四方方扔在炕桌上,都不言语。

“都说说。”我有点不耐烦,“这一堆该是多少钱?凭什么只卖一贯?”

颖咂咂嘴,拈了里面一个精致的瓷瓶子说:“套了色的花瓷。光看这摆设,里面就是灌凉水,也该有一贯了。”回头看看老四,“你姐夫问话呢。你俩管事的,可没装死地理。”

老四斜了二女一眼,朝我这边打眼色,意思很明了。

二女不吭声,拔了木塞挨个闻,三两下下了炕,跑对面厢房拿回一模一样的匣子来。两个匣子摆一块儿,没个分辨。二女手里管着配料的行家,凡是精致点的型号,都经她手。两厢一个个比较,又倒了茶杯里看色泽,手法很是熟练。其他三个人看得莫名其妙。

半晌,二女朝我迷茫地摇摇头,一脸地无知,气得颖扳了二女的身子压在腿上,照屁股就是两下。“装神弄鬼。倒是给个说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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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十一章 混淆

全家上下团结一致,想出什么问题的话,可能性不大。了,私下给我汇报过好几次,她手下的人,那是连家眷安置的。这点我放心,二女办事跟老四不同,讲究的是周全。心思,俩人各有长处,二女是谨慎周密,老四是眼光长远,都不是会犯浑的人。至于管秘方的颖,从她那儿出纰漏的概率比拿脸盆子把自己淹死的可能性都小。至于我,虽说有说梦话的习惯,可我也没和外人睡觉的习惯。

现在就等专家的结果了。花露水作坊有配香料的高手,好几位是祖传的手艺,比二女这种伪冒专家内行得多。说起来,这年代玩香料也是个时尚,从晋魏朝开始,配香的手艺就已在贵族***里颇为流行。到了唐代,这种技艺已经达到了巅峰,有产业化的趋向。花露水同配香密不可分,多年来,二女网罗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已经形成了专业化、多元化的研制思路,这个精英小组早已成为花露水作坊的核心。

从兰陵给我的那个盒子来看,里面装的都是比较上档次的产品。有花露水,也有王家研制多年才投放市场的新型香水,可谓老中青三代集合。若说哪儿出了问题,它也得有能把这些方子都收集起来的本事。这可不是一两个人能透露的消息。

作坊有专门的实验室,当年二女投入巨资兴建的,除了她和部分专家外,没人有资格进去。从二女嘴里说出来的斩立决。可不是开玩笑。为了做出表率,我与老四就坐在实验室外地门廊里等消息。

老四对这点尤其不满。作为花露水作坊的禁地,她这种身份竟然也是头一次进来,心里的不平衡带在了表情上。

“着什么急,”把踮着脚四处张望的老四拉坐下,“老老实实等着。”我也有好奇心,要不是老四仗我的势,非得吵着进来,我这会儿就在实验室里开眼界了。说起来。家里有这种正儿八经的科研机构,我这当家主的竟然从没来过,也太不负责任了。

“姐夫,二女霸道吧。这花露水可是两家合作。凭什么不让我进?”老四出门零食多,这边挑拨着,那边吃着,前后不闲着。

“你算哪家的?”这丫头。立场都没站定,还跑来跟我讲什么理。

老四傻愣楞,嘿嘿一乐。小声嘟囓,“这才过分。连自家人都防着。”

“家贼难防。盗断房梁。”瞥了老四一眼,正色交待道:“各是各的责任,各有各地分派。这家业越大。分工就越细。井水不犯河水。出了事儿好分辨。捅了窟窿也好弥补。这一旦混入一团了,家业也该衰败了。”

老四不情愿地点点头。“说起来,这一旦出事,也与我无关。方子流出去,就二女担着。她现在怕着呢。”

这没想到,若真是二女这边出的事……二女手下重要的人多,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来要端正法典、清理门户,不能手软;二来该怎么回护二女,又不能让人觉得我偏心,不好办呐。

“若真是二女这边地纰漏怎么办?”我想到哪儿,老四问到哪儿。“姐夫一定有诸多回护。”

“用不着你管。”瞪了老四一眼,“自有家法,不用你多嘴。”

“家法也是您定的。这刑不上大夫,二女在家里也算仆射了吧。”老四得意,卖弄对历代朝廷官位的熟知度。“姐夫,这大夫是个几品?”

“说来话长啊,大夫这种玩意儿没多少名堂。一般来说,喜欢背后里嚼人舌头的,都是大夫。大夫自以为刑不上大夫,可这历朝历代,称大夫地,没几个有好下场。二女当仆射,我不反对。可你当大夫,那就该好自为之了。”说着,从老四手里抓过个炒栗子咬开,再递还给老四,“剥了,好生伺候。”

“偏心。”老四剥好栗子放我手心里,“就知道您护着。”

栗子不错,又香又糯。老四是个没眼色的,看我这边都嚼完了,也没说再剥一个递过来。“继续啊,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

这都剥了小半斤栗子了,里面还没动静。兰陵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有点着急,趴了实验室门上敲了敲,门启了个缝,二女钻出来,凑我耳根子上小声道

没有定论,说不来是不是咱家的东西。”

这结果让人惊诧,楞那儿半晌,“还没个分白?”

二女摇摇头,“里面没人敢下结论,可能不是咱家地东西,可又像是。品质真的好。若真是仿造,这往后就有了劲敌。”

我点点头,招手让老四过来,“你俩合计合计。现在关键是要得个定论。不怕出内奸,就怕有外人琢磨透了这工艺。”

花露水作坊这么些年,大江南北有了声誉,有了名望,肯定也有不少人琢磨。以前好保密,是因为这工艺还有高度酒,都是个需要技术含量的流程。现在不同了,连进货地老主顾,经地多了,见地多了,偶尔碰见个能人异士,说不定就琢磨开了。

再说了,高度酒现在也不是难题,说起来这些年随着工艺的提高,高度酒已经有分说了。早些年,工部地几间大作坊就把食用酒和药用酒分开,食用酒依旧五谷酿制,而所谓的药用酒就采用秸秆、高粱杆等廉价的原料来高温蒸煮后发酵。光工部里,这样得作坊就十数个。

现今长安城里,灌制高度酒的铜壶灯成为时尚,越来越多的人切身体会到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稍微有点门路的,就能大批大批的往家里买。

是个隐患。新技术给市场带来活力,也给了一些心思活的人投机倒把的机会。我看要不了几年,市场上就该有用廉价高度酒勾兑出的食用名酒出现了。前两天,还给曹老伯打过招呼,给与警示。可曹老伯不是一般人,对责任分派的清楚,不归他管的事他从来不过问,就算知道也不说;还劝我少一事海阔天空,老忧国忧民太伤身体,健康快乐的活着才有继续为国效命的本钱。

如今倒好,我给别人操心,可倒霉的却成了王家。假酒还没出现,我家花露水先出了差池。想到这,忽豁然开朗!古人在进步,我怎么就退步了呢!

“老四!把所有西边的问题订单都拿上,随我去公主府上一趟。”二女照旧,和她的科研小组继续分析花露水真伪。

兰陵把内府里,这些年的账本都调了来,与老四一起核对。

从内府感觉亏损开始,与王家遗留订单整整差了一年半的期限。随着内府账面上销售量的递减,王家手上挤压的订单越来越多。而在最近这半年达到了一个峰值。

分析数据,我是专家。早年在银行里常干这个,这点上现如今比我强的人还不太多。从直观来表达,年销量、年产量均可以画成图表,而积压订单的时量表与内府销量成反比,规律则一目了然。一年半前,若王家压一百斤的订单,内府的销量会减少大约二百多斤的样子,而这个比例逐渐变大,近三个月,王家一百斤的订单,内府就会减少大约三百斤。

这是个什么道理?兰陵、老四都是明白人。当着我和老四的面,兰陵倒了半杯茶水,又掺了半杯白水进去。“这么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我解释你王家在掺着卖花露水?”

老四看看我,朝兰陵起身见了一礼,“公主误会了,从名义上,花露水作坊是陈家的,与我王家无关。今日来,是代陈家向内府做个澄清。如今,是不是有人伪冒还没有定论,但就这张图表所表明的道理,这事儿定与陈家无干。”说着,从怀里掏出样品递给兰陵,“无论从气味、色泽,两种花露水几乎没有差异。但经由行内鉴定……”说到这里,扭头看看我,“两样东西确有不同。公主出示的样本的确不是出自陈家作坊,还请公主明鉴。”

二女那边鉴定还没出来,这边老四倒先把自家作坊的干系给开脱了。前后也不征求我意见,有魄力。既然老四把话说到这儿,我就再没插话的理。招手让甘蔗进来,父子俩拿了画纸画猪头为乐,权看俩女人编排。

二女那边,能给出最大的结论就是:有王家制造的嫌疑算是王家的产品了。香味这个东西很玄妙,在专家眼里,香味是可以被剥离的。不同的两组香料,可以组成两种味道大体近似的复合香型。而通过一些专业的手段,将其层层剥离后,对香味个体的组成就有了相应的比较。

专家的困惑之处在于,将兰陵送来的花露水蒸熏之后,有王家产品的影子,却好像又有不同的香味混杂在里面。听了二女报告,我专程到花露水作坊咨询了几位专家权威,反复论证后,一位年龄较大的香料大师给了我一个含糊的说法:香味的混成,是有其独特的规律。比方说,你在配一个香袋的时候,缺少了苿莉花,而你手头又没有现成的花源,这时候你就可以通过几种不同的香料拟合成苿莉的香味。说起来容易,可真要达到神似的效果,那就属于香界的绝顶高手。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力,是不成的。

比如说,这个神似王家花露水的产品。王家没有办法洗清这个嫌疑,因为它从根本上来讲,是王家的产品。它用的是档次比较低的花露水,经过重新调配、熏蒸之后,却变成了九花玉露的味道。而其实,花露水就是九花玉露的简装版。它找到了香味上的差别,却没有得到真正的配方。所以运用调配香料上的造诣,虚拟了缺失的几味香料地味道。

对潜心浸淫香料的行家而言,在经过反复的调配、熏蒸后。甚至都不需要王家秘方,就能达到王家产品的效果。而用花露水升级九花玉露,是最合算,也是最便捷的手段。而在重新熏蒸的过程中,它重新调整了配料的比例,这样还能取到二次稀释的效果,从而进一步降低了产品的成本。

明白二次稀释地道理了,就是用敌敌畏勾兑茅台的手段。说明古代的造假者还是有点良心的,他起码采用地是王家的产品为原料。在此基础上进行升级,还没有缺德到全盘伪冒的地步。

大师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而已,初时为了走捷径。他可能用一斤花露水为原料,只伪造一斤半九花玉露。在仿造的过程中,他逐渐掌握了更多的流程,伴随着其中获得的暴利。资金宽裕地情况下,有条件破解更多的香型,一斤花露水就不止伪造一斤半九花玉露。他掌握得越多,对王家花露水的依赖就越少。成本就越低。

点头,这就找到王家地订单越压越多,而内府在西边销量越来越少地原因了。看来。不找到源头不行了。就像大师说地。已经破解我王家不少拳头产品了。而且有逐渐摆脱王家原始配料的趋势,现在必须向内府通报这一发现。两家合力。找出罪魁祸首来。

“不行。”二女将我拉住,找了个没人地角落,“暂时不能和内府通气,王家先独自查找。”

“为啥?”王家的势力可走不了那么远,不通过内府帮忙,独自查找,难度颇大。这当头就得靠内府的眼线了……或者,看了看二女,没再朝下考虑。

“如今的内府靠不住。真要让他们找,容易。就怕找出来后,把王家撂到了一边,事情反倒不好办。”二女反复思量了半晌,仰脸道:“暂且不去考量兰陵公主是个什么想法,做生意靠的不是人情。”

“说清楚。”皱皱眉,隐约知道二女想表达什么。

内府拥有全球最有实力的商业结构,如今已经形成一套非常完备的运作体系。同样是寡头,王家独一份的产品给内府既带来机会,又带来压力。如果在大唐境内,真有一家与王家花露水作坊产品相匹敌的生产商,对内府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不管是产品上,还是价格上,内府就有了更大的选择余地。如果有效地利用这次契机,再扶植一个实力与能力兼备的供货商,王家一家独大的时代即成为历史,而内府就可以左右逢源,唯利是图的拉左打右,获得更大的利润空间。

二女总结得没错,信任兰陵不等于信任整个内府。对王家来说,这是一个祸患,从根本上掐灭的同时,还要杜绝这类事情再次发生。现在,一不能闹出风声来;二不能让放在台面上来解决。这都对王家不利。最先要安抚的是内府,适时的让步,稳住内府,王家再腾出手来,私下里把这个造假窝点连根拔起。

点点头,“这事儿家里得合计。”尽管没有认可二女的看法,可内心里还是觉得二女是对的。这法制社会,很多问题一旦拿到场面上解决,就会衍生太多麻烦,尤其这种商业纠纷。表面上出头的是陈家,可暗地里还得靠王家的权势解决,绝不能走官司流程。一旦放到台面,有理没理,先落个仗势欺人的说法。尤其花露水的高利润会成为各方面关注的焦点。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奢侈品是受国家管制的,花露水顶了个驱防蚊虫的帽子,才没有被归入奢侈品之列。说白了,是靠王家这面子撑着。

就怕内府插手,把王家大好的垄断局势破坏掉。毕竟,花露水作坊里“挂羊头,卖狗肉”的产品太多了。比如近两年的各种香水,和早年的花露水根本上没了关联,价钱贵,缴纳税款又少。一旦被官府重视,人多嘴杂的这么一闹,即便有人愿意为你遮掩,都再藏不下去了。

颖的想法是,由陈家出面,在不惊动地方的情况下,出一个合理的价钱,把黑窝点连人带方子一口气盘下来。当然,对方若讲道理,咱就用讲道理的办法盘;若他不讲道理,咱也有不讲道理的手段。

“什么手段?”长安城里都养蛮横了。既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可能把事情做绝。“想好再说。”

颖不以为然,“西边过了剑南就是吐蕃,不就是为了藏着掖着吗?若真有背景,钻了山里面?话说回来,真有背景咱反而不怕。前后几十家大户,人头上、面子上,都卖王家人情。这么一弄,咱不怕闹出来,他反倒没这底气。夫君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四一边接茬,“怎么闹,他都不占理,就怕内府从中作梗。姐夫担心的是,一不能让内府插手,二不能让官府听闻。私下里人家又是地头蛇,还得从长计议。”

二女乐了,鄙夷地扫了老四一眼,剥了把石榴,一脸甜蜜地朝我手里递,偶尔捏一两个打发颖,从前到后一声不吭。这倒给颖提了醒,指了二女脑门戳了一下。“咱不是还有这臭丫头吗?这才忘了,她手里拿的南晋昌的大股份。前些年南晋昌才在岭南道立了足,上下打点都是二女的情面。说起来,咱家唯独她能朝西边说上话。

不用颖提醒,二女一说私下里解决,我就能明白其中意思。现在还不是没到这一步嘛,二女这丫头轻易不能用。她手段我最清楚,南晋昌这两年怎么起来的?血淋淋一本帐,我都不敢翻。

朝老四一指,“明儿你去,把内府两个管事都请了咱家,好生招待。人家要压价,就让压。以你的本事,价钱上咱的立场不能变,一文都不让。可私下里,给人把货补齐。该提的,哪怕……哪怕让出一成的货过去!”

下了狠心,这事儿瞒不了多久,想在内府警觉之前摆平,就得双管齐下。地方先找找,人先找找,怎么谈,咱们先礼后兵。实在不行,看了看身边的二女。这丫头,多年的历练,办起事,别说斩草除根,如今是挖地三分的习惯。低声朝二女交待,“让南晋昌随了货源,把正主给我找出来。找出来就行,不许多事。”

兰陵笑着朝我脸上端详,左看,右看,一会儿抬眼,一会儿眯眼,弄得人浑身不自在。有心抽她吧,甘蔗就在屋外。就好像我生下来干的全是亏心事。没个分寸。

“这么说,咱寡头侯爷也知道打折扣了?”兰陵下巴抬得高,差点戳我脸上,“自家的亏心事找出根源了?是二女还是老四?我可等郎君拿人过来。”

“去去,闪远。少得了便宜卖乖。”不爽地给兰陵推了一边,“看交情的事,少胡编排。”

“这可奇了。咱俩这么些年交情,郎君早干什么去了?服软还服得这么理直气壮。再不说我内府血口喷人了吧?占便宜的事,还不知道是谁真落了好呢。”兰陵一边把头发分成一缕一缕的,捣置怪发型。一边嘲讽道:“你就好好惯着,这往后掐算,这王家可都是老实人了。”

“好好,我老实人,我全家都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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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远虑

实人说老实话,想把这事儿办成了,得先有个提纲。心有戚戚焉。同样是狗,它就显得睿智得多,见过世面。睿智的眼神散发僵硬、呆滞的光芒,与我对视两眼,可能觉得抬头比较累,缓缓地趴了炕边上,不多时,就打起了呼噜。

旺财老了,对上蹿下跳早已失去了兴趣,运动量越来越少。如今,每日就围着后宅的花坛慢悠悠地溜达几圈,就算活动过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饭量也逐渐减了下去。毛色不光鲜,春日换毛的地方多少都没有补全,沟沟坎坎,一撮一撮的,模样没有年轻时候迎人了。在我眼里,压根就没有主人与宠物的分别,多年的老朋友。

对人不能说的话,对它没有避讳。其实旺财心里什么都知道。这活人呐,是年龄越大越孤单。喜欢热闹的,终究是个热闹而已。聚聚散散的,留在脑海里不过是个过场。随着年头的过去,多少影子也就随着时间淡了、散了、习惯了,唯独与旺财在一块儿的时候,自己才是真实的。

说起来,旺财是随了我的性子。不争、不抢、不护食,随和的没有架子。这点与针鼻不同,王府上下能拿起架子的除过老当益壮的钱管家外,就属咱针鼻了。上次有个新来的家丁不知好歹,撞了针鼻一下。当时咱针鼻老爷正晒太阳,压根就没想到有人敢碰它。怒从心头起,这一起身。小牛犊子一样的体格就差点要了那位地命。腿根子连肉带皮撕了巴掌大一块。就这,还被路过的钱管家飞踹了几粗腿;临了,钱管家搂了针鼻嘘长问短,亲哥俩一般。可怜的家丁小半月里连走路都没正形。从此咱针鼻晒太阳,那比天子出巡排场,偌大堂院里,以它为圆点,二十米的半径内不论人兽,犯我疆域者。虽远必诛。

旺财好亲近,府里上下大人孩子怎么摸、怎么捏都成。手贴了旺财肚皮婆娑几下,老旺财费力地转了肚皮朝上,俩腿八字分开。边打了呼噜边享受爱抚。你得拍它肚子,使劲儿拍,拍得梆梆响,它就越舒坦。哪一下要不卖力气。它就费力地睁开眼,瞪你几下,嘴里再埋怨几声,依依啊啊跟念咒一般。

它这是学着你说话。老狗成精。以前对它念叨些事情。它蹲那儿听,伸着舌头高兴;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学会搭腔了。你说一段它就依啊几声。跟你有个应和。往后你就多了说下去的劲头。它也就依啊得更顺畅。一来一往,多少年就过去了。如今旺财的嘟囔。可是远近闻名的。它不舒服,它就冲你嘟囔;它不畅快,也冲你嘟囓;它要吃要喝,都嘟囓。一天要不听旺财在跟前嘟囓几声,浑身就不得劲儿。

叹了口气,拍肚皮的节奏逐渐加快起来,旺财抻了四肢,舒坦地哼哼。“嘟囔不了几天了。”看这精神头,心里总不得劲儿地掐算。说起来,旺财是个长寿的。可再长寿,都有个头。想着把旺财脑袋托起来放到脚面上,旺财得了趣,支楞着耳朵在我小腿上拱了几下,睁开眼看我。一直看,直到我在它鼻头上轻轻拍了几下,才满意地蜷下身去。

“侯爷,”钱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估计看了一会儿,没打扰。见旺财睡稳了,才搭话。“不吵着您吧?”

赶紧起身,把老管家让了进来,随手端了把椅子叫老头坐下。丫鬟上过茶来,老头是个爱显摆地,每每这时候他就一脸享受。“叫侯爷费心了。今儿想和您商议个事儿。不知得不得空?”

“哦?”这就奇了,有事儿不和颖商议,专程跑来找我,少见。打量老管家气色不错,怕不会是什么烦心的事。“夫人不在吗?”

钱管家起身朝我拱拱手,“老汉倒是和夫人提过,夫人说做不了主,得朝您这儿跑一趟。”

笑了,颖要做不了主,那直接跑衙门得了。找我没用。弯腰给旺财拽了脚底下,齐平地把肚皮担在我脚面上,一上一下地给旺财揉肚子。“钱叔,坐下讲,站着就见外了。自家人说自家话,客气什么。”看老钱这架势,笑得心虚,估计不是公事,可能又在背后里编排谁了,一副打小报告,告黑状的模样。端了茶碗,抿了两口,“是谁又得罪咱老钱同志了?”

“侯爷,您想哪儿去了。”老钱连忙拱手摇了几下,圆胖脸上下这么一挤,就多了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出来,也不就座,蹲了身上下拨弄旺财,带了两把力气,给按摩地舒服。旺财睁了眼,摇着尾巴还了一礼,嘴里嘟囓着夸奖了几句,销魂地哼唧着。“说起来,旺财跟了侯爷身边年头不短了。若是个人的话,如今这京城里早也就有头有脸了,

架不住年岁啊。老汉我掐算着活,到了,和咱家旺.>分了。可咱家家业日盛,腿短手短,顾不过来。到了岁数上,心力就散了。别照说老汉不尽力,是心有余力不足。别耽搁了咱家的前景才是。”

“哦?”这老不死又来打擂台。十年前的话,放到十年后一样顶事,可架不住他一年说四五百回。以老钱地脾性,你让他退休不如活埋了他。属于抓了权就往针眼里钻的那类,又倚老卖老地惯了,整天里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家里这几个主子当着下人的面叫他钱叔地时候。那他就真成“叔”了。是个资历,出门卖嘴的本钱,就差给京城里每个人都喊:我是那谁谁谁侯爷他叔。这都挺好,可就一副小家子脾气,整日里想把他家老大扶正,安安生生接他的班。不就是想当太上皇嘛。“早答应了地,等南边一齐备……您老不是生龙活虎。”

钱管家老脸一红,憋着嗓子眼干咳了两声,“前两天犯了火,这身上就不地劲儿,咳嗽起来跟散了架一样。就怕耽误了咱王家地前景。”

“少喝两包炒面就好。咱王家前景不记挂在那一两斤牛油上。”不是不答应他,放了茶碗,起身拍拍老钱肩膀,“放心,您老就是功臣。王家有了你,才有了好前景。可不许再提要累要病的话。过两年南边安置好,你那几个儿子自然要顶了你地位置。别指望儿女接手了,您老人家能清闲。往后,该用您的地方多了。瞧着九斤就长大了,二丫头、三四兄弟俩还不都得从您手上照看。”老人家和小孩一个道理,你得惯着、骗着,叫他高兴着,不能讲道理。一讲起道理他比你明白多了。高帽子一戴,先打发走了再说。

老钱每次听这话都兴奋,一副再活五百年的表情。一边作揖,一边感慨,“满长安城,老汉活这些年就从没见过侯爷这样的家主。贴着心说,不是老汉我想撒手,活一天,能动弹一天,就得给咱家效一天的命。几个小子不懂事,就得老汉我在跟前照看,得打得骂,得逢侯爷您点拨。扔得远了,活得没心思,回来成废物,老汉我不是愧对祖宗,愧对王家这些年的抬爱吗?”

一边把老头朝出送,一边点头表示理解,还得劝慰,“谁都不愧对,要真说愧对的话,往后少喝两包炒面,咱得把身体补好了。忙是忙,身板是本钱,别熬坏了。别说你年高、辈分高,我这当家主的就得批评您一句,往后可不许熬着,再休息不好,我可真生气了。”

老头满面红光,壮着底气大声地答应一声,搓着手蹦蹦跳跳就出门去了,和旺财波澜不惊的气质截然相反。

钱管家前脚出门,颖就神出鬼没地出现了。站背后掩嘴笑,“还得夫君来打发。老人家好是好。太啰嗦。整日里念叨,耳朵里磨出茧子来。”

“人之常情。谁家没几个该操心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咱俩到了老钱这岁数,怕要啰嗦多了。”

颖笑着摆摆手,“不说老钱,这西边的黑作坊仍旧没个音讯?”

“没那么快。过来过去,就不耽搁也得俩月时间。没什么值得操心的。有时候我想想,真要出了那么一家,对咱来说不一定是坏事。该留不该留的,怕没个定论。”这事儿在脑子里几天了,好的坏的,翻来覆去地掂量。从长远看,那黑窝点真能安安稳稳地做大,做出名堂来。王家这独门垄断的行市一破,也不算糟。怕就怕他没做长远的心思,过路的招牌打个秋风,敛了钱财扭身便撤。剩下这烂摊子让王家再收拾的话,变数可就大了。伪冒、仿造,都不要紧,就怕成了风气,世间能人异士多了,都按照他的套路来,这毁的不是一两家的信誉,是整个产业的根基。

早年给兰陵就打过招呼,预防针走得不是一两剂。她给我讲道德,她给我讲传统,都是些没约束的话,下不了结论。商人是什么,逐利为本。用道德约束?不是我笑话她,是本人脑子里多出的这一千五百年的见识在鄙视她。制约是关键,立法是根本,在过几年就不是马虎的问题了,败坏的是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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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借花献佛

子不好过啊!含情脉脉地看着崔彰,笑吟吟提了酒壶人情换人情的时候了。崔家金融业竖了杆大旗,时日无多,钱庄就开得风生水起。说是国际业务,掩耳盗铃而已。抢的是内府钱庄的生意,倒不那么明目张胆,暗地里伸手,私下里数钱。银监揪不住他尾巴,那是因为碍着我的面子。可手伸得太长了,终究得敲打敲打。不然内府那帮杂碎们闹将起来,李义府这墙头草准靠不住。我想随风倒,是两面不落好。

崔彰明白我说啥。他不温不火。不是不给我面子,是压根就不用给内府面子。金融业才起步,谁的业务谁不该做,没个明确的划分。同样是钱庄,同样在户部挂了号,从朝廷上看,只要这赋税补得齐,就没什么区别。国家乐意。一来,走了票,大宗生意不用两头倒银钱,给国家省了多少铜;二来,每笔账都有手续上的进项,给国家平添大笔税收;三来,钱用的少了,货走得勤了,生意往来这么一频繁,各地官府叫好还来不及,不用凭着内府几句话就能闹到银监上打官司。

这点上,我也清楚。叫崔彰过来,不过是好友之间帮个忙、提个醒。他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我提醒是我的本分,心尽到就行。崔彰乐意领这个情。聊到业务上,我是行家,他如今更是行家。俩人就感觉水乳交融般的默契。虽说形容的有点恶心,倒也真是这个程度。

“如今条理还有待整合。看似是你崔家得了便宜。往后内府若掰扯起来,我这边可不从容。”剥了颗蚕豆,放了桌面上摆起一字长蛇。“乱,往后吃亏地怕是崔家的业务。”

“未必。”崔彰胸有成绣地一笑,摘了秋波四处乱丢。成习惯了。“这可全靠子豪兄手段。立不立规矩,能拖一天是一天。要小弟看呢,三五年里不是个长远,越久越好。”

投机倒把份子,一般就是趁立法混乱的时候浑水摸鱼。崔彰这心态明显不健康。“怕乱不了几天了。昨儿个李义府老兄邀小弟聊了一阵。有立规立制的想法。一旦楚河汉界划分清楚。那就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了。”

这是真话,不是吓唬谁。内府钱庄对崔家早就不胜其烦了。以前内府不提立规立制的话,是因为它该能展开地业务还都没有健全。现在能打点的都打点,能铺开的都铺开了。安了身就要立命。内府有户部撑腰。扣着皇家的帽子,它得占地盘啊,占了地盘得立界碑。眼力不容沙子。劝了崔彰在这疆界未定之时能多占一处是一处。眼光长远,别总是得混且混地沾小便宜。误了先机。

崔彰咯咯一笑,起身朝我一揖,“有劳子豪兄费心了。如今得了子豪兄这话,小弟才真能有个打算。有您在银监里撑着。这就是崔家的先机。真要让内府首先提了立规制地话,那是我崔彰无能,与子豪兄无干。”说着。怀里掏出厚厚一杳卷宗。双手捧了过来。“这是我崔家提的规制。几个老人手前后半年没歇着。该是好是坏。子豪兄是行家。先过目,给个点提。”

单手接了过来。朝旁边空椅子上一扔,一脸不忿地摇头,“世人兄,那刚才可是蒙小弟了。既然早有准备,何必装傻充愣,混我大半壶酒去?”

崔彰一脸歉意,忸怩一笑,“这不是等子豪兄训示嘛。这满大唐,凡说钱庄这一处上,在您面前除了装傻充愣,没人敢出这个风头。”说着,阴柔地挑了挑发梢,指着卷宗道:“这里可不光是钱庄的事。如今要把这水搅浑了。凡事崔家能插上手的,无论朝廷立不立规制,都先给它提出来,讲明白。”

“哦?”看这崔彰地意思,他倒有别地打算。这挺好。当了崔彰的面,把卷宗打开,抵了灯上,一页一页地翻看。心血呐,边看边佩服。有关钱庄的,有关棉织业地,有关大大小小琐碎商品地,从制造、批发、零售到地域差别、规格质量、地方购买力高低的各种行市、业规都一一囊括。捧在手里,就和工商业制度一般全面。这可不是把水搅浑地事。崔家是要建立一套新的市场规则。

我这人不爱认字,不爱读书,可捧着这制度,就没办法放下去。翻了百十张,后半夜,鸡都叫了。一点犯困的模样都没有。这真要说崔彰好修养,一声不吭陪了我一宿。精神依旧抖擞,笑容挂在脸上就好像从没褪下去。这后面还一多半没翻呢,舍不得放下,直到天边翻了白,才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抱歉地朝崔彰一笑,“一不留神,一宿就过去了。世人兄头次在小弟家过夜,出门可别叫人嚼了闲话去。”

崔彰抻个懒腰站起身来,“小弟从后门走。这叫大嫂拿住了,才不像话。”说着,帮我把卷宗整理一番,推门露出头去,左右看看,又回身交待:“这不单是崔家的,这么些年,都是从子豪兄

来地、学来地,带走的见识。您是把关,少了添,多算过眼,不如全推了李义府大人那儿去,只当是李大人地提议,与你我兄弟无关。”说着,咯咯几声坏笑,朝我一拱手,不声不响告辞了。

还是崔彰大气,做好事不留名。为国为民就得像人崔彰一样,不损人,只利己,大伙儿高兴我高兴。一天没出书房,颖趴门框上看了几次,知道夫君正用功,没敢打扰,好吃好喝伺候着,一脸贤惠。老四、二女回来,一人发了几份,叫跟前开始训话。“好好看看。仔细看看。跟了我这多年,竟没有人家崔彰细致。羞不羞?”

老四不服气。腆着脸嘟囔,“他崔家多大的场面。人家柜上地老人。加起来比咱制造作坊的女工人数都多。好几辈养出来的。姐夫是懂得多,可毕竟少了几百年的见识。何况二女这等女流之辈。”

“少扯二女。上次叫你俩弄的那些东西都给我拿过来。能加的朝里面加,就三天时间,多了不给。”

正说着,颖手疾眼快地凑了跟前,“把咱家花露水的事儿也加上。要不,变蛋也加上?还有那个藕……粉。”说到藕粉,颖自己都脸红,临了。还是很有勇气的说出来了。

“要不要把蛆也加上?”鄙夷地扫了颖一眼,指老四鼻子,“听你姐的话,都加上。”

老四眼一亮。笑答道:“早有预备。就姐夫前两天说地什么专利保护啥的。”

我是说过吧?这都忘了。没边的事,这年头不兴这个。还是行业规范来的实在。不过既然老四提到了,加不加也无所谓,一股脑扔给李义府就行。找人顺手抄一份。送给兰陵,让她见识见识……我地厉害?反正崔彰说了这不记名的。

“再不快点我就犯困。”我可没有崔彰那么好修养,李义府撑着额头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不知道是看出门道来了,还是在装睡。我朝椅子里缩了缩。掏了瓶花露水出来,摸了鼻子底下提神。李义府伸出手来,瓶子拎了过去。满脸上一擦抹。俩喷嚏出来。挤眉弄眼,连说几个“好”字。

“不知李大人是觉得这规章好呢。还是这花露水效力好?”再不说话我就憋死了。起身来回走动几下,甩胳膊踢腿活泛活泛。“李老兄,多少给个话啊。兴义坊上的酒席都摆开了,就等着咱俩过去。小半年好不容易热闹这一回,别扫了大伙儿的兴。”

“那帮人等等无妨。”说着,学着我地样子,捏着卷宗在堂前踱步。“王大人都看过了?”

点点头,“这不就等李老兄一句话嘛。说起来多有不妥之处,小弟我见识浅,原宗原封没敢动,囫囵着就递过来。”我与李义府江湖儿女,都大气;相处时间长了没太多礼数,大人、兄弟的,呼叫乱答应,很和谐。

李义府笑着指指我,“子豪不敢动,这银监上下就没有敢动的人了。说起来,有些个条文是不是超出银监的职权了?”

“所以才请李老兄过目。要不咱只留下自己当用地那些条款,其他的压着?”说着,翻了茶碗,弹了几声,叮叮当当地破坏气氛。一脸不耐烦道:“都是没意思的事。做生意做地精明,边边角角地抠唆,就只顾利益,全篇竟没扣出道义俩字来。你规他规地,这往后办事就没了半分情面,规矩把人都套死了!要小弟说,呈上去是担了人情,挺没意思个事儿。”

“这么说来,崔家和内府都互通了消息?”李义府天赋好,我读了一昼夜的东西,他点钞机一般就过目不忘了。“话是子豪这么说,边边角角也分辨得清楚。若真能全本递上去,得了批复,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地事。你我君子,过的清简,不计名利,活得是个坦然。可这世上终有名利之争,与道义无关。毕竟生意人的事,利字当先。有了这些规章,国家也好管理,民间也能有个约束。反倒是个好事。”

心里笑开花了,嘴里仍旧无赖道:“管他名利,咱兄弟俩先赴宴,君子也得吃饭不是?这事既然扔了老兄手里,小弟我就图个清闲,再不管了!”

李义府哈哈大笑,朝我拱手道:“子豪真名士,佩服!”

“饿瘪了,别来虚的。要佩服,咱兄弟俩酒桌上见高下!”胡乱摆摆手,一把夺了李义府手上的卷宗扔了一旁,连拉带扯就出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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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五章 攘外 安内

王家侯爷是个温和的人。凡认识都知道,王家侯爷是世间罕有的心软仁善,路边小虫虫都要轻手轻脚的拈起来,小心翼翼放生草坑里,注目着小家伙爬了安全地方才安然离去。虫虫尚且如此,更别说对人了;尊老爱幼是发自心里的。

有学问,京城里一提就全是大拇指挑着称赞。前脚著书立传誉满大江南北,后脚上协办农学,织造学,甚至半个工学;而立之年上就桃李满天下,却从不招摇。

没架子。上至公卿,下至庄前村后,能照面的邻里间,凡有打招呼的就立马停脚上前寒暄,无论贵贱,一视同仁。就连养出的孩子都和老爹一个性子,学堂上和农家娃娃一道求学,从没有仗势欺人;庄户村里的,逢长辈就行礼招呼,没一个怠慢的。

王家父子,方圆百里上的好名声,有目共睹。小半个京城里的父母拿王家做了样板,一说起来就是:你看王家的九斤,再看看你!老娘抽你这死娃!

这阵势王家也常见,老娘管教孩子时候都比较主观,拉过来先抽一顿出气再说,九斤不少挨打。小时候怕被颖打坏了,常护着;自从跟了二娘子习武后,练的一身肉子,再加上颖常年帮助历练的抗击打能力……如今颖教子的时候,我就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再不阻挠。

今一进家门,颖就拿着打折的鸡毛掸子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九斤后面龇牙咧嘴地提了裤腰后面跟着。见我回来还憨傻朝我一笑。

“不打不成器!”伸手给九斤提溜过来,小声问道:“又惹你娘生气。”

暖和季节上,几个娃娃庄子后面的小河里泡水去了。一耍到兴致上。随了河水一路快扑腾到程家的自然保护区,顺便带了同学去程家看了一趟猴子。忘了去学堂。学堂里先生担不起这责任,找不到王家小侯爷就死路一条了。紧张地报告钱管家。炸了锅。几十号家丁满庄子找了半晌未果。颖以为出了绑票,连地方上都惊动了,七八个衙差刚刚开了庄子上拉网式搜索。小子才意犹未尽的坐了程家马车回来了。

“该打!”

贪玩可以,不能让家里老给你操心。正与九斤交流老爹童年是多么优秀、多么用功的好孩子地时候;颖过来揪了娃耳朵出去给先生回话。非得让我也跟着一同道歉。这就不讲理了。我又没享受游泳地乐趣。凭啥让我一同赔罪?想是想,颖气头上还是少招惹。她叫干啥就干啥。想不通可以用九斤撒气。提过来踢两下以儆效尤。

“该管的时候不管。父子俩嘻嘻哈哈,成天没个正型!”颖看不惯我敷衍先生。到跟前不痛不痒几句感言就拧身跑路了,一回后宅就开始抓典型。“往后还指望九斤光大门楣呢,连庄口卖糖藕的他娃都知道帮家里看生意了。看看人家!”

看个屁人家!卖藕干地他娃天生智障,会看个屁生意。昨我牵马过去随手捏了几片甜藕塞了嘴里吃。钱都没给,那傻孩子还冲我笑呢。人家娃是先天的,咱九斤是后天地,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见我一脸不屑。颖换了口气,指了炕桌上正罚写字地九斤,“娃没夫君的本事,您就算再忙也抽空教教。别看着越大越没出息了。”

挺好个孩子,从颖嘴里出来怎么就每一句赞扬呢。我娃比我小时候出息,瞧这字写地,比他爸工整多了。

“管可以,别傻管。”拉过颖背过孩子小声道:“说良心话,九斤比我小时候强地太多。你看不过眼,随便打来出气便是,可不能老是言语上打击,有好处多夸几声。我当爹地不能夸,你当娘的就得时常有个扬才是。”

听了这话。颖稍微平复了点,“夫君总是这么说。可就不知妾身心里着急。也知道拿别人孩子比咱娃不对,可总比能拿您小时当样板吧。”说着白了我一眼,“再说了,您小时候也没什么好口碑。”

“活地太累了。”这不是娃的事,是颖在这点上过于计较,有点偏执。“各有各的本事。和个脑子都没长成地屁孩计较什么?现在还长身体的年纪,你指望九斤现在和我学啥?学看生意不成?”

“咱家又不是做生意地。”颖成天账本翻个没完,可嘴里从不承认自家手里有生意。“可说回来,即便不碰生意,让九斤懂懂也是好事。看看人崔家出来的人。站那行就能说那行话,九斤可不能让崔家那小子比下去。”

“那你得看看人崔家他娘!”说完,觉得自个冒失了,颖表情不对,赶紧补了一句:“还有他爹!”举手投降,“好。好,我教!”

娃有娃的想法,得顺着教才事半功倍。不管学什么,你得让他先知道大概什么道理,似懂非懂时候才能有了兴趣。

这些

想花露水的事了,一直没个打算出来。一边捧了咱卷宗拜读,一边指点九斤书法……三、四俩满院子追奔;二丫头在颖身上贴了看女红,小手指头上缠了根粗棉绳,那头系了只生死两难的大蝗虫,扑啦啦地乱飞。

蝗虫腿拽断了,脱了束缚,歪歪扭扭飞了桌上,独轮乱蹦。“哥!”二丫头一边喊着,飞身就朝桌子扑上来,喊了九斤缉拿逃犯。

迟了,针鼻注视蝗虫多时了,第一时间就跳起来抢了嘴里,小点心很可口。吃完,舔舔鼻子,低头拱了拱遇事不惊的旺财,高调卧回二女脚下。这一下臭丫头不愿意了,撵过去掰了针鼻嘴,里面掏弄半天,骑上去揪了针鼻耳朵开始哭闹,跑回来朝我身上呜呜咽咽蹭鼻涕。

这么小个脑袋,这么大嗓门,鼻涕眼泪取之不竭,很吓人。每每这种时候,颖就会习惯性的转过头去,截断我求援的眼神,波澜不惊的继续她的针线活。二女也躺了长椅上陷入沉思……老四表现比较缺德,拽了孩子发髻,大袖子朝脸上一蒙,猛地丢开,闪露出一张故作狰狞又地确狰狞的怪脸来,嘴里还发出较为凄厉又胜似凄厉的短声,吓我一个哆嗦;更别说孩子了……

二丫头瞬间止啼,跌跌撞撞跑回她妈跟前,颖赶紧环了手臂搂上。丫头从母亲臂弯里惊恐的露出半张小脸,忐忑的朝她四姨偷望。老四讨了没趣,凶狠的朝丫头瞪了瞪眼,又无奈摊了摊手,找三、四兄弟俩去了。

“这倒好,三、四双生往后胆大些,走夜路不怕鬼拦着。”颖等老四走开,才不满的撇撇嘴,把丫头放了膝盖上擦脸,半天安抚不过来。“九斤,带女子去再抓一个蚂蚱。”

丫头是惯养大地,要啥给啥,我没意见,颖也自得其乐。看二女朝我笑,这才补了一句,“带上弟弟一起去。”

九斤如释重负般答应一声,扔了毛笔,朝花坛边上掏出几个草笼子来,前后招呼三个小的。九斤把丫头朝花坛上一放,转身一猴,丫头高兴的就爬了上去,搂了哥哥的脖子就卡了背上。三、四俩跟屁虫,一人一个长竹棍拎着撵在九斤身后;针鼻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长舌头达拉着兴奋,一马当先地冲了门外。旺财习惯性的跟了几步,有心无力的摇摇尾巴,回身又爬我脚下休养生息了。

看着这幅景象,二女舒服的呻吟一声。小模小样坐了过来,摇了凉扇轻轻朝我打风;颖也放了针线,尽兴的抻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一转眼,孩子都开始瞎跑了,迎风长的。”起身拿了九斤作业查了一遍,自豪朝我道:“瞧瞧孩子地字,一笔一划多踏实。”

“这你该给孩子说,跑我跟前显摆什么。”笑着捏了捏二女鼻子,当年也是小丫头呢;一转眼成娃他妈了,却仍旧这般水嫩调皮的模样。“再过两年啊,孩子们都该进学堂了;明让九斤带了三个小的识字去,先把自己名姓学了再说。”

“有什么学的?”颖从水桶里捏出个小山杏来,让我咬了口试了试,见我酸的五官扭曲,就把剩下的半个塞了二女嘴里,“没见有个正经名字的,二,三,四,到省事了。”

“取名字麻烦,这手头上事情多,没工夫费神。”灌了茶漱口,这酸的上头,差点背过气去。“想有好名字容易,让他崔大伯过来取几个。说起来人家崔家的好风水,和取名有关系也不一定呢。”

“懒的。”除了颖,没人在乎这事。这边拿了针线活朝我身上比划,那边不停的数落着,“说呢,一个个都忙,黑作坊的事都还每个音讯。”

“急啥,昨天才和老四……”说这里才想起老四来,扭头找了找,老四一脸不爽的坐了花坛根上正运气;见我说她,黑了脸,起身给凳子踢了几个跟头,花坛上拉了几块砖下来摔了几块,“哼”一声转身进屋去了,门板甩的山响。

“谁得罪老四了?”莫名其妙,好好的发谁家飚?

颖朝我戳一指头,“说呢!偏心别露了面上,这下把丫头惹脑了吧?”

“我偏心?”嘴硬的梆梆的,“都你俩欺负的,下回不许了!”

“进去劝劝,”颖指了指,“别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好歹也是妾身妹子呢。”

话没完,二女咯咯笑了几声,被颖一巴掌扔了脑门上。

四是个好孩子。胃口好,说明心胸宽阔,什么事儿早上吃完饭,喊老四过来商议事情。眼睛都长了头顶上,不带正眼看我。问一声答一声,一个字都不多说,弄得我有点尴尬。就是颖说的那话,不能怪老四。我也没怪她。工作积极性你得有,不能公私不分。毕竟产业上老四还是大拿,说起来就是董事长也不敢得罪她。

孔子说得好:家和万事兴……这点老四就不开窍。都对她挺好的,回家里好吃好话伺候,出了门前簇后拥招呼,挺耐活个人。一大早跟人拌什么蒜。

“别装死,”说着,掏了一把山杏递了老四手里头。“吃着说。酸得厉害,知道你喜欢。”

“不喜欢。”老四不给面子,边吃边否定,咔嚓嚓跟渗坑一样,不带停的。

“不喜欢也罢。”又递了一把过去。老四胃口与常人不同,这山杏明显就是渣滓洞的产物,吃一颗什么都招了。老四跟没事人一样。看得我都一股酸气,牙根抽抽,打心里佩服。“西边来了信,说那黑作坊大约有了说法。现在问咱们咋办?”

“这是打算让我办?”老四翻着白眼,口气蛮横。“这会儿又该用上我了。怕是用完又不该搭理了吧。”

“什么话。”最不爱听这个。“一家人,谁还不搭理谁。没事儿找事儿,别跟你姐学的,小肚鸡肠。”

“这么说,多大的毛病到我姐身上都成好处了?二女呢?也浑身是宝不成?”老四磕了个杏。提过我桌上地镇纸,开始砸杏核,硬皮飞得满世界都是。一会儿这颗坏了,那颗苦了。弄得我老板台上一片狼藉。

我有什么办法。这得罪人了,就该受。我有心上去抽她两嘴巴,那这可把欺负人的名声坐实了。“瞧瞧,都什么样了。”指着满桌杏核渣子,“问你话呢。你是准备让我收拾黑作坊呢。还是打算让我收拾你?”

老四不怕这个。自打生下来起,这满天下能收拾她的就颖一个。所以我的威胁立竿见影地失败了。她还来劲了。让我找二女商量。话没说完,颖就从门口转进来,揪着老四耳朵,抡圆了屁股上啪啪两声。惊得旺财在睡梦中嗷嗷叫唤起来。不知道遇了什么噩梦。

我一脸同情地摇摇头,双手一摊,“有人拾掇你。往后知道厉害,就别和我顶嘴。今儿你再不好好说话……瞧见没。新崭崭地鸡毛掸子本是给九斤预备的。今儿先给你用上。”

老四最委屈,蛮横嘴脸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可怜相,指了我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朝她姐告状。颖知道轻重。打是打,用还得用,拢了拢老四头发。安抚道:“姐知道了。也不能全怪你姐夫。整日里你那行动就不是正经人家的丫头。搁谁都害怕。越说人家二女不好。越把你放到不迎人的位置上。往后举止礼数都改改。文文静静一个人,又衬着天生的好模样。这才招人喜欢。”

我赶紧点点头,“就是。”心里对颖地审美观已经绝望,天生好模样的人多了,轮到谁也轮不到老四。起身把桌子上地杏核渣子推了地上,取出西边送来的报告。“看看,别一天惦记些闲事情。咱家上下就指望你一个人呢。”

老四不情愿地翻了几张,看她姐在跟前,收了些脾气,耐着性子思索了半晌。“二女是个什么想法?”

“这不是问你呢么?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二女的意见了?别假惺惺,想啥说啥。”颖在一旁替我把想说的说了。

“姐夫怎么想地?”既然谈起了业务,老四一般不把颖放在眼里。“如今这事儿该怎么办,还得姐夫拿稳当才是。办大了,得不偿失;办小了,又不疼不痒。这东西我也看了,办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老四说的不错。如今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当初以为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作坊手笔,倒也存了斩草除根的念头。真是一家倒也好办,可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从报告里说,仿造王家花露水地工艺,在岭南某偏僻山村已经成了风气。大作坊也有,五六个人。小作坊也有,孤儿寡母就成。整个村庄里,已经形成合作化、帮扶化地合作社生产型模式。

报告详细地指出了这个造假山村运营的模式。凡是在王家订过货、拿了王家亲发的请货单,均可在当地以低于王家四成的价格拿到相同规格、质量地产品。而当地人

王家地请货单到王家的作坊取货作为原料,回到地方工勾兑。说是山寨企业,却有着详细地分工机制,谁家负责什么活儿,井井有条。而在花露水产业的带动下,当地还衍生出工业极高地瓷窑——专门为烧制各式各样地花露水包装瓶而建立地。在两大龙头产业地带动下,这个偏僻山村集合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商队,几年内发展成为一个中型贸易中转站。各式各样地商品聚集于此,有效地带动了当地经济。当地从早些年裤子都穿不上的特困山村,一举成为岭南道的致富样板。在剑南,有小长安的美誉,里面还牵扯出一些地方保护特色。当地县丞已经在剑南道挂了名号,能力出众,才华卓绝,深受百姓爱戴、领导青睐。这还不是最强的,这位明星父母官连续两年拒绝朝廷的升迁,以保护地方为己任,发誓终生不离开这个小山区。

自从拿到这份报告,我就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王家的花露水作坊给人家贫困山区做了嫁衣裳。要真说帮困扶贫,这名声落到王家也罢。竟弄出个明星县令来。这一说起来,王家不讨好;这一闹起来,王家就为富不仁了。

这就厉害了。王家再厉害,你不能把人家整个山村夷为平地。找谁打官司去?县令?村长?百姓?就不怕人家啐你脸上?

看着我和老四一脸为难,颖好奇地抓了报告阅读起来,脸蛋子憋得通红,笑也笑不出来,哭又没眼泪那种表情。给卷宗在桌上摔得山响,“还就没有王法了?”

“法不责众。”我两手一摊,无奈耸耸肩,“谁这么缺德?”

“还能有谁?妾身就觉得这县城怪怪的。自打他到了那个地方,才有了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颖说出来了而已。莫说拿不到证据,即便握了证据在手,你能把人家怎么样?脱贫致富,繁荣商贸,提高税收,这全是朝廷标榜的,难不成因为你王家吃了亏,就给人家当地山区打回原状不成?何况从报告上来说,这黑窝点村落还是有几分良心,至今还都以王家的订单为进货依据,说明人家在定量生产,不像后世那种杀鸡取卵的伪冒手段。

老四打了个哈欠,“说明这县丞是个有远见的。起码是个懂得经营的人。”

我点点头,“咱家都得了消息,怕是想瞒,也瞒不过内府那边。这都成了明星模范村了,直接调阅当地呈禀的政务即可。”

不怕一家伪冒的,就怕这样本一个个地出来,大伙儿一个个地效仿。往后这花露水还卖个什么劲儿。假冒的都赶上正宗的品质了,价钱比你又低了三四成,这非得把老主顾都逼到剑南进货不可!

颖焦虑道:“倒是想办法啊。咱家又不是没有能人。都叫来坐一块儿,商议商议,合计个对策出来,别让这生意败到手上。”

“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压压手势,示意颖稍安勿躁。“去把二女和柜上那几个老人都叫过来。看看这事儿怎么应付。”

开天辟地头一次,没见过这样的范例。大伙儿都气得不行,心急火燎地发脾气。至于办法,钱管家的最实在,百八十个爆杆给那条街都炸了去。打心里说,我还是很赞许钱叔的魄力。唯独二女不吭声,低着头在个小本上写写画画。

我探头看了看,本子上是一个猪头系列,深得我的真传。大大小小,与在座开会的人数相符。见我发现,翘了嘴角朝我一笑,指了中间那颗最大的猪头给我瞧,竟有三分本侯爷的神气。

移了二女身边,小声问:“哪个是老四?”

二女指了一个。能看出来双眼皮,是颗母猪头。

“夫人呢?”

二女指指一个瘦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了?”看二女悠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有了对策。

二女挑了嘴角笑得好看,朝我摇了摇头。

“顽皮。”当了诸多老人在场,不好逗弄她,“一会散了,咱俩出去转转。”

二女高兴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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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罪魁

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紧要关头能使上劲儿的,在我眼里非二女莫属了。这孩子她机灵、心思巧,别人想不到的她能想到,别人不敢想的她敢想。关键是她与别人看待事物的观点不同。

二女给我提了这么一个问题:人活在世上都想要些啥?

这难倒我了。有的人要钱,有的人要权,有的人钱权都要,还想落个好名声。也有不要脸的,一身臭肉豁出去,摆了横劲儿混日子,图个威风。

至于我要什么……名声?在颖多年的影响下,这些年我对名声倒越发看重了,不带挑拣的,谁敢说我哪点儿不好,肯定跟他急。

钱?王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说该有的都能趁着,可产业越来越大,偶尔资金流转不开的时候,也觉得钱多点也不是坏事。

权力,这对我来说是隐形需求,在错综的人际关系与利益纠结下,权力是能共享的,只要运用得当了,可大可小。

“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些年,光顾着家里需要什么了,倒没太在意过自己的想法。当着二女,没有必要隐藏心里的想法。“要的那些,家里都有。至于自己想啥呢,也没个分说,不刻意归纳罢了。”说这里笑了笑,“二女想要啥呢?”

二女脸藏在荷叶扇子后面,晚上光线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乎闪闪的大眼睛若隐若现。

“夫君。”二女脆生生叫了一声,沉默半晌。咯咯的笑起来,“早些年也想过,要这要那地;现在坐了夫君身旁,看着俩娃围跟前玩闹,就没那么些念想了。”

“不老实。”将挡在二女眼前的荷叶拿开,“人还有没念想的时候?”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知道二女的心病。有我、有孩子,终究不是个完满。早些年二女惦记她那个哥哥。如今不过不去说而已。颖和老四不论怎么闹,亲姊妹,家里父母兄弟都周全,活得硬气。这点上。二女是羡慕也罢、嫉妒也罢,心里总缺失那么一块儿。

二女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倒像安慰我一般,淡然道:“小时候的事。多少年都过去了。该忘的就忘了,不该想的也就不想了。夫君别为这个惦记。”故意将话题岔开,“剑南那边,里面商议的没头没脑。夫君是个什么想法?”

知趣地点点头。“眼前地事不能耽搁。其实挺有意思,有心当个事儿办吧,没个头绪;可要说不往心里去。终究是被人计算。堵了口气。”也不算赌气。就是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不管谁好谁坏,王家吃了硬亏。当冤大头的滋味别有一番情趣。

“以夫君的性子,其实也不会朝心里去。怕是碍了夫人和老四地心情,才装着心急火燎的。”二女说着,朝我掰手指头计算,“这事儿一出,若不控制,王家的花露水作坊就没有几年的寿命了。就算咱跟人家一个价,西边地主顾也拉不回来。运费在那儿搁着。按这个模式下去,东南西北方各出一家,咱家花露水怕是连京城的生意都保不住。这事儿老四心里也明白,不敢说出来而已。”

我嗯了一声,心里懒懒地不想接话。

“夫君也不想看到这个场面,可二女说句心里话。自古像花露水这类的行当都没有一家独大的久地。像咱这种规模更是千百年头一次。家里在出这事儿之前从来只想着要把生意做大,却很少为做长久了打算。”二女说着,拉着我坐下。“夫君别为这个着急,二女想过,兴许是个好事,这给提了个醒。夫君说的那些产权啊,专利啊,不过是个好想法。可按当今这世道,还行不通。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别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点点头,有些事情是我天真。有个好想法也是不错的。与别人不同,二女是见过、经过地人,与人打起交道,没有太多地同情心,更别说做出放对手一马地那种傻事。

“你怎么想的?好不好地,先说说打算。”二女兴许是有了什么主意,怕我有什么想法,正左右迂回。

二女笑了,“那个县丞叫什么来着?”

“方户生。”

“年岁也不甚大吧?”

二女弯弯绕绕的,好像朝我提醒什么。“年龄和我差不多,三十岁的模样。”

“三十岁,正是朝仕途上挣的好年景。短短数年,把个穷山恶水的偏僻之地搞得风风火火。怎么看都不像是乐意知足的人。”

二女对人性探究得比较透彻。要我来说

没捉摸这方户生是个什么打算。名字挺有意思。“定,若真是个胸无大志的呢?比方我这类的。”何况人家也拒绝朝廷的升迁。真要朝仕途上挣,哪能放过朝上爬的机会?

二女摇摇头,“夫君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方户生不让位子,不代表他不想往上爬。剑南的探报写得周详,这方户生在当地名声、威望都是独一无二。若像这样再经营几年,把地方上拿稳了,名声入了朝堂,往后就和朝廷有了讨价还价的资历。只要他捏着这地方一天,就有一天的政绩。可比一步步朝上爬要稳妥得当的多。”

想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这年代考官核官靠得就是名望。破格提拔的例子非常多,都是在地方上经营得大了,傍上世家大族,有人说了话,就上了朝堂。就和二女说的,比熬仕途要便捷。

“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叫妾身看,不但和咱家有关系,方户生本就是始作俑者。数年?那地方早就有了定论。一不合耕种,二不好畜牧,四季潮闷,虽说穷乡僻壤,倒是个造酒的好地方。”说着,二女怀里掏出个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不清,就塞我手里,“这是南晋昌的线报。早些年,剑南就想在当地起个造辣酒的地方。可因为谷物短缺,就放弃了。可这些年辣酒也不尽然用谷物,于是这方户生以改善民生为由头,重新起了这辣酒作坊。虽说不归工部所管辖,但也算是给地方上争取的福利。”

乡镇企业?无可厚非。这种半集体性质的产业,早在汉朝中叶就已经非常流行了。不算国家企业,却又是地方政府给当地百姓谋求利益的一种捷径。在这年代也很多,大多是地方特产什么的。还没有像花露水作坊这种暴利产品。

二女接着道:“这就挂上号了。有了朝廷编制之外的辣酒作坊,这是头一步。咱家也有酒作坊,至于利润如何,夫君心里有数。根本担不起民生大计。说赚笔小钱给衙门上添点花销倒是可信。下来,源源不断的仿造花露水就铺天盖地起来。这其中缘由,二女不说,夫君也该明瞭了。”

难不成是这方户生牵的头?二女这一分析,根本就不是几个村户能闹出来的动静。没有这乡镇酒作坊,还真捋不顺这事儿。拧了眉头,心思转了几圈,有点难以定夺。

“夫君想什么?”

“我想收拾他!”怎么想就怎么说。这事儿先得敲定,一旦坐实,就好办得多。起码比民间大型造假好处理。咱不指着这花露水去,随便找个缘由,掐了这方户生的脖子,地方上稍微使点动作,我还真不相信他是硬骨头。“打听清楚,背景、家眷、爱好,包括这个县丞是谁做的担保。”

“说不清。”二女为难地摇了摇头。“此人然一身,只说是商州人士。当年岭南求学落了困,被当地百姓救助,如此就落了脚,在当地也算是个读书人。地方偏僻,就算鹤立鸡群了。这些年,就连造假、行商,也是打了报恩的旗号。”

这就古怪了。商州人,你游学不往长安来,跑了岭南挨刀啊?闹响马的闹响马,闹吐蕃的闹吐蕃,脑残人士。

头顶月亮起来了,聊了会儿天,肚子也不甚饥。领了二女在河塘畔转悠,闹鬼一样。“是这,前头都是猜想。你找你的门路,给我把这人的身世摸清楚。商州也查,岭南也查。既然是个读书人,自该在当地挂了名号。”

“妾身也这么想。早就着手布置了。”说到这里,爬我身上,踮着脚跟我对视,“若他真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夫君打算怎样?”

这是给我出难题呢。为了大义,咱不是拘小节的人。老子庄上有高堂、妻儿的多了,都指望花露水养活,是吧?就算咱庄子上不要花露水养活,那我王家上下百十多口人,总比他妻儿、高堂金贵得多吧?反正人多就是大义,咱灭他也大义凛然。说起来,一点儿都不心软。“要得就是有妻儿老小,要不然还牵制不了他了。”

二女望着我,笑了起来,贴了我胸口上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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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有朋自远方来

九斤高兴地扛了鱼竿跟我身后。孩子年龄大了,该学颖一天前后唠叨着,不给孩子教这,不给孩子教那。老爹一怒之下,决定要将毕生绝学全权授予咱娃。说起来,钓鱼不是一般人就能融会贯通的。这得上知地理,下知天文,夜观天相,晨练三更。没有点天赋是不行的。哪儿有鱼,哪儿没鱼,哪儿有什么鱼,鱼塘里可不给你标明。得自个揣摩。

比方说,背了风的坡头下,底下水深,周围再林木茂盛一点,中午的太阳照不进来,阴森冷僻,水面看着黑瓦瓦一片,有着冒险精神的钓鱼爱好者就爱选这种地方。能钓出怪物来,譬如死鸡啊、死猫啊,死狗之类的。但凡有这种腐食堆积之处,就有凶猛鱼类,黄鳝、王八、鲇胡子,这得拿肉饵钓。发臭的羊肝切成柳条状,栓了鱼钩上。钩得大,线得粗。猎物各个生猛。

本着九斤的性格,今儿先领过去开开眼界。“要不……咱下个月再来?”晦气,正遇见云家放水。坡头的深塘只剩下浅浅一层,王八、鲇胡子捞了几筐,正在岸边上挣扎。没这样的,坏了风水。

“爸。”九斤拉拉我衫子,“云家小娘子朝咱挥手呢。”

正愤恨间,一句小娘子让某家提了精神。“哪儿?”顺着九斤的指向抬眼过去,回手就在臭孩子屁股上给了一记。“叫姨姨。”

吃错药了,大热天的。放哪门子地水。影响我父子心情。云丫头三两步赶过来,见父子俩扛着鱼竿,赶紧认错道歉。“王家大哥莫要怪罪。趁了水季之前清下塘泥,好给庄子上肥地。”

小娘子,小娘子……心头压抑着这个称呼。忍着,呵呵一笑,“是老钱又逼着要肥料了吧?”

“是谢宝提的。”云丫头指指边上正在指挥落闸的谢宝。“谢家大哥前个儿说,云家得了庄上的好风水,长年受乡亲们照料。这雨季前清了蓄水塘。一来给大伙儿肥地;二来,雨季上过水顺畅,不至于闹了涝去。”说着,喊人抬了小半筐鲇胡子过来。“天热。出水就死,没得保存,正说给京里鱼庄送上两筐,其余的自家庄上乡亲们分了。等会儿小女派人给王家大哥送到府中。”

“没黄鳝?”家里吃不了这个。后花园的水塘里如今都下不去人,几个娃没一个省心的。九斤长年捉的鱼虾,也不看看什么品种,都往花园里扔。搞得自家池子和王八养殖场一样。大的小地,一到午上全爬出来晒太阳。前两天逗小三玩,扔了池子里。再拉出来。小屁股上就带了俩王八。这两天正说收拾呢。

“刚挺大一筐黄鳝都让三夫人拉走了。”云丫头朝路上指过去。“这前头刚走呢。”

在饮食上,老四对我得胃口。我敢吃啥,她就不带含糊的。正聊着,谢宝泥手泥脚的就到了跟前,还有脸朝我拱手问好。当着云丫头的面,不好教训。瞪了一眼,没搭理。

云丫头看出来了,笑道:“谢大哥是好人,自打来了庄上,帮了庄户解决不少难处呢。”说着,指指身后才挖地两条干渠。“亏得是谢大哥的策划,往后这两条渠挖通了,前后水道就贯穿起来。两头一开,连上荷塘就成了活水,再不用为这水旱两季饮水排水发愁了。”

我点点头,搭着怪腔朝谢宝道:“这么说,咱谢大侠也通水利了?”

谢宝被我问得尴尬,小声回报道:“当年在剑南时候学过一些。不敢说通。”

谢宝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应付云丫头几句,拉了谢宝走了坡顶上问道:“当年你是在剑南西南上任的差?”

谢宝点点头,“比不得长安。深山老林的,沟壑多,穷乡僻壤。小弟当年地方上跑了个通透,这村庄之间往往一山之隔,却要走上三四十里山路。百姓生息艰难,不易啊。”说这里,脸上露出不忍之情。望望坡下热闹地劳动场面,感叹一声,“若都能像长安王庄这般富足……”

附和着谢宝的心情,胡乱感叹两声。“方户生认识吗?小地方一个县丞,有没有印象?”

谢宝思索一阵,犹豫地点点头,“过去经年了,打交道的人又多,子豪兄这么一提,模糊记起来点。是有这么个人。是游学到剑南安的身吧?”

大约对了。“怎么样个人?想起来地都跟我说说。”作为一个县丞,和谢宝这种带着背景来补缺混资历的官员不同,仕途之路天壤之别。谢宝是个实心眼,以他的身份,该是不屑于跟当地地芝麻官有交往。如今能记得一丝半点,说明咱谢兄弟是个实干家。谢宝眼里

生该是个好官。没读书人地架子,也没官员地矫情。修路的事,与方户生有过一面之交。

作为父母官,方户生为了修路,上下都跑遍了。求爷爷告奶奶,一点散碎银两就把方户生打发回去。谁都没在意,只当是扶贫。没想到,半年多地时间,方户生就发动当地百姓开了工。等谢宝离开剑南的时候,听说路已经基本修到尾声了。

“这么说,这方户生是个能吏?”我最不喜欢能吏,不好对付。尤其经谢宝这么一概况,打心里对这方户生有了新认识。按经历来说,孤身前往剑南游学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难以镇压。结合南晋昌的线报一整合,一个既不怕死,又不怕苦,沉稳、精明……

一般来说,这号人应该是我的交游对象才是。不该弄得这么血淋淋。不能小看别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什么啦,不把对手放在眼里。那就离死不远了。

和二女订了几个小计划。收买?可能性不大。仗势欺人?就怕对方不认我这号。而且这种人你不能让他心里有了计较。一旦他把你当了敌人,敢有一天翻过身,能整死你。就像刘仁轨收拾李义府一样。要我说,李义府当年就因为手软了,让刘仁轨这臭鱼翻了身。如今被人压着、骑着,在朝堂上都失了威信。

用二女的话说,这事儿不能交了下面人办。摸清底细,上下都盘算好,争取一次将其拿下,再不给翻身的机会。说白了,就是朝死里弄。

商洛那边没音讯。没个亲戚朋友的,只能在他管辖的地界上做文章。通商,这是朝廷鼓励的。但那地方靠吐蕃比较近,难免出现些朝廷法度之外的交易。先不论这罪名有多大,只要拿住了。作为朝廷官员,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就能收拾得他吐血。靠了桌子上正盘算,下人通报:李义府大人求见。

老李气色不错,心胸蛮宽阔个人。和刘仁轨明争暗斗这些年,都处在下风。可面面上,总是那么温和。仍旧是我拿去的卷宗,如今却变得更厚实。看来老李这几天费不少心思。一杳杳放到我面前,死活得让我过目。

“李老兄办事,我这种不牢靠的就别掺和了。这么些字,小弟认都认不全……”装模作样地谦虚着,随手拿了一本翻开了。好字!李老兄不但把内容重新做了排列,而且在每个条例下又加上了自己的注释。那个详细,那个周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往下翻。能人!说句心里话,朝堂上就得要李义府这种角色。说什么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哪朝哪代不是那个样子?缺就缺既能溜须拍马,又精明强干的官员。

李义府笑着将文案又推了回来。“王大人这就算过目了?在下还等着指教呢。多少给我李某人个说法。别让咱银监上的东西拿出去被人笑话。”

谁敢?手往文案上一拍,“敢笑话,让他弄出个更好的来。”

李义府笑着捋捋胡须,“这可得子豪说了算。李某不过是按着自己的意思加了些看法罢了。总有曲解、误解之处,何来周全之说。”

看着李义府笑了起来。“前后都与小弟无关。该曲解、该误解,终究还得李老兄背着。往后递上去了,朝堂上有人问、有人评论,这可得李老兄你独自出面讲解。”咱这是个便宜话,看似什么责任都不想担、什么活儿都不想干,可咱知道老李心里面正乐着呢。这前后无非就是我把整个功劳都让给他,你落了这好,又落了这名,至于什么责任,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李义府挺高兴,假情假意推让了几个来回。实在是觉得这情领得有点太大,正色道:“子豪不该如此。李某我为官多年,官场上的礼数多少有个把握。从没有子豪这般得情不得理的推诿。”

看来让老李有点不得劲儿了。这官场上,送人好处的事儿不多。可多大的好处,落多大的人情,该拿回多大的本钱,都是有个规矩的。在李义府眼里,一旦过了三省审批,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功劳。我没有理由把这让他独占,除非是我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摆摆手,正安慰李老兄宽心,下面又来禀报;说庄上来了位吐蕃臭大爷,声称与王家侯爷是故交,正卡了府门上售卖土特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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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商霸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能大意。

冲这点,咱孔同志就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总体来说,要比毛血旺兄强那么一点,至少不会堵着别人门口强买强卖。出来进去的,不拿他几样商品就是对天神不敬。侯爷的故交也不敢招惹,二十文买几个不知名的破烂植物标本,就认自家倒霉算了。

也有懂行的。比如咱钱管家,比如咱胡账房,一人捏了一个干麝香囊,非得二十文买下来。毛血旺兄气急败坏,指天明誓了多半个时辰,俩坏老头以语言不通为由,强扔了四十文钱,拿了麝香就准备进门。毛血旺兄眼泪汪汪地就准备朝门前石兽上撞。我这才搭腔喊住,又救了国际友人一命。

血旺兄见我出来,也不叙旧,指着石兽跟我打赌,声称石头没有他结实。我若不信就让他撞,我若信了就帮他把麝香囊要回来,并很专业地指责:越胖的汉人,越爱欺负人;越瘦的汉人,越爱算计人。像我这种不胖不瘦的,才是真正的好人。

那就要回来吧。要不咱不胖不瘦的也变成坏蛋了。毛血旺兄是狂野中见精明、又不太要脸的那种人。不怕疼、不怕苦、不怕累,不好惹。二位老人家也不在意,指着逗弄吐蕃人开心,麝香扔回来,随手拣了几把干松茸回家炖肉去了。

“麻烦拉旺兄大老远看我一趟,”指着几辆货车,笑道:“客气啥。来就来,下回就别带礼物了。这次,这些我就先笑纳了。”说起来,这老兄人品不行,体味也大,可东西还是货真价实的。红花、掌参、雪莲、夏草、贝母、天麻、干香囊子……这可都是稀罕东西。比他头次到王庄上地花样多多了。这些年,我也跟着见了些世面,多少能鉴定个品质出来。别看血旺老兄的货物卖相不行,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档货。低海拔地区,别说关内,就是在吐蕃当地,都不多见的好品质。

吐蕃人大气。尤其毛血旺这种出门在外经历过风雨的,更是豪迈。我这话他爱听,大嘴咧开,一脸胡子茬都开了岔。笑得爽朗。上来就两记七伤拳,砸得我东倒西歪的。不生不熟的本地话,“还是大头领有见识,全是送给你的!”说着。连刚刚兜售的百十文盈利抄起来,一呼拉全塞到我怀里。“三车,好几万里路拉过来。就为交你这朋友。两千贯!”

实在人说实在话。这三车固然值钱。百八十贯也就打发了。可人家有前提,好几万里呢。就是拉干草,也值两千贯了。笑着摆摆手,“拉旺兄辛苦了。哪儿拉来地,朝哪儿拉回去。往后在我大唐地界上当响马,求您放过王家就成。”

毛血旺兄不乐意,老脸一拉,指了门前石兽就要赌谁硬,并指责汉人大官歧视他。“天神在上,我拉旺毛赞可是土生土长的大唐子民,不是吐蕃的化外野人。是受教化的,不怕死!大唐子民可杀不可辱,一千五百贯!”

这可真是大唐子民地耻辱;不过也怪我,竟把毛血旺兄换国籍的事情给忘了。当年吐蕃受穷闹灾,毛血旺兄带着自家的土地、族人、信仰,一股脑儿投奔我大唐来了。说起来,还是我大唐的有功人士。当年朝廷借着吐蕃内乱,拉左打右,很巧妙地将靠近我大唐疆域地一部分吐蕃骑墙人士拉拢到阵容内,成为对付吐蕃内地的有力臂助。可你不能因为有了功劳,就朝我大唐子民脸上摸黑。毛血旺兄这种生意模式,被后世各地火车站附近的黑心商家模仿、翻新,成为拉动GDP的因素之一。很有前途。

“不管多少贯,要换花露水,你到作坊上去。让专业人士估价,我府上买不起。”说着一拱手。到底也是故人,当头上引领着就朝花露水作坊过去。

拉旺兄不挪地方,指着石兽朝我打手势,大意是不换花露水,就是要现钱。一千贯!然后,就站在府门前给我勾勒出一幅美丽地商业蓝图。

拉旺毛赞兄是这么设想的,他用两千贯的货物只卖给我一千贯,让我占个大便宜,来加深双边友谊关系。然后再用一千贯现金存入内府钱庄;因为内府在岭南钱庄分点比较少,所以拉旺兄认为自己地一千贯存款足可以迫使内府在自己地地头上开一家分点。这样,他跑货地时候,就再不用那么辛苦,而且近期王家在岭南西南处的花露水分号生意兴隆,他钱货周转非常之不便。所以,想让我利用京城地影响力说服

在岭南西南的商贸集散地也开一个分点。从此,他去进货,不必给各路的山大王养路费。

我点点头,知道血旺指地分号内情,也不解释。此仁兄想象力丰富,一千贯地存款地确不少,可想威逼利诱钱庄跑了深山老林里给你开分点,只怕得见圣旨才行。

臭老兄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从不强迫别人做不喜爱做地事。于是,三车特产变成八百贯;或者王家直接在他家乡开一个如同岭南西南规模同样大小的花露水作坊。他就将这三车稀世珍宝以一百贯的低价赠送给我。

挺好个生意。这人啊,到了毛血旺的地步,就无敌了。毛血旺认为,花露水生意有得做,他出地盘、出劳力,王家只需拿个配方出来,就能占得一半的经营权。再加上往后有了钱庄开到他地头上,那王家就占了大便宜。

我只顾点点头,不用和他分辨。以臭仁兄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来判断,这世上就没有不欠他钱的人。而且,给我说了有关开到他地头上的好处;作为剑南、吐蕃、吐谷浑等要道的三岔路口,进可攻、退可守,谁不交税往谁那儿跑。二来不要工时费,大唐不许用奴隶,可他那儿是政策特区,风俗不变;不但花露水作坊,什么变蛋作坊、纺织企业、金银铜铁等冶炼工业,能招呼的只管朝他那儿招呼。说着还笑话我,说我眼光忒差劲,瞧瞧我在剑南选的那地方,但凡他这儿敢开张,准保给别的商路统统挤垮。作为朋友,他本着先人后己的原则,吃亏的事他全包、占便宜的事王家全落。大唐答应特区政策一百年不变,他就敢答应王家一百年在他地头上就是一字并肩王。也签合约。

“容小弟想想……要不明年再给大哥回信。麻烦您再跑一趟?”政策开放也有政策开放的弊端,以臭仁兄为例,顶着好政策,就满世界跑着圈钱了。强拉人入股、勒索朝廷、敲诈命官、欺压同族、偷税漏税、买卖人口、无恶不作。

他是找错人了,王家没有这么大本钱,投不起这政策特区,若把臭人兄的构想与内府通个气,说不定就臭味相投到一处了。

这年头不比后世,开发方向不同,经济特区的建立模式就有差异。说起来,臭人兄还是有战略眼光的,能看出来其中的发展潜力。说起来,一旦成为商贸集散地,就等于在丝绸之路上多了一个岔道。也给剑南指出了一个经济发展的新方向。

这么说起来,钱庄过去也不为过。虽然有悖于内府的金融发展策略,可咱崔家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是见缝插针的主。到时候,可以和崔彰谈谈此事。

要不……不由得眼前一亮。臭仁兄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好不好的另说,机会出来了,就看用什么方式去把握。脑子挺乱,一时想不到一处。关键咱毛血旺大神身上王霸之气冲击着我的思绪,难以抵挡。

“打算什么时候走?”往后退了两步,还不敢捏鼻子,怕得罪人。“若仍有空闲,不如在我庄子上小住几日?”

臭仁兄斩钉截铁,“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来的,事儿办不成就不回去。至高无上的大神正等待我的喜讯,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点点头,这位大神也够辛苦的。总不知道名字,可总挂在嘴上,仪式多多,好处落不到实处,活得凄惨。

听我有留住的打算,臭仁兄喜出望外,认为这事儿已经办成了。蹲在门口等我开一千贯的欠条给他。说拿了钱还得催内府去他那儿开钱庄,不好耽误。

没这么讹钱的。进去让胡账房打了五十贯白条,威胁道:“想要就要,不想要拉着货别处办事去。”

臭仁兄咧嘴笑,高兴的将五十贯白条捧了手上。以赞美的表情、狂喜的舞姿,欢快的蹦蹦跳跳了几圈。“头领是爽快人,我就收下了。一时凑不齐货款也无妨。等办完事,一起交付就行!”说着,又把白条铺了门前石兽上,当了我和胡账房的面,大力咬破手指,歪歪扭扭几笔汉字,血淋淋在白条上起了一个抬头——‘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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