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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月》


第一章 大厨李丰满

起这个名字,是源自李丰满的父母对李丰满本人将来身子骨横向发展的一种殷切期盼。

因为打从一出生,李丰满就是早产,才在李妈肚子里呆了七个月就着急着要出来看看,故而有点儿缺斤少两,只有四斤四两四钱。

挺不吉利的一个数字,眼看就要难以成活,要不是当时李爸李妈还算有些闲钱,李爷李奶在西安本地也算是有些关系,而且都不愿意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大孙子。

这才求爷爷告奶奶,好不易请来了一位中医名宿为李丰满保命,否则的话,李丰满有很大的可能连胎毛都没退光就已经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在老李家,李丰满是第十九代单传,宝贝得不得了。尤其是李爷李奶,因为大孙子的出生,整整乐了一年都没合拢嘴,后来想合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下巴都已经笑脱臼了,想合也合不上了。

一开始一家人给李丰满起的名字叫李满意,虽不出彩,但至少代表了李家上下三代人一种心情,也算得上是群策群力。

不过在李丰满三周岁以后,家里人发现这孩子的竟然怎么吃也胖不起来,别人家与他同岁孩子都已经有二十几斤了,胖些的甚至都三十斤冒头了。

可是李丰满呢,才十四斤四两四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又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小娃娃瘦得可怜,任谁看都说这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这是病,得治。

李家是以厨传家,以前的十八代皆是大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东西,油水不可谓不丰厚。

看看李爷一百八十斤的体重,李爸两百一十八斤的体重就能知道,他们老李家不缺好吃的。

但是李丰满就是吃不胖,胸前的两扇肉排凸显,黑瘦黑瘦的跟个非洲难民似的,看得家里人直心疼,想尽各种办法给他改善伙食,一些保健品营养品也可劲地往肚子里造,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李三满仍然瘦得跟麻杆儿一样,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那种。

后来李爷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算命的书,很是笃信,说是李满意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满意满意,太骄傲了,容易遭天妒,所以才一直这么多灾多难,不如把名字给改了吧。

开始李爷中意的名字叫狗剩,依据是赖名好养活,以前村里有很多人都这么叫过,现在个赛个活得精壮。

李奶中意的名字叫孬娃,理由同上。

如果最后不是李爸李妈死活不同意,李丰满的名字极有可能就是李狗剩与李孬娃中的一个。

为此,李丰满也很庆幸,虽然他对丰满这个名字也不太满意,但至少已经甩“狗剩”与“孬娃”好几条街了不是吗?

不过,李丰满知道,不叫这两个名字,不是因为李爸李妈觉得不合适,而是李爸李妈也有私心,他们肯定是担心将来在为李丰满开家长会的时候会被老师叫“李狗剩的爸爸”或是“李孬娃的妈妈”,到时候丢不丢人,尴不尴尬?

家庭大会讨论到最后,还是李妈直接拍板,既然满意不行,那就叫丰满吧,丰满丰满,说不定咱们这么叫着叫着,人就胖起来了呢。

李爸是个妻管严,不管名字的意喻如何,他都严重拥护老婆的决定。

李爷李奶费尽心思取来的名字没有被采纳,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过为了家庭和睦,而且也觉得丰满这个名字勉强应景,所以也就遂了李妈的意。

就这样,在上幼儿园之前,李丰满的名字总算是最终确定了下来。

这么一叫,就叫了三十年。

看李丰满现在这个身形,李爷李奶有时候还会经常在李妈的面前报怨,丰满这个名字,真是白瞎了,一米八的个头,却只有一百一十斤,瘦得根竹杆一样,一阵风就能给吹得飘起来,真给他们厨师世家丢脸。

当初如果叫“狗剩”或是“孬娃”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个大孙子早就吃得白白胖胖了。

如果大孙子能够吃得白白胖胖,早就能凭着他厚重的身形为他们找来一个孙媳妇儿了。

如果能够找到孙媳妇儿,他们老李家第二十代的传人自然也就有了着落,那样他们老两口在闭眼的时候也好意思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归根结底,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催着李丰满娶媳妇儿生孩子,他们想抱重孙子了。

在这一点上,李爸李妈严重支持李爷李奶的决定,每次李爷李奶在李丰满的耳边絮叨时,李爸李妈绝对也会在旁边煽风点火,想要利用人海战术,强逼李丰满就范,去相亲。

三十岁了,不小了,再不结婚,难道你想要让李家绝后吗?李爸李妈时常会指着鼻子这样对李丰满念叨个没完,搞得李丰满满肚子的怨念。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不想找媳妇儿吗?

李爸李妈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这个儿子,孰不知从青春荷尔蒙开始在李丰满的身上分泌开始,早熟的李丰满就已经开始在苦苦地追寻他的另一半了。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再从大学毕业到参加工作,不管是早恋、单恋还是熟恋,他看上的女生有很多,但是能看上他的却没有一个。

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迎合,再怎么表现自己的优秀品质,结果仿佛都已注定,很多恋爱甚至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失恋了,人生如此悲催,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李家的条件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家里传了十八代的小餐馆,生意也一直是红红火火。

而李丰满本人,也称得上是老实本份,大学毕业之后,就响应李爷李爸的号召回家继承了他们家的餐馆事业,他本人的厨艺也在李爷李爸的连番熏陶之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毕竟,从小就对餐饮文化很感兴趣的李丰满,在大学所学的专业就是营养学,同时还辅修了食品科学,以及药膳食疗,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且年年都拿奖学金,在厨艺上的天赋也十分了得。

据说,只要材料足够,李丰满不只会做药膳,会为病人调养身体,甚至连满汉全席都能做得出来。

至于是不是在吹牛,也就只有李丰满自己心里清楚了。毕竟,可着整个西安城,也没有人来请他做过满汉全席。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丰满的物质条件总算是不错,有房有车有存款,但是奈何,他就是没有女人缘,很多女生宁愿找他当闺蜜也不愿做他的女朋友,他能怎么办?

难道让他随便到大街上去扒拉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回来就结婚?

李丰满一直都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凑合,没有feel的话,他宁愿用自己的右手或是左手去解决生理问题,也绝不会去随便找一个姑娘回来凑合。

为了躲避李爷李奶李爸李妈的狂轰乱炸,李丰满时常都会以店里生意太忙为借口,夜里在店中留宿不回。

这一天,天光蒙亮,李丰满伸个懒腰从床上穿戴起身,一看墙上的时钟,早上六点二十五分。

该起来准备食材了。

虽然他们知味轩不做早餐的买卖,但是后厨里面要整理的事情还有很多,随便一忙活,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每天早起,对李丰满来说,是常态。

当然,店里面也不是没有帮厨,不过像是整理食材这种事情,李丰满还是更喜欢自己亲力亲为,这是他从李爷还有李爸身上承传下来的一个习惯。

李家的爷们儿全都认为,只有你很好的了解了每一份食材的每一分特性,你才能够利用它来做出最能体现它味道的料理来。

尽管经营了十代,李家的知味轩还是只有两间店面大小,但是他们祖传菜谱做出来的饭菜却是越来越香,在西安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很多人都会慕名过来点餐,也不枉他们李家上下对这份厨艺的坚持与努力。

两个小时后,李丰满准备完毕,店里的帮厨不知为何还没有来,不过时间不等人,李丰满准备自己打开店门,开始迎接一些早来的食客。

拎起刚刚择菜时收拾出来的垃圾,李丰满走到店门前双手一推,然后他整个人就懵了。

店门外竟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正阳大街,而是一个长满了荷叶的清水小湖!

清风徐徐,荷花摇曳,恍惚之间,李丰满甚至还瞄到了湖水之中竟然还有几条红尾鲤鱼躲在浅浅的湖水里面悠哉游哉地游啊游啊游。

李丰满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的这片荷塘景色,因为刚才开门的时候他用力有点儿猛,一个猝不及防,已然一脚踏空,直接栽倒在了湖水里。

扑通!

在落水的一瞬间,一向自谕脾气很好的李丰满也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在我的餐馆门前挖坑养鱼?还有没有一点儿功德心了?!

还有,我特么还不会游泳啊!!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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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另外一个时空的一个高府大院之中,有家仆在惊慌地高声叫嚷:

“快来人啊,老爷溺水了!”

“快来人啊,老爷溺水了!”

扑通!

扑通!

不断有人跳到水里去捞人。

李丰满在湖里胡乱扑通了几下,连着喝了几口湖水之后,听到耳边的惊呼声与入水声,心中不由一松,死不了了。

这个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总算是有人下来救他了!

不过,他们口中叫嚷着的老爷是谁,是在说我吗?哥们儿没有这样一个外号啊,这么叫太客气了吧?

知道有人来救自己,李丰满在水里扑腾得越发努力,可是越扑腾他却喝得越多,下沉得越快,意识什么的也渐渐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丰满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2章 四女一男

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温润舒适。

微风拂面,没有一丝冷意。

李丰满安逸地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那个身材壮硕穿着一身古装的家仆在默默地打扫着院子中的些许落叶,如大腿一般的胳膊裸露在外,肌肉一鼓一鼓地蠕动着,看上去似乎很不好惹。

屋檐外,几只麻雀意外落脚,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度打破了这片宅院的清静。

外面的春光明媚,温度宜人,如果不是肚子里的饥饿感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他的肠胃,而且他的手脚都被人用绳子给紧紧地绑在椅子上限制了他的自由,李丰满一定会觉得这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最起码环境很好,古风浓郁。

空气很清新,院子很大,周围的摆件都是正儿八经的古物,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很客气,见了他有叫少爷的,有叫老爷的,甚至连叫爹的都有好几个,一度让他觉得受宠若惊,人生三十载,可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客气过。

但是再客气,也不能不给饭吃啊!

从落水昏迷到现在,他都醒过来快有一整天了,却还是滴米未尽,白开水还有苦苦的汤药倒是被人给灌着喝了不少,可是水饱有个毛用,它根本就不顶饿啊。

难道这些人只是表面恭敬,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把我给饿死?

李丰满开始有点儿心慌,身为一个厨师世家十九代单传出来的独苗,他一向都很珍惜自己的身体,几乎从来都没有饿过肚子的经历,饿死这种事情想想都很恐怖。

李爸李妈李爷李奶可都还等着他去给他们老李家传继第二十代的香火呢,怎么能这么随便地死在这里?

而且,身为一个厨师,被饿死的话,绝对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死后让他有何颜面去见李家故去的那些历代的祖宗?

“那个谁,过来一下……”

李丰满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那个围着院子已经扫了快一个下午地的大块头,出声叫了一句。

名字什么的,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李丰满记得很清楚,刚醒过来那会儿,这个看上去比施瓦辛格还要强壮一倍的家伙还给他鞠躬来着,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相当地客气。

虽然比之那几个叫爹的略有不如,但他脸上恭敬的神态却是真真儿的,诚意十足,两米多高的壮汉,九十度不打折的深躬,这样的待遇,李丰满还是第一次体会,自然是印象深刻。

想到这些,李丰满就免不了感觉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早上他乍一清醒没有明白状况还以为自己是被别人给绑架了表现得多少有些亢奋,说了一些胡言乱语,让这些人误以为遇到了神经病,他们也不会把他给绑在这张椅子上而且还强逼着喂他喝了那么多的汤药。

毕竟,那些人对着他连叫老爷叫爹的都有,明显都是一群脑子不太正常的神经病,如果当时他稍微灵醒一点儿,略微地配合他们一下,满足一下他们心中的变态愿望,给他们当当老爷当当爹什么的也不吃亏,再怎么也不会被他们给绑了而且还饿了一整天不是。

还有,他们给他灌下去的那些苦药水也不知到是什么成份,万一真的有毒了怎么办?

“少爷,您叫我?”大块头的耳朵很敏锐,听到李丰满的召唤,手中的扫帚一扔,身形如风,眨眼间就到了窗前,神态一如继往地恭敬。

“你叫什么名字?”李丰满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要吃的,而是想要迂回一把,慢慢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眼前这个莽汉看上去似乎很好忽悠的样子。

怎料他的话音方落,大块头身形猛地就往后一冽,像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犹如张飞一样的大黑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与惊恐不安,两边的络腮胡一颤一颤的打着摆子,看向李丰满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少爷,您真的不认得我了?!我是根福啊少啊!这名字还是少爷您亲自赐下的,您怎么能不记得呢?”

“不行不行,我得再去跟我爹还有小姐们再去禀报一声,少爷又犯病了!”

壮汉好像是被李丰满给吓了个不轻,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嗖的一下,跑了。

屋檐上的麻雀被惊走,整个院子一片寂静,只有一缕春风在肆意地徜徉。

李丰满一脸地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只是问了一句别人的名字,就把一个两米多高的大汉给吓得像是见鬼了一样,这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那个大块头脑子有病?

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遍地都是奇葩?

“我也是嘴欠,明知道这些人全是神经病,我还迂回个什么劲儿,直接跟他们要吃的不就完了……”

李丰满再次开始懊恼,他从小最怕挨饿,跟与一群神经病演戏相比,肚子里的饥饿感才是最可怕的好不好?

哒哒哒!

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刚跑出去的大块头转眼间又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爷子,以及三个年龄不一的小女娃。

这些人李丰满并不陌生,早上刚醒来时候已然见过,上岁数的那个老爷子喊他老爷,三个小孩子全都叫他爹,那叫一个亲热。

早上的时候,李丰满就是被这几声爹给叫得直接乍了毛,还以为是碰上了什么新型骗局,结果直接被这帮人给当成疯子绑了起来。

“爹!你没事了吧?”

“爹!我好想你!”

“爹!我要抱抱!”

人还未到近前,三个女娃子就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同时还小跑着到了李丰满的身前,亲昵又担心地看着李丰满,眼中还泛着泪花,晶莹剔透,让李丰满看着心里面一揪一揪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小孩子的目光最是纯净,她们这一个个全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的表情算是肿么回事儿,在今天之前,我可是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们啊!

李丰满心中忐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喜当爹?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孩他娘是谁?

不过说起来,这三个小女娃儿生得倒是白净可爱,大的五六岁,小的不过三岁左右,这样围在身前,看着确实很招人喜欢,这让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的李丰满简直有点儿招架不住。

如果不是她们嘴里一口一个爹的叫着,叫得李丰满心里着慌,他这会儿肯定会很欢喜地把这几个小娃娃给抱在怀里好好的亲昵一番。

有了早上的经验,这一次李丰满沉稳了不少,打量了三个小娃娃一眼,没有言语,最后直接把目光盯向了随后而来的那个老者身上。

三个孩子不懂事话说不清楚,大块头脑子似乎也不太正常一惊一乍的没办法正常交流,五个人中,也就只有这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爷子看上去靠谱一些。

“老爷,您好点儿了吗?”迎着李丰满的目光,老者上前躬身一礼,轻声询问以示关怀。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长吸了口气,语气也极为和缓地向老者说道:“老人家,我的脑袋可能是出了一些问题,有许多事情都感觉有些迷糊,能问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还有为什么要把我给绑起来?”

为了尽快跟这群神经病打成一片,李丰满也不得不神经一次,装失忆装迷糊,总之先把眼前的危局给解了再说其他。

“回老爷话,这里是您的王府,老奴与根福都是您最忠诚的仆人。”老者很有礼貌地恭声向李丰满讲解道:“您之前落水受了惊吓,得了失心疯,不得已老奴才让根福把老爷给暂时绑了起来,还望老爷莫要怪罪。”

说完,老者回头向身侧的大块头吩咐道:“根福,老爷既然已经清醒,还不快给老爷松绑去!”

“哎,知道了,爹!”

大块头嗡嗡地应了一声,三两步上前,伸出蒲扇一样大小的手掌在李丰满的胳膊上随便一划拉,四根绳索随即断开。

李丰满的嘴角一抽,这傻大个好大的力气,拇指一样粗细的绳子,竟然徒手就给拽断了。若是换成李丰满自己,纵是拿着刀子去割,估计也得割上半分钟吧,绝对不会有根福这么利索。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绳子的强度李丰满早已经有了切身的体会,他在椅子上挣了半天,身上的皮肉都快要被磨破了绳子也没有一点儿要开裂的意思,根本就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这个叫根福的大块头,绝对是一个非正常人类,不可招惹。

伸开手臂,活动了一下身子,李丰满轻轻站起身来,原本还想要趁机逃出这个神经病窝的心思因为根福的非人表现一下就熄灭了,听说神经病杀人,死了也是白死,李丰满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以前的事情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李丰满瞄了一眼根福,又看了看地上断裂的绳索,再次出声向老者说道:“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着那,咱们可以慢慢回忆。现在重要的是本老爷饿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给我端上来!”

李丰满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直奔主题,就算是要死他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老者的眼圈一红,颤声向李丰满禀道:“老爷,吃饭什么的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少爷。

从昨日开始,小少爷就一直高热不退,现在更是昏迷不醒,连口水都灌不下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您既然清醒过来了,还是快去看看吧!”

李丰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个小女娃也就算了,现在怎么又蹦出了一个小少爷来,我特么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老伯啊,”李丰满一脸忧伤地看向老者,道:“您老实告诉我,我到底有多少个子女?”

不过是想要口吃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者闻言连忙摇头摆首:“老爷折煞老奴了,可当不得老爷这么称呼,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老富贵儿好了。”

自己介绍完,老富贵儿轻叹一声,接着说道:“看来老爷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们府里一共有四位小小姐,一位小少爷。”

说着,老富贵儿抬手一指眼前的三个小女娃,向李丰满介绍道:“这三位分别是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大小姐与小少爷在后宅,小少爷病危,大小姐正在旁边照看。”

“老爷,咱们就别在这里耗着了,还是快去看看小少爷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3章 大小姐

四女一男,超生游击队吗这是?

这一瞬间,李丰满感觉很迷茫,很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

老富贵儿,根福,还有三个粉嫩粉嫩的可爱小女娃,个赛个的演技在线,感情真挚,眼泪说出就出,一皱眉,一声叹,方方面面都是戏,感觉就跟是真的一样,一度让李丰满有一种穿越了千百年时空回到了古代封建王朝的感觉。

这哪里是神经病,个个都是戏精好不好?带得我也快要入戏了!

“爹,小弟病得真的很严重,你还是快去看看吧!”年龄稍大些的二丫头拽着李丰满右手的食指,小声催促,粉嫩的小脸上一脸着急。

“是呀是呀,小弟好可怜,咱们快去看看吧,爹!”三丫头也不甘示弱,拽着李丰满另外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一个劲儿地往门外拉动。

只有最小的四丫头没有催促,而是双臂一张,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巴,娇声道:“爹爹抱抱!”

瞬间,李丰满被降服。

去特么地神经病,就当是陪这三个小可爱做场游戏好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拽了,我去还不行吗!”

李丰满小心地挣开二丫头与三丫头的拉扯,弯下身,双臂一揽,把闹着要抱抱的四丫头给抱在怀里,扭头看了眼还在那里候着的老富贵儿与根福,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带路呀!”

“诶,诶!老爷您这边请!”见李丰满竟然主动抱起了四小姐,老富贵一脸地意外与惊喜,连忙侧身应和,小跑着在前面为李丰满引路。

李府的宅院分前后两个院落,前宅有一个主厅以及四个厢房,用来会客与留宿外客。

后宅分东西两院,西院住家仆,有灶房、柴房与茅房分布,东院住主家,是东家与女眷日常歇息的地方。

李丰满被绑的位置是在前宅的一个厢房之中,估计是怕李丰满发疯会吓到后宅的孩子,所以才把他给远远地隔开。

老富贵儿与根福在前面带路,李丰满一手抱着四丫头,一手牵着三丫头与二丫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李丰满忍不住小声地逗弄着怀中的小不点。

四丫头愣了下,两条小胳膊抱着李丰满的脖子,脆声回道:“爹爹羞羞,连我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说完,小家伙昂着脑袋一脸傲骄地向李丰满说道:“告诉你吧,我叫豆豆,今年三岁啦!”

“原来你叫豆豆啊,真是个好名字!”看到豆豆娇憨可爱的样子,李丰满忍不住在她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爹爹,爹爹,我,你还没问我呢!”左手边的三丫头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李丰满,一脸地表现欲。

这样的小孩心性惹得李丰满呵呵一笑,脚步不由又放慢了些,扭头看向三丫头与二丫头,温声道:“好,那你们两个也来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答好了,一会儿叔叔给你们买糖吃!”

三丫头闻言不由舔了舔小嘴唇,切声回答道:“我来答,爹爹我来答!”

“我叫思琪,今年四岁了。二姐叫思语,今年六岁了!我们都很乖,很听话!”三丫头的嘴巴很快,连二丫头的词也给抢着说了出来。

思语,思琪,豆豆,很显然,三丫头说的是大名,而四丫头说的是小名。

二丫头很安静,哪怕是被三丫头抢了词也没有生气,眼睛时不时地往后面的宅院瞧看,看样子似乎是很担心那个生病的弟弟。才六岁的孩子就这么懂事,真是让不得不喜欢。

看着眼前这三个可爱到极点的小女娃,李丰满心中忍不住一声长叹,如果这仨女娃子真是他自己的女儿就好了,李爸李妈还有李爷李奶肯定会乐疯,下巴再笑掉一次都有可能。

不管带不带把,只要是他们老李家的种,家里的那老四位都会欢喜得不得了。

前面带路的父子俩,听到后面李丰满与三个孩子的对话,老富贵儿默然不语,大块头根福却忍不住小声向老富贵儿嘟囔道:“爹,少爷连三位小小姐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傻了?”

“你给老子闭嘴!”老富贵儿狠瞪了大块头一眼,厉声训斥道:“老爷这是得了失心疯,能缓过来就算是万幸了,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就算了,你可不能对老爷无礼,否则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爹!”大块头缩了缩脖子,对老富贵儿很是惧怕。

前后两宅,总共也就不到百米的距离,没几步路就到了。

现在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天还没黑,李丰满这一路走来,竟然连一个别的人影都没有看到,若大一所宅院,显得极为空旷。

过了东院的院门,二丫头思语,三丫头思琪,不由全都松开了李丰满的大手,小跑着向左侧第一间厢房跑去。

“大姐大姐,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两个小丫头兴冲冲地跑过去推门而入,一口一个大姐的叫着,李丰满心中多少有些失落,貌似对于她们的这位大姐,两个小女娃似乎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亲昵依赖得多。

不止是前面的两个小丫头,就连李丰满怀里的小不点,似乎也想要闹着下来,抱着李丰满的两条小胳膊已然松开,两只小手不停地向着前面的屋子摇摆招呼着。

“大姐姐大姐姐,我要大姐姐……”

这一瞬间,李丰满感觉很受伤,仿佛是被人硬灌了一瓶醋,酸。

“瞎嚷嚷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像什么话,还不快把门给关上,冻着了小弟怎么办?!”

屋里传来一声清冷的喝斥,犹如一盆冷水泼来,思语、思琪全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房门再次关闭,屋子里面再度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就连李丰满怀里的小豆豆,在听到了屋里人的声音之后,也明显安静了不少,又乖乖地坐回了李丰满的怀抱。

听声音,里面的小姑娘年龄似乎也不大,但是她在三个小女娃的跟前似乎很有威严,三个小丫头对她颇有几分又敬又爱又怕的意味,否则的话不可能一句话就会起到这么大的效果。

李丰满抱着豆豆站在门外,还未进屋,他就已经感觉到了里面那个大姑娘对他这个当爹的似乎并不怎么友好,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过来了却还不出门迎一迎,这跟老富贵儿他们对待自己的客气态度有着明显地迥异。

这父女俩的关系估计够呛。

不自觉得,李丰满已经把自己给代入到了当爹的这个角色当中,还扮演得有滋有味。

“老爷,大小姐还有小少爷就在里面,咱们快进去吧!”老富贵儿轻轻地为李丰满打开房门,一如既往地恭敬。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抱着小豆豆微弯了下腰身迈过门槛跨步进入房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4章 肠胃炎

一进屋,李丰满就感觉有一股热浪袭来,这屋里面的温度竟然比外面高了近一半的样子,伴随着高温,李丰满还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儿,乍闻之下,让他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李丰满不由皱起了眉头,温度很高,空气污浊,这样的环境,别说是生病的孩子,就算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呆得久了怕是也受不住吧。

抬眼观瞧,房间不大,十几平米的样子,一张床,几件简单的家具,较之前宅待客的厢房,这后宅住房的摆设明显简陋了不少。

床榻的正前,摆了一个瓷盆,盆里面堆放着正在燃烧的炭火,屋子里面的高温算是有了源头。

房间内,除了刚刚进入的二丫头与三丫头,还有一个年纪在八九岁的小姑娘,正娴熟地拿着一块温湿的毛巾为床上的一个小婴儿擦拭着屁股上的污垢。

这应该就是三个丫头口中的大姐,面容端庄,身材干瘦,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好,但是李丰满还是很清楚地看到,这丫头的面色枯黄,手臂纤瘦,严重地营养不良征兆。

床上的婴儿约有一岁左右,上身裹得严实,只有两条小腿和屁股露在外面,大便稀黄,哪怕有尿布托底,小屁屁上还是被糊了一片。

大丫头擦得很仔细,屁股,下阴,大腿,小腿,在确定没有一丝残留之后才重新将小婴儿给包裹起来,再次盖上厚厚的被子。从头到尾,小姑娘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地不耐烦。

小小的年纪,侍候起小孩子来却是如此地娴熟,看样子,之前是没少做过类似的活计。

李丰满一进屋,老富贵又随手把半开的房门掩上,整个卧室又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瞬时,李丰满便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老富贵儿,把门开着点儿,窗户也打开一些,屋里面太闷。”李丰满随声就冲老富贵儿吩咐了一句。

老富贵儿稍作犹豫,轻声向李丰满禀报道:“老爷,刘郎中说小少爷外感风寒,肠胃不适,这几日需要背风,这房门……”

“哼!”老富贵话音未落,床前的大小姐一声冷哼,回头瞥了李丰满一眼,冷声道:“嫌闷的话就出去呆着,这里不欢迎你来!”

一句话,怨念满满。

果然,李丰满之前的猜测不错,大丫头跟他这个当爹的确实有些不对付。

“思语,给我倒碗温水过来!”目光从李丰满身上收回,大小姐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地吩咐二丫头,思语应了一声,蹬蹬蹬小跑着去旁边的桌上倒了一碗温水给大小姐端到近前。

大小姐伸手接过,拿起旁边备着的汤匙小心地舀了一勺温水凑到小婴儿的嘴边。

呕!

一口水还未咽下,床上的小不点儿就开始不停地呕吐,吐出来的全是一些稀汤寡水,没有一点儿干货,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了。

李丰满不由把目光移到这个小不点儿的身上。

上吐下泻,脸蛋殷红,高热不退,确实像是得了肠胃方面的炎症。嘴唇泛白、嘴角干裂,已经有了明显的脱水迹象,如果不及时补充体液,这小家伙怕是真的会很危险。

李丰满好歹也在医学院呆过两年,这么简单的症状瞒不过他的眼睛,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孩子都病得这么重了,为毛不给他输液?

就算输液来不及,至少也要先给他物理降温把身上的高烧扑灭吧,现在这样把他给裹得这么严实闷在这么空气这么污浊的一个房间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儿?

一岁大的孩子不可能会演什么戏,他身体的一切表现都是他最真实的感受。

所以,李丰满怒了。

这是在虐待儿童!这是在草菅人命!

这群人果然都是神经病,根本就没拿床上的小娃儿当条命来看,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李丰满的面色阴沉,弯下身,缓缓把怀中的豆豆给放下地,目光朝着床上的小男娃瞄了一眼之后,突然回头向正守在门口的大块头吩咐道:“根福,本老爷饿了,去给厨房给我拿点儿吃的来!”

“知道了少爷!”根福扭头看了一眼他爹,见老富贵儿点头,遂爽快地应了一声,抬脚就走。

哗啦!

一声脆响,却是大小姐把手中的水碗给摔在了地上。

“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小弟都这个样子了你也不知道想想办法,这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爹吗?!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们姐弟几人的死活?!小弟的性命甚至还不如你的一顿酒饭!”

大丫头终于爆发了,眼中沁泪,歇斯底里,对着李丰满高声咆哮。

在李丰满的眼中,这就是神经病人开始发作了,这个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天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扑上来咬你两口。

把豆豆远远地拉到一边,靠墙站好,李丰满小心地探步走到床上,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尝试着与爆发中的大丫头沟通:“好像病得确实挺严重,能让我抱起来看看吗?”

老富贵儿这时也凑过来帮着李丰满讲话:“大小姐,老爷刚刚清醒,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就连二小姐他们的名字也是刚刚才知道,您可千万别与他计较。”

“是呀大姐,刚才爹爹还问了我的名字呢,爹爹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他都对我笑了呢!还有还有,他刚刚还亲了豆豆一下,还说要给我们买糖吃呢!”三丫头思琪也在边上为李丰满美言。

思语也扯了扯大小姐的衣袖,低声道:“大姐,我觉得爹真的变了,我喜欢这样的爹爹!”

大小姐神色一怔,不由抬头看了眼李丰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有所改观,这个混蛋爹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李丰满脸上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抬手指着床上的小娃儿,轻声向大小姐说道:“他好像很不好受,我能抱抱他吗?放心,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伤害到他!”

哼!

大小姐一声轻哼,把脸扭过一边,算是默许了。

李丰满大喜,探下身形,双手一抄,就把裹在被窝儿里的小男娃从床上抱起,抬右手放在孩子的额头,李丰满心中不禁一颤。

烫!

孩子的前额就跟一个火炉一般,烫得烧手,至少也有四十度了!再这么烧下去,这孩子就算是毁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要带他去看医生,他必须要马上输液退烧!否则的话可就真的没救了!”

留下一句话,李丰满“嗖”的一下夺门而出,没有了根福那个大块头儿的阻挠,就凭着老富贵儿与几个孩子,根本就阻拦不下李丰满的脚步。

刚刚过来的时候,李丰满就已经悄悄记下了这里的地形,后宅的西侧有一个小门虚掩着,有九成的可能是后门。所以从厢房里跑出来之后,李丰满直奔西院,一溜儿烟地从后门逃出生天。

“老爷,您慢点儿……”

“爹,等等我……”

“小弟……”

身后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喊,李丰满根本不予理会,抱着孩子一个劲儿的猛冲,他刚才并不是在说笑,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再不看医生,真的会死。

只是,当他真的通过后门逃离了那个他自认为是神经病之家的地方来到了大街上之后,李丰满整个人都傻了。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但是车是马车,人是古人,路是青石所铺,房是石木所筑。

没有柏油,没有路灯,没有他所熟悉的汽车尾气与喇叭轰鸣,这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现代社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5章 租来的

犹如晴天霹雳。

李丰满抱着孩子,傻傻地站在当街,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原以为逃出了那个不正常的府宅就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他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怀中的小娃儿也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但是现在,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

他从一个小水坑一步跳到了一个更大的水坑,完全望不到边际,这满街的行人与古朴自然的生活状态,无一不告诉着李丰满,他确实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古代的社会。

其实从落水清醒的那一刻,李丰满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丝怀疑,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接受,脑子里面还存在着一丝幻想,所以他故意的去忽略了许多细节,装傻充愣把别人全都当成神经病一样去对待,不愿去多想。

现在,幻想破灭,一切归于真实。

他穿越了,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成了五个孩子的爹。

“咦,这不是李家的那个酒鬼吗,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

“没看他抱着孩子吗,估计是孩子病了,晌午的时候我还看见刘郎中从他们家出来……”

“这倒是难得啊,他今天竟然没有喝酒,而且还知道给孩子看病了……”

“……”

李丰满站在正当街发呆,周围已经有些许邻居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小声地窃窃私语。对此李丰满充耳不闻,落日的余晕洒在他的脸上,红彤彤的日光照得他有点儿头晕目眩。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时代?

李爸李妈李爷李奶如果发现他们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不见了,他们会不会火烧火燎?十九代单传下来的一根独苗说没就没了,他们怎么受得了?

“哇哇哇~~~”

怀里的孩子突然大声哭鸣起来,把李丰满从懵懵懂懂之中惊醒,低头看了一眼,孩子的整张脸都烧得通红,刚刚又吐了一些苦水出来。

怎么办?!

李丰满突然感觉有些心慌。

这里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现代社会,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何况他怀里这个生了重病的孩子?

没有抗生素,没有消炎药,没有退烧针,没有葡萄糖,这孩子该怎么办,谁能来救救他?

蹬蹬蹬!

身后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老富贵、根福还有剩下的那四个女娃子全都小跑着跟了出来。

见李丰满站在当街一脸地迷茫与担忧,老富贵儿恍过神儿来,道:“老爷不是发疯,他是真的着急在为小少爷找郎中。只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肯定是把刘郎中家的位置也给忘掉了,看看,现在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原本很气愤的大小姐,看到李丰满抱着小弟一脸忧心焦急的样子,心中的火气瞬间便消了一大半,虽然晚了点儿,但是老爹能够真正为小弟担忧,也总算是一大进步。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大小姐嘴上仍不饶人。

几人快步走到近前,老富贵儿喘着气向李丰满道:“老爷,您不必太着急,刘郎中家就在附近,老奴在前面给您带路!”

说完,老富贵儿抬步往左边的街道走动,李丰满抱着孩子没有动弹,微摇着脑袋低声自语:“现在找谁也没用了,上吐下泻,有药也灌不下肚子里。那个什么郎中要是真有办法的话,这孩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没救了!中医见效太慢,而这又是急症,这孩子挺不了多久了!”

老富贵儿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早上刘郎中过来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小少爷的病来势凶猛,他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全得看天意。

老富贵心中不由一暗,没想到老爷虽然得了失心疯,以前的事情忘了大半,但是这脑子却是越发地清明起来,竟然一下就看出了小少爷已是时日无多。

可怜大小姐,一直都还没有明白状况,一心还盼着小少爷能够康复,要是让她知道了小少爷的真实情况,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老富贵的目光不由瞄向了刚刚走到李丰满身边的大小姐身上,果然,大丫头听到李丰满的言语,小脸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呸呸呸!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带他看什么医生要输什么液退烧吗,现在怎么又说这种丧气话,这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竟然咒自己的孩子!”

“小弟只是吃坏了肚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小姐气呼呼地伸手把孩子从李丰满的怀里抢过来,然后抬头向老富贵吩咐道:“老富贵儿,反正已然出来了,你就陪我到刘郎中家里走一趟,刘郎中医术高明,他一定能医好小弟!”

“哎哎,大小姐说得是,刘郎中肯定会有办法,咱们这就走!”

老富贵满口应声,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他心中依然企及着能够出现奇迹。

“我也去!”“我也去!”

思语、思琪小跑着跟在后面,她们难得有机会能够跑出府门外来,显得很兴奋。

豆豆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三个姐姐,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爹爹,然后双臂一张向李丰满扑来:“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瞬间,李丰满败退。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缺点之一,只要有小朋友求抱,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臂,肯定会第一时间弯下身去满足小朋友的要求。

李爸李妈也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所以时常都会以此为借口,催促着李丰满尽快去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原话是: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找个媳妇儿去生一个不就可以一次抱个够了?小满满,加油!你可以的!

“去看看也好,说不定那个郎中真有办法呢!”

佳人入怀,李丰满心中充满了温馨,希望再度重燃,抬起脚步缓缓地跟在老富贵与大丫头的后面。

根福这时凑到李丰满的身边,扯着他的大嗓门向李丰满问道:“少爷不是饿了么,我刚刚去灶房拿了两个窝头,你现在要吃吗?”

李丰满身子一僵,目光落在根福手中两个泛着乌光的椭圆形的物件上,嘴角一抽再抽,这两个黑拉吧唧的玩意儿,也配叫窝头?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小相对优沃的生活环境,以及李爷李爸的绝活手艺,让李丰满对食物的要求已经达到了相当苛刻的水准,入口的食物,色香味如果不能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他宁愿一直饿着肚子也不进食。

嘴刁,这是李丰满的另外一个毛病。

不同的食物经不同人的手所烹饪出来的效果有着很大的差异。就窝头这种食物而言,李丰满本人心里从来都不曾嫌弃过粗粮,不管是红薯粉还是棒子面,他都很喜欢,小时候也没少吃过棒子面做的窝窝头。

但是那些都是经李爷李爸精心烹制之后出来的艺术品,状如碗,色如浆,外形好看不说,吃起来的味道也是让人赞不绝口。

对于一个绝顶的厨师而言,把豆腐干做出牛肉干的味道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李爷与李爸两个,无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粗粮在他们的手中,亦是美味。

而根福现在拿出来的这坨东东算什么?

黑不溜秋,毫无规则,没有半点儿美感可言,看一眼李丰满就觉着有些辣眼睛,更别说是要把它们给吃下肚子里面了。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李丰满示意根福赶快把眼前这两坨黑乎乎的东西拿走,再看一眼,他真的有可能会被辣出眼泪来。

“啊!”根福随手把窝头揣进怀里,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咱们府里的主食,回头热一热更好吃!”

“不是,”李丰满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宅子,诧声向根福问道:“咱们的家境看上去似乎还可以,怎么会……”

前后两个宅院,占地足有一亩开外,怎么看都算得上是个大宅门,每天都以窝头度日,这怎么听上去那么地不靠谱呢?

这个大块头不是在忽悠我吧?

根福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没有一点儿避讳地大刺刺回答道:“家里的钱不是都被少爷拿去喝酒了么,听我爹说,今天请郎中的钱都是从王大叔那里借来的……”

李丰满:“呃……”

这是要破产的意思吧?

连看病的钱都需要向邻居去借,要不要这么落魄?

所幸,还有这么大一片宅子,总算是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宅院变现,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生存压力。

“还有,”根福接着说道:“少爷你不记得了,咱们现在住的这片府坻,是从牙行那里租来的,再有两个月,就该交租金了……”

喀嚓!

李丰满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裂的声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6章 一个偏方

感觉自己掉到了坑里,泥足深陷。

李丰满现在严重怀疑,老富贵儿口中的老爷,根福嘴里的少爷,豆豆、思语、思琪三个小丫头的老爹,昨日里并不是真的意外失足落水,而是面临困境不堪重负想要自溺。

以自杀来逃避现实中的困境,这是一个十足的懦夫!

自己败光了家业,不想着东山再起、重振门风,就这样抛家舍业,弃五个这么可爱的子女于不顾,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李丰满很鄙视这样性格懦弱且又没有一点儿责任心的人,但不幸的是,他现在似乎就穿越到了这样一个人的身上,承受着周围这样那样的指指点点。

这具身体真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吗?为什么我醒过来这么久却没有感觉到有一丝异常?

李丰满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常年握菜刀形成的老茧还在,手背上亦有炒菜时溅上热油所残留的痕迹,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手臂,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只手掌要比以前白了许多,手指还有手背上肉脂的分布也厚了几分。

是昨天水泡得久了有点儿发胀,还是鸠占鹊巢真的另外换了一个身体?

还是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恰巧也是一个厨师,因为是同行,所以才长了一双类似的手掌?

现在,李丰满迫切地想要找到一面镜子,他想要看一看,现在的他是一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爹爹快走呀,爹爹快走呀!”

李丰满站在原地愣神儿,怀里的孩子开始不情愿了,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的摇晃。李丰满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老富贵还有三个丫头已然走远,豆豆有些急了。

“好好好,咱们走!”

虽然没有孩子,可是李丰满骨子里面却是一个十足的宠娃狂魔,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能喜欢得不得了,更何况怀里的这个小豆豆还是这么地娇憨可爱。

老富贵儿刚才说得不错,刘郎中的家,或者说是刘郎中所开设的医馆距离他们所在住的宅院并不是很远,往左走了大概两百米,李丰满就看到了一个挂着“妙手回春”牌匾的小诊所。

大小姐已经抱着小少爷走了进去,老富贵与思语、思琪紧随其后。

李丰满与根富跟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正摇着脑袋与老富贵几人说话,应该就是老富贵他们所说医术高明的刘郎中了。

“李小姐,老管家,不是刘某不愿再开方拿药,实在是某医术浅薄,已然尽了全力,之前开的药已然够了,你们还是带着李少爷回家静养……”

正说着,抬头看见李丰满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刘郎中止住声音,绕过老富贵与大丫头,直接走到李丰满的身前,拱手一礼。

“李公子来得正好,令公子的病刘某之前确实已然尽了全力,现在这种状况真是非某所愿,还望李公子能够谅解。”

很显然,这个刘郎中应该之前就认识李丰满,或是说认识李丰满现在所占据的这个身份,知道李丰满才是这家的主事之人,是以才把老富贵与大丫头给撇在了一边,直接向李丰满来说道。

李丰满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刘郎中,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刘郎中沉重地微摇了摇头,身为医者,他也不想见死不救,但是凡事都有一个限度,李家这小少爷的病症已然超出了他的医术水准之外。

想了一下,刘郎中又耐心向李丰满解释道:“药石无功,内热难消,更严重的是令公子现在体内气津两虚,血气干涸又不能补水益气,刘某医术有限,实在是惭愧得紧。”

“所以,李公子,还请节哀。最迟明日中午,令公子可能就会……”

对着大丫头一个小女娃,刘郎中不好把话讲得太明白,但是在李丰满这个主事人的跟前,他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忌讳,直接把小少爷的病症给摆在了台面上,还给出最后的通牒。

“不!”李丰满还没有什么反应,刘郎中身后的大丫头就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眼中含泪,紧紧地抱着小娃儿,嘶喊道:“不可能!小弈才一岁,他才刚刚开始学着走路,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他怎么能死?我不要他死!”

“大小姐……”老富贵儿张嘴想要劝说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思语、思琪两个孩子一脸懵懂,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大姐突然哭了起来,也全都被吓到了,撇着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医馆内哭声一片,好不悲切。

刘郎中轻叹摇头,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希望有病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大丫头抱着弟弟伤心欲绝的样子,李丰满揪揪着有些心疼,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结果确实有些过于残酷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时候,李丰满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所以他探声向刘郎中说道:“如果我能有办法让这孩子止吐,并且在短时间内缓解他发热的症状,不知刘郎中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刘郎中一怔,有点儿不确定地向李丰满询问道:“李公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贵公子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呕吐不止,高热难消,如果你真有办法能把这两个难题解决掉,刘某自然有办法能将贵公子医好。”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刘郎中道:“孩子这么小,针灸与推拿之法都不适用,药浴熏蒸之法也见效甚微,某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贵公子。”

刘郎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李丰满,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想要让李丰满知难而退,至少不要胡搅蛮缠。

“还真就巧了。”李丰满朗声道:“我知道一个偏方,专门针治小儿呕吐、发热,嗯,有奇效!”

嘎!

像是按了暂停键,屋子里的哭声立止,大小姐忍住悲切,梨花带雨,满脸希翼地抬头向李丰满看来。

刘郎中斜着眼睛,同样盯着李丰满,眼中充满了怀疑,一个整日里只知道醉生梦死的酒鬼,难道会比他这样的杏林高手还有办法?

这牛皮,吹大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7章 一贴膏药

“老爷,以前的事情你不是全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老富贵儿轻声上前,喜声向李丰满问道:“老爷,难道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李丰满瞬间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冥想片刻,皱眉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刚才一着急,脑子里面灵光乍现,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方子,好像是我小时候一位老中医的独门偏方。”

以前看穿越类的小说时,总是觉得失忆什么的太过狗血,但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失忆之类的桥段才是最好的挡箭牌。就好比现在,挡得那叫一个舒爽。

老富贵儿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怀疑,老爷与小少爷父子连心,情况危急之下想起些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爷以前接触到的那些医师,在整个太原府都能数得上名号,个个都称得上是神医,他们开的方子,应该作不得假,可以一试。”

老富贵儿轻声向刘郎中解释了一句,刘郎中闻言,瞬间败退,太原府靠近京师,人杰地灵,那里的名医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乡野郎中所能比拟。

收起心中的轻视与猜疑,刘郎**手向李丰满请教道:“还请李公子开方,某可亲自为贵公子抓熬药汤,绝对不会有半点儿差错!”

“哦哦,没问题,刘郎中稍待。”

李丰满也在持续懵逼之中,没想到他随口扯了一句老中医,竟然让老富贵儿与刘郎中如此笃信,甚至还蹦出了太原府、神医之类的信息。

貌似,自己以前的身世,好像很牛逼啊?随便看个病都有神医相侍,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待遇。

随手跟医馆中的学徒要了一些笔墨纸张,在老富贵儿、大小姐与刘郎中的殷切注视之下,李丰满顿时尴尬起来。

怎特么是毛笔?

更重要的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的李丰满,从小学的都是简体字,就算是他能用毛笔写出来,别人也不一定能够认全啊。

“那个,方子就算了吧。”把起毛笔在手里掂了掂,李丰满又轻轻放下,淡声道:“所谓法不传六耳,那位老中医曾经嘱咐过我,此方乃是其祖上秘传,我自己用可以,但不能留于纸上,是以……”

瞬间,刘郎中心中的算盘落空,失望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逝,陪笑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只是没有方子,我们该如何配药?总不能李公子您亲自出手吧?”

是药三分毒,药方的配比绝对不能儿戏,刘郎中可不相信李丰满这个出了名的酒鬼还有自己抓药的本事。

“还真是巧了。”李丰满一拍手,道:“小时候我还真跟那个老中医学过一些辩药抓药的手段,我自己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丰满特意留意了一下屋里几个人脸上的神色。

老富贵儿、大小姐还有根福他们这些自己人,全都一脸地理所当然,好似没有一点儿怀疑与担忧。

而刘郎中,则是半信半疑,还有几分隐藏得很好的失望之色。

这特么就很有意思了有木有?

刘郎中半信半疑很好理解,失望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与一个可能是神医所开的秘方失之交臂,是个医生估计都会有些失落。

但是老富贵儿他们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李丰满说什么他们都相信?

“难道真的有这么巧,这个混蛋也跟我一样这么有才,除了会做饭之外,还曾学过医?否则的话该怎么解释这些亲近之人对他的这种迷之自信?”

李丰满心中猜疑,这件事情毕竟关系着小娃娃的性命,不是儿戏,如果不是他们对李丰满有着绝对的信任,定然不会如此淡然。

尤其是大丫头,从一开始就对李丰满很是敌视,现在一听李丰满要出手为小娃医治,却变得跟个乖宝宝一样,这很不正常好嘛。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给他行了许多的方便,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以救人为上。眼看着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在自己的面前失去生命,绝对不是李丰满所愿,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试着去救一救。

随手把怀中的豆豆递到老富贵的怀里,然后李丰满便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抓药郎中。

“人参、白术、茯苓、甘草……黄芪、党参、蒲黄、当归、川芎……”

李丰满在药柜上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刘郎中则在一边小声地报着药名,并用心地记着这些药材的名字,看上去似乎还未死心。

不过看了一会儿,刘郎中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淡定了,感觉有些慌。

“好了!”

几分钟后,李丰满爽快地拍了拍手,结束了自己的抓药行动。

“李公子,这……这样就好了,不再称量称量?”

看着柜台上堆了一堆的杂乱草药,刘郎中的内心是崩溃的,这简直就是胡来嘛,就算是你想要遮掩秘方,也没有必要糊弄得这么明显吧?

不称分量,不照配比,不管什么药,全特么是一把一把的抓,如稚童涂鸦一般,毫无章法,这样的药别说是给一个孩子吃,就算是一个正常的成人吃下去,也会减去半条命吧?

这难道就是老富贵儿口中所说神医给出的秘方?那个神医,不会是个山寨货吧?

李丰满一摆手,信心百倍道:“完全没有必要,你这就让人去处理吧,把这些药全都给我研碎了,能磨成细粉最好。”

刘郎中心中忐忑,探声问道:“李公子,我能问一下,你是打算把这些药全都给令公子服用吗?”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药吃下去,谁能受得了?”李丰满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刘郎中一眼,感觉这个可能是个假中医。

瞬间,刘郎中被李丰满的眼神给打击到了。完全没有想到,在医道这方面,他竟然还有被一个外行人给鄙视的一天。

“那,”刘郎中压下心中的抑郁之气,再次向李丰满请教道:“冒昧地问一句,不知这些药,李公子打算如何使用?”

“放心,刘某并不是在觊觎李公子的偏方,而是身为一个医者,某实在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刘郎中道:“说句不客气的话,李公子毕竟是个外行,这行医用药,差不得毫厘,须得小心为上。”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这个刘郎中倒是生得一副好脾气,嗯,医德也不错。

“刘郎中放心,我有分寸。”李丰满直言道:“这些药并不是口服所用,我要用它们做上一贴膏药。”

膏药?!

刘郎中一脸懵逼中,外敷治肠胃,这是什么鬼套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8章 主心骨

膏药这种东西,刘郎中并不陌生,做为一个医术还算不错的医师,他自己也时常会为病人配制膏药治病。

“膏药能治病,无殊汤药,用之得法,其响立应。”

这是无数杏林先贤在医书中都有提过的情况,不针灸、不吃药,不伤肠胃,没有什么痛苦,只要将药膏敷在患处,见效很快。

但是那也只是针对个别病症。

诸如疮疖、外伤肿痛之类的外伤病症,用膏药贴于患处,局部医治确有奇效。

而刘郎中面前的这个小公子,病灶起于肠胃,血热气躁,皆起于内因,膏药什么的根本就不适用嘛!

“李公子莫闹!”刘郎中的面色很不好看,“膏药治疗肠胃腥热之症,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你这是在拿令公子的性命开玩笑!”

刘郎中不同意,店里的学徒也不敢擅自行动,并没有依着李丰满的吩咐去将桌上的那堆草药打碎。

李丰满眉头一皱,这个刘郎中虽然医德还过得去,但是为人太过固执古板,你自己都已经要放弃治疗了,还不许别人剑走偏锋去尝试一下?

“刘郎中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就不要再作多言!不管我的方法合不合常理,只要能救命,那就够了!”李丰满面色微沉,不再给刘郎中好脸色。

“我……我……”

刘郎中被噎得面色通红,如果他有办法的话,刚刚也就不会让李丰满去给孩子准备后世了。

“刘郎中!”大小姐突然开口,走上前轻轻对着刘郎中行了一礼,道:“我阿爹这两年虽然有些浑浑噩噩,每日醉酒不知归处,但是小弈毕竟是他的幼子,我相信他不会胡来,还请刘郎中能够行个方便。”

李丰满意外地看了大丫头一眼,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小姑娘并没有像在家里时一样跟自己对着干,而且选择了相信自己。

更重要的是,李丰满终于听她叫了一声阿爹,说明在她的心里,还是很倚重这个父亲的,只是之前那个醉鬼并没有真正地成为这个孩子的依靠,才让她心有所怨。

老富贵儿也适时地开口劝说:“刘郎中的好意我们都明白,不过我家老爷既然说有把握,那就一定不会是虚言,刘郎中尽管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等都不会因此而迁罪于您。”

“既如此,那就依李公子所言吧!”

刘郎中轻摇了摇头做了妥协,抬手冲旁边的学徒摆了摆,学徒应声,抱起桌上的草药去了里屋,里屋里有专门的石臼,可以快速地把那些草药研磨成沫。

这个时间,李丰满也没有闲着,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刚才在过来的路上,他已经从根福的口中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大概位置。

现在是唐朝贞观十七年,他们这里是黔州治下的涪川县,正好跟贵州接壤,地处贵州东北方向。

李丰满之所以会想到要用膏药来为小娃娃治病救命,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好的先天条件。

那就是艾纳香,又叫大风叶、毛药、大枫草、大艾,是一种只有在贵州、云南一带才会四季都有生长的草本植物。

通过这种草药可以熬制提炼出一种后世中医称之为艾粉或是冰片的成份结晶,这种结晶就是膏药之所以能够渗入肌肤、医治小儿肠疾的根本所在。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替代品,比之后世那些常用的小儿贴剂,艾粉的渗透效果要差上许多,但是这里是唐朝,没有专门的化学试剂,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暂时解个燃眉之急。

根福人高马大,跑得也快,所以收集新鲜大艾叶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处理。

“还有,蜂蜜,少许的油脂,另外再想办法去搞一些晒制的狗皮……”

李丰满话未说完,刘郎中便插声打断:“你说的这些东西敝馆都有储备,就不要再去另外找寻了。”

李丰满点头,刚才他也发现,这所医馆之中确实也有配好的膏药在售卖,像这种制做膏药所需的原料他们有所储备并不奇怪,这样也能帮他节省不少时间。

“如此,就多谢了。”李丰满冲刘郎中点头致谢,然后冲大丫头招了招手,示意她把孩子递过来。

小娃娃身上穿得很厚,现在的气温大概在二十五六度的样子,他的身上却还穿着厚厚的棉衣,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头上也没有丝毫的汗迹。

高热不退,毛孔闭合,汗液不出,整个人又被棉衣紧紧包裹,小小的身子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蒸笼之中,小脸小手全都热得通红。

“去准备一盆温水还有两块吸水的毛巾过来,另外,老富贵儿,你再去外面买些烈酒回来……”

李丰满一句一句地吩咐着,同时把怀中的小娃娃抱到医馆左侧类似于病房的小房间内,在一张铺有薄被的小床上将小娃娃平躺放好,然后小心地为他解去身上的衣带,一层一层地把外面的棉衣除去。

这时大丫头突然冲过来,伸手拦住李丰满:“你在干什么,为何要解小弟的衣衫?!”

大丫头之后,刘郎中、老富贵儿还有三个小丫头也都跟了进来,同样一脸不解地看着李丰满。

李丰满有些不耐,现在并不是跟他们讲解物理降温原理的好时机,就算是他讲得再细致,这些古人也不一定能够理解。

更重要的是,小孩子的发热时间不能过长,尤其是这种三十八九度的高热,持续时间长了小孩子会浑身抽搐昏迷不说,还会造成一些不可逆的严重伤害。

李丰满要抢时间,因为他并不确定这孩子到底烧了多长时间,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间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想救人的话,就全都给我乖乖的呆着,照我说的去做!”李丰满盯着大丫头看了片刻,声音严厉道:“现在你们只能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再怎么不合常理,也都是为了能够救活他!”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质疑我的决定,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爹,爹就不会让你失望!”

大丫头怔怔地看着李丰满没有说话,像是被李丰满的话给镇住了,乖乖让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

李丰满低头继续,很快,小娃娃就被脱得只剩下一身薄薄的内衬,见此情形,刘郎中嘴巴微张,想要出声劝说,不过一想到李丰满方才的态度,不由亦是一声轻叹,不再言语。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刘郎中对李丰满的如此举动,并不认同,心中颇有微词。

这里不是卧房,房门、窗户都敞开着,说是四处通风也不为过,李丰满这样把一个生病的孩子脱光了给晾在床上,就不怕会加重孩子的病症吗?

“老爷,你说的那个烈酒……”老富贵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再次向李丰满请示着,他很担心这个酒鬼要烈酒的动机。

李丰满双目一瞪,像是吃了火药一样大声冲老富贵儿吼道:“你怎么还没去?!老子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没,没……,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老富贵一个激灵,果断转身,小跑着就出了房门,发脾气时的老爷,还是像以前一样霸气。

这,才是一家之主该有的姿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9章 这也算是烈酒?

膏药一时半刻还做不出来,所以为小娃娃物理降温就成了当务之急。

温水很快有人送来,李丰满亲自下手将水温调到与人体的温度相宜的程度,拿起毛巾浸水微微拧控,然后把半湿的毛巾折叠成巴掌大的长形小块轻轻放置在小孩子的额头。

而后又拿起另外一块毛巾,同样蘸湿控水,用湿毛开始在小娃儿的腋下、手掌心、脚掌心三处位置不停地擦拭。

温水的作用虽然不及酒精那么明显,但是在烈酒未到之前,也能起到一些降温的作用。

孩子身上实在是太热了,身上的皮肤全部都像是沁了血一样殷红,手掌摸上去都感觉很是烫手。

额上的毛巾暖热了就要即刻再换上新的,要始终让毛巾的温度低于小娃娃现在的体温。

手心、脚心、还有腋下亦是要来回地擦拭,没有一会儿的功夫,李丰满的额前已然见汗。

大小姐牵着三个妹妹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在小弟的身上不停地翻腾。

效果如何暂时还不明了,不过看到酒鬼老爹难得的认真模样,大小姐心中一阵莫名的安心。

正如李丰满方才所言,他们现在已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李丰满,相信他这个爹。

一个大男人侍候起孩子来显得相对有些笨拙,看了一会儿,大小姐已然清楚了大致的步骤,便主动上前请缨:“阿爹,还是让我来吧,你这么粗手粗脚的,再伤到了小弟。”

“你?”李丰满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感觉这姑娘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很大的好转,这都知道心疼他这个阿爹了,遂轻点了点头,交待道:“好吧,你就照我刚才的方法,毛巾不用太湿,只要有些水迹就够了。”

大丫头点头不言,上前两步把李丰满挤到一边,拿起盆中的湿由继续起了李丰满之前的动作。

嗯,有条不紊,很娴熟。

李丰满满意点头,同时也略有一些心疼,才八九岁的女娃娃就这么会侍候人,显然是平素里没少做过类似的事情,真是造孽啊,他这个当爹的真是不可饶恕,太混蛋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要把小弈身上的衣物全都除去吗?现在我可以跟你稍稍地讲解一下。”

得了空闲,李丰满也想要再接近一些与大女儿的距离,遂开始了他来到大唐之后的第一堂物理常识课。

“最简单的道理,往半盆热水中倒入半盆冷水会怎么样?不错,它会变成温水。人的身体也是一样,发热了不能一味的捂闷,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我们要想办法把体内的热量引导出来……”

李丰满没有讲什么能量守恒,没有讲蒸发散热,而是用最简单浅显的例子表述了一下大概的原理。

小孩子自然是听不太明白,不过一旁的刘郎中却是有些一知半解,忍不住问道:“发热多是因为内躁不稳、汗津不生,不是应该穿得厚实一些,或是干脆捂在被窝里发汗么?似你这般,以冷水相激,何时才能内外通透,汗液自生?”

“药都不能下肚,内躁不消,如何发汗?”李丰满反问了刘郎中一句,不吃退烧药的话,你见过几个在高烧中能够捂出汗来的?

刘郎中再次哑口,李弈现在的这种情况,确实不同寻常,以往他也遇到过不少类似的孩子,不过最后全都不幸离世,少有能够熬过三日的情况。

也许,李丰满的方法真的可以一试。

如果真能成功,这将是一场不小的功德,以后再遇到类似的病症,他也能多一种应对的方法,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束手无册。

“老爷,老爷,酒来了!”这时,老富贵儿抱着一个小坛子从外面小跑着回来,嘴里高声向李丰满禀报:“望三江的毛曲酒,是涪川一带最烈的,很少有人能挺过三碗而不醉。”

李丰满停下与刘郎中的争执,看着老富贵带来的所谓烈酒,不禁来了些兴趣,抬手招道:“拿来我尝尝,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李丰满本身并不喜饮酒,不过唐朝时期的古酒他还从来都没有喝过,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只是他的话音一落,老富贵与屋子里的四个女娃子全都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李丰满喝醉之后是个什么德行他们全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绝不能让他沾酒。

老富贵儿抱着酒坛子的双手不由紧了紧,离着李丰满老远就停了下来,“老爷,您要喝酒老奴不敢阻拦,不过现在小少爷还在险境,实在是不合时宜,要不这酒老奴先给您放着,等小少爷痊愈了您再行品鉴?”

看到几人如此紧张,李丰满不由微摇了摇头,他差点儿都忘记了,在这些人的眼中他可是一个十足的酒鬼。看老富贵与几个女娃子的过激反应,肯定是这个酒鬼以前没少发过酒疯,身边的人全都有心理阴影了。

“放心,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喝酒,只是想要试一下这酒水合不合用。”李丰满轻声解释道:“稍后我要用这烈酒为小弈擦拭身子,酒不够浓烈的话效果会差很多。”

以酒洗身?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老富贵儿半信半疑,不过还是乖乖地把酒坛递了过来,嘴里轻声叨念道:“老爷要尝一下也可以,不过一定要浅尝辄止,轻轻地抿一下就好了。”

李丰满伸手把酒坛接过,把开腊封,在老富贵与几个丫头的监督下,伸出右手食指在坛中稍稍地蘸了一滴酒水放在口中。

“啧!”

舌头上传来的感触让李丰满的眉头不由一皱,味道有些古怪,酸涩、甘辛,甚至还有一股子麦芽糖的味道,酒精的浓度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几度的样子,这样的饮料也能算得上是烈酒?开玩笑吧?

“老富贵儿,你不是被人给骗了吧,这种酒寡淡如水,也能说是烈酒?”李丰满忍不住向老富贵质问。

老富贵儿连忙摇头:“不可能,望三江的老板我认得,他不敢骗我,这毛曲酒确实是他们店里最烈的酒了。”

刘郎中也在一旁边插言:“老管家说得不错,毛曲酒在咱们涪川这里确实是最烈的好酒了。方才李公子酒一开封,某就闻到一股浓郁至极的酒香,应该不会错。”

李丰满直接无语。

还浓郁至极的酒香,就这种程度的酒水在这些人的眼中就已经算得上是佳酿了,如果让他们尝到后世的茅台、二锅头之类的高度酒,还不得吹到天上去?

“行了,虽然达不到要求,不过暂时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又把酒坛递还给老富贵儿,让他去把酒稍微温烫一下,这一坛酒差不多有两斤装,省着点儿用,还能多洗几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0章 初见成效

酒精的浓度再低也总比直接用水洗要有效果得多,现在条件不允许也只能先将就了。

把方法教给大丫头,很快温好的酒水就被端了过来,大丫头把温水放到一边,开始认真仔细地用温酒为李弈擦拭起全身。

这一次的效果明显比刚才显著,仅过了几分钟,酒水擦过的地方,红润的皮肤在渐渐地变白,摸上去已然有了一丝凉意,再不像之前那样手还未曾放到身上就已经感觉到了腾腾的热意。

“好像真的有效!”大丫头长松了口气,手头上的动作做得越发卖力。

刘郎中不信邪,也试着在李弈的小肚子上摸了一下,面上震惊不已,温度竟然真的降下了!

不针灸不吃药,只是用酒水这么轻轻一擦,之前那么高的温度竟然这么快就有所缓解,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刘郎中忍不住又伸手探了一下李弈的额头,凉湿的毛巾确实让他的前额显得有些冰凉,小脸上的红晕虽未消散,却也只有鼻头的两端还明显一些,其余部位已然红得不再那么显眼。

伸出手指放在李弈的右手脉搏,刘郎中眯眼细辨,片刻之后收回手掌轻叹:“只治标不治本,外热虽消,内在的病灶却仍然存在。不过即使是如此,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至少能让孩子再多撑两日。”

现在,刘郎中已经不敢再小视李丰满的这种奇异疗法了,毕竟在此之前,他甚至连这种缓解外症的治标之法都想不到,仅这一点,在医治李弈这件事情上,李丰满就比他这个郎中要强得多。

“如此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老富贵不由用力握了握拳头,老爷的方法见效,说明小少爷应该是有救了!

大丫头的面色也是一缓,有刘郎中这个正经医师的肯定,她的心中更安,不由地偷偷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感觉他们的父亲今天比往常要靠谱得多,好似真的变了。

李丰满这个时候并没有心情关心这些,物理降温会有效果他确信无疑,根本就不必用姓刘的郎中去肯定。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小孩子体内的炎症不消,高热稍后还是会再次反复。李丰满看得很清楚,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娃娃又拉了一次,吐了两次,哪怕身上的高热已然有所缓解,嘴唇上的干裂却是越发严重。

脱水了。

再不快点儿给他止吐止泻,这小娃娃肯定会因为大量脱水而导致体内的电解质失衡,小命随时都有会挂掉的危险。

“盐呢,怎么还没有拿过来?”李丰满不由出声催促。

现在体温稍降,整个人应该都会感觉舒适一些,这时候喂一些盐水应该能喝得下去,只要盐水能够进肚,至少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他会失水过多的问题了。

“来了,来了!”

医馆的学徒小跑着从后院拿来一小包盐来,李丰满急忙上前接过,盐是那种颗粒很大粗盐,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讲究什么了,直接捏了一小撮放进碗底,拎起已然不是很热的开水壶把白开水倒入。

“啧!”

端起尝了一口,入口稍咸,浓度适宜,李丰满轻点了点头,之后把盐水递给老富贵儿,“把这些水给小弈喂下,一次可以少喂一些,但这碗水,一个时辰内必须要全部喂完。”

老富贵儿应声领命,双手接过水碗,小心地端到床前,拿起小汤匙开始一点一点儿地往小娃娃的嘴巴里喂送。

“嘤嘤嘤……”

小娃娃嘴巴一张一合,很配合地吞咽着汤匙中的盐水,看上去似乎真的渴极了,喝了两口之后,眼睛睁开,精神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见此情形,老富贵儿与大丫头全都精神振奋,从昨天下午病发一直到现在,小家伙终于开口吃东西了。虽然只是一些盐水,但总算是有了改善不是吗。

有改善,那就是好的兆头!

蹬蹬蹬!

外在传来厚重的跑步声,李丰满闻声向外瞧看,是根福那个大块头小跑着回来了,背上背了一整筐的绿色草药。

吩咐老富贵儿与大丫头在屋里照看好小娃娃,李丰满抬步向根福迎了上去。刘郎中稍作犹豫,也缓步跟了过来,对于李丰满口中可以治疗肠胃病症的膏药,他一直都有着很强烈的好奇心。

李丰满前面的法子已然凑效,效果明显得让刘郎中都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对于李丰满后面的手段,他更是不想错过。

也许,这个李公子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呢?

“少爷,你要的草药我给买来了,二十二斤,一共五十文钱!”根福嗡声嗡气地向李丰满汇报着。

李丰满伸手抓起几片枝叶瞧看,之后满意点头,跟记忆中的图形一致,确实是他所需要的那种艾纳香,没想到根福这么快就收集一了这么大一堆,二十二斤,足够用了。

“刘郎中,家里可有大锅?”李丰满扭头向刘郎中问了一句,问得刘郎中直愣神儿。

“锅自然是有,就在后院的灶台之上。”刘郎中恍神道:“李公子若有所需,可尽管到后院去用!”

李丰满冲其拱了拱手:“如此,多谢了!”

“李公子客气了。”刘郎中有些扭捏道:“不过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李公子能够同意。就是李公子在制作膏药的时候,某能不能……”

李丰满了然道:“刘郎中不必多言,我在医道之上只通皮毛,许多地方还要依仗刘郎中在旁指点,就算你不提我也会邀请刘郎中在旁边协助,就是不知刘郎中会不会嫌麻烦?”

“不会不会不会!刘某乐意之至,又怎会嫌麻烦?”刘郎中连忙摆手,知道李丰满这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心中不免对李丰满多有感激。

以前不是说这个酒鬼对人对事都甚是无礼,甚至还搅得四邻不安么,怎么今日却显得如此练达通透?

刘郎中心有所疑,暗叹果然是流言最不可信,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好人,怎么会被一些长舌妇给传成了腌臜人物?

“只是如此的话,会不会让李公子陷于不义之中?毕竟这膏药的方子李公子也是得承于他人。”不知不觉当中,刘郎中又开始为李丰满着想起来:“若是真不方便的,刘某还是不要……”

“无妨。”李丰满正色浩然道:“当初我只是答应那位老先生不将此方宣于纸上,如此并不算是违信弃义。”

“况且,若是此方真有奇效,就算是真的要违信弃义,某也无怨无悔。只要全天下像小弈那样的稚童都能因此方而得避灾疾,我李某人个人的信誉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有特效的话,李丰满感觉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身上当有佛光迸现。

看到刘郎中对他肃然起敬的神态,李丰满给自己方才的表现打了一个满分。

既然酒鬼的身份已然无法改变,那么,这就是李丰满为自己洗白的第一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1章 这简直就是奇迹(1)

“李公子义薄云天,刘某佩服!”

刘郎中冲着李丰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除了敬仰之外还有无尽的感激。

无论哪个时代,背信弃义确实都会令人很不齿,但是李丰满现在的做派,却让刘郎中怎么也鄙夷不起来。

刘郎中是医师,同时也是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丰满今日此举,又岂止是救人一命那么简单?

如果这个方子真的有效,那么在不久之后的整个大唐朝,会有多少人会因为李丰满今日的背信弃义而得以存活?

这些,都是无尽的功德!

这样的背信弃义,如果可能的话,刘郎中希望能来得更多一些!

“过奖了。”李丰满轻笑着还了一礼,然后不着痕迹地轻声向旁边傻站着的根福问道:“根福啊,你手里还剩下多少银钱了?老爷我还需要一些东西要买,你可能还得再去跑一趟。”

根福苦着个脸,摇着头嗡声回道:“少爷,我兜里就只有五文钱了,刚刚我爹就给了我五十五文钱,买药花了五十文,现在就只剩下五文了。五文钱除了买几个馒头,啥也买不住。”

“那就再去要些过来,就说是我吩咐的。”李丰满不以为意地吩咐着,好似分毫没把些许钱财放在眼里。

根福原地没动,撇了下嘴,没有一点儿顾忌道:“少爷,谁吩咐的也没用,我可是亲眼看到的,昨天我爹就跟隔壁王大叔借了两百文,给你还有小小少爷看病就花去了一百四十五文,现在他的身上一个子了没得了!”

“呃,是这样吗?”

李丰满面上好似有些挂不住,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又摸,亦是空空如也,不由尴尬又不太好意思地朝刘郎中看了一眼,讪讪地向根福说道:“如此的话那就先这样吧,咱们先把药材送到后院去。”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说得就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李丰满不再多言,拉着根福就往后走,好像是被人揭了短处,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刘郎中。

结果往前走了不到三步,就听后面的刘郎中朗声开口呼唤:“李公子,且留步!”

李丰满的脚步应声而止,同时心中一喜,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可能已经不再需要为手头拮据而担心了。

“之前是刘某思虑不周。”见李丰满转过身来,刘郎中诚声道:“学人技艺,自然要以薪相酬,稍后某会让人送来银钱三贯,算是某向李公子学习膏药配方的一点儿心意,望李公子万莫推辞!否则,某可就真是无颜相随了。”

“这,怕是不太好吧?我可从来都没有要向刘郎中收钱的意思。”

李丰满嘴上欲拒还休,而他旁边的大个子根福却已是双眼放光,贼愣愣地盯着刘郎中,三贯钱,也就是三千文,足够他们家撑上好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这个干巴瘦的小郎中竟还是个大户,张口就能拿出三贯钱来。

刘郎中铿声道:“李公子高义,某甚是钦佩。不过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若非刘某家当不多,别说是三贯,就是三十贯,某也愿出!”

李丰满一个医道外的人,为了医术传承都宁愿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黑锅,区区三贯钱,他刘某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多不好意思。”李丰满又客气了两句,之后突然话锋一转,爽快应声道:“不过如果刘郎中非要坚持的话,那李某就只好贪财,厚颜收下了。”

“理当如此!”刘郎中面现喜色,然后伸手邀请李丰满主仆一同走向后院。

李丰满弯身致意,请刘郎中在前面带路,他与根福缓步在后跟随。

“根福,刚才做得不错!晚上给你加俩鸡腿!”

看刘郎中走得稍远了一些,李丰满忍不住抬手轻拍了拍根福的肩膀,口头表扬两句,然后疾步向刘郎中追去。

根福傻愣,完全不知道李丰满刚才所谓何意,刚才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吧?不过得了少爷的夸赞,又得了两只鸡腿的许诺,他心里还是蛮高兴,毕竟他已经有快一个月都没有沾过荤腥了。

想着,根福嘴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看到刘郎中与李丰满都已走了老远,这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刘郎中是个办事很干脆的人,说给钱那就必须要给,他们一行刚到后院灶房不久,就有下人揣着一个小包裹把三贯钱送了过来。

这次李丰满倒是不再客气,再怎么说他这也算是靠技术赚钱吃饭,不丢人。

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没有钱的话难道让五个孩子跟着他每天啃窝头?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李丰满就觉着心酸,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跟上怎么能行?

爽快地把钱接过转手交给根福,之后又趴在他的耳边耳语交待了一番,傻大个就拎着三贯钱一脸欢快地小跑着出去了。

“好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工吧!”

李丰满一拍手,吩咐刘郎中去把灶台引燃,而他则抄起厨房中的菜刀,把药筐中的绿色草药倒出一半,直接放在案板上就是一顿乱切,没一会儿功夫就全都剁得稀碎。

本来这些活随便找一个下人过来都能做,不过刘郎中怕下人们粗手粗脚坏了章程,在赶过来前就把灶房中的下人全都给打发了出去,所以剩下的这些活计就得他们两个亲力亲为了。

找块干净的麻布把案板上的碎药材全都兜起来,放在木盆中用木槌不停地敲打,把药材中的新鲜汁液一点点地挤控出来。

二十余斤药材,最后挤出了大概有两碗汁液。

放在锅中煮沸熬干,最后锅底处有一层薄薄的淡白色晶体汇聚凝结,看上去就跟平素里吃到的食盐一般模样。

“李公子,这是何物?”刘郎中一脸惊奇,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现象,也从来都不知道把药材的汁液煮干之后竟然会有这样的晶体出现。

李丰满淡然地拿起锅铲把锅底的晶体粉末全都刮起收集在碗中,随声道:“你可以叫它艾粉。嗯,这一次是事急从权,直接以艾草的汁液干煮,所以只得了这么一些。”

“稍后你可以试着把剩下的那些碎叶全都放在锅中以水煮沸泡烂,而后再将烂叶捞出控水,那样虽耗时会久一些,但一次性得一的艾粉定然会更多。”

刘郎中点头受教,继而再次问道:“敢问李公子,这么大费周折地熬制此物,不知这艾粉,到底有何功用?”

“具体有何功用,稍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是治病救人最为紧要!”

李丰满没有多做解释,把收集好的艾粉用纸包好揣进怀里,而后就急冲冲地去了前面医馆。

第12章 这简直就是奇迹(2)

严格来讲,李丰满这种熬制艾粉的方法过于简单粗暴,说是粗制滥造也不过。

没有经过蒸馏、过虑、净化、结晶等等一系列严格的工序管制,所制做出来的艾粉距离后世常用的那些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还是那句话,条件所限,事急从权,这里毕竟是唐朝,很多事情都只能先凑合着将就了。

前院医馆之中,馆内的学徒早已把之前李丰满选定的那些药材研磨成了细粉,蜂蜜、油脂、狗皮之类的东西也已备齐。

在刘郎中、老富贵儿还有几个孩子的密切注视下,李丰满不慌不忙地用药匙把所有的药粉全都放入早已备好的木制容器内,然后蜂蜜适量,油脂适量,放在一起照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

这样的工序刘郎中很是熟悉,就跟他平时制作狗皮膏药的步骤没什么两样,干了加蜂蜜,稀了加药粉,最终把药膏调到一个干湿相济的程度为最佳。

片刻之后,药膏调好,看上去就如一团黑色的泥浆。

因为油脂是加热成液态放温之后才放入调和,所以药膏之中除了草药的苦涩与蜂蜜的甘甜之外,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油香。

在油脂彻底冷却变成固态胶脂之前,李丰满把刚刚从后院提炼出来的艾粉拿出,在刘郎中几人的注视之下,一股脑的全都倒入药膏之中。

搅拌均匀,之后又把容器中的药膏分别涂抹到三块裁好的圆形狗皮之上。

“大功告成!”

李丰满直起身来长舒了口气,许久不曾摆弄这些草药,他小时候炼就的手艺都有些生疏了。

随手拿起一块还没有彻底冷却下来的膏药进屋,同时轻声向老富贵吩咐道:“剩下的两块放凉之后收起来,晚上还要用!”

老富贵慌忙点头,当宝贝一样地把剩下的两块膏药护了起来。

病房里,小娃娃身上的内衫已然穿上,不过前额的湿巾还在,大丫头也在时不时地为他擦拭着手心脚心。床头放着一个空碗,显然那些盐水都已灌入腹中。

看见李丰满拿着一贴黑乎乎的膏药进来,大丫头双眼乍然一亮,整个人都提起神来,一脸希翼地看着李丰满。

“看样子小弈恢复得不错!”李丰满的目光在小娃娃的脸上扫了一眼,面上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刚刚喝了一碗盐水,已然睡着了,睡得很踏实。”大丫头脆声回道:“还有,他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热了,而且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再吐。”

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任谁都看得出,大丫头现在终于没有刚来时那么紧绷,对李丰满说起话时也显得温和有礼了许多。

刘郎中亦是一脸惊奇,急走两步从李丰满的身后穿到前面来,二话不说就探指为床上的小娃娃诊起脉来。

见此,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抬手冲大丫头招了招手,道:“既然温度已然有所下降,那就不必再这么频繁地给他擦拭身体了,只要注意他额上的湿巾勤换就好。”

大丫头乖乖点头,轻步移到李丰满的身前,低声道:“多谢阿爹。”

“不必这么见外。”李丰满抬手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虽然以前的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这总没错吧,当爹的救自己的孩子,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顿了一下,李丰满郑声说道:“我不管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酒鬼也好,浑蛋也罢,都过去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姑娘,以后的我,别的不敢说会怎么样,但是一定会是一个好爹!”

“至少,这个家,不会再让你一个小姑娘这么辛苦支撑了!”

啪嗒!啪嗒!

大丫头眼中的泪水瞬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小姑娘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李丰满,喜极而泣:“太好了,阿爹,你终于又振作起来了,我的阿爹又回来了!”

瞬时,李丰满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融化了一般,暖暖的,很温馨。

“好了好了,不管怎样,以前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一定会越过越好!”李丰满轻拍着大姑娘的后背,道:“乖,莫哭了,咱们现在该给小弈上药了。”

“嗯嗯!”松开抱着李丰满的双手,大丫头抬手擦着眼泪,不停地点着脑袋,那小模样看上去,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唯一的缺点就是孩子太瘦了,八九岁的孩子,干巴巴地看着让人心酸,与后世那些营养过盛的一零后,根本没法比。

李丰满抬手帮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珠,宠溺地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而后才拿着膏药向床前走去。

这个时候,刘郎中已然诊脉结束,抬头揪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一个劲地点着脑袋,嘴里奇声道:“脉相较之刚才明显更为有力,病症也确实有所减轻,可是这是为何呢?只是喂了他一碗普通的盐水而已,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刘郎中想不通,有心想要向李丰满请教,却见李丰满已经在烤制膏药,遂暂时将问题压在心里。

不过,高热缺水之后向病人喂食盐水这个方法,刘郎中却是已经在心底牢牢记下,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病人,他也免不了要试上一试。

李丰满在燃起的油灯上缓缓地烘烤着手上的狗皮,膏药虽温,却达不到使用时所需要的那种粘度,烤一烤,有助于药力的融合发散,贴在身上也更有利于药力的渗透。

膏药不大,只有巴掌大小,烤了不一会儿就已经完全化开,吩咐大丫头把小娃娃身上的衣物掀起,肚皮露出,李丰满把膏药反扣,轻轻地贴在了小娃娃的肚脐之上,然后稍稍用力,把膏药紧紧地贴在孩子的肌肤之上。

“哇哇哇!!”

膏药可能有些烫,才一贴上,小娃娃就被惊醒,不安份地扭动着,哭闹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安抚下来。

“好了!”李丰满直起身来长舒了口气,道:“接下来咱们就静静地候着好了,期间可以喂他喝一些面汤,至于之前刘郎中所开的汤药,暂时就不要再喂了,免得有所冲突。”

大丫头乖乖点头,刘郎中适时开口:“不若今晚就让小公子暂时安置在敝馆,期间若有什么变动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还是算了吧。”李丰满微摇了摇头,“麻烦了刘郎中这么久我已是有些过意不去,又怎好再彻夜相扰?”

“反正咱们两家相距不远,真要有事相烦,来往也方便。”说着,李丰满冲刘郎**手道:“现在既然小儿已然安稳了许多,且天色将晚,我们就不再多做叨扰了。”

说完,冲大丫头使了个眼色,大丫头当即开始为李弈穿起衣服。

见此,刘郎中虽多有遗憾,却也没有多作阻拦,亲自将李丰满一行送出了医馆。

第13章 身份

回到家里,根福早已恭候多时。

饭菜摆满了一桌,刚进大门,一群孩子就闻到了浓郁了肉香,欢呼一声全都小跑着进了院子,直冲大厅。

老富贵儿与大丫头亦是一脸惊奇,远远地看着正门大厅的方桌上摆满得满满堂堂,鸡鸭鱼肉,应有应有。

见根福一个人站在桌前看着桌上的菜肴傻呵呵地流着口水,老富贵心里就是一慌,急着上前两步高声向根福喝问道:“根福,你个瓜娃子,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根福回神,目光从鸡腿上收回,扭头看了老富贵儿一眼,笑眯眯的献功道:“爹,这些全是我买回来的,都是好吃的!”

老富贵一阵肝颤:“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又去打家劫舍了?”

“你个瓜娃子,老子不是告诉过你嘛,哪怕是穷死饿死也不能做违法的买卖啊,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

说着,老富贵直接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拎起鞋底就要上去揍人。

而李丰满的注意力则被老富贵儿刚才那句“是不是又去打家劫舍去了?”给牢牢地吸引住了,一个“又”字,耐人寻味。

这特么是怎么个情况,为什么老富贵儿要用“又”,莫不是这傻根福之前就已经有过前科?

看着根福两米多的大高个,非人一般的神力,如果手里拎着一把大砍刀或是一根狼牙棒的话,还真有几分悍匪的气质。

“这老李家以前莫非还做过无本的买卖?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了解得越多我越是有点儿心慌?”

李丰满也有点儿肝颤,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大唐贞观,盛世初显,律法严苛,可别哪天犯了事儿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阶下之囚。

“爹,我没有去抢,是少爷给我的钱,不信你问少爷!”

在鞋底就要印到脸上的前一秒,根福机智地高声辩白,直接就把李丰满给推出了前台。

老富贵儿身形一顿,不由疑惑地回头看了李丰满一眼,然后经过零点几秒的思考,“啪!”的一下,鞋底子到底还是印在了根福的脸上。

“让你给老子扯谎!老爷身上有没有钱老子难道还不清楚么?好你个瓜娃子,才几天没有收拾你,都有胆子敢骗老子了!”

老富贵儿别看年纪大,抽起人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啪啪啪的听着李丰满都觉着脸疼。

说实话都没有人相信,不止根福的心里阴影面积不小,李丰满自己也是颇为郁闷。

见微知著,老富贵儿对根福的不信任,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于对李丰满这个老爷的不信任。

刚刚在听到钱是李丰满给的消息时,老富贵甚至连一秒钟的考虑时间都没有,就直接断定根福是在撒谎,由此可见,李家的这个大老爷在老富贵儿的心中到底是有多么地不堪。

“咳咳!”李丰满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轻声插言叫住了老富贵儿:“老富贵儿,根福说得不错,买菜的那些钱,确实是我给他的,你错怪他了。”

“真的?”老富贵儿终于放下了高举的鞋底,身子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老爷,咱们府里早就已经拮据,这两天请郎中的钱都是我向隔壁老王借来的,你给根福的这些钱是从哪得来的?不会是又……”

一个“又”字,再一次让李丰满心惊肉跳,深怕老富贵儿再揭露出什么不堪的过往来,李丰满急忙出声将其打断:“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钱是我从刘郎中那里赚来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首尾,也不会有半点儿麻烦。”

“对啊对啊,我亲眼所见!”根福委屈地捂着自己左脸,高声道:“钱是刘郎中给的,足足有三贯呢!”

“三贯!这么多?!”

老富贵儿很受惊,直觉得不太可能。

涪川县地处山郊,环境恶劣,这里的人是出了名的穷,三贯钱对于一个小郎中来说,应该已经算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

看刘郎中平素里那般抠抠索索的样子,刚才他们一家在医馆又是用药又是用水劳神费力,刘郎中没有收一文钱老富贵儿就已经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现在他又怎么可能会一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出来送给他们,脑子有病么?

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老富贵儿面色一变,紧张地向李丰满问道:“老爷,你老实告诉老奴,你是不是暗地里向刘郎中泄露你的身份了?”

“身份?什么身份?”李丰满一脸地呆懵,什么样的身份一经泄露就能让人乖乖地把钱送上来,强盗还是强权?

在这里呆得越久,李丰满心中的疑惑就越是纷乱多杂,他到底附身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

“阿爹!老富贵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阿爹到底跟刘郎中做了什么买卖,他竟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大丫头瞥了老富贵儿一眼,老富贵自知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我也想知道呢,阿爹你快点儿告诉我嘛!”

大丫头突然撒起娇来,让李丰满心里一阵猝不及防,心里的猜疑、迷惑瞬间全都甩到了一边,直接开口道:“其实很简单,他想要膏药的配方,而我很缺钱,所以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大家各取所需,公平合理,所以你们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咱们吃饭!”

老富贵儿与大丫头皆是一愣,一个方子竟然这么值钱?

李丰满没有理会两人的惊诧,直接走到餐桌的主位坐好,看着三个正眼巴巴盯着饭菜却不敢轻易动筷的小丫头,李丰满心中不由一赞,真是三个懂事的小可爱,明明全都馋得要死,却能强忍着贪吃的欲望等大人上桌。

咕辘辘!

李丰满的肚子也开始乱叫,一整天没有吃饭,他也是饿得快要晕倒了。

“好了,都不要拘着了,开动吧!”

说完,李丰满最先起筷,分别为三个小可爱各自夹了一个鸡腿,三个小丫头一声欢呼,拿起筷子就开始与碗里的鸡腿大战起来,不一会儿就弄得油光满面。

看到孩子们吃得这么开心,李丰满一肚子的心满意足,比他自己吃饱喝足了还要来得畅快。

大丫头抱着李弈在李丰满的旁边坐下,老富贵儿与根福则恭敬地站在一旁,没有一点儿要参与进来的意思,尤其是根福,哪怕口水都已经流湿了衣襟,也是强忍着不敢逾越。

“老爷,不是老奴多嘴,就算是有钱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这么一大桌子菜,着实是有些浪费了。”老富贵儿嘴里叨念着:“现在咱们府里没有什么进项,这所宅院的租期将近,又是一大笔开支……”

“行了,老富贵儿。”李丰满出声将老富贵儿的碎碎念打断,淡然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以后的事情咱们稍后再讲,现在咱们首要的目标是填饱肚子。”

“根福!”李丰满唤了一声,抬手指着桌上还未动筷的几道肉食向根福吩咐道:“把这几盘菜端下去与你爹共食,都忙活了一天了,就不要再这里候着了。快点吃饱喝足,晚上可能还要守夜呢。”

根福眼睛一亮,高应声道:“诶!谢谢少爷!”

三下五除二,根福就把几道菜撤下,然后不顾老富贵儿的劝阻,直接拉着老富贵儿出了厅门,去旁边的侧屋用饭。

第14章 热汤面

孩子们吃得很香。

李丰满吃得却是有些反胃。

以前在家的时候,李爸李妈就常常念叨他,说这小子长了一张美食家的嘴,除了美食,别的东西吃到嘴里都如同嚼蜡。

所幸的是他出生于一个厨师世家,家里人的厨艺全都在线,这才让李丰满在人生的三十年中没有被饿死。

三十年来,李丰满一直没有长成李爷李爸那样的丰满身材,除了是他自身的体质关系之外,嘴刁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好比现在,看着满桌子的肉食,李丰满空空如也的腹中竟然没有半点儿进食的欲望。

白水煮肉片,白水煮鸡腿,白水煮羊肉,白水煮白菜……

没有葱姜蒜调味,没有酱油醋润色,一水儿的白肉加盐,除了咸味就是肉腥,尤其是那盘水煮羊肉,没有料酒、花椒除腥,搞得整个大厅都是羊膻味儿,就这种货色,也能算得上是美味佳肴?根福在采办这些菜肴的时候,眼瞎了么?

只是简单地煮熟了而已,根本就淡不上半点儿的色香味,吃这样的食物,简直就是对他厨师世家第十九代传人身份的最大污辱。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看着桌前的几个孩子吃得满嘴油光,狼吞虎咽,李丰满一个劲儿的心疼,这么难吃的食物她们都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可以想象在此之前,她们极有可能连这样的食物都很少能吃到。

可怜见的,真是受苦了!

今天天色已晚,况且又有一个生了病的孩子,所以李丰满并没有要去后宅灶房去露一手的打算,勉强吃了几口稍稍垫了下肚子,李丰满就开始专心地为桌上的孩子们夹起菜来。

“不要着急,慢慢吃。”李丰满轻声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只要有爹在,怎么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吃的。”

“到时候我不止要让你们吃好,而且还要吃得有营养,保证把你们几个全都养得白白胖胖!”

“嗯嗯嗯,谢谢爹!”二丫头思语。

“谢谢爹!”三丫头思琪。

“我喜欢不喝酒时的爹爹!嗯嗯!”小豆豆。

三个小丫头全都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李丰满,一脸的幸福味道。大丫头抱着小弈埋头吃着碗中李丰满给她夹的鸡腿,眼泪啪啪啪地往下落。

李丰满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一会儿吃完饭,你带着三个妹妹全都去睡个好觉,晚上小弈就由我跟老富贵儿守着就好。”

“嗯。”大丫头用力点头,然后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阿爹,我也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你真的失忆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想起以前的事情!就现在这样!”

心中一暖,李丰满不由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四个丫头的态度,说明她们已经完全接受了他这个爹,他很欣慰。

吃完饭后,李丰满就把四个丫头撵到了后宅休息,他与老富贵儿还有根福三人守在厢房看护着生病的李弈。

贴上膏药之后,小家伙的表现一直很安静,一个多时辰内只拉了一次,再也没有呕吐的症状。同时,身上的高热也在缓缓消散,老富贵儿会时不时地给他替换额上的湿巾。

晚上约有七点多钟的时候,李丰满亲自去灶房,用根福新买回来的一些面粉为小家伙做了一碗清淡的面汤,少油、少盐,只加了一点点爆香的葱花与些许白菜叶在里面。

一碗简单的热汤面,李丰满特意多煮了一会儿,把面煮烂成糊,小孩子吃了更好消化。

端进屋的时候,老富贵与根福两只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地提着鼻子嗅来嗅去。

“一碗面饼,竟然做出了肉香的味道,老爷好本事!”

这是老富贵的原话,感觉李丰满端来的这碗面汤,竟然比晚饭时他们所吃到的那些肉食都要香得多,诱人肠胃。

根福的表现更为直观,口水流了一地,明明是刚吃过的晚饭,肚子却又开始咕咕叫了。

可惜,这碗面汤是李丰满专门为李弈准备的,他们两个注定无缘。

“咝咝!咝咝!”

小家伙咬着汤匙,吃得很香,小小的肚子,竟然一下吃下了半碗的面汤。如果不是李丰满怕一次吃得太多再伤了肠胃,说不得一整碗他都能全部吃下。

吃饱喝足,小家伙双眼一闭,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少爷少爷,剩下的这半碗面饼,可不可以……”根福眼巴巴地望着李丰满手中的半碗面汤,舔着舌头,一脸馋相。

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双手一推,碗筷递出:“行了,剩下的全都给你了!”

虽说剩下的夜里也可以热一热再喂一次,但是李丰满宁愿再麻烦一些重新活面再做一次,也不愿让小孩子吃剩饭。

“谢谢少爷!”

根福一声欢呼,双手把面汤接过,张开大嘴,哧溜一下,大半碗的面汤就全都进了他的肚子。胡吃海喝,说得应该就是他现在这个状态。

“呼!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

根福脑子里的词藻匮乏,太好吃三个字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评价了。

“一碗面汤而已,喜欢吃的话明天我多煮一些。”

做为一个厨师,李丰满最喜欢看到的就是类似于根福这样因为吃到他所烹出的美食而露出的幸福笑容与诚心夸赞。

一夜无话。

除了半夜为李弈换了一次膏药之外,小娃娃睡得一直都很安稳。李丰满知道,膏药已然起了效用,这孩子的命算是保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刚刚泛白,李丰满、老富贵儿、根福主仆三人全都在李弈的床前打着盹的时候,前院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郎中几乎是一夜未睡,心里一直挂念着李家小公子的病情,挂念着李丰满所制膏药的药效。所以,天还没完全放亮,他就急不可待地登门拜访。

根福去为他开门并一路将其迎到后宅厢房,一进屋,招呼都没顾上打一个,刘郎中就一下窜到床前,认真地为李弈诊起脉来。

“大善!”

片刻之后,刘郎中面现喜色,高呼一声拱手向李丰满道喜:“恭喜李公子,小少爷已然转危为安,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有劳刘郎中了。”李丰满轻笑着拱手回礼。

刘郎中不好意思摆手道:“刘某惭愧,全是李公子的膏药效用神奇,让人叹为观止。”

才一夜之间,就让一个他束手无策并断了死期的病人起死回生,刘郎中在被打脸的同时也不免对李丰满钦佩不已。

第15章 过往

刘郎中没有多呆,在确定了李弈的病情大有好转,确实已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又再次匆匆离去。

老富贵亲自将其送出府门外,回来之后叹声向李丰满言道:“见小少爷大好,刘郎中好像真的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就好像突然年轻了好多岁。真是医者仁心,令人钦佩啊!”

对此,李丰满摇头轻笑:“他自然要高兴得跳起来,三贯钱换来了一个可以救命的良方,一回身就可以变现成无尽的名声与钱财,换作是我,我也会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对于刘郎中的来意,李丰满心知肚明。

瞧看李弈只是顺带,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他昨晚花了三贯钱买来的方子效用如何,验货的心思明显要重要给孩子瞧病的心思。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家是花过钱的,总要知道这钱花得值不值当。

老富贵儿一怔,然后颇为欣慰地冲李丰满弯身行了一礼,激动道:“老爷目光敏锐,心思清明,看样子您是真的恢复了!”

“这真是太好了!您终于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颓废,能够在有生之前见到您再度恢复往昔的风采,老奴就是死也值了!”

李丰满:“……”

不要动不动就这么激动好不好?

什么叫恢复了往昔的风采,哥一直都是这么英明神武的好不啦?

“老富贵儿,你也知道,以前的事情我是真的全都忘了。”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说道:“现在既然有暇,你就给我讲一讲我以前的事情来听听。”

“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我以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富贵儿与大丫头偶然间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让李丰满不止一次地感觉到,他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以前好像是一个很牛逼的人物。

至少在变成酒鬼和混蛋之前,不管是老富贵儿还是大丫头,似乎都很信任他。

“老爷是一个大好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老富贵儿一开口,就拍着胸脯给李丰满发了一张好人卡。

李丰满一脸讪讪,一听到“好人”这两个字,他就知道这应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自古以来,好人似乎都很少会有好报,否则他在穿过来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也就不会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酒鬼与混蛋,更不会郁闷到想要跳湖自杀了。

李丰,字承德。

这是李丰满现在这个身体的名字。

李丰,没有满,同样是个十足的瘦子。

再一次有人实际行动来证明,想要靠名字来改变体型,一点儿也不科学,李爷李妈他们当年是真的失算了。

照老富贵儿口中所言,李丰一家以前是在长安城讨生活,日子过得不错,祖上蒙荫,留下一片不菲的家业,十分富足,平日里所接触的圈子也尽是一些权贵之流。

后来不知怎么的,李家的财富遭人觊觎,就有人故意设计给李丰准备了一个连环套,成功地把一个不法不尊的帽子戴到了李丰的头上。

从此,家破人亡,祖业易主,全府被发配到了黔州。

来的路上,家里的老人与两位夫人相继过逝,只留下了几个孩子,还有老富贵儿与根福父子跟在李丰的身边。

这才刚在这里立足不到半年,李丰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开始愤懑社会,整日醉酒沉沦,对家里的一切不管不问,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老富贵儿与大丫头的肩上。

“就这些?”

李丰满一脸猜疑地看着老富贵儿,总感觉这老仆所言不尽,有太多的保留。

“既然是获罪发配,那咱们这片宅子是怎么回事儿?周围似乎也没有官差监管,出入府门亦无人阻拦,哪有一点儿像是囚犯的样子了?”

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既然罪名已经落实,没有道理还能像是个大爷一样整日里来去自如,饮酒作乐,这不科学嘛。

老富贵儿道:“那是因为老爷在长安也有一些朋友,他们虽然不能帮老爷洗脱罪名,但是却也极力为老爷争取了一些便利。”

“在这黔州之地,老爷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犯律法,没有人敢来强行干涉。不过,这也只限在黔州,一旦出了黔州的地界,很快就会有官差出面将老爷驱逐回来。”

李丰满一愣,竟然还有这种操作,画地为牢吗,只是画的这地也忒大了点儿吧?

“来的时候咱们还带了一些积蓄,所以就有了现在这所宅院,还有城东郊外的三十亩良田。本来节省一些的话,咱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清苦,只是……”

老富贵儿不由又把目光挪到了李丰满的身上,若不是他这个大老爷整日饮酒浇愁,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他们也不至于会连看病的钱都需要向邻居去借。

“还有三十亩良田?”李丰满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有地就意味着有收成,有进项,总算不是一穷二白。

其实细想一想,在封建王朝当个小地主其实也不赖。

老富贵儿出声打击道:“现在才是春分,距离秋收尚有数月,老爷,昨天那三贯前,如果不省着点儿用,交完房租,咱们根本就撑不到秋收时节。”

老富贵儿变着法儿的劝说,像昨夜那种席面,实在是太浪费了。

“那个,房租是多少钱来着?”

“一贯。”

“才一贯,也不是很多嘛!”

“是一贯一个月,老爷。”

“……”

李丰满的脸有点儿黑,不由在心底骂了一句败家子。

一贯钱是多少,李丰满通过昨天晚上的根福买那些饭菜的对比已经有了一些计较。

一桌子鸡鸭鱼肉,虽然做得差强人意,但却都是实打实的硬菜,总共才花了五十文。

一文钱换成后世的人民币的话,差不多是两块多一点儿。

一贯是一千文,差不多是两千多块钱。

放在后世,两千多块钱一个月租这么大一个古色古香院子绝对是超值。

但是这里是唐朝,而且还是在没有开发过的四川与贵州一带,整个就是一山窝窝儿,刘郎中一年的营业额也就才不过一两贯而已。

李丰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月花一贯钱租这么大一座宅子来摆谱,真有余钱的话还可以理解,说是在享受生活。可就李府现在这种状况来看,某人纯粹就是脑子秀逗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宅子真的是很不错啊。

有花有草,有山有水,布局合理,结构复古,绝对是李丰满以前梦想中的豪宅范本,很适合他这个未来的厨神居住。

“所以,老爷,等这个月租期到了,咱们要不要换个小一些的院子?”

老富贵儿轻声建议道:“反正咱们人也不多,随便找个独门小院都能住得下。现在这么大的院子,着实是有些浪费了。”

“换?为什么要换?”李丰满悠然道:“我觉得这里很不错嘛,住着很舒服。”

“嗯,唯一的缺点就是府中的下人太少了,回头你再去招几个勤快心细的丫环回来,孩子们还小,需要有人在旁边时刻照看着,总不能老是让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忙前忙后吧。”

老富贵嘴角儿一抽,感觉老爷才好了没一会儿,又犯病了。

第16章 水煎包

“就这么定了!”李丰满一拍手,直接向老富贵儿吩咐道:“一会儿用过早饭你就去找寻合适的丫环,也不太多,三五个就好。”

三妻四妾眼下还做不到,但是找几个洗衣叠被的丫环还是木有一点儿问题。

奢侈点儿怕什么,有我这个未来的厨神在,将来还怕会没钱?

有技术在手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不得不说,迷一样的自信来源,是李丰满为数不多的另外一个性格缺陷之一。

在他短短三十年的人生中,其中的后二十年他一直都很坚信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饭。

对于自己的厨艺,他永远都是那么地坚定不移。以至于在追求女生的时候,他的套路永远都是——给她做一顿饭。

结果,三十岁的老处男,就已经很说明了问题。

第一次跟人约会,不请人k歌,不看电影也就罢了,送人的第一件礼物竟然永远都是他自己下厨精心烹制的臭豆腐,约会的地点永远就是他临时租来的小厨房。

这么奇葩的约会方式,除了真正的吃货之外,有几个正常的女孩子能够接受得了这么重口味的男朋友?

总之一句话,往事不堪回首,努力了十几年,李丰满始终都没有找到那个与他志趣相投的人生伴侣。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别怕花钱,心灵手巧者优先。”

“嗯,长相也要能过得去,别整几个歪瓜裂枣回来,看着影响心情。”

坐在床边,李丰满有一句没一句地提着要求,看上去很上心,兴趣盎然。

老富贵儿的老脸乌黑,李丰满每说一句,他的心就会疼上一分,雇丫环回来容易,但是钱呢?

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穷苦人家的孩子大都会被送到一些大户人家做些短工,雇佣一个丫环回来也确实要不了多少钱。

但是雇回来之后,吃喝拉撒,还有每月的例银,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开支,就他们刚到手的那三贯钱,根本就不够看。

“老爷,其实很多事情老奴与根福就能做得了,用不着再额外雇人回来。”

老富贵儿轻声劝说,看李丰满面色有些不愉,遂改口道:“就算是真的要雇,也用不了三五个那么多,依老奴看,也就大小姐身边需要一个帮衬的丫环,要不老奴今天就去市集选一个回来?”

“不用了!我这里不需要别人侍候!”

这时候,门外传来大丫头李轻寒的声音,小姑娘抬步进门,语气坚决,一脸防备。

“阿爹,咱们府里不需要再有外人进来,我,还有弟弟妹妹们,都不喜欢,很不喜欢!”

李丰满一愣,老富贵儿的话他可以不在意,但是这宝贝女儿的态度他却是不能不考虑。

况且看大丫头的神态,她之所以不愿意雇丫环回来,似乎并不止是因为钱财的问题,而是真的很排斥。

这又是什么原因?小姑娘在防备什么?

难道这个李丰以前还有过生活作风上的问题,所以一听到要雇丫环回来,大丫头才会如此地戒备?

“既然如此,那这个问题就先暂时缓一缓,咱们容后再议。”面对着大女儿的强烈反对,李丰满瞬间败退,决定先把问题放在一边,日后弄清楚根结之后再徐徐图之。

老富贵儿松了口气,大丫头满面欢颜,显是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易地就说服了李丰。

要知道,以前的李丰可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劝动。尤其是来到涪川县这半年来,更是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孩子更是基本没管过,惹烦了甚至还曾动手打过几个丫头。

是以现在见李丰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他们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如果失心疯真的这么管用,他们宁愿李丰能够再多疯几次。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准备早餐!”

看了看天色,旭日东升,天光大亮,李丰满轻车熟路地走向西院的灶房。

待李丰满远去,李轻寒轻声向老富贵儿说道:“老富贵儿,你有没有觉得,阿爹他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是说,在咱们来到涪川之前。”

“以前的阿爹虽然脾气也很不错,但是对我还有思语、思琪她们,从来都不会这么宠溺依从。”

“他以前总是说,女子早晚都会嫁作他人妇,男丁才是李家的根本所在。所以哪怕是在长安时,他也很少会主动关心我们,思语、思琪还有豆豆,他更是连抱都很少抱过。”

“但是现在,从他看向我还有思语、思琪及豆豆的眼神中,我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宠爱,这样的目光我以前只在他看向小弟时才见到过,是我的感觉错了吗?”

老富贵儿恭声道:“大小姐自幼聪慧过人,自然不会看错,老爷他,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不管他再怎么变,老爷总归还是老爷,只有他在,咱们李家才会屹立不倒。所以老爷能够重新振作起来,老奴是打心底里高兴。”

稍顿了一下,老富贵儿轻声向李轻寒提醒道:“至于以前的事情,既然老爷全都忘记了,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依老奴之见,长安的那些往事与故人,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老爷面前提起了。”

李轻寒点着脑袋,深以为然。

后厨,李丰满动力十足的钻进厨房,本来他还想着要再下一锅热汤面给孩子们尝尝,毕竟昨晚根福在喝过面条之后似乎就极为推崇,想来孩子们应该也会喜欢。

不过,李丰满毕竟是北方人,大早上就喝面条他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所以一进厨房,看到昨晚发好的面团,他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豆浆、油条之类的早餐现在已经来不及,厨房里的油全都是一些动物油脂,并不适合炸制食物。豆浆的话更麻烦,没有豆浆机的时代,一切都只能靠手动磨制,绝对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够完成的工作。

所以,李丰满现在想要做的是另外一种在北方比较常见的小吃——水煎包。

上等的水煎包做好之后,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很适宜。这是李丰满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早餐之一,现在有机会,他自然也想要让几个孩子来尝一尝。

第17章 千里驹

水煎包是鲁豫一带有名的小吃,曾一度风靡全国,后世的国人,很多人在选择早餐的时候,除了豆浆、油条、大米粥之外,水煎包也是必不可少之物。

其中在河南一带,水煎包搭配河南逍遥镇的胡辣汤亦是一绝,许多人吃过之后,都会赞不绝口。

当然,除了一些早餐店面与街边的小吃摊位之外,稍微正规一些的酒店饭店都不会有专门的小吃供应。

李家的知味轩也是一样,不过这并挡不住一个合格吃货的心,水煎包的做法简单,易学易做,只要掌握了窍门与秘方,李丰满做起来相当地得心应手。

就连李爷李爸那样的老厨师,都极为欣赏李丰满做水煎包的手艺,只要他得暇在家,早餐都会让他来负责。

所以做起水煎包来,李丰满得心应手。就比如现在,他熟练地一手揉着面团,一手和着馅料,双手齐飞,一个个椭圆形的小包子就这样极速地在他的手中成形。

如光幻影,快,却极其规则,每个小包子的形状大小,皆是如出一辙,极具观赏性。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水煎包的形状,各地都有不同,有的就是一个正常的包子放在锅底,有的像是饺子随意一捏,也有的外观就像是一个个圆形的小馒头,馅料藏在其中。

总之,各式各样,随君喜欢。

李丰满最喜欢的就是他现在所做的这种,外观呈椭圆形,扁平状,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馅饼,整齐地放在锅中贴制,馅饼一样的扁平外观,可以让它与底锅有更多的接触面,这样做出来的水煎包色泽更好看,焦底更多,一口下去,焦脆香鲜,炸裂舌尖。

因为没有平底锅,所以李丰满每次只能在圆形的锅底少放一些包好的包子,一次约有十几只。

锅底抹油之后,将包子紧挨着贴在锅底,然后大火猛烧,待油温上升,锅内起烟之后,把事先备好的水淀粉缓缓地浇入锅中,水面温过包子的三分之一高度,盖上锅盖焖火蒸煮。

水淀粉在锅内沸腾翻滚,剧烈的水蒸汽将包子蒸熟之后,水份蒸发,残余的淀粉就会在锅底形成一层金黄色犹如锅巴一样的锅贴,把锅内所有的包子全部连成一片。

根福帮着在灶台烧火,听着锅内滋滋的煎炸之声,闻着透过锅盖弥散在整个灶房中的香气,喉结一鼓一鼓上下耸动,哈喇子流了满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锅内,若不是李丰满接二连三的提醒,这傻大个可能连干柴都忘了往灶台里填放。

“什么东西这么香?”

“哇,真的好香!真的是爹爹在里面做饭吗,爹爹的厨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爹爹!爹爹!我要吃我要吃!”

“……”

三个小吃货好像是掐着点一样,在李丰满准备的第一锅水煎包刚刚要出锅的时候,李思语、李思琪还有小豆豆,全都在起床之后闻着味儿跑了过来。

隔着老远就听到她们流着口水的声音,尤其是小豆豆,二话不说,直接向李丰满撒起娇来。

“好好好,都有都有!”

李丰满再次败退,脸上的笑容褶得就跟一朵花一样,一个锅铲下去,锅底十几个已然煎得焦黄的水煎包犹如连体婴儿一样被他一块起底。

十五个包子,正好放了一个整盘,头朝下,底朝上,金黄色的平整贴底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咬上几口。

李丰满拿出几个小碗,三个姑娘每人分了五个,小丫头们一声欢呼,说了句谢谢爹爹之后,全都端着小碗跑了出去。看方向,似乎是向她们大姐献宝去了。

“水煎包一定要趁热才好吃,不过要小心烫,吃前记得吹一吹!”

李丰满在后面高声地嘱咐交待着,听到三个丫头咦咦吖吖的答复,这才又收回心神,继续做起了第二锅。

旁边的根福,眼巴巴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与锅底,心里也空落落的,他不好意思与三位小小姐抢吃的,可是少爷做的那个叫做水煎包的东西,看上去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好想也要一个尝一尝味道啊。

“根福别发愣,继续添火!”李丰满轻声向根福催促着,道:“你也不要着急,剩下的还有很多,今天这水煎包,本老爷管饱!”

根福没精打采的脸上一阵抖擞,两只眼睛犹如灯泡,兴奋地盯着李丰满道:“真的吗少爷?!”

“那是自然,本老爷说话算话!下一锅就给你吃,算是你在这里帮忙添柴的奖赏!”

“本老爷”三个字,说起来很有带感,李丰满已然有要把它给发展成为自己口头禅的趋势。

不过他很快就开始后悔对根福许下的这个管饱的承诺。

大块头有大胃口,能吃一点儿他很理解,毕竟两米多的个头,两百多斤的分量在那竖着,吃的多些也属正常。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根福这个傻小子竟然这么能吃。

一口气吃了十锅水煎包,却连半饱都没有,如果不是后来老富贵儿过来把他给支走,剩下的那半盆面估计也得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老爷见谅,根福的肚子打小就是个无底洞,吃起东西来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饥饱。”

老富贵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向李丰满解释道:“以往每餐吃饭,老奴都会给他限量,吃完之后就不会让他再吃,否则就是一座金山他也能全都吃干败净。”

“哦?”李丰满一愣:“这么说,根福这孩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吃饱过了?”

老富贵儿点头道:“自打十岁那年他曾独自一人吃了整锅米饭之后,老奴就不敢让他再敞开了吃了,一是养不起,二则是怕他吃坏了身子。”

“不过还好,这孩子还算听话,哪怕每顿饭只能吃个三分饱,也没有耽误长身体,才十九岁就长了这么大的个子,也有很有一把子力气,平日里看家护院,足够了。”

瞬间,李丰满就想到了那个流传了很久的千里马的故事。

明明是日行千里的宝驹,却吃着喂食普通骡马的劣等草料,做着普通骡马日常拉货推磨的寻常工作,根本就体现不出一匹千里马该有的特质与本领。

而这个根福,说不定就是一匹尚未被发掘出来的千里驹。

至少,他很能吃不是么?

第18章 低贱营生

“以后就让根福跟着我吧,我看他似乎有些身手,给我做个贴身保镖应该能够胜任。”李丰满这样对老富贵儿说道。

老富贵儿感恩戴德,躬身道:“老爷能够看上他,那是他的造化。就怕根福脑子太过愚笨,时常会惹老爷生气。”

根福平时在府里本就充当着护卫之职,只是李丰以前老是嫌他灵性不足,出门不愿让他相随,说是怕会被他的愚蠢给传染到,遭友人讥笑。

李丰满则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狗腿子嘛,只要够忠心,有本事,肯拼命就够了,要那么聪明做什么?

有句老话不是说吗,红花还需绿叶配,哪个美女的旁边没有一个或是几个恐龙妹帮衬着、映照着?有这么一个粗犷野蛮的大块头跟在身边,不正好能够衬托出本老爷的英俊与儒雅么?

“就这么定了。”李丰满很愉快地决定道:“以后根福就正式跟着我了,我会负责他的所有衣食所需。”

“日后想吃什么就让他吃,别再特意限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的性命安危,可要比几顿饭几口吃的金贵多了。”

就当是提前投资了,万一真的能够喂出一匹千里驹来,岂不是赚大了?

至于能吃什么的,当厨师的人还有会怕这个的吗?

“多谢老爷,回头老奴就去交待,让根福一定要誓死守护老爷!”老富贵儿应声接下,傻儿子能得老爷的看重,他也与有荣焉。

“爹爹,爹爹,我们还要吃,我们还要吃!”

刚刚把根福的事情敲定,思语、思琪、豆豆三个小馋猫又端着空碗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嚷嚷,满嘴的油光。

大丫头轻寒抱着已经睡醒的李弈跟在后面,嘴上也泛着油光,看样子三个小家伙并没有吃独食,也把刚刚带走的水煎包分给了她们的大姐吃。

李弈的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两只大眼睛已然恢复了小娃娃该有的灵动与清明,在李轻寒的怀里东瞅瞅西看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几个孩子进了厨房,刚刚好,李丰满又做好了一锅水煎包出来,放在盘子里,底面焦黄,热气腾腾,香味满屋。

三个小丫头一声欢呼,直接伸手去抓,想要分而食之,却被李丰满一个巴掌把她们的小爪子都给拍到了一边。

“着什么急!没看是刚出锅的吗,小心烫到你们!”

故意板着脸责怪地训斥了她们两句,李丰满这才拿起筷子,又往三个丫头的碗里分别又夹了两个。

东西再好吃,也要有个度量,尤其是小孩子,吃得太多反而会伤到肠胃。

当然,根福那个饭桶另当别论。

把三个小家伙打发好,看到大丫头也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随即又拿了一副新的碗筷,把剩下的几个水煎包全都扒到了碗里给大丫头递过去。

至于怀中的孩子,老富贵儿早已伸手接过,好让李轻寒能腾出手来赶紧吃饭。不过屋里有些烟,怕呛到孩子,所以接过孩子之后,老富贵儿就直接出了灶房,在门外院子里溜达。

“不要光吃煎包,这里还煮的有米粥,就着一起吃,味道更好。”

说着,李丰满又为几个孩子把已然煮好并放温的米粥盛出,一人舀了一小碗,放入汤匙摆在桌上。

几个孩子就这样围着一张圆桌,在厨房里就大口吃喝起来。

“谢谢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了!”二丫头思语在吃饭的时候还不忘拍一下李丰满的马屁。

“错,爹爹刚才明明说这是煎包,应该说是最好吃的煎包才对!”三丫头思琪一脸正经地郑声纠正,小嘴巴鼓囔着一刻不停。

“嗯嗯,好吃好吃!”豆豆吭哧吭哧地点头附和,嘴里一点儿也没闲着。

唯一安静点儿的就只有大丫头轻寒了,抱着李丰满递给他的小碗,一口包子一口粥,吃得快而安静,年纪虽小,却已颇有几分淑女风范。

看孩子们吃得高兴,李丰满心满意足,脸上笑意盎然。

“说实话,老爷做的这个叫……嗯,水煎包,对,这个水煎包确实美味无比,以前便是在长安时咱们也从没吃过,端是好吃!”

站在门口,听到小姐们一个劲地评论称赞,老富贵儿也忍不住凑着热闹。

李丰满笑道:“好吃的话以后得空再给你们做,跟着我别的不敢说,在吃喝这两个字上,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一次做的水煎包在李丰满眼里,无论是品相还是口味,都只能算得上是勉强合格,距离美味精品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毕竟没有平底锅,贴底受热有些不均,焦黄分布不匀,影响口感。

还有,馅料过于简单,只有葱、姜、盐来简单调味,没有秘制酱油、蚝油、十三香之类的提鲜调料,吃起来不是那么鲜香可口。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让几个孩子及老富贵儿、根福这些从来都没有吃过水煎包的人吃得惊喜连连。

接下来,李丰满又做了几锅,待几个孩子吃饱之后,他才与老富贵儿坐下来正式用餐。

他坐主位,老富贵儿端着碗坐在灶台边,与李丰满相距甚远。

哪怕是在灶房内,老富贵儿也守着不与主人同桌的规矩,无论李丰满怎么劝说,他都不愿坐到李丰满的身边。

“老富贵儿,家里除了城外的三十亩地,可还有别的营生?”喝了一口稀粥,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摇头。

“就没有租过店铺卖过东西什么的小买卖?”李丰满不死心,继续探询。

老富贵继续摇头,“老爷说笑了,咱们老李家之前可是豪门大家,怎么能做那种东买西卖的低贱营生?以后这种话老爷可千万莫再说了,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老爷现在虽说是遭了难,落魄了,可再怎么也不能自贱身份开什么店铺,有辱门风,绝对不可以!”

李丰满微摇着脑袋,知道他可能有些想当然了,这里毕竟是唐朝,士农工商,商排最末,远不如后世那么开明。

看样子,如果他说想要开个饭店赚些余钱来养家的话,应该会遇到不少的阻力。

第19章 唐时风月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只要一想到赚钱糊口,李丰满本能地就想要重操旧业,把他们老李家传承了十九代的『知味轩』从新开办起来。

他可是未来注定要成为厨神的男人,怎么能没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呢?

李丰满抬起手臂,认真地看了下自己的双手,有刀痕,有油渍,妥妥的一个厨师的双手。

李丰那厮以前一定也是没少下厨自己做饭,否则的话,他的手上不会有这种厨师的专属印章,且李丰满之前他亲自下厨做饭,老富贵儿与孩子们不会一点儿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这里可是唐朝,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当是还特别的流行,李丰身为一家之主,长安里的豪门大少,竟然会下厨做饭,这本身就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好么。

“我以前在长安时,也会时常自己煮饭么?”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恭声道:“老爷以前确实有这个爱好,只是这种举止与您尊贵的身份实在不符,所以老太爷每次见到都会严厉训斥,后来老爷就很少再在人前烹饪了。”

李丰满点头,既然李丰之前有前科,本身就有厨艺在身,那倒是省了他不少的麻烦与口舌。

“行了。”李丰满放下碗筷,淡声向老富贵儿吩咐道:“你把这灶房收拾一下,家里的孩子们也照看着点儿,稍后我会带着根福一起出去转转。”

老富贵儿低头应声,没有多作劝阻,起身恭送着李丰满离开。

前院里,根福听从老富贵儿的吩咐,正在门房里看守。

虽说李府近半年来都没有什么访客,但是门房不空的规矩老富贵儿却一直都保留着,除非有特别的情况,根福白天和夜里,一般都会呆在门房里守着,以防真有外客到来却没有一点儿照应失了礼数。

李丰满从后宅走来,看到根福正在门房前面的空地上活动着身子,练着拳脚。

两米多高的大个子,身体下扎,龙拳虎步,大开大合,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威风。

看到李丰满走到近前,根福拳脚一收,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见礼:“见过少爷!”

李丰满笑着问道:“刚才耍的是什么名堂,看上去似乎颇有章法,不是随意乱打吧?”

“回少爷话,是五行拳。”根福憨声回道:“是我爹以前教我的,说是行伍之中常用的杀敌拳,练好了可以以一挡十。”

李丰满一愣:“行伍之中的拳法,这老富贵儿以前莫不是还当过兵不成?”

根福道:“怎么不是,听我爹说,他以前还是个伍长呢,可厉害了!”

李丰满哂然,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老富贵儿平素里看上去慢悠悠絮叨叨的一个老实人,竟然还当过兵,做过伍长,想来身手也该是不错。

这样更好,有他在家守着,倒不必担心孩子们的安全问题。

“是吗?”李丰满直声向根福问道:“那你跟你爹比,谁更厉害一点儿?”

“当然是我了!”根福大脸一昂,傲娇道:“自我十岁之后,我爹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现在他上了岁数,气血虚减,更不是我的对手,我让他两只手,稳赢。”

李丰满嘴角一抽,心里面不由开始计算起老富贵儿这个当爹的被十岁的儿子打败之后的心理阴影面积。

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人,却打不过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小孩子,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丢人?

怪不得十岁之后,老富贵儿就限了根福的饭量,除了是真的养不起外,也未免没有要敲打教训这个熊孩子的意思。

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根福的天赋异禀。一个能够当上伍长的老兵自然不会是弱者,可是根福从十岁时就能战而胜之,不是怪胎是什么。

能够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来,也不知老富贵儿的心里是怎么个心情,是该骄傲呢,还是该懊恼呢?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李丰满夸赞了根福一句,然后直奔主题:“昨天让你带回来的钱还剩下多少?”

根福苦着一张脸:“一文钱也没得了,昨晚吃完饭就全都被我爹给收走了。我爹说府里没了余钱,又欠了外债,剩下的那些钱要节省一些,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李丰满一阵无语。

怪不得他刚才在后院跟老富贵儿说要带着根福出去转转的时候,依着老富贵儿抠搜的性子竟然一句劝导的话也没有,答应得那么干脆,闹了半天,原来是钱袋子早就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没有钱,就算他与根福出去再怎么放浪,也玩不出花来。

“算了,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李丰满没有再回去找老富贵儿要钱的意思,冲着根福一挥手,道:“走,陪老爷我到外面去走一走。”

唐朝时的风土人情,以及这个时代居民的生活状态,李丰满还是蛮有好奇心。

根福乐呵呵地点头:“诶!我听少爷的!”

然后小跑着走在前面为李丰满打开大门,主仆二人就这么溜达着来到了街上。

街边的景色,李丰满昨天并没有来得及细看,一是天色将晚,光线不好。二则是孩子病重,实在没那心思。

现在则不然,天光大亮,旭日东升,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明亮清楚,周围的一切景象,李丰满都能毫无阻碍地收入眼底。

看太阳在天空挂着的位置,现在应该是上午的八点到九点钟之间,阳光明媚,街上的行人渐多,尤其是根福领着李丰满到了涪川县的主街之后,街道上多了一些叫卖之声,显得更加热闹了一些。

街上的行人都身着古装,长衫长袖,白底黑靴,衣服的颜色多以青灰为主,材质有九cd是麻布面料,跟李丰满身上所穿着的这件白色的丝稠面料根本没法比。

李丰满这样一身行头,带着根福这样一位两米多高的黑面大汉,走在大街上尤如鹤立鸡群,十分的醒目、出众,回头率绝对能让后世那些喜欢街拍的小姑娘羡慕死。

唐朝时,民风彪悍,男女之妨并不严苛,所以走在街上的行人之中,女子也有不少,其中也不乏有一些耐看可人的古风美人。

被这些行人时不时地盯着瞧看,李丰满不仅没有觉着不好意思,反而脚步轻飘,越发地荡漾起来。

蕴藏在体内的骚包属性开始抬头,李丰满昂首挺胸,尤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时刻展现着自己的英姿。

第20章 唐朝人的审美

李丰满是一个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且内心还有点儿小闷骚的人。

三十年的人生阅历,别的地方没有太多的增长,唯有脸皮变得越来越厚,心变得越来越大,至少在看到女同志时,不会再像年轻时那么心慌敏感,连句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不止如此,可能是因为单身的时间太久,又或者是在饭馆里当老板当得时间长了,李丰满又被动拥有了一些人来疯的属性,身前的人越多,他就越会觉得兴奋,根本就不存在怯场这一说法。

就好比现在,被满大街的陌生人这么看着、评论着,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指指点点儿,李丰满不觉得一点儿羞涩,整个人都有点儿要荡漾起来的感觉。

飘逸,舒服,就是这个feel!

“可惜,本老爷现在手中没有一把折扇,或是有一把镶满宝石闪闪发光的宝剑也可以,那样的话肯定会更加的耀眼夺目。”

李丰满脸上多少有些遗憾,文人怎能没有折扇,武人怎能没有宝剑,像他这样一看就知道文武双全的美男子,手中却空空如也,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周围这些可爱的观众。

嗯,下次再出门,一定要注意一些,该带的全都带出来,那样才会更帅更有威严。

旁边的根福被人瞅得老脸通红,本来就有些黝黑的皮肤,红得都有些泛紫。

“少爷,咱们还是快走吧。”

根福明显有些紧张,在李丰满的耳边小声催促着:“每次小人上街,都会被这些无聊的人盯看,尤其是那些妇人,有时候还会走过来拉拉扯扯说是要为小人拉媒说亲,不胜其烦。如果不是我爹曾交待过,我真想一巴掌把他们全都呼到一边去。”

根福一脸的苦恼与不好意思。

而悠哉游哉心里正美不滋儿的李丰满却如遭电击,整个身子都是一僵。

“根福,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耳朵有些不太好使,怎么好像听到你说街上的这些人全都是在看你来着?”

李丰满很是鄙视地看着根福,傻大个,一脸的横肉,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一个粗人,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自信,竟然会错以为这些人都是在对他暗送秋波?

“嗯那!”根福很自然地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小人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这些人更是过份,总是没事找事往小人身上凑,烦死人了。”

李丰满突然停身止步,而根福却依然惯性向前。

李丰满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些人的目光,顿时头上冒起了一万点暴击伤害,身子踉跄,有些目眩。

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女人的目光,竟然真的是随着根福的身形在移动,原来有错觉的不是根福,而是他这个未来的厨神!

瞎吗?

这个时代女人的品味都是这么地重口味吗?

一瘦一胖,一白一黑,一个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一个五大三粗熊鼻阔口,是个人也知道是谁更有吸引力才对吧?

可是事实却是,似乎根福这个傻大个才更受欢迎,而他这个红唇齿白的玉面小郎君却成了一个妥妥的陪衬。

这不科学!

李丰满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些崩溃,如果根福真的比他帅比他有范儿也就罢了,就算心里不服气,面子上至少也能过得去。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李丰满表示不服。

李丰的长相,李丰满昨晚已经找铜镜验证过,与他在后世的长相相比,这个李丰明显更英俊一些也更年轻一些,虽然同样很瘦,但李丰却比李丰满白了很多,且五官周正,剑眉虎目,妥妥的一个小白脸的范本,看得李丰满很是满意,很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李丰满没有想到,一向都长得又黑又瘦的他,也有变白变嫩的一天。

颜值即一切!

这正是他刚刚在人群中内心充满了自信的根本,这么帅的小伙一枚,没有道理会不受欢迎。

万没想到,现实的打击竟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流行小白脸,而是黑面大汉在大行其道。

以前老是听说唐朝人是以胖为美,审美的眼光与现代人甚为迥异,似乎传说中美得冒泡的杨贵妃就是一个肉肉的小胖子。

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果然不错。算起来根福唯一比他有些优势的,也就是他那一身壮硕丰满的肌肉了,乍眼一看,根福可不就是一个体形巨大的胖子么?

一时间,再没有了刚才那种飘逸舒服的心态,一个大写的尴尬铺在李丰满的脸上。

看来无论是在哪个时代,他李某人都是注定跟不上主流了。

李丰满二话不说,抬脚疾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冲过人群。

这个时候李丰满才深刻地感觉到,以前李丰之所以不爱带根福出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想他堂堂李府的大老爷,竟然成了一个傻大个的陪衬,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少爷,等等我!”

根福三两步追上,摆脱了那些奇怪的人群,他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许多。

李丰满长吸了口气,从刚才的尴尬与打击中恢复过来,深看了根福一眼,道:“以后出门,记得不要离我太近,尤其是人多的时候,一定要距我五步开外,知道吗!”

离得太近,李丰满担心自己的品位与审美也会变得奇怪。

根福挠头:“可是少爷不是说要让我做你的贴身侍卫吗,离得远了,万一少爷有危险我怕会赶不及护卫。”

“你想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危险?”

看根福一脸忠心的样子,李丰满不由一声轻叹,道:“算了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还是该怎么跟就怎么跟吧,总之,安全第一。”

这种事情跟根福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别人眼瞎而让自己去嫉妒一个傻大个吧,那样的话也未免太没品了,更显得他李某人没有自信。

这绝对不是一个骄傲的厨神该有的心态。

“走,带我去附近最好的几个酒楼去转转!”李丰满抬手拍了拍根福的肩膀,彻底摆脱了之前的不愉。

现在最要紧的是调研,看一看这个时代的餐饮水准,将来『知味轩』开业,这些人极有可能都是他的竟争对手,不管怎么样,都要事先了解一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根福闻言,一摸自己的口袋,苦着脸道:“少爷,咱们没钱。”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潇洒摆手:“没钱怕什么,谁规定去饭店一定要带钱的?少啰嗦,走啦!”

“诶,我听少爷的!”

根福迷糊地应了一声,在前面为李丰满引路,朝着不远处的一家酒店走去。

第21章 望江楼

涪川县城不大。

因为少有楼房,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一处三层小楼,在城中随便寻一高地观瞧,一眼就能将整个县城尽收眼底。

而且街道房屋整体都显破旧,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很多商铺的木质结构都已经开始有些老化腐朽,一副随时都有可能会塌下来的样子。

李丰满给这个县城的评价是:

一个字,穷。

两个字,寒酸。

这样的县城,甚至还不及西安一带的很多乡镇。

看来老富贵儿昨晚并没有忽悠他,三贯钱在这个地方,真的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这个地方人们的生活状态,安全抹杀了李丰满一直以来对盛唐风月的无限向往。

贞观盛世,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史书上形容的那么美好。

根福领着李丰满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儿,一个十几公分长宽的小牌匾,上面写着“如意酒家”四个墨字。

牌匾有些干裂,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泛白、模糊,若不认真打量,初一看还会以为是“如音酉家”。

这个牌匾的年龄至少也有十年往上,过了这么久小酒馆依然健在,且里面时有人进进出出,说明它的生意不错。

“少爷,这家酒店是老字号,听说在涪川已经开店足有百年。”根福小声地向李丰满讲解道:“他们家的酒不错,饭菜也很受欢迎,以前少爷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呆在这里饮酒取食。”

李丰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稍稍地往里打量。

饭馆来往的顾客多是一些身着粗布衣服的普通人,有好多身上的长衫甚至还打着几块补丁。看穿着就知道,这些人的收入水平应当是并不宽裕。

“他们家的酒菜,应该不贵吧?”

根福回道:“如意的酒菜在涪川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又便宜又好吃。昨天咱们吃的那些饭菜,全都是从他们这里买的。”

想起昨晚那一桌的白水煮肉,李丰满顿时兴趣缺缺。

看来李丰他们在来到涪川之后,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否则他堂堂的一个豪门大少,又怎会屈居于这样一个不上档次的小酒馆中吃喝?

哪怕这个朝代的厨艺再怎么滞后,李丰满也不相信,长安城的那些豪门大族之中,会没有真正的美食。

“少爷,咱们还进去吗?”根福轻声询问。

李丰满摇头道:“没必要了,咱们换下一家。”

“嗯,这样,你直接带我去整个县城之中最豪华的那一家好了。”

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也没有见有人出来招呼,服务意识缺失,差评!

“最好的,那就只有望江楼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根福的嘴里就叫出了“望江楼”三个字,李丰满顿时就来了兴趣。

“少爷你看!”走出“如意酒家”不远,根福抬手向县城的正中方向指了指,道:“看到那处高楼了吗?涪川县唯一的一座三层酒楼,记得咱们初到涪川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里面的酒菜,不管是菜品还是味道,全都不比长安的那些酒楼逊色。”

根福的话让李丰满的眼前不由一亮,尤其是最后那句不比长安的酒楼逊色,更是让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长安是大唐的国都,应该是这个时代所有精英的聚集之地,那里的厨师所代表着的,大体也应该是这个时代厨艺的最高水准了。

根福到底是从长安出来的,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出的话应该会靠谱一些。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啊!”催促了一声,李丰满抬脚就走。

有了目标,也不用根福再特意带路,李丰满在前,根福小步随后,一主一仆就这样一步步地向县城中心最高的那处楼阁走去。

距离不远,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还未到近前,远远地李丰满就听到前面的酒楼之中有丝竹之声传出,似乎是有人在哼唱小曲儿。

抬眼观瞧,望江楼座北朝南,大开的门脸,光是一个前门,左右就有近五米长三米高,再加上两边的墙面,仅是临街这一排的占地,就足有三十米。

门脸的前面,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广场,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马车。现在虽然还不到正午,不是饭点儿,可是望江楼里的生意却已是出人意料的红火。

酒楼里面莺歌燕舞,丝竹阵阵,与刚刚在“如意酒家”看到的那些感觉完全都不在一个层面。

“这才有点儿意思嘛!”李丰满整个人都嗨了起来,“我就知道,哪怕是再穷的地方,也不会少了土豪金的存在。”

没有丝毫犹豫,李丰满直接跨步向望江楼的正门迈去。

根福再一次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有些纠结,不过见李丰满已然进去了,他也不得不随脚跟上。

不就是一顿霸王餐么,大不了一会儿挨打的时候我不还手好了。

根福的心里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心里甚至都在想着一会少爷点菜的时候让他多点一些,怎么也要回本不是。

“这位公子里面请!”

李丰满刚到门前,就有店小二满脸喜意地迎了过来,热情满满地为李丰满找座并介绍店内的菜色。

从入门开始,李丰满的目光就在不停地打量着这家酒店的布局与装饰,心里面不停做着计较,并没有太过留意小二的介绍。说得再好,也不如自己切实的亲身体会,反正已经进来了,这里的饭菜到底如何,他很快就能亲眼所见。

店里的装潢很有格调,走的是温润、华贵的风格,唯一的不足是大部分的部件有些老旧,很多桌椅都磨圆了棱角,看样子这家酒楼的年份也不短了。

一楼的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散客。

李丰满无意停留,直接拾阶上了二楼,唱曲的声音越发清晰,抬头望了眼,声音是从三楼传出。李丰满有意再往上走,却被引路的小二给拦了下来:“公子请恕罪,今日您来得不巧,敝店的三楼已被贵客预订,暂不对外开放,公子用餐的话,二楼也可以。”

竟然被人包了。

李丰满稍愣,却也没有故生事端,随声向小二吩咐道:“那就帮我找一个临窗的位置好了。”

二楼的客人比一楼要多一些,足有二三十人,三五一群,各自饮酒作乐。

李丰满注意到,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身丝绸制衣,颜色也比方才在街上那种一水儿的青灰要鲜艳了不少,有深蓝,有淡紫,有浅白,一看就知道当是价值不菲。

当都是不缺钱的主儿。

李丰满满意点头,不过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这些人所点的那些菜肴上,毕竟这才是他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

第22章 故意刁难

生鱼片。

这是李丰满入眼的第一道菜。

但是跟后世人们常吃的那种三文鱼不同,盘子里被切得一片一片整齐摆放着的白嫩鱼肉,看上去竟像是鲤鱼,而且是没有经过任何烹饪处理的生鲤鱼!

生吃鲤鱼片,好重的口味。

哪怕在生鱼片的盘子里同时还摆放着葱段、蒜片、生姜沫之类的调味品压制腥味,李丰满也很难想像,这样的东西吃在嘴里会是怎样一种难言的味道。反正如果换作是他的话,他肯定是吃不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座的这些客人,面对着这样的生鱼吃得似乎都还挺香甜,一盘生鱼片刚刚放下,三两下就吃得只剩下一个空盘。吃完之后,还有人在不停地赞叹:“望江楼果然名不虚传,这鲤鱼的味道竟是前所未有的鲜美……”

李丰满闻言,不由心生怜悯。

这些人连吃一些生鲤鱼片都能吃得这么荡气回肠,如果让他们吃到红烧鱼、糖醋鱼、酸菜鱼、麻辣鱼的话,他们岂不是连自己的舌头都能咬下来?

身为一个有责任的感的厨师,未来的大唐厨神,李丰满觉得他有必要也有义务把他所掌握的那些美食逐一烹饪出来,让这些生活在饮食文化如此落后时代的人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

所以,“知味轩”的开放已是势在必行。

目光流转,在生鱼片的旁边,李丰满看到了一只已经吃了一半的烤鸡,外皮金黄,肉质坚实,看上去倒是还能入眼,至少比昨晚他们吃的那些水煮鸡要更能入味一些。

接下来是烤羊排,凉拌芹菜,小炒苋菜,还有一只鹅肚包饭。

菜式简单,却也是荤素搭配,较之“如意酒家”那样的小饭馆来说,这望江楼的酒菜确实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不过这样的饭菜却是很难入得了李丰满这个从小在厨房里长大的孩子的法眼,仅是看一眼这里的菜式,他就已经没有了想要进食的欲望,顿时兴趣缺缺。

“公子爷,不知您想要吃点儿什么,小人这就去后厨交待,让他们马上为您烹制。”

店小二见李丰满站在这里这么久却没有一点儿要点菜的意思,而且看着别人桌上的饭菜还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惜,店小二的眼中已经开始有些耐,言语之间也多了几分敦促与不喜。

李丰满身上的衣衫虽然华贵,可是已略显破旧,再加上他干瘦的身材,一脸的菜色,以及根福身上甚至还有几块补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主仆二人的处境可能有些堪忧,是以店小二的心态也不免开始有些转变。

“当然了,如果您今日有什么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改日再来亦是一样。”店小二腰都懒得再弯,直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要不,小的这就送您二位出去?”

“嗯?”李丰满眉头一皱,心情顿时就变得不甚美丽,瞥眼看了店小二一眼,施放然在临窗的一张桌前坐下,定然开口道:“谁说我要出去了?爷今天来就是吃饭的,没有吃饱喝足,为何要走?”

店小二一乐:“那敢情好,不知客官您想吃点儿什么?”

“什么菜都可以点吗?”李丰满手放在桌案上轻敲了敲,轻声向小二询问。

小二以为李丰满这是在虚张声势,一点儿也不含糊,扬声道:“只要您付得起钱,就算是天上的龙肉,我们望江楼也能给您弄来!”

言外之意,没钱就别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放心,钱爷有的是,少不了你的!”李丰满不再客气,直声道:“你这就去知会一声,给我来一只红烧鲤鱼,一盘孜然羊肉,一份麻婆豆腐,一碟竹笋炒肉。”

说完,冲小二摆了摆手,道:“嗯,暂时就先上这四样好了,记得要快一些,我已经有些饿了。”

店小二:“……”

两个大写的尴尬贴在脑门儿上,店小二直接傻眼儿,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丰满点的这四样菜,除了竹笋炒肉小二哥稍稍知道一些外,其实三个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鲤鱼怎么红烧?

羊肉他们店里有,但是孜然是什么鬼?

还有麻婆豆腐,是豆腐的新品种吗?

至于竹笋炒肉,其实他们店里也没有这道菜,不过小二曾听后厨里的大师傅提起过,知道那是炒菜的一种,大师傅曾经见过,却不曾自己亲手烹制过。

换句话说就是,李丰满所点的这四道菜,他们望江楼根本就是一道也做不出来。

这俩人不会是信口胡诌,故意来踢场子的吧?

店小二的目光不由往李丰满身后的根福身上飘了飘,这大个子,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根福两只大眼一瞪,暴脾气直接上来,嗡声向店小二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我家少爷已经点过菜了,还不快下去准备!”

根福的嗓门跟他的人一样,粗犷有力,一声吼出,震得整个楼层都有略微的晃动,把整个二层的食客全都惊动了,不由得扭头向他们这里观瞧。

就连三楼的女音小曲儿,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显是也受到了根福这种魔音贯耳的影响。

“根福,小声点儿!”李丰满感觉耳朵有些震荡,不由皱收训斥了根福两句,然后起身拱手向周围几位食客赔罪:“家仆鲁莽,诸位见谅!”

诸人见根福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加上李丰满表现得还算有礼,这才收回目光,不予计较。

不过临近的一桌的两位食客倒是仍一脸兴致地看着他们这里,刚刚李丰满点的菜色他们听着新鲜,很有一种不明觉厉的味道,免不了心生好奇,也想要看一看那四道菜品相如何。

“这位客官。”店小二陪着笑,低声道:“不巧得很,您点的这四道菜,小店……”

“小三儿,刚刚是怎么回事儿,声音是从哪传来的,吵到了贵客你吃罪得起吗?!”

店小二的话还没说完,三楼的楼梯口处有一个矮胖中年探头走下,还未到近前,就开始出声向店小二训斥,同时目光也不停地在李丰满与根福的身上来回流转打量。

“掌柜的!”

见到此人下来,店小二就像是遇到了救星,唤了一声之后便小跑着过去,低声向他交待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中年人狠瞪了小二一眼,然后挥手把他打发下去,之后脸上换了笑意,缓步向李丰满他们主仆走来,到了近前,拱手一礼:“这位公子请了,鄙人刘万山,添为望江楼的掌柜,刚才多有怠慢,还望客官恕罪!”

“刘掌柜客气。”李丰满道:“是我的随从太过急躁,惊扰了贵店的宾客,还望刘掌柜见谅。”

刘万山赔礼道:“是我们先有怠慢,怪不得贵仆。”

稍顿了下,刘万山目光在李丰满及根福的身上一扫,探声问道:“若是鄙人猜得不错,公子可是从长安来?”

李丰满点头:“生在长安,旅居此地,已半载有余。”

“怪不得。”刘万山恍然道:“想来公子刚才所点的菜色,都是源自长安,怪不得鄙人竟然全无所闻。”

李丰满含蓄一笑,并没有多作解释。

他刚刚点这四道菜,一个是为了试探,想要探探这望江楼的底,二一个也未免没有几分想要敲打刁难那个店小二的意思。

虽然他兜里确实没什么钱,可就这样被一个小伙计看轻,他还是很不喜欢。

李丰满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矫情,死要面子。

第23章 挑事儿

“这样,为了给您赔罪,今天这顿饭,算我刘某人的,稍后我会吩咐后厨做几道拿手菜给您送上来。”

刘万山很干脆地为李丰满免了单,躬身赔笑道:“当然了,咱们这里毕竟是小地方,菜色自然是没法跟长安城相提并论,还望客官您多担待。”

根福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心中欢喜,就差口水没有直接滴到地上来。

不管怎么说,这望江楼都是涪川本地最好的一座酒楼,这里面的饭菜在根福的心中亦是美味无比。现在有机会能在这里白吃一顿,他自然是喜不自胜。

怪不得少爷之前说没钱也能吃饭,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根福心中期待满满,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有所显露,刘万山看在眼里,眉眼之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由仆看主,想来面对这样的邀请,李丰满也不会拒绝。

“不必了。”李丰满冷着脸,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果断摇头,“我李某人可没有吃白食的习惯,刘掌柜的好意,某心领了。”

目光朝旁边的几桌扫了一眼,李丰满一脸失望地叹声道:“再者说,贵店的酒菜虽然精致,但是却还不足以让李某有分毫的进食欲望,这些酒菜,唉,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既然之前那四道菜贵店做不出来,我也就不再多叨扰了,告辞。”

刘万山的面色微变,没想到李丰满这么不给面子,不吃请也就罢了,竟然还当面打脸,这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换作任何一家饭店的老板,被人当着面指责店内的饭菜不如人意、难以下咽,估计脸上都会挂不住。

刘万山还算是有些涵养,心有不愉,却也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不过旁边几桌的食客却是有些不太乐意了,他们吃得正香的东西突然被人如此指责,岂不是在间接地诋毁他们的品味,这如何能忍?

其中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强壮的年青人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直接无视了根福这个傻大个无声的威胁,高声与李丰满理论:“这位公子的话有些过了吧?”

“长安虽远,却也不是没人去过。某虽不才,亦是刚刚从长安游历归来,对于长安的美食,多少也有些研究,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酒肆,某也曾多有涉猎。”

“这望江楼的酒菜,与长安城那些知名的大厨相比可能确实略有不如,但也是相差无几,绝对不是如公子方才所讲的那般不堪!”

“是吗?”李丰满颇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甘示弱的年轻人,淡声道:“既然你认为这里的酒菜不错,与长安亦是相差无几,那你就在这里尽情地享用好了。”

“如果说之前我所说的那些大实话冒犯到了你还有各位的尊严,我在这里诚挚地向各位道歉。”

李丰满拱手道歉,之后低声自责道:“我也是,明知道夏虫不可语冰,对于一些从来都没有品尝过真正美食的人,就算是说得再多,他们也理解不了。”

说完,李丰满摇头晃脑,颇有些落寞地抬步就要下楼。

这一下,可把在场的人全都给刺激得不轻。

能够在这望江楼吃饭的人,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岂能受得了李丰满如此地轻视挤兑?

夏虫不可语冰,这不是在说他们全都是一些井底之蛙么?

不能忍!

“站住!”

“不能走!”

“给我把话说清楚!”

“……”

身后的叫嚣之声不绝于耳,根福大步一迈,直接挡在李丰满的身前,怒目圆睁,大吼道:“吵什么吵,全都给老子闭嘴!”

“我家少爷说你们是夏虫,你们就是夏虫!”

“我家少爷当年在长安所吃到过的美食,你们这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能吃上一次,说给你们听,那是在抬举你们,别不识好歹!”

根福的大嗓门,一个人就力压全场,仇恨也是拉得响当当,引得所有人都对李丰满主仆怒目而视。

“根福,不得无礼!”李丰满适时地喝斥了根福两句,然后淡笑着向从人赔礼:“诸位见谅,我这个家仆一向都是这么耿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言语上若有冒犯,大家见谅。”

根福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横在身前,李丰满自然是毫无畏惧,说起话来,自然随心。

刚刚初上二楼的时候他就已然有了计较,二楼的食客多是一些文人,看上去很是羸弱可欺,真要是打起来,根福完全可以以一挡十,毫无压力。

所以,刚才放嘲讽拉仇恨的时候,李丰满始终面容淡定,现在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给**了起来,可谓是群情激奋,他自己感觉也很有成就感。

“李丰!你是李丰没错吧?”这时,离得较远的一桌有人站出来,抬手指着李丰满,高声讥讽道:“别人不认得你,我朱毛志可是很清楚你的底细。”

“你不就是从长安出来的一个破落户么,每日里在街边小店喝着劣酒,吃着素食,家里没有一点儿营生,似你这样的穷酸酒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

“依我看,你不会是因为囊中羞涩,吃不起这望江楼的酒饭,所以才在这里故意贬低望江楼的厨艺,想借故离去吧?”

朱毛志一脸我已经看穿你的样子,周围的几个人闻言,也不由面现鄙夷。

吃不起饭还说别人饭菜难吃的人,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像李丰满今日这样高调宣扬的,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李丰满一愣,没想到这么巧,这里竟有相熟的人,且还被人给揭了老底儿。

“一派胡言!你这是在污蔑!”

李丰满气愤地冲朱毛志甩了下衣袖,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若是李某想在这望江楼吃酒,刚才刘掌柜相请的时候又岂会拒绝,直接顺应下来岂不更好?”

“我李丰一生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岂容你个猪头大耳在此污蔑?!”

李丰满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好整以待地高声向众人说道:“为了防止宵小中伤,败坏我李丰的名誉,今日李某说不得真要让你们开开眼了。”

“刘掌柜!”李丰满气场十足地冲刘万山招了招手,直声交待道:“这是我以前在长安时所抄录的一份食谱,你让后面的大厨依谱烹制。所制美食让在场的人全都尝一尝,看看是不是我李某人在这里胡吹大气!”

刘万山小眼一眯,定定地看了李丰满一眼,他有一种感觉,觉得眼前这个瘦弱公子之所以在这里搞了这么多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把这份食谱拿出来。

否则的话,谁上酒楼来吃饭,身上竟还会随身带着食谱来?

第24章 购置产业

半个时辰后。

根福肩上背着一个布制褡裢,满面欢喜地跟着李丰满走出了望江楼的大门,褡裢里面鼓鼓囊囊,放满了铜钱。

足足有三十贯,是昨天从刘郎中那里得来的十倍!

自来到这涪川县之后,根福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现钱了,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看着李丰满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跟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他们经历的那些事情完全都没放在心上,三十贯钱,也完全没有看在眼里。

根福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崇拜,李丰满瘦弱削薄的身形在他的心里面不断的膨胀变大,威猛非凡。

“少爷真是太厉害了,这才一个上午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他竟然又白赚了三十贯钱!”

“不过话说回来,那只‘叫花鸡’还真是香,一端出来,熏得整个望江楼都是醉人的香气,现在想想都还让人忍不住流口水。也难怪那个刘万山直接就开出了三十贯的高价。”

一想到刚刚吃到的那只“叫花鸡”的鸡小腿,根福的口水再一次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从小到大,从长安到黔州,他还从来都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鸡肉。

肉酥皮嫩,色泽郁金,每块肉,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充满了迷人的味道。嚼在嘴里,口齿生香,咽入肚中,腹内盈盈。

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种此生不负的幸福感由心而生。

这就是美食的魅力,极致的美食可以给人带来极致的满足感与幸福感,刚才在酒楼内,整个二层的食客,几乎是在瞬间,就全都被那只“叫花鸡”给彻底征服,对李丰满的态度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由之前的鄙夷、愤怒与不屑,全都变成了惊奇、欣喜与感激。

如果没有李丰满今日的无私奉献,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尝得这种极至的美食。

每个人都开口向李丰满道歉,纷纷承认李丰满之前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是一群可怜的夏虫,一群没有品尝过真正美食的井底之蛙。

吃过“叫花鸡”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美味,才知道李丰满之前为何会说望江楼的酒菜难以下咽。

事实上,有那只“叫花鸡”珠玉在前,他们再回头去看望江楼的那些普通菜色时,也已是再无味口。

这也是刘万山为何会一口敲定要将李丰满那张食谱高价买断的原因所在。

如果他今日不把菜谱买到手,以后还有谁会再来他这望江楼里吃饭?

一道新型美食的出现,足以改变一座酒楼的命运,做为望江楼的掌柜,刘万山很清楚“叫花鸡”的份量与价值。

同时他也很庆幸李丰满今天来的是他望江楼,而不是别的其他同行那里,否则的话,他望江楼在涪川县内第一酒楼的位置很有可能就要易主了。

“根福,怎么那么慢,还不快点儿跟上!”

李丰满不耐地在前面催促,根福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前,殷切地嗡声向李丰满问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回去吗?”

“着什么急?现在既然有了本钱,自然是要去找个合适的店面,老爷我也不能老在家里闲着吃白饭,怎么也要找点儿事做不是?”

根福一怔:“少爷你这是要做生意?!”

“怎么,不行吗?”李丰满随即反问。

根福叨囔道:“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不管少爷要做什么我都跟着就是了。但是我爹那里可能会有些问题,他老是说经商是贱业,少爷的身份尊贵,哪怕是饿死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哪那么多废话,我是老爷还是你爹是老爷?我决定的事情你爹他敢违背吗?”李丰满身上王霸之气一震,逼得根福喏喏说不出话来。

李丰满轻哼一声,斜眼睥睨,什么贱业不贱业,老子靠本事吃饭,哪里贱了?

这个老富贵儿也真是,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在那里瞎讲究,愚昧而又固执。

李丰满信心十足,说到底他还是李家的一家之主,真决心要开店经营酒楼,老富贵儿也阻拦不下。

“三十贯钱,能买下一个像样点儿的店面吗?”这才是李丰满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根福果断摇头:“在闹市少爷就不要想了,听说一个简单的门面,光是一年的租金就要三五十贯,更别说是买了。”

“如果少爷实在不想租赁,真想要买一间,可以去西市。那里距离咱们府上不远,三十贯,完全可以买下一间不错的商铺。”

李丰满果断点头,一挥手:“那咱们还等什么,走着!”

半刻钟之后,站在西市的大街上,李丰满兴致勃勃。

这里确实很冷清,大中午的,街面上竟然没有多少行人,饭店要是开在这里,一般人可能连半个月都坚持不了就得歇菜。

这个地方唯一的优点就是,房价便宜,临街的商铺只要二十几贯就能随便挑选,而且面积还不小,相当的宽敞。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是十铺九空,零零散散,并没有多少商家入驻。

李丰满特意挑了一处离家近且排面宽敞的小店,里面有三间房,原本就是一家倒闭掉的小酒馆儿,里面的装饰不用大改,可以直接拿来使用,倒是可以节省去不少的时间。

交钱画押,拿了房契,只要李丰满愿意,随时都能入驻开业。

三十贯钱,直接用去了二十五贯,根福肩上原本鼓囊饱满的褡裢,一下就干瘪了下来,根福一个劲儿的心疼,心里不止一次地非议李丰满这种败家行为。

在这种地方开饭店,完全就是在拿钱打水漂,后悔了想捞都捞不出来。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带李丰满来西市了,如果让他爹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在背后怂恿,一顿胖揍肯定是跑不了了。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跟家里人说,尤其是你爹,不要让他知道。”回去的路上,李丰满特别向根福交待道:“我不是怕他,本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暂时还不想跟他摊牌而已。”

“还有,剩下的这五贯钱你也要找个地方放好,千万不要再被你爹给收罗了去。这是咱们日后开店的办工经费,你以后能不能吃香喝辣,每顿饭都有鸡腿吃,就全指着这些本钱了。”

根福连连点头,这种一定会挨揍的事情,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主动去跟他爹坦白,找揍么不是?

至于吃香喝辣,每顿饭都有鸡腿什么的,根福已经不敢去想了。

在这么冷清的街面儿上开酒馆儿,不把老底儿全赔进去,就是万幸了。

只希望以后东窗事发的时候,老爷子揍人的时候能够轻一点儿。

第25章 竟然是同行?(1)

望江楼外。

目送着李丰满主仆走远,刘万山仍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店里的二掌柜,也就是刘万山的小舅子王茂才从里面出来,轻声向刘万山道:“姐夫怎么在此停留了这般许久,楼上的贵人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刘万山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朝着楼顶看了一眼,并没有着急回去。

“不急,贵人的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却未必真的有把咱们放在心上,且攀附上他也并不能让我望江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刘万山轻摇了摇头,转而向王茂才问道:“刚才的香气你在楼上可闻到了?”

王茂才道:“那是自然,香味萦梁,久久不散,只要鼻子没有毛病,自然都闻得到。”

“贵人之所以不耐并开尊口让我下来寻你,就是因为闻到了楼下的香气,对桌上的酒菜再无胃口,这才让我下来催促一声。”

“店里有上等的美味佳肴却未第一时间给贵人呈上,看得出,贵人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

“无妨,稍后我自会向贵人解释。”

“这是一道新菜,我也是刚刚才从别人手中购得。”刘万山叹道:“刚才只是试做,没想到竟能引起如此轰动,仅是一只独特些的烤鸡,香气竟然能够笼罩整个望江楼,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此菜一出,我望江楼其它的那些菜色,怕是都再难入人眼了。只花了区区三十贯,就换来了这样一道足以传世的绝世佳肴,值了!”

王茂才一脸问号,急声向刘万山一询究竟。

刘万山未做隐瞒,直接把李丰满在望江楼的所做所为一一叙述了一遍,王茂才听后,切声嚷道:“姐夫糊涂!一只‘叫花鸡’就已如此神奇,为何这么轻易就将他放走?”

“我敢肯定,他手中的菜谱绝对不止一份!”

“况且,他今天过来望江楼的动机不纯,先是把你引出,再是调动在场食客的好奇,其目的,明显就是为了售卖‘叫花鸡’的菜谱,既然他有意要卖,姐夫为何不趁机多买几份?”

刘万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当老夫是老糊涂么,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岂能看不出来?”

“‘叫花鸡’的菜谱我们已然看过,而且还照着做出了成品,就算是不出一文钱,‘叫花鸡’也会成为我望江楼的特色菜肴。

我之所以会再出高价明购、对李丰主仆一再客气礼遇,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怕他手中还有别的菜谱,会危及到我望江楼日后的生意吗?”

稍顿了下,刘万山道:“李丰先前报出了四道菜名,分别是红烧鱼、孜然羊肉、麻婆豆腐与竹笋炒肉,显然并不是在无的放矢。

我料定,这四样菜肴的菜谱,也必然在他的手中。只是他不愿出手,我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刘万山心中亦是懊恼,刚刚在出钱收购“叫花鸡”的菜谱时,他就曾不止一次地向李丰暗示探问,奈何李丰一直含糊其辞,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王茂才满面可惜,“那可知道他的身份,实在不行咱们可以三顾茅庐,就算是死缠硬泡也不能让他把那些佳肴的食谱卖给别家酒店。”

刘万山点头:“放心,我心中已有计较。刚刚我已经派人尾随其后,想来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传来。”

这时,之前招待李丰满的那个叫做小三儿的店小二从里面出来,躬身向刘万山禀道:“掌柜的,第二只‘叫花鸡’已然做好,不知……”

刘万山神情一振,抬手向王茂才招呼道:“茂才,走,随我一起去将这道珍馐献于楼上的贵人!”

王茂才应声相随,对于那只‘叫花鸡’,他心中也是好奇得紧,忍不住想要一睹其真容。

一楼灶房,刘万山与王茂才走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餐盘里摆放着的一个还冒着白烟的圆形黑球。

见两位掌柜进来,掌勺大厨马来笑脸相迎,同时向刘万山请示道:“大掌柜,鸡已烤好,是不是现在就敲壳取鸡?”

“不急不急。”刘万山摆手道:“连同这外面的泥壳,一同端到三楼去,到时候我亲自为楼上的贵人讲解。”

叫花鸡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外面的泥壳没有破封之前,所有的香味全都锁在这泥封之内。在外表的泥壳被敲裂的那一瞬间,里面整只烤鸡的香味刹那释放,不经是视觉还是味觉上的冲击力,都是常人所难以抵挡。

至少,在第一次闻到“叫花鸡”那种浓郁到化不开的香味时,刘万山整个人都为之迷醉了片刻。

做为望江楼的大掌柜,刘万山的口舌也可谓是相当的刁钻,对于美食的鉴赏能力,也远远超于常人。连他这样的美食达人都能受到如此强力的冲击,更别说那些普通的食客了。

“姐夫,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叫花鸡’?”王茂才眉头微皱,“这表象也太差了些,这黑乎乎的全都是烤熟的泥巴吧,里面包裹着的东西能吃吗?”

这是第一次见到“叫花鸡”原貌时正常人都有的心态,跟泥巴拌在一起的东西,脏不脏?

第一印象就很倒味口。

“哈哈哈,就知道你会如此!”刘万山哈哈大笑,道:“岂不知有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鸡有进修其实也是一样。这其中的隐秘,稍后到了楼上,你自然就能见分晓。”

没有与王茂才明言,刘万山吩咐小三儿端起“叫花鸡”,三人一起出了灶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万山又特意回头向马来嘱咐道:“马来,稍后再多做几只出来,一会儿贵人走的时候,肯定会捎带一些回去,别到时候措手不及让贵人久候不喜。”

“大掌柜放心,锅里现在还有,刚刚有客人连着点了十只,我都有些忙不及了。”马来道笑声接言,能有机会学到一种新式菜肴,他心中也一直兴奋得不能自己。

“那就好。”刘万山交待道:“以后这‘叫花鸡’就做为我望江楼的特色菜对外宣扬,食谱一定要注意保密,切勿对外宣扬。”

马来脸上的笑意一收,郑重回复道:“大掌柜放心,我省得。现在菜谱只有我一人看过,绝对不会有丝毫外泄!”

厨师的菜谱,就跟那些世家的传家宝一样,轻易不会外传,马来做为望江楼的掌勺,自然不会不知晓。

事实上,马来心中也一直在疑惑,不知是哪个败家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把这种摇钱树一样的珍贵食谱拿出来贩卖,真是目光短浅。

这样的东西,若是在他马某人的手中,别说是三十贯,就是三百贯,三千贯,他也不会舍得卖予他人。

第26章 竟然是同行?(2)

根福看上去脑袋似乎不怎么灵光,对很多事情反应都有些迟钝,不过藏起钱来他却是贼精贼精。

五贯钱,说是不多,但细算下来也是五千枚大钱,至少也有四十几斤的份量,没有褡裢遮掩,就这样藏在身上还要让人从外面看去毫无所觉,其实也并不简单。

好在根福体型巨大,身上的衣衫也都是增肥增大版,他把几吊钱分别绑在腿上、胳膊上,用碎布缠绕防止响动,衣袖再外稍一遮挡,只要不是近身拍打触摸,还真是很难发现。

说起这些铜钱的份量,李丰满就忍不住一阵吐槽。

刚刚在买房付帐的时候他好奇心重,特意拿起一吊钱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一串钱绑在一起,竟然有七八斤的份量,三十贯钱加起来也就是两百斤往上。

也就是根福人高马大,有一把子力气,否则这三十贯钱,两百多斤的分量,就李丰满这单薄的小身膀,还真撑不住,怎么从望江楼带出来都会是个大问题。

古人用的这些钱币,动辄就是几十上百斤,难怪以往电视上老是看到有人用马车来运钱财,纵是寻常百姓出门,肩上也老是会背一个大口布袋一样的褡裢。

新店面距离李府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走路的话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从新店出门,主仆两人悠哉慢走,现在距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着急回去。

“去铁匠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身为一个专业的厨师,一套好的厨具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李丰满一声令下,根福就带着他往相熟的铁匠那里走去。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小尾巴始终在悄悄跟随。

“少爷,要不要我去警醒一番?”根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厮从望江楼一路盯梢至此,我看八成是惦记上咱们刚得的这些银钱了,我这就去揍他一顿,给他长长教训!”

李丰满摇头否决:“此人应该是望江楼那个刘掌柜特意派来探咱们底细的,不必在意,人家毕竟是金主,花了那么多钱怎么也要买个安心。”

“就是不知道当刘掌柜知道咱们与他竟是同行的话,他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刘万山的心思,李丰满很理解。

无非就是怕李丰满再把“叫花鸡”或是别的类似菜谱售与其他酒楼,担心会对他们望江楼的生意构成威胁。

根福双目一瞪,随口言道:“他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竟然敢私自派人跟踪少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看他这望江楼是不想再开下去了!”

李丰满一个踉跄,不由回头看了根福一眼,这么一本正经的吹牛皮,听得他差点儿都信了。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竟然便便随随就敢扬言让涪川县排名第一的酒楼闭门歇业?

当这里还是长安城么?

当他们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有权又有钱的豪门大户吗?

动不动就灭了这个,平了那个,简直牛的一批。

李丰满摇头,根福这小子,太暴躁,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处境啊。

落魄了就是落魄了,再回味往昔的风光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李丰满在穿越过来之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而已,无权无势,从没有享受过什么特权待遇,也做不出那种仗势欺人的举动,所以对于现在这个身份,他心中并无太大的落差,反而很容易就能接受、适应。

当平头百姓,做一个简单的餐饮老板,他是专业的,且有着三十余年的丰富经验。

这时,后面的那个尾巴好像察觉到了自己已然暴露,果断放弃尾随,片刻间不见了踪影。

根福一声冷哼:“算他溜得快,再晚一点儿,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李丰满:“……”

同一时间,望江楼的三楼之上。

刘万山一个木锤敲下,“叫花鸡”表面的泥制硬壳应声而裂,一股浓郁到极至的清香瞬间在整个包厢炸裂。

所有人都忍不住狠狠地呼吸猛嗅着这涌入鼻端的极至味道,身心陶醉。

“对对对,就是这种香气,沁人心脾,令人闻之难忘!”

包厢内唯一坐着的一位华服公子忍不住出声赞叹:“既有荷叶的清香,又将山鸡最本源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还有鸡腹中所装填的那些滋补草药,非但没有任何青苦之气,反而还散发着一股更为醉人的独特药香,端是神奇。”

说着,不等刘万山用刀具将整鸡分解,年轻公子直接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鸡腿就送到了口中。

“果然!鲜嫩清香,肉质酥软,便是稍上了些岁数的老年人,也能大快朵颐,丝毫不必担心牙口的问题。”

“能够想到用这种方式来烹饪烤制鸡肉的人,绝对是一个天才!”

“合该我爹我娘有口福,没想到我一时心血来潮到了涪川县,竟能发现如此合口的美味佳肴。”

三两口就把手中的鸡腿全部啃净,年轻公子一点儿也不避讳地向刘万山吩咐道:“刘掌柜,回头将这道菜的食谱给我抄写一份,我要带回去让府里的厨娘试做一下,如果能成,也不必再大老远地跑到这涪川县来了。”

刘万山面色微变,没想到这位贵人会这般的得寸进尽,不顾一点颜面,竟直接把主意打到了菜谱上。

“小公爷既然开口,小人自当遵从,稍后小人就会亲自将菜谱奉上。”

年轻公子看了刘万山一眼,随声道:“行了,别说得这么不情愿,好似我仗势欺人,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放心吧,菜谱我不会白要你的,我这里有一条消息透露与你,免得你稀里糊涂的闯了大祸而不自知。”

刘万山心神一凛,连忙躬身一礼:“还请小公爷赐教!”

年轻公子正色说道:“卖你菜谱的那个人,我认识。”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我不便言明,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那就是,他是一个你绝对绝对惹不起的人,招惹了他,就等于是招惹上了无尽的麻烦。”

“所以我劝你,还是尽早收起你心中的那点儿龌龊打算,否则惹出泼天大祸,谁也救不了你!”

第27章 惹不起的人(求收藏推荐)

刘万山与王茂才心中皆是一紧,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贵人竟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那个李丰,竟然大有来头?!

“小公爷,您不是在说笑吧?”刘万山小心地探声询问:“我听人说,那个李丰就是一破落户,家里面穷得连点儿好酒都吃不起,他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大人物?”

“刚才在二楼,我观他行事乖张,言语无状,最多也就是一个寻常的意气书生罢了,眉宇之间毫无贵气可言。”

“小公爷,您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年轻人怜悯地瞥了刘万山一眼,一声冷笑:“看来刘掌柜似乎还不甘心,也罢,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由得你去。反正该说的我已说完,听不听在你。”

言罢,年轻人便不再多言,仿佛对李丰的真实身份他也是讳莫如深。

刘万山忙陪着笑脸:“小公爷言重了,您的话小人怎么敢不听?您放心,小人这就将人撤回来,对李丰还有其家人,绝对秋毫无犯!”

小心无大错。

刘万山这些年之所以能在涪川县混得风生水起,靠得就是谨慎二字。

眼前这位小公爷身份尊贵,没有必要故意扯谎来蒙骗于他,现在他既然这么郑重提起,那只能说明,李丰的身份真的是很有问题。

“再劝你一句。”似乎猜透了刘万山的心思,小公爷淡声言道:“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去调查那个人的底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是是,小人谨记!”刘万山连连点头,心中的疑惑更甚。

年轻人不耐摆手:“行了行了,我要用餐,不必你们在这侍候,全都下去吧!”

刘万山与王茂才躬身退出。

下了一楼,到了隔间,王茂才忍不住出声向刘万山问道:“姐夫,你真的准备放弃了?”

“不然还能如何?”刘万山道:“小公爷绝对不是危言耸听,那个李丰毕竟是从长安来的,说不准真有什么通天的背景,咱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次就不要用了。”

“可是,那些菜谱……”

王茂才心有不甘,一只“叫花鸡”就已经造成了如此轰动,若是能再从李丰的手中得来更多的菜谱,他们望江楼的生意必将会如日中天。

财帛动人心,眼看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就这样在眼前白白溜走,王茂才心疼得很。

“放心。”刘万山老神在在,道:“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们不做,也会有别的人忍不住替我们去做。你当今日在二楼吃鸡的那些人,全都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咱们能够看出那‘叫花鸡’的价值,能够猜出李丰身上极有可能还有别的菜谱,那些人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那个李丰真有什么来头,让这些替死鬼去探探路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咱们自己去引火烧身。”

王茂才眼前一亮:“姐夫,要说还是您足够老谋深算。如果李丰连那些小鱼小虾都应付不了,那可就怪不得咱们兄弟不顾道义了。”

啪啪啪!

外间有人敲门,刘万山给王茂才使了个眼色,王茂才遂起身开门。

“阿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来人,王茂才一愣,忙侧身让过,阿亮躬身而入。

刘万山切声问道:“阿亮,可是探出了什么消息?”

“回老爷话。”阿亮恭声禀道:“您让我跟踪的那个人,从咱们望江楼出去之后,直奔城西,在西市花了二十五贯购了一处临街的酒馆,拟定三日后开门营业。”

刘万山一愣:“买了一处酒馆?而且还是在西市那么偏僻的地方,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要开门做生意不成?”

这不应该啊?

按小公爷所言,那个人的身世贵不可言,来头大得吓人,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可能会经营这种他们一向都看不起的贱业?

开酒楼,听上去似乎很风光,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侍候人的行业,很多时候都要看客人的脸色行事,赚得是辛苦钱,这绝对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愿意做的活计。

王茂才直接乍呼起来:“姐夫,咱们该不会是遇到同行了吧?”

“他来这里卖菜谱,合着就是为了凑本钱开店,这是个竟手对手啊姐夫!”

“他手中有堪比‘叫花鸡’一样的菜谱,便是在西市开店也绝对能够轰动整个涪川。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心慈手软,要不咱们现在就去……”

“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刘万山狠瞪了王茂才一眼,这个蠢材,这么大声是要让整个酒楼的人全都听到吗?

况且,小公爷的警告犹在耳边,这么冲动行事,简直就是在找死。

“阿亮,你来说,后来他们又做了什么?”刘万山再次把目光转向阿亮。

阿亮继续禀道:“那人身边跟随的仆从是个高手,对我的行踪似乎有些察觉,是以在他们欲要回头寻我时我便放弃跟踪,转而去打探那人的身世来历。”

“哦?”刘万山眉头一挑,“可探出了什么来?”

“李丰,字承德,今年二十有四,半年前从长安旅居于此。家住城西广通街,家中有四女一子,皆是幼儿。府中仆从两人,加上李丰,李府之中共有八人。”

“府坻是从牙行租赁,月租一贯。城西购有三十亩良田,此外再无营生。”

“还有,前夜李丰落水,其幼子病重,家中无钱,是其老仆向邻人借了两百钱才勉强渡过难关。”

王茂才再次忍不住出声:“果然,他就是一个穷光蛋!今日过来咱们望江楼,打的就是借鸡生蛋的主意!”

“姐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大人物?小公爷他八成是搞错了!”

刘万山再次瞪了他一眼,继续向阿亮看来。

“老爷恕罪,”阿亮躬身道:“小人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他在长安时是什么身份,还有他为何会定居在涪川,小人派人多方打探,却无一丝消息,就好像是……”

刘万山紧声问道:“好像什么?你直接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阿亮道:“就好像这一家人是凭空出现在涪川一样,所有的过往痕迹,全都被人在暗中给抹除得一干二净!”

“小人觉得,这个人的身世可能有大问题,轻易不能碰触,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上身。所以小人就擅作主张,提前撤了回来。”

刘万山与王茂才同时一震,楼上贵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是一个你绝对绝对惹不起的人,招惹了他,就等于是招惹上了无尽的麻烦。”

阿亮的判断,与小公爷之前的警告,竟是如此地相似!

第28章 传家宝

半个时辰之后,小公爷在刘万山与王茂才的恭送之下,悠然离开,走的时候他带走了“叫花鸡”的菜谱及五只已然烤好的叫花鸡。

一文钱也没留下,一文钱也没留下,一文钱也没留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王茂才全程黑脸,在小公爷的马车走远之后,狠狠地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样贪婪无度且又不知避讳遮掩之人,也配称得上是县公?”

“他这县公若是能做得长久,我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茂才慎言!”刘万山轻斥了一句,淡声道:“若是小公爷所言不假,那个李丰真是大有来头的话,仅这一则消息,就相当于是救了你我兄弟的性命,区区一顿饭、一张食谱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习惯,遇到李丰这种看似没钱没势的外来户,刘万山可是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过,到时候他给出的那三十贯钱会被原封不动地讨回来不说,李丰身上所有的菜谱都会归他们望江楼所有。

期间,为了逼迫李丰就范,他们难免会使出一些特别的手段,伤人、绑架,各式各样的威胁,肯定会往死里去得罪李丰,还有其背后隐藏着的势力。

如若不是小公爷提前警醒,再加上阿亮提前察觉到的异常之处,说不得他现在已经开始让人这么做了。

而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若李丰真有大靠山,刘万山也就是等于自己把自己给逼到了绝路上。

“回去告诉阿亮一声,李丰那里他只管暗中监视,静观其变就好。若有异常,即刻来报。”刘万山轻声向王茂才吩咐了一句。

王茂才应声依言,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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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铺。

老铁匠冯才对李丰满异想天开的头脑以及他天才一般的设计思路给震惊得无以加复。

光是菜刀,李丰满就给他画了五副草图,什么切肉刀,剔骨刀,刮皮刀,碎肉刀,看得他是眼花缭乱。

剩下的什么平底锅,高压锅,鸳鸯锅,漏勺,刮铲,绞肉机等等等等,看得他亦是一阵头晕。

这些东西全都是他闻所未闻之物,尤其是那个叫做“绞肉机”的东西,设计得更是巧夺天工,一度让冯才觉得他是不是遇到了鲁班再世。

几个齿轮,加上几片锋利的铁片,放在一个容器内,用力一绞外面的手柄,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块块肉块变成细碎的肉馅,如此省时省力的设计,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大概就这些吧,需要多久能够全部完成?”把草图画好,几个复杂的结构与老铁匠讲解完成之后,李丰满轻声向冯才询问。

冯才从刚才“绞肉机”的狂想中回过神来,认真计算了一下李丰满所需要的这些部件,道:“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能够完成!”

“其它的都好办,虽然新奇,但实际制作时却也费不了太多的功夫。”老铁匠抬手指了指眼前的“绞肉机”图纸,以及刚刚那个“高压锅”的设计要求,轻声道:“主要是这两件东西,很考验匠人的手艺,恐怕一次两次并不能成型,要多试几次才可以。”

李丰满点头:“没问题,三天不够的话往后延个五天十天的都不是问题,关键的是做出来的东西一定要达到我所说的要求。”

“尤其是这个高压锅,我不要求你做得有多美观,但是它里面的密封性一定要好,而且材质一定要足够结实,否则在使用的过程中一旦发生破裂,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冯才傲然道:“公子放心,我老铁匠打了一辈子的铁,做出来的东西有口皆碑,保证皮实耐用,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自是再好不过,需要多少钱?”

“这酬劳嘛,因为东西新奇,制作的时候难免会有差错废料,且费时费力,所以较以往可能会贵一些。”冯才思忖片刻,朝着李丰满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文,不二价。”

“三百文!你怎么不去抢?!就几块铁疙瘩你也敢狮子大开口?!”

李丰满还没说话,根福在旁边就直接炸了毛,声音振得整个铁匠铺都是一颤,屋里面正在打铁的几个学徒还以为是有人来闹事儿,直接拎着铁锤与烧红的烙铁就冲了出来,六双眼睛全都瞪着李丰满主仆,威胁意味十足。

“你们这是做什么?没看到我正在跟客人们讲价钱呢,没你们事儿,都去忙活去吧!”老铁匠淡定摆手,把徒弟们打发下去,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根福与李丰满。

对于这样的威胁,根福视而不见,脸上没有一点儿惧意,人出来得再多,也不能多要他一文钱。

对于钱这种东西,这个傻大个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很执着。

当然,对于这样的一根筋,老铁匠也是一点儿没脾气,总不能真个动手打起来吧。

一方服软,接下来就好说多了。

整个过程,不用李丰满插手分毫,根福直接与老铁匠对话,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把价钱定在了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这个数字让李丰满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喜感,不过看到根福一副欢天喜地心满意足好似占了很大便宜省了许多钱的样子,他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这里是唐朝,二百五这个数字还没有被赋予一些特别的含义,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价钱谈妥,根福下摆一提,裤腿一缕,腿上挂着的一串铜钱瞬时显露出来,弯身解下细数了两百五十文递给老铁匠,然后又重新将剩下的钱绑回原位。

接过钱,老铁匠再看向根福的目光已经开始带着一丝丝崇拜,这么新奇的藏钱方式比在内裤上缝个口袋什么的可要魔性多了,这个傻大个绝对是个人才,不嫌沉不嫌硌的慌么?

目送着这对奇怪的主仆离去,老铁匠转身走回打铁铺,一拍手掌,高声向在场的学徒吩咐道:“先把手上的活计放一下,过来我这里,每人拿一张图纸,捡自己能做的尽快赶制出来,做不了的留给我亲自出手。”

“记得全都给我小心着点儿,这些图纸可都金贵着呢,千万莫弄脏弄破了,老汉我以后还想留着当传家宝呢!”

三个徒弟不以为意,嬉笑着打趣:“至于么师父,以往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带图来打造的器具,也没见你哪一次这么着紧啊!”

老铁匠一瞪眼:“你们几个小崽子知道个锤锤!老汉我打了一辈子的铁,就从来都没有见过画得这么精细的东西,这些东西要是做出来,肯定会不愁卖,独门的生意,懂?”

第29章 办个幼儿园!

回到家。

思语,思琪正领着小豆豆在院子里玩耍,用布蒙着眼,捉迷藏。

大丫头抱着小弟李弈坐在当门乐呵呵地看着。

老管家老福贵儿在忙前忙后的打扫卫生,修剪花草。

见李丰满与根福跨大门进来,院子里的三个小女娃一声欢呼,同时向李丰满这里跑来。

“爹爹回来啦!”

“爹爹我想你啦!”

“抱抱抱抱,爹爹抱抱!”

思语、思琪一左一右抱着李丰满的两用胳膊,小豆豆跟得慢些,只能抱着李丰满的大腿,可怜巴巴地仰头求抱。

李丰满哈哈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根福一眼,根福会意,把手中刚买的一些疏菜放在地上,伸出两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把豆豆恰起来轻轻放在李丰满的脖子上。

“咯咯咯,骑马马喽!骑马马喽!”小豆豆双腿夹紧,两只小手抱着李丰满的脑袋,在他的脖子上肆意欢呼:“驾!驾!”

完美解决!

perfect!

李丰满就这样脖子上驼着一个小的,两只手牵着两个大的,一路欢喜从大门处走来。

这时,李轻寒也抱着李弈从里面迎出,看着阿爹与三个妹妹相处得这么和谐,李轻寒的心里一股股暖意在流淌。

以前那个重男轻女的阿爹,真的完全变了。

“丫头,怎么样,小弈还好吗?”

走到近前,李丰满温和地向李轻寒询问,同时亦很随意地抬手在李轻寒的脑袋上轻抚了抚,然后目光放在了李弈的小脸上。

小家伙面色微黄,嘴唇略紫,气色仍然不是很好。

不过与昨天下午时相比较,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了。

“刚刚刘郎中又来过一次。”感受到头顶上手掌所传来的温暖,李轻寒甜甜一笑,轻声说道:“说是小弟的肠胃已然恢复,只是这次的病症来得急而猛烈,亏了元气,想要完全恢复,估计还得过上一段时间。”

李丰满放心点头,没想到那个刘郎中竟然如此地敬业,原本还以为在早上来过之后,确定了膏药的功效以后,他就不会再登门了呢。

这个人,虽然贪心了点儿,不过医德还算不错,以后可以考虑多交往。

“恢复了就好。”李丰满伸手在李弈的小鼻上轻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给他多做一些好吃的,很快他就能够完全恢复!”

补元气,恢复气血,还有什么是比药膳食疗更安全更靠谱的,这些可都是李丰满的老本行。

有一个未来的厨神当爹,这几个孩子的运气简直不要太好,李丰满都开始有些羡慕起这几个小宝贝儿了。

“老爷,您回来了。”

老富贵儿也收起了家把什向李丰满这里迎了过来,不过当他看到富贵手上大包小篮地拎满了东西,鸡鸭鱼肉、青菜豆腐,应有尽有,老脸就是一哆嗦。

“老爷,您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昨天夜里剩下的都还没有吃完,现在又买了这么多,实在是太浪费了。”

报怨着,老富贵儿突然一回神儿,“不对啊,老爷,你们出门的时候不是没带钱吗,怎么会……”

李丰满淡定回答:“别多想了,这是老爷我的私房钱。”

老富贵儿幽怨地看了李丰满一眼,喏喏地不再多言,他能从根福手里把钱收罗过去,但是李丰满身上的钱他却没那个胆子。

“便是私房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李丰满抱着孩子往后宅走动,老富贵儿随在后面,嘴里还是很不甘心的又小声叨叨了两句。

李丰满直当没听到,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向老富贵问道:“老富贵儿,咱们家附近可有开设的学堂?轻寒、思语与思琪她们都不小了,也该去学堂读些书识些字了。”

“读书明理,开阔视野,本老爷的孩子决不能当目不识丁的文盲!”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上学识字的好时机,怎么能每天都呆在家里无所是事、浪费大好的光阴?

“这……”老富贵儿迟疑道:“老奴倒是从来都没有留意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女孩子到学堂整日里与男子为舞,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以前咱们府上也从未有过先例啊。”

“阿爹!”李丰满的面色变得有些不愉,这时李轻寒适时插言:“以前在长安时我曾跟府里的先生学过两年,《千字文》与《急就章》我都已学全,不用再去学堂了。”

“还有,三位妹妹我得空的时候已经在教了,她们都很聪明,也都识得了一些简单的字体,暂时也不用去外面的学堂。”

“哦?”李丰满颇为意外地打量着李轻寒:“小寒竟然这么厉害,不仅自己识字,而且还知道教给妹妹们,不错不错,值得表扬,晚上阿爹奖你个鸡腿儿!”

这孩子真是懂事,不愿到学堂估计也是在担心学费的问题,毕竟他们之前的日子过得确实很苦逼。

不过李轻寒竟然已经识字倒是让李丰满很意外,同时李轻寒刚刚提到的《千字文》与《急就章》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就是这个时代孩子们初开始习字时的启蒙教材吗?

《千字文》他以前倒是听说过,不过也就只限于知道前面“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两句,毕竟在他上学的时候,最开始学的是汉语拼音与《三字经》,《弟子规》还有一些童话故事之类的启蒙读物,《千字文》这种老古董,他根本就没机会接触。

至于《急就章》,李丰满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很显然,与《千字文》相比,《急就章》更是名声不显。

不过仅《千字文》的内容对李丰满来说就已经是极为晦涩,相比于《三字经》、《弟子规》及那些有趣的童话故事,《千字文》无疑要难学得多,也难怪后世的启蒙教材当中会把《千字文》给淘汰掉。

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新的蒙学淘汰掉旧的蒙学,新的科技器具淘汰掉旧的科技器具。

李丰满的心思突然一动,既然他心中有更好的启蒙教材,为何还要让孩子们去学习那种老旧的教材?那不是舍近而求远,弃易而逐难吗?

更重要的是,古人的思想僵化,教出来的弟子大多都是一些书呆子,傻得一批,李丰满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的孩子身上?

“反正本老爷现在有的是时间,正好闲得有点儿发毛,不如就由我亲自来教好了!”

“嗯嗯,五个孩子,开办一个幼儿班,刚刚好。”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李丰满突然双掌一击,高声宣布道:“本老爷要在家里办个幼儿园,亲自来教我的宝贝女儿读书识字!”

众人懵逼,傻傻地看着突然发神经的李丰满。

第30章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幼儿园是什么鬼?

李丰满这个亲爹要亲自教她们读书习字,她们自然是很高兴,思语、思琪已经兴奋得跳了起来,豆豆看二姐三姐这么高兴,也跟着凑热闹,呵呵哈哈个不停。

根福这厮无所谓,只要少爷高兴就好。

李弈太小还不能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自动过滤。

在场的人中,唯有老富贵儿与李轻寒心情不是那么美丽。

李轻寒是因为自己的工作被李丰满给抢了,她平日里在照顾小弟之余就会显得有些无所事是,没办法打发多余的时间,更是少了在妹妹们面前竖立长姐威严的机会。

而老富贵儿则是更为实际,李丰满身为一家之主,不思量着该如何赚钱养家糊口,却整日里窝在家中跟孩子玩儿算怎么回事儿,还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了?

尽管心里不太满意,老富贵儿也只能憋在心里,没敢明言。

不管怎么说,李丰满都是老爷,贵为一家之主,主尊奴卑的规矩不能破。

以前李丰没失忆的时候,整日不着家,在外饮酒作乐,不赚钱养家不说,还大手大脚挥霍无度,那个时候眼见着家底一天天被耗了个干净,老富贵儿心疼得厉害,也都只是在旁边轻言劝诫,也没敢有丝毫僭越。

现在李丰满只是呆在家里陪孩子,老富贵儿更是没有话说。

至少,呆在家里,他很省钱不是么?

“老富贵儿,一会儿你同根福一起把后宅收拾一下,整理出一间教室出来,摆上桌椅板凳,以后每日的八点到……”

“呃,不对,应该是每日的早饭后到午饭前这段时间,本老爷要为轻寒、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她们四个上课。”

李丰满习惯性地用后世的计时方法安排,说到一半恍然过来,连忙改口。

古人都是以时辰来计量时间,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两个小时。

而李丰满初来乍到,脑子里还是二十四小时计时法,对于这个时代的计时方法并不习惯。

他甚至连十二个时辰分别都叫什么名字都说不上来,只是很粗略地知道“午时”是正午,“子时”是半夜,其他的就很模糊了。

“看来本老爷要想在这里过得舒适自在,以后要学习和适应的东西还有很多,时间,钱币,字形,言语……”

“真是麻烦啊,三十年余年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贞操观,biu的一下就全都不再那么适用了,真是让人很不习惯啊。”

李丰满心中吐槽不停,老富贵儿人老成精,很善解人意,直接道:“老爷的意思是每日的辰时跟巳时吧?没有问题,一会老奴来安排!”

李丰满点头,辰时、巳时,嗯,这两个时辰要先记住,加上午时跟子时,十二个时辰这一下就知道了三分之一,牛得一批,赞一个。

“阿爹,我也要跟着学吗?”李轻寒的小脸由阴转晴,跃跃欲试。

李丰满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你的年岁也不大,正是需要多学多看的时候,自然也要跟着一起。”

“不过你的基础好一点儿,我会专门教你一些新的东西。”抬手拍了拍大丫头的肩膀,李丰满强灌了一碗鸡汤:“你当记住,知识改变命运,教育成就未来,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读些书,多开阔一些眼界,总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李丰满突然想起了一首很有气魄的劝学诗,便随声吟了出来:

“少小多才学,

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

我有笔如刀。”

“这是阿爹刚刚脑子里面突然出现的一阙小诗,从哪里见过的我记不起来了,现在转赠予你,望你能够勤学不缀,给弟弟妹妹们做个好的榜样!”

李轻寒很受激励,以往她在随府里的先生识字时,李丰的态度一直都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像是今天这样明确的表态支持激励,还是头一次。

“知识改变命运,教育成就未来。”

这句话说得真好,虽简单直白,听上去却很有带感,让李轻寒的整个身心都是一个激灵,很振奋。

还有李丰满最后吟出的这首小诗,短短二十余字,却气魄十足,让人不由心怀向往,恨不得能多读些诗书,多积攒些才气,企及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够运笔如刀,改天换地。

李轻寒一个女孩子,自认为并没有那么大的气魄,但是她还是很感激阿爹能够这么看重于她。

“阿爹放心,日后轻寒定会努力学习,不负阿爹厚望。”

小丫头激动得眼圈有些发红,看向李丰满时多了几分亲近与崇拜。

李丰满心中得意不已,没想到随便几句话就把大丫头说得这么激动,一定是被他的才气给惊到了,看来以后在孩子们的面前要收敛一点儿,免得日后在经意间嘴里又蹦出了什么名言警句来,把孩子给吓坏了。

哈哈哈!

李丰满得儿意得笑。

一直骑在他脖子上的豆豆也跟着上下其手,一会儿就把李丰满的飘飘长发给弄成了鸟窝。

这该死的长头发,李丰满心中发狠,以后一定要这头乌黑的长发给咔嚓掉,就算是剃个光头,也总好过这长发及腰的造型。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李丰满还觉着里面的人物挺酷,扎个发髻,戴个帽子,文质彬彬,一身儒雅,很有一派古典君子之风。

但是真个轮到了他的头上,已经习惯了小平头的脑袋,突然间多了这么厚厚的一层,实在是受不了。

晚上睡觉硌得慌,早上起床乱糟糟,麻烦。

“豆豆,快停下,看看你把阿爹的发髻都弄乱了!”察觉到李丰满的窘迫,李轻寒轻笑着止住了小捣蛋的进一步动作。

豆豆不喜,顿时撅起了小嘴,宝宝不高兴。

不过,慑于轻寒这个大姐头平日里的威压,小丫头还是乖乖地收回了自己的小手,不再李丰满的头上胡乱揪扯。

“好了好了!”感觉到头上的小捣蛋鬼似乎不高兴了,李丰满轻笑着道:“一会阿爹给你还有姐姐们做好吃的,保证比早上的水煎包还要美味哦!”

话音一落,李丰满就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眼睛同时亮了几个大度,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似乎还听到了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又是一群被他这个未来厨神的绝世厨艺所俘虏的贪吃鬼。

哈哈哈!

李丰满得儿意得笑。

第31章 会穿越的垃圾袋

到了后宅,把老富贵儿还有几个孩子全都支走,李丰满带着根福到西院灶房准备午饭。

到了厨房,把手中的菜篮放下,根福“哧溜”一下就没了踪影,藏钱去了。

以这家伙对钱财的敏感程度,李丰满很放心,只要不是根福故意泄露,老富贵儿肯定发现不了。

“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羊排,当然是烤啦。”

“五花肉,东坡呢还是回锅呢,要不一样一个?”

“豆腐,嗯,正好买得有点儿多,吃一半留一半,好久都没有吃过臭豆腐了,待过几天臭好了,让孩子们也都尝尝本老爷的最爱!”

“好习惯要从小培养,臭豆腐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定要让他们从小吃起!”

李丰满熟练地摆弄着带回来的食材,嘴里也不停地叨念着,连根福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都没留意。

“少爷,臭豆腐是什么豆腐,不会是臭掉的豆腐吧?”

根福的求知欲很强,尤其是在他嘴特别馋的时候,啰嗦的会像个八婆。

“还有,少爷刚刚说的红烧鱼,是不是就是少爷在望江楼时提到的那种红烧鱼?跟叫花鸡一样好吃吗?”

“东坡还有回锅是什么,能吃吗?”

“……”

平时话并不多的傻大个,现在嘴巴就跟个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哒的说个没完。

“停!”李丰满停下手中的活计,出声叫停,同时转身回头看向根福,“根福啊,要不,你跟我学做菜怎么样,我的手下现在还缺一个切墩儿的学徒,我看你就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

根福果断摇头,秒拒:“我不要!”

“为何?”李丰满傻眼。

“厨师是贱业,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可从事贱业?”根福给出了一个很高大尚的理由。

李丰满嘴角一抽,感觉自己的人格尊严与职业尊严似乎全都受到了污辱,所以他很愉快地决定对根福施行一个厨师所能做到的最残酷的制裁:“一会儿吃饭,没你的菜。”

根福挠头,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呢,我说的是实话啊?

“少爷我错了!”吃饭没菜的压迫,让根福秒怂,直接丢掉了自己的节操与理想,向李丰满的饭菜低头:“我这就给您切墩儿!”

“嗯,孺子可教也!”李丰满这才满意点头。

从此,一个未来真有可能会做大将军的大块头,正式成为李丰满厨房里的一位光荣帮厨。

就是不知道老富贵儿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他们家老爷给带到了他最不喜的贱业上,会不会找李丰满拼命。

两个人一阵忙活,李丰满主厨,根福打下手,工作效率明显有所提升。

半个时辰之后,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午饭摆在了东院的小厅之中。

孩子们闻香而至。

不用人招呼,哗啦一下全都围到了桌子前,两只眼睛紧巴巴地盯着桌子上一道道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肴,口水直流。

“豆豆!你在干什么?”

“思琪,把你的小爪子给我收回来!”

“思语,你嘴巴里嚼的是什么?”

“……”

李轻寒摆起了长姐的威严,一个个的点名批评,大手一挥,道:“你们三个,全都给我洗手去!以后再敢这样不洗手就上桌,看我怎么惩罚你们!”

三个小丫头全都冲李轻寒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向门后的洗脸盆,盆里面有老富贵儿刚刚端上来的清水与毛巾。

这个时候,看到没人注意自己,李轻寒小手一探,飞速地捏起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在三个丫头还有老富贵儿回过头来之前,迅速地咀嚼吞咽,一脸的幸福满足。

这一幕,正好被从外面端菜进来的李丰满给看了个正着,李丰满心中感觉好笑,原来你是这样的小妮子。

不过这样才对嘛,小孩子就应该有具小孩子的样子,贪吃馋嘴,顽皮好动,这才是天性嘛!

之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心态,现在卸了枷锁,回归本源,正是李丰满愿意看到的。

在李丰满的心中,孩子,就应该在大人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展露本性,回归自我。

装作没有看到大丫头偷吃,李丰满跨步进屋,扭头对三个正在洗手的小丫头道:

“这就对了,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不止要洗,而且还要洗得干干净净,否则的话,病从口入,用你们的脏手拿东西吃饭,你们也会跟弟弟一样闹肚子,喝那些苦苦的汤药!”

三个丫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乖乖地点头,不再毛躁,而是认真地清洗起自己的双手来。

李丰满满意点头,笑呵呵地把手上的菜放到桌子上,然后目光盯着李轻寒看了一会儿,看得小丫头紧张兮兮,还以为偷吃被发现,小手在袖口紧攥,抹掉刚刚沾在手上的油迹。

“还有你,别以为你大一些就可以例外。”

李丰满伸手在李轻寒的脑袋上轻点了一下,命令道:“小弈先由我来看着,你也去洗手,洗完手才能吃东西!”

李轻寒松了口气,冲着李丰满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也小跑着去了脸盆旁。

李弈穿着厚衫独自坐在椅子上玩耍,一岁多的孩子,会爬会坐,也差不多能学着走路了,最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看着的时候,否则一个不留神,他就不知道会爬到哪里去了。

“嗯,气色好了不少,一会儿喝了阿爹特意给你煮的山药莲子粥,好得就更快了!”李丰满伸手在李弈的内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捏,手感不错。

老富贵儿这时走到近前,恭声向李丰满说道:“老爷,小少爷还是先交给老奴吧,等你们用完饭,再跟他玩也不迟。”

李丰满点头,知道老富贵儿的倔脾气,故而也不再留他一起吃饭。

老富贵儿伸手把李弈抱起,就要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又回头向李丰满说道:“老爷,前天你落水时手里似乎还攥着一个黑色的口袋,当时老奴也一同捞了起来,就放在旁边的厢房。”

“刚刚我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有些许臭味传出,估计是什么东西坏掉了,不知您还要不要?”

李丰满一怔:“什么样的口袋?你也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老富贵儿伸手比划着:“就是那种跟纸一样薄,摸上去软软的还有些透明,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袋子,以前老奴从来都没见过。

而且里面的东西有些杂,有葱姜的皮屑,有蛋壳,还有一些老奴不认识的东西,感觉就像是专门盛放杂物的口袋,味道很难闻……”

瞬时,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李丰满震惊莫名,老富贵儿所叙述的东西,怎么听上去竟像是他穿越之前拎着的那袋垃圾呢?

难道,那袋垃圾,也穿越了?!

第32章 都是宝贝(求收藏推荐)

这是怎么个情况?

李丰满二话不说,直接小跑着冲出房门,奔向老富贵儿所说的那间厢房。

这间厢房是一间杂物室,一些不用的桌椅板凳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堆积在这里。

一进门,李丰满就看到了放在角落一张破旧桌子上的黑色袋子。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不管是多么地狗血与操蛋,眼前这袋东西,这还真就是那天他要拎着准备扔掉的那袋垃圾!

连垃圾都能跟着穿越过来,要不要这么扯?这算是附带的穿越大礼包吗?

凭什么啊?

凭什么连垃圾都能完整无缺地跟着垃圾袋穿越过来,而他李丰满这个大活人,却丢掉了一身皮囊,只有灵魂穿越了过来?

这算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吗,嘲讽他李丰满的身体竟然连一袋垃圾一个垃圾袋都不如?

心中不忿,不过李丰满下手的速度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就把垃圾袋解开,把里面的垃圾倒了个底朝天。下一秒,他就很干脆地趴在地上,对着一堆垃圾认真地研究起来。

“土豆!哈哈哈,我就说嘛,我记得有两块发芽的土豆被我给丢掉了,果然在这里!”

“朝天椒!还有青椒!啧啧,虽然表皮已经腐烂,但好在种子都还完好,还能用!”

“玉米粒,得亏本老爷挑得精细,凡是有坏点儿的玉米全都给挑拣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这么多玉米粒,总能找到几粒能用的!”

“糙米,没有脱干净壳的糙米,若是我记得不错,店里的大米这应该一直都是东北的五常米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根发芽……”

李丰满不顾脏臭,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在垃圾堆里扒拉着,每扒出一个有用的东西,他都会惊喜兴奋半天,嘴巴里嘟嘟囔囔一刻也不停歇。

李家的“知味轩”在西安很有名气,除了是因为李家爷们儿的手艺出众之外,“知味轩”对所用食材的认真与考究也很值得称道。

不管是米、面,还是肉食青菜,“知味轩”都只用最新鲜最饱满的那一部分,哪怕进价比别的地方要高上一成,他们也始终坚持。

就好比土豆,他们只用云南与贵州一带产出的土豆,而且储放的时间是没有超过一年的新生土豆。

因为云贵高原一带的气候适宜,种出的土豆不止高产,且里面积蓄的淀粉与糖份十分充足,吃起来口感最好。

再有是大米,“知味轩”只用新米,而且是正宗的东北五常米,去壳也不是那种机器脱壳,而是最原始的舂米去壳,这样得来的大米口感更佳。

唯一的缺点是,有时候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每次蒸米总会有几粒没有完全脱壳的糙米存在,这就需要李丰满或是店里的帮厨去认真挑选出来。

所以,李丰满的垃圾袋里才会有这么多的糙米存在。

而现在。

这些原来在二十一世纪,只能当垃圾被李丰满给随手扔掉的小东西,却彻彻底底的成了李丰满眼中的宝贝,让他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细细摸索。

“这里是唐朝啊!”

李丰满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这里没有土豆,没有玉米,甚至连辣椒、西红柿这些后世餐桌上的家常菜都没得,更不要说不管是产量还是口感都好到爆的五常大米了。

“宝贝啊,这些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如果不是这些种子上面沾满了污垢,异味明显,李丰满说不得还会抱着它们狠狠地亲上两口。

“老爷,这些东西很重要吗?”老富贵儿一直跟在后面,看到李丰满竟然如此地失态,不由出声询问。

李丰满扒拉出来的那些东西,老富贵儿一个也不认识,他想不明白对着这些东西,李丰满激动个什么劲儿。

得亏他之前没有把这些东西随手扔掉,否则老爷不得急死?

李丰满趴在地上,头也不回:“何止是重要,这么跟你说吧,老富贵儿,咱们一家老小,以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可就全都指着这些东西了,你说重要不重要?”

不管这袋垃圾是怎么穿越过来的,现在都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李丰满觉得,这应该就是老天对他的一种补偿,一脚把他踢到了唐朝,却也不忘又随手扔了一些福利。

老富贵儿也激动起来:“这些东西很值钱?”

“呃,这怎么说呢。”把能用的东西都拣了出来,李丰满直起身来,道:“这要分谁来看,在懂行人眼中,这里的东西,每一粒都价值千金,甚至千金都不会换。而在不懂行人的眼中,这也就只是几颗菜种而已,值不了几个钱。”

老富贵儿顿时兴趣缺缺,只是几粒菜种而已,看把老爷给激动的?

看来老爷的失心疯还没有完全好啊,又开始说胡话了,害得老夫也跟着瞎激动了半天。

看老富贵儿没兴趣,李丰满也懒得再跟他详细讲解,反正在他的眼中,这些种子每一粒都价值连城。

尤其是蕃茄、辣椒这两样东西,都是他的最爱,原以为到了这里之后,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吃到了,毕竟这两样东西的原产地都在地球的另外一头,凭着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一点儿戏也没有。

没成想,才一转眼间,惊喜就来得这么突然,一个垃圾袋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从今以后,这些东西的原产地,也可以加上一个东土大唐了。

现在正值春暖花开之时,赶紧找块地种上,过不了两个月,就有新鲜的西红柿与辣椒可以吃了。到时候店里多了这两样菜,妥妥的独门生意。

嗯,还有土豆,土豆的做法多样,口味独特,一直都是很多小孩子的最爱,想来思语、思琪那几个孩子一定会喜欢!

土豆泥,土豆丝,薯片,薯条,一道道关于土豆的食谱在李丰满的脑袋里面浮现。

做为一个合格的厨师,一个极度宠爱孩子的父亲,李丰满首先想到的永远都是食材与孩子。

至于农业推广之类的事情,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太麻烦,顺其自然就好。

第33章 无言的感动

熟透的烂蕃茄一个,种子约有近百颗,是所有种子里面数量最多的一个。

朝天椒三个,其中有一个破损严重,里面的椒瓤已空,种子只有两三粒。另外两个外型完整,只是外皮有斑不能食用,不过里面的种子全都无恙,整理后得种子五十余粒。

土豆只有两块,已然发芽,必须尽快处理,所幸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埋到土里应该能够成活。

玉米粒有近二十粒,有一些是从胚芽上开始有坏点,不能用,直接淘汰,挑挑拣拣之后,只剩下八粒。

最后是五常糙米,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五粒,如果真要种植的话,即便五粒全部都能顺利成活,至少要两到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初步形成规模。

李丰满很认真地把垃圾袋内的东西分门别类,用清水全部清洗干净进行晾晒。

因为怕会被风吹走,或是被孩子们好奇拿去玩耍,所以李丰满放得很小心,把所有的种子全都放在一个大簸箩里面,铺开摊平,让根福搭了下梯子放在了房顶上。

今天的天气不错,现在又正值晌午,在太阳光的暴晒之下,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晒得干爽。

“少爷,该吃饭了。”

从房顶上下来,根福肚子咕咕叫着提醒李丰满,再不去吃的话,那些美味的菜肴可就要凉了。

“急什么?”李丰满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一眼,“刚才在灶房里也没见你少吃,你现在应该是最饱的一个才对。”

根福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大肚汗,没有人权。

“行了行了,跟你爹一起到偏房用饭吧,反正本老爷已经答应过你爹,以后不再限你的饭量,让你吃饱为止,本老爷岂能食言?今天的那一满锅米饭,可都是为你准备的!”

看到他的宝贝种子已然放好,李丰满心情不错,直接冲根福与老富贵儿摆了摆手,不用他们在一旁侍候。根福欣喜,快步疾走。

弯身拿起地上余下的两块土豆,李丰满拿了一把柴刀,找了一个废弃不用的大木盆,在院子随便找了块空地挖了一盆的泥土,然后把每块土豆按照出芽的情况切开了几瓣,小心地埋在盆中的土壤之中。

浇水,而后放到一处朝阳的地方,搞定。

“以前的生物课总算是没有白上,至少我还记得这土豆该怎么播种!”拍了拍手,李丰满一脸得意。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是六块,每块上至少有三株土豆苗,算下来也就是十八株。”

“听说土豆的产量奇高,一株土豆苗至少能长出三到五颗土豆,这么算的话,那本老爷在三个月后岂不是能收获到七八十颗完整的土豆?”

李丰满心中盘算,土豆在很多地方都可以一年两季,有这第一批土豆打底,到夏天时还能再种一次,到时候土豆的产量必然会成几何倍数往上疯涨,到那时,李丰满就再也不必担心会有土豆不够吃的情况发生了。

“城西不是还有三十亩地么,到了八月份,腾出几亩地来全种上土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心中有了计较,李丰满迈着轻快的脚步重返餐厅。

当厅里,孩子们吃得正欢,一个个满脸油光,欢畅淋漓。

“阿爹!”见李丰满进来,大丫头轻寒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轻声向李丰满解释道:“刚才见阿爹久去未归,妹妹们又全都饿了,所以就没等阿爹提前开动了,还望阿爹不要怪罪。”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摆手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刚刚不是说过要让你们先吃吗,在自己家里,没有必要这么拘谨。”

“多谢阿爹!”李轻寒展露欢颜,抬手指了下旁边单独的一个方桌,敬声向李丰满说道:“在妹妹们用饭之前,我给阿爹事先留出了几道菜,请阿爹用饭!”

李丰满一愣,目光朝桌上一扫,发现红烧肉、红烧鱼及烤羊排等几道最好吃的荤菜全都留了下来,心中不由一暖,眼圈竟有些酸。

身为一个正统出身的厨师,从小都在厨房里长大,李丰满什么好吃的没有吃到过?区区几道小菜搁在平时他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此刻,看着孩子们竟然能够忍住自己的小馋嘴,把她们心中认为最好吃的肉食留给了自己,李丰满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这种感觉,跟父母对自己的关心与宠溺不同,很奇妙,也更为震动人心。反正李丰满这个大老爷们已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己。

“好好好!得女如此,夫复何求,阿爹总算是没有白疼你们!”

李丰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跨步走到孩子们的身边,伸出大手在每个小女娃儿的脑袋上面都很宠溺地使劲揉了揉。

“记得,以后不必再如此了,阿爹可是未来的厨神,什么好吃的做不出来,什么好吃的没有尝过,用不着你们几个小娃娃给我留口食。”

说着,李丰满伸手把小方桌上的几道菜全都又端到了大圆桌上,让几个孩子一起吃。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留意到,思语、思琪还有小豆豆,三个人六双眼睛,时不时的都会往那张小方桌上瞄上两眼,很显然,她们惦记着这几道菜已经不是一会半会儿了。

此刻见李丰满把菜又端了回来,三个丫头眼睛同时一亮,口水直咽,不过她们却没敢直接伸筷去夹,而是小心翼翼地瞅着李轻寒。

看得出,李轻寒这个长姐的威严已经深入人心,没有她的点头,哪怕是得到了李丰满的应允,三个小丫头也不敢吃。

“看什么,还不赶快谢谢阿爹!”

这一次,李轻寒眼中含着笑意没再阻拦,三个小丫头一声欢呼,齐声向李丰满道:“谢谢阿爹!”

然后,勺子、筷子一齐开动,餐桌上再次热闹起来。

这样的情形让李丰满感觉到很是欣慰,同时心里面也不免有些吃味,看样子他这个阿爹还并没有真正走进孩子们的心中,他的威严,竟还不如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做为一个父亲,李丰满不得不在心里鄙视以前的李丰,当爹当成这样,已经不足以用失败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个渣渣啊,鄙视之。

不过没关系,孩子们还小,而且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弥补和改变他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

“慢点吃,不要急。”

“吃鱼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被刺卡到了。”

“还有那盘红烧肉,不要吃太多,吃多了会变成小胖子的!”

跟孩子们在一起,李丰满秒变家庭主妇,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帮那个挑鱼刺,好似李妈附体,嘴里也不停地念念叨叨。

结果,“小胖子”三个字一出口,就好像是一下子点燃了几个孩子心中的小宇宙,九道菜里面,就数红烧肉下得最快,满满的一整盘,足有两斤重,四个孩子竟然全都吃光了。

李丰满傻眼,唐朝人的审美观,竟然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第34章 黑板,粉笔

我胖故我美。

我胖我骄傲。

这里的人,人人皆以胖为美。

可是奇怪的是,今天走在大街上,李丰满看到的胖子却是寥寥,也就是在望江楼的时候,才看到了几个体型稍微富态一些的中年男子。

那种真正意义水桶腰、双下巴的大胖子,一个也没有看到。

是因为本身的生活条件太差很难吃到肥胖圆润,所以才会对肥胖这么向往吗?

中国人一般都很喜欢缺什么补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才会觉得是最好的,大唐人民对于肥胖的追求,估计也是一个道理。

看到眼前这几个才几岁的小孩子为了能够吃得稍胖一些,视红烧肉如至宝,分毫不在意李丰满所讲的胆固醇以及肥胖之后所带来的三高问题。

当然了,这些问题距离这些孩子们还很遥远,但是如果这种病态的审美观念不扭转过来,没有一个良好的健康饮食习惯,三高什么迟早都会找上他们。

不由得,李丰满开始孩子们的将来,为整个大唐朝人民的身体健康担忧起来。

现在普遍的生活条件不高还好一些,若是再过些年,贞观盛世以及开元盛世到来之后,生活条件水涨船高,肥胖的人群必然会随之增加,到时候三高人群成倍增涨,心脑血管疾病必然会大范围暴发。

大唐朝的前途堪忧啊。

李丰满摸着下巴,开始操心起整个帝国的将来。

不过很快,他就很干脆地放弃了这个命题。

因为他发现,做为一个厨师,而且是厨艺一级棒、超级棒的未来厨神,把饭菜做好,努力地提升自己的技艺水准才是他的本份。

国家大事什么的,离他太远,够不着。

做为一个专业级的平民百姓,李丰满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以后,他只要负责管理好眼前这几个孩子的健康,就够了。

很快,午餐愉快结束,孩子们吃得心满意足。

老富贵儿与根福出来收拾碗筷,李丰满抱着李弈,带着几个小肚子吃得鼓鼓的孩子,一同到东院卧房午睡。

吃饱喝足了之后,再睡一觉才是人生之中最大的幸福。

尤其是在这春日的正午,困意袭身,躺在暖暖的被窝儿里,享受。

吃饱了就睡,原则上来讲并不利于养生,但是他舒服啊。

这一刻,科学不科学,养生不养生的,在李丰满睡意上头的时候,全都得靠边站。

嗯,就是这么任性,就问你服不服?

一觉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穿衣起床,老富贵儿与根福已经在收拾屋子,准备明天上课要用的教室。孩子们没有一点儿声音,应该是还没醒来。

李丰满没有去帮忙,睡醒之后,他的头脑一阵清明,想起屋顶还晒着的那些种子,便心随意动,搬着梯子去了西院。

爬上房顶,看到簸箩内的种子已然全部晒干了水份,顿时满面欢喜,小心地把里面的种子一样样的装到他事前准备好的小瓷瓶内,用塞子塞好,防止返潮。

这些宝贝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全部都是绝无仅有的东西,每一粒都异常珍贵,由不得李丰满不小心一些。

“少爷,您小心些。”根福从东院跟了过来,看到李丰满竟亲自爬到了屋顶,不由紧走了两步扶牢下面的木梯,“少爷,以后这种事情你直接招呼小人来做就行,我皮肉结实,就是掉下来也摔不坏。您可不行,您的身子金贵,可不能有个好歹。”

李丰满神清气爽,低头看了根福一眼,道:“放心,本老爷有分寸。”

说着,把空簸箩随手递了下来,根福伸手接过放在一边,然后虚扶着李丰满从木梯上下来。

“授课的房间收拾好了吗?”李丰满随声询问。

“好了,桌椅以及笔黑纸砚府里面都有现成的,不必刻意去准备,我跟我爹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根福老实回禀,同时把木梯放回原位。

李丰满冲他招了招手,道:“一会儿你再去取些钱来,到坊市给我买一块黑色的木板回来,长宽大约有一米左右,表面稍稍有些粗糙最佳。”

根福摇头:“不用的,少爷。你说的那种黑色木板咱们府就有,以前老旧的桌面随便拆下一块就是。”

“哦,不错哟,这倒是省钱了。”李丰满投给根福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又问道:“那石灰之类的东西,家里也有吗?”

有了黑板,怎么能缺了粉笔这种神器?

只是,李丰满有些不太确定,石灰这种东西,在唐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被发现。

“咱们家没有,”根福抬手一指:“不过咱们隔壁老王家有,老王是匠人,专门给别人修筑房子,石灰之类的东西他们家多的是。少爷如果需要,我这就去给您取来一些。”

还真有!

李丰满眼前一亮,世界观再次被刷新,紧接着他又探声问道:“那水泥呢,老王他们家有没有?”

“水泥是什么东西,水和的泥吗?”

根福的小白反应很明确地告诉李丰满,水泥神马的,完全是他想多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太多的失望,毕竟他要做的是粉笔,而不是房子,有石灰就够了。

根福的速度很快,甚至连正门都没有走,直接很娴熟地翻墙而过,没两分钟就拎着一桶已经碎好的石灰再度翻墙回来。

这一刻,李丰满很想去拜访一下隔壁老王,摊上这样一个喜欢翻墙窜门的邻居,不知道他的心里面会不会残留下什么阴影。

“很好,做得不错。”看了眼桶中的石灰,成色出奇不错,李丰满满意点头,然后又随声交待道:“还有,下次,记得走门。”

“如果隔壁老王敢像你这样翻墙进咱们家,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根福双目一亮,满面欢喜地看着李丰满,就像是遇到了知音,双拳紧握:“我就知道!少爷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少爷你忘了,上次老王要跳过来,我已经把他的腿打断过一次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翻咱们家墙了!”

神特么英雄所见略同?!

李丰满一脸嫌弃,摊上你这样的恶邻,隔壁老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即便是这样,前天隔壁老王竟还愿意借老富贵儿两百文钱来救急,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不知不觉间,李丰满给这位还没见过面的王姓邻居发了一张好人卡。

事实证明,并非所有的隔壁老王都是隔壁老王。

第35章 自削为奴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李丰满的第一批粉笔已然成型,正当他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练习久违的粉笔字时,刘郎中再次登门看诊。

为李弈诊过脉之后,刘郎中这才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吐泻皆止,高热已消,病情没有反复,李弈这孩子确实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命保住了。

再一次的,刘敬对李丰满表达了无尽的敬仰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丰满才确切的知道了刘郎中的名字。

刘敬,字三蛰。

“李公子的膏药,简直就是妙药灵丹,此方一出,日后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因此得保全性命。仅此一贴,李公子就可在杏林之中名传千古!”

诊脉过后,刘敬对于李丰满的赞叹便不绝于口,得啵得的说了十几分钟都不停歇。

饶是李丰满久经沙场磨得了一副厚脸皮,也是听得面色微红,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越发觉得刘敬这个郎中是个值得依赖的好人,恨不得他今天一天都不要离开。

继续说,不要停!保持这个愉快的节奏!

李丰满很享受这种被别人不停夸赞吹捧的时刻。

“李公子,某有个不情这请,不知道当不当讲?”夸赞了半天,终于词穷了,刘敬这才有些扭捏地奔向主题。

李丰满也不矫情,直接摆手客气:“不当讲不当讲!”

刘三蛰直接懵逼,傻傻地看着李丰满,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特喵的是什么套路?

正常来讲,别人有话问你当不当讲时,出于礼貌你不是应该很客气地说一句“但讲无妨”吗?

现在李丰满的嘴里直接整出了一句“不当讲不当讲”,让他怎么接茬儿?就算是你真的不想让我讲,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

刘敬很郁闷,心里在纠结,他倒底是该讲,还是不该讲呢?

“阿爹,刘郎中可是一个老实人,以前没少帮过咱们,你别这么开玩笑好不好?”

最后还是李轻寒有点儿看不下去,嗔怪地出声提醒了李丰满一句,算是为刘敬解了眼前的尴尬。

李丰满轻轻一笑,从刚刚刘敬开始不停向他说奉承话的时候,李丰满就感觉刘敬一定是有事相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那句“不当讲不当讲”可不止是在开玩笑,而是李丰满不想有奇怪的麻烦上门而提前给刘敬打的一个预防针。

不过现在大丫头发话为他求情,李丰满不能不给面子,遂面容一改,正色道:“一句玩笑,刘郎中不必放在心上,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刘敬长松了口气,突然感觉好心酸,跟李丰这样的人说话好心塞,这句“但讲无妨”等得他好辛苦。

下次再与别人、尤其是与李丰说话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说“当不当讲”之类的蠢问题,有什么话直接了当的挑明言罢,图个心里清爽。

否则若是再遇到一次“不当讲不当讲”的奇葩情况,刘敬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不过还好,现在谈话又步入了正轨,李丰又变成了正常人,希望接下来他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首先,刘某想要从李公子这里得到一个正式的许诺,希望李公子那副膏药的配方能够允许我日后在行医的过程中可以自行使用,以便可能更好的救治更多类似病症的孩子。”

李丰满点头:“这个刘郎中可以自便,完全没有必要向我请示。从你昨日拿出那三贯钱之后,那副方子就已经属于你了,你以后可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那某就当是李公子已然同意了。”刘敬心中一松,除了那句“不当讲不当讲”,这个李丰还是蛮好说话的嘛。

“再一个就是,”刘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探声问道:“某想知道,公子的手中,是不是还有别的方子……”

见李丰满面色一沉,刘敬的心也跟着就是一阵紧缩,生怕李丰满嘴里再蹦出一句类似于“不当讲不当讲”的话来,连出声解释道:

“李公子不要误会,刘某此举并非完全出自于私心,而是在为黔州一地数万乃至于十数万贫苦百姓多求几副可以在关键时刻活命的良方罢了。”

“刘某祖上,世代行医,深知民间百姓之疾苦……”

“行了!苦情戏就不要在这里唱了。”李丰满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出声将刘敬的话打断。

“刘郎中的来意我已明了。不过可惜,我并不是医师,脑袋里面记得的方子也只是仅此一副而已,帮不到刘郎中慈济天下、救治万民。刘郎中还是请便吧!”

说完,李丰满瞄了老富贵儿一眼,吩咐道:“老富贵儿,我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一会儿,你替本老爷送客人出府。”

刘敬面色一慌,忙上前两步高声冲李丰满叫嚷道:“李公子误会了,某真的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某……”

李丰满充耳不闻,直接跨步出了厅门。

老富贵儿沉着脸,面色不愉地直接挺身挡住刘敬对李丰满的骚扰,冷声道:“刘郎中请自重,我家老爷刚刚已然说得很明白,刘郎中请回吧!”

这个时候,就连李轻寒也不再帮着刘敬说话,哪怕她才八岁,素有早慧的她也听明白了刘敬刚才话中的意思。

拿大义来压人,逼迫阿爹手中其它的治病良方,这个刘敬,真当他们都是那种无知的百姓,可以随意欺哄么?

可恨,可恶,不为君子!

眼看着李丰满越走越远,马上就要在视线之中消失,刘敬心中一急,直接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刘敬愿自削为奴,世世代代奉李家为主!只求公子大义,能够赐下救命良方,布施天下百姓!”

轰!

刘敬的声音一落,在场的人无不面露惊色,李丰满远去的身形也是不由一顿,止住了脚步。

自削为奴,奉他人为主,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尤其是在这种封建社会,奴仆的身份可是合法合情的存在,一旦在官衙落了籍,世代为奴为仆,生死全由主人一念而定,想要再翻身,可就难了。

“刘三蛰,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愿意为了几个方子就这样把自己给卖掉?”

李丰满回转过身,缓步又走了回来,及到刘敬的跟前,深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所谓的大义而甘愿降身为奴的人。

是傻瓜,还是圣人?

又或者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是在做戏?

刘敬眼前一亮,神态痴狂道:“我就知道,公子手中果然还有良方!”

“你猜得不错,类似的方子我这里确实还有一些,全都给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丰满静静地看着刘敬,想要确定这厮是不是还在表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真的甘愿入我李府,终身为奴吗?

刘敬身子一挺:“公子若是不信,某现在就可随公子到县衙去落籍!”

第36章 弟子规(求收藏推荐)

诚挚的眼神,坚定的信念,疯狂的举动。

好吧,李丰满开始相信,他确实是遇到了一个自以为是圣人的神经病。

又或者说是,他遇到了一个在医道追求上已然达到痴迷程度的狂热信徒。平常还真没看出来,刘敬这个看上去很冷静也很稳重的一个郎中,竟然还有这么疯狂的隐藏属性。

这种人的思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因为这已经无关名利是非,只单单是一个人的个人信念而已。

每一个职业里面几乎都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纯粹而狂热地热爱着自己的职业,为了自己的职业信念,他们不惜抛家舍业,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对于这样的人,李丰满心中怀有敬意,但却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做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丰满本人也是一个对职业素养有着很高追求的人,他始终坚信自己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厨师界神一样的男人,为此,他每天都会坚持不懈地锤炼自己的厨艺。

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厨艺之外,李丰满的生命里还有亲情,友情,以及未来不远处的爱情。

“老富贵儿,带他去县衙换籍,以后他归你管!”

李丰满没有推脱,因为他并不确定刘敬这么做是不在以退为进,故作试探。反正现在家里正好缺人手,有人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落了户的奴仆才是最好的奴仆,因为生死皆由东家掌控,背叛或是逃离,只有死路一条。

只要刘敬敢入籍落户,无论他安的什么心思,打的哪个主意,都再逃不脱李丰满的手掌心。

老富贵儿没有反对,伸手冲刘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刘郎中,咱们到县衙去更改一下户籍,我可以全权代表我家老爷。”

刘敬身子一僵,眼睛里面出现了几分挣扎。

现在他的目的已然达到,知道了李丰满的手中确实还有类似的良方,如果这个时候收手,一切都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而一旦落了籍,他这辈子可就真的完了,到时想要反悔也是无用。

为了几个还不曾得到验证的方子,真的值得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吗?

真正的事到临头时,刘敬退缩了。

气息一弱,身子一软,之前的气概全无。

李丰满眼中闪现一丝鄙夷,轻声劝道:“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仅是靠着我给你的那贴膏药,就足以让你名利双收,此生无虞,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丰满摆了摆手,视之如敝屣。

“不必了,我去!”

刘敬长吸了口气,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地上站起身来,淡然说道:“刘某这一生,天赋平平,在医道上不能承先辈之志,在生活中不能重振门风。”

“妻早亡,子早夭,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舍不得。”

说完,恭敬地向李丰满行了一礼,而后走到老富贵儿的身边,紧身相随。

李丰满心中起腻,这话说的,好像是他在逼良为娼一样,真是岂有此理,以后必须要给他多穿两双小鞋。

“阿爹,刘郎中这是为了什么啊?”李轻寒好奇,不解,完全想不通。

别的奴仆都是想着法的想要脱了奴籍恢复自由之身,而刘敬放着一个好好的郎中不当,却偏偏要自己削籍为奴,这完全不合常理!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的追求不同,选择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李丰满拍了拍手,愉快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家以后也有一个专门的私人医生了,感个冒发个烧什么的,再也不必往外跑了。”

李轻寒轻点了点头,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也就不再多想。

李丰满冲她招了招手,带着她一起到了书房。

书房内,文房四宝准备齐当,李丰满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李轻寒:“小寒啊,你也知道,阿爹落水之后,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不但是人和事,还有以前看过的书与习过的字,也都有的没的忘记了许多,现在我有些东西需要书写出来,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阿爹?”

“当然可以!”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怯场,听说能够帮到李丰满,反而表现得有些跃跃欲试:“阿爹是要写医方吗?”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笑道:“医方什么的不着急,以后得空的时候再写也是不迟。阿爹让你写的是明天我要给思语、思琪她们授课用的教材。”

“《千字文》吗?咱们书房里就有!”李轻寒抬手一指书架,轻声向李丰满提醒。

“不是《千字文》,《千字文》太过晦涩,不适合没有任何基础的小孩子。”李丰满道:“我让你写的是另外一篇启蒙书册。它的名字叫《弟子规》,我念你写,可以吗?”

李轻寒执笔点头,小小的身体挺直,双目专注直视,很有一副书法家的做派。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李丰满念一句,李轻寒写一句,父女配合,速度很快。

李轻寒虽才八岁,可是已然学过《千字文》与《急就章》两篇蒙学,认识的字已有千余,书写《弟子规》这样简单的词句,竟无一点儿障碍停滞,看得李丰满在旁边点头不已。

这小丫头确实聪慧,识得字多不说,写出来的行书小楷在干净整洁之余,竟然亦是笔锋凌厉,隐有风骨在其中。

李丰满可以肯定,以前教李轻寒识字的那个先生,必然是位书法大家,否则的话,这丫头现在所写出来的字体不会有如此的造诣。

这不免让李丰满对他们家之前的境遇又多了一些猜测。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写到这几句的时候,李轻寒不由狐疑地看了李丰满一眼,严重质疑道:“阿爹,这个《弟子规》不会是你为了管教弟弟妹妹们才特意临时编纂出来的吧?”

第37章 有如神助

李丰满大窘,感觉很羞涩,原来他在大丫头的心中已经如此牛批了吗?

这可是《弟子规》,是清代大教育家李毓秀耗时数载,几经修改才编纂而成,被后世诸多教育大拿奉为蒙学经典,岂是他李丰满这个国学半瓶水所能比拟?

“不错!”李丰满一挺胸,一抬头,果断有力地点头承认:“没想到我隐藏得这么深都被你看出来了,这篇《弟子规》确实是为父为了鞭策你们姐弟几人,几经思忖才编写出来的临时教材。”

“哼!我就知道!”李轻寒骄傲地一昂头,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样子。

李丰满轻声一笑,“感觉怎么样,能理解这些字句之间的意思吗?要不要阿爹先给你讲解一段儿?”

“不用了阿爹。”李轻寒摇头拒绝,道:“阿爹的这篇《弟子规》字体简单,通俗易懂,而且还很便于记忆,虽然只写了一遍,可是我已然记下了大半,其中的意思也大体能够理解。”

“阿爹之前说得不错,它确实比《千字文》与《急就章》更易学易记,很适合思语思琪他们这些刚刚开始学识字的小孩子。”

李轻寒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观,因为年龄与眼界的限制,她并没有看出《弟子规》中所蕴含着的种种深意与诗词典故,只是觉得简单好学,琅琅上口,弟弟妹妹们以后学起来应该会很容易。

说到底,这丫头还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对于《弟子规》的感观只停留在最表层的字面上。如果换作是一位熟读读书的秀才,或是教书育人的学究,肯定能够看出《弟子规》内所蕴含着的更多闪光点,肯定会对这章蒙学新篇的出现震惊连连。

“阿爹,下面是不是还有,咱们继续吧!”小丫头跃跃欲试,能够第一个书写出阿爹专门为他们姐弟做出的文章,李轻寒感觉很兴奋。

“好,咱们继续!”

李丰满呵呵一笑,很享受大丫头这种亲近中又带着一丝崇拜的目光。

“接下来是:冬则温,夏则凊。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业无变。事虽小,勿擅为。苟擅为,子道亏……”

一字一句,简单明了。

李丰满这个时候好似如有神助,头脑份外清明,小时候所读过的这篇《弟子规》,竟然一字不差地全都回忆了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类蒙学读物,他当年也就是在幼儿园时期有过接触,之后上了小学认识了更多字、阅读了更多读物之后就再少有接触,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会记得这么清楚才对。

但是现在,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它就切实地发生了。

一开始,李丰满也只是想要把他记忆中还有些印象的几段先写出来应付几天,没想到这记忆的闸门一开启,幼年时的那些蒙学记忆就如滚滚洪流熙攘而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想拦都拦不住。

现在李丰满的脑子里面不止有《弟子规》的全篇,《三字经》也是一字不落地全都印在脑中。

此外还有《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等等等,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儿童读物竟全都如在眼前,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朗声诵读出来。

“果然,本老爷的记忆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牛批!”

李丰满再一次为自己的记忆力骄傲了一波,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只要他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也就够了。

心胸豁达,随遇而安,遇事不通则放,不钻牛角尖,这李丰满另外一个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也是他在失恋了那么多次之后还能对生活对爱情充满期待向往的原因所在。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李轻寒就将《弟子规》全篇一字不落地全都写了出来,字迹工整,隽秀之中有凌云之势,看得李丰满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夸赞,夸得大丫头即骄傲又害羞,脸都红了。

这不怪李轻寒面皮薄,而是李丰之前很少有夸赞她的时候,且古人对于感情的表露,一般都是含而不露,断没有像李丰满这样简单直接地夸赞。

“哇,小寒你写得好棒,都快赶上王右军的书法了!”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认得这么多字,小寒,你果然是个天才!”

“小寒加油,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女文豪,到时候阿爹都会为你骄傲!”

“……”

在孩子的面前,李丰满的话唠属性全面打开,夸起孩子来更是不遗余力。

他一直都相信,好孩子不是被训出来的,而是被夸出来的,尤其是像李轻寒这样聪慧且骄傲的小丫头,只要给了她足够的信心与支持,将来大唐的历史上说不定真的会多出一个像是蔡琰、李清照一样的女才子。

“阿爹过奖了,轻寒还没您说的那么好……”小丫头害羞了。

“哈哈哈!”李丰满畅声大笑,抬手摸了摸李轻寒的小脑袋,道:“在阿爹的眼中,你永远都是最棒的!小寒,阿爹为你骄傲,继续努力!”

“谢谢阿爹,我会努力的!”小丫头用力握紧拳头,感动之余,亦是干劲儿十足,信心满满。

把写好的教材整理好,父女两个一同走出书房。

书房外面,老富贵儿与刘敬已经恭候多时,刘敬这时已经换上了跟老富贵儿与根福一个样式的衣服,说明换籍之事已毕,他们李府又添了一个新的下人。

见李丰满有正事要处理,李轻寒懂事地轻声告退,去找弟弟妹妹们玩去了。

李丰满看了老富贵儿一眼,老富贵儿会意,上前两步,将手中一份盖有印章与手印的书册递上,同时出声禀报:“老爷,这是刘敬的换籍文书,县丞老爷那里已经做了鉴证,从今往后,刘敬的一切,皆属于李府。”

李丰满点头表示认可,同时扭头向刘敬看来。

“小人刘敬,见过老爷!”刘敬先是躬身一礼,明确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向李丰满问道:“老爷,现在小人已然正式归纳入府,不知老爷之前所说的那些良方什么时候可以……”

“放肆!”老富贵儿一声厉喝,神色不愉地冲着刘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怎么跟老爷说话呢,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老爷的东西,给你了,那是恩赐,不给你,亦是恩德,似你般开口讨要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

刘敬直接傻眼儿,不由抬头向李丰满看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第38章 敲打

老富贵儿前后态度的变化,让刘敬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早上他过来时,老富贵儿还忙前忙后的照应,一口一个刘郎中,显得很是恭敬和善,刘敬对这个老管家的印象也是不错。

而现在,才是下午,天都还没黑,老富贵儿的脸却已经变得刘敬不敢相认。

只是变更了一个身份,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由自主地,刘敬就把目光瞄向了李丰满,现在的他已然意识到,木已成舟,如果李丰满突然反悔把之前的约定作废,那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太冲动了!

现在的他已然没了话语权,成了李府砧板上的鱼肉,随他们怎么切都不能自主。

“是我赌输了吗?”见李丰满并没有阻止老富贵儿训斥自己的意思,刘敬心下一沉,面色灰败如土,“果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与信义之上,是最不靠谱的一件事情,我刘三蛰不止天赋低微,就连看人的眼光也是差得出奇。”

刘敬的神色变化,李丰满全都看在眼里。没有出言阻止老富贵儿,亦是他在故意为之,老富贵儿是李府的大管家,出言训斥新进的下人,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真正有毛病的是正在挨训的刘敬,好好的太夫不去做,非要跑到别人家里来做奴才,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是脑袋有病的表现,需要有人在恰当的时候来给他提提神醒醒恼,让他能够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而老富贵儿这个把主仆之间的尊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老顽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刘敬,你看看你,这是何苦来哉?好好的郎中不去做,偏偏要自降身份来受人驱使,啧啧啧!”

李丰满低头看着被老富贵儿训得已然有些抬不起头的刘敬,悠然开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哎呀,不好意思,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突然之间反悔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如何?你会怎么想?”

“是不是特别的懊恼,感叹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明,有一种想要扑上来掐死我的冲动?”

李丰满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像是一个大反派,邪邪一笑,轻蔑地看着刘敬:“可惜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已是贱籍,已经没有了可以与本老爷平等对话的权利,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要东要西?”

李丰满的声音骤转冷:“到现在你都还没有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看来本老爷有必要来发发善心,好好的敲打敲打你,让你知道一下,身为一个卑贱的奴才,该怎么好好的跟自己的主人说话!”

“老富贵儿,柴房里不是还有一批受了潮的木柴没劈吗?就让这位刘郎中去吧,劈不完的话,别给他饭吃,还有,今晚就让他睡在柴房好了。”

说完,李丰满转身回了书房,再没有看刘敬一眼。刘敬瞬时心灰意冷,气得浑身直哆嗦。

老富贵儿忠实地执行着李丰满的命令,毫不客气地把刘敬给赶到了后院西宅的柴房之中,并亲自守在那里,冷着脸监督着刘敬一斧头一斧头地劈着木柴。

回到书房,李丰满又把李轻寒之前誊写出来的《弟子规》认真看了一遍,把上面一些常见的繁体字用心记在心里。

提笔临摹,把李轻寒写的《弟子规》整个再抄写一遍,因为用的是毛笔,笔尖柔软,发力不匀,故而李丰满写出来的字每一个都像是一幅抽像画,曲里拐弯,不知所云。

一遍,两遍,三遍……

半个时辰内,李丰满整整抄写了十遍,字体勉强能看,已经达到了类似于硬笔字小学生级别的水准。

李丰满一脸苦逼,不过却并不气馁。

当年为了能够用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来写情书,提高恋爱的成功率,他硬是拿着《庞中华字贴》练了整整两年,写出来的硬笔字最后硬是比庞中华还要庞中华,不知羡慕死了多少单身狗。

现在不过是硬笔换成了软笔,怎么可能会难得倒他?毕竟每种字型笔画的写法,其实都是相通的,只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熟悉了毛笔的发力技巧,分分钟就能秒杀一切书法大家!

又写了两遍,手酸停笔,李丰满站起身活动放松了片刻,,之后又在书房里翻腾了一阵,找到了一本《说文解字》,也就是类似于后世字典一样的东西,然后再次趴在桌子上一点儿一点儿地重新学习认字、写字。

好在,简体字亦是脱胎于繁体字,很多字的字形都极为相似,辨认出来难度不大,李丰满勉强可以做到无障阅读,但是若让他下手去写的话,他有很多字都不知该怎么下笔。

又过了半个时辰,夕阳西坠,天光变暗。

书房里的采光不是很好,再看下去已然有些吃力,所以李丰满就稍稍收拾一下,合上书,收起笔,拿着几页他刚刚写出来的作品走了出来。

穿门过院,直奔西宅柴房。

刘敬还在那里举着斧头劈着木柴,老富贵儿也不嫌无聊,就这样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刘敬劈了一块又一块。

见李丰满过来,老富贵儿慌忙起身,上前与李丰满见礼,而刘敬却浑然未觉,仍然抡着斧头,一刻不停。

老富贵儿眉头一皱,又要上前训斥,却被李丰满抬手给拦了下来。

“他的表现如何?”看了刘敬一眼,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问道:“可有要走极端的迹象?”

老富贵儿恭声回道:“老爷放心,有老奴在这看着,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魄力。没有自杀的迹象,也没有要捅人拼命的征兆,好像是已经认命了。”

“嗯,倒是沉稳了不少,还算有救。”李丰满满意点头,而后冲老富贵儿招了招手,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背对着刘敬的目光,把手中的两页书稿递给老富贵儿,并轻声交待道:“一会儿放他回去的时候,把这两页医方交给他。”

“是,老爷。”老富贵儿双手接过书稿,继而探声问道:“不知他的奴籍是不是也一并给他……”

“不必。”李丰满果断摇头:“等过个十年八年,确定他确实值得依赖之后再给他也是不迟。没有把柄在手,本老爷我如何能放心地去培养他,万一养出一个白眼狼来,本老爷岂不是亏大了?”

“老爷睿智!”

老富贵儿一记马屁拍上,李丰满得意离开。

第39章 《千金要方》

晚饭,李丰满没有再像中午时那么大张旗鼓,只是简单地煮了一锅白米粥,炒了一大份的红烧豆腐。

他担心如果不加节制放任几个孩子这么胡吃海喝,要不了多久,四个原本很清秀的小女孩,全都得变成小肥妞。

那种场面,李丰满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

以肥为美的观念,李丰满打死都不会接受,哪怕以前李爷李奶李爸李妈全都盼着他能吃得胖点儿,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的体重超标太多。

毕竟李爷李爸两个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两个肥胖得有点儿过份的老头儿,一水儿的高血压、高血糖外加高血脂,走几步路就踹得厉害。

医生曾不止一次地建议过他们减肥,但这一身膘吃上去容易,想要瘦下来却是难得离谱。

在李丰满穿越过来之前的那几年,两个老头儿每天都在节食,每到吃饭的时候都眼巴巴地看着家里其他人痛快吃喝,而他们的碗里,永远都是清汤寡水,连口肉腥都不让沾,可怜兮兮。

所以,李丰满绝不能让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们也步入李爷李爸他们的后尘。

出乎李丰满意料之外的是,中午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顿午饭之后,晚上几个孩子在看到晚饭竟然只米粥与红烧豆腐的时候,非但没有一点儿不满,反而个赛个的吃得开心愉快。

细问之下,李丰满才从李轻寒的口中得到答案。

“相比于前段时间我们一直吃的那些窝头而言,阿爹现在做的这些饭菜,简直就是琼浆玉食,我们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而且,我们都知道咱们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这一次跟阿爹还有小弟看病的情都是老富贵儿从隔壁借来的,我们不想让阿爹为难。现在能有这么可口的粥饭,我们就已经很知足了。”

李丰满再次被感动得无以复加。这四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酸心疼。

原本应该无忧无虑、不必为生计忧心的孩子们,就因为摊上了一个极不靠谱的酒鬼败家老爹,日子竟然过得这么清苦,才几岁大的孩子就已经被现实逼迫得要去学会精打细算了。

昨天李丰满从刘敬那里得了三贯钱的事情,仅限于老富贵儿与根福几个大人知道,李轻寒他们姐弟并不知详情,所以他们的认知大半还停留在李丰满穿越过来之前那个阶段。

正因如此,才更加显示出了孩子们的懂事与乖巧,这辈子能够拥有四个这么懂事女儿,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

饭吃到一半,老富贵儿从外间走来,站在门口向里探望,看到李丰满已然注意到他并朝门外看来,遂躬身施了一礼。

李丰满会意,跟孩子们轻声交待了一句,便放下碗筷从厅里走出,“人可是已经送走了?”

老福贵恭声道:“刘郎中刚刚离去,他让我代他向老爷问好,说是日后老爷但有所需,他必将地竭尽全力以报此德。”

李丰满眉头一挑,颇有些意外:“他真是这么说的,这次被咱们坑得这么惨,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怨言?”

虽然最终还是兑现了承诺,而且还给了刘敬一定程度的尊重与自由,但是之前为了李丰满与老富贵儿的所作所为,一会儿天一会儿地,对刘敬本人从身到心都可谓是极尽了羞辱之能,正常人心中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怨气?

李丰满可还清楚的记得,下午当听到他要反悔不再兑现之前定好的承诺时,刘敬双目之中所涌现出来的一缕寒意与彻骨的绝望。

否则事到临头时,李丰满也不会特意嘱咐老富贵儿一定要时刻跟在刘敬的身边,防的就是刘敬在极度的绝望与愤怒之中会走极端,要么心生戾气疯狂报复,要么内心崩溃自我了结,而这些,都不是李丰满愿意看到的场面。

“老爷您多虑了。”老富贵儿正色道:“我观他非但没有丝毫怨愤之色,对老爷您,反而是感恩戴德更多一些。”

“尤其是在看到老爷让老奴交给他的那两页医方之后,老奴亲眼看到刘郎中激动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向老爷道谢。刚才如果不是老奴拦着,他还非要亲自过来与老爷见礼呢。”

李丰满恍然。

他刚才倒是忘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个刘敬已经算不得是正常人的范畴了,在追求医术造诣的道路上,他已经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看到李丰满特意为他准备的医方之后,怕是整个人又要魔障了。

那可是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按照正常的时间节奏,要等到十几年之后才会正式成书,现在被李丰满提前拿了出来,虽然不是全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也足以让刘敬这样的正统医师为之痴狂了。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呢。”李丰满轻声感叹。

李丰满出生时先天不足,自幼体弱,所以在三到十岁之间,他时常都会寄居在当初那个在他刚出生时就救了他一命的老中医家里,受了几年熏陶,再加上老中医的刻意教授,所以李丰满在中医上颇有几分基础。

医书背了不少,草药也能识得一些,虽说从未真正与人看过病,但是有关于中医的基础理论,他却是甚为理解。

正是因为这些经历与基础,所以他在长大之后才更为精通药膳的烹制。

之前在书房书写《弟子规》的时候,李丰满脑子的记忆仿佛又重新回溯了一遍,以前看过的书,做过的事,又一次极为清晰地在脑海之中浮现,这其中,就有他小时候背诵过的那些医书。

《千金要方》只是其中的一部,此外还有《外台秘要》、《活人书》、《济生方》、《伤寒明理论》等等等等,都是中医著作中的经典。

这些医书,随便拿出来一部,都足以在这个时代翻起滔天巨浪,让现世所有的医者趋之若鹜。

刘敬是这个时代第一个看到《千金要方》的人,再加上他对医道的痴迷程度已近癫狂,他的激动,可以理解。

“在老奴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老富贵儿道:“老爷莫要忘了,他现在已是奴籍。”

“之前老爷让老奴对他所做的一切,虽然举止激烈了一些,言语毒辣了一些,但是效果却也极为明显,已然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地认清了他自己的奴才身份。”

“主尊奴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谁也不能逾越!”

老富贵儿轻声向李丰满解释道:“身为一个低贱的奴仆,老爷不止将他奉为门客,给他自由,而且还将他梦寐以求的医道良方慷慨相赠,他有什么理由不对老爷感恩戴德?”

第40章 唐时的茶叶

在老富贵儿的观念里,主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存在,身为奴仆,别说只是对你言语羞辱,就算是直接把你赐死,你也得躬然受领而不得有半点怨言。

李丰满对刘敬的那点儿折磨,在老富贵儿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反而是后来给他的那些善待与福利让老富贵儿觉得有些太过仁厚了。

如果换作是老富贵儿来敲打调教,绝对会比现在严厉十倍,劈几个时辰的柴算什么,掏茅房,倒夜香,挨板子上家法,老富贵儿有足够的手段让他屈服。

想要收一个小郎中归心,实在是没有必要给他这么优厚的条件待遇。

把一个低贱的奴仆尊奉为府上的门客,有些坏了规矩了。

不过李丰满是老爷,他的决定老富贵儿不敢置喙。唯一让老富贵儿觉得不错的是,李丰满决定以后刘敬还是归他这个老管家来管辖,这就让老富贵儿有了不少可以发挥的余地。

作为李府最忠心的老管家,老富贵儿觉得他有责任把刘敬调教得服服贴贴,以便日后能够更好的为老爷及小姐们所用。

“行了,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吃饭吧。”李丰满不置可否地冲老富贵儿摆了摆手,对于刘敬是否真正顺服感恩,以后有的是时间去观察。

不服的话,接着再驯也就是了,反奴籍与秘籍全都在手,刘敬这个对医术痴迷到不行的小郎中,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老富贵儿依言告退,去偏厅用饭。

结果刚进偏厅没两分钟,李丰满就在外面听到了老富贵儿怒声训斥:

“你个小兔崽子,每天就知道吃吃吃,菜呢?怎么全都吃完了,连菜汤都不剩一点儿,你个不肖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爹,爹!这真的不怪我,是少爷他做得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就多吃了点儿,真不是有心的!”根福急声解释,声音飘忽,像是在左躲右闪。

“你还有理了是吧?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

听到里面的动静,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不过并没有要过去劝阻的意思,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而且根福这个傻大个,也确实欠收拾。

转身回屋,孩子们吃得正香,看到他的碗里好像多了几块豆腐,应该是他刚出去时,几个孩子偷偷给他夹到碗里的,李丰满不由得意一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两边都是儿女,看看根福那小子,再看看眼前这几个小宝贝儿,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油然而升,骄傲。

怪不得常有人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这个暖和劲儿,而且还是四合一加强型的小棉袄,暖和得让李丰满整个人都快要醉倒了,幸福满满。

吃完饭,李丰满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之后,再次钻进了书房,抱着《说文解字》继续钻研。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去的渠道与可能,那就即来之则安之,尽可能早一些融入这里的生活。

文字无疑是除了家人之外的第一要点。

不管写得好不好看,至少要先能写得出来、认得出来,否则以后在孩子们面前闹了笑话,让他这个阿爹的老脸往哪放?

蹬蹬蹬,门外脚步声起。

李丰满停笔抬头,看到是根福跛着脚,一拽一拽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掂着一壶冒着白烟的开水。

“少爷,我来给你添茶!”进了门,根福恭声禀报,得了李丰满的应允,这才跨步进来。

看到他不止瘸着腿,而且脸上还有些乌青,李丰满心中不由好笑,没想到老富贵儿发起飙来这么牛批,看把这孩子给揍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爽。

水壶放桌上,根福熟练地拿起茶杯往里注水,茶水的颜色呈黄,一入茶杯,便有一种独特的香味从中逸起。

这种香味李丰满很熟悉,不是后世那种茶叶固有的清香,而是葱花与姜末用开水沸煮之后所散发出来的菜香。

往茶水里面加葱花加姜末,有时候甚至还有盐有茱萸,这是在喝茶,又不是在喝汤,有必要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吗?

这样混合杂交的味道,李丰满实在是喝不惯,白天喝过一次他就差点儿没吐出来,着实不想再来第二次。

此刻看到根福竟然又拿了这样的茶水过来,李丰满眉头微皱:“我不是说过吗,以后给我喝的茶水不要再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白开水就好,怎么又忘记了?”

根福一怔,随即便不好意思地挠头赔罪:“少爷恕罪,只是一往煮习惯了,一时没有想起来。”

“我记得少爷以前看书的时候最喜欢饮茶,而且咱们府里的茶饼还是从长安来时带过来的上等品相,少爷应该喜欢才对,所以……”

李丰满轻轻撇嘴,斜眼瞥了一下杯中泛着油腥气的茶水。

就这种东东,根福还好意思说是从长安带来的最好茶叶?

真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就算是没有加入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料,这种茶饼冲泡出来的茶水,亦是有着一股焦糊味蕴在其中,放在后世,摆在大街上免费赠送估计都不会有人喝上一口。

“啧啧!”

一想起茶叶,李丰满不由巴咂了两下嘴,有一句话根福刚刚说得不错,茶叶这种东西,不止李丰喜欢,李丰满以前也是极度热爱,每天下午不喝一杯浓茶,他会觉得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之前不说还不觉得,现在经根福这么一引诱,李丰满越发怀念起后世那种他常喝的普洱浓茶的清香来,恨不得现在就能饮上一杯,消渴提神。

“根福,附近的山上有茶树吗?”李丰满随声向根福询问。

这里是古之黔州,也就是四川与贵州相交之处,记忆中无论是贵州还是四川,好像都有茶叶产出。而李丰满最喜欢的普洱茶,在贵州境内也有几处产地。

“实在不行的话,本老爷可以自己炒茶制茶啊?”

李丰满心中意动,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茶味炒制烘培的大制流程在后世的网络上几乎是随处可见,李丰满因为爱茶,以前也没少浏览过类似的网站,对于制茶,他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陌生。

大不了多试几次,万一成功了呢?

听到李丰满的问话,根福恭声回道:“周围的山上皆有茶树,少爷想饮新茶的话,小人明日就去附近的茶店买一些回来。”

“好!”李丰满大手一挥,吩咐道:“不要成茶,明天你去山上给我收一些新鲜的茶树叶来!老爷我要自己制茶!”

第41章 根福的文化水平

自己制茶?

根福一脸懵逼,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家少爷还有这种技能。

别又是在瞎胡闹吧?

有一点儿钱就开始得瑟,买了一家酒店也就算了,毕竟还有一些基础,至少饭菜做得甚是美味,开个酒楼也不算离谱,丢人不丢钱,不亏。

但是自己制茶,却是有些玩乐了吧,真当自己是万事通,什么都能做吗?玩物丧志,耗时耗钱,不值当。

“少爷,你确定不用买成茶,而是买新鲜的茶树叶?”根福再一次向李丰满确定,看到李丰满肯定点头,根福屁股一紧,久违的预感再次袭来,他觉得他可能又要挨揍了。

以前每次都是这样,李丰犯了过错,老富贵儿不敢拿他如何,不能打不能骂,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敢讲,只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根福的身上,让根福代李丰受过。

每次打起自己儿子来,老富贵儿都心安理得,为了能让李丰警醒,汲取教训,打得那个响,下手那个狠,每每都让李丰在旁边看着心惊肉跳。

稍后几日,为了不让根福再挨揍,李丰的作为多少有些改观与收敛,这让老富贵儿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教育老爷的最佳方法,很受鼓舞。

是以,时间一长,李丰犯错,根福挨揍,在李府已是常态。

每次感觉李丰要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根福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屁股疼。就好比现在,根福已经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屁股上。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根福觉得这一次他必须要勇敢一点儿,坚决劝阻李丰,别再犯浑了,合着每次看他爹打儿子,都很过瘾不是?

结果,根福一张嘴,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是:“好嘞少爷,您想要多少,我明天就去给您弄来!”

啪!

刚说完,根福就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果然,想要拒绝他们家少爷的要求,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困难。

明明心里已经想好,可是嘴里就是说不出来,这顿打,八成是又跑不了了。

“好端端的抽自己做什么?”李丰满诧异问道。

“蚊……蚊子……”根福认真回答。

李丰满怜悯地看了根福一眼,这孩子八成是被他爹给打傻了,这才三月份,哪来的蚊子?

“哦,对了。”李丰满看了眼手中的书,随声向根福问道:“你可识字?”

根福回过神来,挺直身形,傲然道:“那是自然,小人可是立志要当将军的人,不识字的话怎么能熟读兵书,决胜敌人于千里之外?”

听闻此言,李丰满不由得高看了根福一眼,不是说古人的文盲率很高么,怎么根福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下人竟然也能识得字学得文?

难得啊!

“那好,你把这一页文章给我读一遍!”李丰满当即拿出一本论语递给根福,随便选了一页让他试读。

头一句李丰满认得,上面写的是: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是《论语》为政篇中的一句,稍微读过书的人,应该都难不住。毕竟《论语》在古代可是圣人之学,很多人甚至连给孩子启蒙都用的是《论语》。

根福既然识字,对《论语》应该不会陌生。

根福分毫不惧,大咧咧地伸手接过,看了一遍,随即便高声诵读起来:“子日:道之以政,齐之以开,民免而无止……”

短短一句,李丰满直接泪奔。

哥,那是子曰,子曰好吗?

似你这样直接读成了子日,你想要日谁?是想要把孔夫子给气得再活过来一次吗?

还齐之以开,民免而无止,那是“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好吗?

就这样的水平你还想要熟读兵法,想要做大做将军,梦呢吧?

“行了行了!你老实告诉我,你这读书识字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李丰满直接摆手止住根福,短短一句,根福的水平就已完全暴露。

这让李丰满忍不住想要研究一下,这货的老师到底是谁,竟然能教出这么高水平的学生。

“我爹啊!”根福回道:“是我爹从小教的我!少爷,是不是很厉害?以前我爹还老是夸我聪明呢,什么字都是一学就会!”

看到根福这么得意洋洋的劲儿,李丰满再次扶额轻叹。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心里又凉了半截儿,看来家里人除了大丫头外,其他人都是指望不上了。不是不识字,就是半桶水,根本就帮不上忙。

“行了,这没你什么事儿了,去休息吧!”李丰满无力地冲根福摆了摆手,把他打发下去。

“哦!”根福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也没问问为何李丰满会让他读那些句子。

“根福啊!”走了几步,李丰满的声音再次在根福的背后响起:“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做大将军的话,从明天开始,本老爷教思语、思琪她们读书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跟着学着点吧,就当是陪读。”

“少爷,我已经能读兵书了,《孙子兵法》、《尉缭子》之类,我已然能够倒背如流!”

根福转过身来看着李丰满,似乎很不情愿,明明我都已经这么牛批了,为毛还要跟着几个小娃娃一起读书?完全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李丰满心中直抽抽儿,就你这种水平,兵书读得越多,到了战场上肯定会死得越快,连字都识不全,更不要说是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别那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愿不愿吧?”李丰满双目一瞪,直声询问。

根福脑袋一低,低眉顺眼地回道:“全凭老爷吩咐!”

啪!

根福忍不住又抽了自己一下,看到李丰满向他看来,再次出声解释道:“蚊子,今天蚊子真多!明天我就去找些艾草来熏一下……”

李丰满轻摇了摇头,再次冲他摆了摆手,根福应声而退。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李丰满继续挑灯夜战,实在不认识的字先放在一边,用纸笔誊录出来,以后再找人请教。

现在他的主要目标就是,先把他能认出来的繁体字全都熟悉一遍,记在心里,真要用到的时候,不至于麻手麻脚,连写都写不出来。

第42章 五禽戏(求收藏推荐)

一夜无事。

李丰满这一觉睡得很沉,无梦无尿,一觉到天明。

凌晨六点钟左右,生物钟一如往常地发挥着它的作用,李丰满自然醒来。

先是起来洗了把脸,准备在院子中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再给孩子们准备早餐。

卧房的门一打开,李丰满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门前的院子里辗转腾挪,练飞着某种武学套路,应该就是他之前说的军中武学了,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很凌厉。

“可以啊,这么早就起来了,应该算得上是闻鸡起舞了吧!”

李丰满轻声赞叹了一句,见根福的额前已然见汗,显然已经练了有不短的时间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起这么早。

“少爷,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洗漱!”

看到李丰满从卧房出来,根福停下身形,躬身上前见礼问候,然后转身就要去前面的水缸中去取水。

李丰满出声把他拦住,示意根福继续练功,他自己也摆开了架子,练起了从那位老中医师傅那里学来的五禽戏。

强身健体,通筋活络,那位老中医九十岁了还能牙齿康健,行动如风,靠的就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这种健身套路。

李丰满能够平平安安的从一个四斤四两四钱的小不点长大成一个一米八几大高个,五禽戏亦是功不可没。

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每戏两动,共十个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想要做到标准,连动全身,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从三岁开始,李丰满一共练了二十七年,这才堪堪将五戏十动练入身心,可以心随意动,活络全身。每次做完,都会畅汗淋漓,连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五禽戏,先虎后鹿再熊、猿、鸟,依次而动,李丰满先做的是虎戏,四脚着地,腰身长引,手脚并动,前后相移,看上去动作有些别扭,根本不是人体正常该有的形态。

根福再次停止住身形,一脸惊诧地看着李丰满,四肢着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还时不时地来回地扭来扭去,前爬几步,又后退几步,看上去甚不雅观。

少爷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又疯了?

“少……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根福紧张地探声询问:“没事儿你趴在地上玩,不太好吧?地上多凉多脏啊,要不要小人扶您起来?”

“一边去!”李丰满狠瞪了正在探身过来扶自己的根福,鄙视道:“老爷我练的是五禽戏,懂?”

根福挠头,没听说过。

“老爷说的可是古之华佗所创的那部养生引气之术?”这时老富贵儿正好从前院走来,听到李丰满的话不由惊诧出声。

李丰满满意点头,总算是遇到了一个有点儿见识的人了。

“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老爷是从哪得来的?”

老富贵儿走到近前,轻声道:“听说华佗的五禽戏是华佗年老时受神仙点化所创,常练可强身健体,力能拔山,气血浑壮,益寿延年,是好多豪门士族尤其是那些将门世家都渴望得到的顶级修炼之法。”

“听说就连当今圣上也曾派人苦苦寻求,寻了数年却无一点踪迹,说是真正的五禽戏早已随着华佗的故去而皆尽失传了。”

老富贵儿说了这么多,意思只有一个,五禽戏这么牛批的东西,连皇上都苦寻而不至,李丰满练的这个,多半是假的。

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五禽戏的流传确实不广,但要说它已失传那就纯粹是无稽之谈了。

后世早已有专家做过考证,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中亦有详细描述。这个时代的人找不到,只能说明是没有找对地方而已。

再说,五禽戏只不过是一套活动身体舒张筋骨的模仿动作而已,哪有老富贵儿说得那么神奇,还力可拔山浑壮气血,是那些将门世家苦寻的顶级修炼之法,说得也太玄乎了。

后世练习五禽戏的人多了,也没见哪个人可以牛批到力可拔山的地步,别说拔山了,就算是单手能够托起三十四公斤重物的选手都没有几个。

李丰满练了二十几年,还不是普通人一个,最多也就是手脚较寻常人灵活一些罢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李丰满趴在地上,四肢着地,继续拉伸着身体,口中淡声说道:“不管我得到的五禽戏是真是假,多活动一下身体总是没有坏处。况且我现在的感觉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说完,不再理会这爷俩儿,李丰满自顾自地继续着他的动作。

虎戏做完,接着是鹿戏,鹿戏的开始亦是要四脚着地,模仿鹿的站立姿态,然后奔走,翻滚,外人看来,如同玩闹。

只有李丰满自己能够切实地体会到,他这具身体随着这几个动作的模仿运转,体内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肌肉颤抖,筋骨收缩,胸膛内的各个脏气似生出了一股暖意,由内而外,温暖着周身。

这不是错觉!

李丰满神情振奋,这样的状态可是他以前炼习五禽戏时所没有遇到过的,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与五禽戏极为契合?

胸膛中的那股暖意,像极了老中医曾经跟他提过的内气感应,李丰满的心中有些激动莫名。

据老中医自己讲述,他练了八十年,才堪堪在体内感觉到了内息的变化,食气强身,身强体健。

而李丰满在前世坚持练了二十七年,除了能多吃两碗饭外,屁也没有感应到,曾一度以为所谓的内气内息,应该是老中医为了激励他坚持练习五禽戏而特意编纂出来忽悠他的。

没想到现在,他用李丰的这具身体,仅仅是第一次开始练习,只做了虎戏与鹿戏就感应到了传说中的内息感应。

要不要这么牛批?

难道这个酒鬼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哪怕这具疑似练武奇才的身体已然完全被他占据,李丰满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深深地为他自己以前的二十七年感到不值。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

不过一想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苦练了八十年才感应到气感,李丰满心中瞬间就又平衡了不少。幸亏那位老中医没有看到他现在这种状况,否则李丰满很担心老人家会不会直接被刺激得吐血三升,秒秒钟怀疑自己以前的人生。

既然身体有了感应,李丰满决定趁热打铁,继续把熊戏、猿戏与鸟戏他全都炼习了一遍。

练过之后,李丰满身上汗水直流,但却不觉疲累,身心皆畅快无比。

老富贵儿与根福父子两个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开始时还不以为意,以为李丰满就是在故意玩闹。

不过,当他们看到李丰满练到猿戏的时候,双目如电,口鼻之中隐有雾气升腾,不由全都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就算是傻瓜也能想到,他们主子所修炼的这种五禽戏法,绝对不是西贝货。

这,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五禽戏!

第43章 凶杀案(1)

哐当!哐当!哐当!

“敬告各位乡里,昨夜盗匪入城,袭伤人命,请各位乡民多加留意,举报匪踪者,可得赏钱二十贯!”

“敬告各位乡里,昨夜盗匪入城,袭伤人命,请各位乡民多加留意,举报匪踪者,可得赏钱二十贯!”

大清早,太阳刚刚冒头,涪川县城的城西便开始莫名地宣闹起来,有人敲着锣满大街叫嚷,亦有县里的差役挨家挨户地检查通知。

昨天晚上,城西接连闹出了五条人命,县衙为了安全,全城戒严,让各家各户全都协同调查,注意防范,尤其是那些陌生的外乡人,要分外注意。

听到外面的响动,李丰满已然练习完毕,正在洗脸擦汗,享受着老富贵儿与根福的连番拍马。

尤其是根福,看向李丰满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一脸地殷切与期盼,就差没有直接跪在地上拜师恳求了。

听到外面的宣闹,李丰满放下净手的丝巾,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外面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吵闹?”

老富贵儿不以为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夜有盗匪入城,杀了个把人,县府正在满县城搜捕呢。”

李丰满一怔,颇为意外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

这老头儿要不要这么淡定,都出了人命了,在他这里都还不是什么大事儿,怎么这个时代的老府兵,都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吗,还是以前见得多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还有,涪川县城本就不大,如果真有盗匪藏匿的话,他们这里会不会有危险,这里这么多孩子,难道老富贵儿竟一点儿也不担心?

“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不太平,咱们府里不会也有什么危险吧?”李丰满心下紧张,直接提议道:“不若今天再去招几个护卫回来,多少有些保障。”

老富贵儿面色一黑,直接给了李丰满一个软钉子:“老爷,您要招护卫老奴不反对。但是您知道招一个底子清白可以放心留用且武艺也不俗的护卫需要多少钱吗?”

“一年至少要耗费十贯!若再加上吃穿用度,十五贯也打不住,就咱们府里现在这般境况,别说是几个,怕是连一个半个都养不起。”

李丰满闻言,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不就是钱么,只要他想,分分钟就能再赚几十贯回来。

他心中的菜谱多如牛毛,随便扒拉出来几个送到望江楼,那里的掌柜定然会亲自驾车把钱送来。

昨天收购“叫花鸡”的菜谱时,那个刘万山就一直在旁敲侧击,想要再多求购几道,只是李丰满当时目的已达,就没再怎么搭理他。

“爹!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跟少爷说话呢?!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卑观念了,啊?!”

根福这时候义正言辞地跳出身来,当在李丰满的面前,与老富贵儿强势硬怼:“少爷刚刚得了失心疯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心有所系也在情理之中,咱们跟少爷好好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老富贵儿一愣。

李丰满一愣。

两个人皆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根福,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有种,竟然敢指着他爹的鼻子大吼大叫,皮痒了么?

“少爷。”语气一柔,话锋一转,根福突然一脸媚笑地转过身来,弯下腰身凑到李丰满的近前,谄声道:“少爷你不知道,以前咱们府里的护卫皆是由我爹与我充当,我爹上岁数也就算了,可是我的身手你是见过的,一个打十个绝对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如果少爷开恩,把刚刚你练的那套五禽戏再传授一点儿给我,我敢保证,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小命不要,也会拼死护卫少爷与小小姐们的安危。”

平时看上去傻拉巴唧的大个头,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这么灵醒,这小马屁拍的,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这个机灵劲儿,连老富贵儿这个当爹的都惊诧不已,原本胸中充斥着的怒气也瞬时消散了不少。老富贵儿本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竟提前被根福给提了出来,而且时机选得也很不错。

这孩子,不愧是我的种。

李丰满反应神速,直接伸手按在根福的脑门上,把他这张一直往前凑的大黑脸从自己的眼前推出一尺开外。

这小子的笑容恶心兮兮的,李丰满害怕会被传染。

“行了行了,你想学我教你就是,离本老爷远点儿!”李丰满一脸嫌弃,这小子不仅脸黑,口气也很严重啊,离得近了真的受不了。

“真的?!”

老富贵儿与根福皆是双眼放光,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儿颤抖,没想到李丰满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

啪!

老富贵儿激动之余,一脚踹在根福的屁股蛋子上,高声斥责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老爷磕头,谢谢老爷的恩典!”

根福应声而跪,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然后咚咚咚咚就是一阵磕,声声震耳,头头着地。

“行了行了,只不过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武戏而已,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神奇与珍贵。”李丰满摆了摆手,示意根福起来。

别说五禽戏在李丰满的眼中就是一套与太极拳、广播体操相差不多的健身运动,就算真个是什么绝顶的武功秘籍,他也不会敝帚自珍,连身边最忠心的保镖都不传授。

以后真的遇到凶险,李丰满还指着根福顶在前面当肉盾呢,根福越牛批,他的安全也就越有保障不是。

啪啪啪!

啪啪啪!

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后院主仆三人的叙话,同时也把旁边房间的几个孩子给吵醒了,里面已经传来了小娃娃的哭声以及大丫头二丫头的低声轻哄。

李丰满眉头一皱,面露不喜之色,来人实在是太没礼貌,叫个门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声吗?

“可能是县衙里的差役,他们一惯都是这个德行,老奴这就去前宅看看。”老富贵儿向李丰满请示了一句,然后匆匆走向前院儿。

“少爷放心,有我爹在,没有人敢来咱们府上撒野。就算是县尊来了我爹也能应付。”根福轻声安慰了一句,然后兴冲冲地向李丰满问道:“少爷,趁现在还有些时间,要不你先教我一些?”

第44章 有间密室

李丰满无语。

没人敢来他们府上撒野,就连县尊来了也能应付?

这牛皮吹的,已经开始上天了。

李丰满仿佛看到了满天的小母牛在飞舞。

如果老富贵儿或是说他们李府真有那么牛批的话,前两天也就不会借钱看病,一家人也就不会一直以窝头度日了。

真当他们还是在长安时那么风光无俩吗?

果然,根福的话音刚落不久,李丰满就听到前院“扑通”一声巨响,像是水缸被砸破的声音。

根福面色一变,嗖的一下就穿了出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阵疾风。

李丰满的心里也是一阵提溜,不由为老富贵儿那老胳膊老腿儿担心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像根福那样急匆匆地冲向前院儿,而是静静地呆在原地没有动摊儿,旁边的房间里毕竟还有五个年幼孩子,如果他也走了,万一有人从后门闯进来,岂不凶险?

谁能保证这不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把戏?

吱哑!

听到动静,孩子们所在卧房的房门被打开,李轻寒从里面探出脑袋,看到李丰满站在院中,原本紧张的面色不由一松,遂开声问道:“阿爹,刚才是什么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打斗?”

李丰满长吸了口气,表面上气定神闲,淡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几个县衙来的差役过来问案,老富贵儿与根福在前面应付着,不必担心。”

李轻寒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缩回房内。

紧接着房间内一阵悉悉索索,几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几个孩子已然穿戴整齐全都走了出来。

李丰满疑惑地看着几个孩子,最终目光落在大丫头的脸上。

“阿爹是一家之主,遇事怎么能这般缩在后宅不露头脸?”

李轻寒抱着李弈轻声向李丰满道:“我知道阿爹其实也想去前院一探究竟,只是担心我们姐弟几人少了看护会有危险,所以我决定,我们陪阿爹一起去前院,看看究竟是哪个包了天胆的差役,竟然敢在咱们李家的府坻放肆喧闹!”

李丰满的嘴角一抽儿。

这孩子,怎么与根福一个毛病,吹起牛皮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都还没有认清楚现实么?

这里是涪川,他们李家满门严格来说都是囚犯,本来就归人家涪川县衙监管,还有什么好牛批的?

不过,看李轻寒板着小脸,神色肃穆,看上去还真有几分不可侵犯的架势。李丰满不禁有些恍惚,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该有的表现,这样的气质与气势,也不是寻常小户人家能够培养得出来。

这个李丰一家,以前在长安到底是做什么的,连个八岁大的小孩子都这么气魄十足、临危不惧,他们家大人又会牛批到什么程度?

“还是不要了,万一有什么凶险,你们几个孩子被伤到了就不好了。”李丰满轻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大人之间的冲突还是少让孩子们跟着掺和,接触得太早,并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发展。

孩子就应该有个孩子的样,天真烂漫一些,没有什么不好。

李轻寒微微一怔,没想到李丰满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她的提议,以往遇到类似的事情,阿爹可是都会把他们几个带在身边,只为增长他们的见识,锤炼他们的胆魄。

“李家的儿女,个个都当顶天立地,胆气逼人。哪怕有一天身陷绝境,也当是毋宁死亦不低头!”

这是李丰以前经常对李轻寒他们几个姐弟讲的原话,李轻寒一直记忆犹新。

没想到,仅是一个失忆,竟然让阿爹的性格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好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变得更温和,更慈善,更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从小就学会了察颜观色的李轻寒,很轻易地就从李丰满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宠溺与担心,同时也感觉到了李丰满意念的坚决。

这并不是在作戏,而是他真的在担心他们姐弟的安危。

“既然如此,”李轻寒不再坚持,扭头朝着李丰满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那就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暂躲在阿爹房间的密室之中好了,密室藏于地底,墙坚壁厚,位置隐密,常人难以发现。”

“竟然还有密室?”

李丰满心中的疑惑更甚,这里不就是他们临时租赁来的一处宅院吗,怎么还专门修建了密室?

是这座宅院原本修建的就有,还是李丰他们入住之后才特意修建?

如果是前者还好一些,只是一个巧合,无伤大雅。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他们耗费人力物力修建密室的目的是什么,是大户人家的习惯使然,还是他们在防备着什么危险?

“阿爹不记得了?”见李丰满面现疑惑,李轻寒轻声向他解释道:“这密室还是咱们初至涪川时,阿爹你担心会被长安那些人房间报复才执意修建的,初建好的那段时间,阿爹几乎每天都会带着我们姐弟五人在密室之中安睡。”

李丰满:“……”

有点儿蛋疼,它很忧伤。

这得多大的仇怨,多牛批的势力,才能把一个出身不俗且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给吓到要倦缩在地下室之中才能安然入睡?

这个李丰以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这屁股后的麻烦,以后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来?

说话间,李轻寒已然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李丰满卧室的门,带着弟弟妹妹一同进入。

在卧室的小厅之中,李轻寒轻轻踩了一下门后墙角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凸起,就见小厅中间的圆桌下面,有两块木板自然翻起,一个有一米见方的地下通道显露出来。

“思语,思琪,豆豆,不许吵闹,一个一个慢慢下去!跟以前一样,到了下面不许大声喧闹,注意保持安静。”

李轻寒目光在三个小丫头身上扫了一眼,轻声吩咐了一句,三个孩子齐声点头,全都闭上了嘴巴,乖乖地弯下腰,爬到桌子底下顺着台阶缓缓下去。

“阿爹不必担心我们,密室中有灯光,有干粮,有净水,我们就算是在里面呆上三五天也不会有碍。”临下去前,李轻寒静声向李丰满说道:“阿爹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们不想成为阿爹的拖累。”

说完,不待李丰满答话,李轻寒便伸手把头顶的木板复回原位,卧房内再度恢复宁静。

李丰满怔怔地看着桌子底下的木质地板,如果不是刚才他亲眼所见,就算是想破脑袋他也不会想到,在这块地板之下,竟然还另有乾坤。

只是几个孩子就这样躲在一间密室之中,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第45章 习惯使然

不管怎么说,孩子们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安置的地方。

李丰满不再耽搁,扫了一眼确定没有异常,这才退身出去把卧室的门关好,急步向前宅迈去。

前宅,客厅前与正门后的一大片空地上,一片狼藉。

李丰满赶到的时候,入眼的是一地的水渍与瓷质水缸的碎片。

院子里水来浇花净手的大水缸不知道被谁给打破了,水缸里的水流了满地。刚才他们在后院听到的巨大声响,应该就是水缸破裂时发出的声音。

人呢?

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影,明明刚才还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怎么才几分钟的功夫就全都没了?

李丰满举目四顾,很快就发现一串沾了水渍的脚印在青石砖地上一路延绵全都去向了与隔壁老王家相临的那堵墙边。

李丰满惑然地顺着脚印跟了过去,结果还没等他走到墙角,墙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圆溜溜的大脑袋来。

“咦,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根福趴在墙头,正要翻身过来,看到李丰满靠近不由诧声问道:“是不是刚刚的动静吵到少爷了?我就说嘛,应该早点儿把那几个蠢货扔过去的,没想到还是惊到少爷了。”

说着,根福纵身一跃,娴熟无比地翻墙落地,正好落在李丰满的身前一米处,一脸若无其事道:“少爷放心,都已经解决了,一会儿我就把这里收拾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差役呢?”李丰满感觉自己有点儿跟不上根福的节奏,目光扫了一下墙头,探声问道:“不会是全都被你给扔到隔壁去了吧?”

“老富贵儿呢,有没有受伤,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少爷放心,我爹好着呢,几个新入行的差役还难不倒我爹。”根福轻松回道:“我爹现在正在隔壁忙着善后,跟人谈心呢,刚刚若不是怕动静太大会惊到少爷还有小小姐他们,我们也不会把那些差役全都给请到隔壁老王家了。”

李丰满直接懵逼。

这是什么节奏?

在这个时代殴打差役,应该跟后世的袭警差不多一个罪名吧,根福竟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谁给他的这般底气?

还有,老富贵儿那么老成持重的一个人,怎么也会跟着根福一起疯,根福脑袋缺根弦下手没个轻重,难道老富贵儿也被传染了?

“没事儿吧?”李丰满提着噪子向根福问道:“我的意思是,那些差役没事儿吧,你们没把他们给怎么样吧?”

李丰满突然很担心,根福口中的善后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毁尸体灭迹。

现在李丰满已是越来越疑惑起他这具身体的具体身份了。

因为他发现,从老富贵儿到根福,再到才八岁大的小轻寒,他们好像都没有太把这涪川县的差役给当一回事儿,全都牛批得不行。

在李丰满有限的思维见识当中,不把官差给当回事儿的人,除了官就是匪,反正绝对不会是平平凡凡的平头百姓。

他们老李家到底是官还是匪?

根福这个傻大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而且好似还有过抢夺别人财物的前科,还动不动就翻别人家墙头,根本就不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主儿。

“这家人以前不会是干黑活的吧?”

李丰满心里揪揪着,穿越跟投胎一样,都是个技术活,本来穿越到一个一无是处的酒鬼身上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如果这个酒鬼的身份还有大问题,那还要不要活了?

“少爷你想哪去了,我们可都是老实本份的正经人家,犯法的买卖我们可是从来都不做的。”

根福正气凛然地向李丰满解释道:“那些差役全都好好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儿,我爹正在很和善地请他们喝茶呢。”

李丰满嘴角一抽。

看着根福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想要问一句:根福,老爷我看上去很像是傻缺吗,这种一斥就穿谎话你也能说得出口,骗鬼呢?

那些差役若是没事儿的话,院子里的水缸是怎么破的?

地上的脚印凌乱,却没有一个是通往大门,难道那些差役全都会水上飘,踏雪无痕,又或者是与根福一样,练就了一身不俗的翻墙本事?

“没事儿就好。”李丰满抬头朝墙头看了一眼,接声道:“正好我现在得空,也想知道那些差役找来是为了什么,你陪我一起去会会他们好了!”

根福眼神飘忽,顾左而言他:“小小姐和小少爷他们还在后院儿,怎能把他们撇在家里……时辰不早了,该吃饭了……”

李丰满出声将他打断:“他们现在密室之中,很安全。早餐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根福:“……”

“那好吧!”根福一耸肩,认命道:“既然少爷铁了心要亲自去接待那些身份低微的差役,小人不敢阻拦,我这就带少爷过去!”

说完,根福伸手一探,一把揪住李丰满的腰带,使劲一提一纵,“嗖!”的一下,李丰满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被根福给隔着墙扔到了隔壁老王家的院子里。

我擦!

李丰满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一阵头晕目眩外加劲风扫脸气血上涌之后,他的双脚安全着地,腹中一阵反胃。

根福那个杀千刀的,竟然直接把他给扔了过来。

我本来是想要走正门的好吗?

扑通一声轻响,根福再次熟悉地翻墙过来,正好落在李丰满的身边,脸上带着憨笑献宝讨好道:“少爷感觉怎么样,我刚刚投掷的力道拿捏得可是刚刚好,既能把少爷安全快速地送过来,又不会伤到少爷分毫,更重要的是,少爷落的地时候,衣袂飘飘,恍若神仙临世,帅得简直是一塌糊涂!”

李丰满强忍着想要在根福的大脸蛋子上踹一脚的冲动,强镇心神,点头敷衍道:“确实是不错,简直是神乎其技。不过下次再动手之前能不能提前跟我招呼一声,让我也好有所准备?”

“是少爷,我记着了。”根福连忙点头应是,同时轻声向李丰满赔罪解释:“我这也是习惯使然,竟忘了少爷已经全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若是惊到了少爷,请少爷恕罪。”

一句习惯使然,让李丰满直接无语。

如果不是根福在这里故意跟他装傻的话,那李丰满还真是有点儿佩服起以前的李丰了,竟然敢玩得这么刺激,让根福没事拿他当沙包扔。

这样的胆色,这么另类的玩法,真是让人不服不行啊。

第46章 凶杀案(2)

“人呢?”

李丰满举目四顾,老王家的庭院布置比之李府稍差了一些,没有那么大的面积,而且院子里种植的花木也少了许多,整体看上去略显残破,少了几分生气。

关键的是,李丰满与根福两个大活人从墙头跃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也没有个人出来看一看。这里面的人,心也忒大了点儿吧,就不怕真有歹人?

“少爷你跟我来,我知道人都在哪里!”

根福轻车熟路,带着李丰满穿门过府,感觉比在李府时还要熟悉。

“老王没在家,昨天就带着人出去给人建造宅院去了,少爷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他这一出去,一般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在前面带路的同时,根福也不忘轻声向李丰满介绍邻居的情况。

李丰满问道:“那他们家的家眷呢?做工的时候不至于连女人孩子都一起带着吧?”

“老王是个鳏汉,妻子病逝,孩子早夭,若大一片宅子,就他一个人,连个下人都没请。”根福解释。

李丰满点头:“倒也是个可怜人。”

怪不得根福每次翻墙都如入无人之境,闹了半天,人家院子里根本就没住人。

左拐右拐,主仆二人到了隔壁老王家的柴房,柴房内,老富贵儿正一脸和善地与三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友好交谈。

三个人身着青灰色的皂衣,头上的锥帽散落在地,眼圈乌青,嘴角带着残血,神色惊恐。

李丰满不由扭头看了根福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的?

根福无辜地看着李丰满:“少爷明鉴,他们这样可不是我动的手,我从后院到前院的时候,他们已经这个样了。”

“我只是后来帮忙把他们给扔到老王他们家里而已。”

根福一推二六五,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老富贵儿。摊上这样一个坑爹的孩子,老富贵儿也是够倒霉的。

李丰满满面狐疑地往老富贵儿的身上打量了两眼,有点儿不敢想相信,这样一个在他面前一直唯唯诺诺不敢高声语的老管家,竟然也能这么生猛吗?

这时,柴房里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李丰满与根福二人的到来,老富贵儿扭头外探,看到李丰满后连忙起身出迎,“老爷,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这点儿小事儿,交给老奴来办就够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出马?”

老富贵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不过他在李丰满心中的形象已经在无形中拔高了许多,很有一点儿黑帮小头目的感觉。

冲老富贵儿点了点头,李丰满没有多言语,而是直接探身进了柴房,三个差役看到李丰满进来,身子皆是一抖,齐齐向后退缩。

“老富贵儿,这是怎么回事儿?”李丰满抬手指着眼前这三个已经被吓破胆的年轻人,淡声向老富贵儿询问:“这几位差爷怎么还受伤了?”

结果,还没等老富贵儿回答,里面的三个差役已然吓得跪地求饶:“这位老爷,小人们可当不起‘差爷’这两个字,之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府,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还请这位老爷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等这一次!”

李丰满:“……”

这是已经得罪惨了的节奏啊,看把这三个孩子给吓得,都特么给跪了。

真要把这些人给放回去的话,说不定下一秒他们就会招来更多的人,展开更为疯狂的报复。

“要不,全都宰掉?”李丰满瞥了三个差役一眼,试探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吓得小心肝一个激灵,惊得两只眼球都往外凸出了好几个点。

跪在地上的三个差役亦没想到新来的这位竟然更狠,吓得差点儿尿了,惊慌失措,不停地磕头求饶。

“老爷,您不会是认真的吧?”老富贵儿小心地凑到李丰满的身前,道:“老奴的意思是吓吓他们就得了,取他们性命的话,倒还不至于。再怎么他们也是官差,真个宰掉的话,麻烦太大。”

李丰满注意到老富贵儿的措辞,是麻烦太大,而不是不能宰掉,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了去了。

没想到老富贵儿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真有杀人的心思。

孰不知老富贵儿现在心里也是在这么想李丰满,没想到他家老爷竟然变得这么杀伐决断,动辄就要取人性命,是不是太残暴了些?

“哈哈,开个玩笑罢了,咱可是守法奉公的良民,怎么能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李丰满打了个哈哈,直接把话题岔开,再继续说下去的话,里面的三个人可能真的要尿出来了。

老富贵儿赶紧附和:“老爷说得是。”

谈笑间,几个差役的性命就这么保住了,三个人趴在地上,继续磕头,小脸煞白,身上的虚汗直冒。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早知道之前就不那么用力敲门了。

谁能想到,就是因为敲门的声音大了点儿,说话的语气嚣张了点儿,竟然会惹到这样一群煞星。

先是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老头,开门后没说两句话,噼里啪啦对他们就是一顿胖揍。

后又是一个黑脸的大汉,从后院出来,二话不说,掂起脚就把他们一个个地给甩到了现在这个院落,他们的屁股到现在都还红肿未消,坐都不能坐实。

最后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公子更是心狠手辣,一过来就要把他们给宰掉,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跟决定要宰掉一只鸡一只鸭那么轻松淡定,太特么吓人了,简直就是没人性啊。

“行了,都说说吧。”李丰满缓缓地探下身,面带着微笑,看着已经吓得破了胆的三个人,轻轻问道:“到本老爷的府上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回李老爷话。”三个人中稍年长些的差役磕头回话:“我等此来,真的只是为了公干,绝对没有成心要冒犯李老爷的意思。”

“城西的朱有志您认识吧?”

“我们此来,就是为了朱有志昨夜被杀一案,想要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李丰满一愣:“朱有志,谁啊?”

第47章 凶杀案(3)

李丰满不是在故意装糊涂,而是真的不记得了。

“您这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跟您比起来,朱有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您不记得他也属正常,这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

赵炳,也就是三个差役中年龄最长的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拍着李丰满的马屁,李丰满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已经替李丰满把所有的理由都给想到了。

“要不,我现在就给您提个醒?”赵炳谨慎地抬头看着李丰满,见李丰满点头应允,遂轻声言道:“李老爷是否还记得,昨日在望江楼的二楼,您曾经跟一个人起过冲突,有过口角,然后才当众拿出了一道唤做是‘叫花鸡’的菜谱?”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李丰满脑袋开动,恍然过来:“不会这么巧吧,那个朱有志,就是这次凶杀案的主角?”

李丰满一下就明白过来。

怪不得县衙里的差役会把他们这里当作是重点排查对象,说起来他与那个朱有志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过节。

昨日在望江楼,朱有志对李丰满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友善,很多人都有目共睹。

前脚刚起过冲突,后脚人直接就挂掉了,不怀疑你怀疑谁?

“您在望江楼卖了一份菜谱,得钱三十贯,这也没错吧?”

李丰满没有否认,直接点头。

赵炳继续讲述道:“李老爷是外乡人,在涪川似乎并没有什么根脚,乍然间得到这么一大笔外财,难免会被人惦记。而这个朱有志,似乎就做着这样敲诈勒索的买卖,最爱打外乡人的主意。”

“所以我们猜测,朱有志还有他身边那四个护卫的身死,是不是就是因为夜袭李府所致。这才有了我们三人想要进来查探的后续事宜。”

李丰满心神一振,不由扭头向老富贵儿与根福看来。

如果这个差役所言不假,那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也就只有眼前这父子二人了。

“老富贵儿,这事儿你怎么看?”李丰满淡声向老富贵儿问道:“昨夜你可听到了什么响动?”

老富贵儿直接否认:“老爷,昨天老奴酉时就上床睡下了,一觉天明,并没有听到院内外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三位差爷十有八九是猜错了,那个朱有志还有什么护卫并没有来过咱们府里。”

“如果今天不是三位差爷过来,老奴甚至都不知道朱有志被杀这件事情。”

老富贵儿推得很干净,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根福也在旁边插言:“还有我,我也什么都没听到,昨天晚上咱们府里很安静,根本就没有外人闯入。杀人行凶之事,纯属扯淡。”

“对对对对,两位说得不错。”赵炳与另外两位同事连忙点头附和,道:“我们之前实在是太过草率,一定是猜错了,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与贵府有关系,那个朱有志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冒犯李老爷。”

李丰满鄙夷地看了三人一眼,言不由衷,说得应该就是他们三个,明明心中已经认定了根福与老富贵儿甚至还有他李丰满就是真凶,却还在这里跟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们知道得太多了,要不还是宰掉吧!”

李丰满旧事重提,吓得赵炳三人腿脚一软,再次瘫坐在地上。

“李老爷,求求您就别再玩我们了。”赵炳泣声求饶:“就凭您的身份,别说是没有杀人,就算是真的杀了又能如何,难道我们县尊老爷还能把您给抓起来不成?”

李丰满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李某人在县尊老爷的跟前竟会这么有面子么?

同一时间,望江楼。

李丰满没有记住那个在望江楼给他捣过乱的微胖中年,但是有人却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比如望江楼的大掌柜刘万山与二掌柜王茂才。

在听到阿亮昨日后半夜送来的禀报之后,两个人吓得皆是一阵哆嗦,彼此眼中都写满了后怕。

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可要远比官府早得多,知道的具体细节也要详尽得多,所以他们才会觉得更加地恐惧。

“事发的时候,小人还有几个属下就躲在暗处。”

“朱有志派出的四个护卫准备要趁夜闯入李府,逼问李丰剩下的菜谱及抢夺李丰今日从咱们这里换走的那三十贯钱。”

“那四个护卫穿着夜行衣偷摸到李府的墙头准备要翻过去的时候,小人亲眼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四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毙命!”

“之后,有人影从李府院内窜出,一根绳将四具尸体全部捆绑起来,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近四百斤的尸体轻松提起,一个飞跃消失不见。”

“再之后,就有其他兄弟传来了朱有志与四个护卫在家中遇险毙命的消息。”

“朱有志被吊死在他们府坻的正门门梁之上,那四个护卫散落倒在他的脚下,并被伪装成为盗匪拼杀的境况。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五个人都已经再没半点儿声息。”

说出这些消息的时候,阿亮的神色苍白,面上心有余悸。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他来说,震撼很大,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利落的杀人方式,心中惶恐。

“这一切,可是李丰身边的那个家仆所为?”刘万山轻声询问。

阿亮直接摇头:“身形不对,那个人身材纤瘦,个头不高,不似李府内的任何一人。”

李府内的成员分布,阿亮早已调查清楚,李丰,五个孩子,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家仆,这其中并没有他昨夜看到的那个冷血杀手。

“我怀疑,在李府的周围,还有一个或是几个护卫隐藏在暗中,时刻守护着李府上下的周全。”阿亮向刘万山建议道:“这些人极度危险,全都视人命如草芥,万不可与之为敌。”

刘万山长叹一声:“我知道了,你去把藏在暗中的探卫撤了吧,以后李府的一切都不要再去接触了,凡是碰到李府的人与事,全都给我退避三舍,一点儿冲突都不要起。”

“小公爷说得不错,这个李丰,确实不好招惹。”

第48章 长大了

李府的门前。

李丰满面带微笑,冲赵炳三人挥手告别,客气道:“以后有空常来玩啊!”

老富贵儿与根福一左一右立在李丰满的身后,板着脸,犹如门神。

赵炳三人腿一软,差点儿又给跪了。

这里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再来一次的话他们的小心脏真的会受不了。

蹭蹭蹭!

三人没敢回头,脚下走得反而更快了,最后几乎就是在狂奔,没几秒钟的时间就消失在了李丰满三人的视线之中。

“老富贵儿,你说,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带人回来报复?”再次进入府门,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根福与老富贵儿下手够狠,刚才李丰满也把赵炳三人吓得够呛,身上全是伤不说,其中有一个小年轻甚至还尿了裤子,算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李丰满还真的有点儿想要把这三人彻底留下的打算。

“借他们十个胆子!”老富贵儿的迷之自信再度附体,“老爷放心,咱们家虽然落魄了,但是烂船也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小小的涪川县衙,还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

李丰满轻轻点头,没有再过度深问。因为他发现,不管是老富贵儿还是李轻寒,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对他隐瞒着一些以前的事情。

既然他们不愿说,李丰满也懒得去自寻烦恼,毕竟他现在还在假装失忆,没有人向他探究以前的过往,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对于李丰满而言,不管以前的李丰再怎么牛批,那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他是李丰满,大厨李丰满。

“老爷,刚刚我听那差役似乎提到了望江楼,还有什么三十贯钱,不知道……”

老富贵儿目光在李丰满与根福的身上扫视,昨天他就感觉有些奇怪,明明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身上没有带出半文钱,结果回来的时候却买了那么多的东西。

还说是什么私房钱,李丰身上有没有藏着钱,他这个帐房兼管家能不知道么?

“这个嘛……”李丰满把目光瞄向根福,结果根福很没义气地把脸转向一边,李丰满讪笑着道:“那不是碰巧了嘛,正好转到了望江楼,又正好碰到了望江楼的刘掌柜,又正好我的手中有一道菜的谱方他很感兴趣,所以就半卖半送给了他。”

“那钱呢?”老富贵儿直声询问,同时嘴里也开始盘算着:“三十贯也不少了,省着点儿用的话足够咱们坚持到秋收时节,说不定还能找人买两头耕牛……”

根福小声在旁边提醒道:“爹,你就别算了,那些钱少爷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说话的时候,根福不自觉地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屁股,他有预感,这次可能又要挨揍。

果不其然,根福的话音一落,老富贵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大阶:“什么?!花得差不多了?!”

“花哪了,买了什么?那可是三十贯,不是几文几钱,怎么可能会花得这么快?!”

老富贵儿记得很清楚,从李丰满带着根福出门开始,到他们买菜回来,前后也就不过是两个时辰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怎么可能会花掉那么多钱?

这里又不是长安城,就算是想要败家,也没有那么贵的销金窟啊。

“那个……”根福再次低声回道:“少爷用那些钱买了一家酒馆儿,就在距咱们府门不远的西街那里。”

老富贵儿眉头直跳,不由扭头向李丰满看来,李丰满浑然未觉,悠然地抬头望天,发现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青天那个青,白云那个白。

根福菊花一缩,觉得自己的屁股更疼了。

“老爷,按理说,这钱是您自己赚来的,该怎么花老奴插不得嘴,可是您花那么多钱买一家酒馆儿做什么,难道您还想要开门做生意不成?”老富贵儿长吸了口气,试图平心静气地与李丰满沟通。

李丰满把目光从天边的云彩上收回,收拾心情,淡然地看着老富贵儿:“老富贵儿,你说这些,可是在质问我?”

老富贵儿低头躬身:“老奴不敢。”

“不敢的话,那就不要再问了。”李丰满决然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心中自有衡量,你不必再多言。”

“总之,有我在,咱们府里的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好。至于以前的种种,我都已经忘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尊卑低贱,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现在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我希望你们也一样,忘记过去,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现在,是时候跟过去的经历说一句再见了。”

李丰满拿足了老爷的派头,丢下几句话后,就抬步去了后院儿,那里五个孩子还呆在地下室不知情况。

老富贵儿呆愣在原地,没想到李丰满竟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他从李丰满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与解脱。

“也许,忘记了过去的那段经历,对于老爷来说,真的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以前的老爷,绝对不会有如此洒脱的心境。”

老富贵儿轻声感叹。

根福则踮着脚,想要从老富贵儿的身边溜走,跟上李丰满的脚步。

结果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老富贵儿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根福,那边有个扫帚,你去给爹拿过来。”

根福身子一颤,连忙转身跪倒在地:“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由少爷在外面胡作妄为,不该帮着少爷一起欺瞒您,我再也不敢了,爹,能不能不用扫帚……”

老富贵儿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斥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有说过要揍你么,还不快去把扫帚拿来,把院子里的水渍与碎屑打扫干净?!”

“呃?”根福一愣,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狐疑地看着老富贵儿:“真的不打了?”

老富贵儿心气一顿,整个人不由都软趴了几分,摇头叹息道:“不打了,以后都不会再打了,老爷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算是我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儿,估计也再影响不到他半点儿了。既如此,我还打你何用?”

“那感情好!”根福没心没肺地傻笑起来。

他才不管少爷是不是长大了,有没有自己的主意,只要老富贵儿不再打他,那就比什么都强。

根福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愉快地拿起扫帚打扫起了院子里的狼籍,老富贵儿看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再次摇头:“这个傻小子,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地长大呢。”

第49章 制茶

旭日东升。

春日的阳光洒满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树荫下,李丰满靠在长椅上,双目微闭,耳边不时传来几个孩子稚嫩的读书声。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

一字一句,清脆悦耳,恍惚间,李丰满好似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又一次地回到了自己的孩提时代,在幼儿园里跟着老师高声朗诵。

不得不说,大丫头轻寒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而且在几个孩子的心中也颇有威严,教授起她们读书识字,竟比李丰满这个当爹的还要顺手。

做为一个无药可救的宠娃狂魔,在孩子们的面前,李丰满实在是没有办法严厉得起来,之前他确实是有点儿高估自己的教学水平了。

现在既然有个现成的老师,索性,李丰满就放弃了好为人师的打算。由台前转到幕后,只负责教材的编纂工作。

“做为小星星幼儿园的园长,本老爷自然是要坐镇后方,古往今来,除非是万不得已,哪有当统帅的会亲自冲锋陷阵的?”

李丰满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合适的理由。

嗯,小星星幼儿园是他刚刚才想到的名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几个孩子们。

根福犹如一座铁塔,坚定地矗立在李丰满的身后,看到李丰满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便探下腰,小声乞求道:“少爷,既然您不用再亲自教导小小姐们,不如趁着这个空当,教教我那个五禽戏吧?”

李丰满伸了个懒腰,好似直到现在才察觉到根福的存在,不悦道:“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昨夜我不是说过,让你今天去山里收些新鲜的茶叶回来吗?”

巴咂了下嘴,茶瘾犯了。

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喝上一杯浓茶,绝对是一种无尽的享受。

根福不慌不忙地回道:“少爷的吩咐我怎么敢忘?只不过是早上那些差役过来打扰,我怕少爷会有危险,所以才一直跟随守候。”

“收茶的事情,我已经托我爹去收购了,早在半个时辰前我爹就已经将新鲜的茶叶带了回来,总共有五十余斤,现在就在西院儿堆放着,少爷若是需要,我即刻就能取来。”

蹭!

李丰满整个人精神一振,直接从长椅上坐直了身体:“怎么不早说,快,陪我一同去看看!”

根福躬身应是,小步跟随,同时小声向李丰满解释道:“刚刚茶叶到的时候,少爷正在屋里陪小小姐们读书,就没有冒然打扰。”

“后来我不是出来了吗,怎么也没听你提起?”李丰满不满埋怨。

根福羞涩低头:“那不是,给忘了吗?”

李丰满身形猛地一顿,不由回身深看了根福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面竟然有一种想要一巴掌拍死这眼前厮的冲动。

根福缩着脖子,讪笑着:“少爷莫急,茶叶就在前面,跑不了。”

西院正当间,两筐鲜嫩的茶树叶摆在那里,李丰满疾步走到近前,随手抄起一把嫩叶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都是三片叶,茶树上最顶端新发出来的嫩牙。

叶色成碧,叶梗翠嫩,叶片从中撕开轻嗅,有一丝淡淡的芬芳散出。放在嘴中慢嚼,涩中泛苦,苦中回甘,竟真有几分普洱的神韵。

“带着这两筐荷叶,跟我到厨房!”

随声向根福吩咐了一句,李丰满便兴冲冲地向厨房走去。

熟悉地引火热灶,待大锅起热,内温上升,李丰满示意根福,直接抓了两大把嫩叶进去。

用筷子不停地在热锅内搅动茶叶,很快茶叶上就有白色的雾气升腾,水份在蒸发,叶面在倦缩。

七八分钟后,将已经半干缩紧的茶叶铲出放在簸箕里,趁热不停地揉搓,就跟搓面团一样,力道适中,既能保证每一片叶子受力,又不能因为力道过猛而让叶片有所损破。

“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吗?”李丰满边搓着簸箕中的茶叶,边轻声向正在烧火的根福询问。

根福点头,表示没有难度。

“很好。”李丰满满意点头,“我只做一遍,剩下的那些茶叶,你就照着我现在的做法,把它们全都给我炒出来。”

制茶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复杂,尤其是绿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前期准备工作,只要有新鲜的茶叶,随时都能开始炒制杀青。

炒,搓,炒,搓,循环往复,两把茶叶,差不多一斤左右的样子,李丰满就这样来回炒制搓弄,重复了整整八次才停下来。

这时簸箕中的茶叶已然倦缩成团,有了几分后世茶叶的形态,茶叶的香气也随着这八次反复的炒制弥散了整个院落。

李丰满为之迷醉,根福的鼻子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地轻嗅,竟有口水溢出。

“少爷,这茶可真香!”

“怪不得你不喜欢以前的那些茶水,现在仅是闻着这锅中茶叶的香气,就连小人也开始有点儿嫌弃那些从长安带来的茶团饼了。”

根福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搓弄好的那些茶叶,恨不得现在就能沏上一杯好好尝尝。

“想喝的话,一会儿你自己来炒。”李丰满伸手指了指剩下的那两筐嫩叶,吩咐道:“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茶叶全都炒制出来。”

“制成现在这种形态,然后拿到外面阳光底下暴晒两日,之后再用干燥的木盒储藏起来。”

说完,李丰满就抱着他刚刚制出的这些半成品疾走到了东院儿,好多天没有尝过后世茶叶的清香,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些茶叶的水份没有清除干净,还缺一道烘培的工序,不过李丰满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他现在就要试尝一下,他亲手炒制出来的茶叶,口感究竟如何。

进了书房,取五六粒叶团放入杯中,拎开水直接冲泡。

第一泡润洗,除浮灰,去杂质,倒掉。

第二泡茶香已起,闻之泌心入肺,让李丰满不由提鼻猛嗅,脸上很是满足。

这才是茶叶的真正味道!

跟前两天他喝过的那些加了调味料的茶饼相比起来,现在他眼前的这第二泡茶水,简直就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第50章 此茶一出,天下无茶

独特的茶香不仅勾起了李丰满的茶瘾,就连在前院守门的老富贵儿都闻香而至。

堵在灶房门前,老富贵儿看着正在认真翻炒着锅中茶叶的根福,不由神色一怔,没想到这茶香的出处竟是他自己的儿子搞出来的。

“爹,快来帮忙!”

根福欣喜地冲老富贵儿招手,李丰满偷懒离去,只留根福一人在灶房继续炒制茶叶,又是烧火又是翻炒又是揉搓,根福已经感觉有些吃紧,这不是一个人就能轻松完成的工作。老富贵儿的到来,无疑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老富贵儿抬脚进屋,诧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老爷呢?”

“少爷吃茶去了!”根福手不离锅,不停地在翻炒着锅内的茶叶,同时出声向老富贵儿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吗,少爷要收新鲜的茶叶制茶,这不就是啰!”

“这个我知道,这些茶叶还是我去给张罗回来的。我说的是为什么要把茶叶下锅翻炒?是少爷的主意吗?”

老富贵儿指着簸箕中已经做出来的成品茶叶,一个个倦缩得跟小虫子一样的东西,跟他所熟知的茶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嘛。

不过这个味道,还真是足够的芬芳浓郁!

老富贵儿忍不住又长吸了口气,鼻端的嗅觉令人迷醉,没错,他刚刚在前院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以前喝的茶叶,虽然也有茶香,但是它们的味道绝对没有眼前这般浓郁。而且喝起来入口苦涩之气太重,还稍有些腐酸的味道,所以才不得不在饮用的时候添加一些调剂。

“全都是少爷的吩咐。”根福点头,同时报怨道:“少爷亲自示范了一遍,就拿着他新炒好的茶叶离开了,剩下的这么多鲜叶全都交给我来炒制,我一个人又要烧火又要翻炒又要重复不停地揉搓,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爹你来得正好……”

没有理会根福的报怨,老富贵儿伸手从簸箕里抓起了一把成茶放在鼻端轻嗅,更加迷人的香气袭遍整个嗅觉神经,老富贵儿感觉自己都有些醉了。

“这个要怎么喝?还是放在沸水中真接烹煮吗?”老富贵儿切声询问,他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那倒不用。”根福随声答道:“少爷说这种茶叶只要用沸水简单地冲泡一下就能直接饮用,而且还不必再添加什么葱姜之类的东西调味,说是那样会破坏茶叶原本的茶香。”

“少爷就是因为突然间喝不惯以前的茶饼,所以才想到要自己来炒茶制茶。”

“嗯,知道了。那你接着忙你的,前院不能离人,我先走了!”老富贵儿点头,然后抓起一把茶叶就走。

根福一怔,傻傻地看着老富贵儿飞一般奔走的身影,这是什么破爹啊,都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的儿子吗?累死我得了!

报怨了两句,根福手脚不停,继续翻炒。

没办法,少爷偷懒,老爹又不靠谱,根福只得继续一个人埋头苦干,苦逼兮兮。

前院儿,门房。

老富贵儿烧好了一壶热水,然后满是期待地把他从后宅拿来的那些茶叶放了几片到茶杯里,开水冲泡,白烟袅袅,醉人的茶香再次在房间内弥散。

唐人皆爱茶,老富贵儿也不例外。

不管是上等的茶饼,还是便宜的茶沫,老富贵儿没事儿的时候都喜欢饮上几杯,冬日里胃暖身心,夏日里消渴解热,已然养成了一种习惯。

李丰满捣鼓出来的这种炒制茶叶,老富贵儿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仅是闻到它的茶香,老富贵儿就知道,这种茶叶差不了。

以前老富贵儿在长安时没少用那些堪称极品的茶饼煮过茶汤,茶饼的香味他亦是极为熟识,对于茶叶品质的好坏,他仅是靠一只鼻子就能分辨得出来。

李丰满制的这种茶叶,其色绿,其味香,虽尚未入口,仅是其色香外在,就已经比之那些最上等的茶饼强上数倍。

茶叶在杯中翻滚。

有了热水的浸泡,原本倦缩一团的小球球吸收到了足够多的水份之后,开始渐渐地舒展还原,再度变成了一片片碧绿色的茶叶。

同时,原本无色透明的开水,也被舒展开的茶叶给染成了碧色,色泽微黄,隐有绿意在其中。

茶水清澈,一眼可入杯底。

跟用茶杯煮出来的那种混浊浓汤相比,眼前这种茶水更具观赏性,也越发地让人有一种想要一饮一品的渴望。

老富贵儿轻轻把茶杯端起,嗅着茶香,观着茶色,心情不自觉地就变得愉悦了起来。

“滋滋!!”

溜边儿小口,茶汤入喉,老富贵儿的双眼陡然睁大,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觉感观在他的口中迸发扩散,一发而不可收拾。

“入口苦,回味甘,入腹温热,馥郁满怀,这当才是茶叶的真正味道,与之相比,我老富贵儿以前喝的那些,全都是如马尿一般的东西!”

一口热茶入腹,老富贵儿不由出声长叹。

“怪不得古人常常有言:朝闻道,夕死而无憾。今日老夫我能有幸饮得如此佳酿,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放下茶杯,老富贵儿没有贪杯再饮,而是急匆匆地奔向后宅。

找了一圈儿,最后在书房里发现了正在独自饮茶的李丰满,老富贵儿切声向前:“老爷,老奴有事禀报!”

“是老富贵儿啊,来来来,先尝尝本老爷亲制的新茶!”李丰满正好又冲泡出一茶清茶,见老富贵儿过来,冲其招手,“你来替我品一品,看这茶味的成色如何?”

李丰满自语道:“刚刚我已沏了一杯,细品之下总感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东西。应该是火候太大了,毕竟是第一次炒制,手法难免生疏,还需再多试几次才好……”

老富贵儿闻言,顿时便有一种身在井底的感觉,对李丰满的景仰之情犹如江水滔滔。

在他看来已经是犹如琼浆玉液一样的茶水,李丰满竟然还不满意,老爷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

“多谢老爷。”

老富贵儿双手接过李丰满递来的茶杯,小口轻抿,眼前不由一亮,这味道,竟比他刚才所冲泡的那杯还要醇郁,不愧是老爷亲手炒出的新茶,比根福那小子炒出来的茶叶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原本以为根福炒出为的那些茶叶就已然是天下少有,是玉液琼浆,现在一品李丰满的茶叶,老富贵儿瞬时觉得,他之前抓的那把茶叶,可以扔了。

“此茶一出,天下无茶!”

放下茶杯,老富贵儿正色品评,脸上的神色虔诚,双目之中,神情激荡。

第51章 承德茶

“老爷您不是一心想要做生意么,不如咱们就贩茶吧?”

老富贵儿直接道出了此来的目的。

原本最反对做生意,认为从商是贱业最瞧为起生意人的一个老顽固,此刻却显得这么地积极,新茶的魅力由此就可见一斑。

“现在正值采茶的盛季,根福的制茶流程看上去也并不复杂,多招几个人手日夜赶工,当可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制出大量的新茶。”

“到时候不用老爷出面,”老富贵儿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道:“只需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外代首,既可落得实惠,又不必置身贱籍贱业之中遭人口舌,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以前在长安城里,那些大门大户,都是用的这种暗渡陈仓的手段来闷声发财,大家皆是如此,谁也别说谁。”

李丰满悠然点头,对于老富贵儿的建议他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的兴趣是做饭,他的目标是成为一代厨神,贩卖茶叶这种事情,他的兴趣并不大。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里的茶叶实在是太难喝,李丰满也不会想到要自己去炒茶制茶。

“既然你这么有兴趣,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好了。”李丰满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直接授权:“制茶之法根福已经知晓,只需多实验几次,找到最佳口感的炒制步骤,便可直接对外出售。”

老富贵儿激动得直接躬下身来,高声道:“多谢老爷如此信任,老奴必定竭尽全力,让这种新茶售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老富贵儿的信心十足。

唐人爱茶,这是一种风气使然,已然浸透了大唐的上上下下,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文士,还是在底层平淡无奇的平民,皆爱饮。

无关茶叶的贵贱,只是一种习惯,如一日三餐,不吃会饿,不饮会渴。

新茶的味道,老富贵儿亲有体会,他坚信,这种茶叶一但流传出去,必然会形成一种新的潮流,以一种无敌之姿傲视群茶,会将那些旧茶市场给冲激得七零八落。

这种独门的生意,如果再赚不来钱,那他老富贵儿就可以找块豆腐直接撞死了。

“行了,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李丰满轻挥了挥手,交待道:“不过有一点,制茶的工艺你也见到了,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繁琐,一但茶叶对外出售,很快就会有人琢磨出炒制的方法,你想要做独门生意的话,估计也做不长久。”

老富贵儿面色微变,这倒是个问题。

一但有人跟风仿制,那他们最多也就只能占一个先手的优势,断然没有独门生意那么好赚。

“所以,我这里有一个建议。”李丰满悠然交待道:“竖立品牌优势,给新茶取个响亮的名号,直接做高端品牌,率先抢占住大唐最顶端的这一层市场,先把名气打出去。”

“然后,所产的茶叶一定要精益求精,不管是外观还是口感,都要对得起它的名声与价格,免得以后会遭人病诟。”

“一但品牌确立,名气打出,就算是日后有人发现了炒茶的秘密想要跟风,也再撼动不了咱们行业老一的位置。”

老富贵儿愣了下神,不明觉厉,感觉老爷说得这些东西都好牛批,就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很朦胧。

“老爷,您说这个品牌是什么东西,请恕老奴孤陋寡闻,之前从没听说过。”老富贵儿不耻下问。

李丰满明显被噎了一下,耐心解释道:“你可以把把理解成为名气与口碑,就像是一些名酒名店,大家一提起它的名字,就会不自觉地相信它的品质。”

“就是老字号呗,我懂!”

老富贵儿一下反应过来,瞬间明白了李丰满之前话中的意思,顿时对李丰满的经营理念景仰如山。

“老爷说得不错,一定要先把字号竖起来,到时候但凡是爱茶之人,只要一提到咱们的新茶,必然都会心生向往。就如那杜康酒,哪怕卖得再贵,也有的是爱酒之士对它趋之若鹜。”

“只是这新茶的名字……”老富贵儿沉吟了片刻,悄悄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探声问道:“不若就叫承德茶如何?”

“承德?嗯,上善至承,德行天下。”李丰满轻声赞道:“这个名字不错,寓意很好,那就以此为名吧!”

“呃?”老富贵儿诧异地看了李丰满一眼,轻声向李丰满解释道:“老爷,您不会是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记了吧,这承德二字,可是您的表字啊!”

自己夸自己,很好玩吗?

老富贵儿有一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李丰满根本没有get到他说的那个点,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以李丰满的名字命名,哪有想那么多?

上善至承,德行天下。

解释得真好,只是自己这么夸奖自己的表字,是不是有点儿表脸?

“哦,是吗?我还真是有点儿不太记得了。”

李丰满直接尴尬得不行,他刚才是真的把李丰的表字给忘记了,怪不得听老富贵儿提议承德茶这个名字时,他听着感觉那么耳熟,合着这个承德就是他自己。

“看来少爷的记忆力真的减退得很厉害,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记了。”

老富贵儿不疑有他,轻声劝慰道:“不过老爷也不必担心,刘郎中之前说过,只是暂时失忆而已,对您的身体并不会有任何不利影响。”

“既然老爷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那咱们这种新茶以后就叫承德茶了!”

老富贵儿一锤定音,敲定了茶叶的名字,然后就起身告退,直接奔向后宅,去寻根福去了。

李丰满坐在原位,伸手搓了搓自己脸皮,心里再一次告诫自己:“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了,这里是大唐贞观年间,我不再是李丰满,我现在的名字叫李丰,字承德,以后绝对不能再忘记了。”

虽然有失忆症做挡箭牌,暂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是如果李丰满想要彻底地融入这个时代,融入这个家,他就必须要尽快地适应他现在的身份与人设。

不求与以前的李丰完全一样,但是也不能太过出格,至少不能让人怀疑是鬼上身不是?

第52章 契合体质

继续读书识字。

时间就在李丰满看书写字的空当,一点点地溜走流逝。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李丰满的进步也是神速,现在的他,基本上已经可以无障碍通读大部分古文书籍。

嗯,虽然很多书上所写的东西并看不懂,但至少字已经认识了,也算是脱盲了。

且抄抄写写间,常用的一些字他现在也能够勉强写得出来,歪歪扭扭不要紧,重要的是看到它能认出它是个字来就够了。

毛笔毕竟不是常态,习惯了用硬笔尖写字,忽然间改成了狼毫小笔,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丰满满意地看着他刚刚写出来的另一篇蒙学经典,得意地诵读了几句。

《三字经》相较于《弟子规》,内容更丰富了一些,相比于《弟子规》的教条规章,《三字经》则更偏重于对道理的解释,其中的典故颇多,文学性相对更强一些。

所以李丰满准备让《三字经》做为《弟子规》的进阶篇,循序渐进地教孩子们一些规矩,明白一些道理。

至少,要把一些普遍的大家都认可的正确的价值观,一点点儿地印在孩子们的脑子里,在潜移默化中去影响去改观。

李丰满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浑浑噩噩,不明事理,不辩是非。

“接下来是寓言故事,嗯,《龟兔赛跑》、《井底之蛙》、《乌鸦喝水》,还有……”

李丰满一点儿一点儿地,把他脑子里还记着的那些比较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也一一记录了下来,做为以后孩子们的课外读物。

四个女孩子,除了豆豆还小一些之外,李轻寒、李思语与李思琪她们三个的年龄都已经不算小了,学习和接受陌生知识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准。

李轻寒就不必说了,之前就已经识了很多字,而且又当起了代课老师,《弟子规》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思语,思琪两个也是相当地聪明,三天时间,《弟子规》的内容她们已经能够熟练地背诵出前面的三分之一,其中最前面的三十几个字,就算拆分开来,她们两个也能分别读出它们的发音。

平均一天识十个字左右,哪怕还不能熟练地书写出来,也已经是非常地迅速了。

所以李丰满必须要提前为她们把接下来的教材准备好,免得到时慌乱中会出什么差错,耽误了孩子们的课业。

啪啪啪!

房门外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根福过来了。

这小子自两天前跟李丰满学会了五禽戏的虎戏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狂躁,气息紊乱,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协调,就好像是神经错乱了一样,手脚动的时候时常会指东打西,不止是方向,连力道都有些不受控制。

这种非常态的变化,让李丰满一度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啪啪啪!

声音高低不一,时轻时重,时大时小,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行了,别再敲了,有事直接进来说!”

李丰满出声招呼,再敲下去的话,他怕书房的门会像一天前灶房内的铁锅一样,被根福一铲子给捅了个大窟窿。

吱哑!

根福推门进来,侧着身,东扭西扭地走到李丰满的书案前,恭声禀道:“少爷,老铁匠那边来信儿了,您订制的那些灶具他们已经全都做好。不过他们不确定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合少爷的要求,所以想请您亲自过去检验一二。”

李丰满不禁喜上眉梢,放下手中的狼毫小笔,直接站起身来,:“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走,随我一同去看看!”

明天餐馆就要正式开业,老铁匠做的那些厨具正好能用得上。

“记得多带些钱,咱们顺便把明天需要用到的食材也一并备齐。”李丰满向根福吩咐道。

根福点头应声,然后一扭一扭地走着s形的轨迹离开。

“根福啊,要不五禽戏你就不要再练了。”李丰满起身离座,跟在根福的后面,看到根福现在竟然连直线都走不成了,不由轻声建议道:“看你现在这个状态,再继续下去的话,我担心你以后可能连路都不会走了。”

“那可不行!”根福直接就急了:“我才刚刚找到一点儿窍门儿,怎能半途放弃?”

“我爹说我现在之所以会内息错乱,五体不听使唤,就是因为五禽戏的运行方式刺激到了我体内的经脉气血,这正好证明少爷的五禽戏与我的体质十分契合,这是血脉被激发的正常现象,只要我能熬过最开始的这段时间,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丰满嘴角微抽,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练五禽戏还能把人给练成帕金森的,这抖来抖去跟脑血脉后遗症一样的状态,真是难为老富贵儿还能给出这样一种励志的解释来。

这两天,李丰满自己也是每天都在坚持练习五禽戏,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除了时不时地会有一些温润的气感在体内涌动让他感觉很舒服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这才是五禽戏的正确打开方式,只练习了一遍就有气感产生,这才是真正的契合体质。

似根福这样的,整个身体都在排斥反应,明显就不正常好伐?

“行,既然你坚持,那你就继续好了。”

根福一直都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底,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李丰满不再多劝,只是好言提醒道:“不过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停下来,真要伤到身体那就不好了。”

原则上来讲,五禽戏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寻常人操练不当,最多也就是抻到筋骨或是肌肉拉伤,再了不起也就是崴到脚或是胳膊脱臼,休养一阵自然就会痊愈,怎么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不可磨灭的损伤。

不过碰到根福这样的不正常体质,那就不太好讲了。至少在根福之前,李丰满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帕金森病例。

根福抖着脑袋鞠了一躬,眼睛看着李丰满,可是躬身的方向却偏航了七八十度,都快变成侧身对着李丰满了。

“少爷放心,我……我有分寸!”

李丰满无语地看着根福的侧身,偏了这么多,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分寸?

这才是第一节虎戏你就变成了如此这般,若是到了后面的鹿、熊、猿、鸟,天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李丰满突然间有些犹豫,带着这样一个脑血栓后遗症的患者出门,到底是谁要保护谁?

就根福现在的准头儿,真要出拳对敌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拳头会打到哪个人的身上去吧?

第53章 老铁匠的手艺

被少爷给嫌弃了,根福却没有一点儿自觉,仍然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李丰满的身后。

他现在这个状态,在府里面呆着也基本就是一个摆设。

干活就等于是在捣乱,自昨天他单手破锅,毁了几斤新茶之后,老富贵儿就已经把灶房给划为禁地,严禁根福在灶房出没。

所幸的是炒茶的手艺老富贵儿基本上已经掌握,就算是没有根福帮忙,老富贵儿一个人也能做得出来。

一主一仆一同出门,李丰满在前,根福打着摆子跟在身后。

铁匠铺距离宅门不远,李丰满来过一次就已然记下了路径,不用根福再在前面引路,他迈着方步,配合着根福的摇摆速度,悠哉游哉地向铁匠铺走去。

“少爷,你等等我!”根福口中呼喊,抬脚向前,结果却在原地走了个圈,然后才斜刺时朝着李丰满所在的方位横着挪了过来。

这螃蟹步走得,何其风骚!

李丰满伸手扶额,光看着都替他觉得累得慌,不由一声轻叹,索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他。

“根福,你这样,听我的号令,每次你只迈一边的腿,胳膊也是一样,只甩一边的胳膊。目光直视,脑子不要胡思乱想,我数一二一,你跟着我喊的节奏摆动身体。”

李丰满忍不住出声指点,直接把那些脑血栓后遗症患者的复健手段给用了出来,反正根福现在的情况跟他们差不多,说不定真的会有效果。

根福依言,马上停止了手脚并用的混乱状态,依着李丰满的吩咐,收拢手脚,每次都只用一边的身体发力。

一二一!

一二一!

还别说,效果十分明显,根福的身子僵直,左边一扭,右边一扭,虽然姿势怪异,但是却不再似之前那般混乱,都能走直线了,没几下的功夫就顺利地走到了李丰满的身前。

“少爷,这招好使唉!”根福兴奋高喊:“你看你看,我的手脚又归我管了!这么好的办法少爷你该早告诉我的!”

兴奋的同时,根福反倒埋怨起李丰满来,明明有这么好的解决办法,李丰满却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当了两天的无头苍蝇,良心大大滴坏了。

李丰满摇头轻笑:“这你可不能怪我,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既然有效,那你以后就先这么着吧。”

既然脑中风与脑血栓后遗症的复健手段对他有效,李丰满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根福这厮,确实是病得不轻,五禽戏的健身方法可能真的不适合他。

原本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一拳能轰碎一张桌子的壮汉,好嘛,只练了两遍虎戏就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找对了方法,根福的行进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三拐两拐之后,主仆二人就来到了老铁匠冯才的铺子。

听到声响,冯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脸上的那股热情劲儿,简直就是前所未有。

“李公子,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来来来,快里面请!”

冯才热情地把李丰满引到铺子里的左间仓库,里面安放着的全都是他们这段时间以前赶出来的铁制成品,李丰满所订做的那些厨具皆在其中。

到了里面,不用冯才介绍,李丰满一眼就看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些工具。

切肉刀,剔骨刀,刮皮刀,碎肉刀。

平底锅,高压锅,鸳鸯锅,漏勺,刮铲。

还有摆在中间最显眼位置的那台手摇式绞肉机,更是让李丰满意外连连,没想到这么多的东西,老铁匠竟然这么快就赶制了出来。

尤其是这台手摇式绞肉机,看上去似乎很简单,也就是几个齿轮,几片刀片的事情,但是李丰满很清楚,简单那是相对于后世发达的机械制造水准。

这里可是唐朝,没有车床、铣床,更没有内外圆磨、加工中心之类的现代化自动化器具,这里所有的机器零件几乎全都需要用手工来制作。

精度很难保证,工艺全靠手感,想要把这台至少需要十几个零部件才能组装完成的绞肉机制作出来,难度很大,至少一般人应该是做不出来。

这个老铁匠,很有几把刷子嘛!

伸手在绞肉机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李丰满不由扭头向老铁匠冯才看来:“我可以试一下吗?”

外观跟李丰满当初图纸上画的相差不大,该有的把手,进、出肉口也都留有余地,就是不知道它内部的结构是否契合,真正使用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当然可以!”冯才爽快点头同意:“这次请公子过来,就是为了听取公子的意见,如果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随时改动。”

说完,冯才一招手,片刻就有徒弟拿了一块切好的五花肉走了过来,双手递到李丰满的身前。

根福双手想要去接,结果身子一歪,正好与盛肉的盘子错开了九十度,铁匠徒弟一脸懵逼地看着根福与他错开的双手,抬头看向根福,正好与根福的目光隔空相碰,这厮是要搞事情吗?

看到根福似乎有些懊恼,但是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及解释的意思,感觉自己好像被耍,铁匠学徒的小暴脾气直接燃起,两只眼睛都瞪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根福,一点儿也不怵根福的人高马大。

“你瞅啥?!”

“瞅你咋滴?!”

根福想也没想,瞬间回嘴,李丰满直接崩溃,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东北。

“咳咳!”李丰满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直接探身上前,伸手将盘子接过,轻声向冯才与铁匠徒弟解释道:“他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眼神也不太好,火气也有些旺盛,你们不要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谁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位小哥刚刚进来的时候老汉我就已经发现他有些不太对劲了,理解。”

“我们打铁的成年与火打交道,全都是暴脾气,一水儿的粗人,不懂规矩,还望李公子不要见怪。”

冯才一脚把徒弟踢到一边,顺便同情地看了根福一眼,然后迅速地把话题扳正,热切地向李丰满说道:“李公子,咱们还是快点试试这台绞肉机吧,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第54章 高压锅

实验很成功。

把切成块的小块肉放到绞肉机的进肉口,摇动手柄,很快里面的肉块就被绞成了一团,最后变成仿佛面条一样的肉馅从出肉口排出。

没有异响,没有卡住的迹象,齿轮咬合紧密,刀片锋利且角度布局合理,下肉的时候可以保证刀片不会被肉丝肉馅给缠粘住。

李丰满很满意,在这种交通基本靠走,说话基本靠吼的时代,老铁匠能够仅凭着手上的打铁功夫就做成了这种简单实力的绞肉机械,李丰满都忍不住想为他多点几个赞。

“很不错!”李丰满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冲着冯才伸了个大拇指,笑道:“老师傅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意外,看来这次打造这些东西来找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冯才躬身:“李公子过奖了,您满意就好!”

身后的徒弟一脸骄傲,还忍不住冲着根福撇了撇嘴,可惜根福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被绞肉机吸引,并没有接收到他傲然的讯号,这让小徒弟不由一阵气馁。

“其实在请公子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做过初步的尝试,甚至还用绞出来的肉馅包了几碗馄饨来吃,味道相当好,与在砧板上切剁出来的精肉馅并没有什么不同。”

冯才面上露着轻松的笑意,同样对着李丰满伸出大姆指夸赞道:“老朽还有店里的这些徒弟们,可是全都被公子这种异想天开的设计给惊住了。”

“我们虽然整日里与铁器打交道,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肉馅竟然还可以这么制作,李公子的妙想,也算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李丰满哈哈一笑,全盘接下了老铁匠的赞誉,“其实本老爷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我只是比普通人更善于思考而已。”

李丰满来了兴致,夸夸其谈:“其实这绞肉机,除了可以用来绞出肉馅之外,只要稍加改进,还能直接加工肉片,肉丝,甚至连肉泥沫都能搞得出来。”

冯才闻言,双目乍然一亮,“公子此言当真?”

老铁匠仿佛看到了一片璀璨的商机在眼前闪耀,无尽的铜钱在向他招手。

李丰满口中所述诸多功能的绞肉机一但加工出来,肯定会很受那些生肉铺老板的青睐。

有这样一台又能出肉片又能出肉丝及肉馅肉沫儿的工具摆在店铺门前,必然能吸引得到更多的顾客。

“当然!”李丰满很肯定地点头,接着语气一转,“不过嘛,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怎么做到这些功能,那就要靠你们自己去琢磨了。”

李丰满只是一个厨师而已,又不是机械工程出身,能够记得住手动绞肉机的大致构造就已经是一种惊喜了,别的那些东西,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冯才讪讪点头,刚燃烧起来的激情一下就被浇灭了一半。

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却没有具体的构造图纸,制作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能够从李丰满的口中得到这么多的功能概念,对于冯才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意外收获了。

绝大多数伟大的发明创造,很多时候就是从一个小小的概念上开始的。

为什么在李丰满之前就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要用机械去绞肉?

冯才想不到,徒弟们想不到,古往的先贤们同样没有想到过这样的问题,是他们都没有李丰满聪明吗?

显然不是,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以往的思考方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要改变创新。

由此就可以看出,一个概念,或是说一个创意,对于任何一样事物来说是多么地重要。

绞肉机交给根福去玩儿,李丰满又转身去向了其他几样器具。

那些刀具与普通的铁锅没什么稀奇,只要是稍有些手艺的铁匠都能做得出来,李丰满的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高压锅上。

高压锅的功能主要集中在高压这两个字上。

锅内的气压越高,水的沸点也就会随之升高,当水的温度达到一百度而不沸腾的时候,才能对食物进行很好的烹煮,一些需要长时间熬制的食物,比如猪脚,棒骨之类的食材,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酥烂入味。

而高压,则主要集中在锅体的密封性能上。

后世的高压锅一般都是用橡胶圈来做为锅体与锅盖连接处的密封圈,橡胶圈具有很好的热胀冷缩性能,且密封性能很好,它的存在,可以确保锅体在加热时不会有气体泄露,保证锅内的气压能够持续升高。

而现在这个时代的唐朝国境,似乎还并没有橡胶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李丰满很好奇,老铁匠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密封性能的问题。

“当然是螺纹!”冯才定声向李丰满讲解道:“公子所说的那种软质且又极为结实的材料暂时还没找到,所以老朽就想到了多用几层螺纹或许能够解决公子所说的密封问题。”

说着,冯才伸手拿起他做的高压锅,亲自为李丰满做起了演示。

铁锅的锅壁很厚,为了防止高压炸裂,老铁匠特意加厚了锅壁的厚度,大约是普通铁锅的一倍有余,这也就为他在锅体的外围打磨螺纹提供了可能。

一圈一圈又一圈,为了保险,冯才在锅口的外壁整整打磨出了八道螺纹,每一道都与锅盖内的螺纹严丝合缝,这样,即便是没有橡胶圈的密封,也可以确保锅内空气的密封性。

整整绕了八圈之后,冯才才把锅盖从锅体上卸下,李丰满看得嘴角直抽,不过他却不得不佩服老铁匠的应变之能。

虽然装锅卸锅的时候会麻烦很多,但是至少确保了它的密封性,也基本上能够实现高压锅的性能。

在没有橡胶可用的情况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变通了。

“这个你们试着用过了吗?”李丰满抬手指着被冯才拆开了的高压锅,轻声向他询问。

冯才摇头表示没有,这口锅虽然是他亲手打制出来,但是这种锅的造型颇为奇特,且用法不详,再加上李丰满之前曾警告过让他们用不好的话还会爆炸,所以出于谨慎,这口锅做出来之后还从来都没有试过。

“那好,咱们现在简单地试用一下!”

李丰满瞅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铁匠铺内,哪怕是在产品安置区,也少不了一应打铁的器具,锅炉,清水一应俱全。

李丰满往锅内加了半锅水,然后把刚才试用绞肉机剩下的两块五花肉放到里面,拧了八圈锅盖密封严实,检察了一下锅盖上的出气管、安全阀及限压阀,确定无误之后,这才把铁制的高压锅给放到了炉火上烧制。

第55章 爆了!

一般的高压锅,锅体与锅盖都是卡扣连接,接触点用密封圈封闭,结构简单,使用方便,随便左右一转,把卡扣错开就能轻松取下。

像是眼前这种,带螺纹的锅盖,李丰满还是头一次使用,他不得不佩服老铁匠的脑袋,变通能力十足,没有条件的时候创造条件,另辟蹊径。

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但它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古代匠人的智慧,果然不能小觑。

不过,这种螺纹结构到底有没有那么管用,能不能承受得住锅内气体的高压,还需要李丰满做一下具体的验证。

李丰满很小心,把铁制的高压锅放到炉火上之后他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快步退走,并把周围的所有人也全都远离炉灶。

毕竟是第一次试用,哪怕老铁匠的手艺再精湛,也要预防万一。高压锅不是普通的锅具,真要炸起来的话,那可是真的能要人命的。

“公子放心,老汉我做出来的东西,那可是出了名的结实耐用,只不过是煮一些肉食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咱们完全没有必要躲得这么远。”

冯才见李丰满如此小心,竟然连站在旁边的勇气都没有,不由出声劝慰。

之前因为不懂,不知道高压锅的具体用途及该如何使用,冯才他们才没有提前试验。刚刚看到李丰满的一番操作,还不就是跟普通的铁锅一样,添水煮食,只不过是锅盖更牢靠一些而已。

煮东西罢了,能有什么危险?

不止是冯才,冯才的徒弟,还有半身不遂的根福,也都觉得李丰满有些小题大作、大惊小怪了。

煮一锅水,人却要躲到十几米之外,是不是怂了点儿?

李丰满自然也看出了几人神色的怪异,不过他并没有与他们多作解释,只要人跟着出来就好,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不得不说,打铁用的炉火真的很旺,不消片刻,高压锅的出气阀已经开始有哧哧的排气声,锅内的水已然在沸腾聚压。

关键的时刻已经到了。

随着锅内气压的不断升高,锅盖与锅体之间的密封连接,以及排气控压性能,都在承受着切实的高压检验。

哧哧!

哧哧!

气流急促,从预留的出气孔喷射而出,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

李丰满的面色微变,这不像是正常高压锅会发出的声音,这才烧了多久,气流声就已经如此响亮,而且越来越急促,这说明锅内的气压在急剧上升,锅盖上的限压阀并没有很好的控制住里面的强压。

“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大家都小心一些。”李丰满忍不住出声提醒,双目紧盯着屋里正在急速喷气的锅体。

事实证明,老铁匠做出的螺纹密封性能确实很不错,锅内的气压在迅速升高,锅盖下方没有看见有丝毫气体泄露。

现在的问题是出在了锅盖上的安全设置,高压锅虽是高压,却也会有一个限度,不可能会无限制地增加压强,那样的话不管是什么材料都承受不住里面不断增高的压力。

冯才不以为意摇头道:“公子不必紧张,只是水烧开了在冒气而已,老汉我做的铁锅很结实,别说区区水汽,就是用斧头去砸,一时半刻也别想让它有任何破损。”

老铁匠,就是这么自信。

“不知道这锅还要烧多久?”老铁匠向李丰满问道:“公子若是怕有危险的话,一会儿我让小五去里面把锅拎出来!”

小五就是一直留在这里陪同的小铁匠,听到老铁匠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说话的同时,小伙子看向李丰满的目光多少带有一丝鄙夷,已经在心里为李丰满贴上了一个养尊处优胆小鬼的标签,之前因为那些独特的铁具设计而心中升起了钦佩与崇拜,直接被李丰满的胆小表现给冲散掉了大半。

所有人都觉得李丰满这是在杞人忧天,只是普通的烧水煮东西而已,哪来的危险?

李丰满微微摇头,这些古人根本就不清楚他们在面对着什么,一件密封的容器,无限膨胀的空气压力,一但暴发出来,那威力跟一个手榴弹也相差不多,离得近的话,随便一个小铁片弹射过来,谁碰谁死。

“先不着急。”李丰满出声阻拦,道:“这才刚刚开始,正常情况的话,至少要煮上一刻,再等等。”

才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况且在明知道高压锅已经出状况的情况下还让人进去,那简直就在草菅人命。

冯才点头依言,抬手阻住了跃跃欲试的小徒弟。

李丰满是主顾,自然要以李丰满的意思为上,再者,老铁匠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别说是多煮一刻钟,只要锅里面的水不干,就是煮上一天也不会有一点儿问题。

“不要站在门口,咱们最好全都退到墙后面去。”李丰满又交待了一声,然后他自己先小小跑着撤身到了门外的边缘,以墙为掩体,感觉更安全一些。

“李公子,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冯才正要张口劝说,屋里的喷气声音突然一止,瞬时感觉周围清静了许多。老铁匠不由回头观望,身体也不自觉地想要凑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这是怎么了?火灭了还是水已经烧干了?”老铁匠自语了一句,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房门。

“危险,快回来!”李丰满已经吓得变了脸色,现在连排气的声音都没有了,锅内的压力肯定会急剧上升,现在进去,简直就是在找死。

老铁匠不以为意地冲李丰满摆了摆手,“没事儿,李公子尽管放……”

轰!!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直接压过了老铁匠的声音,房屋震动,地面晃动,他们的两只耳朵嗡嗡直鸣,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李丰满之前说过的话终于应验了,里面的那个铁锅,竟然真的炸了!

房顶被锅盖撞出了一个圆形的孔洞,下面的锅炉四裂,火花飞溅,喷射而出的碎屑哪怕是隔了十米远,仍然打得冯才老脸生疼。

“怎么会呢?明明只是在烧水煮肉而已,怎么会炸呢?”

老铁匠呆愣在原地,喃声自语。他身边的小徒弟已经吓尿,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根福惊得一个激灵,半身不遂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高压锅,竟然真的会炸!

刚刚如果不是李丰满执意要站在门外观瞧,现在他们三个可能就跟那个锅炉一样,被崩得四分五裂了吧?

第56章 高压锅的妙用

哗的一下,其他屋里的伙计们全都闻声跟了出来,俱是被刚刚的巨响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炸雷吗?”

“我的耳朵都听不到声音了!”

“……”

场面一片慌乱,不过等他们出来看到真正的事发现场的时候,更是心惊胆颤,完全没有想到刚刚犹如炸雷一样的声音,竟是发生在他们的身边不远。

房顶被炸了个大洞,可以轻易地抬头望到蓝天。

屋里面到处是火炉四裂迸射出的残余,有好几块铁片直直地嵌入墙中,那可是石制的墙壁,连石头都能击穿,如果打到人的身上,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师傅,您没事儿吧?”

“师傅,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谁搞得鬼,师傅您说一声,我们帮您出气!”

铁匠果然个个都是火爆的脾气,有几个小徒弟已经在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李丰满与根福主仆,现场就只有他们两个生人,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个时候如果老铁匠一声令下,李丰满敢肯定,他与根福一定会被揍得很惨,就根福这种半身不遂的样子,他们想跑都很困难。

所幸的是,冯才虽然被惊住了,但理智并没有丧失,直接出声将几个徒弟给拦了下来。

他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此事虽是因李丰满而起,但却也完全怪不到李丰满的头上,事实上从一开始,李丰满就一直在说这个铁锅的危险性,让他们小心再小心,只是他们都不相信罢了。

刚刚若不是因为李丰满足够谨慎,非要拉着他们躲到屋外观瞧,此刻他们也不可能这么无恙地站在门外。

这一刻,冯才并没有心疼屋里被破坏掉的那些东西,他看得很开,毕竟是外物,怎么也比不上人命金贵。

他现在只觉得老脸臊得厉害,亏得他之前一直在信誓旦旦地向李丰满保证,他的铁锅是如何如何地牛批,结果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简单地被一锅开水给整裂了。

丢人啊!

打了一辈子的铁,冯才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尴尬过。

“李公子,老朽无能,做出来的铁锅竟然存在如此大的隐患,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幸亏李丰满谨慎,如果真的因此有人伤了性命,冯才可就算是摊上事儿了,赔钱赔物不说,他们祖传的这个铁匠铺估计都再也开不下去了。

“冯老严重了。”李丰满轻摇了摇头,道:“其实你们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就差一点儿就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希望冯掌柜不要被眼前的这点儿小挫折给吓到,我还指望着您老的手艺呢。”

这并不是在讽刺。

李丰满说的是诚心实意,高压锅最难搞的密封问题已经完美解决,现在就是差一些减压控压的措施,多试几次的话,肯定能解决得掉。

如果这个时候半途而废的话,那可就真是太可惜了。

“还搞?!”

冯才的嘴角一抽,声音不由提高了八度,刚才是谁在暗讽李丰是个胆小鬼来着?

亲眼看到这么剧烈的爆炸场面,却还执意要继续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胆小鬼,这特么简直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疯子好不好?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徒弟不由低下了羞愧的头颅,刚才屋里面爆炸的时候,他被吓得腿都软了,裤子都湿了半条,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胆小?

脑袋都快缩到了脖子里面,目光不敢与李丰满对视。

“李公子,这个什么高什么锅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冯才目光再次瞥了一眼屋里的散乱摆设,轻声向李丰满道:“你刚刚也看到了,实在是太凶险了,一不留神,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李丰满不以为意轻笑道:“冯掌柜多虑了,这样的危险,其实只要早有防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你看这一次我们不是全都安然无恙吗?”

李丰满探头朝屋里瞅了瞅,很快目标确定,在所有人都惊疑不定不敢进屋的时候,他径直大跨步走到了还在到处冒烟的屋里。

三两下,就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两块肉,两块已经煮熟的五花肉。

刚刚高压锅分崩离析,里面的开水四溅已经蒸发得不见了踪影,但是水里面一直煮着的几块五花肉却不会凭空消失。

有几块掉进了炉火里,被烧成了黑炭,还有几块落在旁边的桌上、地上,还算完整干净。

李丰满捡了两块还冒着热气的肉块又回到了门前,伸手把肉块递到老铁匠的面前,“不嫌弃的话尝尝看,吃过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坚持制作这种高压锅了。”

冯才有点儿懵逼,他完全理解不了,李丰满刚刚冒着炉火炸裂房屋极有可能会失火的凶险也要冲到屋里去拿两块煮过的肉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

高压锅没炸的时候变数他表现得最为胆小,恨不得直接躲到十几米以外,站在墙后连冒头都不太敢,让人心生鄙夷。

现在,铁锅炸了之后,所有的凶险都摆在了明面儿上,李丰满反而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冯才扭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徒弟们,平日里他们一个个都胆大包天,牛皮吹得轰天响,现在真的遇事上头,他们却畏畏缩缩,没有一个人敢轻易进屋,唯恐刚刚的巨响会再来一次波及到他们。

谁是真大胆谁是假大胆,一目了然。

“来啊,尝尝看。”李丰满见冯才没动静,还以为他是在嫌弃肉脏,遂轻声道:“放心,这两块肉我是特意从桌角上捡的,没沾地,也没有异物掺杂,很干净。”

“来来来,咱们两个一人一块,尝尝看!”

李丰满的手又往前探了探,两块白肉他随便挑选了一块塞到了嘴巴里面,另一块递到冯才的身前。

冯才抹不开脸,只能伸手接过,放在嘴边小口轻咬了一下。

“嗯?!”

瞬时,冯才一声轻嗯,面现惊奇,之后又张大嘴巴,学着李丰满刚才的样子,把剩下的整块肉全都塞到了嘴巴里。

咀嚼,吞咽,动作迅猛,好似有许多年都没有吃过肉了一样。

第57章 死也要搞!

不得不说,白水煮肉,很难吃。

没有加盐,没有任何调料去腥调味,嚼在嘴里,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味觉系统,李丰满没嚼两下就忍不住衣袖遮口悄悄地吐了出来。

而冯才,却是真的是在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好似在品尝什么佳肴珍品。

李丰满有点儿懵,他只是想要让冯才试一下肉块的熟烂程度,让他知道高压锅的主要功能而已,完全没有想到,这老铁匠竟然能吃得这么香。

看他的吃相,简直可以用凶残来形容,狼吞虎咽,一脸地幸福满足。

“不应该啊?连一点最基本的咸味都没有,这种程度的猪肉,还不如根福前天买回来的那些小菜,正常人应该都不太会喜欢吧?”

李丰满心中诧异,有点儿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看冯才的条件,也不像是那种常年都吃不到肉食的主儿,怎么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吃过荤腥一样?

“这就是那口铁锅真正的作用吗?”贪婪地把口中的肉食吞咽入腹,冯才双眼放光地看着李丰满,神色激动:“明明才煮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的肉质就能变得如此鲜嫩软糯,简直比在普通的铁锅内煮上一个时辰的肉还要酥烂入味!”

“神迹!这简直就是神迹!”

“李公子大才!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请受老汉一拜!”

老铁匠激动得有点儿不能自己,对着李丰满一个劲儿地鞠躬表达内心深入无处发泄的景仰之情。

这是什么情况?

李丰满完全没有get到老铁匠的兴奋点。

高压锅确实很神奇,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任何食材都压得稀巴烂,但是这也没有神奇到可以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此颠狂的地步吧?

“其实我也是偶然间灵光闪现,而且这高压锅也有它自身的局陷。”李丰满稍稍客气了两句,“虽然它能在短时间内把食物烹熟,但是在烹熟食物的同时,很多时候它也会同时破坏食材原本的材质纤维,改变食物最本源的滋味。”

“就好比刚刚冯掌柜吃下的那块豚肉,虽熟烂无比,却折损了许多豚肉特有的那种肉香。吃在嘴里,总是觉得缺了些口感。”

豚者,猪也。

是古人对猪的一种爱称,李丰满也是昨天听老富贵儿他们嘴里嚷嚷着吃豚肉吃豚肉才现学的一个称呼。

现学现卖,与人交谈时不至于显得奇言怪语。

冯才一愣:“没有啊,吃起来还是那么香腻爽口,老汉我已经有快三年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大口吃肉了!”

说话时,冯才忍不住巴咂了两下嘴,一脸地意犹未尽。

李丰满微微摇头,对老铁匠的美食天赋不予以置评。

高压锅就是这样,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在后世,几乎也是家庭必备的锅具之一,平常炖个猪蹄,煮个排骨什么的,很方便。

毕竟对于后世比较快的生活节奏来说,大家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精心地烹制很多美食,尤其是那种一炖至少都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入味的食材,用高压锅来凑和一下,那是再好不过。

“师傅,你的牙好了?什么时候您吃起肉来也能这么快了?”

冯才身边的小徒弟一语道破天机,让李丰满瞬间明白过来。

怪不得老铁匠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闹了半天原来是牙口不好,寻常的肉食可能很难入口,而经高压压制过的豚肉,酥烂如泥,说是入口即化也不为过,自然能够很好地满足这类人的口腹之欲。

“我早该想到的,古人很少会专门地保护牙齿,像老铁匠这样年过半百的人,牙齿可能早就已经折损大半,牙齿不好,自然就与肉无缘。

现在乍然间又能畅快淋漓地吃到这种用高压锅煮制出来的熟烂肉食,对于好肉之人来说,可谓是天降的福音,难怪他会这么激动。”

李丰满恍然,目光不由向冯才的口中扫过,果然,前面的两排黄板牙虽然还健在,但是里面两侧有多处已是空空如也,如果不是专门留意的话,确实不容易发现。

才四五十岁的人,竟然已经没有了这么多牙齿,简直恐怖。

李丰满在同情老铁匠的同时,心里面也不由敲响了警钟。

刷牙!

一定要刷牙!

不止他自己要刷,孩子们也一定要从小养成刷牙的习惯,不然的话,眼前这个老铁匠就是前车之鉴。

看老铁匠的样子,肯定是早几年就已经开始坏牙掉牙。

这里可是古代,没有牙医,也没有可以替换的假牙来修补,牙齿坏了,那可就是真的坏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想要让自己在三四十岁就开始掉牙的话,李丰满觉得他必须要把牙膏与牙刷的制作给提到日程上来了。

冯才再次向李丰满竖起了大拇哥,高声赞道:“所以我才说李公子是有大智慧之人,他设计出来的那口铁锅所煮制出来的肉食,熟烂酥软,吃起肉来就跟吃豆腐一样轻松自如。”

“搞!死也要搞!”

“这么神奇的铁锅,说什么老汉我也要把它给搞出来!”

冯才信誓旦旦:“哪怕是为了以后每天都能再多吃一口肥肉,老夫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李丰满也不由冲老铁匠伸了个大拇指,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所听到过的最励志的誓言。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老铁匠,亦是一个十足的吃货,经后应该会是他们“知味轩”最忠实的顾客。

“就在西街不远,我新开了一家餐馆儿,名曰知味轩,以后老掌柜若是想吃美食,可以来找我。”

“毫不客气地讲,我所烹制出来的肉食,绝对要比刚刚的那块豚肉美味上百倍。”

李丰满趁机为自家的饭店打广告,一点儿也不自谦。

做为一个立志要成为厨神的男人,李丰满对于自己的厨艺,一直都很自信。

冯才精神一振:“就算公子不说,老汉也一定会去捧场。能够想到用高压锅来做饭的人,做出来的饭菜怎么可能会不好吃?”

老铁匠看上去竟然比李丰满还要自信。

上次李丰满来订制了那么多的锅具,冯才就猜想李丰满极有可能是个厨子,而且是对自身的厨艺有很高要求的厨子,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多气力花这么多钱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灶具来。

方才吃过高压锅煮出来的嫩肉,更是让他对李丰满的厨艺充满了期待。

只是其中的一口铁锅就搞出来了这么美味的豚肉,那其它的那些灶具,是不是也是如此?

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58章 货源

找了辆小推车,把李丰满订做的灶具全都装上,又命两个徒弟亲自给送到了“知味轩”。

徒弟们还是头一次见师傅对一个客人这么热情,以往就算是县里的捕头过来求兵器,也没见冯才这么服务到家,不仅送货上门,还满是恭敬推崇。

更离谱的是,把李丰满主仆送走之后,冯才不顾形像地小跑着冲进刚刚发生过爆炸的房间,噼里啪啦一阵乱翻,又把剩下的那几块豚肉给找到,然后用井水冲洗干净,视若珍宝,虎咽狼吞。

对于爆炸所造成的损失,还有屋里尚未完全扑灭的火苗儿,冯才反而没有那么在意。

几块肉,已经完全勾住了冯才所有的注意力。

刚才李丰满在的时候,他没好意思到屋里去翻找,现在没了外人,冯才也就不再有什么顾忌,脏点儿黑点儿怕什么,洗干净了还是一块好肉。

李丰满走了不久,县衙里几个差役穿着皂衣提着刀,匆匆赶来。

刚刚铁匠铺传出的巨响,可谓是惊天动地,整个县城都能听闻得到,县令闻声色变,着令属下的差役前往调查。

差役们一路打听,最后终把目标确定在了冯氏铁铺。

店里的伙计不敢隐瞒,前因后果,一番如实汇报。

差役们一听这件事情竟然与附近的李丰扯上了关系,二话不说,调头就走,搞得冯氏铁铺内的众人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这些差爷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以往遇到这种事儿,不想办法讹诈一些好处,哪有这么容易离开?”

“我看他们好像是在忌惮那位李公子,没看他们一听到李公子的名字,脸都白了么?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不能吧,我看那位李公子文文弱弱的,哪有那么可怕?”

“……”

收拾残局之余,店里的学徒伙计议论纷纷,老铁匠吃干抹净,擦了下嘴巴,双目一瞪,吼道:“乱嚼什么舌根子,都很闲是不是?!”

“李公子临走之前不是又画了一张图纸吗,收拾完了全都给我去临摹一遍,这个高压锅,老子一定要把它给搞出来!”

冯才斗志满满,刚才那几块肥肉吃得他嘴里那个香,心里那个美,哪怕是为了日后的口腹之欲,他也要尽快把高压锅给做出来。

“师傅,真的还要再搞?”一直跟在冯才身边的小徒弟惊魂未定:“万一要是再爆了可怎么办?这玩意太邪性了,咱们打了这么多的器具,也从来都没有这一次这么凶险啊!”

谁能想到一口锅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以前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废什么话,老夫刚才的话你没听到还是没听懂?”老铁匠一瞪眼:“刚才就你嚷嚷得凶,还嫌人李公子胆小怕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怂样,胆子都被吓破了,竟还敢嘲笑别人?”

“人家李公子那是胆小吗?人家那是进退有度,游刃有余,胸有沟壑,是大智慧!岂是你一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莽夫能比?!”

小伙计头一低,大窘。

“行了行了,别在这墨迹了,快去干活!”看到小家伙畏畏缩缩的怂样,冯才冲他摆了摆手,懒得再跟他废话。

小徒弟闻言如蒙大赦,飞一般地逃离。

另外一边,李丰满与根福已经把小饭馆儿给收拾停当,只需再进一些必要的食材,随时都能开业。

“要不,今天中午咱们就在这吃得了。”李丰满兴致高涨,看着新置办好的厨具与厨房,忍不住想要一展身手。

算起来,他已经有快一个星期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在这种称心的厨房做过菜了,心里有些痒痒。

根福没什么意见,只要有好吃的,在哪都无所谓。

“行了,就这么定了!”李丰满大手一挥,直接拍板,道:“咱们现在就去置办食材,中午吃大餐!”

想到就去做,不要憋屈自己。

李丰满带着根福一同赶往集市,新店开张,食材的供应肯定要有着落,跟以前的态度一样,质量不达标的果蔬肉食,知味轩半点儿也不会进。

所以李丰满要提前去了解一下市场的情况,最好能够固定几家菜贩,让他们每天定时定量地送菜上门。

试菜,不能让客人当小白鼠,首先得他们自己吃着觉得放心好吃,才能正式对外开放。

对每一个顾客负责,是知味轩之所以能够一直红红火火十几代的秘诀之一。

“少爷,这种事情让我来就好了,您可是咱们李府的主心骨,是东家,本来让你亲自下厨做菜我们就已经心有不安了,如果买菜运菜这种小事还让你来亲自下手的话,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根福跟在后面表忠心,没想到在他粗犷蛮横的表相之下,竟然还有如此谄媚献主的一面,这小马屁拍的,一套一套的。

李丰满道:“放心好了,也就是头一次我需要亲自出面把把关,以后这些活儿少不了你去做。”

根福这才放心点头,他在前面引路,并没有直接带李丰满到菜市场,而是直接出了西城,走向了郊外。

“我爹告诉过我,集市里的菜贵而不鲜,少爷如果铁了心要开饭馆的话,这西效外倒是有一家专门种菜的农户,或许可以帮到少爷。”

根福向李丰满解说道:“我爹虽然嘴上并不赞同少爷从商,但是只要少爷做了决定,不管是不是合他的心意,他也都会尽力帮少爷做好安排。”

李丰满轻轻点头,这很老富贵儿。

一个封建愚忠观念的老顽固,是李丰满以前最看不惯的一类人。但是如果这类人愚忠的对象是他自己的话,李丰满又觉得这些人其实还蛮可爱的。

这么忠心的属下,搁在二十一世纪,怕是很难能培养得出来。

“我爹说这个人叫柳三,种菜是一把好手,涪川县有六成以上的酒店都是从他们家直接进货。包括前几天咱们去过的望江楼,里面的青菜都是柳三家种出来的。”

李丰满闻言不由一怔:“这样说来,这个柳三还真是有些本事,一个人竟然掌控了涪川县城近半的供货量。”

根福道:“那是自然,说起来这个柳三跟咱们也算是邻居,咱们府里置办的那三十亩地,就与他们家的菜园搭边,否则的话我爹也不可能会知道在涪川的西郊竟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59章 一菜动乡里(1)

李丰满很快就见到了根福口中提到的柳三。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未语先笑,对谁都很和气,见到李丰满与根福,显得很是高兴。

“您就是李丰李公子吧,我听说过您,只是一直无缘前去拜会。”

柳三热情地将李丰满请进客厅,吩咐下人端上热茶,道:“不过我跟贵府的老管家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这次李公子亲自过来,可是已然同意了我先前的提议?”

李丰满一头雾水,什么提议,我只是来买菜的而已。

见李丰满愣神,柳三意外道:“怎么,李公子竟不知道?”

“我一直都有意想要把邻近的那三十亩田收陇过来,也找过富贵管家交涉了几次,难道老管家都没跟您提起过吗?”

李丰满恍然,微摇头道:“我前段时日生过一次大病,很多以前的记忆全都模糊了。这件事情老富贵儿可能之前跟我提过,但是我却是不大记得了。”

“不过,那些地我们还有别的用处,可能要让柳公失望了。”

李丰满直接拒绝,古人对于土地的热切,李丰满已经从老富贵儿的身上有了深刻的体会,如果他现在敢私自决定把地给卖了,就等于是断了老富贵儿的念想,真要气出个好歹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富贵儿愚忠,不管李丰满犯了再大的错,他不敢也不会找李丰满的晦气,但根福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为了这两个身边仅存的仆从考虑,李丰满怎么也不会卖地。

况且,对于那些土地,李丰满心中已然有了全盘的规划,他家里的那些蔬菜种子,也需要有足够多的土地去种植。

打造一块专属于“知味轩”的菜园子,可是李家上下几代人的梦想,现在李丰满有了这么便利的条件,怎么可能会不加以利用?

别人家的菜再好,也远没有自家的吃着放心。

李丰满坐在柳三家的客厅里,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以后怎么摆脱别家菜贩的控制,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柳三会读心术的话,此刻肯定不会对眼前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笑脸以待。

“那可就真是有些可惜了。”听到李丰满的回答,柳三脸上多少有些失望,刚刚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也有所淡化,遂转声问道:“不知李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根福接声道:“我家少爷刚刚置办了一家酒馆,明日开张。”

“哦,明白了,原来李公子此来,是来照顾柳某的生意来了。”柳三点头表示明白,脸上的笑容再起,直接问道:“不知贵馆都需要哪些蔬菜,需求多少,留个详单,我马上就能安排配送。”

既是客户,自然要热情一些,至少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这是柳三做生意的不二法门。

李丰满淡笑着道:“只是一家小餐馆,而且是刚刚开业,所以每种菜都需要,但所需不多,每样菜大概需要二十斤的样子,若是不够,我会再令人过来知会。”

只要二十斤?

柳三心中顿时兴趣缺缺,还以为来了个大客户,闹了半天又是一个苍蝇小馆儿。

不过多年做生意所培养出来的基本素养让柳三面上的笑容不变,依然热情不减。

任何一家大酒楼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从小餐馆小酒馆开始做起,柳三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店面小而有所轻视,上门都是客,谁也不敢担保这些小餐馆将来不会发达,不会变成大酒楼。

涪川县虽然不大,但是柳三能够做到整个县城酒楼餐馆近六成的订单量,绝对不是凭空而来。

“多少都没关系,在柳某这里,来者都是客,不分大小。”柳三道:“哪怕客人只需要一斤的青菜,柳某也会尽心尽力让客人满意。”

“另外,除了青菜之外,柳某这里还有鱼,有鸡,有猪有羊,李公子若有需要也可以一并解决。”

柳三热情地为李丰满推销着他农庄内的特色,李丰满亦是来者不拒,直接提出要看现货的要求。

嘴上说得再好,也没有亲眼所见的实物来得实在。

不管柳三在涪川县内的名气如何,如果他的蔬菜与肉食不能达到李丰满的要求,李丰满一样不会选择。

柳三站起身来,赔着笑脸向李丰满道:“李公子想看某自然是欢迎之至,不过今日不巧,某已与人有约,怕是不能亲自陪同了。”

说着,柳三向外吩咐了一句:“去把小三叫过来!”

外面的下人应声离开,柳三这又温声向李丰满解释:“柳某虽不能亲自陪同,不过犬子柳亭对家中的生意也很是了解,可代某全程招待二位。”

李丰满眼睛微眯,他不是傻瓜,知道柳三这是在嫌客小,连招待都懒得亲自招待了。

不过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柳三能把菜园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可能凡事都亲历亲为?似他们这种最多只要几百斤蔬菜的小客户,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董事长出面。

李丰满猜想,如果之前不是柳三误以为他们要卖地的话,可能一开始出来接待他们的人,估计就是他口中的三子柳亭了。

“姓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丰满还未表态,根福却是双目一瞪,怒声吼道:“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岂容你如此轻待?!竟然把我们打发给一个黄口小儿,你好大的胆子!”

柳三的嘴角一抽,神经病一样地看着根福,这丫不是有病吧?

左右不过一个开小酒馆儿的生意人,尊贵个屁!

况且他都已经把自己的亲儿子都给叫出来了,这还不够有诚意么?合着非得他柳某人亲自陪同才不算是辱没了他们的身份?

“这位小哥好大的火气!”柳三的面色微沉,不过仍是好言好语地解说道:“某并没有刻意要怠慢二位的意思,某刚刚说过,在某这里,过门都是客,是客无大小,以往有客人过府,某皆是如此相待,也没见别的客人觉得这是轻待!”

根福不忿:“我家少爷岂是别人能比?!我们……”

“根福!”李丰满不悦地喝斥了根福一句:“在柳掌柜的面前,不得无理。”

根福立马乖乖闭嘴低头,稳得一批。

“家仆无礼,柳公见谅!”李丰满站起身来拱手赔礼,道:“这里有三公子相陪就够了,柳公若有事,且请离去。”

这时,一个年纪约在十六七岁的白净小伙从外间走来,抬脚进门,躬身见礼:“见过父亲,见过尊客!”

不用问,这应该就是柳三口中的犬子柳亭了。

第60章 一菜动乡里(2)

与柳三的白白胖胖不同。

柳亭虽然也白,但却一点儿也不胖,身材反而跟李丰满有些相似,干干瘦瘦,排骨型,李丰满一见就大感亲切。

进屋之后,恭顺有礼,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第一印象很好。

柳三随意交待了他两句就抽身离开,柳亭开始正式成为李丰满主仆的向导。

“李公子,不知您是想要再歇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去察看?”柳亭敬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直声道:“不麻烦的话,现在就去吧。”

“也好,李公子请!”

柳亭在前面引路,李丰满、根福其后相随。

柳家的菜园就在柳宅四围,不过柳亭并没有带李丰满去田地观看,而是直接去了他们的成品收货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也就是一个四面通风的大顶棚,遮阳蔽雨,周围用栅栏隔开。

里面有十几位仆从在忙前忙后,择菜,洗菜,装筐,运输,有条不紊,几乎是一条龙服务。

见柳亭过来,院子里的仆从时不时的都有人上前见礼,对柳亭似乎格外的尊重。

李丰满留意到,这里的人全都尊称柳亭为师傅,而且柳亭对这里的所有布置亦是格外的熟悉。

看得出,这小伙子以前似乎在这里呆过不少的时间,与这些人有过朝夕相处的经历,在这群下人的心中很有威望。

难道这老柳家也搞下基层历练这一套?

货架上摆满了收拾干净的蔬菜,柳亭一一为李丰满介绍着。

荠菜、甜菜、紫苏、苜蓿、落葵、薄荷,李丰满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碧绿。

没想到柳家的菜园之中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品种,有好多青菜,李丰满甚至都没有认出是什么名目。

菜色碧翠,色泽新鲜,看上去都像是刚刚才采摘回来。

李丰满随意抓取了一株常见的荠菜,放在鼻端轻嗅,一股熟悉的泥土芬芳与荠菜独特的苦青气扑面而来。

成色上等。

李丰满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原生态的荠菜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唐朝,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这样那样的污染源,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出来的青菜如果再不是原生态,那就没有一点儿道理好讲了。

忽然间,李丰满竟觉得其实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也挺好,最起码这里的食材都是最原汁原味的,对于一个厨师来说,能够用这么纯净的天然食材来烹制菜品,简直就是一种无尽的享受。

“这个季节只有十种鲜菜可用,等再过两月,陆续还会有胡瓜,白瓜,茄子,尊客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添加,我们会每日定时送过去。”

柳亭认真解说,并没有因为李丰满所需要的菜量不大而有任何懈怠。

“至于价格,尊客大可放心,肯定不会高过市面上的同等菜蔬,而且我们这里所有的菜蔬都是统一定价,绝对不会因为客人的身份不同而有区别对待。”

李丰满轻轻点头,柳府的经营理念还是蛮不错的,怪不得能在涪川县打开这么大的局面。

而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三公子,也已经被打磨得可以独当一面。只是他似乎并不怎么受柳三的看重,否则的话也不会只让他在这里充当一个类似于导购一类的角色。

“三公子,问你一个问题。”李丰满目光从蔬菜上收回,定定地看了柳亭一眼,道:“以往有类似某这样的散客过来采购,你们都是这么接待的吗?”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谁来,都是你,或是你其他的几位兄弟在负责接待吗?”

柳亭的神色微变,慎声应对道:“尊客所言不错,这是我府上的规矩,过门都是客,客无大小。不管什么人来,我们都会尽心相待。”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轻轻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又过来的一拨人,含笑不语。

柳家又有顾客上门,不过这一次引路的却是一个家仆装扮的小厮。

很显然,事实并不似柳亭所言,柳家的公子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精力,不管什么人来都亲自招待。

看人下菜,什么样的身份接待什么样的人,这是一种普遍现象,哪怕就是在后世的很多企业也是如此,总不能随便什么人来,都需要董事长、总经理之流的亲自出面。

柳亭目光一扫即收,没有半点尴尬,轻声向李丰满解释道:“尊客不必多想,那是我父新收的义子,亦是我的兄弟。”

李丰满哑然失笑,感觉古人的套路其实也蛮多。不过这个柳亭的反应倒还算机敏,心态也很好,是个人才。

“我在你们邻近有一片田地,你可知晓?”李丰满不再跟他绕圈子,直声问道。

柳亭点头,“听父亲提起过,半年前若不是尊客强行插手,以高出高价近三成的价钱将那些田产收购,那些田产现在应该已经姓柳了。”

李丰满顿时尴尬,有一种被看成冤大头的感觉。

天知道那个时候李丰与老富贵儿是怎么想的,哪怕是明知被人给宰了价,也要先把地给买了。

“那些都不重要。”李丰满摆了摆手,道:“现在,我有意要将那三十亩良田全都改成菜园,唯独缺一个懂行的管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柳亭直接懵了。

“李公子,你问错人了吧?”柳亭诧声问道:“我可是我爹的亲儿子,你觉得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墙角,合适吗?”

李丰满也诧声问道:“真的是亲生的?抱歉抱歉,我还以为你跟那些下人一样,都是柳公的义子呢。”

柳亭的小脸一黑,他知道这句话李丰满一定是故意的。

“我在这里虽不为父亲所喜,不被重用,但我毕竟是姓柳,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之事,我绝不会做!”

柳亭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这次招揽他的是在涪川县以外的人,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下。

但是现在,就在他父亲的眼皮底下,田地只有一陇之隔,真要去的话他担心他会被老柳给打死。

“没有人让你忘恩负义,我只不过是给你提供一个平台,让你可以一展胸中的抱负,不负一身的才学。”

“同时你也可以亲自向你父亲证明,你不是他眼中可有可无的废物,只要给你机会,你一样可以变得像他一样成功。”

李丰满抬手轻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道:“小伙子,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把握了。”

说完,李丰满潇洒转身,带着根福一起,自顾自地去挑选明日所需的青菜去了。

第61章 一菜动乡里(3)

接下来,柳亭明显变得安静了下来。

跟在李丰满的身后,心虑重重,不再似之前那般侃侃而谈,只是机械地记录着李丰满定好的青菜各类及数量。

根福僵直着身子忠心地跟在李丰满身边,斜着眼打量了柳亭一会儿,小声凑到李丰满的跟前:“少爷,我看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你为何会对他这般看重?”

“不过是打理个菜园子而已,我和我爹都可以替少爷解忧。”

根福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可是他天生的大嗓门儿,一开口就已经完全暴露,不止李丰满听得到,旁边不远的柳亭一样听得真真儿。

李丰满不禁扶额轻叹,把这样一个活宝留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受虐倾向。

“你会种地吗?有过种菜的经验吗?就算你种过地也种过菜,那你有过大批量地流通售卖经历吗?”李丰满反声询问。

根福傻眼摇头。

种地什么的,根福虽然不会,但是老富贵儿却是一把好手,当年在入府兵之前,老富贵儿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来着。

但是大批量的卖菜买卖,应该是不存在的。

大唐建国之前以及建国之后的很多年,寻常的农户,连自家的口粮都不能保证,哪里还有闲心去种什么青菜?

买卖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老富贵儿对经商都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反应。

“所以说,专业的事情还要请专业的人来做。”

李丰满看到柳亭似乎也在偷听,遂轻声解释道:“眼光更不要局限在一城一地,我既然要做,那不一定会做到最好。

将来咱们府里的菜园子,可是冲着售遍整个大唐国域的目标去的,一个小小的涪川县,我还未曾放在眼里。”

吹牛皮谁不会,可着劲儿往大里吹呗。

李丰满说得起劲儿,神情振奋,声音鼓动力十足:“涪川只是一个小小的台阶,一个试点,成功之后,我就会一点点儿地加大投资,慢慢向周围几个县郡渗透,开分园,建分厂,搞加盟,呈辐射状将这个菜园子开遍整个大唐境域!”

“到时候,全国人民都能吃上咱们府里种出来的青菜,就连皇宫里的御厨都会优先选择咱们的菜色,一提起李家菜园,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李承德,多有面儿?”

“说不定连皇帝都会忍不住要召见我,为我颁发个荣誉勋章什么的……”

“钱财利益,到了那个时候,就只不过是一个流水的数字,想要多少搞不来?”

说着说着,李丰满自己都给绕了进去,整个人都嗨了起来。

还别说,就凭着他手中掌握着的那几种特色菜,他所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就要看具体该如何操作了。

根福听得热血沸腾,给力捧场:“少爷说得太好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天下无双,霸气!”

无论李丰满做什么,根福从来都是这么没道理的强烈支持。

柳亭则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他被李丰满胸中的格局给吓到了。

让整个大唐的子民都吃到他们种的菜,让宫里的皇族贵人也优先选择他们的菜园,这种话光是听听就觉得很有带感。

那个傻大个说得不错,李丰的这个想法,霸气十足。

跟他一比,柳亭忽然觉得,一直被他奉为心中偶像及终身奋斗目标的阿爹柳三,竟然一下变得这么地渺小。

阿爹的目光只盯在了涪川,而李丰的目光却已是整个天下。

柳氏庄园在涪川县能勉强能够做到一菜动乡里,柳三就已经是心满意足,风光无限。

而李丰的目标却是一菜动一国,把整个大唐国域都给纳入了他的菜园子范围。

这两者,简直就是一天一地,犹在云泥之间。

这一刻,柳亭突然有些心动。

如果这个李丰不是在吹牛批的话,就冲着他的这个远大目标,这样的人他也跟定了!

“李公子的想法很惊人,只是牛皮谁都会吹,重要的是这样的目标该怎么去实现?”

柳亭忍不住开口:“没有庞大的资金支持,没有压倒一切的独特优势,别说是放眼整个大唐,就是这小小的涪川县,你都会很难立足。”

他们柳氏庄园已经在这里稳扎稳打十数年的时光,李丰满想要分一杯羹,在柳氏这里抢食吃,希望不大。

柳三绝对不会坐视有这么一个竟争对手崛起。对于柳三还有他们柳氏的手段与实力,柳亭可是心知肚明,想要打败他们,一点儿也不容易。

而李丰所建的菜场如果连柳氏都不能超越的话,那以后的一切亦都是空想,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李丰满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个柳亭动心了。

“我既然敢说,就一定能够做到。”

“说句不太客气或是你会认为是大言不惭的话,整个大唐乃至整个天下,如果连我李承德都做到这些,那就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够做得到了!”

李丰满说得很狂傲,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却是实情。

如果在手里掌握了辣椒、蕃茄、土豆这三样在这个时代堪称蔬菜中的绝世神器的人都不能做到把菜场遍布全国,那别的人就更难做到了。

“所以,”李丰满再次把目光转向柳亭:“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是愿意继续这留在这里当一个导购的小厮,还是愿意随我一起去见证这个时代的奇迹?”

柳亭的心在砰砰直跳。

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常年跟来往的客商来往交道,让他更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

“如果你刚才所讲不是虚言,我倒是愿意跟着你一起搏一搏!”柳亭当即就有了决定,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丰满。

李丰满哈哈一笑,抬手拍了下柳亭的肩膀,欢声道:“恭喜你,你刚刚做了一个你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

至此,人才到手,挖角成功。

李丰满再一次以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怕别人的亲儿子也能挖得到。

“知味轩”菜园子计划,正式启动!

第62章 大锅菜

“一会儿你找个借口,亲自把这些菜送到西城的‘知味轩’,中午我请你吃饭,顺便再商讨一下咱们合作的具体细节。”

事情敲定,李丰满带着根福潇洒离开,临走前给柳亭留了一句吩咐。

柳亭点头应声,然后恭敬把李丰满送走。

回去的路上,李丰满看到别家过来采购,都是马车随行,再不济也有一辆驴车、牛车,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是以脚代步,不由纳闷儿向根福问道:“根福,怎么咱们家连个跑腿儿的马车都没有吗?”

根福一撇嘴,直接怼了一句:“以前确实有过一辆,双马四乘,玉冠加顶,不过一个月前让少爷你给拿去换酒喝了。”

李丰满:“……”

“我爹说反正涪川县城也不大,如果不赶远路的话,多走几步路没什么坏处,正好也省了一笔马料与车夫的例钱。所以,少爷当初卖马卖车,我爹可是一百个情愿,甚至还亲自出马为少爷寻找买家呢。”

根福的解释,让李丰满对老富贵儿的精打细算与抠缩劲儿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个时代的马车,就跟后世的奔驰宝马之类的汽车类似,是一家府坻外出行走的脸面。

老富贵儿那么重规矩、要脸面的一个人,竟然能够欣然同意把马车给典卖出去,可见早在一个月前,李府的财政状况就已经到了一种很吃紧的地步。

能够把好好的日子给过成这个样子,李丰这厮,还真不是一般地废。

家里面若是没有老富贵儿与根福这两个忠仆给撑着,这李府可能早就已经破产了。

轻寒虽然懂事,可到底是个孩子,再坚强也遮挡不住风雨。说到底,贪上一个这么不靠谱的爹,几个孩子能够活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饿死,已经是得天之幸。

对于老富贵儿与根福这两个人的评价,在李丰满的心中不自觉地又提升了几分。

尽管他们父子二人身上都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毛病,但是他们对李丰对李府的忠心已经得到了事实的验证,是李丰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几个孩子之外,最能够信任的两个人。

步行而来,步行而去。

主仆二人就样一路闲聊着,又转回了城中。

行进的过程中,李丰满发现根福虽然走得辛苦,但是他的身体却似乎在一点点地恢复常态,或者说是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正在逐步加大。

半身不遂的状态有所缓解,现在根福走路的样子,只能说是有些僵硬,已然没有早上刚出门时那么辛苦怪异了。

根福也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兴奋欣喜,走起路来更带劲了。

回到店里,李丰满负责整理厨房,根福则被他给打发回府去叫老富贵儿与五个孩子去了。

明天饭店开张,按照老李家的规矩,今天要开锅,开火,祭灶,不是迷信,只是老李家传承了许久的一种既定习俗。

以前,对于这种规矩,李丰满很不屑,以为是老封建老思想,是一种早就该甩掉的包袱。

但是现在,身在异乡为异客,远离了家乡与亲人之后,以前他眼中的那些老规矩老思想,反而倒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一种念想。

把事先准备好的整鸡与生肉在灶台上摆好,点上两根烛火,李丰满诚心躬立,沉静默思。

祭灶就跟那些拜神礼佛差不多,不在形式,贵在心诚。

静默三分钟,李丰满抬头立身,看着灶台上的烛火,不由便想到了每当年关时李爷李爸总是会带着他一同在厨房拜祭灶神的情景。

“李爷李爸,你们放心,不管在哪,我都能活得很好!”

“我会继续传承咱们李家的厨艺,我会把‘知味轩’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完成你们以前常常念叨的那个梦想,把‘知味轩’的分店开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咱们李家的香火不会断,虽然换了一具身体,但我还是我,我的孩子,就是你们的孙子孙女,他们会继承咱们老李家的厨艺,会在我之后,继续把‘知味轩’传承下去。”

李丰满眼中不自觉地就含满了泪水。

来到大唐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发泄,他想家了,想李爷李爸,想李奶李妈,想他们家的饭菜,想他们家的“知味轩”了。

李丰满为什么要执意开办“知味轩”,除了是为了糊口之外,寄托思念之情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只要“知味轩”在,他就感觉他距离自己的家人并不太遥远。

祭灶之后,下面就是开锅起火。

第一道菜很有讲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一道最普通最接地气的大锅菜。

这不是所有厨师开锅时的即定习俗,而是他们老李家特有的一种习惯传统。

不管是新开的店,还是新买的锅,开锅时的第一道菜,肯定是大锅菜。

据说当年李家第一代的开山老祖就是以大锅菜起家,这么做是为了不忘本,也是为了告诫后世子孙,身为一个厨师,既要能做得海味珍馐,也要能做得乡间小炒。

菜不分贵贱,全靠厨师本身的手艺来彰显它们的价值。

大锅菜的下料简单,白菜,猪肉,粉条,豆腐,海带,炸丸子,诸多最普通最常的食材放在大锅中肆意炖煮。

熬炖中各种菜相互沾光借味,杂而不乱,多却不琐碎,汤汗浓郁,香味自然酝酿,吃起来爽口暖身,让人胃口大开。

李家的爷们儿从掂勺开始,所学的第一道菜,一定都是大锅菜,大锅菜不能出师,根本就不会让你去炒第二道菜。

李丰满做为李家的第十九代传人,自然也深得李爷李爸的真传,一手大锅菜的手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李丰满二十岁之后,凡是需要做大锅菜的时候,都是李丰满在掌勺。

“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粉条,做出的大锅菜必然会折损了几分滋味。”

李丰满摇头轻叹,这就是身处在这个时代的局限,很多调料很多食材都还不曾被发掘和引进,很多美味的菜肴,都会因为食材与调料的缺失而大打折扣。

热锅凉油,葱姜爆香,肉片,排骨下骨翻炒着色,然后依次是白菜,豆腐,木耳……

大火烹煮十几分钟之后,整个厨房已然开始飘香,虽然缺了很多配菜,但是大厨终究是大厨,这些普通的食材经李丰满这么一加工,都开始相互交融,散发出远胜于它们本身数倍的香味。

第63章 大锅菜(2)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食材,不管是白菜、青菜,还是豆腐、肉排,质量都能称得上是特级水准。

以往李丰满在为他们家饭店挑选食材的时候还需要反复地精挑细选,多方面做着对比,这才能确定用哪一家哪一种食材。

但是现在,他在菜市上随便买回来的一些青菜与肉食,都要比他以往精心挑选出来的还要好上几分。

毫无疑问,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是幸运的,因为他所吃到的食物都是最纯天然的,质量一级棒。

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少了一个像是李丰满这样的顶级大厨,来告诉他们该如何把这些纯天然的食材给完美地烹制出来。

随着火候的深入,大锅菜的菜香已经在弥散。

青烟袅袅,顺着门窗的缝隙一点点地向外飘荡,先是厨房,再是大厅,然后又飘散到了邻里与街道。

西市上的人烟不多,现在已近正午,到了饭点儿,街上的行人更少,但是凡是路过“知味轩”的路人,都会忍不住提着鼻子猛嗅,驻足四下观瞧。

“好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的味道?”

“突然感觉好饿啊,这香味是从哪传来的?”

很多人流着口水,闻着香味,一路寻到了“知味轩”的门前,在确定了诱人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之后,忍不住开始叫门。

既然是餐馆,自然会开门迎客,只要肯出钱,自然能够吃到里面美食。

啪啪啪!

啪啪啪!

“来了来了来了!”

李丰满小跑着出来开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过来招呼闻香而至的客人,一次又一次地跟客人解释,“饭店明日开张,今日暂不接客。”

就这样,饭店还未开张,李丰满就已经凭借着一锅大锅菜成功吸引到了十数位想要光顾的客人。

酒香不怕巷子深,饭香也是一样。

李丰满自己也没有想到,用这里的食材制作出来的大锅菜竟然会有这么浓郁的香气,而且香气还能飘散得这么远,连外面大街上的行人都能够清楚地闻到。

“难道是本大厨的厨艺又精进了?嗯,一定是这样!”

李丰满忍不住往自己脸上贴金,灶膛里的火仍在燃烧,锅里的菜依然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还不到出锅的时候。

等到最后,所有的菜香都汇聚交融,爆发出来的香气必然会更加浓郁。

这很有可能会是他有史以来做过的最好吃的一锅大锅菜。

李丰满自己的心中也充满了期待,静静地等待着熄火收锅的那一刻,他一定要最先盛出一碗好好品尝一番。

啪啪啪!

啪啪啪!

又有人在敲门,李丰满无奈摇头,灶膛里的火已经调小,现在差不多就已经能出锅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来。

他刚刚明明都已经把店门给关严实了,怎么还老是有人过来敲门?

这一次李丰满决定不再理会,没有什么事情能大得过他来品尝刚出锅的美食。

“阿爹!阿爹!快开门,我已经闻到里面的香气了,我好饿!”

“我也好饿!”

“我也好饿!”

“饿饿!”

四个女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拍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

李丰满哎哟一声,直接熄火小跑着出了灶房,什么刚出锅的美食,什么要第一个品尝,在几个孩子的呼唤下,全都得靠边站。

三步并作两步走,飞速走到让门前,拉开门栓把门打开,思语、思琪、豆豆同时向他扑来,大丫头轻寒双眼也一个劲儿地往店里面瞄,似乎在寻找香气的源头。

根福顺腿进屋,鼻子一个劲地猛嗅,目光直接瞄向厨房,不用李丰满吩咐,他自己就先寻了过去,“少爷,我去盛饭!”

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根福直接钻进厨房。

老富贵儿抱着李弈走在最后,跨步进门,先是打量了一下店内的环境,神色肃穆,显得有些不太开森,李丰满甚至还能听到他嘴边小声的念叨:“就这么一间小小的店面,竟然花去了三十贯钱,败家哟,太败家了!”

李丰满老脸一黑,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老富贵儿还在心疼那三十惯钱。

这抠缩劲儿,也没谁了。

一把把豆豆举起,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李丰满腾出两只手来一手牵着思语,一手牵着思琪,高高兴兴道:“走,阿爹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三个女娃子一声欢呼,小吃货的本性暴露无疑。

后厨里,根福正在拿着勺子往盘子里盛菜,嘴巴里面鼓鼓囊囊地嚼着不停,看样子没少偷吃。

真是难为他了,四肢僵直,在努力控制着手上力道去盛菜的同时,他竟然还能准确地把菜送到自己的嘴巴里。

“不用装盘,每人一碗,吃完了再盛。”李丰满站在门口轻声交待着:“大锅菜就要用碗吃才能过瘾,一口馒头一口菜,菜汤也能喝,保准解馋!”

大锅菜从来都不是为了好看摆盘才发明出来的,它被做出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实惠,好吃不贵,这是一道地地道道的家常菜。

“哎,知道了少爷!”

根福应了一声,探身在下面的木柜里取出了七只大碗,把刚刚盛出来的菜全都倒到了碗里面。

每人一碗,再配上从隔壁买来的大白馒头,闻着碗中大锅菜的诱人香气,食欲直接爆表。

餐桌是现成的,直接把碗摆好,馒头端出,李丰满一声令下:“开吃!”

几个孩子就跟小老虎一样拿筷子开始与碗中的饭菜战斗,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就连年纪最小的李弈,也有一个小碗儿,里面有李丰满专门为他挑的碎菜肉汤,牙齿没有长齐没有关系,菜汤泡馍一样能吃得满嘴油光。

现在小家伙的身体已然基本恢复,吃点儿荤腥已无大碍,看他小嘴巴吧唧吧唧地啄个不停,显是也很喜欢这个味道。

老富贵儿与根福照例没有与李丰满他们一张桌子,爷俩儿抱着大碗坐在另外一桌,吃得亦是凶残无比,一大碗菜,二十几个馒头,没有两分钟的功夫,竟然全都造进了肚子里。

所幸,李丰满知道根福的食量惊人,做菜的时候就是可着锅在下菜,倒不必担心会不够吃的问题。

啪啪啪!

啪啪啪!

外面又有人在敲门,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李公子在吗,小人柳亭,给您送菜来了!”

第64章 大锅菜(3)

进门之后,看到大厅里面竟然有五个孩子趴在一张桌子上埋头吃饭,柳亭先是一愣。

走近一些,待看到他们碗里的饭菜竟然只是一些简单的白菜豆腐后,又是一阵懵逼。

他新认的东家中午的伙食竟是如此地简陋?

乱炖加馒头,再配上一碗稀粥,这是富贵人家该有的伙食标准吗,这么简单的饭菜,怕是只有乡下的普通人家才会常吃吧?

柳亭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丝疑虑,他该不会是被李丰之前所描绘出的那个大大的蓝图给冲昏了头脑,误把别人的牛皮画饼给当真了吧?

虽然那些菜肴确实很香,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知味轩”内传出去的菜香,引诱得他口水直流肚子也在咕咕直叫。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白菜豆腐在柳亭心中低端菜品的印象,毕竟他们家本身就是以菜兴家,对于蔬菜,柳亭心中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见解。

白菘,也就是白菜,因为在冬日里除了与萝卜之外再没有别的蔬菜可用下锅,所以没有办法它才会成为千家万户饭桌上的必备,反正一到冬天,柳亭吃白菜都吃得想要吐,对萝卜白菜实无好感。

现在是三月,冬日刚刚过去,新的菜品已经上市,而窖藏的萝卜白菜有很多已经开始腐败发芽,口感变得更差,吃得人就更少了。

除非是那些穷得实在是过不去的家户,才会继续吃这些已经变了味道的便宜蔬菜。

柳亭白目光在李丰满及几个孩子的身上打量,衣着得体,用料考究,完全不像是一些落魄户该有的状态,怎么会喜欢以白菜为食?

“来来来,过来一起吃!”李丰满热情的抬手招呼,并吩咐老富贵儿去为柳亭也盛一碗大锅菜来。

柳亭嘴角微抽,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好不容易才熬过了冬日,才可以彻底告别萝卜白菜的统治,他可不想再重温一遍。

不过,李丰满现在毕竟是他新认的东家,面子上不好拒绝。

而且,那些乱炖的白菜豆腐真的很香,他心里虽然拒绝不愿接受,可是他的肚子与嘴巴却已是有些饥不可耐,完全不受他的主观控制。

“谢谢东家!”柳亭躬身道谢,“我还是先把送来的蔬菜卸下……”

李丰满摆手:“不必了,根福已经去了,马上就能卸完,你且安心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李丰满站起身来,选了另外一张桌子坐下,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大碗,洒脱得一批。

“来啊,咱们坐在这里,边吃边聊。别客气,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坐定之后,李丰满再次抬手招呼柳亭。

柳亭嘴角一抽,很难将眼前这个这么接地气的吃货,与一个时辰前在他面前侃侃而谈,扬言要把菜园子开遍整个大唐,雄心壮志豪迈得一批的人重合连接在一起。

之前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老富贵儿的动作很快,几秒钟的功夫就已经端着满满一碗的热汤菜从灶房里出来,随手还端了一盘馒头放在桌前。

柳亭双手将菜碗接过,礼貌道谢,然后正襟危坐,在李丰满的对面坐定。

不过很快,他就被面前碗中的菜香所吸引,目光落在已经炖透的大锅菜上,不用李丰满再招呼,他的右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凑到碗边。

滋溜!

一块油炸的豆腐入口。

滋溜!

一块白菜入口。

滋溜!

油炸丸子,排骨,肥肉片,一开口就完全停不下来,柳亭就这样一块一块又一块,也不嫌烫嘴,一大碗菜,没两钟竟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菜吃完了还不算,就连碗里的汤汁他也没有放过,一抬手一仰脖,一滴不剩。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舔碗底的冲动,今天这人可就真的要丢大发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我明明是讨厌白菘的啊!”

“为什么只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我的内心明明是拒绝的啊!”

柳亭的内心在咆哮,感觉自己像是魔障了一样,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从吃第一口豆腐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吃吃吃!

人生二十载,做为柳家的少东家,柳亭也算是吃过不少的海味山珍,也算是有些阅历与见识。

可是今天,他吃到的这碗全都是由最普通的食材炖煮出来的菜肴,却给了他前二十年都不曾有过的味觉刺激。

以前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竟还有如此美妙的味道,原来他以前吃到想吐的白菜豆腐,竟然还能有如此可口香滑的一面。

浓浓的口腹满足感,让柳亭头一次感觉到,人生竟是如此的美好。以前的那二十年,真是白活了!

“化腐朽为神奇!这厨艺,神了!”

柳亭不停地在心中点赞,白菜豆腐,了不起就是多了一些猪肉与猪排,味道却远远胜过了他以前吃到过的任何一道珍馐美味。

什么生鱼片,什么烤全羊,跟眼前的这碗大锅菜一比,全都是猪食!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李丰满笑眯眯地看着柳亭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一大碗菜造完,心情大好,他最喜欢的就是食客们这种无言的赞叹。

还有什么样的赞美能比得上这空空如也的海碗,能比得上食客们脸上那种意犹未尽的幸福满足?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就是……人间极品!”

柳亭突然有些词穷,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赞美刚才的那碗美味。

书读少了,柳亭很羞愧。

李丰满呵呵一笑,“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客气!”

说完,李丰满抬手一指后厨的房门,随声道:“灶房里还有半锅,没吃饱的话就自己去盛吧!”

没有再让老富贵儿动手,第一碗是客气,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了,脸皮薄的话,那就饿着好了。

柳亭目光朝着灶房瞄了一眼,羞赧一笑:“谢谢东家,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说着,柳亭果真不再客气,抄起他刚刚吃完的大海碗,急步冲向厨房,吃货本色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第65章 归心

根福把外面牛车上所有的菜全都卸下,整筐的青菜,再加上半只羊,半扇猪,还有鸡鱼若干,葱姜若干。

待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到厨房,发现原本还有大半锅的大锅菜,仅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消耗了大半,顿时就急了。

是谁这么能吃,都快赶得上他福爷的肚子了!

根福直接把怀疑目标定在了新来的那个小白脸身上,家里人的饭量他很清楚,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有这么大的饭量。

敢跟福爷抢饭吃,这个仇福爷记下了!

二话不说,心中急切的根福连手都没洗,碗也不用了,直接抄起一个大瓷盆,舀了满满一盆大锅菜端了出去,锅里面仅剩下一个锅底,能有两三碗的样子。

不是不能清底,而是不太好意思,总要给少爷、小小姐他们也留一点儿余量,否则一会儿老富贵儿又该在他的耳边念叨了。

厅堂中,柳亭已经连着吃了五碗,脸上仍是意犹未尽。

李丰满侧目,老富贵儿侧目,几个孩子也在新奇地打量着柳亭。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年轻,竟然能有这么好的胃口,这饭量,都快能与根福有一拼了。

感应到屋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停留,柳亭脸上有些臊得慌。

他自己也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已经吃了这么多碗,这可是以前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搁在往常,他的正常饭量最多也就是半碗而已,没想到今天竟翻了数倍。

表现得这么没出息,会不会被新东家看轻?

柳亭心中忐忑,如果之前他对于跟随李丰满还有些犹豫甚至犹疑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为了这碗大锅菜,他也会矢志不渝。

从小就有点儿厌食毛病的柳亭,吃饭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短板,否则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每日里都有大鱼大肉侍候着,他怎么可能还瘦得跟一块肉排一样?

普通的食物难以入口,平日里吃饭柳亭都是在强撑,只是单纯地为了果腹而已,毫无食欲与幸福感可言。

但是今天,一碗由普普通通的食材所熬制出来的大锅菜,竟然彻底勾起了他压抑了近二十年的饮食欲望,让他头一头感觉到,原来吃东西竟然是这么美妙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过了今天,有这碗大锅菜的珠玉在前,他以后怎么可能还能再吃得下别的食物?他怎么可能会舍得下这种口腹之欲被满足时的那种充实满足感?

哪怕就是为了这一口吃的,这个东家他也跟定了!

李丰满自己可能都不会想到,他随手做出的一锅大锅菜,竟然还起到了收拢人心的作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主动想要招揽的人才,竟然是因为一碗大锅菜才甘心跟在他的身边。

柳亭正尴尬忐忑的空当,根福端着一个大瓷盆从后厨出来,在原来的桌上坐下,不管不顾,拿起筷子与馒头就哧溜哧溜地就往嘴里扒拉。

刚刚只吃了几口,食欲刚被勾引出来就被打断,现在根福感觉自己更饿了,吃饭的速度明显提升。

没两分钟,十个馒头,半盆大锅菜,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胡吃海喝还在继续,整个大厅现在都是根福在不停咀嚼的声音,柳亭的目光自然被吸引,顿时心中长松了口气。

刚才他的担心算是白费了,跟眼前这哥们儿一比,他吃的那些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就像刚才李丰满等人在不停要打量他一样,柳亭此刻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根福。

那一盆菜至少得有十大碗吧,这大个子竟能全部吃完?

眼看着根福盆中的菜在飞速地减少,还有他桌上那十几个馒头也已全部不见,可是他却还在不停地吃吃吃,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饱一样,柳亭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羡慕的表情。

没错,不是惊奇,不是怪异,确实是羡慕。

能吃是福,肥胖是美。

这个叫根福的年轻家仆,此刻在柳亭的眼中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完美男神,羡慕嫉妒,各类情绪不一而足。

老富贵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敞开了肚皮之后的根福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这样的饭量,谁能养得起?

老爷到底还是年轻,想来他很快就会后悔之前要放开根福口粮的决定,这样的大肚汉,会把整个李府都给吃穷的。

李丰满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做为一个厨师,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食客。而且他一直都认为,能吃的人才能干,根福既然能有远胜于常人的食量,那他必然也就具有常人所没有巨力。

对于自己的贴身保镖,在危险的时候肯为自己卖命的人,区区几口吃食,又算得了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柳亭也是一样,李丰满喜欢吃货,跟他的专业对口,以后沟通交流起来会比较容易。

看着柳亭面前空空如也的菜碗,李丰满贴心问道:“后厨应该还有,你需要再去盛一碗吗?”

“我说过,在我这里不要客气,就同根福那小子一样,如果连饭都不能吃饱,以后还怎么好好的为我卖力工作?”

“不不不,不了!”

柳亭果断摇头,他确实已经吃饱了,甚至已经吃撑了,肚皮在扩张,腰带都有些紧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根福那样能吃。

“多谢东家的款待,这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东家能有这样的手艺,‘知味轩’的生意,必然能够财源滚滚,力压城中所有酒楼!”

柳亭这是在真心的赞美,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所吃下肚的那些美味的菜肴,竟然是出自李丰之手。

知味轩能有这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大厨坐镇,不说别的菜肴味道如何,仅就是这一碗大锅菜,就足以称霸整个涪川县。

就算是不开菜园子,李丰也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在涪川县混得风生水起。

听到柳亭这样的赞叹,李丰满飘然一笑,不自谦不反驳,自信应声:“所以,我才需要有一个‘知味轩’专属的菜园。”

“以后我会将‘知味轩’开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同样,‘知味轩’的菜园子也要紧步跟随,有‘知味轩’在的地方,就必然会有一个同等规模的‘知味轩’菜园陪衬!”

柳亭的精神一震,心中的气血开始上涌,神情不由一阵激奋。

上午李丰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竟然不是虚谈,全都是真的!他竟然真的打算把菜园开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东家既有此雄心,亭必将诚心追随其后,永不背叛!”

第66章 归心(2)

誓言什么的,都是虚的。

一时热血,一阵激情,说出的话或许确实是出自于真心,但时间久了,难免会被这样或是那样的诱惑所消磨,初心不再,激情退却,到时候谁来为当初的誓言买单?

所以,相比于口头上的约定,李丰满更喜欢把所有的一切都落实到纸上。

白纸黑字,既然是承诺,又是制约。

“不是不相信你,这是我做生意的一个习惯。”签过字按过手印之后,李丰满抬手拍着柳亭瘦弱的肩膀,轻声宽慰解释道:“亲兄弟明算帐,凡事以契约为准,不伤和气。”

柳亭诚惶点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应有之理,亭明白!”

契约之事,就算李丰满不提,柳亭也会主动提出。

他是柳三的儿子,现在却要投身到李丰的门下,而且两家做的还是同样的生意,没有严格契约在前,柳亭心中亦不自然,总会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很难取得新东家的信任。

事实上,直到现在柳亭都还有些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信,能够让李丰能够拥有挖角别人亲儿子的勇气。

难道他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招回来的会是一个隐患吗?

李丰满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一直都不大好的老富贵儿,轻声道:“这几个月先不着急,毕竟地里的庄稼不能糟蹋,等到秋收过后,咱们再正式开始菜园子计划。”

老富贵儿的脸色好了一些,知道不能糟蹋庄稼,老爷总算是还没有完全糊涂。

柳亭则有些不太情愿,直接提出意见:“东家心疼庄稼这没错,可是现在正是大部分蔬菜的最佳种植时间,什么都不做的话实在是有些可惜。”

“况且秋收过后,天气转凉,到时候可种的蔬菜少之又少,而且价值不高……”

“无妨。”李丰满直接摆手,道:“我前段时间刚从西域得了一些新奇的菜种,正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试种育种,这段时间你不会没有事情可做。”

说着,李丰满从怀里掏出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种子,抬手递给柳亭,吩咐道:“一会儿让老富贵儿带你回府里挑一块空地,不要太多,三五分也就够了,把这些种子全都种上,悉心照看,等到它们开花结果之后,把种子留下,以备后用。”

现在的种子有限,就算是李丰满有想要大规模种植的决心,也没有那个可以种植的条件。

而普通的蔬菜,就算是种下了,有柳家的菜园在前,亦不会有什么好的前景,倒不如遂了老富贵儿的愿,先把今年的庄稼收了再说。

老富贵儿一愣:“老爷,您的意思是要在咱们府里种菜?这怎么行?”

柳亭也是有点儿懵逼,几个月的时间他倒是等得起,但是在宅门里面种菜算是怎么回事儿?李家在城郊有三十亩良田,随便挑出一块来也好得过在府坻里面开荒吧?

“我刚刚说了,这些都是新菜,暂时需要对外保密。”李丰满解释道:“在这些菜品正式上市之前,我不希望有一颗种子流传到外面去。”

“那也不能……”看李丰满一瞪眼,老富贵儿到嘴角的话又缩了回去,改口道:“老爷想要保密的话,其实没有必要非得种在咱们自家的府里。”

“隔壁老王他们家似乎就有这么一块空地,完全能符合少爷的要求。反正老王这几个月都不在家,咱们正好可以借用一下!”

又是隔壁老王。

李丰满不由斜着眼瞟了老富贵儿一眼,隔壁老王得有多倒霉才能摊上你这样的邻居,这是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就算是人家临走之前拜托过你照看一下宅子,也没有你这样的照看法啊?

“好!”李丰满爽快答应,“不过要注意看管,别让人给偷了去。”

老富贵儿信誓旦旦保证道:“老爷放心,老奴的耳朵灵得很,隔壁有个风吹草动,我立马就能知道!”

李丰满扶额感叹,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听墙角神功吧,到底谁才是隔壁老王?

柳亭犹豫着看向李丰满:“那我今天就去跟家父把话挑明,然后搬出柳府?”

李丰满一愣,这是要让他包吃住的节奏吗?

不过这样的话对李丰满来说倒是再好不过,柳亭搬出柳家,没有了家族的干扰,自然就能尽心尽力地为他工作,而且也不必担心新菜会被提前泄露出去的风险。

“令尊会不会不同意?”李丰满淡声询问。

柳三会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如果换作他是柳三的话,遇到这样一个跟自己不一心的儿子,他一定会很心塞。

“他?”柳亭自嘲一笑:“他现在可是巴不得我自己离开,我这样正好是遂了他还有嫡母的心意。”

李丰满微怔,目光在柳亭的脸上扫过,并没有深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之所以会挖角柳亭,不也正是看出柳亭在柳家并不受重视么?

至于他们老柳家内部的具体纷争,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跟着瞎参合了。

李丰满直起身形,给了柳亭一个宽和温厚的笑容:“你想来的话,我随时欢迎!”

同时,扭头向老富贵儿吩咐道:“回去后,记得替柳亭收拾出一间厢房来,以后他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了!”

“是,老爷!”老富贵儿躬身应声。

“谢谢东家!”柳亭也躬身道谢,声音诚恳,直接报起了自家的户口:“小人有一妻一妾,一双儿女,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在外另找一处院落。”

李丰满嘴角一抽,心中不免一股酸气泛起。

你丫才二十岁就有了两个老婆,要不要这么阔气?哥们儿都三十好几了都还单着呢,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还有天理吗?

“无妨,可以单独给你撇出一个院子来,足够你及家眷安置。”心里咬牙切齿,李丰满脸上还要表现得谦谦君子,礼贤下士。

“老富贵儿,这件事情交给你了,你负责给他们安排妥帖。”

“老爷,有女眷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老富贵儿建议道:“要不,先把他们安置在隔壁老王家吧,正好老王曾说过要租几间房出去,我可以做主给他们安排一个好的院落。”

怎么又是隔壁老王?

第67章 揩牙

事情谈妥,几个孩子就随老富贵儿还有柳亭一起回了府里。

李丰满与根福留在店里收拾东西。

根福的进步很明显,犹其是在吃过一顿饱饭之后,他的身手变得似乎更加灵活了,无论是拿筷子还是端碗,都稳得一批,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菜盆里的那一满盆大锅菜,愣是一滴汤也没有往外洒出来。

李丰满算是看出来了,这厮就跟功夫熊猫里的阿宝一样,吃货的潜能都是用美味的食物给逼迫出来的。

“不就是吃嘛,本老爷在行啊!”

李丰满自信满满,当吃货遇上厨神,那还不是秒跪的节奏?

所以,接下来,在美食的引诱之下,根福可谓是干劲儿十足,无论是什么活,只要李丰满吩咐,他都会卖足十二万分的力气。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收拾停当。

该洗的洗,该腌的腌,现在是三月,气温适宜,食材过夜也不会变质,只需放在屋内阴凉的地方搁置就好。

收拾完后,李丰满与根福的衣服上难免都沾了一些污渍,根福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不过当他看到李丰满的衣袖及前襟全都有些沾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由变色。

“少爷,您另外一套衣衫昨日刚洗,还没干呢!”

李丰满愣了半天才品出根福话中的意思,合着他这个李府的当家人,拢共才就两套可以拿得出手的衣服!

要不要这么寒碜?

“走,随我再去买几套回来!”

“不止是我,你与你爹,还有轻寒他们,每人都添置两套!”

李丰满大手一挥,想去血拼。

他这一家之主就才两套体面的衣服,几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不会超过两套。他一个大男人也就算了,穿什么都无所谓,但是轻寒她们四个小丫头岂能将就?

小女孩就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跟小公主一样可爱。

根福一捂口袋:“少爷,咱们没钱了!”

李丰满一瞪眼,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没钱了,欺负本老爷不识数还是怎么的?

前几天明明还有近五贯钱,这段时间又没有添什么东西,最多也就是今天买了一些食材,总共才能花掉多少,一贯钱都顶了天了。

“钱全让我爹给借走了!”见李丰满就要发飙,根福连忙开口解释:“前两日不是少爷交待让他炒茶制荼吗,家里的余钱不够,所以他就……”

李丰满一拍脑袋,没想到老富贵儿到底还是把钱从根福手里给诓走了,现在好了,又成穷光蛋了。

根福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轻声向李丰满汇报道:“今天在柳家买完菜之后,小人口代里就只剩下三百文钱了。”

“买普通的粗布衣服的话或许还能多买几套,但是少爷穿的这种丝稠料子,半身也不回来。”

李丰满极为扫兴,摆手道:“既如此,那就日后再说吧。”

好在新店即将开业,马上就会有活钱流转。而且老富贵儿手上现在已经积攒了不少成茶,也是时候拿出去见见世面了。

财政赤字,只是眼前几日,不着急。

“三百文买衣服确实不够,不过买点儿牙膏回来应该绰绰有余。”李丰满抬头向根福吩咐道:“你这就去帮本老爷买些牙膏回来,从今天开始,咱们府里的人,都要开始刷牙了!”

想想冯铁匠,才四五十岁的人,就掉了近半的牙齿,连吃口肉都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凄惨样,光是想想李丰满就心里一阵哆嗦。

刷牙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落实。

只是牙膏这种东西,听说在古代都是达官贵人才会用的东西,也不知涪川这种小县城会不会有。

“牙膏?”根福一愣神,联想到李丰满刚刚说的刷牙刷牙,遂探声问道:“少爷说的是可是口齿乌髭?用来揩牙的那种药膏?”

口齿乌髭?

揩牙?

这莫不成就是古人对牙膏牙刷的别称?

李丰满眼前一亮,淡然点头,管他是不是,先买回来再说,如果真有现成的牙膏与牙刷,倒是省得他再费心去搞原创了。

“少爷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撂下这么一句话,根福小跑着出门,没几分钟的功夫,就见他捧着一个淡白色的小瓷瓶从外间跑回来。

“少爷你看,这就是咱们以前用过的口齿乌髭。”根福把瓷瓶递到李丰满的手中,嗡声解释道:“用的时候在手指上抹一点儿这样的药膏,放在牙齿上来回搓动几次,可除口中的臭气!”

李丰满嘴角一抽,用手指在牙齿上来回搓动,要不要这么直接?

怪不得刚才根福说是揩牙,这可不就是在牙齿上揩来揩去吗?这样既不卫生也不雅观的刷牙方式,没有流行开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瓷瓶打开,李丰满将瓶口放在鼻端轻嗅,还别说,味道跟后世的牙膏还真有些类似,一股薄荷的清香气从中散出,很清新的味道。

只是这药膏的颜色有些另类,说黑不黑,说紫不紫,不似牙膏那种洁白之色。

反手又把药膏递给根福,同时吩咐道:“来,你现在就来试一下,我好像是忘记该怎么刷牙了。”

“不要了吧少爷。”根福似乎很抗拒:“我不喜欢里面的皂角味,再说,自从离开长安之后,咱们都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用过这口齿乌髭了,再用的话我都不习惯了。”

大半年……

李丰满心里开始嫌弃自己,怪不得这几天他一直都觉得嘴里有点儿不太对劲,闹了半天,原来是口臭了。

“让你刷你就刷,哪来那么多废话!”李丰满瞪着眼,出声威胁:“晚饭还想不想吃了?”

根福秒怂,“我揩,我揩,我这就揩牙还不行吗?”

说着,他转身进屋端了一碗凉水回来,然后拿起桌上放着的药膏,伸出右手食指往瓶子里一探,一团深褐色的药膏被他的指尖给挖了出来。

喝口水含在嘴里先漱了下口,而后,食指直接放在嘴里,和着药膏来回地在两排牙齿上搓动。

动作倒是跟用牙刷刷牙时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根福用的是自己的右手食指。而且根福刷牙的时间特别短,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把嘴里的药膏全都吐了出来。

李丰满看着有点牙酸,这样的刷牙方式,他实在是接受不了,根本就刷不干净嘛!

“除了用手指,难道就没有人想过要用一种器具来替代?”李丰满出声询问。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现在连清新口齿的牙膏都发明了出来,怎么可能会想不到用一种简单的工具来代替手指?

“有啊。”根福答道:“现在刚刚发芽的柳枝,就是一种很好的揩牙工具,很多人都很喜欢。”

“不过,柳枝太硬,远不如手指用起来灵活,一不小心的话就会把嘴巴揩出血来。”

好吧!

李丰满彻底死心,看来牙刷什么的,非要他自己亲自动手制作了。

第68章 小姨子上门

幼儿园的时候,李丰满的特长课是速描。

不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而是那段时间李妈迷上了漫画,觉得会画画的人都很酷,所以就给李丰满报了一个绘画速成班。

这一学,就是十几年,虽然平常没什么大用,但至少也是一项特长,写简历或是婚介材料的时候也不至于无物可填。

因为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技能,所以李丰满画起画来还是很有一套的,不止快,而且画出的东西与原物能有七八分相像。

老铁匠冯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李丰满的设计图纸视若珍宝。除了那天马行空的想像力,那些图画本身也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因为在李丰满之前,哪怕是一把刀,一口锅,也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画得像李丰满这么像,乍一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样,让人震撼。

找来纸笔,刷刷两下。

一个牙刷的手柄骨架就跃然于纸上,尺寸标注清晰,手柄呈圆柱状,尾部还留有水滴形状装饰。

最重要的是头端,扁平,只有半截拇指大小的面板上,却画出了足有二十个针孔大小的孔洞。

“少爷,这是什么呀?毛笔吗?”根福好奇询问。

李丰满挺身收笔,把纸上的墨迹吹干,虽然是毛笔作画,不过也已有他当年的三成功力,这画出来的东西至少比他幼儿园时强多了。

听到根福的问题,不由白了他一眼,懒得解释,直接吩咐道:“去找一个相熟的木匠,先做出十几个来。嗯,等等……”

想起了什么,李丰满又把画纸放下,再次提笔,刷刷刷!

在大牙刷的旁边,又添上了一个小号的牙刷,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大人用的牙刷不太适合,小一号刚刚好。

“拿去!”再次把画纸塞给根福,“大小两种,各做十支!”

根福双手接过,躬身应声:“是,少爷!”

“还有。”李丰满特别交待道:“想办法去给我带点儿马尾上的尾毛回来,嗯,越多越好!”

这是什么奇葩要求?

少爷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没问原因,根福再次恭声应是,高头大马他弄不回来,但是搞点儿马尾巴上的毛回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根福转身离去,李丰满也把店门落锁,迈着八字步,悠哉回府。

府里面,老富贵儿已经把柳亭给安置妥当,就在隔壁老王家的后宅随便收拾了一个单独的院落,倒也清静。

选了一块空地,柳亭已经开始在松土整地,老富贵儿在旁边帮忙。

李丰满回来的时候,菜种都已种上,柳亭与老富贵儿二人正在担水浇灌。

李丰满四下打量,这里确实是很清静,高门大院,除非是遇到像是根福与老富贵儿他们这样喜欢爬墙头的不靠谱邻居,平常基本不会有人来。

早上出去的时候,李丰满特意瞄了一眼,老王家的院子,左边与李府相邻,右边邻街,没有人家,基本上可以排除会有不靠谱邻居的可能。

总之,把菜种在这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家里现在确实是需要再多招募一些人手了。”李丰满突然想到,此刻老富贵儿与根福全都不在,府里面就只剩下五个孩子无人照看,很不安全。

没有上前跟两人招呼,李丰满随即又转身回到了府里。

后宅,刚刚走近,李丰满就听到几个极为爽朗的笑声,很欢快,也很陌生,是女子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李轻寒与思语思琪几个孩子的说话声。

李丰满一愣,谁来了?

莫不成是柳亭那小子已经把家眷给接了过来,特意安排过来帮着照看孩子?

李丰满心中多少有些猜测,怪不得老富贵儿那么严谨的一个人,竟会撇下几个孩子离开府坻,原来是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

我就说嘛,老富贵儿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

“小姨小姨,你再跟我们说说嘛,这么久没见外公,我们都好想他!”

这是轻寒丫头的声音,李丰满听着心中一动,这么亲昵的称呼,应该不会是柳亭的妻室,轻寒丫头的脾气孤傲,没有这么容易就跟一个生人打成一片。

既然称来人为小姨,而且还提到了外公,这个陌生的女人不会真的是几个孩子的姨娘,李丰的小姨子吧?

李丰满突然有些紧张,不是说家里的亲戚死的死逃的逃,大多都没有联系了吗,怎么突然间又蹦出了一个小姨子出来?

听轻寒话中的意思,似乎孩子们的姥爷,李丰的便宜岳父也都还健在。

李丰满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这个西贝货会不会被拆穿?

“你们外公很好,两个舅舅也很好,不过你们也知道,他们现在还在被监管,不方便出来探望你们,所以这一次只有小姨自己过来了。”

女人的声音很清甜,言中果断干脆,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给人一人泼辣的感觉。

“看看你们几个,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有身上穿的这些衣服,都多久没有换新了?”女子心疼巴拉地说道:“你们老实告诉小姨,你们那个混蛋爹是不是对你们不好?你看看这缺衣少食的,可真是苦了你们了!”

听上去,小姨子对李丰满的怨念不浅。

李丰满定住脚步,没有离开,也没有着急进去,他想听听孩子们对他的印象。

“小姨误会了,阿爹对我们很好,现在每天都给我们做很多好吃的呢。”

“是呀是呀,阿爹做的菜可好吃了!”

“嗯嗯嗯,我们都很喜欢阿爹,还有阿爹的菜!”

李丰满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会做饭的老爸果然很占优势,这不,他才刚刚穿越过来几天,就已经用美食成功拢获了几个孩子的心。

“就他?”小姨子撇了撇嘴,不屑地语气道:“吃还差不多,还会给你们做饭?”

“你们几个就别往你们那个混蛋爹脸上贴金了,他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混蛋,当年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你们几个小公主又何至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你们阿娘不会死,还有外公,舅舅,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连出个门都会被人监管?”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混蛋造成的!”

李丰满的眉头一皱,看得出,这个小姨子对他似乎很有成见啊。

这左一句混蛋爹,右一句混蛋爹,听得他很是恼火,这不是在几个孩子的面前抹黑他吗,不能忍!

第69章 小姨子上门(2)

“哈哈哈!”

李丰满大笑着从外间走来,还未进屋就高声向里面问道:“轻寒,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隔着老远就听到似乎有人在夸我!”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李丰满似乎听到里面一阵慌乱起身的声音。

“阿爹回来了!”

“阿爹!”

“阿爹抱抱!”

思语、思琪还有豆豆三个小家伙小跑着从屋里出来,豆豆一如既往地一见面就求抱,李丰满自然是来者不拒,嗖的一下就把小豆豆抱了起来,然后习惯地放在自己的脖间。

骑在阿爹的脖子上,豆豆很自然地双手抱着李丰满的脑袋,三两下,头发乱糟糟,小丫头得意地格格直笑,很喜欢自己的劳动成果。

思语、思琪一左一右,亲昵地抱着李丰满的左右两只胳膊,不松手。

屋子里,大丫头轻寒陪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子从里间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丫环。

李丰满的目光一自觉地就落到了轻寒身边的女子身上,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五六左右,身着一袭翠衫,脸上的皮肤不是很白,不过胜在很干净,有点儿婴儿肥的样子。

娥眉凤眼,两边的眼角稍向上扬,看上去透着一股子英气,小鼻,薄唇,皓齿,嘴皮子很利落的样子。

结合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李丰满在心里为这个名义上的上姨子贴上了一个性格活泼,口齿伶俐,言语泼辣的标签。

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很不好惹,得理不饶人。

出来之后,看到李丰满,小姨子先是惊诧了一瞬,显明是被李丰满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脏衣服以及小豆豆的坐姿给惊到了。

“民女苏凌,拜见……拜见……”小姨子习惯性地上前躬身见礼,拜到一半就有点儿拜不下去了。而她身边的丫环则显得干脆了许多,直接一下就跪倒地上,伏首不起。

“小姨!”李轻寒及时拦住,适时开口将苏凌打断,轻声道:“我阿爹前些时失足落水,得了失心疯,好了之后以前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姓李名丰字承德,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平民百姓而已,以前的礼节与过往,就不要再继续提起了。”

苏凌这才直起身形,同时目光好奇地再次打量了李丰满一眼。

现在的李丰,跟她心中一直以来的印象大相径庭,以前的李丰,绝对不会对孩子这般宠溺,神态也不会如眼前这般和蔼。

李丰满也被小姨子以及她身后丫环这突然间的大礼给吓了一跳。

一上来就躬身行礼,而且还有一个直接跪在了地上,客气得有点儿过份了有木有?

而且李丰满看得真切,不止是那小丫环,就连小姨子的腿刚才都已经习惯性地曲下了一半,若不是最后硬生止住,差一点儿也给跪了,实在是太客气了,客气得让李丰满感觉有些害怕。

刚才在背后骂他骂得挺开心,还以为是个胆包天的女汉子,怎么一见面就秒怂了?

再有,按理来说眼前这位可是他的小姨子啊,绝对一的实在亲戚,既不是晚辈又不是奴仆,至于一见面就行如此大礼吗,这不合情理啊。

以前的这个李丰,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丰满的心中再次起了疑虑。

“轻寒啊,这位是你的小姨,你母亲的妹妹?”李丰满打量了苏凌一眼,最后把目光瞄向大丫头,轻声向他征询。

轻寒点头,脆声向李丰满介绍道:“小姨是母亲的胞妹,平日里跟母亲最是亲近,以前咱们还在长安时,小姨就时常会来看望母亲!”

李丰满点头:“既不是外人,那就不必再拘礼。”

进了屋,李丰满直接在正首坐下,苏凌、轻寒依次坐在下首。至于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则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全都围在李丰满的身边,两个坐在腿上,一个仍骑在脖间,形像全无。

看到李丰满这样,苏凌反而长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看来,这个姐夫是真的变了。

以前最重规矩礼仪的他,现在似乎全都不在意了,而且他看向几个孩子的目光,温柔宠溺,几乎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她们的身上。

确实不一样了!

不管以前的事情他是不是真的全都忘记了,至少现在的姐夫在苏凌的眼中,反而更让人顺眼一些。不像以前那样,威势十足,让人望而生畏。

“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而且似乎也没有了再记起的必要。”

李丰满率先开口:“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认清现实,能够准确地给自己定位,不要去奢求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那样活得反而会轻松一些。”

苏凌没有搭言,低头蹙眉,似乎在细品李丰满话中的深意。

“苏凌,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李丰满注目向苏凌看来,苏凌抬头与他对视,款款道:“姐夫称我为三娘即可,以前二姐也是这么叫我。”

三娘?

我还大娘二娘哩!

李丰满嘴角一抽,如果不是看苏凌说得正经,他还以为这是小姨子在故意占他便宜呢。

“好!”入乡随俗,李丰满忍着别扭,点头应了一句,然后直奔正题:“不知三娘此来,所为何事?”

苏凌神色一黯,眼圈微红,声音低沉道:“三个月前,父亲收到姐夫的去信,知道二姐不幸离世,悲痛欲绝。”

“不过父亲与哥哥皆因前事所累,被困台州不能离府,无法前来吊唁,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子还自由些,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姐姐,还有姐姐身后撇下的几个孩子。”

“同时,父亲极为担心几个孩子没了阿娘,身边少有知心人照顾,所以让我过来并留下来照看他们一段时日的意思。”

李丰满闻言,眉头不由一挑,岳父悲痛爱女,担心外孙,可以理解,派苏凌过来吊唁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让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以照顾孩子为由,就这么住在刚刚丧妻不久的姐夫家里,这算是什么意思,合适吗?

“真的吗,小姨要住下来?太好了!”

“晚上我要跟小姨睡!”

“我也要!”

“我也要!”

李丰满还未说话,四个女娃子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纷纷预定晚上睡觉时的位置,这个新来的小姨,似乎很受她们的欢迎。

这样的情形李丰满还能怎么办,孩子们喜欢就好!

不就是又添了两张嘴么,养得起!

第70章 隐忧

小姨子要留下,已成定局。

至于要在这里住多久,根本就没有定下一个期限,只能看以后的状况了。

再怎么说,苏凌也是轻寒他们的亲姨,有她在家里照看着孩子们,李丰满确实能够安心不少。所以从内心里面来讲,对于这个小姨子的到来,李丰满并不怎么抵触。孩子们很喜欢她,这是最重要的。

闲聊了两句,李丰满就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苏凌与孩子们叙旧。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根福拎着一个大包裹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找了一圈儿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李丰满。

李丰满提着毛笔正在练字。

狼毫小笔,蝇头小字,现在他已经练得有板有眼,写出来的字不再软趴扭捏,而是方方正正,有了骨架,明显比前两天好看了许多。

事实再一次证明,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不管是用硬笔还是软笔,李丰满都能够把字写得很好。只要持之以恒,要不了多久,哪怕是用毛笔,他也能重现硬笔字贴的风采。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李丰满随口应声让根福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根福肩上背着的那个大包裹,眉头不由微皱。

只是让他去订做一些牙刷的手柄而已,怎么搞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少爷,东西我全都带回来了,您过目!”

走到近前,根福把包裹取下,放在书案前轻轻打开,二十个大小整齐的竹制牙刷骨架显露出来,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大团的棕白相间的马尾,竟然有三种不同的颜色。

“这么多马尾?!”李丰满惊讶了一下,随声向根福问道:“从哪弄的,不会是一整根都剪下来了吧?”

“少爷不是说越多越好吗?”根福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所以我就去了一趟城外的驿馆,里面有五匹马,我全都剪了!”

牛得一批!

李丰满不由冲根福伸了伸大拇指,甚至连问花了多少钱都没问。

这些马尾肯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寻来,否则的话除非养马的人脑子有病,才会让根福把整根马尾巴上的毛全都剪下来。

对于根福的胆子,李丰满已是无力置喙,一个连官差都敢打,而且打了之后还屁事儿没有的人,他还能说什么,只是剪了几根马尾而已,跟殴打官差相比,洒洒水啦。

李丰满拿起牙刷手柄,入手光滑无棱,做工还算精良,最重要的是顶端的那些孔洞,每一个大约都有一毫米大小,布局规则,摸上去结实耐用,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还有马尾,柔中带韧,软硬适中,用来充当牙刷上的刷毛再适合不过。

接下来就是把这些马尾剪成合适的尺寸,一小撮一小撮地植入到手柄上预留的孔洞之中。

这么精细的活,根福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说不得稍一用力,整个牙刷都报废了。

苏凌倒是很合适,女人心细,很适合做这种精细的活计。

只是人家一路奔波才刚刚到家,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不便打扰。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他亲自动手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把这些马毛完美地植入到这些孔洞之中呢?

后世的刷毛都是用机器镶嵌进牙刷头的,没有丝毫不差的借鉴价值。要想手工把这些柔软的马尾毛嵌入竹制的孔洞当中,而且还要像真正的牙刷那样牢靠耐用,那可真是要动动脑筋了。

编织,捆绑,锲入,粘连,李丰满觉得都可以试一下,看看哪一种方法做出来的牙刷最为牢固。

做为一个大厨,尤其是专门练习过雕功的大厨,李丰满不止手力眼力过人,而且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耐心与韧性。

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做了决定,他都会一百二十万分地投入进去。

十几分钟过后,第一支牙刷成型。

李丰满采用的是底部交错编织的方法,把所有的马尾呈网状连接,牢牢地固定在所有的孔洞之中。

只是成型之后的牙刷,刷毛的方向不一,很难保证垂直分布,刷起牙来势必会影响洗刷效果。

而且这种方法太过繁琐,制作一支牙刷就要花费上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太麻烦。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第二支牙刷成型。

这一次李丰满采用的是锲入的方法,先把剪好的马尾穿入预留的孔洞,然后用准备好的锲子挤压固定。

这一次,刷毛垂直整洁,已经初具后世牙刷的雏形。

只是试用的时候发现,锲子尖锐,在刷牙的过程中有意外脱落的可能,存有安全隐患。

之后,第三支,第四支,每做出一支,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与隐患,李丰满全都放弃。

他自己用的牙刷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给孩子们用的牙刷必须要完全无忧,而且还能充分起到清洁牙齿保护牙齿的作用。

后宅。

李丰满走后,李轻寒突然直起身形,郑重其事地向苏凌请求道:“小姨,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在阿爹的跟前提及以前的任何事情。”

“老富贵儿跟我说过,忘记以前的种种,对于阿爹来说未免不是一种解脱,如果再让他回忆起以往的经历,阿爹可能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活得轻松自在了。”

苏凌默然点头,她很理解李轻寒现在的心情,如果可能的话,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忘记以前的那些惨痛经历。

“现在的阿爹很简单,不再喝酒闹事,不再夜不归宿,不再对我们姐弟不闻不问。”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他会教我们读书,给开个饭馆做个生意,时常还会煮一些特别美味的饭菜来犒劳我们。”

“小姨,我们喜欢现在的阿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希望阿爹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看着几个孩子稚嫩的小脸,苏凌不由一声轻叹:“孩子们,你们的心思我很理解,事实上小姨也很喜欢姐夫现在的这种状态。”

“只是,你们想过吗,就算是你们肯安份守己地呆在这涪川小城安居乐业,长安城里的那些人,会放过你们、放过你们的阿爹吗?”

李轻寒小脸微变,直接摇头道:“不会的!阿爹现在已是庶民,而且此生复出无望,对那些人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傻孩子!小姨是在逗你呢,怎么还当真呢!”

“放心吧,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些人若想报复早就开始了,你们也不可能直到现在都还安然无事。”

苏凌轻笑着揉了揉李轻寒的脑袋,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不应该有这么重的负担。

但是,苏凌故作轻松的笑容里藏着隐忧:那个混蛋姐夫当年得势的时候不可一世,可是没少得罪过一些豪门世家,那些人真的会放过他吗?

也许那些人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契机!

第71章 小姨子的厨艺

对于苏凌的隐忧,李丰满毫无所觉,他仍在努力地尝试着把牙刷做到完美。

这是他对事务的一种态度。

不管是厨艺还是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把“差不多”“还行吧”“可以吧”几个虚声的形容词放在嘴边,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了好!

“可以!”“行!”“就是这样!”

这是一种习惯,而且已然深入骨髓。

就连找女朋友李丰满也是一如既往,没有“差不多”,而且绝不“凑合”!

所以,单身了三十年,绝不是没有道理。

二十支牙刷手柄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部消耗完毕,根福只得又出去跑了一趟,这一次,他懒得啰嗦,直接订做了一百支。

反正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一文钱就能买到四支,一百支也不过就是二十五文钱而已,既然少爷喜欢,那就让他拿去尽情地玩个痛快好了!

新的手柄送到,李丰满再次开始试验。

一直忙到天黑,烛火初明,他还是没有找到最佳的值入方法,不过在他的桌案,此刻已然堆积了五十几支残次品牙刷。

李丰满从中挑选出了十支相对来说还能入眼的牙刷,决定从今晚开始就要强制刷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要养成每天早晚各刷一次牙的习惯。

毕竟完美的牙刷不是一次就能完成,他完全可以抽时间再来制作,但是口臭的问题如果再不解决,他以后可能连亲孩子们的勇气都没有了。

“还要刷?!”根福苦着脸报怨:“少爷,我今天已经刷了十几次了,嘴都捣秃噜皮了,能不能歇歇,明天再开始?”

做为李丰满的试验目标,大唐年间第一个使用牙刷刷牙的先躯,根福今天一个下午几乎都是在不停要刷牙漱口、漱口刷牙中度过。

从最开始刷得牙龈出血,到中间的嘴皮磨破,再到最后的轻松顺滑,根福的经历可谓是丰富致极,直接见证了牙刷这种东西从无到有,从粗制滥造到制作精良的整个发展过程。

对于牙刷这种东西,对于刷牙这件事情,他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儿恐惧,心里面已经烙下了些许阴影。

“今天表现得不错!”李丰满欣然点头,然后毫不吝啬地夸赞了根福两句,“所以我决定,今晚晚饭过后,我会把五禽戏的第二戏——‘鹿戏’传授给你,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学吗?”

李丰满一直都很清楚根福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总是能够很好地get到根福的兴奋点。

现在,根福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初步达到了可以修习鹿戏的条件,就算李丰满现在不提这个茬儿,到了明日,根福也一定会忍不住苦苦哀求。

果然。

李丰满的话音一落,根福当时就跳了起来,地面都跟着连晃了三晃。

“多谢少爷!”根福面满红光,果然兴奋得不行,随即信誓旦旦地向李丰满保证道:“不就是刷牙么,别说只是一些马尾毛,就算是用铁丝铸成的刷子,就算是每次都刷得满口是血,我也铁定每天都刷它两次,绝不懈怠!”

李丰满嘴角直抽,刷个牙都能说得这么铁血,说得这么豪情壮志,古往今来,也是没谁了。

不过,对于根福对武艺的热情,以及他对于成为大将军的渴望,李丰满还是蛮看重的。

从某种方面来看,根福与他其实是一类人,对于自己热爱的事业,永远都充满了无尽的激情。

李丰满是厨艺,根福则是武艺。

所以,如果五禽戏真的能够帮助根福快速成长的话,李丰满并不会吝啬。

只是五禽戏是什么特性,李丰满一直都很清楚,强身健体确实会很有帮助,但是让一个人从根本上改变并变成一个武林高手,纯粹是想多了。

李丰满收拾东西,准备去做饭的时候,却被赶来的老富贵儿告知,饭已经做好了。

“是凌姑娘亲自下的厨。”老富贵儿显得很高兴,欣慰道:“以后有了凌姑娘,老爷就不必每餐都亲自动手烹菜了,凌姑娘的手艺,在长安城都是出了名的好,咱们以后有口福了。”

君子远庖厨。

这一思想此刻在老富贵儿的脸上显露无疑,在老富贵儿的观念之中,李丰的身份尊贵无比,实在是不应该整日沉浸在灶房之中,非君子所应为。

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劝说,或是劝说之后全都被李丰给当了耳旁风。现在,家里正式入驻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美厨娘,李丰还有什么借口再去做饭?

“哦?比我做得还要美味吗?”

“差……差不多吧。”老富贵儿咬着牙,硬声道:“老爷的厨艺与凌姑娘相比,各有千秋,反正老奴吃不出什么不同来,都很美味。”

“那不错啊!走,咱们去见识见识!”

李丰满顿时来了兴致,苏凌那种娇小泼辣的形象再次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完全没有看出来啊,这个小姨子竟然还是同道中人。

李丰满心中欣喜,他早就有心与这个时代最好的厨师切磋一下技艺,想要称量一下这个时代厨师的厨艺水平。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涪川毕竟是个小地方,连最好的酒楼望江楼都没有一个能提起李丰满兴趣的厨师存在,让李丰满一度都有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孤独感。

而现在,他的小姨子苏凌出现得刚刚好,既然能够受到老富贵儿的如此吹捧,说明她肯定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李丰满兴致勃勃地走向后宅,还没进院门,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着的那种熟悉的味道。

油烟的香气,犹如团雾,笼罩在院落的上空。

这是炒菜的味道!

老富贵儿说得果然不错,这个苏凌确实要比李丰满之前见到的那些厨师高明许多,至少她已经掌握了炒菜的技巧,不再只是单纯的蒸、煮、烤、炸。

“我就说嘛,唐时的厨师怎么可能个个都那么锉批,原来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遇到真正的高手!”

李丰满感觉自己的热血已经在沸腾。

许久没有与同行切磋技艺,他的菜刀早已经是饥渴难耐了。

第72章 小姨子的厨艺(2)

厨师,跟其他的技艺一样,并不是一味的闭门造车就能够练好手艺的。

李家十九代,上下盘延数百年,祖传的厨艺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几乎每一代都会对自家的厨艺有所创新,这才造就了“知味轩”虽然店面不大,但是却在西安一带闻名遐迩、宾客如云的局面。

与不同的厨师切磋,见识不同的菜系及烹饪手法,是李家的爷们儿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李丰满自然也不例外。

切磋,并不是为了要分出高低优劣,而是要增长见闻,弥补自身的不足。

“老爷今天的兴致很高昂啊,是因为凌姑娘过来的原因吗?”

老富贵儿跟在李丰满的后面,心中暗自揣测:“说起来,府里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一个女主人了,凌姑娘是夫人的同胞妹妹,知根知底,如果能够亲上加亲的话也是一桩美事!”

老富贵儿开始在心里乱点鸳鸯谱,却不知道,对于苏凌这个有点儿婴儿肥的小姨子,李丰满的心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的波动。

够可爱,也够漂亮,可是不是李丰满的菜。

大跨步进了院门,辗转到厅堂,厅堂的正中,方桌上摆满了各式的菜肴。

蒜蓉青菜,蒜泥白肉,炖羊排,竹笋炒肉片,大碗蒸鸡,香葱炒蛋……

与望江楼及如意酒家等一些本地的酒楼酒馆儿里的厨师相比,苏凌的手艺明显更精致也更细腻一些。

更重要的是,除了蒸、煮、烤炙,苏凌还掌握了炒的技艺。

竹笋炒肉片,香葱炒鸡蛋,虽然只有两样,但至少说明,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开始用油来炒制食材了。

吾道不孤!

虽然没有了那种独门手艺的优越感,但李丰满却并不失落,反而更兴奋了起来。

无敌多寂寞,高处不胜寒,做为一个立志要成为厨神的男人,他的生命里如果没有遇到一个或是一群对手来碾压,岂不是会少了许多乐趣?

“做得还不错!”

李丰满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色香味三昧已勉强得其二,不管具体的味道如何,至少这些菜都是用了心的,外观与菜香都能勉强合格。

这是李丰满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次见到有别的厨师能把菜肴做得这么精致。

这个小姨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姐……姐夫!”

苏凌起来见礼,虽然明知道李丰现在的身份已经非同往昔,在他的面前她还是忍不住会有些紧张。

“一路舟车劳顿,还要麻烦三娘辛苦为我们准备餐食,真是有些过意不去!”李丰满没有直接入席,而是先向苏凌拱手道谢。

对于李府来说,苏凌即是亲戚也是客人,客人走访,却要亲自在下厨,这本身就是一种招待上的不周。

“没关系没关系,姐夫太客气了!在家中时我也是如此,阿爹吃不惯外人做的饭菜,每餐都是由我经手,早就习惯了,不费什么事的!”

苏凌有些慌乱地解释,李丰满的这种客气态度,是她以前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让她很不适应,鸡以疙瘩都起满了全身。

老富贵儿与根福陪着李丰满走到厅堂前的时候就直接停在了门外,屋里有苏凌,还有苏凌带来的丫环碧颜,用不着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上前碍眼,所以他们很知趣地去了旁边的配房,配房里也有饭菜准备。

根福的食肠宽大,吃得多也消化得快,肚子里早就已经饥肠辘辘,看到屋里热腾腾的饭菜,顿时双眼放光,一下就扑了过去。

呼噜呼噜,叭唧叭唧。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速度逐渐放缓,额前的眉头也皱越深,到最后干脆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不禁抬头向老富贵儿看来:“爹,这就是你说的跟少爷的手艺不相上下的饭菜?”

完全不是那个味道,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老富贵儿老神在在,一口菜一口粥,慢声慢语地回道:“是啊,跟老爷做出来的菜味道差不多,都很好吃。”

根福投给了老富贵儿一个鄙视的眼神:“爹,从小你就教过我,做人要耿直,做事要严谨,不能说谎,不能违心……”

“现在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这样拍凌姑娘的马屁,良心不会痛么?”

老富贵儿直接拽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我,安知我吃出来的味道不是美味?”

根福无语,老爹又开始耍无赖了。

不过评良心讲,凌姑娘做的饭菜绝对不算是差,至少比他们以前在望江楼,在“如意酒家”吃到的那些菜肴都要可口得多。

只是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在吃李丰满烹制的食物,嘴巴已然被养刁,品味也随之提升了不少。现在再让他们回头去吃以前的食物,已然是难以下咽的节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品尝过了更美味的东西之后,谁还会再去在乎那些残次品?

厅堂里,轻寒,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她们四个孩子的表现,与根福如出一辙。

开始的时候抱满了期待,兴匆匆地大口往嘴里扒饭,结果吃了两三口之后,进食的速度明显减缓,至到最后,半天都没有咽下一口。

她们的小嘴也被养刁了。

搁在以前,她们一个个的可是最喜欢吃小姨做的食物与糕点了,但是现在,同样的食物,她们却觉得是如此地难以下咽。

李丰满也是如此,每道菜他都会尝一下,但都是浅尝辄止,绝对不会再吃第二口。

从品尝第一道竹笋炒肉片开始,李丰满就已经大致了解到了苏凌的厨艺水准,学徒级别,难登大雅。

之所以每道菜都尝一遍,是出于对小姨子辛苦劳动的尊重,给客人一个面子,否则李丰满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舌头受此委屈。

看到眼前父女五人的亲子,苏凌原本还有点儿兴奋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太美丽。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她突然间有些不太自信,难道自己的厨艺退步了?

心怀忐忑地夹起筷子尝了一口,没有啊,还是一如往常的好吃!

李丰还有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这么美味的菜肴,他们吃起来竟然如同嚼蜡,一脸便秘的样子,是在故意恶心她给她难堪吗?

第73章 不是你做得不好吃

几个孩子此刻已经完全吃不下去,全都眼巴巴地向李丰满看来。

李丰满已经品尝完毕,正用杯中的茶水漱口,解放自己的舌尖。

苏凌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老娘辛苦做了这么久,结果你们吃了几口就停下了,桌子上的菜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消耗,这算什么?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厨艺遭受到了重大打击,以前几个孩子可是最喜欢她做的菜了,怎么今天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姨做得不好吃吗?”苏凌压下心中的不满,轻轻柔柔地向轻寒四个孩子问道。

“没有没有!”李轻寒连忙摇头摆手,不忍伤了小姨的心,“小姨做得菜最好吃了,我们都很喜欢!思语思琪,你们说是吧?”

思语思琪极其配合地点头:“嗯嗯!小姨做得菜很好吃!”

嘴上说很好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多吃一口,苏凌很受伤,不由把目光瞄向豆豆:“小豆豆,你最乖了,你来告诉小姨,小姨做的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怎么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前三个丫头都是鬼精灵,不愿意说实话。

只有小豆豆看着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什么叫做顾全别人的脸面。

“这个……这个……”小豆豆咬着嘴唇,扭头看了看阿爹,又回头看了看几个姐姐,犹犹豫豫地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凌的问题。

年岁小不代表着不知道察言观色,几个姐姐都说好吃,她要是说不好吃的话会不会惹姐姐们不高兴?尤其是大姐,超凶的说!

苏凌再一次失策,没想到年纪最小的豆豆也没能爽快地告诉她想要答案。

“豆豆,小孩子可不能说谎哦,你来告诉小姨……”

苏凌准备继续询问,李丰满放下手中的茶杯,出声将她的话语打断:“孩子们是一片好意,不愿让你伤心,你就别再逼迫她们了。”

见苏凌瞪又两只大眼向他看来,李丰满直声道:“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稍稍停顿了片刻,李丰满很婉转地措辞道:“其实并不是三娘做得菜不好吃,而是孩子们的品位提高了。”

瞬间,苏凌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两只眼睛里面冒着火光,怒气冲冲地瞪着李丰满。

什么叫不是你做得不好吃,而是孩子们的品位提高了?

这不是在拐着弯地嘲讽她的厨艺不行么?

感觉到自己的骄傲受到了践踏,自己的人格遭到了污辱,苏凌的心情很不美丽,反口就出言回击:“再怎么不好也要比你这个半调子厨娘好得多,也不知当初是谁老是央着姐姐求我给他做糕点吃,哼!”

涉及到历史问题,李丰满直接尴尬。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事实是,你做菜确实不如我。”

说起厨艺,李丰满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绝对不敷衍。

看看轻寒她们四个孩子就知道了,几日前连只加盐的水煮肉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家伙,现在舌头也变得挑剔了起来。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追求美食并没有错,现在毕竟不是灾年,能吃好点儿就绝不对付,李丰满从小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不并不觉得孩子们挑食有什么不妥。

他们挑的是味道,而不是简单的荤素,无碍营养。

看着满桌子剩下的菜肴,李丰满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浪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厨艺。”

“哼,去就去!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苏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满心的不服气。

“根福,过来一下!”李丰满高唤了一声,根福小跑着过来。

没有丝毫意外,桌上的菜自然全都成了根福的盘中餐,谁让家里就数他最能吃呢,再多一倍的食物他也能轻松吃光。

“知道了,少爷。”

根福苦着脸应了下来,头一次他觉得太能吃也是一种负担。

由简入侈易,由侈入简难。

虽然才几天的时间,但是吃惯了美味的佳肴之后,就连根福这样的大肚汉也被养得口味挑剔了起来。

记得以前老富贵儿给他限制饭量的时候,饿极了连发了馊的窝窝头他都能吃得很香甜。可是现在呢,比窝头好上十倍百倍的东西摆在他的面前,他竟然会没有胃口!

真是活见了鬼了!

根福自己心里也是惊诧不已,他现在很担心,以后万一哪天老爷不在了,他会不会因为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而给活活饿死?

“根福,你好像很不情愿啊?”根福的表情严重刺激到了苏凌的自尊心,李丰满他不敢训斥,但是根福这个傻小子她还收拾不了么,“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姑娘做的菜很难下咽呀?”

根福好像听到了有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没有的事儿!”根福直接否认:“凌姑娘误会了,其实小人这是高兴来着,这么多好吃的全都归我一人享用,我这是喜极而泣,对,喜极而泣!”

苏凌一扬头,轻哼了一声:“算你会说话!”

再抬眼时,李丰满已经走了很远,苏凌一咬牙,小跑着追上,丫环碧颜亦紧步跟随。

几个孩子也想要跟上去凑个热闹,却被老富贵儿以小孩子不宜进灶房为由给拦了下来。

老爷跟凌姑娘去以厨会友培养感情,自然是越少人去越好,如果不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苏凌屁股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丫头,老富贵儿也想给她拦下来。

“还是老爷的手段高明,三两句话,就挑拨得小娘子心浮气动,看来要不了多久,府里面就要多一个主母了!”

老富贵儿脸上笑眯眯,心情舒畅。

“爹!”根福突然凑了一张大脸过来,笑呵呵道:“刚刚少爷把这桌上的菜全都赐给咱们爷俩了,您刚才不是说很喜欢吃凌姑娘做的菜吗,一会儿我给您多留一点儿!”

“滚!”老富贵儿一脚踢在他的屁股蛋子上,“老爷刚才说得很明白,这些菜是给你的,关老子什么事儿?还不快去吃?!”

说着,老富贵儿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还想留着肚子等一会儿吃老爷亲手做的菜呢。

第74章 而是他们的品位提升了

五分钟后,厨房里的翻炒声音停止。

小姨子苏凌被碧颜掺着胳膊垂头丧气地从灶房走出来,一脸地失魂落魄。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怎么可能会这么香?”

“蛋炒饭而已,我也会做呀,但是为何我做出来的炒饭不止外观不如他,甚至连味道也相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粒粒分散,蛋饭相融,每一粒米饭都有蛋浆包裹。原来蛋炒饭还可以这样做,原来蛋炒饭也可以这么美味!”

苏凌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出来后嘴巴里面一直在小声地喃喃自语。

碧颜扶着她小声劝说:“小姐,二姑爷做菜好吃这是好事情啊,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心二小姐走了之后几位表小姐会吃不好穿不暖吗,现在二姑爷有这么好的厨艺,而且又开了一家小酒馆儿,表小姐还有表小爷他们以后不就衣食都无忧了吗?”

“这样的话,小姐也就没有必要一直呆在这里了。”

碧颜欢声道:“过来之前小姐不是就一直有些不太情愿吗,现在不是正好合了小姐的心意?这是喜事啊!”

如果不是担心几个孩子,尤其是连走路都还没有学会的李弈,苏凌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涪川这种穷乡僻壤来。

只是单纯地吊唁亡姐的话,苏家内门还有不少外放的男丁在,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女子单独上门。

“是啊,就算是没有我这个小姨在,轻寒他们几个小娃子也一样能够生活得很好。”

苏凌失落道:“谁能想到,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二姐夫,现在竟然练就了一手这么好的厨艺,而且还自降身份,从事贱业。”

“如果二姐在天有灵,你说她是该欣慰呢,还是该伤心难过?”

“她以前最引以为傲的夫君,现在却在做着一些蝇营狗苟的侍候人的活计,整日里与油烟为舞。这件事情,不止是二姐,恐怕长安城里那些一直都在暗中留意着他一举一动的人,也一定不会想到吧?”

碧颜低头闭嘴,没敢应声,她只是一个小丫环,这种话题不是她该参与。

“咦?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李丰满这时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蛋炒饭从灶房出来,看到苏凌主仆还在门口,不由诧声催促道:“孩子们都等急了,咱们快过去吧!”

说着,李丰满大跨步越过二人,径直向前面的厅堂走去。

苏凌在后面看着李丰满疾走的背影,目光突然间变得坚定了起来:“碧颜,我决定了,我要留下!”

碧颜一惊:“为什么啊小姐,你不是说不喜欢这里吗?”

“轻寒他们需要我这个小姨来照顾。”苏凌直起身来,淡然开口:“姐夫虽然也很尽心,但是他终归是一个大男人,五个孩子对他来说,太多了。”

“况且,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厨艺竟然比老师还要好上许多倍的大厨,本姑娘岂能轻易放过?”

苏凌眉头一扬,铿声立言:“不把他的厨艺全都学到手,我决不离开!”

碧颜直接扶额,完了,小姐又犯病了!

这个世界上,对厨艺有着执着追求的人,并不止李丰满一人。

李丰满去而复返,孩子们一片欢呼,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阿爹就已经将饭做好,他们的肚子都已经在咕咕叫了呢。

“一人一碗,不能多吃!”

李丰满亲自为四个孩子盛饭,按照她们的饭量酌情增减,再好吃的饭菜,晚上也不能多吃。

“老爷!”老富贵儿也端着碗眼巴巴地凑了过来,伸手接过李丰满手中的饭勺,殷切道:“不劳老爷亲自动手,老奴自己来就好!”

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之后,老富贵儿火速遁形,不留在这里碍眼。

苏凌主仆从后面走来,正好看到老富贵儿端着一满碗的蛋炒饭离开厅堂。看到苏凌,老富贵儿讪讪一笑,之前他还在苏凌的跟前一个劲儿地夸赞她的厨艺精湛呢,现在才眨眼的功夫他就抱着一碗蛋炒蛋离开,实在是有点儿打脸。

饶是老富贵儿脸皮贼厚,也没好意思与苏凌搭言,躬身一礼后就匆匆躲回了偏房。

一进屋,闻到饭香,根福的大嗓门儿就开始嚷嚷起来:“爹,这莫不就是少爷新做的饭菜?快,快拿来给我尝尝!桌子上的这些菜吃得我都快要吐了!”

“啪!”

一个巴掌呼在根福的脑门上,老富贵儿气得老脸通红:“你丫给我闭嘴!”

抬手指了指门外,压低了声音向根福吼道:“凌姑娘就在门外,你这小兔崽子是在找死么?”

根福直接懵逼,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厅堂的门口处,苏凌的身子一僵,脸上隐有怒火升腾,不过很快,便消散无踪,继续抬脚进了厅里。

李丰满脸上有些尴尬,根福的大嗓门儿,隔着二里地差不多都能听得到,刚刚的那些话他自然也都听入了耳中。

“根福刚才是在胡言,三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李丰满尬声解释:“刚才我都说过了,其实不是你做的饭菜不好吃,而是他们的品味有所提升,变得挑食了。”

苏凌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很不好看,同样一句话,她今天已是第二次听到了。

这话有毒,每听一次,她都会忍不住血压升高。

这是劝说吗?

这是劝说吧?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要淑女,要稳住,不能发火,不能失了仪态,不能被这个混蛋姐夫看轻……

苏凌心里一直在不停地念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火气给控制了下来。

长吸了口气,苏凌的心态终于平复下来,昂头道:“人贵自知,我做的菜确实与你相差甚远,他们不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弃,以后我一定能够研制出更好吃的料理,超越你,打败你!”

“嗯嗯,心态不错。”李丰满很随意地点头敷衍着:“有信心是好事,虽然你永远也做不到,但是做为姐夫,我还是一样支持你,努力加油!”

苏凌的心态瞬间再次失守,清心咒再次发动: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要淑女,我要淑女……

第75章 刷牙!

尽管心里气得直冒火,吃饭的时候苏凌还是吃了两大碗蛋炒饭。

完全没有办法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毕竟每一个厨师,基本上都是一个合格的吃货。而吃货对于美食的抵抗能力,几乎为零。

当苏凌还想要吃第三碗的时候,李丰满把盆一拉,直接甩了一句:“晚上不要吃太多。”

然后,剩下的半盆炒饭全都归了根福。

看着根福屁颠儿屁颠儿地把美味的蛋炒饭端走,苏凌还有几个孩子全都怨念满满,眼中的不舍与惋惜显而易见。

不过所有人都拗不过已经打定主意的李丰满,面色严肃起来的李丰满,看上去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饭菜被收拾干净,李丰满抬手就把他下午制作的几支牙刷取了出来,几个孩子还有小姨子,一人发了一支。

“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不过从今天开始,每个人每天晚上在睡觉之前,都必须要刷完牙再睡!”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了一遍,李丰满淡声道:“否则的话,第二天早上,没有饭吃!”

嘶!

几个宝宝同时吸气,没想到惩罚竟然会这么严重,阿爹好狠心。不由自主地,几人全都认真起来。

“刷牙?姐夫说的是揩牙吧?”

苏凌倒是并不抵触,反而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牙刷,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牙刷的用法。

女孩子家家的都很爱干净,以前在台州的时候,她也会每天都揩牙漱口,保持口腔清洁。

所以对于揩牙她并不陌生,而且也一直苦恼于揩牙的方式与器具,柳枝她用不惯,手指似乎也不太方便,眼前这支牙刷的出现,不禁让她眼前一亮。

“姐夫,你是怎么想到的?用这个东西揩牙,应该会很不错!”

小姨子好像很兴奋,手指在刷毛上不停地按压试探,跃跃欲试。

李丰满毫不吝啬地给她科谱:“这个是牙刷,我发明的!干净、卫生,而且还不伤牙齿,你值得拥有。”

咳咳,一不小心竟然做起了广告。

吩咐老富贵儿准备了一些温水,李丰满亲自为孩子们做示范。

牙膏,牙刷,水杯,温水,毛巾。

李丰满开始了他来到唐朝之后的第一次口腔清洁。

竹制的牙刷,马尾制的刷毛,再配上古人专用的草药牙膏,漱口,刷牙,一路清洗。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每一颗牙齿都要刷到,尤其是齿缝之间,一定要清洁干净。”

“药膏要含在口中,不能下咽,持续刷上十几个来回,再把口中的药膏与污秽吐出,用清水漱口……”

李丰满讲得很细致,刷得也很认真,不过半年都没有清洁过的口腔味道真的很重,连着刷了三遍他才感觉好了一些。

口齿清洁,口气清新,感觉整个人都轻快干净了不少。

药膏中加有皂角与薄荷,刷得久了同样会起些许泡沫,且入口清凉,很有几分后世牙膏的感觉。

孩子们都觉得很好玩,除了大丫头轻寒比较认真地在刷之外,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全都是在玩闹。

李丰满没有去强制要求她们,习惯的养成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现在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改变。

苏凌倒是无师自通,不用李丰满特意去教,她自己就很主动很仔细地把口腔内的牙齿全都刷洗了一遍。

“还别说,这个‘牙刷’还真好用,比柳枝或是手指好用多了,许多以前刷不到的地方现在都能轻易清洗干净!”

苏凌忍不住出声赞叹,牙刷虽然简单小巧,但却实用性十足,完美地解决了平日里揩牙不方便的问题。

什么时候这个混蛋姐夫竟然对这种奇淫之技也这么精通了?

又是开饭店,又是制牙刷,又是炒茶叶,这个姐夫真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这些事情,可是他以前全都不屑去做的,可是现在他却做得风生水起,而且甘之如饴。

真的完全变了,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觉得好用就好。”李丰满轻声道:“这还只是初代产品,不管是设计还是做工都略显粗糙,稍后我会继续完善,做出来的牙刷只会是越来越好用。”

李丰满信心十足,现在的牙刷已经能够满足基本的刷牙需求,所需要完善的只是一些细节问题。

就在刚刚,李丰满已经相通,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一人计短,三人智长,就像老铁匠冯才一样,只要给他们一个思路,剩下的他们完全可以自由发挥。

这个时代的匠人,其实并不缺智慧,所们所欠缺的,仅只是一些创意,一些新奇的设计而已。

他与这些匠人相比,唯一的优势不正是这些来自后世的见识与阅历吗?

就好比一个将军,他只需要坐在帐中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与战略就好,完全没有必要凡事都自己去做。

要相信这个时代手艺人的专业智慧,专业的事情还是让更专业的人去完成,他只需要在幕后给他们提出相应的要求与建议就好。

洗漱完毕,把孩子们教给苏凌,李丰满没有急着去睡觉,而是被根福缠着教授他鹿戏的几个动作。

毕竟是之前已经许诺过的事情,李丰满没有食言,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趁着天上的月光,认真教授。

老富贵儿也在旁边看着,不过有着根福的前车之鉴,他没有敢跟着练习,而是用心地记忆,想要以后再找机会尝试。

根福因为练了一个虎戏就直接废了三天,直到今天才刚刚缓过一点儿劲儿来,如果老富贵儿也练废了的话,那家里面可就没有一个中用的护卫了。

李丰满自己先打了一遍,然后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为根福讲解。一如之前学习虎戏时一样,根福对于这种类似于武学套路类的动作,领悟力惊人,李丰满只讲了一遍,他几乎就能够完整地依次做出来。

这样的天赋,让李丰满都忍不住一再羡慕。

只是天赋再好也是没用,根福练习鹿戏的结果依然不是那么美好。

打了一遍鹿戏之后,根福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身体,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他竟然不会走路了,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只能像是野鹿一样,四肢着地,错腿前行,一旦他直起身子,他就会立不长久,直接摔倒在地。

第76章 开张(1)

李丰满练了二十几年的五禽戏,期间也结交到了不少同好的朋友,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像是根福这样的奇葩。

一个虎戏就能让他练得半身不遂,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一个鹿戏,现在整个人就都快变成了一头野鹿,连正常的双腿走路都不会了,只能四肢着地。

现在连李丰满甚至都有点儿开始期待,当根福练到下面的熊戏、猿戏与鸟戏的时候,他又会有什么更奇异的表现。

“少爷,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根福的声音有些惊恐,一个两米多高的汉子,面对如此非正常的身体异常,也忍不住有点儿肝颤。

半身不遂他还能忍,至少还是个人类的姿态,只是身体的力道有些错乱,不太受控制,稍稍努力下还有希望克服。

但是这四肢着地怎么破?再练下去我特么不会变成一个怪物吧?

李丰满翻了翻白眼,我特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我活了三十几年,也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好伐?

李丰满扭头看向旁边的老富贵儿:“老富贵儿,你怎么看?要不还是听我的,别再练了,根福根本就不适合这套健身之术,再练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大问题。”

“莫的问题,莫的问题!”老富贵儿死鸭子嘴硬,依然不肯放弃:“老爷莫担心,有反应是好事情,说明根福这小子跟五禽戏有缘。”

“不就是四肢着地么,多适应几日也就好了,这样更有助于他理解鹿戏的精髓,说不定等他把鹿戏完全练成了,自然就恢复如常了!”

李丰满无语,根福则是精神一振,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这孩子,太容易被忽悠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根福,跟你日后的志向相比,眼前的这点儿磨难算什么,你娃儿可莫要给老子丢人!”

老富贵儿难得地鼓励了根福两句,一碗鸡汤灌下,根福立刻又精神百倍。

鹿戏的动作又从头来了一遍,还别说,四肢着地之后,根福的动作愈发的标准,辗转腾挪之间,还真有几分野鹿的姿态。

正主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李丰满不再多言,看根福练了两遍,并没有太大的失误,便不再理会。

五禽戏就是这样,熟能生巧,固有的动作只是表象,真正的精髓还需要各人自身领悟,李丰满也帮不上忙。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李丰满在凌晨六点钟左右准时清醒,体内的生物钟并没有因为他的意外穿越而有所改变,一到时间,他就会自然醒来。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孩子们还在熟睡之中。

整个府内,只有老富贵儿与根福已然早起。

老富贵儿习惯性地在清扫院子、浇灌花草,根福仍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昨晚刚刚学会的鹿戏,中间偶尔也会有虎戏穿插,练得很投入。

只是,好好的一套养气运动,硬是让根福这小子给练得虎虎生风、威势十足,完全失去了五禽戏动转之间该有的神韵,整个就是一野兽派的风格。

李丰满懒得上前去理会纠正,因为他知道纠正也没用,根福一动起来就管不住自己,不自觉的就会把速度提起来,有时候甚至还会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状若癫狂。

这是他身上的独特风格,改不掉。

摆了个起手势,李丰满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便自顾自地自己运动起来,慢悠悠地把五禽戏整体打了一遍,熟悉的气感在胸中涌动,通遍四肢百骸,舒服,痛快,让人欲罢不能。

连着练了五天左右,李丰满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有所增长,而且一天都是神采弈弈,没有一丝倦态。

练了二十几年的五禽戏,仿佛直到现在才焕发出它该有的魅力,每练一次,都让李丰满为之欣喜。

半个小时之后,身上渐汗,李丰满止住身形,用老富贵儿端来的温水洗手净面,同时又用牙刷清洁了一下牙齿,口气瞬间变得清新。

根福还没有停,这厮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体力好得惊人,翻转跳跃了这么久,动作竟没有丝毫减缓。

李丰满再次无语摇头,这父子俩已经走火入魔了,还真把五禽戏给当成是什么绝顶的武功秘籍了。五禽戏若是真有这么牛批,那他李丰满早就成超人了。

不过根福身上的状态还真是邪了门儿了,这套五禽戏别人练屁事儿没有,为毛根福一练就会出这样那样的状况,直接就抽抽儿了?

这很不科学。

“老爷,”老富贵儿躬身立在李丰满的身侧,轻声禀道:“这几日‘承德茶’已经积攒了一些存货,老奴准备近日就开始在附近的几个茶楼试卖,不知老爷可有什么训示?”

李丰满随声点头:“这件事情不是全都交给你了么,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没有必要事事都向我请示。”

茶叶生意,李丰满实在是不太感兴趣,只要他自己不缺了茶喝也就够了。

况且,‘知味轩’今日也要正式开张,他也没有闲心再去关心别的事情。

竟然真的全都交给他了?

那可是前所未有的新茶,每一两都价值千金!老爷竟然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就全都交给了他去处理,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信任?

老富贵儿心中感动,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老富贵儿感觉到自己在老爷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地重要,一时间感激涕零。

“老爷放心,老奴定不负老爷如此信任,一定会把‘承德茶’的品牌效果打出来,让天下间所有的爱茶之士,都知道‘承德茶’,都知道老爷的名声!”

老富贵儿信誓旦旦,干劲儿十足。

李丰满满意点头,投给了老富贵儿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然后就去了西院灶房给孩子们准备爱心早餐去了。

米粥,煎蛋,小咸菜,再配上杂粮饼。

简单可口,又不失营养。

做好早餐之后,旭日已然东升,又过了十几分钟,差不多是七点多钟的样子,小姨子与五个孩子陆续起床。

而这个时候,李丰满已经吃过早餐,带着根福一同出了府门。

“知味轩”今日开张,他们要去早早的准备。

第77章 开张(2)

一路走来,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但凡是能看到他们的人,都会忍不住地把目光往李丰满主仆二人身上打量。

一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青年公子,领着一个趴在地上行走的粗壮大汉,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所幸的是西街并不喧闹,大早上的也没有太多的人出行,更重要的是李丰满在这里没有熟人,至少不会遇到被熟人碰到的尴尬。

“少爷,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根福有点儿承受不住,这么被人像猴子一样的围观,实在是太丢人了,好羞涩的说。

李丰满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让你跟着,还不是你爹非要让你出来?他现在还没出门,你回去一个试试?”

一提起老富贵儿,根福秒怂。

这孩子虽然浑,但至少还知道听老爹的话,对于老富贵儿的吩咐,他很少会有违背。

“这样好了,一会儿到了店里,你就给我老实坐着,别乱动就好了!”李丰满有点儿不放心地问道:“坐在椅子上,你没问题吧?”

根福道:“莫的问题,我就是不能站起身来,其他的一切如常!”

主仆二人走得飞快,十分钟的路程他们三分钟就赶到了。

还别说,根福虽然不能立起身来,但是四肢走路却是一样迅捷,甚至比李丰满的脚程还要快上几分。这一路如果不是为了迁就李丰满的速度,根福可能只需一分钟就能赶到店里。

打开店门,先把根福放了进去,就坐在柜台充当收银员,顺便再镇宅一下。

李丰满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站在店门前左右打量了一下,整条街都没有几个行人,所以也并不着急开门营业。

现在才是早上七点多钟,并不是正常饭馆儿营业的高峰,以往的“知味轩”一般也都是在九点甚至十点以后来正式开门营业。

“根福,昨天我交待你去做的事情怎么了,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到?”李丰满回头向根福询问。

昨天下午,根福去定制牙刷的时候,李丰满还特别让他给木匠带了一份新的图纸,为今日开业做准备。

“少爷莫急,我与他们定好的是辰时三刻,时间还没到呢。”根福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找好自己的位置之后,他已经懒得再下地出来丢人。

辰时三刻,差不多八点钟的样子,也该来了。

正想着,李丰满突然留意到,在西街的东面,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抱着一个巨大的大红灯笼向他们这边走来,一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大红灯笼不稀奇,但是眼前这两个足有两个人那么高的大灯笼就很罕见了,一般情况下没有哪户人家的门楼能衬得住这么大的灯笼。

所以,凡是看到这两个大灯笼的人都免不了会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在两个人的身后,此刻甚至还吸引了一群小孩子在后面跟着瞧着热闹。

“来了!”李丰满眼前一亮,抬手冲两个送货的年轻人招了招手,二人见状,急步向李丰满这里走来。

“您就是李掌柜吧?”

抬头看了看李丰满背后店面的牌匾,二人上前向李丰满询问,待确定了正主之后,两人长松了口气,这才按着李丰满的要求,把两个巨大的灯笼分别摆放在了“知味轩”的大门两边。

灯笼全是竹制框架,外面是一层涂了颜料的油布,里面由一层薄薄的白纸紧贴密封。

材质很轻,但是这么大的体积,累加起来也有二十几斤的分量,再加上今天的天气晴朗,只有微风吹拂,放在地上,根本不必担心会被吹倒。

灯笼放下,送货的二人就告辞离开,李丰满围着大灯笼绕了两圈,满意点头。这位木匠师傅的做工不错,完美地达到了李丰满心中的预期。

根福这小子虽然有点儿浑,但是找到的这些工匠还是蛮靠谱的,先前的老铁匠冯才,还有现在这个素未蒙面的木匠,手上的技艺都很不错。

这时,又有一个身穿灰布长袍的小伙计来到“知味轩”的店门前,看到李丰满站在两只大灯笼前打转,不由轻身上前:“您就是这‘知味轩’的李掌柜吧?”

见李丰满点头,小伙计躬身道:“小人德安,见过李掌柜。这是您昨日在小店定做的横幅,对就是横幅,小人给您送来了!”

横幅这个词小伙计有些陌生,不过他的记性不错,昨天根福去的时候曾说过这两个字,小伙计全都记了下来。

“有劳有劳!”李丰满冲其拱了拱手,然手双手把横幅接过,在小伙计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展开了其中的一幅。

大红的布匹,足有一米宽,十米长,上面用金色的笔墨书写着数个醒目不已巨型大字。

“八方风味,四季香飘。”

接着是第二幅,第三幅,第四幅,全都一一展开。

“肴香四海,名盛五洲。”

“上客闻香至,捧肴出厅堂。”

“盘中餐粒粒皆美味,杯中酒口口都香甜。”

字体工整,颜色醒目,正是李丰满所需要的效果,看着周围不时驻足的人群,李丰满就知道,初步的宣传策略,已见成效。等他把这些条幅全都悬挂起来,到时候彩旗飘飘,必然能够吸引到更多人的注目。

心里满意,李丰满便从怀里掏出几个大钱做为打赏,小伙计顿时欢天喜地,一个劲儿地恭喜道谢,满嘴的吉祥话。

条幅重新卷起,再次交到李丰满的手中,小伙计这才起身告辞。

李丰满笑着把所有的条幅全都收起,一个一个地摆放在大红灯笼旁边。

酒香不怕苍子深,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开业之初,做一些适当的宣传也没有什么坏处。

“知味轩”刚刚开业,还没有什么名气,只有先把食客们的目光吸引过来,店里才有可能会有生意。只要有客人进门,李丰满就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把人留下。

像是以往那种仅靠着客人们的口碑口口相传路子,过程实在是太过缓慢,有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于几年的时间才能够把名气打出去,李丰满等不起。

想要快速崛起,必要的广告无疑就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根福,出来帮忙了!”

李丰满高唤了一声,根福“嗖!”的一下就从屋里窜了出来,四肢着地,脑袋昂起:“少爷,有什么吩咐?”

“帮我把这些条幅全都绑到这两个灯笼上!小心点,千万别把灯笼给我弄破了!”

第78章 开张(3)

涪川县。

日上三杆时,有差役骑着大马,拿着铜锣在县城内主要的街道上大肆宣扬游走。

走在最前端的三个差役手举长枪,枪头上各插着一个用白灰腌制过的人头,游街示众。

“万青山盗匪头目,赵寒、张厣、孙胜,皆已伏法!朱毛志一案所有案犯全部伏首!”

“众位乡里可放安心,府君不会视众乡里的安危于不顾,再有人胆敢视律法于无物,此三贼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咣当咣当咣当!

“众位乡里!万青山盗匪头目,赵寒、张厣、孙胜,皆已伏法!朱毛志一案所有案犯全部伏首!”

“众位乡里可放安心,府君不会视众乡里的安危于不顾,再有人胆敢视律法于无物,此三贼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每走一段,差役们就会高声宣扬一次,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众人纷纷对着长枪上的人头指指点点,竟然少有感到恐惧害怕者。

过了这么多天,朱毛志一案终于有了一个说法,五条人命,因为万青山众匪的伏法伏诛而尘埃落定。

心中的恐慌驱散,人们心中欣喜,再也不用每夜提心吊胆,唯恐自己也会遇到这些亡命之徒。

人群涌动,对现任的明府歌功颂德,对已经伏首的盗匪鄙夷唾弃。

望江楼上,站在三楼的临窗位置,刘万山淡然地注视着楼下街道上差役们的精彩表演。

看着被高高挑起的三颗人头,刘万山不由轻声嗤笑:

“不过是三个替死鬼而已,咱们的这个府君还真是好手段。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不仅除了万青山的经年隐患,还顺带把朱毛志的案子给平了个干干净净!”

别人不知道朱毛志的命案是怎么回事儿,刘万山可是一清二楚。

行凶之人分明就是李丰府上的护卫,毛亮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可是现在,府君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仅借着几个山匪的脑袋,就于无声中帮李丰摸平了所有的麻烦。

“姐夫说得极是!”王茂才也轻声叹道:“小公爷虽然年轻,但是这自带的手段却是极为老辣,天大的一桩命案,竟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就给他抹过去了,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既有功绩,又有声望,同时还保下了他想要保下的人,可谓是一举三得。这样的心智,以后咱们可要小心了。”

咣当咣当咣当!

外面的锣声依旧,望江楼内的食客也有很多都出去瞧热闹去了,看着有些空旷的酒楼,刘万山轻声向王茂才询问:“茂才,那个李丰的酒店,可是要今日开业?”

王茂才点头:“确实是今日,昨天还从柳三那里定了许多的蔬菜与肉食。听说他还把柳三的那个庶子给拐走了,现在就住在李府旁边的宅子里。”

刘万山不满地看了王茂才一眼,一个小小的庶子提他作甚?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李丰的酒店生意如何。

“咦?你们看西边,那是什么?”

“哇!好大的灯笼,怎么飞起来了?上面还挂着那么多的布条,这是要做什么?”

“真是没见识,那是孔明灯好不啦,三国时就有的东西,只是从来没人做过这么大一只!”

“布条上好像写着一些字,‘什么什么开业大吉!’,什么鬼?”

“‘肴香四海,名盛五洲。’,‘盘中餐粒粒皆美味,杯中酒口口都香甜。’,好大的口气,这是哪家的酒楼,竟然这么嚣张!”

“……”

街道上顿时一片宣闹,原本凑到街上看人头的众人,越来越多的把目光移到了县城的城西方向。

在那里,两个巨型的大红灯笼高高飘起,飞了足有二十米高。灯笼之间有一条横幅相连,上面写着“恭祝知味轩开业大吉”九个大字。

灯笼的下面,四个方向上全都拉满了条幅,什么“八方风味,四季香飘”,什么“特色佳肴,虚席以待”,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当是一家餐馆儿无疑。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餐馆竟然如此地风骚,能想到用孔明灯来打响自己的名气。

而且条幅上的那些话也太嚣张了吧?

肴香四海,名盛五洲,这样的赞誉之词也敢贴在自己的身上,脸皮忒厚!

一时间,知味轩的广告已是风满全城,完全抢过了差役们游街的风头。

因为整个涪川县都没有能高过二十米的建筑,知味轩门前的两只巨型孔明灯犹如鹤立鸡群,那么地鲜明醒目,所有的人只要一抬头,基本上就能够看到它的全貌。

再加上条幅宽大,字迹又是金色笔墨,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褶褶生辉,眼神稍好一点儿的人都能看到上面所写的字迹。

刘万山与王茂才也察觉到了街道上人群的变化,心中一动,不由齐齐动身登上顶层的楼阁,目光西扫,城西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这……这个李丰,真是好大的手笔!”

王茂才面露惊色,抬手指着飘在空中的两个硕大灯笼,高声惊呼:“他怎么会想到以此来宣扬酒店的名声,孔明灯,长条布匹,闪着金光的庞大字体,经此一役,怕是整个涪川县的居民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知味轩’的存在!”

“是啊。”刘万山面色阴沉:“西街虽荒,但是经他这么一折腾,‘知味轩’已是人尽皆知,凭着他手中的菜谱,想要超越咱们望江楼,怕是根本就用不了三两个月!”

“而且他这时机选得也太巧了,偏偏赶到县衙剿匪功成,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无形中让他的这些机巧准备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

刘万山的目光不由朝着县衙的方向扫了一眼,心有戚戚,喃声自语道:“这其中,也未免没有府君在故意配合的意思。”

王茂才面色微变,神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慎重了许多。

如果刘万山的猜测不错,那这个李丰可就真是有些了不得了。连一县之府君,且来头甚大的小公爷都这么小心翼翼地明里暗里的帮衬着巴结着,他们望江楼凭什么去跟别人去争斗?

“这样!”刘万山收拾心情,郑声向王茂才吩咐道:“知味轩不是今日开张么,你去替我准备一份厚礼,稍后我会亲自过去恭贺!”

“知道了姐夫,我这就去!”王茂才躬身应声,然后急步转身下楼。

刘万山没有急着下去,目光又回到了城西上空的那两个巨型灯笼以及那些随风飘舞的长形条幅上,心中思忖,这个主意真是不错,以后望江楼在别处开新店的时候,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第79章 天价菜单

当看到两个大灯笼竟然一点点儿地飞起来的时候,根福趴在地上惊奇得大呼小叫。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灯笼竟然会飞?

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丰满鄙夷地看了根福一眼,道:“这是孔明灯,相传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就曾用它来传递过情报,它也因此而得名。”

“根福,你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根福讪讪一笑,嘴硬道:“兵法上又没有教过,再说,它还不就是一个大灯笼。”

“不过少爷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想到用这种会飞的大灯笼来引人注目!”根福跳到李丰满的身侧,昂头小拍着马屁:“少爷你看,很多人都在朝咱们这看呢!”

李丰满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新奇的事物,总是能够很好的勾起人们的好奇心,只要看到孔明灯及这些条幅的人中,有很少的一部分肯过来一探究竟,他的这番折腾也就算是成功了。

“把绳子固定好,千万别让天上的灯笼飞走了!”李丰满再次出声交待。

其实根福刚才说得不错,孔明灯的传说再怎么玄幻,它本身其实还是一个纸灯笼。只不过与普通的灯笼相比,它能飞起来而已。

咣当咣当咣当!

“万青山盗匪头目,赵寒、张厣、孙胜,皆已伏法!朱毛志一案所有案犯全部伏首!”

“众位乡里可放安心,府君不会视众乡里的安危于不顾,再有人胆敢视律法于无物,此三贼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孔明灯刚刚升起不久,李丰满与根福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差役们在城中心转了一圈,此刻正直奔城西而来。

李丰满抬头观望,远远的就看到几个差役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向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赶来。

锣鼓喧天,同时还夹杂着差役的高声宣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耳边,李丰满诧声道:“竟然这么快就结案了,这里的县老爷办案效率还是蛮快的嘛!”

五个人的凶杀案,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找到了凶手,这样的破案速度便是放在后世也能称得上是神速了。

根福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看着枪尖上挑着的那三颗人头,出声附和:“这个府君确实很不错,办案如神!”

渐渐的,一行人走得近了,李丰满这才看清楚走在前面那三个差役手中高举着的东西是什么,心中不由一惊,血压瞬间飙升。

“我擦!竟然是人头?!”

李丰满一声惊呼,要不要这么野蛮刺激,人生三十载,割下来的猪头、羊头他见过不少,医学院的人体标本他也曾有幸见过,但是这单独的人头,他还是头一回见!

太残忍了!

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刺激,这么近距离这么直观地欣赏三个被刀剑生生割下的人头,尤其这人头竟还被人用白灰给腌制了一下,那灰白相间的狰狞面目,那豁口不一的恐怖刀口,李丰满的脑子瞬间就炸了。

李丰满自认不是胆小的人,但是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看得他直接想要反胃。

“当然是人头!不管是现在还是战时,剿匪杀敌可都是以人头来论军功。”

根福在旁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还对那三颗人头品头论足:“看这三颗人头的切口,肯定是被新兵蛋子给剁下来的,刀口一点儿也不整齐,至少砍了五刀才砍下来!”

“以人头来论军功?”李丰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第一次实打实地认识到了这个时代的野蛮与危险。

军队以取敌人的首级来定军功,而民众似乎也都习以为常,看到人头非但不觉害怕,反而还追捧围观,兴奋异常。

民风彪悍,蔚武成风。

怪不得唐朝初期李世民能够带兵打得四海夷服,被各族尊称为天可汗。普通的百姓尚且如此尚武,大唐的精锐府军岂不是会更加的彪悍?

或许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吧。

李丰满长吸了口气,心情逐渐平复。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赶上了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既然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尚武崇武的风气,那就好好的去适应吧。

至少现在天下已然太平,贞观盛世已显,未来的几十年内大唐国域都不会再有剧烈的争端。这么算下来他的运气其实还算不错,否则真个穿越到了人命不如狗的乱世,连饭都吃不饱的时代,厨艺再好又有个屁用。

“哈哈,少爷你快看,那些人好像都在看咱们的灯笼!”目光从人头上移开,根福突然兴奋起来,抬手指着远方的人群,手舞足蹈。

李丰满抬头观瞧,发现确实如此,天上两个巨大的灯笼的突然出现,似乎已然造成了一定的轰动,甚至都盖过了那些差役的风头。

目光所及,李丰满看到已经有人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正在朝着他们这个方位移动,条幅的广告效果,已经开始初见成效。

“还愣着做什么,回屋开始准备了!”李丰满向根福招呼了一声,两人双双回到店里,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食客做准备。

回到店内,李丰满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他昨晚准备好的菜单挂在了墙上最醒目的方,保证每一个进门的客人都能第一时间看到。

口水鸡,五百文。

羊排煲,一贯。

糖醋鱼,七百文。

东坡肉,七百文。

脆皮豆腐,三百文。

一枝独秀,两百文。

一共六道菜,最便宜的都需要两百文,最贯的那道羊排煲甚至需要一贯钱!

根福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菜单,直接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价钱会不会太离谱了,昨天他们买回来的那些食材,加起来也不过才一贯多的成本,可是现在少爷一道菜就开出了一贯钱的天价,这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这样离谱的菜价,吓都能把人给吓死,谁还敢来吃?

第80章 捣乱

口水鸡是什么鸡?

东坡肉是什么肉?

那个最便宜的一枝独秀又是什么鬼?

一共六道菜,其中有三道根福都看得云里雾里,另外三道虽然大概知道是什么,但是名字似乎也怪怪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重要的是,这几道菜全都是用金子做的吗,竟然贵得这么离谱?

“少爷,你是不是写错了,这么贵的价钱,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吃得起吧?”根福咽了口吐沫,有点儿怀疑人生。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如果是他的话,看到这样的价钱肯定是扭头就走,一带一丝犹豫的。

一贯钱一道菜,就算是黑店也没有这么黑好吗?

“确实是有点儿贵。”李丰满点头承认,“不过它们肯定都物超所值,而且‘知味轩’以后主要接待的客户也不是普通人,咱们走的是精品高端路线。”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厨师就只有李丰满一人,如果不把饭菜的价钱定得高昂一些,把人数限定在极少的一部分人群中,以后他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他现在可是五个娃儿的爹,还要抽空带孩子的好不好?

至于有没有人能吃得起,根本不在李丰满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永远都不会缺有钱人,望江楼里的那些食客,哪一个不能轻松地拿出一贯菜钱来?

没有多久,知味轩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

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天上飘着的灯笼,然后探步走进店门。

衣着朴素,肩膀上甚至还有一块黑的补丁。面容黝黑,手结宽大,不像是什么有钱的大户人家。

跨步进门之后,李丰满坐在那里没动,根福因为行动不便也没有起身,而是坐在柜台前高声向来人问道:“客人想要吃点儿什么?”

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店内的环境,干净,朴素,完全没有城中心那些大酒店内的豪华装饰,心里不由一安。

“我不吃饭,我就是进来看看,顺便给掌柜的道喜。”说着,中年人身子一弯,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碗来,双手捧碗伸到根福的眼前:“恭喜掌柜的开业大吉,财源广进!”

李丰满老脸一黑,没想到第一个进门的客人竟然是个打秋风的叫花子。

“滚!”根福双目一瞪,怒声向中年人吼了一句。

有手有脚,身体壮硕,却不思进取,不劳而获,根福平素里最厌烦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根福!”李丰满轻唤了一声,“今天是开业的第一天,就当是讨个吉利,随便给他几文钱打发走就可以了。”

以前开店的时候李丰满也曾遇到过这样挨家挨户上门乞讨的专业乞丐,虽然很烦,但是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与人为善,如果几块钱就能打发掉,这样的人还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

“少爷,这种人不能惯!”根福回头看了李丰满一眼,见他心意已决,嘴里嘟囔了一句,随手掏出了两文钱放到了乞讨者的碗中。

看到碗中的两个大钱,中年乞丐眉头一皱,直接撇开根福向李丰满这里走来,“还是这位公子敞亮,不过两文钱是不是太少了点儿?公子爷这么大的生意,今天又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手怎么能这么小气,传出去的话怕是会惹人笑话。”

晃了晃碗中的两个大钱,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中年乞丐昂着头,一脸无赖相:“小人所求不多,一贯两贯不嫌少,十贯八贯不嫌多,今天跟公子爷投缘,公子爷如果能赏下一贯两贯的,小人也就知足了!”

李丰满一愣,这么嚣张的乞丐可是少见,这是在乞讨吗,这分明是在赤果果的敲诈勒索。

“好大的狗胆,竟然讹到你家爷爷的身上来了!”根福一声暴喝,对着乞丐怒目而视。

李丰满静看了乞丐一眼,淡声问道:“如果我不给呢?”

“小人扭头就走,绝不纠缠。”

中年乞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向李丰满说道:“不过等一会儿公子爷若是再想给的话,可就不是一贯两贯就能解决得了的了,到时候没有个十贯八贯,您的这家饭店今天可能连一个客人都不会有了。”

这就开始威胁上了。

李丰满不由轻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乞丐也太嚣张了,这是在变相的收保护费吗?

“根福,既然是来捣乱的,那就别再客气了。”李丰满轻声冲根福吩咐道:“把他给我扔出去!”

这就对了!

根福精神一振,二话不说直接窜身跃过柜台,一下跳到中年乞丐的身上将其扑倒在地,乞丐手中的破碗飞出碎了一地,乞丐的身体也在根福的一扑之中被拖出了老远。

“自己乖乖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打断你的双腿!”根福四肢趴在地上,抬头恶狠狠地怒视着已经摔到门口的乞丐。

这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由纷纷上前围观。

“好好好!”中年乞丐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指着根福与李丰满,高声叫嚣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有人不给面子,还打翻了咱们吃饭的家伙,你们说该怎么办?”

中年乞丐一声呼喊,哗啦一下,人群中就站出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字排开,把知味轩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中年乞丐窜身到乞丐群中,胆气一壮,极为嚣张地冲着店里的两人叫嚣道:“十贯钱,一文也不能少,否则以后我们天天都来,你这店面,一辈子都休想开张!”

这个时候,望江楼的刘万山与王茂才已经来到了知味轩的门前,正好看到十几个乞丐在这里闹事,不由止住脚步,站在旁边瞧起了热闹。

“姐夫,咱们要不要出面卖他们一个人情,这个张三两可是个混不吝,出了名的难缠,李丰他们可能会应付不了。”王茂才一眼就认出了中年乞丐的身份,小声地在刘万山的身边提议。

刘万山轻轻摇头,“你还是没有明白,咱们与李丰之间只要不交恶就好,没有必要刻意去巴结交好。”

“如果张三两这些人真有本事能够把这知味轩给整垮了,我倒是乐见其成,少了一个强力的对手,对咱们望江楼来说,是好事。”

“正好让这位长安来的大少爷知道,做生意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他做的菜好吃,就一定会有好生意。”

王茂才深以为然地点着脑袋,躲地人群中静静地瞧起了热闹,想要看看李丰到底会怎么应对眼前的危局。

第81章 狠人

十三个人一字排开,坐在知味轩的门前,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只破碗,也不说话,也不闹事,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知味轩的门口。

外面的客人进不来,里面的主家也出不去,双方就这样杠上了。

开业第一天,就碰到了这么恶心的搅局者,换作谁都会特别的闹心,正常的商家遇到这种事情,多半都会出钱了事,破财消灾嘛。

这种事情,李丰满以前也没少见过,是一些地痞无赖专门坑外地人的一种常见伎俩,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就这样堵着你的门让你做不成半点儿生意。

打架他们不怵,报警的话他们也能很快就出来,很多商家为了能够避免麻烦,一般都会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李丰满没有想到,在后世他一直都没有碰到过的事情,竟然在他穿越到唐朝之后让一群古代的无赖给他开了眼界,顿时被恶心得不行。

“记住爷的名字,爷叫张三两!”最先进屋的中年乞丐高声冲着店内的李丰满与根福叫嚣道:“你们可着满大街的去打听打听,周围的这些商铺,谁不知道我张某人的手段!”

“今日你们乖乖地拿钱了事还则罢了,否则的话,我手下的这些弟兄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这么耗着!”

说着,张三两也一屁股在乞丐群中坐下,一脸嘲弄地看着从店里走出来的李丰满主仆,有恃无恐。

这个时候,有一老者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及到张三两一行人的跟前,冷着脸道:“张老三,真是死性不改,前几次的教训还不够么,你就不怕再踢到铁板,最后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张三两斜着眼打量了老汉一眼,撇着嘴:“哟哟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冯铁匠么,什么风把您老也给吹来了?怎么,冯老这是想要替别人出头?”

冯才压着心中的火气,道:“里面的李公子是我老汉的朋友,可否给我一个面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呵呵呵,冯老的面子自然是要给。”张三两从地上站起身来,笑呵呵地冲冯才伸了伸手,“十贯钱拿来,拿到钱,我老张屁都不放一个,扭头就走,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家酒店的门前!”

“十贯钱?!”冯才长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这张三两纯粹就是在作死。

以前最多不过十几二十文就能打发掉,现在他却张口就是十贯钱,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怪不得李丰没有选择息事宁人,这么多钱,搁谁也不会心甘拿出来。

冯才看了看周围涌动的人群,又看了看头顶上飘荡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知味轩搞出来的捧场太大了,枪打出头鸟,这是招人嫉恨了。

“十贯!”张三两老神在在地说道:“少一文都不行,否则的话,别说是你老铁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会离开!”

“这里可是正堂大街,又不是他的店里,难道还不让人坐了?”

“我们一不犯法,二不伤人,甚至连多一句话都不说,便是府君老爷来了也说不过一个理字!”

张三两站在门前,冲着冯才及围观的人群侃侃而谈,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

在街面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最了解这些做生意人的性子,息事宁人,破财消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铁板什么的,当他是傻子么,事前如果不调查清楚别人的背景,他会直接找上门来?

“好好好!张三两,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十贯钱你也能张得出口?!”冯才的暴脾气瞬间暴发,吹胡子瞪眼,火冒三丈,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上前揍人的架式。

这时,李丰满从里面走出,先是冲冯才拱了拱手,高声道:“冯掌柜高义,李某在此先行谢过了。不过今天的事情既然我是主场,就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发生在自家门前的事情,怎么好让别人过来出头,这不是李丰满的风格。

厨师,个个都是整日与刀为舞的主,有几个是胆小怕事之人?更何况李爷李爸个个都是纯爷们,天塌了都能用脊梁顶起来的主儿,他们教出来的李丰满遇事又岂会退缩?

主家发言,冯才不好逾越,长呼了口气,狠瞪了张三两一眼,然后冲李丰满拱了拱手退到一边:“李公子,有事只管招呼,别的不行,打起架来老夫还从来没有怵过谁!”

“多谢了,有需要的话,李某绝不会跟冯老客气!”李丰满点头道谢,这样热心肠的朋友,李丰满并不介意再多来几个,“待这些烦人的苍蝇解决了,我请你吃酒!”

从始至终,李丰满都没有把张三两一行人放在眼里。

感觉自己受到轻视,张三两也不恼,轻蔑地看了李丰满一眼之后,又双膝一盘,直接坐在地上不再多言。

耗上了。

“根福。”

“少爷,有什么吩咐?”根福从店里窜出来,四肢着地趴在李丰满的脚下,昂着头一脸地恭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忠诚的家犬。

李丰满扫了门口的十几个乞丐,很干脆地向根福问道:“眼前这些人,能收拾不?”

“莫的问题,就是再来这么多,我也能把他们全都干趴下!”根福一点儿也不含糊,面上非但毫无惧意,反而还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副想要择人而噬的样子。

四肢着地,让根福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野兽,而且身形更加敏捷灵活,战斗力甚至比他双脚直立时还要强上几分。

李丰满身形一让,躲了一些距离,淡声道:“那你还等什么,每人打折一条腿,一辈子都看不好的那种!”

“他们不是想要十贯钱吗,那就如了他们的意。”李丰满的声音有些清冷,不过在场的众人大多都能听得见:“十贯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应该够赔他们的医药费了!”

张三两还有他身后的十几个手下全都面色一变。

特么的,这是碰上狠人了,宁愿花钱买他们一条腿,也不愿意如了他们的意。

第82章 敲山震虎

李丰满的决定,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生意人该有的应对态度。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跟生意人那种和气生财的宗旨完全是背道而驰。

“好小子,有骨气,我喜欢!”

“太冲动了,到底是年轻人,受不得一点刺激,武力能解决问题吗?它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是这些乞丐实在是太过份了,张口就要十贯钱,要逼死人么?也难怪人家小掌柜会翻脸。”

“……”

众人边看着热闹,边在底下小声地议论着。

老铁匠冯才看着很是解气,不过对于根福的战斗力他表示严重的怀疑,已经做好了随时上前帮忙的准备。

刘万山与王茂才也被李丰满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给惊住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李丰是疯了么,竟然想要正面跟这些地痞硬怼,而且还是一对十四,这不是在自己找死吗?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丰满这么做,太过鲁莽了。

根福可不管那么些,李丰满一声令下,他“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犹如虎入羊群,三两下就把十几个乞丐搅得天翻地覆。

“啊,谁踢我屁股!”

“呀,我的鼻子出血了!”

“我的耳朵,我的眼睛……”

“谁踢到我的命根子了,好疼!”

乞丐群中不断有哀嚎传出,不是伤到了眼睛就是伤到了屁股,根福的动作很是迅敏,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十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碰到他的衣角。

张三两成了根福的重点照顾对象,短短三秒钟的时间,张三两身上已经遭受到了十余次的重击,此刻正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哭嚎。

刚才根福在他双腿膝盖处的一击,直接将他的膝盖骨击碎,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有再站起来的希望了。

三十秒后,根福再次回到李丰满的身边。

知味轩门前,原本站着的十四名乞丐,除了张三两是捂着自己的双腿之外,其余十三人,皆捂着自己的右腿在哀嚎。

对于李丰满的吩咐,根福从来都不会打折扣,说断他们一条腿就断他们一条腿,说医不好就一定会医不好,绝不带一丝含糊。

至于恶首张三两,自然要重点关照。

今日之后,涪川县内的伤残人士,必然又要增加十四个名额。

“做得不错,晚上给你加餐!”李丰满狠狠地夸奖了根福一番,没想到根福的身手竟然这般麻利,不到一分钟就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李丰满再一次肯定,根福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狗腿,有前途。

“多谢少爷!”根福舔了下嘴唇,一脸馋相。

“好了!”李丰满一拍手,道:“把无关的人全都给我扔到一边去,下面咱们就要正式开业了,莫要让一些无赖给坏了心情!”

说完,连看张三两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李丰满直接向老铁匠冯才这里走来,直接邀请道:“冯掌柜,可有兴趣到鄙店小坐?”

“当然,当然!”冯才仿佛还没有从刚才根福大发神威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点着脑袋。

别说他此次过来本就是要来捧场的意思,就算他此刻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看到李丰满这样的强势邀请,尤其是在根福的碎腿表演之后,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随着李丰满一同进了店门,前脚刚跨过去,冯才就听得身后扑通扑通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不由回头观看。

根福正一手一个,毫不留情地把已经折了一条腿的十余名乞丐一个一个地扔到了十余米开外的大街上。

“啊!”

“啊!啊!”

一声声的惨叫,此起彼伏,被抛飞了十几米远的距离,十余人更是伤上加伤,完全是去了半条命的节奏。

张三两更惨,两只小腿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掰扯着,看着都让人觉着牙酸。

冯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十几个乞丐这辈子算是完了,这回真的铁到了铁板上了。

没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文质彬彬的一个小年轻,真要认真起为竟然也能如此地狠辣。

这个李丰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是谁给了他这么从容不迫,这么有恃无恐的勇气?

“李公子,这个张三两,可不止眼前这几个手下而已,你这样做,怕是会惹火烧身……”冯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三两也曾跟他的铁匠铺打过交道,冯才深知这些人的难缠难解之处。李丰满今日这般硬碰硬的举动,乍一看好像是确实占了不少便宜,但是之后呢?

张三两与其背后的势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里暗里他们有的是办法来搞垮你,让你防不胜防。

李丰满不由为意地轻摇了摇头:“冯才放心,我有分寸。”

“再说,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我有心想要和解,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冯才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冯掌柜请!”李丰满热情地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与冯才一先一后进了店内。

人群中,王茂才轻声向刘万山问道:“姐夫,咱们现在要进去吗?”

闹剧已经结束,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在外面这么呆站着。

刘万山轻摇了摇头,“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可不要忘了,张三两是个混不吝的无赖不假,但是他能够在涪川县混了十几年却还能安危无恙的活着,靠的是谁。”

“姐夫说的是铁臂张岚?”王茂才一愣,“他们不是已经断绝了兄弟关系吗,张岚怎么还会再为张三两出头?”

刘万山淡声道:“血脉之间的关系,岂是能说断就断?涪川县内有能力收拾张三两的人多了,包括我刘某人在内,只要我愿意,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搌死他。”

“但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动手?”

“还不就是因为张岚曾经跟这些人都在暗中打过招呼,没有人敢不给他颜面。”

刘万山微笑着看着已经走进店门的李丰满,又看了看双腿尽废,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张三两,道:“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做了一次出头鸟,而且还是身份来历皆有些神秘的李丰公子,接下来,就要有好戏看了!”

“铁臂张岚,可不是这些地痞所能攀比,那个仆从再厉害,也不可能会是张岚的对手!”

第83章 被红烧肉征服的老铁匠

老铁匠进店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立在柜台正上方的那块菜单价目表。

口水鸡,五百文。

羊排煲,一贯。

糖醋鱼,七百文。

东坡肉,七百文。

脆皮豆腐,三百文。

一枝独秀,两百文。

菜单像是随手所写,虽然工整,但是排序却并没有什么规律,价格也不是一般的由低到高或是由高到低,就是这么随意在一块黑色的木板上标注着。

黑底,白字,很是醒目,皆是冯才之前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

冯才的目光在小块黑板上打量,很快就看到了羊排煲的价格标注,被它后面所写着的“一贯”二字给吓了一跳。

“李公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一贯钱一道菜?”冯才被惊得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含笑点头:“一贯钱一道菜,童叟无欺,不二价。”

“不过冯掌柜不必担心,我这里又不是土匪窝,明码标价,不偷不抢不逼迫,客人进店我欢迎,嫌贵不想吃的话也可以随时离开,不会有任何问题。”

冯才一怔,我说话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你这里的一道菜都快要朝得上老夫铁匠铺一个月的收入了好吗?这么高的菜价,谁能吃得起?

到底是年轻人啊,做什么事情都恨不得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一夜就能暴富,这孩子脑子倒是挺好使,但是明显没用对地方啊。

怪不得刚才张三两一口咬死十贯钱不松口,闹了半天原来结症就出在这张菜单上。人家这是在看单下菜啊,还以为是遇到了肥羊大户,想要痛宰一批,结果却踢到了铁板上,连腿都给踢折了。

不得不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出门时一定不要忘带。

这时,根福身影一晃,一下又窜回柜台,人模狗样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时不时向门口扫过。

十四名乞丐哭声哀嚎,却无一人同情,像叠罗汉一样被堆成一堆,很多人的右腿都呈不规则的形状肆意扭曲。

饭店里,除了被李丰满请进来的老铁匠冯才之外,再无一个客人,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一面倒的殴斗,根福的凶残形象已然深入人心,有他在里面坐镇,一时间竟无人敢进店内一探究竟。

大约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哀嚎之声戛然而止,十四名乞丐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福在店内亦有所察觉,眉头微皱,却并没有要起身出去的意思,相比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混混,他们家少爷还有饭店的安危似乎更为重要。

“来了来了!”李丰满的声音从后厨传出,然后后厨的房门被打开,李丰满单手托着一荤一素两盘菜及一大碗米饭从里面走出。

“红烧肉,脆皮豆腐,请冯掌柜品尝!”轻轻把托盘上的饭菜摆放到冯才面前的桌子上,李丰满轻声点出了两道菜的名字。

家常红烧肉,脆皮豆腐。

两道菜泛着淡却极具韧性的香气,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老铁匠的鼻尖及味蕾,嘴巴里面的口水一咽再咽。

“这个红烧肉,可就是那上面所写的东坡肉?”冯才流着口水,看着被染了糖色的四方肉块,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问道。

脆皮豆腐菜单上写得很明白,一盘需要三百文。而这个红烧肉,菜单上似乎并没有标,只有一个东坡肉与之有些仿佛。

而东坡肉的价钱却是足有七百文,这么算下来,他这一顿钱岂不是就有了一贯钱的花销?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解释道:“红烧肉是东坡肉的一种别称,乃是鄙店的秘制菜肴,知道你的牙口不好却又偏爱荤腥,所以特意为你准备的。”

“相信我,这天下间再没有能比这道红烧肉更解馋的荤菜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冯才听得有点儿肝颤,七百文钱的一道菜,再怎么吹牛批也是不为过的。

没想到他老铁匠有生这年,竟然也能这么阔气一回,一顿饭竟能吃去一贯钱!

“冯掌柜即是某的朋友,也是鄙店的第一位客人,所以某决定,除了这顿饭是我请客之外,日后凡是冯掌柜过来鄙店吃饭,一律享有五折的优惠。”

李丰满又送了一波福利,冯才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谢。

哪怕是五折优惠,他一个小小的铁匠铺老板,也不可能顿顿都吃得起。

“李公子的手艺,某是信得过的,这两道菜光是看上一眼,某就忍不住口水直流,我尝尝我尝尝!”

冯才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抄起筷子,直奔晶莹剔透的红烧肉而去。

正宗的东坡肉,取的要么是猪的后臂尖,要么是猪的肋间肉,一层一层,肥瘦相间,吃起来肥中有瘦,软糯可口。

李丰满这里走的是精品路线,所以选取的食材皆是最上等的那一部分,东坡肉用的五花肉,皆是猪的后臂部位,肥瘦相间,足有七层之多,乃是五花肉中的极品。

这样的五花肉,做出来的东坡肉口感才能达到最佳,一块入口,神仙都会迈不开步子。

“嗯?!”

冯才双目一瞪,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嘴巴里面的肉块不停地嚼动,越嚼越快越嚼越快,到了最后,上下两颌就跟个电动小马达一样,频率快到了极致。

“太好吃了,老夫这五十三年,全他特娘的白活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味?为什么不让我早几年就能吃到它?”

“呜呜呜……”

刷刷刷!

几声长啸之后,冯才运筷如飞,也不顾着烫嘴,十余块儿红艳欲滴的红烧肉没有两分钟竟然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老铁匠双目含泪,一脸地幸福与回味。

这才是人间的极品,这才是真正的肉食!以前他吃的那些食物,全特么都是猪食!

“七百文!才七百文而已!”

冯才忍不住一声高呼,为自己之前的浅薄见识感到羞愧,睁开眼,面向李丰满躬身道歉:“之前是老汉错了,是我鼠目寸光,就像是那井底之蛙一样,只能看到井口的那一点点天地。”

“刚刚看到公子标的菜价,老夫竟还在心中非议,觉得公子这是想钱想疯了,是魔怔了。现在看来,原来魔怔的是我,不知天地之大,不知公子的手艺如神!”

“这样的极致美味,别说是七百文,就是七贯、七十贯,也不嫌多!这辈子能够吃到这么美味的菜肴,老汉就是死,也值了!”

门外看热闹还未散去的路人,看到老铁匠这么夸张的表演,不由全都齐齐后退了一步,给吓着了。

第84章 嚣张的县丞公子

这个饭托,不专业啊!

刘万山与王茂才在外面看得直摇头。

他们本身就是开酒店的,里面的道道门儿清,类似的事情在望江楼初开业的时候他们也没少找人做过。

但是不管再怎么作假,也总得有个限度,似里面那老汉,一道菜竟然还吃出了眼泪这么夸张,太过了,是个人都能瞧出里面的猫腻。

“这个李丰公子,虽然很有想法,但太过急功近利,厨艺再好,也免不了关门大吉的路子。”

王茂才直接就下了定论,李丰满今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儿正常生意人该有的作派。

先是与街上的地头蛇硬拼,后又过分地宣扬店中的菜品,无一不是商场之忌,这样的人再有本事,在为商之道上也必走不长远,之前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虑了。

刘万山先是哂然一笑,对于知味轩的做作表演也是嗤之以鼻,很不屑。

不过片刻之后,当他闻到从知味轩的店面里面慢慢散发出来的菜香之后,面色不由微变,有些不太确定地向王茂才问道:“谦和啊,你说会不会是里面的那道菜真的有那么好吃,那老汉并不是在故意做作,而是真的被佳肴中的美味给打动了?”

“切,这怎么可能?”王茂才轻撇了撇嘴,道:“姐夫,你可是老江湖了,怎么也开始犯迷糊了?”

“李丰的‘叫花鸡’你又不是没有吃过,口味独特,也确实美味无比,几乎已经把鸡的味道给提升到了极致,天下间少有人能够做到。”

“可即使是如此,咱们店里的那些食客可有一人因为吃‘叫花鸡’而落泪?”

“能把人吃哭的菜,想想都觉着可笑,根本就不可能的好伐?”

刘万山轻轻点头,他也不太相信这世间会有能让人吃哭的美味,不过里面传出来的味道真的很香,香得让人迷醉。

周围,原本因为老铁匠的夸张表演而吓得有些退缩的路人,此刻也都被店里面渐渐传出的香气所吸引,有几个胆大的食客已然开始迈步往店中走去。

“要不,咱们也进去看看?”刘万山也忍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身为望江楼的掌柜,刘万山本身就是一个十足的吃货,现在美味当前,他忍不了。

“嗯?!我滴个乖乖儿,一道菜竟然要一贯钱?!我不是眼花了吧?!”

“这莫不是一家黑店?这么贵的价格,还不如去抢!”

“快走快走快走,这么贵的菜谁能吃得起?傻子才来!”

“……”

第一拨人进去的快,出来的更快,每个人的面上都心有余悸,愤愤不平,嘴里面也不停地念念叨叨,全都被里面的菜价给吓到了。

“一帮穷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道菜而已,能有多贵?”

一个华服少年领着一个家仆大摇大摆地从外间走来,鄙夷地看了一眼从饭店里落荒而逃的食客,轻撇了撇嘴。

“真是香啊,香得我骨头都快要酥掉了,没想到在西市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能有如此诱人的美味,看小爷到里面尽享佳肴,你们这些穷鬼就在外面看着好了!”

进去之前,华服少年还不忘嚣张地站在门前吸引一拨仇恨,引得众人一阵怒视。

其中有几个自持有几分身家的路人为了置气,没有丝毫犹豫地也跨步进了店门。

“那不是范县丞家的小公子么,他怎么也有心情过来凑这个热闹?”王茂才诧声自语,认出了那个华服少年的身份。

刘万山接声道:“确实是范同公子,刚刚他好像还在咱们望江楼用餐,没想到这天上的两个大灯笼,竟然把他也给招来了。”

这些年轻的纨绔子弟,皆爱新奇好玩之物,一般都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去去凑,对于范同的到来,刘万山也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下,并不太过吃惊。

眼下还只是一个开始,李丰放出的这两个大灯笼,所吸引来的人物,必然不止范同一个。

刘万山回头环视,在人群中已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还有几个亦是他们望江楼的常客。

涪川县不大,有头有脸的人物总共也就那么几家,现在县丞家的公子都已经到了,其他几家还会远吗?

“我去!竟然真的这么贵!”片刻后,饭店里面传来范同的高声惊呼,“哈哈,小爷我喜欢!一分价钱一分货,既然敢标这么高的价钱,那这里的菜一定不同寻常!”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菜色全都给我上一遍!”范同叫嚣道:“不就是钱么,小爷我现在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身为县丞公子,范同竟没有一丝的避讳,而周围认识他的人也没有一人面有异色。

没办法,谁让人家本来就是土财主呢,花自家祖传的钱,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有生意了!

李丰满眼前一亮,开门做生意,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拿钱当回事儿的主儿,“客官稍待,马上就好!”

让老铁匠自己坐下安心吃饭,李丰满转身去了后厨,开火浇油,直接忙活了起来。

范同之后,还有三位客人迈进店门,看到挂在柜台上方的菜单之后,三人面色皆是一变,忍不住想要退缩。

他们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上贯钱的一顿饭不是吃不起,而是值不值得。

“切,又是一帮穷鬼,没钱往里面凑什么凑?”看出几人的退缩之意,范同坐在旁边出声挑衅:“吃不起赶紧滚,站在这碍小爷的眼!”

“你……”

有一年纪稍轻些的公子忍不过想要过来与范同理论,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像是知晓了范同的身份,年轻人顿时就焉儿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一枝独秀,掌柜的,给我们来一盘一枝独秀!”

可能是受了范同的刺激,三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一张靠近的桌前坐下,高声向柜台处的根福点了一道菜单上最便宜的一份菜肴,毫无意外的,又引来了范同的嗤笑。

三个老爷们只点了一盘菜,而且还是所有菜品中最便宜的一道,丢不丢人?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在两拨人的旁边,冯才闷头扒着碗里的米饭,红烧肉被他一口全部吃光,他用盘子里的残汁拌饭,就着另外一盘脆皮豆腐,吃得浑然忘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和事。

咕咚咕咚!

周围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铁匠的菜和饭碗上。老铁匠心中一寒,似有所觉,不由把桌前的菜往自己的身前扒了扒。

第85章 太划算了!

豆腐的外表金黄,入口焦酥柔嫩,再加上外面还浇了一层李丰满特制的酱料,芬香扑鼻,让人流连不已。

此刻,红烧肉的气味已然渐渐变淡,脆皮豆腐的独特清香开始渐渐凸显,若大的一块豆腐,冯才一口全都塞到嘴里,和着扮了腊汁的米饭,吃得神情陶醉。

豆腐是素菜,可是冯才却从其中吃出了一般肉食都没有的芬芳,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所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素食!

吧唧吧唧!

呼噜呼噜!

冯才吃饭时嘴巴吧唧得特别响,尤其是遇到合口的东西时,更是不能自己,现在整个饭店的大厅里面,全都是他吃饭吧唧嘴的声音。

范同还有另外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吞咽着口水。

“怎么这么慢,小爷的肚子都快饭瘪了!快点上菜!”范同已然有点儿迫不及待,耐性在一点点地消磨,忍不住敲着桌子大声催促起来。

另外三人虽没有范同那般嚣张,但脸上的急色却是一点儿也不逊色。

“肃静!”根福眉头一皱,抬手猛拍了一下柜台的桌面,“知味轩内,不准大声喧哗,不准寻兹生事,违者丢出店门,永不接待!”

说完,根福冷着脸向范同几人看来:“你们几个,可是要在某这里生事?!”

见识过根福的凶威,最后进来的三人一伙缩了缩脖子不敢与根福对视。范同倒是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根福,在涪川县,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硬气地跟他说话了。

“好大的狗胆!”范同身后站着的随从高声向根福斥责:“怎么跟我家公子说话的,信不信我家公子一句话,马上就能封了你这家酒肆!”

范同主仆过来的稍晚,并没有瞧看到根福与那十几名乞丐对战的戏码,无知者无惧,只是把根福当成了是一般的酒肆掌柜。

知道根福厉害的三个食客惊诧地看了范同与他身后的随从一眼,满眼的幸灾乐祸。就连吃得已然忘我的老铁匠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范同主仆一眼,眼中泛着几丝怜悯。

“范二,你给老子闭嘴!”范同狠瞪了身边的随从一眼,出声喝斥道:“本公子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么,你再敢胡言乱语败坏本公子的名声,小心我让人撕烂你这张臭嘴!”

范二一个哆嗦,连忙躬身认错:“少爷恕罪,小人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就对了,以势压人非君子所为,咱们要以德服人,可懂?”范同瞥了范二一眼,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高大正派一些。

范二低眉顺眼连连点头,根福刚刚挺起来的身子又缓缓缩了回去,继续低头打盹,对这两个怂货不再理会。

三个食客感觉可惜,没想到范同竟然有这样的运气,关键时刻竟收敛了他以往的性子,让他逃过一劫。

老铁匠则深看了范同一眼,感觉这小子有些意思,刚刚他在拍桌子大声叫嚣的时候可不是一副要以德服人的态度。

能够这么快就察觉到危机并做出相应的对策,这小子不仅洞察力不错,而且脑子也很好使,懂得审时度势,趋吉避凶。

吱哑!

后厨的房门打开,李丰满适时地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方形托盘,上面安静地盛放着六道菜肴。

口水鸡、羊排煲、糖醋鱼、东坡肉、脆皮豆腐、一枝独秀。

有荤有素,红绿相配,不说味道如何,仅是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大厅内,除了打盹的根福,剩下的六个人全都被李丰满手上的六道菜给牢牢吸引,目光盯在每一道菜上面,拔都拔不出来。

“这位公子,您的菜好了!”李丰满把六道菜一一摆放到范同身前的桌上,轻声道:“米饭自添,想喝什么酒水可到柜台去知会一声。”

范同已经被眼前的几道佳肴彻底迷住了双眼,李丰满说的什么话他压根就没听到耳朵里面。

“好香啊,就是这个味道!”

范同提鼻猛嗅,双眼紧盯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红烧肉块,刚刚他从街边路过,就是被这股红烧肉的味道给吸引了进来。

咕咚!

范同的身后传来范二吞咽口水的声音,范二的两只眼睛也似乎长在了几道菜上,怎么也挪不开,如果不是顾着身份,他可能早就扑到桌子上开始添盘子了。

嗝!

老铁匠碗里的米饭已然扒完,打了一个饱嗝,同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向李丰满说道:“李公子,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能不能再给某来一份东坡肉,刚才吃得急,没过瘾!”

哪怕是肚皮已经有些鼓胀,也阻挡不住冯才对于红烧肉的向往。

李丰满轻笑道:“当然没问题,稍待!”

说完,李丰满转身又入了后厨,他的身后,范同已经提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肥而不腻,软糯嫩滑,这可是豚肉啊,又脏又臭整日里呆在臭水坑中的脏豚,竟然也能烹出如此美味,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还有这鱼,外焦里嫩,又酸又甜,口感怪异,吃一口就让人欲罢不能,忍不住将整条全部吃光,与生鱼片相比,美味了何止百倍!”

“这羊排,炖得酥烂又不失筋道,汤味鲜美且无一丝膻腥,极品!”

“鸡块,豆腐,还有这青菜,也是各有特色,口味新奇,啧啧啧,今天这一趟,本公子没有白来,如此美味奇珍,只花了几贯钱就能吃到,实在是太便宜、太划算了!”

范同边吃边出声点评,吃到最后他甚至连椅子都不坐了,直接站起身来上下其手,六道菜,没有几分钟的功夫竟全都被他给吃了个精光。

范二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他家公子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能吃了,他原还指望着公子吃完他能捞点汤汤水水呢,现在可好,不止菜一点儿没剩,连汤都被公子喝了个精光。

“如此美味,我岂能一人独享?”

最后一口菜吃光,范同高声向后厨叫嚷道:“掌柜的,每样菜再为我单独准备一……不,准备三份装进食盒,我要带回去请家中的二老品尝!”

李丰满的眼前一亮,没想到开张的第一天就让他碰到了传说中的壕哥。

第86章 这家店,我罩了!

片刻之后,李丰满再度出来,为老铁匠还有另外三位食客端上菜肴。

老铁匠的是一盘红烧肉与一盘糖醋鱼,三位后来的食客是一盘青菜。

冯才没二话,抄起筷子再次埋头大吃大喝。

而另外三位食客却围着一盘青菜大眼瞪小眼。

“一枝独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枝独秀!”

虽然刚刚看到范同那一桌子的菜肴他们心中已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当他们真的看到眼前的这棵青菜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所谓的一枝独秀,被店家卖到两百文一盘的佳肴,竟然只是一整颗的大叶青菜。

青翠欲滴,好似刚刚采摘下来一般,新鲜碧绿。

看上去确实很好看,但是再怎么好看也改变不了它就是一棵寻常青菜的本质,这样的货色,店家竟然敢叫卖到两百文一盘的高价,不是黑店是什么?

“哈哈哈,三个老爷们儿就点了一颗青菜,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吃不起就赶紧滚蛋,少在这里碍小爷的眼!”

范同拿着一根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丝,一脸地嘲笑,“这里,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些穷鬼能来的地方,我劝你们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啪!”

三人中最年轻的小伙儿受不了范同的冷嘲热讽,窜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不顾得两位同伴的劝阻,高声道:“不就是几贯钱么,真当小爷会在乎?掌柜的,每样菜给我们也都上一份儿!”

“得嘞!三位客官稍待,马上就好!”李丰满在里面高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十足。

现在,他已经有点儿开始喜欢这个浑身是刺儿的纨绔公子了。不止会吃,而且还周身自带嘲讽光环,有招财属性。

红烧肉,口水鸡,糖醋鱼,羊排煲还有脆皮豆腐,都是事先备好的食材,稍一加热就能上桌,李丰满在后厨真正需要炒制的也就只有一枝独秀一道菜而已。

所以,不消片刻的功夫,李丰满就再次从后厨出来,不但范同需要外带的食盒已然备好,最后三位食客的点餐也已准备齐全。

不过从后厨出来之后,李丰满就看到店内不知什么时候又进了两个客人,而且还是熟人。

“这不是望江楼的刘掌柜吗,什么风把你也给吹过来了?”把菜给客人端上放好,李丰满转身来到刘万山与王茂才的身前,拱手见礼。

刘万山抬了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贺礼,笑道:“这不听说李公子新开了一家酒肆,某可是诚心过来道贺,不请自来,望李公子莫要见怪。”

李丰满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刘万山的鬼话,同行是冤家这句老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刘万山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主儿,他会好心好意过来道贺?

“哟,还真是刘掌柜,我说刚刚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李丰满还没说话,旁边的范同倒是主动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刘万山一眼,匪气十足道:“刘万山,别的酒肆你想怎么弄本公子不想管也没那个心情管,但是这家店,从今以后我罩了!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千万别耍什么花花肠子!”

刘万山尴尬一笑,“范公子说笑了,刘某可是本分人,作奸犯科的事儿我可是从来都不会做。您可着整个涪川县去打听打听,谁不知我刘万山是最规矩的生意人?”

“滚蛋!跟我你还装什么蒜?”范同撇着嘴,一点儿不给面子:“一仙居,百味楼,还有君子堂,有一个算一个,你敢说这些酒楼的落魄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

“范公子,话可不能乱讲,别家的生意不好是他们自己经营不善,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刘万山坚决不肯承认。

范同也懒得跟他计较,直声道:“我说了,那些跟我没关系,我也没心情去追究。这知味轩的菜很合我的口味,我以后可能每天都会过来吃几口,所以我不希望它也同一仙居那些酒楼一样,开不长久。”

刘万山连连点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以前范同最喜欢的可就是他们望江楼,也曾像今日这般公开表示过要罩着他们,现在可好,知味轩刚一开业,人家就叛变了。

“范公子放心,我跟李掌柜是老朋友了,不怕您知道,前几日望江楼推出的“叫花鸡”就是从李掌柜这里得的菜谱。”刘万山再次解释道:“某这次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道贺,诚意十足!”

“行了行了,管你是不是诚心,反正你记着我的话就对了,这知味轩,我罩了!”范同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刘万山,而是转过身来正对着李丰满,抬手拍着李丰满的肩膀道:“你小子的手艺不错,我喜欢!”

“好好干,以后若是有人敢来挑儿事,报我范同的名号,好使!”

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李丰满知道这个姓范的公子应该是醉了,直当他是在胡言乱语,也随口敷衍道:“如此就多谢范公子了!”

好在,范同并没有多作纠缠,招呼了一下就领着范二离开了,走的时候,范二的手中也没忘了他们要外带的食盒。

“这位范公子还真是风趣!”目送着范同主仆离开,李丰满轻笑着向刘万山寒暄道:“刘掌柜难得过来,要不吃点儿再走?”

过门都是客,人家好心过来道贺,不请一顿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吧唧吧唧!

呼噜呼噜!

身边传来老铁匠的扒饭声,于一次吃得眼泪哗啦。

另外三位食客也没闲着,菜一上桌他们就开启了一场龙争虎斗,你争我夺,只为能够多吃一口桌上的佳肴。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去计较这些菜肴的价格,从第一口菜入腹开始,他们的念头就只剩下一下,不能让另外两个人抢了先,一定要吃得再快一些。

四溢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厅堂,食客们的争抢更是刺激着刘万山不停喧闹的肚子,感觉似乎更饿了。

“这多不好意思,”刘万山客气道:“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每道菜都来一份,让某也尝一下李公子的手艺!”

第87章 被《三字经》震到的苏凌

“事死者,如事生。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财物轻,怨何生。”

“……”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

李府的后宅,一阵阵清脆悦耳的读书之声响起,是李轻寒带着三位妹妹开始了一天的晨读。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刻意培养,晨读已然成为几个小朋友每天早上必备的课业。就算李丰满不在身边监督,她们也能很好的完成。

先是《弟子规》,后是《三字经》,虽然都只是一些小段,但是蕴味十足,喻意深远。

闲着无聊的苏凌,从晨读开始时就一直站在旁边倾耳细听,面上的神色也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越来越惊诧惊疑。

孩子们所学的这些东西,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经典的蒙学典籍,尤其是后来的那篇《三字经》,几乎每个短句都是一个耳熟能详典故,我怎么可能会一点儿也不知道?”

苏凌倍受打击,在台州时她怎么说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才女,自幼熟读诗书,不敢说是阅遍了古今典籍,但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国学经典她还是颇为熟识。

像是《弟子规》、《三字经》这样一听就知道出处不凡的蒙学典籍,按道理来讲,苏凌不可能会没有听说过。

可现实却是,苏凌对这些读物确实是一无所知,闻所未闻。

心有所惑,不过苏凌并没有直接到教室里去询问几个孩子,而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细细地聆听着孩子们的诵读。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趁着课间休息的空当,苏凌才把李轻寒给唤了出来,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着《弟子规》与《三字经》的来处。

“我阿爹写的啊!”

对于小姨,李轻寒没有丝毫防备,直接就把李丰满给供了出来。

苏凌也很干脆,直声问道:“那你知道他是从哪里抄来的吗?”

“不是抄,是写!”李轻寒固执地向苏凌纠正道:“这些全都是我阿爹自己编写出来的!”

“就他?”苏凌眉头一挑,眼角飘起一丝轻蔑,“轻寒丫头,不是小姨看轻你阿爹,你阿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当年在长安时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你觉得这些东西真的是他能编纂得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如果李丰满的肚子里真有这么多的墨水,能够编纂得出这种连当世大儒都会为之叫好的蒙学典籍,他也就不会落魄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小姨,真是我阿爹编写出来的,我不骗你!”李轻寒继续坚持,“是我亲眼所见,最开始的《弟子规》还是阿爹口述,由我来执笔写出来的呢!”

“阿爹说《千字文》还有《急就章》太过晦涩,不适合小孩子学习,所以他就苦思了一夜,专门为思语思琪她们编写了《弟子规》。”

“至于《三字经》,则是《弟子规》的进学篇,直到前两天才正工完成,全都是阿爹一字一句苦思冥想出来的,绝对不是简单的抄写借鉴!”

苏凌继续撇嘴,不过见李轻寒坚持,她也没有再直接出言反驳,孩子迷信父亲,这不奇怪。

更何况轻寒还小,根本就不清楚编纂出一套合适的蒙学典籍有多么地困难,怎么可能有人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编写出两套?

这绝不可能!

在心底里,苏凌已经认定,《弟子规》与《三字经》必然不是出自李丰满原创,同时也深深地不耻李丰满欺骗小孩子的举动。

剽窃他人的文章,乃是文贼是也!

就是不知道这两篇蒙学分别是出自何人之手,为何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听闻过?

按理说这样的文章意喻深远,只要有丝毫的外泄流传,必然会锋芒毕露,就算有人想要刻意遮掩也是徒劳。

可是为何在李丰将他们书写出来之前却没有半点消息流露,难道是以前李丰得势时特意找人捉刀,只是一直没有对外宣扬?

“能把这两篇蒙学的原稿拿来给我一观吗?”苏凌压下心中的猜疑,她现在更加好奇的是这两篇蒙学的全文究竟是何面目,忍不住想要一睹为快。

李轻寒没有多想,这是他们的阿爹专门为他们编纂的蒙学文章,她巴不得有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它喜欢它。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苏凌先拿起了《三字经》,随声轻吟。相较于《弟子规》的教条刻板,苏凌其实更喜欢《三字经》的独特韵律与深远喻意,所以她首先就选择了《三字经》的全篇来诵读。

结果,不读则已,越读越是心惊,苏凌完全没有想到,《三字经》的全文竟然囊括了这么多的内容。

四书、六经、三易、四诗、三传、五子,基本囊括了儒家的大半典籍和部分先秦诸子的著作,从三皇到唐代,上致君,下泽民,几乎是无所不包。

这哪里是一篇简单的蒙学,这简直就是一部纵横了华夏数千年的通史子集!

苏凌不由心生叹服,对于能够编纂出这样几乎可以打破《千字文》数千年蒙学地位的夫子先生,拜服不已,恨不能此刻就能当面拜会。

“这样注定可以流传千古的开蒙神篇,怎可只在这偏隅之地明珠蒙尘?”

苏凌突然心神一动,忍不住抬头向轻寒看来:“我欲将这两篇蒙学进献给皇家,继而在整个大唐境域推广流传,让整个天下的大唐子民都能承受其惠,不知轻寒意下如何?”

李轻寒一怔,不由轻摇了摇头:“小姨,这件事情我可做不得主,您最好还是问一下我阿爹,这两篇蒙学毕竟是他所编纂,如何他同意了,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苏凌胆气一弱,身子也不由矮了几分:“姐夫他应该不会同意吧?如果他真有这个意愿,也就不会把这两篇蒙学藏着掖着这么久都没有拿出来。”

“看来小姨还是不相信阿爹。”李轻寒挺直了胸膛,傲娇道:“我阿爹现在,跟以前可是完全不一样了呢!”

第88章 伴读

确实不一样了,比以前更无耻了。

剽窃他人文章,在文人圈儿里最为人所鄙夷所不耻,苏凌已经在心底里认定了李丰剽窃的事实。

脾气性格再怎么改变,也改变不了他成为文贼的卑劣。

鄙视之!

苏凌不再劝说,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管李丰同意不同意,她都会把这两篇可以传世的蒙学经典传播出去,造福整个大唐。

接下来苏凌更用心的去品读《三字经》与《弟子规》,想要把它们全都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一个字都不能错,否则就是对这两篇惊世文章的亵渎。

“小姨你看,还有这个!”李轻寒抬手指着教室中挂在墙上的那块黑板,随手拿起一只粉笔,熟练地在黑板上写起了板书。

“这个也是阿爹想出来的,简单方便,又可以节省纸笔,更重要的是,挂在这里,房间内所有的学生都能看得见,很方便夫子的讲解!”

李轻寒详细地叙说着黑板的各样优点,与妹妹们不同,她是上过蒙学的人,深知在课堂上夫子教授的弊端,只能照本宣科,不能书之以明,所以她才更为理解黑板的发明与应用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轻寒随手就写出了三字经的开篇,粉笔偏硬,她写出来的字体远不如她的毛笔小楷,不过也能清楚辩认。

“小姨你看,书写之后,觉得无用了,可以这样随时拭去,然后还能再重复书写!”

拿起黑板擦,随手在黑板上一抹,白色的字迹顿消,李轻寒又提起了粉笔继续书写。

感觉就像是在平整的沙土上写字一样,不满意了可以随便抹去,不费一点儿功夫。

苏凌眼前一亮,注意力不由从两篇蒙学文章上移开,转移到了眼前的这块方形黑板上。

但凡在学堂读过书的人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明白黑板的作用,放在教书育人上,黑板与粉笔的发明,简单就是堪比神器一般的存在。

“这……这这也是你阿爹想出来的?”

苏凌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亲自上前书写擦拭了一遍,对于黑板与粉笔的存在有了一种更为直观的认识。

教学利器,天下所有夫子与学子的福音!

与《弟子规》及《三字经》两篇蒙学文章相比,黑板与粉笔的出现,更是让苏凌的心中一跳。

蒙学的作用虽重,但也仅限于启蒙幼学,便于开蒙的幼童更好的读书识字。

但是黑板与粉笔,却是上下皆通,不止是幼学,天下间所有的学府都能因此而受益,实乃是天下间所有读书人的终极福利。

更重要的是,黑板与粉笔的结构简单,只需一块木板,几支白色的石膏,造价便宜,根本就没有用不起一说,哪怕是再穷的学堂,也不至于会置办不到。

“没想到姐夫虽然落魄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里面竟然还存留着这么多的宝贝。黑板、粉笔,再加上《弟子规》与《三字经》,想来天下间任何一个读书人到了这里,都会被吓一跳!”

苏凌的目光不由在李轻寒四个孩子的身上扫过,心中不由一阵感叹,她的那个混蛋姐夫虽然混蛋,但是对孩子却是好得没话说。

这四样读书人眼中的教学至宝,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他给拿了出来,仅供四个孩子独享,实在是太奢侈了。

隔壁,柳亭的妻妾与一双儿女已然搬了过来。

听到东家院子里面整齐的读书声,柳张氏与柳赵氏不由都动了心思,齐齐走到柳亭的身边出声建议道:“夫君,柳飞、柳月也都到了开蒙的年纪,能不能跟东家说一声,让这两个孩子去东家的府上做个伴读?”

柳亭犹疑道:“这有些不太好吧,东家府上开的是族学,咱们的身份挨不上啊?”

看到院子里正在相互追逐嬉闹的一双儿女,柳亭道:“县里不是有专门的私塾么,就让飞儿到私塾去开蒙好了。至于月儿,一个女孩子家识不识字有什么紧要,就让她呆在家里好了。”

“女孩子怎么了?”柳赵氏听不惯,白了柳亭一眼,反驳道:“刚刚东家府中的读书声你又不是没有听到,全都是女公子的声音,女子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胡闹!东家是从长安来的大户人家,跟咱们能一样吗?”

柳亭皱起了眉头,“再说,县里的私塾之中全是男子,哪有一个女子的身影,你若真想让月儿识字,日后得闲我亲自来教她好了!”

柳亭已经打定主意,男子读书,女子在家,不可逾越。

柳张氏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柳飞是她所出,而且她还是正妻,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而柳赵氏则憋了一肚子气,她是柳月的生母,女孩子没人权。

“你当我让飞儿月儿到东家府上去陪读,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读书识字?”柳赵氏恼道:“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什么叫陪太子读书?重要的是陪太子,而不是陪读书!”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好的拉近两家关系的机会,难道你就想这么平白错过?还是说夫君你其实并不看好这位新东家,只是拿他做为临时的一个跳板,所以并未有过要与之建立长期稳固关系的打算?”

柳张氏也在旁边吹风:“夫君,赵妹妹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让飞儿与东家的女公子朝夕相处,说不定将来还能……”

柳亭狠瞪了她一眼,这简直就是在痴心妄想,若是让东家知道他竟然安的这样龌龊的心思,指定会让根福那个傻大个打断他两条腿。

“行了行了!”柳亭被两个女人烦得头大,高声嚷道:“回头我就找个机会跟东家提一句,看看月儿有没有这个福份,能够陪东家的四位女公子一起读书。”

“至于飞儿,还是让他入私塾好了,等东家的小公子长大了,再考虑是不是让他入府伴读!”

第89章 丧气

一菜单的菜并排摆在桌上。

刘万山与王茂才对面相坐,看着桌子上香气四溢且外观样式都极为新颖美观的菜品,竟然有一种不忍下筷的感觉。

原来做菜还能做得这么美观、精致?

跟眼前这知味轩的菜色一比,他们望江楼内的那些一度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佳肴美味,此刻在他们心中竟然就跟随手可扔的垃圾一样,不堪入目。

“姐夫,这些菜……”王茂才抬手指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几道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刚刚李丰满给店内的四位食客上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在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体验,更是让他们惊诧不已。

红绿相配,摆盘讲究,每一道几乎都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

这哪里是菜,这特么简直就是艺术品好么?

“别说了,老夫的眼睛不瞎!”刘万山眼中的抑郁一闪而过,嘴硬道:“做菜最重要的是味道,与其把心思花费在这种华而不实的外观上面,还不如多费些心思把口味做得更好!”

说着,刘万山提起筷子,直接夹向犹如一块碧玉的独棵青菜之上。

这棵青菜是六道菜中唯一一道没有经过任何烹饪痕迹的菜色,简单如一,没有热油烹炒,没有葱姜蒜沫调味,看上去就像是简单地用青水煮了一下就整体捞出。

这样一道水煮青菜,能好吃到哪里去?

刘万山想要从这道菜上找回他们望江楼身为涪川第一酒楼的自信。

王茂才见刘万山动筷,也提起筷子,直接夹向了糖醋鱼。

望江楼的鱼肉烹制在当地乃是一绝,很多人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能够吃上一口望江楼的生鱼片以及大厨马来的独门蒸鱼手艺。

现在知味轩既然也有鱼,王茂才忍不住就想要品尝一下,做一下对比。

“嗯?!”

“嗯?!”

一菜入口,刘万山与王茂才皆是一声轻嗯,脸上的表情几乎同步,惊讶,苦涩,自叹弗如。

“这青菜,竟不是单纯的素菜,里面竟另有乾坤?!”

“这鱼的味道,竟然如此浓郁爽口,他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皆是一叹,他们吃的虽不是同一道菜,可是却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意外。

咕咚!咕咚!

每人喝了一口清水漱口,刘万山与王茂才再度挥筷,接着品尝剩下的菜肴。

一旁,正在与老铁匠叙话的李丰满看到刘、王二人的举动,眼中闪现出一丝意外,这二人明显不是为了吃饭而来,这种品尝菜肴的方式,倒是跟后世的一些美食家有些相似。

清水漱口,清除口腔内上一道菜肴的余味,免得会影响第二道入口菜肴的口感。

这才是最正确的品菜姿势,没想到开张的第一天就让他迎来了两个真正的食客。

“李公子可小心了,那个刘万山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察觉到李丰满的目光在不时地瞟向刘、二人的餐桌,冯才小声向李丰满提醒道:“他们这次过来,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闹不好就是为了公子所做这些菜肴的菜谱来的。”

显然,对于刘万山与王茂才这两个,老铁匠并不陌生。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做为一个十足的吃货,冯才又怎么可能会没去过号称是涪川县第一酒楼的望江楼?

“多谢冯老提醒,李某晓得。”

关于刘万山的传言,李丰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之前根福好像也有提过,望江楼的这个大掌柜名声似乎并不怎么好。

原以为在上次的“叫花鸡”之后,他们就会找上门来,要么威逼,要么利诱,图谋李丰满手中可能存留的另外一些菜谱。

为此,当时还不太清楚根福与老富贵儿战斗力的李丰满,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备用的菜谱以防万一。

却不曾想,连着等了一个多星期,望江楼那边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白白让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现在两人突然间的拜访恭贺,让李丰满不由又提起了几分警惕。

原本彼此就没有什么交情,他们这般冒然示好,未尝没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心思,不得不防。

不过一想到根福还有老富贵儿二人的勇猛,李丰满不由又安心了许多,有根福这个人形凶兽在店内坐镇,根本就不怕别人会来捣乱。

如果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李丰满又曾怕过谁?

“你心里明白就好。”老铁匠也瞥了一眼还在柜台那里打瞌睡的根福,轻声向李丰满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行事小心一些总是没有大错。”

李丰满再次出声道谢。

另一侧,刘万山与王茂才已然把所有的菜肴都品尝了一遍,两人呆呆地坐在位置前,如丧考妣。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异口同声的感叹,不可战胜的灰心丧气。

“姐夫,要不还是算了吧,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儿,怎么比?”王茂才出声劝说,“况且,这里的定价高昂,一道菜几乎都能朝得上咱们望江楼的一整桌,能够到这里来吃饭的人整个涪川县内又能有几个?”

知味轩走的是高端路线,跟望江楼并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对望江楼的生意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以后涪川县内最顶端最有钱有势的那一小撮人估计是再难在他们望江楼看到了。

“看到柜台上挂着的那个菜单我就知道,这位李公子的野心甚大,根本就没有把咱们望江楼及整个涪川县所有的酒家放在心上。”刘万山低沉感叹。

“你说得不错,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儿,还比什么比?人要有自知之明。”

打不敢打,抢不敢抢,光明正大的竞争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说完,刘万山深吸了口气,大手一挥,故作轻松道:“美味当前,就不要再想那些扫兴的事情了,吃!”

“姐夫说得对,咱们吃!”

两个人埋头苦干,不再似之前那样吃一口菜漱一下口那么细细品味,而是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第90章 魏公元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进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但最能够留下来吃一顿的却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人一进店门就被柜台上的菜价给吓得退避三舍。

黑店,宰客之类的名声也渐渐在人群之中传开,总之,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在开业的第一天,李丰满就已然成功地把知味轩的名头打了出去。

虽然很多人都吃不起里面的饭菜,但这并不影响知味轩名气的传播。尤其是范同与刘万山二人的出现,更是让那些不差钱的乡申士族好奇心大盛。

一个是当地县丞的公子,涪川县有名的纨绔吃货,寻常的酒楼他根本就不屑一顾,可是在知味轩,听闻他不仅吃得痛快,在临走的时候甚至还打包带走了两份食盒。

一个是涪川县第一酒楼的掌柜,无缘无故的不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刚刚开张的酒店门前,是刺探军情还是在下战贴,其中的深意耐人寻味。

冯才吃完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满意离开。

刘万山与王茂才吃光了桌上的饭菜之后也匆匆离去,身心都有受挫,连跟李丰满客套的心思都不再有。

最后,就只剩下因为置气而订了全套菜肴的食客三人组还在那里磨磨蹭蹭。

桌上的菜肴他们早已吃光,盘子里的汤水也都已经舔了个干干净净,可是三个人却都没有急着离开,又坐在那里喝了两壶茶水,扯了半天的闲话之后,憋得有些尿急这才不得不起身。

“日后等攒够了钱,某定要再来一次!”最先点菜的小年轻站起身来感叹。

“算了吧,真宰兄,有了钱不如多买一些诗书,待他日我等金榜提名,想吃什么珍馐美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千万莫要本末倒置,沉迷在这小小的口腹之欲当中。”

“成匡兄言之有理,读书科举,金榜提名,这才是我等眼前的头等大事,咱们还是去温读诗书为要!”

“对对对,咱们已经在这浪费了半天的光阴,不能再耽搁了,快走快走,某要趁着这大好光阴多读几本书!”

“同去同去!”

三个书生一路争论,说得热火朝天,抬脚走到门口的时候,根福突然出声:“三位客官,帐可已经结了?”

三人身形皆是一顿,嘴上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那个,某今天出门有些急,身上只有五十文。”

“某只带了三百文。”

最先开口点了全部菜肴的小年轻面色一白,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口袋:“我只带了三十文!”

“魏真宰!”另外两个书生顿时跳脚,指着魏真宰的鼻子指责道:“兜里没钱你还敢点那么多菜,你这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刚才看这厮叫得那么硬气,还以为他的口袋里有足够的银钱,结果,反倒是他身上带的钱财最少,才区区三十文,够毛用,连一根菜叶都吃不起。

现在可好,三个人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才不过三百八十文,堪堪够付一道青菜的帐,如果之前魏真宰不跟范同置气一下点了菜单上所有的菜,只要了一份青菜的他们断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堪。

问题的关键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六道菜加起来一共是三贯零四百文,就算是米饭、茶水不要钱,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这顿饭的零头。

“啪!”

根福猛拍桌子,一脸凶神恶煞,“怎么,想吃霸王餐吗?!”

三个书生全都一个哆嗦,根福的勇猛他们刚才全都是亲眼目睹,他们三个加起来也经不住人家一个巴掌。

跟肯定是不赶趟了,另外两个书生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把魏真宰给推到了根福的旁边,“菜是他点的,钱找他要,跟我们没关系!”

之后,二人撒腿就跑,边跑边向魏真宰道歉:“真宰兄,对不住了,等我们回去后一定会酬钱过来赎你回去!”

仅两三秒钟的功夫,两个书生就全都不见了踪影,速度之快,连根福都有点儿自叹弗如。

李丰满也在旁边看得有点儿目瞪口呆,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谁说书生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看看眼前这两个长跑健将,直接扭转了古代书生在李丰满心中的文弱印象。

“诶!诶!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恁俩咋能丢下我独自逃走?没有义气啊!”

“刚刚的饭菜恁俩鳖孙儿吃得比我都多,凭啥只留下我一人来抵帐,这不公平!”

魏真宰一脸苦逼,高声冲着两个书生的背景叫嚣报怨,家乡话一个劲儿的往外飙。

若不是根福在后面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他早就追上去与二人理论了。

李丰满揣着好奇走上前来,挥手示意根福将人松开,上下打量了魏真宰两眼,轻声问道:“年轻人,听口音,你似乎不是本地人啊?”

“俺是……嗯,我是睢阳郡宋城县人,刚刚游历至此,不想交友不慎,惭愧惭愧,让掌柜见笑了。”魏真宰身形一挺,正色向李丰满说道:“掌柜的放心,某绝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今天这顿饭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某绝不会赖账!”

“睢阳郡?好像是河南商丘的古称,以前听老妈提过几嘴,她的祖籍好像就是在那里。”李丰满心中嘀咕,“而且魏真宰这个名字好像也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李丰满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魏真宰几眼,探声向他问道:“既是宋城县人,那你可听说过魏元忠这个名字?”

“咦?”魏真宰一愣,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这是我入太学时用的正称,除了太学院的那些同窗也就只有族中的至亲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就是魏元忠?!宋城县的那个魏元忠?”

“当然!”魏真宰十分肯定道:“整个宋城县只有我一家魏姓,唤作元忠的也只有我一人。如果你说的是宋城县的魏元忠,指定就是我了。”

李丰满直接懵逼,要不要这么巧,他开店遇到的第一个吃霸王餐的人,竟然就是李妈的祖上?

小时候就常听李妈吹嘘,说她的祖上魏公元忠,在唐朝的时候做过将军,任过宰相,牛批得不行不行的,他们魏家也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魏氏一族的巅峰。

现在,李妈嘴里那个牛批得不行的魏公元忠,就这样站在他的跟前,而且还是以一个欠债者的身份。

李丰满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第91章 小魏子

李妈姓魏,魏淑芬,很有时代气息的一个名字。

老家在河南商丘,也就是隋唐时期的睢阳郡,古称宋城。

做为魏家族谱上头一个当过两朝宰相的老祖宗,李妈曾不止一次在李爸及李丰满的跟前炫耀过。

而老李家的祖上除了厨子之外,好似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大人物,为此李爸总觉得低李妈一头,不止一次感叹过自家的祖宗不争气。

魏元忠,本名魏真宰,历仕高宗、武后、中宗三朝,两次出任宰相,生平的履历确实很牛批。

但是现在,这是贞观年间,高宗还未继位,魏元忠也还只是一个粉嫩的新人,穷得甚至连一顿饭都吃不起,距离他真正发达起来的时间还早得很。

李丰满怔怔地看着这个活在他眼前的老娘家的老祖宗,心情有些复杂。怪不得刚才听魏元忠说起了家乡话感觉那么熟悉,闹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

“兄弟,你是不是认识我?”魏元忠直接上前跟李丰满套起了近乎,“知道我这个名字的都不是远人,既然是自家兄弟,你看这饭钱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不愧是将来能够当过两次宰相的人,看看这爬杆儿的速度,看看这厚实的脸皮,都不是常人所能比。

李丰满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祖宗远没有他的长相看起来那么老实。兜里揣了三十文钱就敢来饭店点三贯多钱的饭菜,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大胆了,说是愣头青也不为过。

“既然是太学院的生员,自然要给一些面子。”李丰满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意,声音极为温和道:“某也不为难你,没钱的话就以工抵债吧,正好我这里还缺一名端菜的伙计,就你来吧!”

魏元忠一愣,随即跳脚威胁:“某乃太学生员,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岂容你在此这般羞辱?!我信不信,某一纸文书递到明府君那里,定能让你身陷囹圄!”

“某劝你最好现在就放我离去,否则便是拼着声名不要,某也要让你吃上这场官司!”

近乎没有套成,转而又开始了言语恐吓,以势压人。

这个老祖宗还真够顽皮的,换作那些普通商户,一听到太学,听到士子,指定会被吓得六神无主,说不定真会遂了他的愿。

“有功名的话更好,工钱可以给你开高一些,寻常伙计一月最多三百文,你是贡生,某给你翻一倍,一月六百文。三贯钱的话,你在这里做足五个月也就够了!”

李丰满好似没有听到魏元忠的威胁,一句话就把他的工资给定了下来,任魏元忠再怎么跳脚也不理会。

“当然了,你也可以试着逃走,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官府的海捕文书印得快。”李丰满也出声威胁道:“虽然我并不太熟悉唐律,但是欠债不还似乎也免不了牢狱之灾,三贯钱,似乎能判不少年的吧?”

魏元忠秒怂:“我……我……我做还不成吗,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较真儿呢?”

李丰满笑道:“你肯配合那是最好不过,刚才某还在想,若是你实在不愿,某也可修书一封送到宋城县,魏家在当地怎么说也是大户有家,断是不会短了我三贯的饭钱。”

瞬间,魏元忠的小脸变得煞白一片,这件事情若是传到族中,丢人丢面子不说,出人命都不是没有可能,魏老爹手中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

这家酒肆的掌柜看着年轻,心思竟是如此地阴险歹毒,三两句话就套出了他的祖籍根脚,一下就拿往了他的七寸,让他没有半点儿反抗的机会。

见老祖宗彻底认怂,已经再没有了侥幸的心思,李丰满轻声向根福吩咐道:“根福,你去跟他说一下店里的规矩,今后他就是咱们店里的伙计了,归你管。”

“是,少爷。”根福恭敬应声,然后瞥了魏元忠一眼,斥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桌上的餐具收拾一下?”

魏元忠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转回身去收拾他们刚刚吃剩下的那些盘盘碗碗。

时间持续到下午的两三点钟,竟再没有人进店用餐,李丰满倒是落了一个清闲,根福已经趴在柜台上睡得满脸口水,新招的小伙计魏元忠也是无聊的打着瞌睡。

当!当!当!

李丰满抬手敲了几下桌子,把根福与魏元忠全都惊醒,淡声道:“行了,今天就到这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关门歇业了。”

根福、魏元忠一愣:“这么早,不等到天黑再关门么?”

本来就没什么生意,还关门这么早,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一、二、三、四,”然后李丰满再抬手一指魏元忠,道:“再加上你点的那一份,一共是五份,十七贯的营业额,已经可以了。”

“十七……贯?!这么多?!”

根福没什么反应,魏元忠却惊声尖叫了起来,十七贯啊,不是十七文,足够他在太学院整整两年的生活费了。

知味轩今天总共也就只做了三桌客人的生意,竟然就有了这么惊人的收入,这哪里是在做生意,这简直就是在抢钱好吗?

李丰满白了这位老祖宗一眼,从头到尾他都在店里,今天卖了多少份饭菜难道自己都不会算数的吗?现在竟然还表现得这么惊讶,假不假?

“今天是第一天开张,所以营业时间久了一些。”李丰满淡声道:“从明天开始,咱们知味轩每日只在午时营业,营业的一个时辰内,最多只接待十桌客人。”

“小魏子!”魏元忠一愣,看着李丰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李丰满点头道:“对,就是在叫你,你不是贡生吗,字肯定写得不错了,一会儿你去写一份公告贴在店门前,告之来往的客人。”

魏元忠应声点头,有些不太习惯“小魏子”这个新称呼,不过小伙计没人权,只能捏鼻子认了。

“根福,去把门外的孔明灯放下来,一会儿带回府里给思语思琪她们玩儿!”

“是,少爷!”

根福一个残影窜出,熟悉了鹿戏的运动节奏之后,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第92章 玩具

完事后,魏元忠被令留在店里看店,清洁卫生以待明天。

李丰满则带着剩下的一些食材,领着根福赶回府里,根福的手中拿着两根绳索,牵着两个巨型的孔明灯跟在后面。

一路上风光无限,引无数人侧目。

回到府上,老富贵儿急切切地迎了上来,“老爷可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晚一会儿,老奴就要带着小姐少爷们出去寻您了。”

李丰满心里一咯噔,“怎么了,府里出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姐少爷们全都饿坏了,凌姑娘做的菜他们吃不下,而老爷又不在家,真是急死老奴了。”

原来如此!

李丰满心下稍松,几个孩子这是被他给养刁了,寻常的饭菜已难入他们的口,这一点倒是随他,李丰满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不对胃口的东西哪怕是饿着肚子他也绝不会吃一口。

对于一个有追求的厨师来说,这绝对是个好习惯,值得培养。

嘴不刁的话怎么能品评出一道菜的优劣?以后又怎么来传承他的衣钵?

不管是儿是女,只要是他的孩子,李丰满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厨艺,这也算是他对未来厨神的提前培养。

“行了行了,今天是我疏忽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说着,李丰满拍了拍手中的食盒,道:“食材我都带回来了,稍等片刻就能开饭了!”

说罢,李丰满不再耽搁,直奔后院灶房,生火烹油,又把知味轩今日的六道菜重新做了一份。

“阿爹阿爹,我好饿!”

“阿爹阿爹,我好饿!”

“阿爹阿爹,饿饿!我要吃肉肉!”

得了消息的几个孩子一路小跑着寻到灶房,一个劲儿地叫饿,就好像是鸟窝里那些嗷嗷待哺的稚鸟,一个个地张着嘴巴呀呀直叫。

“好了好了好了,都是阿爹的错,阿爹不该回来这么晚,不该让你们饿肚子!”李丰满的认罪态度良好,心疼道:“你们再忍耐片刻,饭菜马上就好,都先去旁边的餐桌上等我,乖哦。”

这时,李轻寒与苏凌从后面缓缓走来。

苏凌的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因为今天中午她精心为孩子们准备的饭菜,又一次被嫌弃了,而且这一次更彻底更直接,每道菜只吃一口就完全放弃,宁可饿着肚子也绝不再吃第二口。

这是苏凌自学习做菜以来所遭受到的最大打击。

“思语思琪豆豆,不要再缠着阿爹了,刚才根福带了两个大灯笼回来,你们不想要去看一看吗?会飞的大灯笼哦!”李轻寒出声替李丰满解围,抬手指着前院还在高高飘起的孔明灯,道:“你们看,它们现在还在天上飞着呢!”

“哪呢哪呢?”

“我要看我要看!”

“哇,飞得好高!”

三个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好奇地看着飞在半空的巨型灯笼,新奇无比,一个个地伸出双手做抓取状,不用李轻寒再多说,全都小跑着奔向前院。

“切,不就是两个大一点儿的孔明灯嘛,有什么好稀奇的?”苏凌口中泛着酸气,以往这几个孩子可是最粘她这个小姨了,但是现在,她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两只灯笼。

原本她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照顾五个孩子,现在可好,做的饭都没人吃,感觉好失败。

“咯咯咯!大姐,大姐!豆豆!豆豆!”

忽然听到似有人在高处叫喊,是豆豆的声音!

李轻寒连忙寻声抬头观望,待看到豆豆所在的位置,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苏凌也是一样,吓得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前宅上空,不知是谁把两只孔明灯给连在了一起,下面系了一个巨大的竹篮荡在半空,而豆豆此刻就在竹篮之中高举着双手向她们打着招呼,小脸上很是兴奋,没有一丝惧意。

“根福,你个小兔崽子,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把四小姐给我放下来!”

前宅传来老富贵儿的暴喝声,显然,老富贵儿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凶险,正在极力制止。

“小姨,咱们快去看看!”

跟苏凌招呼一声,李轻寒就小跑着向前宅赶去,苏凌也急步紧赶,脸上满是忧心。

听到外面的动静,李丰满探头朝外瞧看了一眼,看到两个孔明灯组成的热气球,不由会心一笑,这可是他专门为孩子们设计的高空玩具,安全防护很到位,没必要担心。

啪!啪!啪!

老富贵儿毫不客气,鞋底直接印在了根福的后脑勺上,“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拿小姐们的安全来玩闹,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是少爷的吩咐!”根福直接甩锅,一脸委屈。

这时候,豆豆已经从半空落下,挥舞着小手,咯咯咯直笑,没有一点儿被吓到的意思。

“我也要坐!我也要飞高高!”

“我也要我也要!”

思语思琪见豆豆玩得这么高兴,也争先恐后地想要坐上去试试,几个丫头正是玩心重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李轻寒终于疾步赶来,走上前一把抱住小豆豆,下下抚摸打量,紧张道:“没事儿吧豆豆,没摔到哪吧?”

“咯咯咯!大姐大姐,很好玩!我还要飞飞!”豆豆在李轻寒的怀里挣扎撒欢,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李轻寒这才放下心来。

“不许再玩了!”李轻寒小脸一沉,回身还在那里争着抢着要上竹篮的思语与思琪斥声道:“飞那么高,你们也不怕会掉下来?”

“不会掉的,篮子绑得很结实,而且里面还有安全带!”根福在旁边插嘴道:“况且有我在下面看着,就算是小小姐们从上面掉下来,我也能及时接住!”

“啪!”

“你给老子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老富贵儿又甩了根福一个鞋底子,然后陪笑着向李轻寒说道:“大小姐放心,我这就把这俩大灯笼收起来,以后谁也不能再这么玩儿,哪怕是老爷的吩咐也不行!”

老富贵儿刚才可是着实被吓坏了,心肝都差点儿没有蹦出来。

“等等,这是阿爹的主意?”李轻寒诧声询问。

根福老实点头,从后面赶来的苏凌见此心中气愤:“有这么当爹的么,这不是在拿孩子们的性命开玩笑么?”

用孔明灯来载人飞行,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这么疯狂的举动,也亏得那个混蛋姐夫能想得出来。

刚刚豆豆飞了那么高,太吓人了!

第93章 教育(1)

“既然是阿爹特意为我们准备的,那我能试试吗?”

李轻寒突然转变的画风让苏凌有些猝不及防,刚刚急得跟火烧屁股一样冲跑过来质问,现在可好,一转眼就完全变了态度。

这般跃跃欲试的姿态,还有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坚持了?

苏凌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李丰这个当爹的现在在孩子们的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明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因为是李丰的意思,连一向冷静的轻寒丫头都变得盲目了。

“大小姐莫要冲动,这物件的安全性还有待验证,哪怕是有老爷的吩咐,也不能盲从啊。”老富贵儿紧张地在一旁劝说,刚刚看到四小姐飞到了半空他都差点儿没被吓死,千万不能让大小姐也来凑这个热闹。

根福也直接摇头:“要让大小姐失望了,刚刚我试了一下,这两只灯笼最多只能载起三十斤以下的东西,只有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能够乘坐。大小姐如果想坐的话我回头再托李木匠打造一个更大的回来!”

“我要坐我要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坐!”

思语思琪两个丫头闻言忙跳着窜到前面,抢着想要坐到已经落下的那个篮筐里面,刚刚豆豆就是坐在那个篮子里面升上天空的。

“胡闹,你们几个全都给我过来!”苏凌看不过眼,终于摆起了她身为小姨的威严,柳眉倒竖,出声喝斥。

“你们三个,谁都不许再坐!”瞪了思语思语及豆豆一眼,苏凌像个护崽的母鸡,又转身怒视着根福:“还有你,马上把这两个大灯笼给我放下来,不许它们再飞起来!也不许再去定制!”

三个孩子全都安静下来,乖乖地走到苏凌的跟前站好,不过眼睛还是会时不时地瞟向那两只巨型灯笼。

根福也没敢违逆苏凌的意思,李丰满不在,苏凌也算得上是这个宅子的半个主子,她的话不能不听。

双手一使劲儿,两只孔明灯就被根福给扯了下来,把里面的火焰熄灭,孔明灯又变成了两只普通的大灯笼,彻底安静下来。

老富贵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消停了,刚刚孩子飞在半空,可算是把他给吓坏了。

这时,菜香从后院飘来,几个孩子闻到之后肚子里的饥饿感再次泛起,不用人招呼,迈起小腿就往后宅跑。

苏凌也被这阵香气给诱得口水直流,虽然她很不甘心,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混蛋姐夫的厨艺,确实要比她强得多。

“小姨快走啊,咱们去吃饭了!我都饿坏了!”

李轻寒拉着苏凌的小手,一齐奔向后宅,孰不知她一句我都饿坏了,对苏凌的打击有多大。

“哇!红烧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豆腐,还有鱼!全都好香啊!”

“我要吃我要吃……”

后宅餐厅,三个小妮子围在饭桌前又蹦又跳,抬手指着桌子上她们最爱吃的几道菜流着口水。

其中小豆豆更是直接,伸着她的小手就要往盘子里抓,还是李丰满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捉住:“洗手去,谁洗得不干净一会儿就没饭吃!”

呼的一下,思语思琪就冲了出去,餐厅的门外备有脸盆,专门供她们洗手用。

豆豆则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李丰满,撒娇道:“阿爹我饿,我不要洗手,我要吃肉肉!”

“不行!不洗手不能吃饭!否则以后肚子疼了想吃都不能吃了。”李丰满很坚持自己的原则,惯孩子可以,但不能过份,该讲道理讲原则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软。

“走了走了,阿爹陪你一起洗,再不快点儿的话姐姐们可都要洗好进来了,你最喜欢吃的肉肉可就都要被她们给吃光了!”

李丰满软声细语,拉着豆豆的小手往外走,小妮子一步三回头,死拧着就是不愿意出去。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她还是被李丰满给连拉带抱弄到了门外。

“哇哇哇!我不要洗我不要洗,我现在就要吃肉肉!”

一出门,小丫头看不到桌子上的肉肉,顿时就暴发了出来,哭声直冲云霄,惊天动地,震得李丰满耳膜疼,同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

“豆豆,闭嘴!”

隔着老远,李轻寒的声音传来,然后豆豆就像是被人给捏住了脖子一样,震天的哭喊戛然而止,李丰满的耳朵里面一阵清净。

谢天谢地,总算是不哭了。

小豆豆脸上的泪珠未散,乖乖地站在李丰满的大腿旁边,怯生生地看着从前院走来的李轻寒,小嘴巴紧绷着,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大姐大的威严,不容侵犯。

这简直就是令行禁止,李丰满有些羞赧,怎么感觉这大丫头竟比他这个老爹还像是家长,好没面子啊。

“阿爹,你就是太惯着她了,以后她要是再哭你就罚她一天不许吃饭,看她还敢不敢再违逆你的意思!”走到近前,李轻寒不由小声报怨起了李丰满,感觉失忆之后的阿爹真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记得以前这种情况,只要李丰一瞪眼,就算是李轻寒也会直打哆嗦,哪里像是现在,连小豆豆都敢在他的跟前撒泼了。

难道得过失心疯的人,前后都会有这么巨大的变化吗?

李丰满直摇头:“那是变相的体罚,不为君子所取,不能这么做!”

苏凌有点儿奇怪地打量着李丰满,没想到这种话也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得很。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以前的李丰威风凛凛,一直都很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那一套,孩子稍有不对就会严厉惩罚,所以孩子们才会亲近她这个小姨而疏远李丰这个父亲。

现在好像一切全都变了,讨人喜欢的小姨开始遭人嫌弃,反倒是以前严厉得不能人情的父亲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豆豆,不许再缠着阿爹,自己去洗手,否则一会儿没饭吃!”没有理会李丰满的意见,李轻寒瞪着眼看向豆豆,豆豆脑袋一缩,二话没有,小跑着就奔向了不远处的脸盆。

李丰满:“……”

第94章 教育(2)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李丰满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做为宠娃狂魔,他最看不得孩子受一点儿委屈,一看见孩子的眼泪,他立马就会妥协。

小孩子都很敏感很聪明,才与他接触了几天就已然摸清了他的脾气,所以才敢在他的跟前这么大胆放肆。

《弟子规》算是白学了。

李丰满心中叹息,自己的缺点他自己最是明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放着更好的《三字经》不去教,而是先让孩子们学习《弟子规》的另外一个原因。

《弟子规》讲的是规矩,立的是孝心,李丰满就是想要通过《弟子规》的种种潜移默化,让孩子们变得更乖一些。

现在看来,他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豆豆这丫头反而闹得更欢了。

“从明天开始,《弟子规》的‘入则孝’篇全部给我抄写背诵二十遍,明晚我要亲自检查,没有做到的人以后只能吃你们小姨做的饭菜!”

李丰满冷眼扫了一圈,做出了一个无比冷酷的决定。

苏凌皱着眉头,气得直跺脚,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太过份了!什么时候吃本姑娘做的饭反而成了惩罚了?

“好了,洗完手后全都过来吃饭!”李丰满一摆手,自己先进了屋里。

李轻寒俏皮地冲着李丰满的背后吐了吐舌头,然后回头看了已经洗完手的三个妹妹一眼,直起身子背付双手,一脸威严的样子:

“阿爹的话你们刚刚也听到了,以后若是还想吃到阿爹做的饭菜,就给我乖乖的听话,否则小姨的菜也不给你们吃!”

三个丫头全都紧张点头。

“现在,你们给我背一下《弟子规》中‘入则孝’的内容,能够背出来的人才能进去吃饭,思语你先来!”

李轻寒抬手指着李思语,思语分毫不怯,一昂头,高声背诵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思琪,该你了!”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豆豆,你来背!”

“父母呼,应勿缓……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

“入则孝”是《弟子规》中的开篇,二十八个短句,一百六十八个文字,全部背诵下来,只需三五分钟。

听到外面清脆的背书声,李丰满不由又从里屋走了出来,没想到三个孩子年纪不大,记性却这么好,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已经把《弟子规》给诵读到了这种程度。

“很好!很不错!”在豆豆也熟练地把“入则孝”全部背诵出来之后,李丰满忍不住出声夸奖。

“不过,仅是会背并非我教你们这篇《弟子规》的初衷,重要的是要理解其中的意思,明白其中的道理。”李丰满看着三个孩子,道:“你们谁来跟我讲讲,什么叫‘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还有,‘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又是什么意思?”

三个小家伙全都低着小脑袋,不敢抬头看李丰满,尤其是豆豆,眼圈儿一红,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弟子规》的意思浅显直白,通俗易懂,就算是不识字的人听到其中的内容也能够明白其中大致的意思。

三个孩子聪明伶俐,又有轻寒为她们讲解,自然不会不知道‘入则孝’的意思。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能够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面对着李丰满的质问,她们似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了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丰满展颜一笑,心中的怨气全消,抬手招呼道:“全都进屋吧,菜要趁热才好吃!”

“谢谢阿爹!”

“谢谢阿爹!”

三个小家伙全都规规矩矩地欠身一礼,之后才先后有序地进了屋里。

“阿爹你看,妹妹们其实还是很乖的。”李轻寒走到李丰满的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胳膊道:“阿爹就别再生她们的气了,以后我会好好地管教她们。”

李丰满轻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真的跟小孩子呕气,他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宠溺将来会惯坏孩子,到时候反而是害了她们。

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从来都不是小事,读书是一方面,做人又是另外一个方面,有才无德或是有德无才,都不是李丰满想要看到的局面。

“行了,先去吃饭吧!”

李丰满不再去多想,教书育人不是一天一时就能成功,孩子们还小,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培养去改变。

前宅,老富贵儿小声地向根福打听道:“今天的生意如何,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上门?”

“谁说的?”根福傲娇地拍了拍自己的腰带,道:“今天我跟少爷赚了十几贯呢,要不了两天,所有的本钱就全都回来了!”

“十几贯?!”老富贵儿惊声到:“怎么可能,如意酒家生意那么好一日也不过才只有八百文的收入,知味轩才不过刚刚开业,半点儿名声皆无,怎么可能会赚取这么多钱?”

这很不合常理有木有?

根福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大灯笼,道:“看到这两个大灯笼了吗,靠着它们,只用了一个上午,咱们的知味轩就已然名誉整个涪川县,今日涪川县城至少有一半的居民都知道了知味轩的存在。”

老富贵儿若有所思,弄两个这么醒目的孔明灯挂在店门处,确实能够吸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这个主意不错,肯定是老爷的奇思妙想。

可即便是这样,半天就赚了十几贯也还是太过夸张了些,很难让人相信。

“还有,少爷的菜可不便宜。”根福继续说道:“仅一盘红烧肉就能卖到七百文的高价,一碗羊排煲更是卖到了一贯钱!”

“十几贯看上去虽多,可细算下来,也不过才就是几桌饭菜而已。”

根福轻声感叹道:“以前就算是少爷在长安城风光无限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见少爷敢这么挥金如土过,一顿饭六道菜,三贯四百文钱,没想到在涪川这种毫不起眼的小县城,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有钱人,几贯钱扔出来,连眼都不带眨的。”

老富贵儿也被惊住了,不是因为李丰满卖得菜太贵,而是因为这么贵的菜竟然也有人吃,脑袋秀逗了吗?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助涨他们家老爷以后做生意的决心吗,真是岂有此理!

第95章 壕气

在老富贵儿的脑子里,李丰满是老爷,菜价想要标多高那都是他的自由,哪怕是标上一百贯一道也没有一点儿不合适的地方。

菜价越高,酒肆倒闭得越快,李丰满也就能越早打消做生意的念想,一切又能回到正轨,这才是老富贵儿所期望看到的场面。

所以,他并不惊奇于李丰满的胡闹,反倒是那些瞎了眼来吃饭的客人遭了他的嫌弃。

钱多嫌烧得慌是吗?

这么高的菜价脑子稍稍正常一些的人都不会点的吧,这不是在坏他们家老爷的前程吗?真是岂有此理!

“知道都是谁来捧场吗,抽空的时候老夫要专门去拜访他们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钱没地儿花了!”老富贵儿阴沉着脸轻声向根福逼问。

根福警惕地看着老富贵儿:“老头儿,你想干什么?你若是敢私自破坏少爷的生意,我一定会告密!”

“我……”老富贵儿胸口一闷,肝儿好疼,这特么还是他亲儿子吗?

“老爷的身份你我最清楚,让他出头露面做生意,而且还是当厨子去伺候那些普通人,你觉得合适吗?难道你就不替老爷感到委屈?”

“若是让长安的那位知道了,他会怎么看老爷,又会怎么责罚咱们父子?还有,老爷现在是失忆了,万一以后他再恢复了记忆,你觉得他会不会怪咱们当初没有阻止他?”

“这此间种种,诸多牵扯,你想过吗小兔崽子?!”

老富贵儿压低声音,神色肃穆。

根福却不为所动,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底线:“我才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少爷现在很喜欢他的酒肆,绝不允许有人故意捣乱破坏,就算你是我爹也不行!”

根福的倔脾气上来了,就是这么轴。

“少爷曾经说过,只要他还活着,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能重返长安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在乎长安那些人的反应,难道他们还能追到这涪川县来不成?”

“我的主人永远都是少爷,别的什么人,不管用!”根福拧着脖子与老富贵儿对视,“爹,你不会已经生了二心了吧?”

说话的时候,根福双手握着拳头,一脸的跃跃欲试。

“莫要胡言!”老富贵儿一阵肝颤,扬声道:“老子的命都是老爷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背叛老爷,你小兔崽子可莫要给我胡乱扣帽子,让老爷听到了不好。”

“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老爷自甘坠落,平白辱没了他尊贵的身份,我也是在为老爷着想,绝无二心!”

老富贵儿赌咒发誓表忠心,被亲儿子给逼到这个地步,他免不了又是一阵肝儿疼。

可是他又不得不把话跟根福讲明白,否则以这小兔崽子的尿性,为了老爷,哪怕是他的亲老子,他也敢揍。

别看平时老富贵儿揍根福跟揍孙子一样,那是根福根本就没敢跟他动手,否则的话,老富贵儿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他。

“哦。”根福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算你说得有理,你还是我爹。”

危机解除,老富贵儿一个巴掌就拍了出来,把根福的脑袋敲得啪啪响:“废话,老子永远是你爹!”

“不过嘛,你刚刚的做法是对的,老夫很欣慰。”敲打完,老富贵儿又满意点头:“所谓忠臣不侍二主,对老爷忠心永远都不会错,这些年老夫算是没有白教导你!”

老富贵儿少有的对根福夸赞了起来,搞得根福还很不好意思,脸都羞红了,“爹这几句话说得真中听,再多说几句呗!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保证把爹打得满地找牙。”

老富贵儿老脸一黑,差点儿就一口气没有倒上来,肝儿疼。

这个不肖子,真是越来越浑越来越难管教了。

西城,知味轩门前。

啪啪啪!

啪啪啪!

“开门开门,里面有人吧,快来开门!”

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店门,正在店里睡午觉的魏元忠一脸不耐地从他临时搭建好的小床上下来,骂骂咧咧地到前面去开门。

“敲什么敲,敲什么敲?牌子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现在是歇业时间,不接客!”

房门打开,还没看清来人,魏元忠就出声地报怨驱赶:“散了散了,想要吃饭,明日午时再来,过期不候!”

“小子,你怎么在这,李掌柜呢?”看到出来的人竟然是魏元忠,一直在拍门叫门的范二不由一愣,转而向其询问。

范二的身后,范同还有一众华服公子也全都刷刷地看着他,魏元忠甩了甩头,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咦,这不是一掷千金的范同范公子嘛,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吗?”

“你管我,小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范同轻蔑地瞥了魏元忠一眼,轻声质问道:“倒是你小子怎么会在这,不会是吃饭没给钱,被李掌柜给扣留了吧?”

魏元忠小脸一黑,这个混帐的嘴开过光吗,怎么能说得这么准?

“哈哈哈!让我给说着了对不对?!”

看到魏元忠一脸不爽的表情,范同顿时高兴起来,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这里不是你们这些穷鬼该来的地方,吃不起还充大头,现在遭报应了吧?”

“少爷英明,慧眼如炬!”

范二适时地送上马屁,拍得范同那叫一个舒服,转身投给了范二一个赞赏的眼神,范二骄傲得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昂着脑袋,神奇活现。

“说完了吗?”魏元忠长吸了口气,黑着脸向范同二人说道:“说完了就哪来的回哪去,现在是歇业时间,概不接客!”

说完,作势欲要关门,范二忙伸手拦住:“等等,我家公子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急,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范同上前一步,看了魏元忠一眼,然后抬手指着门前贴着的告示,道:“这里不是说可以提前预约吗,明天的十桌,小爷我全包了!”

魏元忠身形一震,再看向范同的时候发觉这厮的身上仿佛有万道金光在不停地闪烁,四个镏金大字在无尽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人傻钱多!

难道这就是东家之前常挂在嘴边的所谓壕气?

这么豪爽的客人,哪个店家会不喜欢,现在就连魏元忠都开始有点儿喜欢这个人傻钱多的壕爷了。

第96章 预定

“范兄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厚道吧?你把十桌全都预订了,让我等该如何是好,难道今天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范同想吃独食,后面的一干人等就不乐意了,当时就有人站出来提出了异议。

“我等携兴而来,岂能败兴而归?”

“这一贯钱一道的珍馐,我等也有兴趣试上一试,而且是急不可待,断然不能等到第二天!”

范同一瞪眼,没好气地看了出头的人一眼,“赵桐舒,怎么哪都有你?若不是某好心告知,你会知道这里藏有美味珍馐?边儿去,别打搅小爷的好事!”

赵桐舒一挺身,半点儿也不领情:“酒香不怕巷子深,就算没有你来通知,赵某迟早也会知道。涪川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什么好吃好喝的能逃得过赵某的法眼?”

“今天既然我跟来了,那这十桌席面儿,必然要分某一桌!”

虽然没有吃过这“知味轩”的饭菜,不过看范同的表现就知道,这里面的菜色绝对非同一般,否则的话范同这厮也不会在知晓这里每日只售十桌的消息后,直接就想吃独食了。

吃相这么难看,竟一点儿也不顾忌身后这一众被他邀请来的朋友兄弟,在范同这个吃货身上还是第一次见到。

愈是如此,愈是勾起了赵桐舒强烈的好奇心,无论如何,明日的十桌之中他也要抢得一席。

“就是就是,范兄此次可有些不够意思,我等应邀前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在这里摆阔气的,没有传说中的美食下酒,我等可不情愿!”

除了赵桐舒之外,又有人站出来出声质疑。

能够跟范同一起厮混的主儿,彼此的身份都相差不大,根本就不存在谁会忌惮谁的问题,他们若是不给面子,范同也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范同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知味轩”还有限量这一招,他说什么也不会在朋友面前显摆,甚至还把他们全都给邀到了一处想要共同享用美食。

真是好心没好报,看来明日的十桌预定,他指定是不能全部拿下了。

“这样好了,十桌全部归我,不过我会拿一桌出来单独宴请诸位仁兄,如此我能如愿,诸位也能尝得美食,何乐而不为?”

范同道:“不要忘了,今日我是主场,若是没有我范某相邀,你们肯定不会这么早知道‘知味轩’的妙处!就当是给某一个面子如何?”

“这还差不多!”

“范兄仁义,如此最好不过!”

范同话音一落,就搏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只有赵桐舒硬着一条筋,死活不同意,“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一定要单独预定一桌!”

魏元忠看着眼前这群公子哥为了一顿钱争来争去,没有一人把三贯钱一桌的饭菜给放在心上,每个人的头上仿佛都写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好想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只要钱多,人傻一点儿有又什么所谓?

至少每天都能吃到李丰精心烹制的美食,而不必担心钱够不够的问题。

魏元忠很没有骨气地在心中臆想,可惜,魏家虽然不缺钱,但绝不会让他像眼前这些纨绔一样胡乱挥霍,他每月可支配的例钱才不过区区五百文而已,在“知味轩”甚至连一道荤菜都吃不上。

“提醒一下诸位,想要预约的话每桌至少要收一贯钱的预约费用,明日午时准时前来用餐的话,这一贯钱可抵饭资的差额。如果明日错过午时,预约金直接没收,概不退还!”

魏元忠的目光在一群公子哥的身上扫过,道:“所以,诸位客官,如果你们身上所带的现银不够的话我们这里可是不接受任何赊欠的。”

果然,魏元忠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很多人都变了脸色,不过一贯钱而已,他们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现银的话,他们身上还真没有那么多。

毕竟一贯钱八斤重的份量,谁没事儿出门逛个街,腰里会揣个十斤八斤的东西?

以往他们买东西,凡是超过五百文的物件,大多都是报一下府中的名号,留个字句,店家派人上门去取就好,谁也不会随身带那么多的现银。

一直叫嚷着非要定一桌的赵桐舒,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不就是一贯钱么,你派人满大街去打听打听,我赵府何曾会因为一贯钱而失信于人?”

言外之意,他的身上并没有一贯的现钱。

“哈哈哈!”范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范二的肩膀,高声道:“赵老二,傻眼了吧,让你以前还笑某出门总是背着钱袋,还说某一身铜臭,怎么,今天知道带现钱出门的好处了吧?”

“范二,给钱!十桌,小爷全要了!”转身向范二吩咐了一句,范同得瑟道:“不就是十贯现银么,还难不倒小爷!”

“是,少爷!”范二应了一声,把一直挂在肩上的褡裢取了下来,里面有近一百斤的铜钱,随时供范同支配使用。

整个涪川县,也就只有范同有这样独特的嗜好,喜欢拿现钱来砸人。

见范二把褡裢递了过来,魏元忠习惯性地伸手去接,接过之后,范二一松手,魏元忠就觉得双臂一沉,然后整个身子都被坠得弯了下去。

“扑通!”

褡裢掉到地上,一百余斤的分量,魏元忠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儿没闪到老腰,面色也变得很不好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哈哈哈!”

看到魏元忠的窘态,范同抬手指着他肆意大笑,这正是他喜欢带现钱的乐趣所在,他就喜欢看到别人被钱给压趴下去的样子。

整个涪川县,有不少店家都被他给这么整过,可是他却仍是乐此不疲。

“不好意思,范公子。”

魏元忠直起身子,没有再去捡掉在地上的褡裢,声音平淡道:“某刚刚才想起来,东家好像说过,预定的话,每人每天最多只能预定一桌,所以范公子,您只需要给某一贯钱就好,谢谢!”

范同瞬时傻眼儿,这是什么鬼规定,玩儿我那?

第97章 国子监生

“哈哈哈,小饭桶,傻眼了吧,让你在这得瑟,现钱带得多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预订一桌?!”

赵桐舒哈哈大笑,“你们在这等着,某这就回去提钱过来,不就一贯钱么,谁会在意?”

说完,赵桐舒大跨步离开。

在赵桐舒之后,剩余的几人也陆续离开,全都回家拿钱去了。

还是那句话,多少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能够让范同如此争抢的席面儿,他们又岂有不抢的道理?

刚刚为了顾全范同的颜面他们大多都没好意思太过争抢,现在有了这么合适的借口,岂能错过?

没一会儿功夫,范同带来的十二个人直接就走掉了十一个,只有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公子还留在原处。

范同一看,不由欣慰地抬手拍了拍此人的肩膀:“顾章贤弟,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到头来还是你最够意思。不像那些白眼狼,全都忘恩负义,不讲一点儿道义!”

说着,范同一搂顾章的肩膀,小声道:“这样,由我出钱,劳烦贤弟出面替我再预定一桌,可好?”

顾章羞赧一笑,轻轻推开范同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歉声道:“不好意思了范兄,小弟其实也想要单独订一桌呢。今日来的时候,小弟身上正好带了一贯钱,所以不必再折返回去。”

说完,顾章伸手入怀,直接掏出了一贯钱递到了魏元忠的身前,定声道:“劳烦,顾府,顾章。”

魏元忠欣然收钱记录,范同直接傻眼,说好的兄弟义气呢,都特么让狗给吃了么?

顾章交完钱,没好意思再与范同叙话,直接拱手告辞离开。

范同抬眼怒视魏元忠:“小子,你是不是在故意玩儿我,李掌柜真的有一人只能订一桌的规矩?”

刚刚他说要订十桌的时候没听魏元忠提起,偏偏是在他拿钱砸人之后才有了这么奇葩的规矩,难免范同不起疑心。

开门做生意,哪有人会嫌钱多的道理,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小子,你可知道敢欺瞒我范同的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在这涪川县,还没有哪个商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拒绝我范某人!”

范同恼羞成怒,出言威胁,范二更是已经握起了拳头,只需范同一声令下,他就会挥拳而上,直接把魏元忠揍成猪头。

“某是不是在撒谎,明日你们可亲口向我家掌柜求证。”

魏元忠气定神闲地看了一眼范二的拳头,不卑不亢地淡声说道:“还有,魏某虽不才,却也是国子监生,身具功名,可见县府而不拜,如果你们想要对我动手,可以尽管来,看到最后吃亏的会是谁!”

“就你?还监生?”范同一撇嘴:“你要是监生的话,小爷我还是太学院的博士、祭酒呢!”

太学院,也就是国子监,是大唐所设的国家级学府,也是整个大唐学子心中的圣地,只要是读书人,无不心向国子监,以能在国子监读书为荣。

可惜,国子临每年只纳三百学子,能入学的除了本身的学识深厚之外,身世、背景也皆有一定的要求。

像是范同,曾三考太学而不录,太学,监生,几乎已经成了他的禁忌。

现在看到魏元忠这个其貌不扬的穷鬼竟然敢声称是国子监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魏元忠也不废话,直接掏出一块可以表明监生身份的学生证——一方锦帕,上面锈有监生魏元忠的字样,旁边还加有国子监独有的印章。

然后,范同的眼都直了。

国子监的身份印章他自然不会陌生,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要有这么一块。

“魏元忠?你竟真是国子监生?”

范同犹疑,上下打量魏元忠:“怎么现在国子监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吗,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收录?”

“你既是国子监生,为何还要在此给人看门守店,也不怕辱没了这国子监生的身份!”

尽管不愿承认,但国子监的印章作不得假,整个大唐也没有人敢拿国子监来作文章,所以在魏元忠拿出他学生证的那一瞬间,范同就已经相信了他国子监生的身份。

魏元忠一阵尴尬,他能说什么,难道他能说是因为一时嘴馋吃了霸王餐所以被掌柜的给扣下了?

他能说人家李掌柜根本就不鸟他国子监生的身份,非要让他以工抵债,在这里当五个月的店小二?

丢不丢人,掉不掉面儿,打死也不能说!

“哪那么多废话,订还是不订,麻烦快点儿,否则等那些人取钱回来,范公子可能连一桌都订不到了。”

魏元忠很会看人下菜,见范同似乎很忌惮他国子监生的身份,说起话了不免硬气了起来。

这才是国子监生的正确打开方式,之前在李丰满的面前,完全是非常态。

“订,为什么不订!”范同直接开口:“我还有范二,一人订一桌!这总不算是坏了贵店的规矩吧?”

范同心中凛凛,说话已经不敢太过份。

每一个国子监生,将来都有可能会成为一方大吏,再不济也会是一县明府,非不得已,绝对不能轻易得罪,这几乎已经是所有世家豪门的共识。

现在,让一个国子监生这般心甘情愿地呆在这里充当小二伙计,范同已经不敢想像,这家“知味轩”的背景到底有多么雄厚了。

“可以,虽有投机之嫌,却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可以算你们预订两桌!承惠两贯,谢谢。”

魏元忠不再为难范同,强龙不压地头蛇,真要把范同这只地头蛇给逼急了,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他魏元忠。

国子监生成就在未来,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是,所以遇到像李丰满这样毫不在乎国子监生身份的人,他亦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这里乖乖地当他的店小二。

“范二,快给钱!”范同一喜,忙出声催促。

范二应声,弯身把地上的褡裢捡起,这一次他不敢再像之前捉弄魏元忠,而是老老实实地从褡裢中取出两贯钱来,双手递到魏元忠的手上。

魏元忠欣然收起,同时赞赏地看了范二一眼:“力气不错,人也机灵,是可造之材!”

范二顿时激动躬身:“谢监生大人夸奖!”

看到范二这般卑躬屈膝的姿态,魏元忠也不由昂头哈哈大笑起来。

有钱不如有权,古人诚不欺我!

第98章 博名

入夜,李府书房。

苏凌突然敲门而入,在李丰满当面直言:“姐夫,明天我想去拜祭一下二姐,然后就准备回台州去了。”

李丰满一怔,诧声道:“怎么突然间又想要回去了,不是说要在此地多逗留一段时日吗,可是府上有人怠慢于你?”

苏凌连忙摇头:“是我自己的原因。而且轻寒她们已经大了,就算没有我这个小姨在身边照顾,也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却屡遭嫌弃,教书识礼更没有《弟子规》、《三字经》那么实用易学,她能说在这里她好受打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么?

原本她过来的目的是就是为了照顾几个孩子,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就算是没有她的存在,孩子们也能过得更好,继续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跟我学习厨艺吗,我本还想着从明日开始带你一起去店里帮忙呢。”

李丰满多少有些惋惜,知味轩的人手不够,苏凌本身有一定的厨艺底子,还确实有想要培养一番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才两天的功夫,人就要离开了。

“是我福薄,可能要辜负姐夫的美意了。”苏凌黑着脸,气愤地说着反话。

不过对于李丰满的厨艺,她还真是有几分觊觎,毕竟李丰满这两天做出的那些菜,实在是太美味了,搞得她现在都不太敢自己亲自下厨做饭了。

“如果姐夫实在过意不去,不妨送小妹几道食谱,待回去小妹自己钻研,让家父家兄也能尝一尝姐夫的菜色。”苏装眼珠一转,趁机提出了要求。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轻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稍后我会准备几份,明日交你带走。”

“还有,老富贵儿这几日做了几罐新茶,你也可一并带回,让岳父尝尝!”

小姨子要走,李丰满自然不会强留,来的时候人家带了一车的礼品,走的时候李丰满自然也不会让她们空车回去。

菜谱,新茶,在李丰满这里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那些没有吃过新菜喝过新茶的古人来说,这些东西,全都足够新奇,做为回礼,足够了。

果然,听到李丰满的话,苏凌顿时满面欢喜,出言道谢,一点儿也不跟李丰满客气。

“还有,姐夫,就是那个《三字经》与《弟子规》,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它们……”苏凌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的问题。

不告而取是为贼,哪怕她已认定李丰满就是个文贼,但这两篇蒙学毕竟是她在李府得到,如果不提前跟李丰满知会一声,将来再见面时她该如何自持?

“可以啊!”李丰满直接点头,“你是想要把它教给族中的子弟吧,莫得问题,走的时候你可带几本回去。”

“黑板还有粉笔需要吗,需要的话去找根福,让他去给你搞一些回来,这些事情他最在行。”

苏凌张了张嘴,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里面。

这……这就同意了?

这么简单,这么随意,这么地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不但送出了《三字经》与《弟子规》,甚至连黑板与粉笔这样的教学神器也一起打了包,这还是她以前所认识的混蛋姐夫吗,什么时候他竟变得这么开明大度了?

难道以前真的是我想多了,姐夫并不是敝帚自珍,也从没想过要把这两篇蒙学据为己有?否则的话他现在为何会这般大方?

“不是,姐夫,你真的愿意我把《三字经》还有黑板粉笔带出去?不怕我会把它们给泄露出去?”苏凌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向李丰满确认。

李丰满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我把它们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方便教书育人,传出去没有什么不好,让更多的人能够读书识字,亦我所愿也。”

苏凌顿时松了口气,李丰满这么不要脸地把两篇蒙学与黑板粉笔归拢到自己的名下,很符合他一惯的做派。

怪不得会这么大方,原来是为了博名。

这才对嘛,这才是她混蛋姐夫的常态,为了名望利益,什么疯狂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

刚刚看到他突然间变得那么大方,着实把苏凌给吓了一跳。

“姐夫放心,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苏凌投给了李丰满一个我了解的眼神,信誓旦旦向李丰满保证。

只要这两篇蒙学,两件神器能够重见天日,就算是昧着良心帮李丰满一把,也没什么所谓,在心底里,苏凌还是有些偏向自己的姐夫。

至于那些隐藏地幕后的真正作者,苏凌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了。

看到苏凌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李丰满有点儿不明所以,这小妮子明白什么了,我怎么有点儿搞不明白了?

站起身,从书架上拿起两册他闲暇时练习毛笔字时所书写出来的《三字经》与《弟子规》,随手交给苏凌。

“这两册是我无聊时随手写的,你若是不嫌字迹难看,可以先拿去。还有,轻寒那里也有两册,你可去向她讨要。”

“谢谢姐夫!”

苏凌双手接过,看都没看便小心地将它们抱放在怀里,然后直接起身告辞,小步疾走,两条腿倒腾得飞快,唯恐李丰满会突然反悔又把书稿给她要回去。

“慌里慌张的,这丫头怎么也跟个孩子似的?”

李丰满疑惑地轻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低头练字。

写了半篇文章之后,突然想起刚才答应苏凌的要求,李丰满心念一转,紧接着就提笔就写起了菜谱。

东坡肉,糖醋鱼,小炒鸡块,红烧排骨,蒜蓉青菜。

四荤一素,正好能配上一桌。

东坡肉与糖醋鱼,小姨子已经吃过一次,照谱烹饪的话还算是有些依据。不过小炒鸡块儿与红烧排骨还有蒜蓉青菜,她就只能凭借着菜谱上的配料与烹饪方法一点点的摸索了。

“可惜,她走得有些着急,否则就算是没有菜谱,这些菜她也能在这里学个七七八八!”

李丰满轻声感叹,然后把书写好的菜谱墨迹吹干,小心地折叠放好,待到明日再交给苏凌。

第99章 羊肉泡馍

翌日。

李丰满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苏凌与孩子们都还在熟睡的时候,不到六点钟就带着根福来到了知味轩的店门前。

啪啪啪,一阵紧凑的敲门声音响起。

“谁啊谁啊,大清早儿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睡得正香的魏元忠被敲门声吵醒,起床气爆发,脸上冒着火气打开店门,看到门前站着的竟是李丰满与根福,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东家,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说午时才照常营业吗?”面色秒变,一脸谄媚。

“废什么话,少爷做什么事情难道还要提前跟你报备不成,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根福怒视了魏元忠一眼,“还不快请少爷进去?!”

魏元忠忙让开身形,李丰满主仆跨步而入。

“东家,昨日生意大好,今日午时的十桌餐席皆已有人预订,共得定钱十贯,就在柜台安放。”跟在后面,魏元忠尽职地向李丰满汇报着昨日的业绩。

李丰满身形一定,颇有些意外地回问道:“十桌竟全都订出去了?”

这么快,竟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原想着能提前预订出两到三桌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他还是小瞧了这涪川县土豪们的购买力。

见魏元忠肯定点头,李丰满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不错,我正好需要用钱,这十贯钱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根福,你去把钱收起来,回头苏凌走的时候让她们带在路上做盘缠,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夫的一片心意。”

根福嘴角一抽,十贯钱,少爷好大方,加上昨日许下的那十贯,已经是二十贯了。

前几日他们李府还在为几十文的药钱砸锅卖钱,现在好容易日子有了点儿盼头,少爷又开始大手大脚起来。

照这种花钱速度,一座金山也不够挥霍的,败家啊。

“少爷,钱带太多的话,路上可能会不安稳,昨日您不是已经许下十贯了么,再给的话就有些多了。”一提到钱,根福就会变得相当敏感,竟然开始向李丰满提建议了。

李丰满一摆手,大气道:“莫要这么小气,他小姨千里迢迢过来探视咱们,仅是这一份心意就是再多钱都买不回来的。”

“况且,轻寒他们外公在台州过得也不如意,你没见他小姨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么,衣服破旧,马车失修,就这样来的时候他们还给咱们带了一整车的礼物,这便是患难见真情,要懂得珍惜。”

“咱们府里现在是只有这么多现钱,否则便是百贯千贯,我也不会在乎!”

根福顿时哑口,低着头不再多言。

李丰满说得不错,他们一行被发配到此地已有半载,前来探视的亲朋拢共也就只有这位姨姑娘,这份情谊,确实难得。

魏元忠在旁边插不上话,不过他却从李丰满与根福的对话中听到了一种真情真性,不由对李丰满这个东家刮目相看。

重情而轻财者,皆是可交之人。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愣里愣气分毫不把国子监生给放在眼里的酒肆掌柜,竟然还有如此性情的一面,难得。

不过,二十贯钱说送就送,这也太大方了点儿,能有这样一个亲戚,真特么好。

看看李丰满,再回想一下自己族中的那些亲戚朋友,别说是给他钱了,个个都恨不得能从他的身上多捞一点儿回去。

魏元忠不免有些心酸,这么大方的亲戚,他怎么就一个也没能遇上呢?

“掌柜的,我有一事禀报!”魏元忠急上前两步,凑到李丰满的跟前,轻声将昨天发生在店门前的事情一一向李丰满禀报了一遍。

饥饿营销,魏元忠的这般做法,倒是正好与李丰满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只不过魏元忠做得更彻底了一些。

所以,听说魏元忠的自辨,李丰满不由抬头深看了这位年轻的老祖宗一眼,“所以说,为了报复那位县丞公子,你就这么私自修改了我之前定下的规矩?”

魏元忠狡辩道:“东家容禀,其实也算不上是修改,东家昨日只说每日只能预订十桌,并没有详细交待具体的预订细则,某只是将这些规则细划,让它们变得更加明了一些而已。”

“况且这样做,在不引起众怒的同时,亦可以让更多的人吃到咱们店里的美味菜肴,更有益于知味轩声名的传播。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知味轩便可以誉满整个黔州。”

“更重要的是,每日十席,该赚的钱东家一文也不会少赚,何乐而不为?”

李丰满面上喜怒不显,声音平淡地向他问道:“这些,全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人才啊这是,不管他是不是在刻意报复范同,能够想出这样的营销手段,已非常人所能为。

怪不得这位老祖宗以后能够在众多的士子当中脱颖而出,两度出任唐时的宰相,就这小脑袋瓜,妥妥的一个聪明绝顶。

魏元忠忐忑点头,他隐约察觉到,李丰满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怪渗得慌的。

“行了。”李丰满摆手道:“这次就算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店中的伙计,说出的话亦代表着我知味轩的颜面,不能朝令夕改,惹人笑话。”

“但是只此一次,下次你若是再敢这般自做主张,看某怎么收拾你!”

魏元忠不由长舒了口气,刚刚都已经看到,根福的拳头都握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如果不是李丰满及时发话,那两只砂包一样大的拳头可就都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做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魏元忠最不愿面对的,就是根福这样喜欢用拳头来说话的人,实在是打不过啊。

“多谢掌柜!”这句谢魏元忠说得很诚心。

李丰满没再计较,令他与根福把方才带来的食材搬到后厨,一整只羊,还有半袋细白的面粉。

趁着二人搬东西的空当,李丰满慢步走到柜台前,抬手把挂在墙上的菜单拭去,然后拿起下面的粉笔刷刷写道:羊肉泡馍——一贯。

第100章 甩手掌柜

“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西安人不管到哪都不能不吃泡馍,西安大厦高楼是连的一座一座,在西安人的心中这是西安人的歌……”

李丰满嘴里小声哼着他最熟悉的歌谣,手里不慌不忙做着羊肉泡馍。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安人,李丰满从小几乎就是泡在羊肉泡馍中长大的,对这种西安最有特色的美食,他是再熟悉不过。

切肉,剔骨,大火熬煮。

把生姜、大蒜、桂皮、八角、党参、黄芪、山奈、香叶、草寇、砂仁、山楂、花椒装进一个干净的面制口袋,放入锅中与骨、肉同时炖煮调味。

活面,烙饼,饼的硬度适中,既能确保它吸收到足够的汤味,又不失劲道。

烙好的饼馍切成小丁,方便食客用餐时食用。

“东家,您唱的小曲儿真好听,”魏元忠跟在后面小声地奉承着:“不过西安是哪,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火车是什么车?泡馍是不是就是您刚刚写的那个菜单?”

曲儿停声熄,李丰满没好气地看了魏元忠一眼,没想到这老祖宗好奇心挺重。

“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瞎打听。我刚才做的这些你全都看明白了吗?”

魏元忠果断摇头,他只对吃有兴趣,至于怎么做菜,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个兴致。

又是一个不喜欢做菜的俗人。

李丰满多少有些失望,没想到这个老祖宗竟然只是一个单纯的吃货,对厨艺一点儿也不敏感,一点儿也不随他。亏得他刚刚还故意放慢了速度,想要悄悄地再培养出一个大厨出来。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你只需依从我的吩咐行事即可。”

“我走之后,灶台中的底火不要熄,这锅汤要一直炖煮到午时,待那些预约的客人过来,就交由你来负责接待。”

李丰满把魏元忠拉到灶台前,抬手指着还在不停地沸腾翻滚的两口大锅,细心交待。

只是口述并不直观,反正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李丰满抄起漏勺,随手就从锅里捞出一块已经有七成熟的羊肉,熟练地提刀切片,放摆在一边。

而后把泡好的木耳、黄花及青蒜放入小口锅底,添上已经煮白的大骨汤直倒没顶,大火煮沸,而后再抓一把切好的馍丁放入汤中烹煮片刻,放精盐胡椒调味。

把煮好的馍汤盛入大碗,而后再把刚刚切好的肉片放入碗中,很快碗中的汤水就自然浸没肉片,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就此已然完成。

“来,尝尝看!”李丰满轻以一推,把汤碗推到魏元忠的身前,示意他吃吃看。

“骨汤的火候不够,羊肉也不够酥烂,不过时间最好的调剂师,现在这碗羊肉泡馍中所有的不完美,在等到今日午时时就会全部得以弥补。”

“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要记住这种味道,还有我烹煮汤馍时的时间与投料的顺序。到时候将由你来为午时的客人烹煮这道汤羹!”

魏元忠连连点头,他的全部心神此刻都已被眼前这眼并不是很起眼的羊汤给吸引住了。

羊肉鲜嫩,汤色乳白,馍丁经汤水烹煮之后,像一粒粒白色的珍珠飘浮在汤碗的四围,与鲜嫩的羊肉交相辉映。

腾腾的热气携带着淡淡的肉香浸入魏元忠的鼻端,嗅之便欲罢不能。

这碗羊肉羹汤,竟然没有一点儿羊膻之气!

这怎么可能呢?不膻怎么还能叫羊肉?

魏元忠不信邪地抱起汤碗,试着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

轰!

鲜嫩的口感在舌尖炸裂,魏元忠以他未来的前程担保,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所吃到的最美味的羊肉,就连以前在长安无忧阁紫心仙子亲手烹制的羊三鲜都不及这碗羊肉之万一。

实在是太美味了!

滋溜!

一口羊汤下肚,鲜香的口感再度升级,让魏元忠竟有一种飘飘欲乘风而去的感觉。

还有那个馍馍,魏元忠最后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碗中的那些小馍馍丁上。

既然这道菜东家取名为羊肉泡馍,那这个馍馍一定亦是重中之重,否则东家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把泡馍二字写入菜名之中。

夹了一个馍丁入口,魏元忠再次瞪大满是眼白的双眼,这馍馍,竟然把羊肉的醇厚与羊汤的鲜美全都含纳于一体,直接把羊肉与羊汤的味道给提升到了一个极致。

魏元忠甚至有一种感觉,这碗羊汤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就这些碎碎的馍丁,这馍馍丁才是整个道菜羹的精华所在。

羊肉泡馍,馍馍才是重点,羊肉与羊汤反倒是成了陪衬!

滋溜!滋溜!

一口汤,一口馍馍一口肉,魏元忠吃得浑然忘我,这一碗羊肉泡馍所带给他的美味体验,竟然直接就超越节昨天的那顿霸王餐。

果然,他的选择是对的,留在知味轩,哪怕只是一个地位最低微的伙计,只要能够经常吃到免费而新鲜的美食,做什么都值了!

“少爷,我也想……”根福吞着口水,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丰满。

李丰满果断摇头,这厮的含量惊人,如果他下嘴,这整只羊估计都不够他一个人啃。

“想吃的话一会儿回府再说,现在咱们该走了!”抬手拍了拍魏元忠的肩膀,李丰满带着根福直接转身离开。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现在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苏凌他们应该已然早起,再不回去,就有些失礼了。

魏元忠此时还沉浸在羊肉泡馍所带来的极致美味之中,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李丰满与根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灶房。

待他将一整碗羊汤喝光,回过神来之后顿时一脸懵逼。

听东家刚才的意思,正午他似乎不打算过来了,十桌客人全都由他一人来招待?

有没有搞错,我只是一个小伙计啊?

咱们这里到底谁才是掌柜,还有没有一点儿责任心了?

好歹,好歹你再给我煮一碗再走啊,只喝了一碗怎么能够?

魏元忠不自觉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还没有完全从那碗羊肉泡馍中回味过来。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反正东西都在,我自己来试试!”

魏元忠报着极大的兴趣与好奇心,开始了他在知味轩后厨的探寻之旅。

第101章 祭拜亡妻

老富贵儿看好时辰,一行人带上祭品,租了辆双辕马车,一路来到县城西郊的山林里。

这是李丰满第一次过来,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这里竟还葬着一个名义上是他妻子的人,心里感觉有些怪异。

坟地依山傍水,倒也不显荒凉,看得出为了安葬这个女人,李丰是用了心的。

墓前修有凉亭,亭内有一人多高的石碑矗立。

碑上刻有铭文,上书:亡妻李苏氏,夫李丰泣立。

下面亦刻有一排小字,讲述李苏氏之生平,不过言语并不详尽,只是点明了李苏氏的出身,具体的姓名,几时下嫁,所育子女有几人等等等等。

直到这个时候,李丰满才知道,原来他的亡妻名叫苏瞳,竟是台州刺史的女儿。

刺史啊,差不多跟后世一省之长一个级别,绝对是牛皮轰轰的大人物。

再一次的,李丰满对自己这具身体之前的尊贵身份又有了一份清楚的认识,能够娶高官的女儿,李丰之前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李家在长安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家户,说不定是皇亲也没准。

只可惜,台州刺史这么大的官,却因为李丰这个女婿的拖累,现在的日子过得甚不如意,女儿出门,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行头都置办不起。

也难得人家并不记恨他,还派了苏凌过来探视,很难得。

只是李丰之前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到牵连,竟然与高官同级的岳父都落了马,这是得罪了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二姐!小妹来看你了!”

及到墓碑前,苏凌一下扑倒在地,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链,一粒接一粒地落个不停。

“去岁见你,你还笑着对我说来年再聚,待你生产便知会我过来看你。现在我来了,你呢,你在哪里,为何不出来见我?”

“父亲想你,大哥想你,二哥想你,家中的子侄也时常念叨你这个二姑姑,你怎么就忍心撇下我们独自一人离去呢?”

“……”

苏凌哭啼着对着墓碑自语,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噎。

李轻寒也带着三个妹妹跪坐在旁边相陪,轻寒的泪水不断,似乎也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

思语思琪也泣声落泪,苏瞳去时她们已经记事,且事情才过半年,她们对娘亲仍有印象。

只有最小的豆豆还不知生死为何物,坐在地上四下打量,见小姨与姐姐们伤心哭泣,亦不敢乱动胡言。

“行了,逝者已斯,伤心已是徒劳,不必再作此小女儿态。”李丰满站在旁边轻声劝说,“苏瞳若是泉下有知,也必不想看到你们如此这般。”

老富贵儿也在旁边劝道:“是啊,姨姑娘,主母心善,最见不得有人在她的跟前落泪,您还请节哀。”

“嗯。”苏凌抬起衣襟轻拭了一下眼角还有脸颊上的泪水,轻声接言道:“老管家说得不错,二姐生前爱笑,哪怕是遇到再难的事情她也是笑颜以对,我确实不该在她的灵前如此悲切。”

说着,苏凌抬手向丫环碧颜示意,碧颜轻步上前,把手中的食盒双手递上。

苏凌轻轻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糕点一盘盘地全部端出摆好。

“二姐,你以前最爱吃小妹做的糕点,昨夜无眠,我亲手做出了一些,你在那边多吃一些。若是不够,我会把糕点的配方留下,让姐夫以后常做一些给你送来。”

“稍后,我就要回台州了,父亲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二哥家嫂子即将临盆,亦需要有人回去照顾。”

“原本这次过来,我是想要呆上一年半截,至少要等到弈儿稍长大一些再离开。”

“不过来了之后我才发现,姐夫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就算是没有我在,孩子们也能生活得很好,我与其呆在这里无所是事,还不如回去照顾父亲与侄儿,望姐姐莫要怪我。”

这时,老富贵儿把事先备好的纸钱递上,由李丰满、苏凌及孩子们亲手点燃。

纸钱烧尽,祭拜也算是告以段落。

在地上跪坐太久,苏凌的双腿已经麻木,由碧颜双手搀扶着才能站起。

几个孩子倒好一些,身子轻便活络,只是起身稍活动一下便恢复如常。

“行了,咱们回吧,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带孩子们过来看看,不会让她在此太觉寂寞。”

李丰满弯身把年纪最小的豆豆抱起,心中并无悲切,不过既然已经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身份,该尽的本份他亦会尽心去做。

苏凌躬身施礼:“有劳姐夫了。以后每年家姐的忌日,台州亦会有人过来祭祀。有空的时候,希望孩子们也能到台州去看看他们的外公与舅舅,家父与兄长肯定会心中欢喜。”

李丰满欣然点头,这并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不过他们彼此心中都很清楚,台州与黔州,相隔千里,来往一次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行人全都回到马车,由根福驱车返回城内。

一来一回,时间已过正午,李丰满有心想要留苏凌吃过午饭再走,苏凌婉言拒绝,回到城内并未作停留,直接就让人驾车从城东出发,赶路远行。

李丰满坚持把人送到城门口,拱手互道珍重,而后马车驱动,渐渐远走不见踪影。

“根福,那些钱都给他们放到车上了吗?”李丰满轻声询问。

根福点头道:“少爷放心,我把所有的钱装进布袋塞进了厢底,一时半会儿姨姑娘发现不了,等到他们发现时,说不定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李丰满黯然点头。

直接给钱的话,担心苏凌面皮薄会不接受,所以李丰满就令根福耍了一些小手段,把二十贯钱偷偷地放到他们的车厢中,从而避免了相互推攘的尴尬。

“老富贵儿。”

“老爷,老奴在呢,您吩咐。”老富贵儿小跑上前,躬身而立。

李丰满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缓缓问出:“刚刚我在墓碑的铭文上看到,苏瞳这十余年来,共为我产下了两男四女,且无一人早夭,而现在府里面却只有轻寒他们五人,何故会少了一个男丁?”

“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第102章 我更喜欢现在的阿爹!

老富贵儿目光躲闪,游弋不定。

根福低头找起了蚂蚁,不敢抬头与李丰满对视。

李轻寒则抬头望天,突然对天上那朵巨大的云彩感兴趣起来。

看到三人这般心虚的表现,李丰满心道一声果然,这三人确实有事瞒着他,五个孩子,可能还不是他的极限,他的家势也定极不简单。

“说!”李丰满竖起眉头,厉声喝问:“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老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提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您何必还要再寻根问底呢。”

“您现在失忆,脑子里的病根还没有好利索,不是我们有意要瞒着您,实在是怕说多了您又受到什么刺激,得不偿失。”

老富贵儿苦口婆心,就是不愿再提过去的往事。

根福也在旁边不停地点着脑袋,老富贵儿每说一句他都会跟着凑一句:“俺爹说得对!”“俺爹说得对!”直到老富贵儿与李丰满全都拿眼神瞪着他的时候他才讪讪地闭上嘴巴,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从这两个人的嘴里看来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李丰满不由把目光瞄向了大丫头:“轻寒,你来跟阿爹说,咱们李家在长安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是不是皇亲?还有,你是不是还有兄长可是弟弟流落在外?”

听到阿爹的询问,李轻寒把目光从天上的白云上收回,小嘴轻叹了口气,腰板一下挺得很直,脸上再没有一丝要躲避的意思。

“阿爹,咱们现在过得不是挺好吗,您又何必再对之前的过往这般耿耿于怀呢?”

“听寒儿一句,不要再问了,老富贵儿与根福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否则我便会以李家长女的身份将他们二人逐出府门且永不续用,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

“至于我,您就更不必想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阿爹再变回以前的样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提起以前的过往!”

李轻寒的声音很坚决,小小的身板挺直坚定,就像是一只小刺猬一样,处处带着扎人的防卫,让人无从下嘴。

我就知道,根源肯定就出在这个老大的身上!

李丰满恍然,如果说这个家里除了他这个大老爷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让老富贵儿与根福这么忌惮地连实话都不敢对他讲,也就只有这个大丫头了。

难怪刚刚老富贵儿与根福在说话的时候,目光都会时不时地向轻寒身上瞟一眼,原来从一开始,这问题的源头就在李轻寒的身上。

李丰满有些麻爪,在他穿越过来之前,家中的一切事务就是由李轻寒一人在主持,这小丫头人虽不大,但却极有主见,且脾气也不小,她打定的主意,轻意不会改变。

“我是你爹!”李丰满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是为了阿爹好!”

“相比于以前那个每天酗酒死气沉沉的酒鬼,我更喜欢现在的阿爹!我更喜欢阿爹能够笑着度过每一天!”

李轻寒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压抑已久的感情爆发,眼泪婆娑,噎得李丰满一下就说不出话来。

真是儿大不由娘,这孩子才八岁就敢跟他这么叫板,以后可怎么了得。

不过,大丫头那句“我更喜欢现在的阿爹”,倒是让李丰满听得心里美滋滋,这说明他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老爷,大小姐真的是为了您着想,她是一片孝心!”老富贵儿适时地上前劝说:“以前的那些过往,对老爷来说大多都是一些不堪的回忆,不止是大小姐,我们都不希望老爷会再记起以前的那些往事。”

“老爷现在这个状态,是老奴这半年以来做梦都求不来的,老奴也希望老爷能够一直这样,轻松欢愉,不再有那么繁重的负担,再也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从长安到黔州,李丰一路低沉,更是在涪川当了半年的酒鬼,每日不醉不休。

家中的财物挥霍一空倒还是小事,最让老富贵儿感到忧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消瘦,虚弱,面色奇差,长此以往,命必不能长久。

现在好了,一个失心疯,把以前的记忆全部忘掉,压在身上的所有包袱全部抖清。

李丰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止不再嗜酒,人也精神了起了,对生活又恢复了常人的信心与向往,身体状态也有了明显的恢复,打起五禽戏得心应手。

相比于以前的那个身子虚弱的酒鬼,他更希望李丰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与干劲。

哪怕是从商,也总好过忧思成疾,英年早逝。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老富贵儿与李轻寒的意见高度统一,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李丰走回老路。

人生的起起落落充满未知,同样的打击遭受一次也就够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摆脱的机会,是得天所赐,他们绝不能逆天而行。

所有人都如此坚持拒绝,李丰满心中并没有老富贵儿他们所想像中的那么愤怒与生气,相反,窃喜反而更多一些。

连身边最亲近的这些人都更喜欢现在的他,这岂不就是对他李丰满本人的一种肯定?

以前发生在李丰身上的事情他确实有些好奇,但是他更看重的还是现在与将来,既然大家都喜欢李丰满而不喜欢李丰,这不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么?

取李丰而代之,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对李丰满来说,他自身的存在感,比那些所谓的过往要重要得多!

“好吧,既然你们坚持,我尊重你们的意见。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再也不会过问了!”

李丰满借坡下驴,不再对以前的事情斤斤计较,抬手拍了拍小大人一样的李轻寒,面现温和的笑意:“既然你更喜欢现在的阿爹,那阿爹答应你,不管以后我会不会恢复记忆,阿爹永远都是现在的阿爹!”

李轻寒用力点头,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泪光拭净,清澈的眼底闪光着希望的光芒。

旁边,老富贵儿与根福亦是同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关他们总算是闯过去了。

“行了,咱们回家!”

李丰满一声令下,众人再次登上马车,驱车赶回府里。

第103章 再来一碗(1)

范同今天来得很早。

午时未到,他就呼朋唤友领了一群亲朋杀到了知味轩。

“不是我跟你们吹,这家知味轩的酒菜,简直绝了!”

“尤其是那东坡肉,吃一块保证能把你们的舌头馋下来!还有糖醋鱼,那滋味儿……啧啧啧!”

这一次,范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请来的全是自家亲戚,堂兄堂妹,表兄表妹,凡是能够威胁到他订餐位置的外人,一个也没带上。

在跟这些兄弟姐妹们吹嘘的同时,范同自己也很没出息地流出了口水。

自从昨日尝过李丰满的手艺之后,中间的两顿饭他都有点儿食不下咽,吃什么都没滋味儿,现在肚子正饿着呢。

“同弟,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奇,到时候若是我们吃到的菜色与你所述相差堪远,可别怪我等不给面子,掉头就走!”

说话的是范同的堂兄,范犁。

“就是,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瞎耗。上次你把望江楼吹上了天,结果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还不如咱们府中的厨娘做得好吃。若不是这几日他们弄了一个什么‘叫花鸡’,我都快忘了这涪川县还有一个望江楼存在。”

这是范同的表弟,说起话来也是不给一点儿面子。

大家都知道范同有爱吹牛的毛病,没有的事情都能让他吹上天,天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在夸大其辞。

这次若不是被他缠得没法,且又是他来请客,再加上他们也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天价饭菜,说什么也不会到西市这么偏僻的街道来。

“放心,保证你们不虚此行!”范同拍着胸脯保证,“实话告诉你们,本来这两桌我是准备请府君还有族中的长辈的,结果府君还有我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死活都不愿来。若不然,怎么也不会便宜到你们!”

范同看着这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亲戚,心中有点儿小无奈。

都是实在亲戚,难道就不能多给一些信任?不就是以前夸大过两次,欺骗过他们几回,至于一直这么记恨着么?

范同这么一说,范犁几人顿时心中一凉,感觉有些不太妙。

“不能吧?”范犁惑声道:“听说这位新来的府君可是一个十足的吃货,望江楼的‘叫花鸡’他每日都会命人订上几只。若是这知味轩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府君怎会视而不见?”

同行的几位兄弟同时点头,新县令的嗜好他们也略有耳闻,范犁说得在理。知味轩真有那么好的话,怕是不用范同邀请,人家自己就寻上门去了。

“我也很纳闷儿啊!”一提起这个,范同就很是郁闷,“真是邪了门儿了,不止是府君大人,就连我爹也是避之不及,昨天我带回了三份知味轩的饭菜,他与母亲明明吃得都极为欢喜,可是今日却死活都不愿同来,何奇怪哉!”

范犁神色一动:“莫不是这知味轩有什么来头?”

“谁知道?我爹避讳莫深,不愿多提,我派人去四下打听,也没有什么结果。只知道这个李丰是从长安来的,到涪川已有半载,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不像是有什么来头。”

范同摇头道:“不过嘛,他店里新招的那个伙计倒是不得了,竟是国子监的监生。”

“咝!”

众人同吸了一口冷气,连国子监的监生都能招来做伙计,这还不算是有什么来头?

看到兄妹们吃惊的表情,范同心中泛着得意:“开始我也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从属关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魏真宰吃饭没给钱,被人掌柜的给扣下了,这只能算是意外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范犁眼前一亮,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结交机会,缺钱的国子监生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同弟,难道你就没有趁机拔刀相助,搭上些关系?”

不就是钱么,对他们范家来说都是毛毛雨,若是能舍弃少许钱财而结交到一位国子监生,很划算。

范同顿时尴尬。

别说是拔刀相助,昨天他貌似还嘲笑别人是穷鬼来着。

“咦?那不是顾章那小子么,竟然来这么早?”

范同突然抬手指着前面知味轩的门前,把话题岔开。

顾章的身后,两样是顾家的一些兄弟子侄。此刻他们全都站在知味轩的店门前,而店门是紧闭着的。

“范兄,犁兄,有礼了!”

见范同他们一行过来,顾章众人上前彼此见礼,都是熟人,很快就攀谈到了一处。

“什么?里面有人?!”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让顾公的公子在外等候,真是岂有此理!”

“顾兄弟你且等着,哥哥前去叫门!”

知道情况后,几个暴脾气的范家兄弟自做主章上前叫门,却被范同给叫喊住。

“人家顾公子都没什么意见,你们瞎着什么急,显得你们能耐了是不是?”

范同抬手指着门前的小黑板,厉声斥道:“人家告示上写得明白,午时正式开门迎客,现在时辰未到,人家不开门也在情理之中!”

范犁也瞪了这几个小兄弟一眼,低声道:“范同刚刚的话你们是不是全都没听到,这家店面里的伙计可是国子监生,你们几个白身凭什么去跟人显摆,全都给我老实点儿!”

听到范同与范犁这两位族中的兄长同时警告,几人的凶戾之气顿时一泄,乖乖地夹起了尾巴溜到人后,头也不敢再抬。

“小孩子不懂事,让贤弟见笑了。”范同不好意思地冲顾章拱了拱手。

顾章微微摇头,苦笑道:“还是同兄与犁兄有先见之明,在你们之前,我等已经叫过一次门,结果你们也看到了,里面那位牛气得紧,就是不给开门,且还在里面扬言,谁若是再闹,直接取消昨日的预订,以后都不再接待!”

范同不由鄙夷地看了顾章一眼,直觉得这厮阴险得紧,明知道里面就是个炸药桶,刚刚看到他的族弟们去叫门也不见他出声阻止一句,这不是摆明了要看他们范家的笑话,拿他们当枪使么?

“哦?”范犁倒是来了兴趣:“这样的店家倒是少见,说得某对这知味轩更感兴趣了。”

第104章 再来一碗(2)

在范同之后,赵桐舒、钱仲等人也接踵而至。

与范同、顾章相同,后来的这些人亦皆被挡在门外,不得而入。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都不愿无故去得罪一个未来成就不可限量的国子监生,一时间竟无一人再上前叫门。

一桌八人,十桌八十人,此刻全都立在知味轩的门前,远远望去,很是壮观。

同时,这么多人甘愿在门前排队,也造成了知味轩生意兴隆的某种假象,间接宣扬了知味轩的名声。

魏元忠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人群,刚刚他还真的很担心,怕这些本地的公子哥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现在可没有根福在店中镇守,真要乱起来,他一个小书生铁定只有挨揍的份儿。

“还好,这些人都还顾着某的监生身份没敢胡来,否则今日必是一场祸事。”

眼看就要到了正午,魏元忠的心气稍畅,他知道最难的这一关算是过了,只要今日的规矩一立,日后知味轩的路就好走多了,同时他这个酒肆伙计也会轻松许多。

唯一可惜的是今日的这般场面,李丰竟然缺席,没能看到他魏某人是如何威慑群雄并一举定乾坤的。否则,李丰断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小视他这个国子监生的身份。

太阳升至当头,午时已至。

魏元忠轻整衣衫,调整心绪,缓缓迈步到门前,“吱哑!”一声,店门打开,上百双眼睛同时向他盯来。

魏元忠抬眼观瞧,除了昨日预定的那十位公子,还有许多生面孔,大家挤攘在一处,见店门打开,都想一涌而入,齐齐向门口处靠近。

“大家肃静!”魏元忠毫不怯场,冲着众人高声叫嚷:“今日鄙店只招待十桌客人,昨日没有提前预定的尊客就不必在这儿耗着了,提前跟各位说声抱歉,诸位请回吧。”

“想要在鄙店用餐的尊客,明日请早,或是稍后提前预约,预约的方式都挂在店门前,稍后诸位可自行参阅……”

一大波广告强势插入,过了好一会儿,魏元忠才躬身向范同等人伸手请道:“下面请已经预定过的尊客有序入内。”

“先跟诸位告罪一声,鄙店掌柜有事缠身,今日不能亲至。接下来将由在下来为各位尊客准备餐食。”

把人请到店内,分批坐好之后,魏元忠才将李丰不能来的消息放出,顿时店内众人一阵哗然。

魏元忠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抬手一指柜台上方的小黑板,道:“这上面书写着的是今日的菜单,有兴趣的尊客现在就可以点餐了!”

“羊肉泡馍——一贯!下面,没了?!”

“这算什么,就一道菜?!”

“东坡肉呢,糖醋鱼呢,脆皮豆腐呢?”

底下的十桌客人一下就炸了,平白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本来心气就不顺,没想到好不容易进来了,知味轩竟还给他们来这一套。

正主不在也就罢了,就整了一道菜出来算什么,逗他们玩呢?

钱多钱少他们不在乎,但是现在,他们感觉自己的脸面被人给扫了,而且还是一扫再扫。

“啪!”

魏元忠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极为硬气:“肃静!某再说一次,想吃的留下,不想吃的现在就可以退钱走人,在下绝不强留!”

刷!

下面彻底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被魏元忠这种毫不畏缩的劲头儿给震住了,在这种情况下说话还能这么有底气,不是装腔作势就是胸有成竹,而魏元忠很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难道这个羊肉泡馍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范同一抬手,交待道:“这个羊肉泡馍,给某来十份先尝尝鲜!”

其他人皆在观望,并没有急于表态。

跟范同不同,他们这些人全都没有真正地品尝过李丰满的手艺,对知味轩的菜品心中并没有一个较为直观的概念。

他们此来,好奇心更多一些,远没有范同那么自信。

一贯钱是不多,但若因此而成了冤大头,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料,丢人!

“好嘞!范公子您稍等!”

魏元忠面现笑意,现在他也开始有点儿理解为何掌柜会这么待见范同了,人家根本就不把钱当回事儿,实在是太配合了。

虽然就算是没有人应声响应,魏元忠也有办法可能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但是那种方法远不如客人主动点餐来得自然。

站在柜台前,魏元忠不着痕迹地把他刚刚准备好的一碗羊肉泡馍又偷偷地塞到了桌子下面,这碗被他用油纸密封好的羊肉泡馍就是他的后手,现在用不着了。

转身进了后厨,厨房内的炉火还在熊熊燃烧,汤锅内咕咕咕地冒着热气,一股熟悉的鲜香传至鼻端,让魏元忠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

哪怕今天上午他已经连着喝了三大碗,却还是止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对这碗羊肉泡馍的向往。

“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啊,一贯钱一碗,便宜那些人了!”

魏元忠忍不住轻声感叹,若不是李丰满下了死命令,他巴不得外面那些人全都走光走净,那样他就可以自己独享这两锅羊汤了。

熟练的切肉下料,没有三两分钟,十碗羊肉泡馍就已烹成,魏元忠将它们放在托盘托起,正式开始上餐。

“范公子,您要的十碗羊肉泡馍,请慢用!”

将十碗羹汤在范同的桌前摆好,没有过多的解释,魏元忠直接又退回柜台,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波的点餐。

范同低头瞧看,脸上不由有些失望。

碗中的羹汤,其实就跟普通的羊肉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多了一些浸泡着的面疙瘩而已。

就这,也敢卖一贯钱一碗?

“嗯?这羊汤怎么……一点儿也不膻?!”范犁就坐在范同的旁边,在他的面前也同样摆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泡馍,此刻他正一脸惊奇地低头在汤碗上不停地轻嗅。

范同闻言亦是一愣,若不是范犁提醒,这一时半会儿的他可能还真就把这个膻气给忽略了。

这碗以羊肉为主料做成的羹汤,竟然真的没有一点羊膻之气!

何其怪哉!

第105章 再来一碗(3)

这不科学!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异常,大家甚至在怀疑魏元忠是不是在拿别的肉来晃点他们。

范同不信邪地把鼻子凑近羊汤轻嗅,面色不由微变。

面前的这碗羊汤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儿羊膻味儿,而是店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那股正常的膻气给遮掩消弥了大半,让他们这些吃惯了羊膻味的人猛然间产生了些许错觉,以为没有一点儿腥膻。

其实膻味儿并不是没有,只是不及正常羊肉的十分之一,细闻的话还是能够闻得到。

范同很喜欢吃羊肉,因为羊肉不仅肉质鲜嫩,且还有温补之效,冬日里的一碗羊汤,简直就种极致的享受。

但是有一点,范同对羊肉的膻气很敏感,过重的羊膻味儿会让他胃口丧失,别说是喝汤吃肉,闻一下就有干呕之感。所以,以往范同一般只吃几个月大的羔羊,肉嫩且少膻,勉强可以入口。

原本看到今日知味轩的菜单竟只有羊肉泡馍这一道菜时,范同兴趣顿减,甚至已经有了打退膛鼓的打算,只是出于对李丰满这个神秘大厨的好奇,才让他一直留在了这里想要见识一下。

结果,这个知味轩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仅是这一手除膻的手段,就足以让人惊喜。

“滋溜!”

范同端起汤碗贴边儿吸了一口羊汤,然后双目陡然一亮,脸上的惊喜之色更重。

“这羊汤是我家掌柜今早亲自过来烹煮,直到现在灶房中的炉火还未曾熄灭。”

“汤质胶白,汤味清淡无膻,我敢保证,可着整个大唐境域,除了在这知味轩,别的地方诸位根本就品尝不到这种羊汤的鲜美。”

魏元忠含笑在旁边讲解,早上他喝到第一口羊汤时,脸上的表情跟现在的范同一般无二。

唐人皆爱食羊肉,每宴必有羊,这已是习惯,尤其是那些贵族士子,最常用的荤食就羊、鱼之物,猪肉不上桌,鸡鸭都很少食用,只有那些少钱的贫民才会以猪肉、鸡鸭来解馋。

膻气是羊肉最大的诟病,可即使是如此,也没有影响到羊肉在唐人餐桌上的位置。一是暇不掩瑜,二则是习惯使然。

现在羊肉身上最大的一个诟病被人祛除,让他们这些喜食羊肉的人如何不惊喜若狂?

魏元忠连着喝了三大碗的羊肉泡馍就已经很说明问题,没有羊膻气的羊汤羊肉,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滋溜!”

“滋溜!”

店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喝汤声,且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十个人甚至连张口评价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劲儿地低头喝汤吃肉,一大碗羊肉泡馍,不到两分钟的功夫,竟然全部见底。

有几个甚至嘴巴都烧出了肉泡,也没能止住他们不断进食的欲望。

“真的有这么好吃?”

没有点餐的人心中犯着嘀咕,羊肉而已,他们谁还没有吃过,怎么这些人竟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得这么火烧火燎?

“小二哥,给某也来一碗!”赵桐舒率先开口,等不及了。

“给我也来一碗!”顾章接声。

“还有我!”

“我也要!”

一时间,点餐的声音此起彼伏,魏元忠分毫不觉吵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为了一碗羊肉泡馍而疯狂的众人。

这些可全都是钱啊!

一人一碗羊肉泡馍,算下来就足有八十贯钱。

况且,一碗就能吃饱了么,那是不可能的,正常的汉子别说是一碗,饭量稍大一些的甚至两碗三碗都不够。

原本按照昨日的菜单,一桌最多三贯四百文钱就已足够,米饭免费,酒水另算,一桌吃下来四贯钱就已是极限。

但是现在呢,只一道菜,营业额却成倍往上翻。

一桌八人,一人就算是一碗,也有八贯钱,两碗的话更是十六贯之多。

开始的时候魏元忠没有细算,现在他才恍然惊悟,到底还是掌柜的道高一尺,只是随便改了一下菜单,竟然能把一日的利润提升到这般惊人的程度。

这简直就是在抢钱!

“诸位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魏元忠高应了一声,心中暗数做了统计,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多了二十碗。

好在最耗时的羊汤已然熬成,魏元忠所需做的也就是烹煮一下馍馍与配菜而已,根本就不费什么功夫。

为了省事,二十碗一同入锅,武火猛烧,三两分钟加肉出锅,二十碗分三次端出。

刚从后厨出来,魏元忠就听到范同那两桌都是高声冲他叫嚷:“小二哥,魏兄弟,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先前的十人皆已吃完,却仍是意犹未尽,拿着空碗纷纷要求魏元忠给他们再来一碗。

魏元忠嬉笑颜开,来者不拒,再次点人头,这一次,除了范同十人外,剩下还没有点过餐的人竟全都要了一碗。

十桌八十人,竟无一人漏网,虽早在魏元忠的意料之中,不过眼看着将有八十贯,不,是九十贯钱入帐,他还是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己。

二话不说,魏元忠再次回转到后厨。

六十碗确实要多费一些功夫,不过也就是十几分钟的空当。

只是等到魏元忠着急忙慌地把这六十碗准备完,先前赵桐舒、顾章等二十人已然吃完了他们的第一碗,看到魏元忠后又开始高声喧闹:“再来一碗!”“再来一碗!”

待这二十人侍候完,之前的六十人亦在同声叫嚷:“再来一碗!”

如此,循环往复,魏元忠竟无片刻停歇,累得跟死狗一样,吐着舌头喘着气,没完没了。

厅堂中,很多人都已经吃到第三碗,范同、范犁等十人先人一步,更是已经在吃第四碗。

哪怕肚皮已经吃得滚圆,却仍止不住他们对下一碗羊肉泡馍向往。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现在一听到这句话,魏元忠就紧张得直打哆嗦,这些人全都是猪么,吃了三碗了竟然还想再要,尤其是那些女眷,明明身子娇弱的可怜,为毛也能吃得下如此多的食物?

终于,在众人吃吃喝喝了近小半个时辰之后,羊肉终于告罄,馍馍也几近于无,魏元忠不由长舒了口气,坚持了这么久,终于解脱了!

“诸位,今日的羊肉泡馍已然售罄,后厨再也盛不出第二碗了,如果您还想再吃,只能明日请早了。”

“现在,劳烦各位先把饭钱付了吧!”

魏元忠双目放光,冲着在场的八十位食客伸了伸手,“一碗一贯钱,诸位各自都吃了几碗心中当有计较,现在,给钱吧!”

顿时,所有人的声音皆是一静,目光不由都开始瞥向带他们过来的领头人身上。

一时间,范同、赵桐舒还有顾章几个扬言要请客的人,全都回过神儿来,面色皆都黑得一批。

刚刚光顾着再来一碗了,完全忘记了最后需要掏钱结帐的是他们自己,一碗一贯钱,他们这些人,每人至少也喝了三碗,吃得快些的四碗都有。

细算下来,一个人消费三贯甚至四贯钱,一桌至少需要二十四贯!比他们昨天来时的预算足足多了二十贯!

范同的脸更是黑如锅底,别人只需要付一桌的钱即可,只有他为了摆阔气,一下带了两桌人来,而且每一桌几乎都要比另外八桌多吃上一碗。

六十四贯,饶是范同有出门喜带现银的习惯,也不可能会带得了这么多。

加起来五六百斤的东西,累死范二也背不动。

第106章 黄金会员

钱对这些人来说一直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没带那么多钱。

而知味轩似乎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规矩,那就是他们只收现银,概不赊欠。

这特么就很麻烦了有木有?

说好的是他们来请客,结果却连钱都不带够,丢脸不丢脸?在人前的面子还要不要?

尤其是这一次他们每个人都带了这么一大帮子亲朋过来,说好听点儿是请客,说实在点儿其实就是为了显摆,现在,玩砸了!

范同身子一挺,表面仍是一副气定神闲,扭头朝着一个个都吃撑了的同伴交待道:“不就是几贯钱么,难道还能压得到我范某人?你们且回去,我还要在此等此地的李掌柜,有要事相商。”

赵桐舒、顾章几人见范同如此,神色陡然一震,不约而同,也纷纷开口把随行之人打发走。

片刻后,店内就剩下范同、赵桐舒、顾章等九人。

九个人面面相觑,另外八人全都一脸同情地看向范同,刚来的时候发现范同竟然一人独占两桌,他们心里还很不是滋味,觉得风头又被范同给抢走了大半。

此刻,当各人都算清了自己的帐单后,八人又不免对范同幸灾乐祸起来。

多了一桌,就相当于是多了一倍的帐单,六十余贯,范同怎么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在身上。

“几位公子,现在可以结帐了吗?”魏元忠明知故问,出言提醒道:“现在距离鄙店一个时辰的开业时间还有一刻,如果到时九位公子不能及时付帐,某恐怕会不太好与掌柜的交待。”

“你怕什么,我等人都在这儿,难道还能短了你的银钱?”有人沉不住气,黑着一张脸向魏元忠叫嚣:“不就是几十贯钱么,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九人谁是缺钱的主儿?”

前面的人话音方落,后面又有人接声应和:“就是,只收现银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在此地一顿饭竟能吃去二十四贯!这么多现钱,谁能随便带在身上?”

范同、顾章等人亦深有同感,不过他们都没好意思开口争论,这次过来他们都有随从跟在身边,知道帐单之后他们已经命人回家去取钱去了。

还是那句话,几十贯钱而已,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如果不是因为携带不便,他们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上千贯来。

赵桐舒静静地坐在一旁,细听着耳边几位朋友的报怨,很快就知晓了他们各自所要承担的帐单数额。

不算不知道,细算下来,他发现,今天仅这一个时辰之内,知味轩的营业额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二百八十八贯!

二百八十八贯啊!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个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了。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钱,竟然只是知味轩一个时辰的营业额,如果知味轩一天不止营业一个时辰,那么他们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钱,一个月,一年又能赚多少钱?

细思极恐,赵桐舒突然发现,这知味轩的赚钱速度竟然会这么恐怖,这不是一家酒肆,这特么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嘛!

他们涪川县的豪门大户,包括最有钱的范氏一族,有一家算一家,赵桐舒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哪一家会有比眼前这知味轩更能赚钱生钱的生意。

这一刻,赵桐舒心动了。

听说这知味直的掌柜,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根底的外来户而已,这么赚钱的买卖,岂是一个外来户所能掌控的?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赵桐舒,剩下的九个人中,几乎每一个心中都生出了些许躁动,眼神里涌现出了一种名叫贪婪的东西。

魏元忠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些人神色的变化,不过他却毫不在意。这么赚钱的买卖摆在眼前,在座的这些人要是不心动那才会让他感到意外。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吃了霸王餐被强制留在这里的一个店小二而已,忠心什么的跟他无关。

不管是知味轩生意兴隆还是倒闭破产,他都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况且,凭着掌柜的精明,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会想不到,根本就无须他去额外担心。

听到场中人的报怨,魏元忠淡然一笑,他等的就是这些人的报怨。

“知道诸位都嫌太多的钱带在身上觉得麻烦,不想每次过来吃饭都付现银,所以我家掌柜专程为各位推出了鄙店的会员制度。”

说着,魏元忠从怀里掏出一张闪着银光的小卡片,高声向诸人介绍道:“只需一次性地预交一百贯在鄙店,诸位就会成为本店的白银会员,日后再到鄙店来吃饭,即可直接扣除预交款而不必再付现银,现银不足时,也可签单后补。”

“同时,凭借这张白银卡,还可在鄙店以及日后知味轩的全国分店,享受全店九折的白银会员价。”

说完,魏元忠又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了一张闪着金光的黄金卡,目光不由瞥了一眼范同范公子,道:“当然了,如果各位不缺钱的话,也可以一次性预交一千贯,成为本店的黄金会员,黄金会员享有优先预定权,同时全店消费八折优惠。”

“另外,黄金会员不必排队等候,无论是什么时候过来鄙店,都可优先入店安坐。此外,日后鄙店掌柜每日都会准备一份特色菜,只有黄金会员才有资格享用。”

魏元忠的记忆力很好,李丰满设计的会员制度他只听了一遍就已经完全记住,现在复述给眼前的这群公子哥听更是毫无压力。

只是他并不认为会有人为了付帐省事而把一百贯钱预存在一个小酒肆中,一百贯不是小钱,只要不是傻瓜,谁都不会轻易地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陌生人。

至于黄金会员,魏元忠直接就认为那是一个笑话,觉得是掌柜得了妄想症,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没有人会为了不排队及一些有限的折扣与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特色菜,而花费一千贯的巨资来买一个小小的卡片。

“啪!”范同一拍桌子,双眼放光地瞅着魏元忠手中的金色卡片,高声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那什么,黄金会员给小爷来一个!”

顾章:“给顾某也来一个,白银卡有什么意思,要买本公子就买最好的!”

“某也要一个,嗯,黄金卡!”

“……”

范同带头,后面的人一个个的也都不甘示弱,竟然全都买了黄金会员卡。

魏元忠一阵懵逼,傻傻地看着眼前这群不把钱当回事儿的土豪们,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他认为有可能会被卖出去的白银会员卡无人问津,反倒是他认为不可能会卖出一张的黄金会员卡竟遭到了疯抢。

“人傻钱多”魏元忠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又蹦出了这四个字,土豪们的心思,他是真的猜不透。

事实证明,跟李丰满比眼光,他魏元忠确实还差了点儿。

第107章 寻找药王

第二天。

涪川县城。

知味轩一日之内进帐九千贯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迅速席卷整个县城并不断地向周边几个县郡漫延传播。

知味轩的名气在一日之间风靡全城,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这样的广告效应,竟比李丰满特意准备的两只巨型孔明灯好上数倍。

万贯家财,一夕成就。

昨夜,当魏元忠雇佣十辆马车将那九千贯钱运到李府的时候,李丰满并没有太过激动,毕竟在见识过范同的土豪风格之后,对于黄金会员的售卖他早已是胸有成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土豪的朋友大多都会是土豪,土豪相聚,斗财斗气那是再正常不过。只要九个人中有一人愿意出一千贯成为知味轩的黄金会员,其余八人,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不会甘于人后。

九千贯,九个黄金会员的名额,早在李丰满的预料之中。

不过,不明情况的老富贵儿却是激动得有点儿不能自己,胡子被他揪掉了数根,下巴也差点惊讶得掉到了地上。

根福亦是如此,饶是他每日都跟在李丰满的身边,李丰满制定所谓的会员制度时也曾询问过他的意见。但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傻帽儿愿花一千贯钱来买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用处的会员头衔。

九千贯,数万斤的铜钱,光是把它们从马车上卸到东厢,就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老富贵儿与根福累得满身是汗,可仍是干劲儿十足,不显一点儿疲态。

入夜之后,为了安全,老富贵儿更是让根福直接睡在钱堆上,他自己也激动得一休没能入睡。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靠在床前不断疯狂吸气,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一口接一口,声若风箱。

三个太医围在榻前,诊脉,探讨,下针,开药,一个个全都神色低沉。

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男人神态焦急地立在一边,一脸心疼地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几次想要张口询问,却担心会扰到太医们的诊断又不得不强行止住。

过了片刻,许是针灸起了效果,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平稳,就像是脱水的鱼儿又回到了河中,呼吸再次畅快起来,神情一阵迷糊,闭上眼睛轻轻睡去。

三位太医不由长松了口气,不过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楚钰,如何了?”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兕子可已大好?”

三位太医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太医站起身来,冲着中年男人躬身一礼,沉声禀道:“圣上勿忧,公主殿下此刻已然无碍。不过殿下的病症日趋严重,沉疴难去,且已然越来越难控制,如果再有几次的话,微医怕是……怕是无力回天……”

李世民身形一震,从来都喜怒不行于色的他此刻神情变得分外难看,伤心、颓废、不忍、心疼,各种情绪全都在他的脸上汇聚。

“怎么,就连你们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吗?兕子她才十二啊,还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怎么能……”

李世民言语过半便无以为续,虎目之中隐有泪光闪现。

楚钰与另外两位同僚同时低头躬身请罪:“臣等无能,请圣上降罪!”

寝宫之中一片沉寂,三位太医躬着身子不敢抬头,额前皆已冒汗。

良久,听得李世民叹声说道:“行了,朕知道你们皆已尽心尽力,此事怪不得你们,都起来吧!”

三位太医同时松了口气,知道李世民现在心绪不稳,连圣上圣明之类的恭维之辞都不敢再讲半句,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听候李世民的吩咐。

“你们实话告诉朕,小兕子还有多长时间?”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是他又不得不去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

楚钰心头一跳,轻身站出,躬身禀道:“回圣上,微臣推算,至多再有半载,晋阳公主殿下恐就会……”

“半载?!”

李世民一个踉跄,身边的内侍及时伸手将他扶住,楚钰亦被吓得再次躬身请罪。

圣上对晋阳公主的宠爱,满朝皆知,楚钰等人在为晋阳公主诊病的时候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就是深怕公主病殁他们亦会受到皇帝的牵怒。

宫中有贵人病逝,皇帝怒斩太医的事情几乎每朝都有,难保他们不会也步入那些倒霉鬼的后尘。

“难道,就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我大唐地域宽广,人杰地灵,难道竟连一个能够为小兕子延命的医师都寻不到?!”

李世民神色狰狞,心有不甘,高声向楚钰等人询问。

楚钰再次请罪,同时低声禀道:“圣上容禀,微臣早年行医游历之时,曾遇到过一位名唤孙思邈的道人。些人医术过人,擅医疑难之症,在当地有药王之称。如若陛下能将他请来,公主殿下或还有一丝生机。”

李世民眼前一亮,同时又怒视了楚钰一眼,“既有如此良医,为何不早做禀报,楚钰,你是何居心?!”

楚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圣上明鉴,不是微臣藏私,实是那孙道长行踪飘渺不定,且微臣上次见他已是三十年前,实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亦不晓他是否还健在人世,不确切的消息,微臣实在是不敢轻易惊扰圣上。”

“事实上,自两年前微臣接手了晋阳公主殿下的病症之后,深感能力不足,就已然派人在四下寻找孙道长的踪迹。直到前两日微臣才得到些许消息,说是孙道长年前曾在黔州一带现过踪影,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世民深看了楚钰一眼,对于楚钰的心思他自是心知肚明,不过现在并不是怪罪他的时候,找到能够医治兕子的神医才是重中之重。

乍然间看到了希望,李世民一扫之前的颓废伤心之态,直接下令向身边的内传吩咐道:“传令各地州郡,全力搜寻这位精通医术的孙道长,尤其是黔州一带,重点排查,一旦发现孙道长,快马加鞭,将他请到长安城来!”

内侍领命而出,李世民抬眼扫视了楚钰三人,淡声道:“在找到那位孙道长之前,小兕子的身体还要拜托三位。”

“尔等放心,朕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你们尽了心力,哪怕最终事不如人愿,朕也不会牵怒尔等!”

三位太医齐声道:“圣上放心,臣等必将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父皇!父皇!”

床榻上突然然传来小兕子微弱的呼唤声,李世民精神一振,小跑着就到了床边,轻身坐在床前,温声向小兕子问道:“父皇在此,兕子可是想要吃什么东西?”

“父皇,儿臣刚才梦到大哥了,我想去看看大哥,可以吗父皇?”兕子红着眼圈,可怜兮兮地看着李世民,一脸乞求。

李世民面色一沉,眼中闪现出一丝黯然,而后心疼地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轻声道:“你老实告诉父皇,刚刚太医们的话,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小兕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低着脑袋,怯怯地不敢去看李世民。

“也罢!”心中了然,李世民一声轻叹:“整个长安城内,估计也就只有你还记挂着他了,难得你们兄妹情深,想去的话就去吧,父皇会让楚钰他们随行,确保你在路上无恙。”

小兕子眼圈一红,低声道:“多谢父皇,其实兕子知道,不止是兕子记挂兄长,八哥还有父皇也都很惦记大哥,只是你们都不愿说出来罢了。”

李世民微摇了摇头,再次宠溺地揉了揉小兕子的脑袋。

第108章 废太子

三日后。

两辆外观普通的马车悄悄驶出长安南城门,晋阳公主与随身侍候的宫女坐在前面一辆,太医院首楚钰与弟子陈挚在后面一辆。

一辆马车上坐着两位车夫,每一个都是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负责这一路晋阳公主的安全。

李世民站在城头,远远地注视着女儿的马车渐渐远离。

李世民的身后,站着一身常服装扮的右金吾将军程怀弼,还有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子的晋王李治。

程怀弼一米八零的个头,一身墨绿色的武士服,身材健硕,孔武有力,身子往城头上一杵,犹如铁塔一板,很有安全感。

李世民让他担任宫中的禁卫军首领,除了是因为他爹是卢国公程知节,知根知底可以信任之外,程怀弼这一身的肌肉与武力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相比于程怀弼,才仅十五岁的李治则身形显得削瘦了许多,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一袭白衫,显得文弱秀气。

此刻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边,目光亦是直直地注视着小兕子所乘坐的马车,神色之中多有不舍不忍之意。

“父皇,兕子身子纤弱,又有顽疾在身,实不适合这般远行,儿臣担心……担心她会走不到黔州就……”

马车行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李治终于有些按奈不住,不由出声向李世民诉说自己心中的不愿与不安,希望李世民能够及时阻止。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李世民的旨意才能让小兕子那丫头回心转意了。

李世民微摇了摇头:“你当朕不想吗?可是兕子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这就是她最后的心愿,朕又如何能忍心让她失望?”

“况且,有传言说那个有可能医治得好兕子的药王孙道长,极有可能也在黔州,让兕子去碰碰运气也好,总好过让她呆在宫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李治神色一黯,默然不语。

他从小跟兕子一起长大,兄妹怀深,他也不愿看到这个最亲近的妹妹一天天的呆在宫中等死。

楚钰之前对晋阳公主的诊断,李治也有耳闻,至多再有半年,病情恶化得快的话,甚至连半年都熬不到。

如果半年内找不到那个所谓的药王,小兕子危在旦夕。就算是能够找到药王,也不见得他就一定能够医得好小兕子。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父皇会舍得让小兕子外出远行,去完全她最后的心愿。

只是让李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小兕子最后的心愿,竟然是去看那个跟他们并不是很熟的大哥,那个当初了为了皇位,甚至敢逼宫造反的人。

是因为同情吗?

听说皇兄在黔州过得并不好,贫困难当还嗜酒如命,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小兕子一向心善心软,知道了难免就会记挂在心里。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小兕子免了这般长途跋涉之苦,那就是请父皇下一道旨意,召远在黔州的皇兄回归长安。

但无论是李治还是小兕子,他们都没有这个胆子来开这个口,一是怕李世民不会同意,二则是怕李承乾回来之后会再有什么变数。

毕竟李治方才入主东宫不久,地位还不堪稳固,这个时候再整出一个废太子出来,他亦不能安心。

马车远去,已不着踪影,李世民的目光收回,转过身来向程怀弼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记得一定要确保小兕子的安危,必要的时候,朕许你动用兵符,可就近调遣当地的府军行事!”

程怀弼身形一挺,躬身誓道:“陛下放心,有微臣在,定可保公主殿下无虞!微臣告退!”

李世民点头挥手,程怀弼快步转身下了城门,城下,有十名禁卫相候,每人身边都牵着一匹枣红军马,气势凛凛。

见程怀弼下来,十名禁卫同时拱手与程怀弼见礼:“见过程将军!”

程怀弼虎目圆睁,目光在十人身上扫视了一遍,每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以一敌十,皆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自己人,可以放心差遣。

“程迁儿,小五呢,已经出发了?”没有看到队伍中的斥候,程怀弼厉声向随行的心腹询问。

程迁儿是十人中的什长,除了程怀弼外就只有他的官阶最高,听到程怀弼的问话,程迁儿恭声回道:“回将军,公主殿下的马车一动,小五就随着出去了。”

“嗯。”

程怀弼轻点了点头,有斥候在前,必然会留有印迹指引,可确保他们不会失去了晋阳公主的踪迹。

“行了,出发!”

走到自己的坐骑前,程怀弼翻身上马,一挥手,率先纵马出城。

出城十里,路上行人渐稀,程迁儿快马上前追上程怀弼的坐驾,低声向他禀报道:“三公子,老国公有吩咐,让三公子到了黔州之后,代他去拜会一下中山郡王。”

程迁儿是从卢国公府出来的军士,私下里一直称程怀弼为三公子以显亲近。

程怀弼听到他的禀报,眉头不由一挑:“老爷子不是老糊涂了吧,什么中山郡王,圣上不是已经把他给贬为庶民么吗?那可是废太子,跟他太亲近的话,不怕惹火烧身吗?”

程迁儿不敢插嘴,不过他知道程家父子都是这个德行,胆大包天,口无遮拦,跟在程怀弼的身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算了!”程怀弼没有多做纠结,直接就决定道:“反正这次咱们就是随晋阳公主去黔州探访那位废太子,免不了会碰面,到时候略显得恭敬些也就是了!”

最终,程怀弼还是没敢违背他老子的命令。

对此,程迁儿会心一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别看程怀弼刚才叫嚣得厉害,一口一个老糊涂,仿佛根本就没把他老子给当回事儿的样子。

其实真实的情况却是,真到了老国公的跟前,哪怕程怀弼已经过了弱冠之龄,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见子老子照样跟老鼠遇到了猫,吓得跟孙子一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第109章 欣欣向荣

清晨,李丰满照例早起,在院子里打着五禽戏。

连着练习了一个月,五禽戏在他体内所积累的气感越来越强,由开始时的微不可察,已然壮大到了全身皆有气感所触的地步。

身体越来越有力量,精神越来越焕发,夜里哪怕只睡两三个小时,白天他也能够精神百倍,没有分毫困觉。

李丰满不知道该怎么收拢这些四散在他周身气血中的元气,只能顺其自然,本能地让它们一点点地滋润着他的身体。

根福在李丰满的旁边武得虎虎生风,一会儿一个跟头在地上使劲地扑腾,老富贵儿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连连点头,一点儿也不觉得根福的姿势笨拙难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根福已经将五禽戏的虎、鹿二戏完全融会惯通,熟悉程度已然丝毫不亚于已经练了二十多年五禽戏的李丰满,平日的行动之间,韵律独特,隐有虎鹿之形。

将鹿戏完全练入身形之后,根福的举止已然不再受限,四肢活动如常,不再似之前那般,做什么事情都是四肢着地,匍匐而行。

现在他正在尝试着五禽戏中的熊戏,这是李丰满昨晚刚刚教给他的动作。

熊戏较之虎戏与鹿戏相对简单一些,主要是学熊一样翻身倒地,伸腿吸气,活动腰背筋骨。

根福本就孔武有力,身形似熊,做起熊戏的动作,得心应手,犹若本能。

半个小时之后,李丰满五戏全部练完,额前见汗,周身舒适,内外通透。

老富贵儿端起一盆早已备好的温水递上,供李丰满洗手净脸。

“老富贵儿,前几日我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

李丰满洗了把脸,拿起搭在老富贵儿胳膊上的毛巾轻轻擦拭,同时出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早在二十天前,知味轩刚刚开业不久,李丰满就曾嘱咐过老富贵儿去帮他寻几个学徒回来。

知味轩的生意渐好,而李丰满的手下却一直都没有一个得力的厨师镇店,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就想让老富贵儿去寻一些能信得过的伙计来。

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老富贵儿却还是没有一个准信儿,李丰满不免有些急了。

“老爷放心,人其实早就已经寻到,只不过他们离得稍远了些,现在都在路上。”老富贵儿道:“都是咱们府里以前最贴心的奴才,忠心绝对没问题。其中有几个以前在军中做过火头军,有一些基础,一定能让老爷满意。”

李丰满一怔:“长安来的?”

要不要这么夸张,只是招几个学徒而已,有必要不远千里从长安那么远的地方去招人吗,老富贵儿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老富贵儿欣然点头,恭声向李丰满解释道:“本地人都不知根底,且老爷又要得急,打小培养肯定来不及,所以老奴就想到了以前在长安时那帮小崽子。”

“之前府里没钱,老奴想让他们来也没有余力。现在府中有家财万贯,而且不止知味轩,承德茶也在源源不断地营利之中,养几个下人已算不得什么。”

“更重要的是,那帮小崽子大部分都有从军的经历,武力不俗,就算最终老爷看不上他们的厨艺,留在府中充当个护卫,老奴也能放心一些。”

家中的钱财越多,老富贵儿越是睡不安稳,总是觉得暗中有不少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府中的钱财。越发觉得府中的护卫不足,不由得便想到了以前在长安里那些忠心的下属。

李丰满以前落魄时也就罢了,家中无钱无粮,也养不活那么多张嘴。

现在好不易发达了,有钱了,与其再重新招募一些不熟悉的仆从,倒还不如多花些盘缠,将以前那些知根底的人唤来,最起码用着放心,也顺手,不必担心有人会暗中反水。

“行吧,你一向处事稳重,就依你的意思。”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老富贵儿说不得错,熟悉的人更好,若是都跟老富贵儿与根福一样忠心,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值得,最起码以后可以杜绝一些被人挖墙角的机率。

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最后要被别人给偷偷挖走反过来对付自己,这绝对不是李丰满愿意看到的事情。

擦了把脸,李丰满把毛巾还给老富贵儿,然后缓步走向西院。

西院南角的一片空地上,李丰满让老富贵儿专门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园,占地不大,只有两三分地的样子。

早在十天前,李丰满亲自动手,把他早些天栽在木盆里的那些土豆全都给移栽了出来。

当时土豆已然长出了嫩叶,每一株都生机勃勃,只是木盆太小,已然不再适合它们继续生长。

新开的土地,李丰满撒足了肥料,土豆移栽之后长势良好,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现在,土豆上面的藤蔓枝叶已然散开,郁郁葱葱,很是稠密,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拎起水桶,李丰满开始了每天的日常,拿起木瓢挨个给土豆浇水。

土豆是块茎植物,生长周期中对水份的需求量极大,李丰满唯恐会渴到了它们,每天都会来给它们灌上一些。

当然,李丰满也不敢浇得太多,就跟养花一样,每天洒上一些,就当图个乐儿,细水长流。否则真要是把这些宝贝儿给淹死了,李丰满哭都没地儿哭去。

隔壁老王家,柳亭种下的那些蔬菜也已成苗,十几天的时间,辣椒苗与番茄苗已经初具规模,长了有一拃长,想来再有月余,就会开花结果,李丰满就能再度吃上这两们他熟悉的蔬菜了。

玉米只有八粒种子,为了保险起见,李丰满只让柳亭拿出其中五粒来做种试种。所幸的是,五粒种子现在全都成功出芽,熟悉的卷心形叶子在春风中倔强地矗立着。

为了保护这五只幼苗,柳亭特意用竹条做成栅栏将它们特意围拢起来,防止有人或是鸟兽在无意中破坏伤到这些幼苗的嫩叶。

小菜园的规模不大,但却已有欣欣向荣之态,只要稳步度过第一季,待所有的植物都有了收获,得到了更多的种子之后,才是李家菜园正式向外界显露峥嵘的时候。

而这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第110章 刘神医

马车在颠簸的路面上缓缓前行,晋阳公主倦缩在车厢中专门为她搭建的软榻之上,神色萎靡,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宫女小娥跪坐在旁边,一脸担忧地注视着公主的面色,一有不对,她就会高声呼唤,将后面那辆马车上的随行太医给唤来。

“小娥,我有些口渴,给我倒些水喝。”

听到公主的轻唤,小娥精神一振,忙应了一声,赶紧去为公主斟倒茶水。

赶了这么久的路,这还是晋阳公主第一次主动要水来喝,以往都是小娥追在后面提醒才能让她勉强喝上几口。

这本是好事,可是因为过于反常,小娥反而有些惴惴不安,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茶水端过来,晋阳公主并没有急着饮用,而是努力地坐起身来,将身子斜倚在车窗前,看着外面恰人的春景,微笑着向小娥说道:“你不必紧张,我是真的口渴了,不是什么回光反照。”

“我的身体虽弱,可一时半会儿地还死不了,我还要到黔州去看望皇兄皇嫂以及那几个侄儿侄女呢。”

小娥忙低头请罪:“殿下恕罪,是奴婢多想了。”

晋阳公主冲其轻摆了摆手,伸手将茶碗接过,昂头长饮了一气,面上的神色未变,但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也不知皇兄在黔州那边过得如何,不过想来是不好的,黔州地远近山,不是富庶之地,且皇兄走的时候身上并无多少盘缠,皇兄皇嫂再加上几个孩子,日子肯定过得很紧迫。”

目光在车窗外的景色掠过,晋阳公主轻声感叹:“皇兄自幼养尊处优,得意惯了,现下突然跌落凡尘,少了人前人后的追捧,定然不会习惯,只希望他不要蒙了心智,从此消极度日。”

小娥接过茶碗,不敢搭言,妄议废太子,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晋阳公主不有理她,仍是自语轻言道:“其实那天我骗了父皇,我根本没有梦到皇兄,我只是听到楚太医之言,想要借口出来看一看,从小呆在宫中,我竟不知这外间是一幅怎样的景色,临死之前,忍不住想要出来看看。”

“当然,我也不完全是在骗父皇,我确实是有些想皇兄了。”

“母后还在的时候,最疼爱最操心也最放不下的孩子就是皇兄。皇兄呢,虽不争气,可他对我对九哥确是极为喜爱,我的卧房里至今都还放着许多皇兄送我的玩具呢。”

像是回想起了以前与废太子的种种过往,晋阳公主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意。

“我的时间不多了,至亲之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临死前去见见大哥大嫂,还有时间的话就再回长安陪陪父皇、四哥与九哥,也就可以安心地去见母后了。”

小娥连忙跪倒地侧,哭声道:“公主殿下莫要胡言,您一定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长命百岁!”

“楚太医都说了,那位孙思邈道长有很大的可能就在黔州,只要咱们到了黔州能找到他,一定能够医好殿下身上的顽疾!”

“呵呵!”晋阳公主摇头轻笑,“看把你给紧张的,我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你哭个什么?”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如果能好好的活下去,你当我愿意去死?这个世上有几人能看淡生死,就连父皇那样的英雄帝王,这两年不也开始寻丹访药、妄求长生了吗?”

“殿下慎言!”

小娥吓得一个激灵,小脸煞白,我的公主殿下,你可是真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怕什么?”晋阳公主眉头一皱,“就是当着父皇的面我也敢这么说,自父皇登基伊始,大唐就不以言获罪,只要占得住理,人人皆可为魏公!”

说完,晋阳公主又是一阵低沉萎靡,忧心忡忡道:“可惜,父皇虽然开明,惟有此事却怎么也不听劝告,这两年一直都在服用那些术士炼制的金丹,也不知是福是祸。”

“唔……呼……呼……”

瞬间,晋阳公主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气喘吁吁,躺在软榻之上双手紧抓衾被,面色由白转紫,甚为可怖。

小娥吓得身子一抖,连忙高声呼喊:“停车!快停车!殿下犯病了,快请楚太医过来,快快快!”

前面的车夫应声而止,马车很快止住前行,停在官道的一边。

片刻后,楚钰带着陈挚小跑着赶了过来,进了车厢,二话不说,直接取针刺入晋阳公主的右手牢宫穴。

他为晋阳公主诊病两年有余,对于晋阳公主的病症自是再熟悉不过,几乎不需要再做诊断,他就知道该如何下针,如何开方下药。

很快,晋阳公主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小娥不由长舒了口气,公主殿下总算是又渡过了一关。

良久,晋阳公主艰难地睁开双眼,抬头看了坐在旁边的楚钰,轻声道:“楚太医,又让你费心了。”

“微臣惭愧。”楚钰愧声道:“微臣无能,两年的时间都没能为殿下解去病痛之苦。现在,眼见殿下病发越来越频繁,却仍是束手无策,臣惭愧!”

晋阳公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摇头道:“楚太医言重了,若非有你,早在两年前,本宫怕是就已经随母后而去了。能够多活两年,本宫知足了。”

“剩下的这些时间,本宫只求能与至亲相聚。”说着,晋阳公主又歉意地看了楚钰与陈挚一眼,道:“此次出行本是我之私愿,却要累及楚太医还有陈太医一路随行,实是过意不去,本宫在这里先谢过二位太医了。”

“你们放心,我已与小娥留书,就算本宫命薄,客死他乡,也怨不到二位太医的身上,父皇断不会怪罪尔等。”

楚钰与陈挚连忙推脱不敢,不过却都被晋阳公主的体贴言辞所打动,心中不免为晋阳公主接下来的命运感到叹惜。

不出意外的话,此去黔州,这位聪明又可爱的晋阳公主殿下很可能是再也回不来了。

“未到最后一步,还望殿下莫要轻言放弃。”

陈挚拱手出声,轻声劝道:“臣下听说,在黔州的涪川一带,新近刚出了一位专治疑难重症的神医,姓刘名敬字三蛰,半月之前,他曾以一贴膏药救治了十余位因肠疾、高热而不能服药的病危幼童,一时间名震整个黔州,医术很是了得。”

“所以微臣建议,咱们此去黔州,不如先去涪川,而后再去探寻中山郡王的落脚之地。”

楚钰附言道:“刘三蛰这个名字,微臣也有所耳闻,似乎就是在最近月余才名声鹊起,反正是顺路而行,殿下不妨去拜会一下。”

“涪川?”晋阳公主神色一动,轻点了点头:“就依二位太医之言,此行,咱们先去涪川。”

第111章 将至

很多人都知道废太子李承乾被发配到了黔州,但是具体在黔州什么地方,一般人就不是那么清楚明了了。

楚钰与陈挚在太医署身份尊贵,可终究也只是一个太医而已,对于废太子的去处,他们也一样不甚清楚。

但是晋阳公主却记得很仔细,当初她的太子皇兄就是被发配到了黔州这个被称作是涪川县的小城之中。

所以听楚钰与陈挚提起涪川,晋阳公主才没有出言反对。否则,哪怕是那刘三蛰被传得再神,她也不会绕道过去。

民间的医者再怎么神奇,难道还能比得过她身边的太医署令?

要知道,楚钰当年也是在民间受万人敬仰的一方神医,到了太医署后,更是技压群医,牢牢坐稳了太医署署令的位置,三十年都无人能够撼动。

坊间早有传闻,说楚钰就是当今大唐第一神医,具体依据虽无从考究,但也从侧面说明了楚钰医术的精湛。

现在,连楚钰医了两年都医不好的病症,晋阳公主又怎么会指望着一个刚刚冒头的乡间医生?

事实上,不止这个刘三蛰,便是楚钰一直积极推荐的孙思邈,晋阳公主也没有抱过太大的希望,在心底里,她已认命。

“殿下不必心急,咱们现在已经步入了黔州的地界,最多再有三日,就能赶到涪川。”楚钰轻声劝言:“听说那个刘三蛰不过不惑之年,能够闯出若大的名声,必然有一些手段。”

“就算是他的医术有限,他的身后必然还有师承,民间医士,各有所长,肯定有人能够治得好殿下的顽疾!”

四十岁的医师,在楚钰眼中还很年轻,他并不指望那个刘敬在公主的病症上能够有什么建树,只是想要让晋阳公主心中多升起一丝希望。

当然,如果刘敬的背后真有什么厉害的师承,楚钰也是乐见其成,他也不忍心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地香消玉殒。

“承楚太医吉言!”

晋阳公主的眼中泛起一丝光彩,不是因为楚钰口中的某种可能,而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赶到涪川了,她距离皇兄越来越近了。

“殿下有些累了,两位太医也请回去歇息吧!”见晋阳公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然入梦,宫女小娥轻轻冲楚钰及陈挚摆了摆手,请二人退出马车。

片刻之后,以车再度前行,不过车速已然大大减缓,躺在车厢内的软榻之上,颠簸之感已是微不可察,轻微的摇晃之中,晋阳公主头脑一阵昏沉,渐渐陷入熟睡之中。

小娥不由长舒了口气,公主殿下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希望这一次她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不要再那么快犯病。

马车悠然前行。

在他们前方十余里处的方位,程怀弼带着程迁儿在前面探路,所过之处,目光游弋四探。

现在已经是贞观十七年,天下总体已然安定,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麻烦,传说中的山匪剪径之事,更是没有遇到一个。

程怀弼的心情烦躁,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闯荡,结果竟是一路太平,连个毛贼都没有,他的拳脚已然生锈,马背上挂着的两只镏金铁锤亦是饥渴难耐。

程家的爷们儿天生好战,以前在长安的时候,程怀弼三天两头都要找人打上一架才能睡得安稳,现在随行公主出来二十余天,筋骨都没机会活动一下,日子平淡得一塌糊涂,心里闲得草都长了三尺高。

“这么大一座山,怎么会连个山贼都没有呢,真是扫兴之至!”

看着身边两侧的高山,程怀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听得旁边的程迁儿哭笑不得。

别人护卫出行,巴不得天下太平,一路稳妥,眼前这位爷可倒好,竟然天天都盼着路旁能蹦出一个山贼或是刺客出来跟他过两招。

“三公子,咱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之上,早有当地府军肃清过,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官道上行凶?”

程迁儿劝道:“二十天的路程都赶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您就再忍忍,等到了地方,小人陪您练练可好?”

程怀弼不屑地瞥了程迁儿一眼,“就你这小身膀,还想跟我练练?你们十一个加起来,也难让三爷我把这一身的筋骨舒展开,没意思!”

兴趣缺缺,都是熟人,彼此之间的招式都极为熟悉,没有新鲜感。

更重要的是,这十一个禁卫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把式,有打得过他才是怪事。

“可惜,尉迟环那小子没有跟来,整个右武卫军中,也就只有他能跟某走上几个回合!”

程怀弼轻声感叹,一股子高手寂寞的味道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一提起尉迟环,程迁儿的脖子不由缩了缩,那也是一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这两年在长安城,就数他们两个闹得厉害。

“三公子再忍忍,公主殿下的安危最重要,等到了涪川县,公主殿下安稳了下来,随您怎么去折腾。”程迁儿接着劝说。

程怀弼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来说?事有轻重缓急,陛下把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危交由我来负责,我岂会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厚望?”

只知道争凶斗狠的人,永远也成不了气候,程怀弼虽然好斗,却也能收敛得住自己的性子,在大事要事上,绝对不会含糊。

这些都是从小被卢国公给揍出来的经验,不听话,做事出了岔子,不用上差怪罪,光是家里的老爷子都能把他给打出屎来。

这些年,程怀弼在外打架闯祸,只要能打赢没吃亏,回到家里很少会受罚,但是只要是在德行上有所亏欠,或是公事上有所怠慢,被绑起来挂起来打都是轻的。

老爷子不止一次在跟们哥仨儿面前发过话:“老子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怕,你们几个小崽子不想断胳膊断腿,就都给老子规矩些。欺凌弱小,作奸犯科,怠慢公务,有一样算一样,皆是找打的由头,千万别犯到老子的手里!”

现在想想,程怀弼都还是一个哆嗦,浑身上下屁股疼。

还好,马上就到地方了,再忍忍吧!

第112章 长安故人

涪川县城,一群车队在日落之前先后从北城进入。

马车有六辆,皆是寻常车马,前面赶车的位置上坐着的皆是一些二十至三十几岁的青壮汉子,面容普通却目光凌厉,坐在车前,身姿挺拔如松,从内到外透着一股铁血的味道。

马车里,少有行李,皆是一些孩子女眷,像是举家迁徙而来。

这些人一入城,就受到了守城卫兵的重点关注,这些车夫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凶厉、铁血,身上极有可能都背着人命。

这样的人,不是山匪凶犯,就是曾经的府兵,由不得他们不重视,尤其是前些时日县里刚刚还出过山匪袭杀人命的案子。

所以,这队人马一入城,就被守城的官兵给盯上了,有人悄悄去县衙禀报,以防万一。

留意到有人盯梢,一行人没有分毫紧张,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经遇到过不止一次类似的状况,行得正,自然不怕会有麻烦临身。

车队一路直行,从城北,直接驶向城西,其间有车夫下车向路人打听,确定了具体的位置之后,六辆马车直奔西城李府的所在而来。

啪啪啪!

啪啪啪!

巨大的敲门声音响起,老富贵儿慢悠悠地从后宅走来,吱哑!大门打开,看到门口站着的一群人,老富贵儿先是一愣,随即就是一阵惊喜。

“小春,贵子,大茶壶,你们到了?!”

“来来来,快进来,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怎么样,这一路可顺利?”

张忙着把一行人让到院子里,老富贵儿亲切问候,哪怕已有大半年未见,却一点儿也不显生份。

小春,大名赵春来,以前是李丰的近侍,负责侍候李丰的衣食起居。

贵子,又唤钱小贵,以前是老富贵儿手下的得力干将,府里的护卫小队长。

大茶壶,大名李壶,所有人中他的年纪最长,武艺最好,是以前的护卫头领,深得李丰的信任。

其余五人也都极为熟悉,都是当年府中最受李丰信任的几个,他们能来,老富贵儿打心眼儿里高兴。

这些人的身手皆是不俗,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手,寻常三五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他们在府中坐镇,可以让老富贵儿与根福省却很多心思。

“老总管恕罪,收到您的消息,我们就开始联络以往的弟兄,可惜大家现在全都有了别的心思,愿意随我们过来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几位弟兄了,小人实在是有负老总管的重托!”

李壶一脸惭愧,刚进门就开始躬身向老富贵儿请罪。

“无妨,无妨!”老富贵儿的目光在一行人的身上扫过,轻声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少主人一朝被贬,跌落凡尘,有人生出二心也是再所难免,非是你之过错。”

“况且,故土难离,让他们拖家带口的来到黔州这种偏远之地,本就有些强人所难,人家不愿,咱们也不能强求。”

“这次你们能来,还能记得少主人以前的好,那就够了。少主人就在后宅,走,老夫带你们前去拜见!”

给后面的家眷指定了几间厢房暂时安置,老富贵儿便领着几人赶往后宅。

其间,老富贵儿详细地给这些人讲解了一下李丰满现在的情况,并慎重交待道:“少主人现在名唤李丰,字承德,稍后见了少主人不可妄言,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起,免得他再犯旧疾。”

“老总管放心,我等记下了。”李壶、钱小贵等人齐齐点头。

人多则势众,八个曾经最得力的手下到来,让老富贵儿喜出望外,走起路来都比平时更有力了几分。

后宅,李丰满正在陪孩子们一起游戏。

跳房子,一种李丰满小时候最常玩的游戏之一。

平整的青石地面上用粉笔画出一排有规律的小格子,格子里放置着一个用破布缝制的小沙包,三姑娘思琪正在里面掂起一只脚小心地踢动着。

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李丰满不由抬头观瞧,看到老富贵儿竟领了一群生人进不,面上不由一愣。

“大茶壶!”根福突然吼了一嗓子,嗖的一下就从李丰满的身边窜了出去,向老富贵儿身后的那群人迎了上去。

李轻寒的小脸上也是一喜,是一种看到熟悉的人和物之后的欣慰。

李丰满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些人当就是老富贵儿前两天提到的长安故人。

“嘭!”

老富贵儿一脚把窜过去的根福给踢到了一边,嘴里骂咧道:“混帐东西,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在老爷的跟前,你给我规矩些,再乱跑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根福傻笑着挠了挠头,欢喜地看着李壶等人,不过却不敢再擅自过去招呼,而是又乖乖地回到了李丰满的身边。

对此,李壶等人已是见怪不怪,根福的性子憨直,以前在长安里也时常会有冒犯之举,为此没少挨老富贵儿的胖揍,这已是常态。

不过,看到根福见到他们竟然这么高兴,他们心中亦是涌起一阵暖意。

根福的心眼不多,性子憨直,他这种激动的表现,最是真情真性,没有一丝掺假。

几个人同时和善地冲根福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在老富贵儿与李丰满的跟前,他们早就上去与根福打成一片了。

“老爷,这些就是老奴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些护卫仆从,他们今日刚从长安赶来。”老富贵儿上前禀报,李壶等人同时躬身与李丰满及李丰满身侧的四位姑娘见礼:“见过老爷!见过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

李丰满轻轻点头,神态也显得极为和善:“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能不远千里地赶过来,很不错。”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以前的事情虽然我都不大记得了,但这并不防碍我对你们这种赤胆忠心的欣赏。”

“既然来了,就安心地住下,跟我混,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李壶八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位少主人的画风变化好大,跟以前在长安时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不过李丰满言语之间所传递出来的热情与诚恳,他们每个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得到,能得少主人如此器重,死也值了!

第113章 臭豆腐,很有味道!

八个新来的家仆,只有四人已有婚配。

李壶,钱小贵,赵大,赵二,都是李丰以前的护卫,这次过来,可谓是举家搬迁,家里的老小全都带了过来。

赵春来,李砾,宁远,崔志四人,都是光棍一条,孑然一身,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妻儿老小,以前跟着李丰的时候就是以府为家,这次听到老富贵儿的召唤,不用李壶劝说,直接就跟了过来。

此八人的忠心,毋庸置疑,跟老富贵儿与根福一样,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存在。

想想也是,李丰现在不比从前,在李丰满过来之前,一度落魄得连窝头都快吃不上了,身上已是再没有可图可利用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追随在他身边的人,尽是忠仆。

所幸,李府的宅院不小,哪怕是再来十几二十口人也能住得下。

都是贴心的奴才,所以这一次老富贵儿没有再像柳亭时那样,把人给安排到外面,直接把后宅的西院收拾收拾,一个大院落,十几个厢房,足够李壶等人及家眷落脚。

东院是主家,西院进家仆,本就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基本布局,现在有了这么多仆从的入住,李府总算是有点儿像个大户人家的样子了。

一下多出了十几口人,加上原本的八口人,一共是二十余口,李丰满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亲自下厨,一是主家的威严,二则是他就一个人,一下做出二十几口人的饭菜,是要累死他的节奏么?

所以,到了晚饭的时候,不用李丰满吩咐,老富贵儿直接就指派了专门负责后厨做饭的人手。

赵大、赵二兄弟,以及宁远、崔志二人。

他们四个都是火头军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大部队的大锅饭菜,区区二十余人的伙食,难不倒他们。

这一次老富贵儿向李丰满推荐的厨师学徒,主要就是他们四个。

机灵,能干,还有一定的刀功厨艺基础,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有二心,可以完全信任。

二十分钟左右。

李丰满与五位小姐少爷专门备了一桌,摆在东院餐厅,三荤三素,菜盘精致。

余下的下人家仆则简单了一些,每人一碗乱炖,两个馒头,就围在西院灶房所在的院子,或蹲或坐,随意吃喝。

主家与下人不同一处,伙食标准也有极大差异。

李轻寒、思语思琪好们他都习以为常,老富贵儿也是大为满意,这才是大户人家正常的用餐常态,主家就要有主家的威严与气派,怎能与下人一同吃喝?

以前人少的时候随意一些无所谓,但是现在人多口杂,该有的规矩一定要立起来,绝对不能没有尊卑上下。

西院的众人一路劳顿,大都饥肠辘辘,吃得很是香甜,馒头加大锅乱炖,吃得满头大汗。

只有老富贵儿与根福二人,面色苦得一逼,端着由赵大赵二兄弟做出来的大锅菜,胃口全无,竟没有一点儿下嘴的欲望。

吃惯了李丰满的精致小炒,他们爷俩儿的眼光与口味早已是今非昔比。

同样是大锅菜,为什么老爷做出来的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而赵大赵二做出来的却让人看着直泛恶心呢?

看着周围的人全都吃得津津有味,看到碗里竟然有块肉的时候兴奋得就跟要过年一样,老富贵儿顿时恍然,不是赵大赵二做的大锅菜不好吃,而是他们爷俩儿好日子过得久了,坠落了。

“不好吃,这些菜做得一点儿也不好吃!”

东院儿里,思琪不高兴地拍着桌子,撅着嘴巴大声抗议。

“我也吃不下,阿爹,我吃你做的菜!”思语也撂下了手中的筷子,宝宝很不高兴。

大丫头也皱着眉头,吃一口菜就跟是在喝汤药一样。

只有豆豆抱着一根鸡腿坐在那里啃得津津有味,这孩子倒是不挑食,只要有鸡腿有肉肉,她就能吃得很香甜。

也难怪这小丫头才三岁大,就已经有了小胖子的潜质,李丰满才过来不到一个月,这丫头的体重就直接上涨了五六斤。

“行了,知道你们都吃不下,为父早有预料,所以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点儿很有味道的小菜。”

李丰满冲着孩子们神秘一笑,直接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水碗大小的陶罐,罐口打开,一股让独特得让人着迷的臭味在饭桌前弥漫。

李丰满迷醉地闭上了眼睛,这股久违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唔,什么东西这么臭?”大丫头直接捏住了鼻子,一脸惊恐地看着李丰满手中的陶罐,一种不可描述之物在她的脑中盘旋。

思语思琪也纷纷向后撤着身子,想要远离这种臭臭的味道,脸上满是嫌弃。

“这是臭豆腐,一种臭到极致的美味!”

早就预料到孩子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以前没有吃过臭豆腐的人第一次见到臭豆腐大多都是这个表情,不足为怪。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这种很有味道的食物。

李丰满拿起筷子从陶罐里夹出一块已经被腌制得有点儿变色的豆腐放在面前的碟子里,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

顿时一股熟悉的香味在口腔之中弥散,李家爷们儿独门秘制的臭豆腐,非一般的臭,劲道十足,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美。

“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臭与香两种极致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这口感,这味道,整个大唐都只此一家!”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都来尝一尝,这可是为父精心腌制了十余日者得来的美味,也就是你们能有这样的口福,一般人我可舍不得让他们吃上一口!”

思语思琪仍是一脸嫌弃,继续身后躲。

李轻寒由有些犹豫,探声问道:“阿爹,这个臭豆腐,真有那么好嘱?”

李丰满肯定点头:“当然,这可是为父的最爱!你们要是不吃的话,我可一个人全包了!”

大丫头看了看桌上难以下咽的饭菜,再瞅了瞅被李丰满给吹到天上的臭豆腐,一咬牙一跺脚,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阿爹。

夹了一点点臭豆腐闭着眼睛放到舌尖,还没有咀嚼细品,就有一股莫名其妙却又刺激无比的独特香味在舌尖上炸裂。

“嗯?!”

李轻寒双目陡然圆睁,一种难言的惊奇在她的眼神之中迅速弥漫。

“这种闻起来臭臭的豆腐,怎么可能会这么香?!”

第114章 我要打十个!

是啊,明明闻起来臭臭的东西,怎么吃起来会这么香呢?

同一时间,西院灶房,实在吃不下大锅饭的根福贼头贼脑地在贮菜区扒出了李丰满之前跟他提到过的秘制豆腐。

在所有人都被陶罐里的臭气给熏得直往后撤的时候,根福一指头扣出了一块臭豆腐不带犹豫一下地就塞到了嘴巴里。

后面的赵大赵二等人看到了差点没有把刚刚吃下的饭菜给吐出来。

都已经变臭的东西,他也敢吃,根福这小子的智商还是那么让人着急,越来越虎了。

只有老富贵儿注意到儿子在吞下臭豆腐之后非旦没有随口吐出,反而露出了一种极为惊喜怪异的表情,很显然,这种闻起来臭不可闻的东西,并不似它外在的味道那么令人厌恶。

出于对李丰满厨艺的信任,同时也为了向外面的人证明他儿子不是傻批,老富贵儿在根福吃下第二口臭豆腐的时候,也凑了过去,同样伸出手指扣了一丢丢放进嘴里。

然后,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被臭豆腐的独特美味给俘虏的吃货。

很快,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剩下的人也开始对罐子里的臭豆腐好奇起来,几乎每一个在第一口吃到臭豆腐的人,都会在那一瞬间被臭豆腐里面爆发出来的极致香味所俘虏。

这一夜,李府上的上空臭气弥漫。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等人,第一次尝到了李丰满的手艺,纷纷为之倾倒,同时也坚定了他们尽心向李丰满学习厨艺的意念。

第二天,李丰满与根福早早地就开始了他们的晨练日常。

听到动静,李壶、钱小贵八人也不约而同地向东院靠拢,待他们知道李丰满与根福所练的套路竟然是传说中的五禽戏时,一个个地全都心动不已,跃跃欲试。

只是没有李丰满的允许,他们没有一人敢擅自尝试。

“可以啊!”当听到李壶他们的请示之后,李丰满随口应声:“都是自家兄弟,你们感兴趣的话,就随着根福一起练吧。”

强身健体是好事情,这些人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会是他的心腹属下,一副好的身体,很有必要。

李壶八人全都感激莫名,纷纷向李丰满躬身行礼以示忠诚。然后就兴冲冲地跑到根福的身边求教去了。

都是熟人,在根福的跟前他们可没有在李丰满身边是那么拘谨,很快就与根福打成一片。

于是,每日清晨,李府东院的空地上又多了八道练习五禽戏的身影。

虎戏入门,李壶八人都有一定的身手打底,学起第一套虎戏来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只一个早上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掌握了动作的要点,李壶与钱小贵二人更是已然能够独立完成整套动作。

只是可惜,他们并没有李丰满练习时所能感应到的那种独特气感。也没有根福练习时所遇到的那种手足不协调的怪异举动。

普普通通,就跟后世那些练王禽戏的普通人一样,只是拉伸了筋骨,活动了气血,让身心更加舒畅一些。

对此,李丰满再次肯定,练习五禽戏果然还是要看天赋的,气感这种东西,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感应得到。

不过对于古人的学习能力,李丰满倒是开了眼界,记得当初他初学五禽戏的时候,仅是一个虎戏就练了三天才勉强记住所有的动作要领,等他把虎戏完全练熟,辗转之间犹如臂使的程度时,已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李壶几人,却只用了一个早上,就做到了他三天,甚至于三年才能完成的事情。

晨练之后,李丰满习惯地去打理他的花草土豆。

他一离开,李壶等人更加放松,忍不住想要跟根福过过手,看看根福这半年来的身手有没有退步。

“好啊好啊,大半年没有跟人过招,我正手痒得紧!”

根福就是个人来疯,巴不得有人来跟他打上一架,对于李壶等人的要求自然是来者不拒。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他们之间就经常相互切磋,根福仗着天生神力,单对单每次都能把李壶等人虐得不行,通常要两个甚至三个人一起才能勉强制得住他。

“大茶壶,小贵,赵大,你们三个一起来!”根福很客气地伸手点将,李壶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跨步而出,一点儿也不客气。

“嘭!”“嘭!”“嘭!”

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李壶,钱小贵,赵大三人同时落地,拘着身子像极了三只被炒熟的大虾,抱着肚子趴在地上颤抖不已。

仅是三秒钟,一个罩面,当年在李丰手下当差的三大护卫,就这么被人给ko在地。

旁边观战的六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老富贵儿,更是心惊不已,什么时候他的这个傻儿子竟然变得这么牛批了?

李壶、钱小贵还有赵大三人的身手,老富贵儿可是心知肚明,知根知底,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不可能会是这三人的对手。

可是在根福这里,他们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撑得住,这也太夸张了。

不止老富贵儿不敢相信,崔志宁远等人亦是一脸懵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记得以前在长安里,根福可没少被这三人联手欺负,打得跟孙子一样,毫无反手之力,怎么这才过了半年的功夫,根福就像是吃了仙丹一样,牛批得都要上天了。

身法速度提升了近三倍,出拳的力度也越发惊人,简直就是碰着即死,挨着即亡的节奏。

现在趴在地上痛得几乎都站不起来的三人就是很好的佐证,三个连死都不怕的铁血汉子,仅是挨了根福一拳,眼见着眼泪都快痛得掉了下来。

“哈哈哈,怎么样,服不服?!”根福站在场中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得瑟,抬手指着观点的六人叫嚣道:“不服的话你们几个也可以一起上,我要打十个!”

六人老脸皆是一黑,在场总共才九个人,你打毛的十个啊!

心中虽然不忿,可却没有一人敢再上场与根福对峙,根福以前唯一的短板就是力大而敏低,他们与根福对战切磋,大多都是借助速度优势与根福缠斗。

现在,根福整个脱胎换骨,身法速度直接提升了三倍,以往的短板成了优势,以往的优势更加突出,几乎已经再没有半点破绽,那还怎么斗?

有输有赢是切磋,有输无赢那纯粹就是找揍了,只要不傻,都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是因为五禽戏对不对?”李壶缓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切声向根福询问,“是因为练了少主人的五禽戏,你才能变得这么迅敏而有力,对不对?”

根福没有否认,得瑟点头。

剩下的人心中全都一片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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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有人来闹事儿!

知味轩的生意,经过二十余天的发酵,已经归于平淡,冲动型食客越来越少,新进的黄金会员与白银会员鲜有再增加,每天能来的大都是固定的常客。

不过即使是如此,每天十桌之中也有一到两桌是慕名而来的新客,知味轩赚钱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魏元忠每天仍是能够数钱数得手抽筋,眼红得一批,这么赚钱的生意竟然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心好酸。

上班第一天,当赵大、赵二还有宁远、崔志看到酒肆里已有两桌客人在等待,而在酒肆的门外,还乌乌泱地排了一群人,心中多少有些意外。

这些人怎么不进去店里落坐,酒肆里明明还有很多空余的位置?

还有,现在距离午时还有差不多一刻的时间,这些人来得是不是早了点儿?

“哟,李掌柜,今天这是添新人了?”

李丰满一进店门,店里面正在饮茶闲聊的范同就很是热情地招呼了起来,目光在赵大等人身上扫过,起在走到李丰满的身边探声问道:“跟某说说,是不是准备要扩大酒肆的规模了?”

见李丰满没有否认,范同自以为猜中,得意道:“怎么着,让范某说着了吧。要我说,早就该如此了,这么好的生意,每日却只摆十桌,完全都不够用嘛。”

“要是哪天碰到喜事,有人要大宴宾客,你这区区十桌能顶什么用?这一点儿你就应该学学人家望江楼,那规模,那气派,哪怕饭菜不好吃,至少环境看着舒心啊,档次啊,是多么重要。”

“西市太偏,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酒楼,实在是没什么发展。李掌柜不考虑一下,要不要本公子出手,帮你把望江楼给拿下来?”

范同得得得的说个没完,李丰满礼貌性地含笑点头,“多谢范公子的好意,以后如果真有之方面的需要我一定不会与范公子客气。”

“今日我带来了一种很独特的配菜,不知道一会儿范公子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哦,又有新菜了?”范同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双眼放光地盯着李丰满,“有兴趣,当然有兴趣,李掌柜的特色菜范某哪一次不是第一个尝鲜,一会儿请务必给某来一份!”

李丰满再次含笑点头,他就喜欢这种连价钱都不问就点餐的款爷,整个就是一散财童子啊,这样的人,哪怕是话唠,他也巴不得每天都能来个几十上百个。

“范公子请稍后,一会儿给您第一个上菜!”

说完,李丰满带着赵大四人去了后厨,根福则习惯性地坐到柜台处,有他在的时候,魏元忠就会自动退守到店小二的位置,在根福这样不讲道理的粗人面前,他只有夹着尾巴才能少挨揍。

看看时辰,午时将近,魏元忠很自觉地走到店门前,随时准备打开店门放守在外面的客人进来。

跟在李丰满的身后,赵二小心地捅了下前面的赵大,低声道:“哥,你刚刚看到柜台上挂着的那块小牌子了吗,那上面的菜价是不是标错了?我刚才怎么好像看到一盘竹笋炒肉竟然要五百文呢,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赵大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刚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店内的两拨食客身上,心里思忖这些人凭什么么这么牛掰竟能坐在里面,并没有留意到柜台上的什么小板板小牌子。

崔志在后面插言:“我也看到了,竹笋炒肉还是少的呢,我刚才看到有一道叫蒸羊羔的菜竟然直接标到了十贯!十贯啊,差不多能买二十只大山羊了!”

宁远似乎也看到了那张标着菜价的小黑板,表示也有被惊到,甚至在怀疑,少主人是不是开了一家黑店。

今天他们匆匆而来,不管是李丰满还是根福,都没有跟他们讲过太多关于酒肆生意的事情,他们只知道每日午时初开门,午时末关门,每天只营业一个时辰。

其他的,就所知甚少,所以在看到柜台上挂着的那张菜单时,他们才会这么惊讶犹疑。

这里的菜价高得实在是太过离谱,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他们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高的菜价。

而更离谱的是,这么高的菜价,竟然还真有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这些人的脑袋全都被驴给踢过吗,四人表示怀疑。

心中有惑,几人却无一人敢上前去向李丰满询问,依次低头进入厨房,在李丰满的吩咐下,摘菜的摘菜,切菜的切菜,算是彻底解放了李丰满的双手。

“今天主打的是蒸菜,蒸羊羔,蒸排骨,蒸鸡块,梅菜扣肉。这些菜极为耗时,早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提前蒸上了,午时正好可以取出上桌。”

李丰满抬手指着灶房内的一个巨大蒸笼,轻声向赵大赵二四人解说,“你们刚来,所以早上过来处理食材的时候就没有叫上你们,不过下一次,这些工作就会全部交由你们来做。”

赵大等人齐齐点头,没有丝毫异议,有事情可做,才能显示出他们存在的意义,李丰满不跟他们客气,他们心里反而是极为舒坦。

“现在,我教你们做两道小炒,一道是最常见的竹笋炒肉,一道是红烧茄子。”

“你们可以先看我做,熟悉一下炒制的步骤,稍后你们可以自己尝试着炒制,最先学会做这两道菜的人,我会任命他为店内的掌勺师傅,在后厨,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要听掌勺师傅的吩咐。”

四人眼前一亮,彼此对视一眼,一脸地跃跃欲试。

有竞争才有突破,一个小小的掌勺师傅他们并不怎么上心,但是能得少主人的器重,还能管辖另外三人,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会辜负少爷的期望!”四人拱手齐声,气势十足。

李丰满满意点头,然后就开始了他的第一场示范教学。

这时候,知味轩的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却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外地人站在店门前不满地高声叫嚷:“这是什么道理,某又不是出不起钱,凭什么不让某到里面去喝酒,欺负某是外地人不成?!”

“某刚才都打听过了,整个涪川县,只有这里的酒菜最是美味,今天这场酒,某吃定了!”

有人来闹事儿?!

正在柜台处闲得无聊打瞌睡的根福,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下就精神起来,眼神之中甚至还泛着一丝惊喜,推开人群,拎着两个砂包大的拳头,大跨步地从店内走了出来。

第116章 突破的契机

看到根福的时候,正在外面准备硬闯的程怀弼双目之中亦闪出一丝精光,拳脚之间筋骨涌动,手痒得难受。

相同级别的对手之间,哪怕是一个眼神的碰撞也能够从彼此的一举一动之中生出可堪一战的奇异感应。

现在,程怀弼就是这种感觉,眼前这个黑大个绝对是个不错的对手,他的拳脚闲置了这么久,早就已是饥渴难耐。

“我要跟他打一架!”

此刻,程怀弼心中的感应强烈,体内的热血已然沸腾,为什么闹事,还要不要闯进店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同类,不狠狠地约一架怎么好意思离开?

根福亦是如此,从看到程怀弼的第一眼,他的拳头就有些发痒,一种想要胖捧这个傻大个的欲望怎么也按奈不住。

两个人在人群中都属于那种特别醒目的类型。

全是一米八几的大块头,一身爆炸型的壮硕肌肉,往那一矗,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一般人压抑得有点儿自卑。

这样的两个人杠在了一处,围在知味轩门前的食客嗖的一下让出了老远,围观归围观,可千万别溅上一身血。

程怀弼身边的程迁苦笑一声,他们两个快马加鞭,提前了两天来到涪川,为了的就是请这里的一个什么刘神医去为晋阳公主诊病。

晋阳公主这两日气疾复发得越来越频繁,楚钰担心力有不待,怕还赶不到涪川,公主殿下就会有个什么意外,所以才特意在暗中嘱咐,让随行的禁卫先行。

结果,他们两个才刚刚赶到涪川,饥肠辘辘,想要慰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却不想遇到了这种情况。

先是店大欺客,不让他们进门,后又出来一个能让三公子激起战斗欲望的超级猛男,这绝对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三公子,寻刘神医要紧,要不咱们改日再来?”程迁儿在后面小声地提议。

结果程怀弼充耳未闻,连理都没有理他。

“小子,就是你来闹事是吧,先吃我一拳再说!”

根福可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管他什么身份,先打舒服了再说。

早上与李壶三人对战,根福还没有完全施展三人就给跪了,打得根福很不尽兴,寂寞无敌的滋味骚得他很难受。

现在正好有人过来送菜,而且一看就不是庸手,当然不能放过。

“来得好,正好小爷也有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吃我一拳!”

程怀弼毫不示弱,同样一拳迎上。

“轰!”

拳力相交,两人同时后退三步,面上皆现惊疑欣喜之色。

果然,之前的感觉没错,这确实是一个很禁揍的家伙!

程迁儿在后面亦是吃惊不已,对面这个大汉竟然能与三公子硬撼一拳而不倒,看上去似乎还是势均力敌之势,这怎么可能?

长安城内的年轻一代,有一个算一个,能在程怀弼的手中挨上一拳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

那可是一点儿道理也不讲的天生神力啊,天生就有比一般人大十倍的力气,怎么破?

可是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竟然正面硬撼而不退,简直就另一个非正常人类有木有?莫不成这家伙也是天生神力?

程迁儿有点儿敢相信,不是说天生神力的人几百年才出一个吗,难道是袁天罡那老头儿在忽悠他们?

“好!再来!”

“再来!”

两个人同时高呼,再次飞拳相撞,这一次,却是每人都向后退了四步。

程怀弼在退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脚下的青石都被他给踩出了一个三寸深的脚印。

而对面的根福,仍是步履轻盈,只是将地面上的灰尘给震飞了个干净。

程迁儿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三公子竟然略逊一筹?!

在他最擅长的力量比拼上,三公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转的无名小卒,这个消息要是传到长安城,肯定会把那些那些将门世家的公子少爷给炸得天翻地覆、燃竹相庆。

程迁儿甚至不用去想,都能知道那些曾在力气上被程怀弼给欺负惨的公子少爷们会说什么,肯定是:“程怀弼,你也有今天?活该!”

“哈哈哈,好好好,第一次人能在力气上压得过某,这样才有意思,否则又跟以前那些弱鸡一样,每次打架都不能尽全力,不爽利得紧!”

“再来!”

程怀弼哈哈大笑,犹如遇到了知音一般,二话不说,再次扑身上前。

这一次,他不再跟根福比拼力气,两人的力气仿佛,相差寥寥,再比下去也不过是多退几步少退几步的事情,没意思。

武将还是以武力来见真章,他想要试一试,眼前这个大汉到底有多少斤两。

这就是所谓的见猎心喜,程怀弼甚至已经在心里兴起了要招募根福的打算,这样的猛士,只在一个小小的酒肆之中看门护院,太可惜了,为国效力才是正经营生!

根福同样大笑应对,畅快淋漓。

开始的时候,根福以老富贵儿教他的军体拳应对,后来发现军体拳根本就奈何不得眼前的对手,似乎人家比他更精通以军体拳来对敌。

所以后来根福干净直接舍弃军体拳的套路,直接以虎戏、鹿戏、熊戏中的招式近乎本能的躲闪反击,反而打得程怀弼有些措手不及。

乱拳打死老师傅,程怀弼的招架显得越来越有些吃力,不过他的眼神中的光芒却是越来越明亮。

他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肌莫名的力量正在喷薄,周身的气血翻涌,躁动,让他兴奋异常。

十几年来,同龄人之中他未尝一败,正常的切磋之中,为了怕误伤到他人,他甚至每次都只能使出一半甚至更少的力气,少有能像今日这般全力施为的机会。

“啊!!”

程怀弼在败退中一声厉吼,体内气血翻滚,心气瞬间通畅无碍,一直困绕了近十年的武力壁障,竟然在这一刻被彻底打开。

突破了!

不是武技套路上的突破,而是肉身气血的进阶,他的力气,十年未曾再增加半分,现在,终于又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了!

第117章 脚疾

突破之后,程怀弼身上的气势陡增,一反之前的疲软败退之态,揉身而上,开始迅猛反攻。

根福的身体现在虽然已经练得灵活多变,敏捷属性有了极大的提升,但是在面对着爆发中的程怀弼时,还是有些力有未怠。

一退,再退,片刻间已经退到了店门之内。

败象已显,虽一时半刻还不会落败,但再打下去,肯定不会是程怀弼的对手。

这时,李丰满几人在后厨听到外面的动静,急步从灶房里面走出,在看到程怀弼的样貌之后,赵大、赵二皆是一惊:“程将军?!”

“程将军”三个字脱口而出,李丰满闻言眉头一挑,不由向二人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来人?”

根福的力气究竟有多大,李丰满可是深有体会,那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力量,手腕粗的铁链,人家徒手就能扯断,牛批得不要不要的。

但是现在,却有人能够在力量上压着根福打,打得根福只能被动防御而无反手之机,这又是何等的牛批。

“少爷,此人是卢国公的三子程怀弼,现任宫中右金吾将军。”赵大恭声回禀:“以前在长安时,小人曾与他有过一些交道。”

卢国公,还特么姓程?!

李丰满的心头一跳,姓程的国公在大唐应该只有一个,除了程咬金之外还能有谁?

名人啊这是!

但凡看过隋唐演义的人,谁不知道混世魔王程咬金,一个无法无天却又福缘深厚的家伙。

怪不得眼前这大个子能够压着根福猛虐,闹了半天人家是名将之后,军二代啊!

“既然你们都见过,怎么根福还跟他打了起来,他们之间有仇么?还是说我跟这个程怀弼有仇?”

李丰满突然有点儿心慌,他觉得他以前的身份就算是再怎么牛批,应该也不会是程咬金的对手。

跟程咬金的儿子对着干,这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啊喂!

“绝对没有!应该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赵大肯定回答。

“少爷有所不知,这位程将军的性子有些活泛,喜与人争斗,在长安时就经常与人打架斗殴。”

“而根福的性子少爷也当知道,亦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他们两个遇到一起,发生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奇怪。”

“还有,根福以前在长安时时常被老管家看着,很少有机会能够出门,长安的那些勋贵,根福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否则知晓了程将军的身份,根福可能就不会与他动手了。”

李丰满秒懂。

合着就是根福就是一个类似于低能儿童的傻小子呗,出门怕走丢,遇事爱冲动,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一把子远超正常人类的非人力量,出去的话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闹出人命。

长安是国都,传说中的一堵墙倒下砸到十人有九人都是勋贵,依着老富贵儿的谨慎性子,把根福给锁在家里,一点毛病没有。

只是这样,虽然保护了根福,却也同时阻断了根福的许多机会。

“既然认识,就让他们赶快罢手吧,再打下去,我这店门都让他们给拆了!”李丰满轻声向赵大吩咐。

赵大顿时一脸苦逼,诺诺着不敢上前。

“少爷,程将军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在跟人打架的时候,谁劝都没用,不耐烦了,甚至连劝架的都能一块给揍了。小人的分量不够,就是去了,也没用啊!”

赵大连根福都打不过,上去劝架,根本就只有找揍的份儿。

李丰满无语摇头,你劝不动程怀弼,你可以劝根福啊,打架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叫住了根福,本就势均力敌,根福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还打得起来?

所以说,脑子啊,硬伤啊这是。

李丰满算是看出来了,老富贵儿这次叫来的这些人,打架的话或许还能壮壮声势,动脑子出主意那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根福,不要再打了,开饭了!”

李丰满上前走了两步,冲着打斗中的两个人轻声唤了一句,然后,就见根福一个甩身就脱离的战场,跳到了李丰满的身边。

“吃饭了吗少爷?”根福嘴里流着口水站在李丰满的身侧,眼睛直往后厨里瞄。

今天酒肆的主菜多是肉食,根福早就在惦记着了,刚才活动了一圈儿,腹中已是空空如也,正想要大吃一顿。

“诶,诶!怎么不打了,小爷还没尽兴呢!”

程怀弼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不过根福与他实力相差无几,如果根福一门心思避战,不想与他交手,他也是没有半点办法。

“三公子,三公子!淡定啊三公子!”

程迁儿在后面一把拽住程怀弼的胳膊,嘴里切声劝说,目光时不时地在李丰满的脸上扫过。

跟程怀弼不一样,程怀弼在打架的时候目光之中只有自己的对手,便是他亲爹来了他也看不到眼里。

而程迁儿,在观战的同时,亦习惯地为程怀弼警惕护卫,免得有人在暗中放冷箭,所以在李丰满与赵大赵二他们出来的第一时间,程迁儿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在看到李丰满的那一瞬间,程迁儿的心脏便骤然停跳了半拍,脑子里面也是一片空白。

直到程怀弼大喝着要与根福再战的时候,程迁儿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上去把程怀弼给拽住,再打下去让人误会了那可就真的捅破天了。

“中山郡王啊,三公子,这家店好像是中山郡王开的!”程迁儿小声在程怀弼耳朵边上传音。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刚刚程迁儿听得很明白,已经有至少三个人出声跟李丰满打招呼,而且叫得都是“李掌柜”!

李丰满也欣然点头应承,且看根福对他的恭顺程度,不用问也能猜得出,这家牛批得不行的酒肆,就是这位中山郡王的产业。

听到“中山郡王”这四个字,程怀弼也是一个机灵,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根福的身上挪到根福的旁边,一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年青人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句“卧槽!”在程怀弼的心中酝酿,差一点儿就破口而出。

才半年不见,原本白白胖胖的公子哥竟然瘦成了干狗!换成任何一个以前很熟悉李丰满的人,估计都得是这副表情。

瘦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整个人缩水了一半。

若不是整体相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程怀弼甚至都会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曾经那个风光无比的前太子殿下。

“嗯?”

目光在李丰满的下半身扫过,程怀弼的眉头骤然一皱。

“不对啊,程迁儿,中山郡王不是有脚疾吗?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腿脚灵便,不瘸不拐,明显就是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嘛!”

程迁儿闻言也是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李丰满的右脚脚踝处。

三公子说得不错,前太子患有脚疾,每日跛足而行,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背后也有不少人曾嘲笑过前太子的这一缺点。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与前太子长相极为相似的年青人,腿脚竟是好的!

是有人医好了废太子的脚疾,还是这个人与废太子,根本就是两个人?!

第118章 误会

一时间,不管是程怀弼还是程迁儿,都不太敢肯定眼前的这位到底是不是那个起兵逼宫被贬为庶民的废太子了。

两个就那样尬在了那里,两双眼睛不停地在李丰满的身上脸上打量,犹疑不定。

李丰满也是一样,目光停在程怀弼的身上,心思复杂且忐忑地瞻仰着这位名门名将之后。

李丰满身边的赵大、赵二与崔志、宁远四人同样不敢上去搭话,一是他们虽然认识程怀弼,但程怀弼却不认识他们,以往在东宫,他们的身份低微,根本就攀不上程怀弼这样的将二代,哪怕是有过一面或是两面之缘,人家也未必会记在心上。

二则是,老管家曾有过交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少主人知道他以前的真实身份,好不容易才从以往的梦魇中摆脱,若是让少主人再度恢复记忆,恐怕就不是暴瘦几十斤的问题了。

所以四个人的心里同样是七上八下,程怀弼与太子殿下算是相熟,不可能在面都认不出太子殿下的身份,一旦程怀弼张口叫破,老管家的交待就算是彻底地露馅了。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过去了,程怀弼却仍愣愣地站在那里,神色纠结,一副想认却又不敢认的样子。

赵大见程怀弼二人的目光一直在往李丰满的腿脚上打量,瞬时恍然,心里不由长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以前是个跛足,走路一高一低,一深一浅,很好分辨。

但是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太子殿下的跛足之症在这涪川县竟然不药而愈。再加上身形暴瘦,面容也有略微改变,便是以往极为熟识的人乍然见了,也断不敢直接相认。

昨天他们几个刚见到李丰满的时候,一个个地他都被吓得不轻,若不是有老富贵儿、根福还有几位女公子少爷在身边,他们这些一直侍候李丰满的人都会心生犹疑,更何况程怀弼这种只有在一些朝会上才能与太子殿下见面的朝臣?

“少爷,午时到了。”赵大小声在李丰满的身边提醒,实是不想让李丰满与程怀弼再这么对眼下去,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败露。

“好,准备请外面有预定的客人进来吧。”李丰满轻轻点头,目光瞥过程怀弼二人,壮声道:“没有预定的客人,还请离开。”

说完,李丰满再度转身进了后厨,赵大四人紧步跟随,根福也流着口水一同跟了过去。

程怀弼与程迁儿一阵尴尬,这个疑似废太子的人已经在下令赶人了,他们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哈哈哈!这位壮士好身手,范某甚是仰慕!”范同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一脸笑意地冲程怀弼二人拱了拱手,高声道:“某这里还有一些位置,二位如果不介意不妨过来一同畅饮!”

范同是黄金会员,每天都能提前预定,这段时间他几乎每日都会过来,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一人霸占一桌,让人格外羡慕。

现在,随着外面人流的涌入,整个酒肆之中,就只有范同的桌前,空空荡荡,分外引人注目。

“如此,就叨扰了!”

乍然间有人送来台阶,程怀弼自然不会拒绝,冲着范同一拱手,就带着程迁儿来到了范同的桌前。

相互道了姓名寒暄了两句之后,程怀弼轻声向范同打探起了这家店的老板,范同也不隐瞒,直声道:“李掌柜唤名为丰,字承德,从长安旅居至此,端是烧得一手好菜。稍后程兄尝一下就知道了,绝对是人间绝品!”

李丰李承德?

程怀弼与程迁儿默默对视了一眼,果然,不是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天下间会有长得这么想象的人吗,从没听说过前太子有什么孪生兄弟啊?

说到刚才的冲突,范同忍不住帮李丰满说了一句好话,“二位有所不知,这知味轩的规矩就是如此,刚刚倒不是在故意针对程兄。”

“这里每日只有午时营业,每天只售十桌酒菜,没有提前预约的话,确实是不对外开放,绝对不存在地域歧视的问题。”

说着,范同忍不住又亮起了他黄金会员的牌牌儿,得瑟道:“想要在这里吃饭,除了要提前预约之外,黄金会员的身份也是必不可少。”

“只有成了这家酒肆的黄金会员,才有资格能够随意出入这里而不必像外面那帮穷鬼一样在太阳底下晒着等候。”

“最主要的是,也只有黄金会员才能点到李掌柜的秘制佳肴,那味道,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程怀弼与程迁儿面面相觑,说在归说话,连口水都喷出来了,还能有点儿出息吗?

不过这也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好奇,这家酒肆里的酒菜,真有范同吹嘘的那么美味吗?

“三公子,你看那边?”程迁儿抬手指了指柜台处的那块菜单黑板,轻声向程怀弼提醒。

程怀弼抬头一看,又是一句“卧槽!”差点破口而出。

“竹笋炒肉五百文,烧茄子五百文,蒸羊羔十贯,蒸排骨一贯,蒸鸡块一贯,梅菜扣肉一贯。”

这么贵的菜单,怎么不去抢?!

饶是程怀弼贵为国公之子,从小在长安城长大,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菜单。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这次来得匆忙,身上根本就没有带那么多的现银。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有木有,刚才还牛皮轰轰地非要进来吃饭,现在如愿进来了,却发现钱没带够,丢不丢人?以后若传扬出去,他程老三的脸往哪搁?

“怎么,被墙上的菜单给吓到了对不对?”注意到二人的表情,范同不由哈哈大笑,“第一次看到这里菜单的客人几乎都会被吓到。不过某可以肯定地告诉二位,这里的饭菜,绝对是物有所值,越贵的菜吃起来越是让人回味无穷。”

“看二位一路风尘,当是远道而来,今天这顿饭就由某来做东,宴请二位好汉,就当是交个朋友!”范同大手一挥,道:“想吃什么只管点,不必跟某客气!”

第119章 魏元忠的表演

后厨。

根福正抱着一个脸盆大的木桶在胡吃海喝,新出笼的蒸菜,仅他一人就能吃去整整一屉。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看着口水直流,怪不得这两日他们老是觉得老富贵儿与根福并不怎么喜欢吃他们做的大锅菜,怪不得他们给少爷还有小小姐们精心准备的菜肴每次都能剩下许多,有的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先是让人欲罢不能的臭豆腐,现在又是新鲜小炒,又是新奇蒸菜,每一样都是那么地诱人可口,让人垂涎欲滴。这些人每天都以这样精致的佳肴为食,能吃得惯他们的大锅菜才是怪事。

“以后一定要用心跟着少主人苦练厨艺,否则我等以后有何颜面继续呆在府里为少主人煮饭?”

四人心中同时一凛,一种迫在眉捷的危机感浮现在心头。

身为李府的专用厨师,做出来的菜竟然还没有自家主人做出来的好吃,压力很大的说。

李丰满透过窗棂往厅堂里瞅了一眼,看到程怀弼二人正与范同坐在一桌有说有笑,并没有要继续找麻烦的打算,心下稍安。

“根福,刚才没受伤吧?”目光再次移到根福的身上,李丰满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根福边往嘴里扒饭边摇头:“少爷放心,那个人也就比我力气大了一点点,等我把熊戏练成了,指定能把他打趴下。”

李丰满瞬时无语。

这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五禽戏有什么功效难道他会不清楚吗,那就是一个强身健体的普通运动,天赋好的话了不起能有一些气感,神功秘典之类的说法纯粹就是瞎扯蛋。

真搞不懂,为何老富贵儿与根福会对五禽戏这么迷信,之前根福差点都练残废了难道还不够他们警醒吗?

李丰满始终不相信五禽戏会有老富贵儿所说的那么神奇,这又不是武侠故事里的世界,哪来的那么多神功秘法。

“上菜吧!”

李丰满一声令下,早就已经备好的蒸菜正式出笼,魏元忠与赵大几人开始一盘一盘地往外面的餐桌上端菜。

范同是黄金会员,位置最显眼,也是第一个被重点照顾的对象,很快,他们这一桌就摆满了佳肴。

“范公子,程将军,你们点的菜齐了,一会儿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唤我!”魏元忠把最后一盘小炒端上,然后依着店内的规定,习惯性地微笑礼貌问候。

对此,范同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地冲魏元忠摆了摆手。

而程怀弼却是一愣,诧声问道:“你怎知我姓程,咱们以前见过?”

问话的同时,程怀弼的目光不由扫了一眼后厨方向,一个店小二竟一口点出了他姓氏与官职,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里面的那些人中,必然有人认得他。

程怀弼不免又怀疑起了李丰满的身份。

魏元忠微微一笑,躬身道:“学生魏真宰,贞观十六年国子监监生,年前在长安求学时,曾亲眼目睹过程将军的风采。那一次,程将军在凤来楼与唐观争风相斗时的风采,至今仍令学生神往不已。”

程怀弼瞬时被挠到了痒处,看向魏元忠时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欣赏,怎么看怎么顺眼的那种。

程怀弼平生与人争斗无数,其中最让他得意的就是半年前那次在凤来楼与唐观的夺魁之争。

这里的魁是花魁,唐观不自量力,非要与程怀弼争夺那界花魁的初夜,被程怀弼当场一顿爆揍,不仅抱得美人归,而且还从唐观那里赢来了近百贯的嫖资,风头一时无俩,至今想来,他的双腿仍有些飘飘然。

“不想你竟是国子监的监生,怎么会轮落到如此地步?”程怀弼正义感爆棚,直声问道:“可是这里有人在逼迫于你?若有冤屈,你尽可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某来给你做主!”

魏元忠顿时尴尬,他能怎么说,难道说是因为吃了霸王餐所以被强行扣押?

“程将军误会了,学生是自愿留在此地,并无人暗中相逼。”魏元忠轻声解释:“说来惭愧,某是因为囊中羞涩,欠了店家十余贯钱财,固尔自愿留在此处以劳抵资,让程将军见笑了。”

“十余贯?”

听到这个数目,本想仗义疏财的程怀弼瞬时气短,他们这次来得匆忙,身上所有的钱财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余贯,就算他有心帮忙,也是没有余力。

总不能为了一个生人,搞得他们自己捉襟见肘寸步难行,他们毕竟还有皇命在身。

范同坐在那里没有插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魏元忠的表演,嘴角含着笑意,还时不时地喝上一口小酒。

程怀弼的身份不俗,范同早有猜测,所以才会这么热情洋溢地去刻意结交。

事实上,当程怀弼说出他的名字之后,范同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具体来历,毕竟范同也曾在长安呆过一段时日,对于长安的一些名人秩事自然有所耳闻。

魏元忠的心思,范同看得很清楚,套近乎,装可怜,所图的还不是想要让程怀弼为他赎身,好在摆脱了李掌柜控制的同时,还能攀附上程怀弼这样的勋贵。

阻人前程如杀人父母,魏元忠这个人很有些意思,范同并不想因为多嘴而得罪他。

还是那句话,任何一个国子监生,将来都有可能会成长为一方封疆大吏,为了讨好程怀弼而去得罪另外一个潜力无穷的监生,不划算。

“这十余贯钱,不会是因为在此店内吃酒所欠吧?”程怀弼的目光再次飘到了柜台上的那块小黑板上,那上面的菜价看得让人眼晕。

魏元忠尴尬点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看来传言并不可信,说好的粗心大意呢,说好的粗犷豪迈视金钱如粪土呢,全特么是骗人的!

“学生惭愧,就不打搅程将军用餐了!”

一躬身,魏元忠华丽败退,程怀弼一脸茫然,怎么突然就走了呢,某还想着怎么也要资助几贯呢,都是没看到菜价就闯进来的可怜人,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李丰满在后厨也看到了自己这个老祖宗的表演,亦忍不住想要为他喝彩,这心机,这脸皮,怪不得以后能够两度出任宰相。

只是眼光到底还是有点嫩啊,难道他就没有看出来,那个程怀弼其实也是一个穷鬼么?

第120章 膏药神医

一块梅菜扣肉入口,程怀弼顿时惊为天人。

什么魏真宰,什么废太子全都被他给抛到了脑后,抱起饭碗,低头猛吃。

程迁儿也是如此,第一口饭菜入口,舌头就像是过了电了一样,酥酥麻麻飘飘欲仙,一种深深的满足感从心底里生起,从小到大,人生匆匆二十八载,他还从来都没有品尝到过如此美味可口的东西。

传说中的琼浆玉液、珍馐玉食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范同老神在在地看着程怀弼与程迁儿一副饿死鬼投胎一般的疯狂吃相,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这段时间,范同每日必来知味轩,在这里他已经见过太多像是程怀弼这样头一次吃到李丰所烹美味而失态的食客,事实上就是他自己,在头几次来吃饭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这种几欲疯狂的状态。

这个世界上,当是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了李掌柜美食的诱惑。

整个厅堂之中,也就只有范同这个几乎每天都来吃饭的主儿能够稍稍清醒一些,周围的几个邻桌,哪一个不是吃相难看,就好像是几百年都没吃过饱饭一样?

“程兄,如何?”范同笑着向程怀弼说道:“小弟之前说得并不算夸大吧,这里的饭菜可还能入得了你的口?”

“嗯嗯嗯!”程怀弼没功夫搭理他,边吃边应付式地点头嗯了两声。

吧唧吧唧,一碗饭没了。

吧唧吧唧,三碗饭空了。

才短短三分钟的功夫,程怀弼就已经吃掉了十碗米饭,桌子上的菜肴,已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程迁儿也是一样,不过他只吃了七碗饭就再吃不下了,只能捂着肚子一脸不舍地看着盘中仅剩的残菜汤汁,实在是吃不下了。

范同哈哈一笑,他还没有动筷,桌子上就已然被吃空,不用问也知道,程怀弼二人对这桌菜定是极为满意,做为东道主,他感觉倍儿有面子。

“李掌柜,再来一席!”范同极为爽快地高声冲着后厨方向喊了一句,“拣最贵的上,千万别为某省钱!”

暴发户的嘴脸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可是却很得李丰满的欣赏,土豪么,就是要这么霸气。

程怀弼亦是眼前一亮,看着范同也觉得越发顺眼。

以前在长安城内,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炫富,他早就一个拳头挥过去,分分钟教他怎么做人。

但是今天今时,他却一点儿不敢觉得范同做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这厮嚣张得可爱,炫富也炫得恰到好处,简直就想要把他给引为知己。

程怀弼从来不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结交一个有钱人做朋友是多么地重要,虽然很没出息,但是这家酒肆的酒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每天都泡在这里,三餐皆在此地享用。

蒸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快,只要蒸够了时辰,随时都能出锅装盘。所以范同几乎是话音一落,没有三两秒的功夫,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蒸盘就再次端了出来。

程怀弼一点儿也不客气,反正今天有人请客,管他安的是什么心思,总之先吃过瘾了再说。

武人的饭量本就远胜于常人,程怀弼更是天生神力,饭量亦是十分的惊人,一餐吃下十几斤米饭都是常态,饭菜合口味的话,二十几斤也不在话下。

这一点儿他倒是与根福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程怀弼投了个好胎,家里并不缺米粮,从小都没有在饭量上有过限制。

而根福,相对的就命苦了很多,从小到大,都被老富贵儿给管制着,几乎从来就没吃饱过,也就是最近这二十几天,得了李丰满的首肯,他才否极泰来,顿顿都能吃撑。

这也是同样的天生神力,为何根福的力气会不如程怀弼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饭不饱,气不足,根基没有别人扎得牢靠,自然要差上许多。

“来来来,尝尝这个蒸羊羔,肉质软嫩,口感极佳,端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范同提筷指了指还冒着热气的羊羔肉,热情洋溢地讲解道:“李掌柜做出来的羊肉那是一绝,蒸、炒、烤、炸,每一种烹制方法都能让羊肉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以前某最烦吃的就是羊肉,实在是受不了羊肉里面的那股子膻味儿,但是自从吃过一次李掌柜的羊排煲与烤全羊之后,羊肉已然成为范某每日必点的菜色!”

范同坐在那里夸夸其淡,对李丰满的厨艺很是推崇。

程怀弼继续嗯嗯点头应对,吃得极为投入,根本没有闲功夫来搭理范同。

范同也不在意,继续抒发胸意,淡着知味轩店内的美食,让程怀弼与程迁儿对知味轩这个酒肆又有了一番新的认知。

“一直都忘了问了,不知程兄此来涪川所为何事,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范同继续与程怀弼套着近乎:“小弟在这涪川县,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少有人我办不成的事情。”

范同毫不羞耻地吹着牛批,不过旁边一些本地人听了却也无人敢出言反驳,毕竟范家在当地,确实很有一些势力,有一个县丞老爷撑腰,再加上又舍得花钱,细想一下,还真是没有多少他们办不成的事情。

程怀弼扒饭的双手一顿,抬手抹了下嘴上的油渍,一直低着的头不由抬了起来。

吃归吃,但是绝对不能耽误了正事。

“实不相瞒,哥哥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向兄弟打听一下。”程怀弼一只手臂搭在范同的肩膀上,直声问道:“范兄弟在涪川本地人,可知道一个叫刘敬刘三蛰的神医在什么地方?”

“刘三蛰?”范同反声问道:“可是最近才刚刚闯出了一些名声的那个膏药神医?”

见程怀弼点头,范同轻轻一笑,道:“这个我还真知道,前两日我还让人专门去他的医馆中求了两贴可以退热止泻的膏药备用呢。”

说着,范同抬手一指:“那家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程兄要寻他,稍后小弟就可带程兄过去。”

第121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程怀弼精神一振,二话不说,海口一张,几个吞咽之间,桌上的饭菜全部一扫而光。

“吃完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程怀弼一抹嘴,站起身形,高声向范同说道。

范同傻眼,他拢共才吃了两口,肚子还饿着呢,李掌柜的秘制菜品也没尝呢,要不要这么着急?

不过看到程迁也挺直身形站了起来,与程怀弼一样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范同想要再叫一桌的念头直接就被压下。

程怀弼的凶名在外,再耽搁一下的话,范同怕会挨揍。

“范二,去找李掌柜结账,我带程将军先行一步!”

向范二交待了一句,范同也站起身率先离席,在前面为程怀弼与程迁儿带路。

本来黄金会员是不需要专门去算帐的,不过范二也是机灵,听弦音而知雅意,瞬间就领会了他们少爷的意图,在范同他们刚刚离开桌面的时候就高声向范同禀报道:“少爷,这顿饭一共需要五十六贯三百文,这么多钱,小人签单的话,怕是不合适吧?”

五十六贯三百文?!

程怀弼与程迁儿身形皆是一顿,脸上开始有些见汗,一顿饭吃掉他们两个半年的俸禄,太特么奢侈了!

不过一想到那十贯一盘的蒸羊羔他们就一下吃了三盘,再加上那些一贯一份,五百文一份的菜肴加起来也有二十几盘的样子,五十六贯三百文,似乎真的很多。

好吃到极致,但也贵得离谱,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工薪阶层,完全吃不起啊!还好这次有个土财主愿意充大头请客,否则他们也定然会像刚刚的魏真宰一样,以工抵债在这里做店小二了。

范同偷偷给范二伸了一根大拇指以示赞扬,脸上却一副不耐的样子,直接甩手道:“区区五十几贯,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你签你就签,回去帐房不认的话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范二躬身领命,而后直接迈步走向柜台,那里,已然吃饱饭的根福正在安坐。

“倒是让范兄弟破费了!下次到长安,哥哥做东,再请一同吃酒……”

隔着老远,范二隐约听到了程怀弼对他们家少爷的客套之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承情了就好,也不枉少爷这般费尽心力地想要接近这二人。

五十六贯三百文,对于范家来说虽然只是九牛之一毛,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那已经相当于他们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收入总和了。

不过,没有白花就好。

“诶,兀那黑汉!”刚过门口,程怀弼又突然转过身来,高声向柜台处的根福问道:“一身武艺端是了得,可有兴趣随我到军中效力?”

对于根福的身手,程怀弼还是有点儿念念不忘,这一刻竟直接出言招揽。

“不去,我要留在这里保护少爷!”根福果断摇头,同时嘴里也大声地嘟囔着:“刚刚少爷说了,你们两个都是穷鬼,跟着你们,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我才没那么傻会跟你们走!”

就是这么耿直!

刚刚李丰满对魏元忠说的那些话,根福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了耳朵里,现在面对程怀弼的招揽,耿直的根福直接就把李丰满给撂了出来。

后厨里的李丰满身子一闪,腰扭了,心里面突然涌出一股想要亲手掐死根福这个大嘴巴的冲动。能不能长点儿脑子,怎么什么大实话都往外瞎说?

“唔……”

程怀弼被噎得老脸通红,好尴尬。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傻大个还有那个与废太子长得很像的李掌柜,嘴巴都太毒,专朝人的短处揭疤,忒损。

“三公子,任务要紧,千万莫冲动!”怕程怀弼会忍不住再冲回去与根福打一架,程迁儿连忙在旁边劝说,“那个汉子脑子似乎有些毛病,您就莫再与他计较了!”

范同也跟着劝说:“迁儿兄弟说得不错,那根福空有一身蛮力,却整日浑浑噩噩,经常满口胡言,程兄可千万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程怀弼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快步离去,范同与程迁儿心下稍松,亦疾步跟上。

后厨里,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一直紧闭的呼吸总算是松懈了下来,上班第一天,他们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好刺激。

怪不得当年老管家死活都不愿意放根福出来,真是知儿莫若父,就根福这样的惹祸本事,说话不知道轻重,打架更不知道轻重,在长安城恐怕早就不知道要死了几百次了。

幸亏这一次程怀弼没有与之计较,否则的话,在少主人不能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谁能兜得住?

“行了,你们四个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外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不快去帮着收拾一下,准备关门回家了!”

李丰满没好气地向四人吩咐一句,四人急窜而走。

任谁都看得出,李丰满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很可能会触霉头。

“嗖!”

在后厨空荡,李丰满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有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就这么冷不丁地从店门外的某个角落带着一股冷风疾速地向李丰满射来。

利箭穿过店门,路过大厅,从后厨与厅堂之间预留的窗棂小孔急钻而入,直奔李丰满的前心胸膛。

箭的力道十足,一路行来,破空之声就能让人闻之色变,赵大、赵二、崔志、宁远皆有感应,面上的神色纷纷大变,同时不顾一切地飞身扑来想要以自己的身体来挡住利箭的前路,结果全都扑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利箭带着哨音飞速袭向李丰满的胸前。

“少爷小心!”

根福也提前察觉到了不对,暴吼了一声,直接以身体暴力撞破柜台与后厨的墙壁,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李丰满的身前,后发而先制,在李丰满感到万分绝望的时候,犹如铁塔一般地堵在了李丰满的身前。

“扑!”

一声轻响,是铁器入肉的声音,李丰满面色大变,忙切声高呼:“根福,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根福憨笑摇头,一把把插在他左臂上的铁箭扯下,高声道:“少爷放心,我没事儿,也就擦破了点儿皮。”

“我已经知道暗中放箭的人躲在哪里了,这就去把他给捉来为少爷出气!”

说完,在赵大四人全都快速赶到并将李丰满给护在中间之后,根福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原地,李丰满只依稀看到了一道残影从店门处飘走。

这速度,百米破五都木有一点儿问题,绝对已经突破了人体的速度极限,牛批得不行。

这个时候,李丰满发现他竟然还有闲心去想百米破的问题,感觉好诡异。什么时候他的心竟然也变得这么大了,面对别人的行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第122章 怎么有太监?

平时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的生死危机,所以李丰满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全力爆发的根福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之前与程怀弼的争斗,算不上是生死之战,各自都留有余力,没下死手。比斗的结果看似根福稍弱,似不是程怀弼的对手,但是谁还没有一点儿压箱底的杀手锏?真正拼死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谁能活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不过这一次,此时此刻。

因为李丰满的突然被刺,而且差一点儿就一命呜呼,算是彻底惹毛了根福。

看他刚刚冲出去的速度,迅如慌鹿,猛若噬虎,出了店门,双脚一蹬地,直接跳出三米高,一下跃到对面商铺的房顶,三两下就没了踪影。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紧紧地将李丰满围在中间,手中提着菜刀,双目四下游弋,时刻关注着四下的动静,以防再有冷箭从旁边射出。

头一次他们没能防住暗箭,以致少主人差一点儿就被暗箭射中,他们心中就已是十分地愧疚不安,如果再来一次还是不能防住,他们一定会羞愧欲死。

大厅里,看到箭矢射来的人少之又少,能够像赵大等人那样听风辩全提前察觉到危险的人少之又少,所有人几乎都是被根福粗暴狂野的行为方式给惊到了,吓得一阵跳脚。

一脚踢爆柜台,一头撞翻墙面,让这些从来都没有看过美国大片的古代人一阵懵逼,极为震撼。

直到最后,看到根福的左臂上插了一支尺余长的箭矢且还嗖嗖往外飙血的时候,这些食客才意识到刚刚似乎发生了一场刺杀行动。

顿时惊慌失措,四下逃窜躲避,场面一度混乱。

魏元忠当时就在大厅为食客们端茶递水,当慌乱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常人那样惊惶失措,多年读书养气培养出来的镇定功夫在这一刻得到完美的体现。

店门大开,窗户也有两扇半合着,若是外面还有刺客在,这些门窗无疑就是最好的袭击方向。

所以留意到这些情况的魏元忠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店门前,矮身将店门关上的同时,嘴里亦在高呼道:“关窗,快关窗!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儿把窗户关上!”

临窗的几个客人闻言,颤抖着伸手一推,所有的窗户全都封上。

瞬间,店内的光线稍稍一暗,密闭的究竟形成,里面的客人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一些,弓箭手就是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精确射杀目标。

安全了,至少不必再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冷箭了。

后厨与前厅的墙壁被撞毁,李丰满站在灶房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厅内的状况,对于魏元忠的表现甚为满意。

凡有大志者,遇事必有方,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魏元忠虽然还很稚嫩,身上也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他本身已经初步具备了很多成功人士都有的这种特定品质。

“行了,店门已关,视线隔阻,弓箭已然无功。且根福已然追了出去,凭他的速度,此刻那暗箭伤人者应该已经伏首。”

李丰满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慌乱,淡定地向赵大四人吩咐道:“你们四个也去帮忙,安抚店内的食客,莫要因为慌乱而出现磕碰践踏之事。”

“少爷不可!”宁远突然出声,声音尖锐低沉:“谁也不知刺客之中除了弓箭手之外是否还有他人躲在暗中,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李丰满不由诧异地看了宁远一眼,宁远一慌连忙弯身请罪:“奴才多言,请少爷恕罪。不过现在情况未明,为了少爷的安全,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不是,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并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李丰满朝宁远的喉结看了一眼,道:“你叫宁远是吧,你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嗯,有些独特?”

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犹如公鸭夜鸣,听着让人很是别扭。像极了传说中只有皇宫中才有的那种被去了阳势的独特物种。

宁远的面色一阵通红,低头不语。他身边的崔志也是一样,同样尴尬得不行。

赵大恭声向李丰满解释道:“少爷全都忘了,宁远还有崔志之前是宫中的内侍,所以声音有些独特。不过宁远刚才的担忧并不是没有可能,既然有人敢来行刺少爷,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内侍?

李丰满恍然,这不就是唐朝时对于宫里太监的一种称呼吗,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崔志与宁远有些不大对劲,从昨天到府里来始,李丰满几乎都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声音。

学做菜的时候,他们也是多做少说,很少会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

开始的时候李丰满还以为这二人是性格如此,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若不是这一次事态紧急,宁远可能直到现在都还在做他的闷葫芦,内侍的身份也不知会被隐瞒多久。

李丰满很欣赏宁远这种护主心切的忠心,但是在知晓了他们内侍身份的同时,问题也来了。

太监啊,他的身边为毛会有太监存在?

而且以前似乎还是他们家里的仆从,除了皇亲国戚,寻常人家也能拥有太监随从吗?这个李丰,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们并不是在故意隐瞒少爷。”一直没有出声的崔志也不由出声为他们辩解:“只是我们的身份特殊,冒然出声,免不了就会暴露身份,引来别人的奇异注视……”

李丰满直接摆手:“行了,不必解释了,我了!”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甚至是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正常人都不免会心生好奇,甚至会歧视排斥他们,做为他们的主人,李丰满表示他的压力也很大。

这个消息,有点儿刺激啊。

“你们做得不错,以后继续保持!”感觉这么说似乎有点儿伤人,李丰满随即改口道:“不过在咱们自家府里就不必如此了,都是自家人,没有人会计较这个!”

崔志、宁远齐齐躬身,感动得一批。

第123章 真正的杀机!

“动手!”

知味轩的前厅,与后厨最接近的一张桌子前,原本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几个食客突然随声而动,三个人个个如离弦之箭,飞速向后厨扑来。

宁远的分析不错,那些刺客确实还有后手,除了外面放冷箭的弓箭手外,酒肆里面也有埋伏。现在趁着根福远去,李丰满身边防守空虚的空当,这些人终于迫不及待地冒头动手。

这是根本没拿他们四个当回事儿啊?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都有一种被轻看的感觉,冷声一笑,除了赵大继续留守在李丰满的身边护卫之外,其余三人分别提着菜刀迎上三个刺客。

崔志、宁远别看是太监,身手却也丝毫不弱,两把菜刀在他们手中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竟也跟刺客打得难舍难分。

赵二本身就是东宫护卫,亦有以一敌十之能,阻挡一名刺客更是不在话下。

“少爷不必担心,这三名刺客的身手一般,赵二他们三人足以应付!”赵大在旁边轻声劝慰。

刺客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躲在暗处,随时准备伺机而动。而眼前这三个已经摆到明面上的刺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死士的更多一些,不足为惧。

不过即使是如此,赵大也没有丝毫放松,仍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酒肆之中是不是还潜藏着别的刺客。

李丰满并没有觉得害怕,他甚至有一种正在看电视的即视感,在和平世界生活了三十余年的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刺杀场面。

正常来讲,这个时候李丰满应该会很紧张很害怕、神色不安惊惶失措才对,可事实却是,他非但没有觉得紧张害怕,反而还很兴奋,很刺激,很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是心大,还是我骨子里本来就潜藏着这种冒险与暴力倾向?”

李丰满也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似乎很不正常,但是不害怕就是不害怕,面对着暗中的冷箭,以及三名刺客的袭击,他甚至连往后退一步的念头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我有这么大的胆量啊,这一身的傻大胆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李丰满并不排斥这种临危不惧的属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甚至还是他以前很是向往的一种思想境界。

他只是很纳闷,这种原本并不属于他的境界与气度,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是穿越所带来的福利,还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有的一种潜在本质?

“赵大,你老实告诉我,我以前是不是有很多仇家?”李丰满突然出声向赵大询问。

赵大尴尬一笑,喏喏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忖了片刻,赵大才组织好语言,小心地向李丰满解说道:“少爷以前身居高位,虽然一直都是与人为善,但也难免会遭到一些小人的嫉妒与觊觎,所以……”

李丰满瞬间了然,这个李丰仇家应该不少,而且还全都是官方属性,之前也应该经历过不少类似的行刺事件,这就是一个坑啊!

“火!着火了!”

“我闻到了火油的味道,有人在酒肆的外面埋了火油!”

“跑啊,大家快跑!”

火,没有一点儿预兆,突然之间就燃烧了起来,店内的人群一片慌乱,有人呆在原地瑟瑟发抖,有人高声怒骂想要冲出店门逃命,总之这场突然燃起的大火,让所有人都不淡定起来。

李丰满平静的心态终于被打破,这些刺客为了弄死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敢视这么多人的性命与无物。连火油都用上了,这是打算把所有人全都埋在这火堆里吗?

过份了!

李丰满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冲天的怒意,店里的人全都是他的客人,只要进了他们知味轩的店门,李丰满就有义务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

现在有人敢动他的客人,那就是在断他的财路,在毁知味轩的声誉,绝不能忍!

这才是李丰满本身的真实属性,顾客与知味轩的声誉即是他的生命,绝不允许任何人有丝毫侵犯。

“赵大,别愣着了,你也去帮忙,尽快把这三只小老鼠解决掉。”李丰满压着胸中的怒意,向赵大吩咐了一句之后,他自己也随手在案板上取了一把剔骨刀。

每一位厨师,其实都是一位另类的刀客。

真要拼起命来,菜刀一样能杀人!

有赵大的加入,三位刺客很快伏诛,没有一个活口。

“全都是死士,见事不可为,就自己往刀口上撞,想留都留不住。”赵二踢了一脚已经倒地的刺客,神色凝重。

宁远尖锐的嗓音再度响起,极为懊恼道:“很显然,他们刚刚跳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缠住咱们,外面的火势一起,他们的目的已然达成。这场大火,才是这次刺杀的关键,咱们全都大意了!”

火油,木屋,大火一起就成熊熊之势,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四周就已经完全燃起,势不可阻。

店里面烟尘滚滚,店门处的食客几番想要闯出,都被火势逼回,面若死灰。

外面的门,似乎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

不止是房门,临街的几扇窗户同样是如此,有人想要破窗而出,结果全都被阻,希望瞬时破灭。

李丰满也留意到了这种状况,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寒意,很显然,这场刺杀早有预谋,射箭,封门,点火,一环套着一环,步步皆是杀机,这是铁了心的想要取了他的性命。

整个房间里面很快就烟雾一片,呼吸都开始有些受影响,李丰满没有闲着,急忙从水缸里提了一桶水出来,找到几块抹布用水浸湿捂在口鼻之上。同时示意赵大几人学着他的样子,以湿巾遮口,同时提着水桶压低身形疾步走到大厅。

火灾的急救知识在这一刻被李丰满完全利用起来。

火灾之中,四溢的烟雾才是最致命的东西,如果不能及时采取措施,不等外面有人救援,自己就先被房间里面的烟雾给熏死了。

莫要小看一块小小的湿毛巾,在熊熊的大火之中,它才是众人活命最大希望。

“救命啊!”

“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谁来救救我,我愿意给他我全部的家产!”

“……”

生死之间,各人形态毕露,眼见逃生无望,众人犹如热锅之蚁,跳脚喊闹,各自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全都给老子闭嘴!想活命的话就听从我的吩咐!”

关键时刻,李丰满胸中一股凉意泛起,头脑分外清明。半蹲在地上的烟尘稀薄之处,眯着眼睛看着厅堂内上窜下跳的众人,忍不住一声暴喝。

声音奇大,瞬间就压下了整个酒肆的喧闹,所有人都怔怔地闭上了嘴巴,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希望。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会比“活命”这两个字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现在全都集中到柜台这里,趴到地上,自己想办法找块丝巾或是干脆用自己的衣袖,用水浸湿捂在嘴上缓慢呼吸!这样做,只要不是大火直接烧到你们的身上,你们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赵大四人早就已经备好的水桶放在柜台旁边,听到李丰满的吩咐,反应稍快一些的人已然跑到了这个地方,飞速浸湿自己的衣袖放在嘴上,呼吸瞬时就变得清新顺畅了不少。

有效果!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还有魏元忠,你们五个一起,利用店内还没烧到的桌椅,去把店门撞开!”

“其他人若有余力,也可以一同帮忙,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先把出口撞出来!趁着火势还未烧到房顶,咱们还有逃生的机会!”

李丰满继续出声指挥,现在毕竟是白天,刺客的行动受限,便是封门也不可能会封得那么严实,最多也就是加一把锁,或是借助别的一些简单工具在外面顶住,只要力气足够大,一定能够撞得开。

说起力气,李丰满不免又怀念起根福的好来,要是根福在就好了,那小子力可拔山,哪怕外面缠着的是一圈铁链,他也能一脚踹开。

那些刺客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所以才设计把根福给远远地引开,让李丰满还有店内的食客全都陷入绝境之中。

“喀嚓!”

“轰!”

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李丰满还有正准备抬桌子撞门的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全都高声欢呼。

竟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还在冒着焰火的店门,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前,向里探视,同时高声冲里面叫喊道:“里面的人没事儿吧,李掌柜可还安好?”

关键时刻,却是程处弼去了复返,随手破开了外面紧闭的房门,为里面的人打开了一条逃生通道。

第124章 危机应对

不管李丰是不是废太子,就凭着他做出的那一手好菜,枉死在火海之中就极为可惜。

所以,在发觉知味轩这边出了变故之后,程怀弼就着令程迁儿带着刘敬先走,而他则抽身纵马火速赶回,想要看看是否还有没有机会施救。

知味轩的外墙上被泼了火油,门窗皆被人用铁链缠绕封锁,很显然,这就是一场早有预谋且胆大包天的谋杀。

程怀弼听到酒肆之中无数人的惨叫,也听到了李丰满最后的高声喝斥与从容指挥,在为行凶之人的狠毒火冒三丈的同时,也不免对李丰满的沉着冷静赞叹不已。

寻常人遇到这种绝境,当是早就已经崩溃放弃,要么瘫倒在地听天由命,要么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像是李丰满这样,身处火海却还能沉着冷静,并极力求生寻求逃生路线的人,无一不是人中翘楚。

听到李丰满的指挥,程怀弼很快就白了酒肆之中的火势状况。

既然他们要从正门突围,那就说明正门处的火势一定是相对薄弱,所以程怀弼二话不说,直接从战马上取下他的两柄巨斧,“喀嚓!”一声劈开铁链,然后一脚将房门踹飞。

房内烟尘滚滚,程怀弼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状况,铁塔一般的身形立在门前,高声向里面询问:“里面的人没事儿吧,李掌柜可还安好?”

“多谢程将军搭救,李某侥幸,还活着!”李丰满站在滚滚的烟尘之中高声向程怀弼回应,之后,即吩咐赵大五人指引着店内的客人先行撤出。

待所有人都从火灾之中撤走,李丰满这才在赵大几人的陪同上,疾速穿过空旷的火门,站到了西市的大街上。

此刻,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顶,大厅内的桌椅也已开始引火自燃,整个酒肆,已然全部被大火覆盖。

李丰满不由再次躬身向程怀弼道谢,刚刚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店门处被利器劈开的铁链,心中后怕不已,若不是程怀弼在外施以援手,他们在里面怕是很难能将房门撞开。

即使是最后能够撞开,也势必会花费不少的时间,而在火灾这中,时间却是最富贵的东西,可能就是因为晚上一分钟一秒钟,就会有无数的人被永远地埋葬在火海之中。

“恰适其会,举手之劳罢了!”程怀弼摆了摆手,然后四下打量了一下,道:“怎么不见跟我打斗的那位兄弟,有他在的话,这区区火势,当是挡不住你们才对?”

同样是天生神力的拥有者,程怀弼很清楚那一般巨力的恐怖,若是有根福在,别说是区区几条铁链,便是一堵铁墙矗在那里,他们也能把它撞开!

“火灾发生之前,他就已经被刺客引走,现在也不知是否中了埋伏。”李丰满此刻也开始为根福担心起来。

这次的行刺明显是有人在精心策划,根福一个傻小子就那么冒然出去追凶,且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肯定是被人给缠住了,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调虎离山?”程怀弼深看了李丰满一眼,探声问道:“李掌柜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如此针对,甚至不惜谋害这么多人的性命也要让你葬身火海之中?”

刚刚的火油与铁链,无一不说明那些刺客想要弄死李丰满的决心,所以程怀弼很是怀疑,李丰满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让人怀恨至此。

李丰满抬头看着已经被烧了七八成的店面,轻声叹道:“谁知道呢,可能是以前的仇家,也可能是有人在嫉妒我店面的生意,总之,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以后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我,否则,不死不休!”

咬牙切齿,就是李丰满现在的感觉。

好不容易生意才有步入了正轨,现在好了,一把火全都没了,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掌柜的,真是万幸!”魏元忠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最后小跑着到了李丰满的跟前,高声禀报道:“所有的食客全都出来了,只有三人受了一点轻伤,无一人身亡!”

李丰满闻言,也不由长松了口气,只要没死人就好,否则的话知味轩以后在涪川县的生意就算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再好吃的饭菜,也逃不过忌讳二字的消磨,现在的这种情况,这么大的火势却无一人遇难,魏元忠刚才说得不错,这还真是万幸!

“受伤的人速去送医。”李丰满直接吩咐道:“稍后你去登记一下,今天在场的所有食客,全都送上一张白银会员卡做为补偿,已经是白银会员的客人一律升级到黄金会员,日后咱们新店开张,他们可凭此卡到店内免费点餐一次!”

魏元忠眼前一亮,掌柜的真是大手笔。

白银会员在往常可是要一次性预存百贯才能获得,而这一次,为了安抚这些受惊的食客,竟一下免费送出了五十余张,更不要说还有几张需要千贯才能获得的黄金会员卡,真是大手笔,真是好手段。

舍弃些许钱财,既能安抚客人,又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此次火灾对知味轩所造成的影响。

怪不得李丰能将这么一家并不怎么起眼的酒肆经营得这么红火,除了他过人的厨艺之外,这种妙到毫巅的经营之道,也是不可或缺。

“还有,”李丰满继续吩咐道:“悄悄地把消息传扬出去,就说这次火灾是有人眼红知味轩的生意故意纵火,我们都是受害者。”

魏元忠闻言,更是心神一震,看向李丰满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推崇。

如果说之前的舍财是为了安抚人心,那么现在的这招瞒天过海就相当于是直接把知味轩给摆到了与食客们相同的一方阵营之中。

不遭人妒是庸才,能够被同行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刺杀放火,更能说明知味轩的生意是如何兴隆,知味轩的名声也极为可能会因为此事而更上一层楼。

变丧为喜,变废为宝,李丰满最后的这句吩咐,简直就是整个事情的点晴之笔,一下就把这场灾难给升华了。

偶像啊这是!

魏元忠心中感叹,看着年纪与他相差不多的李丰,瞬时感觉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待人处事,危机应对,全都是大学问啊!

第125章 究竟是谁?(1)

范同匆匆从东边的街道赶来,看到知味轩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面色不由大变。

刚刚程怀弼走得匆忙,把他给撇在了后面,没想到这才两三分钟的功夫,大火竟已将整个酒肆完全覆盖。

周围虽已有邻近的住户在自发地提水救火,但也只能挽救一下知味轩左右两边的房屋,已经处在火海中的知味轩,已经完全没有再救的必要了。

看到李丰满还安然地站在那里,范同不由长松了口气,还好正主没事,只要人还在,一间破酒肆没了也就没了,不可惜。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李掌柜若有需要,范某这就去帮你新找一家店面,明天就能正式开业!”走到李丰满的身边,范同轻声劝慰。

之前他早就有过这方面的提议,知味轩的店面太偏太小,一点儿也不上档次,现在被烧了正好,可以选个更气派的所在。

这一点,倒正合了范同的心意。

有钱家的少爷,在意的只是顺不顺心,满不满意,至于钱财方面的损失,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李丰满苦笑摇头,一时无语。

如果不是知道范同的性子跳脱,说话从来都不经大脑,否则就凭刚才那几句话,李丰满就有十足的理由来怀疑,这场火是不是这厮在故意搞他。

“少爷!少爷!”

这时,正北方向,一阵连续而急切的高呼由远及近,李丰满抬头循声观望,这声音是根福的,这傻小子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返回来了。

能够重新听到根福的声音真是太好了,说明这小子并无大碍,有惊无险。

刷!

一阵劲风吹过脸颊,根福从房顶一跃而下,跳到李丰满的身边,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

“少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紧张地围着李丰满转了一圈,根福一脸紧张,更多的是自责与后怕。

刚刚他自信满满地出去追击刺客,谁曾想一出去就被暗中埋伏好的三个刺客给缠住,再加上最先暴露的那个弓箭手,三人近战,一人远攻,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不下。

直到根福看到自家酒肆方向火焰冲天,这才意识到可能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顿时心急如焚,胸中怒气勃发,拼着又挨了一箭的机会,用足力气,一巴掌拍死了面前的两个刺客。

而后根福又趁第三名刺客惊骇欲绝的空当,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刺客的整个身子悬空而起,以每秒百米以上的速度,嗖的一下向几十步开外的第四位弓箭手掷去。

毫无意外,两个刺客都被撞成了肉泥瘫在地上,根福无心查验,脚下的速度全力爆发,仅用了三五秒钟的功夫就返回到了知味轩的门前。

看到李丰满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与魏元忠说话,根福暴躁焦急的心态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没事儿,倒是你,怎么受伤了?”

李丰满很快就注意到了根福身上的伤势,之前胳膊上的箭伤没来得及包扎,现在他的后背靠近左肩的位置又添了一支新箭,箭根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把根福后背上的衣衫浸成了一片殷红。

根福毫不在乎地甩了甩头,刷的一下把背上的箭矢拔出,嗡声道:“都是皮外伤,少爷不必担心,只要少爷没事儿就好!”

箭矢突然被拔出,并没有李丰满想像中那种鲜血四溅的场面,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伤到动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多亏了程将军仗义出手,否则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本想斥责根福两句,不过想到有外人在场,李丰满就强忍了下来,目光再次移到程怀弼的身上,再度躬身道谢。

程怀弼深看了李丰满一眼,客气道:“李掌柜言重了,就算是没有程某出手帮忙,李掌柜也必然能够安然无恙。方才某在外面听得清楚,李掌柜身在火海却仍神态自若,指挥有度,依着你的吩咐去做,撞出一条出路来是迟早之事。”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围在店门前还未散去的那些食客,轻声道:“若无将军相助,可能李某确实能够无恙,但是这些无辜的客人就不知有几人能活着出来了!”

在火灾之中求生,多一秒就能多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无程怀弼及时出手,待赵大他们把店门撞开,火海之中又不知要添多少亡魂了。

“大个子!”根福感激地看着程怀弼,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后高声向程怀弼说道:“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以后若有吩咐,尽管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程怀弼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却听根福又道:“不过跟你去当兵就算了,我家少主待我恩重如山,我要留下来保护少主!”

程怀弼不由一声轻叹,一脸可惜地看着根福:“既如此,某也不便强求,日后你若想通了,随时可去长安寻我!”

“某在此地已然耽搁太久,不宜再多作停留,有缘的话咱们当很快就会再见,告辞了!”

说完,程怀弼冲根福、李丰满还有范同拱了拱手,之后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还愣着做什么?”目送着程怀弼离开,李丰满突然一脚踹向根福的屁股,“嫌身上的血太多是不是,还不快去刘敬那里包扎一下?!”

“我不要!”根福的拗劲儿上来,任凭李丰满怎么喝斥他硬是一动不动,“我要呆在少爷的身边保护少爷,那些刺客肯定还没有走远,我可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

赵大看了一下根福身上的伤口,也轻声劝道:“少爷不必担心,根福背上的箭矢入肉不深,并未伤及筋骨,没有什么大碍。回头小人给他上点儿金创药,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少爷的安危,根福还是呆在少爷的身边最为妥当。”

赵大也是有些怕了,今天的这场刺杀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又是层层逼近,一环套一环,难保接下来他们还会再有什么后手,有根福这个武力值爆表的高手在身边,他们也能安心一些。

李丰满再次狠狠地瞪了根福一眼,不再催促。

根福则傻呵呵地冲着李丰满一阵傻乐,分毫没有把背上与臂上的伤口当回事儿。

第126章 究竟是谁?(2)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很快就有人过来,一为救火,二为调查清楚事情的缘由。

李丰满心情不好,且又没有太多与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就把善后事宜交给赵大去打理,他则带着根福几人一同回了府里。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火烧火燎的?”

刚一进府门,老富贵儿就看到李丰满还有赵二他们几人一身的烟尘,黑一块白一块,就像是刚从火堆里钻出来一样,面色不由一变,连忙急步迎了过来。

走到近前,看到因为心虚而躲在人群后面的根福,老富贵儿的面色变得更是难看:“根福,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还受伤了?你们在外面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

一把把根福揪到跟前,注意到根福胳膊上的伤势,老富贵儿双目一紧,眉头不由皱起:“怎么会是箭伤?”

毕竟是行伍出身,老富贵儿一眼就认出了根福胳膊上伤势的来源。所以老富贵儿才更为纳闷儿,如果是刀伤、剑伤,哪怕是枪伤还都好理解,但是弓箭这种东西,在县城闹市之中并不常见。

涪川虽然靠山,但山中的野味甚少,周围也并没有多少猎户。况且就算是猎户,也不会被允许带着兵器入城。而且一般街头的打架斗殴,也很少会有人运用弓箭这种利器,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会闹出人命或误伤他人。

可是现在根福身上的箭伤却做不得假,他们到底惹到什么人了,竟然连弓箭手都派了出来。

“是这样,爹,今天我们在酒肆时……”

根福畏畏缩缩地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仔细跟老富贵儿讲解了一遍,老富贵儿听闻之后,顿时火冒三丈。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死士,弓箭手,封门放火,他们这是根本就没打算让老爷活着出来啊,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老富贵儿高声咆哮,双目外凸,“我们都已经被逼到了涪川这种贫瘠小城,老爷也已经再无返回长安的任何希望,为什么就这样,那些人还是不愿放过我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老富贵儿显然已经猜想到了一些眉目,这么有节奏有计划的刺杀行动,绝对不是普通的势力能够做得出来。

而且死士这种东西,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培养得起,每一个死士的成长都需要用到海量的资源器具,只有一些少数的豪门大户才会有闲心有闲钱去搞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主仆都已经沦落到了如此地步,那些人竟然还不放心,时隔半年之后,又派杀手追击到此。

老富贵儿在感觉到无比愤怒的同时,他很想不通。

按理说他们现在对长安的那些人已然不具备任何威胁,为什么他们还要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特意来行刺他们,难道那些人就不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反噬到他们自己的身上吗?

“老富贵儿,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看到老富贵儿的反应,李丰满沉声向其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想要取我的性命?”

“这……”老富贵儿稍一犹豫,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魏元忠,虽是店里的伙计,可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不便让他知晓。

李丰满会意,直接向宁远吩咐道:“宁远,你去带魏元忠到厢房去休息,接下来的几天,就让他暂住在府中。”

“还有!”李丰满扭头看了魏元忠一眼,道:“你不说自己是国子监生吗,学问应该是不错了,这几天你闲着没事可以去东宅学堂给孩子们充当一下教书的夫子,工钱跟在店中时一样。”

这叫物尽其用,整个涪川县估计也再找不到第二位国子监生也当教书先生了。

魏元忠欣然领命,教书是他的本行,可要比在酒肆中做店小二轻松多了。

宁远领着魏元忠去了后宅西院儿,根福也被赵二崔志带下去包扎伤口,李丰满与老富贵儿一同到了客厅叙话。

老富贵儿接着刚才的问题向李丰满禀道:“不瞒老爷,其实老奴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派人过来刺杀于您。”

李丰满一怔,这话怎么说的,不知道你刚刚气得火冒三丈,逗我玩儿呢?

老富贵儿继续说道:“不是老奴故意欺瞒,实在是老爷以前在长安里的仇人太多,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会私下里来报复老爷,一个一个去排查的话,真的是没有头绪!”

李丰满直接懵逼。

什么叫仇人太多,什么是没有头绪?

李丰满感觉有点儿冷,心里洼凉。

他的这个前身,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为毛都被发配的边区了,都已经落魄到了这般地步,却还不愿放过他?

“老奴原以为咱们到了涪川之后,就能风平浪静,在这里平平安安的渡过余生。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那些人始终都不想让老爷活着。”

老富贵儿轻声感叹,显得很是落寞。

“肯定是这些时日咱们府里的日子大为好转,有些人看不下去了,他们就是想要看着老爷一步步落魄潦倒,如果能够自己病死,郁郁而终,那就更合他们的心意了。”

李丰满嘴角一扯,这得多大的仇,竟然想要让一个人活活穷死!

“老富贵儿,你老实告诉我,我以前是不是很混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那种?否则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招来这么多人的记恨?”

李丰满开始自我怀疑,他到底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这个坑有点儿大啊?

“老爷莫要胡思乱想,事实是恰恰相反。”老富贵儿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老爷从小知书达理,尊老爱幼,是出了名的孝子。”

“而且,为官之后,老爷亦是不变本心,待人敦厚,爱民如子,实乃朝中众官之楷模。”

“虽然最后老爷被人所诱,做了一些错事,误入了歧途,但老爷的本质还是不错的!否则的话,当初圣上也就不会对老爷网开一面,只是把您给发配到黔州来了。”

李丰满眨了眨眼,感觉老富贵儿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啊,竟然连李世民这个大boss都给牵扯了出来,他的这个前身,当初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还有,都被发配到黔州这种边远落魄之地,家里都快要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能让老富贵儿感到很是庆幸,这种情况让李丰满感觉心里更凉,这个李丰,闯得祸似乎有点儿大啊。

第127章 轻寒发飙

李丰满到底还是没能从老富贵儿的口中套出他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一到关键时刻老富贵儿就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搞得李丰满很是郁闷。

别人失忆了,家里人恨不得一天帮着回忆十次八次以前的事情,巴不得患者马上就能恢复记忆。

怎么到了他这儿,一切全都变了呢?

老富贵儿不愿说,孩子们也不愿说,就连新来的这些下人也一个个地守口如瓶,全都在背地里瞒着他,长安的事情更是一概不提,唯恐一句话说错会刺激到他,让他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长安的种种,在李丰满这里仿佛已经成了一种禁忌,无人敢去碰触。

李丰满相信,老富贵儿不会害他,大丫头二丫头他们也不会对他不利,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桃代李僵,是从未来穿越而来,也在刻意回避以前的种种,省得一句话说不对暴露了身份。

但是现在,以前的仇家都杀到眼前了,又是弓箭又是放火的,差点儿没把他搞死。可李丰满却仍是没有一点儿头绪,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这就很郁闷了有没有?

有仇不报,被动挨打,这不是李家爷们儿的风格啊!

“好吧!”李丰满不再逼迫老富贵儿,道:“以前的事情你不愿说我也不再强求,现在别人都打上门来了,咱们该怎么办,总得有个章程吧?”

“我虽然没打过仗,可是我也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总是这么被动挨打的话,可不是每次都能像今天这么幸运。”

老富贵儿倒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紧张,愤怒过后,他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老爷放心,对待这种事情,李壶与赵大他们很有经验。”

“之前是因为没想到会有人直到现在都还敢来行刺老爷,所以没有丝毫防备,现在有了今日的前车之鉴,李壶他们提前有了准备,刺客再想动手,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容易了。”

“还有根福,现在已经可堪一用,以后我会让他全天贴身护卫老爷,有他在旁边,再加上李壶、赵大等人的精心防备,除非那些人敢派出大量的死士正面强攻,否则难奈老爷如何。”

老富贵儿说得很是自信,对待这种情况似乎也很有经验。

李丰满再次懵逼,很受刺激。

他实在是很难想像,以前的李丰每天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的属下,不管是老管家还是以前的护卫,竟然对预防刺杀这种事情都预防出相当成熟的经验来了。

这得经历过多少次的刺杀,多少次生死危机,才能让手底下的这帮人锻炼出了如此粗大的神经与如此娴熟的防刺经验?

坑啊这是!

李丰满有一种感觉,从今以后,平凡的日子会距离他越来越远,这次刺杀可能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阿爹,阿爹!”李轻寒小跑着从后院赶来,看到李丰满后也顾不得往日的礼数,直接冲到近前,拉着李丰满的衣袖上下打量,“我听说今日有人行刺,阿爹你没事吧?”

李丰满抬手拍了拍大丫头的脑袋,哈哈一笑:“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放心吧,阿爹福大命大,轻易死不了!”

通过刚刚的了解,李丰满已经很确信,他在面对刺杀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反常的镇定,必然与这具身体之前的经历有所关联。

连他的手下都被锻炼得百折不挠、经验丰富,做为每次刺杀者的首要目标,李丰更是身经百战,或是说他的神经已经麻木,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了。

不管是因为神经记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种坚韧无惧的镇定属性,确实通过李丰的这具身体传导在了李丰满的精神之上,让他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还能够保持头脑清醒,指挥若定。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杀阿爹了,那些人这次过份了!”李轻寒目光一阵冰寒,冷声自语道:“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富贵儿!”李轻寒猛然转身看向老富贵儿,直接吩咐道:“你这就去写一封信递去长安,代我问问我的那个好爷爷,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到底还在不在意阿爹还有我们这些孙子孙女?”

“如果想要让我们死,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好,何必还要纵容下面的那些人来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小动作?难道真的要看到我们这一脉全都死绝了他才能安心吗?”

老富贵儿身子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低首劝说:“大小姐慎言,老太爷肯定是不知情的……”

李轻寒双目一瞪,斩钉截铁道:“勿要多言,就照我说的去写,现在就去!”

老富贵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点头应道:“是,大小姐!”

虽然才八岁大的小丫头,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气场十足。

李丰满在旁边看着都有点儿心神动荡,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当家人,怎么感觉这个大丫头的威严竟然比他这个当爹当老爷的还在强盛呢?

还有,怎么这件事情还把李家的老太爷给牵扯进来了,不是说李家已经落魄失势了吗,这种事情跟老爷子说还有什么用?

因为不知道跟李丰之前跟李老太爷之间的关系如何,所以也并没有冒然插口,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过从李轻寒的口中李丰满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那就是李丰与他家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连带着孩子们对他们的爷爷也有了不小的怨气与意见,否则轻寒丫头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来问责她的爷爷。

老富贵儿领命离去,李轻寒脸上的怒气这才收敛了一些,轻声向李丰满劝慰道:“阿爹莫要担心,待这封信到了长安,那些牛鬼蛇神就该知道收敛了。”

瞬间,李丰满再次觉得他与轻寒丫头之间的父女关系好像完全颠倒了过来。

在这个丫头的跟前,他这个当爹的反倒是更像一个受保护的孩子。

第128章 各方云动

涪川县衙。

赵宣正稳坐在后衙处理一天的公务,县丞范征急走而至,及到书案前,躬身一礼,而后紧声禀报:“赵大人,不好了!知味轩走水,疑是有人在故意放火!”

“还有,在酒肆走水之前,曾有人在暗中以弓箭行刺掌柜李丰!同时,火起之后,知味轩的所有门窗都被人恶意加了锁链将众人困于火海之中,若不是一位路过的侠士出手相助,后果堪忧!”

赵宣身子一凛,一下从座椅上弹起,切声问道:“人呢,那李丰可有恙否?”

范征回道:“大人放心,李丰无恙,且酒肆之中也无一人伤亡。只是那李丰被刺,兹事体大,下官特来向大人禀报一声。”

“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

赵宣长松了口气,赞赏地看了范征一眼,“你说得不错,兹事体大,绝对不能轻视。”

“那李丰虽已被废,可他终归是圣人血脉,在你我管辖之地,哪怕是饿死病死溺死自杀,反正怎么死都好,就是不能被人暗杀行刺而死,否则上面必有追究!到时候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范征头上冒着冷汗,连连点头。

自半年前李丰一行被发配到此地,他与县令几乎都是在提着心肝过日子,深怕这位身份特殊的不速之客在涪川遭到什么意外。

没想到千防万防,该来的还是来了,哪怕是被按到了泥堆里,还是有人不愿放过他们。

“那咱们现在该如何行事?”范征轻声向赵宣请示:“咱们县衙之中衙役有限,且身手参差不齐,平常吓唬一下寻常百姓还可以,真要与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相遇,根本就指望不上。”

赵宣一阵沉吟,道:“什么都不要做,派人走个过场就好,该询问询问,探查探查,反正到最后也一定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赵宣很清楚那些贵人的行事准则,不管成与不成,绝对都不会留下丝毫的破绽。

“不管是行刺还是被刺,对咱们这些地方官吏来说,都是神仙打架,插不上手。”

“这样,你这就去给郡守修书一封,将今日的情况详尽汇报,并请郡守大人明示,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事!”

范征眼前一亮,把锅甩给上峰,倒也不失为一条明路。反正现在正主没事,要扯皮的话就让郡守头疼去。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办!”范征一躬身,然后转身退走,此事宜早不宜迟,早把邸报送出,他们也能早点儿安心。

与此同时,距离李府不远的一处民宅之中,亦有人在为李丰满遇刺一事头疼不已。

“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啊,这一个个的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老子好不容易得了一个闲差,还以为能在这里安享晚年,婆娘我特么都快找好了,现在却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出,这是纯心在跟我老王过不去啊!”

王朝拍着他满是疤痕的大光头,一脸地暴躁,想要择人而噬。

他是宫里专门派出来监守废太子的暗卫副统领,跟李丰满做了半年邻居后闲得实在无聊,这才借口离开了一段时间,本想找个第二春,过过小日子,目标他都物色好了,城东头的张寡妇,身高体胖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

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刺杀,彻底把他的好事儿给搅和了。

“大人息怒,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那些人竟胆大如斯,光天化日就敢当街行刺。当时负责监守的兄弟稍不留神,就被人给打晕了。”

王朝的面前,跪拜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忐忑地向王朝禀报着当时的情况。

“所幸的是,那李……李丰吉人天相,正好被路过的程怀弼将军所救,并无大碍。”

王朝一愣:“程家的那个三小子也来了?他不在长安城好好地当他的右金吾将军,跑到这里来瞎搅和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年轻人禀道:“好像是为了求医,他把最近刚刚崭露头角的那位膏药神医给请走了。”

“还有,程将军好像并没有认出李丰的真实身份,出现在知味轩也是恰逢其会。”

王朝微摇了摇头:“没认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的李丰与半年前的那位太子殿下,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如果咱们不是每日都能见到他的变化,乍然相遇,也会疑神疑鬼,不敢相认。”

“倒是他跑这么远来请一位刚刚冒头的医师,着实有些奇怪。长安城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何必要舍近而求远,千里迢迢跑到这黔州来?”

王朝的脸上闪出一丝疑惑,不过又很快摇头:“算了,管他是为了什么,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倒是那些刺客的来历,可有眉目了?”

青年人低头回道:“倒是捡了几具刺客的尸首回来,不过无论是他们的体貌特征还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样式,都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些人全都是死士,发现无法脱身之后,全部都会在第一时间自杀身亡。”

王朝轻点了点头,这些他早有预料。

李丰就算是再怎么被废,他也是圣上的血脉,意外被人刺杀身亡,必然会引来圣上的震怒,这是要掉脑袋甚至会夷三族的罪过,那些人在行事之前就算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早在行事之前,他们可能就已经预料到了各种情况,首尾必然早已清扫干净。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没道理啊?

废太子的身份特殊,且在夺嫡之事上对其他几位皇子又再无半分威胁。

更重要的是,皇太子早在几个月前就已新立,夺嫡之争也已然告以段落,李丰的存在不管是对谁来说都已经是无足轻重,杀了他不仅会惹一身臊不说,还不会得到什么现实的利益,这些人图的是什么?

王朝当初就是因为看通了这些,所以才在新任的皇太子入主东宫之后,彻底放松了警惕,放飞了自我,去大胆地追寻自己的第二春去了。

谁曾想,他这边才刚有了一丝苗头,李丰这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这是在存心跟他过不去啊!

“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里的情况传回长安!”王朝大手一挥,“还有,让那几个一直在鬼混的家伙马上回来,从今晚开始,每天都是寸步不离地护卫在暗处,谨防那些刺客会再卷土从来。”

“是!”青年人躬身领命,悄然告退。

第129章 这病,我能治!(1)

刘敬与程迁儿同骑,程怀弼在前面开路,马不停蹄赶了一天的路程,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与晋阳公主的车队会合。

直到看到晋阳公主,刘敬都还处于懵逼状态,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昨日正在店里边翻医书边为病人诊治,突然就有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大汉跟着范同一起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拎起脖子就走。

我特么这是招谁惹谁了?

请人看病有这么请的吗,真是岂有此理!

在看到眼前这个面色苍白且不停咳喘的小女孩之后,刘敬已然明白他被请到这里的原因所在,所以他的心中才会更为气愤。

寻常人家求医,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不说塞红包送礼物,至少也要规规矩矩地说明情况,看师医是不是有时间,又或者是愿不愿意上门出诊。

哪有这样连问都不问就直接上手硬掳的?

弄清楚了这些人的目的,刘敬的心神顿时沉稳了下来,目光在晋阳公主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心中瞬时了有计较,不用这些人说话,他自己就先自语给出了诊断:

“气虚带喘,咳中有滞,痰白稀薄,舌白肢冷,脉浮而紧,口不渴而腻,渴喜热饮。”

晋阳公主神色微变,不由正色抬头向刘敬看来。

坐在晋阳公主旁边的楚钰与陈挚亦皆是眼前一亮,对这位从涪川来的所谓神医有了一丝认同感。

能够仅从一个望字,就准确说出晋阳公主殿下的所有症状,甚至还推断出了公主殿下的大致脉相,看来这个刘三蛰并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当然,如果只有这种程度,也只是让他们眼前一亮而已,相同的事情他们二人也能轻易做到,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是喘鸣、呷嗽之症,而且已病入膏肓,若是刘某猜得不错,这位小姐的父母之中,必然有一人患有同样的病症!”

刘敬说得斩钉截铁,让楚钰与陈挚这两位太医都齐齐改变了颜色,晋阳公主似乎又回想起了已然故去的长孙皇后,神色一片黯然。

“敢问这位先生,这些你是如何诊断出来的?”陈挚到底年轻,心有疑问便直接问了出来,一句先生,道出了他对刘敬医术的认可。

楚钰也把目光集中到了刘敬的身上,他同样也很好奇,刘敬是如何从晋阳公主的身上推断出长孙皇后或是圣上也有类似的症状的。

刘敬的底细,在请他过来之前就已经摸了个一清二楚,土生土长的涪川本地人,一生没有出过黔州,若说他是提前知晓了晋阳公主殿下的身份所以才在这里大放厥词,以图吸引他们的注意,那更是断无可能。

首先刘敬不认识晋阳公主殿下,其实这次请他过来,完全是楚钰与陈挚突然间的想法,事先没有半点儿征兆,程怀弼二人亦不可能会提前向刘敬泄露出公主殿下的身份。

再有,刚才说出那份诊断的时候,刘敬身上所传递出来的那份自信,同为医者,楚钰与陈挚的感觉最为真切,做不得假。

因为他们也曾有无数次在面对有着绝对把握的病症时,自然而然地有过这样的心态。

“你是如何知晓的?”晋阳公主也首次出声,声音清脆低柔,但却异常坚定:“我不相信有人能够从子女的身上诊断得出其父母的病症。”

看着几人全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刘敬一昂头,傲娇地把脸别过一边。

他刚才说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彰显自己的存在价值,现在目的达到了,也是时候计较这些人的无礼举动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程怀弼他们这些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武人就在外面守着,为了自己的安全能有点儿保障,刘敬甚至连之前的话都不想说,这么嚣张跋扈的求医者,他理都不想理。

见刘敬这副态度,楚钰与陈挚不由一阵尴尬,晋阳公主的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愉的神色,只是呼吸较之刚才稍稍急促了一些。

“大胆郎中!”宫女小娥可没那么多顾忌,看到有人竟敢对公主无礼,直接出声训斥:“公主殿下跟前也敢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回答殿下的问话?!”

“殿……殿下?!”

刘敬身子一哆嗦,不由又抬头看了晋阳公主一眼,殿下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用的,逾了礼制,掉脑袋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人不是在故意诓骗他吧?

心中有疑,可是刘敬在这一刻却已是不敢再多问。

如果真的是公主殿下亲临,他刚才已是有些大不敬,现在若再质疑她的身份,那就是罪上加罪,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如果这是个冒牌货,那就更加麻烦,冒充皇亲可是重罪,他现在身陷其中,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还不如装个糊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的功夫,刘敬的身上就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摆什么谱闹什么情绪,二话不说,直接躬身请罪:“小民眼浊,不知是殿下当面,无礼之处请殿下恕罪!”

“哼!这还差不多!”小娥一声冷哼,再次恶狠狠地瞪了刘敬一眼。

“小娥不得无礼!”晋阳公主轻斥了小娥一句,然后低头看向刘敬:“不知者不罪,刘医师不必如此。这次冒然请刘医师过来,确实有些唐突,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刘医师莫要放在心上。”

一番话下来,不管这个公主是真是假,都让刘敬的心气瞬间消停了不少,还是人家小姑娘会说话。不像是旁边坐着的那两个老爷们儿,从始自终似乎都是在审视着他,一句客气话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本宫来给你介绍,”见刘敬的目光时不时地向楚钰与陈挚打量,晋阳公主强打精神,道:“这两位皆是太医署的医师,年长一些的是太医署令楚钰,另一位是太医博士陈挚,这一路多亏了他们二人的悉心照料,本宫才能顺利赶到此地。”

楚钰与陈挚听到晋公主点到他们的名字,同时起身,微微冲刘敬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刘敬则再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太医署令啊,天下医师之楷模,几乎是天下间所有知师的终极奋斗目标,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第130章 这病,我能治!(2)

“其实这并不难推断。”

听到晋阳公主又问起刚才的问题,刘敬整理了一下思绪,恭声道:“小民之前看过一篇关于喘鸣之症的医书,上面曾有提及,哮喘病,嗯,也就是喘鸣之症,那本医书上把喘鸣之症称之为哮喘。”

稍稍解释了一下,刘敬接着说道:“上面说,哮喘病具有一定的遗传属性,所谓遗传,就是父母会传于子女,子女又传于孙辈,一家人中只要有一人得了哮喘,其后代子嗣之中,就有极大的可能会从小沾染此症。”

“我观公主殿下年岁不大,但哮喘病的症状却已是极深极重,显然此症必发于幼时,所以才推断出公主殿下的双亲之中必然有一人患有此症。”

看刚才屋内几人的表情,刘敬就知道他的推断并没有错,传闻七年前故去的长孙皇后就是薨于气疾,刘敬心中忍不住猜测,眼前这小丫头如果真是公主的话,有七成的可能就是长孙皇后所出。

楚钰的眉头一挑,对刘敬口中的医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刘医师,你所说的那本医书是哪一册,关于喘鸣之症的医书有很多,这些年老夫又特意收集,却也未曾见过你所说的这种遗传之症。”

刘敬微微一笑,瞥了楚钰一眼,越发怀疑这老头儿的术医署令身份。

当初少主给他医书的时候可曾说过,那些都是寻常的医术药方,虽珍贵,但却非秘传,也从来没特别交待过刘敬不能外传。

刘敬身在黔州这种偏远之地,自认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那些医术不奇怪,可楚钰这种号称是太医署令的人,什么样的医术资源他找不到,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一定是骗子!

刘敬觉得身上有点儿冷,一种凶多吉少的念头开始在脑子里面打转。同时大脑急速运转,思虑着脱身之法。

“某看的医术很零散,书名不太记得,只知道那篇文章的题目是《论哮喘症的中医辨证》,这位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不防去寻一寻,应该能找得到。”

不是刘敬不太记得,而是李丰满在写这些医学典籍的时候本就是随意而为,想到什么写什么,并没有太多的目的性,所以刘敬看的时候自然也是没有太多的头绪。

楚钰拱手道谢,虽然从刘敬这里得到了答案,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更为迷惑。

《论哮喘症的中医辨证》?这是什么鬼名字,正常的医学大家有几人会以这样的名字来编撰医书?

“既是辩证,上面可有记载医治之方?”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喘鸣之症,也就是哮喘病,古来有之,但确切的医治之法却是少之又有,很多都是只治其标而不治基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的病症日益加重而毫无办法。

当年长孙皇后就是如此,同样做为主治医师的楚钰,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仍没能留住长孙皇后的生机。

现在,晋阳公主亦是如此,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熬到油尽灯枯。

“医治?”刘敬直接摇头,“哮喘乃是不治之症,想要治好,断无可能。”

在场的人面色齐变,心中刚刚才燃起来的一丝希望再次被无情浇灭。

“不过嘛,虽然不能根治,但却能缓解。”看到几人的表情,刘敬心中一突,连忙话峰一转,道:“不治之症不等于绝症,只要医治保养得法,虽不治,却能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晋阳公主直接坐起了身子,原本并无什么神采的双眼此刻散发着褶褶光辉:“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这是真的吗?!”

这,可能吗?

从小到大,晋阳公主几乎都是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不能跑不能跳,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每天活动的地点都是特定,身边随时都有太医跟随,十二年的人生之中,晋阳公主几乎无一刻不再想着像一个正常的皇子公子那样活着。

哪怕同样没有太多的自由,哪怕有这样那样的规矩限制,但至少他们健康!

而健康,则是晋阳公主一直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所以,刘敬这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彻底激发了晋阳公主心底最深处对健康对生命的渴望。

她毕竟才十二岁,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呆在榻上苦苦煎熬。

“自然!”带着自己的专业,刘敬自信满满,“在某看来,这种病并不是真正的不治,只是极难除根而已。”

“除根我没办法,但是想要让公主殿下摆脱现在这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亦不是没有可能!”

楚钰直接激动地站起身来,高声道:“这么说,公主殿下这病,你能治?”

陈挚,晋阳公主还有小娥同时紧张地向刘敬望来,企及着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他们所希望的答案。

“我是说我有办法让殿下缓解现在病入膏肓的状态。”刘敬道:“但若想让公主殿下恢复到正常少年人的状态,还得我家少主亲自出手才行!”

“你家少主?何许人?”楚钰切声询问。

“我家少主名唤李丰,字承德!”刘敬恭恭敬敬地道出李丰满的名讳,对着正南涪川方向遥遥一拜,脸上满是推崇,道:“某这一身医术,有大半都是来自少主的不吝传承,我刚刚所提到的那些医书,皆都是少主亲赐。”

“我不能根治的病症,我家少主出手,肯定能够药到病除!”

“喘鸣之症罢了,对我家少主而言,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毫不客气地说,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人能够根治公主殿下的病症,那必是我家少主无疑!”

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局,刘敬毫不犹豫地把李丰满给推了出来,同时还很不要脸地为李丰满狠吹了一波牛批,进一步加大了楚钰一行人心中的希望。

这么做虽然很无耻,有祸水东引的嫌疑,却也是刘敬身处绝境之中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如果公主的身份为真,那自是再好不过,少主可以凭此一战成名,从此扶摇而上成为人上之人,他刘敬也能跟着蹭点余荫,对于李丰满的医术,刘敬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如果公主的身份为假,那也不必担心,少主身边的两位家仆,还有前天刚刚赶来的那些护卫,无一不是身手矫健之辈,有他们在,亦有极大的可能将他救出这片火海。

“少主,我是可把我所有的希望全都压到你的身上了,求给力啊!”

第131章 请李丰(1)

楚钰并没有被刘敬的牛皮所迷惑,做为一个行医数十载的老医师,对于喘鸣之症,他亦有着自己的判断。

药到病除是不可能的,就是孙思邈来了也是不可能的。

刘敬之前说的那句话楚钰很认同,喘鸣之症是不治之症,一旦染上,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医好。

所以,对于刘敬后来对他那个所谓主少的吹嘘,楚钰只信了一半。

一个刘敬就已经有如此见识,那口中的那位少主也必然有着惊人的医术。

这跟楚钰之前的推断相吻合,刘敬这么年轻,在他的身后有七成可能还存在着一位或是几位医术上的前辈。

只是没想到,教导刘敬成名的前辈,竟然不是他的师傅或长辈,而是所谓的少主。

“刘医师所言当真?!”小娥激动地高声向刘敬问道。

一旁的晋阳公主脸上也焕起了明亮的光彩,目光灼灼地盯着刘敬。

刘敬傲然点头:“那是自然,刘某前段时间制作出来的那贴膏药,就是在少主的指点下研制而出,少主的医术,早已通达天际,不同凡俗。公主殿下若去求医,必然能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楚钰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见两个姑娘如此激动,实在不忍心打断她们心中的希望,只是微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拆穿刘敬的谎话。

不管怎么说,刘敬背后有医术更高明的医师是一定的,多一个名医过来看看,有益无害。

楚钰唯一担心的就是,现在晋阳公主心中所涌现的希望越大,到时候所受的打击就会越重,若是一个不好病情再度加重,那就麻烦了。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楚钰轻声为晋阳公主打着预防针:“公主殿下,或许刘医师所说的那个李丰真是一位少有的神医,但是能不能彻底医好殿下的顽疾,还要等咱们把他请来看过才能知晓。”

“还请殿下稍安勿躁,心绪不要有太大的波动起伏,以免加重病情。”

晋阳公主轻点了点头,不过两只眼睛仍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对此,楚钰只能在心中轻叹,求生是人之本能,上至刚出生的婴孩,下至垂垂老朽,在面对生死之时,本能皆是一致。

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体验死亡。

“程将军!”楚钰高声向门外唤了一声,程怀弼跨步而入,先是冲着榻上的晋阳公主行了一礼,而后向楚钰拱手请示。

楚钰拱手还礼,然后出声交待道:“还要劳烦程将军再去一趟涪川县,去寻一位唤作是李丰的医者过来。”

“李丰?”程怀弼一愣,“他还是一位医师?不能吧,他不是知味轩的掌柜吗,是个厨师吧?”

医师,厨师,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功用却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两个职业怎能混为一谈?

“厨师?”楚钰直接懵逼,“莫不是程将军此去涪川,已然见过这个李丰了?”

程怀弼也不隐瞒,直接把他在知味轩的吃饭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同时还不忘夸赞李丰满两句:“说真的,知味轩的饭菜虽然贵了些,但是那味道真是没的说,等咱们到了涪川,我请公主还有楚署令去尝尝鲜!”

楚钰的嘴角微抽,现在是讨论吃东西的时候吗?

所以说,有时候他就特别不愿与这些武将打交道,满脑子的肌肉,说话根本就抓不住重点。

“这么说,那个李丰很年轻了?”

程怀弼点头:“跟某年岁相仿,尚不到而立之年。”

程怀弼本想说一下李丰的长相以及自己心中的猜测,但是看到晋阳公主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给他收了回去。

这个消息尚未确定,冒然说出来,难免会刺激到晋阳公主。

“刘医师!”楚钰的面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直接转身向刘敬质问道:“这些你怎么解释?竟然敢殿下推荐一下厨师来医病,你好大的胆子!”

刘敬面色不变,气势丝毫不弱地直接回怼:“谁说厨师就不能为人医病了,谁规定的?”

“我家少主医厨双修,厨艺好,医术更是高明,你们若是不愿去看,也没谁求着你们去!”

说着,刘敬反而还傲骄起来了,待价而沽,爱去不去。

楚钰直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确实没有人规定厨师不能为人医病,也没有规定厨师不能兼职医师,但是在这个时代,厨师与医师,一个是贱职,一个却是尚业,只要脑子稍正常一些的人,都不会放着好好的医师不去做,反而去跑去开饭馆儿吧?

况且,那个李丰还那么年轻,甚至比刘敬还要小上十几岁,这样的人纵为医师,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陈挚也有些接受不了,直接出言道:“就算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是他毕竟才二十余岁的年纪,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学医,又能有多长的从医经验?”

“我劝刘医师还是要想清楚,欺瞒公主殿下亦等同于欺君,别到时候你还有那个李丰,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吹牛逼可以,但要分跟谁。

公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君,欺瞒公主,亦是大罪,这一点陈挚并不算是在故意吓唬刘敬。

欺个毛的君!

刘敬心中鄙夷,当刘爷是吓大的啊,一帮子赝品,还真当自己当盘菜了!

“年轻怎么了?”刘敬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不服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乏天才,有些人生而知之,有些人天赋惊人,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就别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反正我家少主一定能医好公主殿下的病,你们要去就去,不去拉倒!”

卧槽!这爷们儿牛逼啊!

程怀弼被刘敬的牛气给惊到了,一个小小的民间医师,竟然敢这么跟太医署令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太医署令虽然官职不大,但在长安城却甚受诸多朝臣的尊重么?

敢这么跟楚钰直接顶撞的人,整个长安城都找不出几位来,哪怕是程处弼自己,也不敢在楚钰的跟前肆意张扬。

程怀弼忍不住为刘敬点了个赞,同时也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身为一个医师,却这么彻底地得罪了掌管天下医者的太医署令,前程堪忧啊!

第132章 请李丰(2)

“无论如何,还是劳烦将军先去把人请来再说吧!”

楚钰再次向程怀弼拱了拱手,说话很是客气。

程怀弼一个激灵,直接摇头拒绝:“这个怕是不成。”

楚钰一愣,紧接着就听程怀弼向他解释道:“不是本将不愿再跑一趟,而这个叫李丰的人不比这位刘医师,可以随意相邀,他自己若是不愿离开涪川的话,本将去了也是无用。”

刘敬人单事孤,可以直接强行请来。

但李丰却是不同,不说根福那个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的傻大个,就是一直跟在李丰身边的那四个护卫,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善战之士,不易对付,强邀基本没戏。

而程怀弼,也没有那种携恩求报的习惯,虽然他曾出手帮过李丰一次,但却从未想要用这份人情去强迫别人去做自己不愿的事情,这不是他的风格。

更何况他对李丰的身份存有疑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去冒这个险。否则不说圣上会如何惩罚,就他们家的老头子都绝对能把他的双腿给打断。

“这样啊……”

楚钰与陈挚对视了一眼,不再强求,连程怀弼这样小霸王一般的人物都说强请不来,他们还能说什么?

看得出,刘敬口中的这位少主,绝对不仅仅是一个酒肆掌柜那么简单。

刘敬闻言,身上的气势更盛,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感觉,不过在被程怀弼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瞬时就偃旗息鼓,不敢再牛皮轰轰。

昨天,就是这个人蛮横不讲理,一听说他不愿离开县城出诊,二话不说,一把就把他给扔到了门外的马背上,凶残得紧。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到涪川去登门拜访吧。”晋阳公主轻声吩咐:“反正咱们此行的目的地也在涪川,两者倒不冲突。”

正主发话,所有人全都躬身依言,绝口不再去提请李丰过来的话语。

刘敬心中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这群骗子给忽悠到了,只要他们敢进涪川县,待见到少主之后,他自然就能逃离苦海,小命得以保全了。

想到这里,刘敬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直接拱手向榻上的晋阳公主禀道:“公主殿下的身子还很虚弱,短时间内不宜长途跋涉,若是殿下信得过小民,小民愿意出手为殿下诊治一番,以缓解殿下此刻的胸闷之疾。”

该表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刘敬一点儿也不含糊,他很担心这些人在得知有更好的医师存在之后,就会把他杀之灭口,现在如果不表现出一点儿存在的价值来,小命危矣。

“哦?”正待退下的楚钰几人身形一顿,同时回身向刘敬看来。

“正好想要见识一下刘医师的高明手段!”

做为晋阳公主的主治医师,楚钰在接收到晋阳公主向他望来的征询目光后,主动站出身来,接过刘敬的话,道:“不知刘医师想要从何处入手?”

刘敬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袖筒中取出一方针囊,淡声道:“药石见效过缓,自然是以针灸疏引,暂行缓解公主殿下胸肺之中的苦闷之痛。”

“所定何穴?”

“鱼际、孔最、大椎、定喘,肺俞、风门、膻中、内关。”

“如何行针?”

“鱼际、孔最为先,平补平泻,余穴次之……剩下的就是我刘某人的独门手法了,不能明言,望两位太医大人见谅。”

一问一答之间,晋阳公主、小娥还有程怀弼听得云里雾里,而楚钰与陈挚则明显变了颜色,再看向刘敬的眼神中多了一分郑重。

刘敬的答案明显不全,但楚钰与陈挚皆是医道中的行家,一听就能判断得出这种行针方法是否有效。

探出虚实,确定不会危及到公主殿下的性命,楚钰这才让开了身形,伸手请刘敬出手诊治。

刘敬傲然一笑,跨步上前,先伸手为晋阳公主诊了一下脉相,而后从容施针。

楚钰从始至终都在密切注视,见刘敬的针法四平八稳,下针的位置也中规中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陈挚站在楚钰的身侧,看着刘敬施针,低声向楚钰问道:“师傅,弟子有些想不明白,鱼际、孔最、大椎、定喘,肺俞、风门、膻中这几处穴位皆有止咳定喘之功效,但是最后这个内关穴与气疾之症似乎并无太多的关联,他为何偏偏要加一个内关在其中?”

楚钰轻捋胡须,低声向陈挚讲解道:“内关穴,有宁心安神、理气止痛之效,主治失眠、腹痛及上肢麻痹相关的病症。看似与气疾无关,但却可宁神止痛,缓解殿下胸闷胸痛之症,以往殿下痛急的时候,老夫也曾在此处下过针,只是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楚钰的话刚刚说完,就见晋阳公主的精神陡然好了许多,面上因为疼痛而显得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

“我感觉好多了,心里不闷了,胸口也不是那么疼了,呼吸顺畅了许多!”晋阳公主忍不住出声夸赞了刘敬一句:“刘医师真是名不虚传,多谢了!”

啪啪啪!

楚钰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听到自己的老脸被别人肆意摩擦摔打的声音。

他刚刚才说到内关穴对晋阳公主的病症无效,并无多大的止痛效果,结果人家马上就有了明显的好转,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师傅,他刚刚不止下了八针,我刚刚看得很清楚,殿下胸痛的好转,是在他下了第九针之后才有的突然转变。”陈挚不忍看恩师这般尴尬,忙出声为其解围。

楚钰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刘敬的最后一支针上,双眸不由一凝。

这是什么穴位?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不在奇经八脉,未及十二正经,《灵枢》有言,人体内有三百四十九个穴位,这些穴位的分布与功效,楚钰个个都能明记于心,不会有分毫错漏。

但是刘敬最后所扎的这一针,却是在三百四十九处穴位之外!

这是什么穴位,它有什么功效,为何《灵枢》还有《内经》上没有丝毫的记载?

楚钰的好奇心被勾起,心里面犹如百爪挠心。

“最后一处穴位是阿是穴!”

似看出了楚钰与陈挚的疑问,刘敬傲然道:“以痛为腧,位置不定,寻常医者不得其法,根本就找寻不到。嗯,这也是我家少主在不久前刚刚发现并教授于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效果确实很显著。”

阿是穴?

楚钰与陈挚心中一惊再惊,对于刘敬口中的少主,越发地好奇与敬畏起来。

第133章 兄妹相见(1)

“以痛为腧,燔针劫刺。”

良久,楚钰的口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陈挚听到之后,面现恍然,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阿是穴的出处。

“师傅,这应该就是《灵枢》‘经筋’篇中所提到的那种不定穴吧?”

楚钰点头,刚才他差点儿就被刘敬给忽悠住了。

阿是穴,应该只是刘敬那位少主对不定穴的一种专称,听上去确实很唬人,但细想一下却不难发现倪端。

《灵枢》与《内经》中其实都有提到过这种不定穴的现象,只是篇幅很小,而且又过于难以理解,所以多不为人所重。否则的话,刚刚刘敬在提到以痛为腧的时候,楚钰也不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经筋”篇中的记载。

不过,无论如何,刘敬能够知道不定穴,且这么轻易地就能找准位置并成功压制住了公主殿下的病痛,就已然能够证明这个刘敬与其少主,皆有一身不俗的医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一位医者其实都有他最为擅长的治疗方向,有人擅医头,有人擅医脏器,有人擅医外伤,说不定刘敬与其少主就很擅长找寻不定穴或是擅医气疾呢。

这个时候,楚钰与陈挚心中也泛起了无尽的希望与好奇,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刘敬口中的少主,与他一同坐而论道,探讨医术。

不知不觉间,这两位太医已然把李丰给摆到了与他们相同的位置。那种身为太医高高在上的心态,在还没有见到李丰满之前,就已然被刘敬给彻底破坏掉。

对于楚钰二人态度的转变,刘敬却认为是理所当然,在他的心中,少主在医术上的成就,本就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不过,楚钰与陈挚能够这么快就发现阿是穴的出处,倒是让他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两个冒牌的太医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他们的医道根基还算牢靠。

只是知而不能用,对榻上这小姑娘的气疾毫无办法,就算懂医那多半也是庸医。

先入为主的念头,让刘敬越发认定,这两个太医也是假冒,这波人,妥妥的是一帮骗子。

以病为由,骗医,骗财,说不定还会碰瓷讹人,待见到少主之后一定要提醒少主小心为上。

“本宫现在感觉好多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感受到了刘敬的神奇医术,晋阳公主也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比刘敬医术更为高明的那个李丰。

笼罩在她头顶整整十二年的乌云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它牢牢抓住!

楚钰不太放心,看了一下晋阳公主的气色,然后又出手请脉认真诊断了一番,这才长松了口气,冲陈挚与程怀弼点了点头:“殿下现在的状态相对平衡,走路的脚程可以适当地往上提一提。”

程怀弼拱手得令,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他带来的十名护卫全部由暗转明,护卫在晋阳公主的车驾两侧,只留一名斥候还藏在暗中以防不测。

刘敬因为展露了一手自己的医术,也得到了楚钰师徒二人的另眼相看,不再让他与程怀弼一帮大兵一同赶路,而是将他请到马车上,与他们二人同乘而行。

马车一路奔波,百余里路,硬是紧赶了两天才堪堪赶到涪川县。

这一路,有刘敬的医术打底,晋阳公主竟一次急喘也没复发,连楚钰这样的老太医都不得不心生感叹。

第三天早上,太阳刚刚冒头的时候,两辆马车在一队护卫的随同下缓缓进入涪川县的城门。

大早上的涪川县一如往常,人烟凋零,建筑老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穷,第二就是破,第三就是又穷又破。

晋阳公主透过窗帘看向外面的街道,待她看到这个地方竟是如此地萧条破旧之后,心里面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酸痛。

她的太子哥哥就是被发配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这让从小养尊处优并没有受过什么苦的太子哥哥如何能受得了?

吃不好,穿不暖,水土不服,再加上陡然失势,前后落差巨大,晋阳公主实在是很难想像,这半年来,她的太子哥哥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小娥,你说太子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晋阳公主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马上就能见到兄长的喜悦在这一刻变得忧心忡忡。

小娥担心地看着晋阳公主,轻声劝说道:“殿下不必担心,太子……中山郡王并不是一个人沦落至此,他的身边还有家人有忠仆,他们会照顾他的。”

小娥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废太子,他现在已被贬为庶民,既不是太子,亦不是什么郡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而已。

只是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在公主殿下的跟前小娥也不敢直呼其名,只能以李承乾以前的爵位相称。见晋阳公主对于她于“中山郡王”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满,小娥不由长松了口气。

“是啊,他的身边还有嫂嫂,还有几个孩子,大哥应该并不寂寞,真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晋阳公主的面色稍霁,不过却仍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殿下!”程怀弼打马过来,恭声向晋阳公主禀道:“末将已经打听过了,那李丰的住处就在城西,您看是先打家客栈休息一阵,由末将出面去把人请来,还是殿下您亲自登门拜访?”

晋阳公主缓过神来,轻声道:“求医贵在心诚,既然已经到了地方,自然要去登门拜访。”

“不过,在求医之前,本宫想先去见见大哥,听父皇说大哥就在这座小城之中落脚,劳烦程将军去打听一下,大哥现在何处!”

程怀弼躬身领命,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浮现出了李丰满的面容,正好废太子也在这个地方,那个长相酷似废太子的厨师,到底是不是废太子本人?

走了两步,程怀弼又退缓回来,轻声向晋阳公主禀报道:“殿下,微臣觉得您最好还是先去见一下那个李丰,把身子调养好了再去与中山郡王相见,可能会更好一些。”

见晋阳公主面有不喜,程怀弼紧声说道:“不敢欺瞒殿下,微臣之前与那李丰有过一面之缘,发现这个李丰的长相竟与中山郡王有八分神似,从他的身上,可能会更容易得到中山郡王的信息。”

第134章 兄妹相见(2)

李丰满很忙。

在酒肆被烧的当天下午,他就很麻溜儿地在知味轩原址的对面,以三十贯的价格买下了西街的另外一处商铺,当天就把“知味轩”的招牌挂上,并找来工匠连夜改建,只用了一天两夜的工夫,一家全新的酒肆就这样被重新建立起来。

在酒肆被烧的第三天,原来饭店上的灰烬还没有被清除干净,知味轩就又开始正式营业起来。

在家放置了许久的孔明灯再次被挂起,这一次根福放得更高,整个涪川都能很清楚地看到。

很多老食客闻讯而来,整整两天没有尝过到知味轩的饭菜,他们的肚子都已经饿得有点受不了了。

尤其是范同,吃惯了知味轩的精品美味,其他寻常的酒菜再难入口,就是望江楼的“叫花鸡”现在吃起来也没了之前的那种美味,这两天,他感觉自己都饿瘦了。

所以今天一得到知味轩开业的消息,他一大早儿地就带着范二过来捧场。

好在今日是灾后开业的第一天,知味轩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只有午时才正式营业,李丰满终于像是一个正常的餐馆老板一样,朝九晚五,老早地就打开了店门。

“哟,范公子到了,真是有日子没见您了,您快请进!”

看到范同主仆临门,店小二魏元忠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这位可是财神爷,端是不能怠慢。

“今天是新店开业的第一天,掌柜的说了,为了答谢像范公子这样的老客户,凡是蔽店的会员,所有酒菜一率半价。而且今天是全天营业,不再有任何限制,范公子要以敞开了吃。”

魏元忠热情地为范同做着讲解,同时把范同请到店内,找到一个专门为黄金会员预留的贵宾专席。

“以后前面这几张临窗的桌子,全都是蔽店的贵宾席位,除了黄金会员或是蔽店的贵客,平常就是空着,也不会供他人使用。”

贵宾席位是新装修时李丰满特别嘱咐设立,位置宽敞不说,还特意用屏风在前后做了遮挡,可隔绝视线,保护隐私,与店内的普通席面儿有了明显的差距,一看就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范同坐在贵宾席位上,前后打量,伸手触碰了一下身边的屏风,发现屏风竟然是可能自由伸缩的那种,无须遮挡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推就会隐身到墙体内,端是奇思妙想。

“不错,不错,这个贵宾席位,某喜欢!”

范同连连点头,虽然比之那些大酒楼的包厢还差了那么点儿意思,但却胜在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行了,别再废话了,今天这里的特色菜全都给我来一遍,小爷的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环境再怎么变,也不如李掌柜做出来的那一口佳肴更有吸引力,范同的肚子在咕咕叫,闻到临桌飘散过来的菜香,他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范公子稍待,马上就好!”应了一声,魏元忠躬身离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端了四盘新菜上来。

红烧狮子头,酱鸭,油焖茄子,凉拌猪耳丝。

三荤一素,走的还是以往快餐的风格,客人无需等待太久,只需三五分钟就能全部上桌。

“啧啧啧!”看着摆在桌面上的这四道新菜,范同不由连连点头,“果然,不管店面再怎么变换,只要李掌柜还在,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说完,范同便不再理会他人,直接抄起筷子,沉浸在自己的美味世界。

看到这种情况,魏元忠已是见怪不怪,今天已然有太多这样的客人,知味轩歇业两日,已经有太多的人因为吃不到掌柜的美味而食不下咽。

后厨之中,李丰满已经很少再自己亲自动手。

这两天,赵大、赵二还有崔志、宁远四人在李丰满的指点之下,已然能够上手,毕竟都是一些简单的快餐菜式,只要肯用心,并不难掌握。

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等再过上几个月,当这四人都能独挡一面的时候,李丰满就能彻底清闲下来了。

根福坐在柜台,警惕地望着四周,每一位进店的食客他都会仔细打量,唯恐再有刺客会混进店中对李丰满不利。

“咦?老头子怎么跑来了?”

看到新进来的这个熟悉身影,根福轻咦了一声连忙起身迎了过来,把正要与老爷子搭话的魏元忠扒拉到一边,直接站在了老富贵儿的对面。

“老爷呢?”不等根福开口,老富贵儿就切声向根福询问,呼吸微喘,头顶见汗,像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根福抬手一指,“少爷在后厨配菜,爹,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看把你给急的,衣服都汗湿了。”

老富贵儿小心地抬头朝后厨方向看了一眼,见看不到李丰满的影子,遂小声向根福说道:“还真是出了大事了,刚刚家里来了一位贵客。”

“晋阳公主殿下,你可还有印象?就是那个整天都咳嗽不止的病丫头,这次是专门从长安赶来探望老爷。”

“真是个姑娘,老爷的四个兄妹之中,也就只有她还能念及着老爷以前的情谊,还能在这种时候有胆子特意赶过来。”

老富贵儿轻声感叹,眼角都感动得有点湿润。

根福却不以为意道:“来就来呗,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妹妹探望兄长,不是很寻常么,以前在长安时,晋阳公主不也常来?”

“我这就去禀报少爷,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说着,根福转身就要往后厨去,却被老富贵儿一把给揪住,“你个瓜娃子,你虎啊!这种事情能让老爷直接知道吗,万一漏了底,老爷再犯了病,你担待得起嘛?!”

根福止住身形,抬手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能在老爷的跟前泄露了晋阳公主的身份,她就是老爷的妹妹,不是什么殿下!回去后你若是说露了嘴,看老子不打断你的双腿!”

老富贵儿狠狠地威胁了根福几句,然后心事重重地抬脚去往后厨。

见到老富贵儿进来,赵大四人躬身见礼,李丰满也颇为意外地向老富贵儿看来,这老小子一直都不太满意李丰开门做生意,平素很少会过来店里,今天这是怎么了?

“见过老爷。”老富贵儿走到李丰满的跟前,躬身一礼,然手轻声禀道:“老爷,长安那边来亲戚了,是咱们老府邸中的四小姐,现在正在府里等着您呢!”

李丰满直接懵逼。

不是说家里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吗,怎么现在又蹦出了一个妹妹来?以前没听老富贵儿还有大丫头他们提起过啊?

第135章 兄妹相见(2续)

晋阳公主在经过了最初的意外与惊喜之后,心绪已然渐渐平稳,此刻安坐在李府的正厅,正在与轻寒、思语、思琪、豆豆及小李弈一同说叙话玩闹。

几个孩子一口一个姑姑的叫着,叫得晋阳公主脸上都快要笑出一朵花来,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了。

轻寒与她年岁相仿,早在几年前轻寒三四岁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常在一起玩闹,在长安时只要一见到晋阳公主这个小姑姑,小轻寒就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晋阳公主的后面。

思语、思琪及豆豆也是一样,她们三个是轻寒的跟屁虫,而轻寒则是晋阳公主的跟屁虫,所以姐妹几人与晋阳公主都很是熟络,她们姑侄几人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比晋阳公主与李承乾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上一些。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这四个小丫头,听到她们在自己的身边叽叽喳喳,晋阳公主的心里一阵窝心,暖暖的,很舒畅。

楚钰、陈挚二人因为职责所在,坐在与大厅相临的旁厅,一脸地梦幻,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求医竟然求到了废太子的身上,这是不是太巧了点儿?

废太子李承乾是什么人,楚钰与陈挚寻是再熟悉不过,别的什么本事他们不便讳言,但若说他懂医术,而且还是一名医术高明的神医之流,那纯粹就是在扯淡了。

贵为太子,每天要去学习经世治国之道的时间都有些不够,哪里会有功夫去学什么医道?就算他有这样的兴趣,圣上与帝师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至少在李承乾为太子的这二十余年之中,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太子殿下跟谁学习过医术。

“师傅,咱们可能是被那个刘敬给骗了,这个李丰……,他哪里会什么医术,公主殿下的病怕是……”陈挚狠狠地瞪了一眼站此刻正站在院外与程怀弼闲聊的刘敬,心中的怨气十足。

楚钰亦是摇头轻叹:“这可能就是命吧,晋阳公主殿下此来黔州原就是为见中山郡王最后一面,现在提前达成了愿望,也不枉咱们一路跋涉走了这么一遭。”

“现在,咱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找寻孙道长的踪迹上了,传闻他这两年一直都在黔州这一带活动,若能找到他,公主殿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起孙思邈,陈挚不由抬头看了楚钰一眼,犹豫了片刻,探声问道:“师傅,有句话徒儿不知当不当问?”

楚钰不以为然道:“咱们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忌讳,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好了。”

陈挚道:“就是那个孙思邈孙道长,既然师傅觉得他能够医好晋阳公主殿下的气疾,那当年长孙皇后病危的时候为何不……”

原则上来说,长孙皇后与晋阳公主所得的气疾就是同一病症,既然孙思邈能医得好晋阳公主,那他也一定能保得下长孙皇后的性命。

“你当为师没有想过?”楚钰沉声叹道:“长孙皇后于老夫有过活命之恩,当时老夫甚至比圣上还要着急皇后的病况。只是我当时得到消息,说是孙思邈已然病故……”

“谁能想到,那只是孙思邈为了摆脱俗世的纠缠,故意做出的一处衣冠冢,我也是在长孙皇后故去数年之后才知晓这件事情,为此老夫直到现在内心都还在煎熬不已。”

“如果当年我能警醒一些,不说挖坟开棺,就算是派人再多打探一下,也不至于会让长孙皇后那么年轻就……”

楚钰的一双老眼混浊,泪水斑斑,言语之中尽透着数之不尽的悔恨之意。

陈挚闻言亦是随着一声轻叹,心中的疑惑解开,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愉悦之意。

没想到师傅当年在为长孙皇后医治气疾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辛酸的隐密。只希望长孙皇后身上的悲剧,不会在晋阳公主殿下的身上重演。

庭院之中,刘敬同样如在梦中,看着前厅之中,四位小小姐都在围着晋阳公主说笑,小少爷也被晋阳公主给抱在怀里逗弄,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之前他的判断出错了,还是这帮骗子本来就与少主认识,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刘敬忍不住再一次出声向程怀弼求证询问:“程将军,你们真是从长安来的?”

“那生病的小姑娘真的是一位公主?”

“还有那楚钰真的是太医署令?”

“你们不会是在蒙我吧?我家少主竟然是废太子,这怎么可能呢?”

“我家少主为人谦和,温文尔雅,父慈子孝,待人以诚,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为了皇位不惜弑父逼宫的废太子呢?”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对,一定是搞错了!”

程怀弼头疼地看着这个问题中年,再一次向他重申道:“刘医师,注意你的言辞,不是弑父,只是聚兵逼宫而已,否则的话你当圣上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他的性命?”

传言真是可怕,没想到在底层这些民众心中,李承乾的名声竟然已经败坏到了如此地步,难怪废太子会改掉自己原本的名字,难怪他会暴瘦那么多。

只是,凭心而论,废太子虽然不堪,可也远没有恶毒并丧心病狂到会去弑父的程度。

程怀弼身为右金吾将军,对于半年前的那场兵变那是再清楚不过,从始至终,李承乾都没有想过要谋害李世民,只是想要效仿李世民当年对待李渊的那种手段,提前逼宫称帝而已。

只是李承乾有那么大的野心,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与运气,最终功败垂成,落得了如今这般下场。

“我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刘敬再一次否认摇头:“少主他……”

“啪!”

程怀弼被问得心烦,一巴掌下去,刘敬的声音戛然而止,院子里重归宁静。

“叨逼叨,叨逼叨,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特么心里还纳闷儿么,我问谁去?!”

一脚把已经晕倒在地的土郎中给踢到大门口,程怀弼高声吩咐道:“程迁儿,你去把这厮送回他的医馆去,别让他再来烦我!”

程迁儿可怜地看了已经晕过去的刘敬,一弯腰一探手,直接就把这一百多斤给提了起来,冲程怀弼躬身一礼,而后转身出门。

第136章 兄妹相见(3)

李丰满在老富贵儿的陪同下不紧不慢地从知味轩返回,根福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及到府门,李丰满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庭院之中的程怀弼,心中惊诧不已,这厮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将军!”李丰满主动上前拱手与程怀弼见礼,热情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坐,走走走,随某一同前往!”

程怀弼尴尬地拱手还礼,嘴巴微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废太子。

之前他并不确定李丰满的身份,可以一口一个李掌柜的叫着,现在既然目标已经明确,再这么随意的话可能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李承乾虽已被废,可是在朝中许多老臣的心中,依然还有那么一丝情份在,否则的话程知节也就不会让程怀弼特意过来拜会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废太子已然失忆,老富贵儿还有晋阳公主已然达成共识,要继续帮着隐瞒其废太子的身份,这特么就很为难了,我到底是认还是不认呢?

看到李丰满竟与程怀弼相识,老富贵儿直接就懵了,感觉要坏菜。

这才想起,两日前他似乎就曾听赵大向他禀报过,说是程怀弼莫名出现在涪川县,并与老爷有过一面之缘,仓促之间他怎么就给忽及了呢?

一定是刚才只顾着迎接晋阳公主殿下,只想着怎么让晋阳公主殿下同意暂时隐瞒身份,心情激荡,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疏忽。

老富贵儿心中追悔不已,果然,说一句谎话不难,难的是该用多少句谎话去圆谎。

“哎哟,怪我怪我,光顾着迎接四小姐,怠慢了程将军!”

老富贵儿忙着出声打岔,直接闪身出现在程怀弼与李丰满的中间,冲程怀弼挤眉弄眼使着眼色,“程将军想必是在厢房里有些闷了吧,要不要让根福陪您出去走走?您说的那件事情,咱们改日再说可好?”

程怀弼眼前一亮,不由把目光集中到了根福的身上,上一次打得不太尽兴,现在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老富贵儿显然很了解程怀弼的禀性,一句话就把程怀弼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尴尬中解脱了出来,剩下的事情完全是本色出演。

只是根福原本还不愿去,说好了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少爷的,真爷们儿,说到一定要做到!

结果,老富贵儿一瞪眼,一抬脚,根福脖子一缩,抬手拉着程怀弼就往外走:“走走走,今日某要与你战个痛快,打得你麻麻都不认得你!”

程怀弼欣然应战,二人偕同出门,老富贵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只是他一回头,看到李丰满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老富贵儿心里一滴溜儿,探声问道:“老爷为何要如此看着老奴,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地?”

李丰满凝着眉头:“老富贵儿,你今天可是有些不大对头啊,上门的客人,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你平常不是最重规矩最讲礼仪的吗?”

程怀弼怎么说也是国公之后,他自己也是宫中的禁卫首领,绝对是大唐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儿人,老富贵儿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随意,很不正常。

“哈哈哈,老爷误会了。”老富贵儿轻笑着向李丰满解释道:“程将军乃是将门之后,平素里最烦这种繁文缛节,以前他在咱们府里也是常客,老奴对他若是太过客气了,程将军反而会不太自在。”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同了老富贵儿的说辞。

程怀弼看上去确实不像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至于两天前程怀弼为何对他见而不识,赵大之前已经有过解释,李丰之前身型壮硕,微胖且有些跛足。

而现在,整个人缩水了一圈,脸型较之以前显瘦了许多,跛足的右脚也不药不愈,以往的熟人见了,当有一大半都不敢相认。

对此,李丰满也颇为认同,所谓的一胖毁所有,一瘦全都有。

每一个瘦下来的胖子都相当于是做了一次整容手术,除非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否则绝对认不出来。

李丰满现在应该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上一次赵大、李壶他们一行人刚到府里的时候,李丰满就从他们的眼中感到了明显的意外与生份,他们看向李丰满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连以前身边最贴身的护卫近侍都是如此,更别说那些并不是很熟的外人了。

“老爷,程将军是专程为根福来的,一心想要招根福进他的禁卫军中,您就别操心了。”老富贵儿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大厅,道:“四小姐还在里面等着您呢,您还不快去看看?”

李丰满一脸地无奈。

他刚刚之所以站在这里跟老富贵儿扯了这么多废话,就是想要晚一会儿进去。

上一次来了一个小姨子就已经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现在又来了一个亲妹妹,怎么搞?

天可怜见,面对这些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的亲人,李丰满多少都有些心虚。他毕竟是冒牌货,哪怕是装失忆,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老爷放心。”仿佛是看出了李丰满心中的忧虑,老富贵儿低声提醒道:“四小姐已经知晓少爷失忆的情况,对此很是欣慰,绝对不会刻意去提及以前的过往。”

“而且,老爷与四小姐之间的感情很好,这次过来也只是心中挂念,特意来探望老爷还有几位小姐公子,应该不会长住。”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总感觉老富贵儿这话听着有些别扭,知道自己的大哥失忆了,当妹妹的却很是欣慰,这是什么鬼?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心疼、焦虑并四处求医帮助恢复记忆吗?

“大哥,是大哥回来了吗?!快,快抬我出去!”

大厅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软糯的女声,然后,李丰满就看到一个长相很是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坐着一张长椅上被两个随从抬着出了客厅。

小姑娘的面色苍白,但一双清眸却炯炯有神,神情也显得有些激动,目光在老富贵儿与李丰满的身上扫过,最后直接落在了李丰满的脸上。

意外,心疼,怜惜,各种各样的情感在小姑娘的眼中接连爆发。

“大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说完,小姑娘竟然泣不成声,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个不停。

第137章 兄妹相见(3续)

这句话,李丰满自己听着都是心中一酸。

是啊,我特么怎么瘦成这样了?

都瘦了三十年了,硬是一点儿都吃不胖,我自己都愁得想哭。

这么想着,李丰满也不由悲从中来,胸膛内压抑了快三十年的委屈一下就暴发出来。

想起以往家人的关心,想起李爷李奶李爸李妈对他身材横向发展的殷切期盼,以及那一顿又一顿的丰盛晚餐,李丰满的眼泪也啪啪啪地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非常地应景。

两人哭得原因虽然有些出入,因究其根本,都是源于对李丰满现在这副身材的极不丰满所造成。

当年李爷李奶李爸李妈就是如此,每天都为李丰满的身材愁得不行,恨不得他每天能吃八顿饭。

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妹竟然被他给愁哭了,哭得那叫一个心疼,一看就是亲生的。

李丰满眼泪婆娑地打量着同样眼泪婆娑的小妹妹,心里面没来由的就是一阵亲近。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当初在初次见到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她们的感觉仿佛,很顺眼,很亲切,同时也很安全很温暖,不设一丝防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脉亲情?

“大哥,你怎么也哭了,是不是记起什么了?是不是记得我了?”

看到李丰满也在不停地落泪,晋阳公主更觉心疼,以前的太子哥哥在她脑子里的印象一向都是威风凛凛,像父皇一般坚强如山,何曾像现在这样竟然泪流满面。

这半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一个白白胖胖的大活人,怎么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就被瘦成了这个样子?皮包骨头,身子竟然轻减了一多半!

再联想起老富贵儿还有轻寒之前对她说过的一些境况,晋阳公主越发能体会到太子哥哥的难处,心里面揪揪着疼得厉害。

怪不得老富贵儿还有轻寒都很担心太子哥哥会再度恢复以前的记忆,对于太子哥哥来说,或者失忆才是他现在能够摆脱那种煎熬的唯一途径。

否则的话,她的太子哥哥,极有可能就会被这样活活地给瘦死!

所以,看到李丰满在看到她之后竟然不自觉地开始落泪,晋阳公主在感动的同时,心中亦是忐忑不已,唯恐她的太子哥哥因为看到她再度回想起了以前那种不堪的经历。

李丰满的情绪渐渐平复,极度思念家人的头脑也逐渐清醒,擦了一把眼泪,见小妹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记得你是谁,不过一见到你,不知怎的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都流了出来,让你见笑了。”

李丰满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晋阳公主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开始决堤,哗哗哗的往外喷射。

哪怕是沦落到了这般境地,哪怕是已经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记忆,太子哥哥的心中竟然还存有对她的印象。

女孩子本就多愁善感,晋阳公主因为从小生病体弱,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体味更是细腻,父女之情,兄妹之情,姑侄之情,无论是哪一种情感,她都是极为珍视。

这也是为什么在明知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她还要坚持过来黔州探望李承乾的原因。

临死之前,她要正式与自己的亲人告别。

“大哥,不记得的话就不要再去想了,你只需要记得现在的我,记得我是你的妹妹,这就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晋阳公主长吸了口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极为心疼地看着李丰满,道:“母……母亲在临过逝之前,就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兄长外表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我们兄妹四人之中活得最苦也最累的一个,让我们长大以后都多帮衬大哥一二。”

“以前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现在我虽已明了,可是却已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留在这里受苦。”

“大哥!”晋阳公主伸手朝李丰满所在的位置够了够,凄声说道:“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好心疼,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难过。日后我若是魂归地府,有幸再与母亲相见,母亲一定会责备我的……”

说着,晋阳公主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无声流出,李丰满的心中没来由的一次又一次悸动,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向前靠近。

客厅门前,李轻寒带着弟弟妹妹们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眼泪也忍不住地潸然而下。

老富贵儿亦是如此,一会儿一抹眼角,半条袖子都已经湿透。

偏厅之中,楚钰再也忍不住,直接起身就冲了出来,及到晋阳公主的近前,高声道:“公……四小姐,您不能再这样了,过度的悲恸,只会加重您的病情,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心静养,待我们寻到了孙道长,才会有更多的把握能够调养好您的身体!”

陈挚随后而至,同声进言:“四小姐,师傅说得不错,您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能再犯病了!”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彻底打破了兄妹二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堆砌出来的悲切场面。

李丰满甩了甩头,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一些,小妹的状态确实很不对,不能下地走路,说话中气不足,还时而轻喘有咳,且面色苍白,唇中无血,一看就是久病成疾,很虚弱。

“这二位是?”压下心中的担忧,李丰满的目光朝着楚钰与陈挚二人瞧来,眼神中带着询问。

楚钰师徒同时拱手与李丰满见礼,做着自我介绍。

同时,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了李丰满一眼,不由面露惊色,皆被李丰满的惊人变化给吓了一跳。

怪不得刚刚听晋阳公主哭得那么悲切,实在是这废太子与半年前相比变化太过惊人。

这得吃多大苦遭多大罪才能把一个大活人给生生折磨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传闻晋阳公主与废太子的感情一向很好,现在看到废太子这般凄惨的模样,不哭才是怪事。

“原来是楚、陈二位医师,一路辛苦了!”李丰满客气地拱手回礼,对于二人看向他的惊讶神色,他早已是见怪不怪,这段时间凡是见到以前的熟人,几乎都是这般模样,他早已习惯。

“咱们屋里叙话!”没有直接询问小妹的病情,李丰满在前引路,伸手请几人一同到厅中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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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怀疑,试探

楚钰与陈挚面面相觑,这位太子爷以前何曾对他们这般客气过?

大厅内落座之后,李承乾兄妹二人话着家常,楚钰与陈挚则趁机仔细打量起李丰满的气色来。

他们想要确定一下,所谓的失心疯与失魂症,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废太子为了逃避现实而故意佯装。

两位都是太医,从医经验丰富无比,其中楚钰更是太医署令,整个大唐医术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打眼一过,他们就能诊断得出李丰满身体是否健康,神智是否清明,体内是不是有沉疴潜伏。

细一打量他们就发现,这位废太子虽瘦,可精神却很矍铄,双目清明有神,呼吸紧凑有力,肤色也是白中透红,预示着其较为常人还要旺盛的气血。

身体缩水了大半,外表看上去似乎极为瘦弱可怜、风吹即倒,但是他内在的筋骨与气血却是健康无比,甚至比在长安时还要健硕。

这怎么可能?!

这种前后还有内外的差异,让楚钰与陈挚全都心中惊诧不已,略一思量便十分确定,在这位废太子的身后,必然存在着一位医道上的高人!

由这位高人出手为废太子调理气血,恢复筋骨,所以废太子的脚疾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药而愈。

想到此处,楚钰的精神陡然一震,如果真有这样一位高人存在,那晋阳公主说不定还有希望。

身为太医署令,楚钰几乎负责了宫内所有皇家主要角色的健康问题。

毫无意外,李承乾的脚疾,当初也是楚钰主治。

不知情的外人一直都以为是太子殿下贪玩,驾马时不慎跌下致跛。事实上,整个皇城禁宫,只有楚钰及李世民,还有长孙皇后等一些至亲之人才知道,李承乾的脚疾并不是简单的外伤所致。

消渴症,这才是李承乾足疾一直不愈的真正原因。

阴虚为本,燥热为标,病延日久,阴损及阳,阴阳俱虚。阴虚燥热,耗津灼液使血液粘滞,血行涩滞而成瘀。

脚伤只是外因,“血行涩滞而成瘀”才是根结所在,至十年前患病开始,李承乾的脚疾就从来都没有好过,所以才给人留下了跛脚太子的印象。

楚钰虽为神医,可是在面对着李唐皇室这一帮人的病症,他也是极为崩溃的。

一个看不好,两个看不好,三个还是看不好,如果不是他的名声不错,且李世民也不是那种嗜杀之人,否则早在长孙皇后薨逝的时候,他就被那些禁卫给拉出去砍了。

消渴症就是楚钰也毫无办法的另外一种顽疾,十年以来,他曾想尽了无数的办法想要为太子医好脚疾,让他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动自如,这样才不失为一国之储君的形象。

但是事实往往都是那么地不尽如人愿,直到太子被废,李承乾被发配到黔州,楚钰也没能找到有效的方法让他恢复正常,这亦是他从医生涯中的另外一桩遗憾。

有时候楚钰甚至以为,就是因为他没有为太子殿下及时医好脚疾,这才致使太子殿下在以后的几年里变得自卑、暴躁、惶恐不安,所以才有了半年前的那场宫中政变。

为此,楚钰曾一度自责不已。

但是现在,才短短半年的功夫,李承乾身上的病症就已然一扫而空,不止脚疾得到了彻底的医治,患了十几年的消渴症也消失无踪,这如何不让楚钰震惊莫名。

这世上,竟有人的医术能神奇至此?!

又或者,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废太子,其实就是一个冒牌货?!

“李公子!”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大隐秘的楚钰的心神有些激荡,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说道:“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让老朽为您诊脉一次?”

李丰满一愣,不知这老头儿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他有病吗?

晋阳公主也是一惊,还以为楚钰是看出了什么不妥,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太子哥哥的身体似乎也一直不是很好。

“大哥,楚医师的医术高明,他既然开口,你就让他试一试吧。”晋阳公主在旁边帮腔劝说:“没病的话自然是最好,有病的话咱们也能及时医治,是吧?”

“行吧!”小妹开口,且看她一脸担心的样子,李丰满没好意思拒绝,直接伸出右手递到楚钰的跟前,客气道:“那就有劳楚医师了!”

“不劳烦,不劳烦,能为李公子诊治那是老朽的荣幸!”

楚钰心下大喜,急忙探出右手食中二指轻按到李丰满的脉搏之上,然后闭目细听,认真诊断。

期间,李丰满神色淡然,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自从五禽戏练出了些许内息之后,他的身体越发强健,精气神甚至比他二十岁时还要抖擞精神,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晋阳公主则显得有些紧张,她不通医术,只觉得李丰满实在是瘦得异常,让人看着心疼不已,就算是刚才楚钰没有开口,稍后她也会主动出声让楚钰为大哥诊断一番。

楚钰的诊断很细致,手指搭在李丰满的脉搏上足有五分钟才轻轻撤走,面上的神色不显,抬头深看了李丰满一眼,道:“不知李公子可方便让老朽看一下您的右足?”

李丰满有点儿懵,这特么又是什么毛病,没听说过中医还有诊脚脉这一说啊?

“楚医师,你确定要看我的右脚?”李丰满再一次向楚钰确认。

楚钰淡然点头,“老朽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逾越,不过病不讳医,不管是脚还是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对医者来说皆是一般无二,公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晋阳公主插声道:“大哥定是忘了,你以前患有脚疾,每日都只能跛足而行,楚医师定是想要看看大哥的脚疾是不真的好了。”

李丰满再次懵逼,怎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以前竟然还是一个瘸子?!

怪不得这两天他老是觉得有人在故意盯着他的右腿瞧看,起初还以为是遇到了变态,闹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老头儿,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是在怀疑我吧?

“既如此,请楚医师尽情查验!”

咣当一声,李丰满抬腿把右脚伸到了楚钰面前的桌子上,差点儿没有直接怼到楚钰的脸上。

脚上的靴子已褪,裹在右脚上的白色裹脚布已然有些泛黑,此刻正向外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第139章 不药而愈

楚钰差点儿没晕过去,眼睛鼻子第一时间遭殃,眼泪都被熏了出来。

李丰满见此,不由轻撇了撇嘴,厨师的脚丫子,那是轻易能看的吗?

尤其是李丰满刚刚从酒肆回来,在后厨连着站了两个小时,又是脚汗又是闷捂,现在一朝得以释放,那味道,还不肆意徜徉?

“这脚得有几天没洗了?不想才半年不见,昔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却已是变得如此粗鄙不堪。”

楚钰心中感叹,眼睛被辣得不行,不过表面上他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毕竟晋阳公主还在那里看着。

背过头,长吸了口气,楚钰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道:“李公子,得罪了!”

说完,楚钰竟然亲自出手,一层一层地把李丰满缠绕在右脚上的裹脚布给轻轻揭开,李丰满枯瘦的右脚及脚踝就这样显露在楚钰的眼前。

见此情形,李丰满不由肃然起敬,这个老医师还真是够敬业,这么有味儿的环境下还能做得这般气定神闲,脸上没有一丝嫌弃的神色。

病不讳医,医不嫌病,这位老先生还真是说到做到了,就冲着他这份德行,也不能再故意捉弄人家了。

“楚医师,如何,李某的右脚没事儿吧?”

李丰满轻轻地把脚往后缩了缩,淡声询问。

楚钰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一阵清新,不由大口呼吸起来。听到李丰满的问话,恭声道:“伤痕仍在,不过筋骨却已然完好,恭喜李公子,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奔跑了。”

楚钰心中的疑惑顿消,李丰满右脚脚踝处的刀口,还是当年他亲自动手所留,疤痕的形状、位置,还有伤口愈合的大概年限都十分吻合,作不得假。

到了此刻,楚钰才算是真正认定了李丰满废太子的身份。

水货的身份被排除,那么这位废太子现在这种比正常人还要健康的身体状况,那就只有一种原因来解释了。

有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不止医好了废太子的消渴症,而且还顺道为他斧正筋骨,彻底治愈了他的脚疾!

神医啊这是!

“敢问李公子,是哪位神医出手,助您解除了身上的顽疾?”楚钰切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一脸茫然,不由把目光投向老富贵儿与大丫头李清寒,李丰之前的状况,只有这二人最为清楚。

事实上,若不是今日听楚钰提及,李丰满甚至都不知道他以前不但患有糖尿病,而且还个跛子,想想都觉得很是惊悚。

“楚……楚医师误会了。”老富贵儿恭敬地冲楚钰施了一礼,而后正色道:“我家老爷到了这涪川之后,从来都不曾瞧过什么神医,老爷身上的旧疾是在身形暴瘦之后才渐渐有了缓解,直到一个月前,在老爷落水失忆之后,才完全恢复了正常。”

老富贵儿其实也很纳闷,落了一次水之后他家老爷虽然得了失心疯,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但是他身上的所有疾病却也随着他的记忆一起,在一夜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们一直都把这当成是一种上天的恩赐,觉得是连老天都看不得太子殿下遭受如此磨难,所以才特意降下恩泽,让他们重新开始。

“这不可能!”

楚钰直接摇头否认,定声道:“消渴症从来都没有不药而愈的先例,李公子的病症严重,若无外力的干预,仅凭自身的调养,断无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如常。”

“楚医师!”李轻寒直接站起身来,冷冷地打量了楚钰一眼,厉声喝斥道:“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我阿爹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就不可能会不药而愈了?”

“你自己瞧不好的病,难道还不许别人自行恢复了?!”

楚钰一个机灵,连忙低头认错:“老朽情急失言,还望李公子、寒姑娘恕罪!”

“哼!我知你是在挂记着小姑姑的病情,所以才有了诸多猜测,这次就不予你计较。”

李轻寒瞥了楚钰一眼,淡声道:“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到涪川之后,穷困潦倒,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余钱再去请什么名医,我阿爹的病,是它自己好的!”

楚钰低头默声,不再言语。旁边的陈挚有些不忿,忍不住想要站出来替师傅出头,却被楚钰给紧紧拽住,示意他不要出声。

太子虽然被废,可毕竟曾经君臣一场,有些事情他们既然不愿说,楚钰也不想勉强。

“轻寒!不得对楚医师无礼,人家也是一片好意!”李丰满佯怒喝斥了大丫头一句,而后陪笑向楚钰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楚医师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楚钰连声摆手:“不敢,不敢!”

一旁,刚刚还在为大哥身体无恙而欢心不已的晋阳公主,一下子眼泪又开始在哗哗地流个不停,抬手抓住李丰满的大手,心疼道:“大哥,刚才小寒寒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之前在涪川的日子竟然过得如此艰辛?”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一个月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过自从我落水恢复清醒之后,家里的日子确实过得不甚如意,每日只能以窝头糊口,小弈生病了,连看病的钱都是朝邻居开口借贷。”

说着,李丰满一摆手,笑道:“不过再怎么艰难的日子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府里的日子算是苦尽甘来,至少再也无须为钱财忧心了。”

“总之,我现在过得还算不错,小妹就不必再为为兄担心了。”李丰满习惯性地抬手在晋阳公主的头顶使劲揉了揉,怜惜道:“倒是你,气虚无神,咳中带血,得了这么严重的哮喘病,为何还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黔州来,不要命了吗你?”

晋阳公主似乎很享受这种毫不遮掩毫不拘束的亲昵爱抚,甜甜一笑,道:“我这不是想大哥还有小寒寒了嘛!”

“哈哈哈!”

李丰满哈哈一笑,伸手在晋阳公主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道:“算你有良心,以后就在为兄这府上住下吧,我知道几个不错的方子,或许能让你的病症稍微减轻一些。”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也能像为兄一样,不药而愈呢!”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很会宽慰人呢!”

言外之意,小丫头只是把李丰满的话当作是宽慰之言,并不相信李丰满能够真的医得好她。

对此,李丰满微笑摇头,这个小妹妹,他很喜欢。

第140章 我容易嘛我!

隔壁。

王朝趴在墙头偷偷地注视着李府的一举一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要搞哪样,怎么晋阳公主也来了?保护一个废太子就已经够让人人操心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小毛丫头,圣上啊圣上,你这是要玩死微臣吗?”

趴在王朝身边的一个管家模样汉子不停地擦着额上的冷汗,颤声道:“王哥,我叫你爷爷行吗?慎言,说话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当心祸从口出啊!”

“自从跟你来到了这片不毛之地,你知道老子有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吗?全都是被你给吓的!”

“滚边去!”王朝一脚把管家踹飞,骂骂咧咧道:“别当老子不知道,前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醉香楼过夜,还睡不着觉?你怎么没死在那些女人的肚皮上?”

管家当时就急了,从墙头上掉下来屁事儿没有,再次生龙活虎地窜到王朝的身边,红着脸反驳道:“什么叫那些女人,老子明明很专一的好不好,每次去醉香楼,老子只点小翠,别的女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是吗?”王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要不哪天我也去试试,看看小翠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管家直接炸毛:“你敢!好你个王朝,枉我把你当兄弟,可你却想上我女人,朋友妻不可欺你不知道吗?!”

“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了,你若是敢去骚扰小翠,我立马就去城马找张寡妇提亲,我比你年轻,还比你英俊,看看张寡妇到时候是选你还是先我!”

“叭!”“噼里啪啦!”

回答管家的是王朝砂包一样大的拳头,这厮再次被打下墙头,而且是脸先着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王朝趴在墙头,居高临下地低头俯视着他,撇了撇嘴:“你现在再去照照镜子,看看咱们俩谁更英俊?跟我比英俊,不知道老子这辈子最慨别人比我英俊了吗?”

管家无语泪先流,碰上这样无耻且没有一点儿节操的老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赶紧给老子滚蛋,去把所有人都招回来,这段时间给我重点儿防护李府的安全!晋阳公主在这里,绝对不能有丝毫差池!”

说起了正事,管家不再趴在地上装可怜,蹭的一下跃起身来,稍一运功,脸上的红肿立消,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痕迹,只见他正色冲着王朝一躬身一拱手,而后火速离开。

“唉,头疼啊,说好的闲差呢,说好的安度晚年呢,怎么事情还越来越麻烦了呢,我老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安逸下来呢?张寡妇都等急了啊,打了大半辈子的光棍,我容易嘛我!”

王朝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大光头,愁眉不展。

“本来不是已经要溺水自杀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还特么活得越来越滋润了,这不是在给我老王找麻烦吗,你说当时直接就咽气了该有多好,一了百了,大家全都解脱了!”

王朝低声叹息,好在管家已经不在,否则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指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

“啪啪啪!”“啪啪啪!”

“开门开门,王老头儿在不在,借你家院子用一下!”

王朝正趴在墙头感叹人生,听得大门处有人在不停地拍打叫门,嗡声嗡气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声音耳熟啊,不就是刚刚领着程怀弼离开的那个根福吗,这傻小子,怎么把人给带到这来了?

趁着门房去开门的空当,王朝慌忙翻身下墙,他趴墙头这种事情若是被根福给看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胖揍,那傻小子心黑手狠,下手也不知道个轻重,不能惹。

“吱哑!”

大门打开,不用门房礼让,根福就直接闯了进来,在他的身后,程怀弼亦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府内的一切。

“老王头,我就知道你也在家,借你家后院儿的空地一用,我今天要与这厮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不等王朝开口说话,根福就带前程怀弼从他的身边穿过,直接奔向后宅。

王朝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看着二人,也缓步跟在后面。

根福的底细他很清楚,天生神力,跟着老富贵儿学了一些军中的套路,身手只能算是一般。

不过远超常人的巨力,让一般的杀敌招式在他的手中亦是威力十足,便是王朝自己,也不敢正面与根福比拼力气。

而程怀弼,在长安城可谓是家喻户晓,将军之后,自幼由名师教导,习得了一身好武艺。

巧的是,他也是天生神力,而且暴力成狂,每天不与人打上几架就浑身难受的那种,这两人现在碰到一起,指定会有好戏看。

两个两样都很没有礼貌的后辈,不管谁挨打,王朝的心情都会很愉悦。

后院,正在菜园中除草的柳亭听闻到外面的动静,一扭头就看到根福正大跨步向这里走来,连忙起身迎来:“根福,你怎么来了,可是东家有事寻我?”

根福冲其摆了摆手:“没你事儿,一边儿去!”

二人疾身而过,留下柳亭一脸茫然,看到后面王朝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柳亭拱手行礼,同时问道:“王老,根福这是怎么了,您可知晓?”

王朝很喜欢柳亭这样有礼貌的好孩子,笑呵呵道:“不必担心,两个浑小子闲得蛋疼,相互逗乐呢,你若是闲着没事儿,可以一起过来看个热闹!”

闲得蛋……蛋疼?

柳亭极度无语,这两天与王朝接触下来,发现王朝的脾气虽然极为随和,但是嘴巴却是个碎碎叨,时不时都会蹦出一些荤话及市井哩语,让人很怀疑他以前的人生经历。

看了眼菜园,里面的杂草基本已经剔净,闲着也闲着,柳亭也抬脚从菜园出来,轻步跟在王朝的身后,一同到了后宅的庭院空当处。

“来吧,姓程的,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根福,才两天没见,你就学会吹牛了,前天我能把你打趴下,现在也是一样!”

两个人全都不是服输的主儿,彼此都不甘示弱,站在院子当中,每个人眼中都澎湃着冲天的战意。

根福最先动手,迅若灵鹿,势如猛虎,直接向程怀弼扑身而去。

看到根福的身手动作,王朝不由眉头一挑,面现异色:不应该啊,怎么才个把月的功夫不见,这傻小子的身手竟有了这么大的进步,这速度,这招式,随性而为,浑然天成,谁教的?

第141章 玉米是什么米?

以前,根福虽有一身神力,但脑袋却是个榆木疙瘩,招式死板,身法生疏,只知与人硬碰硬,真要是生死相搏,王朝虽说不能一击致命,却也有数十种方法能够一点点地将他给磨死。

这绝对是一个好苗子。

当初刚到涪川,初次见到这个傻大个时,王朝就曾一度爱才心切,认为这是一块尚未仔细雕琢的璞玉,有心将其收至麾下,悉心培养。

所以才有了王朝三天两头趴墙头故意引得根福父子注意的事件发生。

只是一番接触下来,王朝这才发现,他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根福的脑袋愚笨,其智力水平,甚至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而且遇事冲动,莽撞,心态躁动,极不安稳。

想要将他调教成才,除非像老富贵儿那样,十几年如一日地手把手一遍又一遍地去悉心教导。

而耐心这种东西,却是一直想着要退休享福的王朝所最欠缺的东西,让他花费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傻大个,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所以,考查了两个月后,王朝就彻底死心,放弃了。

后来与根福爷俩儿虽然仍有互动,但却再也没有暗中指点根福的意思。抛媚眼儿给瞎子看,王朝会觉得自己特别的傻。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中央空地上正与程怀弼打得难舍难分的根福,王朝整个人都惊住了。

身体灵活,招式凌厉,动若狡兔,退若惊蝉,这特么还是以前那个打起架来犹如笨熊一样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傻根福吗?

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这傻小子怎么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整个人都显得灵醒了许多,这是开窍了?

到底是谁这么牛掰,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傻小子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帮兔崽子是干什么吃的,根福每天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悠,难道他们就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王朝心中气恼,他才休假了一个多月,李府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看样子他的那帮属下是真的要好好修理一下了。

山高皇帝远难道就是他们懈怠的理由了?也不想想他们每个月的俸禄都是谁给的,拿了钱却不做事,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了,真是岂有此理!

“啪啪啪!”“啪啪啪!”

场中的两人,你来我往,辗转腾挪,打得很是热闹,一时半会儿竟然不分伯仲,看不出优劣。

柳亭不懂武事,见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打来打去,初开始还觉得有些热闹,但是久了感觉也就那样,甚是无趣,还不如回去给他的青菜浇浇水锄锄草呢。

“王老,你帮我照看着点儿,他们两个打归打,可千万别让他们碰到了旁边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的可都是我们东家的宝贝,真要有了损伤,东家肯定饶不了我!”

柳亭起身告辞,走的时候还忘郑重交待一声。

王朝冲其摆了摆手,两只眼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根福与程怀弼,看得津津有味。

见老王头如此痴迷,好似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嘱咐,柳亭不轻叹一声,这老爷子估计也是指望不上了。

索性柳亭就直接在旁边的菜园子里忙活起来,既可以除草除虫照顾菜苗,又可以防着根福二人意外闯到菜地里来。

王朝用余光瞥了一眼柳亭,暗中点头轻笑,废太子的眼光不错,倒是找到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帮手。

柳亭此人,老实本分,责任心强,是个认真做事的主儿。

只可惜,这小子的出身不太好,本身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只懂种菜务农,将来的成就有限,最多也就跟他老子一样,成为另外一个比较成功的菜贩子。

废太子把他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想要改行,种菜贩菜,从此一心务农从商了?

王朝把身子往菜园方向挪了挪,站园子边上,一边看着根福二人的比斗,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找柳亭搭着话茬儿。

“柳小子,你跟我说说,你们东家为何这么看重这几片菜园,这些菜都宝贝在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柳亭捉到一只青虫,直接施展腰斩酷刑,把尸体扔到一边,听到王朝的问话,顿时来了兴致,道:“王老有所不知,这些青菜,全都是东家从极西之地购得,都是稀罕物,说是不止咱们这,整个大唐境内都不曾有人种植过。”

“你看这边,这个是朝天椒,听东家说它的口味独特,辛辣无比。”

“还有这个,这是西红柿,也叫番茄,酸甜可口。”

“这个是玉米,可做菜,也可做为主食,最重要的是,东家说它的产量极高,一亩地最少也能收获一千斤以上的玉米。”

柳亭把李丰满之前给他讲的一些小常识一点点地给王朝倒了出来,朝天椒还有西红柿什么的,王朝听着也就是一乐,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不过最后这个玉米,却是让他心中一惊。

可做主食,而且亩产可高达一千斤以上?!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天下间有哪种粮食的产量能有这么恐怖?!

在王朝的记忆中,不管是小麦还是大米,又或者菽与粟,每亩地能有两三百斤就已经算得上是大丰收了,一千斤,谁敢想?

王朝神色一震,不由将目光从根福与程怀弼的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柳亭,郑重其事地慎声问道:“柳小子,你说的是真的,这个小东西一亩地能产一千斤粮食?”

柳亭被王朝看得有点儿心虚:“这我哪知道,当时东家也就这么一说,至于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长出粮食来,还要等到两个半月之后才能知晓。”

“不瞒您老知道,这个玉米是什么米,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止是这玉米,还有那朝天椒与西红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东家似乎很重视它们,隔两天就会亲自过来看看,我觉得东家应该不是在吹大气,这个玉米可能真的能有那么高的产量。”

王朝的心绪稍定,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四株碧绿色的幼苗上,诧声问道:“这个玉米,怎么只有四株?”

柳亭道:“东家总共就只得到八粒种子,这次只是试种,没敢一下全部投入,只种了四粒,所幸全都长了出了苗来。”

王朝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你们东家那里,还有四粒玉米种子了?那你可知这玉米长什么样子?”

见柳亭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王朝轻笑道:“别这么看着我,跟防贼一样。老夫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活了这么久,黑米白米我都见过,这玉米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柳亭狐疑地看了王朝一眼,淡声道:“王老误会了,其实这并算不得是什么机密,王老只需静静地等上数月,待这些疏菜成熟,自然就能看到,何必这么心急呢。”

王朝讪讪一笑,知道这小子已经起了戒心,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遂又将目光移到了决斗场中,不过这一次他已是再没有心思去看两个傻小子的决斗,他的脑子里面,全都是那种可以亩产一千斤的玉米。

这个玉米,到底是什么米呢?

第142章 老熟人

一个时辰之后。

根福鼻青脸肿,拖着一身伤痛步履蹒跚地返回李府,到饭点儿了。

而程怀弼则没有根福那么好的体力,力竭身疲,整个人瘫坐在地地上,大口喘起,想动也动不了。

王朝啧啧称奇,围着程怀弼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想到两人的争斗竟是程怀弼这个将门之后稍逊一筹,真是让人意外。

“看什么看?小爷输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程怀弼怒视了王朝一眼,打架输了本就心中不爽,现在竟还被一个老头儿围观,胸中自然多有火气。

王朝摇头晃脑,脸上仍带着笑意:“无所谓高兴不高兴,老子只是没想到,堂堂的程府三公子,长安城风头正盛的右金吾将军,竟然在他最擅长的比武中输给了一个脑袋有些不太正常的傻小子而已。”

程怀弼微微恻目,紧声道:“你认得我?”

“装什么装?!”王朝极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程怀弼的脑门儿上,骂骂咧咧道:“刚进门儿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认出老子来了吗,你当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告诉你,小程子,在老子的面前玩心眼儿,想要糊弄老子,你还嫩点儿!就算你老子来了,也不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活儿!”

程怀弼一闭眼,感觉自己的头顶一片黑暗。

他之前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个潜伏在废太子旁边的隔壁老王,不止是重名而已,他特么就是王朝那个老梆子!

小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在这也能遇到这个老煞星,不是说他已经因伤告老回家安度晚年去了吗?这特么算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真的!”程怀弼做着最后的挣扎,“不信你看看我这双真诚的眼睛,我从来都不撒谎!我是真的不认识你!”

王朝双眼一眯,两边的嘴角微微勾起,明亮的大光头在落日的余晖下褶褶生辉,很是醒目。

“不承认也没关系,对于不听话的小朋友,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看到王朝一脸邪恶地在他的身上打量,程怀弼吓得一个哆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才十岁的他被人给剥光了衣服吊在城门楼上供人瞻仰的青葱岁月。

就因为当初顶了一句嘴,程怀弼就被某个变态教习用来杀鸡儆猴,成为他童年乃至现如今,心里面都抹之不去的永恒阴影。

“别,别呀!”程怀弼一个激灵,马上就换了一幅面孔,陪着笑脸道:“您是王教习,王朝叔叔,对不对?”

“小侄刚才是累蒙了,一时没想起来,朝叔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就算是不记得我爹是谁,我也不能忘了朝叔啊!”

“这就对了嘛!识实务者为俊杰!”王朝哈哈一笑,抬手再度拍了拍程怀弼的脑袋,道:“小程程,叔叔我就喜欢你这种见风使舵的机灵劲儿!”

“现在用你那双真诚的小眼神来告诉我,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要不要当叔叔的来帮你回忆回忆?”

程怀弼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懂,我全都明白!”

缓过了劲儿,程怀弼从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不过小侄这次带来的人也不多,加上我总共才十二个人,而且我们还要护卫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全……”

“哪来那么多废话!”王朝不耐地出声将其打断,定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全都住以老子的府里来,统一听我调度!你保护你的晋阳公主,我保护我的废太子,反正他们兄妹现在都在一处,不分你我,不冲突!”

程怀弼无语点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从知道李丰就是废太子之后,程怀弼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会被掺和到废子子的事情当中去,没想到临了了还是没把自己给择出去。

碰到王朝这个老流氓,一准没好事儿!

“你还别不乐意,要不是老子这段时间正好人手紧缺,你当我会看得上你手下的那几个虾兵蟹将?”

“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儿,就你这窝囊劲儿,连个傻小子都打不赢,你手下的兵能有多厉害?”王朝撇了撇嘴,一副看上你是你的荣幸的嘴脸,要多招人嫌就有多招人嫌。

程怀弼苦着一张脸,探声向王朝问道:“朝叔,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根福是不是你调教出来的?今天他带我来这,不会也是你的主意吧?”

王朝轻轻摇头,他当初倒是想调教来着,结果人家是个榆木脑袋,死活都不开窍。

“根福那小子傻人有傻福,他自有他的机缘,与我无关。”

“至于他为何要带你到此,我说这纯粹是巧合,你信吗?”

说了跟没说一样,程怀弼别过头,索性便不再多问。

“上次废太子遇刺,听说你也在场,可有什么发现?”程怀弼不说话,王朝却并不放过他,继续开口询问。

程怀弼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从始至终我压根就没跟刺客照面。不过就他们的行事风格来讲,肆无忌惮,丧心病狂,为了刺杀废太子一人,甚至不惜让整个酒肆数十口人为之陪葬。”

“这帮人,做事不择手段,很危险!”

想到当日知味轩的火情,程怀弼的面色不由变得慎重了许多,王朝也收起了脸上玩闹的神态,正色道:“你说得不错,这些刺客来得突然,下手狠辣,确实不是一般的角色。”

“虽然老子每天都盼着那个臭小子能够病死、饿死、瘦死、甚至于是自杀身亡,但是他绝对不能死在别人的刺杀之中,否则我老王的脸往哪搁,以后我怎么还好意思再拿圣上赐下的那些俸禄?”

程怀弼嘴角一抽,老头子说的那个臭小子,应该就是废太子吧,应该是吧?

果然,这老梆子还是如以往一样,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李承乾那小崽子现在是被人给惦记上了,一次刺杀不成,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王朝一把搂住程怀弼的肩膀,亲昵道:“而你我的职责就是,在第二次刺杀来临的时候,确保李府所有人员的安全,同时也要彻查出那些刺客的具体来历!”

“敢在我王朝的地盘儿上闹事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子一定要把他们给揪出来!小程程,有没有信心?”

程怀弼这个时候很想提醒王朝一句,哥,保护废太子是你的职责,跟我有毛的关系?我只是来打酱油的而已。

况且,有胆子派人来刺杀废太子的主,那能是简单的角色吗,真要把人给扒出来,还指不定要招惹上多少麻烦要死多少人呢。本能的,程怀弼不想掺和进来。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程怀弼苦着脸,点头配合道:“程叔出马,必然是手来擒来,您放心,小侄一定言听计从,乖乖配合!”

王朝满意点头,这小子可要比小时候懂事多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第143章 李丰满的保证

“哮喘病在于养,而不在于治。”

“别听那些庸医满口胡言,”入夜,把两位医师撇开之后,李丰满在书房与小妹单独叙话,轻声劝慰道:“以后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有为兄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晋阳公主噗嗤一笑,道:“大哥,你又在胡言了,楚医师与陈医师可不是什么庸医,明达能活这么久,全靠他们这些年在旁边精心医治呢,你可不能对他无礼。”

如果连太医署令都是庸医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没有真正的医者了。

晋阳公主以为太子哥哥是在宽慰他才故意如此说讲,又怕他会因此而误会了楚钰与陈挚,忍不住替两位太医说了两句好话。

李丰满忘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认不出楚钰与陈挚的身份,晋阳公主却是不能眼看着她的兄长无意间就得罪了两位神医。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道:“你不要替他们说好话,不是庸医的话他们会说你活不过半年这种混帐话?简直就是满口糊言!也就骗骗你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想要骗我,没门儿!”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哮喘病吗?就算是治不好,它也远远达不到可以要人命的程度!”

“你放心,大哥在这里向你保证,大哥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长命百岁,将来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晋阳公主小脸羞红,不依道:“大哥,你又笑话人家!”

刚说完,小丫头又是神色一暗,叹道:“不过,若是真能那般就好了,明达不求能够长命百岁,只要能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也就知足了!”

得,人家根本就不相信。

李丰满一阵无语。

哮喘病确实很难缠,哪怕是在后世,医学科技那么发达的情况下,对于哮喘病的根治仍然是没有半点办法。

只能通过某此特效药剂或是喷剂来缓解发病时的症状,来调养改善患者的体质,至于完全治愈,不能说不存在,反正李丰满活了三十年,在医学院也混了四五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哮喘病患者被被彻底治愈的存在。

但是,只要调养得当,其实哮喘病人的生活已然能与常人无疑,只要刻意避开一些诱导媒介,就能极大地减少犯病的概率,根治不根治,其实并不影响正常的生活质量。

而调养身体这方面,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是他药厨李丰满的对手?

李丰满的药膳可并不止是说说而已,从小的中医基础,再加上大学时专修的营养学、食品科学以及药膳医疗,李丰满对于药膳这一块的研究已然称得上是大师水准。

就算是不开饭馆儿,单纯地做个营养师,李丰满也能混得很好。

“不过,”晋阳公主轻声向李丰满说道:“楚医师跟我说过,有一位叫孙思邈的神医有很大的可能就在这黔州一带,现在正派人在四下寻访呢。”

“听说这个孙思邈的医术不错,或许能够让我多活一段时间。”

“什么叫多活一段时间,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为兄说过,有我在,你死不了!”李丰满心中酸楚,心里面越发地埋怨起楚钰与陈挚那两个医师来。

就算小丫头真的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她真的就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他们就不能暂时地隐瞒一下吗,哪怕是撒个善意的谎言也好。

让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么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半年的光景,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仅凭这一点,李丰满就不能原谅楚、陈二人。说他们是庸医都是轻的,没有直接把他们给轰出去就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

“不过,你说的这个孙思邈为兄倒是也曾听说过,若是能把他给寻来,那自是再好不过。”

药王孙思邈,可以说是唐朝初期最牛批的神医,还没有之一。

前段时间李丰满练字时随手抄写出来的《千金要方》就是孙思邈遗留于世的医学名著。

如果真能把孙思邈请来,倒是能省却李丰满不少的手脚。

晋阳公主轻轻点头,眼中含着生的希望。

李丰满看到了又是一阵心酸,小心地向她打听了一些日常的饮食习惯,以及哮喘发作时的大致时节及气候环境,心里有了谱,见小丫头精神不振,就命人带她下去休息去了。

“根福!”

听到李丰满的召唤,根福闪身而至,躬身道:“少爷,我在呢!”

李丰满摆手吩咐道:“去,把刘敬给本老爷叫来!”

“是,少爷!”根福领命退走。

约摸过了一刻,刘敬跟在根福的屁股后面,小跑着来到书房前,躬身求见。

“小人刘敬,见过少主!”

刘敬一躬到地,神情前所未有的恭敬,看向李丰满的眼神,高山仰止,崇敬非常。

李丰满一怔,这丫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客气了?

以前刘敬在他的跟前虽然也很恭敬,但那都是一些礼节上的客套,并不是全部发自于真心。但是今天,这厮好像突然间改了性子,那崇拜敬畏的小眼神儿,看得李丰满都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了。

李丰满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心中想到,难道是本老爷的魅力值又有所增长?

“少主,少主!不知您此番召小人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地?”

“哦,哦!”李丰满从自恋中回过神来,伸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张方子递给刘敬,道:“这上面的药材你去准备一下,明天给我送来!”

“再有,你不是会针灸么?从明天开始,每日的辰时与酉时,你都要抽空过来一次,替我医治一位哮喘病人。”

果然如此。

刘敬并不觉意外,躬身应是,而后轻声向李丰满探问道:“敢问少主,您口中的病人,可是四小姐?”见李丰满向他看来,刘敬连忙解释道:“不瞒少主知晓,其实在此之前,小人已经为四小姐看诊过一次。”

“只是之前不知四小姐与少主之间的关系,多有怠慢,真是罪该万死。”

刘敬躬身请罪,李丰满大度摆手,“不知者不罪,既然你已看过明达的病症,心中可有妥善的治疗方法?”

刘敬这段时日名声鹊起,在涪川乃至黔州这一带的杏林之中,已是小有名气,小妹过来涪川请当地的名医看诊,李丰满并不觉奇怪,他现在关心的是,刘敬现在的医术,能不能帮得上忙。

第144章 治疗方案

知道现在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刘敬一点儿也不客气,当仁不让,直接前跨一步,定声道:“某虽不才,却也不会像四小姐身边跟随的那两个庸医一般,拿四小姐的病症毫无办法!”

“至少,小人可保四小姐在半年内不会出任何意外!有少主在,再加上小人从旁辅助,四小姐一定能够吉人天相,安然度过此劫!”

哪怕已然知道了楚钰与陈挚的身份,刘敬的心中也是毫无敬畏,官再高有个毛用,跟他没办毛钱关系吗?

况且治个哮喘病都这么拖拖拉拉,太医署的人也不过如此,不是庸医是什么?

还有,敢说少主的妹妹活不过半年,简直愚蠢得一批!

少主听了心里能高兴吗?做为患者家属,且还是较为懂行的患者家属,听到这样不负责的话,没直接弄死他们就算是不错了!

这个时候如果在李丰满的跟前还去捧太医署那两位太医的臭脚,除非他刘敬脑袋被驴给踢了。

果然,听了刘敬的话,李丰满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不由投给了刘敬一个赞赏的眼神。

“之前给你的那些医学典籍,可都看了?”

刘敬恭声回道:“全都看了,小人受益匪浅,感觉以前的四十一年全都白活了,小人叩谢少主恩典,让敬在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一窥医道之巅的种种神奇。”

“朝闻道,夕可死矣!哪怕现在小人一命西去,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说着,刘敬竟真的直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李丰满磕起头来。

之前他并不是很清楚李丰满给他那些医学典籍的具体价值,还以为那些就是寻常医书,除非像是他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穷鬼医师,其他那些名医大家当是都有收藏,虽珍惜,却并不觉有多么珍贵。

直到这次遇到楚钰与陈挚,这二人一个是大唐的太医署令,一个是太医署的医学博士,两个人的出身,几乎可以代表整个大唐最巅峰的医道水准。

在长安城,在太医署,他们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医学典籍会见不到,什么样的名家名著会没有机会翻看?

然后事实却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千金要方》,根本就没听说过哮喘病这一医学名称,甚至连一个阿是穴,都让他们震惊连连。

这真的是只是因为他们的见识浅薄或是医术平庸吗?

很显然不是。

虽然刘敬刚刚在李丰满的面前口口声声说楚钰与陈挚是庸医,但是他心里其实最清楚,庸医是不可能会做到太医署令这个位置的。

他们对晋阳公主的病症毫无办法,不是因为他们的医术不行或是不够用心,而是他们对哮喘病的概念与见识,还停留在《内经》、《素问》及《灵枢》等一些已经过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医学典籍上。

而李丰满给他的那些手抄本医学秘典,很显然都是孤本,或是秘传,不止是哮喘病,那些典籍上对于很多病症的治疗方法,虽然全都脱胎于《内经》、《素问》等先贤名著,却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远超出了那些名著的医疗范畴。

这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刘敬很庆幸,这场机缘在最开始的时候落到了他的头上。所以,他对李丰满这位少主,感恩戴德,同时亦是五体投地。

“行了,起来吧!”李丰满冲其摆了摆手,道:“若非看你对医道如此痴迷,亦算得上是一位可造之材,当初我也不会费心思把你收在府里。”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你,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已然混出了一些名声。”

说完,李丰满又从书案上抽了一封薄册,伸手递出,淡声道:“这些,是我刚刚才整理出来的一些关于哮喘病的种种医学病例及辩证治疗方法,你回去仔细看看,明天给我拿出一个具体的治疗方案出来!”

刘敬大喜,急忙起身双手接过,“多谢少主,敬必仔细研读,绝不负少主之期望!”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医学上的病症其实也是一样,每一位医师都有自己最擅长的主治方向,懂与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招鲜吃遍天,在医学医术之上也同样适用。

之前的退热贴已然让刘敬受益匪浅,现在李丰满又扔出了一份专门针对哮喘病的医学病例与诊断方法,无疑于又传授了刘敬一个吃饭的门路,他如何不心情激奋,感恩戴德?

“行了,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见我!”李丰满冲其摆了摆手,刘敬躬身退出,双手紧紧地攥着李丰满赐下的书稿,兴奋得面色潮红。

目送刘敬离开,李丰满从椅上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伸了一个懒腰,看看外面的天色,明月已然悬在半空,把外面的院落照得分外透亮。

又到了晚间活动的时间。

根福刚刚就已然在门前候着,此刻见李丰满出来,面上跃跃欲试。

“少爷,今天我想试一下猿戏,劳烦少爷教我!”根福凑上前来,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自昨日熊戏大成之后,根福的力气大增,出拳的时候亦是势大力沉,实力有了明显的进步。

所以他才能在白天的比试中完胜程怀弼,狠狠地出一口三日前战败的恶气。

尝到了甜头,让根福对接下来的猿戏与鸟戏越发期待起来,心里面甚至幻想着待他将五禽戏学全之后,轻松吊打程大个子的场景。

嗯,虽然自打学了熊戏之后,根福的饭量再次增加,以前一盆饭就能吃饱,现在一桶饭都还不一定够。而且一天三顿饭已然有些不足,半晌还有半夜如果不加餐的话,根福两条腿都是软的,饿得没有一丝力气。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少爷现在有的是钱,不缺那几碗米饭,不是自己的钱,根福一点儿也不心疼。

“还练?”李丰满嘴角一抽,这厮对五禽戏的热乎劲儿,竟然比他这个师傅还要强烈,老富贵儿对自家儿子的洗脑很成功啊。

连内息都感应不到,而且每次练都会出这样那样的状况,就这样都还熄灭不了根福那颗蠢蠢欲动的变强心思,这是真把五禽戏给当成神功秘典了啊。

“行吧,不就是猿戏吗,索性今天我直接把鸟戏也教给你算了,一步到位,干脆利落,省得你以后再来烦我!”

李丰满被缠得没法,直接点头答应,带着根福来到后宅的练武场,一招一式的为他讲解起来。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痴迷,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隔壁老王家的墙头上,有两个大脑袋正瞪着一双眸子偷偷地打量着他们。

第145章 偷窥二人组

李府后宅的演武场——其实就是李丰满用来活动身体的一片空地。

练习猿戏,首先需要一根固定好的横杆儿,高度最好是根据自己的身高而定,以站地高举双臂,指尖刚刚触及杠体为佳。

以前没钱的时候,李丰满都是随便找一枝树干对付一下,现在有了条件,就找人特别定制了一副高度可调的铁单杠。不管是他,还是如根福那样的大个头,都能够自主使用。

猿戏的一套动作,其实都是在这种类似于单杠的横杆儿上完成,犹如猿猴嬉戏山林,在树枝之上翻转跳跃,活动腿脚,伸展筋骨。

李丰满与根福讲解了一下猿戏的动作要领,然后身形一动便揉身而上,双手握杆,双脚悬离地面,就像是一个猴子抱着一根树枝在打秋千一样。时而屈臂昂首,时而下腰舒展身形,里而又双脚控杆儿倒挂金勾。

根福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李丰满练习猿戏,事实上近一个月来,李丰满几乎每天早上与晚上,都会完整地练习一遍五禽戏,对于这一套动作,根福早已是了然于心。

只是之前一直没听李丰满详细讲解过,根福只知其形而不知其意,没敢冒然照着练习。

现在,根福终于得愿以偿,一点儿也不敢懈怠。

此刻,在他们不远处,隔壁老王家的墙头上,一片树叶遮挡起来的阴影之中,有两个脑袋趴在墙头,正瞪着两双大眼好奇地打量并观察着李丰满主仆。

“程小子,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王朝将目光从院中收回,扭头向旁边的新房客询问,同时故作高深道:“这,可能就是根福实力大涨的原因所在。”

程怀弼茫然摇头,两个人在一根铁棍上左摇右摆,上窜下跳,毫无美感可言,滑稽得一批。就这种好似玩闹一般的运动,也能增长实力?别开玩笑了!

太阳的,又遇到了一个蠢蛋!

王朝摇头叹息,难道他老王这辈子注定就要与一帮子蠢货为伍了吗?怎么想要遇到一个像他自己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咋就这么难呢?!

王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感到有点儿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难道你就不觉得他们在那根小棍棍上打转晃动的时候,很像是一只猿猴在山林中嬉戏吗?”王朝忍不住出声提点。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程怀弼点头道:“这俩蠢货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耍猴呢?”

耍你爹!

王朝的脚有点儿痒,差一点儿就没忍住向程怀弼踹去。

“这是猿戏!猿戏你懂吗?!”

王朝现在已经再没有半点儿考较卖弄的心思,直接跟程怀弼公布了答案。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觉得如果再让程怀弼这么胡乱猜测下去,他可能会疯。

“猿戏是什么鬼,猴子把戏吗?”程怀弼更纳闷了。

王朝长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程三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爹以前难道就从来没跟你提过华佗的‘五禽戏’吗?”

“行了,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看到程怀弼茫然的表情,王朝直接出言止住程怀弼的答案:“我早该想到的,程咬金那个整日里只知道吃酒啖肉的莽夫,他知道个屁!”

听到有人这么贬低他老子,程怀弼非但不气,反而点头赞同,一脸地深以为然。

“朝叔这话真是说到小侄心坎里去了,喝酒吃肉打儿子,这是老程的日常啊,您都不知道这些年小侄是怎么过来的,说多了全都是泪啊,不信您看我这屁股上,到现在都还是鞭痕呢!”

程怀弼摸着自己的屁股一脸委屈,王朝扶额轻叹,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种臭不要脸的属性简直就是一脉相承。

“朝叔,”诉完苦,程怀弼一下又凑到王朝的跟前,低声问道:“您就跟小侄说说呗,这个五禽戏到底是什么鬼,练了它就能像根福那样实力大涨吗?”

程怀弼心中好奇不已,上次与根福比斗,根福明明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逊了不止一筹。

但是这一次,明明才两天的时间没见,根福的力气就有了极为明显地增长,身上的气势越发强盛,哪怕程怀弼已然使出了全身的解数,最终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这极不合常理!

在程怀弼所认识的武将之中,没有哪一个人的实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如此惊人的增长。

就算是临场突破,就像是两日前在知味轩门前突破自身力量极限的他自己,也仅仅是增加了不到一成的力气而已,与根福这般暴发式的非人增长,简直就是天地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他也能掌握这种独特的强体方法,大唐第一武将的梦想,简直就是指日可待!把身边这个变态老头儿打趴下的愿望也必然能够实现!

察觉到程怀弼眼中所隐藏着的满满恶意,王朝撇嘴鄙视了他一眼,淡声道:“五禽戏,是汉时华佗所创的一部养生引气之术,据说是华佗年老气衰之时受某位下凡的神仙点化所创。”

“常人练了,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哪怕年过八十,依然能够保持眼明齿健,运步如飞。”

“武人练了,可浑壮气血,力能拔山,亦可弥补武人因为常年习武受伤所造成的气血亏空,是天下间几乎所有顶尖武将都梦寐以求的绝顶武学秘典。”

“你现在还年轻,尚不能体会气血亏空所造成的巨大危害。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当年翼国公能够习得这五禽戏,专心养气固血,也不至于会早早地因为气虚血弱而辞世。”

程怀弼心中一凛:“朝叔的意思是,秦伯伯之所以早逝,就是因为早年气血亏空过甚所致?”

“不然呢?”王朝道:“秦叔宝一生勇猛,武艺超群,比你爹还有尉迟敬德之辈不知高明几许,便是老夫碰上他也不一定会是他三合之敌。”

“这样的绝世猛将,若不是早年在战场上受伤流血过多,事后又未能及时进补,又岂会那么早就疾病缠身,不治而亡?”

王朝对于秦叔宝的为人极为推崇,早年也曾有过不少交集,对于秦琼的早逝,他一直都深为可惜。

“照你这么说,那我家老爷子岂不是也……?”程怀弼脸上闪出一丝担忧。

“你爹的情况与翼国公不同,不过同为武将,年老气衰,谁也避免不了。”王朝瞥了程怀弼一眼,道:“你爹今年已经五十有八,纵使这些年保养得当,估计也差不了几年了。不过若是有五禽戏傍身的话……”

程怀弼身形一震,不等王朝把话说完,这厮就一提臂一抬脚,直接就翻墙跳到了李家的院子里。

王朝一惊,一句mmp直接破口而出,妈蛋的,怎么这些蠢货全都让老子给遇到了!

我们现在是在偷窥,偷窥你懂吗?!

第146章 偷窥二人组(续)

王朝的内心是崩溃的。

碰上程怀弼这样做事都不过脑子的愣头青,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怪不得当年在长安的时候,程咬金动不动就对他大棒伺候,该!真特么该!这样的熊孩子,就该如此!屁股不给他揍出个花花儿来都算是轻的!

王朝心中郁闷,此时此刻,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去寻一个狼牙棒来,好好地给程怀弼松松筋骨。

有孝心可以理解,但你也要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吧?

偷窥啊大哥,这么明目张胆地蹦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啊,根福那傻小子的拳头可不认人!

王朝脑袋一缩,迅速撤下墙头,现在他已经顾不上程怀弼那个蠢货了,没看根福那小子已经追过来了吗,再不走可就只有等着挨揍的份儿了。

“谁在哪?!老王头,是不是你,我都已经看到你了,你别跑!”

听到墙对面根福的高声喝斥,王朝一个激灵,嗖的一个就窜回了自己的房间,两秒钟内熄灯脱衣上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府后宅,根福与李壶、钱小贵一帮子护卫围着突然从墙头掉下来的身影一顿胖揍。

白天的时候,程怀弼与根福比斗,本就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现在又是夜里,哪怕月光明媚,在树荫下也没人能认出他的身份来。

“别打了,是我!”

“打的就是你!好你个王老头儿,竟然还敢趴墙头,看来以前还是没打够,我让你趴墙头,让你趴趴墙头!”

啪啪啪!

根福一点儿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铁了心的要给隔壁老王一个惨痛的教训。

李壶等一众护卫虽不太明白李、王两家的关系,不过对于外来者,尤其是半夜翻墙进来的侵入者,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见根福带头将人压制住,他们也上下其手,不停地打闷棍,下黑手,毫不客气。

李丰满的心情也很不愉悦,没有谁看到有人在偷偷趴自家墙头暗中偷窥会很开心愉快,所以在根福他们动手惩戒的时候,李丰满并没有出声制止。

做错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是两家的关系不错,也不能轻饶。

“误会了,我……我不是王老头,我是程怀弼,程怀弼!”

程怀弼好不易才摆脱了根福的压制,高声自报家门,这才短短十几秒的功夫,他的身上就已经至少挨过了三十几棍,五十几脚,拳头更是不下百次,甚至还有人在出手的同时嘴也不闲着,不停地往他的身上吐着口水,痛不欲声的同时,还把他给恶心得不行。

什么素质啊这些人,下黑手也就罢了,你吐什么吐?

“程怀弼?”

李丰满眉头一挑,出声止住了根福与众护卫,让他们把人拉到空地上,趁着月光打量,没想到还真是这位程家三公子。

“程将军,你……这是何故?”

李丰满伸手指了指程怀弼,又扭头看了看旁边一人多高的围墙,心里面忍不住想要骂娘,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翻我家墙头是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嘛,其实我可以解释!我没有恶意,真的,这其实是一场意外来着!”

程怀弼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他出现的时机似乎有些不对,刚才见猎心喜,太冲动了。

“我其实是来找根福来着!”

程怀弼灵机一动,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抬手指向根福,高声叫嚣道:“根福,是男人的话就跟我再比一场,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打趴下!”

根福的脾气点火就爆,身子一挺,跨前一步:“来就来,谁怕谁,手下败将!”

砰砰砰!啪啪啪!

两个大块头二话不说,直接就在院子里打斗了起来。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话都还没说清楚怎么就打了起来?这算不算是在耍赖皮?

感觉到程怀弼身上确实没有恶意,李丰满冲他们摆了摆手,几个护卫躬身而退。

“根福,既然程将军有这么好的雅兴,你可千万莫让他失望,拿出你百分百的力气来,打赢了一会儿本老爷亲自下厨,管饱!”

李丰满话音一落,根福双眼放光,拳脚上的力道更甚。

而程怀弼则是一脸苦逼,旧伤未去新伤又添,再加上他自知理亏不敢使尽全力,只能被动挨打。

小半个时辰之后,程怀弼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根福在一旁边耀武扬威,昂首挺胸,抬腿踢了程怀弼一脚,发现这厮确实已经再没力气起身这才作罢,小跑着来到李丰满的身边献宝:“少爷,我赢了!”

李丰满满意点头,笑眯眯地看了程怀弼一眼,对根福说道:“拖着他,跟我一同到灶房!”

根福欣然领命,回头一把抄起程怀弼的一条右腿,就这样在地上拖拉着,缓缓地跟在李丰满的身后。

程怀弼躺在地上苦不堪言,后背与地面不停地摩擦,火辣辣地疼。看样子废太子似乎还没消气,这特么绝对是故意的!

好在,灶房距此不远,总共也就五十余步的距离,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到了地方,根福一把将程怀弼扔到一边,钻到灶房中熟练地添柴生火。

李丰满走到程怀弼的身边,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下,道:“没死的话就赶紧起来帮忙,不然一会儿没饭吃。”

程怀弼蹭的一下就坐起身来,没事儿人一样地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打着小心凑到李丰满的跟前,陪着笑脸道:“我就知道李兄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今日之事错都在我,不过我真不是有意要半夜翻墙,这全都是那个老王头怂恿的,真的,说半句假话让我生儿子没**儿!”

“况且刚才我也是故意跳下来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看不惯老王头的龌龊做派,特意来为李兄提个醒。”

“跟王老头儿这样老不正经的人做邻居,真是倒了血霉,如果不是看他年纪太大,我都想揍他!”

程怀弼赌咒发誓,转眼就把王朝给卖了个底朝天。

李丰满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灶房的门口:“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择菜去!”

“哎,哎,这就去,这就去!”

程怀弼长松了口气,看这情形,今天晚上这个坎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第147章 拜师?

呼哧呼哧!

吧唧吧唧!

灶房门前,两个大块头一人抱着一个大脸盆在狼吞虎咽,李氏祖传大祸菜,再加上重新馏出来的热馒头,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根福已经不是第一次吃这种大锅菜,却仍然是一副欲罢不能的架式,恨不得连手中的瓷盆都给啃了去。

程怀弼更是不堪,他是头一次品尝到李丰满精心烹制出来的大乱炖,那滋味,竟然比他两日前在知味轩所吃到的那些蒸菜还要美味数倍,而且在他吃来,眼前这个大锅菜似乎才更加合呼他的胃口。

毕竟是军伍之中,程怀弼所能吃到的最多的饭菜就是这种把所有菜都放到一起乱炖的大杂烩,吃起来特别亲切。

“牛批,太牛批了!”程怀弼在往嘴里巴拉饭菜的空当,不停地冲李丰满伸着大拇指,“李兄,这绝对是小弟这辈子所吃到过的最好吃的大锅菜!”

“我要把它买下来,你开个价,只要不是太离谱,多少钱我都认!”

程怀弼说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李丰满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厮是看上大锅菜的配方菜谱了。

李丰满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拒绝:“别的菜品都可以,唯独这个大锅菜,乃是我李家祖上所传,非李家子嗣,绝不外传。”

老李家确实有这样一个祖传的规矩,别的菜无所谓,唯独这个大锅菜,是李家发家存世的根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外传。

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知味轩基本上都已经不再贩卖大锅菜,却仍然在恪守着这条祖训,不是迂腐,而是纪念,不忘先辈创业之艰。

“咳咳!”

程怀弼明显被呛了一下,哂然一笑:“李兄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家祖上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程怀弼突然打住,“……不对啊李兄,你不是已经失忆了吗,怎么会记得祖上的事情?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别人程怀弼或许还不太清楚,但是他们老李家的祖上,程怀弼却是再清楚不过。便往上倒五代,老李家也全都是皇亲贵胄,别说是做大锅菜,便是吃大锅菜他们都会觉得太过粗鄙。

毫无疑问,不是李丰满被人骗了,就是李丰满在故意推脱,李家的祖上,不可能会是厨子!

被程怀弼这么一问,李丰满突然间有点儿心虚,不由得双目一瞪:“哪来那么多废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不管怎么样,大锅菜是我的独门秘方,谁也不卖!”

程怀弼缩了缩脖子,看到根福已经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正满面凶光地盯着他看,程怀弼连忙低头闭嘴,继续吃起他盆中的饭菜,同时心里亦是不停地嘀咕,不卖就不卖嘛,发什么脾气?这位太子爷被废了之后,脾气倒是见涨。

一大锅菜,一小筐的馒头,两个人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全部解决。

程怀弼吃了个七分饱,根福只有六分,心中不由充怨念,对跟他抢食的程怀弼分外不满。如果不是这个讨厌的家伙突然闯进来,那一整锅菜绝对都是他的!

程怀弼被根福瞅得有点儿发怵,一天打了两次,而且次次都以战败告终,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儿怯了这个傻大个了。

“行了,现在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那就给我详细说说吧,大半夜翻墙跑到我这府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丰满坐在院中的长椅上,仰头打量着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程怀弼,直接出声询问。

程怀弼了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刚才见李兄与根福在院中活动玩耍,看你们耍的那些动作有些眼熟,便忍不住想要过来问问李兄,你们耍的可是五禽戏中的猿戏?”

李丰满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程怀弼双目陡然发亮,扑通一下就扑到了地上,双手抱住李丰满的大腿,高声道:“我也想学,求李兄教我!只要李兄肯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李兄若是不教,我就不起来,死也不起!”

简单直接,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再来软的,这是程家爷们儿求人办事的特色。只要能达到目的,脸什么的,算什么?

李丰满明显有点儿跟不上程怀弼的节奏,刚才还一本正经彬彬有礼,下一秒就扑身倒地死缠烂打,这特么哪有一点儿将军的样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包括老富贵儿,根福,还有李壶,赵大他们,一听到五禽戏这五个字,就好像是饿了几天的野狼突然间看到了一锅冒着香气的红烧肉一样,眼珠子都是绿色儿的。

为何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武人在听到五禽戏之后都会是这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到底是谁给他们洗的脑,直接把华佗他老人家创造出来的健身术给当了绝世神功秘典?

这一个个的,脑袋全都抽了吗?

“教你?可以啊!”李丰满稳了下心神,淡声道:“只是你要拿什么来换,我总不能白教你吧?”

一听有门儿,程怀弼顿时来了精神,身子一挺,切声道:“李兄想要什么,只要某能拿向出来,断不会拒绝!”

王朝大部分时间虽然都很坑,但是他的经验与见识绝对一流,程怀弼一点儿也不怀疑王朝对五禽戏的评价,它既然能让根福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脱胎换骨,必然也能助他更进一步。

况且便是为了家里的老程头能够再多活几年,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程怀弼也绝对要把五禽戏给拿下来。

“既然如此,那便拜师吧!”

李丰满老神在在地看着程怀弼,直接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刚刚直起的身形又缓缓靠了下去,李丰满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口中悠悠自语道:“只要你肯拜我为师,我不仅可以把五禽戏教给你,就连刚才吃的那份大锅菜,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吗,我也可以给你一份改良版的菜谱,满足你的心愿。”

“拜师?”

程怀弼身形一顿,拜废太子为师,开玩笑吧?!

这事儿如若传了出去,他程怀弼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吧?

还有,家里的老头子如果知道他与废太子竟然牵扯上了这样的师徒关系,会不会直接就被气死过去了,到时候五禽戏还有个毛用?

老爷子虽然同情废太子,念及旧日里的情份,暗地里也不止一次有过照应,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愿意让自家的子嗣跟废太子走得太近。

要知道,废太子可是出了名的坑队友,看看以前与他交好那些世家子的下场,哪一个不是被砍了脑袋?就连李元昌、候君集那样的皇亲、大将,都不能逃脱被诛杀的命运。

跟在这样一个师傅身边,程怀弼担心自己还未功成名就,就已经被坑得一命呜呼了。

不行,坚决不行!

“这个……”程怀弼犹豫推脱道:“李兄不记得了,你我可是同辈啊,咱们的父辈在十余年前还曾一同上过战场,相交莫逆,你现在让小弟拜你为师,这怕是有些不太合适吧?乱了辈份可就不好了。”

“要不这样,咱们结拜如何?”

“你为兄,我为弟,虽不是师徒,但却比师徒还要亲近得多。我程怀弼可是出了名的讲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虽死无悔!”

“大兄,兄长,额滴亲哥,你看这样如何?”

程怀弼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只要李丰满这里一点头,他立马就会跪下拜大哥,反正废太子本就比他大,叫一声哥,他不吃亏。

第148章 我是废太子?!

李丰满没有直接答复。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程怀弼无意间说出来的那句“咱们的父辈在十余年前还曾一同上过战场,相交莫逆。”所吸引。

与程咬金一同上过战场,而且相交莫逆,这个李丰的父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李丰满仔细在自己脑子里面扒拉了两下,在他的印象里,初唐时期,能够与程咬金比肩的李姓名将拢共也没有几个,李靖,李绩,还是别的谁谁谁?

能够叫得出名号的,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两位了吧,难道李丰的亲爹竟然还是开国大将不成?

李丰满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身边的这些护卫,包括老管家老富贵儿,似乎都有过从军的经历,说话做事,也有一股子铁血风格,难保不是李丰的亲爹派来的。

况且,老子英雄儿混蛋的事情在这个世上多了去了,家业大了,难免会出现一个两个败家子,这个李丰挡不住就是这败家子中的一员。

“看样子,你我之前应该是很熟悉了?”李丰满缓缓地坐直了身形,轻声向程怀弼探问。

程怀弼一看有门儿,也跟着套起了近乎:“那是自然,你也就比我大了没几岁,与我的两位兄长几乎就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说是兄弟,一点儿也不为过。”

李丰满顿时来了精神:“那好,你来告诉我,是我爹的官大,还是你爹的官大?”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你爹的官大,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大得过你爹,我爹区区一个国公,哪能跟……”程怀弼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说到最后,察觉到有些不对,又赶紧止住。

李丰满心中一凛,程怀弼这种脱口而出的话语,暴露出来的信息有点儿吓人啊。

什么叫区区一个国公?什么叫这天下谁还能大得过你爹?这是要牛逼到上青天的节奏吗?

程咬金在大唐初期的地位,那绝对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存在,与李靖、李绩这些名将相比或许战绩差了一些,但官爵地位几乎是相差无己,岂能用“区区”这两个字来形容?

官级上或许是有高有低,但名声地位,绝对不存在程怀弼口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巨大差距。

李丰满的心突然有点慌,他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向程怀弼诈道:“程怀弼,你好大的狗胆!这种大逆之言也是你能乱说的吗,还不快给我跪下谢罪!”

程怀弼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刷的一下就挺身跪倒在李丰满的脚:“殿下恕罪,微臣刚刚……刚刚……”

话说到一半,程怀弼彻底懵逼,声音戛然而止。

不对啊,这个是废太子,早已被逐出了东宫,我跪什么跪?这厮是不是在诈我?

李丰满更懵逼,惊得身子都有些僵直,脑袋里面一片轰鸣。

“殿下”,“微臣”,这样的称呼让李丰满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他刚刚的猜测果然没错,整个大唐朝堂,能够让程咬金都高高仰望甚至不敢与之相比的存在,除了唐太宗李世民之外,还能再有谁?整个大唐还谁的官位能比李世民还高?

程怀弼是个粗人,性子直来直去,无意间脱口而出的信息最是可信。

既然有了亲爹是李世民的猜测,那李丰的身份自然也就很容易确定,发配被贬为庶人,而且之前还有跛足之疾,李世民的所有子嗣之中,完全符合这一特征的除了那个被废了太子之位的李承乾之外,还能有谁?

李丰竟然是废太子?

我特么竟然穿越到了李承乾的身上?

我是废太子?!

李丰满的心在砰砰乱跳,这样的猜测让他心神难定。

怪不得李丰之前整日酗酒度日甚至还有厌世自溺之举。

怪不得县里的差役不敢来李府寻兹闹事哪怕挨了打也不敢发声。

怪不得李丰以前的护卫之中竟然会有太监这种特殊的人种存在。

怪不得两日前会有一场来得莫名其妙的刺杀。

如果他的身份是废太子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个,那个……李兄,你是不是想起了点儿什么?”

程怀弼自知失言,连忙干笑补救道:“刚刚兄弟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多想,千万别往心里去,逗你玩呢,哈哈哈!你看,你还当真了!”

程怀弼轻轻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试图想要把刚才的事情给遮掩过去。

“哈哈哈!”李丰满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刚刚也只是随便跟程将军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程将军竟然会这么配合,真是风趣,风趣!我喜欢!”

李丰满抬手拍了拍程怀弼的肩膀,高声道:“既然程贤弟这么给面子,那我也不能小气,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从今之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

“不就是想学五禽戏嘛,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抽个时间,为兄手把手的教你!”

“真的?!”程怀弼眼眸一亮,这可真是误打误撞,柳暗花明啊,没有丝毫犹豫,倒头便拜:“小弟程怀弼,拜见兄长!”

“好好好,贤弟快快请起。”李丰满伸双手把程怀弼扶起,用力拍打着程怀弼的肩膀,高声笑道:“你我结拜,贵在心诚,那些香案之类的缛节之举就不必再提,至此之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这倒是正合了程怀弼的心意,不摆香案,不敬鬼神,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宣扬得人尽皆知,没人知道他与废太子结拜的事情,他以后的处境相对还能好过一些。

没想到废太子失势失忆之后,竟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

“一切依兄长之言!”程怀弼对着李丰满再次躬身一拜,诚心道:“兄长所言甚合弟意,兄弟相交,贵乎心诚,不过香案可省,天地却不可不敬,不如咱们就以天上的明月为证,共拜天地如何?”

八拜结交,天地为证,程怀弼倒是没有存了糊弄的心思。

李丰满欣然点头,两人携手跪地,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同声宣誓,共结今生兄弟之情。

根福傻傻地站在旁边,作为这场结拜唯一的见证人,他从头到尾都有点儿晕,好好的怎么说拜就拜上了,两个大老爷们也可以拜天地吗?

“根福,今夜之事,切不可外传!”

“还有你们,李壶,小贵,把好你们的嘴,我与程贤弟八拜结交这件事情,就止于你们几个就够了,不要传得人尽皆知,知道吗?”

刚拜完天地,李丰满就开始很郑重地向根福交待,同时也没忘了一直守在暗中的李壶几个护卫。

听到李丰满的嘱咐,李壶、钱小贵、赵春来,还有赵大赵二他们忽忽拉拉接连出来了十几个,刷的一下全都现身围了过来,躬身应道:“少爷放心,我等记下了!”

程怀弼直接傻眼,这是什么操作,怎么暗地里还藏着这么多人?

亏得他刚才还以为这次结拜做得极为隐秘,只有在场的三人知道,还在一个劲儿地暗赞废太子善解人意呢。

搞了半天,刚刚的八拜结交,竟然有这么一大帮人在暗中围观,人多嘴杂,这还保密个锤锤啊!到了明天,还不得传得天下皆知?

程怀弼无语地看了一眼正在那里郑重其事交待属下要注意保密的李丰满,心思转动:这个心机boy,不会是在故意玩儿他吧?

第149章 五禽戏的奥秘

李丰满并没有给程怀弼多作思考的时间,亲热地拉着程怀弼的胳膊一同来到刚刚的演武场。

“来来来,也不用再等到别日了,为兄今天就教你五禽戏的第一戏,化身为虎,虎啸山林!”

根福随身跟上,李壶等人继续隐身护卫。

程怀弼的心神很快就被虎戏所吸引,什么心机,什么结拜全都被他给抛到脑后,对于一个整日里都想着与人比武决斗的武痴而言,没有什么事情会比他学习新的武学招式更为重要。

通过王朝的讲解,再加上根福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程怀弼心中对于五禽戏的期待已经达到峰值,否则他之前也不会火烧火燎地从头墙上跳下来了。

现在,如愿以偿,哪怕途中经历了些许波折,也全都无所谓了。

李丰满趴在地上,四脚贴地,亲自为程怀弼做着示范,身体前驱,脊背伸直,纵身一跃,状若饿虎扑食。

李丰满的动作很标准也很娴熟,毕竟他已经练了近三十年,熟能生巧。

可是程怀弼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感应到丝毫的气势波动,在他的眼中,李丰满的动作只是一些简单的伸躯,扑跃,只看一遍他就能熟记于心。

这么简单,不会是假的吧?

李丰满一套虎戏做完,程怀弼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废太子在忽悠他,这么简单的一个舒展动作,怎么可能会有精壮气血的功效?

“看明白了吗,要不要为兄放慢速度再打一遍?”李丰满起身收势,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尘,热切地向程怀弼询问。

程怀弼轻轻摇头,不以为然道:“不用再劳烦大兄,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若是还需要再看第二遍,那愚弟岂不就是真的蠢笨如猪了?”

李丰满的嘴角一抽,这话听着感觉怎么像是在骂人?

遥想当年,他学虎戏的时候,光是这一套标准动作他就足足练了一个星期,把整个虎戏完全练熟,武动起来的时候游刃有余,他用了整整一个月。再然后,由虎戏入虎形,做到神形皆似,他练了足足二十七年甚至都还不曾做到。

这样的进度,如果用程怀弼刚才的话语来讲,那他岂不是比猪还要蠢笨?

“既如此,那你来试试吧!”

李丰满心中不愉,之前一个根福就已经让他倍受打击,他不相信这天下竟会有这么多的运动天才,而且还都让他给碰上了。

程怀弼也不客气,躯身下腰,前身着地,忽而身子前扑呈虎跃之势,忽而腰身缩回,蓄势而发。

姿势之标准,动作之娴熟,丝毫不弱于已经练了二十七年的李丰满。

只看了一遍,他竟然真的全都学会了!

李丰满再一次对自己的运动天赋产生了怀疑,要不要这么夸张?只看了一遍,他甚至都还没有跟他详细讲解动作要领,人家就已经全部学会,而且能够熟练表现出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学习能力如此牛逼的人?

之前一个根福也就罢了,现在又蹦出了一个程怀弼,难道这套五禽戏特别契合这种头脑简单四会发达的大块头?

李丰满再次倍受打击。

正要出声夸赞程怀弼两句,却发现程怀弼在耍完一套虎戏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呆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情形,竟与根福第一次练习虎戏以致半身不遂时的情况相差无几,甚至比根福那时候还要严重一些,至少根福当时虽不会走路,却还能站得起身来。

这厮不会也出了什么问题吧?

“贤弟,已经结束了,可以起来啦。”李丰满缓步走到程怀弼的身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躬着的后背。

扑通!

程怀弼直接以头呛地,在地面上荡起阵阵烟尘。

“又废了一个,根福,把他扶起来!”

李丰满摇头轻叹,学得再快有个毛用,与根福一样,练了之后副作用惊人,根福那时候是半身不遂,这位更严重,竟直接瘫痪了,真是造孽啊。

程怀弼的个头比之根福稍逊了几分,却也有一米九几的样子,腰宽背阔,体型宽大,至少也有两百多斤的样子,在场的除了根福也没谁能提得动他。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连,根福这次难得地没再那么粗鲁,既没拽胳膊也没拉腿,而是一个公主抱,轻轻松松地就把程怀弼给抱了起来,及到旁边的石凳上放好,然后个巴掌呼在脸上,程怀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程怀弼迷迷糊糊地醒转,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全然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整个人都方了。

“我的手不能动了,我的脚也不听使唤了,我特么竟然连站都不会站了!”

程怀弼突然抬头向李丰满:“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没告诉我练了五禽戏竟还有这样的后患啊,我会怎么样,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程怀弼的眼中充满了狐疑、猜忌,被迫害幻想症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瞎嚷嚷个什么?!”李丰满还没有说话,根福就先对程怀弼鄙视了一番,“就这还将军?你看这个怂样,哪有一个将军的样子?”

“不就是气血翻涌,经脉错乱这点儿小问题吗,谁还没有经历过?”根福撇嘴道:“之前我练虎戏的时候亦是如此,现在还不是屁事儿没有,你怕个什么劲儿?”

根福一通乱怼,程怀弼竟出奇地安定了下来,这倒是省了李丰满一番口角。

“贤弟莫要担心,只是暂时性地手脚不便而已,少是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就会恢复如常,没什么大碍。”李丰满轻声劝慰。

虽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练习五禽戏,却只有根福与程怀弼二人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副作用,不过有根福的实例在前,至少证明这样的瘫痪只是暂时现象,并不会真的让人致残。

“多谢大兄,是我刚刚太大惊小怪了。”

程怀弼缓了口气,心绪彻底平复下来,细心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经络状态,轻声道:“根福说得不错,经脉有序颠倒,气血层层翻涌冲刷,这应当是学会了虎戏之后身体出现的正常反应,我甚至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我体内的气血随着这一次次的冲刷,正是一点点地增强!颠倒的经络也较之以前变得更为坚韧!”

程怀弼双眸闪着光亮,神情也渐渐变得振奋,高声惊叹道:“这五禽戏,端是神奇得紧!仅是一个虎戏,就让愚弟的身体有了这么惊人的变化!我现在开始有点儿相信了,五禽戏还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养气宝典!”

“大兄,谢谢你能够不计前嫌,授我秘典,此恩此德,我程怀弼此生必将铭记于心!”

与根福之前的懵懵懂懂不同,程怀弼毕竟是家学渊源,曾经系统地学习过不少武术套路,见识亦非常人所能比。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一些变化,并与他之前所接触到的武学理论相互验证,很自然地就能分析得出他现在体内所产生的一系列变化,对他的身体到底是有益还是有害。

结果显而易见,程怀弼对李丰满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王朝没有骗他,五禽戏确实能够打熬力气,增强气血,继而达到益寿延年的功效。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让程怀弼意想不到甚至激动不已的是,这部五禽戏,竟然能够刺激得到他体内的神力之源,使得他的天生神力又有了可以进一步增强的可能!

而神力之源的突然暴发,才是让他手脚颠倒、身体出现短暂瘫痪状态的真正根源所在!

第150章 药补不如食补

王朝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昨夜程怀弼被李府众侍卫暴揍了一顿,据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全身瘫痪动弹不得。

顿时双脚一软,有一种想要收拾行礼立马跑路的冲动。

太暴力了!

不就是趴个墙头吗,至于这么狠么?

之前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受一些皮肉之苦,老富贵儿爷俩儿下手还是很人分寸的,皮肉虽痛,却并不会真正地伤筋动骨,所以他们两家才能这么一直愉快地玩耍下去。

程小三昨天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遭到了如此残暴的对待?

是因为李府里面现在有了女眷吗?

王朝突然想到,现在的李府已经不同以往,以往李家的宅院里面除了几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剩下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就算被趴了墙头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但是现在,除了昨天入住的晋阳公主,李壶他们那些新来的护卫也都有带家眷过来,发现有人竟然敢在夜里暗中偷窥,不发飙才是怪事。

“看来以后要稍微收敛一下了,程怀弼那小崽子肯定不会为我守秘,保不齐被抓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把老子给卖了!”

“一个废太子也就罢了,就算生气也拿老夫没办法,最多也就是让根福再来胖揍一顿,老子皮糙肉厚,没所谓。”

“但是若是消息传回长安,让圣上知道我老王竟然在这里偷趴晋阳公主的墙头,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世民对于晋阳公主的宠爱,整个长安城谁不知晓,她可是唯一一个被李世民亲自带在身边抚养的公主,谁敢轻视?

王朝平日里虽然天不怕地不怕,跟谁都敢耍无赖,但是李世民的虎须,他还是没有胆子去捋。

“真是麻烦啊!”王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怨声道:“明明都已经成了废太子,却还是这么爱折腾,招来了一群护卫,招来了一个公主,甚至还招来了一群刺客,一刻也不得消停。”

“要是一个月前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溺水死掉该有多好,老子也就算是彻底解脱了!”

如果李丰满知道在他的旁边住着这样一位时刻都在盼着他去死掉的邻居,估计一定会寝食难安。

早上。

刘敬一大早就跑过来拜会,带上了李丰满昨天交待的那一大堆药材,还有他辛苦了一夜才整理出来的哮喘病治疗方案。

李丰满带着他直接钻到厨房,让刘敬在旁边帮着整理清洗那些药材,他自己亦开始一样样地处理即将用到的食材。

十几分钟之后,一切准备齐当李丰满终于开始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将要烹制的第一餐药膳。

药膳,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营养套餐。

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适时地给最需要的营养补给,调理脾胃,强健自身,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点地改善着患者的体质。

比起单纯的中药或是西药,药膳中所蕴藏着的药力或许很低微,但是正因为药力低微,所以它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做为一种辅助的医疗手段,只要能够长期坚持服用,它的疗效亦很可观。

更重要的是,药膳是药力与食材的完美融合,在医病的同时亦能最大限度地为病人补充营养。

一般的病人得了重病,气虚体弱,身体只是越来越瘦弱。而那些坚持服用药膳的病人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那种得了极为严重的肠胃病变,不能正常进食的患者,否则精通药膳的厨师,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刺激患者的味蕾,让他们及时补充营养。

这就是一个专业营养厨师存在的必要性,也是李丰满当年在读营养学的主攻方向。

哮喘病,西医上的病理分析称之为气道迟发型变态反应性炎变,是炎症病变中的一种。中医上的叫法是“咳嗽、哮喘、哮证或是喘症”,叫法多样,但病理相通。

所以针对哮喘患者的药膳,主要是以平喘止咳、清热化痰以及固肾纳核心来准备相应的药材与食材。

“你给我记一下,哮喘病的饮食有很多禁忌,有些东西一定不能乱吃。”处理食材的时候,李丰满突然向刘敬交待道:“诸如鱼虾,鸡蛋,豆腐,还有牛内羊肉之类的食物,全都极易引发过敏反应,应当尽量避免。”

婴幼儿身上的哮喘反应,有一多半都是过敏性哮喘,李明达自幼就喘疾缠身,虽有遗传因素牵扯在其中,但是也不能排除她是不是对某些过敏源有过敏反应。

就算以前没有,也要尽量防止以后会不会发生。

刘敬恭声应声,用心牢记,经过昨夜一整夜的细心研读,刘敬现在对于哮喘病的了解,已然到了熟烂于心的地步。

他本身就是一位医师,而且一生痴迷于医术,各类医学典籍,凡是他能接触到的,无一不是熟记于心。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三十余年的积累,再加上李丰满抄写给也的那些后世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医学知道与医学理论,让刘敬的医学知道一朝爆发,他的医术水平也在以惊人的事情在急速飞升。

过敏性哮喘,刘敬在昨晚的教材之中也有了解,所谓过敏,其实就是一种外在的诱因,可以勾引体内的湿邪之气,从而引发出来的一种急剧病变。

中医治病,其实也有所谓的忌口一说,其目的与预防过敏反应其实是如出一辙。

刘敬在为晋阳公主提出的治疗方案中,也不止一次提到一些饮食上的禁忌,只是没有李丰满所说得这般详细罢了。

“食补的见效虽缓,但却极为稳妥,《黄帝内经》上就曾说过‘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可见古之先贤亦是十分注重食补之事。”

刘敬小声地拍着李丰满的马屁,道:“少主能够想到用药膳也为四姑娘调理身体,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与先贤的思绪不谋而合,着实让人钦佩!”

李丰满飘然一笑,虽然明知道这是马屁之言,可是他听着还是觉得十分愉悦。

明代的李时珍就曾在他所著的《本草纲目》中特意提过,“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水补”,要根据病患的病情,酌情选择调养身体的手段,而不是一味地先择用药食药。

而李明达现在的情况就是,食药过巨,药毒堆积于内,已伤及脏器,再过度用药的话,只会病上加病,不能长久。

这绝对不是李丰满愿意看到的景象。

第151章 强势(1)

楚钰与陈挚早早地过来为晋阳公主请脉。

这是自出长安以来,他们师徒二人的日常,唯恐晋阳公主的病情在突然间有了太大的起伏变化。

小娥打开房门,躬身请二位太医入内。

一番诊断之后,楚钰神色淡然地冲晋阳公主点头,轻声安慰道:“殿下无碍,那刘三蜇前两日针灸的效果还在,殿下的脉搏平稳,只是进食不多,脾胃有些欠妥,稍后微臣开一济方药,稍加调理即可。”

“有劳楚太医了。”晋阳公主轻轻点头,每日喝几碗汤药,早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又要吃药?”小娥心疼地看了晋阳公主一眼,道:“楚太医,既然那位刘医师的针灸有效果,难道就不能让他过来继续为殿下诊治吗?”

“公主殿下这些年每日都是以药养身,食欲减退得厉害,这三年来也就昨天在中山郡王这里才稍微开了些胃口,晚间多吃了半碗饭菜,再继续用药的话,我怕殿下的身子会受不了……”

楚钰与陈挚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显出一丝无奈。

这种事情连不懂一点儿医术的小宫女都发现了,他们两个太医又岂会不知?

谁都知道是药三分毒,可是当疾病缠身的时候,哪怕明知道药毒有伤,却也不得不一日三饮。

这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饮了可暂缓一时,不饮,可能立时就会毙命。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也是毫无办法。

“殿下容禀,刘敬的针灸虽然有效,可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殿下的病情。”

狠瞪了小娥一眼,并没有直接理会于她,陈挚轻站起身,缓声向晋阳公主解释道:“就算再请刘敬过来,最终还是免不了要用药石养身,而药石之道上的造诣,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刘敬又如何能与楚太医署令相比?”

“当初我与楚署令执意要请刘敬过来为殿下诊治,最看重的,其实并非是刘敬本身,而是有可能隐藏在他背后的医道高人。希望能籍此为殿下寻得更好的名医,大家集思广益,共同为殿下医治。”

“谁成想,刘敬背后的高人却是……”

陈挚没有说完,晋阳公主却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谁也没有想到,刘敬最后引出来的所谓高人,竟然是她的太子哥哥。

李承乾是什么,他懂不懂得医术,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又岂会不知?

所以,在得知了李丰就是李承乾的消息之后,楚钰与陈挚直接就放弃了对刘敬的关注。

阿是穴确实很神奇,但是它只能临时性地缓解病痛,并不能彻底地根治病情。随着李承乾的身份被拆穿,刘敬之前所说的那些关于哮喘病的言论,直接就被贴上了假大空的标签,不足采信。

最终,晋阳公主殿下的气疾之症,还是得靠他们师徒勉强维持。

晋阳公主也回头瞪了小娥一眼,然后轻声向楚钰与陈挚宽慰道:“两位太医多虑了,本宫并没有不信二位太医的意思,这些年全是靠着楚太医的精心调理,本宫才能苟延残喘到今日,我怎会因一个乡野郎中之言而猜忌你们二位?”

“方才是小娥太过忧心本宫的病情,所以才关心则乱,言语间冒犯了二位,本宫在此替她向你们赔个不是!”

楚、陈二人连声推脱不敢,小娥则直接跪倒在地,磕头致歉,小脸吓得苍白。

刚才一时口快,并没有顾忌太多,现在见晋阳公主竟代她向两位太医道歉,小娥才意识到她刚刚不止是逾越了,而且还引起了两位太医的不满。

病者得罪自己的主治医师,不管在什么地方都绝对是大忌。

晋阳公主身份尊贵,楚、陈二人或是不敢如何,但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却是绝对吃罪不起这样的罪责,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不用圣上开口,宫里的那些管事都绝对能够扒下她一层皮来。

“殿下言重了,小娥姑娘也是担心殿下的身体,忠心可嘉,我等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之计较。”

楚钰深知宫中的规矩,轻瞥了小娥一眼,轻声为她说了一句好话。医者行医,难免会与各式各样的病患及家属打交道,若是连这点儿气量都没有,还出什么诊,看什么病?

两位太医不再计较,晋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又令小娥给楚、陈二人道歉一番,这件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砰砰砰!”

“小妹,起了吗?我给你做了一些吃食送过来,方便进去吗?”

门外有人敲门,接着便传来李丰满的浑厚沉稳的声音,晋阳公主精神一振,连忙令小娥前去开门。

“知道你最近食欲不太好,所以为兄特意为你烹调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跨步进门,李丰满脸上热情洋溢,话说到一半,看到屋里面除了小妹之外竟然还有他人在侧,李丰满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向楚钰及陈挚打起了招呼。

楚、陈二人不敢托大,齐齐躬身见礼。

“两位医师真是辛苦了,这么早就过来为明达诊治,不知结果如何,明达的病可有好转?”李丰满随声轻问,目光在李明达的小脸上扫了一遍,小丫头今日的精神头似乎不错。

刘敬这时也拎着一个黑色的食盒从外面进来,恭敬地立在李丰满的身后。

楚钰与陈挚全都注意到了刘敬的存在,不由面面相觑,刚刚他们还提及这位刘医师,没想到眨眼间人就到了跟前。

看他以一身个人的姿态跟在废太子的身后,想来之前他并未说谎,他还真的是废太子麾下的一个奴才。

楚钰开口,将刚刚的诊治结果又重新讲解了一遍,李丰满听罢,点头道:“这个某也看出来了,小妹的脾胃确实有些问题,应该是药石进补过甚,伤到了。”

“依我看,药就不必再吃了,这两天我会专门烹制一些合胃口的饮食,调理一下就好了。”

“小刘啊,”李丰满回头看了刘敬一眼,刘敬立马躬身聆听,“这两日你也别回医馆了,就在府里住着,跟这二位医师一起,共同为四小姐诊治。”

“是,少爷!”刘敬恭声道:“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尽快调理好四小姐的身体!”

第152章 强势(2)

主仆二人一唱一喝之间就把事情给确定了下来,丝毫没有征询过楚钰与陈挚的意见。

两位主治医师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医者有医者的规矩,除非是像前天他们主动相邀,否则别的医师是不能轻易插手其他医师的诊断,这是行规,医者之间彼此都在暗暗遵循的潜在规则。

之前哪怕是在宫中,也没有人会在不征询楚钰这位太医署令意见的前提下,强行安插另外一名太医或是民间医者来为晋阳公主诊病,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曾这么做过,这是对主治医师极大的不信任、不尊重,非智者所为。

而现在,区区一个废太子,却这么越俎代庖,直接打脸,他凭什么?

就算他们不是太医,而是民间的两位普通医师,也没有会这么干吧,把关系搞僵,惹得主治医师不满,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对他们二人的医术不信任,也完全可以错开时间,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另请他们过来诊治,有必要非得这么当面打脸吗?

楚钰与陈挚不免开始怀疑起李丰满的别有用心来。

“刘医师!”楚钰直接点了刘敬的名号,目视着刘敬,逼问道:“这么说,刘医师对四小姐的病症已然有了十足的把握?”

废太子与晋阳公主他们不敢置喙,但是刘敬区区一个乡野村医却不在此列,所以,楚钰直接就把矛头对向了刘敬。

刘敬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小娥,之后转身面对着楚钰与陈挚,缓缓地挺直了身形,不卑不亢地拱手笑道:“老先生过誉了,十足的把握不敢说,但是九成九的把握还是有保证的。”

楚钰老脸一黑,过什么誉,老子什么时候夸过你吗?

还九成九的把握,真是吹牛皮不嫌牛大,前天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大的底气?

气愤的同时,楚钰与陈挚心中也不免疑惑,废太子可能是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认得他们也属正常。但是这个刘敬却是很清楚他们二人的底细,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两位太医这般无礼?

“简直是胡言乱语!”陈挚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出声斥责,一脸鄙夷地看着刘敬,“我家恩师响誉长安,名满大唐各郡,却还不敢说自己有九成九的把握。

而你刘敬,区区一个乡野郎中,也敢这般夜郎自大,要是因为你的胡乱医治,耽误或是加重了四小姐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陈医师此言差矣!”

刘敬并没有因为陈挚的出言诋毁而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一情况他其实早有预料,每一位医师都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而眼前这两位还是太医与太医署令,更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更何况,他今天过来相当于是在当面打脸,先坏了医者之间的规矩,被人恶言相向,出声质疑,一点儿也不奇怪。

“岂不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楚医师的名声确实很大,就连我远在涪川这种小地方也是偶有听闻,对楚医师的医术,刘某亦是钦佩有加。”

“但是,”刘敬的语气豁然变得凌厉起来,“名气大医术好,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万能的,并不代表着什么病症他都极为擅长。至少在我看来,四小姐的哮喘病,就是楚医师医道生涯中的短板之一。”

“而巧的是,就我这样的乡村野医,虽然名气小医术也相对低微,但是我最擅长的医术恰恰就是这哮喘病!”

“所以少主才会特意唤某过来与两位医师一起,共同为四小姐诊治,虽然有些突兀,冒犯了二位,但是大家都是为了四小姐的身体着想,想来也应该能够理解。”

“共同”两个字刘敬咬得特别的深,显然他并没有妄自菲薄,把自己摆在从属或是辅助的位置上,而是要与楚钰与陈挚平起平坐。

“前两日倒没发现,你倒是生了一张利口。”陈挚毫不示弱,冷冷地瞥着刘敬,道:“说谁都会说,不过嘴上夸夸其谈,手下却没有半点儿真章的人陈某也见得多了。”

“医师用药,不比其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危及到病人的性命,我们不可能会把四小姐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医师诊治。”

陈挚直接出声拒绝,同时拱手向晋阳公主请示:“四小姐,这位刘敬医师,我们信不过,还望您能三思!”

陈挚耍了个小心眼儿,他并没有直接去征询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李丰满只是一个不知他们身份的废太子,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问他只会加剧矛盾。

而晋阳公主可是个明白人,有一个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太医在,她岂会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来医治?

“这个……”晋阳公主纠结地看了看李丰满与刘敬,又打量了一下楚钰与陈挚,一时间陷入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不管她选择哪一边,都势必会恶了另一边,这实非她心中所愿。

一边是失忆但却很关心她的兄长,一边是为她瞧看了数年病症的太医,两边都是可信之人,而且都是在真心为她着想,她能怎么办?

“行了!”李丰满看出小丫头的为难,直接站出身来,极为强势地拍手决定道:“这件事情我说了算,你们三个一同为小妹诊治,谁要是不服气,也好办,根福!”

李丰满陡然叫了一嗓子,根福嗖的一下闪身进来,凑到李丰满的眼前:“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丰满抬手指了指楚钰、陈挚还有刘敬三人,道:“你给我盯着他们,谁要是敢不尽心尽力,或是心中不服气,就给我使劲儿地揍!”

简单粗暴,不服就干,就问你怕不怕?

这才是真正地秀才遇上了兵,你跟他讲道理,他给你亮拳头,这还怎么搞?

楚钰与陈挚全都黑着个脸,默然无语,感觉这个废太子虽然失忆了,却比以前更混蛋了些。

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失礼无礼过。

楚钰遥想当年,每次他去东宫为李承乾诊病的时候,李承乾还会客气地给他一个微笑,何曾像现在这般从里到外都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大哥!其实……”晋阳公主想要出声劝说,结果才一出声,就被李丰满给抬手止住:“小妹你别说话,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楚医师,陈医师,对于李某的这个决定,你们二位怎么说?”李丰满神色凌厉地朝楚、陈二人看来。

楚钰见连晋阳公主都不再言语,知道事不可违,不想挨揍的话就只有依从李丰满的吩咐。

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们现在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了呢?

一声长叹之后,楚钰躬身向李丰满道:“一切遵循李公子的意思便好。只是如若让老朽发现这位刘医师并不适合为四小姐诊治,或是他开的药方有什么问题,哪怕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老朽也会坚决将他驱逐出去!”

李丰满飘然一笑,面色顿时变得和善了起来:“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为了舍妹着想,本就应该这样心合一处。”

“老先生放心,若是这个刘敬敢有什么坏心思,或是敢对老先生不敬,不用你开口,我自会让根福来收拾他!”

刘敬很识趣地在旁边配合,躬身低首,姿态放得很低,道:“少主放心,敬没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楚前辈无礼。”

楚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陈挚则还有些不服地冷哼一声,不过看到旁边的根福在死命地瞪着他,也没再表现出什么过份的举动。

第153章 太极健身

医治人选确定,李丰满心情大好,一挥手,把三个医师全都赶了出去,他亲自动手打开食盒,将精心备好的饭菜取出来摆放到桌上。

蔗汁淮山糊,荞麦瘦肉粥。

萝卜肺片,蜜汁排骨。

全部是润肺平喘的最佳配置,口味偏甜,适合孩子的胃口,且营养也十分丰富。虽是药膳,却也色香味其备,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流口水。

“来来来,快尝一尝,这可不是普通的早餐,而是为兄特意为你配置的药膳,经常吃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

李丰满为晋阳公主盛了一碗荞麦瘦肉粥递了过去,晋阳公主双手接过,糯声道谢,眼圈红红。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么真正地关心过她了。

父皇太忙,九哥当了皇太子后也是隔几天才能见上一次,至于四哥李泰,早年就已搬出了宫外,难得入宫也是为了正事,更是十天半月都难得见面。

现在乍然间见到大哥竟然如此关心自己,小丫头心中感动不已。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待她很好,体贴入微。

“嗯!很好喝!”一口米粥下肚,晋阳公主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高声道:“大哥,真的很好喝,比我在……长安吃的那些膳食全都美味得多,你的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昨天吃饭的时候晋阳公主就发现,这李府里的饭菜竟然道道都十分地精美可口,一点儿也不比她在宫中吃到的那些佳肴逊色,甚至有好几道菜色都远远超出了宫中御厨的手艺。

只是昨天刚到,一切都还不是很熟悉,她并没有直接询问。现在有了机会,她心中好奇,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哈哈哈,那是自然,为兄在厨艺上的天赋,这天下间可是少有人能够比得上!”李丰满哈哈大笑,很不要面皮地自吹自擂了一番,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晋阳公主碗里,道:“你再尝尝这个,味道应该更好。”

“本来这大早上的,应该以清淡为主,不过为兄见你太过清瘦,严重地营养缺失,心疼得厉害,所以也就不再讲究什么清淡不清淡,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吃药,而是补充营养!”

晋阳公主小咬了一口颜色红润欲滴的小排,一股独特的香甜味道在口中散开,这是她头一次吃到这种口味偏甜的肉食,感觉似乎还很不错。

“这个也很好吃,甜而不腻,肉质也很细嫩!”小丫头吃了一块,喜笑颜开。

“好吃那就多吃一些,在大哥这里,没有必要太拘着,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就找老富贵儿,千万不要跟大哥客气,知道吗?”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脸上笑颜如花。

接下来,不用李丰满再为她夹菜,她自己抱着饭碗,拿起筷子就那样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晋阳公主的身子很虚,不过却也没有到了那种不能自顾的地步,经过昨天一夜的休息,她今天的精神状态不错,手脚也感觉有了一些力气,在楚钰他们过来之前,晋阳公主就已经在小娥的侍候下独自起身洗漱了一番。

片刻之后,一碗荞麦瘦肉粥下肚,蜜汁排骨与萝卜猪肺也被吃掉了许多,晋阳公主感觉腹中一阵阵的暖意上涌,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很是舒服。

“这个庶汁淮山糊也要多喝一些,补脾润肺,化痰止咳,更重要的是,它还很好喝!”

李丰满又起身为晋阳公主盛了一碗甜粥,示意她多喝一些。

“大哥,我已经有些饱了,再吃的话就该撑了。”晋阳公主看着手中的粥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吃不下了。

“这才吃了多少,还没有思语思琪她们两个小丫头吃得多呢!”

李丰满眉头一皱,不过也没硬劝,而是温声道:“吃不下就先停一停,回头我让老富贵儿给你把剩下的这些温上,待你饿了,随时可以再吃。少吃多餐,但一定不能不吃。”

“小丫头!”李丰满抬头向小娥交待道:“你在旁边给记着点儿,隔一个时辰就让人去灶房取些粥食来喂小姐吃下,知道了吗?”

小娥躬身应道:“大公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与李丰满的感觉不同,看到晋阳公主竟然吃了一碗瘦肉粥,同时还吃下了那么多的菜肴,小娥心中很是欢喜。

她非但没觉得少,反而还觉得公主殿下吃得够多了,她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公主殿下吃得这么多吃得这么开心了。

还是太子殿下有办法,小娥感激地看了李丰满一眼,感觉这一次公主殿下的黔州之行说不定是真的来对了。

不管殿下的病最终能否看好,至少在饮食上,殿下的胃口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

吃饭的时候小娥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与在长安跟圣上一同用餐时不同,这一次殿下是真的有了食欲才吃了这么多,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不让圣上担心而勉强自己强行吞咽,哪怕是事后难过得想要吐出来,也要强撑,每次看得小娥都极为心疼。

“太子殿下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小娥心中感叹,同时习惯性地探下身来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能自己下地吗?”李丰满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晋阳公主轻声询问,见晋阳公主点头,遂伸出右手轻笑道:“既然能下地,那就随为兄出去稍稍地转一转,适当地活动一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晋阳公主欣然点头,伸手牵住李丰满的大手,兄妹二人一同出了房门。

“大哥,其实你也应该多吃一些才是,你比以前可瘦了太多。”

“我也想啊!”李丰满苦笑一声,“可问题是,现在无论我再怎么吃,身上就是一点儿肉也不长,我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李丰满现在的身体与穿越前相差无二,不知是被诅咒了还是怎么的,就是吃不胖。

这一个月来,为了迎合这个以胖为美的时代,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英俊一些,李丰满每日里都是胡吃海喝,甚至每天夜里都陪根福加了一顿宵夜,结果呢,体重还是那样,半两肉也没有增加。

对此,他已经彻底死心,以往三十年增肥失败的经历告诉他,想要吃胖,不可能的。

“算了,只要身体没什么毛病,这样瘦着也挺好。”

李丰满不再去纠结增肥的问题,领着晋阳公主来到一片空地上,道:“现在,让为兄也教你一套锻炼身体的拳法,以后每天早上吃完饭,你都要在这里练习一遍,这样更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

说完,不等晋阳公主有什么反应,李丰满就摆出了杨式太极拳的起手式。

晋阳公主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五禽戏之类的运动幅度太大,并不适合她现在练习。而太极拳的动作缓慢,整体的运动量不大且运动效果也不错,很适合现在的晋阳公主。

“大哥,楚医师说不让我乱跑乱跳,气血翻涌,呼吸急促,可能会诱发气疾。”晋阳公主低着头,小声嗡嗡。

小孩子都是好动的性格,如果可能的话,她也想像寻常人一样又蹦又跳又吵又闹,但是身体的状况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压下自己的天性。

走路,说话,大哭,大笑,她都得时刻控制,为的就是能够避免那随时都有可能会发作的气疾气喘。

犯病时的滋味犹如身处地狱,实在是太过痛苦,如果可能的话,晋阳公主一次也不想再去经历。

“不必担心。”李丰满抬手轻拍了拍小丫头脑袋,给了她一个阳光十足的笑脸,“你要相信大哥,对于哮喘病的认知,为兄可要比那帮子庸医都要透彻,你只管随着为兄一同练习就好,为兄保你不仅不会有事,反而会越来越好!”

第154章 李丰满发飙

当楚钰与陈挚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晋阳公主已经随着李丰满练了约有小半个时辰。

李丰满教她的是太极拳中架,杨式太极中动作幅度最小,招式最简单的一个入门套路。

招式舒缓柔和,一套架子打下来,只需十几分钟,以晋阳公主现在的身体状态,完全能够承受得起。

小丫头倒也很是灵醒,很多动作,李丰满仅教了一遍,她就能够完全记下,不用李丰满重复,她自己就能随手比划出来。

第一遍还有一些生涩,但基本动作却没有太大的偏差,让教授她的李丰满再一次倍受打击,一次又一次地开始怀疑他自己的智商与运动天赋。

先是根福,再是程怀弼,现在又多了一个李明达,为毛在他教过的这些徒弟中,每一个的学习能力都能将他秒杀?

当初他学飞杨式太极拳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学习的动机并不是为了强身健体,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十几年的五禽戏基础,没有必要再改换门路。

之所以会上赶着去报名学习,纯粹是因为当时拳馆的教练是个长相极为清纯可爱的萌妹子,李丰满一见钟情。

为了在萌妹子面前有个好印象,李丰满极力地表现自己的学习天赋,不分白天黑夜,废寝忘食,即使如此,他也是足足花费了一个星期才将中架的所有招式完全记住。

记得当时那个美女教练还夸他学得快来着,让李丰满心满意足了好几天。

现在看来,人家多半是在安慰他,有人能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将中架完全学会,他费尽心力却还是用了一个星期才堪堪掌握,这前后一对比,顿时就让李丰满开始怀念起那位萌妹子教练的好来,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怪不得有那么多学员愿意跟她练习。

思想有点儿跑偏,李丰满甩了甩头,把目光回正。

晋阳公主已经在独自尝试练习完整的中架套路,小丫头一脸地认真,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种轻柔舒展的运动方式。

“不错,很有天赋!”

李丰满不断地点头,毫不吝啬地出声夸赞,这是一个被疾病给耽误了的武学天才。

李丰满相信,如果小丫头的身体正常的话,不止是太极拳,其它的武学套路她也一定能够轻松上手。

“停下!停下!快停下!”

楚钰、陈挚还有刘敬疾步而来,还没走到跟前,就见楚钰喘着气高声呼喊叫停,一脸地着急气愤。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四小姐做这么剧烈的活动,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是在害四小姐!”

及到近前,楚钰对着李丰满高声咆哮,吐沫星子都差点飞溅到李丰满的脸上。

根福一挺身,直接挡在李丰满的身前,瞪着两只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楚钰,只要李丰满一声令下,管他是老人还是幼童,根福一点儿也不会客气。

“你……你想做什么?”陈挚从后面追来,紧张地护在楚钰的身前,仰头看着比他几乎要高半个身子的根福,“不要仗着人高马大就敢欺负人,告诉你,我恩师的门生故旧遍及天下,今日你敢动手,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替我们讨回公道!”

太医署令自然不是摆设,官职不大,但位置却极为重要,整个大唐凡是在职的医师,几乎全能称得上是他的门生,再加上几十年的行医治病,各种勋贵楚钰更是救了不知凡几,人情遍地。

如若真的在李丰满这里被人给揍了,想要站出来替他出头的人,差不多能从涪川排到长安城去。

之前不知道楚钰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明了,李丰满自然不会傻到去触这个霉头。

况且,楚钰都一把年纪了,不说头发胡子,连眉毛都快白了一半,老胳膊老腿的,便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李丰满也不会做这种欺负老人的事情。

“根福,你且退下。”

李丰满出声把根福喝退,晋阳公主此刻也停了下来,双手拽着李丰满的衣袖,轻声为楚钰求情,她并不想大哥与楚老太医搞得不可开交。

李丰满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淡笑着看着楚钰:“楚医师这是何意?某只不过是带舍妹活动了一下身体,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你看!”李丰满伸手指了指头上已经有些见汗的晋阳公主,道:“舍妹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因为刚才的些许运动,精神与气色都明显好转了许多。”

三位医师同时抬头向晋阳公主打量。

确实,晋阳公主看上去面色红润了不少,精神也显得有些亢奋。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过度的运动也会引起血气翻涌,没见晋阳公主的额前已经有了密集的细汗吗,这说明刚刚的运动量一定不小。

“楚医师不必担心,我也感觉轻松了许多,大哥刚刚教我的那个太极拳,动作舒缓,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晋阳公主也轻笑着帮李丰满打掩护。

“四小姐沉疴缠身已久,实在是不宜做过多的活动,平时走道都需万分小心,更别说是练习什么拳法了。”一听说晋阳公主刚刚竟是在打拳,楚钰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还望四小姐能够重视老朽之言,万莫存有侥幸之心,这一次无事不代表以后还会无事,四小姐以后若是不顾劝阻,再让自己搞得如此劳累,老朽哪怕医术再高,怕是也无法保证您是否能坚持到半年之期……”

楚钰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观念,喘鸣之症在于静养,养身,养性,静心,安神。过度的活动劳累,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眼见着晋阳公主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楚钰心中激动,说出的话来也难免语气重了一些。

半年之期这四个字一说出口,陈挚在一边心中就是猛地一提,老师这话有些逾越了,怎么能当着殿下的面再提及此事?这不是伤口洒盐,雪上加霜吗?

刘敬轻撇了撇嘴,一声冷笑,就这老头的情商,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混上太医署令的。能够在太医署令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被砍头,运气真是不错。

果然,听到楚钰的警告,晋阳公主的面色当即就是一变,这个半年之期犹如魔咒一样,让她每每想及都会身心冰冷。她还年轻,她不想死,哪怕活着是这么地艰辛苦难,她也想继续活下去。

她舍不得父皇,舍不得几位兄长,舍不得那些可爱的侄女侄子,舍不得再也看不到眼前这个花花世界。

察觉到小妹神情的变化,李丰满的目光骤然变冷,这个楚钰有些过份了。哪怕他的本心是出于好意,但是屡屡在病人的面前提及半年寿命期限的事情,着实不是一位医者该有的本分。

哪怕是已经年过半百甚至七十八十岁的老人,都还不一定能够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更何况明达还只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楚钰这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简直就是一种最为煎熬的折磨,比这个世上任何酷刑都要可怕的折磨。他这么做只会加剧晋阳公主心中的惧意,情绪不稳,心中恐惧,对晋阳公主的病情百害而无一利。

原本李丰满还想要在稍后向楚钰二人公开他昨天写出来的那些关于医治哮喘病的诸多实例,想要借助眼前这两位太医丰富的医学经验,共同来为小妹诊治,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够了!”李丰满戾声暴喝,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冷冷地注视着楚钰,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若是让我再听到什么半年之期的话语,楚钰,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保证,让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涪川县!”

李丰满心中发狠,管他什么太医不太医,去特么的得罪不得罪,反正他已经是废太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真的得罪了楚钰这个太医署令,又能如何,难道他的处境还能比现在更凄惨?

第155章 口服心服

楚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太连贯。

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痛骂、威胁,他已经好几十年没再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自他的医术大成之后,哪一个病患家属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很多时候就算是他无力回天,没有将病人救回,那些病患家属也少有人敢迁怒于他,该给的诊费分文不少,该有的礼数半点不缺。

便是在长安,在宫中,哪怕是李世民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会给予相当的尊重,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被人这么无礼、蛮横地对待了。

“大公子是在威胁老夫吗?”楚钰直视着李丰满,眼中没有丝毫怯意。

李丰满道:“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再说一次,不要让我再从你的嘴巴里面听到那几个字,否则,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点儿什么来!”

“可你当知道,老夫说得是事实!”

楚钰坚持自己的意思,直视着李丰满:“四小姐的病情不容乐观,我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如果你真的关心四小姐,就不应该让他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你这不是在为她好,而是在害她!”

楚钰高声咆哮,分毫不知悔改。

李丰满的眉头一皱,不悦道:“什么叫不容乐观?有本老爷在,我妹妹必然能够长命百岁。”

“还有,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太极拳是你所说的那种剧烈运动吗?你当我跟你一样老糊涂了,会不知道哮喘病的禁忌?”

李丰满已然失去了耐心,说出的话再没有半分客气。

晋阳公主在他的示意下,抬手起势,又缓缓地打了几式太极中架,然后俏生生地站在李丰满的身边,脸虽红,气却不喘,看得出,刚刚的几个动作,并没有耗费晋阳公主太多的力气。

“楚医师,你也看到了,阿兄教我的这套太极拳,真的不累,整体打了一遍之后我反而还觉得胸口清减了不少呢。”

晋阳公主在旁边替李丰满说着好话,轻声劝说道:“我知道楚老医师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心中甚为感激。但是我觉得阿兄说得也没错,生命在于运动,整天呆坐在床上,闲闷在屋中,实非我所愿。”

关键时刻,晋阳公主还是很坚定地站在了自己兄长的一边。

楚钰愣住了。

不是因为晋阳公主偏向李丰满,而是他万没想到,废太子教给晋阳公主的所谓拳法,竟然是这种看起来就像是在空中划水一般的动作。

左边划一下,右边划一下,左脚画个圈,右脚画个圆,身子也随着轻轻转动,动作轻柔舒缓,看上去毫不着力却又韵味十足,有着一定的规律。

难怪晋阳公主练了半天的拳法却仍是不咳不喘,仅只是额前冒出了些许汗渍。原来废太子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太极拳练起来似乎真的不会危及到晋阳公主。

刚刚他只顾着担心晋阳公主的安然,怎么就没有仔细观察一下晋阳公主的动作呢?

楚钰一时间有些懊恼,太冲动了,没想到他都半只脚快要入土的人了,性子竟然还是如此地毛躁。

刚刚晋阳公主提到“生命在于运动”,作为一个老医师,楚钰岂不知其中的道理,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希望晋阳公主能够稍稍地活动一下,但是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晋阳公主甚至连走几步路都会喘个不停,谁还敢轻易让她出门走动?

楚钰心中也觉得很是怪异,这还真是邪了门儿了,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晋阳公主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虚弱样子,浑身慵懒,手不能动,脚不能抬,连吃饭都是有人在旁边侍候。

怎么这一到涪川,这小丫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精神好了,身体有了力气,现在更是可以独自走出房门,还跟废太子一起练起了这种特别的拳法,而且练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一丝要犯病的迹象?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废太子这里的风水比较好?

从来都不信风水数术之说的楚钰,头一次迷惘了,晋阳公主身上的这些变化,他心中的医术医理已然解释不通,他实在是有些理解不了。

“四小姐,老朽能为您再诊一次脉吗?”

楚钰忍不住再次请脉,哪怕他在一个时辰前才刚刚为晋阳公主诊治过一次,他还是想要再确诊一次。

很多时候,外在的一些表象可以欺骗到他的眼睛,但是脉相不会骗人,他的指尖自然能够分辨出真相。

刘敬在一旁也很意动,他的心亦是颇为好奇,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亲自上前为晋阳公主请脉一次。

公主殿下前后的变化他也是有目共睹。不说前两日,就是与一个时辰前相比,晋阳公主气色都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这极不合常理,很耐人寻味。

难道是因为早上的那顿药膳?

不不不,应该不是!

刘敬心中起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一餐药膳如果就能有如此惊人的疗效,那他们这些医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犯了病几顿吃喝就解决了,还要医师做什么?

而且药膳的烹制材料有大半都是刘敬带来的,其中的药性他亦是一清二楚,都是普通的药材,根本就不具备这样立杆见影的效果,晋阳公主前后这么大的变化,应该是出于其他原因。

“当然!”晋阳公主没有拒绝,施施然在旁边刚刚搬来的桌椅前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桌案前。

楚钰说了一句失礼,然后提摆放在对面,伸出右手的中、食二指,轻轻地放在晋阳公主的脉腕之处。

“胃开脾健,气顺脉强,敢问四小姐,早餐应该吃得极合胃口,较以往都吃得多吧?”

楚钰询问,晋阳点头。

“能告诉老朽,四小姐早上都吃了些什么吗?”楚钰继续询问,目光之中隐现惊奇之色。

晋阳公主细想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李丰满,之后才静声向楚钰讲道:“应该是蔗汁淮山糊,荞麦瘦肉粥,还有萝卜肺片与蜜汁排骨。全都是大哥亲手为我烹制,因为都极为美味,所以我就一时贪嘴,多吃了一些。”

怕楚钰会心中不喜,晋阳公主出声解释道:“不过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吃完之后虽然有些许腹胀,但刚刚随大哥练习了一会儿太极拳,饱胀感已然消失,现在只觉得腹中温热,甚至又有了一些饥饿感。”

话音方落,晋阳公主的肚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咕咕声,像是在极力地响应配合晋阳公主刚才的台词,小丫头的小脸一下就羞了个通红。

小娥见状,心中欢喜,连忙小跑着去向灶房,为晋阳公主去取早餐吃剩下的那些粥食。

楚钰仿佛没注意到晋阳公主的尴尬,嘴里不停念叨着晋阳公主刚刚的尽的四样吃食。

“蔗糖,山药,荞麦,猪肺,蜜汁,虽然都是食材,但却亦蕴有药性,而且相互之间相辅相成,功效叠加,妙,实在是妙!”

“这样的饮食搭配,健胃,养脾,润肺,再加上萝卜顺气,排骨壮血,几道简单的饭菜,竟然能够同时起到滋润诸多脏腑的功效!真是独具匠心,让人叹服!”

把手指从晋阳公主的手腕上拿开,楚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弯身冲着李丰满行了一礼,诚声道:“之前是小老儿狂妄自大,言语无状,误会了大公子,得罪之处,还望大公子能够见谅!”

“师傅!您这是?”

陈挚面色微变,全然没有想到,他的恩师竟然会这么突兀地向废太子低头认错,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废太子还是东宫之主的时候,也不曾见恩师对他如此恭敬,怎么现在却如此这般?

刘敬倒是没有丝毫意外,这个太医署令,终于意识到在他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废太子那么简单,他的医术,已然丝毫不弱于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们!

第156章 口服心服(续)

楚钰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晋阳公主没有想到,楚钰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服软,他可是太医署令,年高位尊,一度被无数人敬重。而大哥呢,只是一个被贬为庶民的废太子,已经不存在什么君君臣臣之类的从属关系。

知错能改,这老爷子的性子倒是耿直。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向说明,她的太子哥哥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变得更强势更粗鲁了一些,但这样也更有男子气概了不是吗?

更重要的是,太子哥哥似乎真的懂医术,而且医术似乎还很高明,否则楚钰就是再怎么耿直,也不会在为她诊脉之后就直接向太子哥哥低头。

能够在医术上得到楚钰这样的老太医的承认,在晋阳公主的眼中,已经是顶了不起的成就了。

“好说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能记往我之前所说的话,莫要犯了本老爷的忌讳,往后大家还能相安无事。”李丰满也冲楚钰拱了拱手,同时还不忘再次敲打一下。

医术好名气大又怎么样,李丰满又不指着楚钰过活,也不在乎开不开罪。

楚钰躬身点头,表示明白,陈挚神色忿忿,不过连楚钰都服了软认了错,他这个做徒弟的也只能遵从。

“大哥,你就别再说了,楚医师也是为了我好。”晋阳公主嗔怪地看了李丰满一眼,然后敬声向楚钰问道:“楚医师还没有告诉我,刚刚的诊断结果如何,我的身体是不是已然有了好转?”

楚钰恭声禀道:“四小姐刚刚的感觉并没有错,您之所以会觉得精神饱满,甚至还有了明显的空腹饥饿感知,这无一不说明您的身体较之昨日,甚至是较之今日清晨,已然有了一些明显的转机。”

“药膳,再加上刚刚的太极拳,只要四小姐能够每日坚持,哪怕是不再用汤药压制,您的气疾复发的次数也会大大减少。”

晋阳公主面色一喜:“此言当真?!”

“老朽从来不打虚言。”楚钰定声道:“药膳之道,古来有之,药补不如食补,也是早有的说法,远的不说,就说今之长安,也不乏有会做药膳的医厨。

只是那些人的水平有限,能够像大公子这样,把药膳做得如此精妙,药、食之间搭配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的的医厨,老朽活了六十六年,却也从来没见过第二人!”

楚钰一脸地钦佩,药补不如食补,这是几乎每一个正统医师都知道的概念,但是这天下间能够真正将药膳彻底利用起来的医师却是少之又少,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一是药膳的效果远不如药石来得快捷有效,二则是没有哪一个医师会去自降身份,放着好好的医师不去做,反而跑到灶房去学习烹饪。

这天下间像李丰满这样既精通医术又极擅厨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君子远庖厨,厨是贱业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不说那些年轻人,便是楚钰这样的医学大家,一生之中亲自到灶房下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就在刚刚为晋阳公主诊脉的时候,透过晋阳公主脉相的前后变化,楚钰这才恍然意识到,或许晋阳公主活命的契机就在这里,就在废太子李承乾的身上。

“大哥大哥,你听到了吗,楚医师说我的身体有可能会好转,你听到了吗?!”

晋阳公主激动地向李丰满看来,兴奋地高声叫道:“是你给我做的药膳改变了这一切,大哥,我的气疾有可能会好转,我不会那么快死掉,我终于又能继续活下去了!”

笑中含泪,小丫头说着说着竟突然低声抽泣起来。

半年寿命的魔咒终于有了一些松动,她终于不用再每天数着日子迎头死亡到来的那一天了!

“小姐小姐!”隔着老远,小娥边跑边叫嚷道:“该吃饭了!”

没有用食盒盛装,小娥直接捧着托盘把晋阳公主早上吃剩下的那些早餐给带了过来。

把托盘放在桌上,小娥拿出一只空碗为晋了公主盛了一碗蔗汁淮山糊,同时也把筷子递给晋阳公主,“小姐,都还热乎着呢,您快点吃!”

闻到饭菜的香气,晋阳公主的小肚子又在咕咕咕地乱叫起来,刚刚活动了一阵,她的肚子是真的饿了,现在被小娥这么一刺激,肚皮更是想要造反。

“那,我就不客气了!”

晋阳公主接过碗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丰满与楚钰几人,告罪一声,然后便自顾自地低头吃喝起来。

楚钰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瞧看了一番,虽是早上公主殿下吃剩下的残羹,但却仍能看出其中的精美搭配。

山药、荞麦、萝卜、猪肺,还有红艳艳的蜜汁排骨,中药与食材的完美融合,而且它们的香气哪怕是隔着两三米远,仍是能够很清晰地传到他的鼻尖。

样式精美,气味诱人,虽不知具体的味道如何,不过看晋阳公主少有的贪吃样子就不难猜测,这几道菜的味道必然是极为香甜,否则的话,堂堂一个帝国的公主殿下,以怎么会被馋成了这个样子?

“行了,既然没事儿了,那就都散了吧!”

李丰满冲楚钰几人摆了摆手,道:“这几日就不要再给明达开药了,之前的药方也全都停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尽量控制不让她再犯病,若是真的再犯,也只需以针灸辅助缓解。”

连着吃了快十年的中药,小丫头体内已是药毒堆积,不止是肠胃,甚至连肝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若是再不停下调养一阵,气疾可能还未曾看好,肠胃与肝脏上的病症却要爆发出来了。

“这……”

楚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晋阳公主的身体状况,这世间没有人会比他更为清楚。

以前之所以要坚持用药,那是因为没有办法,想要压制住气疾,只有借助药石之力,哪怕是拼着其他脏器受损,也总好过直接一命呜呼。

但是现在,有了李丰满的药膳相助,再加上他们三位医师的针灸辅助,确实可以考虑暂停用药的可能。

缓解肠胃肝肾的压力,借助药膳之力,适当地活动调养身体,一点点地将以往积蓄在体内的那些药毒排出体外,这样更有利于晋阳公主身体的恢复。

离开之前,楚钰深深地看了李丰满一眼,心中想道:或许,这废太子真的能够打破他之前的断言,让晋阳公主活过半年之期!

第157章 承德幼儿园

“咦,怎么不见轻寒她们几个丫头?”

饱饭之后,晋阳公主在院子里四下瞧看,并没有看到几个小侄女儿的踪迹,貌似从早上起床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这几个孩子。

晋阳公主心中好奇,她可是很清楚,几个小丫头都是闲不住的主儿,知道她这个小姑姑在,不可能一个上午都不过来寻她玩闹。

可是现在呢,不止见不到人影,甚至连她们的声音都听不到,难道是全都出门了?

“她们在旁边的院子里读书识字。”李丰满看了一下时辰,轻声道:“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她们应该是在练字,所以就没有那么吵闹。否则的话你就能听到她们的读书声了。”

“原来如此。”晋阳公主轻轻点头,“算起来,思语思琪也是到了开蒙的时候。不知是大哥亲自教授,还是从外面请的先生?”

李丰满随声道:“我有空的时候也会给他们讲两节课,不过自从店里的那个小伙计给他们上过一次课之后,深得孩子们的喜欢,我也就乐得清闲,很少再亲自上阵了。”

晋阳公主眉头一皱:“店里的伙计?大哥怎能如此草率,开蒙可是学文的基础,孩子们能不能有一个好的开端,启蒙的先生可是至关紧要,岂能儿戏?”

几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身份尊贵,怎么能让一个酒肆中的小伙计来教授他们,以后若是传扬了出去,不说皇家的脸面如何,便是孩子们自己在外也会遭人耻笑。

当然,脸面什么的对于现在的太子哥哥已经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没有合适的人来引导开蒙,几个孩子被带歪了怎么办?

“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店中的伙计,”李丰满轻笑道:“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子监生,若不是因为落了难,岂会屈才呆在我的酒肆之中?让他来教几个孩子读书,我甚至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晋阳公主嗔怪地看了李丰满一眼,什么叫大材小用,轻寒她们可是皇亲血脉,别说是一个国子监生,就算是让国子监的祭酒来了也不算是屈才。

倒是你让一个国子监生在酒肆之中给你当伙计端盘子才是真正地大材小用好不好?

晋阳公主的心中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太子哥哥在这么落魄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拢络到一个国子监生,倒是让她感觉颇为意外,正常情况下,一个国子监生便是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能会甘愿到一个酒肆之中充当侍候人的店小二吧?

不对!

那个国子监生这么故意接近太子哥哥,是不是提前就已经知晓了太子哥哥的身份,别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晋阳公主一下就紧张起来,越想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忍不住想要去探一探这个小伙计的底细。

“大哥,不若陪我去看看几个孩子如何?一夜没见着她们,我都有些想她们了。”晋阳公主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

李丰满自然是有求必应,正好他也想去检查一下,看看魏元忠那个老祖宗是不是尽心尽责,有没有在认真地教导几个孩子。

兄妹二人迈步向前,根福与小娥紧随其后,一行四人不急不徐地走向李丰满刚刚创办不久的“承德幼儿园”。

跟最近正流行的“承德茶”一样,“承德幼儿园”也是以李丰满的名号所取,在李壶他们带着家眷到来之后,幼儿园里又添了八位新的小朋友,加上轻寒她们四人,以及柳亭的一双儿女,一共是十四个学生。

所以在老富贵儿的建议下,“承德幼儿园”在两日前正式挂牌,显得更加正式正规了一些。

“承德幼儿园,这是何意?”走到小院门前,看到上面挂着承德字样的牌匾,晋阳公主不由轻声将牌匾上的字迹读了出来,然后惑声向李丰满询问。

“幼儿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专门为年岁尚幼的孩子启蒙的地方。”李丰满轻声解释,“至于承德二字,那就更好理解了,为兄的表字不就是承德吗,所以就干脆拿来借用一下,倒是让小妹见笑了。”

嘴里是这么说,可是李丰满脸上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一所学院的名号,哪怕只是一个幼儿园,也足以看出他对自己是有多么地自恋了。

“不错,确实是个好名字,大哥你高兴就好!”晋阳公主无语地耸了耸肩,然后径直走进院子。

李丰,李承德,这就是太子哥哥在失忆前为自己改的名字吗?

晋阳公主的心中并没有她脸上看上去那么轻松自在,听到李丰满的字竟然是“承德”二字的时候,她的心绪一下就低沉了许多。

承德二字,《周礼》之中曾有提及,“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太子哥哥以此为字,是想要借此感谢父皇的不杀之德吗?

晋阳公主不由想起了太极宫的承乾殿,想起了父皇当初为太子哥哥取名为承德的层层寓意:承继皇业,总领乾坤。

李承乾,字高明,从名到字,无一不是深思熟虑,足见当年父皇是多么地喜欢并看重太子哥哥。

可是现在,承乾换成了承德,李高明也变成了李丰,皇太子变成了废太子,父子反目,物是人非,让人不免唏嘘。

教室里面,讲堂前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衫书生,他正拿着一卷手抄的书册在认真地观看研读。

讲堂下方,小小的屋子里竟然坐下了足足十四名学生,除了轻寒稍大些外,其余的学生皆是一些三到五岁的孩童。

此刻,这些孩子全都低着脑袋,在各自面前的桌子上写写画画,个个都认真无比。

察觉到有外人进来,魏元忠抬头观望,见是东家领人进来,遂放下手中的书册,轻身迎了过来。

李丰满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

他们是从后门进来,除了正当面的魏元忠之外,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李丰满小心翼翼地从后往前,一排排地向前观瞧,发现孩子们全都在认真地抄写着《三字经》,不由老怀大慰,尤其是看到才三岁大的小豆豆竟然也在默不作声地提笔写字,更是心情大好。

“做得不错!”

李丰满赞赏地看了魏元忠一眼,小伙子很有一套嘛,竟然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把这群最爱闹腾的小孩子教得这般规矩听话,李丰满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位老祖宗一直留在这里帮他看孩子了。

第158章 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

晋阳公主细细地打量着李丰满口中所说的这个国子监生。

身材文弱清瘦,精神饱满,两只眼睛神色如电,清明灵动。

面容上眉清目秀,五官端正,长相还说得过去,年岁看上去也不是很大,似乎还未及弱冠,这么年轻就考进了国子监,如果不是骗人的话,那么此人的才学一定很好。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晋阳公主很清楚,每年招收的生员数量有限,仅有三百人,而且大多都是贵族子弟,寻常百姓根本就无缘进入。

这就更加加深了晋阳公主心中的怀疑,贵族子弟,又有几人会短缺财物?又有几人会甘心在一酒肆之中被人呼来喝去?

这很不正常!

这个魏元忠如此隐忍,如此费尽心机地潜伏在太子哥哥的身边,必然是心有所图!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太子哥哥现在已是废太子,早在半年前就已被父皇给贬为庶民,发配到这黔州之地,可谓是一朝丧失了往日所有的荣光,寻常人只要眼睛不瞎,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来投靠招惹于他,那样只会惹祸上身,不利于将来的前程。

可是这个魏元忠到底是为什么?

李丰满失忆,忘却了以前的所有不开心,现在已然彻底改变心态,开始全新生活,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开端,哪怕是经商、务农,开酒楼,办菜园,从事一些贱业,也总好过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颓废状态。

一个没有野心的废太子,才能够安然度过余生。

在晋阳公主的心中,李丰满现在的生活状态,才是最好也最安全的生活状态,她不希望有人再别有用心,试图把太子哥哥再度拉回争权夺利的是非圈中。

所以,晋阳公主很警惕眼前这个看上去一脸无害的魏元忠,国子监生的身份太过敏感,他不应该出现在此时的太子哥哥身边。

哪怕他并没有什么企图,也真如太子哥哥所言,他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晋阳公主也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呆在这里,他的存在,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会给太子哥可带来种种不好的猜忌。

李丰满缓缓退出教室,魏元忠随后也轻身走出,到了门外,躬身向李丰满施了一礼:“见过东家,见过四小姐!”

李丰满轻轻点头回礼,晋阳公主神色一动,轻声问道:“怎么,这位先生认得奴家?”

魏元忠眼鼻观心,低头颔首,恭声回道:“学生并不曾见过小姐,只是今早来时听老管家提醒过一句,说是府里来了一位四小姐,是东家的嫡亲妹妹,让我莫要在东院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尊驾。”

“方才见四小姐与东家携手而至,而小姐看着又十分眼生,所以学生猜测,您当就是东家的小妹,四小姐。”

晋阳公主眉头一展,问道:“听说你是上一届的国子监生,此刻不在长安致学,为何会沦落至此?”

你一个好好的国子监学生不在学校好好呆着,出来瞎溜达什么?

“这个……”魏元忠面现尴尬,小心地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轻声向晋阳公主道:“实在是因为囊中羞涩,在东家的酒肆中吃饭却无钱结账,所以只能以劳抵资,慢慢还债!”

“不就是一顿酒饭么,还用得着你一个国子监生这么为难?”晋阳公主不由向李丰满嗔怪道:“大哥,你也忒小气了些,一顿酒菜而已,直接给他免了不就是了,又何必这般为难人家?”

李丰满一阵苦笑,这个小妹倒是慷慨,“小妹你有所不知,这厮可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这么老实本分,你知道他一顿饭吃了为兄多少钱吗?”

晋阳公主惑然抬头,李丰满定声道:“十贯,他整整吃了我十贯钱的酒菜,结果却只拿出了几十文钱来付帐,这天下间可有这样的道理?”

“学生惭愧!”魏元忠面色羞红,躬身而立,不敢抬头。

当初他本来只是想要坑那两个朋友而已,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掉到了坑里。

“十贯钱?!”晋阳公主亦是一惊,诧然扭头向魏元忠看来,心里更觉这厮是在故意而为,“那么多菜,你吃得下吗?”

晋阳公主久在宫中,却也知道钱财的重要性。而且身为公主,她每个月也能从内侍监领取一定的例钱零花,做为日常的打赏所用。

虽然晋阳公主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例钱,也从没有亲自去领取过,可是她也隐约记得,她每月的例钱也不过才八百文而已,就这还是父皇对他异常偏爱,特别多许了三百文,其他的那些姐妹,可是仅有五百文。

所以她才会感到很是惊诧,这个魏元忠竟然一顿饭就吃掉了她们近两年的例钱,实在是太奢侈了!

“四小姐误会了。”魏元忠插声道:“十贯钱,其实也就才六道菜而已,学生当时甚至尚未饱腹。”

言外之意,不是某吃得多,而是你兄长家的菜太贵。

李丰满老脸一黑,狠瞪了魏元忠一眼,这厮端是不老实,在老子面前也敢耍心眼儿,良心大大的坏了。

见小妹再次迷茫地向他看来,李丰满淡笑道:“别听他胡言,咱家的酒菜虽然确实比外间贵了一些,但绝对是物超所值。更何况为兄可是明码标价,在点菜之前他们可是都知道菜价几何。”

“兜里没钱却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非拣最贵的菜点,这能怪得了谁?”

晋阳公主暗中乍舌,不管怎么说,十贯钱六道菜,也太贵了些,大哥确实有些坑了。

不过明知道是坑却还非要往里去跳,这个魏元忠岂不是问题更大,说是没有别的目的,谁能信?

于是,晋阳公主便很违心地向李丰满求情道:“大哥,看他也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而且又是国子监生,留在这里当个伙计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日后也难免会遭人口实。不若这样,他欠下的那些钱,我替他还上,大哥这就把他放走,如何?”

“这个嘛……”李丰满轻笑道:“咱们兄妹之间还提什么钱不钱的,既然小妹心善,不忍见人落难,我这个做兄长的岂有阻拦的道理,不就是十贯钱么,为兄还损失得起。”

说完,李丰满冲魏元忠挥了挥手,道:“小魏啊,都听到了吗,你今天可算是遇到贵人了,我小妹心善为你求情,从今之后,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消,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东家不可!”

魏元忠直接就急了,我在这里混得好好的,每天不止有书读,还能免费吃上美味佳肴,凭什么要走?!过了这个村,我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店去?

别人需要花费十几贯甚至二十贯才能吃到的饭菜,他在知味轩的后厨可以随便吃,哪怕很多都是当日卖不掉剩下的,他也已经很是知足了,做为一个十足的吃货,他怎么会舍得这么匆匆离去?

说好的要吃足五个月,一天也不能少!

“大丈夫行走于世,岂能吃他人嗟来之食?!”魏元忠瞬间圣人附体,大义凛然道:“自己欠下的债,哪怕是割股卖肉也要自己还上!四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请恕学生不能接受!”

大气凛然,铿锵有声,连李丰满听了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点赞。如果不是当初这厮曾不止一次地想要赖帐,中间还不止一次地耍过小心眼儿,就凭他现在的表现,李丰满说不定还真就信了他的邪。

第159章 晋阳公主的震惊

李丰满不信,而且他也已然猜到魏元忠不愿离开的原因。

经过这近一个月时间的相处,对于这位老祖宗李丰满已经是多有了解,腹有诗书但却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呆子,他有他的聪明与狡猾之处,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地给自己留下一条或是几条后路。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聪明且不失圆滑的国子监生,其实是一个十足的吃货。

当初他带人来吃霸王餐,本身就目的不纯,坑他的那两位同伴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应该还是想要尝一尝当日知味轩提供的那些美食。

甚至最后两位同伴跑路,他自己掉坑里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多么紧张慌乱,先是亮出了国子监生的身份想要确保自身不被挨揍,再又是百般推脱,想尽了办法想要逃脱惩罚。

最后若不是被李丰满点出了他真正的根脚,甚至连他的真名及具体的家庭住址都给点了出来,他也不会这么老实地答应在知味轩当一个小伙计。

现在,这个吃货祖宗明显是看上了知味轩的员工福利,在后厨吃上瘾了,所以才不情愿这么离开。

“这个书生果然大有问题!”

晋阳公主看魏元忠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了,越发认定,魏元忠这么死乞白赖地呆在这里不走,指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不得不防。

“魏公子误会了,奴家这么做并不是在施舍与你,而是不忍心见你一个国子监生留在此处平白浪费光阴,耽误了学业。”

晋阳公主继续劝说:“这样好了,这十贯钱就当是我大哥借你的,待日后你手中宽裕了,可以派人再送来。如果你实在是过意不去,再多加两贯利息,想来我大哥也不会介意。”

“不不不不,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我怎好借你们的银钱?”魏元忠连连摆手,“再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通过自己双手赚来的钱,我用着才踏实。”

“四小姐就不要再劝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在这里做够五个月的伙计,不把那十贯钱的欠账给补上,我绝对不会离开!”

嗯,死也不离开,谁要是再提替我还钱的事,我就跟他急!

为了能够吃足五个月,魏元忠也是拼了,油盐不侵,死活都不愿意离开。

晋阳公主彻底无语,这个魏元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样都撵不走,看样子是铁了心的要赖在太子哥哥的身边了。稍后一定要提醒一下太子哥哥,让他你小心提防一下此人。

“行了小妹,人各有志,既然小魏不愿离开,咱们也就不必勉强,正好这段时间我用着还挺顺手,就让他继续留下好了!”

李丰满拍板把事情定下,他也看出小妹出言相助,似乎并不是因为欣赏魏元忠的才学,而是纯粹地想要把这个不安定因素从他的身边支走。

想想魏元忠国子监生的身份,这样围拢在一个废太子的身边,确实有可能会引来一些有心人的猜忌。

小妹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过李丰满并不在乎这些,有些人真要疑心,真要猜忌于他,就算是没有魏元忠这个国子监生,也一样是阻挡不住,他们总是能够找到这样那样的借口来致他于死地。

魏元忠现在人言轻微,还没有能够引动长安那些人注意力的资格。

前几日遭遇到的刺杀,先前李丰满还一直都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在昨夜知晓了李丰之前废太子的身份之后,一切就全都明了。

新太子上位,废太子自然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个时候若是出了点儿什么意外,似乎也没什么。

“多谢东家!”魏元忠拱手道谢,又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几个月,真是值得庆贺。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晋阳公主的目光留意到魏元忠手上拿着的书册,开篇“三字经”三个大字跃入她的眼睑:“三字经,还是手抄本,是蒙学吗,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晋阳公主伸手向魏元忠讨要,魏元忠躬身双后递上。

“人之初,性本善……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读了开篇几行,晋阳公主不由猛地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元忠:“这篇蒙学文章,是你所作?”

魏元忠尴尬摇头,躬身禀道:“四小姐太瞧得起学生了,这篇《三字经》文,其实是东家亲笔所书。据说是东家为了教育府里的小姐少爷,费了数日之功才编纂出来,学生见之也是甚为钦佩!”

“大哥?”晋阳公主一怔,不由扭头向李丰满看来:“大哥,这《三字经》真是出自你手?”

不应该啊,李承乾的学识水准,晋阳公主可是知根知底,若说时政、民生,甚至是骑射、厨艺之类的学识技艺,李承乾或是还有一定的过人之处,毕竟当时的太子太师与太子太傅都是当朝的知名老臣,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便是再差劲也要比寻常的国子监生强上不少。

但是他们的教授的内容,大多都是为帝为君之道,这幼学启蒙之类的东西,完全都不沾边啊。

晋阳公主可是识货之人,这《三字经》看似简单易读、通俗易懂,实则蕴意深远,几乎句句都有典故出处,这样的蒙学文章,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编写出来的。

“这个嘛,说来惭愧。”李丰满胸脯一挺,脑袋一抬,嘴里自谦道:“这《三字经》还有另外一篇《弟子规》,皆是我在无意之中灵光闪现才作出来的两篇文章,旨在教导几个孩子快速开蒙识字,里面可能会有一些推敲不当的地方,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见李丰满坦然承认,不似作伪,晋阳公主心里面反而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刚刚她竟然在怀疑最疼爱她的兄长是在作假,真是罪过,好不应该。

“没想到,才短短半年的光景,大哥的学识竟有了如此惊人的进步,小妹佩服。”晋阳公主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的崇拜之意。

“没什么啦,为兄也只是偶有所得,这算不得什么啦!”

李丰满面上得意洋洋,嘴里面却还在不好意思地谦虚推脱,如此虚伪的做作,引来了魏元忠一阵阵的鄙视。

这样表里不一且还有点儿厚脸皮再加一点儿不要脸的人,竟然也能写出《三字经》与《弟子规》这样足可传世的蒙学经典,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第160章 装糊涂

晋阳公主震惊之余,立马就想到,这么好的蒙学经典怎么能够蒙尘于此,只教授十几个孩子开蒙示免太浪费了些。

千百年来,蒙学读物,除了《千字文》与《急就章》等有限的几篇之外,再无经典问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更好更利于铭记、辨识的启蒙文章,没有理由不大肆传扬推广。

这可是造福万民且又利国利民的旷世之举!

晋阳公主已经有点儿忍不住想要立刻奏书一封送往长安,这样的蒙学文章一经流传,必然能够开蒙万千学子,为大唐培养出更多的有志有才之士,实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举措。

晋阳公主虽年幼,可毕竟是帝国公主,这些年又时常跟在李世民的身边,亲自体会过李世民身为一国之君忧国忧心的苦心,自然也颇受影响,所以凡事也都习惯于从大局从国家的利益着眼。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两篇蒙学流传出去,这样可以让更多的孩子通过它们来开蒙识字,可以改变更多普通百姓的命运?”晋阳公主小心地征询着李丰满的意见。

李丰满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就是两篇文章而已,小妹若是觉得好,尽管拿去,怎么用都无所谓。”

“东家!”魏元忠也热切地凑了过来,“学生的族中也有一些适龄的子侄,不知这《三字经》与《弟子规》能不能也让学生抄写一份带回族中?”

“你?”李丰满轻撇了这个老祖宗一眼,道:“你私下里抄写了已经不止一份了吧,怎么偏偏现在想起要向本老爷请示了?”

魏元忠心里一震,很是意外地抬头看了眼李丰满。

这厮是如何知晓的?

我做得很谨慎啊,白天默记,晚上默写,始终都是我一个人在操作,东家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在诈我?

“东家说笑了,剽窃他人文章,最为人所不齿,学生此生最痛恨的就是此种文坛败类,断断做不出这种有辱斯文之事!”

魏元忠信誓旦旦,死不承认。

李丰满撇了撇嘴,投给魏元忠一个鄙视的眼神,自三日前让他过来教授几个孩子读书,这厮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两篇蒙学文章之上,连根福都看得出他对那两篇文章感兴趣,又岂能瞒得过他人?

而依这位老祖宗的人品,将文章据为己有的剽窃之举他或者还做不出来,毕竟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

但是抄写传阅,不告而取之类的事情他可是轻车熟路,便是不用详查,李丰满也能猜到,怕是早在一两日前,《三字经》与《弟子规》两篇文章就已经踏上了去往魏氏族学的旅程。

都是自家人,所以对于魏元忠的这点儿小心思小手段,李丰满也没太在意,只要这位老祖宗不起什么坏心思,一切都且由着他去。

事实上,不止这两篇蒙学文章,就连知味轩后厨内的很多菜品配方,李丰满也没有刻意去瞒着魏元忠,这厮若是有心的话,随便记下一两个菜谱,也足以让他及魏氏宗族受益终身。

只可惜,这位老祖宗虽然是个吃货,可是对于烹饪却无半分兴趣,白白枉费了李丰满的一番苦心。

“行了,开个玩笑而已,莫要放在心上。”李丰满哈哈一笑,道:“你的要求本老爷允了,这两篇文章本就是无意间所得,并不是什么机密,不止是你,谁想要抄写我都不会吝啬。”

魏元忠不由长松了口气,刚刚李丰满看他的目光好似早已洞察了一切,看得心一阵心虚。这个东家果然不太好相与,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我的那些小动作?

晋阳公主在旁边深看了魏元忠一眼,这厮倒也是眼光不俗,不过他抄写这两篇蒙学,真的只是为了族中的子弟吗?

晋阳公主对此表示怀疑,已经心有计较,稍后一定要让程怀弼派人好好摸一摸这个魏元忠的底细,若是他真是什么人派来故意接近太子哥哥,一定要尽早把他驱离!

“当!当!当!”

院子的西北角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了清脆的钟铃声,晋阳公主心中纳闷,是谁在这个时候敲钟,不怕会影响到孩子们读书吗?

“耶!下课了!”

教室里面突然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呼声,然后晋阳公主就见到教室里的十几个孩子全都把手上的笔放在一旁,争先恐后地起身离座,一股脑儿地冲出教室。

看到后面有先生还有老爷在,许多孩子全都怯怯地不敢从这里出去,全都挤到了正门那里。只有李轻寒,李思语,李思琪还有小豆豆李雪烟看到李丰满与晋阳公主皆是眼前一亮,欢呼一声就小跑着冲了过来。

“阿爹!姑姑!”

“姑姑!阿爹!”

几个小家伙上来就分别抱住了李丰满与晋阳公主,面上的欢喜之色遮掩不住。

“小姑姑小姑姑!你快来看,豆豆刚刚写了好多字呢!”

豆豆喜欢炫耀,不依不饶地拉着晋阳公主进了教室,来到她的课桌前,兴冲冲地将自己刚刚抄写的《三字经》递到晋阳公主的跟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晋阳公主,一副你快表扬我呀你快表扬我呀的期待表情。

思语思琪也不甘示弱,她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桌前,把她们方才的作业取出同样拿到晋阳公主的跟前,期待着小姑姑的点评与表扬。

李丰满摇头轻笑,不过却并没有阻拦,他看得出,不止是几个孩子喜欢这个小姑姑,晋阳公主也很喜欢这几个小侄女儿。

经常跟孩子们呆在一起,心情总是能够轻松愉悦一些,心情的放松,对缓解哮喘病很有好处。

小娥紧跟在晋阳公主的身后,根福也被李丰满支开去为晋阳公主倒些蜂蜜水来。

一时间,教室的后门处就只剩下李丰满与魏元忠二人。

“小魏啊!”李丰满深看了魏元忠一眼,轻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魏元忠是国子监生,而且在长安国子监足足呆了一年的光景,难保会没有机会见过当年的太子李承乾。

还有,刚刚他见到晋阳公主时的,神态明显变得有些拘谨,一点儿也不符合之前他吃霸王餐时那种臭不要脸的坦荡性格,很可疑。

魏元忠目光流转,诧声笑道:“东家你这是何出此言啊,我当然知道您的身份,您是我的东家,知味轩的大掌柜啊!”

“怎么,难道东家还有别的什么身份,不妨说出来让学生也涨涨见识。”

魏元忠好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脸探究外加恍然大悟地看着李丰满,一拍大腿,高声道:“我就说嘛,寻常人怎么可能写得出《三字经》与《弟子规》这样的蒙学典籍?

东家,您以前一定也是一位读书人吧,这样的才学,都能赶得上国子监的博士甚至是祭酒大人了,学生可真是钦佩不已!”

一通高帽戴在李丰满的脑袋上,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这位老祖宗是不想揭开这层窗户纸了。

“随你怎么想吧!”李丰满抬手轻拍了拍魏元忠的肩膀,道:“总这,跟着我好好干,本老爷亏待不了你!”

魏元忠连连点头表态:“东家放心,不说别的,就冲着咱们知味轩的一日三餐,学生也不敢懈怠,定然不会让东家失望!”

李丰满呵呵一笑,而后踏步迈入教室。

第161章 魏元忠的提醒

此刻,晋阳公主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刚刚留意到黑板的存在之后,晋阳公主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拿着桌子上的白色粉笔,不停地写、擦,擦、写,画来画去。

一会儿写一首咏叹调,一会儿画一朵简单的小花,一会儿又画出了两条鱼来。

生陌生到熟悉,从软笔转成硬笔,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晋阳公主就已然能够挥洒自如,字迹飘逸,图画生动,竟然跟在宣纸上写画出来的东西已是一般无二。

“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大哥,你是怎么想到的?”

察觉到李丰满已然走到她的身边,晋阳公主兴冲冲地扭头向其询问,同时她手中的粉笔也没有撂下,仍然在自如书写。

李丰满轻笑了笑,“这个其实更是简单,跟《三字经》、《弟子规》差不多,都是灵光一闪就想到的东西。发现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用来教书甚为方便,所以就给轻寒他们用上了。”

“何止是方便,这简直就是为教书的先生量身定做的神兵利器!”晋阳公主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一脸崇拜地看着李丰满:“大哥,你现在变得好厉害,这么简单且极为实用的教书工具你都能想得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丰满有些飘飘然,这话,听着舒心,还有小妹那崇拜的小眼神儿,更是让身心通透,说不出的舒爽。

黑板与粉笔的价值,只要是稍有一些见识的人都能够很轻易地看出来,所以李丰满一点儿也不意外晋阳公主的这个态度。

他比较满意的是,这个小姑娘很擅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既然觉得好就一定要说出来,豪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与赞美。

不像是前段时间刚走的那个小姨子,明明也注意到了黑板与粉笔的可贵之处,却非要憋在心里,没有对李丰满说过一句赞美的话,一点儿也不可爱。

所以说,要不怎么那个是小姨子,而这个是亲妹妹呢,还是这个亲妹妹更懂事更可爱。

“喜欢的话,回头让根福给你也做一套!”李丰满很大方地一挥手,根福正好端着蜂蜜水从外面走来,紧跟着就应了一声。

“谢谢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晋阳公主冲着李丰满甜甜一笑,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儿。

李丰满从根福手中接过水杯,伸手递到晋阳公主的身前,“来,喝点水润润嗓子,然后就回去休息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宜过多地在外面活动。”

“还有,这个粉笔你可不能常用,写字的时候它会产生一种细沫粉尘,对你的哮喘病可能会有些影响。”

晋阳公主接过水杯,轻轻地点了点头,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她却仍然不能坚持长久。

而且李丰满刚刚说到的粉尘,其实她在初写粉笔字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确实会对她的呼吸造成一些不适。

这就让她彻底打消了想要过来帮忙教授这群孩子读书的打算,东西虽好,却不合她用,她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好在的是,对于这样的打击,晋阳公主早已习惯,从小到大,她已经遇到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因为她的身体缘故,她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喝了一口水,晋阳公主起身告辞,跟轻寒几个小家伙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在小娥的陪同下离开了这个院落。

“那个,东家,其实有句话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丰满踮脚也想要离开的时候,魏元忠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李丰满瞥了他一眼,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你倒是还矫情起来了,这么文绉绉的做什么,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利索点儿来!”

魏元忠抬眼扫了一下周围,小孩子们全都到院子中去玩耍,轻寒她们四个也出去送晋阳公主去了,教室里面并无多余的人在。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上次东家遭遇刺杀之事,学生突然有了一些头绪,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东西提及……”

李丰满直声道:“你想到了什么,但讲无妨。”

“学生在想,东家之所以会突然遭到那些外来刺客的行刺,会不会是与《三字经》这些东西有关?”

魏元忠道:“学生也是在刚刚才突然想到,或许是有人嫉妒东家有如此才学,更是写出了这种足以流传百世的蒙学文章,以后说不定更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开蒙先师,所以才因嫉生恨,不惜冒下巨大的风险,也要将东家致于死地?”

“狗屁的天下师,不过是几篇教小孩子的文章而已,谁会这么疯狂,竟然为了两篇文章就雇凶杀人?”李丰满对魏元忠的这个猜测嗤之以鼻,这也太不可靠谱了,这脑洞,简直比后世的那些网络写手还要大。

“还有这黑板,这粉笔,也是一样。”魏元忠好似没有听到李丰满的嘲讽,继续言道:“这两样东西虽然简单,但影响却是不凡,做为它们的创造者,日后东家的名声也必然会随之流传于各个学院教坊之间,这可能也是为祸之源。”

李丰满摇头轻笑:“行了行了,你这更是瞎扯,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一块黑板一支粉笔就……呃……”

李丰满的声音突然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直至消散无踪,魏元忠的这个说法看似好笑,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可不止是一个普通的餐馆老板,李丰满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可是废太子!

曾经有机会可以登上皇位,成就九五之尊的存在!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或许是真的很可笑,但是如果写出那两篇蒙学文章以及做出黑板、粉笔的人是曾经的太子,那就有点儿说不准了。

废太子,这是一个很尴尬也很扯淡同时也很危险的一个特殊存在。

本来就有无数人在盼着他死,如果他自己再不安份,还不断地搞出这样那样出风头的事情来博取别人的眼球,那可就真是取死有道了。

而《三字经》、《弟子规》,还有黑板、粉笔,再加上“承德茶”以及知味轩,李丰满似乎已经很明了,为什么李丰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当了那么久的酒鬼都能相安无事,而他才来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就遭遇到了如此重大的变故,甚至连刺客都蹦了出来。

这是他最近风头出得太多,让很多在暗中关注着他的那些人心中不安了。

很多李丰满觉得很平常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些事情,一但放在废太子这个身份上,就会被人无端放大,无端猜疑,甚至是无端构陷。

平静、平凡的日子,对于废太子这个身份来说,从来都是一种奢望。

“当然,学生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算是一家之言,东家若是觉得可笑,就当学生是在信口胡言好了。学生也是一片好意,实是不想东家再遭遇什么不测,否则学生接下来的一日三餐可就没着落了。”

见李丰满似乎陷入了深思,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引起了李丰满的警觉与重视,魏元忠嘴角微微勾起,适时地躬身告退。

李丰满回过神来,深看了魏元忠一眼,这厮果然已经知晓了他废太子的身份,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故意提起这个话题。

真的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这位老祖宗将来可是两朝双宰相,牛批得不要不要的存在,真的只是为了一点儿口腹之欲,就把自己放在一个废太子的身边这么自毁前程吗?

这个时候只要是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对他这个废太子避之不及,惟恐有哪怕一丝的牵连也会惹祸上身。魏元忠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李丰满可是从来都没敢小瞧这位老祖宗的智商,他敢肯定,魏元忠这么做,一定是别人深意!

第162章 我要折腾!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是真正地傻瓜。

哪怕是根福这样的傻大个也都有着自己的小聪明,所以李丰满从来都不会轻视任何人。

魏元忠的这个提醒,是李丰满之前所不曾想到或是还未曾想到的,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将自己代入到李丰以前的那个身份当中去。

从一个平头百姓,穿越到了大唐贞观,本来觉得只是附身到了一个稍有些来历的囚徒身上,而且也已经渐渐接受并习惯了这种新的身份。

现在好不容易生意与生活全都踏上了正规,结果身边的种种迹象却向他表明,他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囚徒那么简单,他甚至极有可能会是李世民的儿子,是那个历史上因为谋逆最后被废了太子之位被贬为庶民的李承乾。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得李丰满直到现在都还恍若在梦中。

所以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都会把废太子这层身份给忽略掉,他还没有完全地将自己代入到这个凶险万分的身份之中。

但是现在,经魏元忠这么一提醒,再加上两日前那场刺杀还犹在眼前,李丰满终于意识到,如果他再不能接受现实,再不能及早地承认自己废太子的身份并积极地去改变现在的处境,他日后的下场一定会极为凄惨。

刺杀,只是开胃菜而已。

如果李丰满不想再像以前的李丰那样浑浑噩噩犹如烂泥一样地活着,不想让几个孩子每天饿着肚子,甚至连看病都没有余钱,他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去折腾去奋斗,去迈向更好的生活。

而只要他一折腾,必然会引来有心人的关注,当了废太子却还不消停,新上任的太子能不能放心?那些还对太子之位心存侥幸的皇子能不能放心?

还有,李承乾当年得罪过的那些人,或是因为谋逆之事被牵扯到的那些人,看到李承乾被废之后,非但没有受苦受罪,反而过得还很潇洒惬意,他们会不会甘心?

“好烦哪!”李丰满紧皱着眉头,心中一个劲儿地感叹:“怎么就这么倒霉穿越到了一个废太子的身上呢?你特么哪怕是提早了几年甚至是半年也好啊,凭哥们儿的英姿与手段,想要改变颓势,反客为主,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有,若是我记得不错,李世民好像是在贞观二十三年死掉的吧?”李丰满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脸色变得更是难看:“现在都特么贞观十七年了,也就是说再有六年李世民就会玩完。”

废太子之所以没有直接被处死,甚至直到现在都还能这么安静地过着他的小日子,整整半年才遭遇到一场刺杀,所依仗的完全都是李世民心中还存留着的那一点父子之情。

如果李世民驾崩,李承乾这个废太子的好日子估计也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在李丰满的印象中,李治可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连他老爹的女人都敢惦记,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听说他当上皇帝没几年,他的几个兄弟就死的死,绌的绌,几乎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而李承乾这个废太子可是老大,名义上的顺位继承人,人家能够容忍他一直这样安然地活着吗?

瞬时,一种深深的危机感袭遍李丰满的全身。

现在李世民还没死,就已经有人敢派刺客来刺杀于他,待六年之后,李世民驾崩,没有了李世民的约束与震慑,谁还能保得住他的小命?

他死了,孩子们怎么办,没爹又没娘,谁来照顾他们?

知味轩怎么办?他前两天才刚刚发过誓言,要把知味轩开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让他们老李家的传承一直延续下去,难道这么轻易地就要放弃食言?

李丰满心中挣扎,渐渐地一股死也不服的执拗劲在他的心底涌出,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

“我不止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很好!”李丰满神情渐渐坚定,“我要折腾!使劲地折腾!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就闹出多大的动静!”

“只要能引起远在长安那位亲爹的注意与重视,至少可以获得六年的安全时间,而六年的时间,足够我做出很多的事情了!”

李丰满心中有了决断,目光也渐渐回神聚拢,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淡然无波的神情。

“当!当!当!”

上课的铃声再次响起,孩子们迅速回到教室,魏元忠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儿也转了回来,在院门口处正好遇到了正走出来的李丰满,躬身一礼便急匆匆去给孩子们授课去了。

李丰满站在院门处注视着魏元忠匆匆而入的背影,轻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李丰绝对不会任人宰割、安心等死。

我要让这天下人全都看看,哪怕是我已跌入泥中,有朝一日也必能再冲天而起!”

魏元忠的脚步一顿,目露惊异之色,不过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教室走去。

从幼儿园出来,李丰满直接就奔向了西院的菜园,里面,十数株土豆生长正茂,亲自下地去打理了一下里面的杂草,然后又浇了一些粪水补肥。

之前他还一直都把这些土豆当成是一种蔬菜来对待,并没有其他太多的想法。

但是经过刚刚的思想转变,李丰满已然完全把自己代入到了废太子的身份之中,目光也不仅是只局限在涪川这一亩三分地上,而是开始朝着整个大唐去思考去布局。

土豆,还有玉米,以及还未种下的五常大米,这些他原本并不是很重视的农作物,无疑都成了他将来能不能彻底翻身,能不能重新赢得李世民的信任及改变眼前困局的一种资本与底气。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在这个以农业为主要治国方略的封建社会,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土豆、玉米这种既好种且又极为高产的农作物更有价值了。

当然五常大米也不能忽视,它虽没有玉米、土豆高产,但它的正常产量也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稻谷的数倍,一旦用它来取代这个时代的稻种,大唐的稻米产量必然能够翻上数番,大唐的国力也必然会因此而有了极大的提升。

而这些,都将成为他以后能够活命的资本!

第163章 刺客现踪

同样惦记着玉米这种高产作物的还有王朝。

自从前几日从柳亭口中得知这世上竟还有亩产能够达到一千斤以上的粮食之后,王朝整个人就魔怔了,每天只要得空,都会过来菜园子里盯着那四株碧绿色的玉米看上一会儿。

不止如此,哪怕在人手如此不足的情况下,他还是专门挑出了两名属下,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暗处,确保这四株玉米幼苗不会被任何人或是动物鸟虫吞食破坏。

王朝对这四株玉米幼苗的重视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隔壁的废太子。

今日清晨,王朝再次过来观看玉米的长势。

这玉米幼苗前期的生长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昨天才四片卷心的叶子,这才过了一夜,竟然又有新叶长出,个头也显得高了不少。

王朝看着欣喜,伸手想要摸一下幼苗的叶子,结果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深怕会把这些宝贝叶子摸坏。

他虽不精于耕种,但却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农事基础,早年的时候他也在乡下呆过,对于地里的麦子、粟米甚至于南方的稻谷幼苗的生长状况他都多少有些了解。

在他的印象之中,还从来没有哪一种谷子幼苗的生长速度能有这么快这么壮的枝干与叶子。

就根地里的果树一样,树苗越是粗壮,枝叶越是茂盛,最后结出来的果子也必然会是越多。现在,仅是看到玉米前期幼苗的生长状况,王朝就已然有些开始相信柳亭的那些话来。

这玉米,说不定还真的能够高产!

哪怕李丰的言语之中有水份,这个玉米的产量最终达不到柳亭一千斤那么夸张,其实也无所谓,只要它的产量能比现在的那些粟米高上一些,不说多,哪怕一亩地只多出了一百斤两百斤,也是足够了!

“老子不贪心,一亩地哪怕能产四百斤,五百斤,老子就知足了。别管它的味道怎么样,只要能吃,能填饱肚子,那就是我大唐百姓的福分!”

王朝低声自语,现在虽然已经是贞观十七年,百姓的日子也逐渐过得好了起来,但是整个天下,仍然有许多有吃不饱,穿不暖,忍受饥寒之苦。

若是稍有不幸,再遇到灾年,即使有朝庭的振济,饿死人那也是常有之事。

没有经历过饥荒灾年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粮食的重要性,而王朝,今年四十有五,隋末唐初的那些战乱与灾荒,他几乎全都经历过。

幼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兄弟姊妹八人,结果就只有他一人活到了成年,其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有一个是死于温疫,一个是死于乱战,剩下的五个,包括他的父母,全都是被活生生地饿死。

只有王朝,在将死的时候得遇贵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授予了他一身的武艺,让他才有机会看到现在的太平盛世。

所以对于粮食这种东西,王朝一直都十分的敏感,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外出游行,每到一处,他首先想要确定的事情就是,粮食够不够吃。

现在,乍然间听闻竟然有一种作物能亩产一千斤以上的粮食,又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激动莫名?

“王哥,你怎么又来看这几株破玩艺,天天来看,你也不嫌腻得慌!”

赵子虎突然从侧边窜出来,见王朝盯着地上的幼苗含情脉脉,竟然比看城东的张寡妇还要深情,不由打了个寒战。

王朝回神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些可全都是宝贝,看一辈子老子也不会腻!”

“切!”赵子虎不以为然:“什么宝贝,你还真信它能亩产一千斤?长点脑子好不好,这个世上要是真有这么高产的粮食,咱们以前怎么可能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听说?

就算是在西域,也不是没有咱们的人,你听谁说过,那里有这么宝贝的东西?我的老哥呀,枉你精明一世,被人给蒙了都还明白不过来?”

王朝微摇了摇头:“你不懂,你出身世家,没有吃过饿肚子的亏,不知道粮食的宝贵。”

“这玉米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应该确实是新品,既然之前从没种过,谁能保证它不能高产?哪怕只是在做梦,我也希望能够把这个梦做醒了再说。”

完了,这老爷子彻底魔怔了。

赵子虎耸了耸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已经入魔的老王争辩,直接说出了此这次过来的目的:“昨天,城里又来了一支可疑商队,就入住在距离此地不远的明悦客栈。

主家一人,随行的护卫却有二十三人,个个身手矫健,不似普通的护卫,初步怀疑他们与上次行刺废太子的刺客有所关联。这次过来,极有可能会进行第二次行刺。”

“哦?”王朝目光一冷,“这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啊,明知道晋阳公主在这里却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真是胆大包天。派人给我密切监视,稍有异动,即刻禀报。”

王朝并没有问赵子虎判断这些人可疑的依据是什么,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他很清楚手下这些人的眼光与经验,他们觉得那支商队有可疑,那支商队就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只管用心防备就好。

赵子虎应了一声,然后探声道:“被动防御,远不如主动出击,要不咱们先去绑几个回来审问一下,探探底细。免得到时候他们突然发动,再惊到了晋阳公主殿下。”

“我可是听说了,晋阳公主殿下的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万一让她在咱们的地盘儿上受了惊,加重了病情,圣上指定会怪罪下来。”

王朝稍一犹豫,果断摇头:“暂时还是不先不要动手,免得会打草惊蛇。这一次老夫要亲自出手把那个幕后之人给揪出来,让他知道打扰我老王安度晚年的下场会有多么地凄惨!”

“至于晋阳公主那里,你不必担心,皇家的儿女,哪有那么脆弱?况且,有楚钰那老头儿在,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赵子虎张了张嘴,很想出声向王朝问一句:哥,就你这张嘴,当初在圣上的身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164章 羡慕嫉妒恨

知味轩的生意依旧火爆如常。

上次的走水事件,并没有对知味轩的名声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反而因为李丰满的处理得当,送出的那几十个会员名额现在全都成了知味轩的忠实客户。

而且有了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的帮助,知味轩的生意已然不再局限于一天十桌,而且营业的时间也开放到了一天三个时辰。

手把手地教了赵大四人一个星期的时间,现在一些简单的菜色他们已然能够自己烹饪,李丰满现在只需每天上午或是晚上在府里面对四个人稍稍指点一下当天或是第二天的所要准备的菜色,基本上已经很少再亲自到店里面去了。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只要他一说要出门去店里,老富贵儿就跟死了儿子一样哭哭啼啼地抱着李丰满的大腿,好说歹说就是不愿让李丰满再轻易涉险。

那些刺客上次行刺失败,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老富贵儿可冒不起这样的风险,钱可以不赚,店可以不开,但是老爷的安危却是怎么也不能不顾。

反正他们府里现在已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财,就算是没有知味轩的进项,他们还有“承德茶”这一门独家生意,现在茶庄的摊子已然铺开,茶叶的销路也已打通,根本就不愁会没钱花。

有钱,有地,然后就是家宅平安,能够做到这些,老富贵儿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所以,这一次老富贵儿严防死守,说什么也不让李丰满再去出门犯险。

除了老富贵儿,还有晋阳公主李明达,自从得知了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小姑娘连着好几天都神色难看,每次李丰满想要出门,她也会在旁边出声劝阻,有时候实在是劝阻不住,晋阳公主就会主动要求与李丰满同行。

晋阳公主为何要这么做,李丰满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要用她晋阳公主的身份来震慑那帮刺客,以确保李丰满的安全。

李丰满心中感动,心里面也越发喜爱这个亲妹子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不想让晋阳妹子陪他以身犯险,李丰满这一段时间都极为安分,每日里就呆在府里,写写画画,陪陪孩子与妹子,顺带地再照顾一下土豆,或是到隔壁老王家窜窜门,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单调。

“哈哈哈!我终于练成啦!”

“我程怀弼简直就是个天才,区区七日,就将体内的经脉全部缕顺,现在我终于可以行动自如,区区虎戏,根本就难不倒某!”

程怀弼发疯一样在院子里跳出来跳去,程迁儿无语地跟在后面,他很想出声提醒这位程三公子一句,听说人家根福摆脱这种手脚错乱的状态,只用了不到三天,跟人家比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真是搞不懂,同样是五禽戏,为何程怀弼与根福练了全都有这么明显的反应在,而他程迁儿连着练了几天却屁事儿没有?

难道真让程老三给说着了?这五禽戏只对天生神力者有这么独特的强烈反应,像他们这样的普通武者,全特么都是后娘养的,根本就不受待见?

看着程怀弼因为虎戏而倍受折磨,同时也因为这番磨难而至经脉越发坚韧,气血越发旺盛,整体的实力虽未有明显提升,但是从他刚刚跳跃翻转的动作程迁儿明显地感觉到,程怀弼的敏捷属性有了明显地提升。

他的移动速度与出手速度,比修练虎戏之前至少提升了两成!

现在,程迁儿已经开始有些理解,为何根福明明长了那么大一个块头儿,跟人比斗的时候却能做到矫健如飞,灵敏如狐,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全都在这五禽戏上。

毫无疑问,五禽戏确实如传说中一样牛掰,可以极大地提升武者的气血与实力,延年益寿的说法应该也是由此而来。

所以程迁儿很抓狂,很有一种身在宝山但却无缘寸金的感觉。

就好像是在洞房花烛之夜,新娘都已经剥光了衣服躺在了他的跟前翘首以待,可是他呢,却怎么也硬不起来,始终都无法与新娘一起完成那庄严而神圣的最后一步,你说气不气人?

程怀弼跳了一会儿,又开始熟练地在院子里打起了虎戏,前扑后纵,虎虎生风,之前因为经脉错乱而产生的钝锉感全部消失,整套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一样顺畅无阻。

程迁儿看着心痒,忍不住也在旁边有样学样,再一次地操练起来。

“这就对了,无论是哪种武艺,都贵在持之以恒。”程怀弼打完收功,站在一边看着程迁儿的动作,得瑟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跟我这样的天才相比,不要老想着一步登天,你当天生神力是大白菜,随便谁都能拥有?”

“你没看就连教我们五禽戏的废……嗯,李丰公子,不也是与你们这些普通人一样,并无什么特异惊人之处?

但是你看看人家,每天早晚两遍五禽戏,从不停歇,这才是修练五禽戏的正常状态!”

蕴养气血,不在一朝一夕,没有特殊的体质,或是远超常人的天赋与悟性,再牛逼的武学,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头开始,几年如一日,甚至十几年如一日地刻苦修行。

真是强大的武学,越是精进缓慢,这是常理。

程迁儿无语地轻撇了撇嘴,道理谁都明白,但问题是看到眼前这两个开了挂的非正常人类,谁特么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淡定?

李丰不是武者,以普通人的眼光,他根本就看不出根福还有程怀弼身手强弱的变化,也不知道这二人练习五禽戏之后前后战力的增长究竟有多么地惊人,所以直到现在,他还能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淡定地练着他的五禽戏。

如果李丰也跟他们一样,自幼习武,能够从别人的一举一动之中清楚地辩明其具体的战力变化,程迁儿相信,这位前太子爷也一样会跟他们这些普通的武者一样,怎么也淡定不起来。

心理各种不平衡,各种羡慕嫉妒恨。

如果不是打不过,程迁儿把程怀弼按在地上使劲摩擦的心思都起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165章 羡慕嫉妒恨(续)

重新打了一遍虎戏,确认自己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常,力量增加,敏捷提升,程怀弼紧握拳头,此刻他对自己的实力更加自信。

同时,对于虎戏之后的鹿、熊、猿、鸟四戏也更加期待,甚至已经有一些迫不及待。

“行了,别再丧着个脸了,赶紧把鹿戏给我打一遍,我老程要趁热打铁,尽快把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免得下次再与根福那厮对战还是处在下锋!”

程怀弼毫不客气地向程迁儿吩咐了一句,程迁儿面色古怪地看了程怀弼一眼,“三公子,你是如何得知属下会鹿戏……”

“不止是鹿戏,恐怕整套五禽戏你都已经熟烂于心了吧?”程怀弼撇了撇嘴,“我还不知道你,你当初可是老子手下最出色的斥候,打探点儿消息偷学一些武学招式对你来说算得个什么?

况且,这五禽戏李丰根本就没有任何要保密的意思,他们府里现在甚至连几个娃娃都能随便摆出几个架式。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了七天,你若是还没有把五禽戏的动作全部学会,我老程可就有点儿瞧不起你了。”

程迁儿讪讪一笑,程怀弼说得是实情,他确实已经掌握了全套的五禽戏,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李府呆着,名义上是在照顾经脉错乱的程怀弼,实际上当然也是在照顾程怀弼,只是暗地里也偷偷地学了一些本事。

说来也奇怪,五禽戏这么牛逼的养身武学,废太子竟然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舞动的时候也无丝毫避讳,任由路过的下人护卫们驻足观看。谁要是想学,他亦是来者不俱,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悉心教授。

在废太子的眼中,这五禽戏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健身套路,毫无私密可言。

事实上,程迁儿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五禽戏的套路给摸了个七七八八,李丰满早晚运动的时候他也在旁边暗暗观摩过数次,熟悉、印证,以确保自己学到的动作没有过多的失误与错处。

毫无疑问,一整套五禽戏练习下来,确实能够把身体的大多数肢节经脉全都活动到,身体起热,气血轻微翻涌,普通人练了也确实能够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

正如程怀弼所言,这样的功效贵在持之以恒,贵在长久的坚持不懈。毕竟这个世界上你是他们那样天赋异禀的人屈指可数,做为普通人,只能认命,老老实实地去一天天地积累。

“三公子想学,属下自然不会藏私。”程迁儿讪讪一笑,道:“不过,属下不建议三公子现在就去学习鹿戏。”

程怀弼双目一瞪,程迁儿忙声解释道:“属下刚刚从王统领那得了消息,上次组织刺杀废太子的那帮刺客,又来了。”

程怀弼不以为意道:“来就来呗,有王朝那老小子在,能有什么问题?再说,这跟我要练鹿戏有什么关系,老子的实力精进了,还会怕他们几个藏头露尾的小刺客?”

废太子的身边现在有王朝一帮暗卫在暗中相护,近身又有根福还有院子里的一帮护卫相随,除非是那帮刺客脑子抽风,想要强攻李府,否则李丰的安危无虞,根本不必担心。

“那可不一定。”程迁儿道:“三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小瞧了那帮刺客,通过上次的行刺细节就不难看出,这帮刺客不止心思歹毒,而且行事周密,深谙兵法奇正相合之道。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也预料不到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进行下一次刺杀行动,不得不防。”

程迁继续向程怀弼解释道:“属下之前曾打听过,根福在修习鹿戏之时,与虎戏相似,同样身现异相。身形若鹿,四肢着地行走,根本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起身与人争斗。

若三公子这个时候修习鹿戏,难保不会像根福一样,不能直立行走,战力也必然大损,倘若那些刺客在此时行动,三公子如何能够确保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危?”

程怀弼稍犹豫了一下,轻点了点头。

提升实力虽然很重要,但是与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危相比,程怀弼宁愿把提升计划暂时搁置。这次他出来的任务就是要确保晋阳公主的安危,职责所在,圣上所托,岂能全然不顾?

“也罢!”程怀弼压下想要修习鹿戏的念头,道:“反正你小子已经把剩下的套路全部记下,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几日他的身体犹如瘫痪,不能自己,只顾着调理身形转换经络,程怀弼一直都没再具体地关注过晋阳公主的状况,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向程迁儿问道:“公主殿下现在的如何了,可曾定下了具体的返程之期?”

程迁儿道:“殿下的身体倒是有了很大的好转,这段时间李丰公子全都是亲自下厨,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公主殿下甚至还吃胖了几斤。”

程怀弼一怔,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不过想也难怪,李丰的手艺,他们可都是亲口品尝过的,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天下无双。哪怕是宫中的御宴,与之相比,也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程迁儿继续说道:“听楚署令说,废太子做的那些菜大有讲究,不止是好吃好喝那么简单,它们对晋阳公主殿下的气疾之症大有裨益,亦药亦膳,连他都甚为钦佩。”

程怀弼惊诧:“他竟还有这等本事?”

连楚钰这样的老神医都能说出钦佩这两个字,足见他对李丰的药膳是有多么地推崇,这才几天的功夫,李丰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连他们随行的老太医都给降服了。

看来,刘敬当初并没有扯谎,他认的这个少主,在医术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是为何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废太子的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厨艺精通,医术精通,连五禽戏这样失传了好几百年的养生神技他也能练得精湛通透,还有“承德茶”,小牙刷,高压锅之类的奇淫之技他似乎也很了解。

这个废太子,似乎很有些本事啊!

“是啊,以前咱们都有些小瞧这位前太子殿下了。”

程迁儿也随着感叹道:“做为一国太子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与不足,不管是学医、学厨,还是制茶、木艺,都算得上是不务正业,是败国亡国之举。

但是做为一个寻常的普通人,谁也不能否认,他身上的这些本事,确实有很多让人惊叹与钦佩的地方。”

第166章 凉鞋

啪嗒!啪嗒!

雨水凄凄漓漓地拍着窗檐和院中的花草枝叶,一滴一滴又一滴,数之不尽。

晋阳公主坐在窗台前,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窗外因为雨水落下而显得雾蒙蒙的景色,一条雪白的手臂伸出窗外,手掌、手腕还有小半截手肘全都暴露在雨中,任由窗外的雨水轻轻地拍打浸湿。

“还真是舒服呢,本宫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欣赏夏日的雨景了。”

晋阳公主小声呓语,一脸地欢喜满足之态,她很喜欢下雨,喜欢雨中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或是宫中的内侍看得严,每次长安有雨的时候,晋阳公主都会忍不住跑到雨水中去淋个痛快。

再不济也要撑着雨伞,到雨中去漫步片刻,或是在宫中的雨亭之中,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殿下,差不多了!”小娥在身后担心提醒:“您现在身子刚有好转,可千万莫在这雨中受了凉,惹了风寒。”

“没事的。”晋阳公主头也不回,脆声声说道:“这里可不是长安,黔州的天气温润柔和,连雨水都是温的呢,你信你试一下!”

兴奋之余,晋阳公主把另外一只小手也伸了出去,在雨水之中上下摇摆起伏。

与长安的干热气候不同,黔州,尤其是涪川这里的天气,温润潮湿,一点儿也不显干燥,就连这里的雨水,也是那种丝丝柔柔的性子,落在手上,温润无声,很舒服。

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长安城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异域气候体验,她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就出来看看。

小娥听了好奇,也忍不住把手伸了出去,面色不由露出一丝惊奇,“还真是不凉呢!”

“不过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能这么任性,一会儿若是让楚太医过来看到了,一定又要吹胡子瞪眼,埋怨殿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晋阳公主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再说,有大哥在身边护着我,本宫现在才不怕他呢!”

提起李丰满,晋阳公主便是心头一安,一股稳稳妥妥的安全感将她的整个身心笼罩,仿佛只要她的太子哥哥一出现,所有的麻烦与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李丰满这段时间对她的宠溺程度,甚至都已经超过了远在长安的父皇,现在就连轻寒那几个丫头都开始有点儿吃她这个小姑姑的醋了。

“那可不一定。”小娥再次很不讨喜地出声提醒道:“大公子虽然疼爱殿下,但是也不会什么事情都由着殿下的性子来……”

“什么不能由着性子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李丰满撑着油纸伞突然出现在小院的门前,轻笑着看着站在窗前的主仆二人。

小娥后怕地轻吐了吐舌头,还好她刚刚的声音不大,大公子并没有听到殿下二字,否则就全都露馅儿了。

若是大公子因此而忆起了之前的种种,再度忧郁成疾、身体暴瘦,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吃罪不起。

晋阳公主也有些后怕地回头白了小娥一眼,警告她以后莫要再这般大意。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为兄的突然出现,扰了小妹赏雨的雅兴?”

李丰满撑伞走到窗台近前,一脸温和地笑意,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晋阳公主还没有舍得收回去的双手之上。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这么喜欢下雨,亏得他之前还有些担心,她会不太适应涪川这里的湿热天气。

察觉到大哥在看她的双手,晋阳公主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朋友,嗖的一下就把双手给缩了回去,然后怯怯地抬头看着李丰满:“大哥,你不会责怪我伸手淋雨吧?”

“这有什么好责怪的?”李丰满不以为然,“只要你不是全身暴露在雨中淋湿,只是双手或是双脚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阴历五月,换算成阳历的话怎么也得是六月中或是七月初,妥妥的酷暑天气,手脚沾一些雨水对于晋阳公主的身体并不会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耶!

晋阳公主瞬时展露欢颜,雀跃不已。

“既然你如此喜欢雨天,那么就出来吧!”李丰满冲晋了公主伸了伸手,淡笑着道:“后院的湖中有个凉亭,此刻到凉亭中观雨,那是再合适不过。”

晋阳公主闻言,不由喜出望外,大哥的这个提议更合了她的心意,小丫头“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欢声道:“大哥稍待,我马上就来!”

小丫头风风火火,转身就要出门。

小娥在后面举着一双牛皮打制的高底短鞋在旁边提醒道:“水履,小姐,记得换上水履,外面可全都是雨水呢!”

晋阳公主顿时苦着个脸:“还是不要了吧,水履实在是太沉太闷,这么热的天穿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唐朝普通百姓所用的水履,其实就是一块高底的木板钉制出来的另类拖鞋,穿的时候套在鞋子外面,把鞋底与外面湿水的地面隔开,起到一定的防水防滑作用。

而晋阳公主所用的自然与普通百姓有所不同,水履的外面有牛皮密封防水,造价更高,穿上也更为舒适,只是穿上日常的靴子之后再套上这样一个密封水履,太过沉闷,也难怪小姑娘会不喜欢。

“不用那么麻烦。”李丰满绕到门前直接推门进来,道:“这次过来,为兄可是专门给你送特制的凉鞋来了,你看!”

李丰满伸手递过来一个礼盒,示意晋阳公主把它打开。

“大哥,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凉鞋,感觉好奇怪,怎么一点儿遮挡都没有?”

晋阳公主兴冲冲地打开礼盒,看着静静躺在盒子里的一双奇怪样式的鞋子,满心地好奇。

只有一个奇怪材质的鞋底,以及被缝制在鞋底上几根布条一样的东西,样式跟普通的水履有些相仿,可是它的底部平坦,并不似木制水履那般高耸。

这种鞋子怎么穿,难道跟水履一样,也是要将靴子套在里面?

第167章 凉鞋(续)

出于以前对于水履的穿戴习惯,不管是晋阳公主还是小娥,都先入为主的以为,李丰满拿来的这双凉鞋,也必然是穿戴在靴子外面。

只是这双水履也未免太小了些,别说是穿戴靴子,便是光着脚也不见得能穿得进去。

主仆两个看着凉鞋有些傻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穿戴。

“还愣着做什么,那,照着我这样穿,清爽舒适,最适合在雨中漫步而行!”

李丰满抬了一下自己的右脚,一双棕黑色凉鞋在他的脚上显露出来,样式跟盒子里的凉鞋一般模样,只是比盒子里的凉鞋大了许多而已。

连个袜套都没穿,肌肤直接裸露在外,脚背还有后面的脚踝正好被缝制在凉鞋底上的袢子束缚住,看上去甚至是清凉。

晋阳公主眼前一亮。

她看到李丰满的脚上沾满了水渍,清凉的鞋子表层也是湿辘辘的,大哥竟是这么一路趟着雨水走来!

原来这就是凉鞋,可以光着脚丫在雨水之中漫步的鞋子!

“谢谢大哥!”

晋阳公主一声欢呼,不用小娥侍候,她自己就把凉鞋拿了出来,照着李丰满脚上凉鞋的穿戴方式,飞快地扯去脚上的袜套,轻轻松松地将一双凉鞋套在自己的两只小脚丫上。

脚丫摇摆,脚趾抽动,清凉,舒适,一点儿也不磨脚硌脚,而且穿在脚上轻若无物,比之她以前穿过的那些笨重的靴子,不知轻便了多少倍!

晋阳公主起身跳跃,凉鞋随脚而行,一点儿也不拖沓,她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么舒服透气的鞋子,真是太棒了!

“喜欢就好!”李丰满呵呵一笑,感觉自己前几天的张忙并没有白费。

为了能够做出与后世相仿的舒适凉鞋,李丰满早在天气转热的时候就已经在着手准备。

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材质来做鞋底,所以一拖再拖。一直到前几天,老富贵儿派出去的人送回了一整张的犀牛皮后,李丰满才算是心满意足。

画图纸,找裁缝,辛苦忙活了近一个星期,才堪堪做出了十双最天然的犀牛皮凉鞋。

凉鞋做好之后,正好赶上今日的雨水降临,倒也算得上是天遂人愿。

“这种鞋子不怕水泡,也不吸水,而且还很结实耐磨,鞋底的外皮是用犀牛皮所制,别说是普通的小石子小棱角,就算是用寻常的刀剑匕首也刺不穿,割不破。”

看晋阳公主穿着凉鞋走路小心翼翼的样子,李丰满不由出声向她解释了几句。

犀牛皮本来就是古人制作皮甲的上等材料,连锋利无比的箭矢都能抵挡,更何况路上的一些小碎屑?

而且为了防止鞋底太薄太软,走路有可能会硌到脚底,李丰满还特别在鞋底的内部做了一个夹层,里面填充了一层用针线缝制过的千层软底,可以最大限度地缓冲阻隔脚底的异物硬硌。

晋阳公主顿时放下心来,跳着蹦到李丰满的身边,双手拽着李丰满的胳膊欢呼道:“谢谢大哥,我喜欢这双凉鞋!”

李丰满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喜欢的话,大哥以后每年都给你特制一双,哪怕以后你回了长安,我也会托人给你送去!”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刚刚一听说这双鞋子竟然是由犀牛皮所制,她就知道它的造价一定不菲,不过跟自己的大哥,没有必要客气。

李丰满伸手扯着她的小手,兄妹二人同撑一伞步入雨中。

裙摆还有裤脚高高挽起,小腿以下全部露在外面,走在雨水中,感觉雨水拍打脚面的清凉,呼吸着温润清新的空气,晋阳公主感觉犹在梦中。

她已经有好久好久……不,应该是她还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地贴近自然,如此地与雨水这般亲近过,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根福与小娥小步跟在后面,他们各自撑了一把伞,全都知趣地没有靠得太近,免得会惊扰了两位主子的雅兴。

后院儿的假山浅湖,是当初李丰心灰意冷投湖自尽的地方,也是李丰满穿越复活的所在,自从上次在湖中被人救起之后,李丰满就很少再过来这个院子。

“叭叭!”“叭叭!”

这是凉鞋拍打地面积水的声音,一路走来,晋阳公主就像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不停地用脚掌拍打着地面,而且还专门拣水多的地方去走,每一次看到积水被高高溅起,小丫头就会高兴得格格直笑。

李丰满在旁边陪着,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格外地心酸。

连这样的小小举动都能让小妹如此开心,不难猜想,这孩子以前肯定是被约束惯了,根本就没怎么出来玩过。

自身的疾病,再加上宫里这样那样的规矩,生生把一个活泼好动的可爱姑娘,给限制在固定好的条条框框里,不能枉动。这对于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了。

“咯咯咯,真好玩!大哥,谢谢你,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晋阳公主围着李丰满又蹦又跳,在来到李府的这七八天里,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开心也最放松的几天。

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无拘无束,不必在意那么多的规矩,也不必再担心自己的身体负担,在这里,她感觉她终于活得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开心的话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李丰满轻声道:“你不是喜欢雨天吗?这里的雨季才刚刚开始,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来欣赏这里的雨景。”

“嗯嗯嗯!”晋阳公主用力点头,她有点儿乐为思蜀,真的不想离开了。

凉亭内,四周全是雨幕,雾气蒙蒙,身处在其中,就好像是独身于世外,游离于仙境,让人心旷神怡。

根福想要跟上有去,却被小娥伸手拉住,“咱们站在这里就好了,小姐在赏雨的时候,喜欢安静。靠得太近的话,若惹小姐不高兴。”

“我不能离少爷太远,我还要保护少爷呢!”

根福果断摇头,甩开小娥的阻拦,跨步靠近,不过他并没有选择进入凉亭,而是撑伞立在亭外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守候。

小娥气得一跺脚,这个呆子,怎么一点儿情趣也不懂?刚刚那一甩,把她的手都弄疼了。

第168章 坦露心声

啪嗒!啪嗒!

周围的雨水下个不停,雨滴拍打着凉亭还有周围的湖水,啪嗒之声将凉亭之外的所有声音全都覆盖。

根福站在凉亭的边缘,透过雨幕,他能模糊地看到亭子里的二人嘴巴在动,可是却丝毫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着什么。

李丰满很随意地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外面大雨倾盆,可是亭子的正中却没有一滴雨水侧漏进来。

这就是身处黔州这一带的气候便利之处,雨多而风少,下雨的时候雨水多是垂直而落。

不似西安那边,气候干燥,无雨的时候大风都能扬沙万里,下雨的时节更是多有狂风相随,别说是在雨中漫步,就是行走在雨中都有被大风吹倒的可能。

晋阳公主在亭子里兴奋地又蹦又跳,一点儿也不复她刚来时的那种沉稳安静。

站在亭子边缘又玩了一会儿,亭子边角处落下的雨水如注,把她的手脚还有下身的裙摆都溅湿了。

或许是玩累了,晋阳公主又变得安静了起来,移步走到亭中,贴着李丰满的位置坐下,看到李丰满正望着亭外的雨水静思,不由轻声问道:“大哥似乎有什么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李丰满回过神来,微摇了摇头,道:“都是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提也罢。”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晋阳公主脚上的凉鞋,问道:“这双鞋子穿着可还舒适,若是太紧或是太松感觉不合脚的话,可以让根福拿去再修整一下。”

提起凉鞋,晋阳公主顿时又来了精神,抬起脚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小脚丫,脆声道:“很舒服呢,大小正好合适,更重要的是走在水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舒服,我很喜欢!”

第一次穿这种四面通透的鞋子,凉爽,轻便,而且不惧积水,端是神奇。

“喜欢就好。”李丰满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在做这些凉鞋的时候,我特意让他们为阿爹也做了一双。”

晋阳公主晃动的双脚一停,不由抬头向李丰满看来。这是李丰满第一次在她的跟前提到他们的父皇。

“以前的事情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既然知道阿爹还健在,身为人子不能在身边侍奉就已是不孝,如果有了什么好吃好穿的再想不到他老人家,我也就妄为人子了。”

李丰满自责道:“我知道,我之前犯过大错,阿爹还有李家上下可能都因此而被牵累,阿爹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给他送去的东西他老人家可能不会接受。”

“所以我就想到了小妹你,那双凉鞋,还有我之前亲自炒制的几斤上等茶叶,不知能不能劳烦小妹,以你的名义托人送至长安,也算是全了为兄的一片孝心?”

“当然可以!”晋阳公主没有一丝犹豫,同时还轻声安慰道:“其实阿爹在心里早就已经原谅大哥了,只是大哥之前犯下的罪过实在是……”

晋阳公主话说到一半就及时止住,再说下去她怕会刺激到李丰满。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晋阳公主轻声言道:“大哥若是准备好的话,我一会儿就派人返回长安,以我的名义把东西送到阿爹的手中。”

“另外,我会书信一封给阿爹,告诉他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大哥你的一片孝心,想来阿爹见了,一定会很欣慰。”

李丰满眼眸微张,这个妹子果然没有白疼,有些话他还没有提出来,小妹就已然替他想到了。

兜了这么多圈子,绕了这么多弯弯,他终于能跟李世民搭上线了,也算是有了一条能够能天的言路,哪怕不是直接交流,也总好过之前的漫游流放状态。

“爹不再生我的气,我就知足了。”李丰满长松了口气,道:“听老富贵儿说,我这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长安了,现在能够托着小妹给爹捎点儿东西,尽一些孝道,以后就算是身死,我也无憾了。”

“呸呸呸!大哥你乱说什么呢,你还这么年轻,什么死不死的,可不许胡说!”晋阳公主狠狠地瞪了李丰满一眼,“楚医师说大哥身上的顽疾已消,现在的身子骨别提多健康了,要是能再吃胖点儿,将来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看小丫头着急的样子,李丰满不由轻笑了起来:“好好好,为兄一定能够长命百岁,咱们兄妹两个都能长命百岁!”

“我刚刚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能好好的活着,傻子才会愿意去死呢,你说对不对?”

晋阳公主这才放松下来,安静地坐在李丰满的身边,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李丰满的胳膊。

“大哥,你是不是已经记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过了许久,晋阳公主有些犹疑地轻声向李丰满问道。

李丰满一怔,随即果断摇头,他知道,一定是他刚刚的一些举动或是不经意间的言语,引起了晋阳公主的怀疑。

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头脑却聪明得紧。

“大哥不骗你,以前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不止是你,就连轻寒他们五个孩子,还有老富贵儿与根福,也全都不记得了。”

李丰满思忖了片刻,坦然向晋阳公主说道:“不过,我只是失忆,人又不傻,关于我的身世,哪怕你们都不说,全都在有意无意地瞒着我避着我,我也能够从其中瞧看出一些端倪,也有了一些大概的猜测。”

“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混蛋也好,圣人也罢,毕竟全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是做错了事情,也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两清了。”

“现在的我,其实要求一点儿也不高,只是想要像一个平常人一样,赚钱养家,抚育子女成人,为此,我炒茶叶,办酒楼,努力地赚钱糊口,让孩子们不至于会因为没钱而冷着饿着,这样做,有错吗?”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与猜忌,甚至连刺客都派了出来,就是为了想让我死!”

“为什么?!”李丰满陡然提高声音,神情也显得有些激动:“我都已经落魄到了如此境地,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愿放过我?

难道我的存在,真的就让他们感到这么地忌惮与不安吗,非要把我致于死地才肯罢休?!”

第169章 坦露心声(续)

自从知晓了自己有可能会是废太子李承乾之后,李丰满的内心一直都没有平静过。

因为他很清楚废太子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也很明白他即将要面对甚至已经在面对的处境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在晋阳公主的面前,他所说出的这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在表演,更多的还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与宣泄。

会哭的孩子有**,吃了亏,受了欺负,自然要报一下委屈,搏一搏同情。

“我没再想过跟谁去争去抢,我只是想要过好我们这一家几口的小日子而已,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还是说,那些人就见不得我这个废人过得好一些,他们就愿意看着我颓废、落魄甚至于饥寒交迫,看着我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他们才能开心,才能让我那样勉强而卑微地活着?”

外面的大雨噼噼啪啪,倾泄而下,偶尔还有几声雷鸣电闪,李丰满的高声宣泄,被隆隆的雷声与雨声给限定在凉亭之内,只有晋阳公主一人能够听到。

晋阳公主面露心疼而又怜悯的神色,静静地看着李丰满站在那里仰声咆哮,不屈,不服,不认命。

身处逆境中的大哥,反而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更有担当了。

只是,这一切都有些晚了。

“小妹,你来告诉为兄,我该怎么办?”李丰满停止了咆哮,又缓缓会下身形,轻声向晋阳公主问道:“我该就此认命,任人宰割,还是应该奋起直追,绝地反击?”

晋阳公主默然不语,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哥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无论是认命还是反击,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一个无权无势又无名的废太子,无论他怎么反抗,最终的命运似乎都已然注定。

现在,晋阳公主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母后生前总是会担忧太子哥哥,总是会说太子哥哥是他们兄妹四人之中命最苦的一个。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母后就已经看出了一些征兆。

当初东宫事发,父皇之所以没有直接下令将太子哥哥正法,除了是顾念父子之情外,母后临死前的请求当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听从自己的本心就好。”晋阳公主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大哥的这一边,如果大哥有需要,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大哥!”

为管是为了母后,还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分,晋阳公主都会无条件地选择李承乾,毕竟,他们是一奶同胞,是嫡亲骨肉。

李丰满心中一暖,不由抬手轻拍了晋阳的脑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哥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好好的把病养好,就算是帮了哥的大忙了。”

“还有,今天的话不要对老富贵儿还有轻寒他们几个提起,免得他们会担心。”

晋阳公主轻轻点头,一双灵动地大眼好奇地打量着李丰满。

李丰满被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为何这样看着我,为兄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晋阳公主静声道:“只是感觉大哥这半年来的变化好大,就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想到失忆竟然连一个人的性格也能改变。”

李丰满轻笑了起来,他不是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而是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谁能想到,同样的躯壳外表之下,驻扎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说出去便是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那你来说说,为兄是变得更好了呢,还是变得更坏了?”

晋阳公主想也没想就直接回道:“自然是变得更好了,如果大哥以前就有这么强的上进心,说不定就不会……”

“你看,我又忘记了,大哥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不过忘记了没关系,在我看来,这样反而更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我也希望大哥能够变得越来越好过得越来越开心,轻寒、思语思琪她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晋阳公主吐了吐舌头,以前的事情她也不想再提,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活在当下,顾及眼前。

“我会留在这里!”晋阳公主极为坚定地向李丰满说道:“在大哥身边的危机没有解除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有我在,那些人投鼠忌器,总不敢太过放肆。”

“其实前天在给父皇写信的时候我就已经向父皇提起过,我的病现在全指着大哥来为我医治,大哥如果出了意外,我肯定也活不长久。

父皇一直以来都极为疼我,哪怕是为了我,他也绝对不会让大哥有事!”

晋阳公主终于不再隐瞒,彻底向李丰满坦露心声。

李丰满心中一震,晋阳公主的一句“父皇”,一下把他这几天心中的那些大概、可能、也许、八成是等等的一些不确定不肯定,直接变成了十成十的肯定、确定以及一定!

废太子这个破帽子,算是彻底戴在他的脑壳上,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轰隆隆!

外面电闪雷鸣,李丰满的脑袋里面也是一阵晴天霹雳。

还好经过这么几天时间的缓冲,他已经大概能够接受现在这样的现实,毕竟除了接受这个身份之外,他已经没有了第二种选择。

“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李丰满轻叹了口气,“不过为兄并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尽量要远离这些是非。”

“等再过月余,为兄把你的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小娥也学会了一些常用药膳的烹制,你就带着那两个太医随程怀弼一同回长安去吧。”

“坚持服用药膳,坚持为兄教你的那套太极拳路,再配合着刘敬给你开的那些方药,你必然能够平安长大,大哥还等着要看你风光出阁的那一天呢。”

“我不走!”晋阳公主固执摇头:“我只知道,大哥你需要我,我就是大哥与父皇沟通联络的最好的信使,只要父皇还记着大哥,还关注着涪川,大哥的处境就会相对宽松一些。”

果然,先前所做的那些铺垫,还是被这丫头给看穿了。

李丰满摇头苦笑,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位妹妹的聪明程度了。

不过晋阳公主的选择却是大大出乎李丰满的意料之外,哪怕明知道他这个做兄长的是在套路她、利用她,她却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地站在她兄长的这一边,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李丰满不由在心中感叹,这样懂事且重情谊的妹妹,如果有,请再给我来一打!

第170章 不谋而合

李丰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时候只有笑声才能遮住自己的尴尬,才能掩下自己心中的感动。

亲兄妹之间,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搞得这么虚,玩了这么多心眼儿,反倒是自己外了自己,生分了。

这一点儿,他竟然还不比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

“也罢!”李丰满终于不再提让晋阳公主离开的事情,自鸣得意道:“别人做得药膳再好,也不及为兄之万一,你是我的妹妹,要用药膳自然要用最好的,以后还是由为兄来亲自为你准备才最为妥帖。”

“今后你就安心在府里住下,病什么时候好,咱们再什么时候离开。你记住,大哥这里,永远都会为你准备一个院落,随时欢迎你来入住。”

晋阳公主甜甜一笑,这一刻,她感觉她与太子哥哥之间所存在着的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感,终于消散不见。

这种感觉很好,她很喜欢。

“还有,”李丰满不再玩儿虚的,直接苦着脸向晋阳公主说道:“还要劳烦妹妹在父皇面前为我多求求情,不需夸大,只需如实把我在这里的处境告之父皇就好。”

“我不求父皇能够将我赦免,也不奢求能够再回长安,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上次那种刺杀的事情发生,能像一个普通的大唐子民一样,活着,简单地活着。”

晋阳公主心中一酸,她看得出,这才是太子哥哥心中真正想求想要的,只是他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卑微,这样的卑微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皇家的嫡系血脉身上。

“像普通的大唐子民一样简单地活着?”晋阳公主没有直接应承,而是轻声向李丰满反问道:“大哥,你觉得这可能吗?”

“或许你的心中真是如此着想,不想再争权夺利,不想再回到长安那片是非争斗的中心,真的想要平凡于世,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但是你觉得你真的能够如愿吗?”

李丰满的面色一暗,他已经能够猜到晋阳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再怎么说这丫头也是李世民亲自抚养的女儿,从小在深宫大院中长大,亲身经历的虽然不多,但是见得多听得多,见识自然要比寻常女子甚至比一些寻常的官员都要高明得多。

李丰满从来都没敢把这个小妹当成一个真正的小孩子来看待。而且眼前的事实也一再证明,这个晋阳公主确实不能小看。

“废太子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个极为尴尬也极为危险的存在,你若是甘于平凡,在父皇还健在的时候或许真能如愿。

父皇怜惜你,哪怕你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他都不舍得取你性命,现在你无权无势,流配他乡,他老人家更不会对你起杀心。”

晋阳公主话锋一转,厉声质问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父皇他已经老了,这些年我随在他老人家的身边,感受最为贴切,父皇的身子一年不胜一年,终有一天会……”

“真要到了那么一天,大哥你怎么办?”

“失去了父皇的庇佑,已经彻底归于平凡的你,拿什么来自保?靠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吗?”

“别天真了,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知道,权利场上,从来都只有你死我活,哪里容得下半点同情怜悯?你以为谁都像父皇一样圣明睿智,拥有海一样广阔的胸怀?”

李丰满并没有因为晋阳公主的质问而心生不满,听到这般如刀子一般现实的警告,他才真正地确信,眼前这个小妹是真的站在了他这一边,是真的在为他这个兄长着想。

而且晋阳公主所说的这些,也正是他最为担心问题,李世民终有老去离世的一天,那时候他这个废太子该怎么办?默默地等死吗?

“父皇不是又培养了一个新太子吗?”李丰满探声道:“老九与咱们可都是一奶同胞,他总不至于也会盼着我这个大哥去死吧?”

“九哥?”晋阳公主一怔,微摇了摇头:“现在他或许不会,不过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大哥你当年初为太子时也是颇有贤名,甚得父皇还有众臣的喜爱,可是结果呢……”

才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没几年,就做出了逼宫造反的举动,这种事情,在李承乾初登太子之位的时候,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在若干年后会变得如此忤逆。

当然,后面的这些晋阳公主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明言,说得太多,她怕大哥会再受刺激。

“你们都是我的兄长,嫡亲血脉,我不管你们怎么争权夺利,谁做太子,谁掌天下,我的心愿其实跟父皇一样,那就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希望你们都能够平安到终老。”

“是不是感觉有些可笑,我也这么觉得,自古以来,帝王家的子嗣,有几人可得善终?

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管其他人最终会怎么样,我只是希望大哥、四哥还有九哥你们三个,都能平安无事。母后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是希望如此。”

李丰满没有觉得这有多可笑,他只是觉得一个女娃娃心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负担与忧虑,有些可怜,这些本不是她该承受的东西。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个小妹之所以会站在他这一边,除了是因为固有的亲情之外,三兄弟之中只有他现在混得最为凄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弱小,在晋阳公主这里,反倒成了一种优势,感觉还真是有些讽刺。

“那小妹你觉得,为兄当如何行事?”

“名望!”晋阳公主直声道:“现在,唯有名望能保大哥在父皇百年之后,还能平安一世!”

权势,从李承乾被贬为废太子的那一刻就再也指望不上了,这是他的劣势,同时也未尝不是一道平安符,无权无兵无势,自然就会少了许多的猜忌,皇帝的猜忌。

李丰满眼前一亮,晋阳公主的主意,倒是与他之前想要使劲折腾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要把自己折腾成一个类似于大明星或是名人名士一样的天下皆知人物,有人再想要动他的话,难免就会投鼠忌器,束手束脚,至少在官面上在大义上,他是安全的。

第171章 雨中杀机(1)

大雨之中,有两道人影披着蓑衣,缓缓地向后院凉亭这边走来,小娥最先看到他们,发现是钱小贵与李壶二人后便轻轻弯身一礼将二人让过。

在李府里呆了七八天,对于这两个主要斥责府内安全的护卫,小娥已经混了个脸熟,虽不见得能叫得上他们的名字,但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们来给四小姐送点儿吃的。”

及到凉亭前,钱小贵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根福,轻声解释了一句。

根福还未说话,小娥倒是从后面跟了上来,接声道:“交给我就好,我去给小姐送去!”

侍候晋阳公主是她的职责,怎么能让两个大男人去给公主殿下端递药膳?

“这……”钱小贵一愣,并没有急着把手中的食盒递出,而是很贴心地向小娥说道:“今天的饭菜有些多,食盒很重,要不还是让我来帮小娥姑娘拎进去吧?”

小娥轻笑:“不用了,你们别看我瘦,其实我很有力气的,只是一个食盒而已,我拎得动!”

说着,小娥直接伸手去接食盒,李壶去在这个时候伸手将她拦住,“这次的药膳不一样,少爷有交待,必须得我们亲自给四小姐送去才行。”

与此同时,钱小贵也侧身绕过小娥,拎着食盒跨步准备进入凉亭。结果半只脚还没迈入,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然后两脚悬空而起,竟然被根福从后面掐着脖子给拎了起来。

“根福,别闹!快放我下来!”

钱小贵轻声向根福斥责,被根福这么一捣乱,他的蓑衣里面都进水了,衣服打湿了大半。

这时李壶把小娥甩到了一边,不管根福与钱小贵之间的纠缠,直接奔向凉亭之中,同时嘴里还不忘向李丰满禀报:“少爷你看,根福又在胡闹了!”

“你也给我回来!”

根福嗡声嗡地扯了一嗓子,一探手,直接把半拉身子已经钻进凉亭的李壶也给拽了出来。

李丰满与晋阳公主注意到外的动静,同时止声向他们这里看来,看到根福双手拎着两个人站在雨水中,那二人身子悬空,还在不断地挣扎。

这是怎么了?

听到李壶的叫喊,李丰满并没有急着去喝斥根福。反倒是根福手上的这两个蓑衣人引起了他更多的关注。

这两个人穿得太严实,哪怕是蓑衣,也没有必要捂得只剩半张脸,而且在这蒙蒙的雨水之中,剩下的那半张脸乍一看去确实有些像是李壶与钱小贵,但并不是很分明。

李丰满心中警醒,连忙伸手扯住正要靠上前去的晋阳公主,同时高声向根福问道:“根福,为什么要抓他们两个?”

根福很认真地打量了手上的两个蓑衣人一番,十分肯定地向李丰满说道:“少爷小心,他们两个不是咱们府里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刺客!

李丰满一个激灵,顿时惊醒过来,有人要趁着这场大雨来行刺他,眼前这两个有八成的可能就是刺客!

“嘶!嘶!嘶!”

刺客的嘴里突然传出了尖锐而短促的奇怪哨音,像是在向外面传递什么消息,同时,两人又各自从自己的蓑衣内取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匕,不约而同,齐齐刺向根福的面门。

连兵器都亮出来了,肯定是刺客无疑!

“根福小心,他们是刺客,而且不止两个,后面还有接应!”李丰满突然高声示警,同时向根福吩咐道:“不要再留手,全力施为,给我揍他们丫的!”

面对着刺向自己的寒光,根福非但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怯意,反而呵呵一笑,双手一抬,做了一个很经典的敲锣姿势,只听“啪!”的一声,两个刺客就在他的眼前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嘭!”“唔!”“啊!”

两声痛苦至极的闷哼从两人嘴里发出,然后根福双手一松,二人就像是两滩烂泥软倒在根福的脚下。

隔着蓑衣与雨雾,李丰满看不到两个人的受伤状况,不过在撞击之后,两个人口中喷洒出来的血雾,李丰满却是看了个真真儿,根福刚才撞的这一下,劲道十足,这二人纵使不死,也再好不到哪去了。

“嗖!”“嗖!”“嗖!”

大雨之中,人影闪动,才片刻的功夫,李丰满就看到至少有十余位披着蓑衣的刺客在飞速地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凉亭靠拢。

倾盆的雨雾还有天上轰鸣不断的雷声,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哪怕他们这里叫破嗓子,院子外的人也不见得能够听到他们的叫喊,这些人选择的时机不错,可谓是处心积虑。

毫无疑问,跟上次一样,这些刺客,全都是冲着他李丰满的小命来的。

小娥吓得哎呀一声窜到了亭中,躲在晋阳公主的身边,一脸惊恐地看着不断向这里聚拢而来的刺客。

根福舔了舔嘴唇,一脚一个,刷刷!把刚刚倒地的两个刺客像是皮球一样地扔了出去,有些刺客躲闪不及,纷纷被撞倒在地。

一力降十会,根福的力气惊人,哪怕是随意的一脚,也至少蕴含有上千斤的力道,寻常人碰到了不死即残。那些被他踢出去的人球撞到的刺客,没有一个不是骨断筋折,全都趴在地上再不能站起。

“大哥!我……我感觉有些紧张,心跳得好快,有点透不过气。”

晋阳公主仿佛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看到不断地有刺客向凉亭这里汇聚冲杀,小脸吓得煞白,双手紧紧地抱着李丰满的胳膊,死也不松开。

“别紧张,千万别紧张,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放轻松,有大哥在,天塌不下来,就算天真的塌了,也有大哥在上面给你顶着。”

见小丫头紧张得有些过火,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处不断地起起伏伏,李丰满心中一紧,连忙出声安慰劝说,这可是哮喘病犯者即将发病的前兆,万万不能大意,否则真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小姐小姐,你可别吓我,可千万别有事儿!”小娥搀着晋阳公主的胳膊,一脸地紧张害怕与担忧。

前两天他们还谈论刺客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刺客就来了,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患有气疾的晋阳公主殿下,便是小娥她这样的正常人,也紧张害怕得几乎不能呼吸。

以前在宫里,她们何曾遭遇过这样的阵仗?

第172章 雨中杀机(2)

危急之时,李丰满不慌不忙地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竹哨,放到嘴里,腮帮一鼓。

“嘟嘟!”“嘟嘟!”“嘟嘟!”

鸣亮而尖锐的哨音震得旁边几人耳膜直疼,这声音,竟然是刚刚那名吹口哨刺客的十余倍。

简单,但效果却极为惊人。

听到这个声音,周围的刺客全都面色急变,谁都能够想到,这么巨大的声响,定然会引来李府侍卫的注意,不消片刻就会有大批的护卫闻讯而来。

同样是报信叫人,李丰满引出来的动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让他们想要趁着雨声雨势悄无声息解决废太子的打算片刻间就前功尽弃。

刺客头领一阵气急,谁特么能够想到,这个废太子的身上竟然会随身带着这样的报警利器,那么小小的一件东西,竟然能够在瞬间发出比战鼓、铜锣还要透亮的惊天动静,是谁这么缺德,竟发明了这种坏事儿的破玩意儿?

刺客头领有些怒火攻心,胸口疼。

“速战速决,死战不退!”

刺客头领及时发出号令,十余名刺客无一人退走,仍然维持原来的速度疾速向凉亭扑来。

“根福,亮兵器!”李丰满似乎早有预料,向根福交待了一声之后,他也伸手往自己的后腰上一摸,一个色泽黝黑的机关小驽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玩意儿跟袖箭类似,短距离内的防身利器,里面装有五只短箭,十步之内,可击穿三指厚的实木,杀伤力惊人。

与口哨一样,都是在经历了上一次的刺杀之后,李丰满特意找人打制,打制好之后便一直都贴身携带,哪怕是睡觉,也会把它们都放在手边。

机关小驽因为体积有限,里面能够安装的箭矢只有五只,用来杀敌有些勉强,不过短时间内用来自保,完全能够胜任。

亭外的根福,热血已然彻底沸腾,听到李丰满的吩咐,他亦是哈哈一笑,伸手至腰间,轻轻一抽,一条长约三米的铁鞭便出现在他的手上。

“不想死的话,尽管来!”

根福一挥手,手中的长鞭便朝着他的身前平扫而过。

“嗖!”

鞭哨呼啸,劲风随鞭而起,竟然把他身前的如瀑的雨水直接打成了一片真空状态,出现了短暂的断流现象,可见根福这随意的一鞭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正冲向根福的三名刺客全都一个急刹,堪堪避开鞭尖的肆虐,被根福这一鞭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再向前一步。

在他们的身前,因为身法出众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同伴,此刻已然变成两截落在地上,滚烫的血水溅了他们一脸,他们的大脑全都一片空白。

一个照面,就有一人被腰斩,而且还是用铁鞭生生地抽成了两截,何其的凶残,何其的霸道。他们的同伴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然魂归地府。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做,有虐杀的嫌疑,过份了啊!

三名刺客的内心在颤抖,哪怕是死士,这一刻,他们也被这样惨烈的死法给吓住了。

“根福,不要离得太远,护住亭子就好!”

留意到根福那边的情况,李丰满心神大定,果然,这种情况下还是用鞭最为合适,攻击范围广,杀伤力亦是不弱。依着根福这样非人的力量,哪怕不用什么技巧,只是那样随意地挥舞、鞭打,一样能够慑人心魄!

怕根福一会儿打嗨了又像上次一样被人引走,所以便提前有了交待。

现在他们不需要杀敌多少,只需要安心固守,待一会儿援兵到了,这里成了他们的主场,还不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此刻李丰满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狠意,这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取他的性命了,跟他们,泛不着讲什么仁慈。一会儿能下刀子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手软。

“少爷放心,有我在,他们谁也进不了亭子!”

根福闻言,身子又向后退了一些,及到亭子的旁边,目光紧紧地盯着已然围困上来的这些刺客。

刚才根福已经顺手解决了五名刺客,现在,围在他们身前的还有十人,根福丝毫不惧。

如果不是为了护卫亭中的少爷与小姐,根福早就主动上前与这些刺客战在一处了。

根福的骨子里面充满了好战因子,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打架的时候越是人多他就越显疯狂,颇有几分人来疯、万人敌的气势。

“天、玄二人入亭,剩下的随我一同牵制这个傻逼!”

刺客中的头领很快下达指令,言语之间还不忘刺激根福一下,妄图让根福由此暴躁起来与他们拼命。

李丰满的心中一紧,好汉架不住人多,这些刺客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死士,他们若是一拥而上围住根福,只消缠住根福片刻,就会有人能趁机进入这凉亭之中。

不知不觉间,李丰满手中的机关驽被攥得更紧,已经有些冒汗了。

说时迟,那是快。

就在刺客头领下达指令的那一瞬间,包括刺客头领在内的八名刺客,全都不要命地疯狂向凉亭里面冲来,剩下的二人则一左一右分别向根福夹击而至。

他们的举动竟然跟刺客头领下达的指令完全相反,他们真正的动作竟是二人缠斗根福,八人攻击凉亭!

太特么狡猾了!

根福感觉很受伤,他被欺骗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那一点儿信任,全都被这帮刺客给玩坏了。

根福很愤怒,被骗了也就算了,问题是刺客们竟然只派了两个人来对付他,这明显是在瞧不起他,绝不能忍!

李丰满也被刺客们这突如其来的节奏感给整得有点儿手忙脚乱,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人心险恶,现在连刺客都开始玩儿心理战术开始玩套路了,真是人心不古!

好在他原本也就没指望这些刺客能讲什么信誉,在这些人冲近凉亭的那一瞬间,李丰满提按箭驽上的扳机,“嗖!”的一下就有一只短箭疾射而出。

“啊!”

一名刺客应声而倒,被射中了左胸肺部,躺在雨水之中不断地挣扎惨叫。

剩下的七名刺客并没有因为有人受伤而有丝毫停顿,速度最快的那个刺客头领已然进入凉亭之中。

“嗖!”“嗖!”“嗖!”“嗖!”

箭驽四连射,分别击向刺客头领与另外三名就近的刺客,刺客头领一侧身偏头躲开,剩下的三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两个射中肚子,一个射中肩膀,不致命,却也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伤了四个,还有四个,李丰满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机关驽中已经没有箭矢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173章 报官(1)

双拳难敌四手。

根福确实很强大,手中的铁鞭也很犀利,一鞭子挥出去,站在他面前的所有刺客全都分崩离析,任何被铁鞭扫过的地方皆都被打得稀烂。

但是一个人再强,他也不可能四下皆顾,十个贼人,分别从凉亭的四面八方同时袭击,根福一鞭能拦下五个六个就已是极致,剩下的刺客只需片刻就能钻进亭中。

刺客头领的策略很有效,两人缠斗,八人拼杀,根福根本就没有机会把所有人全都拦下。

不过根福也算机灵,挥出一鞭之后甚至连看都没看被长鞭击中那些刺客的情况,手中的长鞭一扔,一个闪身他也钻进凉亭,在刺客头领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就出现在李丰满的身边,犹如铁塔一般将李丰满与晋阳公主护在身后。

而这个时候,李丰满手中的驽箭皆已射出,手中再无护身的器具可用,根福的及时出现,让他不由长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这个根福的实力竟然又精进了,真是该死!”

刺客头领的神色大变,根福的身法速度让他大吃一惊,出发之前他明明已经很高估这个傻大个的实力了,为了拦下根福,他甚至不惜让手下用性命去填堵,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溃。

与十日前在知味轩门前相比,根福的实力竟然又有了极大的提升!

还有这个废太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凭着手中的一支箭驽就连伤了他们四名好手,而且每一个都是贯穿伤,从前到后,不管是胳膊还是腹部,皆是一箭击穿,残暴非常。

普通的箭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这样的利器,废太子是从哪得来的?

当然,最让刺客头领意想不到的其实还是李丰满最先拿出来的那只小小的竹哨,它才是导致他们这次堪称完美的伏击计划完全破产失败的真正根源。

如果不是它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响亮,及时将废太子遇险的消息传出,他们将有大把的时间陪废太子慢慢玩下去,根本就不会如此着急仓促地发动总攻。

“完了,行动彻底失败!”

就凭他们四人,想要在根福的防护下击杀李丰满,几乎已经没有半点儿可能。根福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人绝望。

刺客头领已经从隆隆的雨声中听到了无数急驰而来的脚步声与捉拿刺客保护少爷的叫喊声,李府中的护卫已经闻讯而至,行刺失败,而且他们似乎也逃不掉了!

“李兄莫惊,程某前来助你!”

人群中,程怀弼一马当先,声音也最为洪亮,隔着老远就能够很清楚地听到。

程怀弼!这厮的身体竟然恢复了?!

听到程怀弼的声音,刺客头领更是面若死灰。

如果说之前他们想要突围的话兴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毕竟李府的护卫武力有限,他们存心要逃,总有一两个能够侥幸走脱。

但是程怀弼就不一样了,这厮的武力超群,嗜战成性,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根福,有他在,他们的生机已绝,再无逃生的可能。

呼!

听到程怀弼的叫嚷,凉亭中的李丰满不由长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把手中的机关驽重新别在腰间,轻身从根福的背后走出,淡然地注视着对面的刺客头领:“识实务者为俊杰,你现在若是肯束手就擒,说出你背后的指使之人,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刺客头领不为所动,目光一撇余下的几个属下,冷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

一个杀字声起,四名刺客全都闻声而动,李丰满与根福皆是一惊,齐齐做出防备。

噗!噗!

利器入体,鲜血喷洒,片刻间又有三条人命在此消散于世。

想像中的抵死拼杀并没有到来,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人意外不已,四名刺客攻击的对象竟然不是他们,而是躺在地上受伤而未死的那些同伙。

李丰满神色微变,根福则更是直接懵逼,一脸地纳闷儿不解。

这些人疯了么,竟然连自己人都杀?

“不好!他们要杀人灭口,根福,快出手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自杀!”

李丰满很快就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连忙出声提醒根福,根福应了一声,刚要出手,就见剩下的这四名刺客全都喷出一口黑血,瞬时倒地毙命。

片刻之间,竟然全都死了!

李丰满的心中一片冰冷,没想到这些死士竟然如此地漠视生命,不止是别人的,还有他们自己的。

“人呢?怎么全都死了,老子都还没有出手,怎么就全都死了呢?!”

程怀弼这时已经及到亭中,刚好看到四名刺客毒发倒地的身影,脸上不由一阵气急败坏。

他的身体刚刚从虎戏的折磨中完全恢复,正想要一场大战来大显身手,没想到竟还是晚了一步,真是晦气。

相比于一心想要与刺客大战三百回合的程怀弼,赵大赵二还有李壶他们一众护卫则显得正常了许多,一上来就先问他们少爷有没有事,四小姐可还安好。

看到晋阳公主竟然昏倒在小娥的怀中,不由皆是大惊失色。

“无妨,刺客来时,怕小妹会受到惊吓,所以就提前施了些手法让她昏睡过去了。”

李丰满轻摆了下手解释了两句,同时向众护卫吩咐道:“把地上的这些尸体收拾一下,待雨停些,全都送到县衙,顺便报案。

记得跟府君老爷说一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希望他能尽早破案,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李壶躬身应声,然后带着众人开始弯身忙碌起来,当他们看到不远处竟然有人是被铁鞭给生生鞭成了两半,肠子内脏洒了一地,腹中不由一阵翻涌,有几人甚至都开始趴在一边大吐特吐起来。

哪怕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上过战场,却也是少有见到眼前这般恶心凄惨的场面,太特么吓人了,这些全都根福那个大小子搞出来的?好凶残!

“呸!活该!”

李壶忍着腹中的不适,一口吐沫吐到了半截尸体上,敢来行刺他们家少主,真是死有余辜!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清理了,待会若是让四小姐还有几位小小姐看到受了惊吓,你们吃罪得起吗?”

李壶一脚踹在旁边一个护卫的屁股上,趁着大雨的掩护,要赶紧把这些尸体拉走,这么多死人堆在府里,晦气!

第174章 知难而退

李壶办起事来很有效率,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院子里面就已然清扫干净,尸体、血迹,以及散落的内脏,全都消失不见。

雨水继续冲刷,所有的一切都在雨中归于平静,了无痕迹。

晋阳公主被送回房中,楚钰、陈挚两位太医闻讯后即刻赶至。

李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晋阳公主的身体,看到晋阳公主只是昏睡过去,呼吸还算平稳,并无发病的征兆,二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师傅,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殿下不能再继续留在此处了!”

陈挚有些激动,切声向楚钰建议道。

他没想到,那些刺客竟然会如此大胆,同时行刺废太子与晋阳公主,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废太子也就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但是晋阳公主何辜?她不应该受如此牵累!

楚钰轻摇了摇头,目光在晋阳公主已经有了一些血色的脸颊上扫过,淡声道:“这件事情我等做不得主,还要看公主殿下自己的意思。”

“这么多天过去了,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公主殿下的身体确实已经有了极大的好转,这说明中山郡王的药膳,还有刘敬医师的针灸是有效果的,这个时候如果离开,对公主殿下的病情恢复极为不利。”

晋阳公主身体还有心情的变化,楚钰一直都看在眼里,晋阳公主的病情大有好转,他亦是喜在心中,哪怕这其中并没有多少他的功劳,他也愿意继续留守在这里,静静地看着晋阳公主一天天好转。

“话虽如此,可是……”陈挚压低了声音向楚钰说道:“可是,废太子现在明显已经被人惦记上,这已经是第二次行刺了,之后说不定还会再有第三次,第四次,公主殿下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早晚都会受到他的牵累!”

“误伤了怎么办?惊吓过度再次发病了怎么办?你我师徒一直呆在废太子的身边,若是因此遭人猜疑,连带着把咱们师徒二人也给忌恨上又当如何?”

“师傅,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咱们不得不考虑,不得不防备啊!”

陈挚的神色有些焦灼。

胆敢在这个时候刺杀废太子,甚至还不把晋阳公主给当回事儿的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定然不是寻常的角色,若是因为一个废太子而受到这样无端的牵累,被这样的存在忌恨上,不值得!

楚钰是太医署令,而且年事已高,可以不在意这些。

但是他陈挚,才不过四旬,还有大把的前程等着他去搏取,让他跟着楚钰一起在这里陪着一个废太子以身犯险,他不甘心!

楚钰瞥了陈挚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弟子的心思。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留,废太子这里现在就是一处祸源,在他的身边呆得久了,难免会受其牵累。”

楚钰并没有责备陈挚,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是万万不愿继续留在这片是非之地。

正如陈挚所言,为了一个废太子,不值得。

只是晋阳公主身上的顽疾,现在似乎只有这位废太子才能医治,哪怕是为了晋阳公主殿下,楚钰也不得不以身犯险,继续留在此处。

“既如此,稍后待公主殿下醒来,我就向殿下请示,以你家中高堂病重为由,让你返回长安,远离这个是非圈。同时我也会修书一封,亲自向圣上解释,让圣上不至于会怪罪于你。”

陈挚心中一喜,不过并没有急于表现出来,而是探声向楚钰问道:“那恩师您呢,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会……”

“至于为师,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再奔什么前程,也不怕惹得谁的猜忌。”

楚钰淡声道:“我会继续留在这里陪同公主殿下,直至殿下的病情完全好转。”

陈挚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向楚钰鞠了一躬,面上显出一片愧色。

虽然楚钰并没有责备于他,但是陈挚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对于自己的选择,恩师心中甚为失望,只是并没有言明罢了。

“行了,你且退下吧!”楚钰冲陈挚摆了摆手,“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一早就出发吧,到时候为师就不送你了。”

“多谢恩师!学生告退!”

陈挚再次躬身一礼,然后恭敬退出。

不管恩师心中再怎么不悦,陈挚还是决定要走,他不想让自己的前程跟一个废大子绑在一起,留在此处,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他必须要走!

本来这次出来他就是一个陪衬,到了涪川之后,有了废太子的药膳,有了刘敬的针灸,他堂堂一个太医署的医学博士,甚至连陪衬都算不上,直接就成了打下手的小厮,如果不是一直没有好的理由,他早就想要出去单飞了。

这次行刺倒是间接地帮了他一个大忙,过了今日,他终于可以摆脱眼前的一切。

“唉!”看着陈挚离去的身影,楚钰不由一声长叹,“天赋虽佳,但是心性不足,这次放你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对你好,总之,好自为之吧。”

这时,小娥端着一些膳食进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闻讯而来的刘敬。

进了屋,刘敬躬向与楚钰见礼,诧声问道:“楚老,刚刚看到陈医师匆匆而去,可是殿下的病症出了什么变故?”

楚钰摇头,淡声回道:“昨日长安来信,说是其府中高堂病危,心中忧虑,故而神色异常。”

“稍后我会向四小姐进言,请求允他回乡探病。以后四小姐的病症,就要全赖刘医师费心了。”

“不敢不敢!”刘敬连忙摆手,“楚老您的医术胜我千倍,有您老在,我在旁边打个下手就心满意足了!”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刘敬已然彻底了解了楚钰的为人,对这位老太医的医术与人品亦是钦佩有加,已再不复初见面时那般针锋相对。

而且李丰满也曾对他有过指示,让他趁此机会多向楚钰请教,能得当朝太医署令的亲自指点,可是许多医者打着灯笼也找不来的好事。

先进的医术理念,再加上夯实的中医基础,刘敬如果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将来定然能够一飞冲天。

第175章 报官(2)

县衙。

吃过午饭,大部份差役全都躲到了旁边的配房中打盹儿,只留下两个年纪最小的后补差役守着大门。

现在是正午时分,而且外面又是大雨滂沱,衙门前空旷无人,县里的领导也在午后小憩,正是他们这些路腿的差役可以偷懒的大好机会,很多人或躺或趴,呼呼大睡。

哗啦啦啦,外间的雨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这是雨季来临的第一天,雨水下得很是欢快,才半天的功夫,地面上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很深的积水。

“唉唉唉,醒醒!醒醒!你看那是什么,像不像是一群人?”

恍惚间,看到县衙门前大约百米之外有一些黑乎乎的身影在晃动,小差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同伴。

一个,两个,三个……竟然有十余人在缓缓地向他们这里汇聚,这么大的雨,这些人不在家里好好歇着,跑到县衙来做什么,不会是上次围剿的那帮山贼要趁机报复吧?

“如果只是报案的话,怎么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一起来吧?”

小差役很警醒,忙对身边的同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把屋里的那些老捕快全都叫出来,记得带上兵器!”

另外一个小差役应声急走,他也看出外面的那帮人似乎来者不善。虽然围攻县衙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不是?

“嚷嚷什么,真是大惊小怪,这里可是涪川县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大白天地来这里闹事?”

总捕头赵得柱一出来就没好气的骂骂咧咧,他才刚刚入睡就被人吵醒,一脸地起床气,伺机找人发泄。

两个小差役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已经距离他们很近的那群可疑份子,没有说话,一切全由这些老捕快们自己判断。

赵得柱打眼观瞧,神色不由一正,“还真是有这么多人,这倒是稀奇了,我赵某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组团来县衙告状。”

“聚众闹事”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袋里面,不过赵得柱并不紧张,他的手下一班差役,又有兵器在手,岂会怕几个乱民?

人影还在继续移动,虽然已经距离很近,但是因为雨水蒙蒙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人脸。

赵得柱虽然心中不惧,此刻却也不得不小心谨慎,手中的钢刀一紧,高声向走在最前的人影喝问:“来者何人?这里可是涪川府衙,尔等聚众一处,有何贵干?!”

听到赵得柱的喝问,人影止步,为首者有人踏步而出,及到县衙正门前,看到一众差役围拢在一处正警惕地看着他们,遂高声解释:“各位差官莫要紧张,我等皆是城西李丰少爷府上的护卫,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奉少爷之命,前来报官!”

李丰?

赵得柱神色一松,暗道了一句晦气,整个涪川县,他现在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这个李丰,没想到今天竟还被人给主动找上门来了。

上次有人当街行刺并火烧知味轩的案子还没了结,县令还有县丞大人已经不止一次指着他这个总捕头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废物、无能、吃白饭,各种地不受待见,让赵得柱这段时间的日子极不好过。

凶手抓不住,案子毫无头绪,每天他们都要顶着太阳挨家寻访,累得跟死狗一样,一刻也不得消停。

今天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场大雨,大家才有机会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好嘛,这才刚刚睡着,就又被李丰家的护卫给吵醒了,真是倒霉透顶。

“报什么案,你们李家又怎么了?”

赵得柱的语气有些不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鄙人李壶,想来这位就是赵捕头了吧?李某这里有礼了!”

李壶冲着赵得柱轻拱了拱手,道:“如果无事,我等也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风雨过来叨扰赵捕头,赵捕头请看!”

李壶冲着后面的属下轻摆了摆手,一辆木制的独轮架子车被人推到了赵得柱的眼前。

“这是……”

赵得柱双目一阵收缩,身子也不由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家竟然推了一车死人来到县衙。看尸体伤口上的状态,这些人明显是刚死不久,独轮车的木板上甚至还有液态的鲜血在流淌。

连血液都还没有凝固,这些人死亡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

一、二、三、四、五,车子上一共是五具尸体,新鲜出炉,哪怕是浸着雨水,赵得柱还是能够闻到其中所散发出来的浓厚血腥气。

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府怎么又死了这么多人?!

赵得柱不由又往后扫了一眼,李府这次一下过来了十余人,带来的架子车也不止一辆,在李壶的身后,还有两辆架子车没有推过来。

赵得柱不由长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黑得一批。

一共三辆独轮车,如果每辆车子上面上的尸体都跟第一辆相仿,一共十几具尸首,夭寿啦,这可是个天大的麻烦!

赵得柱甚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这才隔了多少天,十天有木有,竟然又死了这么多人,李丰这个鸟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多人想要行刺他?

旧案未结,又添新案,赵得柱感觉他这个总捕头的位置可能要做不长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贵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赵得柱明知故问,李壶正色回复:“跟上次一样,刺客行凶,欲行刺我家少爷,我等护卫拼死相护,少爷的安危才得以保全。”

李壶抬手一指车上的尸体,道:“这些人,全都是参与此次刺杀的贼人,我家少爷特令我等第一时间前来报案,请府君大人替李府主持公道,查出真凶!”

赵得柱:“……”

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赵德柱一个小小的捕头肯定是兜不住的,向李壶告罪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小跑着就进了内衙。

先向县丞禀报,而后再去知会府君,赵宣与范征全都被赵德柱从梦中惊醒,难道的午觉时光就这么泡汤了,两位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在得知了事情的原由之后,这两位涪川县的一把手二把手全都一个激灵,他们的感觉与刚才的赵得柱一样,有一种乌云罩顶,大祸临头的感觉。

又被人给行刺了?!

还特么有完没完了?!

第176章 官腔

赵宣与范征疾步从内衙出来。

衙门口处,李壶已经命人将车子上的十五具尸体全都搬了下来,就那样大刺刺地摆在衙门的正门前。

十五个人,堆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尸山,殷红的血迹,将地面上的积水都浸成了一片血红,血腥之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守在门前的差役一个个面色凝重,几个年轻些的甚至都在弯身呕吐。

身为差役,尸体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事实上他们在正式成为一名差役之后的第一堂课,就是在停尸房单独跟尸体呆上半天,锤炼胆气。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十几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他们甚至觉得停尸房那些被药水腌制过的干尸,简直就是天使一般的身姿。

十五具尸体,竟然只有七人尸首算是完整。

剩下的那些,有被腰斩的,内脏不知所踪。

有被斩首的,头颅像个皮球一样在尸堆的边缘任由雨水冲刷,脖子下面的伤口不似刀剑所伤那般齐整,反倒像是被人有钝器一遍又一遍地捶打所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还有几个,要么缺了胳膊,要么缺了腿,场面极其惨烈,就跟进了屠宰场一般。

赵宣与范征一前一后从内衙出来,看到衙门口这么壮观的场面,一由一阵心惊肉跳,这么多死人堆在一起,让赵宣与范征这两个从来都没有见过太多血腥的贵家子弟一阵头晕目眩。

心惊胆颤之余,一股无名之火也不由从心底窜起。

这是什么意思,拿尸体来堵门,而且堵得还是他们治下的衙门,这是在打他们的脸,在挑衅朝廷的威严!

“赵得柱,还愣着做什么,这么多尸首摆在这里很好看吗?”赵宣没有开口,范征黑着脸高声向赵得柱喝斥道:“还不快带人把这些尸体放到停尸房去?!”

赵得柱一个激灵,心里骂了句你妈批,然后同样向身旁还在围观尸体的差役喝骂了两句。

众衙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可是衙门口,是他们涪川府衙的脸面,现在这么尸体被人摆在这里,成什么体统,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所有人全都目光不善地盯着李壶,没想到这小子刚来的时候看上去彬彬有礼很和善的样子,做起事来却这么不讲究。

不吭一声把尸体卸到衙门口倒也罢了,你特么倒是把独轮车也留下一辆啊,现在府尊让他们转移尸体,没有器具拿什么转移,一具一具地背抬到停尸房吗?

府君与县丞全都在黑着脸注视着他们,众差役被逼无奈,一咬牙一跺脚,纷纷冲入雨中,几个手脚快的抢到几具完整的尸首,抬起就走。手脚慢的人顿时欲哭无泪,无数句mmp在他们的心中涌出,通通送给了李壶还有他背后的李丰满。

停尸房属于特殊设施,又有异味,也遭忌讳,所以并没有直接座落在府衙之中。

没有车马器具,背着尸体冒雨徒步而行,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差役们心中叫苦连天,全都累成了死狗。

片刻之后,尸山在衙门前消失无踪,赵宣与范征的面色这才算是好看了少许。

所幸的是今日大雨倾盆,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这么多尸体被堆在衙门前并无外人看到,总也算是保留了一些脸面。

李壶与钱小贵二人,一直都很恭顺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县里的差役们手忙脚乱地移动尸体,面上无喜无悲,十分淡定。

“你们二人便是李府内的护卫?”赵宣神色不善地向李壶二人看来,同时出声询问。

二人齐齐躬身:“小人李壶(钱小贵),见过府君大人!”

“贵府发生的事情,本府闻之也甚为震惊,你们放心,治下发生了这么恶劣的刺杀事件,本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三班差役马上就会顺着这些尸首一路追查下去,不管最终查到谁的头上,本府都决不轻饶!”

赵宣端着架子,打着官腔,摆出了一副势要与那些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样子。

“呵呵!”李壶轻声一笑,弯身冲赵宣拱了拱手,道:“赵大人,小公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家少主虽然失忆,但他的身份却永远也不会改变,这些刺客的来历,小公爷心中当是已有明断。”

赵宣的面色微变,没想到李壶一上来就把问题摆到了明面上。

“赵得柱,你带人守在四围,本府有话要与李护卫详谈。”

赵宣冲赵得柱摆手吩咐了一句,剩下的差役迅速离去,一时间,衙门前就只剩下李壶、钱小贵,还有赵宣与范征四人。

赵宣审视地看着李壶,良久才淡声道:“你家少主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有人不想让他活下去,你觉得我一个小小的涪川县令,能阻止得了?”

“本府也不瞒你,自上次刺杀事发之后,本府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向郡守禀报,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半分消息传回,本府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派人到长安去调查拿人?”

为了一个废太子,谁会这么费尽心力地去折腾,吃力不讨好,一个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也给搁进去。

得不偿失。

赵宣不是圣人,废太子遇刺,他可以同情,可以怜悯,却唯独不可以参与其中,手伸得太长,会折。

李壶哂然一笑:“果然是人走茶凉,太子殿下刚刚被贬,就有这么多人开始落井下石。”

“赵大人,你可莫要忘了,我家少主可是在你的辖地服役,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圣上追究下来,你肯定是第一个被问责,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赵宣神色不变,出声提醒了李壶一句:“李护卫的忠心本官可以理解,但是你家少主现在已然不是太子殿下,你若是再这么继续称呼下去的话,怕是会惹火烧身。仅凭这么一个称呼,你知道会为你家主子惹来多少麻烦吗?”

李壶沉着脸没有应言,刚刚确实是他失言了。

钱小贵这时出声插言:“赵大人所言极是,我家少主毕竟已然失势,受人欺凌,不为人所重,也是人之常情,确实也怪不得赵大人。”

“赵大人的难处我们可以理解,不过这一次,跟上一次在知味轩门前的刺杀可有些不大一样。”钱小贵慢悠悠地说道:“刺客行刺的时候,晋阳公主殿下也在我家少主的身侧,而且还受了不小的惊吓。”

“什……什么?!晋阳公主也在?!”

赵宣顿时就不淡定了,丢雷老姆的,为毛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晋阳公主竟然也在废太子的府中?

完了,晋阳公主在他的辖区被刺,他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第177章 轻敌

“啪!”

一把崭新的茶壶被王朝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赵子虎与小年轻胡莱缩着脖子,低着脑袋,任由四溅的茶壶碎屑拍打在他们的衣摆之上。

“你们都是猪吗?竟然被一帮小瘪三给耍得团团转!”

王朝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你们是猪都有点抬举你们了,老子的手底下怎么会……怎么会有你们这帮子废物?!”

“还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让老子把心放进肚子里?”

“赵子虎!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切尽在掌控?”

“跟着几个小毛贼转了半天的圈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就罢了,结果连几个毛贼你们也跟丢了,老子的这张老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以前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些暗卫的存在倒也罢了,护卫失利,丢脸也只是在他们自己圈子里丢。

但是现在,程怀弼那小东西可都是一旁看着呢,这么大的失误,怎么可能会藏得住?现在那小崽子指不定躲在什么地言在暗中看他们笑话呢!

更紧要的是,这次的刺客事件,因为有了晋阳公主的参与,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住了,圣上一定会知道他们再次护卫失利的事情,一旦责问下来,让他的老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再有脸张口向圣上讨要经费?

“王头儿,这次真的是怨不得赵叔,今日这么大的雨水,三米之内都看不清人影,那些贼人哪怕是随便往哪个旮旯里一猫,便是再好的猎人也找不到他们……”

胡莱小声地争辩了两句,看到王朝的老脸越来越黑,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憋屈得厉害,本来人手就不足,又赶上了这满天的倾盆大雨,这样的天气,视线模糊,没有一点儿方向感,别说是追踪刺客,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他们都不见得能够追得上。

“胡莱,别再说了。”赵子虎低头道:“这次咱们确实是栽了,被人耍了,行动失败,不管是什么原因,栽了就是栽了,咱们得认。”

“王哥,犯了错就得罚,这次是我老赵给你丢脸了,不管你想怎么处置我,我全都接下了,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王朝的神色稍缓:“这还像是句人话!犯错了并不可怕,反正废太子命大,只要他不死,再大的事情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一次你知道你是输在哪了吗?”

赵子虎羞愧低头:“是属下轻敌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们当成是真正的对手来看待。”

皇家暗卫。

以前是专门护责圣上出行时的各类防护安全问题,无论是智力、武力还是防护手段,都称得上是整个大唐最顶尖的存在。

虽然现在,他们很多人都因为或老或病等等原因退出了暗卫的编制,被圣上安排到涪川这里养老,但是他们的心态,他们的骄傲,一直都在。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把前面那批刺客给放在眼里,别看他们是护卫出身,其实论行刺,论杀人,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行家,在他们眼中,那些刺客第一次行刺时的手段虽可圈可点,但却太过稚嫩,破绽太多,若是换成他们,根本就不会给废太子半点活命的机会。

但是现在,却恰恰是这些他们并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小毛贼,让他们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其中虽然有天气等因素的影响,但是归根结底,从一开始他们就中了别人的金蝉脱壳之计,就算是没有今日的这场大雨,他们最后也必然会再次被那些小贼给引到其他地方,使得他们对李府的防卫出现大片空当。

他们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仅只是轻敌吗?”王朝轻摇了摇头,淡声道:“你们的性子我很了解,仅只是轻敌的话,绝对不会输得这么惨,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还没有一丝察觉,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赵子虎面色一变,猛地抬起头来:“王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怀疑我老赵还有那班兄弟们吃里扒外?”

“老子不是这个意思。”王朝狠瞪了赵子虎一眼,道:“老子的意思是,这帮刺客对咱们这些人的手段,似乎极为了解,所以才能对症下药,让你们在不知不觉中就中了他们的诡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明显是别人已经把咱们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掉,而咱们对他们却是一无所知,这仗打起来,不吃亏才是怪事!”

王朝狠狠地握了下拳头,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他心里面也是憋屈得厉害。

“这不能吧?”赵子虎一愣:“咱们的存在一直都极为隐密,便是在宫中,也没有几人知晓,那些刺客怎么……”

说到一半,赵子虎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细思极恐,他有点儿不敢再往下想了。

王朝瞥了赵子虎一眼,道:“你也想到了对不对?所以说,咱们这次的对手极不简单,如果你们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不用心思,下一次,可能就不是失手,而是直接丢命了!”

赵子虎与胡莱心神皆是一紧,他们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哥,刺客行刺的时候,你不是就在府中吗?”赵子虎轻声问道:“有没有从那些刺客的身上瞧出什么端倪?”

“全部都是死士,根本就无从查起。”王朝轻轻摇头,道:“事实上,在听到废太子发出哨音的第一时间,老夫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李府后院儿的凉亭之上,并且亲眼目睹了一场不错的厮杀。”

“老夫原想着,到了最后关头再出手将废太子救下,然后再随便擒下那个刺客头领回来审问。”

“不成,这个废太子却着实让老夫吃了一惊。”

王朝轻声感叹:“他凭一己之力,竟然用五支改装过的驽箭,击伤击退了四名刺客,在加上根福从旁边协助,老夫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十五名刺客就已经全部伏首。”

“因为晋阳公主在,刺客们这次行动并没有动用弓箭,不过即使如此,废太子他们二人能够创下如此战绩,也算是顶了不起了。现在的废太子,可要比他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强多了!”

多了几分铁血与狠厉,倒是与当年的圣上越来越像了!

第178章 奏报

如果李承乾当年不是昏了头,竟然带着人逼宫造反,想要把他老子提前赶下皇位以便他自己能提前登基,或许他最后还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皇帝。

王朝开始有点儿欣赏李丰满,失忆之后的废太子,越来越像个爷们儿了,很有种。

可惜他现在是废太子,大势已去,风光不在。

开窍开得晚了点儿,奈何!

“老大,你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赵子虎探声向王朝询问,王朝一瞪眼:“你说怎么办?别人打了你的脸,当然要狠狠地扇回去!面子在哪丢了就要在哪给我找回来!不然还不真让人给当成棒槌了?!”

“知道了,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去办!”

赵子虎面色再度羞红,应了一声便火烧火燎地出去找人算帐去了。

王朝一愣,这就走了?不是真的走了吧?

老子的话还没说完呢好吧,要不要这么着急?

“这个老赵,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毛躁,真是没有一点儿长进!”王朝轻声一叹,不过也并没有再出声将其留住,看到胡莱还在,便随声向他问道:“长安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胡莱摇头。

王朝眉头一皱:“这不该啊?按理说咱们的消息两天就能传回长安,五日之内必然会有消息传回来,可是这都过了快十天,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动静?”

“圣上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没有他在长安节制,废太子这边的刺杀只会越来越多,就凭咱们现在这么点儿人,根本就防不住啊!”

王朝忧心忡忡,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盼着长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可惜,他递去长安的那道密折就像是泥牛入海,没有泛起一丝浪花。

难道是圣上也准备要彻底放弃这个废太子了?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不一刀切了,还救他干毛,这不符合逻辑。

“这样,一会儿你再去替我发送一条消息回去,把废太子二次遇刺的消息禀明圣上,同时再次向圣上请罪。”

“嗯,这一次,明暗两条渠道都给我用上,我要确定这条奏报能够亲手交到圣上的手中!”

王朝定声向胡莱吩咐,胡莱应声,而后惑声向王朝问道:“统领大人这是在怀疑,有人截了咱们送去长安的消息?”

“并不是不有这种可能。”王朝道:“总之,有备无患,我也不希望是咱们的消息渠道出了问题。”

敢在这个时候刺客废太子,而且还是接二连三的出手,举止嚣张,行为大胆,而且手段也极为极端残忍,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幕后之人的身份必不简单,未必就没有截断他们消息的能力,王朝不得不防。

毕竟这一次的消息来往太过反常,凭他对李世民的了解,遇到这种事情必然会火冒三丈,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发来密文指示。

可是现在呢,十天过去了,长安那边安静得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很不正常。

事实上,不止是王朝这里没有消息,县衙的赵宣,还有晋阳公主,他们这段时间发往长安的消息,似乎都没有回音。

赵宣急得嘴都开起起了虚泡,再多的茶叶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急火。

十五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摆在停尸房,废太子不高兴,晋阳公主也被牵扯进来,这简直就是想要了他的老命。

可偏偏,最关键的却是,无论是长安还是郡守那里,全都没有半点消息,这让他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晋阳公主已然清醒。

楚钰与程怀弼此刻就在她的房间,是她特意叮嘱小娥去请过来的。

自从到了涪川入住到李府之后,这是晋阳公主第一次主动同时召唤楚钰与程怀弼。

“微臣保护不利,让殿下受惊了!”一进门,程怀弼就跪地请罪,不管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原因,该的姿态一定要表现出来。

晋阳公主摇头表示没放在心上,示意程怀弼站起身来。

“这次请两位卿家过来,是有事要与二位商议一下。”晋阳公主直接开门见山:“这是我大哥第二次遭人刺杀,情况很不同寻常。”

楚钰与程怀弼全都低着脑袋,废太子遇刺,干他们何事,不插言,不妄评,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那些刺客,竟然连本宫都想要一同杀掉!”晋阳公主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若不是大哥与根福拼死相护,本宫就不只是昏迷不醒那么简单,两平卿家还父皇他老人家,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本宫了!”

“真是岂有此理,那些刺客该杀!”楚钰及时表态。

程怀弼也没闲着,再次请罪道:“微臣保护不周,请殿下降罪!”

晋阳公主瞥了他们一眼,淡声道:“刺客确实该杀,程将军也确实有失职之嫌。不过好在,有大哥在,本宫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所以你们二人现在才能这么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感恩,知道到底是谁才是你们真正要感谢的人。”

程怀弼与楚钰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显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看得出,晋阳公主这是在逼着他们站在废太子的一边。

天可怜见,他们是真的不想掺和到任何一件有关于废太子的事情之中,这是在玩火,而且一定会惹火烧身。

“殿下放心,微臣知道该怎么做!”程怀弼最先站出来表态,“这些日子,微臣从中山郡王这里得了不少好处,自然有所回报。只要殿下还在涪川一日,微臣亦会护卫中山郡王一日,惹遇刺客行刺,微臣定不会袖手旁观!”

晋阳公主满意点头,然后目光流转,挪移到了楚钰的身上。

楚钰一阵苦笑,躬身道:“殿下,微臣只是一介老朽,而且除了医术外别的地方一无是处,纵是有心,也无余力。”

“楚太医有这个心思就好。”晋阳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本宫想要请你们联名修书一封,将今日本宫与兄长遇刺之事,如实向父皇禀明!”

一句如实,让楚钰与程怀弼不由全都面露苦笑,看来晋阳公主这是铁了心的要站在废太子的身边了。

“殿下受惊,气疾复发,病情似有加重。”

“刺客张狂,疾雨之中竟以短剑投掷,公主殿下虽未受伤,却失了半缕秀发。”

楚钰与程怀弼一人说了一句,晋阳公主满意点头,为了配合程怀弼的说辞,她甚至直接让小娥取来剪刀,喀嚓一下从自己的头上剪了一缕头发下来。

令小娥把头发送到程怀弼的身前,晋阳公主特别交待道:“这封书信,本宫希望交由程将军,通过军中的传信方式加急送回长安,务必把它直接呈现给父皇。”

程怀弼一怔:“殿下这是在怀疑……”

晋阳公主沉声点头:“前两次的书信一直都没有回复,我担心是有人不想让本宫的书信出现在父皇的桌案之上。”

楚钰与程怀弼的面色皆是一沉,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事情可就非同小可了。

连晋阳公主的书信都能截断,足见这背后之人所代表着的惊天权势。他们二人这一次,还真是被卷进了一个不小的漩涡之中。

第179章 摊牌

李丰满也没有闲着。

刺杀过后,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粘了血迹的衣服,就被闻讯而来的几个孩子给围了起来。

随行的还有老富贵儿,李丰满吹响竹哨报警的第一时间,老富贵儿就急步跑到了幼儿园,把孩子们全都安置在教室里不许出门。

这是李丰满在之前就交待好的事情,不管出了什么事,老富贵儿的任务就是一定要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现在,警报解除,轻寒几个小姑娘全都吵着闹着要见阿爹,老富贵儿也阻拦不住,只得叫了几个护卫,一同护送几个孩子来到李丰满所在的卧房之中。

“阿爹,你受伤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在看到李丰满的瞬间,大丫头的面色便是一阵苍白,她看到李丰满身上的衣服竟然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小跑过去,不顾着李丰满衣服上的污渍,拉着他的衣服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思语思琪也被吓了一跳,眼圈都开始变红,眼泪也叭叭叭地往下直掉。

豆豆更是直接,在看到李丰满的第一时间就是一阵哇哇大哭,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整个都成了一泪人儿。

李丰满的心中一阵暖洋洋,没想到他这个阿爹当得还是蛮成功的嘛,竟然在几个女儿的心中拥有这么高的地位,骄傲,我得意得笑。

“好了好了,放心,阿爹没有受伤,身上的这些血全都是那些刺客的!”李丰满大笑着向四个女儿解释,同时牵住大丫头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前立定站好。

几个小姑娘排成一排,郑重交待道:“你们四个全都乖乖的,阿爹身上的衣服刚刚被雨淋湿了,现在要先换一下衣服,然后再来陪你们,懂?”

老大,老二,老三全都乖乖点头,只有老四还在哭着鼻子,双着双手:“阿爹,抱抱!我要抱抱!”

李丰满瞬时头疼,我的小祖宗,这一身是血的可怎么抱你?

“轻寒,几个孩子中就数你最懂事儿,你还不快帮阿爹看着点儿?”李丰满冲大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同时还不忘先表扬两句。

看阿爹真的不似有伤在身,大丫头顿时喜笑颜开,咳咳,一声装模作样的轻咳,然后用眼睛的余光狠狠地剜了小四一眼,豆豆身子一颤,哭声戛然而止。

厉害了,我的大妞妞!

李丰满不由冲大丫头伸了伸大拇指,一个眼神就能让小儿止啼,好羡慕。

大丫头昂首挺胸,很骄傲。

李丰满这才得空,转身到了里间,飞快把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换了一套。

神清气爽,李丰满大跨步从里卧走出,及到孩子们跟前,一弯身,就把还在那里流着眼泪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的小豆豆给抱了起来。

这辈子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孩子的眼泪,刚刚豆豆一哭,他差点儿没急尿。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太湿,而且沾了血迹,李丰满当时就扑上去把小豆豆抱在怀里好声安慰了。

现在,一切的阻碍全都不见,李丰满自然也就不再矜着,第一个就把这个爱哭的小宝贝给抱了起来。

“阿爹,阿爹,我也要抱抱!”

“阿爹,阿爹,我也要!”

思语思琪瞬间吃醋,一边一个,抱着李丰满的大腿,昂头求抱。

就连大丫头轻寒,也是一脸渴求,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四个姐姐之中,她的看见最大,可是却被阿爹抱得最少,好可怜。

“哈哈哈!”李丰满心怀大畅,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厮杀所带来的些许心理阴影,在几个孩子求抱抱的眼神中瞬间被吹散无踪。

眼前这四个孩子就好像是黑夜中的太阳,驱散阴霾,给他带来无边的温暖与快乐。

“来来来,全都到阿爹这里来!”李丰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向剩下的三个姑娘招了招手,然后,一下一个,把思语思琪全都抱到了他的双腿上坐好,一边一个。

把豆豆交放到自己的左臂弯中,然后李丰满冲着大丫头伸出了右臂,做了一个拥抱的架式,李轻寒小脸微红,有些扭捏,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扑到了阿爹的怀抱。

“孩子们,谢谢你们,有你在身边,阿爹觉得活着才有意义!”李丰满轻声感叹,四个贴心小棉袄穿在身上,分外地舒心,暖和。

一个人初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最开始的惊慌失措,迷茫彷徨,还有孤单寂寞,都是在眼前这几个孩子的陪伴下一点点地被驱散,被点亮,这些孩子,就是他的福音,他的希望。

“老爷,看到您没事儿,老奴也就心安了,您不知道,刚才在东院学堂,老奴真是害怕,那些死士个个都是不要命的角色,老奴真担心您会……”

老富贵儿终于有机会来宣泄一下心中的紧张情绪,混浊的双眼之中,眼泪都挤了出来。

“您现在可是咱们府里的主心骨,您要是不在了,这个家可就算是真的散了。所以,老爷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哪怕是为了几位主子,您也一定要好好的!”

激动之余,老富贵儿连犯忌讳的话都说讲了出来,不过这个时候却并没有谁去怪罪他。

老富贵儿的忠心并不是嘴巴说出来的,虽然他确实很能说很能絮叨。

“放心。”李丰满有点儿哭笑不得,刚刚才安慰完小的,现在连老的也来凑热闹。

“对自己的小命,我一向都很珍惜。那些刺客想要取走,他们还欠点儿火候。”

“只是,”李丰满别有意味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道:“我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一直跟我过不去?老富贵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

李丰满已经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老富贵儿与几个孩子都是他最贴心最信任的人,在他们的跟前没有必要装,而且也装不长久。

“其实,我的本名并不是李丰,对不对?我所犯下的过错也不止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什么普通罪过,对不对?”

“我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并不是变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现在这些刺客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来取了我的性命,这种时候你若是还要对我藏着掖着,莫不是想让我到死都做个糊涂鬼?”

第180章 李世民的震惊(1)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世民轻声诵读着手中书册上的文字,但觉朗朗上口,颇有寓意却又简单明了,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篇蒙学文章不简单。

“这是何人所作?”过了片刻,李世民将目光从书册上收回,从新打量起这本书册的拥有者,一位国子监生,轻声问道:“可是出自你之手笔?”

国子监生躬身一礼:“圣上高看学生了,学生常识浅薄,还作不出此等足以开蒙万民的蒙学圣典。”

国子监生一句话,就把《三字经》给捧成了蒙学圣典。

李民民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篇文章虽然陌生,以前从未见过,但是它的简单易学,它的典故运用,以及他在文中对于儒道的诠释及教化,已经远远超出了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千字文》。

将它奉为蒙学圣典可能有些早,但却一点儿不为过,因为这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国子监生还算是有些见识。

李世民心下欢喜,贵为国君,他的时间有限,难得有机会过来国子监视察,没想到这一次的随意走动,竟然给他带一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读书识字,开蒙最难。

稚童尚幼,懵懂无知,且又天性好动顽劣,想要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开蒙明礼,读书见性,一直都是天下诸师最为头疼且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以前,只有《千字文》《急就章》等寥寥数篇蒙学典籍可用,有些地方甚至直接以《诗经》来开蒙点化。

结果自然都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太难,太慢,而且读书又是一件很耗时间与钱财的事情,很多贫苦人家,在让孩子读了数日之后发现并无甚作用,也就彻底断了念想。

十几天都还不能识一个字,先生讲的是什么也都是一知半解,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与其浪费时间与钱财,还不如直接去放牛来得实惠。

这天下间,有多少原本可以成为文人志士的贤才,就这样被隔阻在读书人的门槛之外。

做为一国之君,李世民的感受最为直观,这天下间的读书人太少,可用之才更是稀缺,尤其是最近几年,李世民甚至会有一种朝中除了那帮老臣,年轻一辈之中已经无人可用的感觉。

贤才已老,后继岂能无人?

现在,眼前这篇名为《三字经》的蒙学典籍,倒是让李世民看到了些许希望。

“既不是你所作,那你是从何得来,又可知这是出自于何人之手?”李世民继续了声询问。

《三字经》的益处在后世,在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之后,他李世民可能是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但是《三字经》的作者却在当下,在眼前,这样的大才若是失之交臂,不能为他所用,绝对不是明君所为。

求贤若渴,李世民激动了。

他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过这种求贤盼贤的心态了,不是他不重视不渴望,实在是现在的朝堂之外,可以被称作为贤才的人实在太少,少得让他这个皇帝,心都有些凉了。

“回圣上,”国子监生恭敬禀道:“此篇《三字经》,乃是学生的同窗魏元忠从黔州特意传书至此,作者是一位名为李丰的贤士。”

“李丰?”李世民眉头一挑,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感觉那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一样。

“圣上。”此刻,陪同在一旁边的国子监祭酒褚遂良轻声向李世民禀报:“关于这篇《三字经》,微臣前两日也曾有所耳闻,听说最先是在台州开始流传,距今方不足一月,先是郡守,再是州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呈烽火燎原之势,遍及了整个台州的大小私塾,每过一处,皆被奉为蒙学经典,而且开蒙的效果亦是十分惊人。”

“现在,不止是台州,台州临近的几个州郡,也开始在尝试用《三字经》来代替《千字文》等一些传统蒙学,来为新入学的幼童开蒙。”

“台州?倒是与黔州临近。”李世民诧声道:“只是这《三字经》都已在民间流传近月,为何始终都没有人来向朕通报一声?”

李世民面露不喜之色,蒙学经典问世,这是足以影响千秋万世的大事,没想到他这个一国之君,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圣上容禀。”褚遂良道:“此事之前一直都是民间自主流传,地方官员甚少关注,微臣也是前几日才得到消息,已经派人前往求证。一旦证实,即刻就会向圣上禀报。”

褚遂良身为尚书右仆射,同时还兼着国子监祭酒之职,每日仅是正常的公务都累得跟死狗一样,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闲心去关注民间的一些开蒙之事?

若不是前几日看到有学生从台州送来的奏报,其中郑重提了一下《三字经》,并在书信里将《三字经》的全文附上,褚遂良也不会郑重其事地派人前往求证。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不再深究,淡声道:“查到此文的出处之后,速速来向朕禀报,朕对这个《三字经》的作者很感兴趣。”

褚遂良欣然领命。

“另外,传令各个州郡,大肆刊印《三字经》,免费发放至他们治下的各个书院、私塾,要让天下间的先生能够人手一份!”

“从今之后,幼学开蒙,当以《三字经》为主,其余蒙学为辅!”

李世民一句话,那便是金口玉言,褚遂良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至此之后,《三字经》必然会名传天下,而那个名为李丰的《三字经》作者,也必然会因此而水涨船高,数年乃至十数年之后,成为活着的天下师也未必没有可能。

“圣上,我那同窗寄来的书信之中,除了《三字经》外,还有一篇《弟子规》,学生觉得,同样可以奉为蒙学经典,请圣上过目!”

国子监生又从自己的书案前取出另外一份书册,双手递至李世民的跟前。

然后,国子监生告罪一声,又弯身在他的桌案底下掏出一块黑板与半支雪白的粉笔,高声向李世民禀道:

“除此之外,学生这里还有黑板、粉笔二物一并呈上,学生以为,此二物的紧要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三字经》、《弟子规》来得半点儿逊色,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81章 李世民的震惊(2)

李世民手中的《弟子规》还未来得及翻看,国子监生就又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块黑板与一只粉笔,并言之凿凿,说这两样东西的作用甚至比《三字经》及他还未翻看的《弟子规》还要来得重要。

李世民顿时就被勾起了兴趣。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询问黑板、粉笔的用处,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国子监生,“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刚刚见面的时候,这位学生好像是有过自报家门,不过李世民当时只顾着看《三字经》,并没有太过留意。

这一次,他开始正式地对这位学子感兴趣起来。

事先把所有东西全都准备齐当,先是以《三字经》来吸引他的注意,然后再一件一件把所有的东西先后拿出,李世民看得出来,这位国子监生应该是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到来。

有心机的人,李世民素来都不怎么反感,他手底下的那帮子大臣,谁没有几个心眼儿,只要把它用到正确的地方,越有心机越有谋算的人,李世民反而会越喜欢。

有心机代表着有方法,有谋略,遇事的时候往往都能比常人想得多一些,这样的人,不管是逃避责任还是解决问题,大多都有一些常人所没有的独特手段。

国子监生闻言大喜,身子一正,继而恭恭敬敬地再次向李世民深施了一礼,道:“回禀圣上,学生张柬之。”

“张柬之!”李世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要把他记在心里,“你老实告诉朕,如果今日朕不来的话,你会如何,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这就存着一点儿考较的心思了,褚遂良不由深看了这个名为张柬之的学员,如果答得好,这未必不是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唐时虽然重科举,但科举却并不是唯一的举才途径。

只要你有能力有才学,再加上一个好的出身,以及不算是太倒霉的运气,能够得到朝中重臣或是当朝皇帝的看中与重视,直接跳过科举这一关且委以重任的官员,亦是不在少数。

而这个张柬之,今天就算是撞了大运了。

“回禀圣上,学生知道,圣上每隔一段时间,必然会驾临国子监,所以学生会一直静心相候,每天如今日,总有会遇到圣上驾临的那一天。”张柬之回答的中规中矩。

李世民眉头一皱,道理虽是如此,不过这般守株待兔,未免太过死板。

“若是朕因国事缠身,一直都不得空过来呢,你又当如何?你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枯等下去吧?”

褚遂良也在暗中开始着急,这个张柬之看着挺机灵,怎么回答问题却显得这般呆板,圣上的意思难道他就没有半分领悟?

“所以,学生做了两手准备。”张柬之恭声回应,李世民与褚遂良眼前一亮,皆抬眼向张柬之看来。他们要听的就是这第二手的准备。

“学生是在两日前才刚刚收到魏元忠的来信,这黑板与粉笔,亦是根据魏兄在书信之中所言之方赶制出来。”

张柬之不紧不慢地交待道:“学生准备先等三日,这是学生的私心,想要亲自将这足以传世之作呈与圣上。”

“当然,如果三日内圣上不来,或是圣上来了学生却没能引起圣上的注意,学生也不会就此枯等,让这等传世之作埋没在学生手中,学生必将身心难安。”

李世民与褚遂良同时点头,每个人都有私心,这不奇怪,换作他们也是一样。

而难得的是,张柬之在成全自己私心的同时,亦不忘公理,并没有一味地沉迷在自己的私欲之中,这便是为官者当有的公正心态。

问题回答到这里,张柬之的品性其实就已经达到了李世民的心理预期,有心机有胆识,而且还明事理、知进退,再加上他又是国子监生,身份来历亦没有半点问题,这样的人才,值得关注。

这个小伙子很有前途。

“行了!”在心里给张柬之打了一个可用的标签之后,李世民出声将张柬之接下来的话给强行打断,目光终于落到了张柬之刚刚拿出的这两样东西上面。

一块漆黑的方形木板,一根雪白的圆柱石膏。

“说说这两样东西!”李世民轻声询问:“若朕没记错,你刚才是称它们为黑板与粉笔是吧?倒也形象,一黑一白,有何作用?”

张柬之竟然把这两样东西与《三字经》及《弟子规》相提并论,让李世民觉得很不可思议。

《弟子规》他还没有过目,不知成色如何。

但是《三字经》是什么水平,他刚刚已经亲眼所睹,亲耳所闻,就连张柬之自己也将它称之为蒙学圣典。

所以,李世民实在是很好奇,这一黑一白两件小东西,为何会让张柬之如此推崇,甚至不惜贬低他口中的蒙学圣典,也要将它们推送到自己的面前。

“圣上容禀!”

张柬之不慌不忙,拱手向李世民说道:“此二物,乃是教学用具,至于它们的具体作用,圣上请看!”

告罪一声,张柬之提起粉笔,刷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了几句话:

“人之初,性本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写完之后,张柬之恭顺地立在一旁边,将黑板上的字迹完全显露在李世民与褚遂良的眼前,一句话也不再多说。

现在,任何言语其实都是多余,只要稍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会在亲眼目睹了黑板与粉笔的作用之后,明白这两样东西的真正价值。如果说得太明白,反而是对圣上对国子监祭酒大人智商上的一种羞辱。

“这……”

李世民与褚遂良神情皆是一震,目光落在这些极为醒目的字迹之上,情绪皆有些激动。

黑底,白字,清晰明了,效果就跟白纸黑字仿佛,不不,甚至比白纸黑字还要清楚醒目!字迹大而清晰,隔着数米距离都能清楚辩明。

两个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张柬之刚刚会说这两样东西是教书育人的利器了。

放在学堂之上,教书先生在黑板上手书,下面的学子个个都能清楚地看到,这可要比单独地口口相授要简单明了得多!教授的效果也必然会数倍提升。

这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教学器具了,在李世民的眼中,在褚遂良的眼中,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在一断攀升,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国之重器,它们的存在,已经足以影响到大唐的万世基业!

这时,在李世民与褚遂良的注视之下,张柬之又从桌上抄起一物,随手在黑板上轻轻一挥,刷的一下,一行字迹消失无踪,然后又是一挥,第二行也是一样。

相比于在白纸上落墨,这黑板上的字迹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能抹去,那岂不是说,只要粉笔足够,甚至可以反复无限制地在黑板上手书教学?!

这一刻,李世民与褚遂良再次为之动容,震惊兴奋不已。

张柬之刚才所言不虚,它们的价值,确实还在《三字经》与《弟子规》之上!

它们的出现,实乃是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这黑板、粉笔,还有那擦拭之物,是何人所制?”李世民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第182章 黔州李丰

“黔州李丰!”

“黔州李丰?”李世民忍不住又变了颜色,“又是这个李丰?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一个能够写出《三字经》、《弟子规》这种蒙学圣典,同时又能制作得出黑板、粉笔及黑板擦这种教学神器的人,在此之前不可能会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而且李丰这个名字,越听越是熟悉,李世民觉得他之前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起过这个人。

褚遂良心中也是好奇满满。

之前他只听说了《三字经》与《弟子规》这两篇蒙学文章,对于黑板、粉笔并无听闻,想来应该是给他报信的那些学子也并未特别留意这两样东西。

今天若不是张柬之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这三件看上去甚为普通的小物件拿到他与圣上的眼前来,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在张柬之没有演示之前,谁能想到,这一黑一白毫不起眼的两个小东西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让人动容的惊天功业?

黔州李丰,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丰是个厨师。”张柬之回想着魏元忠在书信中关于李丰的描述,轻声回禀道:“是一位尚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掌柜,他在涪川开了一家名为‘知味轩’的酒肆,据说烹制出来的菜肴道道都是异常美味,深得当地人的喜爱。”

李世民的心神一震,切声问道:“你刚才说涪川?这个李丰是涪川县人氏?”

张柬之回道:“回圣上,李丰是移居至涪川的长安人氏,在涪川定居已有半载。”

没有留意到李世民面上神色的变化,张柬之继续禀道:“听元忠兄提及,之所以会有《三字经》、《弟子规》这两篇蒙学问世,皆是因为这位李丰公子的膝下有四女一子,且大都到了开蒙的年岁,因深感当世蒙学太过晦涩,故而耗费数日光景,一气写出了这两篇开蒙圣篇。”

“还有后来的这黑板、粉笔之物,也是为了方便教授其子女所特制,由此可见,这位李丰公子定然是一位深爱孩子的慈父!”

张柬之不由轻声感叹道:“这两篇蒙学,以及黑板、粉笔的问世,全赖那五位李府的女公子与小少爷之功,否则我等想要见到这些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圣物,还不知要再等待多少个春秋!”

“这倒不失为一段佳话。”褚遂良也出声附言,同时向李世民进言道:“圣上,这个李丰,既是慈父,又是良才,哪怕出身有些低微,但暇不掩瑜,微臣建议,对此人,当大肆封赏!”

李世民对此充耳未闻。

此刻他满脑袋都是关于这个李丰的信息,黔州涪川,移居半年,膝下有四女一子,年不过而立,而且还开了一家名为“知味轩”的酒肆。

对上了,一切全都对上了!

怪不得他刚刚会觉得李丰这个名字耳熟,仿佛在不久前还有人在他的耳边提起。

现在经张柬之这么一详说,李世民的脑袋顿时一片清明,全都想起来了!

这个李丰,不就是那个逆子到了涪川之后新改的名字吗?

只是那个逆子什么品性与才学,李世民心知肚明,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未见,难道他就能脱胎换骨,一鸣惊人?

如果说是以前,李承乾还是太子的时候,李世民或许还会以为他这是在冒名顶替,请人捉刀代笔,只为得些贤名,搏他这个父皇一乐。

但是现在,那个逆子一朝被贬,失权失势失德,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去帮他?

所以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反而有些无从判断,他有些看不清了。

《三字经》一篇就足以传世,《弟子规》很得张柬之推崇,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当又是另外一部足以传世的蒙学圣典。能够写出这两篇文章的人,会心甘情愿为他人,甚至是为一个废太子作嫁衣?

还有黑板、粉笔这两样东西,正如刚刚张柬之与褚遂良所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圣器重器,如果是出自他人之手,谁能甘心让出这种流芳之名?

难道这一切,竟真是那个逆子一人所为?而他的初衷,也仅仅是为了方便几个孩子读书开蒙?

一想到那几个孙女孙子,李世民的心便是不由一痛,父母犯了过错,孩子何辜?那毕竟是他们李氏一族的嫡亲血脉。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逆子,他这个做皇祖父的,又何至于会连见他们一面都成了奢望?

“李丰,字承德,可是此人?”李世民再一次出声向张柬之确认。

张柬之面现奇色,他很肯定,刚才他并没有这么详细地介绍过李丰的名字,不由诧声问道:“圣上,您也听说过此人?”

“何止是听说,朕对他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李世民轻声感叹了一句,之后面色一整,郑声向褚遂良吩咐道:“登善啊,之前的旨意不变,《三字经》依旧大肆刊印,同时把这《弟子规》也给加上,既然是好东西,不管是何人所作,都不能就此埋没。”

褚遂良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探声向李世民请示道:“敢问圣上,这著书之人的名字,可也要刊印在其中?”

“李丰,字承德,这个名字不错。”李世民淡然地回了一句。

褚遂良恍然道:“臣明白了!”

“还有这黑板、粉笔的制作及使用方法,也一并流传出去,以朝廷的名义,大肆推广,务必在半年内,让天下间所有的学堂都能使用上黑板、粉笔来教授学生课业!”

“微臣遵旨!”褚遂良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旨。

“张柬之举荐有功,特许其入秘书省兼职秘书郎,有直接上言奏书之权!”

对于张柬之,李世民也没有吝惜赏赐,直接把人调入秘书省历练,且赐予上书启奏之权,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微臣遵旨,叩谢圣上!”张柬之欣然拜谢,面露潮红,“圣上,微臣的同窗魏元忠……”

见张柬之这个时候还没有忘记为他的同窗请功,李世民不由满意点头:“魏元忠亦是如此,待他游学归来,可即刻入职秘书省!”

“多谢圣上!”

张柬之再次躬身拜谢。他知道,经此一役,他与魏元忠二人的前程,已是一片坦途!

第183章 察觉

封赏完毕,李世民便匆匆离去,走的时候,令人把《三字经》、《弟子规》还有黑板、粉笔、黑板擦也一同带了回去。

张柬之与褚遂良躬身恭送,一直到李世民与随行的内侍全都不见了踪影,这才直起身来。

张柬之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刚刚明显地感觉到,在圣上提起李丰的名字时,神色有异,而他身边的这位祭酒大人的神色似乎也变得凝重了许多。

“褚大人,学生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张柬之垂身而立,躬向褚遂良请教。

他是国子监的学生,而褚遂良是国子监的祭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柬之也算得上是褚遂良的门生。所以在褚遂良的跟前,张柬之并没有太多的避讳。

“不,你没有说错话,相反,你刚才的表现很好,否则圣上也不会直接将你擢升到秘书省任职。”

褚遂良自然知道张柬之想要问的是什么,淡声道:“至于圣上的心绪变化,责不在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张柬之神色一动:“可是那李丰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褚遂良赞赏地看了张柬之一眼,这个年轻人确实很聪明,察言观色,感知敏锐,将来或许真的会有一番大作为。

“这个,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半点儿好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业,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一番栽培之意。”

张柬之心神一凛,祭酒大人似乎是在有意敲打他,那个李丰的身份难道真有大问题,竟然连身为尚书右仆射的褚遂良都三缄其口?

黔州,涪川,移居半载的长安人士……

张柬之的身形陡然一顿,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遂探声向褚遂良问道:“褚大人,那个李丰,不会就是已经被贬为庶人的中山郡王吧?”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

否则的话圣上不会是那样一副表情,祭酒大人也不会如此忌惮。

如果那个人真是废太子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相通了其中的关节,张柬之心中的疑惑反而更甚,传闻中废太子不就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饭桶吗,怎会有如此才情?

《三字经》与《弟子规》绝对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饭桶能够书写得出来的,这是实打实的文学造诣,做不得假。

还有那黑板,粉笔,也绝不是一点小聪明就能随意想到,否则文字诞生数千年,这期间甚至连圣人都出过数位,为何却无一人想到用黑板来授学?

想到此处,张柬之忽然对那位已经被贬的废太子提起了一丝丝兴趣。

“能够这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老夫果然没看错你。”褚遂良没有否认,对这个张柬之更为看重起来。

“既然你已猜到,接下来自然也当明白该怎么去自处。”褚遂良淡声交待道:“不闻,不问,一如往常。你只需记住,那人不是废太子,他就是李丰李承德!”

张柬之郑重点头,同时深深向褚遂良鞠了一躬。

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为何褚大人会特意向圣上询问《三字经》、《弟子规》署名的问题,原来是在试探圣上对废太子的态度。

结果显而易见,圣上并没有直接点明这件事情与废太子有关,而是将错就错,直接把李丰这个名字给推了出去。

连圣上都如此忌讳,不愿提起,可想而知,如果真的与废太子在名义上扯上了关系,张柬之也必会受到牵累。

现在,装糊涂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来,魏元忠那个家伙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为何他不在信中直接点明李丰的真实身份?那厮曾经在长安厮混了两年,不会连废太子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吧?”

张柬之心中了然,对魏元忠的先见之明亦是钦佩不已。

他们现在还只是一名学子,就算今日得圣上恩典,赐了一个秘书省的郎中之职,却也算不得是正式踏入官场,对他们来说,履历清白干净却比什么都重要。

废太子什么的,能不沾还是尽量不沾得好,否则有了这样的污点,以后再想得新皇的重用,可就难了。

“行了,退下吧!”褚遂良冲张柬之轻摆了摆手,“稍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一份老夫的名贴,明日去秘书省就职的时候,能省去你不少的麻烦。”

“多谢褚祭酒!学生告退!”

再次躬身一礼,张柬之这才弯身退走。

他知道,他今日的表现,不止是入了圣上的眼,而且也入了这位褚大人眼,平日里有多少国子监生想要求一份褚仆射的名贴而不得,不想今日却这般轻易地就到手了。

饮水思源,张柬之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废太子竟然成了他的进阶之梯。

虽然理智与现实都不允许他去赞扬或是感激一位废太子,但是在心底里,张柬之已经悄悄地为李承乾记下了一笔,将来若有机会,他并不介意偿还今日之德。

太极宫中。

李世民把玩着手中的半支粉笔,在他身后的屏风上,一块只有一米见方的小黑板直挺挺地挂着。

黑板上几个清楚的粉笔字很是醒目,是李世民刚刚亲手所书。

“李丰,字承德。”

站在御案下方的暗卫统领赵德全小心地抬头朝黑板上看了一眼,这五个字深深地印入他的眼睑。

李丰是谁,他当然知道,事实上,当初关于废太子改名换字的消息,就是通过他传到李世民的桌案前。记得当时圣上很气愤,甚至还摔了一只他很喜欢的茶杯。

赵德全有些不明白,今天圣上为何又突然提起了这个废太子来。难道废太子在黔州又搞了什么事情惹了圣上不喜?

“王朝那里可有消息传来?”李世民没有抬头,很随意地向赵德全问了一句。

赵德全恭声禀道:“回禀圣上,王副统领那边,已有月余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涪川那边,当是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风平浪静,一切安好?”李世民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算算日子,兕子那丫头当是已经到了涪川,可是王朝那边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回,你觉得这算得上是一切安好吗?”

“这……”赵德全一怔,然后额头开始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汗。

是啊,晋阳公主都已经到了涪川,不出意外的话当也与废太子见了面,正常来讲,哪怕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废太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帝国公主,无论如何王朝也得写信通报一声,这是他们暗卫的规矩。

毕竟,晋阳公主去涪川找寻废太子的消息,他们事前并没有向王朝透露过半点,有这样一位重要人物与废太子接触,王朝没有理由不禀报。

可是现在,涪川方向却是音讯全无,这很不正常!

“不止如此。”李世民的声音逐渐转冷,“兕子进了涪川之后,竟然没有半封书信传回,甚至边个报平安的音信都没有。如果不是程处弼沿途通过军中的渠道汇报他们的行踪,朕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的涪川县城!”

“赵德全,你觉得这样也很正常,也算得上是一切安好吗?”

赵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上的汗水更密,“微臣失职,请圣上责罚!”

“朕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责罚你!”李世民一声冷哼,不怒自威,“朕让你亲自去排查一下,朕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做了手脚,到底是什么消息,他们不敢让朕知道!”

第184章 彻查!

李世民有很多生气的理由。

生气的同时,也伴随着无尽的震惊与后怕。

是谁拦下了涪川送来长安的消息?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人也就罢了,王朝可是他的暗卫副统领,他传送消息的渠道一直都极为隐秘,怎么可能也被人给截断?

还有程怀弼,到了涪川之后,为何就再没有进一步的奏报,是他粗心没发,还是发出来的奏报也同王朝一样,遭到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拦截?

程怀弼代表的可是军方,如果连他这条线也被人给动了,那它的问题甚至比王朝的隐秘渠道被人发现还要严重得多。

军队是利刃,传递消息的渠道出了问题,那就相当于是这把利刃的把柄已经握到了别人的手中,他这个皇帝岂不是也随时都能遭人鱼肉?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李世民如何不惊恐震怒?

是谁给他们的胆量,是谁提供的种种便利,连皇帝的奏疏都能随意截流,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不能做的?

打了一辈子的仗,李世民最害怕也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躲在暗处背地里捅刀子的人。

而整个长安城内,凡是有能力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官员,无一不是李世民一度觉得最放心最信得过的人。

而现在,就连这些人他最信得过的人中,也有人选择了背叛他!

后怕,担忧,暴怒,这是李世民现在的最切实的心情。

如果不是今日他心血来潮去了国子监,正好碰上张柬之向他进献《三字经》、黑板等物,提到了李丰这个人物,让他再度勾起了对废太子李承乾的思念,他甚至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留意到这种不太正常的通讯状况。

这段时间,西南大旱,将近五个州郡受灾,李世民一直忧心忡忡,忙着处理各种救灾事宜,甚至连已经离去月余的晋阳公主都很少时间再去关注,更别说是已经被他给发配了半年有余的废太子了。

这些人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悄悄发难,借助国难来分散他的注意,借助国难来对付他的亲生骨肉,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李世民咬牙切齿。

赵德全跪在桌案前,头上的汗水如织。

这个时候,如果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么他这个暗卫统领就可以回家抱孩子去了。

军方还有晋阳公主等一些传令渠道他可以不予理会,但是王朝那边送来的消息遭人截留,对他来说才是最为要命的问题。

他所统率的暗卫出问题了,至少负责传递消息的暗间已经被人渗透,否则的话,王朝的传回来的讯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中。

赵德全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李世民现在对他已经起了疑心,现在他只要是稍有应对不当的地方,都极有可能会被门外的禁卫拿下。

跟在李世民的身边足有二十年,赵德全见过太多次李世民对付背叛之人的手段,那绝对是狠辣无情,诛杀连座,不留一点儿余地,赵德全绝对不想步入那些背叛者的后尘。

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冤死,累及家中妻儿老小,他绝对会死不瞑目!

“圣上,或许情况还没有那么遭。”

赵德全颤声回禀:“自到了涪川之后,王朝那边便一直风平浪静,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节省资源,王朝传递消息走的都不是暗卫的隐秘渠道,负责转送消息的都是暗卫的编外人员。”

“微臣相信,一旦王朝察觉到不对,或是没有及时收到微臣的回复,定然会心生警觉,并立即启动隐秘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回来。”

“而现在,王朝那边还没有动静,那就说明,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遭。微臣相信王朝的能力,同时也相信暗卫经营了数十年的那些暗间,他们便是身死,也绝对不会背叛圣上!”

“真是如此?”李世民冷冷地注视着赵德全,审视、辨别,良久之后才淡声道:“赵德全,朕一直都很信任你,仰望你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这片信任!”

赵德全说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

废太子被发配黔州,暗卫派去的那帮人,说是为了护卫,其实更多的就是在那里退休养老,自然不会像是在长安时那么尽心。

况且,暗间的培养耗资甚巨,每一个成熟的暗间都价值非凡,为了一个已经被废的前太子,他们不舍得动用暗间,倒也在情理之中。

赵德全心中长松了口气,忙跪地伏身,感激涕零:“圣上放心,微臣这条命是圣上给的,便是死,微臣的心也是向着圣上!”

“那你现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朕查!”

李世民气得又摔了一只茶杯,赵德全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告退,疾步而走。

“刘英!”赵德全走远之后,李世民又是一声高呼,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内侍总管刘英躬身而入,“圣上,您有什么吩咐?”

李世民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卢国公府,秘宣卢国公入宫见朕!”

刘英领命而出,李世民一直紧急的眉头稍松,缓缓在御椅上坐定,目光落在桌案上尚未合上的《三字经》上,不由一声长叹。

“朕本想让你在黔州服役,能够远离是非,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寻常百姓,也总好过留在长安丢了性命。”

“没想到这才时隔半年,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动了心思,乾儿啊,远离了父皇的庇佑,不知这一关你还能不能闯得过……”

为什么会出现眼下这种状况,李世民心知肚明。

自从知道涪川来的消息被人给暗中截留,李世民的心中就已有猜测,他的那个让他一直都极不省心的大儿子,十有八九要遭不测。

“《三字经》、《弟子规》,还有黑板,粉笔,好则好矣,便是连为父也没想到你在涪川竟然还能养出如此才情。为父甚为欣慰,想来你母后若是泉下得知,也必能含笑于九泉之下。”

“可是这些东西,却也正是为你惹来灾祸的根源,你让父皇说你什么好呢,平平安安地在黔州过日子难道不好吗,瞎折腾个什么?!”

李世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一个心情,对于李承乾那个逆子,他是既恨又爱,割舍不下。

原想着让他在黔州能够安心养老,远离是非,现在看来,这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李承乾哪怕失去了太子之位,哪怕被贬为庶民,现在更是连以前的记忆都尽数失去,对所有人的威胁都已然降到了最底,可即便是如此,都还是不能消除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猜疑忌惮。

他在涪川只是为几个孩子写出了两篇文章,那些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将他根除,以绝后患。

现在他这个老皇帝还没死!那些人就敢如此猖獗,行事毫无顾忌,若是有一天他死了呢?那些人又会如何?

欺上瞒下,架空新太子,又或者是彻底颠覆他们李唐的天下?

李世民有些不敢想像。

这件事情绝不能这么不了了之!

不管是谁牵涉其中,都绝不能轻饶!

李世民很清楚,这种事情一但开了口子而没有施以雷霆手段及时制止,那么以后不止是远在黔州的废太子不得安生,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威严也必受人轻怠。

所以,不管是为了废太子,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君主权威,又或者是为了他们李唐今后数百年的基业,李世民都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他要彻查!他要杀鸡儆猴!

第185章 上香还愿

涪川。

雨水依旧。

雨季对于土豆、玉米这种喜水又畏水的作物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所以,在雨季来临的第三天,看天上的雨水竟然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李丰满终于有些按捺不住。

招集人手,搭棚子,改水道,让种植在院子里的土豆、玉米及蕃茄、辣椒不至于遭受雨水的直接袭击。

棚子搭好后,李丰满更是每天都会来回溜达一遍,他手中的种子不多,尤其是土豆与玉米,只有寥寥几株,如果这一季不成,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

今天,雨水渐歇,天气却没有放晴,依然阴云密布,随时都有再下的意思。

晋阳公主在自己的院子里照例打了一套太极拳后,闲着无聊,静极思动,就带着小娥来寻李丰满。

来到西院,看到李丰满竟然弯身蹲在一个类似花圃一样的小园子里亲自伸手拔着那一片绿色藤蔓中的杂草,面色不由变得有古怪。

太子哥哥的变化真的好大,以前从来都不知耕种为何物的他,现在竟然能踏下心来耕作除草,着实让人意外。

“大哥,这些藤蔓是什么花草,竟能得你如此爱惜?”走到近前,晋阳公主好奇地轻声询问。

在她的观念里,除非是一些极为珍贵的奇花异草,否则怎能劳动太子哥哥的大驾?

李丰满抬起头来,看到是晋阳公主,不由轻声一笑:“这可不是什么花草,确切的来说,它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蔬菜,是为兄从极西之地好不易才得来的稀有品种。”

“竟然是蔬菜?”晋阳公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李丰满的这个回答,还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在李府呆了十余日,因为身体的关系,除了她所在的那个院落,一直都很少出来走动,所以对于眼前的这片菜园,她并不熟悉,对于里面的土豆,更是陌生得紧。

“对,它的名字叫土豆,是一种口感很不错的蔬菜。蒸炒烹炸,吃法多样。”李丰满道:“再过两个月,待它们全都成熟之后,大哥做给你吃,保证你这个小馋猫会爱不释口!”

“大哥讨厌,人家才不是小馋猫!”晋阳公主不依地白了李丰满一眼。

因为李丰满的厨艺太好,自晋阳公主来到李府之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饭量大增,现在一顿饭竟然能吃得下整整一碗米饭,跟以前每次只能吃几口的饭量相比,简直就有些不敢想像。

身上有肉了,小脸变圆了,看上去气色红润,也更加地可爱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样貌,之前的晋阳公主,一身的病态,太瘦了。

“能吃是福,大哥可是在夸奖你呢。”李丰满轻笑道:“尤其是你现在,正是长身体补身体的时候,吃得越多,身体才会越好,你没看就连楚钰那个老古板在看到你能吃饭之后,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吗?”

“现在,他可是再也不催着我去给你开药吃药了!再也不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了!”

晋阳公主心中了然,感激地看着李丰满:“这些都是大哥的功劳,如果不是大哥的悉心照料,小妹可能直到现在都还不能下榻行走,整日里都要与药汤为伴。”

李丰满眉头一挑,一指自己的耳朵,得意道:“这话我爱听,来来来,再多说两句,看看你这小丫头以后准备怎么报答为兄?”

晋阳公主眼中带着笑意,撇嘴道:“大哥你好不害臊,哪有人当着人家的面讨要报答的?这个时候你难道不是应当表现得大度一些,矜持一些,直接摆手说一句‘区区小事,无足挂齿’的吗?”

“你这丫头很没有诚意啊!”李丰满失望摇头,“你老实跟我讲,你心里是不是就在等着我说‘区区小事,无足挂齿’,然后就顺水推舟,不了了之?”

扑哧!

晋阳公主终于没憋住,大声地娇笑了起来,跟太子哥哥呆在一起,永远都是这么地轻松愉快。

“大哥,我听老富贵儿说在涪川县城西郊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寺庙,唤作天檀寺,香火鼎盛,菩萨灵验,我想过去上一柱想,还一些愿。”

笑声过后,晋阳公主轻声向李丰满说明了她的来意。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跟随母后长孙皇后笃信佛祖,重病的时候她曾在佛祖的跟前发下宏愿,日后她的气疾若能大好,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吃喝行走,此生必虔心向佛,逢庙便拜。

现在,她的身体确实已然有了极大的好转,既是大哥的功劳,却也未必没有佛祖在蒙蒙之中暗中相助,所以晋阳公主就想要趁着今日雨水停歇的空当,去附近的庙里上香还愿,以全心中之意。

“你竟然信佛?”李丰满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晋阳公主,没想到才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信仰归属,看样子似乎还颇为虔诚。

“母后信佛,所以我也……”

李丰满点头了然,他并没有出声劝说什么迷信不可信的话语。

信仰这种东西,素来都是因人而异,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是后来的***教与基督教,他们的存在各有其道理,李丰满虽然自己不信,但是他却也并不反感。

只要不过度痴迷,信仰他们的人能够因此而得心头的一片宁静,暂时摆脱世俗的些许烦恼,倒也并无坏处。

穿越过来之前,李家的信仰就很丰富多采。

李爷李奶信佛,李爸则信财神爷、玉皇大帝算是道教,而李妈则信基督,一家三种信仰,只有李丰满一个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只信科学与自己的眼睛。

所以对于这些信仰,李丰满的态度与当时国家的政策一样,不宣扬也不禁止,只要他们不从事非法活动,不伤身体,不犯神经,一切全凭自愿。

“那好啊!”李丰满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正好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做,可以陪你一同前往!”

“不要!”晋阳公主直接出声拒绝,“大哥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万一那些刺客再来的话,太过危险!”

“无妨!”李丰满不以为意道:“那些刺客若是真的还在暗中窥视,亡我之心不死,今日我正好给他们来一个引蛇出动,一网打尽!省得每天提心吊胆地遭人惦记!”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丰满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并不似在开玩笑。

如果龟缩在家里就能完全无忧的话,李丰满倒是也乐得清静,但问题是上一次人家就已经大张旗鼓地摸到家里来了,再龟缩下去,可能会死得更快。

俗语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而他李丰满,现在已然是被人给惦记上了,不把那些人给彻底揪出来,日后他将寝食难安。

怕晋阳公主会担心,李丰满轻松笑道:“放心,出门的时候我会带上足够的护卫,再加上根福与程怀弼他们两个,那些刺客只要不傻,绝对不敢轻易出动。”

“说起来,为兄也在府里憋了许多时日,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出去散散心。”

李丰满伸了一下懒腰,故作轻松。

“既然大哥如此自信,那小妹就舍命陪君子,与大哥共同进退!”

果然,晋阳公主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忽悠,不过关键时刻,皇家子弟的果决与胆气也在她的身上展露无疑。

被动挨打,绝不是他们皇家人的风范!

第186章 上香还愿(续)(首盟加更!)

(热烈庆祝本书的第一位盟主诞生!撒花!鼓掌!再次感谢首盟“那一声的轻叹”!谢谢支持!)

李丰满就喜欢晋阳公主身上的这股子倔强劲儿,明明心中怕得要死,却还非要咬牙坚持,永不服输!

输人不输阵,很有一种巾帼英雄的豪气。

这样的丫头,又聪慧懂事,又倔强果决,长大成人之后,肯定不会是那种只知道忍气吞声的受气小媳妇儿,李丰满实在是很为她未来的老公担忧。

又是公主又是这样一副倔脾气,将来的驸马若是没有大智慧大毅力,肯定降不住她。

想到此处,李丰满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晋阳公主虽是李世民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史书上也多有记载提及,但是李丰满却不知道她将来的夫君会是哪一个。

与唐史上有名的高阳公主,豫章公主,长乐公主她们相比,晋阳虽然更受宠爱,可是却在她十二岁那年早早夭折,根本就没有活到被赐婚成婚的那一天。

李丰满有些怜惜地看了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一眼,今年就是她十二岁的这一年,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这丫头必然会在这一年香消玉殒。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李丰满的出手干预,及时控制并缓解了晋阳公主的病情,晋阳公主确实有很大的机会活不过今年的年底。

对此,随行的太医署令楚钰早已下过定断。

现在,历史出现了些许偏差,李丰满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不会对华夏日后的历史走向有什么影响,不过现在他已是毫不在乎。

这个孩子是他的妹妹,血脉上的至亲,他绝对不会眼看着她病入膏肓,一点点地干枯瘦弱至死。

更何况他自己本就是一个当死而未死之人,既然他这个在历史上的这个时间点都已经死掉的废太子都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也就不再乎再多一个晋阳公主。

李丰满宠溺地抬手拍了拍晋阳公主的小脑袋,温声道:“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一下?!晚一会儿天若是再下起雨来可就去不成了。”

“知道了,大哥等我,我去去就来!”

晋阳公主一声欢呼,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西院儿,小娥一惊,也跟在后面小跑,同时嘴里高声呼喊:“小姐,等等我,你慢着些,楚医师说你现在还不能跑得太快!”

看小丫头竟然这般兴奋,李丰满不由摇头轻笑,现在连小跑的动作都能轻松做出来,看来小妹的身体真的是在急速恢复之中。

这本是好事,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本就惊人,只要营养跟得上,再很好地控制住相应的过敏源,减少发病的次数,提高自身的免疫抗性,把晋阳公主变成一个跟正常孩子一般无二的健康身体,指日可待。

只是,听刘敬与楚钰不止一次跟他提过,晋阳公主因为从小用药,而且数年以来从未停歇,体内的脏器有近一半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根基损伤,有药毒残留。

这样的物理损伤,他们目前没有任何良好的恢复办法,这些后遗症极有可能会就此伴随晋阳公主一生。

也就是说,纵使李丰满的药膳有效,可以很好的改善调理晋阳公主的身体,但是因为之前药毒的侵扰,便是最终晋阳公主的气疾能被完全控制甚至是完全医好,已经伤了根基的晋阳公主也再不可能像是正常人一样平安终老。

她的寿元严重折损,甚至还不及正常成年人的一半。可能到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体内的隐患就会急剧爆发,突然毙命。

这丫头,注定不能长寿。

李丰满的眼中再现出一丝怜悯之色,这个消息他已然让刘敬与楚钰守口如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晋阳公主知晓。

从小就遭受到了这么多的苦难,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盼头,她以后的日子不应该活在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暴毙的恐惧之中。

至少在那一天还未真正到来之前,李丰满都希望这丫头能够快快乐乐地活着。

“小妹放心,大哥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医好你!”

李丰满心中暗暗做着计较,晋阳公主现在才十二岁,中间还有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做为缓冲,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想到可以为这丫头延寿的办法。

“根福!”李丰满高唤一声。

根福嗖的一个从旁边的树枝上跃下,嗡声道:“少爷,根福在!”

看着不远处被根福两百多斤的份量给压得已经直不起身来的青翠小柏,李丰满的嘴角一抽,这小子最近不知抽了什么疯,一直在跟程怀弼学什么刺客潜行,搞得有点儿神经兮兮,经常自以为是的神出鬼没。

孰不知,他那硕大的身躯,就像黑夜中的一个巨型火把,在这小小的府坻之中无论再怎么隐藏,李丰满都能很轻易地发现他的位置。

说了他几次,根本不听,这厮的倔脾气一上来,比他这个老爷还要老爷,连他亲爹都管不了,李丰满也懒得跟他计较,这就是一头倔驴,既然他喜欢,且又无伤大雅,那就随他去吧。

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一抽风,真的就给实现了呢?

“去给你爹说一声,让他准备一下,备一辆马车,稍后我要与四小姐一同到城西的天檀寺上香!”

“是,少爷!”

根福应声领命,然后嗖的一下又返回到刚才那棵已经被他给压趴的小树上,借力上墙,几个空翻,彻底消失。

“啊!”墙那边传来一声惨叫,似乎是钱小贵的声音,“根福你大爷的!翻墙你也吭一声啊,你踩到我头了!脖子都快断了,你给老子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然后,就是一阵根福闯了祸疯狂逃窜的声音。

李丰满嘴角再次一抽,“总共也就才几步路的距离,有必要搞得这么骚包么?程怀弼那个家伙到底都教了根福一些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老富贵儿匆忙过来劝说,死活都不愿意让李丰满现在出去冒险,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执拗得过李丰满这个大老爷,只能无奈妥协。

自从上次开诚布公,直接挑明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之后,老富贵儿不再有任何遮掩,再度把李丰满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太子殿下来对待,在他的心中,哪怕是废太子,那也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做出了决定,他这个做奴才的哪怕心中再不情愿,最终也只能依令遵从。

“还有,一会儿你去隔壁老王家打声招呼,就说是本老爷有意邀请他一同前去登山拜佛,看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临了,李丰满突然又冲老富贵儿吩咐了一句,老富贵身形一顿,然后欣然领命。

第187章 暴露了

王朝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子简直就是在自己作死!明知道外面有人等着在杀他,他可倒好,还偏偏往人家虎口上撞,亏得老子以前还觉得他变得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不自量力,愚不可及!”

胡莱一头冷汗,王大舌头又开始在这里胡言乱语了,说出的话来没有一点儿遮拦,这话若是让圣上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让人直接割了这老货的舌头。

前两日还夸人家沉着冷静、勇气可嘉,身上有着一股军人的铁血勇武之气,一副极为欣赏恨不得直接斩鸡烧纸拜把子,将人引为知己的样子。

现在人家以身犯险,丝毫不惧,你又开始说人家自己作死是为愚蠢,好话赖话倒是全都让你给说全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头儿,你以前不是最欣赏这种做派吗,怎么这一次反而不满起来了?”胡莱忍不住想要为废太子说句公道话。

连着遭了两次刺杀,没有吓得抱着枕头尿裤子不说,废太子却还有勇气踏出门来直接面对接下来更为凶险的厮杀,已经算是顶不错的表现了,只有这样的胆气,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爷们儿。

至少,胡莱就很认同李丰满的做法,与其在家枯坐等待刺客上门,倒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出洞,将那些潜藏在暗中的刺客一网打尽!

这样做虽然冲动了些,但也正好验证了废太子身上铁血军人的气质,经长安城里那些好多软蛋公子强完了!

王朝一瞪眼,“上虎山也得有可以降虎的本事才行,否则也只是白白地给老虎送口粮!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那个废太子身子瘦弱,手无缚鸡之力,一旦他手下的护卫被人牵制,谁来保护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古训!连刺客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他就敢私自行动,便是有勇,逞得也是匹夫之勇,早晚都是要丧命的料!”

“他要是被人给宰了,老夫怎么办?还怎么安心在这边养老,城东的张寡妇还等着与老夫双宿双飞呢!他这样做简直就是在跟老子过不去!”

王朝气得胡子直翘,自从废太子落水失忆之后,他的日子就从来没有一天消停过,想要与张寡妇一起搭火过日的梦想似乎也距他越来越远。

难道这老子这辈就只人上ji院找女人的命?

眼见着李府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心,家底也越来越丰厚,失忆之后的废太子一改之前的颓废丧气,一家小酒肆也让他给开办得风声水起。

这让一心想要盼着废太子要么自杀,要么病死、穷死,各种正常状态死亡的王朝越发地心烦意乱。

人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身子骨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好,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他王朝都已经老得不能动弹了,人家废太子还在活蹦乱跳活得挺好。

本来这也不影响王朝去找寻自己的第二春,大家都风平浪静,各自安好,夕阳恋什么的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可是眼下,没有一点儿防备,刺客说来就来了,一下就搅得王朝各种不安生,为了防备刺客,护卫废太子的周全,他甚至连跟张寡妇幽会的时间都没有了,简直就是不能忍!

胡莱没注意到王朝一副欲求不满的脸色,依然轻声为废太子辩驳道:“那他不是还有驽箭吗,也并非是没有一点儿自保的手段,上次你不也说他用弩箭连着射杀了四人,是可造之材吗?”

“弩箭也有用光的时候,外物终不如自己的身体来得可靠!”王朝怒道:“老子就是觉得他是废物,太过愚蠢,你待如何?!来咬我啊!”

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

深知王朝脾气的胡莱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言,再说下去的话,这老流氓肯定会发飙,他还不想挨揍。

“那,要不我这就去给您回绝了他们的邀请?咱不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见王朝的面色稍缓,胡莱探声请示。

“胡闹!为什么要回绝?”王朝不耐烦道:“我不去的话,谁来护卫他与晋阳公主的安全,难道就凭着程怀弼与根福那两个只知道自己拼杀得过瘾的傻大个?”

“了解!我这就去回复老富贵儿一声!”

胡莱轻声一笑,别看这老爷子嘴上说得再狠火气再大,心里面却还是放不下废太子的安危。

毕竟他们此来涪川的职责就是为了确保废太子不被迫害。虽然王朝一直都在盼着废太子能够早点儿归天,好让大家都能彻底解脱,但是只要他一天不死,他们的职责就不会结束。

他们是暗卫,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

胡莱起身退出,王朝斜眼瞥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赵子虎一眼,“纸老虎,发什么愣,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哑巴了还是怎的?”

赵子虎一眨眼,恍过神来,轻声解释道:“不是不说话,属下刚刚只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这好端端的一对兄妹出游,中山郡王为何非要叫上你这个大老粗,完全多余嘛!”

“再说,两家虽然是邻居,关系也算融洽,可是应该还没有好到可以一同出游的程度吧?况且又是在这种敏感危险的时候,中山郡王又不是傻瓜,怎么会随意带一个外人同行?”

王朝一怔:“你这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成那废太子已经知道咱们的身份了?”

“两种可能!听我慢慢到来!”

赵子虎顿时犹如柯楠附体,伸出两根手指,老神在在道:“第一种,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这次叫你过去,纯粹就是看你老王不顺眼,想要拉你当垫背,这是借刀杀人,谁让你没事儿老是扒人家墙头了,换作是我,早就一刀把你给砍了!”

王朝老脸一黑,两个砂包大的拳头紧握了起来。

“这第二嘛……”

啪!王朝一巴掌拍在赵子虎的左边肩膀上,赵子虎的身子顿时向下矮了半截,痛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气。

“第二就不必说了,真当老子是白痴,连这都想不到?”

“暴露了就暴露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省心,省得老子每天还要装模作样地跟他演戏,忒特么累!”

啪!

又一巴掌拍在赵子虎刚刚才直立起来的右边肩膀上,赵子虎一声惨叫,似乎听到了自己肩胛骨的裂纹声,好痛!

这个老东西果然还是不能轻易得罪,心眼儿太小,还特么记仇!

“你昨天不是说已经查到那帮刺客的老巢了吗?”王朝冷冷地瞥了赵子虎一眼,“依我看就不必再继续等下去了,你现在就带人去把那帮人给我灭了,活口什么的也别指望了,全都宰掉!”

赵子虎瞬时精神一振,“老大,你终于想通了?不想要顺藤摸瓜,追查那些刺客的幕后真凶了?”

“查个毛!”王朝一脚把赵子虎踢飞:“老子还想多活两年呢,赶紧滚,先把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再说!要是我们今天上山再遇到一个刺客,老子活剥了你!”

“得嘞!兄弟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之前他们捉弄咱们的旧帐也该好好算一算了!暗卫的威严,不容侵犯!”

赵子虎精神抖擞,欣然领命而出。

第188章 牛逼的王朝

随着赵子虎的出动,一场隐藏在暗中的厮杀已然近在眼前。王朝所带领着的这一行名义上来涪川养老的暗卫,头一次露出了它凶狠的獠牙。

对此,王朝已经不再去关注,从他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起,在他的心中那帮隐藏在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外来刺客,就已然是一群死人。

而对于死人,王朝从来都不关心。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着装,王朝轻身来到李府的门前。

老富贵儿已经备好的马车,根福坐在车前充当车夫,程怀弼带着十位属下与李府的护卫一起将马车护在中间。

车厢里,李丰满、李明达还有小娥全都安然入座。

见王朝过来,程怀弼轻轻一乐,冲其拱了拱手,然后侧开身形,让他直接穿过了他们的护卫圈子。

王朝抬步走到马车的近前,站在已经撩起的窗帘前,躬身向里面的晋阳公主见礼:“小民王朝,见过公主殿下!”

没有半分犹豫,王朝就这么简单直接地挑明了晋阳公主的身份,对晋阳公主旁边的李丰满却是视而不见。

晋阳公主神色一怔,抬眼瞧了这个大哥的邻居一眼,诧声问道:“你知道本宫的身份?”

看着眼生,以前应该是没有见过。

在问王朝的同时,晋阳公主也忍不住扭头看了旁边的李丰满一眼,她以为这是李丰满特意安排的桥段。

李丰满耸了耸肩:“不要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所以才特意叫上了他。”

李丰满别有深意地看了王朝一眼,王朝刚刚的表现,正好印证了李丰满之前的那些猜测,这个隔壁老王能够住在他的隔壁并非巧合。

既然知道晋阳公主的身份,可是晋阳公主已经到了李府半月有余,却也不曾见他过来拜见,现在突然开口叫破,肯定是因为他自己也察觉到他们的身份可能暴露了,所以才不再刻意遮掩。

“小民没有什么身份,跟李公子一样,都是一介草民。”

王朝瞥了李丰满一眼,然后恭声向晋阳公主交待道:“之所以认识公主殿下,是因为在回来养老之前,小民还是圣上身边的暗卫,曾有幸见过公主殿下!”

“竟是暗卫的人?!”

晋阳公主一声惊叹,一分了然,瞬间就明白了王朝为何会成为太子哥哥邻居的原因。

先前她还一直在暗怪父皇太过无情,把太子哥哥发配到涪川之后便不管不顾,任由他潦倒落魄,身体都瘦得不成人样。

现在看来,是她错怪了父皇。

父皇虽然表面无情,可是暗地里却从来都没有不管过太子哥哥,这个暗卫,应该就是父皇派来暗中保护太子哥哥的人。

同时,晋阳公主也开始明白,为何刚刚王朝会对太子哥哥那般冷淡。

暗卫是父皇身边最忠心最牢靠的隐秘护卫,他们存在的职责就是为了护卫父皇的安全。

可是半年之前那场由李承乾发动起来的宫闱动乱,却是彻底打了暗卫那帮人的脸。

李承乾先是利用他太子殿下的身份骗取了暗卫统领的信任,然后又把这份信任踩在脚下使劲摩擦,暗卫被意外调离,李世民也因此差点儿遇险。

听说在此事过后,很多暗卫中人都因此受了牵连,被李世民给免去了一切职务归乡养老去了。

晋阳公主的目光再次在王朝的身上扫视了一遍,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父皇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将错就错,以责罚之名,将这些暗卫全都派遣到涪川这里暗中潜伏起来,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会对太子哥哥不利。

这些人正是因为受太子哥哥的牵连才被发配到此地,心中对于太子哥哥自然会多有怨言。

不过他们既然出身暗卫,忠心定然没有什么问题,至少他们肯定不会对太子哥哥不利。

“既是暗卫,那为何太子哥哥遇刺的时候,你在何处?”晋阳公主不由出声质问起来。

三日前的那场刺杀,凶险异常,可是从始至终,都是李丰满与根福在战斗,她没有看到一丝暗卫的影子。

就知道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王朝好整以暇,轻声回道:“公主殿下可能误会了,小民不是奶妈,李公子也不是还没有断奶的小孩子,小民没有时刻呆在李公子身边鞍前马后的义务。”

“小民留在此地的任务是确保李公子不因人为的意外而亡,现在李公子安然无恙,小民不算失职。就算是理论到圣上那里,圣上了不会因此而怪罪小民。”

晋阳公主哑口,李丰满却呵呵轻笑起来,伸手轻拍了拍晋阳公主的手背:

“小妹不必责怪王朝,他并没有玩忽职守,事实上三日前的那场刺杀刚刚开始的时候,王朝就应该已经到了现场。只是你与为兄都没有发生必死之危,所以他并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说着,李丰满别人意味地将目光落在了王朝的身上:“我相信,若是当时我与根福没有挡住那些刺客,王朝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将我救下来,你说我说得对吗,我的好邻居?”

这一次倒是轮到王朝惊诧起来。

那天大雨滂沱,他到李府的时候刺客与根福的激战正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根福与刺客的身上,再加上雨水雨声的遮掩,应该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才对,这个废太子是如何知晓的?

瞎猜,还是他真的看到自己了?

这半年来,双方虽然是邻居,可是王朝却因为之前对废太子的种种不满,从来都没有与李丰满有过太过正面的接触,一般只要是看到有李丰满在的地方,他都会刻意回避。

按道理来说,他这样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遭老头儿,应该不会引起李丰满的过份关注才对。

“李公子说得不错,该出现的时候,王某一定会适时出现,这是王某的职责所在!”王朝冲李丰满轻拱了拱手,坦然承认。

晋阳公主轻轻点头,不再多问,不过知道了太子哥哥的身边竟然有暗卫存在的消息之后,她一直都紧张担忧的心思,顿时就变得安稳了起来。

察觉到小妹神情与心态的轻松变化,李丰满不由轻笑起来,这其实也是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把王朝的身份拉出来挑明白的原因所在。

晋阳公主这段日子的心神太过紧绷,听小娥说有时半夜熟睡时都会猛然惊醒,这小丫头的心理并没有她白天表现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无忧。

这样的心绪,十分不利于她身体与病情的恢复,所以李丰满才特意把王朝他们这些一直潜伏在废太子身边的护卫给揪了出来,为晋阳公主打气安神。

现在看来,效果很似乎不错。

暗卫是什么身份李丰满并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这些都不重要,真正更重要的是,王朝的存在,让晋阳公主知道了李世民对废太子的态度,这才是让小丫头彻底安心的根本原因。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准备出发吧。王朝你自己随便找个位置跟上就好!”李丰满冲王朝轻点了点头,然后车厢前面的根福吩咐道:“根福,出发!”

根福应声扬鞭,准备催马前行,结果手中一轻,马鞭已然易手,在他的身边,王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马车,侧身而坐。

“驾!”

轻蔑地瞥了根福一眼,王朝一扬鞭,一声轻喝,马车缓缓而动,平稳前行。

“好你个老王头,又皮痒了是不是,竟然敢抢小爷的马鞭,快还给我!”根福暴怒,伸手就去抢夺。

王朝不吭一声,依然悠哉地赶着他的马车,对于根福伸出来的一双手掌视而不见。

只是在根福的双手马上就要抓住马鞭的时候,王朝执鞭的右手突然以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飞速在根福的两个手肘处轻轻一点。

“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手怎么麻了?!你这是什么妖术?!”

根福一声痛喝,两条手臂垂垂落下,好像完全都不再听他的使唤。从来都没有遭受过如此奇怪攻击的根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惊惧,他没想到,这个老王头竟然这么地厉害。

“小孩子家家就是没见识,听好了,这不是妖术,这是关节技!老祖宗们传来的手艺!”

王朝翘起了二郎腿,边赶着马车边悠哉游哉地向根福说道:“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第189章 扯虎皮,唱大戏

一辆马车,十一骑护卫,走在涪川这样的小县城中,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排场,一路行来,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涪川县衙得了消息,县令赵宣顿时心惊肉跳,坐立不安,有一种想要摔桌子骂娘的冲动。

偶滴个亲娘咧,废太子与晋阳公主这是要搞什么,这个时候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出门,这是嫌命太长了么?

他们这么任性,这么胡闹,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尤其是晋阳公主殿下,哪怕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那也是能把天给捅个窟窿的大事件!

这是存心想要他这个涪川县府君的小命啊这是!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去招集人手!把衙里的差役全都给我叫上,随本府一同前去护卫晋阳公主殿下!”

这个时候,赵宣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按兵不动、无动于衷,一个废太子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晋阳公主可不一样,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心头肉,谁敢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自从上次知道晋阳公主已经入住到李府之后,赵宣几乎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睡,整日里提心吊胆,甚至还派出了数位差役轮流守在李府门前,为的就是防止这位公主殿下再出什么意外。

这在以前,哪怕是已经遭遇过一次刺杀,也是废太子李承乾怎么也不会享受到的待遇。

“真是要了亲命了,这位小姑奶奶就不能消停一阵吗,好端端的上什么山,拜什么佛,不知道这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吗?”

“废太子也着实可恶,自己都已然快要自身难保,却还非要死缠着晋阳公主,真是枉为人兄!”

报怨了一阵,赵宣有点急火攻心,想要吐血。

“大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招集了这么多的衙役?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范征闻讯而来,及到赵宣的跟前连礼都没顾上,直接切声询问。

赵宣脸上没有一丝光采,阴沉着脸道:“李丰要与晋阳公主携手上山礼佛,现在怕是已经要出城门了。”

“什么?!”范征一惊:“这个时候出城,他们就不怕会再次遭遇到刺客袭杀?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上香礼佛什么时候不能去,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

赵宣不耐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稍后你在衙中坐镇,本府要亲自带人前去护卫,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晋阳公主在咱们涪川出事!”

说完,赵宣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那些刺客若是安生倒还罢了,他们若是再敢出手,那就是在打我赵某人的脸,在毁我小公爷的前程!

我管他们是什么来历,背后站的是谁,在老子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是掘地三尺,老子也要把他们一个个的揪出来宰掉!”

范征心神凛凛,默然不语。

他知道,刺客的两次行刺,已经深深地刺激到了这位府君大人,若是晋阳公主在涪川出事,事后他们整个涪川县都必将难辞其咎,府君赵宣更是首当其冲,别说是前程,能不能留下小命都是两可之间。

人被逼到了绝境,必然会奋起而击。

范征可是很清楚这位小公爷的为人,真要是发起狠来,还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上一次进山剿匪的事情犹在眼前,攻破山匪的寨门之后,这位府君大人的狠辣手段直到现在都还让范征心神颤颤。

一百多条人命,说杀就杀,没有一丝犹豫,如若不是还需要几个山匪回城游街宣扬功绩,那一窝山匪,无论老幼,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

山匪可恶,皆尽该诛,这本没有错,但是赵宣这个从来都没有入过军打过仗的公子哥能有如此铁血的手段与坚硬的心肠,着实让范征心惊忌惮。

也就在那个时候,范征才在心里面开始正视这位小公爷,开始对这样的狠人心存敬畏。

现在,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小命,赵小公爷身上的铁血再现,那种想要择人而噬的疯狂劲头,让范征提不起一丝张口劝说的念头。

涪川不止是赵宣一人的涪川,晋阳公主若是遇难,他范征也必然脱不得干系,那些刺客无法无天的举动,搞得范征心中也是火气连天,赵宣的决定,正好合了他的意,确实该给那些刺客一些脸色看看了。

“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尽心职守!”范征躬身领命,同时向赵宣进言:“县里的差役若是不够,下官的府上还有近百护卫,亦可随时听候大人的调遣!”

赵宣闻言一喜,“好!刚才本府还在思虑,现在去府城调兵已是不及,而衙内的人手确有不足,若是能得范大人相助,有这一百护卫相随,本府也算是彻底安心了!”

赵宣并不奇怪范征的府中竟然有上百的护卫,范家本就是当地最有钱的豪门大户,祖上亦有世袭的爵位,哪怕是最低级的县男,也拥有部分可以招募私兵的权限。

范家不缺钱,又有募兵的权限,自然不会客气,两百私兵,从来都没有短过空缺。

这也是为何整个涪川县都少有人敢去招惹范家的根本原因,两百个兵强马壮的私兵护卫,力量甚至比涪川县衙还要强大,谁能惹得起?

就连赵宣,在初来涪川的时候,也是要先去拜会一下范家的家主,然后才能顺利做稳他的涪川府君。

“府君客气了,下官既是在帮府君,也是在帮自己,晋阳公主的安危,并不是大人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下官的手令,凭此可随意调动范府内的一应护卫!”

范征躬身言明,同时双手把事前就已备好的手书递到赵宣的跟前,赵宣了然点头,伸双手接过。

明事理,识实务,知轻重,懂进退。

这也是赵宣为何一直都没有动范征这个本地县丞的重要原因,否则的话,两百私兵虽多,却也不及附近驻城府军的九牛一毛。

有这样一个会做人也会做事的县丞辅助,他也乐得轻松,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多谢范大人!这个人情,赵某记下了!”

赵宣郑重地冲范征拱了拱手,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一众衙役,再加上从范府借调来的一百护卫,在赵宣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也出了城门,远远地吊在李丰满他们车马的后面,以防不测。

程怀弼最先留意到后面的动静,开始还以为是刺客,这么大一群跟在他们后面,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稍后待探明了情况,知道那些人竟然是涪川县令带来的衙役与私兵,不由摇头轻笑,这个涪川县令也太敏感了些,一下竟带了近两百人出来,这是要做什么,打仗还是剿匪?

那些刺客就算是有心想要半路截杀,看到这种情况,只要不是脑残,估计怎么也不敢露头了吧?

“行了,且由他们跟着吧,毕竟晋阳公主殿下也在车中,能不出事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程怀弼冲报信的属下摆了摆手,决定不予理会。

“三公子,你说这种情况中山郡王是不是早有预料?”程迁儿驾马凑到程怀弼的身前,压低声音道:“刚刚我专门留意了一下马车的中情况,中山君王听到县令带人相随的消息,竟然没有一丝意外,就好像他早知道会这样一样……”

“哦?”程怀弼不由回头朝马车中看了一眼,现在虽是雨季,可是气温依然闷热,马车四围的布帘一路都是卷起,很轻易地就能看到安坐在马车中的李丰满与晋阳公主。

李丰满老神在在,正在与晋阳公主说笑,离着老远就能听到晋阳公主咯咯咯的笑声。两个人分明都没有把身后的人群给放在心上。

“刚才有人去向他禀报过了?”程怀弼轻声向程迁儿问道,见程迁儿点头,遂定声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连王朝那老头儿都被他给揪了出来,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虽然有点儿‘扯虎皮,唱大戏’的意思,但问题是他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这出戏到底是要唱给谁听,那些刺客吗?”

程怀弼看出了李丰满的手段,但是却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用意,他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威慑刺客。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根本无惧威胁!

程怀弼惑然地挠了挠头,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管他呢,反正他只要确保晋阳公主无事就够了。

第190章 和尚群里的道士

赵宣没有靠得太近,一是怕扰了晋阳公主的雅兴,二则是他还不想正面与废太子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免得会被人过份解读受人猜忌。

他是在职官员,而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他不想自毁前程。

事实上,当他率领着近两百人一路奔驰出了西城,并且远远地看到了晋阳公主的车队之后,赵宣一直暴躁着的心绪就已然渐渐平稳下来。

他不是傻瓜,自然明白,这么多差役在后面跟着,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也足以确保晋阳公主车驾的安全,他的目的在这一刻其实就已然达到,至于上不上前拜见反而变得次要了。

做为涪川本地的父母官,赵宣的心思其实跟程怀弼之前所想差不多,只要晋阳公主不在他的地头儿出事,一切都好说。

马车上,李丰满笑呵呵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拿了一块点心放在口中,边吃边向晋阳公主说道:“怎么样,现在你能把心彻底地放到肚子里了吧?

涪川县的父母官现在带了这么多的差役跟在咱们后面,那些刺客只要不傻,绝对不敢冒头,否则的话那就是在给咱们送人头,我巴不得他们来得越多越好!”

晋阳公主先是欣喜地点了点头,不过待看到后面黑压压的跟了一群人这么远远地跟在后面,反倒是让她有些不太落忍:“大哥说得是,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劳师动众了一些?这么热的天,他们却徒步而行,太辛苦了,也太招摇了!”

晋阳公主虽然是帝国公主,可是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在宫中休养,很少有机会能够出得宫来,倒是跟着李世民养成了一些朴素节俭的好习惯。

平常出行,身边有三五个宫娥跟随她就已经觉得铺张,现在身后一下跟了上百人,她更觉得不太自在。

“这有什么?”李丰满不以为意地轻摇了摇头,道:“你是公主,是殿下,日后出宫行走,少不得会遇到比今日更大的场面,你得学会习惯这些东西。”

“况且,那个赵宣这么劳师动众,也不全是为了你这位公主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在涪川县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涪川县令该如何自处?”

“所以说,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为了他自己的前程在奔波!你不必觉得有什么愧疚!”

“话虽如此,”晋阳公主仍是善解人意道:“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里,那个赵府君也不会如此辛苦,归根结底,我还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李丰满不由再次摇头轻笑:“你这傻丫头,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你的身上揽,要是按照你这么算的话,那为兄我才是一切的祸源才是!

若是没有我的话,刺客根本就不会出现,而没有刺客行刺的话,赵宣了不会吃饱了没事儿一下带两百多人出来跑步玩儿。”

抬手拍了拍晋阳公主的脑袋,李丰满宠溺劝道:“从始至终,这件事情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为兄,一直都赖着你,借着你的身份,狐假虎威,扯虎皮,唱大戏,把所有人都折腾了个够呛。”

听到李丰满的这番话,一直在前面赶车的王朝不由轻哼了一声,这个废太子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若不是因为你个害人精,老子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老子闲的?

“你看看,王朝老爷子就是个明白人!”

听到王朝不满的哼哼声,李丰满非但不气,反而笑呵呵地以他为例,向晋阳公主说道:“你可知道,今日若不是因为有你这位公主殿下在,就算我让人派去八抬大骄去请他,他也不见得会跟我一同出行。”

“哥哥借了你的光,而你反倒被哥哥牵累,你若是再自责的话,那为兄岂不是要找块豆腐把自己给撞死了?”

晋阳公主扑哧一乐,娇声道:“大哥你又在瞎说了,豆腐哪还能把人给撞死了?我可从来都没有怨过你,能帮到大哥的忙,我很高兴,我不怕被牵累!”

李丰满闻言,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能有一个这样与他亲近懂事的妹妹,他也打从心眼儿里高兴。

没穿越之前,他是李家的十九代单传,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堂兄堂妹都没有一个,李妈娘家那边虽然有两个表哥,可都大了他十多岁,不是一代人,根本就玩不到一块儿。

所以,打小就缺小伙伴儿的李丰满,一直都盼着李妈能再给生下一个弟弟或妹妹来,结果一直到穿越到这边之前也没能如愿。

没想到穿越之后,老天倒是如了他的意,竟然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个又乖巧又懂事的好妹妹。

“来来来,为兄悄悄告诉你,豆腐还真的能把人给撞死……”

李丰满冲晋阳公主轻招了招手,待小丫头把头凑过来,遂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两句。

“真的?!”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晋阳公主一脸惊奇:“原来还可以这样,大哥你真厉害,我都没有想到呢……”

王朝在前面支起了耳朵,可是却半点儿也没有听到,不由得有些心痒难捺,豆腐到底怎么才能把人给撞死呢,那么软的东西,不可能吧?

这个废太子一定是在故弄玄虚!

“吁~!”

这个时候根福突然一声高喝,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下,车队已然到了天檀寺所在的山脚下,再接下来的行程,就要徒步上山了。

李丰满止住与晋阳公主的说笑,一个翻身跃下马车,然后伸手扶着晋阳公主也缓缓下来,同时看着不远处并不算陡峭的山坡轻声问道:“怎么样,能自己上去吗?”

“不行的话可千万不要强撑,来的时候我特意让人带了躺椅,若是觉得累了,就让根福背你上去。”

根福也极为配合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嗡声嗡气地表现道:“殿下放心,根福有的是力气,别说是半山腰,纵是背上山顶也累不到根福!”

根福此时已经提前把躺椅背到了身上,蹲下身来请晋阳公主上去。

躺椅经过改制,可以像是箩筐一样背在背上,为了防止起伏跌落,李丰满还让人特意加制了一个类似于安全带的棉带,坐靠在上面,跟轿子差不多,安全平稳,丝毫不必担心会跌落下来。

“不必了。”晋阳公主轻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李丰满,定声道:“拜佛贵在心诚,我想要自己先试一试,而且我觉得我可以!”

看着小丫头那双坚定的小眼神儿,李丰满没有再继续劝说,哮喘病只是不能过度劳累,并不是一点儿也不能运动,看晋阳公主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可以让她先试一下。

实在不行的话,再让她坐在躺椅上也是不迟。而且,楚钰与刘敬这次也有随行,纵使出了意外的状况也可以及时处理医治。

上山的时候,同样是程怀弼在前开路,李丰满与晋阳公主走在中间。王朝与根福一左一右缓步跟随。在他们的身后,约有三百米的距离,依然是黑压压的一片差役在远远地吊着。

因为晋阳公主坚持要自己上山,所以上山的进度很慢,正常人只需一刻钟就能爬到的高度,晋阳公主至少需要两刻钟甚至三刻钟才能完成。

李丰满一直陪在晋阳公主的身边为她鼓气,与她一起携手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天檀寺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晋阳公主此时已是气喘吁吁,身上的汗水已然将衣襟浸湿了大半。

不过看到天檀寺的寺门之后,小丫头还是开心地轻笑了起来,她做到了,凭着自己的力气,她爬上来了!这在以前,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丫头的心情不免变得有些小激动。

天檀寺内的和尚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由主持和尚带领着躬身立在寺庙的门前,静静地等候着晋阳公主的驾临。

李丰满抬头朝前面的一群光头打量了一眼,目光不由一怔,顿时被和尚群中一个挺身而立的道人所吸引。

这就如同是在鸡群里突然发现了一只大白鹅一样,那么地显明那么地出众,完全不是一个品种,他们怎么凑到了一块?

不是说和尚与道士都是天生的对头吗,可是看那老和尚与那老道士全都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好像还挺和睦。

一直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楚钰,此时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跟所有刚上来的人一样,楚钰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和尚群中的道士所吸引。

没办法,一群光头之中唯一一个长着头发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那个道人所站的位置也很显眼,竟然与天檀寺的主持一样,全都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尤为醒目。

不过与旁人不同的是,楚钰在看到那个道人的时候,两只原本有些昏花的老眼猛地一睁,随后整个人都跟着兴奋激动起来。

只见他抬手指着站在主持身边的那个道人,颤声向晋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那个道人……那个道人就是微臣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孙思邈,孙道长!”

第191章 孙思邈

孙思邈?!

听到楚钰的高呼,李丰满一行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地瞧向了站在他们正前方的那位道人。

面容清瘦,精神矍铄,跟他们想像中是一位白发白须的上了年岁的老人不同,眼前的这个孙道长,看上去赫然才一副四十几岁中年人的模样,静静地站在和尚群中,不急不躁地静心相候。

这么年轻?

楚钰不是说过,早在三十多年以前,孙道人就已经年过花甲,算是他的长辈吗,现在这个看上去甚至连五十岁都还不到的中年道人是什么鬼?

不是认错了吧?

李丰满也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大唐药王,只要是学过中医的人,几乎就没有不知道孙思邈的,李丰满从小就与中医结缘,对孙思邈这样的医学泰斗自然也不会陌生。

与他身边这些土生土长的唐人不同,李丰满对于孙思邈的了解多是来自于后世的诸多史料与医学典籍的记载,事实上李丰满的食疗手段,也没少借鉴过孙药王的诸多养生观念与医学药理。

若论医术成就,以及养生、养老的手段,这位孙药王绝对是中国中医史上数一数二的存在。

想到前段时间刚刚才抄了人家的《千金要方》,不想这么快就见到真人了,李丰满心中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虚得慌。

就是不知道《千金要方》在孙思邈的手中有没有成书,否则的话两本书撞到了一起,还真不好解释。

李丰满的目光在孙思邈的脸上细细扫过,同时也在努力地回想着一些典籍上关于孙思邈的人物画像,记忆中,孙思邈的画像上似乎留有胡须,鼻子下一撮,下巴上一撮,看上去很飘逸。

可是眼前这位道人,却是脸面白净,根须皆无,不太符合画像中的药王形象。

再有就是年龄,孙思邈的年龄在历史上一直存有争议,说他享年101岁者有之,120岁者有之,125岁、141岁,甚至165岁者亦有之。

而且每一种说法都有相应的史料为证,言之凿凿,一直闹到千百年的后世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总之,不管哪一种说法,孙思邈长寿却是板上钉钉,没有丝毫争议。

这样一个擅养生擅养老的神仙人物,能够把自己的身休容貌保养得犹如中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听到楚钰的高呼,孙思邈不由抬头看来,他没想到晋阳公主殿下的随从之中竟然有人会识得自己。

目光落在楚钰的脸上,孙思邈凝神思索,最后不由恍然一笑,看着此刻已然冲到他近前的楚钰,轻轻打了一个稽首,淡声道:“原来是楚钰小居士,一别经年,你看上去可显老了许多!”

楚钰含笑回礼:“世俗之人,比不得道长这般神仙人物,三十余年未见,不想道长的容貌竟然一如往惜,刚刚晚辈都差点儿不敢与道长相认!”

“这两年晚辈一直都在派人找寻道长,结果却一直都没有消息,不曾想,今日竟然能在此地与道长相会,真是幸甚!”

孙思邈淡然轻笑:“楚居士倒是有心了,只是这些年贫道一直在四方游历,居无定所,别说是居士,便是贫道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刻会走到什么地方……”

故旧相逢,彼此寒暄了几句,然后楚钰就带着孙思邈与天檀寺的了尘方丈一同回身,上前与晋阳公主见礼。

“久闻孙道长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在此地与孙道长相见,幸甚。”晋阳公主的心情并没有她所想像中的那么激动,不过意外与欣喜还是有的。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吧?

来到涪川这么久,她甚至都已经放弃了寻找到孙思邈的希望。

况且了有李丰满的药膳以及楚钰与刘敬合力制作出来的治疗方案,晋阳公主的身体日益好转,半年之期的断言已然溃散,自然而然地她也就淡了再寻他医的心思,孙思邈的消息也渐渐地被她给抛到了脑后。

不曾想,在她不想着再去寻人的时候,这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孙思邈弯身稽首:“能够得见殿下,亦是贫道之幸!”

因为礼制,孙思邈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细看晋阳公主,不过从晋阳公主的话语声音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妥之处,中气不足,喘中有鸣,这位公主殿下肺腑似乎有疾。

不过能够一路爬山至此,想来病得并不是很重。

“晚辈李丰,见过孙道长!”李丰满也轻身上前与偶像见过,离得近了,越发能感觉到孙思邈的不俗,这老道的身子骨看上去极为硬朗,神色也是出奇地精神,尤其是两只眼睛,清亮睿智,有出尘之态。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隔着两米余的距离,李丰满仍是能够从孙思邈邈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种香气,馥郁芳华,并不是普通的衣物浸染上了药味,是那些只有常年与草药打交道的人身上才能慢慢蕴养出来的独特气息。

前世那位救了李丰满小命并授他医术的那位老中医,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所以,在这个时代,能够再次闻到这种熟悉的气味,李丰满心中倍感亲切。

“李居士有礼了!”孙思邈再次稽首还礼,同时目光轻轻在李丰满的身上扫过,神色一顿,目露奇异之色。

在这位青年人的身上,他竟然感应到了养生之气的独特气息,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这个世上,除了他孙思邈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能在体内蕴养出养生之气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还这么年轻,年轻到让孙思邈都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

要知道,他健了一辈子身,养了几十年的气,也是直到年逾古稀之龄时才堪堪掌握了蕴气的诀窍,养出了第一缕养生之气。

可是这个李丰才多大,怕是连而立之年都还未过,哪怕他体内的气息还很微弱,但只要有了这么一丝气息为引,发展壮大只是迟早的事情。

真是后生可谓啊!孙思邈在心中一声轻叹。

李丰满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遇到孙思邈对他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前两天他还在为晋阳公主体内的隐疾忧心,不想今日就遇到了一个最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神医。

今天这一趟天檀寺之行,还真是来对了!

第192章 长得丑的人总是会特别多才

随着孙思邈的出现,上香拜佛之类的事情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少在李丰满与楚钰这里,什么佛不佛的,全都没有为晋阳公主调理身体来得重要,现在好不容易得遇神医,自然是越快开始医治越好。

只有晋阳公主依然坚持,孙思邈一个道士都能在天檀寺中出现,而好巧不巧的正好被他们遇到,晋阳公主坚信这是佛主的怜悯,是她心中的佛显灵了。

以前所未有的虔诚之心,晋阳公主在了尘方丈的陪同下,缓步进入寺院,以佛门信女的身份长跪在大雄宝殿之中,心中默念经文,祈愿上香。

光是香油钱就足足捐了一百贯。

当然了,晋阳公主虽贵为公主,却因年幼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手中的钱才不多,很是拮据,这一百贯钱全是由李丰满这个大哥赞助。

现在的李丰满已是今非昔比,一百贯根本就压不住头,小钱。大手一挥,直接就让随行的家仆回家去运,半点儿也不心疼。

了尘方丈还算是有些道行,并没有因为受捐太多而有丝毫谄媚之色,依然一脸平静。

倒是跟在后面的那些弟子脸上心中全是惊叹,一百贯都抵得上他们寺院近一年的受捐总数了,不愧是公主殿下,出手就是大气。

孙思邈并没有随着进入殿中,他毕竟是道士,哪怕与了尘方丈交好,心中却还坚守着自己的道家真义,对佛没有太多敬意。

李丰满与楚钰也没有进去,他们的心思现在全都在孙思邈的身上,这老道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好不容易给逮到了,若是不看紧一点儿,一转眼再让他给跑了可怎么办?

“两位居士放心,贫道在这天檀寺已经叨扰了三月有余,短时间内并不准备离开。”

看出二人的心思,孙思邈以声道:“况且,晋阳公主的气疾似乎也并不严重,楚钰小居士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医道大成,便是没有贫道,医治这种病症,当也不是问题。”

楚钰老脸一红,满面羞愧:“前辈您太高看晚辈了,晋阳公主殿下的病情能够有所好转,并非是晚辈的功劳。”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晚辈就已然对公主殿下的病症束手无策,若非半个月前遇到大公子,恐怕殿下她现在已然连地都不能下,更别说是亲自登山拜佛了。”

“哦?竟有此事?”

孙思邈双眉一挑,不由得朝着大殿中正在跪拜着的晋阳公主打量了一眼,轻摇了摇头,看晋阳公主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楚钰没有道理会故意欺瞒于他,楚钰本身就是神医,而且在太医署的职位不低,不可能会这般自己扫自己的颜面。

“不知居士口中的那位大公子是……?”孙思邈出声询问。

能够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位连楚钰都承认束手无策的喘鸣病人医治得犹如常人姿态,那这个大公子的医术已然是相当了得的存在了。

对于医术这么高明的同道中人,孙思邈忍不住想要去见识拜会一番。

不等楚钰出言介绍,李丰满这时挺身而出,施施然向孙思邈拱了拱手,道:“让孙道长见笑了,楚太医口中的那位大公子,正是不才在下!”

孙思邈面露惊奇:“不想竟是李丰居士,居士年纪轻轻就能拥有如此医术,真是让人钦佩!”

说话的同时,孙思邈不由再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青年公子来。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年青人竟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让他连着惊讶侧目了两次。

先是养生之气,现在又是一身高明的医术,这可真是应照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长得丑的人总是会特别地多才。

这位李丰居士无疑就是其中最坚实的代表。

很显然,孙思邈虽然是方外之人,他的审美观也深深受到了整个时代以胖为美风气的侵蚀。

李丰满若是知道这老道此刻心中所想,知道自己竟然被人给规划到长得特别丑的那一类人中,想来他一定会疯掉,他的这张小白脸,明明很帅的好不好?

只可惜他并不会读心术,听到孙思邈对他的夸赞,李丰满含笑谦虚道:“孙道长您过奖了,小子可不懂什么医术,能够让舍妹的病情有所好转,纯粹是误打误撞。若论医术,整个大唐境内,又有谁能及得上道长您?”

孙思邈摇头轻笑:“李居士过谦了,误打误撞,可治不好喘鸣之症。能告诉岔道,居士为晋阳公主殿下开了什么方子吗?”

这是孙思邈的职业病,对药言药理特别的敏感,每遇到一位名医,他都会忍不住与之探讨。

“道长误会了,李公子并没有为公主殿下开任何汤剂。”楚钰插声向孙思邈解释道:“因为之前晋阳公主就已因用药过量而致内腑烧灼,所以李公子就强行中止了所有的汤剂喂服,而是改用性子更为温和的药膳来进行食疗医治。”

“食疗医治?!这倒是与贫道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孙思邈再次抬高了些许声音,“是药都有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食疗若是运用得当,倒也不失为一条稳妥的医病捷径。”

又抬头朝大殿里看了一眼,孙思邈轻声叹道:“看样子,李居士的食疗效果不错,有机会咱们不妨坐在一起探讨一二。”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丰满直接揪住话头开始相邀:“不若一会儿道长就随小子一起下山,小子的府上可是有许多世所难见的医书典籍,想来道长一定会感兴趣。”

梦钰也在旁边助攻:“这个晚辈可以做证,李公子的书房之中,确实有很多新奇的医学著作,晚辈观之,也是欲罢不能,每每都能深受启发。”

李丰满与楚钰这一唱一喝之间,算是挠到了孙思邈了痒处,就好像是一个经年酒鬼乍然间看到了一壶泛着香气的绝世佳酿,怎么还能迈得动腿脚?

“也好,只要李居士不嫌贫道是恶客临门,贫道稍后就到贵府去叨扰一二!”

孙思邈果然没有拒绝,李丰满与楚钰的脸上皆露出一丝如愿以偿的喜色。

第193章 死掉的刺客

时至正午的时候,一直阴沉沉的天空再度有雨水开始飘落。

涪川县城的东南方向,一座毫不起眼的偏僻庄园之中,赵子虎手拿着一块碎布正缓缓地擦拭着手中长剑上的残血。

在他的脚下,五个姿态各异的尸体静静地躺着,鲜血染红了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变淡。

不远处不时还有打斗之声传来,不过很快,整座庄园都归于平静。

“虎爷,完事儿了,一个不留!”

这时有一个跟王朝一样留着一颗大光头的汉子从外间走来,躬身向赵子虎禀报。

赵子虎把手中的碎布随手一扔,长剑归鞘,淡声问道:“人数可已经清点过,齐吗?”

光头汉子回道:“一共是三十二人,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全都了帐!”

“咱们的人呢?伤亡如何中?”

“虎爷放心,兄弟们全都好着呢,只有顺子受了点儿皮肉伤,其余全都完好无损!”

“那就好。”赵子虎满意点头,“告诉兄弟们,把这些尸体归整一下,连同这个园子,一起烧了吧!”

片刻之后,一场冲天的焰火在蒙蒙的雨中冲天而起,赵子虎则带着十余名手下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悄悄离去,不留一点儿痕迹。

范征闻信带人赶来的时候,整个庄园都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当差役们在灰烬中扒出了近三十具尸体并向范征这位县丞禀报的时候,范征的脸上瞬时煞白一片。

竟然又特么死人了!

而且还一下死了这么多,这是要搞什么,一天都不得消停,是老天爷在故意整他们涪川县吗?

停尸房里直到现在都还有十五具尸体没有处理完毕,现在又一下多了三十余具,怕是连放都放不下了吧?

“认真做一下统计,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弄清他们的具体身份。”范征切声向手下的差役吩咐道:“还有,尽快查清楚起火原因,我要知道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有人在故意蓄火?”

赵宣不在,县里的大小事务全交给范征负责,现在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下死了三十余人,范征身上的压力陡增。

“范大人,这些人的身份刚刚小人就已经打听清楚。”刚刚去火灾现场走了一圈的老差役轻声向范征禀道:“不是本地人,据说全是从外地赶来的客商,这座庄园是他们新近租用,才住进来不到三日!”

范征一怔:“全是外地人?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老差役回道:“听这个庄子的原主人回忆,这些人很少讲话,偶尔一句也是雅言官话,像是从北边过来的。”

“说官话的北人?”范征轻点了点头,“那就是说暂时应该并没有苦主了?”

老差役顿时就明白了县丞老爷的意思,连连点头道:“大人说得是,本就是一群不明身份的外地人,现在又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更是无从辨认,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苦主寻来。”

没有苦主的案子,虽然不会就此不了了之,但是相对的官府身上的压力就会轻减许多。若是碰上一些嫌麻烦的官老爷,可能会连调查都懒得调查,直接以意外走水结案。

这时,又有两个差役抬着一个大木箱匆匆赶来,躬身向范征禀报:“范大人,我们在园子里的地窖中找到了这个,您过目!”

吱哑!

箱子打开,范征低头一看,顿时被箱子里的东西给亮瞎了双眼,一句mmp不禁脱口而出。

兵器!箱子里藏着的竟然是一把把崭新亮丽的兵器!

刀,剑,枪,甚至还有两把长弓与数十支箭矢!

藏了这么多违禁武器在家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想要做什么?

老差役随意取了一把长刀拿在手中细细观看,良久才向范征禀道:“大人,这些刀剑,与前两日袭击李丰公子的那批刺客手中的刀剑,应该是同一批次!”

范征的眉头一挑,不由深看了眼前这个老差役一眼。

他原本只是想要做一笔糊涂仗,把这个案子推一推拖一拖,反正死的都是外地人,时间久了无人问津,必然会不了了之,能为他们省去不小的麻烦。

可是没想到这个老王头儿更狠,仅凭着一些崭新的兵器,就直接给人家贴上了刺客的标签。

这是要做什么,拿这些死人去销晋阳公主被刺的案子?去平息废太子心中的怒火?

还有没有一点儿朝廷官差该有的职业操守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说这些人全都是刺客的同伙了?老王,你看准了吗?”

范征的声音一扬,不由得朝老差役投去了一个极为赞赏的眼神。

果然,妾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这么绝妙的主意,他刚刚怎么就没能想到呢?

府君大人这两日正在为刺客的事情着急上火,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才能给废太子与晋阳公主一个交待,急得嘴上都起了虚泡。

眼下这些人死得倒正是时候!

老王定声道:“大人放心,这点儿眼力小人还是有的,绝对不会看错!这些人跟那批刺客,肯定是同一伙人!”

这时,负责验尸的仵作也凑了过来,拱手禀报道:“范大人,经过初步验证,这些人并非是死于大火之中,他们是先被人用利器所杀,而后才被投入火中焚烧。”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桩案子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行了,所有的尸体及可疑之物全都运回,今日所探查到的一切,严禁向外宣扬!”范征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命令以:“对外就说这只是一次意外走水,莫要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几个差役还有仵作齐声应是。

这个地方处于城郊,位置偏僻,平常也少有人来,倒是极大地方便了他们对消息的封锁。

与此同时,长安城,暗卫的专属地牢之中。

赵德全正冷着脸审视着他亲自挑选并培养出来的这一批暗卫,之前正是他们负责收集并接收来自涪川的各路消息。

可是此刻,他们全都成了阶下之囚,身上带着沉重地铁镣,面无血色,一个个全都死气沉沉。

专门负责王朝那一条线路的那个暗卫在事发的第一天,就已然服毒自尽,赵德全除了得到一具尸体,屁也没有查到一个,至于被截留的信息是什么内容,更是没有半点儿头绪。

刚刚才从圣上那里挨了一顿臭骂回来,此刻他胸中的火气正盛。

“说吧,平素里谁与小六最为交好,你们之中还有谁是他的同谋?”

赵德全目光一一在下面的七人之中扫视,“你们若是肯自己站出来的话,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诛罪首,不涉亲朋。否则,咱们暗卫的规矩你们当都清楚。”

赵德全的声音阴冷,说出的话来字字都带着寒气:“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小六虽然死了个痛快,但是他还有家人,有孩子,他倒是得了一个解脱,但是他的家眷族人也能彻底解脱吗?”

“背叛了暗卫,就是背叛了圣上,诛九族都是轻的!

我不知道背后那个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又或者是捏住了你们什么短处,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事情已然败露,连圣上都已经开始在亲自过问此事,你们觉得你们的那点儿小秘密小心思,还能瞒得住吗?”

“现在说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更不会连累你们的家人孩子。可是你们若是不说,那就不要怪我赵某人心狠手辣,你们的家人朋友,我都会一一前去问候!”

底下的七名暗卫齐齐打了个哆嗦,全都噤若寒蝉。

“来人!”赵德全一声高呼,地牢外面守着的护卫跨步进来,赵德全冲他们吩咐道:“把他们七个分开关押,严刑拷问,今天一定要把他们的嘴给我撬开!”

第194章 涪川来信!

“不要再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丙字号牢记里,还未上刑,孙福就最先开口招认。

“我没有背叛暗卫,真的不是我截留了王副统领的消息。别……别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是我!”

“不过我知道谁跟赵小六是同伙,王英,一定是他,整个秘枢处就只有他们两个关系最好,前两天我还看到王英与赵小六一同吃酒。如果说赵小六在秘枢处还有同伙的话,一定是王英无疑!”

赵小六身死,家眷被抓,亲族皆被牵连,着实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面对着刚刚赵德全的威胁,他们惧了,怕了,知道如果再不说点儿什么,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在暗卫营中,哪怕是被怀疑,都有很大的机率会被灭口,更何况这一次问题就出在他们八个人的身上,如果不想办法自辩清白,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比赵小六好到哪去。

“我招!我什么都说!”

“是孙福!大约十日前,我亲眼看到孙福与赵小六一起鬼鬼祟祟去钱庄取了一大笔钱,足足有五百两黄金!”

“他们的俸禄每月只有一贯,五百两黄金他们就算是不吃不喝攒上一百年也攒不够!如果不是有人出钱收买了他们,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相同的口供在乙号牢房、两号牢房还有剩下的几个牢房之中分别上演。

在巨大的生死危机之中,七个人不堪压力,终于开始相互攀咬。

平常人缘不好的孙福,以及与赵小六关系最好的王英被人出卖的次数最多,最后自然也就成了赵德全的重点关注象。

信件截留的案子,其实并不难查,因为负责接收信件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只要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找到主使之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随着赵小六的死亡,这件案子就好像是一下子断了所有的源头与线索,赵德全根本就无从查起,只能从赵小六身边的亲戚朋友中一点点地逼问详查。

“老大,再审下去的话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牢头轻声向赵德全禀报,“这七个人的底子属下已经带人摸了不下十遍,除了王英与孙福两个,其余五人都还算干净,赵小六的事情可能跟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

赵德全轻瞥了牢头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把他们全都放了?”

“小人哪敢有什么意思,”牢头一宿脖子,道:“主要还是要看老大您的意思。”

“既然要看我的意思,那就把王英与孙福他们两个都给我放了!”赵德全冲牢头摆了摆头,吩咐道:“剩下的那五个,给我接着审,全都往死里打,越是表面看上去与赵小六没有什么关系的越要重点照顾一下!”

牢头一怔,不由开始迷糊起来:“老大,这我就有点儿搞不明白了,明明王英与孙福二人的嫌疑最大,你为何……”

赵德全定声道:“你不需要搞明白,你只需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够了!”

“是是是,卑下这就去办!”牢头连连点头,目露凶光转身而去。

“小白,一会儿王英、孙福二人被放出之后,你带人暗中跟着点儿,看看都有什么人与他们接触,又或者他们自己有什么异动。若是察觉不对,即刻来报!”

牢头走后,赵德全又轻声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吩咐了一句,小白躬身领命,随即也抬步出了牢房。

不一会儿,牢房里又传来了剩下五人的惨叫,赵德全面色冷峻,对此充耳不闻。

“这都已经三天了,案子没有一点儿头绪,涪川那边也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赵德全喃声自语:“王朝啊王朝,平时你不是一直自谕头脑聪明智赛诸葛,怎么关键的时候你却连屁都不放一个,你倒是再给老子来封信啊?!”

“涪川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人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截留涪川那边的一切消息,他们到底是谋划着什么?”

不止是暗卫,同样的事情在中书省、秘书省、殿中省以及内侍省中皆有发生。

负责信息接收的官员或是小吏,几乎是在李世民传唤赵德全与程咬金的同一天,同时服毒身亡,首尾也都处理得很干净,根本就无从追究详查。

这几日,不止赵德全这个暗卫统领心烦意乱,朝中的官员亦是议论纷纷,人人自危,唯恐这把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统领大人!涪川来信了!”

在赵德全还在为叛徒的事情烦心不已的时候,秘枢处的大总管小跑着冲到了地牢里,看到赵德全之后不由高举着手中的书信出声报喜。

他知道,赵德全等这封信已经等了太久,几乎已是心急如焚了。

“谁写的?快拿来我看!”

赵德全的精神一下就变得抖擞了起来,连忙伸手向大总管讨要。

大总管疾走两步,双手把书信奉上,同时轻声回道:“是王朝副统领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绝密消息,属下知道统领等得急,所以还未拆封就马上给大人您送来了。”

赵德全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信封虽然已经被折得皱皱巴巴,但是上面的火漆印迹未解,确实不普拆封。

这个周通倒是机警,知道这个时候关于涪川的信件风声正紧,为了避嫌,甚至连王朝的信件都不敢折了。

“好!周总管做得不错,这段时间要时刻留意涪川来的任何讯息,半点也不能怠慢!”

夸赞了周通两句,赵德全可没有什么顾忌,直接伸手扯开漆印,掏出信封中的书信认真观看起来。

这不是王朝的手书,王朝那个老东西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文字。

看字迹,工整有序,骨露锋芒,措辞也相当地正规客气,没有一点儿王朝那种口无遮拦的胡闹劲头儿,不用问,这当是胡莱那小子代笔所书。

只看了一眼,赵德全就确定了这封书信的真实性,胡莱的字迹他认识,而且书信的开篇也留有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语,错不了。

只是这书信上的内容,让赵德越看越是心惊,越品越是害怕,没一会儿的功夫头上就开始见汗,最终信还没看完,他便已经惊得直接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事关重大,他要赶紧去向圣上禀报!

若是信上所写都是真的,那这长安城的天,可能真的要大变了。

第195章 李世民的震怒

赵德全火烧火燎地赶到两仪殿的时候,赫然发现,卢国公竟然也在殿外相候。

赵德全躬身上前与卢国公见礼。

程咬金坐在那里瞥了他一眼,连起身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还礼。

赵德全对此不以为意,程咬金的臭脸他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见到有程咬金在的地方他都会退避三舍,避免与之交集。只是今日手中的信件实在是太过重要,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与程咬金呆在一处,共同等候圣上的传唤。

两个人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谁也不言语,场面一度尴尬。

两个人一个是暗卫统领,算是皇帝的贴身护卫,整日里都驻守在宫中,活动范围了在李世民的周边,忠心耿耿。

另一个则是大唐的国公,统率长安城周边近一半的兵马,就连守护皇宫的禁卫都是程咬金的三子在把守,足见这老爷子深得皇帝的信任与器重,称得上是帝国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

按理说两人都深得皇帝的信任,应该相互熟悉,关系交好才是。

但事实上却是,他们彼此看谁都不顺眼,赵德全觉得程咬金是以老卖老,老不知羞。而程咬金则认为赵德全欺下媚上,仗着是皇帝的近卫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程咬金曾当面揍过赵德全两次,赵德全也没少在背地里咒骂过程咬金,两人的关系之恶劣,虽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但是凡是知晓赵德全身份的人,几乎全都有所耳闻。

负责外殿茶水的内侍为后来的赵德全也奉上茶水之后,便远远地躲开,深怕二人在殿内打起来再溅了他一身血。

片刻之后,内侍总管刘英从内殿出来,看了一眼正在外殿等候的卢国公与赵德全,轻声道:“圣上有旨,传卢国公入内觐见!国公爷,请随小人来!”

程咬金应声而起,看都没看赵德全一眼,便跨步出了殿门。

“神气个甚?要不是你比老子早出生几十年,老子指定比你混得还要好!”赵德全不忿地撇了撇嘴。

程咬金的年龄比他大,官阶比他高,在朝中的威望也是如日中天,而见皇帝的时候,自然是优先于他。只是他看不惯程咬金那种蔑视他的眼神与态度,太特么气人!

之后,随着程咬金面圣的时间越来越久,赵德全心中也变得越来越急躁。

这都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还不见程咬金出来,也不见圣上传召他进去,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程老头进去到底跟圣上说了些什么,会不会对他不利?

他知道,涪川信件被截留一事,李世民并不止交给他一人在办理,在他之后,圣上还秘密传召了卢国公进殿,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现在程咬金比他先见到圣上,而且还与圣上交谈了这般许久,别是程咬金的追查已经有了什么突破吧?

赵德全捏了捏手中的信件,心里面开始有些忐忑,若是让程咬金抢了头功,那他这封信的作用可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哒哒哒!

内殿又有脚步声传来,赵德全连忙抬头观望,内侍刘英再度现身,看了一眼赵德全,轻声言道:“赵统领,圣上有请,你收拾一下,随老奴一同进来吧!”

刘英对待赵德全的态度,远不如刚刚传召卢国公时那般尊敬,不过赵德全已懒得与之计较,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早已是迫不及待。

进入内殿的时候,一如赵德全所料,殿中只有李世民与程咬金二人。

直接忽略了程咬金的存在,赵德全疾步上前与李世民见礼,李世民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道:“免礼吧。你这么着急过来,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赵德全脑袋一低,出声请罪:“圣上恕罪,微臣无能,并没有新的发现。”

怕李世民再发怒火,赵德全赶紧把手中的书信高高举起,道:“不过,微臣刚刚收到一封涪川来信,是王朝副统领通过暗卫的隐秘渠道加急传来,请圣上过目!”

“哦?”李世民眉头一挑,不由扭头看了旁边的程咬金一眼,然后直接向赵德全问道:“可以确定信件确实是出自王朝之手吗?别是那些幕后之人故意放出的烟雾。”

赵德全定声道:“圣上放心,王朝的每次来信,其中都置有暗语,这个世上只有微臣与王朝二人知道,微臣可以性命担保,这封信绝对不是他人仿冒!”

刘英轻轻走来,伸双手将信件接过,然后又躬身呈到李世民的桌案之前。

接过书信,李世民并没有着急翻看,而是淡声说道:“这可倒真是巧了,涪川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也就罢了,不想这一来竟然一起来了两封!”

赵德全一惊,不由扭头看了身旁的程咬金一眼,他没想到程咬金竟然也是为了送信而来。

是了,能够在传讯速度上与他们暗卫有得一比的,也就只有军中的特殊传送渠道,一想到程怀弼此刻也在涪川,赵德全的心中顿时了然,肯定是晋阳公主那边也察觉到了不妥,这才命程怀弼通过军中秘道加急传递消息回来。

“刚刚卢国公也送了一封书信过来,是兕子那丫头亲笔所书,讲述了一些她这段时间在涪川的一些特殊经历,同时还问朕,前几天的书信有没有收到,为何迟迟没有回信。”

李世民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尽管他之前就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但是当他真正看到晋阳公主的书信之后,还是有点儿不敢置信。

“还有一条密报,是随着小兕子的书信一同送达,密报是程怀弼亲手所书,他在向朕请罪,因为他的护卫不周,让晋阳受到了刺客的惊吓,整整昏迷了一整夜方才苏醒!”

李世民抬手晃了晃手中的信件,沉声向赵德全问道:“这封信你当是已然看过,其中的内容想来也是如出一辙吧?”

赵德全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是:“圣上圣明,王朝信中所言与晋阳公主及程怀弼大至相同,只是关于晋阳公主受吓昏迷一事有些出入。”

“晋阳公主遇刺之时,王朝就在附近,晋阳公主虽然确实受到了惊吓,但之所以会昏迷过去,其实是……是那位李丰公子怕晋阳公主受惊过度,提前按了公主殿下的昏睡穴,对身体并无影响。”

“什么并无影响!”李世民激动得猛拍桌子,高声咆哮道:“小兕子的身体状况你们谁不清楚,她岂能受得了半点儿惊吓?!从小到大,她甚至连杀鸡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杀人?!”

程怀弼的奏报中写得很清楚,当时共有十五名刺客同时现身围杀,李丰与根福拼死守护,先是拼杀了数人之后,这才坚持到府中的护卫赶制,确保了晋阳公主的安全。

十五名穷凶极恶刺客的围杀,一想到当时的那个场面,李世民的心中就是莫名一疼,小兕子何曾经历过这些,那孩子当时一定是给吓坏了!

在心疼晋阳公主的同时,李世民不由又回想起了长子李承乾年幼时的经历,心中亦是泛起了一丝淡淡地酸楚。

与小兕子从小都在他的呵护下长大不同,李承乾出生的时候,李世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秦王殿下,常年在外征战,极少有时间陪同年幼的长子,甚至还因为他秦王的身份,引得一些对头时常都会派刺客对后方的家眷进行刺杀。

李承乾自打出生之后,到他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储君,几乎每年都会有不下于十次的刺杀经历。

这孩子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杀之中存活下来,能在一次又一次地担惊受怕中坚强地站起身来,其中的艰辛与酸楚,又有谁人知道?他之前那种胆小懦弱的性格,又何偿不是因为那一次又一次地惊吓所导致?

当上太子之后,朝局稳固,李承乾总算是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但是现在,没有了太子光环的笼罩,以前熟悉的刺杀生活又回来了,又有人向他举起了屠刀,张开了獠牙。

啪!

李世民忍不住又狠狠地捶打了一下面前的桌案,桌面上的东西都被震荡得跳动了起来,茶水翻了一地。

程咬金与赵德全同时弯身俯首:“圣上息怒!”

“还是那句话!”李世民紧咬着牙关,厉声道:“给朕彻查,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了朕的子女的性命!”

第196章 程咬金的建议

李世民这里用的“子女”二字,程咬金与赵德全一下就明白了圣上话中的意思。

圣上发怒的原因,不止是因为晋阳公主遇袭,这其中还包括了对废太子安危的担忧。

不管李承乾以前犯过多大的过错,他毕竟是圣上的亲生骨肉。

犯了过错,圣上可以对他失望,对他严惩,甚至可以直接将他赐死,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圣上愿意看到他最终死在别人的手中。

李世民之前曾派暗卫守在废太子身边护其安全的事情,甚至连程咬金这样的老臣重臣都不曾知晓,做得极为隐秘。

若不是这一次随着晋阳公主的信件与程怀弼写给圣上的密报之外,程怀弼还额外地给他老爹也写了一封密信将涪川废太子的事情以及王朝一班人等的消息详细交待了一遍,程咬金怕是直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圣上一直都不曾将废太子彻底放下过。

王朝是什么人,程咬金很清楚,那个人虽然平素里吊儿郎当没有正形,而且还口无遮拦满口毒蛇,让人恨不得想要一把掐死他,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确是有真本事的人。

若论武功论计谋,甚至连旁边的这个赵德全都远不如他。

圣上能够舍得派出这样一个难得的高手守在废太子的身边,足见在对待自己这个大儿子的问题上,李世民少有的展现出了他宽厚慈爱的一面。

这一点,程咬金在半年前就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对于造反谋逆之事素来都是铁血无情零容忍的李世民,在识破并揭穿了李承乾的谋逆之举之后,竟然没有像当年的玄武门时那般高举屠刀大义灭亲,就足见他对这个长子还存有一份深切的父子之情。

现在,连圣上都舍不得、不忍心杀掉的废太子,竟然有人敢胆大包天地派人行刺,而且刺杀了还不止一次,这简直就是在打李世民的脸,在戳一位慈父的爱子之心。

由此,李世民的暴怒就不难理解了。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他程咬金的身上,若是有人敢对程家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不利,程咬金保证自己会提着斧子直接去砍人。

连调查都不用去调查,怀疑哪个砍哪个,先把自己往日的仇人砍个遍,先把胸中的这口恶气出了再讲其他。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程咬金自以为已经体会到了圣意,冒冒然地站出身来,高声向李世民禀道:“这些刺客全都是冲着废太子去的,晋阳公主只是受到牵累罢了,究其根源,问题还是出在废太子的身上!”

赵德全额上冒起了冷汗,他开始有点儿后悔与程咬金一同前来报信,刚刚看到程知节在,他就应该先回去等一下再来的。

这老货现在左一句“废太子”右一句“废太子”,口中没有一点儿遮拦与避讳,真是作得一手好死,可千万别把他也给连累了,没见圣上正在气头上,眉头都皱得能夹得住筷子了吗?

李世民低头看了程咬金一眼,胸中的火气压了又压,道:“卿家如此说讲,可是已有了什么好的建议?”

程咬金直声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先抓人啦!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以前与废太子有仇的全都给抓到大牢里去,该用刑的用刑,该拷打的拷打,管他是不是被冤枉,总也能先为废太子为晋阳公主出一口恶气!”

赵德全的双腿一软,差一点儿没有直接给跪下。

他知道卢国公一向混帐大胆,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这世上几乎就没有他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情。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货竟然会大胆到如此地步,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与圣上探讨公报私仇、屈打成招的问题。

这样的事情私底下做做也就罢了,各地的府衙,几乎每年都会有几件这样的冤假错案,对此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却从来没有哪个缺心眼儿的会把这样的问题公之于众,尤其是明目张胆地将他摆到圣上的面前。

看到程咬金一脸地自以为是,洋洋得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老脸,赵德全忍不住在心中狠啐了一口。

尼玛,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跟这老家伙一同来面圣,绝对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决定。

与这一次程咬金的作死举动相比,赵德全突然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何前两次自己会挨揍了,不是因为程咬金的功夫比他高,官阶比他大,权势比他强,而是人家的脸皮比他厚,特么地根本就打不动!

李世民的面色顿时黑如墨汁,这是即将要暴怒的前兆。

赵德全不由缩了缩脖子,努力地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会引起圣上的注视受到牵累。

程咬金对此却浑然未觉,继续大言不惭道:“就算幕后真凶不在这些人里面也没关系,看到圣上如此震怒,如此重视此事,总也能敲山震虎,让他们不敢这般放肆,涪川那边的危机自然也就会不了了之。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绝对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程咬金最后这几句话让李世民已经乌黑乌黑的脸色有了些许缓解,在查不到真正的幕后真凶的时候,敲山震虎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先把涪川那边的危机给解除掉,否则的话就算他再怎么暴怒,也于事无补。

归根结底,李世民最重视的,还是儿子与女儿的性命,其次才是他身为君主的威严。

程咬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儿,所以才敢这般仗义执言。

“随便抓几个人,造成一定的声势,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此事一个处理不当,势必会受到朝中大臣们的强烈反对,也会弄得人心晃动,人人自危,于国不利。”

李世民有些意动,程咬金的建议听上去似乎是在胡闹,但是却又暗合行军用兵之道,直指问题的核心,确实可以试一试。

只是这么做的话,朝中的那些言官势必不会同意,一个不好,说不定魏征带出来的那帮子谏臣,极有可能会冲进皇宫,指着他这个皇帝的鼻子大骂昏君无道。

到时候让他这个明君的老脸往哪放?

这些年一个魏征就把他这个皇帝给搞得狼狈不堪,很多事情都不能随着心意去做,处处受着限制,一点儿也不爽利。

现在好不容易把魏征给熬死了,没想到朝堂中却有更多个魏征站了起来,个个义愤填膺,动不动就死谏,李世民不胜其烦,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程咬金接声道:“圣上一定要找一个稳重、可靠、不畏强权、头脑灵活,而且还对圣上忠心耿耿的人来办理此案!只要能够拿捏好方寸,断然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李世民心中一动,不由出声向程咬金问道:“那依卿家之言,这件事情当交给何人去办?”

程咬金想都没想,抬手就往旁边一指:“微臣觉得赵统领英武非凡,做事果决,对圣上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实在是处理此事的不二人选!”

尼玛!

赵德全一口老血喷出,这特么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是在这里打个酱油而已!

还英明神武,我英你一脸!

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傻批才愿意去做!这老货明显是在坑他!

一瞬间,赵德全的老脸也黑如锅底,他没想到一向英明神武的圣上会听程咬金的胡言乱语,更没想到,程咬金包藏祸心,竟然想要把这样一桩要人老命的差事甩到他的头上来。

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圣上!”赵德全扑通一声直跪倒在地,努力为自己开脱:“不是微臣推辞,实是因为微臣是暗卫,不便暴露于人前,否则日后必然会麻烦不断,不能再专心护卫圣上。”

说着,赵德全也抬手指了一下程咬金,高声建议道:“这件事情既然是卢国公提出,微臣以为,还是当由卢国公亲自处置为好,卢国公的忠心与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绝对是办理此案的不二人选,请圣上三思!”

“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李世民扭头看了程咬金一眼,轻点了点头,然后定声道:“那就这样好了,赵卿家,朕赐你一面钦差金牌,允你蒙面办案,必要的时候,有调动各府差役的职权!”

赵德全身子一软,感觉头顶的天空一片昏暗。

圣上,您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是什么?

蒙面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卢国公啊圣上!

赵德全的内心在咆哮,心有怨言,可是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出声指责皇上。

“皇上圣明!”程咬金老神在在地出声恭维了李世民一句,同时也冲赵德全拱了拱手,道了一句恭喜,赵德全眼中冒火,看着程咬金幸灾乐祸的嘴脸,口中的牙齿都差点儿咬碎。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世民大手一挥,顺便还为赵德全的办案方向定下了基调:“人可以抓,声势闹得越大越好。但是有一点,绝不能漫无目的的随意拿人下狱,绝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不能出一桩错案!否则,朕拿你是问!”

这一刻,赵德全突然有一种想要拔刀砍了程咬金,然后再自己抹脖子的冲动。

第197章 突如其来的约架

程咬金与赵德全携同出的殿门。

程咬金哼着小曲儿,悠然自得,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赵德全的双只眼睛则是一直瞪着程咬金,一路下来,竟然连眨都没有眨过。

从内殿,至外殿。从外殿至宫中,而后又从宫中至宫门,赵德全的眼睛都瞪得酸疼酸疼,可是程咬金的小曲儿依然没有哼完,似丝毫没有留意到赵德全对他的敌对情绪。

就在双脚马上就要踏出宫门的时候,程咬金口中的小曲儿一停,两只手交叉活动,逼得手指根部的骨节咯咯作响,同时他嘴里也以不小的声音自语道:“好久都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老夫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

赵德全一激灵,不由又回想起了自己前两次挨揍时的惨痛经历,眼睛吧嗒吧嗒眨个不停,脚步更是不听使唤地多迈出了许多,迅速地与程咬金拉开了一段距离。

赵德全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内心极为冷静的人,否则的话李世民也不会看中并任命他为暗卫的统领,这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完全交到了赵德全的手中。

一般而言,赵德全并不会轻易地头脑发热,更不为主动地挑衅兹事,更不会愚蠢地去与一个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武功声望都在他之上的人约架,明知打不过而且也不敢下死手却还要去打,这不是自己找揍么?

可事实却是,赵德全与程咬金已经打过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宫门外,每次都是以他头破血流程咬金却只受了轻伤而告终。

没办法,每次打架的时候,赵德全的内心都是拒绝的,可是每次看到程咬金主动抡着拳头往他脸上以及下阴去招呼的时候,他能怎么办?除了被动招架挨打屁的办法也没有!

眼下,他们似乎马上就要有了第三次约架,赵德全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这一次他是占了理的,他是受了委屈的,他要一雪前耻!

“啪!”

程咬金飞起一脚就踹在赵德全的屁股蛋子上,赵德全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直接摔倒在地。

“程知节!你干什么?!”

赵德全觉得很羞耻,明明是他想要先下手为强的,不想最后还是让程老匹夫得了先机。

而更加离谱的是,直到现在,他甚至还在开口质问人家要干什么,而不是直接出手反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说明直到现在,他都还在惧怕程咬金,在忌惮程咬金背后的实力,在计算他要是真揍了程咬金后所要承担的各种不良后果。

而程咬金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直接扑身上来,对着赵德全的老脸就是一拳,然后便张牙舞爪地四处抓挠,没有半点儿帝国武将该有的风范气度。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刚刚竟然还敢瞪我,我让你瞪!我让你瞪!”

赵德全抬手招架,不停地后退,“老匹夫,你过份了啊!你真当老子打不过你,你若是再不住手,老子可真要还手啦!”

赵德全出声威胁,拳打少壮,老不以筋骨为能,他今年才四十二岁,正值壮年。而程咬金,却已是年近花甲,气衰血枯,根本就不能久战。

如果赵德全真要认真起来,就算是单耗体力也能把程咬金给耗死。

“你个小崽崽,还给你长脸了是吧?你动老夫一个试试?”

“老夫的官阶比你大,资历比你老,老夫是开国大将,手下有十万精兵。老夫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将军。”

“还有,老夫还有病,头疼、胸口疼、肚子疼,你还手一个试试看看,你若敢还手,老夫立马倒地装死,让人抬着堵你家门口去……”

赵德全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一阵懵圈。

前面的几个威胁他还能理解,毕竟上两次打架的时候程咬金已经用过,不新鲜,赵德全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刚才他甚至还打算着,这一次就算是拼着以下犯上,拼着事后被程处默他们兄弟胖揍,他今日也要出了这口恶气,好好的给程老匹夫长一下教训,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在自己的跟前嚣张跋扈。

但是这个“老夫还有病”是什么鬼套路?以前也没见老匹夫用过啊?

想到了某种可能,赵德全又一个激灵,好不容易才鼓动起来的勇气瞬时就给宣泄一空。

这是在碰瓷吧?

还脑袋疼,胸口疼,肚子疼,你咋不说自己鸡鸡也疼呢?!

还要不要一点儿碧脸了,你特么可是当朝的国公爷,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排头几位!

现在竟然为了欺负一个后辈,连碰瓷讹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这脸皮得厚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这种话是出自别的国公将军口中,哪怕是脾气最为暴躁的尉迟敬德,赵德全都会撇嘴一笑,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直接挥着拳头就揍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但凡有一点儿节操的人都不会这么下作,挨了打却要讹人,他们丢不起这人。

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程咬金,整个大唐朝唯一一个敢在朝堂上耍流氓的混世老魔王,那脸皮的厚度,一刀砍下去指定都看不到血肉。

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不用考虑也能知道,他特么可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于是,跟前两次一样,赵德全再一次心生怯意,退缩了,刚刚握起的拳头,再一次变成了无奈的阻拦格档,心里憋屈郁闷得想要吐血。

这时候,两仪殿内,刘英收到消息轻步进来向李世民禀报:“圣上,宫门处的侍卫传来消息,说是卢国公与赵统领又在宫门外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李世民眉头一挑:“谁先动的手,赵德全吗?”

刘英回道:“不是赵统领,说是卢国公先出的手,背后袭击,一脚踹在了赵统领的后腰上,直到现在,也都是卢国公在压着赵统领打,赵统领好像是不敢还手。”

“朕一猜就是这么回事儿!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这么不消停!”

李世民嘴上训斥,脸上的神色却明显放松了许多,随声向刘英吩咐道:“你这就去走一趟,告诉他们,要打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去,别在朕的宫门前丢人现眼!”

刘英应了一声,快步而出。

李世民轻摇了摇头,又继续拿起桌案上的书信,认真翻看起来。

第198章 晋阳公主的礼物

两封书信,一封密报。

说的内容其实都大同小异,只有细节上有一些描述上的出入。

相对而言,李世民还是更相信晋阳公主信中的描述,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现在没有了外人的打扰,李世民能够更静心地坐下来细细品读小兕子的书信。

“父皇容禀:兕子在大哥这里一切都好,在大哥的悉心照料下,兕子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现在都能下地跑动玩闹了,每日里跟几个小侄女儿读书游戏,很是开心。”

“轻寒她们跟儿臣很亲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跑来向我问安,陪我说话吃饭,她们还说都很想皇爷爷呢,她们让儿臣代她们向您问好。”

每次看到这里,李世民的脸上都会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脑子里面也不由回想起李轻寒、李思语、李思琪及豆豆那四个丫头。

记得太子还没有被废的时候,这几个丫头就老是喜欢围在他这个皇爷爷的身边,问东问西,调皮捣蛋,跟他的关系可要比那几个皇孙亲近多了。

现在大半年没有见到几个孩子的身影,李世民心里还真是有些想念。

“大哥现在很会做饭,他还在涪川县城开了一家叫做知味轩酒店,听说生意很好,每天想要在店里吃饭的客人排得满条街都是。大哥也因此赚了好多钱,生活再不似一个月前那么拮据。

不过,在涪川半年,大哥的身形暴瘦,现在的体重甚至还不及他在长安时的一半,脸上胳膊上,除了皮就全是骨头了,看得兕子心里很不是滋味,疼得厉害。

父皇,大哥失忆了,以前的人和事全都不大记得了,兕子觉得这是好事。只有忘记过去,大哥才能得到真正地解脱,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从之前的惨痛经历中挣脱出来。

老富贵与轻寒丫头都说,大哥就在失忆之后才开始重新振作,开了酒店,办了茶庄,开始像个真正地男人一样担起了家中养家糊口的重担。

他们都不希望大哥再记起以前的事情,害怕大哥再像刚到涪川的那几个月一般,自暴自弃,每日都以酗酒度日,就连小弈生病,都没有半文钱去请医师。”

看到这里,李世民的心中一酸,小弈应该就是刚出生不久的那个小孙子,随那个逆子一同发配到涪川的时候,甚至都还不会走路。这么小的年纪就随着其父吃了这么多的苦,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他们可都是皇家的血脉,不应该承受这一份苦难!

李承乾酗酒与身形暴瘦的消息,李世民在王朝以前的奏报中看到过,当时心中气愤,恨其不争,甚至还曾出言喝骂,这么轻易地就自暴自弃,还不如早早地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现在又听兕子这般提起,而且还说得这般凄惨、详尽,仿佛李承乾的惨相就在他的眼前,李世民不由心有戚戚,真的瘦了那么多吗?这半年以来,那孩子在涪川的日子,竟是如此地艰难吗?

可恨王朝那个混帐,每次提起废太子,都是简单地一笔带过,什么整日醉酒,夜不归宿,身形略显削减,完全没有晋阳公主描述得这么详尽。

也从来没有人跟李世民说过,李承乾的体重竟然在半年内消减了近半,更没人跟他提过,李承乾一家竟然穷得每餐只吃窝头,甚至连给孩子看病都没有一文钱。

若不是晋阳公主在信中提到过,王朝曾在关键的时候借给了李府两百文钱让他们渡过难关,李世民甚至连想要宰掉王朝的心思都有了。

当初为了李承乾的安全,同时也为了暗卫的隐秘性,李世民曾经吩咐过不让暗卫干涉李承乾的生活,只要不是来自外界的种种意外伤害,都让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可是李世民也没有想到,王朝他们竟然把这份命令执行得这么彻底,竟然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废太子穷困潦倒,生活落魄,甚至都有了要饿死病死的征兆。

晋阳公主在信中提到了李承乾落水失忆的事情,说那是一次醉酒之后的意外状况。

可是李世民却很清楚,那绝不是一桩单纯的醉酒落水。

一个半月以前,在王朝发往长安的信件之中,就曾向李世民专门禀报过,说李承乾的落水其实是一次故意而为的自杀行为。王朝很清楚地看到,在落水之前,废太子的神情是清醒的,他知道纵身一跃之后他将要面临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那不是失足,而是自溺!

王朝没有说他当时有没有想过要露面救人,他只是大致地描述了一下李承乾投水自溺,以及被老富贵儿他们给救起之后并失去记忆的经过。

当时,李世民在揪心的同时,亦是对废太子的懦弱感到无比的气愤。这样的软蛋,这样的懦夫,不配做他李世民的儿子!

自那之后,李世民就极少再关注涪川那边的消息。

没想到,废太子的蜕变,正好是从那次落水之后才开始渐渐显现。想来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被那些幕后真凶给盯上的。

因为,从涪川来的讯息,大约也就是在一个半月以前才开始被人有意截留,只是因为信件不多,且又不怎么受人重视,所以才迟迟没有察觉。

这一次,若不是晋阳公主入了涪川,以及张柬之前两日对《三字经》、《弟子规》及黑板、粉笔的进献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李世民也不会这么早就提前警觉。

否则的话,若是一直苦等到今日,等到王朝与程怀弼他们的隐秘消息再度传来时,那些参与信件截留的暗卫与普通官员,可能早就已经不见踪影。到时别说是追查,可能连半个尸体都得不到。

“大哥极擅药膳,他烹制出来的药膳,不仅美味可口,而且功效也很好,就连楚太医署令都对他赞不绝口,再也不逼着儿臣喝那些苦苦的汤药了。”

“大哥说只要儿臣坚持服用他烹制的药膳,儿臣的气疾有望被彻底压制,日后儿臣也能像普通人那样,嬉戏玩闹,结婚生子,儿臣听了很高兴,想来父皇听了也会替儿臣高兴。”

李世民面上再度露笑,继续低头观看。

“……那些刺客很可恶,趁着儿臣与大哥赏雨的时候一涌而上,十几个人同时围杀,刀剑击起了火花,鲜血四溅,儿臣当时很害怕,吓得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最后气疾复发,直接就晕倒了。

若不是后来大哥与根福拼死相护,儿臣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父皇,儿臣求您一定要为兕子还有大哥做主,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否则的话,儿臣可能真的就要把小命留在涪川这里了,儿臣还不想死,儿臣还想着长大了要孝顺父皇呢……”

李世民的心里一阵揪揪,我的小乖乖,真是让你受苦了,你放心,父皇一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父皇都绝对不会放过!

“另外,大哥这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据说都是大哥亲自发明制作的,儿臣专门向大哥讨了制作方子还有几样实物,一并送给父皇。

里面有牙刷,有凉鞋,有黑板,有粉笔,还有两本看上去很不错的蒙学文章,也是大哥亲笔所书,父皇见了一定会很喜欢!

哦,还有,儿臣还偷偷地抄写了一些大哥做菜的菜谱,父皇一定要找人来烹饪试试,真的很好吃哦!儿臣保证,只要父皇吃过一次,就一定会彻底喜欢上它们!”

这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他寄东西,还想着抄写菜谱,真是有孝心!同时也说明,她的身体当是真的有了极大的好转,这是喜事!

李世民心里边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再度泛起。

只是,东西呢?

李世民目光朝旧案上扫了扫,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时他才突然想到,之前程咬金进殿来向他呈献书信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句,说是程怀弼在传信的时候似乎还顺带给他老程捎了点儿东西,都是一些古怪的玩意儿,不知有什么作用,回去后要拆开好好研究研究。

瞬时,李世民拍案而起,目露凶光:“好你个程知节,连朕的东西你也敢截胡,还反了你了!”

“刘英!你这就去一趟卢国公府,告诉他,让他速速归还涪川送来的那些东西!那是晋阳公主专程寄给朕的礼物,他多的是哪门子的情?”

第199章 李丰满的谢礼

涪川,李府。

认真为晋阳公主诊过脉后,孙思邈不动声色,看着正眼巴巴看着他的晋阳公主,淡声道:“殿下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殿下气色、气力都有了这么大的好转,不得不说,这是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便是贫道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有如此显著的功效。”

这句话并不是刻意的恭维,而是孙思邈真的就是这么认为。

如果李丰满与楚钰没有骗他的话,按照楚钰之前对晋阳公主病情的描述,再参照晋阳公主现在体内所存留着的那些药毒残留,无一不说明在半个月以前,还未赶到涪川的晋阳公主,确实已经处于病入膏肓的状态。

楚钰所说的半年之期,也并不是虚言。

所以,孙思邈才会对李丰满的药膳给出了如此高的赞誉,将之称之为奇迹。

晋阳公主面色一喜:“这么说,本宫的病已然无碍了?!”

“不是无碍,只是有了极大的好转,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孙思邈轻摇了摇头,道:“公主殿下还需继续服食药膳,继续锻炼身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公主殿下要做好心理准备。”

行医这么多年,孙思邈心里很清楚,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任何病症的医治,它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晋阳公主的身体确实有了明显的好转,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她病入膏肓时的危机状态而言。相比于同龄的孩子,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仍然差了许多。

“嗯,本宫知道!”晋阳公主用力点头,这些话李丰满与楚钰还有刘敬已经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她并没有想要一步登天。

“多运动,同时也要多休息。殿下已然劳累了一个上午,身心皆疲,现在该去休息了。”孙思邈出声建议。

“孙道长说得不错,小妹你确实该去休息一下了,从山上下来之后你的气息就有些不稳,快去休息吧!”李丰满出声催促,同时向小娥使着眼色。

最终,在小娥与李丰满的劝说下,晋阳公主这才起身告罪,与小娥一起回房休息。

待她们主仆走远,李丰满这才切声向孙思邈询问:“怎么样,孙道长,舍妹体内存留的那些药毒,道长可有祛除之法?”

这才是李丰满迫切地想要把孙思邈给请回府里的最重要原因。

这个时代如果真有什么人能够医好晋阳公主受损的脏器,排除聚积在她体内的经年丹毒,估计也就只有孙思邈这个药王了。

孙思邈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巴上没毛,可是他却仍然不停地揪来揪去,做深思状。

良久,才开口道:“晋阳公主殿下身上的问题很难缠,这并不是个例,贫道以往遇到的很多长年服药的病人,有很大一部分实际上都不是因为自身主要的疾病而亡故,而是因为数十年如一日地喝汤咽药,丹毒在他们体内日益聚积而无从排泄,最终导致毒发而亡。”

“晋阳公主殿下还算年轻,她的年岁尚幼,而且服用汤药的时间也才不过十年左右,丹毒虽有,却还不足以威胁到她的性命,只是损了根基,有伤寿元。”

说着,孙思邈抬头看了楚钰一眼,道:“楚钰居士之前的论断不错,晋阳公主体内的丹毒就算是要暴发,估计也会是在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之后,待晋阳公主长大成人,气血由盛而衰、筋骨由强而弱的时候,李居士不必太过着急。”

能不能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李丰满挑了挑眉,有些不太习惯孙思邈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

“孙道长,晚生的意思是,您有没有办法为舍妹根除这种丹毒?”李丰满直接询问:“不管它是不是还有几十年的潜伏时间,晚生只知道它对舍妹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威胁,越早祛除越好!”

“李居士不要着急嘛,听贫道慢慢道来。”孙思邈呵呵一笑,右手继续在下巴上揪啊揪。

“贫道刚刚说了,晋阳公主殿下她胜在年轻,才一十二岁,尚未成人,体内的脏器也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而这些,就是晋阳公主殿下的生机所在。”

“你没有听错,贫道有把握在公主殿下成年之前,帮她把体内的丹毒排出体外,让她不至于人到中年之时就因丹毒爆发而意外辞世。”

楚钰一喜,忍不住出声恭维道:“只需三年时间,道长就能将公主殿下体内的丹毒全部排出,道长的医术果然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晚辈佩服!”

三年?

李丰满一愣,楚钰这是哪门子的算术,三年后小妹才不过十五岁而已,距离成人还早着呢好吧?

“楚居士过誉了。”孙思邈淡声道:“贫道一直都是闲云野鹤,喜欢四处云游,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三年的时光对于贫道来说,已经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时间了。”

竟然真的是三年!

李丰满不由睁大双眼,瞬间想到,这个时代人们口中的成年与后世的成年似乎存在着很多认知上的差异。

古代的男子十六成丁,女子十五及笄,这就是所谓的成人成年,因为到了这个岁数,男女就可成婚生子,自立于世。

而在后世的华夏,无论男女,皆是到了十八岁之后才算成人,法定的结婚年龄,女子更是要到二十周岁之后方可,否则连结婚证都领不到。

刚刚李丰满习惯性地以为孙思邈所说的成人就是十八岁,没想到竟硬生生地提前了三年。

“孙道长放心,三年的时间,说长很长,说短它也极为短暂,只要能够医好舍妹的疾患,一切都好说,晚生绝对不会让孙道长失望。”

见孙思邈似乎并不太想在涪川这里停留太久,李丰满轻轻一笑,伸手向一旁的老富贵儿摆了摆手,老富贵儿会意,躬身上前,拿出了他之前就已然备好的礼物走上前来。

“孙道长且看!”李丰满伸手指了指老富贵儿手上捧着的一方托盘,淡声道:“这,就是晚生为道长准备的谢礼!”

老富贵儿走上前来,将礼物捧到孙思邈的近前,言道:“这是我家老爷近些天亲自整理出来的几部医学典籍,请孙道长过目!”

孙思邈好奇地看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四本医书的名字直接跃入眼中:《针灸甲乙经》,《肘后备急方》,《温疫论》,《温病条辩》。

全都是极为陌生的书名,孙思邈自然也从未看过,不知里面的内容如何,是否有能让他耳目一新的论证。

孙思邈伸手将托盘接过,神色淡然地出声向李丰满表达谢意。而站在一旁的楚钰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双目紧紧地盯着被孙思邈随手放在桌案上的几本医术,呼吸渐渐急促。

察觉到他的异常,孙思邈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楚钰一眼,心中有些纳闷儿,这个在他心中一向都很稳重的医学后辈,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般失态?

顺着楚钰的目光,孙思邈很快就发现,引得楚钰异常失态的罪魁祸首赫然是刚刚李丰满送给他的那几本医术,看楚钰的样子,似乎对这些医书极感兴趣,甚至说是极为迫切也不为过。

及此,孙思邈的心中不由一动,楚钰是什么身世他很清楚,医学世家出身,同时还是大唐朝的太医署令,可谓是整个大唐官方上的医道魁首,连他都这么动容迫切的医书,又岂是简单平俗之物?

不由得,孙思邈也对李丰满送给他的这几本看上去极为陌生的医书提起了很大的兴趣,忍不住想要翻看一二。

第200章 根福拜师

为了把孙思邈给勾住,彻底留在李府,李丰满可谓是费心的心思。

本来还想着要把更有吸引力的《千金要方》也给拿出来的,不过当着这位原作者的面,他有些心虚,所以就此作罢。

天知道孙思邈现在是不是已经把《千金要方》给写出来了,若是已经成书,或是已经编写了大半,到时候肯定会引起孙思邈的怀疑,一个方子是巧合,两个方子是巧合,若是整本书的方子都一样,谁还会想信这是单纯的巧合?

孙思邈又不是傻瓜,肯定会有所怀疑,到时候若是向开口质问,李丰满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从天檀寺回来之后,李丰满已经特意交待过刘敬,给他的那些医书,尤其是关于《千金要方》的那一部分,必须要严格保密,对谁也不能泄露。

李丰满笑眯眯地喝着茶水,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孙思邈的身上,看到孙思邈因楚钰的热切表现,终于对他的医师有了一些兴趣,李丰满笑得更甚。

这次楚钰表现得不错,以后可以考虑给他多开放一些书房的权限,最好,把他也留在李府三年不走。

一个是大唐药王,一个是大唐的太医署令,两个都是当世数一数的顶级神医妙手,若是让刘敬跟在他们的身边学习三载,保不齐他们李府自己也能培养出一个绝世的医者。

兹!

一口热茶入口,绿茶的清香在口齿之中回荡,闷热的天气,再饮一口热茶,一头热汗涌出,整个身体都说不出的通透。

孙思邈似乎也极爱热饮,刚才坐在那里,杯中的热茶已经连着饮了满了三次,不过他的头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汗水,一脸地清静无为。

“老富贵儿,回头把咱们府里存留的上等‘承德茶’给孙道长送去一罐。”

李丰满轻声吩咐了老富贵儿一句,然后笑着向孙思邈道:“孙道长以后就安心在蔽府住下,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向老富贵儿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孙思邈摇头轻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以及托盘上的医书,淡然道:“李居士太客气了,贫道一个方外之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需求,一杯香茗,数本医书,足矣。”

“如此,那就有劳孙道长费心了!”李丰满郑重地冲孙思邈拱了拱手,然后命老富贵儿带孙思邈去厢房休息。

孙思邈打个了稽首,然后就与楚钰一同离开大厅,他们两个三十余年未见,正好趁此机会叙叙旧,顺便再探讨一下晋阳公主的病情。

李丰满起身相送,站在大厅门前,目送着二人随着老富贵儿全都过了中院不见了身影这才回转过身,四下打量了一眼,不由轻声自语道:“咦,根福那小子呢,跑哪去了?”

难道是又藏起来练他的潜伏技术去了?

李丰满抬头看了看房顶,又瞅了瞅旁边的花坛与树叉,没有半点发现,就在他以为根福的潜伏伪装技术终于大有成效且倍感欣慰的时候,一直负责给客厅端递茶水的李壶媳妇儿突然出声向李丰满禀道:

“少爷是在找根福吗?刚才奴家看到他正在院门外跟隔壁老王比划着练习拳脚呢,被打得可惨了!没想到老王头看上去一副面面的老实相,打起架来却那么厉害!”

李丰满的嘴角一抽,果然,还是他想多了,这傻小子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潜伏技术大成?

还有李壶媳妇儿对王朝的评价更是让他心有戚戚,就王朝那个大光头,留给别人的印象竟然是面面的老实相?

毫无疑问,若论潜伏演戏的能力,王朝甚至都能比得上余则成了,当根福的祖师爷都是绰绰有余。

上午王朝在赶马车的时候故意在根福的面前露了一手,八成就是成心在引诱根福上当,好有机会能够正大光明地胖揍根福一顿。

毕竟这半年来,为了遮掩身份,王朝所扮演的这个面面的老实相的隔壁老王,似乎没少挨过根福的胖揍。

现在身份暴露,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刻意遮掩,于是,报仇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也就是根福这个傻大个,随随便便就信了他的鬼话,否则随便哪个脑袋正常些的人都不会上王朝的恶当。

从今天的短暂对话之中李丰满就可以看出,王朝那个光头佬,绝对是一个小心眼儿,爱记仇,小肚鸡肠的家伙,他怎么可会好心教导根福?

抬脚出了大门,门前空荡荡一片,或许是因为天空还飘着细雨的缘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在李府的正大门前,只有根福与王朝两个人在。

李丰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根福正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抽着凉气,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李丰满打眼一扫,很快就看出了倪端,根福的右腿膝关节,还有两条手臂的肩关节,似乎都被人给卸脱了臼,身上的四肢,只有一条腿能够着力,下场凄惨无比。

“怎么样,现在可服气了?”

察觉到李丰满的出现,王朝轻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着根福:“只要你肯拜老夫为师,这个关节技我就教给你,这可是老夫的压箱底绝技,只要磕几个头就能学到,你占大便宜了!”

“想当年老子为了学习这套关节技,何止是磕头,特么连膝盖都跪破了人家才肯让我在旁边观摩。若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天姿聪敏,过目不忘又英俊潇洒,讨得了那个老馆主女儿的欢心……哦,咳咳咳……”

感觉好像说得有点多了,王朝连忙打住不再继续往下说,轻咳了一下道:“总之,当初为了学习这套关节技,老夫可是吃过大苦头,下过大功夫,若不是看你资质还算不错,天生神力且又难得地手脚灵活,十分适合这套功夫,否则就你这样的傻帽儿,老子甩都不甩你!”

“不行!”根福趴在地上一脸倔强,“你确实很厉害,但是拜师是大事,我要问过我爹,问过少爷才行。”

王朝一阵气急:“问他们做什么,老子收得是你,又不是你爹,更不是那个废太子,问得着他们吗?”

“最后问你一句,拜还是不拜?”王朝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直声道:“要拜的话现在就磕头,不拜的话赶紧滚蛋,别在这里碍眼,你当老子闲得蛋突突,稀得教你不是?”

“你敢说我家少爷?!”根福脖子一挺,倔脾气也上来了:“爱教不教,你当老子愿意学怎么的?这里可是我们李家的大门,要滚也是你……”

吵架骂人的时候,根福还是一如既往地灵醒,竟然也知道让别人滚了。

“根福!”李丰满适时迈出大门,直接出声喝住根福,道:“怎么跟王大爷说话呢,尊老爱幼懂不懂,还有没有一点儿礼貌了?”

王……大爷?

王朝瞬间暴怒,好悬没有一口黑血喷出来,我去你妹的王大爷,老子才四十五,正值壮年,哪里像大爷了?

哪怕你是废太子,你了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不会痛的吗?

“少爷,刚才这老王头说你坏话!”根福当着王朝的面开始打小报告。

李丰满不以为意道:“你听差了,王大爷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算不得是坏话。我本来就是废太子,不怕被人叫!”

王朝一怔,果然,这小子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不知道他的记忆恢复了几分。

不过被人当面叫废太子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面不改色的坦荡承认,胸中的城府也比以前有了十足的进步。

如果圣上看到废太子前后如此惊人的变化,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怎么没有早点儿把这个逆子给发配到涪川来?

怪不得总有圣人在说,逆境才是让一个人快速成熟、成材的最佳土壤,这个废太子资质还算不错,就是开窍开得太晚,可惜了。

“根福,既然王大爷有心要收你为徒,你就别再推脱了,听我的,现在就磕头拜师!”李丰满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道:“拜了师,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好东西,王大爷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根福一怔,感觉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随即便咧嘴一乐:“我听少爷的!”

然后,根福趴在地上做跪拜状,嘴里高声道:“学生根福,拜见王大爷师傅!”

王朝老脸一黑,锃亮的大光头都在瞬间被调成了暗色,神特么王大爷师傅!这傻小子绝对是在故意气他!

第201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爹

老子之前到底是抽了什么疯,怎么会鬼迷心窍地想要要收这样一个孽障为徒?

王朝的嘴唇有些哆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日后有九成以上的可能会被根福这个傻徒弟给活活气死。

“重申一遍,老子今年芳龄才四十五岁,去特么地王大爷,谁要是再敢叫老子王大爷,别管是谁,小心老子大嘴巴抽他!”

在让根福起来之前,王朝先是狠瞥了已经走到近前的李丰满一眼,而后才恶狠狠地向根福威胁了两句。

李丰满微微一笑,他知道王朝这两句话其实是说给他李某人听的,所以他很愉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王大爷放心,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既然王大爷您不喜欢王大爷这个称呼,那以后我们就不叫您王大爷了,你看这样成吗,王大爷?”

噗!噗!噗!

王朝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瞬间被数支无形的箭矢穿透,胸中的怒气勃发,这逼绝对是故意的,不可饶恕!

于是王朝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双目露着凶光死死地盯着李丰满,然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挥起右臂狠狠地往外甩了一巴掌。

“哎哟!哎哟!疼!疼!”

“师傅,为什么打我,又不是我叫的王大爷!”

根福一脸的撞天屈,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以前在老富贵儿的跟前也是如此,每次少爷闯祸,挨打的永远都是他这个小跟班,他的心里别提多苦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老富贵儿的魔掌,没曾想新拜的这个师傅也是如此地没有人性。

嘴上说得牛皮轰轰,还别管是谁,都拿大嘴巴抽他,可是结果呢,这些巴掌全特么落在了他的身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根福在心中鄙视王朝,就跟当初他鄙视他老爹时一样。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王朝接下来的连番数重揍,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中间偶尔还会穿插几招脚法,一个不落地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让你口无遮拦!让你王大爷!让你尊老爱幼!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王朝越打越带劲,根福皮糙肉厚,打起来丝毫不必担心会真的伤到了他的筋骨,很有带感,让人身心愉悦。

直到这个时候,王朝才有些理解,为何他以前在趴李府的墙头儿时,老是会看到老富贵儿闲着没事就在家里打孩子玩。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是老富贵儿的一种变态嗜好,现在经过他的亲身体验,王朝才彻底地明白过来,原来打根福竟然是如此愉悦的一种感受,让人有点儿欲罢不能。

李丰满在旁边看得一阵吸气,王朝这老小子下手这个狠,让他看着都替根福觉得疼得慌,难怪根福会叫得那么凄惨。

心中不由对根福一阵怜悯,可怜的娃儿,没有摊上一个好爹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拜个师傅也是个十足的虐待狂,你说这要上哪说理去?

心生怜悯,李丰满决定上前替根福说说情:“那个王大爷,根福也不是故意的,您下手轻点儿,看看看看,脸都肿了,真的不能再打了,王大爷……王大爷……王大爷……”

李丰满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好几十个王大爷蹦了出来,根福就趴在地上急忙大声哭叫道:“少爷!少爷我求你了,别再说话了行吗?我疼!”

这种事情根福很有经验,挨了这么多打也让他琢磨出了一点儿规律出来。

以前老富贵儿打他的时候,只要李丰满乖乖地不言不语,哪怕不开口认错,根福挨的打也会随着轻一些少一些。

而只要是李丰满一开口,一狡辩,或是一求情,那好家伙,等着根福的肯定是老富贵儿手脚并用的狂风暴雨。

所以以前只要是一挨打,根福就会乞求着李丰满不要再多说话,因为李丰满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他身上无数个痛点,老富贵儿打人的时候,那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留情,下死手啊。

现在王朝也是一样,虽然刻意避开了他的要害,但是皮肉就不是肉了吗,一样会很痛的好不好?

李丰满白了根福一眼,这家伙真是不识好人心,本老爷这是在故意促进你们师徒之间的亲密关系好不好?

打是亲,骂是爱,你看你新认的这个师傅多么地爱你,简直比你亲爹还爱你!

“师傅,我服了,我错了,别再打了!”

见李丰满终于不再说话,根福也开始了他的表演,高声向王朝叫嚷道:“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师傅,比我爹还亲的亲师傅!我一定好好跟你学本事,绝不偷懒!”

王朝面上的怒气稍松,当然,主要还是刚才揍得爽了,身心都变得很舒畅,之前胸中的那些火气自然而然地也随之抵消了不少。

看根福趴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一下的凄惨样,王朝俯下身来,在他的四肢关节处轻轻拍打几下,然后直起身来,淡声道:“行了,你脱臼的关节已经复位,站起来吧!”

根福卖惨的声音一顿,哧楞一下翻身站起,手脚竟然全都恢复自如,熟悉的力量再度传遍全身。

抬头怯怯地看了王朝一眼,对这个他以往都欺负惯的大光头竟然再提不起一丝战意,根本就打不过,这老头儿竟然比程怀弼还要厉害得多,随便几招就搞得他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牛批得不行不行的。

“师傅,你真的会教我这一招?不反悔?”根福凑上前去,小心地向王朝问道:“你就不怕将来我学会了,会用它来揍你?”

“就凭你?”王朝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很欣赏你这种不怕死的勇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往死里揍我,看看你能不能把我身上的关节全都给卸掉!”

根福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感觉浑身上下哪都凉嗖嗖的,连忙摇头笑道:“这哪能呢,我可是已经磕头拜过师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爹,我就是再混蛋了不能打我爹不是?”

一日为师,终身为爹?

李丰满与王朝的嘴角同时一抽,对根福的文化水平有点儿不忍直视。

这小子想说的应该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吧?改成终身为爹虽然意思一样,但是听着怎么感觉就是那么别扭呢?

不过看着根福一本正经的样子,两个人都没有忍心去纠正提醒他。本来这孩子的智商就有些不太够用,强行纠正的话,他要是再来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爸”就问你怕不怕?

“行了,别说了,你的孝心为爹……哦不,是为师已经知道了,从今天开始,你就随我一同修行吧!”

王朝狠瞪了根福一眼,一句终身为爹,连他这样的老司机都被带走了节奏,这让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他很担心,与根福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的智商会不会也跟着跌破下限?

“走了,为师家的院子宽敞些,到为师的家里去练习!”

说完,王朝转身回家,根福则一阵犹豫,不由抬头向李丰满看来。

李丰满轻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道:“放心去吧,经过今天这么大的阵仗,那些刺客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你看那边,还有一大群的差役在帮咱们守着院子呢,不必担心。”

在李府的周围,足有四五十个差役沿街把守,现在涪川县衙已经把守卫工作摆到了明面上,这么多官差在侧,再加上暗卫相随,李府当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跟王朝好好学,他既然出身暗卫,又是副统领级别的人物,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把他的本事全都学到手,将来你除了能狠狠地揍他一顿,也能更好的保护本老爷不是?”

根福用力地点了点头,狠狠地握了握自己的双拳,坚声道:“少爷放心,我一定会把老王头的本事全都学过来!然后再狠狠地揍他一顿,揍得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跟在李丰满的身边久了,根福说出的话也开始变得油滑现代起来,听着是那么地悦耳。

说完这些话,根福站直身子,冲着李丰满躬身一礼,这才疾步追上王朝的脚步。

第202章 县令来访

孙思邈与楚钰自从进了厢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头埋进李丰满赠给孙思邈的那数本医书之中,连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可见李丰满所抄录下来的那几本医书对他们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虽然后世很多人都认为中医自唐代之后,就开始逐渐走向了没落,再少有能像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之类的传世名医现世。

医学著作方面更是差强人意,除了明代出了一本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再难有《皇帝内经》、《灵枢》之类足以开辟一个流派的新奇医学名著问世。

但是不可否认,随着时间的推进与历史的发展,随着各类医学知识的源远传承,每个时代的杏林之中,总是会出现一个或是一群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名医神医。

虽然他们的名气或许很难超过前人,但是在行医的过程中,在面对着各类各样病人及各种新奇古怪的病症时,总会有人把他们自己的行医经验总结起来,以供后世子孙参考。

时间久了,传承多了,自然也会有不少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医书出现。

而李丰满赠给孙思邈的那几本医书,除了《针灸甲乙经》与《肘后备急方》是唐代之前的医书之外,其余几本医书,皆是唐、宋、元、明、清几个朝代之中所汇聚出来的比较出彩的医学著作。

一些新药的应用,一些新方的辩证,还有针灸手法的改进,以及一些新学医理的阐述,这些东西,都绝对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医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东西。

尤其是那本《温病条辩》,更是让孙思邈茅塞顿开,读之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对之爱不释手。

温病学起源于战国时期的《内经》,到秦汉晋唐时期,温病皆被当时的医者归属于伤寒范围。

在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之中,也有关于温病学的类似记载,但是却还是没有将其中伤寒这一大概念之中摘脱出来。

后世又经过两宋金元时期的变革发展,历时数百年的转变,温病才开始渐渐脱离伤寒的范畴;时至明清时期,才有人逐步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和诊治方法,从而形成一门新兴的临床学科。

而这本《温病条辩》,就是清代名医吴瑭为温病通论所作的医书,里面详细论述了温病学的各类辩证基础,更是首次提出并创立了三焦辨证理论,被誉为清代温病学说的标志性著作。

李丰满拿清朝的医书来给唐朝的名医观看,中间的理论进程相差了足有千年时光。

哪怕孙思邈是唐代的药王,在后世也被诸多名医推崇备至,可是还是被这千百年之后的新兴中医理论给整个得有点懵圈,医书中哪怕是最常见的一些观点,也都能让他眼界大开,惊为天人。

楚钰的目光则放在了《针灸甲乙经》与《肘后备急方》上,这两本医书都是先于唐代的名著,《针灸甲乙经》是出自西晋皇甫谧,《肘后备急方》则是出自东晋葛洪。

楚钰对这两本医书早有耳闻,可是却因为数百年间的流传缺失,一直都不得见其全貌,现在突然在废太子这里得到了全本,他自然是喜不自胜,恨不得直接把这两本医书全都印到自己的脑子里面。

两位当世名医,全都沉浸在李丰满所抄写的几本医书之中,孜孜以求地汲取着书中的各类医学知识,并在脑海里与自己所学相印证,去芜存菁,不断地提升着自己的医术理论。

“别去打搅他们。”听到老富贵儿的禀报,李丰满轻摆了摆手,道:“那些医书不看完,他们是不会出来的。你只需记得一日三餐给他们准时送去即可。”

老富贵儿应了一声,然后探声道:“可是四小姐的身体……”

“无妨的。”李丰满不以为意道:“兕子的危机不在现在,只要能将孙思邈留下来,根治只是早晚的问题。”

晋阳公主的身体现在恢复得不错,只要坚持服用药膳,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眼下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还有一点儿李丰满并没有明说,那就是他也在盼着孙思邈在看了那些后世的医学著作之后,本身的医术能够再更进一步,那样的话,再为小妹医治的时候也能更多一些把握。

“再有,你去把刘敬也给叫来,让他也到孙道长的房间去凑个热闹,就说是我吩咐的,让他对孙道长礼貌一些。”

李丰满决定再次把刘敬给推出去,这么好的套近乎的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老富贵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入夜。

大约是在夜里八九点钟的时候,外面的雨水依旧,李丰满在屋子里随意活动了一下就准备要去卧房安睡。

这个时候老富贵儿突然急步过来禀报:“老爷,涪川县的赵府君前来拜访。”

“赵宣来了?”李丰满眉头一挑:“他脑袋有毛病还是怎的,这个点儿小兕子都已经睡下了,他还来拜会个甚?”

就算是小兕子没睡,按照礼制,也不可能会在半夜里接见外臣,这个赵宣在搞毛线?

老富贵儿道:“老爷您误会了,赵宣此来是专程来拜会您的。”

“拜会我?”李丰满闻言不由呵呵轻笑了起来,自嘲道:“我一个被发配的平头百姓,怎能当得起他一个县老爷的拜会?”

“再说,他不是一直要避嫌嘛,总是躲着不敢冒头,生怕会跟我扯上半点关系,怎么现在反倒是积极起来了,不害怕再被我这个废太子给牵累啦?”

老富贵儿道:“具体的他没说,老奴也没细问,若是老爷不想见他,老奴这就去把他赶走!”

对待这个赵宣,老富贵儿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自打他们一行到了涪川,赵宣做为县令没有露过面也就算了,就连前两次李丰满遇刺也没见他们县衙有什么明显的防卫措施,好像巴不得他们全都被刺客给宰掉才落个轻便。

对待这样根本就不把他们老爷给当成一回事儿的县令,老富贵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刚刚看到赵宣带着两个随行官员过来叫门,老富贵儿扫了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听到赵宣的拜会意图,老爷子甚至连让他们进门都没有就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然后缓步进来向李丰满禀报,就那样让赵宣一行在门外生生候着。

“别呀!”李丰满伸手叫住老富贵儿,“怎么说人家也是涪川的父母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的话,白天的那场大戏岂不就白唱了?”

一想到白天的时候,赵宣竟然带着两百余人出来一路护卫,造成了若大的声势,搞得这一次出行,几乎闹得满城皆知,多少还算是有些魄力。

看在他这么卖力配合的份儿上,李丰满还是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想要在涪川这一亩三分地上做生意混日子,与涪川县的父母官打好关系亦是他早就定好的打算,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我原还想着,这位赵府君至少还要再过两天才会想着过来与我会面,不想他竟是个急性子,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竟然趁夜就过来了。”

李丰满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色道:“你这就去把人请来,我在偏院小厅候着他们。”

“是,老爷!”老富贵儿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第203章 这不是在耍无赖么?

李府的门外。

雨水淋漓,微弱的灯光摇曳。

赵宣垂身而立,县丞范征撑着雨伞站在赵宣的旁边,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还有范征的儿子范同也在撑伞相候。

本来这种层次的会面,是怎么也轮不到范同这种无官无职且还整日里都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参加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在他们认识的人中,也就只有范同与废太子还算交好呢。

赵宣之前调查得很清楚,范同可是知味轩的常客,听说还是知味轩的第一位黄金会员,甚至还跟废太子在一起吃过酒,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是不是废太子做生意招揽客人的手段,但既然有这样的关系在,怎么也要利用一下才是。

“大人,咱们这算不算是吃了闭门羹了?下官看那个老管家对咱们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欢迎咱们。那个李丰,该不会不见咱们吧?”

范征站得有些腿疼,胳膊举得也有些酸楚,身为涪川一霸,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一个门子竟然也敢给他甩脸色,真是岂有此理!

如果这个院子里面住着的是真的太子也就罢了,哪怕是跪着等那也没得说,可是他们现在要拜会的是一个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废太子,无权无势,落了毛的凤凰,还牛批个甚?

“放心,他一定会见的。”

赵宣倒是气定神闲,刚刚门房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他白天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逼咱们出头吗,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不可能会避而不见。”

一提起这个,范征就一阵遭心。

废太子的意图,他也是在事后才有所察觉,后来经赵宣稍一点拨他才算是彻底通透。

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不管他们最初出动那么多衙役的真正目的是不是为了保护晋阳公主的安全,从他们带人迈出府衙的那一瞬间,他们其实就已经与废太子扯上了关系。

这是近大半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极力避免的事情,可是临了还是没能躲过。

“这个李丰,实在是太阴……太过狡猾,竟然连赵大人您都敢算计!”

赵宣轻摇了摇头:“淡不上是算计,从晋阳公主殿下来到涪川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注定再不能置身事外。现在只不过是把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

“那您也没有必要亲自过来拜会,下官还是觉得,咱们始终都不宜正式与他会面。”范征再次出声建议,现在走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夜黑风高雨水疾,但是也难保某处没有一双窥探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所以说吃了闭门羹其实倒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还是不明白,现在已经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赵宣无奈道:“难道你还想让今天晋阳公主上山拜佛的事情再多上演几次?”

“你信不信,如果今天咱们不主动过来拜访,晋阳公主出行的场面指定隔两天就会发生一次,到时候你说咱们府衙的差役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跟的话就如今日一般,耗时耗力来回奔波,衙内空虚,甚至连正常的职能运转都会受到影响。

而不跟的话,纵使没有刺客这回事儿,咱们也难免会落下个轻慢之罪,更何况这暗中还藏着刺客,谁敢轻怠?”

范征一愣:“这……这不是在耍无赖么?”

为了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全,他们就是跑死了也得跟啊,否则真有哪个刺客不长眼伤了晋阳公主,他们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晋阳公主不是废太子,废太子身份虽然特殊,但他到底也是个庶民,死了也就死了,只要不是他们做的,最多麻烦一些而已,并非真的一点儿也承担不起。

但是晋阳公主不一样,人家可是真正的皇亲贵胄,在长安的时候就皇帝的心头肉,谁敢让她在这里出事?

“这就是在耍无赖。”赵宣的神色再度恢复平静,“可是,你有能够破解的办法吗?”

范征直接哑口,他能有个毛的办法。

想要去哪是人家公主殿下的自由,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岂能干涉得了?

“所以,咱们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赵宣瞥了范征一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而废太子无疑就是系铃的那个人。”

想要解决问题,却又不想受牵连,如果真有这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赵宣又何至于会大半夜的跟做贼一样地出现在废太子的门前。

范征虽然老练圆滑,但是一辈子没有出过涪川,格局还是太小了些,眼界也不够开阔,对于那些上层人物的勾心斗角,更是没有半点经验。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看出来,手中有了晋阳公主这张王牌的废太子,想要折腾他们一个小小的县令与县丞,简直不要太轻松。如果一直都认不清形势,到最后被人家给折腾死的可能都不是没有。

“范同!”赵宣把目光投到了一直呆立在那里没有一句言语的范同身上,“你跟李丰有过接触,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哦?哦!”

听到赵宣叫自己的名字,范同这才从一直懵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随口就是一句:“嗯,李掌柜做得菜很好吃,绝对是一个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厨子。”

赵宣与范征的脸上都是一黑,这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谁特么问你这个了?!

“小兔崽子!”范征怒声喝道:“赵大人问你话呢,给老子好好回复!”

范同无辜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李掌柜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厨子。”

“除了做菜好吃之外呢?”赵宣再次问道:“他的脾气怎么样,为人如何,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范同想了一下,道:“李掌柜的脾气还好,对谁都笑呵呵的很是和善,反正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为人嘛,虽然贪财了些,不过该大方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吝啬,仗义!就好比上次知味轩走水,他自己本身的损失就已是不小,可是为了安抚那些受惊的食客,他甚至直接送出了近万贯的会员资格,很受那些食客的爱戴。”

“至于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们的交情只限于食客与掌柜之间的正常往来,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深。”

赵宣轻点了点头,这跟他了解到的情况相差不多。

废太子来到涪川之后就很少有交朋友,也就只有范同这个不拿钱当回事儿的败家子因为每天都会去光顾知味轩的生意而与废太子熟识一些。

不过他想信,范同所了解到的废太子都只是一种表像,真正的废太子,绝对不会像范同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和善、大方、仗义的人,一个连自己的老爹都敢搞,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会利用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看范同对他的印象,赵宣就知道,这个废太子应当是极擅伪装。

“赵大人,阿爹。”赵宣与范征不再言语,范同却忍不住向他们问道:“你们真的没有骗我,那个李掌柜,真的是半年前被圣上给废掉的那个太子殿下?”

直到现在,范同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丰满在他的印象之中,一直都是一个好厨子,一个好掌柜,不管是做菜还是做生意的手段都是一绝,身上更是没有半点儿纨绔骄奢之气,反而比他以前所见到的那些生意人都像生意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废太子?

开酒店,做厨子,这些可都属侍候人的贱业,废太子哪怕再怎么落魄,也不应该会做这些事情才对啊?

赵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范征则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能不能长点儿脑子,你觉得我跟赵大人这大半夜的站在这里淋雨,就是为了给你开玩笑?”

范同直接闭嘴,他也意识到刚刚确实失言了,赵宣与他爹确实没有必要来骗自己。

只是他仍然有些难以相信,做菜那么好吃的李丰,以前竟然不是厨子,而是太子?!

这也太特么奇怪了,难道当朝的太子殿下在宫里除了要学习治国之道之外,还兼学烹饪课程?

吱哑!

李府的大门再度打开,老富贵儿探出头来,看到赵宣三人仍在,遂把大门彻底打开,淡声道:“我家老爷有请,三位尊客请随我来!”

第20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范同虽然与李丰满有些交情,但却也只是泛泛之交。

在不知道李丰满真实身份之前,李丰满这个李掌柜在范同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十足的生意人,再了不起一点就是他做得菜特别的可口,有一技之长。

在骨子里,范同其实并没有把李丰满给放到一个与他同等的位置上去看待,一种生与俱来的优越感,让他并不能真正地探下身来与李丰满诚心结交。

他是客人,他是县男爵位的继承人,他的家里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海量财富,他生来就高人一等。

所以,在他看来,他能放下身段与一个酒肆的掌柜喝喝酒吃吃饭就已经是够给别人面子了。

商业是贱业,厨师这职业也上不得台面,整个社会的风气就是如此,范同也不能免俗。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把李丰满给当成是一个真正的友人来结交,更别提是上门做客之类常见的结交手段。

范同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到李丰满的府上,竟然是现在这种情况,由赵府君与他爹一同,以更低一个级别的身份前来拜会。

“他竟然是废太子,当今圣上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呢?圣上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去从事贱业,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吗?”

一直进了李府的大门,范同的脑子里面还在不停地嗡嗡作响,仍是有点不太能够接受这种现实。

一路穿门过府,终于走在前面的老管家在一个清净小院儿的门前停下,屋子里面亮着灯光,站在外面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人正稳坐地在厅中。

“几位尊客请进,我家老爷就在里面恭候!”老富贵儿站在门前做了一个伸手请人的手势,然后淡淡地看着赵宣、范征、范同三人。

赵宣冲老富贵儿拱了拱手,道了一句“有劳了”,然后直身跨步走进了客厅,范征、范同父子也是一样,冲老富贵儿拱了拱手,急步跟上。

“咦?这不是范同兄弟吗,什么风竟把你也给吹到寒舍来了?”

三个人刚一进屋,里面就传来李丰满惊诧的声音,没有理会赵宣与范征,李丰满直接起身冲范同拱了拱手打着招呼。

这位可是他们知味轩的大主顾,壕气冲天,自然不能怠慢,李丰满也没想到,赵宣这个县令老爷竟然会拿范同来做敲门砖。

早就听说范同的老子是涪川县的县丞老爷,不用问,剩下的这两个人中,当有一个就是范县丞。

李丰满的目光在赵宣与范征的脸上轻扫,很快就在眉眼之间确定了落征的身份。

“这个,李兄客气了!”范同习惯性地拱手还礼。

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尴尬的赵宣与范征,范同感觉自己特有面儿,废太子连府君与县丞都不理会,却独独与自己拱手见礼,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在废太子心中的地位可要远远高过他前面的这二位。

范同得意地瞥了他老子一眼,谁说吃喝玩乐没有一点儿用处了?谁说他整日里游手好闲,净交一些狐朋狗友了?

看看、看看,小爷我现在跟前太子都成了朋友,牛不牛批,厉不厉害?

“小兔崽子,你得瑟个什么劲儿,还不快办正经事要紧?!”

范征狠瞪了范同一眼,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着眼色,李丰满现在明显是不怎么待见他们,当着李丰满的面,他不可敢再大肆张扬地教训儿子。

“咳咳,李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留意到老爹杀猪一样凶悍的眼神,范同轻咳了两声,伸手一指赵宣与范征,直接介绍道:“这位是赵宣赵大人,咱们县的父母官,赵大人身边这位是家父,添为本县县丞。今日小弟过来府上,主要就是陪他们二位前来拜会李兄!”

“哦!”李丰满好像直到现在才看到赵宣与范征,不冷不热地拱手道:“原来是赵大人与范叔父,幸会幸会!”

伸手请三人落座,李丰满再次开口向范同说道:“这几日某又研究出一道新菜,准备过两天就在小店开始对外售卖,还望范兄弟到时能够去捧捧场,提点儿意见。”

“一定一定!”范同眼眸一亮,口水不由自主地开始过度分泌,“李兄的手艺,小弟说什么也不会错过……话说那些菜色……”

二人左一句新菜,右一句捧场,说得不亦乐乎。

赵宣与范征虽同样坐在一旁,可是却好像是完全被人给忽略了一般,根本就插不上话。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听废太子与范同讨论什么新菜的味道,这画风有些不对,跑偏了啊!

范征狠狠地瞪着范同,可是这个逆子就是一个十足的吃货,只要有人跟他一提起美食,他的注意力就会高度集中,根本就没有看到他老爹给他使的眼色,仍在那里叭叭叭地跟李丰满讨论着新菜,回味着老菜,口水四溅。

这一刻,范同好像已然忘记了李丰满废太子的身份,他的眼中只有大厨李丰满,而不是废太子李丰满。

赵宣正身坐在那里,神色并不显着急,静静地听着李、范二人的讨论,嘴里面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热茶。

只喝了第一口,他就品出这是最近市面上最流行的“承德茶”,而且还是上等之上的特等茶叶,气香味醇,饮之口腹郁香,让人流连不已。

现在这种炒制而出的新茶已然被炒出了一个天价,上等的“承德茶”,一两就需要近一贯钱才能买得到,十分地紧俏。而这特等,更是有价而无市,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赵宣虽然年轻,却也是爱茶善饮之人,再加上他小公爷的身份,手里也不缺钱财,自然也有资格与财力去享用这世间最好的茶叶。

只是特等的“承德茶”市面上极为稀少,便是赵宣费尽心力也就才得了数钱而已,对其珍之又珍,一直都不舍冲泡饮用。

没想到今日在这废太子的府上,下人们随意端上来的一杯茶水,竟然就是特等“承德茶”,实在是太奢侈了。

看到李丰满与范同在说笑饮茶的时候皆是长灌牛饮,不由得便是一阵心疼,这么好的茶叶给这些不懂茶的人来喝,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是对特等“承德茶”的一种污辱。

若不是一早就知道“承德茶”一开始就是出自李丰这个废太子之手,是完全属于李府的产业,现在看他们竟然这么糟蹋特等“承德茶”,赵宣可能早就出声制止,或是直接纠正他们的品铭姿势了。

一杯茶尽,有下人即刻就给续上新茶,见废太子不理他,赵宣索性也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再看二人饮茶的粗鲁动作,而是自己低头再度细细品味起来。

范征似乎也察觉到了茶水的奥秘,也同赵宣一样,慢慢细品起来。

一盏茶,两盏茶,三盏茶……

眨眼之间,茶水都已换过三遍,赵宣的肚子也已然喝了一个水饱,下腹处甚至都隐隐有了要尿急的迹象。

“行了,天色已然不早,要不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吧?”李丰满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夜色,轻轻端起了桌前的茶杯。

这是主人要送客的意思。

范同这才回过神来,恍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与李丰满已经聊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与李掌柜叙旧闲聊,而是一个陪衬的角色来着。

心中叫了一句糟糕,范同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到赵宣与范征的面上。

赵宣还好一些,神色淡然,不焦不躁,颇有几分大将之风度。

而他的老子范征,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则是很凶狠地瞪了过来,呲牙咧嘴,吓得范同一个哆嗦,好凶残。

“既如此,那我等就不再叨扰,告辞了!”

赵宣很干脆地率先起身,说出了他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范征与范同紧随其后,也纷纷起身与李丰满告辞。

李丰满点了点头,直接提声向门外吩咐道:“老富贵儿,替我送一下三位贵客!”

数息之后,三个人再度站在李府的门外,身后大门已闭,身前雨水滂沱。

他们的手中,每人都捧着一方茶盒,盒子里面装盛着半斤特等的“承德茶”。

第205章 长安的消息

“府君大人,刚刚您为何不……?”

撑着油纸伞,站在李府的院门外,范征疑惑不解地出声向赵宣询问。

刚刚赵宣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出声与废太子攀谈,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儿想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而废太子也是一样,一直缠着范同东拉西扯,对他们二人的存在熟视无睹,不理不睬。

这是为什么?

废太子不理他们,范征心中可以理解,毕竟是他们涪川县不对在先,人家心中不满气愤也属正常。更何况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废太子趁机摆摆谱,抬抬身价,情理之中。

但是赵宣这么做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大半夜冒雨前来,为的就是在废太子的面前坐一坐,露个脸?

听到范征的问话,范同缩着脑袋不言不语,那样子像极了是一只受了惊吓缩着脖子的鹌鹑,战战兢兢。

他知道他今天貌似搅了县令与他老爹的局,坏了什么事情,唯恐这两位大佬会在事后找他的晦气,所以从一出门,他就乖乖地装起了孙子,闭口不言。

赵宣扬了扬眉,轻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好见了面该跟他说些什么,甚至,我连该怎么称呼他都在不停地纠结。”

“太子?废太子?中山郡王?还是李公子,李掌柜?”

赵宣的口中带着探问,不由再次轻摇了摇头,按理说李丰满现在的确切身份是庶民,可是他真的能用对待普通百姓的态度来对待李丰满吗?

如果李丰满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庶民,有哪个县令府君会半夜闲着没事儿干巴巴地前来拜会?

“还好,今天是带范同贤侄一起过来,否则的话,这次的会面可能会更加的尴尬。”

赵宣轻轻地夸赞了范同一句,范同顿时受宠若惊,一直缩着的脖子也有了想要抬头伸出的架式。

虽然赵宣只比他大了一岁,范同也一直都有些不忿被其称之为贤侄,平白矮了一辈。但是此时此刻,能够听到赵宣这么公正的一句夸赞,他亦是心中美滋滋。这个小公爷,总算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见臭小子又有要翘尾巴的趋势,范征不由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向赵宣问道:“现在见了见了,头也低了,不知接下来赵大人准备怎么办?”

“明日我会带人正式前来拜见晋阳公主殿下,同时也会让衙里的差役定时定点地守在李府四围,确保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全。”

赵宣淡声道:“之前所有关于废太子消息的禁令全部取消,反正经过了白天的拜佛事件之后,这个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咱们就算是想禁也禁不住了。”

之前为了确保废太子在涪川的安全,所有知道李丰满身份的官员、勋贵,全都被赵宣给下了禁口令,禁止他们与废太子有过多的接触,禁止他们把废太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让废太子像一个真正的平民一样,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城里过着平常人家的生活。

这既是押解废太子过来涪川的那些禁军暗中的叮嘱,也是赵宣自己心中的意思。

越少人知道废太子的身份,废太子在这里就会越安全,他这个小县令的日子也就会越好过一些。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自废太子入城以来,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出过任何一次意外,除了废太子自己自暴自弃,整日酗酒夜不归宿之外,没有人对他做过任何不当的举动。

但是现在,刺客的连番袭击,再加上晋阳公主的意外到来,以及李丰满自己作死暴露,他废太子的身份就算是想瞒也再瞒不住。

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公开,暴露了也有暴露的好处,直接摆到了明面上,被无数双眼睛时刻注视,那些刺客反而就不好再肆意行动。

赵宣猜想,这或许就是李丰满想要主动暴露出自己身份的本意。既然遮遮掩掩已经确保不了他的安全,暴露一下又何妨?

“想法是不错,只是你能承受得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传来的恶意指责与鄙夷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前无人相识无人指责的时候,你都还整日畏缩,每日以醉酒度日,现在,呵呵……你未免有些太高估你自己了。”

赵宣的心中泛起一丝鄙夷,他一直都很瞧不上废太子之前的做派,大丈夫行走于世,连这点儿打击都承受不了,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失忆之后的废太子虽然与之前有了一些不同,但是只要他还是废太子,他就必须要承受着这些来自各方的压力。

如果废太子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堪重负,那这个人也就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他格外重视的必要了,待晋阳公主一走,他的好日子也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哒哒哒!哒哒哒!

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响亮的马蹄声,马蹄拍打着地面上的积水,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赵宣与范征同时止住了话声,起初还以为是来之前为了避嫌而故意安排停放在旁边路口的那辆马车过来接他们,可是待马蹄声及到近前,他们才发现,空旷的街道上,竟是一人一骑踏马而来。

“吁!”

马上的骑士的勒手中的缰绳,正在疾驰的马匹应声而立,生生止住去势,停留在赵宣三人的跟前。

马上的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完全看不清脸上的面容,更是无从分辨他确切的身份,只是他跨下的这匹黄膘马赵宣看着有些眼熟,屁股上盖了烙印,像是军中的军马。

“三位先生请了!”马上的骑士一拱手,高声向三人问道:“敢问这里可是李丰李承德的府上?”

“你是何人?”见来人开口就问李丰的府坻,赵宣心中一凛,雨伞稍稍抬高了一些,以便更好的打量马上的生人,同时探声问道:“打听李承德的府门做什么?”

“咦?这不是赵府君吗,怎么你也在这里?”

马匹上的人似乎有些意外赵宣的询问,不由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赵宣,透过挂在李府外门两盏灯笼的微弱灯光,还真让他认出了赵宣的身份,遂翻身下马,拱手与赵宣见礼。

“你认得本府?”赵宣一怔,拱手道:“不知尊下是?”

“涪川折冲府校尉罗川,见过赵府君!”罗川把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真容,“数日前赵府君进山剿匪,就是末将率兵相随,赵府君可还有印象?”

看到罗川的面貌,再听他说起剿匪一事,赵宣不由一阵恍然,连忙拱手与罗川见过:“原来是罗校尉,雨水遮目,光线昏暗,竟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罗校尉,真是失礼,还望罗校尉莫怪。”

彼此寒暄两句,赵宣直接向罗川问道:“不知罗校尉深夜至此,有何贵干?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赵某人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府君客气了。”罗川抬头望了一眼赵宣身后的李府府门,道:“听说晋阳公主殿下此刻就在涪川,而且前几日还遭了刺客行刺,我家都尉不放心,特意派末将过来看看。”

赵宣不由轻笑,压低了声音向罗川道:“罗校尉莫要蒙我,你若真是为了护卫晋阳公主殿下,又岂会单人单骑而来?”

“若是赵某猜得不错,可是长安那边来了什么消息,所以才劳得罗校尉深夜冒雨前来送信?”

罗川颇为意外地深看了赵宣一眼,道:“这些都是赵府君自己的猜测,罗某可是什么也没说。”

说完,罗川冲赵宣一拱手,道:“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末将单请赵府君喝酒!”

赵宣侧身让开去路,同样客气道:“赵某也是一样,有机会单请罗校尉共饮!”

目送着罗川敲门进了李府的大门,赵宣的面色显得有些凝重。刚刚罗川虽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却已是不言而喻,确实是有长安的消息传来了。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长安那边总算是有了回应。

军部的消息一般都会比正常的渠道快上两到三天,现在军部的消息已至,想来郡守那边再有两日左右也会有消息传来。

赵宣的心神有些不定,他不知道这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消息,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前程。

第206章 长安的消息(续)

程怀弼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呼噜声打得也很有节奏。

啪啪啪!

呼呼呼!

外面好像有敲门声,程怀弼一翻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噜声再度响起。

啪啪啪!呼呼呼……

啪啪啪!呼呼呼……

“三公子!三公子!起来了!属下有急事禀报!”

好像是程迁儿的声音,程怀弼半眯着双眼,迷糊中高声向外吼了一句:“滚蛋!别打搅老子睡觉!”

现在的李府又有暗卫又有官府的差役,还有十位禁军及十几位东宫以前的侍卫,安全无比,几乎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所以程怀弼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就在今天下午,刚刚从天檀寺回来,确定了李府的安全之后,程怀弼就忍不住开始了鹿戏的修炼,结果与根福一样,仍是没有逃脱变身成狗的命运,一整个下午都躬着腰,四肢着地而走,跟一条狗几乎没什么区别。

为了尽快适应现在这副形态,程怀弼整个晚上都在东窜西跳,饶是他天生神力,面对这种新的行走方式,仍是被折腾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疲惫不堪。

现在,床上的枕头简直比他亲爹都亲,谁要是敢打扰他睡觉让他离开他可爱的枕头宝贝,他咬人的心思都有了。

啪啪啪!啪啪啪!

程怀弼的眉头紧皱,胸中的火气也在一点点地堆积,越来越旺盛。

门外,程迁儿仍然在很顽固地敲着,同时还有烦人的声音随着敲门声缓缓传来:“三公子,涪川折冲府传消息过来了,说是长安来的急报,要请三公子亲自过目……”

“程迁儿,你找死是不是,老子刚才说了,赶紧给我滚蛋!老子要睡觉!管他什么消息不消息,还长安来的……”

房间里面暴怒的声音一弱,程迁儿仿佛听到里面有人翻身掉床的声音,紧接着程怀弼正常清醒时的声音传来:“你且等着,我马上出来!”

一阵稀稀嗦嗦的穿衣声之后,房间被猛地打开,程怀弼窜出房门,切声问道:“送信的人呢?”

看到程怀弼人模狗样的趴在地上,程迁儿的嘴角一抽,不过面上仍是恭敬地轻声回道:“来的是折冲府中的一名校尉,此刻正在厢房用茶等候。”

“那还等什么,走啊!”程怀弼二话不说,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四条腿走路,跑得贼快。

趁夜送来的消息,多半都是急报,尤其是这消息还是从长安的,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圣谕,给程怀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怠慢。

前段时间正常的通信渠道莫名地就与长安失去了联系,程怀弼心中一直都有些担忧,唯恐出现了什么不可掌控的变故。现在好不容易才把长安的信息给盼来,哪怕是再累再困,他也要先睹为快。

“三公子,您慢点着儿!”看程怀弼一蹦一跳地就窜了老远,程怀迁儿也在后面加急了脚步。

快及以厢房门前的时候,程迁儿小声向程怀弼提醒道:“三公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直起身来,你若是这样直接进去,我怕里面的人会被吓到。”

程怀弼的身形一顿,程迁儿说得不错,他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宜被外人看见,否则日后有人大嘴巴传回长安,他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脸皮厚一点儿没有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脸!

这是原则问题。

“老子也想站起来,但问题是我才刚刚练习鹿戏,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刚刚睡觉的时候老子都是倦着身体睡的,实在是太特么坑人了!”

如果不是力气增长的效果极为明显,体内气血的变化也在日益增高,程怀弼一定会以为这是李丰满在故意整他,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葩的功法?

“我倒是也想被坑一次,但是也得有这样的天赋才行啊!”程迁儿小声感叹了一句。

如果他也能像程怀弼这样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实力直接增长了一个大的档次,别说是四肢着地,就是五体投地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程老三这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太特么得瑟了。

“你说什么?”程怀弼满是恶意地扫了程迁儿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在说老子的坏话?”

“没有的事儿!”没想到程怀弼还是一如既往地敏感,程迁儿一个激灵,直接摇头否认:“三公子您多想了,您可是属下的顶头上司,借我俩胆儿也不敢冒犯你啊。

刚刚属下只是在想,如果三公子实在是不能直起身来,要不咱们换一间房,您先进去,然后属下再去请那位罗校尉!”

“靠谱!就这么办!”

程怀弼满意点头,嗖的一下,又窜到了隔壁的厢房之中,好整以暇地候着信使上门。

对此,罗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程怀弼是右金吾将军,官阶甚至比他们折冲府的总都尉还要高上一些,摆个谱抽个疯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急步入屋,躬身见礼,罗川没有一丝客套,直接步入正题。

“程将军,这就是此次加急送来的密报,里面有两封书信,一封指名要程将军亲启,另外一封是请程将军转交给晋阳公主殿下,信件是三日前从长安折冲府发出,一路安然,无丝毫开启痕迹,程将军您请过目!”

罗川躬身双手把他带来的竹筒递到程怀弼的跟前,程怀弼伸手接过,轻轻把防水竹筒打开,里面有安静地躺着两封书信,信封上的金漆未开,封皮的四角完整,也没有被人私自拆开破坏的痕迹。

确实如罗川所言,这两封信都很安全。

一封上面写着“程怀弼将军亲启”的字样,另一封则写着“请程怀弼将军转交晋阳公主殿下”。

查验完毕,程怀弼便迫不及待地把写给他的书信打开,细细观看。

出乎程怀弼的意料之外,这封书信竟然是他们家老爷子的亲笔手书,开头的“小兔崽子”那四个字一如既往的醒目,一种老爹拿着皮鞭正要揍人的画面恍然浮现在眼前。

小兔崽子,是程咬给对自己三个儿子的爱称,几乎是从小叫到大,程怀弼与他的两个哥哥早已习惯。

相信这个世上,也就只有程咬金才敢在书信的开头直接这么称呼程家的儿郎,程怀弼长吸了口气,虽然才只看了开头的几个字,他却已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老爷子已经有快十年都没有亲笔给他写过书信了,更别说是通过这种特殊的军部传送渠道。

这说明,废太子与晋阳公主遇刺,以及他们传送消息被截的事情,远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严重,甚至连卢国公这样轻易都不会动用的帝国元老都开始亲自写信指挥,足见事态的危急以及圣上心中的愤怒。

一瞬间,程怀弼想到了很多,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后宅主院。

老富贵儿去而复返,轻轻敲了一下李丰满的房门。

李丰满刚把赵宣三人送走,此刻还没有脱衣下榻,听到敲门声便在里面应了一句,老富贵儿高声禀道:“老爷,刚刚有折冲府的人过来拜会程将军。”

李丰满起身开门,轻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老富贵儿道:“没有明说,不过老奴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军中传信专用的传竹筒,所以老奴猜测,多半是长安那边来消息了。”

“真的?!”李丰满声音陡然提高了不少。

“八九不离十。”老富贵儿道:“肯定是老爷遇刺的消息已然传到了圣上的耳中,折冲府送来的传竹筒中所装着的,多半是圣谕!”

老富贵儿的神情我有些激动,只要圣上肯开口,他们府里现在所面临的危机立马就能解除,刺客的问题也能从源头上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希望是如此。”李丰满也一直在等着长安来的消息,这样小命整日被人惦记着日子,他也是过够了。

“走,随我一同过去看看,是死是活,就看父皇他老人家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老富贵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轻声宽慰道:“老爷多虑了,虎毒尚不食子,圣上他又怎么可能会不顾念老爷的生死呢。当初老爷犯了那么大的过错圣上都不舍得将您赐死,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主仆二人各自撑了一把油纸伞,疾步来到了程咬金所在的院落。

第207章 稳了!

“信已送到,末将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辞了!”

程怀弼拿到信的那一刻,罗川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他不想在这里多呆,准备连夜赶回。

程怀弼出言挽留:“今日夜色已深,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妨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不必了,都尉还等着末将回去复命,耽误不得。”罗川直接摇头拒绝,道:“还有,过来之前,都尉大人曾言,听说晋阳公主殿下在涪川曾遭行刺,十分担忧。若是程将军觉得人手不够的话,可随时知会一声,半个时辰之内,我折冲府便会有精兵赶来支援!”

程怀弼冲其拱了拱手:“替我谢过马都尉的好意,若有所需,程某必不会与他客气。”

说完,程怀弼扭头向程迁儿吩咐道:“程迁儿,你去代我送送罗校尉!”

程迁儿应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先后出了房门。

程怀弼再次抬起书信,凑到桌前的烛火之下,细细观看书信上的内容。

啪啪啪!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程怀弼一抬头,发现门口站着的竟是李丰满与老富贵儿二人。

刚刚程迁儿出去的时候并没有随手把门关上,李丰满二人站在门口处,屋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程将军,现在方便进来吗?”

李丰满一只脚已经迈到了屋里,同时出声向程怀弼探问,一副在征求程怀弼意思的架式。

程怀弼嘴角一抽,你特么都进来了还问个毛?

虚伪!

心里面鄙视了李丰满一番,程怀弼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书信放在桌案上,淡声问道:“没有什么不方便,不知李兄深夜来寻小弟,有何贵干?”

李丰满一屁股坐在程怀弼的对面,目光往桌案上的书信扫了一眼,直声道:“我来做什么,程兄心中会不清楚?一句话,能不能看?”

程怀弼没想到李丰满竟然会如此直接,还以为他会按照惯例,喝两口茶,说两句不关痛痒的废话,然后再迂回地打探一下这次来的消息。

这么简单直接的做事风格,很不符合废太子以前的行为做派,不过却很合程怀弼的脾气。

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大丈夫就当如此爽利。

碰到那些做事墨墨迹迹,说话遮遮掩掩的人,程怀弼看着就烦,爷的时间富贵着那,哪有时间陪你们玩猜谜游戏?

“好!够爽快!”程怀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猛拍了一下李丰满的肩膀以示赞扬。

“不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笑声一止,程怀弼的神色骤然变得严厉了起来,抬手拍了拍桌上的书信,道:“这是军中秘信,中山郡王现在一介白身,怕是没有资格品阅。”

别说李丰满现在只是白身,便是他仍是帝国的太子,没有圣上的允许,他也不能随意浏览军中秘信。

“这么说,是没得商量了?”李丰满问道。

程怀弼肯定点头:“这是军中的规矩,还望李兄莫让小弟为难。”

“既如此,那某就不多打扰了。”李丰满倒也爽快,一见事不可为,起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得他低声向老富贵儿轻叹道:“原本还想要跟程兄弟交流一下鹿戏的心得,助他早日摆脱四肢行走的窘态,没想到啊,我本将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程怀弼的耳朵一支楞,“鹿戏”,“四肢行走”之类的关键字瞬间入耳,眼眸一亮,连忙抬手制止:“慢着!李兄止步!”

程怀弼想要站起身来,结果刚一起身,前面的两条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想要趴到地上,鹿戏的副作用之强大,让程怀弼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反抗能力。

起身一半,程怀弼又不得不重新坐回原位,高声向李丰满招呼道:“李兄请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凡事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真的?”李丰满顺势回转,老神在在道:“不会太勉强吧?如果太为难的话那就算了,我不强求。”

李丰满好似在替程怀弼着想,继续劝说道:“而且鹿戏的副作用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严重,根福当初不是也在地上爬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不药而愈了吗,相信程兄弟也是一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在地上爬着爬着就习惯了。程兄弟可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丧失了自己的原则。”

一个月?

程怀弼顿时面如屎色,李丰满说得这些他都知道,鹿戏的副作用虽强,但是却不会真的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相反还会促进他对自己身体的撑控力,待他将鹿戏的精髓领悟,这些副作用自然会自动消失。

只是他不敢想像自己要是连着一个月的时间都像是一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走路,会被别人笑掉大牙也就罢了,将来若是传到长安城,以前的那帮狐朋狗友肯定会以此为柄让他出丑,到时候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程怀弼不是根福,根福性子憨傻,每天都傻呵呵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况且也没有谁会与一个性子憨傻的人太过较真儿。

但是他程怀弼不一样,卢国公府上的三公子,统领禁军的右金吾将军,长安众多纨绔子弟中的领头羊,他是一个正经八百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是个要脸的人。

“咳咳!”轻咳了一下,程怀弼尴尬开言:“李兄说得不错,规矩就是规矩,死也不能破,兄弟久在军中,一直都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断是不会知法犯法。”

“这封信是秘信原则上来讲,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给你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程怀弼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一拍巴掌,作恍然大悟状:“但是,我可以念给你听啊,对不对?既不坏规矩,又全了你我的兄弟情谊,简直就是两全其美有木有?”

李丰满一阵无语,老富贵儿也不由投给了程怀弼一个极为鄙视的眼神。

此时,隔壁老王家。

本已睡下的老王听到外面紧凑的敲门声,直接翻身而起,身若灵猫,一跃就到了门前,“谁?”

“属下胡莱!”

吱哑!

房门打开,胡莱闪身而入,话不多说,直接把手中的一支只有小拇指大小的圆形竹筒递上。

看到竹筒,王朝双眸一缩,切声道:“赵统领回消息了?!”

与军部托管粗细的大传竹筒不同,胡莱手上拿着的这只小竹筒是他们暗卫专用,借助训练好的信鸽或是猎鹰来回传递。

胡莱点头:“一刻钟前刚到,上面有赵统领特有的标记。”

王朝按过信筒,轻轻一拧将竹盖打开,然后把竹筒里面卷成一团的信纸抽出。

信纸上面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两句:

圣上有令,让尔等务必确保废太子与晋阳公主的安危!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入驻到废太子的府上,贴身护卫!

再有,密切关注刺客的行踪,彻查幕后之人!

王朝看后,随手把信纸递给了胡莱,胡莱看了一眼,轻步走到烛火前将信纸付之一炬。

“王头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胡莱轻声向王朝询问。

王朝轻耸了耸肩,打着哈欠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屋睡觉了!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胡莱一阵懵圈,“可是圣上的圣谕不是说让咱们……”

“保护废太子与晋阳公主,彻查刺客的幕后真凶对吗?”王朝一撇嘴,“你到底还是年轻,保护废太子与晋阳公主也就罢了,彻查真凶的事情也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吗?”

“那是老赵该去头疼的问题,关咱们鸟事?咱们只要确保废太子与晋阳公主不会再有危险也就够了!”

留在涪川的刺客都已被清除,现在当地官府也开始正式插手李府的防务,可谓是人多势众,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必再忧心什么刺客的安全问题,所谓的贴身保护,完全没必要。

长安那边,既然圣上已经得到了消息,决定要彻查此事,那么一切自然也就尘埃落定,不管最终有没有查到所谓的幕后真凶,至少后续的刺客有九成的可能不会再出现。

除非,那些人惟恐天下不乱,真的想要把天给捅出个大窟窿。

当然,王朝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整个大唐朝堂,没有人敢这般去招惹暴怒中的李老二,那种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王朝现在的心情很好,甚至都已经在开始打算着,等过两天局势稳定,根福那小子又学有所成实力大进之后,他就可以正式退休,去追求他的第二春,跟城东的张寡妇好好过日子去了。

“行了,别再墨迹了,把心放回肚子里,回去歇着吧!”

王朝伸了个懒腰,无趣地冲胡莱摆了摆手,将他打发了下去。

胡莱无语退出。

这天底下,接到圣谕之后还能这么淡定甚至不把圣谕给当一回事儿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们王朝老大了。

果然,王副统领才年过四旬就混到了要退休养老的地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208章 仇人有点儿多

李丰满静静地坐在那里,细细地聆听着程怀弼声情并茂的诵读声。

“……圣上闻之震怒,已令赵德全彻查此案。小兔崽……嗯,你在那边可要悠着点儿,一定要确保废太子还有晋阳公主的安全,他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圣上不处罚你,老子也会大耳瓜子……咳咳……此处略去三百字……”

程怀弼很羞涩,哪怕是在书信之中,他也能够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他们家老爷子蛮不讲理的无赖气息。

摊上这样一个说话不着边际动不动就大耳瓜子抽人的老子,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听说废太子那个废物去了黔州之后变化挺大,甚至比他在长安里蹦得还欢,这是在作死,也难怪别人会惦记上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他不蹦哒,估计也是早死的命,趁现在还能蹦就让他可劲儿地蹦好了,说不定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丰满的额前冒起了数道黑线,程咬金这厮,果然名不虚传,就凭他信中这种说话的语气,李丰满就有一种眼前正站着一个面貌凶恶的老头子在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即视感。

“……小兔……咳咳……,你个不孝子,晋阳公主写信之余还知道给圣上捎回来一些涪川的特产,你特么竟然毛也没有给老子捎回来一根,听着,那个什么‘承德茶’老子喝着很不错,记得给我整个十斤八斤的回来……”

朗读之声还在继续,程迁儿在旁边听得亦是一阵尴尬。

送完人后程迁儿就立即折返回来,看到李丰满与老富贵儿都在屋内时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罗川刚来的时候就是老富贵儿给他开的大门。

老富贵儿在太子还没有被废的时候就是李承乾麾下最忠实的幕僚与管事,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能够猜出罗川此行的目的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让程迁儿感到无比懵逼的是,他们家程将军这是在搞什么东东?

那可是军部的秘信,你这么当着外人的面大声地朗读出来真的好么?

这件事情若是传到军中,尤其是被卢国公他老人家知道了,不把他的屁股打得开花才怪!

数分钟之后,程怀弼的声音一止,把手中的书信再度拍放到桌案之上:“好了,信里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李兄当是已经明了了吧?”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道:“程兄弟放心,茶叶我这里有的是,既然卢国公喜欢,回头儿就让老富贵儿给你送来。”

程怀弼老脸一黑,这个时候你给我提什么茶叶,老子是这个意思吗?

早知道刚才就把这一段儿给略过去了,感觉好丢人。

程怀弼不搭这个话茬儿,直声道:“总之,这里的事情圣上已然知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有了必要的反制措施,所以,接下来李兄就不必再担心还会有刺客过来找死了。”

“借你吉言!”李丰满冲其拱了拱手,心情大好,尽管这咱结果他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得到确切的消息,还是让他稍稍激动了一丢丢。

总算是安全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面临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刺杀,李丰满不胜其烦,每天都提着心吊着胆,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李兄。”程怀弼道:“刺客虽然不大可能会再出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任何麻烦了。”

李丰满一怔,不由抬头看向程怀弼:“还请程兄弟不吝赐教!”

“豪门世家,想要对付一个人,手段有千万种,而刺杀只是其中最极端也最冒险的一种手段,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轻易走这一步。这一次应该是你的某此作为触动了他们,所以才让他们有了如此猛烈且不计后果的行刺动作。”

程怀弼道:“现在圣上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刺杀的手段应该会告以段落,但是仅凭现在的一些证据,却未必就真的能够揪出那个幕后真凶,所以李兄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上层社会的博弈规则程怀弼很清楚,哪怕李世民知道了涪川发生的这些事情,只要不有拿下十足的证据,就算是心中有了猜疑的对像,只要一天不落实锤,纵是皇帝,也不会轻易下令拿人。

朝中的那些谏臣可都不是摆设,个个都是敢与皇帝硬杠的狠角色,为了公理正义,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了解!”李丰满秒懂,“程兄的意思是,那些人并不会善罢甘休,不派刺客,他们还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我,总之就是不让我有好日子过对吧?”

程怀弼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依程兄之见,这朝中都有什么人想要取我性命?谁最有可能会暗中下黑手?还有,我以前在长安时的人缘真的就有这么差劲吗?”李丰满诚声向程怀弼请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就算是要有所防备,他也总要先弄明白自己的主要的对手是谁才可以。

程怀弼却一点儿也不接招,含糊其辞道:“李兄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不应该来问我,就算你真的失忆了,你身后的这位老管家总没有失忆吧,李兄以前的事情他可比谁都清楚。”

程怀弼直接把锅甩给了老富贵儿,李丰满也不由回头看向老富贵儿。

老富贵儿神色复杂,喏喏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道:“这个问题在老爷失忆的时候我曾经提过一次,老爷您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你上次说我的仇人有很多,多得几乎有点儿数不过来,这难道不是在开玩笑吗?”李丰满的脸有点儿黑,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老富贵儿很干脆地点头道:“老爷您是知道的,老奴从来都不会跟您开玩笑,您以前的仇家真的有很多。”

说着,老富贵儿竟极为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细数了起来:“吴王、蜀王、越王、江王、纪王、赵王、曹王、蒋王……,您以前的这些兄弟,个个都与老爷有隙,还有萧瑀、孙伏伽、岑文本等等一些朝中大员,也与老爷不太对付。

接下来,就是以前的那些跟在老爷屁股后面巴结依附的权贵,老爷事败失势,他们有很多也跟着受了牵连,这些人也有大半都对老爷恨之入骨……

虽然老奴提到的这些人中有很多其实已经不在了,要么老死,要么被砍了脑袋,但是他们还有亲朋子嗣,这些人对老爷的仇视反而更甚……”

李丰满越听脸越黑,不管是敌人还朋友,现在似乎都想让他死,合着混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太子就混了个四面楚歌的下场。

废太子,真特么废!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先天条件!

程怀弼在一边幸灾乐祸,啧啧有声,他早知道废太子的处境不是很乐观,事败的时候就是墙倒众人推,朝中有很多人都在落井下石。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废太子虽然治国为政的资质平庸,但是在得罪人这方面却是一把好手,这地图炮开的,竟然比他们家老爷子还要牛批。

程怀弼不由得冲李丰满伸了伸大拇指,这哥们儿得罪人的水平,真是不服不行。

第209章 养生之气

李丰满很快就把心中的担忧全都甩在了脑后。

仇人多怕个毛,我爹是李世民!

这句话,可要比“我爸是李刚”有气势多了,一招败敌,看谁还敢瞎哔哔?

所以,一觉醒来之后,李丰满又开始了他始终如一的锻炼日常,心情好似没受一点儿影响。

体内的真息,犹如一道暖流,缓慢而坚定地在全身的经络之中游走,所过之处,李丰满就会感觉到一片极致的轻松,他现在已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看着这丝真息一天天的被滋养壮大,他的心情就越发愉悦。

程怀弼趴在地上,活像一只灵鹿一般跳来跳去,身子灵动,筋骨舒展,一套鹿戏打下来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本色出演。

这就是李丰满教给他的对症良方,熟能生巧,只要尽快地掌握住鹿戏的精髓动作,并将之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力行之中,所谓的只肢着地不听使唤,自然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

当初根福就是这样一点点地摆脱了四肢行走的尴尬,现在这一招用在程怀弼的身上,同样适用。

在二人的身边,还有李壶、程迁儿等几个护卫,也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练习着五禽戏中的某一段动作,有的是虎戏,有的是熊戏,但他们摆出来的架式,比之李丰满与程怀弼都差了许多。

这时候,孙思邈也顶着两只熊猫眼从院子里走出,看到李丰满与程怀弼的动作,神色不由一怔:“五禽戏?这么多人都在练?”

脚步不由自主地凑到演武场,孙思邈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丰满的身影。

一群人中,只有李丰满打出的五禽戏才最完整,从虎戏到鸟戏,五禽皆全,如行云流水。

至于程怀弼,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套,完全入不得孙思邈的法眼。

李壶、程迁儿几人就更不必提,孙思邈看都懒得看一眼,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李丰满的身上。

“嗯,不错,不错!”孙思邈抬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一个劲地点头夸赞:“动作娴熟,招式老道,虽然与真正的五禽戏有些出入,但是精髓不失,功效不减,皆有强身健体之效,难得,难得啊!”

李丰满也注意到了孙思邈的到来,不过他的五禽戏刚打到一半,全身的筋骨刚刚打开,所以也就没有停止,继续打练了下去。

“我说此子体内怎么会有养生之气,原来亦是因为五禽戏之故。”孙思邈轻声自语,“老夫当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失传已久的五禽戏集齐,并持之以恒练了近四十年才蕴养出了一丝养生之气,还曾窃以为喜,觉得自己的天赋不错。”

“今日得见这位李居士才知,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赋这种东西,果然从来都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一直都引以为傲的成绩现在被人吊打,孙思邈很受打击。

本来到了他这个年岁,心性早已锤炼得内心如镜,万事不起波澜,攀比之心什么更是已然绝缘。

但是这两日,自从遇到李丰满开始,他的道心深受震动,已经连着两次复起波澜。

昨日李丰满赠他的那些医书,让他直到现在都还激动不已,脑子心神都极为亢奋,作息规律一下就被其打乱,近三十年来,深谙养生之道的孙思邈头一次整夜不眠。

再有就是眼下,看到李丰满极为娴熟地练习着五禽戏,看他辗转之间所表现出来的熟悉程度,孙思邈判断他至少有二十年的功底造诣。

二十年就蕴养出了养生之气,时间竟只是他孙思邈的一半,这让孙思邈不得不震惊莫名,惊艳不已。

更让孙思邈感到钦佩不已且自叹弗如的是,在对待五禽戏这种传说中的养生宝典的态度上,李丰满竟然没有丝毫的隐藏遮掩,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演练,任由身边的属下护卫随意学习。

这种心胸气度,亦远在他孙思邈之上。

遥想当初,在初次聚齐五禽戏并学有所成之后,孙思邈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孙氏一族的嫡系血脉,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五禽戏外传。

也就是在最近十余年,随着年龄的增长,道行的加深,孙思邈的思想已经不再拘泥于外物,对所谓的门户传承已不再似以往那般看重,遇到投缘的人他也不会再吝啬。

就如天檀寺的了尘方丈,与孙思邈志趣相投,已然从孙思邈这里得去了全套的五禽戏。

所以,孙思邈才会更加地佩服李丰满的心胸,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超脱于物外,不为凡事俗物所累,如此心境,绝非常人所能比。

难怪那么重要的医书,昨日李居士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就随手送给了他,这样的得道之士,怕是早已不在乎这些身外的东西。

十几分钟之后,李丰满长呼了口气,收拳止势,锻炼完成。

“孙道长!”接过老富贵儿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把脸,李丰满走上前来与孙思邈打了声招呼。

孙思邈稽首还礼,道:“李居士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年纪轻轻,五禽戏就已登堂入室,蕴养出了一道养生这气,贫道佩服。”

李丰满一脸惊讶,诧声问道:“孙道长竟能看出小子体内的那道气息?”

这有点儿夸张了吧,真息隐藏于内,除了他自己应该不会有人能感应到它的存在才是。

这段时间,他的身边不乏武术高手在侧,程咬金与王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连他们都没有察觉到他体内真息的丝毫异常,孙思邈一个医者道人,又是如何看出的?

“李居士莫要奇怪。”孙思邈呵呵一笑,淡声道:“贫道之所以能够察觉到养生之气的存在,那是因为在贫道的体内,同样也有一道养生之气的气息,它们彼此之间有所感应,所以贫道才能在见到居士的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它的存在。”

说着,孙思邈体内的气血一阵异常翻涌,李丰满的内息竟然在瞬间有了一丝从来都没有的躁动,他的感觉很清晰,这丝躁动的来源,就在眼前的孙道人身上。

“感觉到了吗?”孙思邈定声道:“贫道的内息要强于居士,所以贫道才能先于居士有所感应。毕竟这五禽戏,贫道已经练了近四十余年。”

李丰满提声问道:“孙道长竟也会五禽戏?”

果然,失传几百年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五禽戏如果真的失传了,后世也就不会再有五禽戏的传承了。

“贫道翻遍古籍,多方印证,历经数十年才将五禽戏归整还原,又持之以恒坚持练习了四十余年,才有了今日之成就。”孙思邈没有隐瞒,轻声向李丰满道出了他五禽戏的来历,同时也轻声向李丰满询问:“不知李居士这五禽戏,是师从何人?”

“一位德高望众的老师医,他见小子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就私下传授了我这套五禽戏,让我每日坚持,锤炼身体。”李丰满半遮半掩,轻声说道:“那位老师医练了六十年才养出真息,身体一直健康无疾。”

孙思邈恍然,这才是正常人的修炼节奏,六十年才蕴养出养生之气,资质一般,但也算是不错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丰满一样天赋异禀。

同时,也印证了孙思邈心中的猜想,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得到了五禽戏的传承,就是不知道,他亲手整理出来的五禽戏与李丰满所学的五禽戏,到底谁的才最接近正宗。

“等等!”程怀弼这时突然窜到两人的跟前,疑声道:“你们口中所说的内息、养生之气是什么东西,为何我并没有感应到?”

“你?”李丰满撇了撇嘴,他实在是很难跟一个与五禽戏天生犯冲的家伙讲解什么才是五禽真息。

在李丰满的感觉里,接二连三的残废现象无一不表明,根福与程怀弼二人天生就不太适合练习五禽戏,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蕴养得出一丝真息。

李丰满也不止一次地劝过他们不要再瞎折腾,只是这二人全都是一根筋,根本就不听劝说,每天都还练得特别起劲儿。

孙思邈倒是一副好脾气,认真向程怀弼解释道:“五禽戏并不是一般的养生功法,练到极致时,可自然在体内蕴养出一股充满了生机的内息,贫道称它为养生之气。”

“养生之气可反哺滋养身体的各个部位,具有强健气血,益寿延年,祛病防瘟之效。”

呼呼呼!

孙思邈话音方落,周围就传来一阵喘着粗气,不停地流着口水的声音。

第210章 孙思邈的建议

程怀弼舔了舔嘴唇,激动得有点儿不能自已。

“敢问孙道长,这个养生之气是不是只要练了五禽戏就能蕴养得出来?还有,一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成功?”

听到程怀弼的问题,剩下的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孙思邈,感觉这辈子他们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

不怪他们眼馋激动,实在是刚刚孙思邈说得太过神奇,太过诱人。

强健气血,益寿延年,祛病防瘟。

这些东西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对武者来说更是如此。而在场的这些人,除了李丰满与孙思邈外,个个都是实力不俗的武者。

实力强大,百病不侵,还特么活得比谁都长,这样简直牛批得要炸的非人待遇谁不想要?

孙思邈一摸下巴,老神在在地回答着程怀弼的问题:“程将军说得不错,只要每日坚持练习,并且持之以恒,十数年如一日,甚至于数十年如一日,任谁都有机会可以蕴养得出养生之气。”

“至于时间嘛,”孙思邈稍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有点说不准,具体还是要看个人的天赋,贫道的资质愚钝,练了四十年才略见成效,而这位李居士师的师傅更是坚持练了六十年才有所感应。”

“所以说,这是一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序渐进的过程,要有一颗平常心,心急不得。”

我去!

程怀弼与程迁儿等人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燃烧起来的热血一下被浇了个冰凉。

还四十年、六十年?

等到他们真的熬到那个时候,腿可能都迈不开了,倒霉一些短命一些的人可能坟头的草都长了十几茬了,还练个屁啊,这根本就是在开玩乐嘛!

“不过嘛,也有例外,你看这位李居士,现在甚至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然养出了内息,你们如果天赋可以的话,也未必不能做到啊!”

孙思邈以李丰满为实例,又给了程怀弼这些人一些看得见的希望。

众人不由得又把目光集中到了李丰满的身上,凡事都有特例,别人花了四十年甚至六十年的时间才能办到的事情,李丰满能将它缩减到十几二十年,他们也未必不可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李丰满练习五禽戏的时间肯定短不了,说不定从刚记事起就已经开始。

哪怕是练了二十年,也总比四十年、六十年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至少二十年后,他们还不至于已经老得动弹不得,不是么?

一群人中,只有老富贵儿有点儿懵逼,抬头看了看孙思邈,又扭头瞧了瞧李丰满,待确定孙思邈不是在开玩笑之后,顿时对李丰满惊为天人,满是崇拜。

“老爷,老奴若是记得不错,这五禽戏您不是……”老富贵的声音很高,充满了炫耀、傲娇的劲头儿。

我就知道!

“老富贵儿!”

李丰满连忙出声将老富贵儿打断,岔声道:“你说得不错,我之所以会有今日之成就,也确实是练了很久,虽然不及孙道长与家师耗时深远,却也是一日都不敢懈怠。”

“诸位,你们也是一样,只要肯坚持下去,说不定你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大有收获。你们也看到了,五禽戏并没有那么难学,只要每天花点儿时间,养生之气肯定会在你们的身上出现。”

“梦想什么的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你们说对吧?”

在场的人中,也就只有老富贵儿最为清楚他的底细,满打满算,李丰满在这个世界也就才练了不到两个月,更确切一点应该是一个月又十七天。

若是让孙思邈知道他只用了四十七天的时间就练出了内息,养出了他费了四十年时光才养出来的养生之气,李丰满怕这个老道人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直接背过气去。

还是给这些资质平庸的人留一点儿念想吧,一个人如果太优秀了,身边的人难免会自卑,很容易受到别人的仇视。

看到李丰满投来的警告目光,老富贵儿好像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老爷这是要装低调啊。随即他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绝口不再提李丰满修炼的具体时间。

不过他的心里却在不停地腹议:太子殿下真是变了,以前遇到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他可从来没有退缩过,恨不得能广而告之,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

可是现在,嗯,懂得谦逊了,其实也挺好。

程怀弼用力点头,心中再度充满了希望,他可是天生神力,数百年都难得出一个的绝世天才,若论天赋,废太子岂能比得过他,既然废太子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练出养生之气,他程怀弼也一定可以!

对自己,程怀弼一向都是信心十足。

他与根福可是这个世界上与五禽戏契合度最高的两个人,根福更是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实现了一个大级别的实力提升,养生之气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程怀弼的目光瞥向李丰满与孙思邈,里面充满了阵阵的蔑视,这两个已经练出养生之气的家伙,天赋都是个渣渣儿,不值一提,要不了多久,程爷就能彻底超越你们!哼哼哈!

程迁儿,李壶几人不似程怀弼这么嚣张,但是当他们看到就连体质最为瘦弱的李丰满都练出了养生之气,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也有很大的希望?

“果然,这位李居士一点儿也不介意别人修练五禽戏,甚至还在变相地鼓励这些人坚持不懈,让他们不至于因为五禽戏耗时太久而丧失希望。”

孙思邈满意点头,自以为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最为了解李丰满的意图。

养生之气并不是那么容易修炼,孙思邈自己更是深有体会,这几十年来,他一直都在深山之中游走,钻研医术、治病救人之余,亦在修身养性,沉淀己身,所以才能在四十年的时间内养气成功。

而寻常的普通人,想要如他一般,四十年如一日的修身养性,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正常人练个四十年五十年还只是保守估计,在场的这些人中,估计有一多半便是练上一辈子也不见能聚出一丝养生之气。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李丰满一样天赋异禀,还是正常的普通人更多一些。

不过,五禽戏毕竟是养生奇功,哪怕最终不能成功聚出养生之气,长期练习下去,对这些人的身体也有着极大的裨益,至少可以强健体魄,抑制病患,多活个三五年也不在话下,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看到程怀弼几人又开始在疯狂一舞动五禽戏,李丰满欣慰一笑,还好忽悠得很及时,否则以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后院锻炼身体,岂不是会很无聊?

“孙道长,咱们借一步说话!”

李丰满伸手向孙思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他来到旁边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轻声道:“我有意让舍妹也跟着修习五禽戏,就是不知道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么高强度的运动?”

孙思邈眼眸一转,不由呵呵轻笑起来:“没想到李居士竟与贫道想到一处去了。

昨日为晋阳公主请过脉之后,贫道心中就有这个打算,如果晋阳公主能够在四十岁之前在体内蕴养出内息,也就是贫道所说的养生之气,她体内的所有暗疾自会迎刃而解,不留一丝后患。”

“四十岁之前?”李丰满眉头一皱,踌躇道:“希望不大吧,舍妹可能并不似晚辈这般天赋绝伦,我担心她可能……”

李丰满不是自夸,五禽戏的修炼者他之前见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除了那位老中医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练出过真息。

除非有人能像他一样天赋绝佳,否则就只能靠时间去慢慢消磨,就连孙思邈这样的药王,不也是练了四十年的光景才聚出了真息么?

孙思邈摇头微笑:“寻常人自然是没有可能,但是晋阳公主却一定可以。”见李丰满疑惑地向他看来,孙思邈直看着李丰满,定声道:“因为她有一位已经练出真息的兄长。”

“贫道凝炼养生之气数十年,对养生之气的运用多少有些心得。贫道这里一方,可让自身的养生之气通过特定的经络输入他人的体内。”

“虽然这些气息一但离体便会很快消散,但是它的短暂存在,却能成为一个引子,一个能让晋阳公主快速聚出内息的引子。

只要李居士能够坚持每日往晋阳公主体内输入些许养生之气,再配合五禽戏对晋阳公主身体经络的不断锤炼,便可极大地缩短晋阳公主聚息的过程。”

“少则三五年,多则九到十年,定能聚出内息,蕴出养生之气。只是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影响到李居士自身的养气进度……”

孙思邈不由抬头看向李丰满,李丰满哂然一笑,无所谓地耸肩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还年轻,不缺这点儿养生之气!”

孙思邈一个稽首,动声道:“居士豁达,贫道佩服!”

第211章 传说中的内劲(二合一大章)

本来这种类似于传功的工作,孙思邈做起来会更加地得心应手,毕竟他经验丰富,而且这传功的方法也是由他发明,他最有发言权。

不过,一听到孙思邈的详细描述,李丰满就知道孙思邈并不是在故意推脱,更不是舍不得耗费一点养生之气。

而是因为,这一过程不仅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去一点点地积累水磨,而且传功的过程中还会有一定的身体接触,至少要露出半个肩膀。

兕子可是帝国的公主殿下,岂是谁人都能与她有肌肤接触的机会?孙思邈虽是方外之人,且上了年纪,但终归也是一个男人,正常的诊病把诊碰触一下手腕没有关系,但是香肩后背这样隐诲的地方,肯定不行。

但是李丰满是晋阳公主的同胞兄长,相对来说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传功的时候也不会畏手畏脚。

孙思邈直言:“还有一点儿就是,虽然贫道看起来很年轻,实则已经过了鲐背之龄,今年已经九十有三了。”

“而晋阳公主的想要成功蕴养出养生之气,少说也得十年左右的时间,十年之后,贫道是不是还有幸健在尚在两可之间,所以,之前贫道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医治晋阳公主,直到贫道感应到了李居士体内相同的气息,才算彻底定下心来。”

李丰满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他更惊诧于孙思邈的真实年龄。

虽然他一早就有猜测,孙思邈的年龄肯定小不了,毕竟已经六十好几的楚钰都在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他肯定要比楚钰大上不少。

但是九十三这个数字还是有点儿超乎李丰满的预料。

九十三岁的年纪,四十几岁的样貌,气血饱满,精神矍铄,几乎没有一点儿破绽,与后世那几个怎么看也不显老实则下巴上脖子间的皮肤已经开始松驰的明星相比,这位孙爷爷才是真正的不老男神好不好?

驻颜有术,保养有方啊,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李丰满甚至都想开口询问孙思邈的保养秘方了。

接下来,孙思邈详细地与李丰满讲解了一些传功的方法与细节,并且亲自上阵,在李丰满的身上演示了一遍,让李丰满亲身体会一下传功的路线与效果。

李丰满接收得很快,穿越之前他的记忆力就很不错,穿越后更是牛批得离谱,记忆力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穿越之前他所看到过的那些医书他都能一字不落地全都默写出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他现在的脑袋瓜已经可以与录像机、存储器相提并论,凡是他所见到听到的东西,全都会被他深刻铭记。

传功的方法孙思邈只讲了一遍,李丰满就已经完全记住,而且一字不差,传功时所需要用的经络穴位更是没有一丝偏差。

以至于当李丰满提出要在孙思邈的身上做传功实验并成功实施之后,就连孙思邈都对这个已经废掉的太子殿下惊为天人。

传功的方法繁复无比,其中涉及到十余条经络及近百处穴位,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便是孙思邈自己使用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唯恐会出了意外。

可是李丰满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所有的行功路线全都记住,并且第一次使用就极为娴熟地将养生之气导出,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神才、鬼才、神鬼才!

孙思邈看向李丰满的眼神有点儿飘,他活了九十三年,走南闯北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各式各样的天才、英杰他见过不少,但是像李丰满这样妖孽的存在,他着实是第一次见到。

“李居士晚辈是天姿卓越!”孙思邈一点儿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誉之辞,感叹道:“这套导气之术,贫道这些年也试着找了几个传人,但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像居士这样,只用了区区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之完全掌握并融会贯通!”

“知道贫道的那几个徒弟,学得最快的用了多久吗?”孙思邈自问自答道:“半年!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耗时最久的那一个,甚至练习了足足两年才堪堪掌握!”

李丰满一怔,诧声道:“孙道长,你之前不是还说除了晚辈之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人练出养生之气吗,怎么……”

教几个没有养生之气的人学习传功导气,这就有点儿扯淡了有木有?孙思邈不是在忽悠他吧?

“这个嘛,李居士不是武者,不知道也属平常。”孙思邈轻声解释道:“贫道教的那几个徒弟,虽然并没有从五禽戏中养出养生之气,但是他们都是武术高明的武者,每一个都已经练出了内劲,超了正常人体的极限。”

“而他们体内存在着的内劲,虽然暴戾强劲,有别于养生之气的温和柔润,但状态仿佛,亦可通过特定的方法将之引出体外。”

李丰满顿时明了,孙思邈所说的这个内劲,应该就是武侠小说中常常提到的内功吧?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内功的存在?

“内劲当然切实存在!”听到李丰满的问题,孙思邈极为肯定地回答道:“能够练出内劲的武者虽然不多,说是万中无一也不夸张,但少并不代表着就不存在。”

“就跟五禽戏一样,”孙思邈举例道:“只要持之以恒地修练五禽戏,肯定能够练出养生之气。武者亦是如此,只要他们坚持习武,锤炼身体,当他们体内的气血与肌肉筋骨的力量达到人体的极限时,内劲也会自然蕴出。”

“只是武者的修炼极耗气血,气血不足就会反伤内腑,所以绝大多数武者在还未将肉身力量练至顶峰的时候,就已经油尽灯枯,终身与内劲无缘。”

李丰满心神一动,探声问道:“所以,那些武者才会将蕴养气血的五禽戏当成是滋养他们武道的神功秘典,并对之趋之若鹜?”

见孙思邈点头,李丰满这才算彻底明了,为何老富贵儿他们这些人,在见到他打五禽戏的时候会表现得那般激动,为何根福与程怀弼明明都已经练得快要残废了却还是不愿放弃。

原来这五禽戏对他们这些武者来说,竟然真的如此重要!

李丰满忽然有些意动,他的五禽戏已然大成,并且成功蕴养出了养生之气,如果他转而习武的话,那岂不是要比别人有着更为优越的先天优势?

“孙道长,你觉得若是晚辈现在开始学武,会不会……”

“当然可以!”孙思邈很快就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直接点头道:“李居士虽已近而立之年,但是因为五禽戏及养生之气的改善,筋骨经络并没有像常人一样僵硬难化,若是从现在开始习武,练上四、五十年,肯定能够练出内劲,成为武道高士。”

四、五十年?

李丰满瞬间就体会到了刚刚程怀弼、李壶他们在听到练出养生之气的时间后凉凉的心情。想要成为武道高手,四处行侠仗义、装逼打脸的兴奋劲儿瞬间被冰冻。

按最少的时间估算,四十年之后,他就已经六十有七,老得都快要走不动了才练出内劲,还怎么出来行侠仗义、英雄救美,还怎么到处装逼打脸秀优越?

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用点儿心把知味轩做强做大,把他们老李家的精湛厨艺永久地流传下去。

况且,练武不比作操,也不比五禽戏这样的日常锻炼,练武讲的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断地锤炼并压榨自己的极限,中间更不能有丝毫的停歇懈怠,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李丰满只是一个有梦想的牛批一点儿的未来厨神而已,切蹲做菜他还在行,练武打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又与孙思邈闲聊了一阵,感觉晋阳公主应该已经起床,李丰满便拉着孙思邈一同去寻晋阳公主。

“要光着身子吗?”晋阳公主听完二人的讲述,小脸一阵羞红,哪怕李丰满是她的同胞兄长,光着上身背对着他,晋阳公主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十二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大姑娘了,男女之妨已经在开始规避。

“殿下误会了。”孙思邈连忙解释:“只需要露出双肩即可,而且传功的时间并不会很久,每次只需半盏茶的时间。”

晋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是太子哥哥的话,只露双肩并非不能接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就算是日后传扬出去,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对大哥的身体有影响?”晋阳公主不由向李丰满看来,眼中闪出一丝关切:“养生之气既然那么难得,对每个人来说肯定都是极为珍贵,如果对大哥的身体有害的话,本宫宁愿不要!”

果然,这个妹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一听说有这么大的好处,肯定会点头如捣蒜,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施术者的损耗?

“小妹放心。”李丰满轻笑道:“这养生之气对为兄来说,其实就是有源之活水,每日都会有足量的补充,赠给你一点儿对我来说并不会有丝毫影响。”

孙思邈站在一旁边默声不语,心中对李丰满更为钦佩。

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影响?

养生之气的蕴养远不如李丰满口中说得那般轻松,如果把养生之气具化成一团特殊的液态溶液的话,孙思邈练了四十年,养了三十年,体内现存的养生之气也才不过一个小酒盅那么大小而已。

李丰满比他年轻,修炼的时间更短,哪怕天赋异禀,没有足够时间的积累,养生之气肯定不会比他的多,孙思邈估算,李丰满体内的养生之气,最多也就吸人一指甲盖那么大而已,而且还是小指的指甲。

而传功时所要输送出去的养生之气虽然不多,可是怎么也能抵得上他一日的修炼总和。

换句话说就是,为了每日辅助晋阳公主练习五禽戏,蕴养内息,李丰满在将来的数年甚至十数年内,他体内的养生之气都会停滞不前,很难会再有明显地增长。

这就是等于放弃了十几年的功力,只为成全另外一个人。

这样的情怀与决定,哪怕是孙思邈这个传功功法的发明者,也很难做得出来。

“孙道长,我大哥说得都是真的吗?”怕李丰满会骗她,晋阳公主扭头向孙思邈看来,求证道:“大哥这样每天为我传功,真的不会伤身体吗?”

孙思邈看了李丰满一眼,见李丰满神色淡然,正平静地看着他,遂轻声向晋阳公主回道:“殿下且放安心,此方并不会影响到李居士的身体健康。”

“不过。”孙思邈稽首道:“如果时间过久的话,可能会让李居士的养生之气有所损耗,而养生之气的重要性,贫道刚刚已经言明,它能让人健康长寿,少生灾病,贫道之所以能够活到九十三岁还有如此活力,全赖养生之气的功效。”

没有理会李丰满那里投来的刀子一般的凌厉目光,孙思邈道:“所以,贫道希望殿下日后能够坚持不懈修炼五禽戏,尽可能早地蕴养出自己的养生之气,这样,既不辜负李居士的一片苦心,亦能让李居士早日必得自身的修炼。”

见晋阳公主瞬间就有要落泪的架式,李丰满再次狠瞪了孙思邈一眼,连忙开声劝说:“小妹莫急,别听孙道长在这里危言耸听,为兄自幼天赋异禀,每天所汇聚到的养生之气远超孙道长的想像,给你一丢丢,完全影响不到为兄!”

孙思邈摇头不语,李丰满的天赋确实惊人,但是他并不相信李丰满每天所蕴养出来的养生之气能有多么地浓郁。

他能感应到李丰满体内养生之气的大致规模,如果真如李丰满所言,他每日蕴养出来的养生之气远超传功消耗的话,李丰满练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才只有一小指甲盖的养生之气存量?

如果让孙思邈知道,他所感应到的李丰满体内养生之气的存量,只是他四十几天的修炼所得,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四十几天就能汇聚出小指甲盖大小的养生之气,那么平均一天下来,李丰满所蕴养出来的内息真的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李丰满并没有吹牛批,他每日传功所用的消耗,真的只是一丢丢而已,完全影响不到他自身的修炼。

可是这些,孙思邈不知道,晋阳公主也不知道,全都以为这是李丰满的安慰之辞。

晋阳公主的眼圈微红,泣声道:“大哥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从小到大,除了父皇母后,也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乖,莫要再哭了,脸都花了!”

李丰满一阵心疼,连忙出声劝说:“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只要你能好好的,别说只是一点儿内息,就算是把命都给你,哥哥也心甘情愿!”

“所以,你一定要乖乖的,尽早把养生之气蕴养出来,那样的话你就能够真正地健康起来,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大哥怎么样都行!”

李丰满这么一煽情,好嘛,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直接起身,一下扑在李丰满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被小妹这么抱着,李丰满心中一阵触动,一股暖暖的温情渐渐浮升起来,被亲人这么拥抱着的感觉,真好,他仿佛又回到了与李爷李奶李爸李妈生活在一起时的日子,好怀念啊。

反正闲着也闲着,要不,再多煽几句?

第212章 选择性失忆

煽情结束,晋阳公主终于不再抗拒。

第一次养生之气的传输正式开始。

屏风后面,晋阳公主在小娥的帮助下轻解衣衫,把衣服往下退了半格,双肩露出,然后才请李丰满入内。

晋阳公主娇羞地低着脑袋,虽然小时候常被太子哥哥抱着玩闹,但自从大了之后,有了男女之妨,她就再也没有在大哥的跟前这么暴露了。

好害羞!大哥不会笑话我吧?

李丰满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态,只是露个肩膀头子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前去海边游玩的时候,穿三点式的美女多了去了,有的姑娘半个屁股蛋子都露出来了他有说什么了吗,还不是以欣赏的眼光大胆地去偷瞄?

“准备好了吗?”走到近前,李丰满温声询问。

“嗯。”

晋阳公主轻轻点头,应答之声如蚊蝇振翅,低不可闻。

见此,李丰满不禁莞尔一笑,轻轻抬起手掌贴在了晋阳公主的果露的脊背之上。

传功说起来好像很复杂,又是经络又是穴位,好像是极为麻烦。

其实在掌握了要领之后,对李丰满来说这就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远不如电视中内功疗伤或是传功灌顶那么夸张,动不动就要几个时辰。

外表看上去,李丰满只是抬手在晋阳公主的后背上方轻轻拍了一掌,肌肤接触的时间甚至还到十秒钟就撤掌收回。

孙思邈之前预估的半盏茶时间,其实是把李丰满运气调节的时间也算了进去,他也没有想到,虽然才只经过了一次的传功实验,李丰满就已经把传功的时间给压缩到了数秒以内。

如果不是孙思邈说一次不能传输过多,养生之气毕竟不是晋阳公主自身所蕴养,属于外物,太多的话可能会引起她自身经络的排斥,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有害无益。

否则的话,李丰满一定会成倍甚至数倍地加大加量,好让晋阳公主早点儿摆脱减寿短寿的厄运。

“这么快?”

晋阳公主在小娥的侍候下穿回衣服,好奇地向李丰满询问:“刚刚感觉后背好像被好像被针给扎了一下,有点儿疼,有点儿麻,还有点儿暖暖痒痒的感觉,大哥,这就是你们说的养生之气吗?”

“当然。”李丰满轻笑道:“虽然只有一点点儿,但是它会顺着你的经络游走全身,让你的身体一点点地适应这种内息运行的感觉。它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火星,只要你把五禽戏练到极处,身体的气血调节到位,这颗星星之火马上就会呈燎原之势,助你一举蕴出属于你自己的养生真息。”

别人需要四十年甚至五十年才能练出的真息,通过这种方法就可以大大提前,就跟是在作弊一样。

只是一如孙思邈所说,这种方法耗时耗力,一经开始,就要连续数年甚至十数年不间断,一般来讲,除非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否则没有谁会愿意牺牲自己这么多的时间与功力去成全一个外人。

“行了,事不宜迟,随我出去,大哥这就开始教你五禽戏!”

李丰满拉着晋阳公主的小手,直接来到院子里。

孙思邈在门外恭候,静静地看着李丰满为晋阳公主讲解虎戏的分解动作,时不时地点头颔首,似乎对李丰满的虎戏讲解很是认同。

这么光明正大的偷看,李丰满毫不在意,反而讲得更为认真透彻,丝毫不怕五禽戏的秘密泄露出去。

五禽戏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一种强身健体的全民运动,它的健身性子,其实与那些老大爷老大妈跳的广场舞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五禽戏更专业,健身的效果更好一些。

所以这种东西,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他巴不得越多人跟他一起练才越好呢。

晋阳公主学得很认真,别看她身体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是架不住人家的头脑聪明,不管多复杂的动作,只要见李丰满做上一遍她就能完全记住。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太极拳的练习,小丫头身体的柔韧性也被完全打开,并没有那种眼高手低的笨拙感,有样学样,真正动手施展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错处。

小半个时辰之后,晋阳公主已然能够自己缓慢地把虎戏的动作重复一遍,虽然其中还隐藏着一些瑕疵,但相对于第一次修炼虎戏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下扑的时候不要压得太低,重心要平衡平稳。还有抻背的时候脊背要完全拉开,每一个关节都要受力……”

又随口点出了晋阳公主动作中的几个小错误,李丰满示意让她自己好好琢磨一下,而他则凑到了孙思邈的身边与之闲聊了起来。

“除了养生之气,孙道长应该还有其他办法来助舍妹排出丹毒吧?”李丰满轻声探问。

孙思邈也不隐瞒,瞄了一眼正在练习虎戏的晋阳公主,轻声道:“不瞒李居士知晓,通过一些药物的搭配,确实也能做到类似的效果,但是也只是排毒,并不能完全恢复那些被丹毒损伤的根基。所以,中年暴毙的可能依然存在,只是时间会向后稍稍推迟几年。”

“而养生之气虽然见效缓慢,但却是治根之方,不但可以祛除丹毒,修补根基,更是能够益寿延年,让晋阳公主能够平安终老。”

李丰满轻轻点头,养生之气的妙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感触也是越来越深,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止希望小妹能够拥有,轻寒他们姐弟五个,最好也能成功蕴养。

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索性每天都给他们传输一点儿养生之气做引,让他们能在成年之后也都成功拥有养生之气护体。

这个时候,李丰满的心中已经在开始计算着要批量开发培养,若是让孙思邈知道他的打算,肯定会认为他疯了。

培养一个就已经让他的养生之气有些入不敷出,若是四个五个一起,那岂不是要被吸干?自损根基不说,也很容易造成后继不力的后果,结果很可能一个也培养不出来。

李丰满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他每天所汇聚出来的养生之气究竟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别说是四五个人一起上,就是再多一倍,他也供应得及!

天才选手,就是这么流弊!

“李居士,昨日你赠给贫道的那些医书,不知都是出自何处?”

孙思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向李丰满问道:“贫道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不过实在是见猎心喜,心痒难捺,如果李居士不方便回答的话,就当贫道没问。”

李丰满轻轻一笑,摇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那些医书有的是古籍,有的是我以前看到的一些孤本,孙道长以前没有见过也是正常。”

“当然了,它们都不是原本,只是我凭着记忆抄写下来的,中间若有错处,还望孙道长莫要见笑。”

李丰满把他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说辞扔了出来,反正那些医师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可能会见过,随他怎么说都行。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医术不达标,没有半点儿行医经验,硬说那些医书是他自己写的会有太多破绽,李丰满甚至都想过把所有的荣耀全都贴到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他所写出来的那些医师,每一本几乎都是可以照亮一个朝代的医学名著,若是真能全都揽到自己的名下,纵是名垂千古也不在话下。

“不会不会!”孙思邈连忙摇头,切声道:“那些书中所述之方,新颖大胆,却又贴合医理,多是贫道凭生所仅见,读之大受启发,受益良多,贫道可没有资格去指责其中的见解。”

对于李丰满的记忆力,孙思邈从刚刚的传功之法就已然深人体会,记错什么的,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李丰满甚至能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将上百个穴位的先后顺序都能一个不落地记清摆正并顺利施展,区区几本医书,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贫道仿佛听说,李居士在月前似乎得过失魂症,忘却了以前许多的记忆,不知这医书……”

连人都不记得了,却还能将那么多医书默写出来,李居士的这种失魂症,倒是调皮得很啊。

“咳咳咳!”李丰满有些尴尬,没想到连老富贵儿他们都没看出来的漏洞,竟被孙思邈一眼就给看了出来。

“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很是奇怪,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这些医书上的内容却会时不时地在脑子里面回荡,真是何奇怪哉!孙道长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丰满趁机开口向孙思邈求教,一脸地真诚。

“确实是很神异。”孙思邈飘然一笑,道:“不过人的头脑、魂魄神秘异常,受了损伤,确实会有这样那样的奇异症状,或许李居士的这种失忆,就是一种有选择的失忆也不一定。”

李丰满连连点头,不愧是活了九十三岁的药王大人,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嘛,必须要多点两个赞,严重支持一下!

第213章 百官弹劾

门下省,政事堂。

房玄龄拖着沉重的身子缓步走来,近年来他感觉身子越发容易疲惫,精神也在不如前,这不才走了没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

殿内,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已然落座多时,此刻正饮茶静候。

在他们的下首,还有萧瑀、马周、于志宁等一众老臣,足有数十位之多。

见房玄龄进来,众人之中除了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拱手示意了一下之外,其余众人皆是起身躬迎,以示敬重。

一下看到这么多人在,房玄龄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这政事堂可是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以往可都只是他与长孙无忌及褚遂良三个老家伙在,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房玄龄面上的神色不动,目光流转,轻轻投到了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的身上,长孙无忌冲房玄龄微点了点头,褚遂良则是一声苦笑,没有多言。

“实在是不好意思,上了岁数,腿脚不太灵便,让诸位久等了。”房玄龄冲屋内的众人拱手告罪了一声,然后直奔内厅的正席入位。

政事堂通常都是他们三省的头头脑脑在一起商政议政的地方,通常情况下,并不许其他的官员入内,可是今日呢,朝中几乎所有排得上号的大臣全都集中在了这里,这是要出事的前兆啊。

房玄龄是中书令,文臣之中名义上的最高官衔领导,政事堂的事务一般也都是由他来主持,有什么争议,也是由他们三省官员商讨之后才去禀明圣上,请圣上做最后裁定。

坐定之后,房玄龄目光朝下首的众人一扫,淡声询道:“诸位大人,今日好似并无朝会,何故全都聚到这政事堂中?”

长孙无忌没有说话,褚遂良轻声答言:“房大人,他们是为那位突然出现的蒙面钦差而来。”

房玄龄轻点了点头,跟他刚才预想的差不多,果然还是那个赵德全犯了众怒,这些人是联名告发弹劾他来了。

“房大人!长孙大人!褚大人!”萧瑀率先站出身来,拱手向三人一礼,愤声道:“那位赵大人的出身老夫亦有所闻,不过是一个内庭的侍卫,他有何德何能行使刑部之权,肆意捉拿朝中大臣?”

“是啊,房大人!”于志宁也站起身来,悲愤不已,高声道:“他才上任三天,却仗着圣上赐下的手谕肆无忌惮,以捉拿刺杀晋阳公主的刺客为由,一举擒下了二十三位朝中的大小官员,其中有三人甚至直接被打死在了狱中!”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公报私仇,私设刑堂,置朝庭的律法于何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另外一位官员也站出身来,高声禀道:“吏部的王生和大人一生兢兢业业,克忠职守,他犯了何罪,为何一声不响就将人拿入大牢?”

接下来又是一位。

“刑部的傅主薄为官清廉,官声闻名遐迩,他又犯了何错,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举家都入了大狱?”

“还有礼部的张大人……”

“户部的陈大人……”

堂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地全都在数落着陈德全的不是之处。

这两天,赵德全可着整个长安的官场乱放地图炮,凡是以往与废太子有仇隙的官员,或是另外那几位殿下的从属之人,可劲儿地去抓,去审,谁的面子也不给,一下就把看似平静的朝堂官场给搅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而赵德全这个始终都带着面具的所谓钦差,也一下成了几乎所有朝中官员的眼中钉,成了众矢之的。

举报、弹劾赵德全的奏章也如雪片一样哗啦啦的飞入中书省,飞向李世民的案头。

奇怪的是,不管是中书省还是李世民那里,始终都没有半点儿反应,李世民更是称病暂不上朝,百官就算是想要面圣谏言也没有一点儿机会。

不得已,他们只能在政事堂汇聚,希望能够通过三省的首脑,也就是房玄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他们这些可以随时入宫面圣的老臣重臣来间接地向圣上表达他们的不满。

他们知道,便是不上早朝,这政事堂每日也都会有正常的三省议会,把各地发生的军政大事做出汇总,一并禀明圣上。

几乎每天,房玄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三人都有面圣的机会。便是有天大的事情,李世民也不会不见这三位朝中的支柱。

“行了,诸位大人的意思,我已明了。”房玄龄抬手向下压了压,堂中的声音渐止,他的目光闪动,温声道:“稍后入宫面圣,我会如实地把诸位大人的谏言向圣上禀明。”

“这件事情,那位赵大人做得确实有些欠妥当。”房玄龄先是认同了一下在场官员的观点,而后又道:“不过诸位大人也当理解一下圣上的心情,晋阳公主外出求医,可是却三番四次遭人行刺,这种事情别说是圣上,就是放在任何一位百姓的身上,为人父母者也都会气愤担忧。”

“晋阳公主可是圣上亲手带大,平素里也最为疼爱,现在生死未明,圣上更是气得头疾复发,盛怒之下,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众人一阵默然。

显然,晋阳公主的遭遇他们也有所耳闻,李世民的愤怒他们也可以理解,但是圣上是明君,岂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大肆牵怒于他人?

“还有一点众位不知道。”房玄龄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晋阳公主殿下是在涪川遇刺,与他一同遇刺的还有前太子李承乾。”

众人一惊,怎么还跟废太子扯上关系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朝中的老臣,头脑自然都不愚笨,很快就想到了事情的另外一种可能。

那些刺客,多半是冲着废太子去的,晋阳公主只是适逢其会,受了牵连。

而皇上之所以震怒,也不完全是因为晋阳公主,废太子的原因可能更多一些。

而被抓的那些人,近些年来或多或少的都与废太子有些牵连,有的弹劾过废太子,有的被废太子教训过,有的干脆直接就与废太子站在对立面上。

这么一思虑众人才发现,原来那位赵大人所抓的这些人,并不是无迹可寻,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在为废太子为晋阳公主出气!

“还有!”看到众人都不再说话,房玄龄继续说道:“在前太子与晋阳公主遇刺的前后前个月内,朝中有人截留了一切从黔州送来长安的消息。所有涉及到前太子、晋阳公主以及刺杀之类的消息,无论是官面上还是私下里的信件来往,全都被人掐断。这其中,也包括传入中书省中的黔州奏报。”

“诸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堂下的众人更是面色急变,一个劲儿地吸着冷气,竟无一人敢再多说一句。

连中书省的奏报都敢拦截,而且还成功拦截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被发现,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想要刺客废太子的幕后之人,无论是胆量还是能量全都大得超乎他们的想像。

“房大人!”马周定声问道:“奏报泄露的源头可已查到?”

“查到了。”房玄龄道:“不过,凡是涉事的官员小吏,要么被人先一步灭口,要么自己或是服毒或是自缢,三省六部之中,总共五十八人,没有一人存活。”

咝!

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竟然全都没有半点耳闻!

瞬时,堂下已经有许多人都打了退堂鼓,他们开始有些后悔跟着一起来凑这个热闹了,知道了这么多,不会也跟着受到牵联吧?

“当然,这些事情全都事属机密,希望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千万莫要随意泄露。”房玄龄轻声叮嘱了几句,神色很是慎重。

众官员连忙弯身颔首,不敢有半点儿异议。

“行了,这件事情我稍后会亲自面圣向圣上禀报,诸位大人且放安心。”房玄龄轻轻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小饮了一口,然后看向堂下众人:“如果诸位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我与长孙大人还有褚大人尚有要事需要商议。”

“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众人齐齐起身,躬身告退,脸上再没有来时那种火烧火燎的急切与愤怒,很大一部份全都面色惨白,背上渗着冷汗,连走路的双脚都有些发软。

片刻之后,政事堂再度恢复往日的宁静。

褚遂良冲房玄龄拱了拱手,出声恭维道:“还是房相最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眼前的一声危机。”

长孙无忌也轻笑附言:“连捎带打,把这些人全都吓了个不轻,房相的手段确实高明。”

“两位大人莫要玩笑了。”房玄龄轻声道:“现在那个赵德全明显已经犯了众怒,再让他这么继续下去,可能真凶还没有抓到,朝堂倒是先被他给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件事情,也是时候该适可而止了。”

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同时点头表示同意,李世民的意图他们一早就看得明明白白,现在虎也敲了,山也震了,气也出了,是时候由明转暗,恢复正常的朝政了。

幕后真凶可以暗中调查,但是朝中的局势已经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赵德全这个搅屎棍,也该让他好好的歇歇了。

“二位大人。”褚遂良手抚着桌上的茶杯,不经意间向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会这么迫不及待,甚至会不惜惹圣上也要以这么激烈残酷的手段去除掉废太子?这对他或是他们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按理来说,前太子已然被废,已然丧失了与任何人争权压利的机会,整个朝堂之上,还有谁会跟这样一个庶民过不去呢?”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摇头不语。

房玄龄也是一样,并没有接褚遂良这个话茬儿,这种事情谁也不敢妄加猜测,他们三个身份不同他人,位高权重,更是不能胡言乱语,否则的话,整个朝堂怕都会为之震动。

见二人全都咸口不言,褚遂良道:“倒是我有些唐突了,这种事情实是不该这般私下议论。咱们还是说一下西北旱灾的事情吧,相应的钱款我已令户部下拨,只是不知这些钱粮能不能助那些灾民度过今年的这个难关。”

“是啊,圣上对西北的灾情也是甚为关注。”房玄龄一声轻叹:“三个州郡一同遭灾,万顷良田颗粒无收,近百万灾民,仅靠朝庭的这一点儿救济,怕是……”

“更严峻的还不是这鄯、河、岷三郡之地。”长孙无忌轻举了一下桌案上的奏报,道:“这是甘、兰、西、廓四郡新近送来的奏报,他们那里也有近月滴水未降,地表干涸,眼见成灾!”

“若是这七郡之地一同暴发旱灾,仅凭户部现存的钱粮,根本不足以全面振济,如果在此之前不能筹集到足够的钱粮安抚人心,一声更大的祸事,怕是就在眼前!”

房玄龄与褚遂良全都色变,同时起身凑到长孙无忌的身前,共同观看新至的这几封灾报奏疏。

与这七郡之地的灾难相比,废太子遇刺的事情似乎已经不是那么地重要。

他们三个都是久经朝堂的老臣,心里都很清楚,天灾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灾之后所引发的人祸,那些饿急了眼的灾民,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安抚,时间一久,必定会演变成兵灾人祸,绝对不能轻视。

第214章 去涪川

当天夜里。

赵德全便低着脑袋跪在李世民的身前请罪,不是因为朝中的官员齐名弹劾了他,而是经过这几天的追查审问,他仍是没有找出哪怕一点儿新的线索。

刺客废太子的幕后真凶身份依然成谜,赵德全感觉自己仿佛掉到了一个别人早就挖好的坑里,任他再怎么扑腾,也跳不出来。

人得罪了,事儿却没办成,赵德全现在心情很丧。

“行了,起来吧。”李世民轻摆了摆手,示意赵德全起身。

“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事情从一开始朕就知道,短时间内多半查不出什么实证,让你出去抓人审问,也只是权宜之计。”

别人绸缪了半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做出的行动,他们仓促应战,难免会力有不怠。

所以从一开始,李世民嘴里虽然大声叫嚷着一定要彻查、详查,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案子多半会一直拖下去,成为无头公案的可能性更大。

否则的话,李世民又怎么会同意程咬金这种敲山震虎、胡乱抓人的胡闹建议,还不是因为除了用这种方式向隐藏在暗中的黑手提出警告表达不满之外,他已然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皇上圣明!”赵德全松了口气,轻声建议道:“皇上,其实朝堂上能够把所有的手尾全都做得这么干净而且还不露一丝破绽的人并没有多少,细数下来的话甚至还不足双手之数,如果皇上同意,微臣马上……”

“你想做什么?!”李世民面色一沉,厉声道:“监视还是直接下狱逼供?!”

扑通!

赵德全刚刚才直起的身子再次跪倒在地。

“圣上息怒,微臣失言!”没想到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引得李世民如此盛怒,赵德全心中再次忐忑不安。

“行了!”李世民深吸了口气,神态再次恢复如常,平声道:“这件案子你以后不必再插手,朕会另觅他人暗查。”

“还有,这几日你抓拿的那些官员,朕也会着大理寺重新审理,其中若有一件冤假错案,朕皆唯你是问!”

赵德全心中一提,恭声道:“圣上放心,微臣所拿之人,皆有其治罪之缘由,绝对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臣敢拿自己的人头担保!”

“嗯,朕也相信卿断不会胡来。”李丰满的语气稍缓,道:“钦差之权收回,你还继续去统领暗卫,护卫宫门安全。”

赵德全躬身领命,一颗心这才算是彻底安放下来。

摆手打发赵德全下去,李世民轻轻端起桌案前的茶杯,缀口小饮,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茶香在口齿之间弥散。

这是晋阳公主专门从涪川给他寄来的“承德茶”,以李丰的字为名,确实有其独特之处,自三日前初次品尝之后,李世民就已然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味道,每日不饮上几杯,总是会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刘英,刚刚赵德全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觉得赵德全说得再理吗?”

一杯热茶入腹,李世民的精神明显提升了一些,淡声向一直在身边侍候着的刘英问了一句。

刘英躬着身,低着头,轻声回道:“皇上您可真是抬举老奴了,老奴一个内侍哪能有什么见解。不怕皇上笑话,其实刚刚赵统领说的那些话,老奴虽然听在了耳朵里,却一点儿也不明白话中的意思,老奴愚钝。”

这个老滑头!

李世民轻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在征询刘英的建议,正如刘英自己所言,他不过就是一个内侍而已,李世民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这个‘承德茶’长安可有供应?”

李世民转而又把话题引到了茶叶上,刘英连忙禀道:“回皇上,长安的市面上并没有承德茶,据说承德茶的产量极少,现在只要黔州一带才有些许供应。圣上若是喜欢,稍后奴才就让人去采办一些回来。”

“不必了。”李世民轻摇了摇头,“朕只是想要知道,这承德茶,可真是由那个逆子亲手炒制而出?他一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制茶技艺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制出了如此神奇的新茶?”

李世民的心中一直都存有疑惑。

才半年的时间而已,一个人前后的变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悬殊?蒙学、黑板、粉笔、厨艺,还有制茶,这半年来那个逆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的他,还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乐胡闹的李承乾吗?

“听兕子说,他的脚疾都已经不药而愈,已然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奔跑,很是灵活。朕听了之后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地欣喜,反而有一种不敢置信的心悸。”

“他的腿疾患了有近十年,太医署的医师以及楚钰也潜心为他医治了十年,可是结果呢,却是越治越重,右脚的跛足已然定型,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了呢?这也太突然了!”

“如果说文采、厨艺以及制茶的工艺可以在短时间内学成学会,还可以被归结为天赋异禀,于逆境中奋力而起。可是这持续了十年的伤病顽疾,甚至连骨头都已经坏掉的右脚,又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就被医好?”

李世民一口气说了很多,人始至终,都有一团浓浓的疑惑汇聚在他的心头。

刘英心中一凛,小声探问:“皇上的意思是,现在的涪川的那个李丰,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前太子殿下,而是有人在冒名顶替?”

这不可能吧?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再说,冒名顶替一个废太子,不止没有什么即得的好处,甚至还要承担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行刺丢命的凶险,谁的脑袋抽抽儿了,竟会去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朕没有这么说,朕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有些难以理解。”李世民缓缓摇头,“如果李丰的身份有假,小兕子不可能会分辨不出来,既然她在信中没有提出异议,那就说明她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

“还有王朝他也在涪川,如果真有什么变故,他不可能会毫无察觉。”

李世民有充足的理由推翻李丰不是李承乾的论断,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李丰就是废太子,如假包换。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世民才会更加觉得奇怪,他始终有些难以相信,哪怕是失忆了,一个人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很不正常。

刘英心中斟酌了半天,还是有些拿捏不定圣上跟他提起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遂小心地出声建议道:“皇家的血脉不容有错,圣上,老奴觉得还是派人再去探明一下为好。”

“如果李丰确实是前太子殿下无疑,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如果真如圣上所想,前太子殿下被人掉了包,这个李丰只是个冒牌货,那事情可就……”

李世民赞赏地看了刘英一眼,“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人选方面朕一直有些拿捏不定,这个人既要与废太子极为熟识,能一眼辩明真假,同时又不能与他有太多的牵连,以防故意陷害或是包庇于他……”

刘英的心中瞬时明了,马上主动请缨道:“皇上若是不弃,老奴愿意去黔州走一遭,便是拼死,也定要为圣上探明真相!”

整个皇城之中,与废太子无仇无怨也无恩无偿且又对他极为熟悉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刘英这个内侍总管了。

本来赵德全也算一个,他是暗卫统领,与东宫没有多少牵扯。但是半年前的那场宫变,赵德全上了废太子的恶当,也因此受过重罚,这便算是牵扯上了恩怨关系,不得不慎。

至于朝中的那些在臣,个个都有相应的职责在身,不能轻动。况且刺客废太子的真凶尚未落网,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些重臣之中,不得不防。

见刘英这么上道儿,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直声道:“明日朕会下一道旨意,让你以朕之名,前往涪川去探视晋阳公主,一路将有禁卫随行确保安全。

到了涪川之后,你就且在兕子的身边侍候着,顺便暗中探查,每日奏报!”

刘英躬身应道:“老奴领旨!”

见李世民并没有让他秘密赶往涪川,甚至还要大张旗鼓地让禁卫同行,刘英就知道,他这次去并不止只是调查李丰的真实身份而已。

圣上这是想要用他这个内侍总管的身份再次向外界表明,他对废太子,对晋阳公主的重视。

与赵德全的敲山震虎相同,这是李世民对那些隐藏在暗中欲要对废太子不利的人所进行的又一次无声的警告。

涪川与废太子,朕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你们这些渣渣儿全都给朕小心些,再搞小动作的话,朕必不轻饶!

李世民挥手让刘英下去准备一下,明日正式出发。

刘英躬身告退,他出去不久,就有值夜的内侍进来禀报:“圣上,中书令房大人在外求见。”

“哦?玄龄来了?让他进来吧!”李世民轻声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儿的功夫,房玄龄便躬身抬步而入。

第215章 《茶经》

赐座,上茶。

李世民直声向房玄龄问道:“玄龄深夜至此,可是西北的灾情又有什么变故?”

这几天为了西北的旱灾,李世民已经愁得有好多天都夜不能寐,白天房玄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刚刚向他禀报过旱灾的严峻,受灾的州郡竟然有向外漫延的趋势。

由三郡之地,直接扩散到了七郡之地,许多地方从开春到盛夏,几乎都是滴水未降,地里的庄稼更是旱枯而死,颗粒无收。

数百万人,将近一年的口粮,这么大的缺口,饶是现在的盛世之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各地府衙开仓放粮,朝廷赈灾的粮食也已经陆续运出,延时并没有什么变故。鄯、河、岷三郡之地的灾民,无不对圣上感恩戴德。”

房玄龄道:“至于甘、兰、西、廓四郡,旱灾刚刚开始,尚不严重。只是地里的庄稼甚至连穗都还没有长出,若是两个月内再无雨水浇灌,同样会颗粒无收。”

古代的庄稼,大多都是一年一熟,一般都是春耕、秋收、冬藏。北方的天气干热,不亦栽种稻谷,大部分都是以小麦,大麦,小米、高粱或是大豆为主。

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可是现在才初入盛夏,距离收获庄稼的时间还差了足足三月有余。

“这些朕都已知晓,不是已经令中书省拟旨,加紧从江南各地调粮储备以应灾变吗?”李世民道:“怎么,事情办得不顺利?”

房玄龄轻声禀道:“圣上,户部没钱了。”

李世民眉头一挑,怎么又没钱了?老子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儿这么快就败光了?这两年明明都没有什么大的开支嘛!

老李很生气,天下太平了这么久,境内政通人和,连年五谷丰登,现在户部竟然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是谁贪了老子的钱?!李世民目露凶光,想要择人而噬。

“十二年,僚人叛乱、霸州山僚叛乱以及松洲之战。”

“十四年,高昌之战。”

“十五年,薛延陀之战。”

“去年,西突厥伊州之战。”

房玄龄一件件地罗列着最近几年大唐在各地的战事,悠悠提醒道:“每一战,所耗钱粮皆不是小数,户部所存之钱粮每年都在不停地被消耗,所以……”

李世民彻底无语。

他本来就是马上的皇帝,出了名的征战狂人,从来都不畏战怯战,哪里有叛乱,打!哪里有人挑衅,打!哪里有人冒犯边关,打!觉得哪里不顺眼,看着有威胁,打!

这些年大唐国内虽然大部分都很安定,但是在边境之外的战征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消停过。

而打仗,必耗钱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不被人欺负,想要让周围的蛮夷老实敬畏,时不时地亮一亮肌肉,秀一下刀兵,很有必要。

大唐天可汗的名声,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

“咳咳咳!”李世民有点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这些朕都知道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想法筹些钱款出来,未雨绸缪。”

“老臣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怎么,卿已经有主意了?”

房玄龄端起桌上的茶水小饮了一口,然后轻声赞道:“茶香浓郁,茶味甘醇,这新茶的滋味确实要比现下流行的茶沫茶饼要好喝得多。”

“卿家喜欢的话,回头朕让人给你送去二两。”李世民大方相送。

房玄龄轻咳一下,却之不恭,之后才继续说道:“其实圣上误了,臣并不是想要向圣上讨要新茶,而是臣要说的这筹款之方,就在这新茶的炒制上。”

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房玄龄探声向李世民问道:“臣听说,这新茶的炒制之法,最先是由中山郡王研制出来,且这新茶的命名,也是以中山郡王的新字为号,名曰‘承德茶’。”

当着李世民的面,房玄龄不好直呼李承乾或是废太子之名,最终以李承乾在成为太子之前的郡王封号为称,李世民轻轻点头,不以为意,他在意的是房玄龄为何会在此时特意提起这承德茶。

“微臣也是在去卢国公府上拜访的时候才知道这承德茶的来处,有幸尝得一杯,确实不愧其新茶之称。为此臣还特意派人去了解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承德茶竟是出自中山郡王之手。”

李世民嘴角一抽,程咬金那个老无赖,朕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老实,果然还是让他给偷偷地截留了一点承德茶,这个老不修,连朕的东西都截胡,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世民现在严重怀疑,除了茶叶之外,牙刷、凉鞋还有那些菜谱,估计也没落下,回头再去找他算帐!

自己女儿的孝心竟然被别人给顺走了部分,李世民现在的心情很不美丽。

“圣上,您知道这一两最上等的承德茶,要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吗?”房玄龄向李世民甩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李世民回过神来,接声道:“之前宫里最好的茶饼应该是十贯钱一斤吧,他这新茶纵是味道新奇,也不过只是一道饮品而已,应该不会超过十贯太多吧?”

“确实是十贯钱。”房玄龄道:“不过不是十贯钱一斤,而是十贯钱一两,就这样还是有价无市,很多人想买都还买不到。”

“十贯钱一两?!”李世民乍舌道:“卿不是在开玩笑吧,只是一些茶叶而已,竟然能卖出如此天价?”

就算是黄金也没有这么贵,李世民有点儿难以想像,只为了满足一丝口腹之欲,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花十贯钱去买区区一两茶叶!

李世民是皇帝,本家往上数三代,皆是皇亲贵族,奢侈值钱的玩意儿他见得多了,有很多古玩字画,区区一小件就能卖出黄金万两的天价。

但是能够卖出这么贵的茶叶,李世民着实是第一次见到,也算是开了眼了。

“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臣也有点儿不敢相信。”房玄龄道:“茶叶说白了就是一种用来渚水喝的树叶罢了,在茶树种植的地方,这些茶叶一抓一大把,一个铜钱甚至能半筐回来。

纵使制成茶饼,也不过几文钱甚至十几文钱就能买得一斤半斤,而这承德茶,凭什么能卖出这样的天价?”

房玄龄伸手入袖,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双手呈上,同时出声道:“之后微臣便发现了这本《茶经》,在承德茶正式对外出售之前,黔州境内亦有人以李丰李承德的名号,印发了上万册这本宣扬茶道的《茶经》,让许多喜茶爱茶之人尽皆为之疯狂,人人都以能拥有一部这样的《茶经》而引以为豪。”

“哦,竟有此事?”

李世民好奇地翻了翻《茶经》上的内容:

一之源: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

……

只看了开头,李世民的目光便被牢牢吸引,喝了这么多年的茶,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晰明了的知道这茶叶的来源。

这本书写的,还不错嘛,真的是李承乾那个臭小子写的吗?

见李世民看得入迷,好像很嗨的样子,房玄龄小声地提醒道:“圣上请看书中的最后三页,他在提到新茶的时候,着重介绍了承德茶的妙用,什么提神醒脑,延年益寿,什么调平气血,祛病于外,直接把承德茶给吹捧到了仙茶之流。”

“哦?”李世民的精神再次一震:“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这承德茶真有如此奇效?”

上了年岁之后,李世民越来越偏爱黄老之学,对其中所提到的自然长生之道甚为推崇,说白了就是越老越怕死,想要追求长生,摆脱生死桎梏。

所以,对于任何关于延年益寿的东西,他都极有兴趣。

“呃?”

房玄龄心中扶额叹气,皇上,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不过李世民既然这么问了,房玄龄也不好不答,只得轻声回道:“关于这个问题,微臣也曾去太医署向几位太医求证过,茶叶本就能作用于药,这《茶经》上也有讲述,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乏、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

“简单点说就是,经常饮茶,确实有提神清脑,祛病健体的功效,只是远没有《茶经》最后称赞承德茶时所描述得那般夸张罢了。”

李世民闻言,不由又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气。

嗯,味道不错,感觉棒棒哒!

怪不得这两日他明明没有那么多的睡眠,白日里却还能有这么好的精神,闹了半天,原来都是这承德茶的功效。

这么一想的话,十贯钱一两的茶叶,似乎也没觉得那么贵了。

“所以微臣就想,既然承德茶现在这么受人吹捧,而且又是一本十万利的买卖,咱们能不能以朝廷的名义接管过来一部分,继而向整个大唐境内甚至境外推广贩卖,这样朝廷既多了一条不错的进项,西北赈灾的款项也能迎刃而解。”

李世民双眸一闪,瞬间意动。

在李世民的观念里,没有什么贱业不贱业,整个国家都是他们老李家的,商人、农户、士族,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于国有利,哪怕是让他这个皇帝带头行商,李世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么做的话那个臭小子心里会不会……”李世民心中有些小纠结,不过最后还是一摆手,直接拍板道:“罢了!就这么办!马上派人去打探承德茶的制作流程,让工部与户部配合,尽快将承德茶赶制出来!”

“至于那个臭小子那里,他若记恨就让他记恨好了,与西北数百万灾民相比,他个人的些许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身为我皇家的子嗣,天生就得有这样的觉悟!这次吃了亏,大不了日后朕再从其他地方补偿给他!”

正好刘英明日就要启程去涪川,让他顺便捎些话带过去,免得那个逆子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房玄龄听到李世民的话,眉头不由一跳,圣上刚才说的是皇家的子嗣?

若是他记得不错,早在半年前将李承乾贬为庶民的时候,李氏族谱上似乎就已经没有了李承乾这个名字,圣上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要趁此机会将废太子重归族谱?

看来,废太子这次在涪川遇刺的事情,对圣上的影响确实非同小可,为了保全废太子的性命,圣上甚至都已经在为洗白废太子的种种过往做准备了。

损失了一桩财力无穷的茶叶生意,却换来了重归皇家血脉的无上荣光,这对一位已经废掉的前太子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桩比较划算的买卖了。

房玄龄躬身应是,同时出声建议道:“既然这承德茶是出自中山郡王之手,那这些靠承德茶筹来的赈灾款项,不妨也以中山郡王现在的名号传扬出去,让七郡的灾民,在感恩圣上感恩朝廷的同时,也不忘李丰李承德的功德。”

李世民闻言,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同时也别有深意地看了房玄龄一眼,心中感叹,不愧是房谋杜断中的房谋,竟然一下就看穿了朕的心思,这个房乔真是越老越老辣了。

第216章 房玄龄的疑惑

因为逼宫造反的事情,废太子李承乾的名声已经彻底臭掉了,就算李世民想要帮他洗白,原本的名字也是肯定不能再用了。

而李丰李承德这个名字,却是出现得刚刚好。

《三字经》、《弟子规》,黑板、粉笔、黑板擦,还有刚刚很受房玄龄吹捧的《茶经》以及新茶“承德茶”,这些都是以李丰李承德的名义向外散布的,李承德这个名字,哪怕李世民还没有发力,它就已经自然深入到很多人的心中了。

这个李世民口中的逆子,身处逆境,不依不靠,仅凭着自身的实力与努力,便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然积累到了不笔不小的名声。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按捺不住,拼着被灭九族的风险也要一举取了李承乾性命的原因。

“圣上。”房玄龄继续建议道:“微臣还听说,中山郡王在涪川的日子过得似乎并不怎么如意,缺衣少粮,很是清苦,所以才不得不放下身架去开办酒肆,去炒制茶叶。

所以,微臣觉得,仅给一些名声的话,中山郡王心中可能仍会有些间隙,毕竟咱们这么做等于是断了中山郡王好不容易才打通的一条财路……”

“他敢!”李世民眉眼一瞪,身上的王霸之气四射,“他是朕的儿子,是皇家血脉,理应为朕为整个大唐天下分忧!些许财物他若都放不开,那他就不配做我李世民的子嗣!”

房玄龄嘴角一抽,漂亮话谁不会说,可问题是从名义上来说,李承乾已然算不得皇室宗亲,人家已经没有必要再为皇家这般拼死拼活捐钱捐物。

“皇上圣明!”房玄龄违心地拍了句马屁,道:“不过中山郡王现在的处境确实堪忧,而且身边还有五个孩子嗷嗷待哺,手里没钱的话日子当是会很难过。所以微臣建议,黔州一郡的承德茶,还是继续由中山郡王的人去照常经营得好。”

大唐地大物博,不着黔州那一郡之地。

况且,黔州在房玄龄与李世民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上是富庶之地,贫穷,偏远,山地林立,就算朝廷想要做售卖茶叶的生意,黔州这种边远山区,也远不是他们心中的理想之地。

“也无不可。”李世民轻轻点头,朝廷吃肉,李丰喝汤,为人父者也总要为自己的孩子留一些后路。

“事情就这么定了,稍后你回去拟个具体的章呈出来,赈灾之事,刻不容缓,绝不可有半点拖延!”

“是,圣上!”房玄龄躬身站起,想要起身告辞,却被李世民伸手给拦下。

“玄龄莫急,朕还有事要与卿商议!”

房玄龄依言又轻身坐下,然后静身以候,等着李世民接下来的言语。

李世民挥手示意,旁边的内侍重新为房玄龄换上新茶,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房玄龄中的茶水已然见底。尤其是刚刚,在房玄龄准备要告退之前,先是把杯中的余茶一饮而尽,之后才起身言退。

这一切,李世民全都看在眼里,这老头儿,嘴上虽然不承认承德茶的功效,可是身体却很诚实嘛,以前可没见他对这紫宸殿的茶水这么喜欢过。

一杯新茶端上,房玄龄更是坐得稳如泰山,竟一点儿也不急着要离开了。

见此,李世民不由摇头轻笑。

如果不是房玄龄的人品一向坚挺,这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几乎从来没有出差错,更无任何徇私贪没之举,李世民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房乔这般费尽心力地想要将承德茶的经营权揽到朝廷的手中,除了是要赈济灾民之外,是不是也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可以随时饮用这种可以延年益寿的饮品?

李世民由己度人,他与房玄龄都已经上了年岁,想要多活几年,想要长命百岁甚至千岁万岁,也不是不能理解。

“皇上,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被李世民瞅得有点儿心慌,房玄龄终于不再装沉静,率先开口问出声来。

李世民再度抬手,把殿内的内侍与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淡声向房玄龄问道:“对于这次晋阳公主在涪川遇刺之事,房卿是怎么看的?”

房玄龄心中一紧,没想到李世民会这般直白地向他询问刺客之事。

“那些人胆大包天,微臣闻之,亦是极为愤概!希望赵统领能够及早追究出真凶,为晋阳公主殿下讨还一个公道。”

李世民眉头一皱,这种万金油式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房卿不必有所顾虑,今日这殿中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心中所思所想,尽可畅所欲言,纵是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

房玄龄恭敬无语,严格来讲,李世民的人品他还是比较相信的,连魏征那个口无遮拦的大炮嘴李世民都能容忍得下,房玄龄相信,论起说话的方式,他可要比魏征那头倔驴艺术多了。

“圣上明鉴,微臣刚才所言,即是心中所想,不敢对圣上有半分欺瞒。”

“好!”李世民双目微睁,直声问道:“那你来告诉朕,这满朝的文武之中,谁最有可能会是这次刺杀事件的幕后真凶?”

房玄龄伸去端茶杯的右手稍稍一顿,口中泛起了一丝茶水入腹之后所泛起来的那种独特苦涩。

这杯茶果然不是那么好喝的。

“谁是幕后真凶微臣不知。”李世民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喜,房玄龄接声道:“不过,整个朝堂之中,能够把事情做得这般天衣无缝,甚至连皇上您在事前都毫无所觉的人,其实并不多。”

李世民的眉头稍松,这才是他想要听的干货。

这个话题,之前赵德全也跟他提过,却被李世民直接厉声制止。可是现在,同样的话题,李世民却似乎更喜欢听房玄龄在这里跟他亲自掰扯。

“首先,几位在京的皇子殿下,包括皇太子殿下,都有这个能力。其次,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的首脑,包括微臣在内,也有这个能力。最后,也不排除宫中的某些嫔妃或是个别皇亲外戚。”

说完这些,房玄龄便不再多言,他知道,今日便是他不说出来,也挡不住李世民心中这般猜想。

朝中能够将刺客折消息封锁得这般隐秘,事后更是清扫得如此干净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房玄龄相信,李世民的心中的猜疑,多半都逃不脱他刚刚所列举的那些人员之中。

事实上,刚刚听到李世民这般询问于他,房玄龄在心中紧张的同时,亦是暗暗松了口气,李世民能够这般当面问询于他,这说明,李世民对他的猜疑应该是已经排除了。

果然,听到房玄龄这般诚肯地说讲,李世民的神色不自觉地就放松了许多,“玄龄,你怎么把你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对于你,还有辅机、登善这班老臣,朕又岂会信不过?”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棘手,在没有查到确切的真凭实据之前,实是不宜追查过甚……”

房玄龄轻轻点头,从他知道废太子与晋阳公主在涪川遇刺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对今日的局面有所预料。

这件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哪怕皇上的心中确实极为不爽甚至于是极为愤怒,到最后最大的可能也还是不了了之。

反正废太子与晋阳公主都无恙,只要幕后之人不再出手,不再触怒圣上,日后都不会再有人去故意提起。

废太子毕竟是废太子,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注定着他最终也不可能会得到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对待。

为了一个废太子,在没有一点儿明确证据的前提下,哪怕是李世民这个皇帝,也不可能会轻意去怀疑或是调查他们这些足以动乱朝局的老臣以及那些受宠的皇子与妃子。

因为那样所连带出来的巨大影响与朝局上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震荡,绝对不是李世民所愿意看到的。

事实上,这一次若不是晋阳公主被牵涉其中,废太子遇刺之事,根本就不会闹得这般满城风雨,它最可能的遭遇就是,被皇上强压下来,慢慢暗查。

所以,房玄龄有些搞不明白,为何李世民现在会单独把他留下来,甚至还要逼得他把话题挑明,把心中的猜疑说讲出来,这很不符合李世民以往处事的原则。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一旦说出来,捅破了,再想要修复得完好如初,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装糊涂、和稀泥这两门艺术,圣上一直都修行得很好,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217章 皇上,让废太子死一次吧

“废太子的身份很尴尬。”

李世民安静了半天,突然嘴里又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房玄龄眉头微挑,没有答言,他有点儿琢磨不透李世民的意思。

废太子的身份确实很尴尬,历朝历代,凡是从太子之位上走下来的皇子,几乎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李世民说得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也是任谁都没有办法去改变的事情。从李承乾决定逼宫选择的那一刻起,他接下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虽然圣上心慈保下了他的性命,虽然李承乾这几个月也似有悔改,确实做出了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事情,但是废太子就是废太子,圣上能保他一时,却绝不能保他一世。

这是朝中所有人都不看好,甚至对其还心存一些怜悯的原因。

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古来都少有的圣明君主,他不可能会想不到日后废太子的结局,哪怕他力排众议,把废太子的同胞亲弟弟扶上了太子之位,将来也不一定能保全他的性命。

“皇上,老臣说句僭越的话,”房玄龄斟酌再三,轻声劝道:“中山郡王之所以会落得现在这般处境,完全是他自己行差踏错,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皇上不必自责。”

早些年,房玄龄也曾做过李承乾的师傅,教导他行文为政之道,深知李承乾的秉性。

性格敦厚,本性纯良,确实是个好孩子。

但是因为太过敦厚,所以凡事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因为太过纯良,以致善恶难分。

如果他生在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是他却生在皇家,而且还是东宫之主,大唐的储君,这样的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主见,怎么能不分善恶?

更别说后来的几年他更是自暴自弃,养成了骄奢淫逸的恶习,就算是他最后没有听从别人的怂恿谋划逼宫之事,过不了两年,指定也逃不脱被废除太子身份的命运。

李唐的江山,不可能会交到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废物手中。

“卿家所言不错,那个逆子确实是咎由自取,这些年为了能将他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朕先后为他请了多少名师?陆德明,孔颖达,李纲,魏征,甚至连房卿与杜卿也都曾教导过他。”

“可他就是一块朽木,怎么雕琢都不成器。所以才会被候君集、赵节、杜荷等人蛊惑,行那逼宫谋逆之举。”

房玄龄的心中微冷,因为李世民提起了候君集与杜荷这两个的名字。

候君集也就罢了性格嚣张跋扈,任谁都不放在眼里,陪李承乾一同谋逆也算是取死有道。

但是杜荷,那可是杜如晦的次子,是城阳公主的驸马,亦是房玄龄看着长大的义子,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后辈,年纪轻轻就落得一个被斩首于市的下场,房玄龄一直都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谋逆是大罪,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会为帝者所容,被杀头也可以理解。

但是房玄龄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主犯可以流放不杀,而从犯却无一轻饶?

你李老二的儿子是儿子,杜如晦的儿子难道就不是儿子了?既然废太子都能不杀,为什么就不能给杜荷一个活命的机会?

一夜之间,杜荷被斩,杜构被流放于岭南,若大一个莱国公府,瞬时人丁消散,如晦杜公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心灰意冷?

由人及己,房玄龄也很担心,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房家的两个儿子会不会也不得善终?

“房卿,玄龄!”李世民轻唤了房玄龄一句,房玄龄神色如常,抬头向李世民看来。

有些秘密,有时候纵是压在心中一辈子也不敢表露出来,房玄龄在朝中为官数十载,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想要藏住什么心思,便是李世民也看不出分毫。

“朕想让他活着!”李世民直声道:“不管朕是不是还健在于世,他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房玄龄点头表示理解。

现在李世民还活着,就已经有人敢对废太子下死手,若是哪天李世民真的驾崩了,没有了他的钳制,废太子只怕会死得更快。

李世民这是怕了,这是在为废太子铺路。

“皇上,您的是意思是……?”

“朕知道房卿你的主意素来最多,”李世民切声向房玄龄说道:“所以朕想让你来想个办法,可以确保承乾能在朕百年之后仍能无忧!”

果然,谁的孩子谁不爱?

房玄龄心中一声轻叹,不过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恭声向李世民禀道:“圣上,孙子有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圣上若真想让中山郡王平安一世的话,不妨让他先死一次吧!”

李世民一怔:“此言何解?”

“月余之前,中山郡王不是失足落水得过一次重病么?听说也就是自那次之后,中山郡王才得了失魂症,丧失了以前的一切记忆。”回想着这几天他得来的一些消息,房玄龄轻声道:“倘若那一次,中山郡王根本就没有救援过来,真的已经离世了呢?”

李世民眉目虚张,内隐精芒:“卿家的意思是,让承乾那孩子诈死一次,从此这世间就再无废太子此人?”

“丧礼可以以中山郡王的礼制来办,甚至可以下诏特赦,允其陪侍皇陵,将其灵柩从涪川运回长安,以显圣上仁德。”

房玄龄继续建议道:“同时,圣上可下密旨,让涪川府衙为中山郡王重新置办户籍,隐瞒身份,从此这世间只有李丰李承德,再无李承乾李高明此人。”

李世民连连点头,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确实是一条妙计。

只要废太子一死,别管他是真是假,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名义上,已经再没有废太子这个人,所谓的皇储威胁自然也就彻底地不复存在。

最大的威胁没有了,废太子的生存机率也就会相应地大大提升。

“此计虽好,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破绽。”李世民道:“既然废太子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病殴,那么现在住在涪川李府的那个李丰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皇上圣明。”房玄龄轻声恭维了一句。

李世民摇头轻笑,他知道这个破绽定是房玄龄故意留给他的,所以他也没有辜负了房玄龄的这种暗捧,道:“那就下令将李丰与老富贵儿一同下狱,罪名就是冒名顶替,图谋不轨!”

“事后,朕再以李丰救治晋阳公主有功,集资赈灾钱款有德,免去他过往的罪责,至此之后,李丰就是李丰,李承乾就是李承乾,这二人之间再无瓜葛!”

李世民缓缓地将后续的计划补全,心中事了,一块大石头落地,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愉悦起来。

端起茶杯一阵猛灌,果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房玄龄也举杯共饮,一不小心竟然将杯中的茶汤全都干了。

“玄龄啊,”放下茶杯,李世民突然转换语气,一副拉家常的语气叹声说道:“朕知道,关于杜荷那孩子的事情,让你伤心了,朕也时常会觉得有些愧疚杜卿……”

房玄龄一个激灵,直觉得李世民定是瞧看出了他心中的不满,连忙跪地请罪:“圣上您言重了,杜荷图谋不轨,怂恿前太子殿下谋逆,罪在不赦,臣心中断是没有半分异议,更是不敢有丝毫不满!”

李世民深看了正伏趴在地上的房玄龄一眼,遂起身上前将他扶起:“房卿这是何故?朕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怪罪卿家的意思,快快请起!”

房玄龄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他才不相信李世民只是随口一说的鬼话,刚才的种种,分明就是在故意试探于他。

这个时候房玄龄才有些后知后觉,之前兜了那么多的圈子,又是赈灾,又是保全废太子,原来今天晚上皇上的真正目的全都在这最后的随口一说之上。

说白了,皇上还是没有彻底排除是不是他房玄龄暗中捣鬼,派刺客去涪川行刺的可能。否则的话,这无缘无故的,皇上为何要单提杜荷之事?

整个长安朝堂,谁不知房谋杜断,不知房杜两家的关系莫逆?

“房卿刚才的谋划,甚合朕意。”李世民轻握着房玄龄的手,动情道:“作为人父,朕要代那个逆子好好谢谢房卿!”

房玄龄心神微松,看样子,因为刚刚的计策,他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嫌疑。

第218章 李世民的试探

片刻之后,房玄龄再次起身告退。

这一次李世民没再拦着,微微点头,让人备了二两承德茶赠予房玄龄,之后目送着房玄龄踏出殿门。

“去,去一趟赵国公的府上,令赵国公前来见朕!”

房玄龄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李世民独自一人批阅了一会儿奏折之后,突然出声向外面夜值的内侍吩咐了一句。

内侍领命出宫,大约一刻钟后,李世民新添的一杯热茶未凉,赵国公长孙无忌便躬身入了殿门,俯首拜见。

赐座,上茶,顺便把左右屏退,一如方才与房玄龄会淡时一样。

长孙无忌沉静落座,李世民不率先开口,他也不好主动询问,只能低头饮茶,细细品味着这新茶之中所蕴含着的独特香气。

承德茶现在长安名流中的名声不小,一部《茶经》更是看得长孙无忌也都钦佩不已。

只是可惜,这承德茶现在长安市面上的流通极少,长孙无忌让人去求购了三日,却连半钱都没购得,最后还是在程咬金的府上有幸饮得了一杯。

“辅机啊,西北七郡的旱灾日趋严重,你这里可有什么新的见解?”

李世民一张口,又提了一次西北的旱灾,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茶杯,恭声回道:“微臣无能,现在除了各地开仓放粮以及朝廷就近借调钱粮加紧救援之外,已是再没有更好的主意。”

李世民轻轻点头,他原也没指望长孙无忌能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天灾人祸,根本就无法规避,除了用钱用粮去硬砸,否则任谁也无能为力。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户部现在库存已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长孙无忌一怔:“户部没钱了?这不能吧,前几年的收成还好,尤其是去年,不是说仅半年的税银就足有千万贯,米粮更是填满了各地的粮仓,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李世民又是一阵尴尬。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户部没钱这件事情,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甚至连当朝的尚书左仆射都不知晓,房玄龄做事,还是一如即往的靠谱。

“家业大了,开销自然也节省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世民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而后言道:“为了解决赈灾钱粮的问题,刚刚玄龄向朕提了一个建议,朕唤你来,亦是想听一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接下来,李世民将房玄龄欲要制茶售茶聚敛钱财的事情简单地讲解了一下,而后静静地看着长孙无忌,等待着他的答复。

“此事万万不可!”长孙无忌显得有些激动,高声反对:“承德茶即是承乾所制,理应归其私有,朝廷这样做,简直就是不告而取,强盗行径!

这样对乾儿不公平不说,日后若传扬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各间工匠若是得知此事,亦必会担心自己的手艺日后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日后又岂会再肯用心钻研?圣上,这是在涸泽而渔,非智者所取!”

长孙无忌有理由反对。

李承乾对他来说不止只是一个废太子而已,李承乾还是他的亲外甥,李承乾的身上流着一半他们长孙家的血脉。

做为一个亲舅舅,长孙无忌有理由为自己的亲外甥去争取更多更有利的利益。

李世民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这个时候知道废太子是你的亲外甥了,这半年以来,废太子一家在涪川过得那般清苦,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怎么不见你这做舅舅的派人去接济他们一丝一毫?

你可是他的亲舅舅,就算你真的派人给那个逆子送钱送物,又有谁敢多说半句不是?朕就算是再怎么小心眼儿,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活活饿死而无动于衷吧?

对于长孙无忌这种凡事都小心翼翼,明哲保身,惟恐会惹火烧身的做派,李世民心中已经不止一次有过非议。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他的大舅哥,又是国之重臣,处理政事国事的才能也出类拔萃,纵是性子冷淡一些,也是瑕不掩瑜,可以容忍。

“承乾与他人不同,他是朕的儿子,是皇家血脉,朕就算是拿走属于他的一切,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李世民语气强硬。

长孙无忌默然,没有再继续为李承乾据理力争。

“关于承乾在涪川遇刺之事,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李世民很自然地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废太子遇刺这件案子上,“你觉得,这满朝的文武之中,谁最有可能会做出这种胆大包天、斩尽杀绝的事情来?”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感觉这才是今晚李世民叫他过来的真正目的。

“谁都有可能。”长孙无忌不再沉默,因为他知道这是一道必答题,如果不回答,或是回答得不能令李世民满意,他很可能会倒霉。

“不过能够把事情做得这般天衣无缝的人,拢共也就没有几个,先前与承乾争夺储君之位的蜀王、吴王等人皆有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还有朝中与承乾有过一些牵扯的老臣重臣,如房乔,程知节,萧禹以及微臣几人,也有这个能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一心想要搅乱大唐朝堂的他国叛逆,也有这个动机……”

长孙无忌回答得头头是道,与房玄龄一样,他把自己也归结到了可怀疑的对象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房玄龄在提到李世民的几个儿子时,曾着重提了一下皇太子李治,而到了长孙无忌这里,却刻意把李治给避开了,只字未提。

同样都是他的亲外甥,可是长孙无忌却对李治照顾有加,而对远在涪川的李承乾却片字不闻。

李世民仿佛更加看清了长孙无忌的为人,趋利避害,只要他们长孙家族的利益能够得到保证,无论是李承乾做太子还是李治做太子,对于他这个做舅舅的来说,都是一样。

事实上李世民之所以会选择李治来做这个皇太子,除了是因为喜欢李治的为人之外,所考虑的又何偿不是这些?

有长孙无忌这样一个堪称是朝中定海神针的舅舅来撑腰,李治只要不似李承乾那般自己作死,太子之位自然也能做得更稳一些。

朝堂上的博弈,本来就是这样相互猜疑同时又相互倚重,李世民早已看得透彻。

只是可惜了李承乾,原本握着一手好牌,占着嫡长子的大义,又有长孙无忌、候君集以及朝堂之上大批拥立正统朝臣的鼎力支持,可是最后却落得身败名裂朝不保夕的下场。

在可怜叹惜之余,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儿子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根本就不适合立足于朝堂,也无怪乎长孙无忌在最后几年对他失望透顶,甚至直接就断了与他的联系。

“皇太子呢?”长孙无忌不提,李世民却轻轻把他给点了出来,“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儿值得怀疑的地方?”

长孙无忌的眉角不自觉地轻抖了两下,高声道:“微臣觉得全无可能!治儿的品性圣上应当是清楚的,他与乾儿可是同胞兄弟,肯定不会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

“况且,治儿现在已经是皇太子,是皇上亲手指定的国之储君,他没有理由去残害一个已经完全失势的兄长,因为无论成功与失败,这对他来说都没有丝毫的益处!”

长孙无忌努力地为李治辩白,皇太子有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且不去说,但就动机利益方面,根本就完全沾不上关系。一个废太子,根本就威胁不到他现在的太子地位。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轻点了点头,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继续问了一个与房玄龄同样的问题:“朕想让承乾活着,哪怕是在朕百年之后,也能平安终老的活着,辅机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长孙无忌想都没想,直接言道:“让承乾在涪川死上一次,一切便都不再会是问题!”

“如果说一个活着的废太子还有可能会翻盘,还有可能会对一些人的存在产生威胁与忌惮的话,那么一个已经死掉的废太子,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长孙无忌侃侃而谈,很显然,他在很早以前就当思考过这个问题。

李世民双目微缩,长孙无忌的这个答案竟然与房玄龄一般无二!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他们事先就已经有过相似的谈论?

李世民微微摇头,很快就把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联合起来忽悠他的想法给排出脑外,因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拙劣,也过于直白,完全不似朝中两大谋臣该有的格调。

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一个两个人全都认为废太子该死一次的巧合!

“行了,天色不早了,卿且回去歇着吧!”

把长孙无忌打发走,李世民接下来又先后召见了褚遂良、萧禹、马周等诸多朝中老臣重臣,谈话的内容类似,先是天灾,后是刺客,问得众臣皆有些提心吊胆。

不过让李承乾假死一次以保周全的问题,李世民除了对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之外,再没有向第三人问起。

第219章 李丰满的声律启蒙

一个晚上,李世民接连接见了十八位朝臣,其实也包括皇太子在内的几个皇子。

其目的,显而易见,与赵德全前两天肆意捉人审问所造成的轰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敲山震虎,震慑人心。

不知道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那个真正的幕后真凶知道,朕已经盯上你了!你若是再敢犯案,朕必能将你揪出来!

为了能够确保废太子在涪川的安全,李世民也算得上是费尽心力了。

子时过后。

所有有嫌疑的人接见完毕,李世民伸了个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宫就寝,同时脑子里还在不停地回忆着今夜所见之人的种种表现。

“十八个人,在提到废太子的时候,竟然全都有异常,这算是怎么回事儿?那个逆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这些朝臣的心目当中,竟然一点儿好都没有留下吗?!”

李世民郁闷得想要吐血,他早知道李承乾的人缘不好,但是能够差到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也真是够难为他了。

连长孙无忌这个亲舅舅都不愿为他多说上一句了话,更别提其他那些跟他本来就有些不太对付的兄弟与朝臣了。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这不奇怪。

但是当所有人都对废太子避之不及甚至恨不得他早点儿死掉的时候,那就已经不但但是人走茶凉的问题了。

如果李承乾现在就在李世民的跟前,李世民肯定会忍不住大耳瓜子抽他,早就跟他说过,这些人大多都是柱国之臣,一定要诚心以待,一定要刻意结交。

可是结果呢,当了十几年的太子,这满朝文武中最重要的十几个朝中大员,他竟然连一个都没有拢落得住,这已经不仅仅是废的问题了,这特么简直就是蠢,蠢不可及!

李世民胸中的气血一阵翻涌,血压有点儿高。

“看来这一次是不死都不行了!否则待朕百年之后,便是治儿也保不住他!”

李世民摇头轻叹:“人常言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承乾吾儿,看来你是真的不适合当这个太子,希望经过这次的教训,能让你收收心,别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厮混下去了!”

临睡之前,李世民还亲手拟了一道密旨,又将刘英叫来面授机宜一番,待将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之后,李世民这才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躺到床榻之上,迷迷糊糊中昏昏而眠。

为了李承乾这个废物儿子,李世民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第二天清晨。

内侍总管刘英带着皇上的圣旨,领着十几个早已准备好的宫中禁卫,没有一点儿遮掩地大摇大摆出了长安城的东城门。

这是李世民刻意安排所造成的效果,他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为了废太子与晋阳公主被刺杀的事情,他特别派出了一直在他身边贴身侍候的内侍总管,来表达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快马加鞭,每过一处驿站更换马匹重新上路,咱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涪川,见到晋阳公主殿下!”

刚出城门,刘英便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的奴才相,骑在马背上,腰板挺得笔直,毫不客气地向身后的禁军吩咐交待着。出了宫门,他代表着的就是圣上,断不能失了仪态与气度。

“刘总管放心,既是圣上的吩咐,便是累死在路上,我等也不敢有分毫懈怠!”

负责领导这十几位禁军的崔鹏校尉小声的应和着,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刘英,将其安全护送到黔州涪川,自然是不好驳了刘英的面子。

“那就有劳崔校尉了!”刘英冲裴裳拱了拱手,面上虽然倨傲,但是却也不敢真的把崔鹏等一干禁卫当自己的属下去任意使唤。

刘英是内宫总管,对于宫中的事情全都门清儿,普通的宫中禁卫也就罢了,但是但凡能在禁卫中捞到个一官半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校尉,也必是大有来头之人。

就像眼前这个崔裳,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监门校尉,却也不能小觑,在来之前刘英可曾专门摸过他的底细,出身河东裴氏,安邑县公裴矩之孙,妥妥的根正苗红的官三代。

这样的人,他一个并没有什么根脚的阉人能惹得起吗?

在唐贞观时期,为了防止内宦专权扰乱朝堂,李世民对太监的限制打击一直都极为严苛,内侍的地位低下,远没有唐玄宗、唐肃宗时期拥有那么大的权柄。

刘英虽为内侍部管,是李世民身边的私人助理,可是跟真正的朝堂官员相比起来,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裴裳轻轻一笑,很有礼貌地冲刘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英会意,手中的马鞭一挥,嘴中高喝一声:“驾!”

一马当先,疾驰而行,在五米多宽的官道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烟尘。

“兄弟们,走了,可千万别被一个阉人给比了下去!”

趁刘英走远,裴裳回头冲十余位属下咧嘴一笑,言语之间,对刘英并无半分敬重。

手下人闻言也跟着起哄,高声道:“裴校尉,你也太看不起兄弟们了,兄弟们可都在铁血真男人,怎么可能会赶不上一个没了卵子的阉货?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

“没错!”

裴裳一瞪眼:“行了行了,别在这瞎扯淡了!背后咱们怎么说都没关系,但是你们给老子记住了,在那刘英的跟前都给我老实点儿,他这次可是奉旨出行,折了他的面子那就是在跟圣上过不去,都给老子矜着点儿!”

警告了属下一番,裴裳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黄骠马一声长鸣,瞬时四蹄齐飞,飞速地向前面的刘英追去。

剩下的禁卫亦是如此,十几匹马同时狂奔而起,路上的飞尘荡起,引得附近几个路人不由低声咒骂。

城里面不许纵马,这些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纵马狂奔的机会,自然全都撒起欢来,想止都止不住。

城门各处,有数只眼睛都在暗中紧紧地注视着刘英他们这队人马,待十几人全者远去不见了踪影,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才缓缓收回目光,不一会儿的功夫也全都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涪川,李丰满正在承德幼儿园的院子里陪着十几个孩子做着游戏。

“池中濯足水,下一句是什么?谁知道?”李丰满看着下面一个个小脑袋,轻声询问。

“我知道我知道!”思语高高举起小手,大声回答道:“是门外打头风!”

“好!完全正确!思语的记性不错,值得表扬!一会儿让魏老师给你发一朵小红花!”李丰满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狠狠地夸赞了思语一番。

思语的小脸兴奋得通红,昂着小脑袋蔑视地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享受着他们仰视羡慕的目光,一脸地骄傲。

“接下来我再出一个,”李丰满继续说道:“我出白叟!”

“我对黄童!”

“我出三尺剑!”

“我对六钧弓!”

小朋友们踊跃发言,玩得不亦乐乎。

“那好,谁现在能站出来把《声律启蒙》中的‘一东’篇完全背诵下来,放学后本老爷亲手给他烹制一碗鸡米花!”李丰满来了兴致,开始以美味诱之。

咕咚!咕咚!

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底下的孩子们全都两眼放光,馋得不行。

自从上一次吃过李丰满炸制出来的鸡米花之后,这种美味可口的小零食,瞬间就成了孩子们心中最最美味的食物,恨不得每天都能吃上几块。

“东……东家,谁背都有鸡米花吃吗?”

说话的是柳亭的小儿子柳飞,怯怯地举着手,一副想说还不敢说的样子。

李丰满也不小气,定然点头:“当然!不管是谁,只要能背得出来,今天中午都会有一整碗的鸡米花做为奖励,吃不完的话下午放学还能带回家吃哦!”

“耶!”

面对这样赤果果的诱惑,孩子们一阵欢呼,然后再也不顾害不害羞,全都争先恐后地举手高呼:“我来!”“我来!”

李丰满直接抬手指着小柳飞,点名道:“柳飞,你先来!”

柳飞怯怯地站起身来,虽然是男孩子,却一直都表现得比女孩子还要怕羞,这一次若不是鸡米花的诱惑,这小家伙肯定不会主动站出身来。

“云……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

“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啪啪啪啪!

下面传来一阵响亮的鼓掌声,李丰满、晋阳公主还有魏元忠全都忍不住为小柳飞鼓起掌来。

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能够将这么长一篇韵对完全背诵下来,而且还没有一处错误,确实是很难得。

第220章 上联:晴空无风雪

“柳飞背得很好,大哥这篇《声律启蒙》写得也很好,读起来琅琅上口,律律相通,竟跟事先作好的词曲一样,很是悦耳好听!”

晋阳公主在夸赞柳飞的同时,还不望把李丰满也给捎带上,小脸上嬉笑嫣然,她是觉得柳飞背诵的“一东”篇,真的很好听。而能写出这样好听文章的人,则更了不起。

没想到才半年的时间不见,大哥在文学上的造诣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写出的文章,已是如此赏心悦目。

魏元忠在旁边连连点头,好听还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独特韵律,那可是作诗写词所需要的必备基础,甚至连他这个国子监生都还没有搞明白的事情,不想李丰满竟然已经将之书写成文,制成了启蒙教材来教授一群才刚刚识字不久的小孩子。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心中会突然有一种很羡慕这群孩子的感觉?

魏元忠的心有点儿酸,为什么在他孩提的时代,没有遇到一个能像李丰这样牛批得不行的启蒙先生?

《三字经》、《弟子规》,黑板、粉笔什么的也就罢了,眼前的这篇《声律启蒙》若是早在十余年前就摆在他的启蒙书案之前,他魏某人现在又何至于会为作得一首还算看得过眼的诗句而绞尽脑汁?

晋阳公主的年纪还小,文学上的素养还差了些,尚不能完全明白《声律启蒙》的精妙之处。只是瞧个热闹,觉得听着顺耳,读着压韵,感觉很有意思。

而魏元忠这个国子监出来的太学生的感觉则是完全不同,每次听到这《声律启蒙》的开篇,他都有一种全身过电的战栗感,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噼里啪啦地不停地在闪。

对联什么的魏元忠不熟,因为这种文学形式在唐朝时期并不盛行,但是诗词、韵律这些作诗写词的基本功魏元忠却并不陌生。

外出游历的这段时间,魏元忠一直都在苦苦钻研五言、七言律诗绝句的写法,想要在游历结束之后,能够根据自己的游历的经历写出几篇能够入得了国子监祭酒眼睑的五言或是七律出来。

不求能有多么地优秀,只要能词句通顺,寓意深远,不被祭酒大骂蠢材他就心满意足。

所以,对于声律这一块,魏元忠可是下过苦功的,深知华夏文字的博大精深,随便几个字凑到一起,就能表达出极为深远的意蕴与意境,在他的心中,作诗写词,可要比科举考试要难得多。

没有人能系统地教你该怎么去写,只能凭着前人的著作自己去思去领悟,想要写出好的作品来,只能一点点地去琢磨去推敲,没有丝毫的捷径可走。

以前魏元忠也是这么认为,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会躺在床上抠抠搜搜地反复咀嚼他勾勒出来的几句诗句,眉头紧皱,一个成1字,一个成3字,愁得一批。

同时他的怀中还会随时带着一个小本本,上面七七八八地记载着他在生活中偶尔灵光一闪所想到的诗句。

直到三日前,就在魏元忠心灰意冷,感叹自己并无诗词韵律方面天赋准备要放弃以诗词去打动国子监祭酒的时候,一部《声律启蒙》突然出现在承德幼儿园的学堂之上,出现在魏元忠的教案之前。

虽然只有“一东”这个开篇,却也让魏元忠突然有了一种拨开去雾始见光的畅快淋漓之感,很受刺激,很想哭。

这是李丰满为了像李轻寒一样的大一些的孩子专门准备的课外读物,用李丰满本人的话来讲就是:游戏之间,体味中华文字之精妙。

李丰满管这个游戏叫对对子,一个字对一个字,两个字对两个字,并以此类推,要求韵律相衬,寓意仿佛,同时也要合情合理不悖礼法,而《声律启蒙》就是一个参考,一个引子。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听听,多么地爽朗悦耳,简简单单,声律韵对,这就是作诗写词所需要的最基本的能力。

再一次地,魏元忠想要在李丰满的跟前献上自己的膝盖。

这篇《声律启蒙》不止只是对孩子们有用,哪怕是他这个国子监生,自认为才能学识不输给任何同龄之人的魏元忠,也一样是启迪深远。

恍如黑夜中有人点亮的一支烛火,一下照亮了他砥砺前行的道路。在诗词歌赋的道路上,这篇《声律启蒙》简直就是魏元忠的指路明灯!

这就好像是一个一心想要成为武林高手的普通孩子,突然间就得到了一本绝世武功秘籍一样,那种惊喜到想要爆炸的感觉,远不是那种雪中送炭或是瞌睡了送枕头之类的感动与喜悦所能比拟。

“不错不错!值得表扬!”李丰满冲着柳飞鼓着掌,口头严重表扬了一番之后,回头向魏元忠说道:“小魏啊,你帮我记着点儿,一会一定要给小柳飞一大碗鸡米花!”

魏元忠回神点头,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舌头轻舔笔尖,而后在小本本上认真地写上了宋飞的名字。

这个小本本原本是魏元忠用来记录自己日常中灵光一闪出想到的诗句所用,现在有了《声律启蒙》的启迪,小本本什么的,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下一个是谁?”李丰满又将目光投到一个个小脑袋上,有人积极响应,也有人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李丰满轻轻一笑,继续出声刺激道:“先说好了,背不出来的人一会儿看到别人大碗大碗地吃鸡米花,可不要哭鼻子,谁让你们自己胆小不敢站出来的?”

“只要你们敢站出来,哪怕只能背出一句两句,也都会有鸡米花吃哦,虽然不会有那些全部背出来的小朋友多,但至少不会一块也没有对不对?”

害羞的多是那些侍卫家仆的孩子,不知是因为见得世面太少还是心理自卑,李丰满一早就发现,这些孩子大多沉默寡言,不太合群。

这样可不好,完全不符合他让孩子们在快乐中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学理念。

幼儿园是做什么的,说直白点儿,那就是一个让孩子们在一起吃喝玩乐做游戏的小型游乐场,学习识字什么的全都是次要的,身心健康,有一个愉快的童年才是他办学建学的根本宗旨。

果然,在他的鼓励与鸡米花美味的刺激下,剩下几个比较腼腆的孩子也渐渐地被调动了情绪,开始像柳飞一样,怯怯地举起手来。

“好!”李丰满满意点头,“咱们一个一个来,谁都有机会,只要参与游戏的小朋友,不管是不是能够全部背诵得出来,稍后都有鸡米花吃!”

“耶!”

“太棒了!”

“谢谢园长!谢谢李老爷!”

孩子们一阵欢呼,李丰满脸上也是笑意盎然,跟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呆在一起,他仿佛也回到了自己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十四位小朋友,分成三泼,李丰满、晋阳公主与魏元忠各带一泼,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全部考核完毕。

十四个孩子中只有四个能够背诵全文,其余十人断断续续只能背半篇或是几句,不过因为李丰满的刻意带动,所有人全都兴趣高涨,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活动。

“这样,以后每天,本老爷都会出一个对子,一副上联就写在教室黑板的旁边!”

李丰满看着身前这十几个兴致未消的小脸蛋儿,轻声道:“只要有人能够成功地对出合韵的下联,不只有鸡米花吃,还会有小红花的奖励,另外本老爷还会额外给他十文钱的赏钱,想买什么都可以!我会提前跟你们的父母打声招呼,这些钱除非是你们自己自愿给他们,否则他们不敢跟你们要走一文!”

小时候自己的压岁钱就是这样被李爸李妈以各种理由给骗走的,李丰满对此深恶痛绝,所以才提前有了这个预防针。

瞬间,十四双眼睛全都像是一盏盏小灯笼一样散发着明亮而兴奋地光芒。

鸡米花,小红花,还有整整十文钱!

这三样东西,几乎每一样都是这些小朋友极为渴望得到的,尤其是最后那十文钱的零花钱,爹娘不敢要的话,那可就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私房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买多少糖就买多少糖,简直不要太自在!

“看来你们全都不反对。”李丰满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们听好了,今天我的出的上联是‘晴空无风雪’,稍后我会让魏老师把它写在黑板的边角处,在你们成功对出下联之前,它会一直都留在那里。直到有人对出下联,领走了奖励,我才会继续下一副对联!”

“晴空无风雪?”

与小孩子们兴冲冲地凑热闹不同,魏元忠与晋阳公主全都细细地咀嚼着这副上联,思虑着下联该怎么应对。

若是按照《声律启蒙》中所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那么这个晴空无风雪,所对应的岂不就是晚照有雪风?

晴空无风雪,晚照有雪风。

韵律是对上了,可是这意思完全说不通嘛,晚照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夕阳或是夜里的月亮照射出来的光芒,这又有太阳又有月光的光景,怎么可能会刮风下雪,这不合常理!

“大哥,这个感觉好难,你悄悄地告诉我,应该怎么对?”晋阳公主偷偷地拉了拉李丰满的衣角,小声讨教。

一旁的魏元忠也支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李丰满的讲解。

“对联并不是一成不变,《声律启蒙》只是一个引子,它只是告诉声律的基本规律,而不是让你一定要死板地按照它上面所写去应对。”

“晚照对晴空,这没错,但是晚照就只能对晴空吗,我让它对朝阳,对月明行不行?”

“还有风对雪,风雪二字看似对立,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风雪二字就一定不能放在一起了?很显然不是,水火、冷热都能放在一起,风雪自然也可以,不管是对对联还是写作诗词,都不能死搬硬套,活学活用才是作一切文章的根本。想要作出让别人眼前一亮的诗词,打破陈规,大胆创新才能出奇制胜!”

晋阳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觉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魏元患一个激灵,整个身体都在轻轻地颤抖,脑袋里面一直在回响着李丰满的最后一句话:“活学活用才是作一切文章的根本!打破陈规,大胆创新才能出奇制胜!”

活学活用,大胆创新!

是了,就是这样!

他之前就是被书中的知识给框定了思维,觉得书中所言都是对的,不能轻变,就好像是李丰满刚刚说的,晚照对晴空,难道除了晴空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词语来与晚照对应了?

有的!

不止有,而且还有很多!

但是之前他被晚照对晴空给限定了思维,一想到晚照,立马就想要用晴空去应对,所以刚刚看到李丰满所出的那个“晴空无风雪”的上联时,他的脑子里面才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晚照有雪风之类可笑的下联。

对对联跟作诗词一样,一定要打破陈规,活学活用,要懂得创新,要敢于创新,否则也只不过是死读书而已!

这一刻,魏元忠感觉自己悟了!

第221章 《声律启蒙》

晴空无风雪。

这只是李丰满随口说出来的一个上联,意思很直白,晴天不下雪,就跟吃饱了不饿一样,是一句很无聊的废话。

但是若是想要以此来对出一个相对工整对称的下联,还是颇有些难度的,就凭着幼儿园里的这帮小鬼,显然会很困难。

没看到就连晋阳公主与魏元忠也都被整懵了吗?一个个皱着眉头在苦思冥想。

李丰满很得意,有这样一副“绝对”挂在教室,时刻激励着这帮小鬼,似乎也很不错。

“大哥,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晋阳公主还在小声地纠缠着李丰满,想要直接从李丰满的口中得到正确的答案。

“不可说,不可说!”李丰满直接摇头拒绝,“对对子跟猜谜语是一样的,重要的是你绞尽脑汁思考的那个过程,若是直接揭了谜底,就没意思了。”

“况且这对联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定式,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标准不标准,考验的就是你能不能活学活用已有的知识,脑子够不够灵活!”

天可怜见,这句上联只是他随口一说,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如果信口胡诌出来一个下联,驴唇不对马嘴,岂不有损他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伟光正形象,以后还怎么愉快地装逼了?

“东家说得不错,这对联就跟作诗一样,没有定式,一副上联可以有很多下联与之呼应,只要对仗工整,意境相融,那他们就都是正确答案!”魏元忠似乎很有感悟,情不自禁地出声附言。

晋阳公主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得倒是轻松,有本事你对一个下联出来听听?”

“学生驽钝。”魏元忠一脸羞愧,轻声道:“思虑半天,竟只能想出一副下联,也不知对得工整不工整……”

李丰满的眉头一挑,竟然已经对出来了,这个小祖宗可以啊,不愧是能够做上三宰相的牛人。

“说说看!”

李丰满也有些好奇魏元忠究竟能对出一副怎么样的下联来。要知道现在可是唐初,对联、春联什么的并不流行,很多人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魏元忠虽然有才,可毕竟也是头一次接触对联这种艺术形式,从他第一次见到《声律启蒙》时那种震惊与懵逼的就可以看出,他应该并不擅此道。

所以,李丰满还蛮有些期待这位老祖宗会不会对出之前类似于“晚照有雪风”之类狗屁不通的下联来,这些可都是黑材料,值得铭记。

“那学生就献丑了!”魏元忠也不怯场,他正好想要让李丰满为他指点一下,冲李丰满与晋阳公主拱了拱手,扬声道:“学生的下联是‘夜幕映斜阳’。”

“晴空无风雪,夜暮映斜阳。”

李丰满轻轻咀嚼着这副对子,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晴空对夜幕,风雪对斜阳,可以啊!

轻轻瞥了魏元忠一眼,李丰满不由轻声感叹,这古代读书人的脑子果然不是吹的,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下联。

可叹他李某人,虽然能把《声律启蒙》倒背如流,可也多是纸上谈兵,真要真枪实弹地去实践的时候,屁也憋不出一个来。

这倒不是李丰满不如古人,而是大家所处的环境不同,追求也有着很大的差异,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能安下心来去写诗作对,钻研古文的?

晋阳公主也颇为意外地看了魏元忠一眼,没想到这个太学生竟然真有两把刷子,这个小对联对得还是蛮可以的嘛!

晋阳公主虽然自己对不出下联来,可是这并不影响她对魏元忠所对下联的理解与欣赏。晴空无风雪,夜幕映斜阳,很对称,很工整,韵律自然,意蕴不悖,很合拍的感觉。

“不错不错,不愧是国子监生,脑子就是灵活!这副下联一出,顿觉诗意盎然,功底不错嘛小魏!”李丰满点头夸赞,抬手轻拍了拍魏元忠的肩膀,对于魏元忠给出的下联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东家过奖了,都是东家的《声律启蒙》写得好,学生深受启发!”魏元忠难得地脸红了一次。

毛的功底不错,他之前在国子监写的诗词从来都没有出过及格线,一直都是半残的状态,这一次,绝对算得上是超水平发挥了。

不过,现在听到李丰满的这般赞扬,魏元忠心里竟然还有一点点小激动。

这与李丰满废太子的身份无关,魏元忠更看重的还是李丰满是《三字经》、《弟子规》、《茶经》以及刚刚写出一个开头的《声律启蒙》的作者身份。

尤其是《声律启蒙》,简直就是魏元忠诗词创作道路上的指路明灯,能够作出这样文章的人,便是称上一句大宗师也不为过。而他现在,却被这样的文坛宗师夸赞表扬,简直就是与有荣焉。

“东家,学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魏元忠突然变得有些扭捏,欲言又止。

李丰满道:“可是想要《声律启蒙》剩下的篇幅?”

嗯嗯嗯嗯!

魏元忠连连点头,感觉这位废太子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心中所思所想,李丰满竟然全都一清二楚。

“行吧!”李丰满没有拒绝,淡声道:“得空的时候,我会把剩下的二十九篇也给书写出来,到时候找人刊印成册,方便孩子们学习。”

李丰满自己也有了一点儿想要把《声律启蒙》再认真研读一遍的打算,既然已经厮混到了初唐这个时代,诗词歌赋这种读书人大多都有掌握的基本能力,肯定要多少精通一些。

不止《声律启蒙》,还有《唐诗宋词三百首》也要好好的回味回味,这些可都是他日后装逼打脸的本钱,可千万莫要有所遗忘。

否则日后真的遇到需要提字吟诗诵词的特殊场合,他的脑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岂不丢人现眼?

魏元忠闻言身形不由一震:“竟还有二十九篇?!那岂不是说这《声律启蒙》一文,全文竟有三十篇之多?!”

一篇以“一东”为题的开篇就让他深受启迪,重拾作诗提词的信心。若是剩下的二十九篇皆是如此,魏元忠感觉自己可能要飞啊!有一种能够白日飞升的深深期待感。

哥们儿这是要发达啊!

魏元忠双目放光,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声律启蒙》剩下的那二十九篇。

“行了,不要这样看着我,怪渗人的。”

被魏元忠这么死盯着,李丰满很有一种被人催更、逼更的感觉,遂语重心长道:“写文章又不是喝酒吃菜,那是想写就能写得出来的吗?要酝酿,要有心境,要一点点地揣摩推敲,同时还要有那么一点点地灵光一闪。”

李丰满一阵忽悠,吹牛皮不打草稿。

事实上《声律启蒙》就在他的脑子里,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它们全都抄写出来,要个屁的酝酿与推敲。

之所以没有一下答应魏元忠,也只是想要做做样子,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文章,若是一夜就全部完成,说出来谁能信?

写作就像生孩子,哪一个不是十月怀胎之后才有的一朝分娩?若是没有了前十个月的铺垫,一上来就整了一个小婴儿出来,傻子都能想到,这指定不是亲生的。

“对对对,不着急,千万不能着急,宁可慢一点儿,也不能粗制滥造!”魏元忠连声附和。

他自己也作过诗,那种便秘一样的感觉他深有体会,有时候拼了命地挤了半天,还以为终于要挤出一点儿干货,满怀期待,结果呢,挤出来的却特么是一个响屁,臭不可闻!

由此可见,想要做出一首好的作品出来,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平心静气,千万不能急躁。

《声律启蒙》可不是一般的诗词,说它是写诗作词的神功秘典也一点不为过,书写的时候,措词用句更是不能马虎大意,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才对嘛!”李丰满再次抬手轻拍了拍魏元忠的肩膀,道:“好的作品绝对值得等待,剩下的二十九篇我会尽快完成,五天……哦不对,是三天之后,我就会把它们全都书写出来,慢是慢了点儿,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魏元忠:“……”

三天二十九篇,平均每天十篇的节奏,就这他竟然还觉得慢?!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魏元忠突然很想死。

第222章 魏元忠的心路历程

魏元忠很受刺激。

以前他可都是同龄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事,全都是一骑绝尘,独领风骚,深受周围小朋友的羡慕和嫉妒。

没办法,就是那辣么有才,就是学习出类拔萃,就是轻轻松松就能把许多同龄人甩出好几条街。

天才,注定都是孤独的,也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魏元忠表面很谦逊,内心却很孤傲,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娇属性。

也就是在考入了国子监之后,面对着许多与自己相同属性的同窗时,魏元忠才渐渐收起了他孤傲的小尾巴,才开始以正常人的心态在国子监内与其他天才同窗正常交流,才真正地有了一些可以平等对话的挚友。

在国子监内,大家都是天才,水平仿佛,就算有人再牛批,也不会把他们甩出太远,依然能够做好朋友,这就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是一旦出了国子监,再次面对外面的同龄人时,以往的傲娇属性就会不由自主再度回归,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瞧不起那些在才学上远不如他们的人,这是骨子里的骄傲,可能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魏元忠亦是如此,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是面对着废太子与晋阳公主时,他也只是始终只保持着表面上的谦逊,是对他们皇家身份的一种天然敬畏,并不是自己不如他们。

在内心里,魏元忠却从未低头。

晋阳公主一个女孩子也就罢了,他不屑于去跟一个女童比较。

而李丰满这个废太子,更是一个典型的失败者,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做菜好吃点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从一开始,魏元忠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嗯,智商上碾压一切的优越感。

但是现在,这种优越感被李丰满一个不经意间的装逼给打了个粉碎,魏元忠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骄傲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使劲儿地摩擦摩擦再摩擦,皮肉摩烂,血水四溢。

李丰满写《三字经》与《弟子规》的时候,魏元忠并不在现场,没有什么亲身的体会,他一度以为这是李丰满借助以前太子的身份在无耻的抄袭剽窃,很不齿李丰满的为人,也不认为他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可是这一次的《声律启蒙》魏元忠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与《三字经》、《弟子规》那样的蒙学不同,《声律启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系统规则地讲述声韵格律的各种训练与应对方法,在它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类似的作品。

它的出现,绝对是开了历史之先河,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部传承之作!

别说那些懵懵幼童,就连他这样的国子监生,都能从中受到前所未的启发与启迪,《声律启蒙》的作用与伟大可见一斑。

这样的封神之作,受众范围如此宽广,如果以前早有问世,不可能会这么默默无闻,李丰满就算是想抄,他也得有地方去抄才是?

没有哪位文学宗师,会甘愿把自己呕血之作拱手让给他人,尤其是这种足以流传千古、史上留名的传世传承之作。

如果说以前可能是慑于李丰满皇太子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是现在,李丰满的太子身份已然被废,以前的威胁自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若真是抄袭剽窃,定然会被人揭穿举报。

但现在的问题是,别说是现在的《声律启蒙》,就连已经流传出去并被朝廷公布全国推广的《三字经》与《弟子规》,也没有任何一个文士大儒跳出来揭露暴光。

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之前李丰满所拿出来的那些部部都能称作为经典的文学著作,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出自李丰满本人之手,而并非外人所非议的那种可耻的剽窃。

“东家之才,真是让人钦佩!”魏元忠满嘴苦涩地恭维了李丰满一句,这是魏元忠头一次说出这种在才学上低头的话语,以前这些话可都是他在听别人对着他来说讲。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本老爷并没有你说得那么优秀,也就是比寻常的才子强了那么一丢丢而已!做人嘛,一定要谦虚,不能太招摇,低调,低调!”李丰满得意地谦虚了两句。

《声律启蒙》确实很牛批,但是它的名气却远没有《三字经》那样脍炙人口,人尽皆知。

不过李丰满却很理解魏元忠对《声律启蒙》为何会如此推崇,甚至有把《声律启蒙》给抬高到比《三字经》还要牛批的一个层次上去。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个人的感悟不同而已。

《三字经》再厉害,也不过是给小孩子启蒙用的读物而已,对于已经是成年人的国子监生来说,作用寥寥。这就像是给一个大学生去看一本幼儿园的教材,哪怕那本教材能秀出一朵花来,也势必不能引起大学生太多的触动。

定位不同,所造成的结果自然也就会有所差异。

《声律启蒙》就是如此,这本书虽然也有启蒙二字,但它的受众范围却是老少皆宜,不管是刚识字的孩童,还是已经学有所成的成年书生,都能从中受到启迪。

魏元忠之所以会有现在这般姿态,就是因为他已经从《声律启蒙》上得到了益处,所以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催更,想要早点儿看到剩下的那二十九篇。

“东家真是太谦虚了!学生佩服!”魏元忠再次违心地奉承了一句。

对于李丰满这种臭不要脸的自夸行为,他早已习惯。

原本,内心无比傲娇的魏元忠是最瞧不起这种喜欢夸夸其谈不停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粗鄙之人。

以往碰到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秀优越,魏元忠总是会想尽各办法让其出丑,撕开他外在的伪装,将其按在地上使劲地摩擦,让其内心中的粗鄙与自卑尽数暴露在人前。

但是这一次,面对着一天能写出十篇《声律启蒙》的李丰满,魏元忠再也傲娇不起来,除了直接认怂,听之任之外,他的内心竟无半点反抗的勇气。

“呵呵,小伙子不错,有前途!”李丰满极为赞赏地看了魏元忠一眼,被未来的三朝宰相这般吹捧恭维,简直不要太爽。

“不过,你再怎么拍本老爷的马屁也没用。”李丰满突然话锋一转,道:“莫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该干的活儿一样也不能少,现在麻溜儿地给我到店里帮忙去!”

一句话,魏元忠瞬间败退,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晌午,又到了他到知味轩去当店小二的时间了。

刚刚思考下联有些入迷,竟然不自觉地又把自己给当成了学富五车的国子监生,竟想在废太子与晋阳公主的跟前透优越,浑然忘记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以劳抵资的店小二,除了要教授李府中的这些小朋友读书之外,端盘子洗碗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冲李丰满与晋阳公主拱了拱手,魏元忠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出了院子,临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惦记着《声律启蒙》剩下的那二十九篇。

“这个姓魏的书生好像还真有几分才学,想来在国子监中当也不是无名之辈。”

看着魏元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晋阳公主轻声向李丰满提醒道:“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这么没有骨气,为了几分口腹之欲,竟然屈身为奴为仆,这很不合常理。大哥,你真的不觉得这个人很是可疑吗?”

“安啦安啦,为兄我可是火眼金睛,精明得很,没有人能骗得过我的眼睛!”

李丰满又开始了他吹牛皮的日常,大咧咧道:“管他有没有可疑,免费的劳力送上门来,凭什么不用?况且我对这个魏元忠知根知底,借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敢耍什么坏心眼儿!”

李丰满很自信,自家的老祖宗他还能不了解?虽然长得歪了点儿,心眼儿多了点儿,但根还是正的,绝不是那种偷鸡摸狗之辈。

更重要的是,从一见面李丰满就点出了魏元忠的根脚,摸出了魏元忠的老底,这样一个聪明的老祖宗,岂会想不到这其中的意味?

“大哥心中有数就好。”见李丰满如此自信,晋阳公主终于不再劝说,思绪一下又回到了对对子的游戏上,兴致盎然道:“大哥,你再来教我对对联好不好,我很喜欢这个游戏!”

“好啊,那为兄再来收个上联你对对看……”

第223章 特别的客人(1)

午饭过后。

李丰满静极思动,忍不住想要去知味轩转一转。

自从第二次刺客行刺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已经有快十天都没有去了店里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厨,为食客们烹制佳肴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每天不在厨房里炒几盘菜,不见一见那些食客用过饭后所露出的那种满足笑容,他就手痒心痒,哪哪都痒。

“我天生就是一个做厨子的命,这辈子到哪都改不了了!”

“李丰满,你将来可是要成为厨神的男人,千万不能怂,千万不要被废太子以及所谓的皇家血脉迷惑的心志,成为厨神,制霸美食界才是你的终极目标!”

李丰满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自从知道他竟然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儿子之后,李丰满的心一度迷茫了数日,废太子还有刺客的威胁,也一度让他提心吊胆了许久。

为了自保,为了活命,李丰满这段时间各种绞尽脑汁,各种算计利用,甚至连书房里的三十六计都给扒拉了出来。

一个厨子,闲暇的时候不看菜谱,竟然钻研起了兵法来,这其中的苦涩与无奈,除了李丰满本人之外,又有谁人能够理解?

所幸的是,之前算计似乎已然凑效,官府出兵,刺客被逼退,他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生存环境,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必再担心会刺客再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刺杀他了。

“老爷,您不再考虑一下,现在出去的话,难保不会再有危险。”站在大门前,老富贵儿忍不住又一次劝说:“依老奴看,那个酒肆就干脆让赵大赵二他们四人去打理就好,您真的没有必要再亲自过去。”

“现在承德茶的销路已经铺开,昨天一天,咱们就有了近三千贯的收入,老爷,咱们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您用不着再事事亲历亲为……”

老富贵儿絮絮叨叨地劝说着,他们茶庄的生意现在是天天爆满,每天的盈利让老富贵儿做梦都是咧着嘴笑醒的,有了这么一桩可以称得上是一本万利的赚钱买卖,还开什么酒肆,还做什么饭啊?

老富贵儿想不通,老爷的身分尊贵,之前开酒肆当厨师做饭卖钱,那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缺钱了,已经不需要李丰满再去出场自己的厨艺去养家糊口了,老爷为何还要再这般坚持?

难道做菜侍候人,还能上瘾了不成?

“我的快乐,你不懂!”

李丰满瞥了老富贵儿一眼,他可是一个立志要在为厨神的男人,谁也不有阻挡他去烹饪的热情与决心,“莫再多言,我意已决,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以后我每天都会准时到店里工作一时间。”

李丰满态度一坚挺,老富贵儿秒怂,心中的郁气难消,不由扭头四下观瞧。

根福呢,那臭小子哪去了,老子的心情现在很不美丽,要揍人!

“根福呢?”李丰满也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老爷要出门,保镖怎么没影了?说好的要一直贴身保护呢,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老富贵儿躬身回道:“可能在隔壁王老头儿家,这几天也不怎的,这孩子老是往老王头家里跑,老爷您稍待,老奴这就去把那小崽子给揪回来!真是太没有规矩了!”

说完,老富贵儿气呼呼地走到李、王两家的隔墙跟前,一窜身,麻溜儿地翻墙而过。

李丰满张了张嘴,他们现在就站在门口,明明走两步路就能绕到王朝家的正门前从正门而入,为毛一定要翻墙呢?

明明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是这么调皮?

“根福!根福!你个小崽子,死哪去了?!快给老子出来!”

李丰满静立在门前,很清晰地听到了老富贵儿在王朝家的霸气咆哮,然后又听到根福小跑过去叫爹的声音,再然后,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连带着还有根福夸张的惨叫声。

三分钟后。

“嗖!”“嗖!”两下,老富贵儿与根福以十分优美的落地动作双双翻墙回归,返身出现在李丰满的身前。

老富贵儿神清气爽,刚刚在李丰满这里收集到的一身郁气得以宣泄,很精神。

而根福,虽然身上没有明显地伤痕,但是外衫上连着四五个鲜明的脚印彻底暴露了他刚刚所遭遇到的种种不公待遇,很萎靡。

李丰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摊上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来一场家暴的老爹,真是一个苦命的娃儿!

“少爷,听我爹说您要出门?”

根福过来恭敬与李丰满见礼,然后兴奋地出声询问,好像刚才发生在他身上的家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李丰满嘴角微抽,对于“皮糙肉厚”这个词语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挨揍简直就是没天理,怪不得老富贵儿闲着没事儿就喜欢揍儿子玩儿。

根福根本就没察觉到李丰满目光中的异样,仍在兴冲冲地看着李丰满,这些天一直憋在家里,为了护卫少爷的安全,根福也是少有机会出门,憋得身上都快生锈了,否则的话他才不会没事儿就溜到隔壁老王家去找虐,王朝的那套关节技打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疼。

李丰满点头道:“准备到店里去看看,毕竟都已经有十多日没去了,也不知店里的生意究竟如何,客人们对赵大他们的厨艺满不满意。”

“好呀好呀,根福陪少爷一同去!若再有刺客来,根福保证把他们全都揍趴下!”

根福欢呼,同时还不忘自己护卫的职责,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向李丰满保证。看得出,经过王朝这几日的训练,根福似乎变得更加自信了。

“好什么好?!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瞎起哄!”

老富贵儿一巴掌拍在根福的后脑勺上,怒声斥道:“老爷现在每出一次门,就意味着要遭遇一次未知的凶险,真要有刺客的话,你一个傻小子再厉害又能对付几个?”

根福捂着脑袋闪到一边,报屈道:“爹,我现在很厉害的!你可不要小瞧我!”

“你什么水平老子还不知道?!边儿去!”

老富贵儿一瞪眼,而后躬身向李丰满温声建议道:“老爷,如果您执意要出去的话,老奴建议,是不是把程怀弼将军也给叫上?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有程将军在,也好有个照应。”

老富贵儿一直没亲眼见过根福出手,所以对根福的身手还停留在一个半月之前,猛则猛矣,但灵动不足,心眼儿更不足,作为一名护卫,他还差得远。

但是程怀弼不一样,出身名门,武艺出众,同时又是宫中的禁卫,不管是打架还是护卫都很有一套,有他跟在李丰满的身边,老富贵儿明显会更放心一些。

不知不觉之间,程怀弼也成了老富贵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孰不知,他口中的这位名门之后,已经被根福在暗地里胖揍了数次,现在正在苦练五禽戏,准备伺机报仇雪恨。

见李丰满似乎有些犹豫,老富贵儿道:“家里的安危老爷不必担心,有老奴还有李壶他们在,实在不行的话,隔壁还有王朝一众暗卫,再加上一直守在街边的衙役,足矣确保安全,没有人敢来撒野。”

还有一句话老富贵儿顾及李丰满的面子没有明说,那就是,整个李府之中,最大的祸源其实就是李丰满这个废太子,他一走,几乎就把所有的目光与危险全都带走了,他们这些留在府里的人,简直不要太安全。

如果不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富贵儿甚至恨不得把府里所有的护卫全都派到李丰满的身边。

李丰满轻轻点头,他知道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老富贵儿可能还会再絮叨许久。况且把程怀弼带上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府里的安全有了保障之后,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的身边再多跟几个护卫。

说实话,别看之前在面对刺客的时候他表现得极为沉静,好似无所畏惧,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蛮怕死的。

程怀弼还没有完全摆脱鹿戏的束缚,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他已经勉强能够摆脱四肢着地的限制,只不过两只脚走路的时候,身子会弯得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脑袋的高度几乎与后腚平行,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直不起腰的深度罗锅儿,还是特大号的那种。

所以,出来的时候,程怀弼直接戴了一个缝有黑纱的斗笠,把他的整个脑袋全都遮住,无论如何,绝不露脸!这是原则问题!

“什么?!要步行过去?!”

“为什么啊,府里明明有马有马车,为毛不用?!老子抗议!”

片刻后,李丰满与根福施施然地走在前面,程怀弼带着黑纱斗笠,佝偻着腰身,在距离他们身后十余米的距离高声咆哮,严重抗议。

在没有彻底克服鹿戏所带来的束缚之前,除非是四肢着地行走,否则仅靠两条腿的程怀弼,行动如蜗牛,只能远远地跟在李丰满与根福的屁股后面。

“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老子在讲话?!”

第224章 特别的客人(2)

一路上,程怀弼特立独行的姿态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路上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满是好奇。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却反而越是能够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程怀弼又是斗笠又是黑纱,甚至连平时常穿的衣服都换了个彻底,为的就是遮掩身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结果却万没想到,他的这副装扮在别人的眼中竟然是这么地拉风、怪异,让凡是见到他的路人都忍不住想要透过斗笠上的黑纱一睹隐藏在下面的真容。

到了知味轩的门前时,李丰满与根福站在门前静静地等丰程怀弼一步一步地挪到近前。

“这两个混蛋,总算还有些良心,还知道在门口候着本将军。”

程怀弼心中多少有些欣慰,这一路行来心中所积攒下的怨念也稍稍缓解了一些,他加急走了两步,艰难地走到李丰满与根福的身边,正要开口埋怨两句,却见李丰满冲他轻轻一笑,很有诚意地说道:

“程兄弟,其实刚出门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你既然腿脚不便,完全没有必要跟我们一起步行过来,就算你不能骑马,上下马车也不方便,但是你完全可以让程迁儿背你过来啊对不对,反正也就这两步远的距离,累不着他。”

程怀弼脸色一黑,你个马后炮,老子这都走到门口了你才说还有个毛用?如果你真有心,直接让根福来背我岂不是更加方便?

不用说,这两个混蛋,明摆着就是在看他的笑话。

没良心啊没良心,老子这么难堪出行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护卫你的安全?

“嗯,少爷说得对!”根福很没有立场地点头应和,然后很不解地看着程怀弼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强撑着,鹿戏就是要四肢协调俯身而行,你这样一点儿也不自然。”

程怀弼撇了撇嘴,你个傻大个知道个锤锤,老子可是个要脸的人,打死也不会像条狗一样地趴在地上行走,这是原则问题,绝不妥协!

“刚才我家少爷说了,人不要脸才能天下无敌,你之所以一直打不过我,就是因为顾忌太多,自尊心太强,把自己的脸面看得太重,这样不行,不利于你对鹿戏的修行理解,不利于你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少爷让我来帮帮你!”

神特么人不要脸才能天下无敌?!

老子不用你帮!

程怀弼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身子急速后撤想要离李丰满与根福远一点儿,但是根福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欺身而上,一抬手,刷的一下就把程怀弼头上的斗笠拍飞。

程怀弼身子一僵,感觉周围有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脸上,很羞耻。

还好,为了防止斗笠会被大风吹落,程怀弼在头戴斗笠的同时,脸上还蒙上了一块黑色的丝由遮住了大半张脸,总算是没有露脸,还有救。

“程老三!你赖皮!”根福看到程怀弼脸上竟然蒙着面,呆愣了片刻,瞬时感觉自己似乎受到了欺骗,猛地冲着程怀弼吼了一嗓子。

程怀弼直接懵逼,我怎么赖皮了?老子有说过要跟你玩掀斗笠的游戏吗?

要说赖皮的话,明明是你们少爷在耍无赖好不好,明知道本将军身子一方便还非要叫人家出来,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根福,你还愣着做什么,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位程公子赖好也曾救过本老爷的性命,咱们可千万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帮他早点儿恢复正常!”

李丰满站在旁边适时插话,在程怀弼倍感绝望的目光中抬手一指程怀弼脸上的蒙面黑巾,轻声向根福吩咐道:“快去把那块遮羞布给扯下来!”

“我去!李承德,你来真的?!”

看到根福二话不说就向自己扑来,程怀弼顿时就急了,转身就跑,同时还不忘气急败坏指着李丰满的鼻子高声威胁道:“李承德,快点儿让这傻小子住手,否则老子真翻脸啦!我告诉你,我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怕,再不住手的话,老子就是拼着不要脸也要狠揍你一顿!”

李丰满抬头望天,表示什么也没听到。

对于程怀弼的威胁,他丝毫都没放在心上,想要揍他,那也要等这厮先过得了根福这一关才行!再说,程老三要是真不想要脸的话,脸上还蒙块破布做什么,装饰吗?

狠话谁都会说,但要能够做得到才行。

一如李丰满所料,程怀弼嘴上叫得凶残,四条腿却跑得比狗还快,在根福的强势压迫下,他终于不再强撑着用双脚走路,彻底伏下身来变成了一头人形雄鹿,身子灵活得一批。

左躲右闪,就是不肯与根福正面硬怼,他心里明镜一样,根福现在已经熊戏大成,若不是最近正在跟王朝学习什么新本领,可能猿戏都练上了。

现在与根福硬杠,连身子都直不起来的程怀弼没有丝毫胜算。

“程老三!有本事你别跑,是真汉子的话就真刀真枪跟我打一场!”

根福追得有些辛苦,他与程怀弼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程怀弼一心要躲,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就拿他没有半点儿办法。

“有本事你别追,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程怀弼也不示弱,高声反击:“等老子的鹿戏练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丰满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叫住根福,道:“行了根福,就是现在!”

根福会意,追打程怀弼的身形一止,站直身形,脸上露出一脸和善的憨笑。

弯身,拱手,一个罗圈揖视见四方,而后扯着嗓门儿高声向周围看热闹的路人招呼道:“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知味轩今日开业大酬宾啦啊!所有菜品免费试尝,所有用餐的宾客都有一份精美小菜赠送,欢迎诸位进店品尝啦!”

程怀弼直接懵逼。

这是在做什么?招揽客人,迎来送往?

根福啊,天生神力啊,比他程某人还要牛批一点点的绝世猛将,竟然站在大街上巧笑嫣然地招揽客人?

跌不跌份儿,丢不丢人?

可是看根福,还是一副甘这如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与他的身手有着极大的不匹配,丢人丢脸什么的感觉,更是不存在。

程怀弼顿时一阵脸红,他刚才竟然跟一个憨货较了半天的劲,感觉好羞耻。

环顾了一下周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有数十人聚拢在一起,想来就是刚才他与根福相互追逐打斗的时候吸引来看热闹的路人。

程怀弼顿时脸黑如墨,不由狠狠地瞪了李丰满一眼,这个废太子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为了他酒肆里的生意,他竟然把他程怀弼当猴一样耍来耍去,端是不可饶恕!

见程怀弼面色不善地向边边走来,李丰满有点儿心虚地陪了个笑脸,一拍胸脯,慷慨道:“今天的午饭我包了,一会儿程兄弟在小店可以敞开了吃,不限量!”

“一顿饭就想要把我程某人给打发了?”程怀弼冷笑撇嘴,一脸地不屑,“李承德,你把你程爷爷想得也太廉价了!”

说着,程怀弼握紧了拳头,双眸泛着寒冽的冷光,刷的一下伸出三根手指,厉声道:“至少也三顿!否则今天这件事情咱们没完!”

李丰满连连点头应允,解释道:“其实我真的是为了你好,蒙着脸遮着面只会更惹人注意,这里又不是长安城,有几个人能认出你来?真的,让根福揭了你头上的斗笠全是为你着想,揽客什么的,只是顺带。”

程怀弼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信了你的邪!

看到已经陆续有客人被吸引入店,李丰满不再与程怀弼闲聊,回身迈入店门。

十余天没来,店里的生意竟一下冷清了不少,刚刚李丰满与根福到了店门前,看到店里面竟然只有两三桌的食客,与刚开业那几天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怎么了,店里面出了什么变故?

“咦?”程怀弼跟在李丰满的后面,一进门也是一声轻咦,诧声道:“这店里怎么这么冷清,现在不正是饭点儿吗,人呢?都哪去了?”

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儿,程怀弼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刚刚李丰满要让根福在外面跟他逗乐子了,这店里的生意确实差得有点儿离谱了。跟前段时间每天食客爆满的场面,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嘛。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看到李丰满进来,正在惊诧怎么店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的魏元忠赶紧分开人群迎了过来,面上多少有些尴尬,不太敢与李丰满的目光对视。

李丰满瞥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店内空荡荡的桌子,淡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店里的生意落魄成了这样,为什么都没有人跟我提过一句?”

魏元忠喏喏道:“这不是怕掌柜的担心吗,本来刺客的事情就已经让掌柜的心烦不已,若是再拿店里的糟心事去打扰掌柜,岂不是更……”

“少爷!”“少爷!”

“少爷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

说话的功夫,听到李丰满过来的消息,赵大、赵二还有崔志、宁远也先后从后厨出来与李丰满见礼,四个人的脸上全都带着几分惭愧之色,与刚刚的魏元忠一样,做贼心虚,有点儿不太敢与李丰满对视。

“行了,有话咱们稍后再讲,现在先去招呼客人要紧!”

李丰满冲四人摆了摆手,目光向刚刚进店的这批食客扫了一眼,出声向四人吩咐道。

不管店里面出了什么变故,招待客人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李丰满开店做生意的一惯原则。

“没用的,少爷,这些人也就是图个新鲜进来看看,根本就留不住。”

赵大再次惭愧摇头,抬手轻指了指门外,道:“少爷您看,对面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除了店里原先还有预存的会员,基本上已经很少有人会再来咱们知味轩吃饭了。这些客人,一会肯定全都会转到对面的店里去!”

李丰满的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个的全都变得这般消极?客人明明都已经进来了,凭着他们店里的手艺,难道还留不住这些食客?

顺着赵大指明的方向,李丰满看到,就在知叶轩的正对面,原来被大火给烧掉的知叶轩原来的店面之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又亲成立了一家酒肆。

“品膳楼。”李丰满轻轻念出了门前牌匾上的名字,轻声问道:“什么来头,莫不他们的酒菜竟比你们四个做出来的还要美味?”

赵大四人一阵羞愧,低头不语。

李丰满瞬时明了,技不如人,自然是无话可说,赵大他们四个毕竟学习的时间还短,所掌握的几道菜品都是速成,味道还欠了些火候,遇到真正的厨道高手,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哐!”“哐!”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锣声,李丰满不由抬头观瞧,目光所及,却是对面品膳楼出来两个伙计模样的人,一人拿着一只铜锣,正在对着知味轩的门口高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啊,正宗的宫廷御膳,又好吃又便宜了啊,一盘小炒肉只需二十文!一条红烧鱼只需五十文了啊!大家快来看一看,物美价廉,绝不宰客,不像是某些无良商家,一道菜竟然能卖一贯钱那么离谱,诸位尊客可千万莫要上当啊!”

李丰满老脸一黑,差点没一口老痰吐到对面那两个小伙计的嘴巴里去。

你们揽客就揽客呗,这么连捎带打、指桑骂槐的是要做什么,想要撕逼吗?来啊,谁怕谁啊?!

直到这时,李丰满才算是彻底明白,为毛赵大他们会说根本就留不住客人了,饭菜的味道没人家好,价钱却是人家的十倍,傻帽儿才会留在这里吃饭。

果然,一听到外面铜锣声,刚刚才进店里的食客,甚至才刚刚浏览了一遍墙上的菜单,就果断弃坑,全都跑到对面的饭店里去了。

这绝逼是故意的!

不管是他们的广告词,还是敲锣招呼客人的时机,明显都是在故意针对他们知味轩!就是为了要把知味轩给挤黄了!

李丰满面色不善地盯着对面的品膳阁,商业竞争他见得多了,但是像品膳阁这样直接正面硬杠打脸的竞争,李丰满还是头一次遇到。

无怨无仇的,有必要把脸皮撕得这么破吗?

“看看看看,姐姐,我就说吧,这家绝对就是一家黑店!所谓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根本就是骗人的!这里菜并不比对面的品膳阁强上多少。”

“小弟,莫要这么大声!当着人家掌柜的面,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当心被人家听到恼羞成怒,揍你一顿!”

在距离李丰满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一对少年男女正在肆无忌惮地评价着知味轩的菜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李丰满他们一行听到。

李丰满的嘴角一抽,不由扭头向那对少年男女看去,这两个人是店里面为数不多正经点过酒菜的食客之一,没想到却给出了这样一个让李丰满简直不能容忍的评价。

没有急着发飙,李丰满的目光往二人桌上的几盘菜色上一扫,眉头不由深深皱起,外形拖垮,色泽不艳,汤汁不浓,火候过猛,这样的菜肴不用品尝李丰满也能判断得出它们的味道究竟如何。

不想才十余天没有过来店里坐镇,赵大他们炒出来的菜色竟然已经跌落到了如此地步。

难道客人们会不满意,难怪店里的生意会这般冷清。

刚刚这位少年的评价没有错,这些菜确实配不上黑板上标注着的那么高的价钱,别人花了十倍的价钱却没有吃到十倍的美味,发几句牢骚也在情理之中。

“看什么看?你们自己做得菜不好吃,难道还不许别人说道说道?”少年人被一群人看得有点儿发毛,却仍昂着头,死不认错,一脸地倔强。

“贤弟慎言!”魏元忠这个时候连忙出身来,挡在李丰满与少年姐弟之前,出声斥责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在跟谁讲话?这位掌柜的就是写出《三字经》,制出黑板、粉笔的那位奇人,千万不得无礼!”

“就他?”少年愣了一下,抬眼打量了李丰满一番,撇嘴道:“才学让人钦佩,可惜骨子里却是个奸商,我辈羞于与之为伍!”

魏元忠郁闷得想要吐血,这个熊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讲,你这样会没朋友的你知道吗?

“小魏啊,这两位客人你认识?”李丰满极力平息着自己胸中的躁气,扭头看向魏元忠。

魏元忠躬身回道:“掌柜道,这两位是学生的同乡,也是世交,他们这次是受学生之邀而来,若是有冲撞到掌柜的地方,还望掌柜的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元忠世兄,你跟他这么客气做什么?”少年颇为不满地看了魏元忠一眼,道:“你可是国子监生,未来的国之栋梁,现在却对一个奸商这般卑躬屈膝,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被他人笑掉大牙?文人若是一旦失去了风骨,那可就不值钱了!

再说了,不就是欠了他几贯钱嘛,兄长放心,小弟现在就替兄长将之补上,咱们以后都不欠他什么了!也不必再受其管制!”

“啪!”的一声,少年人掏出了两片金叶子放在了桌子上,壕气得一批。

魏元忠:“……”

李丰满:“……”

程怀弼:“……”

这是哪冒出来的刺头儿?确定不是对面派来踢馆的?

“小弟闭嘴!”少年身边的少女轻斥了少年一句,“怎么跟魏世兄说话的,一点儿礼貌也没有!”

说完,少女起身,冲着魏元忠及李丰满众人微微一礼,道:“愚弟少不更事,言语耿直,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奴家在这里代他向各位赔不是了!几位都是大人物,可千万莫要跟一个小孩子较真计较!”

李丰满嘴角一抽,感觉这个女子也不是善茬儿,说话绵里藏针,明面上是道歉,暗地里却又在别人的刀口上狠狠地洒了把盐。

这两个言语如刀,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家伙,魏元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第225章 范同的春天

李丰满自然不会跟自家店里的食客去计较。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在这里吃得不开心,当然有资格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

这没毛病。

只要不是在故意找茬儿,指责得有理有据,哪怕这些上帝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们做出来的那些饭菜就是一坨屎,李丰满也会含着笑把客人们吃剩下的那些屎给亲手端下去。

所以,尽管少男少女二人嘴里蹦出来的全都是刀子,李丰满也是面色如常地迎面迎上,冲二人拱手一礼,道:“饭菜做得不好,都实是蔽店的责任,李某在这里给二位赔不是了!”

说完,李丰满又冲着另外两桌也是拱手一礼,同时道歉道:“今天这顿算是李某相请,诸位若是不着急走的话不妨再稍坐片刻,稍后李某会亲自下厨烹制几道菜品,赠给诸位品鉴一二!”

为了挽回店内所剩不多的客人,李丰满决定亲自下厨。若是再不想办法及早地挽回声誉,以后知味轩的生意可能就真的要黄了。

另外两桌都是老客户,一听说李丰满一会儿要亲自下厨,顿时就兴奋起来,屁股就像是长在了椅子上,死也不肯起身。有几个刚刚已经吃饱明言要离去的客人,此刻也绝口不再提想要离开的话茬儿,同样死死地钉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愿离开。

今天真是赚到了,没想到一连失踪了十余日的李丰掌柜竟然再度现身。能够再次吃到李丰烹制出来的那种极致美味,哪怕是再等十天他们毫无怨言。

面前的少男少女轻撇了撇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们这是第一次过来知味轩,从来没有尝过李丰满的手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妙处。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李丰满轻扫了身边的四人一眼,冷声道:“你们四个接下来几天就莫要再动手烹饪了,在你们没有完全掌握本老爷教你们的那几道菜的精髓之前,以后不许在店里私自为客人烹饪!”

“是,少爷!”赵大四人齐齐应声,一个个地老脸羞得通红。

把原本红红火火的生意搞得这般冷清,他们四人难辞其咎,李丰满只是停了他们在店里做菜的权利,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心中有愧。

“行了,都别丧着个脸了,随我到后厨帮忙!”向四人招呼了一声,李丰满率先抬步迈向后厨,赵大四人随后跟上。

程怀弼拘着身子,自己找了块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此刻他已将面上的黑巾撤去,正如李丰满刚才所言,这里是距离长安数千里的涪川县,认识他的人本就没有几个,根本没必要太过遮掩。相反的,现在蒙了面,他反而更加地引人注目了。

魏元忠习惯性地为程怀弼端上了茶水,很知趣儿地没有询问程怀弼为何会以如此奇异的姿态行走。从看到程怀弼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巾时起,魏元忠就知道这位程将军是有意要遮掩身份发。

程怀弼满意地看了魏元忠一眼,不愧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太学生,聪明,识趣,而且还不多嘴,怎么之前就没有发现这个小伙计竟是如此地机灵呢?

“等一等!”在魏元忠即要离去的空当,程怀弼出声将其唤住,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新酒肆,轻声向魏元忠道:“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魏元忠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冲程怀弼拱手一礼,并没有拒绝程怀弼的邀请,轻身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这些天魏元忠一直都在李府教书上,偶尔也能与程怀弼碰上一面,不过都是匆匆一礼,并无暇长谈,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是彼此有些脸熟,但并无太多的交集。

“不知程将军想聊些什么?”提起他刚刚端送过来的茶壶,轻轻为程怀弼斟倒了一杯茶水,魏元忠不急不徐地轻声询问。

“对面是怎么回事儿,清楚吧?”

程怀弼抬手一指,指着品膳阁的店面很是八卦地向魏元忠寻问,搞得魏元忠有些触不及防,他还以为程怀弼这样的身份,会问他一些身份来历或是为何会呆在废太子身边,是否是别有什么居心之类有些深度的问题。

万没想到,程怀弼一张口,竟然问起了对面的品膳阁,关心起了酒肆之间的无聊竞争。

家长理短,八卦东西,这是一个统领大半个禁卫军的将军该关心的问题吗?

真是白瞎了他之前辛苦准备好的台词,竟然全无用武之地,感觉好失落。

他已经在知味轩以及李府呆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不管是在李丰满那里,还是在晋阳公主那里,现在甚至在程怀弼这位护卫晋阳公主的右金吾将军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故意接近废太子这样的问题。

他很有一种被人给忽略掉了的感觉,没有被人怀疑,没有被人询问,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是这种一直都不被人所重视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收敛了一下心神,魏元忠随声回道:“五日前突然就开起来的一家酒肆,据说是从京城归来的御厨,做出来的菜也很有特色,竟一点儿也不比赵大他们的手艺逊色。”

“才开业短短五天的时间,他们就凭着不错的菜色口味,以及比知味轩便宜了近十倍的菜价,成功将知味轩内的老顾客抢走了大半。今天若不是掌柜的亲自过来,恐怕再过不了三五天的时间,咱们这店里面就一个食客也没有了。”

魏元忠突然压低了声,悄声道:“悄悄地说一句,不瞒程将军知晓,前天我特意乔装去尝了尝对面的饭菜,你还别说,他们还真不是在吹牛皮,他们的饭菜吃起来虽远不如掌柜的手艺,但是与赵管事他们相比,明显是更胜一筹。”

“这么厉害?”程怀弼双眼放光,对这样的八卦似乎更感兴趣了。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的手艺程怀弼这些天经常吃,虽然与李丰满相比确实差了不止一条街,但是相比于程怀弼以前在军中所吃过的那些饭菜,简直就已经是人间极品了。

品膳阁的饭菜竟然能稳压他们一头,说不定这品膳阁的大厨还真是从长安请来的御厨。

身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将二代,程怀弼逢年过节的也没少跟在程咬金的屁股后面到宫中去蹭饭,宫里那些御厨的手艺,还真就要比赵大他们这些二把刀要强上不少。

“不止如此。”魏元忠继续道:“品膳阁自从开业以来,一直都在故意针对知味轩,只要知味轩一有客人进门,不管是一个还是一群,对面都必然会有伙计敲着锣扯着嗓子高声拉客,就如方才一样,直到把所有的客人全都唤走他们才肯罢休。”

程怀弼不由咧嘴一笑,这是来者不善啊,人家明显就是冲着这知味轩来的,看李丰那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只要不是面对着生死危机,程怀弼倒是很乐得看李丰满的笑话。不管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就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李丰满,程怀弼都能保持一个很愉悦的心情坐在旁边看大戏。

“这么说,这几天店里一直都在赔钱了?”

“确是如此。”魏元忠叹声道:“每天都有许多剩下的饭菜,全都施舍给了城里的那帮乞丐,搞得现在每到下午快要关门的时候,店门的外面都会有一群叫花子在那里眼巴巴地盼着。”

程怀弼:“……”

确实有点儿惨。

“哟,这不是根福吗,怎么是你站在外面招呼客人,魏真宰那厮呢,是不是又在偷懒了?”

外在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熟悉声音,魏元忠在里面听得面色瞬时一黑,这个姓范的又在外面编排他,真是无聊至极。

“不对啊!”范同一惊一乍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你在,那李掌柜是不是也出来了,盼了这么多天,老子终于又能吃上李掌柜亲手烹饪的美食了吗?!”

范同一声高呼,还没等根福回话,他就“嗖!”的一下从门外急速闪身进来,目光在店内四下一瞅,顿时就将目光集中在了程怀弼与魏元忠这一桌上,并疾步走来。

“程将军,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里,真是幸会,幸会!”

范同自来熟地凑到桌前,拉了一把凳子就坐在了程怀弼的身边,同时目光还不停地朝着后厨探望,“程兄,李丰掌柜是不是也来了,人呢,在后厨吗?”

魏元忠很自觉地站起身来,在这知味轩中,他的身份就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店小二,有客人过来,他自然要起身招呼。

“范公子来得很巧,我家掌柜前脚刚到,您后脚就跟了过来。此刻掌柜的正在后厨亲自下手烹饪菜肴,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对我说,由我来向掌柜的转达……”

范同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魏元忠,流着口水激动道:“那就还与以前一样,先来一菜单的,今天我请客!”

“得嘞!我这就去后厨跟掌柜的知会一声!”

魏元忠应声点头,范同这个人虽然看着挺讨厌,但是不可否认,他大把往外扔钱时的派头,确实很潇洒。

我也好想这样不看价钱,上来就一个菜单一个菜单的点菜!

这时,根福也悠悠地从外面走进了店里,他招揽来往客人的工作已然圆满完成,所有客人全都一窝蜂了进了对面的品膳阁,知味轩的门前现在已是空无一人。

习惯性地走到柜台前坐定,根福无聊地趴在桌上打盹,对于店内客少冷清的场面,毫不在意,漠不关心。

“姐姐你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掌柜吧,你看他有多淡定,一点儿也不为酒肆落魄的生意担忧,不为铜臭的惑,沉稳有方,有大将之风!”

刚刚对着李丰满怼来怼去的少年郎似乎很欣赏根福这种无欲则刚的状态,轻声向旁边的小姑娘发表自己的看法。

小姑娘也认真地打量了根福一眼,点头道:“大智若愚,这个大个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没心没肺,呆呆愣愣的样了,如果不是真愚的话,可能还真是一个智者。”

“另外,这个人的身手不错,没事儿你可千万莫要招惹他,否则姐姐可能也救不了你,知道了吗?”小姑娘压低声音,很郑重地警告了少年一句,少年轻轻点头,就是不知有没有真的记在心里。

噗嗤!

程怀弼与范同似乎也听一了这姐弟二人对根福的评价,不由同时轻笑出声来。

他们还是头一次听到人人夸赞根福有大将之风,是大智若愚的智者,这姐弟二人的眼光还真是够独特的。

范同感觉有趣,目光不由轻轻朝这姐弟二人身上瞧来,神情一怔,不禁对少年身边安坐着的那位姑娘望出神来。

肤若凝脂,眉如娥黛,十八九岁样子,面目端庄秀丽,静雅之中透着几分调皮,一双大眼清澈如湖,让人望之一眼,便为之沉迷。

好俊俏的一个小娘子!

完了,我的心跳在加速,它好像恋爱了!

范同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凑到少男少女的桌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娘子,拱手道:“二位看着有些眼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敢问二位该如何称呼?”

少年人极为鄙夷地看了范同一眼,跟在他姐姐的身边,这些年他已经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猪哥脸,又是一个被姐姐外在的表相所迷惑的公子哥。

男人,多是这般肤浅!都是一帮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的货色!

少年少一扭头,懒得搭理范同。

倒是那位在范同眼中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小娘子,竟没有丝毫避讳,很爽朗地冲范同拱手还礼,轻声细语道:“这位公子请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这般冒然过来,可是有什么赐教?”

小娘子没有自报名姓,范同还以为人家是在害羞,不好意思直接透露自己的名字,遂自我介绍道:“鄙人范同,这厢有礼了!赐教不敢当,只是看这位小兄弟与小娘子极为面善,想来与二位结交一番!”

“不嫌弃的话,范某能在这里坐下吗?”范同痴痴地抬手指了指小娘子旁边的椅子,心脏扑通乱跳。

好久都没有过这种心动如麻的感觉了,现在明明是在盛夏,可是他却忽然有了一种沐浴在春光中的感觉。

“不好意思,范公子,我很嫌弃!”

第226章 太原狄氏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有木有?

饶是范同的脸皮厚如城墙,被一个漂亮的小姐姐这么干脆地直接拒绝,白白胖胖的小脸也羞得一阵通红。

这位姑娘实在是……太有个性了,我喜欢!

范同被小小的刺激了一下,非但没有怯场,反而激起了心中更大的热情。

“这位小姐可真爱开玩笑,不过对待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男子,确实应该保持必要的戒备,刚刚是范同有些孟浪了。”

范同难得的好言好语,两只眼睛一直着对面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顺眼耐看,不由得又有些痴了。

“嗯,公子还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被范同这么肆无忌惮半盯着,小姑娘不免有些恼怒,说起话更不客气:“既然知道自己孟浪了,还请公子自重,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小姑娘抬手一拉,就把身前的屏风拉起,把他们的席位完全遮挡起来。

范同讪讪一笑,没有再强行上前搭讪,他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只能会适得其反,非他所欲。

这位小姐姐还真是调皮!

范同返身又回到了程怀弼的桌前,有些尴尬地向程怀弼拱了拱手:“出师不利,让程兄见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范公子不必不好意思。”程怀弼哈哈大笑道:“真男人就当如此,看见喜欢的女人就要迎难而上,若是连上前说句话都不敢,那是软蛋,程某反而会瞧他不起!”

范同瞬时就有了一种得遇知己的感觉,知音啊这是!

看着程怀弼觉得越发顺眼,原先还只是想着结个善缘,好好的巴结一下,现在却已是有点儿想要真心与之结交了。

“不过嘛,”说完,程怀弼深看了范同一眼,轻摇了摇头,道:“你这次选错目标了,那一对少男少女可不简单,你,没戏!”

“诶?程兄这是何意?”范同当时就急了,切声向程怀弼问道:“程兄莫非识得这姐弟二人,知晓他们的身世来历?”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并不相熟。”程怀弼道:“不过我能从他们身上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那种世家子弟身上的味道。他们两个必然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人,不但眼高于顶,而且族中的规矩森严,婚配之事亦讲究个门当户对。”

“范同兄弟,不是程某瞧不起你,你们范家在涪川或许还有些势力,看上去也是风光无限,但是与那些真正的世家子相比,你还有你们范家,还差了些。”

世家子弟?

范同的身形一震,怪不得他方才觉得这姐弟二人身上的气度有别于他人,静坐在那里,举止之间自有一种贵气逸散而出,大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就是程怀弼所说的那种世家子弟身上所独有的味道吗?

范同的目光不由又朝那位漂亮姑娘的席位上瞄了一眼,程怀弼这种身份的人断是不会信口开河,他既然觉得那姐弟二人是世家子弟,多半不会有假。

“程将军真是好眼力。”魏元忠去而复返,轻轻地凑到桌前,直声向范同建议道:“魏某也劝范公子一句,狄姑娘不好惹,轻易还是不要去招惹得好,当心会惹火烧身,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范同双眼一眯,不满地抬头向魏元忠看来,“怎么,莫不成你魏真宰也认得这姐弟二人?”

魏元忠拱手一笑:“还真让范公子说着了,狄、魏两家是世交,这狄公子与狄小姐,正是受魏某之邀才在涪川驻留了几日。”

“姓狄,莫非是太原狄氏?”程怀弼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魏元忠轻点了点头,没有过份宣扬,程怀弼看了范同一眼,再次微摇了摇头,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门不当户不对,想要讨太原狄氏家的女儿做老婆,绝对是痴心妄想。

“怎么,太原狄氏,很有名吗?”

范同有点儿懵圈,什么太原狄氏,完全没听说过好吗?

要说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又或者是太原王氏,陇西李氏,他还能有些印象,但是这个太原狄氏,他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想来并不是一个太过兴盛的家族。

说不定,他还有机会。

程怀弼没有说话,怕会再刺激到这个小兄弟的自尊心,所谓知道得越多就越自卑,像范同这样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地头蛇,其实也挺好。

不过,魏元忠可没有那么客气,若是不狠狠地敲打一番,他担心范同这个无法无天的地头蛇,会胆大包天地对狄氏兄妹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来。

“太原狄氏确实不怎么出名,不过就是传承了三百余年的一个小家族,人脉不宽,嫡旁各系加在一起,只有区区五百余众。

在朝中的势力也很单薄,官位最高的孝绪公也不过是正四品的尚书左丞而已。下州的州郡刺史也不多,只有五位。像是别驾、司马以及县令之类的官阶也不多,只有二三十位而已,比起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之类的豪门世家,根本就没得比。”

魏元忠不急不徐,一点一点地为范同讲述着太原狄氏的大致规模,听得范同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打摆子,心神震颤不已。

魏元忠说得不错,太原狄氏与赫赫有名的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之类的大家族相比确实多有不如,但是与他们涪川范氏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他们碾压得连渣儿都不剩的庞然大物。

传承了三百余年的世家,族人逾五百众,尚书、刺史、别驾、司马、县令,几乎每个官阶都有狄氏族人任职,这特么哪里小了?

“这位狄姑娘与狄公子的父亲,正是现地的夔州长史狄知逊,范公子应该也曾听闻过吧?”

夔州与黔州相临,来往不过一大半日的路程,官场上的消息自然并不闭塞。

果然,范同一听到狄知逊的名字,神色不由一变,夔州长史,掌管夔州一地的军政要务,属于范征跟他提过的附近最不可招惹人物中的一个。

果然,不愧是我范某人看中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范同嘛!

范同仍不死心,心头反而更加热切了一些。

既然狄家这么牛逼,若是他能就此成为狄家的乘龙快婿,岂不是就一步登天,爱情事业双丰收,简直不要太惬意。

如果他能取到狄知逊的女儿为妻,想来他老爹每天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吧?

“魏书生,”见魏元忠对太原狄氏竟如此熟悉,程怀弼不由也对其另眼相看起来,遂轻声问道:“既然你们魏家与狄家是世交,想必贵魏家也非同一般了,莫不成也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士族之家?”

魏元忠谦虚道:“程将军误会了,我魏氏一族,虽然有些家业,但却传承不足百年,底蕴不足,不敢枉称世家之言。之所以与狄氏相熟,只因祖上与狄家有过一些渊源。”

世家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但在这个时代,却并不是什么样的家族都能称得上这世家二字。

别说是魏元忠,就算是程怀弼身后的程氏一族,哪怕有世袭的国公之位打底,哪怕程咬金这个一代国公依然健在,却也不敢说自己的家族已然是程氏世家。

没有深厚的底蕴与久远的传承,哪怕当前的势力再强大,在那些真正世家子弟的眼中,也不过是好运一时的暴发户而已。

只有那些能够传承三代以上,历经至少百年而不衰的家族,才勉强配称得上世家二字。

而魏家与程家现在,还欠了些火候。

停顿了一下,魏元忠轻瞥了范同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家父早年与狄叔父相交莫逆,在小生还未降世之时,就曾为小生在狄叔父那里定下过一纸婚约,算起来,小生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狄氏族人。”

程怀弼眉头一挑,想起刚刚狄家兄妹看向魏元忠的眼神,再看刚才魏元忠故意出声敲打范同想要让他知难而退的言语,不由探声问道:“莫非魏兄弟的那个未婚妻,就是刚才那位狄小姐?”

咔嚓!

范同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第227章 狄仁杰

距离知味轩不远处的一座二层阁楼。

赵宣与范征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刚刚冲泡好的承德茶,还有尚未开局的围棋棋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不过二人的目光始终都在注视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楼下不远处的知味轩与品膳阁。

中午李丰满前脚刚刚出门,赵宣与范征后脚就得了消息,并带人迅速赶到知味轩的附近进行监视保护。

“其实,大人不必亲自过来,这里由下官盯着就够了。”范征手执白子率先落子,轻声向赵宣道:“现在不管是李府还是废太子的身边,一直都有这么多人守着,刺客再度行刺的可能极低,大人完全不必如此紧张。”

“我知道。”赵宣喝了口热茶,淡声道:“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这里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公务,我正好趁此机会出来走动走动。”

“况且,废太子身边也不一定就完全安全,至少在我看来,这个品膳阁出现得就极为蹊跷,难保不是有人派人专门针对废太子的,不能轻视。”

范征点头道:“大人说得不错,这品膳阁确实有些可疑,不过店家还有店里的伙计咱们不是都已经摸过底了吗,都是正经人家,底子干净,是刺客的可能性很小。”

自五日前品膳阁突然在知味轩的正对门开业以来,涪川县衙就没有停止过对这家酒肆的详细调查。

店主是本地人,请的大厨是长安城有名的正经御厨,收帐、端菜的掌柜与伙计大多都是本地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说起来,这品膳阁的酒菜其实也还不错,请来的那个御厨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一开业就稳稳地压了知味轩一头,搞得连着五六天,知味轩内都冷冷清清,没有几个客人。”

范征道:“在下官看来,其实这样也挺好,它要是真有本事所知味轩的生意给搅黄了,咱们倒也省心了,不用每天两头跑,顾完府里顾店里,搞得跟咱们在开店一样。”

范征有些牢骚,本来守着李府一个地方就已经耗费了他们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李丰满又不消停,大中午的还要往店里跑,折腾得他们连午饭都没吃好,午觉什么的就更没戏了。

“那有什么办法?”赵宣放下手中的茶杯,亦是一脸地晦气,“长安那边已有坻报传来,让咱们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废太子与晋阳公主的安全,除了这样严防死守,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知道本府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赵宣抬头向范征看来,见范征摇头,遂直声道:“本府现在最担心的是这种日子不知几时才能结束,若是晋阳公主要在这里呆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罢了,可是万一她就此再也不回去,或是干脆呆上个三五年了呢?难道咱们也在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每天提心吊胆,派人四处跟随护卫,谁特么能受得了?

若真如此的话,那他们涪川县衙一年到头什么事情也不要做了,天天都围着废太子与晋阳公主二人打转好了。

“赵大人说得极是,下官也有这个担忧。”范征叹道:“你说晋阳公主殿下都已经来了这么多天,如果只是简单地探亲的话,也该结束了啊,可是她为何却迟迟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呢?”

唉!

两个老爷们儿同时一声长叹,桌案上的棋局下得都没有一点儿意思了。

“咦,我家那小兔崽子也来了!”

范征习惯性地往知叶轩的门前一瞥,正好看到范同迈步进了知味轩,此刻正在与程怀弼说着话套着近乎,不由意外地轻咦了一声。

同时范征也很是欣慰,这小崽子还算是机灵,知道与程怀弼与刻意结交。

赵宣顺着他的目光瞅了一眼,轻轻点头,“令郎此番能与程家三郎攀上关系,也算是一场不小的机缘,日后若是有机会到长安去闯荡,就凭着今日的这般交情,平端的就会少了许多的阻力。”

“大人过誉了。”范征心里很骄傲,不过面上却不以为然:“这小崽子每天就知道花钱挥霍,纨绔的性子不改,下官可不敢让他到长安去冒险,稍有不慎就会为我范家带来泼天大祸。”

对待自己的儿子,范征还是很了解的,花个钱,听个曲,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他很在行,但是若真把他放到长安那种京畿要地去闯荡,要不了多久就得灰溜溜地跑回来。

“呵呵,范大人多虑了,我观令郎性格爽朗,有财却不吝财,平素里结交的朋友也多是一些仗义耿直之辈,颇懂识人之道。否则为何这满县城的公子纨绔,却偏偏只有他一人既与废太子相熟,又与程怀弼有交情?”

赵宣对范同的评价很高,那是一个很机灵也很有眼力架的小伙子,赵宣对他的印象很好。

范征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能得县尊这般夸赞与看好,他这个当爹的脸上也倍儿有光彩。

那个小兔崽子还行,总算是没有给他的老子丢人!

“咦?”赵宣的目光在知味轩的店中扫过,当他看到正坐在窗前用餐的那一对少男少女时,眉头不由一挑,嘴里轻咦了一声。

范征一怔,连忙低头向下探望,同时切声向赵宣问道:“怎么了,赵大人,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坐在左首边第二个窗户的那一桌食客,你看到了吗?”赵宣抬手轻指了指,道:“就是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觉着眼熟吗?”

范征探首观瞧,很快就找一了目标,凝神注视,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好,可以很清楚地观测到酒肆中的一举一动。

看到那对少男少妇,范征微微摇头,“似乎从未见过,不过那个女娃娃倒是一表人才,气质颇佳。怎么,府尊大人认得他们?”

赵宣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就去注意到一对陌生的男女,哪怕那个女娃子长得漂亮养眼一些,他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说讲出来。

范征很清楚,这位小公爷素来洁身自爱,来到涪川上任的这段时间,从来都没见他上过青楼,或是养过妾室,风评尚佳。

“只是看着极为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们!”赵宣凝眉静思,他的目光没有放在小姑娘的身上,反而更多的都集中在了那个少年人的脸上。

“我以前一定见过他们,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和表现出来的气度,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说到这里,赵宣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是狄长史的家眷!”

“狄长史?哪个狄长史?”范征微怔,瞬间就反应过来:“大人说的可是夔州长史狄知逊?”

赵宣道:“就是他!那个少年就是狄长史长公子,好像是叫狄仁杰!上次去夔州狄长史的府上拜会,这小子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还有那个女子,应该是狄长史的长女,叫什么有些记不清了,只是仿佛听狄大人唤她贞儿。”

“这好端端的,他们怎么没事跑到咱们涪川来了,而且事先也不打声招呼,这要是遇到坏人了该怎么办?”赵宣心中犯起了疑惑。

两个人正在惊讶于狄知逊家的公子为何会来到他们这座小小的县城,下面,范同已经开始出动凑到了狄仁杰姐弟二人的跟前,正在与狄仁杰对面的女子搭讪起腻。

“这个逆子!他要做什么?!”

范征顿时吓得一魂出天,血压直线飙升,他看到他的宝贝儿子,似乎在调戏一位长史大人家的女公子。

第228章 狄仁杰(续)

“谁?你刚刚说外面那个少年是谁?!”

李丰满正在翻炒菜肴的动作一顿,不由扭头向崔志看来。

崔志躬身回道:“是夔州长史狄知逊的大公子,名唤狄仁杰。这是魏元忠亲口所言,他与那个叫狄贞的姑娘结有姻亲,这次过来便是听说魏元忠在咱们这里落了难,特意前来搭救,所以他们对少爷的态度才会如此敌对。”

“哦,原来如此!”

李丰满面若止水,不以为意地轻点了点头,可是内心深处却已是翻江倒海,沸腾不已。

狄仁杰啊,那个嘴里边老是挂着一句“元芳,你怎么看的?”的大唐第一神探啊!

不管是在大唐外传还是历史正剧之中都必不可缺的牛批人物,他的名声,甚至要比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绝大部分都要更加地声名远扬,没想到这样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就这么突兀地就窜到了他的面前,而且还是这般粉嫩粉嫩的状态。

李丰满的心中不免有些小激动。

不过一想到他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也牛批得不得了,在历史上的名气一点儿也不比狄仁杰逊色,激动的心情就慢慢地平复下来。

虽然废太子李承乾的名声大多都是反面,但赖好都是名留千古的大人物,后世只要一提到李世民,一提到贞观盛世,怎么也避不开李承乾这个曾经的正太子。

嗯,要谦虚,要淡定,更加不能妄自菲薄。

现在的狄仁杰,还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少年人而已,不值一提。

“少爷,你之前不是说过有意要在临近的州县再开一家知叶轩分店吗?”崔志小声提醒道:“若是能够趁此与狄知逊搭上线,把分店开在夔州,势必会方便很多。”

之前李丰满吹牛逼的时候,曾扬言要把知味轩开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以涪川为根基,逐渐向附近几个州郡辐射,直至将知味轩遍布在每一个州郡的主要城市之中。

当时崔志就留了心,一直都记在心里,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也能独当一面,出去当一个分店的掌柜或是掌勺,光宗耀祖。

所以,崔志就对分店的事情特别的上心,今日听到魏元忠提起狄氏兄妹的来历,得知他们竟是邻郡夔州长史的子女,便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心中蠢蠢欲动。

至于知味轩现在店中的生意,崔志从来都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他们四个被对面的酒肆打压得跟孙子一样抬不起头来,但是他们一直都不曾气馁,因为他们全都很清楚,只要少主一来,不管对面的大厨是什么来头,做出的菜品有多么地精妙,在少主的厨艺面前,全都得跪。

而他们四个的厨艺,在少主的悉心指导与传授之中,加以时日也必然能够突飞猛进,吊打对面的所谓御厨。

“想法倒是不错,不过,希望不大。”李丰满轻轻摇头,“莫要忘了本老爷现在的身份。”

“废太子,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祸端,只要脑袋稍稍正常一些的官吏,应该都不敢与本老爷走得太近吧?那个狄知逊既然能够官至长史,这点儿政治觉悟总不至于会没吧?”

涪川县的县令赵宣与县丞范征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自半年前废太子一行流配到涪川至今,赵宣与范征这两个本地的父母官,可有一次曾主动现身与李丰有过切实的接触?

就算是前几日被李丰满逼得没法,不得不上门拜谒,结果甚至连句话都不敢多言,这其中的忌讳有多深,就可见一斑。

连一个小小七品县令都不敢过于逾越,狄知逊身为堂堂的五品长史,又岂会不知其中的深浅?

李丰满对此不报太大的希望,所以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当地的官府打太多的交道。

说句不谦虚的话,就凭他现在废太子的身份,整个就是扫把星一个,不管他把分店开到哪个地方,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官吏敢在官面上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崔志直接哑口,旁边的赵大、赵二、宁远三人也是一阵无言。

他们知道李丰满说得不错,现在确实没有哪个官员愿意与废太子扯上什么关联。

“放心好了,只要时机成熟,分店以后肯定会开,到时候你们也必然会被外派去分店之中坐镇,到时别再像现在这般给我丢人就行了。”

李丰满看出四人心中的颓废与失落,轻声激励道:“至于官面上的事情,相信只要本老爷还活着一天,就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官吏敢来寻咱们店里的晦气,真要把老子惹急了,老子天天都去堵他们的衙门口,恶心死他们!”

“呃……”

赵大四人不由面面相觑,很想大喊一句:太子殿下威武,风骚不减当年!

这招儿虽然有些无赖,但是他们都很确定,肯定效率十足,别说是那些地方官吏,就算是当朝的中书令与左右仆射,也指定挡不住一个废太子的天天骚扰。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位爷好像忘记了,他只能在黔州一带自由活动,除非圣上再有恩旨,否则他这辈子可能都出不了黔州地界了。

“好了,上菜!”

大火收汁,小勺装盘,李丰满轻声吩咐了一句,赵大四人顿时便忙碌起来。

今天因为是事出突然,李丰满只能按照现在的食材烹饪,还是以前的几道招牌菜。

红烧肉,白斩鸡,糖醋鱼,以及凉拌莲菜。

三荤一素,红白相间,很醒目。

经过这近两个月以来的观测,李丰满发现这个时代的唐朝人对于红烧肉似乎有着一种偏乎寻常的热爱,无论男女,只要吃过一次红烧肉,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爱上这种美味。

所以,红烧肉几乎已经成了知味轩的必点招牌菜,每天的常备菜单上,红烧肉已是不可或缺。就连家中的孩子,若不是李丰满每次都有限量,不许她们多吃,那几个小家伙每天甚至都能吃掉一整盘。

“哇!真香啊!”

宁远端着托盘,看着托盘上安放着四盘菜肴,嘴里不停地流着口水,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李丰满烹饪出来的菜品,但是每一次看到有热气腾腾的菜肴从李丰满的手中出锅,他们都忍不住会贡献出一拨又一拨的惊叹与口水。

色香味的艺术在李丰满的手中几乎被发挥到了极致,这些菜哪怕是不吃,只是这样看着,闻着,就能极大地勾起腹中的馋虫与满满的食欲,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能一口将所有的菜肴全部吃光。

其余三人也皆是如此,在往外端菜的这段距离之中,全都一脸迷醉,甚至都开始有些不舍得将这些佳肴送到外面那些食客的面前。

吱哑!

后厨的小门打开,赵大第一次托盘而出,四道精致醒目甚至隐隐有柔色白光透出的美味菜肴直接显露在大厅中的所有食客面前。

咕咚!咕咚!

诱人的香气四溢,所有闻到、看到这些菜肴香气与色泽的食客,全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看着赵大手中的四盘美味。

“这……这个味道……”少年狄仁杰一下就不淡定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姐姐,轻声问道:“阿姐,你有没有闻到,怎么会有这么让人迷醉的香气?那四道菜,真的是咱们刚刚尝到的那四道菜吗?”

“外观仿佛,不过新端出来的这四盘样子似乎更精致颜色也更亮丽一些,而且这是香气闻起来,感觉刚刚才吃饱的肚子,似乎又饿了!”

狄贞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丝毫也不掩饰自己想要再大吃一顿的意向。

“我现在开始有点儿相信魏元忠那小子并没有骗咱们,这个叫李丰的掌柜,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就是不知道这几道菜的口味到底如何,是不是一如它们的外观与气味,让人欲罢不能?好想现在就吃一口!”

狄仁杰与狄贞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赵大以及赵大手中的菜肴,可惜赵大并没有理会他们的殷切目光,端着盘子直接就走到向了范同与程怀弼所在的桌前。

做为知味轩的首位黄金会员,范同拥有每餐优先的上菜权。不管他什么时候来,最先炒出来的菜肴必然会最先端到他的桌前。

特权阶层,就是这么牛批,范同对此深感骄傲。

以往这个时候,范同都会很得意地站起身来环视一下周围的食客,从他们的眼中收获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并为此愉悦不已。

不过这一次,他显然是没有了以往那般的兴致,刚刚碰到一个心动不已的姑娘,结果还没开始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一陀猪粪上了,那个魏元忠何德何能,竟然能与那么漂亮的姑娘双宿双飞,这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先给那位美丽的小姐送去吧,范某不着急。”范同很有风度地伸手指了下狄氏兄妹,把自己的优先权转让了出去。

“谢了,范公子真是急公好义,小生佩服,佩服!”

狄贞本能地想要拒绝,却被狄仁杰给抢先应承了下来,看着这小子一脸的馋相,狄贞不由没好气地白了这个调皮的弟弟一眼。

第229章 借鉴,不是偷

“行了,回神了!”程怀弼轻拍了拍桌案,把正痴迷地看着狄贞的范同惊醒,道:“不该你惦记的人就别瞎惦记,人家都已经有婚约在身,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你在这里瞎参合什么?”

范同生无可恋地往桌上一趴,“程大哥你不知道,小弟我还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今天好不容易才得遇到这么一位,没想到竟是有缘无份,老天真是不长眼啊!像我这样优秀的痴情汉,怎么就找不到一位真情以待的好姑娘呢?”

程怀弼嘴角一抽,无语地看着范同的精彩表演。

若非早几天就让人摸排过一遍涪川的基本情况,正好对范同特别关注了一下,程怀弼说不定还真让这小子给他骗了。

屁的痴情汉,这两年被这厮这样搭讪并表白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有哪一个他能正经跟人家相处过三天以上的?

传说涪川县辖内,有近一半的姑娘都被这小子给强行搭讪过,有好事者甚至还给他取了一个“范半城”的浑号,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非跟他相处的姑娘都是心甘情愿,而且范同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逾越礼法的事情,程怀弼可能早就大耳瓜子扇他,而不是这样平和地坐在这里与他聊天了。

泛情而不滥情,被人拒绝后也绝不纠缠用强,这厮好像真的是在找寻一位能与他锦瑟合弦的灵魂伴侣,而不是以此为借口故意耍流氓。

说实话,对于这一点儿,程怀弼还是挺羡慕范同的,范同的行事虽然荒唐可笑,不可理喻,但是至少他的婚姻完全是由他自己在作主,不似程怀弼,从一出生就已经被定好了姻亲,就算是对方长得歪瓜裂枣,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某可提前警告你,千万别起什么歪心思,否则就算是你爹你爷爷拼了老命也救不了你。”程怀弼友情提示了一句,“只要是沾上世家这两个字的家族,不管你之前听还是没听说过,最好都不要去招惹。”

范同不满地一瞪眼,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当时就冲程怀弼嚷嚷了起来:“程兄这是何意?你把我某人当成是什么人了?!示好不成继而用强,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

“告诉你,我范半城可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货色,从来都不玩弄别人的感情!”

范半城?

这厮竟然就这么很不要脸地直接承认了!

程怀弼开始有点儿佩服起这个人虽不大,但是情感经验却极为丰富的小老弟来,这脸皮,真的,三石的强弓都射不穿。

“范公子,程将军,请慢用!”

这时,宁远端着托盘也从后厨出来,再次直奔范同与程怀弼所在的桌前,轻轻将四盘菜肴摆在桌前,然后躬身点头,飘然告退。

范同刷的一下坐回原位,对程怀弼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拿起筷子就往盘子里划拉,“本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现在也就只有李掌柜的美食能够勉强来慰藉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了。”

喀嚓!喀嚓!

饿死鬼投胎一样一阵猛扫,程怀弼面色一变,“我去!你是猪吗,慢点儿,给老子也留点儿!”

接着,饭桌上便是一阵龙争虎斗,风卷残云。

另外一桌,狄仁杰与狄贞姐弟二人,此刻全都趴在桌子上,看着桌面上摆盘摆得美轮美奂的四道菜,一时间竟有些不忍下筷。

与之前赵大他们烹饪出来的菜式虽然一样,但是外观却天差地别,就哪红烧肉来说,一个焦黑如血,方圆不一,一个水晶如玉,方正平整。两者相较,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没有什么可比性。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个李丰的手艺果然了得,就凭这四道菜的外观与色泽搭配,还有它们散发出来的这种独特香气,一贯钱一道菜,值了!”

狄仁杰叹道:“只可恨他手下的伙计不争气,把这好好的名头全都给败坏了,害得我也误会了李掌柜。”

狄贞默默点头,两只眼睛直盯着盘中的美味,不想说话。

“阿姐,你说一会儿我要不要去给他道个歉?刚刚我对他可是有些不太……”

狄贞一瞪眼:“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全都归老娘了!”

狄贞拿筷子一划拉,四盘菜全都扒到了她的跟前,狄仁杰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也迅速拿起筷子参与战斗。

其他两桌同样如此,热腾腾的酒菜一上桌,所有都再顾得不说话,全都拿着筷子低着头,埋头苦干。

“崔志,去在门外支一张桌子,把这盆红烧肉端出去,供来往的路人免费品尝!嗯,一人最多只能食一块!”

后厨,李丰满将崔志叫来,然后很败家地将一盆价值近三十贯的红烧肉给指派了出去。

“少爷英明!”崔志抱起肉盆,拍着马屁:“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酒香还怕巷子深,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滚!”

“诶!”

崔志应了一声,低头就走。果然,论起拍马屁的功夫,他比宁远还是差得多,以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再接再厉。

一分钟后。

知味轩的门前,人声鼎沸,再不复之前的冷清之态。

约有数十人齐齐围在知味轩门前的一口瓷盆旁边,探着脑袋,流着口水。

“该我了,该我了!”

“呜呜……,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肉食!”

“挤什么挤,吃完的赶紧让让,老子都还没吃着呢!真有那么好吃吗?”

“那个谁,还要不要脸了,说好的一人只能吃一块,你这都第三块了还不住嘴,怎么,还想把这当饭吃啊?”

“……”

品膳阁。

杨珊儿小跑着从外面回来,手里面拿着一个包裹着的荷叶,飞一般地冲到后厨。

“小姐小姐,那个李丰今天终于出现了,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放在外面让路人免费品尝呢!”

杨珊儿喘着气,兴冲冲地向后厨里正在烹制菜肴的小姐报信。

“红烧肉?”杨阡陌声音平静而清灵,问道:“可是知味轩那道标记着一贯钱一份的东坡肉?”

杨珊儿用力地点着脑袋:“是呢是呢,小姐,那可是李丰亲自做的红烧肉,跟咱们之前去知味轩吃到的完全不一样。刚刚我也去吃了一块,真的很好吃呢,搞得我都想花一贯钱去单独点一份了。”

杨阡陌一愣,正式回转过身来,抬头打量了杨珊儿一眼,见她满嘴油光,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可就真是奇怪了,小珊儿可是从小吃着她做的饭菜长大的,小舌头早就养刁了,一般的食物根本就入不了她的口。

可是现在,仅是一块红烧肉就让她完全改变了自己立场,对李丰赞不绝口不说,甚至还想要到对面的酒肆去消费,这像话吗?

杨阡陌心中疑惑,难道那个李丰的厨艺真的有这么厉害?

不过,再厉害的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仅靠着一份红烧肉就想要挽回这段时日以来所造成的不利局面,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了,真当本姑娘的厨艺是摆设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杨阡陌终于注意到杨珊儿手中的荷叶,轻声询问。

杨珊儿抬手一摇,得意道:“这是我偷偷地给小姐带回来的红烧肉,那个知叶轩也忒小气,竟然只允许每人试吃一块。还好我机灵,趁那个看菜的人不注意,顺手就偷偷地多拿了两块回来!”

说着,杨珊儿把荷叶打开,两块晶莹剔透犹如玉石一般的红烧肉块显露出来。同时,一股独特的郁香之气,也随着荷叶的打开,而在整个后厨空间渐渐弥散开来。

呼!

杨阡陌轻吸了口气,面上原本还极为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闻香而知肉味,做为一个极有天赋的厨娘,杨阡陌的鼻子和舌头都极为灵敏,哪怕是还没有亲口品尝到红烧肉的滋味,仅是通过气味她就对红烧肉的味道有了一定的判断。

“小姐,你快尝尝,还热着呢,味道真的很好吃,是这我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荤菜了。”

杨珊儿不遗余力地夸赞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杨阡陌:“不过他们家的菜实在是太贵了,珊儿每天都去的话肯定吃不起,只能靠着小姐的手艺来仿制出这道菜了……”

“那不是仿制,是借鉴!”杨阡陌没好气地在杨珊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本姑娘是那种偷学他人技艺的人吗,我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借鉴!”

“对对对对,是借鉴,那小姐你快尝尝看,能不能快点儿把这红烧肉也借鉴出来,珊儿好想吃!”杨珊儿连连点头,满脸期待。

靠着杨阡陌这条可辩百味的小舌头,以及她本身就已经锤炼得出神入化的好厨艺,这些年杨阡陌所“借鉴”到的美食佳肴几乎是数不胜数,从来都没有让杨珊儿失望过。

杨珊儿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小姐一定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她做出比李丰所烹制还要好吃得多的红烧肉。

“好吧,那我试试看!”

杨阡陌跃跃欲试,随手取了一块银箸,轻轻夹起一块美艳欲滴的红烧肉放进了自己同样红艳欲滴的小嘴巴里。

咀嚼,品味,同时一点点地分析辨别着肉质之中所蕴藏着的种种调料的比例。

第230章 刺探军情

“嗯?!”

嚼着嚼着,原本冷静沉着的杨阡陌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迷醉。

原本看上去这么肥厚的一块豚肉吃到嘴里会油乎乎的影响口感,没想到这块肉一入口,竟然软糯筋绵,肥而不腻,在某些方面,竟然比之羊肉,甚至于牛肉还要爽口。

“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连最肥腻的部分也给烹制得如此可口入味?是因为加了一些米酒吗?”

杨阡陌细细地品味着,眸中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专注,不得不承认,她的舌头现在已经被这块红烧肉中所弥散出来的神奇味道给完全迷醉了。

十几年来,杨阡陌品尝过的佳肴不计其数,但是能够让她像现在这般失态,甚至完全忘记了去分析辨别其中调料配方的味道,这还是头一次。

能够让一个厨师,尤其是像她这样堪比御厨一样的顶尖厨师,也完全沉迷在菜肴所带来的极致口感之中,这个李丰,确实很有两把刷子。

“怎么样,怎么样?”见杨阡陌终于把口中的红烧肉完全吞咽下去,杨珊儿便迫不及待地出声询问。

“这个李丰确实很了不起!跟他做的红烧肉一比,前几天咱们去知味轩试菜时所尝到的那盘红烧肉简直就是泔水!”杨阡陌突然展颜一笑,兴奋道:“看来,这一次咱们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杨珊也兴奋问道:“小姐,那你现在也能做出与他一模一样的红烧肉了吗?”

杨阡陌自信言道:“具体的调料配方我已大概了解,多试几次的话肯定能够借鉴出来。”

“不过嘛!”杨阡陌突然把身上的围裙一解,直接罢工,道:“现在我更想做的事情并不是把它复制出来,而是要去对面好好的大吃一顿!”

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可口得让人心颤的美味了,杨阡陌已然有些迫不及待,手中的围裙往旁边的桌案上一放,径直就出了店门。

“小姐,等等我!”杨珊儿也小跑着急步跟上,说实话,她也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小姐为了一道美食而这么兴奋激动了。

这说明她的感觉没错,那个李丰真的很了不起,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们小姐如此动容的厨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杨姑娘,你这是去哪?”见杨阡陌与杨珊儿一前一后突然出了店门,一丰坐在柜台前收帐的掌柜顿时就急了,“这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呢,你要是突然离开,剩下的客人怎么办?”

杨阡陌仿佛没有听到,不予理会,倒是跟在后面的杨珊儿不以为意道:“后厨不是还有别的厨师吗,让他们先顶一会儿!”

掌柜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让一向都沉稳不已的杨厨娘都这么着急忙慌?

站起身来,朝着杨阡陌主仆二人的脚步的方向看了一眼,品膳阁的掌柜直接懵逼,他看到杨阡陌与杨珊儿要去的地方,竟然是知味轩!

“搞什么啊?好端端的往对面的酒肆跑什么,自家的生意不要了么?”

很显然,前面的二人并没有听到掌柜心中的呐喊,一主一仆,一先一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知味轩的店门。

“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每样都给我来一份!”

在靠近门口处找了张桌子坐下,不用杨阡陌开口,小丫头杨珊儿就率先吆喝了起来。

魏元忠应了一声,拎着茶壶为新来的这二位食客先上了一壶茶水,而后才到后厨去报菜名。

“小姐小姐,你看,这里面的人好像变得比以前多了!”杨珊儿小声地向杨阡陌说道:“还有你看那块小板板上的菜价,都这么多天了,这些人竟然一点儿也不肯降价,怪不得所有的食客全都被咱们品膳阁给抢走了呢!”

杨阡陌也环视周围,正如杨珊儿所言,这知味轩内确实又多了不少食客,而且有很多人都已经埋头吃上了。大厅里很少有人说闲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拿着筷子相互抢夺。

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块小黑板,今日知味轩的菜单价格仍然一如往常,贵得让人能够怀疑人生。一盘菜的价格,竟是她他们品膳阁相同菜目的十倍之多!

刚开始来的时候,杨阡陌还以为这知味轩是一家黑店,饭菜做得不咋滴,这价格却标得高得离谱,真不知道它涪川第一酒楼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但是现在,吃到了一口由李丰亲自烹饪的红烧肉后,杨阡陌突然又对接下来的体验有了几分期待。

她不怕会遇到强力的竞争对手,就怕这些所谓的对手全都是浪得虚名,是一些自夸出来的废物。

门外的侧旁有免费试吃的牌子,不过盆中的红烧肉却是已然消耗了大半,就这样仍被许多人围在当间,想要尝一尝传说中可以卖到一贯钱一盘的超贵菜肴。

刚刚进门的时候杨阡陌就已经有所留意,她看到有许多吃品尝过红烧肉的路人,最终有绝大多数都像是她与珊儿一样,选择了走进店里,想要肆无忌惮地大吃一顿。

一贯钱一盘的红烧肉确实不便宜,但是如果每一盘的味道都能达到她刚刚所尝到的那般水平,一贯钱虽仍然离谱,却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了。

“两位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魏元忠把四道菜端上,然后不着痕迹地深看了杨阡陌与杨珊儿一眼,缓缓退走。

“真是有意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个姑娘应该就是对面品膳阁专门从长安请来的所谓御厨吧?她们这般大摇大摆地过来是想要做什么,刺探军情吗?要不要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呢?”

“小二!小二!再拿壶酒来!”

听到人呼唤,魏元忠不再多想,习惯性地就去应声应对,到柜台上支了一壶好酒给人送上。

“还真是快呢!刚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做好了!”杨阡陌轻轻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面前的四道菜肴之上。

跟普通的食客不同,除了迷恋这些菜品的外观与气味之外,杨阡陌还从这些菜肴的切痕上,看到了处理这些菜式所用到的刀功。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不说别的,就看摆在眼前的这盘莲菜的大小与厚度,就不难辨别得出,切菜的这位厨师,绝对是一位用刀的高手。

第231章 我要拜师!

“别看了小姐,赶紧吃吧,一会可就凉了!”

见杨阡陌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菜肴发呆,杨珊儿忍不住出声催促,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盯着那一整盘的红烧内,已经流了满地的口水。

刚才在外面只吃了一块,完全不解馋好不好?

果然,想要吃得过瘾,还要到店里来踏实点一盘才是正经。

杨阡陌莞尔一笑,轻点了点头,先是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薄厚适中的莲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非一般的清脆,口下去,就像是是咬在了一块雪白的梨肉上一般,不粘不垫,而且连那种莲藕所特有的藕丝都没有一丝出现。应该是煮完之后又用凉水浸泡了一下,或是煮的时候加了些陈醋……

还有那种独特的甜味,竟然跟她刚刚所吃到的红烧肉隐藏着的味道有些相似,这样独特的香甜味是怎么产生出来的?加了蜂蜜,还是蔗糖?

嗯,回去之后都可以试一试,这应该都是一些李丰自己摸索出来的小技巧,很值得借鉴。

杨阡陌习惯性地通过舌头上的味觉系统在一点点地做着分析,而她对面的杨珊儿却已是迫不及待地敞开了肚皮,大快朵颐了起来。

这小丫头可不管什么烹饪方法,也跟过来只是单纯的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已。

面对真正的美食美味,杨珊儿一向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很快就彻底沦陷在了李丰满新手所烹饪的四道佳肴之中。

“咦?那个小姐姐好漂亮啊?”

靠里的角落里,正在与程怀弼拼酒的范同不经意间一扭头,目光瞬间停滞,好像丢了魂一样,死死地盯着杨阡陌看。

然后,经过零点几秒的思索,范同直接把程怀弼给甩到一边,起身径直向杨阡陌与杨珊儿他们这一桌走来。

程怀弼愣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个场景这么熟悉?

“二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敢问二位该如何称呼?”走到近前,范同正正经经地向杨阡陌拱了拱手,搭讪询问。

程怀弼直接扶额,突然有一种想要一巴掌把这厮给拍死的冲动,就算是要跟人姑娘搭讪你也换个词啊,能不能走点儿心?刚刚才拒绝过你的那位姑娘可就在旁边坐着那?咱要点儿脸成吗?

范半城不愧是范半城,这移情别恋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点儿。亏得他刚才还有脸说自己是天下少有的痴情汉,我呸!

感觉到周围已经有一些异样的目光向这边扫来,程怀弼马上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明确表示他与范同不是一路人,根本就不认识。

刷!

回答范同的是一道屏风,人家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就把屏风拉起,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小姐,这个人太讨厌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别搭理他,这种人就是属牛皮糖的,粘上了揭都揭不掉!”屏风里面,杨珊儿郑重地向杨阡陌提着醒。

杨阡陌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品尝着桌上另外三道菜肴。

杨珊儿见此,顿时就放心了,他们家小姐对做菜一向都极为痴迷,刚刚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个小白脸的话。

“好,了解!打扰了!”

范同对着屏风,尴尬地点了点头,铩羽而归。没想到他范半城竟然在同一天内连着被人拒绝了两次,感觉好悲催。

好在,范同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虽尴尬了些,却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过,一转身,又没脸没皮地笑着回到程怀弼的桌前,继续借酒浇愁。

而这一次,程怀弼已是懒得再搭理他,跟这样一个几乎能够称得上是人渣的货色呆在一起,忒丢份儿。

屏风内,把四道菜色全都吃过了一遍之后,杨阡陌这才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抬头看着杨珊儿,道:“珊儿,我决定了,要拜这个李丰为师,学习厨艺!”

“啊?”杨珊儿一愣,停住了再往自己嘴巴里多塞一块红烧肉的动作,诧声道:“小姐,你是认真的?”

杨阡陌用力点头,这辈子她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在这般认真过。

“可是你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以前在长安城里时,那么多御厨大厨都不是你的对手,这个李丰他何德何能,他有资格当小姐的师傅吗?”

虽然嘴上吃得满嘴油光,对李丰满的厨艺也表示认可,但是杨珊儿心里面却并不认为他们家小姐会比李丰满逊色。

“珊儿,你不懂,这位李丰公子的厨艺非同一般,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厨师,便是全都加起来,也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他真的很厉害,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我一定要拜他为师,把他的厨艺学到手!”

杨阡陌很执着,她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帮着劝回来。

“可是,小姐。”杨珊儿做着最后的努力,“这个李丰可是咱们的竞争对手,你若是拜他为师,咱们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暗中继续搞他?

你可不要忘了,咱们这次过来涪川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这个知味轩给搞垮,你若是这般任意妄为,掌柜的与东家肯定都会很不高兴。”

“还搞什么搞?只要有李丰师傅在,这知味轩什么时候都不会垮!”

杨阡陌神情坚定,不以为意道:“至于掌柜那边,我管他们高兴不高兴,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请再多的人来也没用,要怪就只能怪他挑错了对手。踩谁不好,偏偏要踩李丰师傅,这不是在自己找死么?”

现在,杨阡陌似乎已经完全被李丰满的厨艺所折服,甚至生不出半点儿与之为敌的念头。还没正式败师,甚至还没有正式见上一面,杨阡陌的心就已经开始偏向了李丰满这里。

“反正无论如何,这个师傅我一定要拜!只有时刻跟在他的身边修习,我的厨艺才有可能会更进一步!”

厨艺上的事情,杨阡陌一向都固执得一批,一提到拜师这两个字,两只眼睛都在释放着慑人的光芒。

“走!”越说越激动,杨阡陌突然直接站起身来,也不管杨珊儿有没有吃完,拉着她就出了屏风,“咱们现在就去找李丰师傅拜师去!”

第232章 上使驾临

“吁~~~”

一阵灰尘随风扫过,刘英与裴裳带着十余骑禁卫立马停在涪川县城的城门前。

“涪川县,终于到了啊!”

看着城门头上雕刻着的“涪川县”三个大字,刘英不由长声感叹了一句,欠了欠身,吸了口冷气,疼得嘴角一咧。

久不骑马,很不习惯,这一次马不停蹄地连着赶了五天的急路,他的屁股都颠肿了,疼得厉害。

“是啊,终于到了,可累死本校尉了!”

裴裳也在旁边连连叫苦,来之前他们也没想到黔州距离长安竟然这么远,以急行军的姿态连着赶了五日的路程,才堪堪赶到,饶是他们弓马娴熟,连着在马背上呆了五日,也是有些吃受不住。

“走吧,百进九十九,这最后一步也不必再耽搁了!咱们这就去涪川县衙,而后再去拜会晋阳公主殿下!”刘英有些急切,想要即刻去完成自己此次的使命。

“刘总管稍待!”裴裳出言将刘英唤住,轻声道:“刘总管,这都已经到地界了,是不是就不必再那么赶了,要不让兄弟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水?”

裴裳看了一眼身后的属下,一路行来,又是风又是雨的,身上的灰尘都快有一尺厚了。

“某知道刘总管想要及早完成圣命,但是你看,咱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又累又渴又饿不说,关键是五天没有洗澡,这身上都臭了,若是不打个地方打理打理,稍后不管是见地方官员,还是去拜会晋阳公主殿下,都有失体统。”

刘英一怔,抬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咱家这脑袋,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及了!裴校尉提醒得是,咱们是带圣命而来,代表的可是皇家的体面,断是不能这般随性没有体统。”

“这样,咱们先随便找家客栈,让大家先歇歇脚,沐浴更衣,换身体面的衣服,然后再去涪川县衙!”

刘英没有拒绝,裴裳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一路下来,他也发现,这位内侍总管虽然有些傲气,但待人处事却极为圆滑,亲疏尺度拿捏得很好。

与他们这些禁卫相处,若即若离,既不失上差的体面,又不会惹得他们这些属下的不满,相处得很是愉快。

而更让裴裳意外的是,刘英此人竟还极能吃苦,耐性十足,身为内侍总管,整日呆在宫中,应该是极少有机会骑马,可是这个刘英,竟然跟他们这些整日骑马的大头兵一样,骑了整整五日都不曾叫苦叫累。

裴裳的目光不由朝着刘英的胯下瞄了一眼,看刘英的坐姿怪异,双腿紧收,屁股虚抬,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位内侍总管的屁股早在三日前当就是已经红肿一片,现在说不定表皮都已经磨破,血肉都露了出来。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见刘英脸上有丝毫表露,仍然咬牙坚持赶路到现在,就冲这份忍耐力,裴裳也忍不住想给他点个赞。一把年纪了却还能这么拼命,直接就让裴裳对内侍软弱贪婪的不良印象大为改观。

“兄弟们,进城!”

见刘英已经率先进城,裴裳也向身后的属下招呼了一声,一行人轻夹马腹,随后跟上。

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家客栈,十几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后又随便要了些酒饭,一番风卷残云之后,酒足饭饱。

他们没有直接去找寻废太子的府坻在何处,而是向店家打听了一下府衙所在的位置,之后在刘英的带领下,直接就奔向了县衙。

“什么?不在?”刘英眉头一挑:“现在可是正午,县令与县丞竟然全都不在府衙,他们做什么去了?”

县衙内,刘英轻声质问着留守在县衙中的主薄陈得文,他发现,不止县令与县丞不在,就连县尉以及衙门里该有的值班差役也没有几个。

人都干嘛去了,集体玩忽职守?

“上差容禀!”陈得文擦了下脑门儿上的冷汗,拱手道:“赵大人与范大人全都有外出处理公务去了,好似是与废太子的安危有关。至于县尉还有三班衙役,也都被指派了出去,一直守在李府门外,暗中护卫晋阳公主殿下的安全。”

刘英的心猛地一提切声问道:“怎么,又有刺客开始行刺了?”

“没有,没有!上差且放安心,近十余日一直都是风平浪静,再无波澜,府君此为,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陈得文忙出声禀道:“实不相瞒,李丰……嗯,就是废太子,今天又开始去经营他的酒肆了,赵大人担心会再有什么变故,所以便与县丞范大人一同赶去,以防万一。”

“经营酒肆?”

刘英的嘴角一抽,早在长安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说是废太子自暴自弃,开始亲自抛头露面,从事经商贱业,没想到竟是真的。

开酒肆,做生意,真是有失皇家体统!

“是一家名为知味轩的酒肆,在本县也是晓有名气。”陈得文道:“第一次刺客行刺,就是发生在知味轩,所以一听说李丰竟然又去了知味轩,这才匆忙带人过去。”

见刘英面上多有不耐之色,陈得文道:“上差放心,知味轩距县衙并不是很远,方才下官已经派人去知会赵大人,不消片刻,赵大人就会闻讯赶回!”

话音方落,就听得外面一阵紧凑的脚步声响起,陈得文抬眼观看,确是县令赵宣与县丞范征匆匆从外间赶来。

刘英稳坐不动,陈得文轻轻起身,见赵宣与范征进来,连忙冲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齐身上前见礼:“不知上使驾临,有失远迎,望上使恕罪!”

“咱家也是突然过来,怪不得两位大人。”刘英双手虚抬,淡声道:“倒是二位大人兢兢业业,这大中午的都要亲自出去办案,着实让人钦佩,待日后回了长安,咱家必会在圣上的面前如实禀报二位的功绩。”

赵宣与范征同时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位上使竟然能直接面圣,来头似乎不小啊。

对于刘英说要在圣上面前为他们表功的话,二人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一句漂亮话罢了,谁信谁傻批。

都是官面上的人,一句话他们就听出了刘英这句话的重点,乖乖听话,好好配合,老子可是能够直接面圣上达天听的人,敢耍滑头的话小心老子靠黑状。

“上使有心了,我等在此先行谢过!”二人齐齐拱手致谢,而后赵宣轻声向刘英问道:“不知上使此来,所为何事?若是有用到下官的地方,下官定不遗余力!”

很上道嘛!

刘英满意地看了赵宣一眼,道:“赵大人可能不认识咱家,自我介绍一下,咱家刘英,是圣上身边的内侍总管。这次过来,是奉圣命来调查一桩大案。”

内侍总管?!大案?!

赵宣这次可是真的惊着了,原以为只是一个传旨跑腿的小太监,随便应付几下也就罢了,并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没曾想这位竟是宫里所有太监的头头儿。

圣上这要做什么,竟把他身边的内侍总管都给派了出来?刘英口中的大案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些刺客?

一时间,赵宣的心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只是希望他们县衙不要被牵扯到才好。

“原来是刘总管,幸会!”赵宣再次拱手,不过这一次却显得郑重、正式了许多。

内侍总管跟一般的小太监不同,刘英可是每天都能在皇上身边来回晃荡的人,是真真儿的直达天听,若是真得罪了,人家在皇上的面上随便上点儿眼药水,也够他们这些地方官喝上一壶的了。

“咱家问你,对于废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刘英没有跟他客套,直接询问道:“最近几个月以来,废太子府上可有什么不太寻常的变故?”

赵宣一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废太子府最大的变故不就是来了几拨刺客意图行刺废太子与晋阳公主殿下吗,还有什么变故能有这个变故大?

“刘总管,不知你口中所说的变故,指的是什么?能否给下官一些提示?”

刘英看了赵宣一眼,直声道:“听说废太子在两个月前失忆了,咱家想要知道,他失忆前后之间,有没有什么大的异常变化!”

第233章 刘英的质问

不就是失个忆吗,这很重要么?

赵宣有些搞不懂了,皇上派人千里迢迢赶到涪川来所要调查的竟然不是废太子与晋阳公主行刺的事情,而是两个月以前那场无关要的失心疯,这是在开玩笑吗,荒不荒唐?

不管心中再怎么腹议,赵宣最终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刘英的问题:“上使容禀,废太子不堪重负,深夜醉酒落水,被捞上来后虽未殒命,却得了失心疯,从那之后,他记忆全失,性情大变,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再酗酒,不再游手好闲,不再整日夜不归宿,就像是一夜之间完全开悟了一般,以往的陋习全改。开酒肆,制茶叶,听说他还在府上为几位女公子专门办了一个名为承德幼儿园的开蒙族学,招收了不少府内的幼童。”

“哦,对了,现在正在流行的《三字经》与《弟子规》就是在他开办幼儿园时专门编写出来的开蒙文章。”

“另外还有医术,他好像还会做什么药膳,把晋阳公主殿下的气疾都给治好了,端是神奇……”

赵宣一句一句地叙述着这两个多月以来废太子身上的种种变化,是怎样从一个自暴自弃的醉鬼,一跃成为黔州甚至于整个大唐天下的风云人物。

刘英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询问,不多时他就已然把李丰满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所作所为了解了个透彻。

不得不说,哪怕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听闻了一些关于废太子在涪川这边的种种事迹,现在更是从赵宣的口中得到了十分的确诊,刘英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吗?一个人的转变,真的能够因为一场失心疯而起到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难怪圣上会心中生疑,特意派他过来确认一下,听到赵宣这种极为详尽的描述,哪怕是刘英也不免在心中开始怀疑,这位废太子殿下,不会是真的被人给掉包了吧?

“多谢赵大人,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对咱家的帮助很大!”刘英道了一句谢,而后向赵宣问道:“这么说,那个李丰现在仍然在知味轩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回府吧?”

赵宣肯定点头:“上使放心,知味轩现在的生意一团糟,李丰此刻正在想办法力挽狂澜,一时半会儿的他还回不去。”

“那好!”刘英直接站起身来,道:“现在,劳烦赵大人带我去一趟李府,咱家要去拜见晋阳公主殿下!”

赵宣欣然同意,他这段时间正在为晋阳公主滞留在此糟心不已,如果刘英能把晋阳公主给劝走的话,可就算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这种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

见刘英一行全都是纵马而来,赵宣也让衙役给他寻来一匹,骑在前面为诸人带路,几分钟的功夫就已来到了李府的门前。

大门未闭,刘英、赵宣众人翻身下马,正要令人上前通禀一声,就见老富贵儿慢悠悠地从院中走来,及到门前,目光在赵宣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直接落在了刘英的脸上。

“刘总管?”老富贵儿一愣,一眼就认出了刘英,心中惊诧不已。

刚刚听下人来报,说是县令带着一帮人纵马而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赵宣也只不过是一个陪客罢了,这次过来的正主,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

这可是一位实打实的稀客,在老富贵儿的印象中,刘英好像已经有近十年都不曾出过长安城了,没想到这一次皇上竟然会把他派到涪川来。

“贵总管,一别半载,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刘英神色淡然地冲老富贵儿拱了拱手,不痛不痒地打了声招呼,而后直奔主题:“晋阳公主殿下在吗,咱家奉圣上之命,特来探望晋阳公主殿下!”

老富贵儿侧身一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殿下就在后宅,刘总管请!”

刘英毫不客气地迈步而入,在老富贵儿的带领下,穿门过府,很快就到了晋阳公主居住的院子。

站在院门前,刘英伸手拉住了正要进去通禀的老富贵儿,目光紧盯着院子里正在练习五禽戏的晋阳公主。

经过几天的认真学习,晋阳公主现在已然能够完整地把虎、鹿、熊三戏演练下来,刘英过来的时候,晋阳公主正在练习关鹿戏,俯身趴在一块棕色的毛绒地毯上,灵活多变地来回调动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也不似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公主殿下的病,真的已经好了?!”刘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院子里活动自如犹如常人的晋阳公主,诧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摇头道:“我家老爷说,只是暂时遏制住了病情,想要彻底根治,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走。不过,只要调养得当,哪怕没有彻底根治,晋阳公主殿下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呼!

刘英不禁长呼了口气,果然,晋阳公主在写给圣上的信件上所言皆是真的,废太子竟然真的减缓了晋阳公主的病情,晋阳公主现在的状态,简直就是前所未见的好!

相信日后圣上见了,一定会开怀大笑。这些年为了晋阳公主的病情,圣上愁得头发都多白了许多。

不管李丰是不是真的假冒了废太子,仅是他医治并减轻了晋阳公主殿下病情这一条,就足以让圣上对他网开一面了。

刘英压下心中的惊叹,静静地在外面等了片刻,待晋阳公主活动完毕停下喝水的空当,这才让老富贵儿进去禀报。

片刻之后,老富贵儿去而复返,请刘英进去觐见。刘英抬手将赵宣、裴裳几人止在院外,独自一人迈步进了院子。

“老奴刘英,拜见晋阳公主殿下!”进了屋,看到晋阳公主高坐明堂,刘英依礼上前深躬拜见。

晋阳公主摆手免礼,道:“刘总管竟然亲自来了涪川,可是父皇有了什么旨意?那些派人来刺客太子哥哥与本宫的幕后真凶可已抓到?”

“殿下莫急,听老奴慢慢道来!”刘英轻声回禀,把他来之前长安城所发生的一切大概地向晋阳公主禀告了一遍,道:“这次圣上派老奴过来,一是为了探视公主殿下的病情,二就是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废太子现在所面临的种种危机。”

“哦?”晋阳公主诧声问道:“难道父皇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是什么?”

刘英微摇了摇头,告罪道:“请恕老奴现在还不能告知殿下,因为在此之前,老奴还要先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

“殿下与中山郡王相处的日子已然不短了,老奴想问殿下一句,”刘英抬头看着晋阳公主,无比认真地问道:“殿下觉得,现在的中山郡王真的还是中山郡王吗?”

“刘英!你这是何意?!”晋阳公主还没有什么反应,老富贵儿倒是率先跳起脚来,抬手指着刘英的鼻子高声叫骂道:“我家老爷虽然已经被废,却也不是你一个阉人能够随意污蔑指责的,你要再敢污蔑一句,信不信老子直接把你赶出门去!”

晋阳公主亦是双眼一眯,冷冷地注视着刘英:“刘总管,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你们竟然在怀疑太子哥哥身份的真实性?!”

刘英面色不变,仍然躬着而立,任由老富贵儿与晋阳公主对他的百般指责。待他们将心中的愤怒全都发泄一遍之后,刘英这才轻声回道:“这是圣上他老人家的意思,老奴只不过是个传声筒,照例转述罢了。请公主殿下回答老奴的问题,您觉得现在的中山郡王真的还是以前那个中山郡王吗?”

晋阳公主神色冰冷,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刘英:“本宫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现在的中山郡王就是本宫的太子哥哥,货真价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公主殿下莫要动怒,老奴也很相信公主殿下的判断,不过圣命所系,事关皇家血脉的延续,老奴还要亲自鉴证一番才能最终确认,望殿下恕罪!”

说完,刘英转身向老富贵儿看来:“老富贵儿,你实话告诉咱家,现在的中山郡王,是不是你人外面找来的替身?真正的中山郡王被你藏哪去了?!”

“放你娘的屁!哪有什么替身,我家老爷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替身,你们莫要血口喷人!”

老富贵儿双目一缩,眉头不由向上抖了三抖,如果可能的话,他现在很想上去一拳呼在刘英的鼻子上,告诉他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我家老爷只是失忆而已,性格虽有了一些改变,但是身体未变,长相未改,而且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绝无可能会是替身!”

“本宫也可以作证,替身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本宫不可能连自己的同胞兄长都认不出来!”晋阳公主的神色阴暗,似乎也处在即要爆发的边缘。

刘英面无表情地轻点了点头,淡声道:“请殿下与贵总管谅解,老奴也只是公事公办,绝无要故意诋毁中山郡王的意思。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圣上的意思,殿下与贵总管不会是想要违抗圣谕吧?”

晋阳公主与老富贵儿面色皆是一暗,瞬时都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234章 心脏砰砰砰砰跳

所有的菜单全部完成,李丰满身心舒畅。

果然,厨房才是他最该呆着的地方,几天没有来店里掌勺,他的骨头里面都快要生锈了。

从后厨出来,李丰满脸上的笑容更盛,原本冷清的知味轩经过了这一个多时辰的酝酿,终于不再那么凄凉,由一开始的三桌客人,直接扩充到了十几桌,一群人吃着菜喝着酒,很是热闹。

“不错不错,这才是知味轩该有的样子嘛!”

李丰满满意点头,知味轩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厨太少,之前他在的时候还不太明显,有他亲自出手指点斧正,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还勉强能够烹制出一些符合他要求的菜肴来。

但是一旦他有事离开,这四个半调子的火头军就像是一下没了主心骨,完全撑不起知味轩现在的门面。

“天赋啊!不管是哪个行业,天赋这种东西都是不可或缺!赵大他们几个,勤奋有余,但是厨艺上的天赋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李丰满一声轻叹,厨艺这种东西虽说也能勤能补拙,天赋不够勤奋来凑,苦练个十几二十年,肯定也能做出一些成就。

但是李丰满能等他们几十年吗?

“唉,算了,有事情不能强求,像我这样的厨道天才,可着满世界也找不到几个。赵大他们,再调教调教的话,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李丰满朝后厨的赵大四人瞥了一眼,这四人胜在忠心可嘉,几乎不必担心他们在学厨成功之后会被人挖走。

对于他们日后的安排,李丰满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讲什么都教了,贪多嚼不烂,以后他们四人每人只要掌握两到三道拿手菜就够了。

后世的很多厨师,天赋不足,一辈子只做一道菜,还不是照样能混得风声水起?一招鲜,吃遍天,赵大他们很适合走这样的路线。

“掌柜的,您出来得正好,学生正要去里面找您呢。”魏元忠见李丰满出来,直接就迎了过来,抬手朝着杨阡陌她们那一桌指道:“那一桌上的两个女子您看到了吗?她们就是对面品膳阁的厨子,那个……就是那个看上去很瘦很丑的女子,就是品膳阁从长安那边请来的御厨!”

“哦?”李丰满眉头一挑,目光顺着魏元忠所指的方向,瞬间就确定了杨阡陌主仆二人的位置。

一瘦一胖两个姑娘,胖的一袭青裳,身材圆润,五官周正,用这个时代人们的眼光来看,胖得可爱,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此刻这个胖胖的美女正在埋头吃喝,似乎很中意知味轩的菜品。

瘦的那个姑娘一身素白,身材面容皆有些削瘦,因为角度的关系,李丰满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不知长相如何,不过看她耳际及脖间的肌肤,很白,如凝脂白玉。

她并没有像胖美女那样大块朵颐,好半天才夹一口菜,应该是在细品菜肴中的美味精华,这倒是符合李丰满心中厨道高手的认知。

“确认是她们吗?”李丰满神情淡定,轻声向魏元忠询问。

魏元忠十分肯定地回道:“绝不会错,学生之前也曾去过品膳阁,亲眼看见她们二人在后厨出入,私下里也曾找人打听过,这是主仆二人,瘦些的是小姐叫杨阡陌,是主厨,胖些的是丫环叫杨珊儿,负责日常的食材采备。”

闻言,李丰满不由扭头深看了魏元忠一眼,没想到这厮竟然提前就探明了情况。不过他去品膳阁的原因值得商榷,这小子整个就是一吃货,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品尝一下对面御厨的手艺才会这般热心。

不过这也算是不错了,至少魏元忠还知道去探一下对面酒肆的情报,而赵大、崔志他们四个,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摸一摸对面品膳阁的老底,对品膳阁的状况一点也不知情。

“行了,我知道了。”李丰满赞赏地看了魏元忠一眼,道:“你做得不错。不过暂时不要去打搅她们,不管她们是不是对面的大厨,只要进了咱们的店门,那就是咱们的客人。只要不吃霸王餐,不故意捣乱,一切如常就好!”

听到霸王餐三个字,魏元忠嘴角一抽,觉得李丰满很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正要摆手把魏元忠打发下去,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到了狄贞与狄仁杰姐弟二人,李丰满不由出声向魏元忠问道:“听说这狄氏姐弟此次可是为你而来,是不是要跟他们一同离开了?”

“这……”魏元忠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是谁乱嚼舌头,把我在涪川的事情告辞了远在夔州的狄叔父,他们以为我在此地落了难,所以……”

“原本今日就想向掌柜辞行,不过那个《声律启蒙》……”

魏元忠的话只说了一半,李丰满却已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厮是被他之前所说的那二十九篇《声律启蒙》给勾住了,否则的话可能早就走了。

“了解!”李丰满轻点了点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放心好了,总算是相识一场,那部《声律启蒙》我会尽快抄写出来,算是临别赠礼,望你日后莫要忘了咱们在涪川的这一段情谊。”

魏元忠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多谢掌柜,这段时间承蒙掌柜照顾,学生感激不尽!”

李丰满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老祖宗还真是会说话,感觉也很敏锐,看来这段时间他在暗中特意的一些安排,比如超标的伙食标准,比如迎来送往的察言观色,比如一些食谱菜谱的抄写,比如请他到府内教学授课,魏元忠都已经完全领悟。

“行了,过了今日,你就不必再呆在店里帮忙了,两日后你到府上去寻老富贵儿,他会把剩下的那二十九篇《声律启蒙》交给你!”

魏元忠弯身道谢,抬头时看到李丰满的注意力已不在他的身上,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看着门口的位置。

魏元忠回首一望,发现却是对面酒肆的两个厨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起身,正在移步向他们这里走来。

“小魏啊,你刚才说那个叫杨阡陌的女子,又瘦又丑,对吗?”李丰满语气有些怪异地出声向魏元忠询问。

魏元忠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对吗,杨阡陌身材娇巧,面容削瘦,整个人看上去甚至边九十斤都没有,瘦得一批,这难道还不够丑吗?

“面容尚且能看,只是身无三两肉,走路轻飘,与她旁边的那个杨珊儿相比,杨阡陌确实是……”

李丰满直接抬手止住了魏元忠的言语,果然,这就是一个一瘦毁所有的时代,哪怕长得再好看,只要沾了一个瘦字,在唐朝人的眼中,那就是穷逼丑逼的代表。

由人推己,李丰满这麻杆儿一样的身材,在这些人的眼中,铁定也是丑男一枚了。

“不过,这个叫杨阡陌的小姐姐长得真的很漂亮,比后世的那些明星啊,神仙姐姐之类的,简直都美出了好几条街!魏元忠到底得有多眼瞎,才会觉得这样一个美到让人心窒的姑娘是一个丑女?”

李丰满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杨阡陌的脸上,心脏砰砰砰砰跳,好想学猫叫!

第235章 一见钟情!

好久都没有这么心动的感觉了。

在杨阡陌向他走来的这一瞬间,李丰满的头脑之中一阵轰鸣,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他青春懵懂的校园时光,回到了他在面对自己初恋时的感觉。

李丰满以前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以为那都是文学言语中的骗人套路。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看着正缓缓向他走来的杨阡陌,李丰满突然就相信了,才见第一面,他的心就开始砰砰跳,紧张、激动、畏缩、犹豫,各种情绪轮番在他的身上上演。

这种感觉,是李丰满三十余年以来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你就是李丰李掌柜吧?”走到李丰满的近前,杨阡陌款款一礼,轻声询问,声音若黄鹂清鸣,清脆悦耳。

李丰满耳朵一酥,回过神来,冲着杨阡陌微微点头一笑,道:“正是鄙人,不知杨姑娘有何指教?”

一听李丰满竟然一言道出了自己的姓氏,杨阡陌稍愣了一下,道:“指教不敢当,刚才有幸尝到李掌柜的厨艺,奴家甚为钦佩,不得不说一句,李掌柜的厨艺,奴家不如也!”

“杨姑娘过谦了,杨姑娘这几日能力压鄙店,搞得知味轩生意凋零,想必厨艺也不简单。”被美女夸赞,李丰满心里美滋兹,不过也并没有因此昏了头脑。

此刻,李丰满已然从刚才一见钟情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对一个颜值不低的美女产生好感,但是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去做出什么逾越不理智的举动。

长得漂亮,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会是好人。

品膳阁把店面开在知味轩的对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故意而为。再加上之有他所见到的那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分明就是想要把知味轩给彻底整垮。

而眼前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正是品膳阁最大的帮凶,李丰满心中不自觉地就升起了一丝戒备。

“李掌柜言重了,都是各为其主罢了,若不是前几日李掌柜一直不在店中,我品膳阁也没有机会能在此地立足,说起来,奴家还要谢谢李掌柜。”

说着,杨阡陌又冲李丰满微微一礼,而后告罪一声,到柜台前付帐离开。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小娘皮也太嚣张了!”待杨阡陌主仆走远,魏元忠的火气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喷发了出来。

李丰满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马后炮,这么大的脾气刚才怎么显摆出来?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杨珊儿小跑着追上杨阡陌的脚步,喘着气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败那个李丰为师吗,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间就不想了。”杨阡陌的脸色不是很好,随口敷衍了杨珊儿两句。

杨珊儿自以为是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李丰刚才一直在色眯眯地看着小姐,所以小姐觉得他不是好人,所以才不想再拜他为师了?”

杨阡陌面色一红,没好气地白了杨珊儿一眼,“你个小妮子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家什么时候色眯眯地看着我了,就我这样的姿色,有几人会真心喜欢?”

“小姐,你又在妄自菲薄了,小姐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在珊儿的眼中,小姐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杨珊儿很认真地拍着他们家小姐的马屁。

杨阡陌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这不是妄自菲薄,我这是有自知之明。你自己也说了,我只是心地善良、乐善好施而已,跟容貌可有半点儿关系?”

对于自己的容貌,杨阡陌从未自卑,长相是父母给的,不管是漂亮也好,丑陋也罢,都不是自己的能左右。

所以,自幼都被人嘲笑是丑姑娘,杨阡陌早已习惯。

只是……

一回想到刚刚李丰看向她的眼神,杨阡陌的心中确实有些疑惑,虽不像是杨珊儿所说的那种色眯眯的感觉,但是饱含了赞叹与欣赏的热切,却是杨阡陌这辈子都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

难道那个李丰对她真的有特别的感觉?

心跳猛然加速,很快,杨阡陌就直接摇头否认,她只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丑丫头而已,没有男人会喜欢她,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

杨珊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仍然固执己见道:“小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错,以前别的人臭男人都是这么色眯眯地看我的,那个李丰一定是对小姐一见钟情了!”

杨珊儿相信自己的感觉,以往跟小姐一起出去,很多男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她的身上,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那个李丰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始终集中在他们家小姐的身上,这很不正常。

“行了,莫要再胡言乱语!”杨阡陌面色一沉,威胁道:“再多嚼舌头的话今天晚上没饭吃!”

杨珊儿瞬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惊恐地连连点头。

杨阡陌走在前面,杨珊儿小心翼翼地在后相随,看到他家小姐竟然没有直接回店里,而是一转身走向了别处,杨珊儿忍不住想要提醒,不过一想到刚刚小姐的警告,她又死死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好在今天是阴天,无阳也无雨,走在街上并不会觉得太过闷热。

“其实,我认识他!”过了好半天,路过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杨阡陌突然出声向杨珊儿说道:“珊儿你对他应该也有印象,虽然他瘦了很多,容貌也略有改变,但是我还是一眼就出了他来。”

杨珊儿松开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李丰吗,我怎么不记得在哪见过他?”

杨阡陌轻摇了摇头,“不记得的话就算了,总之,我是不可能会拜他为师的,而且,我会继续留在品膳阁,想尽一切办法把败他!”

杨阡陌的身上突然又充满了斗志,扭头辩明方向,直接向品膳阁所在的位置走去。

杨珊儿一脸地迷糊,小姐这是怎么了,刚才胡言乱语地在说些什么?

走到知味轩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李丰满从店里出来,李丰满冲其点头微笑示意,杨阡陌一声冷哼,直接甩头进了品膳阁。

李丰满一脸地莫名其妙,这个小姐姐怎么了,刚才好像没有说什么得罪过她的话啊?

“老爷,咱们该走了,刘总管还在家里候着您呢。”老富贵儿在旁边轻声催促提醒。

李丰满不以为意道:“一个太监头子而已,他还敢跟本老爷摆架子不成?”

反正都已经成了废太子,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再回到宫里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在乎一个老太监的面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光脚,我有理!

“一个刘英自然不足为惧。”老富贵儿也极为鄙视地撇了撇嘴,道:“不过他身上毕竟还带着圣上的旨意,不好怠慢。”

“他有说圣上派他来做什么来了吗?可是为了追究那些刺客?”

老富贵儿微摇了摇头,有些忧心道:“跟刺客无关,是有人怀疑老爷的身份,说是老爷失忆是假,被人冒名顶替是真,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幽幽之口,故圣上特意派刘英过来详查。”

瞬时,李丰满的身形一顿,一滴冷汗从额前滴落下来。

第236章 验明正身(1)

李府前厅。

刘英怔怔地看着此刻正坐在正首的李丰满,有点儿不太敢相认。

瘦,实在是太瘦了!

与半年前相比,废太子的身材直接缩水了过半,之前圆胖丰润的脸旁也一下给瘦成了细长脸,如果不是眉眼之间的变化不大,刘英真的不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男子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

“这个人,真的是废太子吗?”

尽管之前就已经收到过一些相关的提醒,实际见到李丰满本人的时候,刘英心中也免泛起了嘀咕。现在他是真的是在担心,圣上是不是误打误撞,弄假成真,于无意间就触碰到了事情的真相,现在的废太子是不是真的已经被人给掉了包?

刘英狐疑地上下打量,身高仿佛,长相仿佛,除了身子削减得厉害,从外表上来看,眼前的这个人与前太子确实有七八分的相像。

迎上李丰满投来的目光,很陌生,不是装出来的,这个人确实不认识他,如果不是冒名顶替,那就只能用失忆来解释了。

“老奴刘英,拜见中山郡王殿下!”打量了片刻,刘英躬身上前见礼,并没有因为李丰现在已是庶民而有丝毫怠慢。

“你就是圣上身边的内侍总管?”李丰满看着眼前这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轻声问道:“刚才听老富贵儿说,你在怀疑某的身份,说某是在冒名顶替,可有此事?”

刘英连声告罪:“郡王殿下恕罪,圣命所为,老奴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不要叫我什么中山郡王,我也不是什么殿下。”

李丰满直接摆手,语气不善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冒牌货,真正的废太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掉了,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头百姓罢了。”

“殿下说笑了。”刘英陪着笑,轻声道:“哪怕是被贬为庶民,殿下仍然还是圣上的血脉,是皇家贵胄,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

“至于殿下的身份是真是假,其实这并不难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老奴这次过来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而已,接下来老奴可能会做出一些冒犯殿下的举动,还望殿下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李丰满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刘英!”晋阳公主不满地看了刘英一眼,插声道:“现在我大哥你也见到了,是真是假,你心中当也有了计较,接下来你还想要如何?”

刘英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眼前这位郡王殿下看上去确实与前太子有几分相似,但这并不能表明他就是真正的前太子。老奴心中还有几个疑点需要确认,还望两位殿下能够配合老奴。早日调查清楚,也好早日还郡王殿下一个清白不是?”

“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晋阳公主气道:“我大哥人就在眼前,有我这个亲妹妹做证,有我大哥的四个女儿做证,难道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感受到刘英言语之中传来的深深恶意,晋阳公主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这是刘英自己在借题发挥,还是真的是父皇的意思?

冒名顶替皇家血脉,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刘英一来就咬着这个不放,难道他们是想要以此为由,直接致太子哥哥于死地?

“公主殿下勿恼,老奴并没有要与谁过不去,也没有存着故意刁难郡王殿下的心思,老奴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事关皇室血脉的纯净不污,老奴实在是不敢有一丝懈怠,否则就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刘英直起身来,看了一眼李丰满与晋阳公主,道:“老奴还是那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郡王殿下身份无误,完全不必有任何担心,老奴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诬陷一位皇家子嗣。”

“所以,”刘英突然向前两步,走到李丰满的身前躬身拱手道:“接下来这两天,老奴可能会稍有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能够谅解!”

说完,刘英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丰满,这么直白而强硬的逼宫冒犯,他想要在李丰满的神色之间看出一丝异常。

李丰满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他虽然确实是冒牌货,但也仅限于内在的灵魂,就本身的血脉而言,他本就是真正的废太子,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既然刘总管都这么说了,李某一介庶民,就算心有不满又能如何?”李丰满面有不喜,却也没有拒绝,“你想怎么查,划开下道来吧。”

“多谢郡王殿下!”刘英再次躬身俯首,而后轻声道:“首先,老奴想要一间静室,请郡王殿下脱去上衣,老奴要亲自检查殿下身上的胎记还有往日受伤所留下的疤痕。”

“不用那么麻烦,这里就好!”

李丰满一摆手,直接把身上的薄衫除去,露出了他皮包骨头的上半身。

都是大老爷们儿,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至于晋阳公主与小娥几个丫头,都还只是孩子而已,无须避讳。

真要是与一个老太监共处一室,而且还要脱去外衣,李丰满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妥,万一这个刘英是个变态怎么办,还在人多的地方安全一些。

“大哥!”

见李丰满直接就脱去了上衣,赤露着上半身,晋阳公主面色不免有些羞红,不过当她看到李丰满身上除了骨头就是皮,瘦得这般彻底的时候,眼泪不由啪嗒啪嗒地就落了下来。

这半年来,大哥是真的受苦了!

之前一直觉得李丰满瘦得厉害,但也只限于脸旁边与脖间,对于李丰满到底瘦到了什么程度,并没有一个很直观的认识。

现在,在李丰满脱去上衣的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老富贵儿与李轻寒几人,剩下的几乎全都被惊到了。

怎么可能会这么瘦?

废太子这半年以来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性会削减到这种程度?

刘英也被李丰满身上的景象给吓了一跳,这种皮包骨头的形象,他以前也只在极少一部分的难民身上见到过。

废太子被发配到黔州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财物过来吗,应该不缺吃喝才对,怎么会被饿成了这副鬼样子?莫不成是被人虐待?

刘英的目光不由朝着老富贵儿的身上扫了一遍,李府上下,除了废太子就是几个孩子,若是废太子不问世事,李府真正当家的其实还是老富贵儿这个管家。

“诸位不必惊奇,”见不少人都面色不善地向自己看来,老富贵儿身如针扎,得得不站出来轻声解释道:“半年前我们到了涪川之后,老爷就一直郁郁寡欢,整日都以饮酒度日,很多时候两三天都不吃一顿饭,日积月累之下,人就一点点地削瘦了下来。”

“其实,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调养,老爷现在的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两个月前,老爷的身体比现在还要不堪。”

晋阳公主将目光从老富贵儿身上收回,缓缓向李轻寒看来,“轻寒,确实是这样吗?”

李轻寒点头道:“老富贵儿没有撒谎,事实就是如此,阿爹以前每天酗酒,很少会在家里吃饭,来到涪川没多久,就瘦成了现在这样。”

有李轻寒凭证,众人心中的疑虑全消,老富贵儿不由长松了口气。

第237章 验明正身(2)

李轻寒是废太子的长女,按道理来说自然是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对于废太子瘦身一事,算是有了一个还算可信的解释。

刘英躬身告罪一声,走到李丰满的近前,缓缓地围着李丰满转了一圈。

腰间的胎记,脖下的疤痕,还有后胸处因为小时候被刺客行刺而留下的箭伤伤口……

虽然身体消瘦,但是胎记与疤痕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身子的消减而消失不见。

刘英仔细地观看比对,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有人在故意作假之后,这才缓缓直起身来,冲李丰满拱手道:“多谢郡王殿下的配合,老奴感激不尽!”

刘英没有言明他查看的结果,继续道:“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还望郡王殿下莫要离开府门,待老奴将一切都彻查清楚,若郡王殿下确实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名顶替,老奴再来向郡王殿下赔罪!”

李丰满还未说话,晋阳公主便直接着恼了起来:“大胆!刘英,你这是在囚禁我太子哥哥吗?!”

“老奴不敢,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刘英再次把李世民给搬出出来,一伸手掏出怀中的圣旨,道:“圣上有言,在没有验明正身之前,中山郡王不得再踏出府门一步,若有违抗,可强制捉拿关押!公主殿下,郡王殿下,莫要让老奴为难!”

“你少拿父皇的旨意来吓唬本宫,本宫不信父皇会这么狠心对待太子哥哥!”晋阳公主的气势不减,一直怒视着刘英。

刘英神色不变,轻扬了扬手中的圣旨,直视着晋阳公主:“公主殿下,你这是要违抗圣上的旨意吗?”

涉及到圣上的威严,刘英的态度变得极为强硬,神色冰冷地在晋阳公主以及大厅内所有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除了晋阳公主、李丰满及李轻寒几人外,其余人等皆噤若寒蝉。

在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没有人敢抗旨不尊。

“我……”

晋阳公主还想要与之争辩,却被李丰满出言打断:“小妹慎言!不就是几日不出门么,对为兄而言算不得什么,这也是刘总管的一片苦心,至少呆在府里就不必担心再有刺客来袭了。”

“可是,大哥……”

“身正不怕影子斜,刘总管刚才也说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相信刘总管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弄虚作假,故意难为于我。”李丰满轻声劝说着晋阳公主,不过目光却缓缓向刘英看来。

这个老太监的态度有些不太寻常,李丰满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又是一场专门针对废太子的阴谋。

听弦音而知雅意,刘英很快就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躬身道:“郡王殿下且放安心,便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故意陷害郡王殿下。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老奴也只是奉旨行事!”

“希望如此。”李丰满冲刘英拱了拱手,道:“那李某就不打扰刘公公探寻真相了,我有些乏了,去后院歇息去了!”

言罢,李丰满领着几个孩子径直出了客厅,晋阳公主紧随其后。

程怀弼也想要跟着退走,却被刘英直接点名唤住:“程将军请留步,咱家这里还有一道旨意,是专门传给程将军的。”

程怀弼止住身形,刚才他一直都默声不语,在一边充当一个忠心护卫的角色,刘英是不是要查李丰满跟他的职责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在最后这一刻,刘英竟会叫住自己。

厅内的人已然出去得差不多,只剩下涪川县令赵宣以及与刘英同来的监门校尉裴裳还未离去。

程怀弼抬头扫了在场的三人一眼,躬身上前向刘英询道:“不知圣上有何吩咐地?”

刘英也不拖延,直接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盖了玉玺的手谕,道:“圣上有言,着右金吾将军程怀弼,全力配合内待总管刘英,彻查废太子被冒名顶替一事!”

“末将遵旨!”程怀弼高声应答,同时伸双手将圣谕接过,认真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小心收放在怀中。

刘英的神色缓缓放松下来,放下身架,弯身向程怀弼拱手一礼,道:“有程将军在此坐镇,咱家身上的担子着实轻松了不少,以后还要仰仗程将军多施援手。”

“好说好说。”程怀弼淡声道:“既有圣上的旨意,本将必会尽忠职守,合力配合刘公公。”

程怀弼的态度冷淡,远没有涪川县令他们对刘英那般恭敬、热忱,对此刘英不以为意,因为这才是长安城中那些大门子弟对待宫中内侍的正常态度。

若是程怀弼也像赵宣、范征他们那们对他无比殷切的话,刘英反而会提心吊胆,诚惶诚恐。

外臣百官与内侍交好,这在宫中可是大忌,哪怕刘英是内侍总管,他也不敢落下这样的话柄。

“敢问程将军。”刘英探声向程怀弼问道:“程将军在李府已呆有十数日,对于废太子的身份肯定已有了一定的认知,不知程将军以为,废太子的身上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性格大变,以前的人和事全无记忆,不过以往学过的一些知识并没有全忘,会厨艺,懂医术,而且,他还会失传了许久的五禽戏……”

程怀弼没隐瞒,将李丰满身上的的反常之处一一详述,末了道:“虽然可疑之处不少,不过,程某可以肯定,他就是废太子,根本就不存在被掉包之事。”

因为有裴裳与赵宣二人在,程怀弼并没有提起王朝那个暗卫副统领。

这半年以来,废太子的一切活动轨迹,几乎都在暗卫的暗中监视之下,若是真的存在冒名顶替的掉包之举,王朝不可能会不知道。

程怀弼虽然一直都很鄙视王朝的为人,但是却从来都不会否认王朝的办事能力,既然王朝都不曾提出质疑,那么掉包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话虽如此,不过皇室血脉,不容有污,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咱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刘英深看了程怀弼一眼,再一次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既然有可疑,那就要查清楚。

“赵大人!”

“下官在,不知上使有何吩咐地?”

刘英看向赵宣,淡声道:“劳烦赵大人派人去四下打探一下,废太子这半年以来在涪川县内的活动轨迹,咱家要知道,他都在什么地方喝过酒,留过宿,平常除了喝酒之外,他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说过什么,要事无巨细!”

稍顿了一下,刘英继续交待道:“嗯,重点关注一下废太子这半年以来的体重变化,看看他是一天一天逐渐瘦弱,还是在几天甚至是一天之内,突然暴瘦……”

赵宣躬身应道:“上使放心,下官这就吩咐下去,不出两日,必有答复。”

刘英冲他摆了摆手,赵宣躬身退出。

“裴校尉!”刘英又扭头向裴裳看来:“废太子在府里这几日,就要劳烦你亲自监看,只要他不出府门,不可干涉他的一切举动。”

“知道了,某这就去!”裴裳轻点了点头,直接抬脚出门。

一时间,厅里就只剩下刘英与程怀弼二人,刘英赔着笑脸向程怀弼看来,客气道:“程将军刚才所言,似乎意犹未尽,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其实,刚才刘总管所说的那些问题,根本就不必如此麻烦,只需将留守在废太子周围的暗卫招来询问一句,一切就能彻底明了。”程怀弼狐疑地看着刘项,淡声质问道:“程某有些想不明白,刘总管为何要舍近而求远,非要把这件事情搞得人尽皆知,程某想知道,刘总管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暗卫的事情,别人或许连听都没听说过,但是刘英可是李世民身边的贴身内侍,不可能会不知道。

所以程怀弼才心有所疑,不知道刘英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

刘英微微摇头,“程将军所言在理,把王朝副统领找来,确实是一问便知。不过圣上曾经说过,凡事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暗卫所述再为详尽,也只是一家之言,咱家如此,也只不过是想要多方验证,把事情办得更稳妥一些。”

程怀弼眉头一挑,咋滴,连暗卫都开始被当成怀疑的对象了吗?

刘英这是在搞什么?

又或者说是,圣上这是在搞什么?

第238章 被人惦记的茶叶生意

后院,晋阳公主仍是一脸气愤,紧蹙着眉头,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也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其嘴型,好似在诅咒埋怨某人。

李丰满不禁莞尔一笑,“小妹不必烦心,父皇如果想要我的命,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没有我这个废太子了。既然他当初没有想要取我性命,现在有何必再大费周张?”

李世民如果想要他的性命,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一句话,一道旨意,也就够了。

“可能是为兄这段时日的变化太过惊人,让父皇心中产生了疑惑,所以才派刘英过来详查一二。正如刘英所言,我虽被废,可毕竟还是皇室血脉,不查清楚的话,不止父皇放心不下,宗室那边估计也会谣言四起。”

刘英的到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恰恰证明了废太子李承乾在李世民的心中其实还有一定的地位,否则的话,一个废太子而已,就算是有人冒充又能如何,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们李唐的江山基业。

李世民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担心自己的长子是否遭到了不测,担心李承乾这一支子嗣的安危。

看明白了这一点,李丰满的心中反而更为踏实。

既然李世民还在时刻关注着他这个废物儿子,那就说明,刺客行刺的事情多半已经烟消云散,经过刘英这么一搅和,至少在李世民没挂之前,他的人身安全都不必再有过多的担忧。

“话虽如此,可是刘英那个老奴才也太过份了,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太子哥哥,在太子哥哥的身份还没有查明之前,他怎能私自将大哥囚禁在这府坻之中?”晋阳公主仍是愤愤不平,好像刘英刚才下令要囚禁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虽然她心里也很清楚,大哥这段时间的巨大改变,势必会引起远在长安父皇的怀疑,派人来调查一下也是应有之事,只是她仍是有些不能接受李丰满被刘英给囚禁的事实。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是对太子哥哥身份的一种羞辱。

哪怕李丰满现在已经被废,但是在晋阳公主的眼中,他始终都是她的太子哥哥,是父皇与母后的嫡亲血脉,不容他人肆意污辱。

心里面的小本本上,晋阳公主已经为刘英狠狠地记上了一笔,日后若有机会,定不会让他好过!

“公事公办,不必在意。”李丰满为刘英说了句好话,“比起那些表面好好好,背后猛捅刀的小人,其实为兄还是更喜欢像刘英这样把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的人。”

又轻声安慰了晋阳公主两句,突然看到一直跟随在刘英身边的那个护卫模样的汉子正在缓缓向他们这里走来,李丰满瞬间就明白了刘英的用意,为了避免晋阳公主再生气恼,火上烧油,在那人到来之前,李丰满便以该用药膳为由,把晋阳公主支开。

李丰满的这个举动,倒是正合了裴裳的心意,他刚才之所以一直放慢脚步,迟迟不肯跟上前来,就是因为有晋阳公主在侧,冒然出现的话,难免会被迁怒。

“卑下裴裳,见过中山郡王殿下!”见李丰满停下脚步,回身向他看来,裴裳不再犹豫,紧走两步及到近前,躬身拱手与李丰满见礼。

李丰满摆手道:“罢了,某不是什么郡王殿下,以后都不必如此多礼。我知道你的来意,这几日你想跟便跟,只要不多嘴碍事就好。”

还真是够直接啊,裴裳尴尬地眨了眨眼,看来废太子已然猜出了他的来意,不过没有指着他的鼻子跳脚大骂,倒是让很出乎裴裳的预料。

沉稳,内敛,又不失气度,更关键的是头脑似乎也变得聪明了许多,这位太子爷,真的变了好多呢。

裴裳是禁卫,而且还是监门校尉,不大不小也是个有官阶的头头,在宫中护卫的时候,自然也没少见过废太子,所以对于李承乾,裴裳并不陌生,只是以前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搭理过他罢了。

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是看李丰满现在的状态,哪怕是被废了太子之位,被贬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庶民,依然是他一个小小的监门校尉得罪不起的存在。

谁让人家还有一个好妹妹与好弟弟,就算圣上不再为他出头,晋阳公主与现在的皇太子估计也不会罢休。

“殿下放心,卑下知道该如何行事!”裴裳再次冲李丰满拱了拱手,而后安静地呆在一边。

只要李丰满不出府门,那他裴裳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如无必要,绝不多说一句话。

李丰满瞄了他一眼,见他知趣便不再理会,背手转身,缓缓迈步走向书房。

到了书房,裴裳没有随着进去,而是正身立在门外,充当护卫之职。

“老爷。”老富贵儿这时凑上前来,言语有些纠结道:“其实还有一事刘公公刚才并未言明,不过在他刚来的时候曾跟老奴提过一句,老奴觉得有必要提前跟老爷知会一声。”

“哦?”李丰满眉头轻挑,一屁股坐在旧案前的椅子上,抬头看向老富贵儿,“还有什么事儿都一并说了吧,现在这种情况遭还能遭到哪去?”

老富贵儿道:“是关于承德茶的事情。刘公公刚来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说是户部对新茶的生意似乎很有兴趣,此刻正在着人研究炒茶的具体方法。”

李丰满一下就听明白了其中隐藏着的关键,探声道:“这么说,是朝廷盯上了咱们茶庄的生意,想要来分一杯羹?”

“多半就是如此,刘英虽然没有言明,但老奴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朝廷想要脸面,不好直接下嘴,他们这是在等着让咱们亲手把炒茶的秘方送上。”老富贵儿忧心忡忡,“而且,这件事情,恐怕圣上也是知道的。”

圣上知道而不阻止,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茶叶是暴利,现在连皇上都开始眼红了,他们如果死命要保的话,根本就不现实,毕竟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

“你的意思呢?”李丰满看向老富贵儿。

茶叶的生意,李丰满只不过是起了个开头,剩下的一切都是老富贵儿在独自操办,现在好不容易开始赚钱了,却马上就引来了别人的惦记,最担心也最难过的不是李丰满这个甩手掌柜,反而是老富贵儿这个实际操作执行人。

“老奴不敢有什么意见,不过若是花钱能够买得一时的平安,老奴以为舍弃再多利益也是值得的。”老富贵儿低着脑袋,沉声道:“咱们府上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余钱,就算是丢了茶庄的生意,也至于会再像几个月之前那般落魄。”

“更重要的是,圣上他老人家并不是那种喜欢巧取豪夺之人,他既然看上了咱们的茶叶生意,断是不会就这么白白的拿走。老爷,您现在的身份尴尬,这未偿不是一次改变您在圣上心中地位的机会。”

老富贵儿轻声进言,茶叶的生意日进斗金,要是突然没了的话他一定会心疼得要死。但是如果要是让他在金钱与圣上的人情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后者。

第239章 心中的疑惑

“如果咱们不给的话会如何?”李丰满不急不徐地轻声向老富贵儿问道,“难道他们还能强抢不成?”

“那倒不至于。”老富贵儿道:“不过,那样做的话肯定会引来圣上的不喜,其实,炒制新茶的秘方咱们到最后肯定也保不住,迟早还是会流入到户部的手中。到时不止生意会被抢光,还落不得半分人情。”

炒制新茶的秘方老富贵儿虽然做得隐秘,招收的工人也是也是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分开教授完成。保密措施很严格,至少到现在,最关键的技术核心还掌握在老富贵儿的手中。

但是老富贵儿知道,面对着朝廷这个庞然大物,他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够看,只要皇上愿意,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的老底掏光,把炒制新茶的步骤完全还原出来。

现在他们派刘英过来当说客,先礼后兵,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面子了。

若非这炒茶的工艺是废太子亲自发明创造,谁会跟他们这般客气,早就以势压人,不服就干了。

“另外,老奴听说,近几个月来,西北数郡滴雨未下,干旱成灾,朝廷正在想方设法集资赈灾,户部这个时候盯着咱们的茶叶生意,而且还表现得这般迫不及待,老奴以为,八成就是因为府库的钱粮不足,不得不另辟蹊径。”

没有做过新茶的生意,老富贵可能永远也想像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暴利的产业,几文钱一斤的茶叶一经翻炒烘碚,转眼间就翻了上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身价,一两茶叶一贯到十贯,不一而足,哪怕最卖一贯钱,也能让任意一个家族在短时间内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老富贵儿并不奇怪有人会盯上他们李府的茶叶生意,这是一块肥肉,任谁都想咬上一口。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皇上都动心了,并且想要将这种制茶贩茶的生意收归国有。

“赈灾?”李丰满轻撇了撇嘴,“现在天下大治,境内四处歌舞升平,朝廷怎么可能会连赈灾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现在可是贞观末期,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贞观之治难道都是吹出来的不成?

李丰满直觉得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吞并他们茶叶生意的借口而已。正如老富贵儿刚才所言,朝廷既想要钱又想保留自己的脸面,所以才不得不做些粉饰。

“这个……”老富贵儿抬头看了李丰满一眼,道:“老爷可能是真的不记了,以前您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去查验过国库,每次回来都紧皱眉头,说国库虚空,钱粮皆用去应付战事,还曾建议过圣上要上调税收的比例,只是被圣上给严厉驳回了……”

“呃,还有这事儿?”李丰满一怔,“这么说,朝廷真的很穷,竟然连赈济灾民的钱粮都筹备不足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强大富足,国库却空虚无钱,这还是传说中的贞观之治吗?

老富贵儿轻声解释:“其实也不是穷,而是圣上好战,这几天境内虽然太平无事,但是边关却始终都有战事,每一战都会消耗无尽的钱粮,所以才造成了现在国强民富,但国库却极为空虚的状况。”

李丰满点头表示理解。

李世民可是马上得来的天下,是出了名的好战份子,他在位期间,周边各国,谁不服立马就派兵怼谁,直到打服为止,否则的话“天可汗”这个名号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而打仗,其实就是钱粮的消耗,国库被拖空,李世民却又不愿增税来填充,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国强民富却无钱可用的局面。

现在的情况是百姓手中多有余钱,而朝廷却没有把这些余钱给归聚到一处的合法合理手段。所以他们才盯上了承德茶这种新近冒头且暴利十足的垄断行业。

“如果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李丰满不再犹豫,很干脆地就决定把新茶的生意拱手相让。

既然茶叶的生意已经与大唐的国策挂上了勾,他要是再不识抬举,最终肯定是螳臂当车,被李世民还有这天下的大势给碾得连渣儿都不剩。

况且,李世民是他爹,把生意交到自己老子的手上,也不算是给了外人,不吃亏。

“是,老爷,回头老奴就去找刘公公表明老爷的态度。”

一句话,他们李府便舍弃了价值上千万甚至上亿贯的巨额财富,老富贵儿的心里在流血,疼。

“等等!”在老富贵儿转身要离开的空当,李丰满突然出声将其叫住,认真地看着他问道:“老富贵儿,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身份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真的是废太子吗?”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压在李丰满心中许久,今天正好走趁着刘英过来调查的机会问了出来。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李丰满心中一直都有这样的疑惑。他现在所拥有的这具身体,他竟一点儿也不陌生,契合度高得有点儿离谱,就跟他在二十一世纪的身体几乎是一模一样,同样的瘦弱不堪,同样的满手老茧。

还有长相,虽然白了一些,眉毛重了一些,但整个脸旁的样子与他在另一个世界其实相差不大,竟有近八分的相像。

所以,李丰满心中其实也一直在自我怀疑,他是不是整个人都穿越了过来,而不是灵魂附体,借体重生?

正如刘英刚刚的怀疑一样,有没有可能是,真正的废太子其实早就已经不知所踪,而他李丰满只不过是被老富贵儿他们拉来临时顶包用的?

老富贵儿闻言,面色瞬时大变,连忙上前抬手抚摸李丰满的额头,嘴里忧声念叨着:“老爷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怎么突然间就说起了胡话呢?”

“您只不过是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而已,怎么可能会是冒名顶替?就算是老奴老眼昏花会认错人,但是根福,还有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她们,难道也会认错人?”

老富贵儿正色劝道:“老爷,你可千万莫要被别人的一些流言蜚语给扰了心智,以后这种胡话可是再也不要提起,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给扣到了揪住不放,老爷可知道,这冒充皇室血脉,可是要被杀头的大罪!”

李丰满心中一紧,尼玛,竟然被威胁了。

看来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是真的了,否则的话那就是真的在与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了。

“行了,知道了。”李丰满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我只是担心,刘英会不会别有用心,故意栽脏陷害。你刚也说了,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不能疏忽大意。”

“老爷放心好了,无论他们怎么查,您都是李府的大老爷,是前太子殿下,这一点儿毋庸置疑!”老富贵儿倒是没有一丝担心,自信满满:“借刘英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故意陷害老爷,除非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见老富贵儿说得这般肯定,李丰满心下稍安。

可能是他真的想多了,正如老富贵儿所言,就算是老富贵儿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但是轻寒她们几个丫头也不可能会认错,那种对父亲深深的依恋与爱戴不可能会做假。

还有晋阳公主,小姨子苏凌,以及后来的赵大赵二等一干护卫,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会认错。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李丰满,就是废太子!

摆手把老富贵儿打发下去,李丰满深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到临头,急躁并不会有半分益处。

李丰满有些拿捏不定李世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刘英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地调查他的身份,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这本就有些不合常理。

“算了,想不通的话就不要去想了,徒增烦恼而已。”

李丰满摇了摇头,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指与手腕,而后静下心来,提笔醮墨,直接在桌案上摆好的空白纸页上练习起书法来。

二冬:

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

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冯妇虎,叶公龙,舞蝶对鸣蛩。

衔泥双紫燕,课蜜几黄蜂。春日园中莺恰恰,秋天塞外雁雍雍。

秦岭云横,迢递八千远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

这是《声律启蒙》第二篇的开章,李丰满一字不落地将它们全都书写了出来

第240章 谁告状谁孙子!

夜。

根福从隔壁老王院子里回来,到书房去寻李丰满的时候看到一直守在书房门外的裴裳,很不客气地问道:“兀那小子,你是何人?呆在我家少爷门前做什么?”

看着眼生,从来都没有见过。

而且刚刚看他时不时地都会往书房里瞄上一眼,像是在盯梢、监视,好大的胆子!

裴裳抬头看了根福一眼,被根福两米多高大腥腥一般的身材给吓了一跳,听到根福的质问,冲其轻拱了拱手,道:“某家裴裳,奉命前来护卫中山郡王殿下。阁下就是根福兄弟吧,幸会!”

中午时分,李丰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裴裳就曾远远地看到过根福,只是当时离得远,而且根福一回来连府门都没进就去了隔壁邻家,并没有正式与他们照面。

现在,根福突然出现在裴裳的眼前,裴裳的个头竟然只到根福的腰腹之间,这种因为身高体形而形成的天然压迫感,让裴裳多少有些自卑。

本来他就比平常人稍矮一些,现在面对着根福这种竟然比程怀弼还要高上半头的巨无霸非人类,越发显得裴裳的瘦弱矮小,就跟一只小鸡崽一样。

“谁是你兄弟,少跟老子套近乎!”

“就你,护卫我家少爷?”根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裴裳一眼,不由轻撇了撇嘴,“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样的小鸡崽,我一个人可以打二十个,你凭什么来保护我家少爷?”

说完,根福冲裴裳摆手驱赶道:“行了行了,我家少爷有我一人保护就够了,你哪来的还回哪去,这里不需要你!”

家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生人,根福本能地生出了些许的戒备防护之心,对待裴裳的态度极不友好。

裴裳心中憋气,竟然被一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给看轻了,真是岂有此理!

个头大就一定能打吗,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能打他二十个?

裴裳的脸色一下就撂了下来,冷冷地瞥视了根福一眼,淡声道:“需不需要某来护卫,可由不得你来断定。至于某的身手如何,你若不信,尽可放马过来掂量掂量!”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贬骂,如果连反击的胆气都没有,裴裳就可以找一块豆腐直接撞死了。

自幼习武,气血旺盛,在长安的时候裴裳也没少跟人起了争斗,虽不敢说是次次都赢,但至少从来都没有怕过。

根福不过是废太子府中的一个小小家仆而已,竟然敢如此待他,裴裳纵是再好的脾气也容忍不了。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别一会儿被打趴下了就回去哭鼻子告状,让老子瞧不起你!”根福直接就兴奋起来,双眼放光地看着裴裳,跃跃欲试。

自从他练成熊戏已来,府里面,包括程怀弼在内,已经没有人敢再轻易跟他切磋动手,没办法,力气太大,稍稍一碰就是断胳膊断腿的重伤,没人敢自讨没趣给自己找罪受。

而在王朝那里,根福却是一直都被王朝压着欺负,一出手就是关节被卸,有力气也使不出多少来,根福心里憋屈得厉害,早就想找个外人来发泄一下。

现在,裴裳自己送上门来,根福喜不自胜。

“来就来,当爷爷是吓大的啊!”裴裳分毫不惧,也反口将了根福一军,道:“谁告状谁孙子!你一会儿若是败了,可不能去向中山郡王清寒有晋阳公主诉苦,莫要让某瞧不起你!”

废太子的态度可以忽略不记,关键还是晋阳公主那里,若是惹得晋阳公主记恨,裴裳一个小小的监门校尉可吃罪不起。

打架可以,但绝不能给自己给族人惹麻烦。

“好!这才像个爷们儿该说的话,你放心好了,哪怕是断胳膊断腿,小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谁告状谁孙子!”

两个人各怀鬼胎,都害怕对方会在吃亏之后去打小报告,彼此约定好了之后,二话不说,几乎同时出手向对方攻去。

“嘭!”

仅是一招过后,刚才还信心满满的裴裳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直接被根福一拳给轰出了五米之外,倦着身子趴在地上,面色惨白,心中惊惧。

怎么会这样?!

这个傻大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灵敏的身手?!

根福的身形高大,肯定是以力气见长,所以刚刚出拳的时候裴裳根本就没想着要与根福正面硬撼,而是利用自己身体灵活的优势,扬长避害短。

但是为什么,刚才他明明已经闪身避开了与根福拳头的直接碰撞,为何最后还是被根福后发而先制地撞到了一起?

裴裳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已折,腹部也如翻江倒海一般巨痛难忍。不过相比于身体上的伤痛,他心里面的惊惧与羞辱更加地让他难以忍受。

他可是禁卫,是监门校尉,一身武艺虽不说有多么地出类拔萃,可也是出了名的十人敌,平常他一个人就可以打趴下十个普通禁卫,对付普通人的人话就是二十人也不在话下。

可是为何在面对根福这个傻小子的时候,他竟然连一招都撑不下来,这个根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

裴裳趴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根福刚才给他的那一拳,不仅打折了他的手臂,击中了他的腹部,而且还附带的差劲一还举散散了他丹田处的劲气,以致他此刻浑身乏力,已无半分战力。

“这么弱?!不会是故意碰瓷想要讹人吧?”

根福有点儿傻眼儿,他刚刚因为害怕会出人命,可是故意收着拳力与裴裳对战,万没想到,刚才还牛皮轰轰不可一世的裴裳,竟然连他一拳都经受不住。

“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快点给小爷起来!”根福警惕地看着地上的裴裳,一副我已经看出了你伎俩的模样,高声道:“刚刚我只用出了半成的力气,断不会将你伤成这样,快点起来跟我再来过,别让我瞧不起你!”

裴裳的脸一下就变成了猪肝色。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明明都已经胜了,却还这般呈羞辱之能,这个傻大个着实可恶。

“根福,休得无礼!”

这个时候,在书房门口已经偷偷看了半天戏的李丰满适时出现,一口唤住根福,走到裴裳的近前,面露惊讶色:“裴校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倒在了地上?可是根福刚才与你动手了?如果是的话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裴裳的面色羞红,连忙摇头否认,目光死盯着根福,咬着牙道:“是卑下自己摔的,与他人无成尤!”

“真是如此吗,那我刚刚怎么听到好像是有人在此争论,说是要比斗什么的,难道是听差了?”李丰满的眼中含笑,没想到这个裴裳倒还是个信人,说不告状就不告状。

“没有的事,殿下定是听差了!”裴裳继续摇头否认,这么丢脸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

李丰满回头看了根福一眼,道:“根福,事实确是如此吗?裴校尉真的不是你打的?”

根福果断摇头:“绝无此事!刚刚我只是想要扶他来着!”

李丰满一瞪眼,“那你还傻愣着做什么,没看人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吗,还不快去把裴校尉扶到屋里去!”

根福点头,伸手一探,直接掐着裴裳的后脖襟把人给拎了起来,抬步走向旁边的厢房。

“伤得严重的话,就去把楚太医给请来瞧瞧,可千万莫要落下什么后遗症!”李丰满在后面轻声地又交待了一句。

片刻后,根福从厢房里出来,再度回到李丰满的身边。

“少爷,老王头要见你!”及到近前,根福低声向李丰满禀道。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凭根福的智商,怎么可能会懂得用激将法这样的计谋,原来是王朝那老头儿在后面给他的支的招儿。

“人呢?”李丰满轻声问道。

根福抬手指了下书房,道:“刚刚我与那姓裴的打斗的时候,他就已经进了书房主。”

搞得这么隐秘,这老王头儿想要做什么?

心中带着疑问,李丰满抬步又返回了书房。

第241章 王朝的提醒

进了书房。

看到王朝正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着李丰满刚刚写出来的底稿,嘴里面还摇头晃脑地念诵着

“明对暗,淡对浓,上智对中庸。”

“花灼烁,草蒙茸,九夏对三冬。”

“五老峰高,秀插云霄如玉笔;三姑石大,响传风雨若金镛。”

“啧啧!这顺口溜编得不错,读起来蛮顺口!”

滋滋!

可能是书读多了感觉有些口渴,王朝很不客气地直接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嗯,好茶!不愧是十贯钱一两的新茶,喝着就是带劲!”

李丰满在旁边看着,嘴角微抽,把当成顺口溜也就罢了,王朝现在喝着的那杯茶,可是他刚刚喝剩下的,这个老杀才还能再埋汰一点儿吗?

李丰满心疼地看了一眼他最钟爱的茶杯,以后都不想再用了。

“是茶好,还是因为茶贵,所以才好?”李丰满鄙视地看了王朝一眼,他感觉这老头儿就是在故意恶心他。

王朝抬头,仿佛没有听出李丰满言语之中所饱含的讽刺之意,淡声反问道“这有区别吗?如果茶不好的话,哪个傻瓜会花十贯钱来买它?”

“那是我的茶杯,我刚刚才用过。”

王朝不以为意“我不介意,以前逃荒的时候,别说是与人共用一只茶杯,从是人嘴里刨食儿的事情我都不止一次做过。”

李丰满无语,碰到这样一个牛批选手,他无话可说。

“你今天的话有点儿多,让根福故意把裴裳给支走,不会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废话吧?”

王朝站起身,绕到书案之前,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眼,道“听说刘英奉了圣命,要辨别你身份的真伪,你心中难道就没有觉着奇怪?”

“你也说了,他是奉了圣命,既是圣上的意思,我一个废太子的意见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吧?”

王朝微皱了下眉头,继续问道“这都过了一个下午,难道刘英就没有单独跟你交待点儿什么东西?”

李丰满正面对着王朝,直声道“有什么话就挑明了说,你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圣上想要接管承德茶的经营权,将之交给户部去打理,旨在聚笼钱粮,赈济西北,你可已然知晓此事?”王朝轻声问道。

李丰满点头“知道一些,刘英刚到的时候就曾跟老富贵儿提过一嘴。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就当是破财消灾,况且如果真的是用来赈灾救命的话也算是功德一件,我已经同意了。”

王朝颇为意外地微张双眸,深看了李丰满一眼,价值上亿贯的生意说仍就仍,真是好心胸、好气魄,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要是也有这样的觉悟与胸怀,又何至于会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可惜啊,这样的转变,来得有些晚了。

“不得不说,你真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王朝哂然一笑,道“仅是过了半年,你的性格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别说是远在长安的圣上,便是一直守在你旁边的老夫,也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被人给掉了包。”

“失忆确实是一个好借口,你可以忘记以前的人和事,可以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开始。但是你的这一身几乎可以力压所有御厨的厨艺是从哪来的?

还有、黑板这些东西,又怎么解释?最离奇的是你的医术,竟然连太医署令都佩服不已,更是直接出手挽救了已经病入膏肓的晋阳公主殿下,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儿?”

“先不说在你失忆之前,你根本就不甚精通这么多的技艺,但就你失忆这一事就有些解释不通,怎么可能以前的人和事全都忘记了,却偏偏还记得一些以前读过的书,学过的技艺,你当大家都是三岁小孩,很好哄骗么?”

李丰满走到桌案前,舒服坐下,把桌上王朝用过的茶杯嫌弃地推到一边,顺势把刚刚抄写完成的部分的手稿轻轻遮盖住,而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王朝“所以,你今天是来揭穿我的?”

“不,我是来提醒你。”王朝道“你身上的疑点很多,如果刘英死揪着不放,而你又不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么这一次你当是再劫难逃。”

李丰满苦笑一声,突然抬起头来,装作一副特无辜特生气的样子,高声向王朝质问道“我为什么要解释?我特么都已经失忆了,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我特么还想要让你们这些熟悉我过往的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还冒名顶替,一个落了毛的凤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人给刺杀致死的废太子,哪个傻批会愿意来顶替?!”

王朝无语。

李丰满的这个理由也很强大,我失忆我牛批,你奈我何?

“或许你们的怀疑很合理,我确实不是废太子,我只是在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但是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的话,那我到底是谁?你们谁能告诉我?!”

短短两分钟的功夫,李丰满就把一个失忆症患者所特有的那种孤独失落且迷茫不失所措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搞得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他确实是失忆了。

哐当!

根福直接破门而入,直接窜到李丰满的身前将其护身后,双目怒视着王朝,“少爷,可是这老东西要对你不利?少爷放心,有根福在,他休想伤你一根寒毛,哪怕打不过他,根福也会誓死保护少爷!”

很显然,根福在外面听到了李丰满的高声咆哮,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只是,明知打不过你还冲进来干毛,不知道去多叫点儿人来吗?

“聒噪!”

王朝不耐烦地瞪了根福一眼,老子与废太子的交流刚入佳境,你来捣什么乱?

啪啪!

抬起手来,冲着根福就是两巴掌,根福的下巴被卸,双耳暂时失聪,整个人都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你把他怎么了?”

李丰满心神一凛,他知道王朝可能很牛批,暗卫副统领,在长安的时候直接对皇帝的安全负责,一听就很高大上。但是李丰满却万没想到,王朝竟然会这么牛批,根福在他的手中甚至连一招都走不过。

王朝拍了拍手,不以为然道“安心啦,只是让他暂时安静一些而已,这小子耐操得很,死不了。”

李丰满轻松了口气,只要没下杀手就好,说明王朝还没有疯,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就不要再绕弯子了,该吓呼的也吓呼过了,该试探也试探过了,有什么想要说的,你可以直说了。”李丰满开门见山,他知道王朝这个时候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试探他这么简单。

王朝轻轻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过来提醒你一句,小心刘英这个人,他有可能要对你不利。”

李丰满“……”

这不是一句废话么,谁看不出来刘英这次是来者不善?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再怎么小心,有用么?人家可是有圣旨的人,动不动就把圣旨拿出来吓唬人,谁敢跟他叫板?



第242章 变本加厉

“嗖!”的一下,王朝就不见了踪影,身形如鬼魅一般。

“诶!话都还没说完就溜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李丰满撇了撇嘴,而后看到根福还像是一个呆瓜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李丰满忍不住狠啐了王朝一口,尼玛,就算是要走,也先把人给我解开了再走啊!现在弄了一个僵尸放在这里想做什么,拍恐怖片吗?

“唉,怎么感觉唐朝的这些混蛋玩意儿全都被我给碰上了呢?”

李丰满摇头轻叹,走到根福的身前,抬起手托着他的下巴,使劲往上一顶,喀嚓一声,脱臼的下巴装回了原位。

然后,李丰满又高举右手,冲着根福的大脸啪啪甩了两个大嘴巴,声音轻脆有力,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轻颤了三下。

“啊!谁,谁打我?!”

根福的身子接连后退了三步,神智恢复清明,一脸戒备地看着四周,待看清站在他们面的人竟是李丰满的时候,神色不由一愣“少爷,怎么是你,王朝那个老阴货呢?”

老阴货?

李丰满嘴角一抽,根福这孩子真是学坏了,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损词,跟王朝那货倒是挺配的。

“行了,别再找了,人早就走了!”李丰满轻摇了摇头,根福虽然力大无穷,身手也还算是可以,但是与真正的高手相比还是不够看啊。

得亏这次王朝对他没有恶意,否则,根福也只够给别人送菜的份儿。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像是王朝这样的高手多不多,万一将来哪一天有人请来这样一位高手来刺杀自己,谁能挡得住?

李丰满心有戚戚,强烈的危机意识,已经让他开始思虑以后面对这样的敌人时该如何自保。

弓弩肯定是用不上了,威力太小射程太近不说,关键是还不一定能射得中。

如果有手枪的话就好了,哪怕是最锉的土枪猎枪,也足以在这种冷兵器的时代横行无忌。但问题是,他一个厨子,做菜还以,做枪的话,不专业啊。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根福一脸迷茫,不过很快便恼羞成怒道“算他跑得快,否则我一定会揍得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根福啊,你学坏了你知道吗?现在竟然连吹牛逼都学会了,这几天你在王朝那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看着根福蠢赖蠢赖的样子,李丰满突然有些后悔,为何当初要让根福去跟王朝去学什么关节技,那个老阴货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这才几天的功夫,根福就直接被人给带到沟里去了。

“少爷,你没事吧,王老头没把你怎么样吧?”根福后知后觉地又关心起李丰满来。

李丰满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区区一个王朝,他还不敢把本老爷怎么样,否则本老爷分分钟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哇,少爷好厉害!”根福一如既往地崇拜地看着李丰满,似乎一点儿也不怀疑李丰满话语之中的真实性。

李丰满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没想到吹牛逼竟然也会被传染,纯洁如他,也被根福给带坏了。

“行了,我想静静,你且退下吧。记得一会让李嫂再给我上换一杯新茶,之前的那个杯子,不用了!”

根福领命退出。

很快,新茶换上,李丰满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微皱着眉头,开始细细思索,王朝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英可能有问题,什么问题?

他可是奉旨而来,又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受皇帝的信任,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刻特意把他指派到涪川来。

王朝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刘英有问题,还是刘英所带来的旨意有问题?又或者是,真正有问题的反而是王朝这边?

王朝对李丰满的态度可是一直都不怎么友好,身为李世民指派到这里专门负责保护废太子安危的暗卫,李丰满几次遇险都不曾见暗中露面,这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李丰满在与王朝有限的几次会面之中,甚至有着这样一种感觉,那就王朝似乎一直都在盼着他老兄早日归天,对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持有幸灾乐祸保持观望的消极态度。

今日却一反常态,特意过来提醒他小心刘英,王朝会有这么好心?

啪啪啪!

外面有人敲门,同时传来老富贵儿的声音“老爷,老奴有事禀报。”

“进来吧!”

李丰满收回思绪,将手中捧着的茶杯放下,抬头向正走进来的老富贵儿看来。

老富贵儿的面色阴沉,情绪之中压抑着极大的愤慨,走到书案之前,躬身向李丰满一礼,道“老爷,那个刘英实在是太放肆了,刚刚他竟然命人将府内大半的下人与护卫全都集中到西院,派人看管了起来。现在府里除了几个端茶递水的奴婢之外,再无人可以随意走动!”

李丰满一怔,没想到刘英竟然郑重其事,这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这个废太子留啊。

不过,一想到刘英连他这个正主都敢派人随行监视,府里的那些下人就更不必说了。

“轻寒她们几个丫头呢?”李丰满首先便想到了几个孩子,切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喘了口气,禀道“四位小姐还有小少爷倒是无虞,不过也被限制了活动,不能随意出府。”

“现在,咱们府只能进,不能出,便是晋阳公主殿下,似乎也不能例外。”

李丰满轻声安抚了一句“不必忧心,这是为了防止咱们与外界可能存在着的同伙相互通风报信,刘英如此,也算得上是公事公办,并非是刻意难为。”

“老爷倒是海量。”老富贵儿皱着眉头道“可是老奴始终觉得这个刘英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你是在故意针对老爷。”

老富贵儿的怀疑不由让李丰满又想到了王朝刚才的那句话小心刘英这个人,他有可能要对你不利。

这个刘英,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不惧废太子倒还可以理解,毕竟废太子已然失势,属于掉了毛的凤凰,给不给面子都无的所谓。

但是晋阳公主刘英为何也敢如此?

晋阳公主可不同于废太子,自幼深受皇恩,颇得李世民的喜爱,得罪了这样一个他完全招惹不起的存在,这个刘英是在找死么?

“老富贵儿,这个刘英,你了解吗?”李丰满突然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富贵儿躬身回道“刘英是宫里的内侍大总管,以往老奴跟他没少打过交道。此人心思剔透,八面玲珑,在圣上身侍候了近二十年,也从来没见他恃宠而骄跟朝中的哪位大人红过脸,不止如此,就是对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他也是温言管教,从来没听说过他曾重罚过谁。”

“没想到这一次,一出了宫门,他就露出了豺狼本性,第一个要咬的人竟是老爷您!以前老奴真是看错他了!”

老富贵儿愤愤不平,如果不是忌惮刘英手中的圣旨,他早就忍不住动手猛揍了。

“这倒是奇了。”李丰满挑眉问道“一个在宫里当了二十余年的老好人,怎么可能一出宫就变得凶残了起来,咱们以前跟他可有过什么过节?”

“过节?”老富贵儿凝眉回忆了半天,道“老爷以前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当众掌过他的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过节?”

李丰满“……”



第243章 后手

不得不说,这个废太子还真是个人才,当了几年太子,弄得遍地都是仇家,走到哪都能碰到落井下石的人。

太坑了!

李丰满心情抑郁,不想说话。

老富贵儿见李丰满似乎有些不高兴,便接着说道:“不过老奴觉得这应该算得是什么过节,当时您是主他是奴,别说是扇他几个耳光,就是打断他的腿,也是理所应当,他不敢记恨!”

“至于现在嘛,”老富贵儿语气一弱,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只得继续胡诌下去:“毕竟都已是陈年旧事,过了那般许久,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刘英如此,也不一定就是因为那几个耳光,老爷可千万不要多想。”

李丰满抬头看了老富贵儿一眼,老爷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问题是说出的这些话,你自己能信?

李承乾还是太子的时候,自然一切休提,借刘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放肆。

但现在的情况是,太子已废,成了无权无势的庶民,那还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使劲地折腾?

打人不打脸,他们这些打人的当然可能会记不太清楚,但是挨打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忘记。至少如果有人敢在他李某人的脸上留下几个大耳光,李丰满肯定会记他一辈子,时刻都会想着要报复回来。

由己推人,刘英对他有恶意,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说到底,还是废太子以前甩的锅的,结果现在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我刚才听小兕子说,假冒皇室血脉,是会被杀头的大罪,可是真的?”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

老富贵儿点头,确实有这样的说话。

同时,老富贵儿也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提声道:“老爷怕是多虑了,刘英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毕竟还是要返回长安的,如果他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谋害老爷,圣上绝饶不过他。”

晋阳公主就是李丰满现在最好的护身符,只要有她在,一切阴谋诡计都不可能会得逞,除非刘英敢把晋阳公主也一块给治了罪。

“所以,老奴觉得,刘英应该只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出口气,并不是真的要致老爷于死地。”

李丰满微微摇头,他并不认同老富贵儿的说法。

就算老富贵儿说的是真的,李丰满也不敢把自己的小命押到一个曾经与他有着仇怨的老太监手里。

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刘英一冲动,真的要把罪名落实,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他小命都没有了,又能到哪说理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李丰满定声向老富贵儿吩咐道:“派人密切监视刘英的一举一动,但有异常,立即来报!”

老富贵儿应声遵循。

刘英毕竟是初来乍到,尽管已经派人监管了李府的大部分家丁奴仆,但是仍有一些躲在暗处的护卫并没有被发现。这些本来是防备刺客行刺的后手,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李丰满手中唯一的可用之人。

出了房门,小心把门带上,老富贵儿扭头看了一眼正守在门外的根福,轻声吩咐道:“根福,这几天你哪也不许再去了,贴身守在老爷的身边,谁要敢对老爷不利,不要犹豫,直接拍死。”

根福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老头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我打死了人,你又在那里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只要是为了老爷的安危,你把谁打死老子都不会管。”老富贵儿狠瞪了根福一眼,警告道:“但是,如果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主动招惹麻烦,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说到底,这小崽子还是欠管教,如果不是担心李丰满的安危,老富贵儿也不敢真让他放开手脚。天生神力啊,这天底下有多人能经得住他随意的一拳?

根福缩了缩脖子。

这个世界上,他最怕的就是老富贵儿,不是因为老富贵儿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老富贵儿是他爹。贪上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打儿子的老子,根福也很无奈。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儿子打老子,天诛地灭。

这是根福在刚学会说话的时候,老富贵儿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话语,已经完全印拓到了根福的血脉骨髓之中。他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里面,一直都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死都可以,就是不能不孝顺,不能打老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富贵儿的教育很成功。

老富贵儿摇头晃脑地走了,根福在书房的门口挺直了身子,一双虎目四下扫视,神情戒备。

旁边厢房,裴裳透过门缝,一脸胆颤心惊地看着刚刚老富贵儿与根福父子二人的表演,太特么暴力了,动不动就要把人拍死,还有王法吗?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臂,裴裳一脸悲催,貌似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有点儿对废太子不利,他若是再冒然出去的话,会不会被根福一巴掌给拍死?

根福的能力,裴裳刚刚可是深有体会,仅是一拳,就让他彻底歇菜,完全不是对手啊。

看着根福一直死守在房门前,裴裳心中纠结,他到底是要藏在这里不出去呢,还是藏在这里不出去呢?

“好吧,我现在是伤员,需要静养。”

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裴裳缓缓退回房间,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以后的这几天,根福在的时候,他最好还是不要再出现在废太子的身边。

至于刘英那边,一个阉人而已,谁在乎?

东院,程怀弼的院子里。

程怀弼正四肢趴在地上,熟练地练习着鹿戏,前仆,后跃,左转,右突,身子灵活得得一批,根本就不似一个近两米高,体重两百多斤的大个子能表现得出来的灵敏极致。

程迁儿在也一旁边随意地比划着,虽然他们这些普通武者练习五禽戏没有程怀弼与根福那样的天生神力显有异象,但至少也有个奔头不是。

延年益寿啊,谁不想?

两个人各自练习,活动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身上全都出了一身透汗,这才停歇下来,走到旁边备好的桌案前,拎起桌上的茶壶就是一阵猛灌。

大汗之后再喝一气热茶,感觉体内的热量随着体表的毛孔汇聚成汗排出体外,通透!

“三公子,那个刘英好像是来者不善,刚一来就把整个李府给监管了起来,似乎是有意在针对废太子。”程迁儿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还有脖间的汗水,轻声向程怀弼问道:“你真的准备让兄弟们全都听候他的差遣?”

言语之间,程迁儿对刘英没有丝毫恭敬,并没有因为刘英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而对他另眼相看。

程怀弼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一个刘英算个锤子,老子这是在遵循圣命,圣上既然要让咱们暂时归其调遣,谁敢不遵?”

“那,三公子真的觉得现在的这个李丰,是个冒牌货?废太子真的被人给掉包了?”

程怀弼扭头看了程迁儿一眼,淡声道:“这跟咱们有半文钱关系吗?哪来那么大的好奇心?你给老子记住了,咱们这次过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护卫晋阳公主的安危,其他的事情,少管,也少打听!”

程迁儿一缩脖子,目光不敢与程怀弼对视,道:“属下明白,只是来的时候国公爷有过交待,让咱们不要对废太子无礼,在有余力的情况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况且,咱们现在又从废太子那里习得了五禽戏,也算是承了人家的恩惠,就算是不对人家感恩戴德,至少了不能落井下石,成为别人手中对付废太子的一把尖刀。”

“少拿老爷子的话来压我!”程怀弼狠瞪了程迁儿一眼,道:“这件事情,本将军心中自有计较,你只需听命行事即可,少在那里乱嚼舌头!”

程迁儿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在这等着!”

程怀弼吩咐了一声,嗖的一下四肢一扬,整个人便如灵鹿一般闪电窜入房中。片刻后,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再度回返。

“折冲府的那个校尉你还记得吧?”

程怀弼问了一声,程迁儿点头表示知道,上次过来送信的那个叫做罗川的校尉,他还有印象。

“你现在就去他们那个秘密探点,把这封信交给罗川。”把信往程迁儿的怀里一塞,程怀弼交待道:“出去的时候留点儿心,别被他人看到了。”

程迁儿接过信,轻轻点头:“我办事,三公子且放安心,保证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虽然不知道程怀弼有什么打算,不过程迁儿已经习惯了听从程怀弼的命令行事,一声令下,不问缘由,赴汤蹈火也要将命令彻底执行下去。

直起身形,一股独属于他们禁卫军的凌厉彪悍之气从程迁儿的身上散出,弯身冲着程怀弼施了一礼,而后程迁儿一个助跑,直接从侧旁的院墙翻身而出,几个跳跃之间,便不见了踪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

第244章 取书

不知不觉,两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李丰满除了不能出门之外,日子依旧如常。

每天活动活动身子骨,检查检查他的土豆,兴致来了再亲自下厨为孩子们做顿好吃的,仿佛并没有因为禁足而被影响到心情。

王朝自两日前露过一面之后就做起了缩头乌龟,再没半点消息。刘英也是一样,这两日也极少呆在李府,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不过老富贵儿曾在暗中向李丰满做过禀报,这两日李府的周围,从县衙里调来的衙役却是越来越多了,由开始的二十人左右,现在直接增加到了百余人。

这百余人日夜轮番守候,起初还找几处民宅以作遮掩,随着时间的推移,现面却是直接摆到了明面上,把李府所在的几处街口全都堵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晋阳公主似乎也得了消息,冲着程怀弼几人好发了一通脾气,期间曾数次要召见刘英,想向刘英讨一个说法,结果刘英却避而不见,气得晋阳公主差点儿再次犯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李府上空的气息也变得越发凝重,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一点点酝酿,让许多身处李府的人都心生不安。

第三天上午,太约八九点钟的样子,魏元忠依约前来取书,结果刚刚走到街口就被守卫的差役拦下,死活都不让进。

争执了半天无果,最后还是狄人杰灵机一动,拿着他老子的名贴去县衙拜会了一下县令赵宣,这才得了一个人情,允许他们一刻钟的时间。

“姐夫,那个李丰掌柜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吧?”在走向李府的路上,狄仁杰轻声向魏元忠探问。

“贤弟何出此言啊?”魏元忠出声考校。

狄仁杰道:“首先是涪川县的态度,普通人若是犯事的话哪来那么多讲究,还不是直接抓人下狱,何至于会这般劳师动众,竟派了近百衙役留守街口?”

“其实,前面守门的那个护卫你看到了吗?”狄仁杰冲着前面李府门前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他们腰间挂着的长刀是制器,只有远在长安留守宫廷的禁卫才有配备。”

“若是小弟猜得不错,这李丰掌柜,或是在李丰掌柜的府上,必然住着一位或是数位皇亲国戚一般的存在,否则那个赵宣县令断不会如此小心谨慎。”

“哈哈哈,贤弟的思绪敏捷,观察入微,愚兄佩服!”

魏元忠大笑着夸赞了狄仁杰一句,多年未见,不想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鼻涕虫竟然已经成长得如此出色。

其实刚刚狄仁杰所说的那些东西并不难推断,换作是魏元忠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猫腻,只是不会像狄仁杰所说的那般细致罢了。尤其是禁卫的配刀,魏元忠就从不曾留意过,自然也看不出它与普通的长刀有什么不同。

所以,魏元忠倒并不是在纯粹地拍自己小舅子的马屁,而是就狄仁杰现在这般年纪,就已然有了如此见识与认知,确实是非同一般。至少他魏元忠在狄仁杰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根本就瞧看不出太多的异常。

这大概就是天赋了吧,早就听人提起过,说是狄公知逊膝下出了一位神童幼子,自幼聪慧敏锐,事事见识独道,年纪轻轻就考取了明经及弟,身负功名。

小的时候,魏元忠并没有瞧出狄仁杰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却是有了切身的体会。这个小子眼明、心明,行事有度,处事有方,确实是个人才,将来或许会有一番大的作为。

“听闻废太子李承乾,半载之前被圣上发配到了黔州一地,不会就是在这涪川县吧?”

在距离李府正门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狄仁杰停住身形,扭头向魏元忠看来:“而晋阳公主不久前似乎也已到了黔州地域,且不曾有离开的消息,此刻是不是也在这座府坻之中?”

竟然真的猜到了,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魏元忠这一次是真的要对这个小舅子刮目相看了,仅凭一点点推论,竟然这么快就联想到了废太子李承乾的身上,确实很了不起。

魏元忠没有隐瞒,轻轻点头。

废太子的身份现在涪川已算不得是什么秘密,经过上次上山礼佛一事,晋阳公主与李丰之间的关系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有心人只要稍一打听就会知道具体的情况。

况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李丰的情况堪忧,涪川县衙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搞事情,肯定是李承乾又犯了什么事儿,或者说是又有什么人想要来找他的麻烦。

魏元忠现在独身一人,除了一个国子监生的身份之外,没有一点儿助力,与狄仁杰坦白,也是存了一分要借助他们狄家在夔州与黔州两地的影响力,行事方便一些。

“姐夫糊涂!”狄仁杰一阵气恼:“废太子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你难道会不知道?他现在就是一个扫把星,谁沾谁倒霉,你一个国子监的太学生,前程大好,为何偏偏要趟这趟浑水?”

“机缘巧合罢了,愚兄也是在落了难之后才渐渐察觉到李丰废太子的身份。”魏元忠轻声叹道:“只是当时已经上了贼船,脱身不易。而且又被废太子派去承德幼儿园教书授课,被、等物迷了心神,故而才一直拖到了今日。”

狄仁杰问道:“那你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何事?看这府外的情况,废太子府明显是出了大的变故,这个时候你还来冒险上门,就不怕会惹火烧身,殃及了池鱼?!”

明知道其中的凶险,却还要以身犯险,主动往废太子的身上去凑,在狄仁杰看来,实为不智。

而魏元忠在他的心中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所以狄仁杰亦是十分好奇,他这个大姐夫这般胆大妄为,以身犯险,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废太子的身上,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可还有印象?”魏元忠没有隐瞒,直接向狄仁问道:“就是前两天我给你看过的那篇韵对文章,可还记得?”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狄仁杰的脑袋里面瞬间就回忆起了的内容,对于这篇专门讲习声律韵对的文章,他的印象亦是十分深刻。

“莫不成,那篇竟也是出自废太子之手?”

狄仁杰惊声问道,魏元忠欣然点头,道:“愚兄与废太子曾有约定,今日过来府上取剩下的二十九篇,无论如何,愚兄都不会失约。”

“确实是一篇上佳之作,但是写得再好,也不过是一篇文章而已,值得姐夫你赌上自己大好的前程甚至于性命来以身犯险吗?”狄仁杰神色有些纠结,只为一篇文章就如此冒险,实为不智。

魏元忠微摇了摇头,狄仁杰毕竟年岁太小,还远不能理解会对整个大唐文界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他更不知道,魏元忠早在十数日之前就已然通过同窗好友向圣上进献、以及黑板等物,在国子监在秘书省得了多大的好处。

这刚刚成书,还没有对外流传分毫,如果他魏元忠能够取得全本,并将它们安然带回长安的话,势必会为他带来更多数之不尽的益处!

与自己将来如花似锦的前程相比,眼下冒些小险,很值得。

况且,有狄贞、狄仁杰姐弟为他保驾护航,在这黔州一地,又能有多大的风险?

第245章 原形毕露獠牙起

狄仁杰最终还是没能说服魏元忠。

如果魏元忠不是他未来的姐夫,面对他这种作死的行为,狄仁杰早就躲得远远的,哪会管他的死活。

可是魏元忠就是迷了心窍一般,死活都不愿离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他的再三坚持下,两人一同来到李府的门前,对守门的禁卫说明来意,禁卫一瞪眼,一拔刀,嘴里蹦出一个字来:“滚!”

分毫没把二人放在眼里。

魏元忠气恼不已,一个小小的禁卫你牛批什么,老子要是亮明身份,吓死你丫的!

最终,魏元忠还是没有亮出自己的大名,更没有牛批轰轰地高呼“我爹是!”

愤怒并没有淹没他的理智,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坑爹,绝对是一个坑一个死。跟废太子有牵连,没事儿的时候都能蜕掉三层皮,更何况现在废太子似乎又掉到了坑里面。

吱哑!

这个时候,李府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老富贵儿听到外面的动静,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往外瞧了瞧,看到是魏元忠,不由出声言道:“魏公子还是请回吧,近日蔽府多有不便,不宜接待外客,还请见谅!”

说完话,老富贵儿就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刚刚守门的禁卫已经面露不善,再多说下去的话,可能就真的要把魏元忠二人给牵扯进来了。

“诶!可是我是来……”魏元忠抬了抬手,刚要说话,却见老富贵儿已经不见,大门再次闭上。

面前的禁卫再次一瞪眼,厉害声喝斥驱赶:“滚!再不走的话就不要走了!”

狄仁杰拉着魏元忠就往后退,那个禁卫可不像是在开玩笑,真要被他们给留下来的话,想要再脱身可就难了。

“姐夫,姐姐还在外面客栈等着咱们呢,你可莫要犯傻!”

把魏元忠拉出十多米远的位置,狄仁杰轻声劝说,如果魏元忠再一意孤行,狄仁杰连绑人的心思都有了。

“行了行了,松手。”魏元忠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淡声道:“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既然明着进不去,那就只有再另想办法了。”

说完,冲狄仁杰一摆手,“走,咱们先回去再说!”

狄仁杰不再劝说,回头看了一眼李府的大门以及守在大门外的两名禁卫,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为好。

两人携伴而去,没一会儿就出了街道,守街的衙役也没有为难他们,主动让出道路,讨好着将二人送走。

李府后宅。

李丰满正在陪几个孩子上课读书,晋阳公主也在。

老富贵儿匆匆而来,冲李丰满与晋阳公主行了一礼之后,也没有多作避讳,直接禀道:“少爷,刚刚魏元忠携一位少爷郎君过来拜会,不过被门外的两个禁卫给赶走了。”

“哦,小魏是依约前来取书来了。”李丰满轻应了一声,道:“那本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可曾给他?”

老富贵儿躬身道:“门外看守得严,连说句话都不被允许,更别说是送东西出去了。老奴无能,没有完成少爷的嘱托。”

“真是岂有此理!”晋阳公主怒声道:“他们还真把咱们当成犯人来看守了?大哥,这次你说什么也别再拦着我,刘英那个死奴才实在是欺人太甚!”

晋阳公主站起身来,似要去寻刘英的晦气。

李丰满不由摇头将其唤住:“小妹稍安勿躁,那刘英此刻并不在府里,你上哪里去寻他?”

“今天已然是第三天,”李丰满淡声言道:“想来刘英的调查也差不多该有一个结果了,咱们不妨再等一等,看他最后能查出来个什么,也顺道看一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大哥!”晋阳公主不喜地看着李丰满,埋怨道:“你现在倒是养了一身好脾气,所以刘英才敢这般欺辱于你,若是换作以前,有人敢这么对你,大哥早就让人耳光侍候了,怎么也不会接连隐忍三日!”

晋阳公主虽然不太喜欢李承乾以往的胡闹暴戾,但是她也不容忍有人骑在李承乾的身上作威作福。

男人,就要像是父皇一样,该温和的时候温和,该儒雅的时候儒雅,该暴力的时候暴力,恩威并重,刚柔相济,才是王者之道。

现在的李丰满,在晋阳公主看来,温和是够温和了,但是却少了一点锐气,这般忍气吞声,只会让欺负他的人越发地得寸进尺。

“此一时,彼一时。”李丰满苦笑:“我现在可已经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刘英此次携圣意而来,便是其中有一些龌龊,却也占着大义。小妹,难道你想让为兄再来一个抗旨不遵吗?”

晋阳公主哑口,最后仍倔强道:“大哥确实不宜出面,但是我可以啊,若不是大哥一直拦着,看我不让程怀弼把断那老奴才的腿!”

“打他一顿固然能够了口恶气,但是之后呢?”李丰满反声问道:“以后回了长安,你该如何面对父皇的问责?饶是父皇一直都很疼爱你,可是这抗旨不遵的罪过,又岂能轻饶?”

“为兄可不希望你会因为我的事情,而受到父皇的责罚,那样,为兄心里会很不安。”

“大哥……”晋阳公主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大哥都还在为她着想。

安抚住了晋阳公主,李丰满回头向老富贵儿吩咐道:“你去找人出去一趟,悄内把交到小魏子的手中,本老爷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不能言而无信。”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安排!”

老富贵儿应了一声,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大哥,我也很感兴趣,既然已经完成,能不能也送我一本。”心情平复之后,晋阳公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上,并开口向李丰满讨要。

李丰满轻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这两日我只写出了一册,已然赠给了魏元忠,你若想要,待我今晚再为你重写一册!”

“谢谢大哥!”晋阳公主甜甜一笑。

涪川县衙。

刘英此刻正稳坐在正堂之上,低头看着下面跪着的一排人证,眉目之间有精光闪烁。

赵宣、范征、陈得文等一众县吏,也全都躬身立在堂下,静静地听着刘英对待正人的问询。

“小人可以做证,二月份的时候,李丰公子还是跛脚走路,一颠一颠的,一喝醉酒甚至连路都走不成,老是会摔跟头!”

“去年年底的时候,李公子还没有那么瘦,不过他整日酗酒,没日没夜不停地喝,开始的时候喝的是一贯钱一坛的陈年花雕,后来就换成了三百文一坛的时酿原浆,再后来,也就是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又换成了十文钱一坛的醪糟浊酒,人也一天天地就眼见着瘦了下来……”

“三月初的时候,就不见李公子再出来喝酒了,听说是失足落水得了失心疯,性子大变,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喝酒了,反而还开了一家酒肆发了大财……”

“声音似乎也变了,变得更厚重了一些,跟人说话的时候,也礼貌了许多……”

“不止会做菜,他还亲自画图设计出了许多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锅具,连老铁匠冯才都对他钦佩不已……”

在场的这些证人,都是这半年以来,尤其是李丰满失忆前后所接触到的人,他们聚在一处,通地刘英的询问,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李丰满这几个月以来的大部分活动轨迹及前后变化都给勾勒了出来。

堂侧,有专门的刑房书吏将这些供词一一记下,审问完毕之后,让证人们一一按下手印存档安置。

“行了,你们都且下去吧!”刘英轻挥了挥手,证人们被差役全部领走,大堂内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赵大人,范大人,你们几个刚刚也都听到,不知有何感想?”刘英的目光向赵宣几人移来。

赵宣拱手道:“上使大人,这件事情确实疑点甚多,李丰在失忆前后,有许多地方全都解释不通,比如他的跛足为何在一夜之间不药而愈?比如他的厨艺以及制铁厨具都是从哪得来的?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详查……”

一个托字决,被赵宣给玩出了花来。

反正无论如何,赵宣都不敢明言废太子是有人冒充,毕竟这其中的干系太大,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承担不起。

范征,陈得文还有县尉赵青衫,全都噤口不言,他们此刻的心态与赵宣一样,绝对不能多嘴。

刘英不满地看了赵宣众人一眼,淡声道:“既然疑点已经如此明显,那么还有继续再详查的必要吗?依咱家看,现在的这个李丰,就是一个冒牌货!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来冒充皇家血脉,罪在不赦!”

赵宣几人身形同时一震,竟然这么直接地就把案子定性,甚至连查都不想再查,这个老太监是不是也太牛批了点儿?

这个时候,哪怕是傻子也都看了出来,刘英这次过来的目的,似乎并不只是为了查清李丰的身份,而是从一开始就在故意针对李丰,他这是想要直接置李丰于死地!

第246章 看戏!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隔壁老王家,柳亭看着已经长出有小拇指大小的碧绿辣椒,以及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番茄,心中不由五味陈杂。

东家确实没有骗他,这些蔬菜果然都是中土大唐所从未出现过的品种。但是对于它们的味道,柳亭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

辣椒是最先结出的果实,青脆碧绿,小巧玲珑,看上去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两天前柳亭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摘了一个刚刚长出不久的小辣椒,小小地咬了一口,结果直接被辣椒独特口味给辣得开始怀疑人生。

呸!这是什么鬼东西?!

柳亭当时直接就把刚吃到嘴里的辣椒给全部吐了出来,第一次对李丰满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这种口味的蔬菜,会有人吃才见鬼了吧?

还大卖?大卖个鬼!

这种东西拿到街面儿上,谁敢买?

对于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蔬菜,以及它独特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火爆口味,柳亭实在是生不出太多乐观的情绪。

在柳亭的人生经验之中,辣椒的口味类似于葱姜蒜的辛辣,但却又比葱姜蒜辣上数倍不止,是一种他在以前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品尝到过的特殊味道。

嘴巴似火烧,舌头都有些麻木,若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种蔬菜,柳亭甚至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毒。

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会有人喜欢吗?

有了辣椒的教训,对于辣椒旁边的第二种已然结出果实的蔬菜,柳亭已经不敢再轻易尝试。

天知道这个被称作是蕃茄的东西是不是也如辣椒一样味道那般清新脱俗?

要是东家能亲自来一趟就好了,前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盼着这两种蔬菜结出果实来,现在好不易有了结果,东家却被困在了府中,哪怕是只有一墙之隔,也不能随意过来。

把菜园再次打理了一遍,柳亭也搬了一架梯子竖在院墙的边上,吭哧吭哧爬到墙头,透过院墙上的些许杂草,小心地打量着东家院子里的情况。

寂静无声,好半天才有一个下人匆匆而过,时不时的还会有两到三人的队伍在来回巡逻。

这已然不是柳亭第一次趴墙头观看隔壁的情况,自从三日前,自家的孩子被人赶出李府的大门之后,柳亭心中担忧,就开始每天爬墙探视,希望能有机会见到李丰满或是老富贵儿,探探口风。

结果,连着三天都没见到人影,柳亭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不过仍是不愿放弃。

“嗨!柳家小子,你也在趴李家的墙头啊!”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柳亭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激灵,差点没有直接翻身坠落。

“王老!”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柳亭不满地看了如幽灵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王朝,出声埋怨道“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吱一声,你这样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面对着这样一个毫无节操的趴墙小能手,柳亭的心中也满是无奈,这特么都是第几次了?每次都这么突然出来吓人,还有没有一点儿公德心了?

本来趴墙头就是一件私密性比较强的运动,身心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兴奋状态,这时候耳边突然被人吼了一嗓子,简直就是要了老命了。

柳亭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第一次架起梯子爬上墙头的时候,便被突然出现的王朝给吓得直接跌落在地,两米多高的墙头,摔得他屁股都裂成了八瓣!

身体上的创伤其实并没什么,关键的是心灵上的惊悸,就因为王朝的那一声问候,让柳亭连着几天都噩梦不断,黑眼圈儿都出来了。

谁能想到,已经一把年纪的王朝,不借助任何工具,只是随身一跃就能飞身窜到两米多高的墙上,还笑颜如花地跟他客气打着招呼?

就这还是在白天,如果是在晚上,怕是连鬼都会被他给吓得再死一次。

怪不得之前老是听根福说是王朝的坏话,老阴货、老阴批之类的不绝于耳。开始柳亭还觉得根福有些过份了,怎么能对一个老人家如此无礼,但是现在,柳亭自己也开始在心里不停要腹议王朝这老阴货,真是阴得一批!

“就你这心理素质,还学人趴墙头?怂包一个!”王朝再一次鄙视了柳亭一眼,根本没把柳亭的报怨放在心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要稳,心要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否则被人吓死也是活该!”

又来了!

王朝这种好为人师的独特癖好一直都让柳亭对其敬而远之,他只是担心东家才偶尔爬爬墙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专业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菜农而已!

看到墙的那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柳亭轻摇了摇头,准备顺梯下来,跟王朝这个老阴批他实是聊不到一起,尤其是在一起趴墙头的时候。

“等等!”王朝伸手按了一下柳亭的肩膀,柳亭的上半身瞬时僵直不动。

“不要着急嘛!”王朝轻拍了拍柳亭的肩膀,轻声道“今天小李家有好戏看,可千万莫要错过哟!”

柳亭瞥了王朝一眼,眼神之中全都是浓浓的怀疑味道。

“不相信?”王朝道“老夫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要在今天对小李子下狠手,现在也差不多要到了!”

啪啪啪!啪啪啪!

果然,王朝的话音方落,李府的前门就传来了巨烈的敲门声,然后又是一阵轰轰轰的杂乱脚步走,好似有许多人都在向李府的后院位置汇聚。

柳亭的面色大变,挣扎着想要爬过墙头去向东家示警,却被王朝一把按住,身子再次僵直,喉咙里连声音都再发不出半点儿。

柳亭目露惊疑,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朝,他从来都不知道,王朝这个老阴批竟然还有这种诡异的手段。

“稍安勿躁!”王朝对柳亭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老夫知道你很忠心,但是你现在出去也是于事无补,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连累到你的妻儿也就罢了,连我老王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你现在最好还是老实些,看看你们东家会如何应对眼前的这场危机。”

柳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此时,前院已经有大批差役执着刀剑向后院冲来,想要报信也已不及柳亭只好安静下来,瞪大双眼看着对面院子里的情况。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宅的所有人,包括李丰满、晋阳公主,还有楚钰、孙思邈等人,都被人或请或赶,全都集中在了柳亭与王朝所趴墙头的这个院子。

李丰满的神色平静,领着几个孩子缓步走来,根福与老富贵儿一脸戒备地紧随其后。

晋阳公主小脸阴沉,满面不喜地在小娥的搀扶下,与程怀弼几位护卫一同也缓缓进了院子。看到李丰满已到,晋阳公主便主动走到了李丰满的身边,小声叙话。

待所有人全都到齐之后,刘英在赵宣、范征等一干本地官吏的簇拥下,最后到达这个院落,一副趾高气昂,天下尽握的姿态,牛得一批。

院落的四围,足有上百差役严阵以待,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柳亭的心,一下就变得无比地紧张起来!



第247章 做戏

身在局中,李丰满的心情可没有王朝那么惬意。

刘英突然翻牌,而且一出手就如此强势,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见过晋阳公主殿下!”

刘英现身,迈步进入院门之后,率先走到晋阳公主近前躬身施礼,对李丰满的存在视而不见。

对此,赵宣等人并不觉有什么不妥,既然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李丰是假冒废太子,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皇室血脉,不值得他再卑躬屈膝。

晋阳公主轻瞥了刘英一眼,淡声道“刘总管身负圣意,本宫可当不得此礼。有什么话,还是直接挑明了说吧,本宫听着。”

刘英恭声道“公主殿下言重了,您是主,老奴是仆,这一点儿永远都不会改变。”说完,顿了一下,刘英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僻静厢房,道“不知公主殿下与李丰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老奴有些事情想要与二位当面交待一二。”

李丰满没有说话,直接抬步进屋,晋阳公主想也没想紧随其后,根福与小娥做为二人的贴身护卫与丫环,也紧步跟随。围拢的差役散开一条通道,让他们四人安危通过。

见根福与小娥也跟着过去,刘英眉头轻挑,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赵宣等人交待了两句,刘英也随后进了厢房。

进屋,关门,关门之前,令门外的众人后退数步,以防有人偷听。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了!”晋阳公主最先开口。

刘英并没有急着说话,抬头看了晋阳公主与李丰满一眼之后,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向二人请罪道“这些日子老奴多次僭越,再三找寻中山郡王与晋阳公主的麻烦,老奴在此先行向二位殿下赔罪了!”

晋阳公主一愣,这是要搞哪样?

刚才还牛批轰轰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雄姿,怎么现在说跪就给跪了,刘英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丰满多少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太过吃惊,低头看着趴跪在地上的刘英,淡声向其问道“这一切,可都是父皇的意思?”

如果真是李世民的吩咐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这几日刘英都是在演戏,演戏给外面那些人看。

而现在,这处戏似乎已经到了要谢幕的时候,所以刘英才趁此机会揭开谜底。

刘英颇为意外地看了李丰满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中山郡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机敏,老奴佩服!”小拍了李丰满一记马屁,刘英神色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双手呈献到李丰满与晋阳公主的身前,道“这是圣上亲手所书的密旨,仅限中山郡王殿下与晋阳公主殿下二人观看!”

晋阳公主神色逐渐恢复,伸双手将圣旨接过,迫不及待地低头观看,而她的心情,也随着圣旨的内容渐渐变得轻快。

“行了,你且起来吧!”晋阳公主冲刘英摆了摆手,而后扭头向李丰满说道“确实是父皇的手迹无疑。本宫就说,父皇怎么可能会这么糊涂,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助太子哥哥脱身!”

说着,晋阳公主把手中的圣旨递交到李丰满的手上,李丰满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桃代李僵之计。

如果真能顺利执行的话,确实可以让李丰满彻底摆脱废太子身份的魔咒,从此与皇家再无关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不必担心李世民归天之后他这个废太子的安全问题。

这确实是一条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所有的麻烦的妙计。

李丰满抬头深看了刘英一眼,轻声质问道“既然有这么一道圣旨在,为何刘总管在初来涪川的时候没有提早告知,而是选择此时此刻才将之拿出来?”

“两位殿下恕罪!”刚刚才站起来的刘英刷的一下又跪了下来,“一是为了保密所需,两位殿下不知道,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这样对外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才会显得更为逼真。”

“二则是,老奴心中的一些私心,想要故意难为一下中山郡王,试一下郡王殿下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以及,郡王殿下是不是真的有被掉包的可能。毕竟在老奴看来,郡王殿下这半年以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公报私仇就公报私仇嘛,还非得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虚伪。

李丰满在心中鄙视了刘英一番,探声向其询问道“现在既然已经把事情挑明,你想要如何继续下去?”

刘英恭声道“老奴斗胆,想请郡王殿下配合老奴作一出戏。”

不等李丰满与晋阳公主询问,刘英便主动开口讲道“稍后出了这间厢房,老奴会拿出一些针对郡王殿下身份疑点的证据,老奴希望,郡王殿下到时候能够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的冒牌身份。”

“到时候,老奴会在后院挖到一具重症而亡的尸体,称真正的郡王殿下早已病逝,现在的李丰只不过是老管家找来的一个替身。”

刘英深切地注视着李丰满,只要李丰满亲口承认自己的冒牌身份,这一切就都圆满了,他也能返回长安向皇上交差去了。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局面,我承认不承认,已然没什么差别了吧?”李丰满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再次向刘英询问。

人证,物证,甚至连废太子真正的尸首都准备好了,他答不答应,应不应承,结果似乎都是一样。

“郡王殿下所言极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不管是真是假,老奴都能定了您的罪。”刘英道“不过,老奴以为如果郡王殿下能够亲口承认,并且揽下所有罪责的话,效果可能会更震撼一些。”

看出李丰满似乎有些顾虑,刘英接声说道“殿下可放安心,圣上的旨意上已然有了交待,殿下虽是冒充,但是却并非本意。而且殿下这段时间在涪川的一些作为,于国有功,功过可以相抵,最终并不会真的把殿下怎么样,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事实上,先前老奴向老富贵儿讨要承德茶的炒制方法,将承德茶收归国有,也是在为稍后的抵罪做准备。圣上为了郡王殿下的安危,可真是操碎了心,还望郡王殿下能够稍稍配合,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一番心意。”

李丰满双目直盯着刘英的眼睛,似乎想要判断刘英话中的真假。

晋阳公主在旁边轻声劝道“大哥,刘英所言似乎还有些道理,大哥不是也一直想要摆脱现在这个废太子的身份吗,小妹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计策确实不错,操作得当的话,确实能让为兄摆脱眼下这桩天大的麻烦,为兄也甚为乐意促成此事,只是……”

李丰满又盯着刘英看了片刻,最后的话藏了一半,淡声道“也罢,试一试又有何妨,父皇当不会害我!”

“郡王殿下睿智!”见李丰满应承了下来,刘英面色一喜,接着又是一记马屁奉上。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刘英起身后,恭敬地向李丰满与晋阳公主行了一礼,伸出双手将密旨再度收回,而后挺身昂头,再度变回了了之前那般嚣张跋扈的姿态。



第248章 斩立决!

圣旨作不得假。

晋阳公主是经常呆在李世民身边的人,是血脉至亲,深得李世民的疼爱,对于李世民的笔迹她很熟悉。

所以李丰满愿意相信晋阳公主的判断,况且在这件事情上,刘英似乎也没有撒谎扯骗的可能,圣旨是实物,既然让晋阳公主看了,那就说明他不怕回到长安之后会露馅,除非他胆大包天,想要把晋阳公主永远留在涪川不回去。

现在看来,刘英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他想要对晋阳公主不利,程怀弼也不会袖手旁观。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与试探,李丰满很明显地发现,不管是在程怀弼那里,还是在后来的裴裳那里,他们对刘英的态度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友好,如果不是刘英是携旨而来,他们可能连理都会理他一下。

刘英并不能真正地指使得动他们。

所以,这段时日以来,刘英才会很少呆在李府,而是到外面与赵宣、范征这些本地的官吏打成一片,他这种类似于钦差的上使身份,在这些本地官吏的眼中,反而更好用一些。

吱哑!

刘英已经伸手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处,目光向屋里的四人扫过,最终落到了李丰满的脸上。

“大哥,咱们该出去了。”晋阳公主走近了一些,小声向李丰满言道:“既然是父皇的意思,咱们依言遵循就好,我知道父皇其实一直都很疼大哥的,他绝不会对大哥不利。”

虎毒尚不食子,半年前李承乾发动政变形同谋逆造反,末了李世民都没有舍得下死手,现在李承乾已然成了毫无威胁的庶民,更没有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无良举动,李世民就更没有道理来处置他。

李丰满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躲避已经无用,刘英、圣旨还有晋阳公主,以及外面乌压压一片的衙役官吏,已然将他逼到了死角,只能照着他们之前预定好的剧本往前走。

“既然始终都要面对,那就不要再拖了,走吧!”

李丰满率先迈步,与晋阳公主一同出了房门。

院子里,已经有人摆好了桌案,留出了空地,似乎是要把这里当成县衙大堂,要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审理眼前的案子。

见刘英及晋阳公主出来,赵宣连忙躬身上前,先与晋阳公主见礼之后,正色向刘英禀道:“上使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审问嫌犯?”

从始至终,赵宣都没有理会李丰满,只是在提到嫌犯这两个字时,不自觉地瞄了李丰满一眼。

很显然,此刻在赵宣的眼中,李丰冒犯废太子李承乾的事实已被认定,他已无须再对一个冒牌货太过客气。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刘英满意点头,道:“赵大人是本地府君,此案既然发生在赵大人的辖区,理应由赵大人亲自主持审理。”

“下官?”赵宣的面色微变,没想到事到临头的时候,刘英竟然要他给推到前台。

“这怕是有些不妥吧?”赵宣轻声推脱道:“上使大人是圣上亲指的钦差,有您在这里,哪轮得到下官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出头?况且此案事关皇室血脉,关联重大,下官怕是担待不起,下官觉得,还是由上使大人亲自审理为好。”

赵宣本能地往后退缩。

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都事关废太子,让他从旁边协助可以,当出头鸟主持此案那是万万不能。

“赵大人,你这是想要害咱家吗?!”刘英的面色一冷,怒斥道:“咱家是内侍,你觉得咱家适合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审理此案吗?”

赵宣一怔,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内侍不得干政,不管是朝中的事务,还是地方的权柄,内侍都不得干涉,要避嫌。否则的话那就是犯避讳的大事,宫中若是认真追究起来,掉脑袋都有可能。

刘英这个锅甩得很干脆,愣是让赵宣再没有一点儿反驳的理由,他不由将目光瞄向了程怀弼,这里除了刘英之外,就数程怀弼的官衔最高,结果程怀弼一扭头,根本不甩他,赵宣的心中一片哇凉。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同僚,不管是县丞范征还是主薄陈得文,全都吓得退后了一步,不敢与赵宣的目光对侍。

很显然,大家都不是傻子,没有人愿意背这个锅。

而他赵宣,身为涪川县令,背锅的优势得天独厚,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算他心中再怎么抗拒,也已没有推托的理由。

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不做也得做了。

“赵大人,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请吧!”刘英出声催促。

赵宣哆嗦了一下,心中暗骂了一句mmp,然后一咬牙一跺脚,大步走到临时支起的主审桌案前坐下。

审案子的流程,赵宣早已是轻车熟路,但是审理带着皇室血脉的案子,赵宣还是头一次。

旁边不止有皇上派来的钦差上使,更有一位深得圣上宠爱的晋阳公主殿下,有将军,有禁卫,场面大得一批,赵宣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把嫌犯李丰,带上堂来!”

鸭子已经上架,下是下不来了,赵宣猛地抬手一拍桌案,为废太子被人冒充一案拉开了序幕。

审理的过程很简单,嫌犯上堂,人证物证轮番轰炸,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是嫌犯没有亲口承认,赵宣也能轻松定了李丰满的罪。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证据全都呈献,甚至连在后院扒出来的那具腐烂得只剩下骸骨的尸体都被搬了过来。

赵宣一拍惊堂木,高声向李丰满喝问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无一不批评你就是那冒名顶替废太子李承乾之人,嫌犯李丰,你可认罪?!”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李丰满的身上。

李丰满站在人群的正当中,并没有急着认罪,而是扭头环视了一下围成了一圈的众人,目光似在搜寻着什么。

刚刚还在院中的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及李弈全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刘英提前派人给支走了,否则的话,凭着几个丫头的性子,肯定会跑出来为他这个阿爹抱不平。

李壶、李砾、钱小贵等一干得力的护卫男丁,此刻都被人五花大绑,已然指望不上。

他身边的人,此刻就只有老富贵儿、根福,还有府中的一众妇孺还算自由,没有绳索加身,不过也都被拿着刀兵的差役给牢牢看住。

表面上看来,局势似乎都已在刘英的掌控之中,就算是李丰满不张口承认,他们也能强行把这个罪犯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废太子!”李丰满开口言道:“李丰这个名字亦是化名,我的本名叫李丰满,原是个厨子,因为与废太子李承乾长得有些相像,所以才在废太子病逝之后,被李府的管家老富贵儿找来冒名顶替,目的是为了安抚几个孩子,是出自一片好心。”

“我并没有贪图什么,而且一个废太子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贪图的地方,我来的时候,李府甚至都已经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李丰满开始实话实说,完全本色出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压抑在自己心中许久的秘密,他的心神一阵轻松,说实话的感觉,真爽。

“啪!”赵宣一拍桌案,高声道:“够了!既然你对自己的作为供认不诲,那就签字画押吧!”

这时,早有记录供词的刑名书吏拿着纸笔走了过来,李丰满提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书吏躬身将供词呈到案前供赵宣过目。

“下面,本官宣判!”赵宣扫了一眼供词记录,确认无误之后,再次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嫌犯李丰满,冒充皇室血脉,证据确凿,且其本人也供认不诲,本官依律裁决,判其死刑,暂时收押县牢,待本官将此事上报刑部复审无误之后,秋后问斩!”

依照唐律,对于死刑犯的判定,并不是一官一言而定,而是要层层上报,反复确定罪名之后,最终由刑部甚至是皇帝下达最终的决定。

所以,赵宣虽然判了李丰满死刑,但是想要真的砍了他的脑袋,却还要再等上几个月的复查时间。

“赵大人!”这个时候,一直坐在赵宣身侧始终没有说话的刘英突然小声向赵宣说道:“皇上曾经说过,此事关系着皇家的颜面,要特事特办,若是李丰满的罪责确认无误,就不必再多作耽搁,可判斩立决!”

“斩立决?!”赵宣的身形一震,有点儿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了刘英一眼,“上使大人,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刘英双眼一眯,冷声道:“这可是圣上的旨意,怎么,赵大人这是想要抗旨不尊吗?”

“下官不敢!”赵宣的头上一滴冷汗滑过,他站起身来,冲着刘英躬身一礼,退到一旁边,颤声道:“下官只是觉得,既是圣上的旨意,还是由上使大人您亲自来公布最为妥帖,下官胆子小,不敢逾越!”

关键的时候,赵宣还是萎了。

他有一种被人给当成了替罪羊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哪怕是冒着得罪刘英这个上使的风险,这个锅他也坚决不背。

刘英再牛批也只不过是一个内侍而已,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赵宣也不是那种不有背影的软蛋,任谁都能拿捏。

但是斩立决这个锅,他实在是背不起,一个弄不好,不止他的这个小县令做不稳当,甚至还会影响到他老子的前程,不得不慎。

“没用的东西!一边儿去!”

刘英狠瞪了赵宣一眼,一甩衣袖,直接站起身来,阴冷的目光扫过李丰满,高声向在场的众人宣布道:“圣上有言,皇室血脉不容有污,若假冒废太子之事证据确凿,一经查实,可不经刑部,直接判其斩立决,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现在,既然嫌犯已经亲口认罪,且证据确凿,当可依圣上的旨意行事。”刘英突然高声向左右的差役下令道:“来人啊,将犯人李丰满缚住手脚,就地正法!”

刘英一声令下,让在场的众人全都面色大变。

第249章 李丰满的手段

晋阳公主有点懵。

这是怎么了?刚刚在屋里还说得好好的,只是走个过场演出戏而已,为什么一转眼刘英就翻脸不认人,直接来了一个就地正法?

“住手!本宫看你们谁敢动手!”

晋阳公主高叫一声,想要冲到李丰满的跟前,却被周围的差役组成的人墙给牢牢的阻在了外面。

晋阳公主身子瘦弱,根本就冲不破这些差役的阻隔,扭头向程怀弼求助,程怀弼无奈地耸了耸肩“殿下勿怪,末将也是听令行事,况且为了一个假的废太子,殿下也没必要违背圣上的旨意。”

不得不说,刚刚的审判很成功,连程怀弼都开始相信李丰满就是个冒牌货。

真的废太子他都不见得会乐意帮忙,更别说这还是一个假货了,只要没人危及到晋阳公主的安危,程怀弼也乐得袖手旁观。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是刘英在故意针对太子哥哥!”晋阳公主试图向程怀弼解释。

程怀弼摇头道“公主殿下就别再白费力气了,他自己刚刚都已经承认,现在没有谁能救得了他!”

刘英也听到了刚刚晋阳公主的叫喊,不过他装作什么都没听道,继续李丰满身边的差役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刷!

听到上使的吩咐,已经有人把腰间的配刀抽了出来,慢慢向李丰满逼近,同时目光也不时地往赵宣与范征的脸上瞟,结果这些顶头上司全都耷拉着脑袋,无一人给他们暗示。差役们没有办法,只得一步步走向李丰满。

毕竟,上使的吩咐,他们也不敢怠慢。

李丰满立身站在原地,神色淡然,抬头遥遥看着刘英,眼中带着一丝嘲笑,原来这就是刘英的真正目的。

兜了三天的圈子,只是为了在最后一刻顺势名正言顺地取了他的性命。从一开始,这个老太监就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刚刚在屋里刘英给他们看的那道圣旨可能并不是假的,但是负责传达圣旨的这个人,心已经烂了。

李世民这是什么眼光,怎么连他身边最信任的人都能看走眼?

墙头的另外一边。

柳亭看得目瞪口呆,他有点儿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他们东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冒名顶替?会不会真的被人给当场砍了脑袋?

王朝在旁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在刘英高声宣布要将李丰满斩立决的时候,王朝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个老阉货竟然还有这么阴毒的一面,这么明目张胆地想要杀掉他们暗卫保护的目标,谁借给他的胆子?

看来程怀弼那小子也是焉坏的货色,竟然没有告诉刘英,他们暗卫的分部就在李府的隔壁,刘英的所有表演,几乎都在他们暗卫的监视之下。

“王老,你怎么还笑起来了?”柳亭神色焦急地看了王朝一眼,埋怨道“我们东家都快要没命,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王朝意外地看了柳亭一眼,道“你刚才没听清楚吗,那可是个冒牌货,你还认他是东家,不怕惹火烧身啊?”

柳亭定声道“我管他是不是冒牌货,我只知道就是他雇我来帮忙打理菜园,给了我一口饭吃,他就是我的东家!”

“可是你这个东家马上就要死掉了咧!”王朝调笑道“等他一死,这个园子里的那些新菜可就全都归你所有了,那些菜还有那个什么玉米,可是老值钱老值钱的咧,这么一想的话,是不是就会觉得开心了许多?”

柳亭一声冷哼,懒得再搭理这个老阴批,说话没有一点儿正形,不足以谋。

亏得他之前还以为两家的关系不错,所以东家才将他们一家给安排到王家的院子里来暂住,没想到王朝竟是如此冷血且不分好歹的人。

见柳亭似乎真的生气了,王朝不由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识逗,心理太脆弱。

“放心好了,你们东家不会有事的。”王朝脸上的笑意微敛,淡声道“你没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儿紧张害怕的意思吗?”

柳亭一怔,好像还真是,人群中被围困的东家似乎没有一丝惧意,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吧,就不许别人视死如归了?

“下面的那群人,看着似乎很多,其实大多都是貌合神离,那个什么上使钦差,在关键的时候根本就指挥不动那些人。”王朝撇嘴嘲讽道“你没看到吗,拔刀要去砍你们东家脑袋的那几个差役,一直都在故意拖延,迟迟都不敢真正动手吗?”

柳亭闻言,目光不由又落到了东家周围的四个差役身上,好像还真如王朝所言,那四个人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却并没有真个举刀去剁东家的脑袋。

“人,不是那么好杀的。”王朝淡声评价道“这些差役跟府军不同,又不是专业的刽子手,大多都没真正见过血,现在突然让他们拿刀去砍人,一时间他们根本就下不去手。更何况他们的顶头上司刚刚都退缩了,再加上公主殿下的亲口制止,他们心里也没有底气。”

说着,王朝不由极为赞赏地看了下面的赵宣一眼,这小子的缩头功练得极好,缩得也恰到好处,就是不知道是习惯全然,还是他刚刚真的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所以才及时抽身收手。

“还有就是,你觉得你们东家会是那种忍气吞声、坐以待毙的乖乖宝宝吗?”王朝轻笑道“别天真了,你们东家的手段,有时候连我老王都无可奈何。现在都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要取他的性命了,他要是不出手反击,那老王的名字倒过来写!”

果然,王朝的话音刚落不久,对面的院子里就有了新的变故。

“根福!就是现在!”

院子里,正被四名差役围拢的李丰满突然高声向根福吩咐了一句,根福一声暴吼,二话不说直接跃身而起,一蹦竟然离地足有三米高,双腿踏地的时候,地面都随着颤了三颤,而根福的身体也在半空悬浮滑行了片刻,就好像是在人群的头顶飞行一般。

根福飞跃起来的动静很大,将大部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根福窜跃起来是要去救李丰满的时候,根福的身子却一偏一扭,竟直接向桌案前的刘英冲去,仅是一个起落就窜到了刘英的身边,在周围那些禁卫及差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手掐住了刘项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谁敢对我家少爷动手,我就弄死这个老太监!”

根福的声音震天动地,一脸凶相,大有一副谁要是敢不听话,他立马就扭断刘英脖子的架式。

“根福,你在做什么,快放上使大人下来!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

赵宣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根福竟然会如此地胆大妄为,急得后跳了一步,色厉内荏道“那可是钦差大人,身负皇命,你若是敢伤他一分一毫,可是要被杀头灭族的大罪!”

“你刚刚也听到了,那个人是冒牌货,你家少爷早就已经病逝了,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假的少爷来卖命!”

根福瞪了赵宣一眼,很没有礼貌地冲他吐了口吐沫,道“滚!”

赵宣吓得又后跳了一步,抬手指着根福,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官可真的是在为你着想!

程怀弼与裴裳也被根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这个傻大个竟然学会擒贼擒王、围魏救赵了,这要是说其中没有人教他全是他是自己的主意,谁能信?

“三公子,咱们要不要出手?”程迁儿小声向程怀弼请示,程怀弼轻轻摇头,按兵不动,无论如何,这都与他们的任务无关,安心看戏就好。

裴裳那边同样如此,根福的厉害裴裳可是深有体会,他的胳膊直到现在都还折着呢,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些兄弟全都得撂进去。

救不了还不如不救,一个阉人而已,远没有晋阳公主的面子大,刚刚晋阳公主高声制止刘英的声音他们可全都听到了,就当是帮了晋阳公主了。

根福动手的同时,老富贵儿也飞身而起,直接跃过人墙避开四名已经六神无主的差役,来到了李丰满的身边,将李丰满护在身后。

一时之间,形势逆转,宾主倒易。



第250章 刘英之死(2合1)

刘英被掐着脖子,身子悬空,四肢不停地上下扑腾,可是任他再怎么扑腾,始终也逃脱不了根福的手掌心。

“唔唔唔!”

张开嘴巴,想要出声威胁,说两句硬气话,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面色憋得通红,眼神之中满是惊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差役禁卫的护卫之下,他竟然还能遭遇到如此凶险!

废太子的手下有着这样一个厉害的高手护卫,为何从来都没有人来提醒他一下?如果提前知晓了根福的本事,他说什么也不会这般大意,再怎么也要留几个禁卫贴身护卫。

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他成了别人手中的人质,说什么也晚了。

赵宣、范征等人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这才眨眼的功夫,钦差被捉,嫌犯脱困,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四下的衙役亦是如此,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目光亦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身上,等待着赵宣接下来的吩咐。

“让开!让开!”

晋阳公主这个时候趁机分开人群,小跑着奔向李丰满,程怀弼神色微变,怕晋阳公主也遭了刘英一样的待遇,连忙小心跟上,轻身拦在晋阳公主的身前,“公主殿下千万莫要以身犯险,李丰非是真正的太子殿下,他现在连代表圣意的钦差都敢劫持,难保不会对殿下不利!”

这个时候,情况不明,程怀弼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晋阳公主靠近李丰满的身前。他刚刚没有出手阻止根福,就已经够给李丰满面子了,否则就算他现在还不是根福的对手,把根福缠住一时半刻还是可以办到的。

现在,李丰满与根福一行人,在程怀弼的眼中已然跟破罐子破摔的恐怖份子差不多了,他是万万不敢让晋阳公主与他们接近。

“程怀弼,你给本宫让开!”晋阳公主面色不善地瞪着程怀弼,“他是不是本宫的兄长,难道本宫还会分辨不出来么,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伤害本宫!”

“殿下莫要为难末将!”程怀弼见晋阳公主直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也不再与多作劝说,只是固执地挡在晋阳公主的身前,无论如何也不让晋阳公主再向前一步。

李丰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心中不免欣慰万分,至少他的这个小妹现在还愿意站在他的这一边,这说明,她并没有参与到刘英的这个险恶计划之中,也越发验证了李丰满之前的猜想,李世民的圣旨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刘英的一人之过。

至于刘英为何要跟他过不去,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了他的性命,李丰满已经懒得去猜测,反正现在人都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是圆是扁,还不是随他搓弄?

“根福,把那位上使大人带过来!”李丰满轻声向根福吩咐了一句,根福应声,拎着刘英就直接踏步过来,中间无一人敢出身相阻。

“李丰满,你可千万莫冲动,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只要你不伤害上使,你有什么要求,本官都可以做主答应你!”

看到不管是程怀弼还是裴裳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刘英出头,赵宣不得已再次挺身站出身来,没办法,谁让这是涪川,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要是刘英这位钦差上使在这里出了意外,他这个县令肯定会首先倒霉。

李丰满轻瞥了赵宣一眼,没有理会,抬头看了看还被根福给高高举起的刘英,轻声向老富贵儿吩咐道:“老富贵儿,给我掌嘴!”

“是,老爷!”老富贵儿应了一声,满面含笑地抬头看了刘英一眼,打脸这种活计,他熟。

根福很配合地把刘英放下来,一脚踹到他的腿弯处将其踹跪在地,同时伸手在刘英的左右肩膀处轻轻一拍,两条胳膊瞬时被卸下,这几天的关节技也不是白学的。

“你们想要做什么?老富贵儿,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过吗,咱家可是圣上钦定的天使,你敢对我动手,你活腻歪了吗?!”

跪在地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终于能够说话的刘英一脸惊恐地看着已经站在他眼前的老富贵儿,此刻,老富贵儿已经高高地举起了他的胳膊,巴掌已然抡圆。

“啪!”

“罪过你奶奶个腿儿!”

老富贵儿狠骂了一句,抡起的胳膊狠狠落下,只一下就在刘英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掌印。

这一巴掌,老富贵儿是含愤而扇,没有丝毫留手,一巴掌下去,老富贵儿的手掌都震得有些麻木,生疼。

刘英就更不必说了,脑袋仿佛是被人用铁锤很很地砸了一下,直接就懵了,双耳之中嗡嗡作响,双眼之中,金星直冒,若不是根福还按着他的肩膀,他的身子可能就已然随着掌劲的方向直接就飞了出去。

“啪!”

“竟然想要我家老爷的性命,谁给你的胆子?!”

老富贵儿的嘴不停,手不停,越打越气,越气越用力,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一口气下来竟在刘英的脸上留下了十余道掌印。

“噗!”

最后一下,刘英的口中直接喷出一团血来,落到地上,赫然有两枚牙齿掺杂其中,这几个巴掌下来,竟然把刘英口中的牙齿都给打掉了。

太狠了!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李丰满在纵仆行凶,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办法,老富贵儿的这些巴掌既是落在了刘英的脸上,其实又何尝不是也打在了他们这些官差的脸上?

老富贵儿再次抬起了胳膊还想要继续,李丰满轻声制止:“好了,别给打死了,留着还有话要问呢。”

才片刻的功夫,刘英的老脸已然高高鼓起,神色有些迷离,整个人都于一种神游于外的状态,虽然没有被打晕,但是已然神智不清,迷糊了。

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刘英已经有好久都再没有挨过别人的耳光了。记得上一次被人打脸,情况与今日类似,也是废太子在前,老富贵儿亲自动的手。

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当年的屈辱场景竟再一次重现,他竟然又被人给赏了耳光!

“刘英,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李丰满低头看着刘英,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冷声质问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偏偏要置我于死地,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说出来的话,我可能还会给你留一条活路,否则的话,我保证你活不过午时三刻!”

刘英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李丰满,含糊不清道:“没有谁指使咱家,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旨意,你胆敢冒充皇室血脉,按律当斩!这是你自己自寻死路,与咱家何干?!”

直到这个时候,刘英还死咬着李丰满的罪名不放,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味道。

“李丰满,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得好,否则,死的可就不止你一个,李府上下,除了几位真正地皇室血脉,其他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一同陪葬!”

说着,刘英竟然还出声威胁起了李丰满,这种作死的举动,一度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对刘英钦佩不已,没想到太监里面竟然也有如此血性的角色,就是脑袋有点儿秀逗了,明明都已经落到了别人的手中,还瞎几吧逞能,嫌死得还不够快么?

刘英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这些人中有一大半都是要受到牵连的呀!

这特么,不是坑人么?!

不过,经刘英这么一提醒,赵宣也瞬时反应过来,并不是只有李丰满的手中有人质,他们手中的人质也有一大把啊,忙着冲看守李府下人的差役使了眼色,差役们会意,同时抽出刀剑架在了一从护卫与妇孺的脖子上。

“老爷。”老富贵儿身子一颤,不由回头看了李丰满一眼。

这些人虽是下人,可也都是久随李承乾的老人儿,大家一起患难以共,怀深意切,老富贵儿不忍看他们落难。

李丰满给了老富贵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目光阴郁地看向刘英,“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敢跟我玩心眼儿,是谁给的你信心,觉得我会在意这些下人的死活?你刚刚也说了,我可是个冒牌货,跟这些人真心不熟,你想要拿他们来换你的命,可能吗?”

刘英神色一变,没想到李丰满竟然会拿他现在的假身份来说事儿。

李丰满是不是真的冒牌货,他刘英会不清楚吗,但是心里明白归明白,他敢把真相说出来吗?

他不敢,说出来,他就是在故意谋害废太子,同样难逃一死,同时也将李丰满的身份洗白,反而是帮了李丰满。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谁干谁傻批!

刘英的目光轻轻向那些下人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果然,听到李丰满说自己是冒牌货之后,不止赵宣等人心神动摇,就连那些拿刀的差役手中的刀也稍向后撤了撤。他们毕竟是正经的官府差役,拿刀威胁人质的事情,做起来终是有些疙瘩。

这算不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李丰满假废太子的身份,既然是假的,自然是不安好心,谁还会去在乎府中下人的死活?

“老富贵儿,既然刘大总管不老实,那就不必再客气了,继续掌嘴!扇到他肯好好说话为止!”

李丰满冲老富贵儿使了个眼色,老富贵儿心中发狠,继续扬臂猛抡,左右两个巴掌,狠狠地轮流落在了刘英的脸上。

“这……这,大人,咱们现在可该如何是好,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上使可能就真的被人给活活扇死了!”范征也不由心急起来,看着刘英高高鼓起了腮帮子,他离着老远都着觉着脸疼。

“我特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赵宣一改往日文雅的姿态,直接暴粗:“刚刚你也听到了,那就是一个冒牌货,而且已经被上使给判了斩立决,一个明知必死之人,那可是真真儿的亡命之徒,除非有人能将他一击必杀,否则谁能拿他如何?”

动之以情晓之以礼?

不存在的!

如果换作是他赵宣站在李丰满现在的处境上,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肯定也会变得极为疯狂,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谁特么还会跟你讲道理?

要怪就怪刘英太过心急了,就算你想要李丰满死,大可以等把人收押了之后,全都被枷锁锁起来后再宣判斩立决啊,何必要争这么一点儿时间?

赵宣心中也不免开始埋怨起了刘英,感觉这也是一个扫把星,嗯,跟废太子并不多同一个级别,全特么克他。

“你们还举着刀做什么?!”赵宣目光瞥向那些李府的下人,以及放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剑,怒声向那些差役喝道:“还不赶快收起来,还嫌上使被揍得不重是不是?!”

李丰满是假冒,可是老富贵儿却是实打实的前东宫管家,跟这些下人极为熟识,没看到他现在打人的时候力气都比刚才大了许多吗?这绝批是在报复!

范征轻扯了扯赵宣的袖,不着痕迹地伸手轻指了指程怀弼与裴裳,这两个人都是军职,且出身禁卫,说明他们会有什么办法。

赵宣轻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也只有厚着脸皮去试一试了,毕竟他们现在都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刘英要是死了,程怀弼与裴裳也定会受到牵连,毕竟,圣上可是下达过让他们协助刘英的旨意。

虽然有些想不通为何直到现在,这二人都还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但是赵宣已然是等不起了,也没有心情再去一一猜测。

“裴校尉!”赵宣首先找到了距离他最近的裴裳,拱手向他求救。

裴裳无奈地抬了抬他已然断掉的右臂,无可奈何道:“赵大人见谅,不是兄弟不愿出手,实则是我现在也身受重伤,出手的话不但救人不成,自己也会搭进去。我一个小小的校尉倒无所谓,但是若因为我冒然出手而让刘总管受到牵累,那就不妥了。”

裴裳不愿出手,而且理由也很充分,伤残人士,要优待。

无奈,赵宣又悄悄绕到了程怀弼的身前,说明来意。

程怀弼拒绝的更干脆:“本将的任务是保护好晋阳公主殿下,我若出手,晋阳公主殿下出了意外,谁负责?”

赵宣一脸绝望。

连这两个禁卫的头头脑脑都不愿出手,剩下的那些普通禁卫就更不必提了。绕了一圈,结果仍未改变,还特么是一个死局。

场内,老富贵儿的第二轮混合双打已然停止,刘英的脸已不成人形,两只眼睛都被周围的水肿给包裹得只剩下一条细缝,鼻子嘴巴亦是如此,全都红肿一片。

“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李丰满继续出声询问,“我不信你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老实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一些,至少不会再受这么多罪过。”

刘英惊声抬头:“你……你敢杀我?!”

“为什么不敢呢?”李丰满微微弯身,凑到刘英的耳边,压低声音向他说道:“老子连谋逆逼宫之事都做得出来,杀你一个小小的内侍总管,很让人觉得意外吗?

你信不信,我就这么直接宰了你,皇帝也不会把我如何?反倒是你,不知道还有没有九族在外,否则,你可就真要好好祈祷一下了,看看皇帝会不会对他们也如对我这般仁慈。”

“不,不会的!”刘英高声道:“我是上使,是奉旨而来,我没错!我没错!圣上不会如此对我!”

激动之余,刘英连“咱家”都不说了。

看得出,他的心已经乱了,慌了。

“你逃不掉!”刘英又想到了什么,好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继续出声向李丰满威胁道:“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在场的这些差役还有禁卫,他们不会放过你,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个冒充废太子的罪犯,如果你杀了我,更是罪大恶极,他们一定会直接杀掉你!”

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皇上知道李丰满是冤枉的,他的旨意也不能及时传达,李丰满肯定难逃一死。

“是吗?”李丰满不由轻笑了起来,“我有点儿不太相信,要不这样,咱们试一下如何?我现在就让根福把你宰掉,然后再看看我到底会不会跟你一同偿命?”

刘英的目光紧缩,心跳骤然加快,他感觉他似乎遇到了疯子。

“老富贵儿,继续!”李丰满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向老富贵儿吩咐了一句。

老富贵儿欣然受命,轻车熟路地走到刘英的身前,在刘英满是惊惧的目光中,胳膊圆圆抡起。

“嗖!”“嗖!”“嗖!”

距离四人不远处的人群人,一名随刘英一同前来的禁卫突然扣动了身上袖箭的开关,三只泛着蓝光的短箭飞速射向场中。

“少爷小心!”

根福最先察觉到异常,几乎没有一线犹豫地就飞身向李丰满身前扑去。老富贵儿也是一样,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他也是想都没想扑向李丰满。

父子二人几乎同时接触到李丰满的身体,拉着他迅速向右平衡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堪堪避开飞来的箭矢。

“噗!”“噗!”

两声箭矢入肉的声音,三只袖箭,只有一只落空,剩下的两只全都射中,只是一只射中了刘英的后心,一只误伤到了旁边的差役。

刘英当场气绝身亡,另外一个被误伤到的差役虽未被射中要害,却也在中箭的片刻身体抽搐,毒发身亡。

显然,几只袖箭上,全都被抹了剧毒!

“陈虎!你特么在做什么?!”裴裳突然惊声怒吼,“谁让你动手的?!你特么想找死也别拉上老子啊!”

怒气之中,带着难言的惊惧。

刚才他看得很分明,陈虎放出的那三支袖箭并不是冲着救人去的,两只射向李丰满,一只直瞄刘英,这厮从一开始就是存了要取了刘英与李丰满性命的心思!

裴裳怎么也没想到,他带的队伍中,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兄弟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混蛋!

这一刻,裴裳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暗淡。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刘英的生死,但是如果刘英是死在他属下的手中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那绝对是一桩天大的麻烦,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251章 束手就缚

同样感到心虚的还有程怀弼。

他也没有想到刘英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送了性命,而且出手的还是他们这边的禁卫,这特么就很麻烦了有木有?

虽然这个叫陈虎的禁卫并不是随着程怀弼一同来的,彼此并不熟识,但是无论是裴裳还是陈虎,从道理上来讲,只要禁卫,其实都是直属于程怀弼这个右金吾将军的手下。

属下犯了错,而且还是这种捅破了天的泼天大错,程怀弼肯定会免不了会受到牵累。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生要的是,陈虎为毛要这样做,杀冒牌的废太子也就罢了,可是他杀刘英是为了什么,在道理上完全说不通啊?

救人质的时候连人质也给一起杀掉了,而且还是正中后心,一箭毙命,这要是说事先没有瞄准,谁能信?

这是在救人,还是在灭口?

这个叫陈虎的禁卫,是不是早在之前就已经被人给买通,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候给刘英来这么一下?

这个问题,细思极恐,程怀弼有些不太敢去细想。

不过,连自己手底下的兵都出了问题,这肯定是有人在存心跟他程怀弼过不去,这是在给他脸上抹黑,用心歹毒!

程怀弼直接把目光扫向刚刚出手的陈虎,双目之中满是凶光,这个陈虎,该死!

随着裴裳的一声怒吼,陈虎身边的禁卫与差役全都避之如蛇蝎,瞬间远离,陈虎的周围两米之内,空荡一片。

大家都不是瞎子,刚刚那三只袖箭射出的方向他们都看在眼里,有一只明显就是冲着刘英去的,这个时候如果还呆在陈虎的身边,等着被他牵累么?

陈虎的突然出手,与刘英的瞬间惨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一逼,按理说现在人质已死,大家应该先把李丰满这个死刑犯给当场拿下为上,但是此刻,却没有人再去过多地关注李丰满,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刘英的尸体之上。

上使身亡,对于涪川当地的这些官吏来说,那可是相当于天塌下来的大事,一时间,很多人的脑袋全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陈虎给老子押起来!”裴裳现在胸中的怒气冲天,李丰满这个冒牌货怎么样与他无关,他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李虎为什么要这么做?

坏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李虎这么做就是在坏他裴某人的前程,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听到裴裳的命令,随裴裳一同前来的禁卫瞬间反应过来,飞速靠近陈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给擒下,缚住双手押到裴裳的身前。

陈虎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抗拒,只是在与裴裳对视的时候,眼中闪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

“啪!”

还没问话,裴裳就先一个大嘴巴扇在了陈虎的左脸上。

“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陈虎一低头,开口自辩道“属下只是想要把刘总管从犯人手中救出来,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误伤到了刘总管,其中并无人指使授益。杀人偿命,属下甘愿受罚!”

一句好心,一个误伤,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自己刚才的行为给择了个干净。

解救,误伤,归根溯源的话,真正的罪责其实还在劫持了刘英的李丰满身上,哪怕是事迹败露,陈虎也想要再狠狠地倒打一耙,让李丰满罪上加罪,难逃死劫。

裴裳面色纠结,陈虎这话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把他们这些禁卫的罪责降到最低,他这个监门校尉也有了很好的托辞,可以把自己从刘英身死的意外中脱离出来。

但是问题是刚刚陈虎射杀刘英的举动太过明显,一百多双眼睛全都看着,想要让这些人全都闭嘴,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怕是很难做到,所以裴裳不由把目光移向了程怀弼,程怀弼是右金吾将军,又是卢国公三子,他若开口,没有人会不给面子。

见裴裳向他看来,程怀弼一瞪眼“看老子做什么?他刚才做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是不是误伤你难道会看不出来?!”

特么的,整个一智障!

要是能这么含糊过去,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老子也很乐见其成。但是没看到晋阳公主眼中已经冒火了吗?没看到对面墙头上王朝那个老阴货已经冒头了吗?

这个时候谁要是再敢胡来,那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里的事情要不了两天就能传到圣上的御案之上,若是让圣上知道他程某人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而与地方官吏相互包庇,欺君罔上,脑袋还要不要了?

“啪!”

裴裳甩手又给了陈虎一巴掌,之后觉着不解气,又左右开弓,没两下就把陈虎给扇晕了过去。

“你们两个给老子看好他,稍后我会再详加审问!”

程怀弼已然表态,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已然闹大,再无被压下去的可能,裴裳心中气恼,只得拿陈虎这个罪魁祸首来出气。

陈虎被抓,刘英之死也就算是暂时有了一个交待,现在,李丰满的问题再度被摆了出来。

赵宣、范征及本地上百名差役,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李丰满主仆三人,因为他们三人的劫持,直接导致上使死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可是大罪,他们所有人几乎都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波及。

所以,现在这些人的眼中,李丰满三人整个就是他们的仇人!

周围的禁卫也是如此,尽管他们都被程怀弼与裴裳约束着没有参与到抓捕李丰满的行动之中,但是现在他们也同样被牵累其中,全都目光不善地盯着李丰满。

一个本来就要被杀头的死刑犯,死就死好了,为何还要反抗?如果不是他们劫持刘英,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认命伏首,就不会有后来陈虎出手的事情了。

李丰满心神紧缩,现在没有了人质在手,他们又处在人群的围困之中,若是这些人不管不顾一涌而上,他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劫持一个刘英容易,但是同时与一百多人对持,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难道他还真能让根福对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差役大开杀戒不成?

老富贵儿亦是神色紧张,目光四下打量防备,身子不停地往后退,不过始终他都瘵李丰满护在他的身后,即使是再害怕,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李丰满。

三个人中,也就只有根福心最大,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惧色,面对一百多人的同时威逼,亦是摆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论打架,他还从来都没怕过谁!

“老爷,形势对咱们很不利啊,一会儿如果这些人冲杀上来,老奴在前面先挡着,让根福带着您先逃出去再说!”老富贵儿压低了声音,小心地与李丰满商议着对策。

李丰满轻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用逃,刘英一死,反倒是一件好事,现在这个院子里,兕子最大,程怀弼次之,之后才是赵宣、范征等人,只要能够说动兕子与程怀弼,今日之危,自然就能安然度过。”

李丰满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却并不害怕,刘英刚刚仗着他是天使的身份,枉顾晋阳公主的意见,而程怀弼,虽然没有帮助晋阳公主,可却也没有直接站在刘英的身边,选择了两不相帮。

现在,刘英被禁卫灭口,所谓的天使身份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大的威慑,形势再一次倾斜在了晋阳公主的一方。

事实上,刚刚刘英一咽气,李丰满就知道,他们三人的命算是保住了,有晋阳公主在,他死不了。

果然,李丰满的话音方落,晋阳公主那边就发出声来“全都给本宫住手!没有本宫的命令,我看谁敢动手?!”

一时间,很多人的身子僵直不动,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天使虽然重要,可是现在这个院子里,更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存在。只是刚才刘英太过强势,以圣旨圣命为由,压制住了晋阳公主的风头,所以他们才选择性地遗忘了晋阳公主的存在。

现在,刘英已死,晋阳公主的身份地位再次被凸显出来,没有人敢再忽视她的存在。

程怀弼依然拦在晋阳公主的身前,没敢让她与李丰满靠得太近,刚才李丰满与根福连刘英这样的天使都敢劫持,难保他们不会对晋阳公主也来一次。

晋阳公主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见李丰满暂时已没有性命危险,索性也就不再与程怀弼置气,而是转身走向了涪川本地的官吏身前。

“你就是涪川县令?”晋阳公主看着赵宣,轻声询问。

赵宣躬身施礼“下官赵宣,见过晋阳公主殿下!”

“管好你手下的差役,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能轻举妄动!”晋阳公主冷声吩咐,同时目光也在程怀弼与裴裳的脸上扫了一下,道“若是有人再敢私自出手,不管他是谁,本宫都决不轻饶!”

刚刚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有禁卫敢么放暗器刺客她的太子哥哥,晋阳公主的心里正憋着一团火气。

因为身体还有身份的关系,晋阳公主从小都在修身养气,很少动气,更是极少与人发过脾气,说过什么盛气凌人的话语。

但是今天,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一个刘英,小小的内侍总管,仗着有圣谕在身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故意诓骗于她,试图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将她的太子哥哥置于死地。

一个陈虎,宫中的禁卫,按理来说应该是皇家最坚实的依靠,可是他却包藏祸心,居心不良,灭了刘英的口不说,还要顺势刺杀她的太子哥哥。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与她的太子哥哥过不去,所有人都想要置她的太子哥哥于死地?!

明明太子哥哥都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冒名顶替,等于是直接放弃了自己皇家血脉的身份,放弃了任何一种有可能会再被父皇重新起用的机会,为何这些人还是不愿放过他?!

“公主殿下的吩咐地,下官不敢不从。”赵宣道“只是,上使刘总管因其惨死,若是不马上将李丰满三人捉拿归案,将来圣上若是怪罪下来,下官怕是吃罪不起!”

晋阳公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刘英是怎么死的,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此事本宫会原原本本地向父皇奏明,同时亦会为你还有在场的差役求情,让父皇不必过牵怒尔等。”

“现在本宫只告诉你一点,刘英终归只是一个内侍,他的话并不能真正地代表了父皇的意思,李丰满的冒充皇室血脉一事,情有可原,罪不至死,稍后本宫亦会奏书向父皇求情!”

“在此之前,你们涪川县,对其只有收押看管之责,并无审判用刑之权。若是让本宫知道他在县狱受了一丝伤害,本宫不问缘由,先治你一个失职不敬之罪!”

赵宣不由长松了口气,晋阳公主并没有直接要求他们将李丰满无罪释放,而是将由他们来收押看守,总算是能有一个体面些的交待。而且有了公主殿下的承诺,他们这些人也总算是有了一线生机,也总能安心一些。

“谨遵公主殿下之命!”

赵宣躬身领命,抬臂冲周围的差役挥了挥手,众差役全都刀剑归鞘,退守在赵宣的身侧。

这种令行禁止的举动,让程怀弼不由深看了赵宣一眼,这个涪川县令可是有些不老实啊,刚刚在刘英的面前他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手下的差役也多是敷衍了事,并没有直接快速地执行刘英的命令,否则的话,刘英也不至于会这么轻易地就落到了根福的手中。

原来这个赵县令,一直都在藏拙!

表面上对刘英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实际上却是出工不出力,并没有真正地帮到刘英太多。难道说,早在之前,这位赵县令就已经瞧看出了刘英的不妥之处?

晋阳公主满意点头,而后正面看着不远处的李丰满,高声道“大哥,虽然你并不是本宫真正的大哥,但是就冲着你这两个多月以来对李家上下的照顾,尤其是对轻寒几个丫头的呵护与疼爱,本宫依然称你为大哥!”

“本宫知道,你冒充废太子并无不轨之心,只是单纯地出于一片好意,本宫相信你。而你,对本宫也有救命之恩,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悉心调养,本宫现在才能这么站着与你讲话。大哥若是还能信任小妹的话,稍后不要再反抗,乖乖地跟赵县令回到县衙稍待几日,本宫纵是拼死,也会在父皇的跟前为你求情!”

想到刚刚在厢房看到的那份由李世民亲笔所书的手谕,晋阳公主决定就这么将错就错,故而并没有直接言明李丰满的真实身份。

这倒是正合了李丰满的心意,摆脱废太子身份的束缚,亦是他现在最为迫切想要去做的事情。

“公主殿下的话,李某自是信得过!”李丰满冲着晋阳公主躬身拱手,高声道“愿听公主殿下的安排,李某这就束手就缚!”

说完,李丰满分开挡在他面前的老富贵儿与根福,径直走到程怀弼的跟前,施施然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第252章 给你皇爷爷写封信

随着李丰满的束手就缚,李府的这场大戏也算是暂时告以段落。

墙头上,柳亭神色恍惚,感觉今天所见所闻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刺激,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面色发白,双手颤抖,李丰满最终逃脱了被当场斩立决的命运虽是大幸,可是地上躺着的那两具新鲜尸体,着实把柳亭给吓得不轻。从小到大,死人他虽见过那么一两次,但是却还从来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目睹过现场版的刺杀表演。

那袖箭入肉的声音,那中毒吐血的渲染,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柳亭的视觉神经,最后就连他的肠胃都开始想要造反,一阵阵地的反胃感急促促地向他袭来。

目光在院中扫过,两具尸体是那么地鲜明显眼。

刚刚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钦差上使,张口闭口就要斩立决,不给别人留半点儿活动,现在眨眼功夫就被人用暗箭射杀。

还有那个被无辜牵累到的差役,只是被暗箭射伤了一条臂膀,可是却也在片刻之间毒发身亡,连吐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这一切在柳亭的眼中实在是太残忍过黑暗,瞬时就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还是不是生活在太平年间的错觉。

在这么多朝庭命官以及三班差役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胆大包天的劫持钦差,更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暗箭杀人,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大唐贞观一十七年所铸造出来的太平盛世,难道全都是用来骗人的假象?

柳亭今年二十岁,从记事起就处在贞观之治的初始,跟后世新中国成立之后那些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孩子一样,柳亭无疑是幸福的,战乱结束,生活承平,他们柳家更是以种菜贩菜的手艺成了涪川一地的乡申富户。

所以,柳亭这二十余年的人生当中,几乎从未遇到过今日这般血腥的场景,他有些怕了。

见事情结束,一百多差役押着李丰满从李府退走,一切又归于平静,柳亭颤抖着身子从竹梯上爬下来,甚至都顾不得再与旁边的王朝招呼,一下地,便颤颤巍巍地回了他的小院里。

“怂包一个,胆小鬼!”

王朝瞥了柳亭的背影一眼,不瞥地撇了撇嘴,一翻身也平安落地。

嘴上鄙夷不已,不过他也知道,像是柳亭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可能连架都没有打过,更别提是观看这种直接伤人性命的血腥场面,没有被当场吓尿,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成了气候的菜园,王朝轻声叹道:“希望这小子不会被吓破了胆,平白辜负了废太子对他的一片殷切希望。嗯,不行,稍后老子得找人看着他点儿,免得这厮会生出异心,真的把这片菜园据为己有。”

李丰满吩咐柳亭开辟的这处菜园,王朝一直都很上心,辣椒与西红柿也就罢了,再珍贵也不过就是两样疏散罢了,无关紧要。最关键的是那种叫玉米的东西,柳亭可曾说过,那是一亩地能产上千斤粮食的宝贝,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虽然王朝一直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废太子在向柳亭吹牛批时的胡言乱语,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万一它真的能有那么高的产量呢?

一种有可能会亩产一千斤以上甚至更多的粮食作物,无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纸老虎,给老子出来!”王朝高叫了一声,赵子虎一个闪身出现在他的身前,王朝抬手指了指柳亭所在的院落,向赵子虎吩咐道:“让人看着点儿柳亭,这菜园子里的东西,让他继续悉心照料。不管废太子在与不在,他都得把这园子里种着的宝贝给我侍候好了!”

赵子虎一愣:“王头儿,这个时候你还关心什么菜园子?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什么玉米,纯粹就是废太子在吹牛批,这世上哪有为产能超过一千斤的粮食,这不是在瞎扯淡么?”

赵子虎觉得王朝可能有点儿走火入魔了,自从打柳亭嘴里知道了这个玉米之后,王朝整个人都魔怔了,几乎每天都会到菜园子里去看一遍,现在更是连正事儿都不干了,废太子都被人给下了大牢,判了死刑,他却还有闲功夫去关心菜园子。

几颗蔬菜,难道还能得过废太子的安危,比得过他们这一众暗卫兄弟的前程?

“我不指望它真能亩产一千斤,哪怕它能亩产八百斤甚至是五百斤,只要能当主食,能填饱肚子,那它就是我大唐的宝贝!”仿佛没有看到赵子虎眼中的鄙视,王朝的神态有些痴狂,“你也是从无数次饥荒中讨过命的人,挨过饿的滋味儿难道你还没有尝够?若是真有如此高产的主粮,这世上哪还会再有那么多的饥年荒年?每次天灾人祸时,又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一说起粮食,王朝的情绪就会变得亢奋,话也会不自觉得变得多了起来,啰哩叭嗦地让人心烦。

赵子虎连忙举手投降:“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不就是个菜园子嘛,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意外,我这就让小三去看着!”

“不过,废太子那里你准备怎么办?刚刚李府的情况我也看到了,那个叫陈虎的禁卫明显就是居心不良,想要杀人灭口。现在废太子被下了大牢,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陈虎跳出来继续行凶!”

“放心。”王朝老神在在,“我已经让胡莱在暗中保护了,在事情没有一个具体的结果之前,谁也别想取走废太子的性命。

现在刘英已死,涪川当以晋阳公主的身份为尊,晋阳公主肯定不会对废太子的安危不管不顾。事实上,让废太子呆在大牢里,与外界完全隔绝,相对来说还算安全一些,总比他没事在街上乱跑要好护卫得多。”

赵子虎点头。

衙役里面也有他们的暗卫探子,在大牢里面确实会方便不少,至少那些外来的刺客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接近目标。

“那个……”赵子虎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声向王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废太子是真的被人给掉了包呢?”

“刘英找到的那些证据并不是空穴来风,废太子在失忆之后,性情大变,确实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有没有可能……”

王朝一瞪眼:“有个屁的可能!这半年以来,废太子一直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若是有人掉包,能瞒得过咱?”

赵子虎轻摇了摇头,确实有些不大可能。但是废太子前后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饶是他们每日都在监视废太子,心中也不够有些犯嘀咕。

“再有,”王朝突然压低了声音向赵子虎警告道:“就算现在这个废太子真的是一个冒牌货,那他也必须得是真的,否则的话,不止是老子,你,还有胡莱那帮小崽子,全都得跟着陪葬!所以,不管你察觉到了什么,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

赵子虎心神一凛,连忙点头表示知道。

他也不是傻瓜,若是有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掉包了废太子,那岂不是从另外一方面说明他们这些暗卫全都是废物?办事不利,有负圣意,虽罪不至死,但以后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王头儿放心,下官明白!”赵子虎道:“那个刘英有悖圣意,明显就是故意要置废太子于死地。而废太子之所以会当众承认自己是假,肯定是提前看过圣上的旨意,所以才中了刘英那个阉货的奸计。”

王朝满意点头,道:“刘英包藏祸心,陈虎居心不良,他们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废太子,难保他们不是与之前的刺客没有关联。稍后老夫会亲自修书一封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圣上禀明。”

说完,王朝冲赵子虎摆了摆手,吩咐道:“至于你,现在就带人去李府,暗中护卫,确保废太子的子嗣无虞!”

赵子虎欣然领命,嗖的一下翻墙去了对面。

李府。

涪川本地的官吏离开,李府顿显空旷,之前被扣押的护卫奴仆全部得到了释放,李轻寒几个丫头也恢复了自由之身。

听说阿爹被涪川县带走,几个丫头哭得眼泪哗啦,想要去寻老富贵儿拿个主意,结果一细问才知道,被捉走的不止是他们阿爹,还有老富贵儿与根福。

一时间,她们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几个丫头不免开始心慌起来,最后由李轻寒拿定主意,一齐来向他们的小姑晋阳公主求助。

把所有的禁卫全都赶出去,晋阳公主目光直视着李轻寒,“小轻寒,你老实告诉小姑,你阿爹被人冒名顶替这件事情,你是不是知情?”

“小姑你在说什么呢,我阿爹一直都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被人冒名顶替?”

李轻寒一脸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晋阳公主:“小姑姑,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我阿爹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阿爹只是失足落水失去了往日的记忆,他的身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见李轻寒说得这么肯定,晋阳公主不由轻笑起来,道:“看把你给着急得,放心吧,姑姑也是这么觉着,你阿爹虽然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始终都还是他,没有人能代替得了。”

“来,给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晋阳公主从衣袖里把之前刘英给他们看过的那道圣旨再度拿出,轻递到李轻寒的跟前。

这道圣旨,是在为刘英收敛尸体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因为是圣旨,地方官吏不敢擅自做主,便直接交到了晋阳公主的手中。

“咦?这是皇爷爷的亲笔手谕?!”

李轻寒一下就认出了晋阳公主手中锦帛的来历,她虽年幼,可毕竟是前太子膝下的长女,平素里没少看过圣上的手谕圣旨,对于李世民的笔迹,她也十分熟悉。

接过手谕,李轻寒认真观瞧,一直紧绷着的小脸逐渐放松下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皇爷爷的授意,以桃代李缰之计,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坏心,了让他们阿爹能够直接摆脱了废太子身份的束缚,恢复自由之身。

“这是好事情!”合上手谕,李轻寒轻声道:“是皇爷爷对阿爹的体恤,只是阿爹真的会没事吗?小姑姑,我刚刚还听人禀报,说是刘英那个老奴才直接判了阿爹一个斩立决,还有一个禁卫,更是暗中射箭行刺,差一点儿就伤到了阿爹。我担心阿爹被送进了县狱也不会安生。”

言语之间,条理清晰,思虑周详,俨然不似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该有的姿态。

对于李轻寒的这种表现,晋阳公主早已是见怪不怪,他们是皇家的女儿,自幼接受到的教育便极为严苛,外在的表现自然也会与众不同一些。

“放心好了,我已命程怀弼派人随行保护。”晋阳公主道:“程怀弼手下的禁卫都是他的心腹干将,与程家的关系匪浅,都是能够信得过的人,不会再出现类似陈虎那样的叛逆。”

一个陈虎已然让晋阳公主提心吊胆,再也不敢轻易相信身边的禁卫。若非程怀弼再三向她保证,而且程怀弼的身份亦值得信任,晋阳公主说什么也不会再让禁卫接近李丰满。

那些跟刘英一同来的禁卫,包抱陈虎与裴裳在人,此刻都已被晋阳公主下令收缴了武器,让李府的护卫分别看押。

“姑姑费心了,轻寒代阿爹谢过姑姑!”李轻寒突然冲着晋阳公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诚心道谢。

晋阳公主不满地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跟小姑姑你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们的阿爹可是我的嫡亲兄长,我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外人欺负!”

“不过,你们皇爷爷的旨意刚才你也看到了,一定要铭记于心,以后对外皆说你们真正的阿爹已然病故,眼下这个冒牌货,只不过是老富贵儿专门找来抚慰你们几个孩子的替代品,他并无恶行,相反还对你们不错,而轻寒丫头你,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然在暗地里认他做了义父!这一点很重要,你几个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将来无论谁来问,都这么回答!”

轻寒用力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思语思琪三个丫头,决定还是先瞒着她们的好。

刚刚的话,晋阳公主刻意避开了几个小丫头,是单独与李轻寒叙说,她也担心,若是真实的情况被三个小丫头知晓,怕是很难会守得住这其中的隐秘。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枯等下去吧?”轻寒道:“阿爹的大病初愈,身子瘦弱,关在牢房里面我怕他会吃不消。”

晋阳公主早有准备,道:“明日,我会让楚钰亲自出面,以为我看病为由,将大哥再给请回来,涪川县必不敢阻。只要回了府里,我看谁还敢再来抓人?!”

“现在,你亲自动笔,给你皇爷爷写封信,将你们这半年以来的种种遭遇全都写上去,写得越凄惨越好!如果能把你皇爷爷给看哭,那就更好了!”

晋阳公主抬手一指旁边的桌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墨都已然研开,淡淡地墨香在整个刻意之中弥散。

李轻寒眼眸一亮,不就是卖惨吗,她在行啊!

第253章 非早夭之相

大牢里。

李丰满住着的是整个涪川县狱中最干净的一间牢房,里面有桌椅板凳,有炭炉热水,床铺被单也是新备,外人来了,一定不会觉得这是大牢,而更像是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栈。

此刻李丰满正坐在桌椅前安静地看书,老富贵儿守在他的后面,根福闲得无聊,躺在后面的床铺上呼呼大睡。

反他们主仆三人关进来之后,除了固定的人员送餐送水,就再没有外人进来,周围的牢房也被清空,十米之内,没有一个犯人存在。

晋阳公主的吩咐,赵宣不敢不遵,虽然明知道李丰满就是一个骗子,却还是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咕嘟嘟!

炭炉上的水壶开始冒起了热气,壶中的水已烧开,知道李丰满有喝热茶的习惯,老富贵儿便起身提起水壶,重新又为李丰满冲沏了一杯新茶。

“老爷,老奴有点儿想不明白。”老富贵儿左右前后地全都瞅看了一眼,确定周围确实无人,这才轻声向李丰满问道:“您之前为何要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呢?明明事实并不是如此,您这说不是把自己给置于险地了吗?”

这是老富贵儿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

刘英明摆着就是在陷害李丰满,可是李丰满为何还会乖乖地配合,难道他不知道,冒险皇室血脉,是要被杀头的么?

“那是皇帝的旨意。”李丰满的眼睛没有离开书页,淡声向老富贵儿言道:“皇帝有意要制造出一幅废太子假死的假像,好让我彻底摆脱危局。只是没想到竟然用错了人,那个刘英要假戏真做,真的想要了我的性命!”

说着,李丰满回头看了老富贵儿一眼,道:“怎么,不是连你也开始怀疑我确实是个冒牌货吧?”

老富贵儿连忙低头躬身:“老爷误会了,老奴绝对不敢怀疑老爷。这半年以来,老奴与老爷朝夕相处,对老爷再熟识不过,绝对没有人能在老奴的眼皮底下偷梁换柱!”

“行了,不要这么紧张,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李丰满轻摆了摆手,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已全然不记得,他们都说我现在的性情与往往相差甚大,被人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其实,一个废太子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冒充的,一个罪臣,处处受制,我巴不得他们说得都是真的,我就是一个冒牌货,这样也就不必再背负以前的那些包袱!”

李丰满轻声长叹,在假装失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老富贵儿劝道:“老爷可千万莫要如此想,无论别人怎么说,在老奴的心里,您就是老奴的主子。废太子的身份确实不怎么光彩,老爷想要借此机会摆脱,老奴并不反对,但是老爷可曾想过,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还有小少爷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李丰满不是废太子,那自然也就与李轻寒他们几个孩子没了直接的血缘关系,再呆在一起的话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难免会遭人非议。

李丰满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关系,对外他们可以拜我为义父,我照样可以与他们呆在一起,左右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道旨意罢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亲爹,皇帝不可能会不管不顾。”

老富贵儿不再多言,既然李丰满已经计算好了一切,他只要甘心跟随就好。

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怕他们家老爷就算真的摆脱了废太子的身份,也逃不脱被继续追杀的命运。刘英与陈虎他们就是很好的证明,明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却还是执意要置他们老爷与死地。

这一次,如果不是有晋阳公主也恰好在涪川,刘英死后,李丰满肯定会被涪川的这一众官吏给拉出来当替罪羊,断是没有半分活路。

哒哒哒!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李丰满与老富贵儿同时抬头观瞧,却是涪川县令赵宣与县丞范征一同过来。

两个人谨慎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根福,没有让人打开牢笼,而是站在牢笼的门外向里探视。

“原来是县尊大人驾临,李某这里有礼了!”李丰满抬手冲赵宣二人拱了拱手,然后绕过桌子,缓缓走向牢门,“不知二位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赵宣深看了李丰满一眼,探声问道:“本府该叫你李丰、李丰满,还是李承乾?”

“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县尊大人随意就好。”李丰满道。

赵宣眉头一挑,不死心再问:“你到底是不是废太子?”

“这很重要吗?”李丰满调笑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废太子,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你就会立刻放了我?”

见李丰满并无意回答他的问题,赵宣轻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刘英想要杀掉李丰满,虽然显得着急了些,但也算是有法有据,还能站得住脚,也未必会引起赵宣的怀疑。但是陈虎出手就显得比较突兀,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赵宣才想要过来再验证一遍。

“不要再胡乱猜测了。”李丰满坦然直言道:“反正已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是假冒了废太子的身份,不过也是大家各取所需,并无恶意,这一点,晋阳公主可以为我做证,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在明知我是假冒的情况下,还坚持要护着我的周全。”

“本官知道。”赵宣接声道:“你医好了晋阳公主的气疾,公殿下对你感激不已,所以才会出手帮你一把。而真正的废太子也确实是病逝而非谋害,把你找来顶替废太子,只是为了安慰几个孩子,是仁心之举,所以李府上下才会心甘情愿地帮你隐瞒,老富贵儿与根福甚至还拼了命的保护你。”

“明天,本官会把此案的结果通告全县,给已然故去的废太子正名。至于你最终是死还是活,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毕竟死了一个钦差,不可能会不了了之,就算是有晋阳公主殿下暂时压着,也必不长久。”

赵宣一点点地还原叙述着事情的原委与结果,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抬头看着李丰满笑了一下:“不过呢,本官你看的面相,并不是早夭之相,而且颇有些造化,说不定你真能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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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这不是越狱

赵宣的话,遮一半掩一半,意有所指,却又没有明言,与李丰满闲扯了半天的闲话之后,留下一些简单的酒菜便匆匆离去。

而范征,一直站在赵宣的身侧,始终都没有插上半句话,只是在走的时候深看了李丰满一眼。

目送着二人渐渐远去,直到不见人影,不闻人声,老富贵儿这才抬脚走到牢门前,弯身把赵宣留在那里的食盒拎了过来。

四道凉菜,一壶新酒。

老富儿把酒菜一一端出放在桌案上摆好,先是从袖口抽出一支银针挨个在酒菜之中探试一下,而后提起筷子把每一道菜都挨个吃了一遍,临了又喝了一口小酒。

等了大约十余分钟之后,发现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老富贵儿这才安下心来,躬身请李丰满享用。

“其实,没有必要如此小心,这位赵县令是聪明人,有小兕子的交待,他不敢对咱们不利。”

李丰满看着老富贵儿这一系列的试毒举动,无奈地轻摇了摇头,老富贵儿想试毒他并不反对,但是为何每一道菜他都夹了一大半进自己的嘴里,这是在试毒,还是真的饿了?

老富贵儿忠心耿耿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这牢里可不比咱们自己府里,任何吃喝送过来,老奴都要小心检查一遍。纵使赵县令与范县丞真的没有害人意,谁又能保证这些酒菜在流转的过程中没有被人做过手脚?”

老富贵儿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以前在东宫里,他就没少经历过这种查毒验毒试毒的勾当。

“罢了,随你吧。”李丰满知道劝不过老富贵儿,遂改言道:“不过要试毒的话也没必要非得你亲自来试,这大牢里不是时有老鼠出没吗,一会儿捉几只养起来,拿它们来试毒再适合不过。”

老富贵儿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还是老爷有主意,这么简单又安全的办法,怎么他之前就想不到呢。

“老爷睿智!”

李丰满看了老富贵儿一眼:“刘英的事情你怎么看?你觉得会是谁在暗中指使他来对付我?”

老富贵儿摇头:“老爷以前的仇家可不少,老奴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会是谁在暗中出手。不过刘英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说是心腹也不为过,老奴实在是想不出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能指使得动他。”

内侍的地位不高,可那也得看他是谁身边的内侍。刘英身为皇宫里面的内侍总管,且每天都在皇帝的身侍候着,按道理来说,就算是他与废太子有些私仇,也不至于会这般心狠地直接要将废太子给弄死。

所以,老富贵儿心中一直都有些忐忑,深怕刘英的所为,就是有了皇帝的授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这一次可就真是在劫难逃了。

李丰满的眉头微皱,李承乾这个废太子以前到底造了多少孽,怎么特么遍地都是仇家?

哒哒哒!

又有人来,这一次是涪川县的主薄陈得文,他送来了几只从望江楼买来的叫花鸡,这是除了知味轩之外,市面上卖得最好的一道熟食。

哒哒哒!

陈得文走后,县尉赵青衫也携礼而来,他带来了几床新被,数壶好酒。

一个下过下来,涪川县的大小官员几乎每一个都“悄悄”来过,送温暖,套近乎,竟一点儿也没有把李丰满给当成是一个死刑犯来看待。

李丰满在还是废太子的时候,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优待,没想到现在成了冒牌货,反而让这些以前对他避而远之的官吏大反常态。

虽然这里面少不了晋阳公主的关系,但是他也让李丰满更清楚地认识到,废太子这层皮始终都是一个桎梏,是时候把它给摆脱掉了。

“老爷,好久都没有人给咱们送过礼了,没想到这做了大牢,反而开了先例!”老富贵儿的嘴乐得有些合不拢,这次的牢狱之灾,坐得真是心身愉悦。

李丰满看着牢房里已经堆了半间房的礼物,轻声道:“他们这哪里是在诚心给咱们送礼,不过是想要借着咱们的来巴结小兕子罢了,说到底,还是借了小兕子的光。”

老富贵儿深以为然,再一次觉得老爷能把晋阳公主给留在府里,实在是一个再英明不过的决定。只要晋阳公主还在李府一天,整个涪川及整个黔州,他们差不多都可以横着走了。

晋阳公主的面子,可要比废太子管用多了。

“根福,起来吃饭了!”

外面的夜暮已起,李丰满轻声向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根福唤了一声,根福刷的一下就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哪呢哪呢,饭在哪呢!”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听到吃饱这两个字,这个傻大个都会精神百倍,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吃饱过一样。

李丰满抬手一指旁边堆积如山的吃住,根福瞬时就兴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饿狼一样,嗖的一下穿到食物堆中,幸福的一批。

“少爷,这全是给我准备的?”

李丰满点头:“敞开了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只有吃饱喝足了,会有力气保护本老爷!”

“嗯!”根福用力点头,感动不已。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少爷最好,从来都不会让他饿肚子,不像是老富贵儿,以前每天都只让他吃三成饱,每天都饿得肚子疼。

半个时辰后。

当已是夜里九点多钟。

根福吃饱喝足,李丰满也酒足饭饱。轻声跟老富贵儿交待了几句之后,李丰满扭头向根福吩咐道:“根福,把这牢房的门打开,注意不要太用力,别吵到了外面看守的差役。”

根福点头表示明白,两步迈到牢门处,一抬手抓住外面的铁锁,轻轻往下一拽,只听“叭嗒!”一声,铁锁应声而裂,直接变成了一团废铁。

“少爷,好了!”推开牢门,根福回头向李丰满表功,李丰满轻笑点头,他就知道,就凭着根福非人一般的力气,这种寻常的牢房根本就关不住他。

“老富贵儿,你且在这里守着。”李丰满冲身边的老富贵儿言道:“若是稍后再有人,你就告诉他们我回家取点儿东西,很快就会回来。这不是越狱,就是想回家看看窜个门儿而已,想来他们都能体谅一二。”

老富贵儿无语,如果这都不算是越狱,那什么才能算得上是越狱,老爷真是越来越嚣张了,霸气得一批。

“老爷不必着急,今晚在家休息一晚,明天吃过早饭再来也不没关系,这里交给老奴来应付就够了。”

老富贵儿的回答也很从容,根本就没把这涪川县的上下官吏给放在眼中。

李丰满不由冲老富贵竖起了大拇指,本来他觉得自己就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老富贵儿平素这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如此牛批霸道的一面。

“走了,根福,带本老爷出去!”

李丰满瘦手一挥,根福应声而去,跑在前面为李丰满开路。

外面的守卫很森严,不过大多都是对外,对于监牢里面的监管就显得稍稍松惫了些,李丰满在根福的带领下,仅是几个呼呼的功夫,就溜出了县牢的狱门之外。

一出门,根福就直接掐住李丰满的后脖颈,在外面的守卫还没有察觉之前就直接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窜上房顶,犹如一道轻烟,飞速地在房顶上方一路疾驰跳跃,奔向李府所在的方向。

第255章 耍无赖

根福手中拎着一个人,就像是一个跳蚤一样在路过的房顶宅院之上嗖嗖嗖的穿来穿去。

做为被根福随手拎着的那个人,李丰满的感觉有些晕车。

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最关键的是速度还贼快,让他有一种在看火影忍者的即视感。

县衙到李府,大约有四五公里的样子,正常走路十余分钟,但是在根福的带领下,甚至连一分钟没到,他们就已经在家宅的后院安然落地。

“谁?!”

二人刚从房顶落到院中,就听程怀弼一声暴喝,然后如狂风一般飞身扑来。在程怀弼之后,裴裳与一干护卫也先后而至,很快就将李丰满二人团团围住。

“程将军,裴校尉,别来无恙啊!”

李丰满整了整因为赶路而被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衫,而后直起身来面向程怀弼与裴裳,大大方方地拱手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是你,李丰满?!”程怀弼面色微变,忌惮地看了李丰满身边的根福一眼,警惕地向李丰满问道:“你不在县狱里乖乖地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他没有问李丰满为什么能回来,有根福这样的天生神力呆在身边,区区一个县狱根本就困不住他。

李丰满轻轻一笑:“程将军,怎么说你也从李某这里得了不少的好处,现在这般敌视李某,可就有点儿忘恩负义之嫌了。”

程怀弼不以为然:“私交归私交,公务归公务,你既然涉嫌冒充皇室血脉,内侍总管刘英又因你而亡,可谓是罪上加罪,纵使咱们私交再好,程某也不会因私废公,对你的罪行视而不见。”

“程将军禀公执法,真是让人钦佩。”李丰满冲程怀弼伸了个大拇指,而后淡声道:“可是这里是涪川县,执法之事自有涪川本地的官吏来执行,程将军没事儿的话还是先回屋歇着好了,李某处理完自己的私事,自然会再回县狱,不劳程将军挂心。”

说着,李丰满径直向前,根福紧步跟随。

对面的程怀弼与裴裳全都像是炸了毛的刺猬,紧张而忌惮地摆出了防卫反击的架式。

根福的存在,让他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裴裳,以他的身手,甚至连根福的一个拳头都顶不住,更别说是他身后的那些普通禁卫了,真要打起来,他们之中,除了程怀弼外,将无一人是根福的一合之敌。

程怀弼也是一样,虽然他并不惧怕根福,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尤其是根福在跟着王朝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身手似乎更加凌厉,之前招式上的不足已得到了极大的补充,拼死相搏的话,程怀弼之前的招式优势已荡然无存,能不能活着站到最后,他并无把握。

“李丰满,你到底想要如何?!这里是晋阳公主殿下的府坻,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面对着李丰满的强势威逼,程怀弼极为头疼地向已经走到他跟前的李丰满高声质问。

根福就是李丰满手下一条极为听话的狗,李丰满让根福往东根福就往东,李丰满让根福往西根福就往西,李丰满的所有吩咐地,根福都会无条件地立即执行。

直到现在程怀弼都还有些想不明白,李丰满到底是如何将根福调教得如此听话,甚至连他冒牌的身份被暴光了之后,根福也都没有一丝改变,依然是李丰满身边最坚挺的一条走狗。

“怎么,你怕了?”李丰满盯着程怀弼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程怀弼,你心有怯意,自觉不是根福的对手,你怕了!”

“谁怕了!”程怀弼一梗脖子,老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念及旧情,不想伤你罢了。不然,我一人缠住根福,你一人可能对付得了这诸多的禁卫?李丰满,你可别不识好歹!”

纵便是打不过根福,程怀弼也有把握能将他缠住,到时候李丰满的身边无人照应,还不是方圆任揉,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李丰满不以为然,直接从袖筒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好啊,你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是你们的腿脚快,还是我手中的刀子快。你敢动手,老子立马就抹脖子你信吗?”

“如果我死了,根福肯定会暴走你信不信?到时候你们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全都得给老子陪葬。”

李丰满的神态如痴似狂,大有大不了就一拍两散的架式,光棍得一批,吓得程怀弼几人连连后退了两步。

尼玛,这不是在耍无赖嘛!

他们可都是有着大好前程的皇城禁卫,将来就是混得再差也能荣华一世,闲着没事谁愿意跟一个死囚犯同归于尽,这不是脑袋有病么?

众人全都鄙夷地看着李丰满,人家想要破罐子破摔,他们不能啊,划不来。

李丰满正是看中了他们身上的这一弱点,所以才敢耍出这么无赖的招式。关键是,根福那种傻二的个性,若是李丰满死了,这个傻大个是真的会找他们拼命。

在场的禁卫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是根福的对手?

围攻,不存在的,武力到了一定的层次,数量上的优势已经算不得优势。人多并不一定势众,更多的是累赘。

“好好,老子怕了你了成吧!”程怀弼再次后退,高声向李丰满言道:“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你不靠近晋阳公主殿下,一切随你!”

说到底,程怀弼还是没有做好要与根福拼命的准备,还是那句话,跟两个疯子换命,不划算。

刷!

李丰满手中的小刀再度被收回袖口,脸上的疯狂神态收敛,再度变回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开个玩笑,大家不要在意,其实我这个人一直都很惜命,如果你们再坚持一下的话,我可能就给吓尿了。真的!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咱们再来玩一次如何,只要你们再稍稍地坚持一下,肯定能赢!”

这个疯子!

程怀弼有一种想要提刀砍死李丰满的冲动,才短短几句话的交锋,他们这些禁卫就已被人数度玩弄于掌股之间,这个李丰满,特么就是一疯子!

“行了,再玩下去当心漏了底。”程怀弼咬牙瞪着李丰满,眼中也现出一丝疯狂:“真要是把老子逼急了,不用你引刀自戗,老子先一刀劈了你!”

这下倒是让李丰满给吓了一跳,干笑一声:“开个玩笑嘛,怎么还认真了?放松,放轻松,李某此来并无恶意,程将军可放安心。”

见程怀弼不说话,还在狠狠地瞪着他,李丰满接声道:“白天走的时候太匆忙,府里的事情没来得及做一些安排,尤其是晋阳公主殿下那里,接下来要服用的药膳也没有交待,若是因此耽误了病情,想来程将军也不愿意看到吧?”

程怀弼神色一动,开始有些明白李丰满此来的目的,这厮定是要以晋阳公主的病情,来换得他自己活命的机会。

拿一个普通死囚的性命,来换取一位帝国公主的性命,这笔买卖不管是皇帝还是晋阳公主,估计都会觉得很划算。

毕竟,只是冒充了一下废太子的身份而已,罪名可大可小,只要皇帝不追究的话,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而主凭晋阳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程怀弼相信,赦免李丰满的可能几乎是十成十,没有一丝疑问。

“好!”程怀弼神色稍缓,淡声道:“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某这就去向公主殿下禀报,一切由公主殿下亲自定夺!”

“不必了,本宫已经到了。”一个轻脆的声音从外面的院门处响起,晋阳公主在小娥的陪同下缓步走近。

“大哥,你回来啦!”看到李丰满,晋阳公主一如往常地亲昵招呼,并没有因为李丰满假冒的身份而有所怠慢。

李丰满微笑点头,而后恭恭敬敬地弯身向晋阳公主施礼:“小民李丰满,拜见晋阳公主殿下!多谢殿下白天出手解救之德,小民铭感于心。”

“免礼吧!”晋阳公主好笑地看着李丰满在跟前演戏,配合地摆了摆手,道:“李公子客气了,本宫说话,不管你是不是冒名顶替,本宫都当你是本宫的大哥,在本宫的面前,无须如此多礼。”

“多谢公主殿下!”李丰满这才直起身来,诚心望着晋阳公主:“殿下平易近人自是没错,但是尊卑有别,小民可不敢一错再错。”

见李丰满坚持,晋阳公主便不再劝说,轻声问道:“不知大哥深夜返回,所为何事?”

李丰满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瞄了周围的一群禁卫一眼,晋阳公主会意,伸手指着院前空着的房间道:“大哥,这里夜间风冷,咱们到厢房叙话!”

“殿下不可!”程怀弼连忙出言相阻,“殿下,此人毕竟是牢中的囚犯,居心不良,殿下万不可与他单独相处叙话!”

李丰满瞥了程怀弼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抬步进了厢房,根福紧随其后。

晋阳公主微笑摇头,轻声向程怀弼说道:“程将军且放安心,此人心无恶念,绝对不会伤害本宫。程将军如果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话,可以随本宫一同前去。”

“这……”

程怀弼有些犹疑不定,不过见晋阳公主坚持,铁了心要进去与李丰满叙话,遂一咬牙,点头跟随。

第256章 品性高洁

见程怀弼也跟着进来,李丰满并没有什么意外。

在晋阳公主身边的所有禁卫之中,也就只有程怀弼一人最值得信任,晋阳公主允许他一同进屋,亦是情理之中,毕竟不把这个右金吾将军说服的话,接下来的行事未必会有那么顺利,他们需有一个人站出来代替刘英的位置。

“程将军,你先来看看这个!”

一进屋,晋阳公主便令小娥站在门外守着,防止有人窃听,同时从袖筒里掏出一份手谕折子递给程怀弼。

这是当日刘英拿出的那份李世民的亲笔手书,事情闹到了现在,连刘英这个传旨人都死于非命,如果于不找个盟友的话,就凭着晋阳公主自己,很难能完全护得住李丰满。

程怀弼双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瞬时就变了脸色,这是皇上的手迹,上面还盖着大唐的宝玺印章,这是一份由皇上新手所书的圣谕!

目光所及,程怀弼迅速将圣谕上的内容阅读一遍,面上的神色惊异不定。

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既然圣上都有了确切的旨意,那刘英为何还会……?”

话说到一半,程怀弼就自己闭上了嘴巴,这个问题有点蠢,刘英做都做出来了,自然是图谋不轨。而从陈虎的灭口举动上来年,这背后也必然有主使之人。

这件事情,麻烦大了!

前面的刺杀风波未平,现在竟然又有人在暗中设计谋害废太子,而且竟然连皇上身边的心腹内侍都遭人收买,皇上若是知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指定会大发雷霆!

“程将军,现在你可知为何当日太子哥哥会当场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了吧。可恨刘英包藏祸心,竟然利用父皇的旨意,想要直接处死太子哥哥,真是死不足惜!”

晋阳公主小脸上写满了气愤。

程怀弼当即躬身向李丰满道歉:“末将愚钝,误会了郡王殿下,望郡王殿下莫要怪罪!”

“不知者不罪!”李丰满大度地摆了摆手,道:“以后莫要再叫我什么郡王,圣上的旨意你也见了,虽然刘英该死,但是圣上的旨意却是不能违背,从今往后,我就是李丰满!不再是什么废太子与中山郡王!”

程怀弼出声提醒道:“圣上说得明白,郡王殿下以后的名字是李丰李承德。这是圣意,不能轻违!”

程怀弼很固执,圣上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是啊大哥!”晋阳公主也在旁边插言道:“圣意不可违,况且我也觉得李承德这个名字要比李丰满好听得多,你就别再任性惹父皇生气了。”

很显然,晋阳公主对于李丰满这个名字也是极不感冒。

“我觉得挺好啊,声抑顿挫,琅琅上口,很不错的名字啊!”

李丰满努力辩驳,都叫了三十年的名字了,哪里不好听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改名的机会,他自然想要把之前的名字拿来使用,听着顺耳。

“不行就是不行!”晋阳公主道:“老富贵儿说李丰李承德这个名字可是大哥以前自己取的,而且父皇已经知道,并圣谕留言,断是不能再随意更改。”

“更重要的是,”晋阳公主坚持道:“李丰李承德这个名号,现在已然在民间有了不菲的声望,、开始推行,黑板、粉笔已然在境内各地学堂实用,这些可都记在李丰李承德的名下,若是冒然改了名字,谁还会记得这些东西是出自兄长你的手笔?”

没有了废太子身份的束缚,民间的声望自然就显得尤为重要,用得好的话,那就是一道永远也不会过期的护身符,断然不能放弃。

晋阳公主相信,父皇下令在整个大唐境内如此大肆地推广与黑板等物,就是在为李丰李承德造势,如果现在突然改了名字,岂不是完全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

“些许名声,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大哥!”晋阳公主板着小脸出声将李丰满的话打断:“无论如何,这都是父皇的旨意,你不想被父皇砍了脑袋的话,尽管叫李丰满好了!”

李丰满脖子一缩:“也罢,李承德就李承德,虽然没有李丰满好听,但也凑合将就了。”

相比于一个名字而言,李丰满显然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命。

听人劝,吃饱饭,哥就是这么从善如流。

“程将军。”晋阳公主郑色看向程怀弼,“这是父皇的密旨,不得对外泄露半分,望程将军能守好口风。”

程怀弼躬身道:“公主殿下放心,末将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负了公主殿下与郡王殿下的信任!”

程怀弼很明白,如果不是刘英意外身死,这道密旨根本就轮不到他来观看。接照圣上的意思,废太子被人冒充一案,全部都是由刘英一手推动,只是没想到刘英这里竟也出了问题。

“不知接下来,两位殿下需要末将做些什么?但有吩咐,末将定全力以赴!”

程怀弼开门见山,既然晋阳公主与废太子决定要与他摊牌,那就必然是有要用得到他的地方,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他来代替刘英,去完成刘英尚未完成的工作。

李丰满直言道:“我现在是个囚犯,兕子虽贵为公主,却也只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子,威慑不足,且也不宜抛头露面。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代理人,慢慢地推动眼下这桩案子,以最快的速度,将废太子已亡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唐官场!”

“同时,也要把我这个冒牌货给宣扬成一个忠肝义胆的侠义之士,虽冒充了废太子,但却力挽狂澜,救皇室血脉于水火,救了废太子的子嗣,同时也医好了晋阳公主殿下旧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朝廷不止不会治我的罪,反而还会大肆嘉奖!”

看李丰满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脸上的贴金,程怀弼忍不住嘴角一抽,道:“郡王殿下有些想当然了,大唐的律法严明,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功过不能相抵!冒充皇室血脉,不杀就已算是大赦,你还想要朝廷大肆嘉奖,木有可能!”

李丰满无语地看了程怀弼一眼,这么较真儿做什么,吹吹牛也不行啊?

“还有,两位殿下!”程怀弼躬身向二人禀报道:“下午时分,末将已经将中午在李府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写入奏折,通过军部的秘道火速传回了长安。”

皇嗣被人假冒,钦差被人暗杀当场,随行禁卫叛变,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出去都算得上是惊天大案,程怀弼没敢有半分耽搁,几乎是李丰满刚被涪川县衙带走,他就开始书写奏折,并通过折冲校尉罗川以最快的速度将奏报送出。

李丰满与晋阳公主对视一眼,并没有觉着意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程怀弼若是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那才是不正常。

“很好。”李丰满点头道:“想来圣上得了消息,很快就会有新的旨意送达,到时候,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不过在圣旨到达涪川的这段时间,咱们也不能闲着,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还有那人陈虎,一定要来回盘问,看看他还没有没同伙存在,我可不想再有人躲在暗中放冷箭。”

程怀弼躬身领命,虽然李丰满现在只是一个庶民的身份,而且身陷牢狱,可是听到他的吩咐地,程怀弼还是不自觉地想要遵从。

失势之后的废太子,身上的威势反而变得越发隆重了。

“小妹!”李丰满转身面对着晋阳公主,轻声交待道:“我住的那个院子里面有一个小菜园你知道吧?”

晋阳公主点头,她常见李丰满在那个小菜园子里忙活,印象很深。

“我在县狱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照看好园子里的那些土豆,千万莫要让人给糟蹋了。”

李丰满道:“还有隔壁王朝他们家的院子里,我也安排人手开辟了一个菜园,同样要守护周全,别因为我的事情而让照看菜园的人有了懈怠,那些菜可都是为兄的命根子,是宝贝,谁也不能破坏!”

这才是李丰满连夜赶回来的真正目的,不管是土豆还是辣椒番茄玉米,种子都极为有限,若是一次不成,就很难再有下次了,不得不谨慎一些。

“大哥放心,我会派人专门照看,保证不会有什么差错。”晋阳公主轻声应承下来。

她不知道那些菜到底宝贝在哪,但是只要是她太子哥哥在意的东西,她都会尽全力去守护。

程怀弼在旁边撇嘴吐槽,人都特么快保不住了,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菜,这都什么人啊!

李丰满探手入怀,掏出数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轻轻递到程怀弼的身前,道:“之前刘英曾经提过,说是圣上有意让户部接手承德茶的炒制售卖,旨在为西北灾民集资救灾,我不知这是刘英一人之私利,还是圣上确有此意。”

“不过这都没关系,承德茶的炒制方法我已书写成册,你不是能直接向圣上传递消息么,稍后麻烦把这份制茶之方也一并呈予圣上!”

程怀弼神色一动:“竟还有此事?郡王殿下就不再考虑一下,现在承德茶可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据说一两都炒到了十贯以上,你这送出去的可是一座采之不尽的金山啊!”

承德茶的生意,连程怀弼看着都极为眼红,没想到李丰满竟然这么轻松地就给送了出去。这么视钱财如粪土的大度,可一点儿也不像之前的东宫太子。

“钱嘛,够花就行,太多了就是累赘。”李丰满不以为然地吹起了牛皮:“如果能用区区一些钱财,去救助更多灾民的性命,哪怕是没有圣上的旨意,我李某人也是甘之如饴!”

就是这么品性高洁!就是这么视钱财如粪土!如果不是心里面一直在滴血的话,我特么都快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大哥说得好!”晋阳公主一脸崇拜地看着李丰满:“皇家子弟就该如此,为了天下万民,为了父皇分忧,舍弃些许财物,根本就不算什么!”

程怀弼双手接过几页书册,顿时觉得它们重若万均,躬身俯首,冲着李丰满深深施了一礼:“郡王殿下大义,末将在此代西北数百万灾民谢过郡王殿下!此乃仁义之举,品性高洁如圣,天下万民必将为此颂扬殿下!”

李丰满微微一笑,好像刚刚随手送出去的这座金山,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第257章 李世民的担忧

一切交待完毕,李丰满又去看了看五个已经入睡的孩子,然后直接离开,由根福带着,再次当了一回火影忍者,如跳蚤一般,高上高下悄无声息地回了牢房。

当天晚上,程怀弼连夜出门,亲自将李丰满献出的承德茶制方送到罗川那里,由折冲府秘密送至长安。

随承德茶制方一起被送走的还有晋阳公主的书信,以及李轻寒写给她皇爷爷的卖惨家书。

同一天内,连着两次启用军部的秘密渠道,就连罗川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二话没说,直接开启最高的传讯级别,优先将涪川的消息发往长安。

军部的传讯渠道,不止隐秘,而且亦极为迅速,并不止限于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加鞭,更有飞鸽、飞鹰之类更为快捷的传讯方法,一日可行进数百里之多。

从涪川到长安,正常的驿站通讯,至少要五到十天,但是通过军部的渠道,少则两日,多则三日就能妥妥地出现在李世民的御案前。

为了送出一封书信,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日夜不歇,所耗经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财政输出,所以一般情况下,如非是特别紧急的讯息,军部很少会启动这种隐秘的传讯渠道。

如果不是程怀弼身份特殊,而且涪川还有一位皇帝最喜爱的晋阳公主在,折冲府也不会这般接二连三地为一个小小的涪川县耗费如此多的资源。

两日后的一个夜里,随着一阵飞鸽翅膀的扑腾声响起,军部驻长安的传讯收发据点收到了程怀弼的第一封秘奏,负责人接到秘奏不敢有半分耽搁,直奔卢国公府。

卢国公,也就是程怀弼的老子程咬金,就是军部这处秘密传讯通道的终点,所有从各地传来的加急军讯,都会先经由程怀弼过目,之后才会送至宫中请皇帝御览。

所以程怀弼才会如此特殊,所以,李世民当初才会特意派程怀弼随身保护晋阳公主的周全,事实证明,李世民的决定确实很英明。就是因为有了程怀弼的存在,涪川那边的情况才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李世民的眼前。

“刘英死了?废太子竟是有人假冒?禁卫陈虎出手暗杀?”

程咬金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送来的奏报,这是程怀弼亲手所书,里面有只有他们父子才能看明白的秘密暗语。

可正是因为如此,程咬金才会越发地震惊不已。

这封奏书里面透露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废太子竟然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病故,现在废太子府的那个李丰只是一个被人寻来冒名顶替的假货!

相比于刘英的惨死,陈虎的背叛,在程咬金的眼中,废太子身故才是真正的大消息大风暴。

“咦?不对!”

程咬金很快就收敛心神,很细致地发现奏报描述中的不妥之处。

废太子既然是假,刘英将其判为斩立决其实并无不妥,冒充皇室血脉死不足惜,但是陈虎为何要杀人灭口?而且还是在被人逼问的时候突然发难,他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来人,给老夫备马,老夫要进宫面圣!”

片刻之间,程咬金纵马从府门前飞驰而去,现在是夜里,霄禁已起,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可谓是畅通无阻。负责巡夜的差兵一看到竟是卢国公闲着没事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全都一个个地躲得老远,没人敢站出来触一脸霉头。

深夜入宫,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会麻烦重重,需要层层向上汇报,但是在程咬金这里,不存在任何麻烦。

守着宫门的将士一看是卢国公亲临,甚至连问都没问,直接开门放行,这是李世民特赐给程咬金的特权,无论何时何地,卢国公见驾无须通禀,哪怕是在皇宫也是一样。

入了宫,翻身下马,找管事的内侍打听了一下皇帝的去处,程咬金便小跑着飞速度奔向太极宫。

今天晚上,李世民并没有宣后宫中的嫔妃侍寝,而是一人呆在太极宫中处理政务,哪怕现在已入深夜,仍是没有上床安眠。

程咬金还未到宫门前,李世民就已经收到了内侍的禀报,知道必是出了什么急事大事,否是依着程咬金懒怠的性子,断不可能在种时候还闯入宫来。

“你去门边候着,卢国公到了之后,无须通禀中,直接带他进来。”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折,轻声向身边侍候的内侍吩咐了一句,内侍应声,急步出门。

几分钟后,程咬金在内侍的带领来,直接步入殿中,躬身上前与李世民见礼。

李世民摆手道:“知节不必多礼,你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回禀皇上,刚刚老臣收到一份从涪川加急送来的奏报,事态紧急,老臣不敢怠慢,所以才不得不来打扰皇上。”

说着,程咬金躬身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起,旁边的内侍伸手接过,双手送至李世民的案前。

李世民神色一紧,涪川来的奏报竟能让程咬金急成这般样子,是刘英的事情办成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接过奏折,李世民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目光所及,一目十行。

“啪!”

看完之后,李世民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摔到桌案之上,面色阴沉得厉害。

“好个刘英!枉朕对他信任有加,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由他去办理,可是他却敢包藏祸心,阳奉阴违,真是死不足惜!”

出乎程咬金的预料,皇帝最为恼怒气愤的不是废太子身亡,身份被人冒领,而是在苛责刘英办事不利,死有余辜。

果然,事如他之前所猜想,这件事情并不似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废太子这件案子本身,必有猫腻!程咬金心思转动,隐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擅入!”

发泄了一阵,李世民挥手把周围侍候的内侍宫女全部打发出去,只留程咬金一人还在殿中。

“圣上息怒!”程咬金躬身劝言。

李世民站起身来,在书案之前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身形,开口言道:“废太子被人冒充一事,是朕亲自下的旨意。”

果然,程咬金心神微动,轻声言道:“圣上是要中山郡王假死,釜底抽薪,以图万全?”

心中早有猜测,自然是一点就透,程咬金忍不住为李世民的妙想叫好,这么做确实能够一劳永逸,将李承乾彻底从废太子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只是可惜啊,圣上所托非人,刘英把这件事情给办砸了。

“朕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儿子留一条生路。”李世民淡声道:“现在朕还活着,就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除去他的性命,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了,谁还能庇得住他?”

程咬金深以为然,有些人的胆子确实大得有些没边儿了。就连这次刘英的事情也保不齐是有人从中掺和,刘英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程咬金不得不再一次地感叹,废太子真是运气好到暴棚,在这样的绝杀之下都能保得性命。

“皇上,老臣斗胆问一句,这件事情除了您与刘英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李丰满也不隐瞒,直声道:“只有辅机与玄龄二人最为清楚,这条计策,最初就是由他们二人提出。”

程咬金轻点了点头,如果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话,他并不觉意外,这二人一向都以智谋过人而闻名于世,确实都是耍鬼心眼儿的能手。

“怎么?”李世民突然抬头望了程咬金一眼,“你可是在怀疑他们二人泄密?”

“老臣不敢。”程咬金连忙摇头否认:“赵国公与梁国公都是圣上的肱骨之臣,他们对圣上的忠心,老臣自是不敢置喙。况且他们与中山郡王无冤无仇,赵国公更是中山郡王的亲娘舅,断是不会有加害之心。”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身份在那摆着,程咬金也不敢轻易地对他们二人说三道四。

“朕也觉得不可能会是他们,毕竟这釜底抽薪之计就是他们二人所提,也着实是在为承乾那个逆子着想。”李世民紧皱着眉头:“只是为何刘英会违背朕的旨意,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刘英一直跟在李世民的身边侍候,说是李世民的心腹其实一点儿也不为过,平素李世民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刻意回避过刘英,如果连刘英都是别人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那那个幕后之人也不免太过可怕了些。

李世民有点儿不寒而栗的感觉,这种事事都脱离了他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皇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多思无益,涪川的事情已迫在眉捷,中山郡王殿下已在狱中,如果没有圣上的旨意送达,中山郡王的处境堪忧。”

程咬金出声提议道:“现在中山郡王的冒牌身份已成定局,废太子身亡的消息相信也很快传扬出去,老臣觉得,如何在这场乱局中的到一个别人都无法反驳的借口来保下中山郡王,才是重中之重。”

“是啊,一个合理到让那些言官全都闭嘴的理由才是最为紧要。”李世民轻叹道:“本来这个由头朕已经找到,如果刘英没有抗旨的话,现在这个理由应该是已经名正言顺地传扬了出去,可是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传扬蒙学,教化万民。

医治晋阳公主,使其康复如初。

这些理由的份量虽然不轻,可仍是稍有不足,本来李世民是想要借助此次的西北旱灾来大作一篇文章,既然能解决掉西北赈灾所需的钱粮,又能让李承乾以此功德完美脱身。

但是现在,因为刘英的刻意耽搁,使得承德茶的炒制方法不能及时传回长安,李世民纵是有心想要庇护,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赈灾的事情已然刻不容缓,多拖一天就会多饿死数以千计的灾民,李世民不知道刘英到底有没有跟李承乾或是晋阳公主提过以茶赈灾的事情,如果他刻意隐瞒,涪川的那些人,又有谁能想到,承德茶的制方就是李丰满的脱罪之基呢。

王朝那边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只是刘英欲杀废太子的时候也不曾见有暗卫出动,显然,暗卫也有可能已被直假废太子身份给迷惑,正在摇摆不定。

“圣上,现在传旨过去,两天后就能及到涪川,应该还不晚。”程咬金小声提醒。

李世民摇头道:“一来一回,四天就过去了,等到怀弼将制茶之方传回,已是第六日,六天的时间,足以出现更多的变故,朕是担心,那个逆子可能会撑不到朕去下旨赦免他的那一天。”

两地相隔甚远,传讯不便,哪怕是通过军中的秘道也要两到三日才能成行,而这一来一回之间,时间就这么白白耽搁了。

到时候不管是朝臣还是宗室,都会以李丰满冒充皇室血脉来进行诘难,李世民虽为皇帝,若是没有足以服众的借口,却也很难开口为其辩驳。

归根结底,事情还是坏在了刘英那个奴才的身上,刘英才是造成现在这种困局的罪魁祸首!

“也罢!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朕现在就拟旨,着程怀弼全权负责此案,在事态未明之前,让他务必要确保废太子的周全!”

李世民再度转回桌案前,不再犹豫,提笔开始拟旨。

第258章 皇爷爷亲启

李世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距离太远才是一切的硬伤。

起初考虑到要把废太子给发配到黔州的时候,就是因为那里距离长安够远,很多人的手都伸不到那里去,把废太子安排在那里,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他的安全。

现在看来,哪怕隔着千万里路,也阻不住那些想要取废太子性命之人的狠毒心思,这才半年的时间,就已然发生了数次刺杀事件,这一次,更是连刘英都被人收买利用,差一点儿真的就要了废太子的小命。

而他这个做父皇的,却因为距离太远而不能及时施以援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心急如焚也无能为力。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就将废太子圈禁在长安城中,再不济让他去看守皇陵也好过发配到黔州那么远的地方。

李世民一边拟旨,一边心生悔意,同时也对李丰满下一步的安排有了一定的计较。

“知节啊,”李世民手中的笔墨未停,分心二用,轻声向程咬金言道:“若是承乾此次能够顺利度过危局,彻底摆脱了废太子身份的一束缚,你觉得让他以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在长安城里安个家的话,如何?”

程咬金一下就明白了李世民的心思,接声道:“圣上此言大善。如果中山郡王能够住在长安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被圣上得知,也更加方便圣恩的庇佑。就算是圣上不方便出面,还有老臣,还有赵国公,我等都能在暗中出手照拂一二,中山郡王的处境必然要好过在涪川万分。”

长安城里就是再凶险,好歹也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不再是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没有人敢再像涪川时那样胡作非为、肆无忌惮。

至少在李世民活着的时候,可以确保李丰万事无忧,断然不会再有刺客之类的事情出现。

至于李世民百年之后李丰的下场会如何,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听说废太子失忆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不似做主东宫时那么软蛋,说不定还真能让他闯出一片天地来。

“确是如此。”李世民点头道:“朕之所以让他假死,就是为了让他脱去之前的种种罪责,不再将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黔州一地。如果能重新返回长安的话,那自是再好不过!”

对于李承乾,李世民的心中一直都饱有一种很特别的情感,或许是因为他是李世民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与长孙皇后的嫡子,李世民不忍见他被人迫害。

既然发配到边远之地都不能保他性命,那就索性将彻底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绝了那些人的想要斩草除根的心思。

李世民心中已然有了定论,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个逆子的性命。他是朕的儿子,如果朕不想让他死,谁也拿不走他的性命!

程咬金感觉自己到了表现的时候,出声接言道:“现在李丰只是一个囚犯,与中山郡王再无关系,圣上不宜出面将其召回。而老臣的三子现在涪川与李丰的关系还算融洽,回头老臣就去给老三修书一封,让他出言相邀,一同到长安来转一转,如此也算是与我程府搭上了关系,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老程也有了可以为他出头的借口!”

李世民一愣,不由抬头看了程咬金一眼,这个方法不错,凭着程咬金在长安城里无人敢惹的流氓形象,还真能够为废太子挡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老程可以啊,每到关键的时刻都能挺身而出,为朕解忧,是个好同志!

“如此,那就劳知节多费些心思了。”李世民点头应允,“待他到了长安,朕也会以他医治好了兕子的气疾为由,给他一些赏赐,让他不至于没有一点儿依靠。”

不管是李世民还是程咬金,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就不怕有人能猜测或是看破李丰满的真实身份,他们现在只需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就够了。

把废太子身亡的消息坐实,就是他们最好的借口。

“废太子的尸体朕会令涪川县当即组织人手运回,葬以国公之礼,朕特允其可以陪葬昭陵,宽宥其生前的一切罪过!”

听到李世民的决定,程咬金一愣,探声谏言道:“圣上,这么做会不会太过抬举了那具无名尸?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中山郡王,他岂能受得起如此大的礼遇?此举,怕是会对长孙皇后不敬。”

以国公礼葬也就罢了,李世民竟然还要让他陪葬昭陵,这就有点儿过了。

昭陵是什么地方,那是长孙皇后的长眠之地,将来皇帝百年后也是要睡进去的,这么神圣的地方,岂能容一个外姓血脉玷污?

“无防,到时候真正入葬的,只能是一副空椁。”李世民不以为意道:“待日后真正的承乾薨逝,再让人将其移葬进去即可。”

程咬金一阵无言,圣上不愧是圣上,这算计得可真够长久的,李承乾现在才不过二十余岁,就算是寿元不足,只能活个五十余岁,那至少也还有三十余年的时间好等,到时候李世民肯定已然不在,没了李世民的叮嘱,谁还会再来操这个闲心?

“观音婢是承乾的生母,生前也最为疼爱于他,如果她知道朕如此行事也是为了保全承教的性命,想来在九泉之下,她也不会怪罪于朕。”

李世民一声长叹,不知是在怀念已经故去的长孙皇后,还是在为废太子以后的道路担忧。

片刻之后,李世民停笔收墨,所有的安排全都拟到了手谕之中。

将写好的手谕拿起又前后观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李世民在手谕上轻吹了两下,墨迹全干之后直接将其递予程咬金。

“速去将这道手谕送至涪川县,着令右金吾将军程怀弼全权处理废太子被冒允一事!”

程咬金躬身接过手谕,高声道:“微臣遵旨!”

言罢,手举着手谕后退三步,然后才转身直接出了殿门,一路疾驰,重新返回了府里。

书房之中,程咬金也奋笔疾书了一阵,跟程怀弼透露了一些他在宫中与李世民对话的心得体会,叮嘱程怀弼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负皇恩。

事毕,就在他想要召集军部的秘探准备将手中的圣谕与他刚刚写好的书信一并送至涪川的时候,秘探竟然自己闯了进来。

“国公大人,涪川又有新报送至,小人不敢怠慢,即刻就送了过来,请您过目!”

程咬金直接懵逼,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消息,这两道消息的时间间隔,前后也不过才就两个时辰吧,你确定不是在玩老夫?有什么消息你不会一并发送回来?

他刚刚才从宫里出来,这才多久的时间,难道还要再去一趟?

程咬金特意留意了一下时辰,现在已是亥时末,马上就入子时,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关键的是皇帝,这个时候再去打搅,那就有惊扰圣驾之嫌,不太合适啊。

心里犹豫着,程咬金很快将信封打开,待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二话不说,再次向外面的管家吩咐道:“有余,快给老夫备马,老夫要再去入宫觐见!”

门外的程有余也是一阵懵逼,老爷这是要搞哪样,这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去,现在可是已经后半夜了啊,这样再去打扰圣驾,合适吗?

心有疑惑,不过老爷的吩咐不能违背,程有余还是马上派人又去牵了一匹马来。

“你先莫要回去,就在这里等着,待老夫从宫中回来,还有急信需你传达!”

程咬金特意交待了眼前的秘探一声,手里刚刚拿着的那道圣谕也不再急着发送出去。程怀弼那混小子可以胡来,天天连发两道秘信,但是他程知节却是个稳重的人,不能如此毛躁。

哒哒哒!

程咬金再度纵马在长街疾驰,现在大街上甚至连巡夜的更夫都看不到一个,清净得一批,根本就不必担心会撞到行人,所以他赶路的速度贼快,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就再度来到皇宫门前。

见程咬金去而复返,守门的牙将也懵了一下,卢国公这是要搞哪样,他们刚刚才把这位爷送走,宫门才关了不到片刻,怎么又回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卢国公要进宫吗,还不快把宫门再打开!”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吱哑哑一阵开门的声响,巨大的宫门再度开启,程咬金不由分说,直接跃马而入。

到了前宫正殿之前,翻身下马,这里除了皇帝之外,不许任何人驾马乘轿代步而入,哪怕是程咬金这位国公爷也不例外。

马匹有御前的内侍专门看护,程咬金不由分说,再度疾步奔向太极宫。

哪怕此刻已至子时,李世民也依然没有安歇,这倒是让程咬金长松了口气,至少没有搅了圣上安睡,算不得是惊扰圣驾。

入了殿门,程咬金再度躬身见驾。

李世民惑然地抬头看向程咬金:“知节啊,你这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圣上恕罪,老臣也不想再来惊扰圣驾,只是涪川又有新的消息送至,事态紧急,老臣只能再次前来向圣上禀报!”

程咬金说着,伸双手将刚刚得到的那些信笺恭敬呈上。

李世民讶然,这么快就又有了消息?

刚才他还在感叹两地的距离太远,传递消息多有不便,不曾想,这才不过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涪川竟又有消息传来,这算不算是在打他的脸?

“快!呈于朕看!”李世民切声吩咐。

如果不是紧急的消息,程咬金也不会冒着犯忌的风险大半夜的反复入宫,李世民的心中有些急切,对奏报中的内容也多少有些期待。

内侍上前接取信笺,然后躬身呈到案前。

信笺共有三封。

一封是程怀弼的奏报,已经开封,应该是程咬金的手笔,军部的秘件,程咬金有先阅之权,这并不违例。

第二封是晋阳公主亲笔,封存完好。

第三封,是李轻寒所书,上写“敬请皇爷爷亲启”的字样,亦是一封家书,也没有被拆封过的痕迹。

看到第三封信,李世民的心绪一阵翻涌,一张精致得让人怜爱的小脸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他的皇长孙女,从前最喜欢腻在他身边的丫头,左一句皇爷爷右一句皇爷爷叫个不停,每次见到她,李世民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

没想到现在就连他的皇长孙女也开始对他这个皇爷爷写起了家书。

李世民心中感叹,算起来,已有大半年没再见过她,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出落成了什么模样。

“敬请皇爷爷亲启!”李世民轻声念叨了一句,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皇长孙女在他的膝下一个劲儿地叫嚷着皇爷爷皇爷爷。

心有感触,不过李世民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泛起的那一片柔软,将晋阳公主与皇长孙女的家信暂且放在一边,而是先拿起了程怀弼亲书的奏报,细细阅读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李世民都会把公务放在最先。

程咬金静静地站在殿中,对于李世民先看程怀弼的奏报一点儿也不意外,先公后私,这是李世民身为一个明君最基本的处事风格。

“咦?这个竟是……承德茶的炒制方法?!”

李世民打开奏报,先最看到的就是李丰满亲手所摘抄的承德茶制方,面色一喜,不由高声赞道:“好!此方一至,赈灾有望,倒是省了朕不少的麻烦!”

第259章 皇爷爷,我好惨!

这就好比在瞌睡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一方软榻,一个枕头,倒头就能入梦,舒坦得一批。

李世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程怀弼的这封奏疏来得太是时候,在他正在忧心该如何为废太子脱罪让他免于朝廷律法与皇室宗族的问诘时,这份承德茶的制茶之方简直就是一方药到病除的灵剂。

明天就让户部开始以此方为据,大肆制茶,同时也要将李丰李承乾的献茶之功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才是最好不过,最好能让西北的数百万灾民全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为了能让他们在大灾之年不被饿死,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有了这么一桩天大的功德打底,只要李承德不再作死造反谋逆,至少在朝廷这边,他这辈子都算是稳了。

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故意找这样一个曾经救活过数百万灾民善人的麻烦,就算是皇帝,也要注意影响,否则难挡天下幽幽之众口。

李世民的心情大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有了这份承德茶制方,废太子基本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这前的所有算计,也终于再次走上了正轨。

程咬金看到李世民的神色变得和缓,心情也一下放松了许多,他故意将承德茶制方放在程怀弼的奏报上面,就是想要让李世民先开心一下,之后再看到程怀弼的奏报,哪怕有什么纰漏之处,也能不了了之。

虽然程怀弼的奏报程咬金已然事先审查过一遍,并没有太多犯忌讳的东西,但是圣心难测,谁知道哪句话会挑拨起皇帝的怒火,还是小心为上。

“皇上,中山郡王还是比较懂事的,为了为圣上分忧,哪怕是一座能下崽的金山,也是说送就送,一片孝心,连老臣都被感动得想要掉眼泪了。”

程咬金直接拿孝心说事,听得李世民心中又是一片开怀。虽然在场的二人心里都明白,废太子此刻交出承德茶制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活命的原因更多一些,但此举也确实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确实让李世民的心怀宽慰了不少,说是一片孝心,也说得过去。

李世民动声感叹道:“承乾这孩子,虽然失忆了,但是孝心未改,还是如之前那般恭孝。若非半年前他被迷了心窍,断然不会做出那般大逆之举。可是即使当初谋逆之时,他也从未想过要伤了朕了性命,可见在他的心底,这份恭孝之心一直都不曾泯灭,总得来说,他还是个好孩子。”

这是自当年太子逼宫之后,李世民第一次在朝臣的面前如此吐露心声,李承乾的谋逆之举,他虽生气,却并没有相像中的那么愤怒。

“圣上所言甚是!”程咬金恭声道:“中山郡王亦是老臣看着长大,对其品性,老臣亦知之甚深,他虽一时糊涂,但对圣上却始终恭敬有加,孝心不泯。”

李承乾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太子。

当年的逼宫之举,程咬金在一旁看得很明白,李承乾确实是自己在作死,但是李世民又何尝不是在暗中推波助澜?

李承乾虽心存仁孝,但性子软弱,行事毫无主见,做一个守成之君都多有不如,李世民又怎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李唐江山交由他的手中?

逼宫之举,是李承乾自己昏了头,同时也正合了李世民心中之意愿,借此一举废掉太子,让满朝支持嫡子为储的臣子都无话可说。

这也是为何事后李世民坚持不取李承乾性命的另外一个原因,对于李承乾,李世民心怀愧疚。

“皇上,”程咬金轻声提醒道:“之前的圣谕老臣还没来得及送走,不知……”

“不急不急!”李世民摆手道:“现在既有承德茶制方,之前的安排就需重新考虑,待朕将这些奏报阅完,再做打算。”

李世民没有着急着再拟新的旨意,手中有了承德茶的炒制方法,他们基本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只需稍作筹谋,一切就可再度纳入他的算计。

程咬金躬身而立,不再多言。

李世民快速扫过程怀弼的奏报,知晓晋阳公主与李丰满已将秘旨的事情告于程怀弼知晓,不由微微点头,没有了刘英的帮衬,他们人单势孤,确实需要再重新找一个可信又有一定实力的人来帮衬,整个涪川,也只有程怀弼这位右金吾将军最为合适。

程怀弼是卢国公三子,平素只管军务,不参朝政,断然不会是幕后谋害废太子的主谋,自无须怀疑。

晋阳公主与李丰满能够直接找上程怀弼,确实是明智之举。事实上,李世民之前交给程咬金的那份圣谕之中也有这个意思,现在正是不谋而合,李世民当然不会怪罪。

两封奏报,中间只隔了两三个时辰,李世民自然能够分辨得出,程怀弼定是在刘英身死之后才从晋阳公主或是废太子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否则也就不会有第一道奏报了。

这很好,说明两个孩子在事前并没有违背他的旨意。也说明程怀弼忠心耿耿,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向他这里发送了奏报,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同志。

很快,将程怀弼的奏报看完,李世民将之放到一边,目光转向了剩下的那两封家书之上。

一封是晋阳公主所书,一封是皇长孙女李轻寒所书,要先看哪一个呢?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李轻寒的书信上,双手却将晋阳公主的书信先取了过来。

这是他的皇长孙女第一次给他这个皇爷爷写的信,李世民不想太早打开,决定将之放到最后再慢慢观看。这多少有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明明心里着急挂念得要死,可是真要见了,却又有些退缩紧张。

“父皇万安:儿臣在涪川一切都好,父皇万勿挂念……”

“……刘英包藏祸心,现已身亡,儿臣怀疑他是受人指使,想要借父皇的旨意置大兄于死地,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原谅,望父皇能够明察秋毫,万勿被刘英误导,儿臣可以证实,大兄身份无误,不存在冒充一说,之所以在人前承认,也只是遵从父皇的旨意而已……”

“……”

扬扬洒洒数千言,晋阳公主将这段时间在涪川所发生的一切做了详细叙述,期间自少不了为李丰满狠说了一顿好话。

李世民轻轻点头,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较为信任,有了晋阳公主的佐证,心中对于李丰满的最后一点儿怀疑也慢慢地开始消散。

在看到晋阳公主的书信之前,李世民也曾起过疑心,刘英之所以要执意斩杀李丰满,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他人指使,而是他确实发现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发现李丰满确实是在假冒废太子,所以才一时公愤而要取了李丰满的性命?

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皇室血脉不容有错,哪怕是再小的一种可能,也不能完全忽略。

所以,李世民心中已然有了让王朝暗中再排查一遍的打算。现在,晋阳公主的书信来得正是时候,直接就打消掉了李世民心中的疑虑。

小兕子自幼便与废太子亲近,是属一母同胞,对于废太子较为他人更为熟悉,自是不可能会认错。既然连她都已确定了李丰满的身份,李世民自然不会再过多怀疑。

另则,刘英再牛逼,他还能牛逼得过王朝那个暗卫副统领?连一直呆在李丰满身边负责监视护卫的王朝都没有对李丰满的身份提出异议,刘英才去几天,就能确认自己查明了真相?

相比于刘英这个几乎没有出过皇宫的内侍总管,李世民显然还是更相信王朝多一些。现在又多了晋阳公主的佐证,刘英完败。

心中没了疑虑,李世民的心情变得愈发地轻松起来,收起晋阳公主的书信,目光不由又落到了李清寒的书信上来。

“皇爷爷万安:孙女儿清寒在这里给皇爷爷磕头了,一别半载,孙女儿甚是想念皇爷爷,皇爷爷,您也想清寒了吗?”

一开头,就直戳李世民的泪点,李二的眼眶一下就红润了起来。

好孩子,皇爷爷也很想你啊!

笑中含泪,既喜且悲。这是李世民现在心情的真实写照。

“……一路跋涉,终到涪川,阿爹整日酗酒,一喝醉就胡言乱语,说自己有愧皇恩,对不起皇爷爷,对不起皇奶奶,哭得一塌糊涂,孙女儿们也跟着一起哭……”

“……从长安带来的财物逐渐消耗了个干净,家中少有余粮,整日都只能以窝头度日,几月都不闻荤腥,不只阿爹变得瘦骨嶙峋,孙女儿们也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每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多喝些水才能好受一些,皇爷爷,那段日子是府里最难熬的日子,清寒好饿,思语思琪豆豆还有小弈都好饿……”

“……阿爹失足落水,记忆全失,之后便性情突变,不再酗酒,不再自卑自弃,而是开始想着怎么养家糊口,怎么让孙女儿们不再饿着肚子,清寒很高兴阿爹这样的转变,清寒喜欢这样的阿爹,请皇爷爷不要再怪阿爹了好不好?您以前就常常教导清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阿爹已经知错了,您能不能原谅他……”

“……刺客,血,好多的血,后院里的雨水全都染成了一片红色,皇爷爷,轻寒害怕极了,那些刺客全都拿着刀剑冲向阿爹,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爹如何死了,轻寒该怎么办,弟弟妹妹该怎么办?现在好不容易才吃了上几顿饱饭,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为何会有人要来破坏?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皇爷爷,你能来救救我们吗?您是皇帝,是天下共主,只要您一句话,应该就没有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吧?”

李世民的眼圈越发红润,有悲愤,有怜悯,有自责,虽然之前晋阳公主已经对废太子在涪川的处境有过一些描述,但是却远没有小清寒所述这般详尽。

小清寒以一个孩子的眼光与笔触来描述他们在涪川的日子,不加修饰,简单直白,这样反而显得更加真实,更能打动人心。

李世民仿佛看到了一个几个身形消瘦的小丫头被饿得面黄饥瘦,看到别人家煮的肉汤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又仿佛看到,小轻寒一个人躲地墙角,亲眼目睹着一声刺客们对她阿爹的行刺,鲜血淋漓,血肉纷飞,小丫头被吓得瑟瑟发抖,无依无靠。

原来,这半年以来,他们在涪川的日子竟过得如此凄苦!

李世民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颤声向他呼唤:“皇爷爷,我好惨!快来救我!”

第260章 这才是朕的好儿子!

李世民已经好久都没有流过眼泪了。

身为一国之主,历史上留名的明君,李世民的自制能力强大得惊人,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记得上次落泪,还是在长孙皇后过世的时候,心神悲切,不能自己。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又落泪了,而且还是被一个才仅八岁的小丫头给引动得心神震动,泪不自禁。

而这一次,李世民虽哭,但心却并不悲切,在觉得心疼孙女儿孙子的同时,心里面也甚至还有一丝被人依靠惦记的暖意。

小清寒在落难受苦的时候,心里面竟一直都在呼唤着他的皇爷爷,李世民对此心有荣焉。

反而还觉得有点儿小骄傲。

“圣上,您这是怎么了?”程咬金有些惊异于李世民这突如其来的泪崩,忧声询问:“可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有点儿想不明白,一个孙子辈的小姑娘到底在信里写了些什么,竟然能让一向铁石心肠的皇帝陛下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没事,只是有些想朕的那几个皇孙女了。”李世民轻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在程咬金的跟前并没有多作遮掩。

人上了岁数,情感就会变得敏感、细腻,尤其是在面对孙子辈的至亲时,感情更是难以控制。

李世民没有想到他的皇太孙女会给他写信,更没想到他现在的情感竟会变得如此脆弱,孙女儿只是在信中叫了几句惨,他就心疼得有点儿受不了,恨不得现在就把几个孙女召到身边安慰庇护。

“这个好办,”程咬金建议道:“废太子已亡,皇上大可以直接令人将几位小殿下接回长安来安置抚养,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皇嗣之后,皇上开口的话,当是没人会反对。”

李承乾身亡,孩子幼小无人看护,李世民以爷爷的身份将人接回来抚养,名正言顺。

李世民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这个倒是可以考虑,到时就让他们与小兕子同住一殿,这样,朕没事儿的时候还能经常去看看他们。”

人死事消,既然李世民都已经决定要以国公之礼厚葬废太子,而且还同意让他陪葬昭陵,自然就算是已经赦免了他的罪过,其子女自然也就不必再因此而受到牵累。

“皇上圣明。”

书信看完,李世民轻轻将最后一封信笺折叠放好,然后开始提笔重新拟定新的旨意。

现在最重要的承德茶制方已然到位,之前对于程怀弼的安排必然要有所改变。

李丰满肯定要放,几个孩子自然也要一同带回来。还有晋阳公主,既然身体已然大好,也是时候返回长安了,到时与李丰满及几个孩子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还有那具废太子的尸体,可以不与他们同行,但是必须也要尽快发丧运回,李世民这边还着这具尸体搅动一些风云呢。

刷刷刷!

李世民运笔如飞,用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将这第二份手谕完成。拿起轻吹了两下,待墨迹全干,随手递于程咬金:“速去将这份手谕传至涪川,由程怀弼全权负责涪川的一切事宜!”

程咬金再次领命而出,不用看他也能够猜到,李世民所写下的这第二道圣谕,肯定是多有偏向废太子,及废太子膝下的那几个子女。

皇长孙女儿亲笔所书的那封家书,竟然能引动皇上心中的那份恻隐与怜爱,实在是功不可没,李承乾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咳咳咳!”

太极宫内,把程咬金打发走后,李世民忍不住一阵长咳,咳得喉咙如撕裂一般疼痛,整个胸腔也被憋闷得几欲炸裂。

“皇上!您怎么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留守的内侍被惊动,连忙进来探明情况,看到李世民久咳不止,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心中惊惧,转身就要出去叫宣太医,却被李世民给伸手止住。

“不……不必了……咳咳……朕这是老毛病了,你给朕备杯热茶,喝几口就没事儿了……咳咳!”

内侍不敢违背圣意,连忙去准备热茶。

片刻之后,一杯热茶下腹,李世民的咳嗽果然渐渐平息,气息不再粗重,面色也恢复如常。

“行了,下去吧。”李世民冲内侍们挥了挥手,着重交待道:“今天的事情,不许传扬出去!”

众人心神一凛,忙低头领命,躬身而退。

李世民独自一人坐在御案之前,而上的神色变幻不定。这两年他自己也已然感觉到,他的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身体虚弱无力不说,这咳喘之症也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朕是真的老了,不过这也对,这世间又怎么会有不老不死之人呢?”李世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显得有些浮肿的双手,低声轻叹:“可是朕今年才四十五岁,怎么就能老了呢?那些方士曾言,服食金丹虽不能保朕长生不死,却能让朕长寿延年,至少也能长命百岁!”

“百岁啊,朕现在甚至连半百都还未到,尚有五十余年的寿元,怎么会就此虚弱下去呢?难道是道心不诚,又或者是金丹服食太少之故?”

自语之后,李世民颤微微地从御案之下的暗格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玉质小匣,轻轻将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弹珠大小的金色丹丸安静陈放。

李世民伸手将丹丸取出,缓缓放入口中,没有咀嚼,而是取桌上的热茶送服。

咕咚!

茶水、丹丸一同入腹,几个呼吸之后,李世民但觉腹中一阵温热,体内的气息一壮,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精神了起来。

精神恢复,甚至更胜往昔,李世民的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将桌案上那份写有“皇爷爷亲启”字样的家书重新拿起,又将其细细品读了一遍。

“放心吧,小轻寒,只要皇爷爷还活着一天,就足以庇佑你们父女一世平安无虞!”

李世民拳头紧握,一股强烈无比的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只要他还没死,让一定能让废太子在长安城里平安一世,任何人都不能放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内侍进来禀报:“皇上,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稚奴?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李世民一怔,抬手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言罢,李世民将手中的书信放下,同时将桌案上程怀弼与晋阳公主的信笺全都收拾起来放置在暗处。

外面一阵风起,太子李治抬步进入殿中,看到正在桌案前安坐的李世民,急走两步上前弯身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免礼。”李世民抬头看了太子一眼,道:“皇儿深夜不寐,却还到了这太极殿中,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奏?”

李治恭声道:“是贤妃娘娘着人来报,说父皇夜半不休,仍在这太极宫中处理政务,唯恐父皇身体有恙,特令儿臣过来劝诫。父皇,现在已过子时,夜深湿重,确实该歇息了。”

李治轻声劝说,刚才隔着老远他就听到了李世民的咳嗽声,心中甚为担忧。

他现在虽贵为太子,可年岁尚幼,威望不足,还不足以执掌一国政务,若是没有李世民为他保驾护航,他的小肩膀还挑不起大唐的这片大好江山。

“嗯,朕知道了。”李世民轻轻点头,他能感受到李治言语之中的拳拳孝心。

跟当年的李承乾一样,李治同样品性纯正,温和仁孝,不管是事父还是事母,都极为尽心,深得李世民的喜爱。

而与李承乾不同的是,李治这孩子性格坚韧,遇事不慌且极有主见,更难得的是,这些年只有他一人没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且与其余几兄弟也毫无间隙,没有仇怨,所以他为太子,李世民才更为安心。

“你来得正好。”李世民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背整个倚在身后的椅子上,沉声向李治言道:“朕刚刚得到消息,你大哥承乾,已于数月之前,薨了。”

“薨了?!”李治一愣,随声就提出了异议:“这不可能,父皇,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您的面前胡言乱语?儿臣前段时间还得了兕子的书信,说是大哥不但身体康健,而且还学得了一身不俗的医术,竟把兕子的顽疾也给治好了呢!”

李治一百个不信。

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在李世民这里竟然已经死去了几个月,这不是在胡闹么?

“前日儿臣给兕子去信,还说若是有暇也要去一趟涪川探望大哥呢,这是谁造的谣,居心何在?!”

李治极为气愤,这不是有人在故意咒他的大哥吗,不可饶恕!

李世民很满意李治现在的这个态度,他并不怀疑李治心中的真情,毕竟是一母同胞,年幼时李治对李承乾也是颇为依赖,兄弟二人的感悟也是极好。

现在乍闻兄长故去,心中急躁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谁在造谣,这件事情证据确凿,已经再三确认。”说着,李世民将程怀弼送来的第一份奏报取出递予李治,“这是程怀弼通过军部送来的加急奏报,上面说得很清楚,现在涪川的那个李丰李承德,不过是个替身。其实你兄承乾,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病逝。”

李治接过奏报,急忙翻开观看,面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悲切,最后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之前竟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消息?涪川县衙在做什么,王朝在做什么,难道他们都是瞎子吗?”

李治高声质问,情绪很是激动。

废太子被发配到涪川县,涪川县衙就有要照看好废太子的责任。还有王朝等一众暗卫,理应时刻都有跟随,为何废太子病逝甚至还被他人冒名顶替,却无一人发现?

“稚奴!”李世民沉声将其喝住,“朕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为君者,遇事不慌,便是天塌下来,脸上也不能表现出一丝慌乱与惧怕,你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李治知道王朝的事情,李世民并不奇怪,因为这本身就是李世民授意,让赵德全暗中告知于他。自册封了李治为皇太子之后,李世民已然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治的身上,很多宫中的隐秘对他已不再隐瞒。

“是,父皇,儿臣知错!”李治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勉强控制情绪,躬身认错。

“奏报上面说得很明白,是承乾身边的管家为了安抚清寒几个孩子,为了他们能在涪川继续安稳度日,所以才找了一个与承乾样邈有几分相似的人来冒充。”

李世民叹道:“可惜啊,刘英为了揭露他们的罪行,而被随行的禁卫误伤而亡,现在李丰在押,本为死罪。可是兕子的气疾未愈,还需要李丰为他烹制药膳,朕直到现在都还不知该如何处置于他。”

“父皇。”李治进言道:“大哥已逝,无可挽回,儿臣心中甚为悲恸。而李丰冒充大哥,也算是情有可原,儿臣斗胆,想要请求父皇能够法外开恩,饶他一条性命。”

李治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见其面上喜怒不显,遂接声道:“若是父皇实在不愿饶他,也请父皇能够暂缓执刑,至少也要等到他将皇妹的气疾完全医好再动手不迟。大哥已薨,儿臣不想再失去一个皇妹!”

言诚意恳,情真意切。

李世民满意点头,“朕也有此意,想来承乾在天有灵,也必不愿看到兕子患病不治。”

“父皇圣明!”李治躬身奉承了一句,而后探声问道:“不知大哥的身后世父皇准备如何……?”

李世民深看了李治一眼,道:“如果让你来操持承乾的后事,你当如何处置?”

李治没有犹豫,直接回道:“自然是要风光大葬,皇兄生前虽有过错,可是他毕竟是父皇的嫡子,身份尊贵。况且民间常言,身死而债消,生前再大的罪过,身后也都不宜再多作追究,儿臣以为,应该将皇兄的遗体接回,厚葬昭陵,让他日夜陪伴地母后的身侧。”

李世民顿时老怀大慰,朕果然没有看错,太子仁厚有度,将来必是仁君!这才是朕的好儿子!

第261章 示好,人情

李治离开之后,李世民原本温和慈善的笑容瞬间收敛,目光沉静,面色阴沉。

“赵德全!”

李世民冲着空旷的宫殿高声召唤,不用内侍通传,暗卫统领赵德全便突然闪身出现在正殿之中,躬身与李世民见礼:“皇上,微臣在!”

“给朕彻查,皇太子是如何知晓朕的作息,尤其是今日之事,是谁透露的消息!”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是今日,程怀弼两度入宫,肯定是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李治刚刚虽然只口未提程咬金入宫一事,但李世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涪川那边,废太子被刺,刘英叛主身亡,禁卫陈虎杀人灭口,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说明一双藏在暗处的巨掌,在一刻不停地拨弄摇控着涪川的一切。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废太子,以绝后患!

李世民不知皇太子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有没有真正地参与其中,但是他可以确定,皇太子这个时候过来,目的绝不单纯,他就是为了刺探情报而来。

赵德全一愣,全没想到,刚刚还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这转眼之间就又变成了阴谋诡计。

不过皇帝的命令他不敢不听,立即恭声道:“谨遵圣谕!”

赵德全在这宫中的立身之道就是少说多做,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听皇上的话,跟随皇上的脚步,只有这样,才能活得安稳。

“凡是涉事的宫女内侍,全都秘捕监禁,严刑拷问!”李世民厉声道:“另外,还有刘英,禁卫陈虎,全都给我详查一遍,看看他们这次出宫前后,都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将名单全部列出秘送过来!”

“记住,你是朕的暗卫,直接授命于朕,除了朕之外,你无须在意任何人的意见,包括皇太子,也是一样!”

赵德全身子一颤,头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急忙恭声领命,见李世民再没了别的吩咐,这才躬身退走。

大殿里又只剩下李世民一个人,李世民捏着手中关于刘英背叛要当场处死废太子的奏报,嘴里喃声自语:“稚奴啊稚奴,希望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

李世民从心底里不愿相信这一切会与李治有关,李治可是他费尽心力挑选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是未来的帝国储君,如果他连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嫡亲兄长都容不下,如此狠心残暴,如此心胸狭窄,那李世民又如何能放心将大唐的江山交给他去打理?

李世民不怕李治有心机耍手段,身为储君,若是一个老实的面瓜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就如之前的李承乾一样,勉强算是一个好人,但绝对算得是一个好的君主,所以李世民才会狠心将他废掉。

大唐的江山取之不易,李世民可不想历经三世而亡,那样的话他以后在九泉之下也绝对不能瞑目!所以对于下一任储君的选择,李世民的要求极为严苛。

“杨震何在?!”

过了片刻,李世民的心绪平定,轻声向门外唤了一句,而后一直呆在殿下侍候的值班内侍急步踏入殿门,及到殿中,躬身道:“老奴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去,派人密切监视着赵德全的一举一动,朕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值得朕去信任。”

杨震领命:“老奴遵旨!”

杨震退出,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间的穴位,夜深人静,他也有些累了,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报与信笺收拾妥当,这才站起身,抬步去了寝宫。

同一时间,涪川县狱。

赵宣在县尉赵青衫的陪同下,带着十位心腹差役趁夜来到李丰满所在的牢房。

李丰满从睡梦之中惊醒,抬眼看到赵宣就在眼前,心神一动,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翻身下床,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拱手与赵宣见礼:“原来是赵府君亲临,李某失礼了!”

旁边的老富贵儿这时也清醒过来,察觉到事态似乎有些不对,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根福的屁股蛋子上,将熟睡中的根福也给踹醒。

“爹,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呢,我刚梦到一堆好吃的,都还没吃完呢!”根福揉着眼睛,一脸地起床气。

“给老子闭嘴!”老富贵儿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这个吃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吃吃!

屁股吃疼,根福彻底清醒过来,看到牢门外的阵势,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一下跳到李丰满的身前,警惕地看着赵宣等人。

赵宣颇为忌惮地看了根福一眼,轻笑着拱手向李丰满还礼:“冒然前来,扰了李公子的好梦,真是罪过!”

李丰满拍了拍根福,把他打发到一边,看着站在牢门外一脸和善的赵宣,以及赵宣身后一帮凶神恶煞的差役,多少有些猜出赵宣的来意。

“赵府君这是要杀我?”

李丰满开门见山,直声向赵宣询问,“可是有什么人在向赵府君施压,不想让李某见到明天的太阳?”

赵宣面上的神色不变,倒是他身边的赵青衫面现惊奇之色,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李丰满,显是没有想到,李丰满竟然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公子虽身陷狱中,但却心如明镜,赵某佩服。”

赵宣向后挥了挥手,站在他身边的差役,除了赵青衫外,其余人等全部被打发了出去。

“青衫,把东西给李公子看看!”赵宣轻声向赵青衫吩咐了一句。赵青衫应声从袖筒里掏出一封坻报双手送入牢门之内。

老富贵儿上前紧走两步把坻报接过,然后返身递送到李丰满的身前。

赵宣静静地看着老富贵儿在李丰满面前的恭顺举动,眼中渐渐露出了几分笑意,在李丰满接过坻报的同时,开口道:“这是黔州郡守府连夜送来的文书,不是本府想要与李公子过不去,而是郡守朱大人,想要快刀斩乱麻,早些把眼下这件案子给了结了。”

李丰满目光在坻报文书上扫过,上面的内容确实如赵宣所言,郡守府听闻辖下竟有人敢冒充皇室血脉,而且还逼死了从长安赶来的钦差刘英总管,大为震怒,特意下了一道文书,要求涪川县令遵循钦差生前的决定,将李丰满就地处决,如此才可以给万民一个交待,给圣上一个交待。

文书之中,措辞激烈,直接就将李丰满给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律法,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那就是让李丰满马上去死。

李丰满玩味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抬头向赵宣看来:“赵大人似乎并没有要遵从上谕的意思,否则的话,又怎会只带十余人来?”

十几个人,还不够根福一巴掌拍的,对于根福的战斗力,赵宣应该也是极为清楚,可是现在,赵宣却只带了十几个人来,显然,他并无杀人之心。

赵宣摇头道:“李公子此言差矣,本官若是真想杀人,只需一人就足矣,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差役随行。”

见老富贵儿与根福全都撇嘴表示不信,赵宣淡声道:“你们在这县狱之中,吃喝之物全是由县狱提供,本官若要灭口,投毒就是。”

说着,赵宣特别深看了老富贵儿一眼,道:“不要以为有人试毒就可以高枕无忧,只要不是当场发作的剧毒,便是试毒人也察觉不了。比如巴豆,比如山茄花,它们根本就算不得是毒药,但是却一样能让人变得体弱无力,甚至昏迷不醒。”

老富贵儿面色微变,赵宣的话没有说尽,但是意思却已是不言而喻,把他三人搞得体弱无力昏迷不醒,是死是活还不是他们这些官差一句话的事情?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脸正派的赵县令,实则也是老阴人一个,这么阴险的方法他都能想得出来,绝对不是好人。

“赵大人说得不错,如此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我等的性命。”李丰满不由得轻笑了起来,脸上并无一丝惧意,他抬头看着赵宣,反声问道:“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可用,赵大人为什么不试试呢,说不定你真的能够得手,取了在下的性命,也好在朱郡守的跟前有个交待?”

赵宣苦笑一声:“李公子这就有点儿不太厚道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郡守那里他自然是得罪不起,但是晋阳公主这边他就能得罪得起了?

一个郡守,一个公主,孰轻孰重,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更何况,晋阳公主的身边还有一个卢国公家的三公子,程怀弼身为右金吾将军,手中掌管着数千禁卫,赵宣便是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得罪。

杀一个李丰满容易,只要赵宣想,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李丰满三人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县狱之中,监狱里的龌龊,除非身陷其中,否则绝对相像不到。

只是,杀人容易,人死了之后能不能善了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如果杀了一个李丰满,却累得他丢官去职甚至有小命不保的风险,赵宣是绝对不愿去做。

“现官不如现管,黔州郡守虽是你的顶头上司,可是涪川距离郡守府却足有上百里地。而晋阳公主与程右金吾将军,却近在咫尺,随时都能过来。”李丰满淡看着赵宣,道:“赵大人,你不是想,而是不敢,李某说得可对?”

一下被李丰满给揭掉了脸上的遮羞布,赵宣的脸上有些尴尬,还真让李丰满给说对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如果没有晋阳公主与程怀弼这两个外在因素在的话,赵宣肯定会第一个拿李丰满的性命去邀功。

“李公子看得透彻!”赵宣并不否认,接声道:“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赵某自认,一直都很识实务。”

李丰满道:“赵大人倒是坦白。那我也实话告诉赵大人,我不止是一个厨子,而且还是一个精通药理善烹药膳的医师,酒菜之中有没有毒,是不是不妥,我只需看一眼就能辩得明白。”

“不过,无论如何,赵大人的这份人情,李某都受下了,他日若能安危出狱,李某必有厚报。当然,在晋阳公主与程将军的跟前也会为你美言,让你不至于会被黔州郡守责罚。”

知道赵宣今夜此来的目的,李丰满也不矫情,直接给出了一个厚报的承诺,同时也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赵宣亦是极为洒脱地拱手道谢,不管李丰满刚才所言是真是假,只要李丰满承下他的这份人情,就不枉他大半夜的还来这狱中探视。

演戏什么的,真的很累呀。

又闲扯了几句,见李丰满面现困意,赵宣遂出言告辞,带着赵青衫又出了县狱。

“老爷,这个赵宣太过钻营,不似好人,您可千万莫上了他的当。”赵宣方走,老富贵儿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李丰满摇头微笑:“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可能早就已经看破了刘英的伎俩,也看破了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为了不惹麻烦而故意装作不知,甚至连刘英想要杀我的时候,他也只是袖手旁观而无任何作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从这半年以来涪川县衙对待李丰满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赵宣的为人,趋炎附势,谨小慎微,为了不惹麻烦,他甚至宁愿看着废太子一家活活饿死也不愿伸出一丝援手。

这一点儿,赵宣与王朝那个混蛋倒是极为相似,只要废太子不是死于意外,哪怕真的被饿死病死溺死,也与他们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老奴就说,那个赵宣就不是一个好人!”老富贵儿愤声报怨。

李丰满道:“老富贵儿此言差矣,赵宣虽未出手帮过咱们,可是他却也从未出手害过咱们,最多也就是两不相帮,没有作为而已。”

“而咱们现在的身份尴尬,处境堪忧,其实他选择不闻不问,而不是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得上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咱们不能奢望所有的人全都站在咱们这边,那不现实。”

第262章 变故,钓鱼执法

黔州郡守会过问李丰满的案子,其实并不奇怪,事关钦差的性命,做为黔州一地的首脑,朱温言若是不闻不问才不正常。

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坚持处决李丰满,是完全出了公义,还是背后受人指使。

赵宣走后,李丰满倒头便睡,不管黔州郡守是为何意,他这边既有晋阳公主,又有程怀弼保驾护航,已然是处于不败之地,便是朱温言亲自从黔州郡府跑到这涪川来,也奈何不了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之间,李丰满已经在涪川县狱大牢里面呆了整整三天。

牢狱内外,还算风平浪静,李丰满每日在牢中,除了吃喝睡觉之外,余下的大半时间不是在练习书法,就是在以五禽戏练身,体内的真息之气愈发强盛。

每天的傍晚时分,晋阳公主都会在程怀弼的陪同下过来县狱一趟,孙思邈曾经有过交待,养生之气的灌输,一旦开始,便一日不可中断,否则极有可能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赵宣来过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晋阳公主与程怀弼依例而来,隔体传功之后,在兄妹二人叙话的时候,老富贵儿没忍住便将赵宣昨夜前来探视时所说的那些话向晋阳公主重述了一遍。

“老爷本来不让老奴乱说,可是老奴心中实在是担忧,总觉得那位朱郡守没安好心,还望公主殿下与程将军能够多多留意,可万莫让他们害了我家老爷!”

老富贵儿说得声情并茂,搞得李丰满都不忍心再怪他多言,晋阳公主更是对他的忠心赞誉不已。

“老管家放心,有本宫在,没有人能伤得到太子哥哥!”晋阳公主信誓旦旦地保证,那表情,就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无惧,坚定。

程怀弼没有说话,面上的神色淡然。在圣上的旨意没有到来之前,他亦有责任确保李丰满这个疑似废太子的安全。一个黔州郡守而已,他还没有放在心上。

经过这几日的适应练习,程怀弼已经彻底摆脱了鹿戏对他身体的影响,终于不必再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走路,再世为人的感觉,尤其是本身实力大增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程怀弼已经开始有些鼓胀,如果根福不是一直呆在狱中,程怀弼甚至都想要与他切磋一下,一雪前耻。

“明日,长安那边差不多就会有消息传回。”在二人即要离开的时候,程怀弼突然直视着李丰满道:“待圣上的旨意一到,这件案子终归都会有一个结果,程某会严格遵从圣上的旨意,圣上让你活你就能活,圣上让你死,我了只能对你说句抱歉了,到时候也莫要怪我。”

意思很明白,他才不管李丰满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废太子,如果李世民也有借机除去这个祸害的意思,程怀弼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李丰满摇头一笑:“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李某决不会让程将军为难。”

“你们两个莫要胡言!”晋阳公主不满地瞪了二人一眼,道:“父皇英明神武,断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来陷害大哥。”

如果想杀,一句话也就够了,根本没必要搞得这么曲折。

“公主殿下说得是极!”老富贵儿附言道:“当初老爷犯了那么大的过错,皇上都不忍取老爷的性命,现在老爷他在涪川这里安份守己,不招谁也不惹谁,皇上就更没有必要来寻老爷的晦气。”

根福更加直接:“管他是谁,只要是敢伤害少爷,根福就弄死他!”

杀气腾腾,犹如凶神恶煞一般。

“根福慎言!”李丰满轻声喝斥了根福一句。

虽然根福的话他听着很舒心,但是说话的时机却是有些不合时宜,老富贵儿前面刚提起皇帝如何如何,根福就直接来了这么一句,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挑衅皇权一般,没看到晋阳公主与程怀弼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吗?

李丰满的一句喝斥,根福低头闭嘴,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神色稍缓,都知道根福的脑子缺根弦,也没太过计较。

又寒暄了几句,二人起身告辞,牢内又恢复了往时的平静。

晚上七点钟左右的时候,晚餐的时间已到,可是狱卒却并没有一如往常地送来当日的晚餐,李丰满与老富贵儿还好,根福早已饿得肚皮咕咕叫,一停地抬手拍打着牢门,可是外面的狱卒就好像是聋了一般,叫了半天都没有一人过来。

不对劲。

李丰满与老富贵儿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事态的反常,老富贵儿轻声将根福喝住:“小兔崽子,快给老子闭嘴,过来站在老爷的身边,小心护卫着!”

李丰满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老富贵儿的安排,身在狱中,无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现在他的身边也就只有根福一个人的身手最靠得住了。

老富贵儿毕竟已经上了岁数,老不以筋骨为能,年轻时就是再怎么牛批,现在也没那么大的精力所气力了。

“根福,一会若有变故,你不必考虑其他,直接破门而出,带着我与你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府里去寻晋阳公主求救!”李丰满小声冲已经退到他身边的根福交待着。

根福用力点头:“我听少爷的!”

时间一点点地在身边溜走,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整整两个小过去了,天已大暗,可是狱卒那边却仍没有一点儿动静。

“老爷,似乎有些不大对头啊。”老富贵儿的眉头紧皱,原以为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发难,结果小一个时辰过去了,人影都没一个。

“平时这牢里的狱卒都很守时间,不管是送饭还是巡视,都不会误事,更不间隔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可是您看今晚,竟连一个人都没有,这很不正常啊。”

这不是废话么,谁看不出来?!

李丰满轻摇了摇头,心神一直紧绷了一个时辰,结果屁都没放了来一个,肚子还被饿得咕咕叫,不管是李丰满还是老富贵儿,心里都有些不太爽。

“咦?老爷你看,这牢门上的锁竟然是虚锁着,根本就未曾锁实!”目光不经意地扫向牢门的落锁位置,老富贵儿很快就瞧出了异常,忙出声向李丰满禀报。

李丰满神色一动,目光也落在了牢门外的铁锁之上,好像还真是,铁锁是虚搭在一起,不细看的话根本就瞧看不出。

“太好了,我这就出去找他们叫吃的去!”根福咧嘴一乐,抬脚就要去打开牢门,却被李丰满与老富贵儿齐声制止:“根福,莫要轻举妄动!”

根福止步,不过脸上却是极不情愿,摸着自己的肚皮报怨道:“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只是去要些吃食而已,能有什么关系?”

被关进来的第一天他们就曾直接越狱归家,结果不是也屁事没有吗,为毛这一次就不行了?

“臭小子,老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全都忘了吗?”老富贵儿忍不住踹了根福一脚:“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有诈!”

他们自己破门而出,跟别人特意给他们留了个门引诱他们出去,完全是两个概念好吗?

“老爷,”喝住根福之后,老富贵儿又扭头向李丰满道:“老奴怀疑,涪川县这是在故意引诱咱们越狱,说不定现在狱门之外,已经有大批的差役在等着咱们出去呢?”

钓鱼执法!

李丰满的脑袋里面蹦出了这四个字,只是这有些解释不通啊,赵宣明明已经表过态了,按理来说不会再出尔反尔,故意来为难他们,可是现在,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黔州郡守又向他施压了?

“根福,我去那边的牢房,把里面的犯人放出去几个。”李丰满抬手指了指距离他们有十数米外的牢房,轻声向根福吩咐了一句。

当初因为一些私秘的原因,李丰满所在的牢房在整个县狱的最里端,是一个独立于所有监牢的独间,周围数米之内没有别的牢房,为了保密与安全,赵宣更是直接将靠近这间牢房的其他监牢也全部清空,确保李丰满周围的十余米内,没有一个生人。

记得当时,为了清空牢房,有几个重刑犯不甘与他人挤在一处,甚至还暴发了一场不小的动乱,有几人还曾指着李丰满所在的监狱,出声威胁。

后来听牢内的狱卒提起,那五人好像都是山匪,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有不少无辜路人的鲜血,都已判了死罪,等到秋后就会集体开刀问斩。

全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既然怀疑有人在钓鱼执法,李丰满自然就想到了那几个曾经威胁过他的重刑犯,让他们出去试一试水,想来也是极好的。

如果事后证明只是一场误会,并没有什么凶险,大不了让根福再把他们捉回来也就是了,不会误事。

根福应声,迫不及待地落锁开门,走到李丰满所指定的那间牢房,抬手往牢门处的铁锁一拍,啪嗒一声,铁锁应声而落,牢房里几个饿着肚子心情极为暴戾的囚犯纷纷冲出牢房。

狠瞪了根福一眼之后,慑于根福两多高铁塔一般的身材,没敢去找根福的麻烦,冲根福拱了拱手,然后便先后冲出了狱门。

一如李丰满与老富贵儿所料,平素里一向看守得最为严密的县狱狱门,竟然也是虚掩,没有上锁不说,门外竟然连个守卫都没有。

五个穷凶极恶的死刑犯一出门,面上便显露出狂喜之色,二话不说,分从五个方向,撒腿就往外逃窜。

哪怕他们也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妥,不过他们都是马上就要被斩了脑袋的死囚,哪里在还会去顾忌太多,至少这是一个可能会活命的机会,死也不能错过!

根福小心的躲地狱门里面,探着脑袋向外观瞧,眼见着五名囚犯已经快要跃过县狱的围墙,就在根福准备着冲出去再把五人给一一擒回来的空当,门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阵的破空之音。

嗖!嗖!嗖!

这是弓弦被拨动,箭矢破空而出的声音,根福的双眼一阵紧缩,眼中的倒影里,有十余只箭矢分别从四个方向纷纷射向五位囚犯。

“啊!”“啊!”“啊!”

连着五声惨叫,五名囚犯无一幸免,全都被暗中射出的箭矢射穿身体,落地而亡。

果然有诈!

根福恼怒地紧握了握拳头,想起李丰满刚和的吩咐地,他并没有冲动地冲出门去,而是飞速返回牢房,将他刚才看到的一切细细向李丰满禀明。

“外面竟然埋伏了十余位弓箭手?!”

李丰满与老富贵儿全都倒吸了一冷气,赵宣这是要做什么,赶尽杀绝还是杀人灭口?

幸亏刚才李丰满多了一个心眼,拿几个死刑犯去试了一下,否则他们三人若是再像之前一样冒然出去,肯定也会落得那五人一样的下场。

饶是根福身强体壮,武艺高强,可是外面那毕竟是十余把弓箭,他能躲得过一支两支暗中射来的箭矢,难道他还能连着躲过十几支吗?

就算根福躲得过,李丰满与老富贵儿肯定会被射成刺猬,这根本就是一场专门针对他们三人的绝杀。

“赵宣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李丰满沉声道:“若是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黔州府那边来人了。”

李丰满的心中瞬时就有了判断。

赵宣就是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这么明显得罪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唯一的解释也就只有黔州府那边派人来接管了涪川县。

老富贵儿心有余悸道:“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如果咱们没有疑心,而是直接出去狱门,就算是被人射杀,最后也肯定会落得一个越狱潜逃的罪名。”

“老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老富贵儿轻声向李丰满关道:“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他们现在明摆着就是在逼咱们出去。”

一天不吃饭饿不死,但是如果一天不喝水的话,那可真有可能会要了人命,现在毕竟是夏天,监牢里面又闷又热,坐着不动就是一身臭汗,没有水份补充的话,真的是很难忍受。

哼哼!

根福突然提着鼻子轻嗅了嗅,嗡声嗡气地向李丰满与老富贵儿说道:“少爷,爹,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是烟!”

老富贵儿的面色突然大变,忍不住高声叫骂道:“这帮王八羔子,他们竟然要用烟熏咱们!”

第263章 简直就是变态

县狱里面最高一层的阁楼上。

赵宣、范征、陈得文、赵青衫等一众涪川本地官全都神色紧张地躬身而立,在他们的身前,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文士很随意地坐在阁楼的边上,手中端着茶杯,目光不时往县狱的大院之中瞄上一眼。

看到院子里被射杀的五具尸体,中年文士小饮了一口茶水,淡声向赵宣等人问道:“这其中,可有那个假冒废太子之人?”

赵宣没有说话,赵青衫恭声回道:“回朱大人话,这五人皆是狱中死囚,并无李丰满。”

县狱主归赵青衫这个县尉管理,对于牢狱之中的情况,也只有赵青衫最为了解。

“死囚?”朱大人不满地瞥了赵青衫一眼,轻声斥责道:“既是死囚,为何能够越狱而出,你们涪川县就是这样看管犯人的吗?!”

“是下官监管不利,请大人恕罪!”赵青衫低头认错。

赵宣则在一旁不屑地轻撇了撇嘴,出来的不是他所期望的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就兴你下套引诱别人越狱,还不许他人看管不利出现意外了?

赵宣很看不起朱温言这种惺惺作态假仁假义的样子,身为一郡之首,想做什么直接去做就是,还非要玩这样的花花绕绕,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算计他人,低级!

“确定李丰所在那个牢房的房门是虚锁着的吗?”又过了片刻,见里面再没有什么动静,朱温言忍不住再次出声向赵青衫确认。

赵青衫回道:“确认无误,不止牢门虚锁,一个下午都没有给他们送水送食,想来现在他们已是饥渴难忍。”

这种天气,一顿饭不吃东西无所谓,但是几个时辰不喝水,却是让人难以忍受。为了不引起李丰满几人的疑心,不止是李丰满一所牢房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整个县狱内的所有囚犯皆是如此。

依着李丰满之前的性子,受到了这样不公的待遇,他肯定会跳出来找县衙的人理论,只要他自己从牢房里出来,踏出县狱的大门,这一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就像刚刚那个五个倒霉蛋一样,死了也是白死。越狱逃脱,击毙不罪,这是朝庭的律法。

“既然如此,那为何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任何动静?”朱温言显得有些耐,“算了,管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之处,本官没有那么多闲心在这耗着,直接生火,将他们给本官熏出来!”

“大人不可!”赵宣突然站出劝阻:“县狱之中并非只有李丰一人,除了李丰主仆三人之外,还有其余囚犯三十余众,大人这一放火,岂不是把所有人都置于险地,万一有人因此而亡,下官怕是不好对本县的民众交待!”

刚死了五个死囚也就罢了,本就是将死之人,提前暴毙也不会有人过于追究。

但是其余人等就不同了,一个小小的涪川县狱,又能有几个重刑犯?大部分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了不起就是打架伤人,或是坑蒙拐骗,有罪但却不致死。

若是这么多不是死罪的犯人一下全都死在了县狱之内,赵宣这个涪川县令也就别想再干了。

朱温言此举,简直就是在断他的官路,不能忍。

“赵大人!”朱温言不满地瞥了赵宣一眼,淡声道:“你要搞清楚,若非是你办事不利,迟迟没有将李丰就地正法,本官何至于会连夜赶到这涪川县来,本官这可是在替你擦屁股,别不识好歹!”

“莫要忘了,钦差刘总管可是死在你的辖区,死在你们一众县吏的面前,不尽快找个替死鬼出来顶罪,不止是你,便是我这个黔州刺史也难逃干系!”

赵宣并不退让,直声道:“有劳朱大人挂怀,不过此事有晋阳公主与程怀弼将军为下官作证,将来便是有上差再临,下官也是不惧!”

赵宣再次将晋阳公主与程怀弼搬出来,希望能让朱温言有所收敛,结果,朱温言撇嘴一笑,不以为意道:“晋阳公主身份尊贵,但毕竟年岁尚幼难免会受人蒙蔽,她的话,不足信。”

“至于程怀弼,他一个右金吾将军,凭何插手黔州地方上的政务,干预地方官员办案,他脑袋不想要了?!”

几句话,朱温言便将晋阳公主与程怀弼所有的优势全部摒弃不理,这里是黔州,只有他这个黔州刺史才是真正的当家人,除非是有圣上的旨意,否则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公主不比皇子,除了一个尊贵的身份之外,手上没有一丝权力,朱温言就算是驳了她的面子,皇帝也不会以此来怪罪他。

相比较而言,一个身负圣命的钦差死在了自己的地头上,这才是朱温言最在意也最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

赵宣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他与朱温言不同,他只是一个七品县令,芝麻大的小官,不管是谁他都得罪不起。

而朱温言,是黔州刺史,正正当当的正四品,位高权重,说是一方封疆大吏也不为过,他自然有说这种不给公主殿下面子话语的底气。

“刺史大人说得是,不过狱中的那些囚犯全都罪不致死,还望大人能够三思而行,给他们留一条生路。”赵宣不再跟朱温言争辩李丰该不该死,继续为余下的那三十余囚犯求情。

朱温言深看了赵宣一眼,淡声道:“赵大人一心为公,本官也甚为钦佩。放心好了,本官也并非是那种毫不讲理的嗜杀之人,只是让人熏些烟而已,又不是要火烧牢房,死不了人。”

言罢,朱温言冲属下摆了摆手,这里毕竟是赵宣的主场,他的面子还要顾全一些,毕竟赵宣可不止只是一个小小的涪川县令那么简单,朱温言也不想将他得罪得太狠。

“多谢大人!”赵宣拱手道谢,之后便乖乖地站在一边,不再多言。

能做的,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到,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已非他所能左右,李丰到底能不能在这场灾祸之中救得一线生机,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很快,监狱之中便冒起了白烟。

由淡转浓,烟尘滚滚,站在阁楼之上,赵宣甚至都能清楚地听到监狱之中囚犯们惊异失措的高声叫喊,赵宣的眉头一皱,这已经不止是简单地烟熏了,这么浓的烟雾,时间稍久一些,可是要出人命的!

有心想要上前再度劝说,却被身边的范征给紧紧扯住了衣袖,赵宣扭头看向范征,看到范征正是忧色向他摇头,“赵大人,此刻不宜在与刺史大人争辩,否则必会触怒刺史大人,到时反而会事得其反。”

范征嘴唇微动,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赵宣一人能勉强听到。

赵宣闻言,面现纠结之色,抬头看到朱温言越发阴沉的面色,身子一软,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听了范征的劝说,没有再度站出来质疑朱温言的决定。

范征长松了口气,还好,赵宣没有太过冲动,否则今天他们这些涪川县的本地官吏,估计都落不得好。

朱温言此次亲自从黔州府赶到涪川这种小县城,意思不言而喻,人家就是冲着要搞死李丰满的目的来的,他现在连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的面子都不再给,又岂会在意他们这些小小的芝麻官吏?

形势比人强,出了事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他们这些小官小吏,只要做好他们的墙头草也就够了。

这,才是他们这些底层官吏的生存之道。

“怎么还无人出来,难道他们真想在里面被活活熏死不成?”朱温言的神态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刚刚五个死囚犯的意外出现,就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猜测可能是李丰满已然识破他们的设计,所以故意放出了五个替死鬼。所以朱温言才会毫不犹豫地实施了第二套烟熏的方案,结果显然并不理想。

“赵县尉!”朱温言扭头看向赵青衫:“这座县狱之中,除了这个正门之外,可还有其他隐蔽的出口?”

赵青衫直接摇头否认:“刺史大人放心,整座县狱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所有的牢房的墙壁全都是由青石堆彻,厚约三尺,坚固异常,就连墙壁上预留采光透气的窗口也只有巴掌大小,除了正门之外,没有人能从县狱之中成功走脱!”

对于县狱的防御,赵青衫信心十足,任由你有通天的本事,只要进了牢中,那就是上了嚼子的牛马,翻不出什么花花来。

事实上,上一次根福带着李丰满从县狱之中从容走脱,也未尝没有他们故意纵容的意思,否则他们二人绝对走不出去。

朱温言眯着眼睛:“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何还不出来?逃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呆在里面,却一定会被活活熏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看不明白?”

时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里面囚犯的呼救声已然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少,如果李丰三人仍在县狱之中,不可能会一直没有任何举动。

毕竟他们牢房的房门是开着的,他们有挣脱牢笼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不止是朱温言,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渐渐生起了疑惑,难道李丰主仆真的宁愿被活活熏死在牢中,也不从狱中出来?难道他们就不怕,这真的是失火,真的会被熏死在里面?

“朱大人!”赵宣终于再忍不住,再一次站出身来,“刺史大人,再不停止的话,可能就真的要出人命了,下官请您高抬贵手,狱中那些犯人罪不至死,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朱温言面沉似水,突然抬手冲下面的人吩咐道:“行了,把火熄了吧!”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铲除李丰这个祸害而已,并不是要乱杀无辜,三十几条人命,哪怕他是黔州刺史,也承担不起。

赵宣神色稍松,拱手向朱温言道了一句谢后,便又退回身去,继续装起了哑巴。

“小六,你带人进去看看。”朱温言冲身边的护卫吩咐了一句,燕小六应声领命,直接从阁楼上一跃而下。

十余米的高度,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安稳落在了地上,引来众人的一阵侧目。

好身手!

赵青衫心中暗赞,不过就是有点儿骚包,明明有楼梯不走,偏偏要刻意显露一手,骚包得有点儿过份了。

狱门从刚刚那五名死囚闯出来之后就一直敞开着,燕小六轻松就闪身进入门内,消失在还未完全消散的浓烟之中。

阁楼上的众人全都密切关注着狱门的出口处,静静地等等丰燕小六或是李丰满等人的出现。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整整过了一刻钟之后,县狱之内之前已经平息下去的呼救叫嚷之声又开始恢复,显是被熏晕过去的那些犯人已然苏醒。可是燕小六却好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露头。

朱温言的面上现出焦躁之色,这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燕小六却迟迟未归,莫不是在牢房里面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就在朱温言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准备再派人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在县狱外围东侧的屋顶之上,燕小六的身影突然出现,并一路纵身飞跃,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再度回到了阁楼之上。

众人哑然。

不是说县狱并没有别的出口吗,为何燕小六明明没从正门出来,现在却身处在县狱之外?

“小六,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朱温言切声向燕小六询问。

燕小六喘了口气,躬身回道:“大人,那李丰主仆三人,已然从狱中走脱,刚才属下一路追踪而去,他们此刻已然回了李府。”

“什么?!”

“这怎么可能?县狱牢固异常,不经正门,他们如何能够走脱?”

众人心中惊疑,不过想到刚刚燕小六出现的方向,他们又不得不思虑其中的可能性。

合着他们在这里熬夜等了半天,想要来个瓮中捉鳖一劳永逸,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在牢中,早就回家吃饭去了!

这又是埋伏又是烟熏的折腾了大半夜,到头来反倒成了一个笑话,朱温言的面色阴沉得厉害,抬头看着燕小六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牢房后面的墙上,砸了一个大洞,一人多高,寻常人都能轻松从中逃离!”

燕小六没有隐瞒,轻声给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但又实实在在的答案。

三尺厚的石墙,竟被人给生生砸出了一个两米余高一米余宽的门形大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燕小六自己都不敢相信。

牢房里面一无兵器,二无器械,想要砸出这么大一个洞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燕小六看得分明,墙壁都是由砖石彻成,坚固异常,就算是他用腰间的利器也不见得能够劈开巴掌大的豁口,可是李丰三人却生生凿开了那么大的一个洞口,简直就是变态。

想要出去的话,明明不需要开那么大的洞门,只需一个几十公分的圆形洞口就可。

但是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们却还有闲心把洞门开得这么宽阔,甚至在洞门的上方还特别凿成了一个完美的拱形,这特么得有多闲的人才会做出这样变态的事情来?

一想到那个上面带着完美弧度的拱门洞口,燕小六就没来由得感觉一阵蛋疼。

第264章 不给面子

蹭蹭蹭!

朱温言倒腾着两条大长腿快速下了阁楼,不顾着县狱里面仍有残余的白烟一头进了狱门。

赵宣众官吏也急步紧随其后,他们心中也甚为好奇燕小六口中所说的那个一人多高的门形豁口。

县狱的墙壁多是由石砖彻成,坚固异常,平常人哪怕是用铁锤不停地敲砸,没和几个时辰也休想将墙壁凿穿,更别说是开一个两米余高一米余宽的巨型孔洞了。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贼不靠谱!

一路行来,已经有不止一人鄙夷地看向燕小六,吹牛逼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李丰满三人所在的牢房里面,除了木头就是稻草,连一点儿铁皮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墙壁上开出那么大的洞口?

对此,燕小六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儿解释,一切猜疑与不解,在这些人真正看到那个夸张的洞口之后自然会真相大白。

事实上,直到现在,燕小六都还处在一阵懵逼的状态,因为若不是亲眼所见,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在三尺厚的石墙上凿出了这样惊人的逃生通道。

没错,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刚刚燕小六已经向清醒过来的犯人确认过,在烟雾刚刚开始升起的时候,李丰所在的牢房还完好如初。

从烟雾升起,到燕小六奉命进来探查情况,前后总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李丰牢房内的洞口从无到有,李丰三人顺势而逃,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在天方夜谭一样。

所以燕小六心中震惊非常,可是却并没有立即去向朱刺史禀报,在石墙上开了一个巨型洞口就已经让这些人疑神疑鬼,若是再告诉他们,这个洞口竟是在一盏茶之内被人生生凿开,这些人一定会以为他疯了。

“咳咳咳!”

监狱里面余烟未消,空气污浊不堪,一进来就有官吏在不停地咳嗽,不由自主地用衣袖遮掩口鼻,可想而知在一刻钟前,这里面还是浓涸弥散的时候,呆在这里面的那些囚犯是何等地难过。

“救命啊大人!水,给点水喝吧!”

“求求你们了,给点水吧,我都的嗓子都快要干死了……”

入口入的十余间牢房里,零散地关押着三十余位囚犯,乍然间见到有人进来,已经苏醒过来的囚犯直接高声呼救,隔着木制的栏杆向过道里的众人伸出双手,一脸地渴求。

可是却无一人去理会他们,朱温言一马当先,直接向县狱的最里端走去,赵县尉在他身后半步距离处为他引路,在他们二人的后面,县丞,主薄,还有一众护卫紧步跟随。

赵宣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后面,听到两边囚犯的呼救声,遂轻声向一直随在他身侧的总捕头赵得柱吩咐道“去跟衙里的兄弟们说一声,马上送些清水还有吃食到县狱来,这些囚犯不能死。”

赵得柱恭声道“大人仁慈,卑下这就去办!”

应了一声,赵得柱悄悄放慢脚步,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缓缓退出县狱的大门。他也有些看不惯朱刺史这种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的做派,为了杀一个死囚,竟然不惜让牢中其余三十余位犯人一同陪葬,简直就是惨无人道。

还是他家大人心性纯良,不愿看着这些无辜之人惨死,所以才屡屡进言为他们求情,否则,这三十余人可能真的会被活活熏死。

好在,狱卒一直都在班房候命,赵得柱轻易就找来了帮手,没两分钟就陆续有人带着水和食物疾步进了牢房。

县狱的最里端,李丰主仆三人所在的牢房,朱温言已然率先赶至,正与赵青衫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牢房后墙上的那个巨型洞口。

凉风习习,阵阵从洞口之外吹拂到牢房之内,与之前县狱过道里的污浊空气相比,这座牢房里的空气简直清新得一批。

朱温言的面黑如墨。

赵青衫的嘴巴惊讶得可以放下三个鸡蛋。

后面陆续赶来的官员与护卫,在看到那个不停往牢房内送着清风的巨型洞口,亦是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在了地上。

燕小六果然没有撒谎,在李丰的牢房里,竟然真的有一个拱形的巨型门洞!

“傍晚晋阳公主与程将军离开的时候,下官特意派人过来打探过,那时还一切如常……”

惊讶过后,赵青衫轻声向朱温言禀报,唯恐这位朱刺史在恼羞成怒这下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们涪川县的头上,说他们与犯人内外勾结,私放重犯什么的。

依着刚才朱温言诱杀李丰的手段来看,这位刺史大人的节操极为有限,未必不会如此行事。

朱温言的面色难看,并没有理会赵青衫的解释,而是扭头向已经走到他身侧的燕小六询问“小六,你来说,事实真是如此吗?真的有人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不依靠任何器具,就能开凿得出如此精致的拱门?”

朱温言用了精致二字。

可见,洞口上面极为规则的拱形曲线对他的刺激极大。

蒙鬼呢是吧?真把他朱某人当成是傻瓜了是吧?

若是嫌犯匆忙逃窜,谁特么会有闲心把一个逃生通道搞得这么……艺术?

这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工作,涪川县这是在忽悠他!

朱温言很生气,这是有人在污辱他的智商,而且还是这般明目张胆地羞辱,坚决不能容忍!

真当老子傻瓜么,在行事之前会不事先派人侦探一二?

朱温言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静待着燕小六的回复,事前,就是燕小六在负责打探这方面的消息,对于燕小六,朱温言一向都极为信任。

“大人。”燕小六很明白朱温言现在的心情,不过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轻声在朱温言的身侧禀报道“赵县尉说的并无虚假之处,这座牢房内的墙壁在一个时辰之前,确实是完好无损,而且这洞口残留的痕迹以及地上的碎石散布,无一不说明,这处洞口确实是新近才被打穿。”

燕小六并没有把他刚才询问那些囚徒所得到的消息说出来,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一个时辰的时间朱温言就已难以接受,如果再把这个时间缩短至一盏茶,朱温言估计连他燕小六都要怀疑了。

赵青衫不由挺起了胸膛,看向燕小六时也感觉这小伙倍精神,顺眼了许多。

“竟真是如此?!”朱温言深看了燕小六一眼,不得不开始接受眼前看到的这个事实。

一个时辰,李丰三人破墙而出不说,还特么修了一个看上去还很不错的拱门!

虽然很荒唐,很匪夷所思,但是燕小六说出来的话,朱温言还是很信任的,他不得不承认,李丰三人,确实很有些本事。不但看穿了他的诱敌之计,甚至还在末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刺史大人明鉴!”这时赵宣也从后面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拱手向朱温言禀道“李丰身边有一仆从名唤根福,此人天生力大无穷,据说徒手就可裂开山石,之前下官还以为这只是传言,现在看来,传闻并非皆是虚假,那个根福,可能真有如此能耐!”

朱温言眉头直皱“赵大人说的可是那个在人群中劫持了刘钦差的那个暴徒?一个小小的仆从,他真有如此能耐?”

在来之前,朱温方也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对于李丰及其身边的人也做过一些研究。

根福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钦差刘英就是间接死在了他的手上,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仆从的身手了得,冒然闯入牢中或许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朱温言才想出了之前的诱杀之计。

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还是败坏在了根福这个贱奴才的身上。

徒手开山裂石,这不是只有那些习惯了吹牛逼的野史或是神话异志上才会存在的人物么,现实生活之中怎么可能会真的有?

朱温言再次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有些不太够用。

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些人在联起手来骗他?

“其实下官也是不信的。”赵宣目光在拱门洞口停留了片刻,淡声道“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下官不去相信。那个根福,真的是异常危险,有万夫不挡之勇,不能小觑。”

徒手开山裂石,确实有些扯淡,但是眼前似乎也就只有这样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根福的本事,赵宣可是曾经亲眼见过,就在三天前的李府后宅,根福在上百衙役的围攻之下,几个起跃之间就将刘英给控制在手中,让所有人对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一举改变了李丰当时束手就擒的颓势。

那时,赵宣心中就有这样一种很直观的感觉,这个根福,简直就是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绝世猛将,不可力敌。就算是他当时没有劫持刘英,他们那一百来号差役估计也挡不住他。

所以,对于根福,无论是赵宣,还是衙内的其他官吏差役,都有几分发自心底的忌惮。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谁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

朱温言不屑撇嘴“再厉害,他能躲得过万箭齐发?本官手下有神射手二十余人,每个人都能百步穿杨,他若敢胡来,本官保他有来无回!”

“小六!”朱温言提声向燕小六问道“你能确定,李丰三人现在确实已经归家?”

“属下确认!他们此刻正在家中用餐,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只是确认了他们三人的身之后,便即刻赶回。”

“很好,既然目标已然确认,现在你们就随本官到李府去捉人!李丰三人本就是死囚,现在又敢私自越狱归家,当是罪加一等,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朱温言一挥手,再度转身出去,气势汹汹,杀机凛凛。

赵宣一阵心惊胆颤,小跑着追上朱温言的脚步,轻声向其提醒道“刺史大人,晋阳公主殿下与程怀弼将军此刻都在李府暂住,咱们若是这般直闯过去,怕是会引得贵人的不喜,下官觉得咱们是不是……”

朱温言一瞪眼“怕什么?本官还是那句话,这里是黔州,是我朱某人的辖地,本官办案,自有大唐的律法可依,还轮不到程怀弼一个军职在这里指手划脚、胡言乱语!”

朱温言没有提晋阳公主,但是显然,他已下了决心,连晋阳公主的面子都不准备给了。

赵宣一声轻叹,你特么想要作死,麻烦不要带上我们好不好?

连他这样一个远在山区的小县令都知道,晋阳公主深受当今皇帝的喜爱,同时又是皇太子的同胞妹妹,身份尊贵异常,不能轻易招惹。

赵宣不相信,朱温言会不知道这些,可是即使如此,他仍一意孤行,非要与晋阳公主作对。明面上看似乎是一心为公,想要将李丰绳之以法,实际上呢,谁看不出来他是别有用心?

“哎哟,哎哟!”

劝说无果,赵宣面色一变,突然就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额前时有冷汗浸出,看上去似乎确实痛苦异常。

“朱大人,下官……下官突然腹痛不止,怕是不能陪同大人一同去李府捉贼了,实在是惭愧得很……”

坐在地上,赵宣抬头看着面色阴沉,目光喷火,恨不得想要杀了他的朱温言,很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病遁的意图。

看出来了又怎么样,老子就是肚子疼,疼得都走不动道了,你奈我何?

就算是事后朱温言会给他穿小鞋,赵宣也是认了,他绝对不会跟着朱温言一条道走到黑。说白了,他并不看好朱温言,不说李丰满身边的那个根福,程怀弼也不是简单的祸色。

朱温言这般不给面子的上门打脸,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朱温言只是一州刺史而已,真当他能与身负圣意且有圣旨在身的刘英相比?

刘英是钦差,代表着圣上的威严,所以上一次他带人去李府才没有遇到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的坚决抵抗。

而朱温言是哪根葱?无论是晋阳公主还是程怀弼,谁又真的会将他放在眼里?

“哎哟!哎哟!”

范征也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赵宣的旁边,高声叫痛叫,“疼死我了,赵大人,怕是咱们二人晚上的伙食有些不大干净,下官这肚子也是疼得厉害,不行了不行了,疼死我了!”

范征的表演更是夸张,抱着肚子在地上翻开覆去,惨叫之声不断!

主薄与县尉见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全都捂着肚子不能行走,二人彼此对视了一阵,正在考虑着要不要也不要脸一把先逃过这一劫再说,却听得朱温言阴沉着声音道“行了,既然赵大人与范大人病了,那就在此留守即可,本官不强求。不过二位大人对本官的情谊,本官算是记下了!”

说完,朱温言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陈得文与赵青衫的脸上,“陈主薄,赵县尉,你二人不会也同赵、范二位大人一样,也吃坏了肚子吧?如果是,尽管说出来,本官也允你们留下养病!”

陈得文与赵青衫全都一个激灵,连忙摇头摆手“劳刺史大人挂怀,下官好得很,好得很!”

“既如此,那就随本官一同前去拿贼!”

朱温言一声冷哼,冲着还坐在地上叫惨的赵宣与范征一甩衣袖,大步向前走去。



第265章 以彼之道,反施彼身

眨眼之间,县狱之中便瞬时清静下来。

朱温言带着主薄、县尉及燕小六众人匆匆离去,只留下赵宣、范征以及几名狱卒在原地留守。

过了片刻,再听不到院外的脚步与喧闹,赵宣病痛不堪的表情瞬时一收,人也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没事儿人一样地拍了拍屁股及下摆下的灰尘,低头向还没起身的范征说道:“差不多得了,范大人,人都已经走远了,该起来了!”

范征叫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同样没事儿人一样地翻身站起身来,往县狱院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真的全都走了?呼,走了就好,被刺史骂一顿,总好过去开罪晋阳公主殿下与卢国公家的三公子。”

“不是我说,这位朱刺史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过?这假冒废太子的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倒好,偏偏要上赶着往上凑,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范征不忿地出声报怨,心里面一点儿也不认同朱温言的种种针对李丰的做派。

仗着自己刺史的身份,硬要诱杀晋阳公主与程怀弼都要保护的李丰,这简直就是在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蠢到家了。

赵宣微微摇头:“行了,别再报怨了,刺史大人不是傻瓜,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咱们人言轻微,还是不去瞎掺和的为好。”

“赵大人说得是,刚刚确实是下官失言了。”范征点头道:“就是可惜了陈主薄与赵县尉,死要面子活受罪,拉不下脸来,不得不跟着朱刺史一同前去李府,这一遭,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免不了要遭公主殿下与程将军的记恨,以后可能都没好日子过了。”

赵宣淡然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过他们不是主犯,只是被朱刺史胁迫而被动成行,晋阳公主与程将军应该不会跟他们这些小人物斤斤计较。”

赵宣回头四顾,看到县狱里面被烟雾熏得乌黑一片,虽然并不是真正地失了大火,但是这到处飘散的烟灰还有牢门墙壁上点染的墨色,却是极难清洗。

朱刺史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就搅得他们整个县狱里面乌烟瘴气,甚至连未到死期的死囚都提前死了五个。所幸的是,朱刺史就是他涪川县的顶头上司,否则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赵宣、范征等人根本就兜不住。

让仅剩的狱卒在给囚犯们送过水和吃食之后,立即开始打扫狱中的卫生,还有李丰所在的那个牢房里的巨洞,也必须要找专人过来牢牢彻上,将洞口堵死,否则有这样一个奇葩的后门存在,他们还能关得住谁?

“我范某人凭生极少服人,但是今天,对于这位李丰掌柜,我不得不写一个大写的服字!”提起那个极有艺术气息的拱形门洞,范征忍不住伸出了右手大拇指。

这世上牛逼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能够做到像李丰主仆这么牛逼的主儿,他确实还是头一次见。

没看到朱温言在见到那个拱门的时候,脸都快要被气绿了吗?

赵宣轻轻点头,能够识破朱温言的诱杀计划并轻松逃脱,李丰确实有几分本事。

只是可惜了开头的那五个替死鬼,正常情况下明明还有两个多月好活,现在却被人提前给送上了断头台魂归地府,可是为什么看到那五个死囚惨死在埋伏在暗处那些弓箭手的手中时,他的心情竟还有一点点地小愉悦呢?

对于那五个山匪,赵宣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如果不是顾忌影响,顾忌大唐的律法,早在将他们捉回来的时候赵宣就直接让人把他们给砍了。

“赵大人,”见赵宣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走,范征紧赶两步走到他的身侧,轻声问道:“你觉朱刺史此去揖凶,会不会真的与晋阳公主及程怀弼撕破脸皮?区区一个冒牌的货色,那二位贵人真的肯为了他而得罪一位州郡刺史?”

朱温言为了一个囚犯去开罪一位公主与一位将军自然是极为不智,但是相对的,晋阳公主与程怀弼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在黔州与当地的刺史对着干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几乎就是一种两败俱伤的局面,争端一起,对他们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李丰,何德何能,竟能引得晋阳公主与程怀弼对他如此维护?

“那可说不准。”赵宣道:“朱温言铁了心的要杀李丰,而晋阳公主已是不止一次出言庇佑,上一次在刘英总管的跟前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连皇上的圣旨晋阳公主都敢提出质疑,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黔州刺史了。”

“至于程怀弼,刘英总管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做到两不相帮,但是现在刘英已死,他自然是要站在晋阳公主的一边。这一次朱温言前去,肯定讨不了好,一个弄不好,可能真的会起大的冲突。”

范征的面色微变:“不能吧?吓唬吓唬也就得了,朱温言他真有胆子对晋阳公主对程怀弼动手?他不想活了?”

范征觉得不太可能,朱温言又不是疯子,哪能逮谁咬谁?

“晋阳公主他自然是不敢,但是程怀弼就不一定了。”赵宣道:“程怀弼身边的禁卫总共也就才二十余人,而朱温言这次过来,可是带了足足有五十名侍卫,其实二十名都是神箭手,程怀弼纵是再厉害,人手不足他也是徒之奈何。”

“再者,朱温言的真正目标是李丰,只要威慑住程怀弼,一切都不是问题。就是不知道,程怀弼会不会为了一个假的废太子而真与朱温言拼命。”

赵宣看得很透彻,不管是朱温言还是程怀弼全都心存顾忌,现在就看他们两个谁的心更狠,谁的意志更坚定。

如果程怀弼能够坚持到底,誓死都要护卫李丰的周全,赵宣敢断言,朱温言肯定会怂,他并不是真的敢对皇城的禁卫动手,万一真的伤了甚至是杀了某个禁卫,他亦吃罪不起。

“大人说得在理。”范征点头附言,见赵宣出了县狱的院子并没有直接回县衙,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轻声问道:“赵大人,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赵宣也不隐瞒,直声道:“闲着也是闲着,自然是跟上去瞧个热闹,如果范大人也感兴趣的话,不妨一起。”

范征连连点头,看戏,这可是他的最爱。

李府。

朱温言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一挥手,手下的众人便自发上前,将李府的前门给团团围住,同时后门处也安排了几个弓箭手守着,不许任何人溜走。

不止如此,李府左右两面的围墙之上,也有几个弓箭手悄悄地潜伏了过去,找到最佳的伏击地点,静静守候。

王朝坐在院子里,白色的小褂敞着胸膛,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热茶,正在对月纳凉。看到几个不经允许便偷偷闯进他家宅院趴墙头的弓箭手,不由呵呵乐了。

还真有这么不长眼的人,竟然敢趴他们老王家的墙头,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胡莱,你去,把那几个碍眼的家伙给老子弄下来,看着心烦!”

一挥手,向站在身边的小年轻吩咐了一句,胡莱嘴角一翘,等得就是这句话。

几个起跃之间,胡莱已悄身跃上了墙头,来到了那几个潜伏的弓箭手身侧。而那几人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对面的院子,分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啪!”“啪!”“啪!”

三声轻响,就好像是三块小石子落在了地上,三个弓箭手的身体在胡莱的巧劲抛射之下,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的正中,王朝的坐椅之前。

“王头儿,人已经带到,要灭口吗?”胡莱再次回到王朝的身边,轻声询问。

王朝摇头斥道:“灭什么口,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暴戾,你当老子这里是屠宰场吗?”

胡莱瞬间低头闭嘴。

“这个朱温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在县狱胡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找上门来,真当他是一州刺史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老子一个以前一直呆在皇上身边的暗卫副统领都不敢像他这么嚣张,他凭什么?”

王朝很不忿,不就是想要安心养个老嘛,怎么老是有人来找麻烦,难道是老子这几年太低调了?

“头儿,要兄弟们出手把那个破刺史擒过来吗?”胡莱别有用心地怂恿着:“属下还从来都没有扇过一州刺史的脸呢,要不咱们试试?”

王朝翻了翻白眼,妈蛋,老子刚才是在吹牛逼你都看不出来吗?还扇一州刺史的脸,那赖好也是一方的封疆大吏,你去扇一个试试?

没有合适的理由,扇了他,就相当于是扇了朝廷的脸面,到时候皇帝第一个就饶不过他们。

他们现在的职责是护卫废太子的周全,不得干涉地方政务。朱温言此来可是打着捉拿囚犯的旗号,没毛病。

见王朝似乎不同意,胡莱仍不放弃:“那咱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地县狱,这个姓朱的孙子可是铁了心地要置废太子于死地,这可是在打王头儿你的脸啊,这您也能忍?”

王朝扭头瞪了胡莱一眼:“滚!”

胡莱一缩脖子,嗖的一下就迅速逃离。

“纸老虎,你带兄弟们去周围摸一遍,把那几个弓箭手全都打晕仍到后面的大街上去。”王朝轻声向身边的赵子虎吩咐了一句,“另外,给我看着点儿胡莱那小子,他若敢胡来,把他身上的毛全都给老子拔了!”

赵子虎邪邪一笑,乐呵呵地转身离开。走的时候,顺便把王朝面前的三个弓箭手也给拖了下去。

弓箭手是一个大威胁,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就便偷偷地在某个地方给你一箭,防不胜防,必须要提前消灭。

至于朱温言及其手下的那些人,交给程怀弼去对付就够了。他们是暗卫,是影子,躲在暗处防护才是他们的长处。

“朱温言,呵!”王朝手中的蒲扇轻挥了挥,目光不屑地朝着李府大门的方向瞥了瞥,轻轻摇头。

一个废太子而已,竟然连一州刺史都给牵扯了进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不知道在解决了这个黔州刺史之后,还会有什么人再蹦出来,心好累啊。

隔壁。

程怀弼已经知晓了朱温言赶至的消息,事实上在李丰满三人回到府里,并从他们嘴里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程怀弼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去侦探,同时也在府里做好的必要的防范。

只是他没有想到,朱温言竟然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有丝毫顾忌,竟带人直接找上了门来。

此刻厅中,李丰满正悠闲地喝着茶水,晋阳公主面带蕴色,程怀弼则是板着一张脸,好像是谁欠了他几十贯钱不还一样。

“程将军,这个朱温言竟然想要诱杀太子哥哥,简直就是胆大包天,本宫看他根本就是故意谋害太子哥哥,罪不可恕!”

晋阳公主怒声道:“现在他明知本宫在此,竟还敢带兵围困,这分明是没有将本宫,将我皇家的威仪放在眼里。”

“殿下放心,有末将在,朱温言必不能伤害殿下分毫!”程怀弼恭声道:“他若真敢强攻进来,末将保证,必亲自出手摘他项上人头!”

程怀弼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摘下朱温言的脑袋就跟喝口凉白开一样容易。

这牛逼吹的,我给一百分。

李丰满好笑地瞄了程怀弼一眼,看来这程老三也十分清楚,朱温言只要是不傻,就绝不敢擅闯晋阳公主所在的府宅,冲撞公主的行辕,虽罪不至死,可是却相当于是在打皇家的脸面,这个罪责,他承担不起。

不过,程怀弼这一次肯定是打错了算盘,因为就在刚刚,他让老富贵儿偷偷溜出去给朱温言送了一件小小的礼物,相信朱温言看了之后一定会很喜欢,说不定一个激动之下,就带人给闯了进来。

李丰满很有兴趣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程怀弼会不会兑现自己的谎言,亲手去摘了朱温言的脑袋。

好期待的说。

第266章 那好像是公主身边的丫环

“这样不好吧?”听到程怀弼的承诺,晋阳公主有些于心不忍道“那朱温言毕竟也是一州刺史,程将军怎么好取了他的性命?

依本宫看,程将军还是莫要冲动,想来那位朱刺史也定知晓程将军的威名,不敢威逼过甚。”

“是啊是啊,程兄弟还须三思而行。”李丰满也在旁边劝说“朱温言敢在黔州如此横行无忌,背后岂会没有一两座靠山,把他得罪得狠了,不值当。

听为兄一句劝,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毕竟是黔州,是他朱温言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兄妹二人一唱一喝地轻声劝说,一点点地把程怀弼给架了起来,同时也把朱温言这个黔州刺史给捧得老高。

果然,程怀弼有些经不住刺激,火气一下就被挑拨了起来,右手一拍桌面,高声道“一个黔州刺史而已,老子怕他个鸟!

今天我老程把话撂在这儿,他朱温言在外面老老实实还则罢了,他若敢有半分无礼逾越,他脖子上的那颗项上人头,我程怀弼取定了!”

不愧是程咬金的种,果然够霸气!

李丰满暗中为程怀弼连点了数个赞,同时冲晋阳公主使了个眼色,二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这个话题,再继续挑拨下去的话怕会适得其反,被程怀弼察觉。

“程兄弟所言极是,论身份论地位,你都能稳稳压过朱温言一头,朱温言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冲进府来找程兄弟的晦气,来来来,为兄在这里以茶代酒,谢过程兄弟的此番庇佑之情!”

李丰满端起茶杯冲着程怀弼遥遥一举,而后仰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郡王殿下言重了,这是程某应有之责!”程怀弼也举杯轻饮了一口。

“本宫也代兄长敬程将军一杯!”晋阳公主也举起茶杯,动声道“兄长命途多舛,三番五次有人想要取他性命,若非有程将军出手相救,怕是早在第一次遭人行刺时就已然葬身在火海之中了。

现在亦是如此,朱温言枉顾法度,甚至不惜设计诱杀,一心想要将大哥置于死地,所幸此次亦有程将军相护,如此大恩,本宫必将铭记于心,至死不忘!”

说到动情处,晋阳公主的两个眼圈儿都红了,这番感谢,自然是出自于一番真心实意。

程怀弼有点儿飘,李丰满的感谢他可以毫不在意,毕竟是一个废太子,再怎么铭记也没个鸟用。

但是晋阳公主可大不一样,晋阳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程怀弼可是心知肚明,那绝对是心尖上的小宝贝,每日里都要捧在手心里的小心肝儿,后宫里面所有的皇子公主加在一起,也都比不过晋阳公主一人得宠。

能够得到这样一位极得圣宠公主的感恩,对于程怀弼来说,既是莫大的荣幸,也是莫大的人情,

程怀弼一路护送,将晋阳公主从长安安全送至涪川与废太子会合,也没见晋阳公主对他有多少感恩的心思。没想到只是随手救了废太子一命,竟能让晋阳公主一直铭记在心。

看得出,废太子虽然失势,但是在晋阳公主心里却依然至关紧要,同时也能看出,晋阳公主是一个极念旧情的人,如此她的人情,就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这一泼,哪怕是得罪了一个黔州刺史,也不亏!

“公主殿下言重,末将愧不敢当!”程怀弼微微躬身,铿声道“末将是禁卫,护卫皇族不受侵害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当不得公主殿下如此赞赏。”

“来人哪!把这门给本宫撞开!”

“哐当!”“哐当!”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吵闹,有人在以重物撞击府门,声音从前院直接传到后厅,彻底打破了厅中几人叙话的娴静。

程怀弼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色略显潮红,双目圆睁,眼神炙如烈火。

“好你个朱老匹夫,真是好胆!竟敢撞击公主行辕,分明是没将公殿下给放在眼里!”

程怀弼怒骂了一句,这特么简直就在打脸,他刚刚还说朱温言必不敢冲动行事,结果话音仍犹在耳,人家就撞门闯了进来,这脸打得啪啪响,程怀弼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搁不住。

“郡王殿下,公主殿下稍待,末将这就去将人擒下,押他过来给你们赔罪!”

拱手向李丰满与晋阳公主告罪了一声,程怀弼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去,实在是没脸继续呆在厅里了,整张老脸都火辣辣地有点儿烧得慌。

待程怀弼走远,晋阳公主轻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些愧疚地向李丰满看来“大哥,咱们这般设计程将军,怕是有些不妥吧,若是事后他反应过来,岂不是……”

“放心好了,就算他发现了又能如何?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就算是没有咱们的推波助澜,他一样会与朱温言走到对立。”

李丰满无谓地摇头,道“况且,咱们设计的是程怀弼吗?朱温言才是这一切的主角儿,他既然想要设计诱杀于我,我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听外面的动静,很显然,朱温言已然上当,否则的话,他绝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硬闯李府的大门。

晋阳公主轻轻点头,对于朱温言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好感,确切的说是对于任何想要伤害她太子哥哥的人,她都不会有半点儿好脸色。

朱温言敢设计诱杀废太子,实在是死不足惜!

不管是李丰满还是晋阳公主,都对程怀弼的身手信心十足,朱温言一个地方官吏,在同一所宅院之内,相距不过数米,纵使有人护卫,又如何会是一个百战之将的对手?

论起行军打仗,两军对战,在整个涪川县估计都没有人会是程怀弼的对手。更何部程怀弼的身手丝毫不逊于根福,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亦不再话下。

朱温言从决定要硬闯李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悲惨结局其实就已然注定。否则的话,岂不是枉费了刚才他们兄妹二人刻意挑起程怀弼胸中怒火的一番苦心?

“根福,你也去帮忙。”李丰满叫了一根福一声,沉声吩咐道“如果有机会的话,直接弄死朱温言!嗯,最好是偷偷地出手,不要被别人发现是你做的。”

根福眼睛一亮“潜行刺杀吗,这个我在行啊!”

看到根福一脸地兴致勃勃,好似苦练了多年的绝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兴奋得一批。

李丰满不由一阵扶额,如果不是身边实在没人可用的话,他一定不会让根福去做这件事情,毕竟根福的所谓匿踪潜行,李丰满一直都看在眼里,什么头顶花盆,什么骑在一棵还没有他高的小树上,潜行的效果能把人给尬死。

“行吧,随你高兴。”

李丰满无力挥手,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把朱温言给弄死就好。

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心脏已经变得有些麻木,李丰满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够这么冷血地说出要把另外一个人给弄死的凶残决定来。

根福兴冲冲地离开,出了厅门,嗖的一下就上了房,三晃两晃便没了踪影。

李丰满扭头向晋阳公主看来,轻声问道“小妹,你有没有觉得为兄现在变得特别的冷血,这阴谋诡计用起来动辄就要伤及别人的性命很不人道啊?”

从之前的刺客,到眼前的朱温言,李丰满感觉他已经在杀人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他一直都守法奉公的好市民来着,平常也就是只杀杀鸡,宰宰鱼,谁特么脑子抽了才会去杀人。

晋阳公主诧异地看了李丰满一眼,道“大哥,我还以为你的性子已经彻底改变了,没想到竟还这般妇人之仁。这本就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之斗,你不杀他,难道还等着他过来杀你不成?”

“这不是冷血,这是形势所迫,是杀伐决断!这也不是阴谋诡计,这是必要的生存之道!”

“大哥以前是太子,可以心存仁念,可以妇人之仁,但是现在,大哥已经没有了太子身份的庇护,再不变得心肠硬一些,迟早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如果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轻寒他们几个孩子该如何生存,有没有想过我与父皇会怎样地伤心难过?”

李丰满哑然,他只是想要从小妹之里得些安慰而已,没想到却引得晋阳公主如此长篇大论。

不愧是李世民教导出来的帝国公主,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是这般杀伐果决的气魄,却是连很多男人都不及。

怪不得之前他提出要晋阳公主配合他一同设计朱温言,一同挑拨程怀弼的时候,这小丫头会表现得这般积极,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不过听到晋阳公主这般满是关心的说教,李丰满的心里舒服多了。

小丫头说得不错,这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斗,对敌人心怀仁慈,那就是在间接地谋杀自己。

如果非要死一个的话,在杀人还是杀己这个问题上,李丰满还是觉得让别人去死比较好。

“行了妹子,大哥知道了。”李丰满苦笑一声,道“我并没有觉着后悔,那朱温言一心想要杀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费尽心力地将他引到这里来。”

既然做了,就决不后悔。

只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不是厨房里的鸡鸭鱼,对于人命,李丰满的心中一直都多有敬畏。

“这就对了,只要不是滥杀无辜,问心无愧,那就够了!”晋阳公主坦言道“只要大哥能够安然无事,别说是杀一个朱温言,就是将今夜朱温言带来的所有全都宰掉,也绝不过份!”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李丰满从中听出了阵阵血雨腥风,不过为毛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情还很愉悦?

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妹子,感觉真好。

李府门外,临街的转角处。

赵宣与范征正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探着脑袋在向李府的方向偷偷打量。

当他们看到朱温言竟让燕小六等人抱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去猛撞李府大门的时候,两个人全都惊得心肝儿一阵乱颤。

“这……这也太胡来了!”范征的额前冒汗,颤声向赵宣说道“朱刺史这是想要做什么,冲撞公主行辕,他不想要命了吗,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这特么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范征心中一阵后怕,幸亏他刚才机智,跟着县尊大人一起装病留在了县狱,否则跟着这样的疯子一起撞击李府的大门,简直就是在找死!

不过,即使是这样,范征心中仍是一阵惴惴不安,虽然他们二人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随行的人中毕竟还有他们涪川县的官吏,事后若是追究,他们这一把手二把手也必受牵连。

“不对!朱温言不会那么傻,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直接绝了自己后路的愚蠢决定!”

赵宣紧皱着眉头,目光紧盯着刚刚从李府隔壁府门走出来的那个小女子的身上,轻声向范征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朱刺史是在与那位小姑娘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突然下令要撞击李府府门的,问题一定是出在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范征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还真是!刚刚我还看到那小姑娘好像还伸手交给了朱刺史一样东西,嗯,像是一封书信,朱刺史正是看到书信之后才开始让人撞门的。”

很显然,那封书信才是关键!

到底是谁写的信,能够让朱温言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突然间就无所谓惧了呢?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全都集中在了一直都不怎么显眼的小姑娘身上,因为是夜里,视线不清,一时之间他们也不能分辨出那小姑娘的容貌。

“轰!”

李府的大门终于被撞开,朱温言一马当先,率先冲进院中,燕小六众人也纷纷抽出兵器紧随其后。

赵宣与范征却留意到,在大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当所有人都朝着院门冲进的时候,那个送信给朱温言的小姑娘却悄悄地后退,然后又飞速逃回到了隔壁王宅。

“不好!那特么是个陷阱!”赵宣突然高声叫嚷了一声,面色瞬间变得奇差,一改之前的温雅形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朱温言那个傻批,中了别人了圈套都还不自知,蠢货,他特么就是个蠢货!”

范征也不是傻瓜,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那个小姑娘是在故意引诱朱刺史撞击府门,这是一个专门针对朱刺史的陷阱?!”

赵宣骂人之后,自己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有所无力道“就像朱温言那个蠢货设计诱杀李丰一样,这是李丰在以牙还牙,故意做出的一个诱杀朱温言的陷阱。你不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很像是一直跟在晋阳公主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吗?”

经赵宣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是,范征心中一凛“赵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晋阳公主殿下也有参与?!”

“那封书信,我怀疑就是晋阳公主亲笔所书,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一封求救信。”赵宣道“否则的话,朱温言再蠢,也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二人的心情一阵灰败,连晋阳公主都成了设置陷阱的同谋,朱温言这一次,八成是凶多吉少了,就是不知他们这些本地官吏,会不会也被清算。



第267章 朱温言,叛贼也!

范征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出声向赵宣征询:“赵大人,要不咱们现在冲过去向朱刺史示警如何,免得他身陷陷阱而不自知,接下来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不是朱温言倒霉之后他们这些本地官吏也会跟着受牵连,范征也不会如此着急。

“没用的,已经晚了!”赵宣轻摇了摇头:“大门已然撞开,人也都已经闯了进去,你没听到程怀弼的怒吼声吗,朱温言那个蠢货已经彻底把程怀弼给激怒了!”

如果这其中没有晋阳公主参与的话或许还会有一丝转机,但是刚刚那个叫小娥的宫女肯定不会是私自行动,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会只用了一封书信就将朱温言给成功引诱到了李府之中。

那封信即使不是晋阳公主的亲笔信,也绝对与晋阳公主脱不了干系。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救得朱温言?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坐以待毙?!”范征有点儿不甘。

此刻李府的前院灯火通明,虽然暂时还没有打斗之声传来,但程怀弼的怒吼之声甚至能够传出三里地,范征与赵宣在街角听得清清楚楚。

赵宣眯着眼睛思虑了片刻,突然直起身形,定声向范征说道:“范大人,你这就快步赶回县衙,把衙里所有的兄弟全都叫来,护公主驾!”

范征一愣:“这还来得及吗?而且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就彻底与朱刺史交恶了,他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赵大人你要不要再考虑……”

“不必了!”赵宣道:“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出来吗,这一次,不管朱温言能不能斗得过程怀弼,能不能如愿以偿地捉住李丰,事情到了最后,他都已是罪责难逃!朱温言完了,过了今晚,黔州再无朱姓刺史!”

赵宣看得透彻,这正是今晚这个陷阱的可怕之处,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只要朱温言撞开了府门并与里面的禁卫起了冲突,他的前程就算是全毁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两头堵的毒计,只要一脚踏入陷阱之中,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这一刻,赵宣甚至开始在心里怜悯起朱温言来,这绝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典典范。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赵宣狠瞪了范征一眼,急声催促道:“不管来不来得及,咱们涪川县的态度一定要表露出来,不敢面对的敌人是什么人,咱们都要坚定不移地站在晋阳公主的这一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晚了点儿,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在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朱温言的面子,算个屁!

“诶,诶!下官这就去!”

范征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回了县衙。赵宣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目光直视着李府的大门,良久,一咬牙一跺脚,也抬步快速向李府迈去。

“朱温言,给你脸了是吧,竟然敢打着公主殿下的旗号来冲撞公主行辕,你看老子像傻瓜吗?兄弟们,给我打,往死里揍!”

赵宣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程怀弼气急败坏的声音,且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院中的禁卫全都抽出了兵器,二话不说就向朱温言一行冲杀过来。

朱温言自然不会做以待毙,直到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在一心做着营救晋阳公主,顺便将李丰等人直接击毙的美梦。

“程怀弼,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亲笔令谕,上面还盖有公主殿下的私章,岂能有假?!”

身前的护卫挡着攻杀的禁卫,朱温言高举着他刚刚得到的信笺,高声向程怀弼叫嚣:“晋阳公主殿下现在已被凶犯李丰劫持,你身为殿下身边的护卫将军,不思营救公主殿下,反而对朱某百般阻挠,程怀弼,莫非你想要造反不成?!”

朱温言自以为自己已然占得先机大义,在打击程怀弼的同时,也为自己身边的护卫打气壮胆。

他们是正义之师,师出有名,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阻力都是纸老虎,不足为惧!

程怀弼先是被吓了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朱温言手中的令谕,紧接着便火冒三丈:“竟然敢拿一张白纸来糊弄本将,朱温言,你这是在找死!”

原本还想要给朱温言留一些脸面,毕竟也是一州的刺史,身份不俗,不能太粗鲁。

但是现在,看着朱温言手中那张雪白的小纸片,程怀弼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地羞辱,这让原本并不想太暴力的程怀弼一下就怒气冲冠,去特么地一州刺史,去特么的身份地位,老子要干死他!

赵宣站在门口,忍不住再一次地骂了一句“蠢货!”,在朱温言毫不犹豫地拿出那封由宫女小娥交给他的书信之后,赵宣就知道,朱温言完了。

那封书信既然会被这么大摇大摆地拿出来交到朱温言的手上,肯定是被人做过手脚的,否则的话,晋阳公主的名誉势必会受损,而这显然不是晋阳公主愿意看到的。

可怜朱温言根本就不清楚李丰与晋阳公主之间的关系,竟然真的就相信了信笺上的鬼话。

当然,也不排除朱温言明知是假,却很需要这样一个可以闯入府门的借口,想要一举除去李丰,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一州刺史的前程。只是,这可能吗?为了一个死囚,不惜赌上自己拼搏了数十年的前程?

一瞬间,赵宣心思电转,看到朱温言手中的书信完全变成了一张字迹全无的白纸,所有的猜测全都成真,赵宣的身上一阵寒意彻骨。

“陈主薄,赵县尉!”赵宣没敢太过深入,站在大门前,高声冲里面站在最后处的陈得文与赵青衫招呼。

见二人闻声转身,赵宣连忙向二人招手示意,示意他们马上带着县里的差役撤出李府。

这个时候如果还与朱温言呆在一起,那简直就在找死。

陈得文与赵青衫立马会意,一声高呼:“涪川县役听令,全部撤出府门,不得擅自出手!”

然后,二人也飞一般地往回跑,所幸的是这一次他们县衙是配合协从,并非主力,所以大部分人全都站在最后,这为他们的撤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而且,朱温言与他带来的那些护卫随从,大半都已与前面的禁卫交上了手,无暇顾及他们,哪怕听到了赵青衫的高呼,他们也只能气极败坏的干瞪眼,而拿涪川县衙的这些人无可奈何。

“临阵脱逃,无耻之尤!”

有人忍不住出声讽刺咒骂,不过陈、赵二人却充耳未闻,他们本就是被携裹而来,现在见势不对,焉有不逃之理。

禁卫们并未对他们出手,现在朱温言方面人多势众,有人撤离对他们而言是好事,自然不会阻止。

一行约有十数人,飞速撤回大门前,陈得文与赵青衫拱手与赵宣见礼:“赵大人!”

赵宣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二人深感意外,明明都已经借病留在了府衙,为何又来趟这趟混水?

不过赵宣能来,他们这些人也算是找到了主心骨,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有他在前面顶着,他们的压力明显会小很多。

“此间争斗,咱们涪川县两不相帮。”赵宣看了他们一眼,定声道:“不过,一会儿若是晋阳公主遇险,大家都要舍命相救,绝不能让晋阳公主殿下在咱们涪川出现任何意外!”

“是,赵大人!”

众人皆拱手领命,撤身站到赵宣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院中的争斗,很有一副坐山观虎头的做派。

此刻,程怀弼正被燕小六拖住,一时半刻并不能近朱温言的身,朱温言被三两个护卫守着,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已经变成白纸的信笺。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这是一个陷阱,那他可就真的是一个傻子了。可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就算他想要撤走,估计程怀弼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更何况,这冲撞公主行辕一事已成定局,左右都落不得半点好处,倒还不如索性拼上一反,直接冲进去把那个李丰给宰掉!

“不要留手,给老夫杀!”

朱温言咬着牙,厉声向身边的护卫吩咐着,同时他还扭头狠瞪了站在门口处袖手旁观的赵宣诸人,冷哼一声。

左右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废物,不足为惧,量他们也没有胆子在他的背后下刀。

随着朱温言的一声令下,院中的战局变得越发惨烈,对战双方彼此都不再留手,顷刻之间就已经有人命丧生。

这时,根福也从后宅的屋顶突然现身,犹如大鹏展翅一般一个俯空猛扑,直接奔向朱温言所在的方位。

守在朱温言身边的四名护卫大惊,纷纷跃起阻拦,结果都被根福一巴掌一个给拍出了十米开外。天生神力,一掌力重千均,寻常人根本就抵挡不住。

朱温言面色急变,迈开两知大长腿飞速后退,同时嘴里高声呼喊:“弓箭手!弓箭手,放箭!快放箭啊!”

对付这样的绝世猛将,只有弓箭还能稍稍见功,朱温言从黔州府带来二十余名神箭手就是为了对付像是根福这样的猛人,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根福也被朱温言的咋呼声给吓了一跳,身形乍然一止,弓箭手,哪呢?

根福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警惕地向四围打量,重点把目光瞄向两面的围墙与房顶,居高临下,才能将弓箭手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见面对的猛子停下,朱温言也长喘了口气止住身形,一脸得意地看着根福,任你再过勇武,也难逃二十余名弓箭手的连番射杀。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两边没有动静。

两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仍是没有一支箭矢射来。等到第三个呼吸的时间,根福面上的怒气渐盛,而朱温言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点点地消失。

为毛没有一点儿动静?

说好的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呢,人都死哪去了?!

“老头儿,你敢骗我?!”

感觉到上当受骗的根福一阵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飞速冲向朱温言,其间撞飞了三个想来阻拦的护卫,踢飞了四柄从不同方向掷来的长刀长剑,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冲到了朱温言身前。

一个巴掌高高举起,想要一掌毙了眼前这个敢骗他的混蛋。不过胳膊举了一半,似乎想起了之前李丰满的特别交待,根福深吸了口气,巴掌改拍为抓,一把揪住朱温言的后脖颈,刷的一下就将朱温言整个提起。

“程怀弼,你不是想要他吗,给你!”

根福高声向程怀弼招呼了一声,也不管正在与燕小六缠斗的程怀弼愿不愿意,右臂一使劲儿,“嗖!”的一下,就将一百多斤的朱温言给扔了出去。

速度贼快,破空这声呼呼直响,朱温言在半空中甚至连一声惊叫都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来,就直接出现在了程怀弼与燕小六的争斗中间。

犹如一把人形暗器,威力十足地向程怀弼袭来,程怀弼心中大骇,根福这傻大个是想要直接把他给砸死吗?这种速度,特么根本就躲不开啊!

因为有燕小六的存在,程怀弼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撤出战斗,冒然躲避的话,自然可以躲掉朱温言这个人形暗器的袭击,但是却势必会被燕小六手中的长剑所击中。

这不是躲不开,而是不能躲,为了活命,程怀弼除了硬杠这外,已是别无他法。而硬杠的话,他就不能确保朱温言的性命,十有八九,朱温言就会丧命在他的手中,这绝对不是程怀弼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他才会在心中咒骂,根福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而背后指使之人,不用猜也能知道,定是废太子无疑。

这可是一州的刺史啊,如果可能的话,程怀弼宁愿生擒,也绝不会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朝中的这些官吏,尤其是一方大员,哪一个不是一牵一大片,要么同窗要么同乡要么同年要么故旧,谁是谁的学生,谁又是谁的恩府,一得罪就是一连串,太过麻烦。

可是现在,经根福这么一搅和,不杀也得杀了。

没有办法,眼见着危机将至,为了活命,程怀弼猛攻一招将燕小六向后逼退半步,然后抬腿就是一脚冲天踹,正好将飞到近前的朱温言又给踹飞了出去。

“噗!”

朱温言口中喷血,直接飞身跌撞在李府的大门石阶之上,距离赵宣等人,只有不过两三米远。

“噗!”

落地之后,又是一品鲜血喷出,期间似乎还夹杂着几块暗红色的肉团,你是腑腔中的内脏都被程怀弼这一脚给踹了出来。

赵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眼前这架式,朱温言这位黔州刺史,怕也是活不了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这李府之中,就已经连着死了两位几可通天的大人物,让赵宣不禁唏嘘不已。

一个钦差刘英,一个黔州刺史朱温言,这让赵宣不得不怀疑,这李府,别是一座凶宅吧,专克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

轻叹一声,赵宣突然向前一步站出身来,从身边的差役腰间抽出一把长刀,高举过顶,站在朱温言的尸体旁边,高声冲院子里的众人高呼道:“叛贼朱温言已然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第268章 心照不宣

没有人能想到赵宣会突然吼这么一嗓子。

不过效果却是出奇的好,朱温言从黔州府带来的那些心腹护卫全都在一愣神儿的空当被对面的禁卫给砍杀了不少。

纵是燕小六也神情一阵恍惚,被程怀弼一脚给踹出了十余米,目光瞥向赵宣处,看到赵宣脚下已经是没有了气息的朱温言,心中不由一阵悲凉。

剩下护卫亦是如此,主家都已经死了,他们还在这里打个什么劲儿,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可对面的这些禁卫明显也极不好惹,这才不到一刻钟的争斗,双方就都已经死伤了十数人,再打下去,谁也落不得好。

更何况涪川县衙已然叛变,他们现在是孤立无援,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兄弟们,撤!”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然后余下的护卫便无再战之心,双方刚才都已经杀红了眼,束手就擒已是万万不能,唯今之计只有逃跑才是上上之策。

门口有赵宣等一众涪川的本地差役堵着,这个时候范征也带着数十名衙役小跑着赶了过来,与赵宣会合于一处,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院中的这些护卫。

平时,朱温言的这些手下自然是不将涪川的这些本地差役给放在眼里,一个打他们三五个都不在话下,但是现在,逃命才是紧要,若是被这些差役给挡住了去了,耽搁了逃跑的时间,后面的那些禁卫定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剩下的二十余人分别向左右两边的院墙处奔去,想要跃墙而走。

燕小六亦是如此,狠瞪了临阵倒戈的赵宣及他身后的众官吏一眼,也翻身想要逃走。只是他的对手是程怀弼,交手了这么久,程怀弼又怎么敢把这样一个身手不俗的高手放走,万一他逃走了日后再暗中偷袭报复怎么办?

这是后患,绝不能留!

事实上,不止是程怀弼盯上了燕小六,根福在阴死了朱温言之后,也把目光瞄上了这些护卫中唯一一个可以与程怀程缠斗几个回合的燕小六身上。

见燕小六想逃,根福二话不说,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燕小六逃走的路线之前,而程怀弼则紧追于后,前后夹击,让燕小六的神色为之大变。

他不是程怀弼的对手,从交手之初他就了这样的感觉,程怀弼力大无穷,燕小六甚至都不敢与他对撞兵器,只能借助兵器之利,以巧妙的招式将程怀弼缠住。

此刻若是反身再与程怀弼争斗,他必不能脱身。而挡在他前面的这个高他有三个脑袋的大块头,他并不知深浅,只是远远见他出手击败了他家大人身边的护卫,一举将朱大人生擒。

虽然朱温言最终是死在程怀弼的踹之下,可是眼前此人,才是真正杀害他家大人的罪魁祸首。

于公于私,燕小六都不能放过这厮,所以几乎没怎么考虑,燕小六就奔着根福冲杀过来。在他的心思里,根福就是再厉害,他还能比程怀弼这个禁卫中的将军更牛逼?

只要能够冲破这厮的防御,他就彻底安全了,当然,如果能够顺手将这厮给宰了,那就再好不过。

“来得好!”

根福傻呵呵地高声叫好,面上全无惧意,见燕小六冲他杀来,便也毫不客气地揉身而上,一直就欺到了燕小的近前。

“这个傻x,这不是在自寻死路么?”

程怀弼直接停下脚步,轻蔑地瞥了燕小六一眼,而后便不再理会,转而折身冲向别的逆贼。

赵宣原本被燕小六临逃之前投来的凶厉目光给吓了一跳,身上的寒毛都战栗了起来,紧张得一批,唯恐燕小六逃脱之后会再回来报复于他。

可是看到燕小六竟然不知死活地选择了朝着根福所在的方向突围,赵宣提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

燕小六毕竟是外来户,哪怕他明知道李丰三人越狱而逃,那个根福极有可能就是在牢房的后墙上开辟拱形门洞的那个牛逼角色,但是问题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根福的当面。

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种明明与根福面对面对峙厮杀,他却仍不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这个傻大个究竟是谁的局面。否则的话,燕小六断不会傻到与一个可以开山裂石的人正面硬撼。

“死期将至而却仍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赵宣此刻的心情很美丽,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只要燕小六被诛,余者皆不足为虑!”

剩下的那些朱温言的护卫,此刻全都被吓坏了心智,如过街之鼠,四处逃窜。没有了朱温言这位黔州刺史的撑腰,他们断是没有胆子敢再回来。

“赵县尉,咱们的人也别闲着,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万不能错过。”赵宣突然向身后的赵青衫吩咐道:“你这就带人去围追堵截,能抓到一个是一个!”

赵青衫躬身领命,一挥手,身后数十位差役全都积极响应,哗啦一下就散了出去,赵宣三人的身边只余十名差役相护。

“还是大人英明!”范征擦了下额前的虚汗,小拍了一下赵宣的马屁,“关键时刻表明立场,一言便将逆贼喝退,实在是下官等人的楷模!”

赵宣微微一笑:“是朱温言自己昏了头脑,竟然胆大包天率众冲击公主行辕,此举与造反何异?如此叛逆之举,人人得而诛之!”

“赵大人所言极是!”

范征、陈得文同时拱手恭维,心中亦对赵宣的临危决断叹服不已,如果不是赵宣及时出现,他们现在的下场,肯定不会比朱温言好上多少,仅是一个叛逆同党的帽子,就足以让他们丢官去爵,家破人亡了。

“走吧,你们二人随本府一同去觐见晋阳公主殿下,在咱们所辖之地竟然出了如此叛逆之举,自然要去向公主殿下请罪!”

赵宣轻言了一句,而后将手中的长刀归还入鞘,提摆抬步向李府的内院走去。

“赵大人,现在就去怕是有些为时过早吧?”陈得文在后面轻声进言:“此刻这李府中的叛逆尚未除尽,局势未稳,便是求凶,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接见。”

赵宣瞅了一眼仍是乱糟糟的院子,以及还没有彻底平息的厮杀声,不以为然道:“无妨,公主殿下见与不见其实都无所谓,本府只是想要向公主殿下表明一个恭顺的态度而已。”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他们涪川县从朱温方的叛逆之中给择出来,而晋阳公主的态度无疑就是重中之重。

陈得文不再言语,果然,论起时事应变之道,他比之赵宣还差了许多的火候。

“喀嚓!”

“啊!”

随着燕小六的一声惨叫,根福与燕小六之间的争斗几乎是刚一开始就已然彻底结束。

因为估敌不准,判断有误,燕小六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将根福给放在心上,一心想要将根福斩杀,而后迅速逃离,所以在面对着根福突然暴发出来的神力时,他的所有攻击瞬间全被击溃。

根福欺身近前,抬手间就卸去了燕小六的双臂,而后是双腿,下巴,脖颈,打得兴起,根福直接就把王朝前段时间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手段全都在燕小六的身上施展了一遍。

全身关节几乎全都被根福暴力卸开,燕小六整个人软成了滩烂泥,其中的酸爽滋味,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够体会。

把燕小六弄倒之后,根福就直接转身去了后院,少爷的身边不能无人护卫,程怀弼留在后院儿的那几个禁卫,根福看不上眼,放心不下。

“太残忍了!”追敌回来的程怀弼,看到燕小六身上的惨状,嘴角不由一抽,“王朝那个老阴货,竟然把这么歹毒的招式教给了根福,真是岂有此理,想当年老子求了他半年他都没有理会……”

在心里面,程怀弼已经给根福贴上了一个不能惹的标签,关节技的可怕,他当年可是深有体会,王朝那老家伙以前可是没少在他的身上施展过。那种手脚都不再属于自己的酸爽,尝过一次就能记一辈子。

抬步走到燕小六的近前,发现根福并没有下死手,燕小六除了身上的关节被强行卸开,身上最重的伤势还是他刚刚踹出的那一脚,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裴裳,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赖好是个活口,别弄死了。”

毕竟死了一个刺史,总要找几个证人,录几份口供,将来即使是被人弹劾,也有话说。

裴裳欣然领命,朱温言的突然发难,而后又憋屈地被根福与程怀弼给坑死,他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们的身份尊贵,自然不至于会怯了黔州刺史,但是不怯跟弄死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朱温言一死,裴裳就知道他们的麻烦来了。

所幸的是,涪川县令最后嚷嚷的那一嗓子让裴裳长松了口气,逆贼这个词用得很妙,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一个刺史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不但无过,反而诛逆有功。

这个涪川县令还真是个人才。

程怀弼也是一样,战场清扫完毕之后,他的目光也不由移到了赵宣的身上,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有点儿软有点儿面有点儿好欺负的赵县令,竟然会有如此胆魄。

看到赵宣正在与守着院门的禁卫扯皮,想要进去拜见晋阳公主殿下,遂抬步走了过来。

“赵大人!”隔着老远,程怀弼便拱手与其招呼道谢:“刚刚赵大人仗义出手,程某感激不尽,多谢了!”

赵宣老脸一红:“惭愧惭愧,下官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差点被朱温言这个逆贼蒙蔽,险些助纣为虐,实在是惭愧得紧!”

程怀弼一摆手,道:“赵大人言重了,朱温言毕竟是你的上官,他的话你岂能不遵?赵大人能够在最后关头认清利害,迷途知返,帮助我等共诛逆贼,我等上下,皆有目共睹,自会据实向公主殿下禀报。”

赵宣的心一下就稳了,冲着程怀弼深施一礼,他之前做了那么多,所图的就是程怀弼这句公道话。

“程将军放心,朱温言谋逆之事,下官还有涪川上下的官员皆是有目共睹,断是不会替他有半分遮掩。他日若有上官下来垂问,我等皆会据实以报,程将军诛杀此獠,实是为护公主殿下周全,亦是朱逆咎由自取!”

赵宣自然也知道程怀弼最想要听的是什么,所以也毫不吝啬,直接坦言表明心迹。

连自己辖下的官员都认定朱温言是逆贼,他日有人过来调查,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程怀弼满意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抬手拍了拍赵宣的肩膀,道:“你不是要求见公主殿下吗,走,某带你进去!”

说着,程怀弼冲守门的禁卫挥了挥手,而后拉着赵宣一同来到后宅。

着人进去禀报一声,很快就得到了晋阳公主的应允,程怀弼与赵宣一同进厅,至于范征与陈得文,则被留在了门外。

进了屋,赵宣看到李丰满正在与晋阳公主说着闲话,满面春风,好似根本就不曾听到前院的厮杀阵阵。

看到晋阳公主与李丰满之间的融洽关系,这就越发地印证了赵宣之前的心中猜想,李丰满的身份,大有问题。

目光从李丰满的身上移开,缓缓地落到了晋阳公主身后站着的小娥脸上,此刻这个小宫女也是面色沉静,好似刚刚在院门外给朱温言送信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她可曾知晓,她刚刚送出的那一封书信,在今夜害得多少人命丧黄泉?

还有根福,赵宣不知他是何时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杀死了朱刺史的罪魁祸首,在外面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

“下官赵宣,见过晋阳公主殿下,见过承德公子!”

即使心中已经猜测出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赵宣仍是装着糊涂,没有直接挑明。

他们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彻底掩藏住废太子的身份,赵宣可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给别人一个想要杀人灭口的理由。

晋阳公主含笑冲其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李丰满深看了赵宣一眼,道:“赵府君倒是个聪明人,没有跟着朱温言同流合污,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一定能够前程似锦,说不得过不了几日就能调回长安了。”

赵宣心头一热,忙拱手道:“承您吉言,若有那么一日,下官定不忘公主殿下与承德公子的恩德。”

第269章 一月之期

李丰满最终还是被赵宣亲自给从李府的后宅请了出来,主仆三人,皆是双手被缚,乖乖地出了府门。

范征、陈得文、赵青衫及在场的所有县役,全都一脸崇拜地看着赵宣。

连朱温言这个一州刺史拼了老命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县令却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办成了,真是牛逼得一批。

“赵大人威武,晋阳公主殿下没有难为您吧?”出了李府的大门,看着前面被差役们押送着的李丰满三人,范征凑上前去轻声打探。

李丰满可是晋阳公主的救命恩人,否则也不会数次出手袒护,赵宣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连着两次在晋阳公主的手上将李丰满等人收捕归案?

赵宣向身后的李府高高拱手,道:“晋阳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自然不会为难本官。若非之前朱温言心怀不轨,意图谋害晋阳公主殿下,晋阳公主殿下与程将军也不会将之拒之门外,更不会故意偏袒李丰等人的罪责。今日这一切,都只是朱温言自己咎由自取而已!”

说着,赵宣目光往身边的几个同僚身上扫了一眼,郑声交待道:“刚刚朱温言冲撞公主行辕,率众出手击杀公主护卫,诸位皆是有目共睹,如此叛逆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日后若有上差来询,望诸位都能如实上表,莫要妄言!”

众人心中一禀,连忙齐身拱手弯身:“赵大人所说极是,我等必劳记于心!”

县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通一口径,日后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他们在场的这些人全都曾参与其中,现在听赵宣如此定论,自然都极为拥护。

斥责押送李丰三人的几个差役,看着跟在李丰满身后的大块头根福,每个人都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隔着老远不敢靠近。

三个人的双手皆被绳索所缚,不过都是象征性地轻轻绑了一道,只要从外观上看去人是被绑着的也就够了。

这些差人大多都是绑人押人的好手,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李丰、根福还有老富贵儿手上的绳索打的全都是活扣,不用别人帮忙,只要他们自己用嘴轻轻一咬就能轻松解开。

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束手就缚,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毛用没有。

李丰与老富贵儿也就罢了,一个瘦得一批,一个老得一批,全都不足为惧。他们唯一打心底里感到惧怕的一直都是跟在二人身后的大块头根福。

这可是一个连三尺厚的石墙都能打出一个大洞来的狠角色,刚刚朱刺史身死时的情况他们在大门外全都看得分明,若是没有根福那死命的一丢,朱刺史也不会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连一州刺史他都敢杀,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更不在话下了,这样的暴力份子,不管他的双手有没有被绳索缚住,都不能招惹。

人连连石壁都能打出一个大窟窿,区区一道绳索算个屁。

“李公子,要不要喝点水?”

“李公子觉得累吗,累的话小人可以背您前行,或者给您找辆马车也可以!”

两个机灵点儿的差役瞧出根福与老富贵儿全都对李丰满敬重有加,便开始有意识地巴结起了李丰满。另外几个虽也有心,却慑于根福身上的煞气,没敢凑得太近。

李丰满微笑摇头,做死囚犯做到他这个份上,这全天下估计也是头一份了。

“几位差哥莫要如此,李某一向安份守己,与人为善,这一次进县狱,当是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断然为会与给几位差哥添麻烦!”

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差役的目的,无非就是求个平安而已,搞得他好像是某个黑道大佬一样。

得到了李丰满的许诺,几个差役顿时大喜,连连点头道谢。

这几天因为眼前这个李公子,先是死了一个长安来的钦差,今晚又死了一个黔州刺史,不止涪川的官老爷害怕、忌惮,就连他们这些当差的小杂役也是胆战心惊,在他们的眼中,李丰整个就一扫把星,谁惹谁倒霉。

刚才这三人随着县令老爷从后宅出来的时候,他们全都看得分明,赵县令可是落后李丰半步而行,弯着脸,陪着笑,没有半点儿拿着了钦犯的威风。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位爷,他们惹不起。

所幸,这一路走来,还算安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将李丰满主仆三人又给送回了牢里。先前那个肯定是不能住了,若大一个洞口还没有来得及修补上,透风。

回到牢里,李丰满倒头就睡,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都是下半夜了,累。

老富贵儿仍是心神不定,害怕再有意外,遂决定与根福二人轮流消息看守。

不甚平静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期待已久的圣谕终于到了涪川,由折冲校尉罗川亲自送至李府。

程怀弼看过之后便立即寻到晋阳公主这里,晋阳公主看着李世民亲笔所书的圣谕,兴奋道:“太好了!这下本宫看谁还敢再妄言李丰的生死!”

“程将军,接下来就要全靠你来主持这件案子了,你准备如何行事?”

程怀弼躬身回道:“自然是依旨而行,先确定废太子的列讯并昭告天下,让赵宣派人走官道,以最快的速度将废太子的遗体送回长安,沿途不加遮掩,不作隐瞒。”

“而后,冒充废太子身份的李丰,其罪不赦,其情可悯,可罪不至死。暂且将其押回长安,交由大理寺复审。”

按照李世民的交待,这两天户部已经开始依照配方炒制承德茶,等到他们押着李丰赶回长安的时候,肯定是已见成效,到时候李丰就是赈灾筹银的头号功臣,就算是大理寺想要定李丰的罪,估计户部也不会答应,朝中的清流与天下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李丰的命就算是保住了,而且还能由此积攒大批名望,勉强能在长安立足。

不得不说,为了能够保住这个废太子的性命,李世民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不过,趁机夺了废太子好不容易才打通的一条财路,就显得有些不太厚道了。

“嗯。”晋阳公主轻轻点头:“到时候让轻寒他们几个也随本宫一同返回长安。至于府里的这些下人,要不要跟着一起,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殿下,关于黔州刺史朱温言……末将该如何措辞?”

“赵宣不是说他是逆贼吗,如实报与父皇知晓即可。嗯,他在县狱设计诱杀太子哥哥的事情可以郑重交待一下……”

程怀弼会意,他原本也是如此着想,现在有了晋阳公主的支持,心里就更有底了。

有了圣谕在手,程怀弼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钦差了,很快他就入主涪川县衙,快刀斩乱麻似地将李丰冒充废太子一案给结算清楚。

废太子的尸体护送回长安,李丰罪责不清,需带回长安由大理寺复审。

至于刘英,假传圣意,死有余辜,草草掩埋了事。

禁卫陈虎,蓄意谋杀,罪在不赦,同样押回长安候审。

还有黔州刺史朱温言,程怀弼以钦差的身份,直接给他盖上了一个谋害晋阳公主的罪名,有涪川县所有地方官吏为证,有晋阳公主及楚钰佐证,直接做实了朱温言的罪责。

只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程怀弼就将所有的案子安排清楚,该认罪的认罪,该画押的画押,然后把所有的人证物证一股恼地全部打包,押回长安。

翌日一早。

就有一阵送葬车马从涪川县的西门出发,由涪川县的官吏出面押送,官吏的身上带有涪川县的公文,以及程怀弼与晋阳公主的联名手谕,确保车队一路畅行。

好在废太子的尸骨早已腐化完毕,现在只有一副骷髅白骨,不必再担心他会在路上继续腐烂发臭,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将这副棺椁送到长安城。

尸骨送走的第二天,晋阳公主收拾齐全,准备隔天就开始启程出发,返回长安。

当天夜里,晋阳公主与程怀弼再度来到县狱探视,李丰满一反常态,连连摇头:“我还不能走!最起码最近的一个月内,我还不能离开此地!”

晋阳公主与程怀弼皆是一愣:“这是为何?”

案子已经有了明显的进展,就等他们返回长安,一切就能按照预定的计划去圆满执行,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李丰满却打起了退堂鼓?

“李兄,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离开黔州,想要到皇城长安去看一看吗,怎么现在却突然变卦了?”

程怀弼颇为不解,李丰满曾不止一次在他跟前说过,若非身上有枷锁加身,让他此生都不能再离开黔州地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到长安去看一看,如果能在长安也开上一家知味轩,那就更美了。

“某确实很想去看看一大唐国都的风光,见一见人人称颂的天可汗到底生得怎番模样。”李丰满淡声道:“但是现在,时机不对,我还不能离开涪川。”

晋阳公主心有所悟,探声问道:“大哥可是为了府里菜园子里的那几样蔬菜?”

从进入李府开始,晋阳公主就已然发现李丰满对菜园子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蔬菜很是上心,哪怕几日前他身陷牢狱之中,临走前也没忘了交待他们去照看好那些蔬菜。

所以此刻晋阳公主才会有此一问,她感觉,为了这些稀奇的蔬菜,大哥都已经变得有些走火入魔了。

李丰满点头笑道:“还是小妹蕙质兰心,一下就猜到了为兄的心中所想。

不错,我确实是为了等它们,再有一月,包括玉米大内的所有作物都会一一成熟,我要在这里等着它们全部成熟了之后,再带着它们一起返回长安。”

瞬时,晋阳公主与程怀弼面面相觑。

只是为了一点点可有可无的蔬菜,他竟然敢违背圣上的旨意,推辞赶去长安的时辰,他的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卑观念?

他就不怕会因此惹来圣上的怒火,直接降下责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吗?

“大哥,这些蔬菜放在这里,完全可以托付给他人先行照料,待日后有了收获,咱们再派人来取就是。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小妹可以亲自出面,拜托涪川县令督办此事,确保万无一失,如何?”

晋阳公主轻声劝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咱们先返回长安,把父皇交待的事情做个彻底的了结,莫要让父皇等得着急了。”

李丰满执拗摇头,此去长安,天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回返,一个弄不好,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玉米、土豆、辣椒、番茄,这四样宝贝可是李丰满在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东西,岂能轻易交与他人之手?除了他自己,交给谁李丰满都放心不下。

“一个月的时间太久,父皇肯定等不了,到时候免不了又会派人过来查探,大哥,听小妹一句劝,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就说你气疾复发!”李丰满定声给出了主意:“小妹,父皇最是疼你,如果是你的气疾复发,不宜赶路前行,别说是耽搁一个月,就再继续在涪川呆上一年,估计他也不会再催着咱们上路。”

“这……”

晋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这样做的话岂不是等于骗了父皇,欺君之罪还在其次,主要是晋阳公主不想让李世民再为了她的病症过度担忧思虑,她于心不忍。

“小妹!”李丰满突然拉起了晋阳公主的小手,动情道:“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为兄,这四样作物对于为兄来说并不止只是几样蔬菜那么简单,关键的时候,它们就是为兄的救命符,你了不希望为兄将来会有什么意外吧?”

为了能够再拖延一个月的时间,李丰满也是拼了,挺大一老爷们儿,也开始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卖起了往日的情怀。

果然,一听说菜园子里种着的那几样东西竟然可以救李丰满的性命,晋阳公主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好……好吧!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你都要随我们一起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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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番茄炒蛋、辣子鸡

晋阳公主称病不归,程怀弼也很给面子,没有偷偷地往长安打小报告。

李丰满白天呆在县狱掩人耳目,夜里却悄悄归府打着为晋阳公主治病的名号,继续返回李府打理他的花花草草。

王朝那里,在晋阳公主称病的第一夜,李丰满就专程去拜访了一次,这厮毕竟是皇帝派在废太子身边的眼线,晋阳公主是不是真的生病很难能瞒得住他们,若是不能事先把这里的关节打通,这欺君之罪的责罚肯定跑不了。

原以为王朝这老头脾气怪异,且对废太子成见颇深,想要拿下他肯定要大费一番周折,李丰满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谁曾想,当李丰满提起想要待玉米等作物成熟之后再去长安的打算时,王朝竟然一改常态,出奇得支持,脸上都快要笑出一朵花来,热情得让李丰满一阵心惊肉跳,还以为是遇到了一个老玻璃。

“小子,你给某说句实话,那玉米真能亩产千斤?”

“不在话下!”

“能做主粮?”

“自然!”

“耕作可有什么要求,北方能种否?”

“南北皆可种,不过长江以北的旱地最为适宜,此物耐旱,极易耕作。”

李丰满清楚地记得,在他回答了王朝的这些问题之后,老王头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面色潮红,双手双脚都在颤抖。

这时李丰满才确定,原来王朝竟打上了玉米的主意。

肯定是他从柳亭的嘴中得知了玉米的大概产量,所以才会如此上心。在这个亩产平均只有两三百斤粮食的年代,玉米的出现,简直就是堪比神器一般的存在。

王朝的眼光不错。

不过相比于玉米,土豆才是神器中的神器,可惜土豆并没有种在王朝的院子里,王朝并不知情,否则这老头肯定能激动得抽抽儿起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菜园子里的番茄先熟,在第一个泛着红色的番茄被李丰满给亲手摘下来之后,李丰满直接一口便吞去了一半。

酸甜可口,软嫩多汁,味道一级棒。

这可是最正宗的有机施肥,无农药无化肥,全天然原生态,这种番茄的滋味才是最完美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番茄,李丰满两口就给吃光。

“这菜能生吃?”柳亭惊讶地看着李丰满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消灭了一个大番茄,探声询问。

因为前面那几个小辣椒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蕃茄成熟,柳亭已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尝试,天知道这个番茄会不会像是辣椒一样口味独特。

上一次他随手一个辣椒扔到了嘴里,结果辣得他的嘴巴都麻了半天,凉水都喝了足足三大碗。

李丰满畅快回道:“自然能生吃。这番茄也叫西红柿,既是蔬菜,也可当成水果一样去吃。”

说着,李丰满随手又摘了一个泛红的番茄递给柳亭,道:“来,尝尝看,味道很不错哦。”

菜园子里的番茄种了约有四十余株,现在每一株上都结了不少果实,这头一批成熟的番茄就足有五六十个,接下来的几天亦会越来越多,所以李丰满并不介意让柳亭还有这府里的下人尝尝鲜。

“给老夫也来一个!”王朝这时也凑了过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直接开口讨要。

李丰满瞄了他一眼,直接道:“想吃的话自己摘去,这番茄跟柿子一样,越红越好吃。”

柳亭双手将李丰满递一来的果实接过,嘴上道了句谢,便学着李丰满刚才的样子,对着手中的番茄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瞬时,汁液四溅,鲜红的汁水喷了满脸满身。

“嗯?好吃!”柳亭的眼前一亮,嘴里含糊不清:“比苹果柿子都好吃,酸酸甜甜,口味极好!”

一只手冲着李丰满伸出大拇指,另一只手拿着剩下的番茄使劲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东家说得不错,这种叫做番茄的蔬菜,确实可以当成水果来吃,味道真的很不错。

“真有这么美味?”

王朝挑了挑眉,看到柳亭吃得满脸红色的汁液都懒得去擦,嘴巴里面吃得不亦乐乎,不由吞了下口水,柳亭是个实诚人,没有那么多的鬼心眼,既然连他都说好吃,那这番茄的味道一定是差不了。

目光在身边的几株番茄枝上搜寻,很快就打到了一个红艳艳的目标,拳头大小,外皮光泽,鲜红喜人。

王朝飞速身手将其摘下,撸起袖子在蕃茄上轻拭了两下,然后便直接送到了嘴边。

有了柳亭的前车之鉴,王朝咬得很小心,免得也像柳亭那样弄得汁水四溅好不狼狈,爷可是副统领,要有风度。

“嗯嗯嗯!美极!美极!”王朝不停地点着脑袋,“没想到这一株小小的植株之上竟能结出如此美味可口的小东西来,而且竟然还能结出这么多!”

每一株番茄苗上几乎都挂了十余颗果实,或大或小,或红或绿,可谓是硕果累累,很是喜人。

“这玩意儿即是蔬菜,应该不止是能够生吃吧?”王朝轻声向李丰满询问,同时,左手又伸向了另外一个红艳的番茄之上,这老小子还吃上瘾了。

李丰满随手摘着蕃茄,把它们一一放在事先备好的竹篮里,轻声回答道:“那是自然,这番茄跟胡瓜一样,能生吃,能凉拌,能烹炒,绝对是素菜之中不可多得的美味之一。”

番茄炒蛋,番茄鱼,番茄汤,番茄酱,李丰满的脑袋里面一会儿就蹦出了一大堆关于番茄的菜谱。

番茄的口味酸甜可口,且又营养丰富,一般来说都很得孩子们的喜爱,想来轻寒他们几个小鬼一定会喜欢这种蔬菜。

李丰满手下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柳亭的帮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摘了满满一篮的番茄,火红火红地很是喜人。

还有旁边的辣椒,已经有小拇指大小,朝天椒长这么大已算是成型,虽然还未变色,但基本的口味已出,已然能够简单食用了。

随手又摘了几把朝天椒,塞到篮子的空隙处,李丰满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

“根福,咱们该走了!”

拎着篮子,李丰满站在王府的院墙根下向根福知会了一声,根福会意,伸手拎起李丰满的后襟一使劲儿,嗖的一下就将李丰满连人带篮子给扔过了墙头。紧接着根福自己也刷的一下来了一个旱地拔葱翻过墙去。

主仆二人早已是轻车熟路,配合默契,哪怕是当着王朝这个主人的面,也是没有一点儿羞涩与不好意思。

王朝拿着已经咬了一半的番茄,看着无比嚣张的主仆二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地离开,嘴巴嚼动几下将口中的番茄咽下,不满道:“怎么就走了呢,还没说这番茄该怎么烹制呢。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尊老爱幼,占了我家的地,也不说请老子吃顿饭什么的……”

舔了舔嘴唇,王朝一张嘴,又把剩下的半个番茄全部填到了嘴里。

柳亭的注意力则停留在了李丰满所摘取的那些辣椒上,嘴里喃声自语:“东家摘了那么多辣椒也是要做菜吗?这辣椒的口味辛辣至极,用它做出来的菜,能吃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对辣椒口味的尝试,已然在柳亭的心中留下了阴影,现在一看到辣椒,他就嘴巴疼。

回到府里,李丰满就兴冲冲地直奔厨房,把正在准备晚饭的赵大赵二等人赶出灶房,今天晚上他要亲自做一桌菜来让小妹还有几个孩子尝尝鲜!

番茄炒蛋,番茄鱼,番茄面片汤,主清淡爽口。

辣子鸡,剁椒鱼头,回锅肉,主辛辣重口。

不管是番茄还是辣椒,都有开胃生津之效,不过一个性子温和,一个性子暴烈。口味不同,却都极为下饭,所以在做菜的同时,李丰满还让人特意多煮了一些米饭。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停当,李丰满让人端着已然烹好的菜肴到了后宅的餐厅,同时令人将晋阳公主,轻寒、思语、思琪及豆豆几个孩子请来。

府中的其他客人都不在受邀之列,不过程怀弼、裴裳还有楚钰及孙思邈那里,李丰满也分别让人给他们送了一道番茄炒蛋与辣子鸡过去以示诚意。

当然,王朝与柳亭那里,李丰满也没有忘记。王朝是暗卫副统领可以适当地拉拢一些关系,柳亭是李丰满选定的菜园负责人,理应让他多了解一下他所种出来的这些菜肴的美味。

这一夜,许多人第一次品尝到西红柿的美味,亦是头一次体味到了朝天椒的辛辣刺激。

毫无意外的,除了几个不能吃辣的孩子之外,剩下的这些大人们,全都喜欢上了这两种蔬菜的味道,越吃越香,越吃越过瘾,每个人的饭量都要比平常翻了一倍有余。

“阿爹,这个番茄汤真好喝,再给我来一碗!”

“这个番茄炒蛋真是超级好吃,我超喜欢!”

“鱼鱼,阿爹,我还要吃这种酸酸的蕃茄鱼……”

饭桌上,几个孩子只尝了一口,就一下爱上了几道加了番茄所烹饪出来的菜肴,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辣子鸡与剁椒鱼头几个辛辣的菜肴,李丰满没敢让她们吃,孩子的舌头稚嫩,还受不得太重口味的刺激。

几个孩子之中,只有晋阳公主与年龄稍大一些的轻寒试着稍尝了一下,大丫头只是用筷子醮了一下菜中的汤水,就直接被辣得眼泪直流,瞬时对几盘辣菜敬而远之。

晋阳公主吃了一块鸡肉,也是被辣得直吐舌头,接连喝水,不敢再吃。

事实上,就算是她想要再吃,李丰满也不会让她多吃,晋阳公主本就有哮喘,需要忌口,这一次只是想要让她尝一下辣椒的滋味而已。

整个餐桌上,只有李丰满一人对着几盘辛辣的菜肴吃得极为香甜,自来到唐代之后,他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吃得这么开怀过瘾了。

这就是辣椒的魅力,越吃越辣,越辣越香,一吃就停不下来。

不远处的另外一个院子里,程怀弼与程迁儿坐在一处用餐,桌面上除了李丰满亲手烹制的番茄炒蛋与辣子鸡外,还有赵大赵二做的红烧肉、红烧鱼等几道二人平素最爱吃的菜肴。

“来来来,尝尝李丰的手艺!听说这是他从西域搞来的新菜,今天还是第一次试做,所以才送来两道让某尝尝鲜。”

程怀弼很大方地招呼程迁儿,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吃过李丰做的饭菜了。

二人都是肉食动物,每顿饭菜都是无肉不欢,这一点,从他们桌上摆着的红烧肉、红烧鱼、炖排骨就可以看出。

所以,二人的筷子不约而且地全都奔向了还冒着热气的那盘辣子鸡。

“呼呼!”

“我去,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带劲?!”

一块鸡肉入口,二人全都被刺激得大口呼气,不过却没有舍得吐出来,一边吸气一边嚼动品味,很快舌头与嘴巴便适应了辣椒的味道,两双眼睛不由同时一亮。

这味道,堪比烈酒,真是绝了!

两个人都是擅饮之士,口味本就较一般人浓重一些,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独特的味道。

吃一口辣子鸡,再去吃另外一盘番茄炒蛋,顿觉无味,其他几道菜亦是一样,平时他们最爱的红烧肉与炖排骨在这一刻竟再无半点吸引力,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现在,二人的眼中就只有摆在最中间的那盘辣子鸡。

“那个,迁儿啊。”程怀弼抬头看了程迁儿一眼,“这道菜是李丰特意赠给为兄品尝的,你看看是不是……”

程迁儿一撇嘴,毫不退让:“三公子刚才还说要与属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不会连一盘菜都舍不得吧?”

“谁说的,我程某人可是出了名的义薄云天!”程怀弼一瞪眼,高声嚷嚷道:“别说兄弟不照顾你,知道你最爱吃红烧肉、红烧鱼,今天几道菜哥哥全都让给你,哥今晚只吃这一道菜就够了。千万别再推让,再推让的话,老子跟你急!”

说完,程怀弼直接动手,率先把辣子鸡给抢到了自己的面前。

程迁儿:“……”

就这,你特娘的还敢说自己是义薄云天?我呸!

第271章 真的很穷

喜欢喝烈酒的人,一般都能忍受得了辣味的冲击。

只要嘴巴适应了辣这种极为刺激的味道,大多数人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喜欢上这种味道。

这也是为何五味之中,辣味出现得最晚,却在世间风靡最盛的原因。

除了百味之首的咸味之外,辣味亦能在这世间百味之中独领风骚、一骑绝尘,并不是没有道理。

裴裳在吃过辣子鸡后,口中再无他味,把饭桌上其他菜肴推到一边,独宠辣子鸡,接连吃了十碗米饭。

至于王朝与柳亭这边,因为吃过亏,所以他们对辣椒都有些忌惮,李府送来的两道菜中,他们最先品尝的皆是番茄炒蛋,并且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酸甜香软的可口味道。

柳亭家里的两个孩子更甚,只吃了一口,两双明亮的小眼睛就开始不断地发光发亮,死死地盯在了盘子里的番茄炒蛋之上,口水哗啦啦地往下直流。

没办法,孩子们喜欢,柳亭还有其妻妾在尝过一口之后便不再动筷,把剩下的一整盘全都留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一声欢呼,拿勺子把蛋与茄汁抖到碗里,吃得美滋滋。

番茄炒蛋清扫完毕,最后这一盘辣子鸡自然而然地纳入了他们的眼睑。

番茄炒蛋都能如此美味可口,这辣子鸡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一口鸡肉入肚,柳亭瞬间便感觉舌头犹如火烧,不过比起他当日单吃辣椒时味道却减轻了不少,变得勉强可以忍受。

而且在口中灼烧感炙烈的同时,口齿生津,鸡肉的香味也随之弥菜并迅速充斥整个口腔。

爽极!

柳亭忍不住击桌轻叹,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几乎让他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的极致口味,浑身冒火,可是胃口却是极佳,吃了一口之后,忍不住还想要再继续吃下去。

柳亭身边的妻妾感觉却是另外一番滋味,鸡块刚刚入口,二人就因为承受不住口中的火辣灼热而直接将口中的食物全部吐到了桌面。

二人吐着舌头,满面通红,眼中甚至都被辣出了泪水,火辣辣的感觉让她们全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找些凉水来喝。

“夫君,这是什么味道,实在是太……东家不会是在故意捉弄咱们吧?”

见此,柳亭不由哈哈大笑,两位夫人的表情与他当日偷吃辣椒时的神态何其相似,甚至比他还多有不如。要知道当日他吃的可是辣椒的本体,其味道可要比这辣子鸡块还要刺激上数倍。

“两位夫人可是冤枉东家了,你们二人平素口味清淡,又极少饮酒,自然有些不能接受这辣椒的口味。不过为夫吃着这辣子鸡却是极为美味可口,而且食欲大开,这种味道实在是绝妙!”

柳亭对辣子鸡赞不绝口,东家让他种的这两种菜品各有特色,但无一例外,都是菜中佳品。以后只要能够大范围的种植,肯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他柳亭想要一举超越其父柳三,成为涪川甚至整个黔州府最大的菜霸,指日可待。

王朝的屋里。

王朝细细地咀嚼着口中的辣子鸡块,经过了第一口的火热刺激之后,他此刻已然习惯了辣椒的味道,再吃的时候,甚至连切成丁的辣椒小块他一同被他给放在了嘴里。

才吃了两三口,老爷子的额前就已冒汗,但觉身上的血流加速,周身的寒毛也都被打通,上下通泰。

“此物堪比烈酒,便是冬日饮食,也必能发得一身热汗!不错,不错!”

“而且产量似乎也颇高,一株足有二三十粒。就是不知能否久贮,若是可以的话,将之送至西北苦寒之地的军中,让军士们借以御寒驱寒,必是上佳之选!”

王朝细细咀嚼,心里亦在思量着,要不要将辣椒的存在上禀于皇帝知晓。

他能看出此物的妙用,是因他曾在西北苦寒之地呆过几年,深知天寒地冻之时府军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必要的衣物与食物之外,烈酒亦是西北军营以及西北民众最不可或缺之物。

现在,又多了一个辣椒,此物堪比烈酒,却又无烈酒让人迷醉的弊端,哪怕是在军营之内,也可以大肆推广而不必担忧军士们会因此而耽误军务。

不同的人会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一个小小的辣椒,柳亭吃到嘴里,想的是如何才能制霸全县全郡,而王朝吃到嘴里,想到的却是此物能否用作于战略物资加以储备。

“算了,还是且等等吧。此物毕竟是初种,对其习性尚不了解,产量如何,能否长期存储都还未知,不宜急于上报。”

摇了摇头,王朝将心中的念头暂且压下,抱着饭碗,低头猛吃,他感觉他今晚能够多吃三碗米饭!

半个月后,辣椒开始变成红色,比番茄的颜色更深,火红火红的极为喜人。

番茄已经收获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留种之外,大部分都进了李、王两府主仆的腹中,对于这种新奇的蔬菜,大家都极为喜爱,尤其是各府的幼童,无论是生吃还是烹炒,都是他们的最爱。

看到这两样作物都收获满满,李丰满不由放下心来,经过这一季的育种,无论是番茄还是辣椒,他都收获到了足够多的种子,到了明年,他就能够大肆耕作,将这两种蔬菜全面推向市场了。

唯一有点儿可惜的是玉米,只有四株,每株上面都结出三到四棒玉米,棒大粒满,产量不可谓不高。只是种子本身有限,四株玉米株总共只有十三棒玉米,纵是全部留种,也不够一亩地的。

所以,想要玉米大面积种植,只有等到明年之后了。

土豆也是一样,种子的基数太少,只能一步步地慢慢培育,不过好在这些作物的产量都极高,而且极易成活。每种一季,都能培育出原来种子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新种出来,想要将土豆与玉米完全普及,前后只需两到三年即可完成。

李丰满很有耐心,静静地等候着土豆还有玉米最后的成熟。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李丰满依然老老实实地呆在狱中,白天读书练字,夜里归府享受天伦,日子过得还算轻松惬意。

如果没有老富贵儿不时在他耳边念叨府里的花销越来越重,而且又没有了新的进项,迟早都会坐吃山空,一夜回到解放前,李丰满的心情一定会更好。

李丰满入狱之后,知味轩也随之关门歇业,承德茶的产业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当然,原本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之前李府靠着知味轩与承德茶已经聚敛了大量的钱财,李府并不缺钱。

只是现在,府里面较之以往多了数十张嘴,再加上晋阳公主的药膳开销,以及程怀弼、裴裳他们这些随从禁卫的伙食,让李府上下的开销一下就较之以往增加了数十倍。

几乎每一天都要花费掉数贯甚至于十数贯的钱财,李丰满之前积攒下来的那些家底,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消耗了近半,老富贵儿那个心疼,每天都啰嗦个没完。

“老爷,晋阳公主也就罢了,她毕竟是老爷的亲妹妹,花多少钱咱们都认。但是程怀弼那帮兵痞有军响有粮响,却还在赖在咱们府上白吃白喝,实在是太过份了,老奴觉得应该适当地收取一些伙食费用。”

禁卫都是武者,饭量虽不及根福,可是却也是普通人的两到三倍,三十几个加在一起,而且还要顿顿有鱼有肉,普通人家谁能负担得起?

晋阳公主虽然也拿出了一些补贴,但是也不过是几百贯而已,杯水车薪,甚至还不及李丰满为她烹制的几顿药膳。

“安啦安啦,左右不过就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已,且随他们去吧。”李丰满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既然想指着他们保平安,又怎能一点儿财物也不舍弃?”

只是吃饭能吃几个钱?

三十余人,一个月百贯足矣,李府就算是再落魄,几百贯还是拿得出来的。

李丰满知道老富贵儿之所以报怨,只是有些看不惯程怀弼这些禁卫每天白吃白喝还不做事跟大爷一样,心中不忿,老头儿一向节俭惯了,没必要的话半文钱也不想多花。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由全都在我的身上。”李丰满道:“若非是我非要坚持在此地再多留一个月,他们也不至于会整日无所事是,闲极无聊。左右不过几顿饭,且由着他们去。”

“放说,现在府里还剩多少钱了?”

李丰满扭头问向老富贵儿,这几日老是听老富贵儿报怨没钱了没钱了,李丰满还真没有具体关心过府里到底穷成了什么样子。

老富贵儿苦着一张老脸,道:“回老爷话,咱们府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万三千贯钱了,再这么持续下去的话可就真的要穷得揭不开锅了。”

一万三千贯,这么多你还敢叫穷?!

李丰满无语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感觉这老头有点儿膨胀了,想当初家里穷得连两百文钱的看病钱都需要向隔壁老王调借的时候都没有见老富贵儿哭穷,现在手里握着一万三千贯的巨款,他却苦苦巴巴地哭起了穷来。

“老富贵儿啊,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说过,咱们当初从长安初来到涪川的时候,总共就只带了一百余贯的财物,对吧?相比于那个时候,这一万三千贯应该也不算少了吧?”

老富贵儿一下就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出言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啊,老爷。以前咱们是从长安到涪川,在涪川这种小地方,一百余贯就已算是巨款,省着点儿花足够咱们日常的开销。

但是过几日咱们就要从涪川赶去长安了,在长安城,这一万余贯实在是不算什么。若是老奴猜得不错,老爷到了长安肯定还要开店,这一万三千贯看着挺多,但是若想在长安的主街区买下一处旺铺的话,根本就不够看。”

李丰满一愣,怎么,这唐朝的房价也高得这么离谱?

一万三千贯钱若是换算成人民币的购买力的话,怎么也有小几千万了,怎么可能连个商铺都买不下?

老富贵儿,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忽悠人了?

万贯家财,在古代那可不是说笑的,谁家若有一万贯钱,怎么也算得上是一方富豪了,怎么到了老富贵儿这儿,却成了连处商铺都买不起的穷逼?

“老富贵儿,什么样的商铺竟然这么值钱,别不是你以为本老爷失忆,故意蒙骗于我吧?”李丰满不满地看着老富贵儿。

几千万在后世的西安城,哪怕是在市中心,也足以买得下几套很像样子的房产了。现在大唐长安城的房价,没道理要比二十一世纪的西安还要牛逼吧?

老富贵儿一脸冤枉:“老爷若是不信,晚上可以去向晋阳公主殿下以及程怀弼去打听打听,万余贯就想要在城中心买一处商铺,根本就没有可能!”

李丰满瞬时有点儿心凉。

尼玛,他这到底是什么命,怎么都穿越到了古代大唐,却还是逃脱不了被高价房地产商给压迫的命运?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得在城中心买房,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是在稍偏僻些的街道,只要经营得当,也一样能够出人头地……”

老富贵儿幽幽言道:“老爷,长安城中光是在册百姓的就逾百万之众,流动的客商,往来的游客及各国的使节与官吏更是数不胜数,在长安城内,几乎到处都是人,根本就没有偏僻的街道。”

看来老爷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连长安城的繁华景像都忘得一干二净。

李丰满一阵懵逼。

所以说,老富贵儿的意思就是,长安城的房价整体偏高,根本就没有太过便宜的店面?

“还有,咱们到了长安,怎么也得再购置上一套像样的宅院,宅院比之临街的商铺要便宜些。在长安城里,像是咱们在涪川这样规模的府坻,少说得也五千贯才有可能。”

老富贵儿苦口婆心道:“老爷,老奴不是在装穷,而是咱们现在是真的很穷,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李丰满瞬时点头,深以为然。

怀里虽然抱着万贯家财,但是他似乎真的很穷啊。

第272章 杨阡陌的探视

县狱门外。

杨阡陌带着丫环珊儿正在与守门的差役交涉,在杨珊儿跟差役大哥抛了几个媚眼并悄悄地送上了一百文钱之后,差役大哥这才让身放行,让她们二人进去。

进了大狱,又跟牢头送上了一百文,这才打听到了李丰所在的牢房,并在牢头的带领下一路向大狱的深里走去。

看着牢房里阴森森的画风,以及时不时还会从旁边的牢房里窜出几个神精病一样的犯人不停地冲他们吹着口哨吐着舌头,言尽调戏之能,杨珊儿面露怯色,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紧紧地抱住小姐的胳膊,不敢往旁边看上一眼。

“小姐,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咱们非要再往里走吗?”杨珊儿心中忐忑,大狱的深处幽森一片,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在等着她们自己送上门去。

杨阡陌倒是神色平静,对旁边囚犯的骚扰以及大狱内难闻的气味及阴森恐怖的环境视而不见,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跟在牢头的身后。

见杨珊儿心中惧怕,打了退堂鼓,不由温婉一笑:“珊儿莫怕,只是来探个监而已,没有那么恐怖。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在李家的江南已稳,各地的吏治也算清明,这些差役最多也就是收些好处,不敢胡来。”

“这可说不准,咱们两个生得天香国色,难保他们不会起坏心,小姐你看那些囚犯,眼睛都绿了,好吓人!”杨珊儿抓住杨阡陌的手又紧了紧,身子有些颤抖。

杨阡陌一阵好笑,都怕成这样了还不忘吹嘘自己的美貌,这丫头爱臭美的毛病这辈子估计都改不了了。

“放心好了,这些囚犯全在牢中,出不来。”杨阡陌轻声道:“咱们只须跟着前面的牢头就好。放心,我的腰间有菜刀傍身,出不了事。”

“真的?小姐带刀了?也对,小姐素来都是刀不离身,连林子里的野猪小姐都能一刀断头,几个囚犯而已,我不怕。”杨珊儿心中不由一安,面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经杨阡陌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他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手里的菜刀并不只会做菜而已,关键时刻亦能保命对敌。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再加上犯人们看到女人后不停地躁动,整个大狱里乱轰轰一片,主仆二人的谈话并没有传到前面牢头的耳朵里,否则的话,她们口中所说的菜刀肯定保不住。

“小姐,我听说那个李丰因为假冒废太子已经被判了死罪,说不定等到秋后就要被杀头了呢,咱们现在去看他还有必要吗,毕竟才见了一面,又不是很熟?”

又往前走了一段,杨珊儿再次忍不住低声向杨阡陌询问,她有些搞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千方百计地冒险进入大狱探监,李丰可是个骗子,名声不怎么好的说。

杨阡陌也不隐瞒,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的厨艺很不错,我想学。”

“之前他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不愿收我为徒,授我厨艺。但是现在,他已是死囚,且命不久矣,没有道理再握着手中的厨艺不放,只要我的诚意十足,他一定会把他的厨艺传授予我!”

杨阡陌的双眸之中泛着炙热的光亮,李丰的厨艺绝对是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所遇到的最牛叉的一个,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厨艺传承,她杨阡陌将来必能在长安独占鳌头。

之前曾经连手打压并将她赶出长安城的那些酒楼大户,她必定能将他们一一踩在脚下。

杨珊儿轻叹了一声不再劝说,他家小姐对于厨艺的痴迷已不是一日两日,根本就劝不动。

上一次,若不是忌惮李丰废太子的身份,可能杨阡陌早就屈膝拜倒在李丰的门下了。

现在既然得知李丰是冒名顶替,而且又身陷死牢,对于杨阡陌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机缘,自然不会放过。

走了差不多三十余米,拐了两个弯后,牢头终于停下脚步,抬手一指前面的明显比其他牢房都要干净整洁的一处牢房,道:“诺,你们要探视的人就在里面,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必须离开!”

交待了两句,牢头转身就走。杨阡陌与杨珊儿顺着牢头刚才手指的方向瞧去,神色之中皆露出诧异之色。

前面的那些囚犯所居之牢阴森潮湿,还有一股子骚臭之气,让人闻之作呕。可是眼前李丰所居之牢房,却是干净明亮,桌椅齐全,甚至还能隐隐地闻到一丝檀香之气。

看书饮茶,家具齐全,衣着干净,跟二人想像中的又脏又臭的凄惨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做牢也能做得如此有格调,她们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

什么时候大唐的牢狱对待死囚犯竟变得如此客气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品膳阁的杨姑娘!”

察觉到有人靠近,李丰满的目光从书上移开,待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之后,双目放光,紧紧地盯着杨阡陌娇巧可人的小脸,心脏砰砰砰乱跳不已,很鸡动。

自动月余之前在知味轩见过一面之后,李丰满对于这张长得极为精致的小脸一直念念不忘,总想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品膳阁与这位姑娘来一次美妙的邂逅,搞出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人家姑娘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杨姑娘可是来探视李某?”见杨珊儿手中提着食盒,而二人又是直奔县狱深处,不难猜出她们此来的目的,李丰满不由热情招呼道:“既然来了,还请杨姑娘移步过来,容李某当面道谢!”

杨阡陌目光躲闪,不敢与李丰满炙热的目光长久碰触。

跟上次在知味轩初次见面时一样,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大胆无礼,哪有一直盯着人家的脸一直看的?

好羞涩啊!

杨阡陌很少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一般而言,只要她与杨珊儿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杨珊儿在吸引别人的目光,丰满圆润,五官饱满,皮肤白净,男人们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子吗,为何这个李丰却是如此地独特?

杨阡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身子削瘦,脸旁纤小,犹如瓜子,一点儿也不符合当下对于美人的评判标准,她至今都没有找到夫家,除了是因为家世与职业之外,样貌并不出众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顶着李丰满炙热的目光,杨阡陌带着杨珊儿向前走了两步,及到李丰满所在的牢门之前,微微弯身一礼,轻启朱唇,柔声道:“李掌柜请了,听闻李掌柜蒙难,身陷囹圄,奴家特来探望。”

“有心了,有心了!”

李丰满激动地冲杨阡陌拱了拱手,然后扭头冲根福吩咐道:“根福,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杨小姐请进来!”

纳尼?

杨阡陌与杨珊儿一阵懵逼,什么叫请进来,难道她们二人还能进到这牢房之中不成?

心中疑惑不解,还以为李丰满是在牢中呆得久了昏了头了,真把这里当成家了。

可是当她们看到根福接下来的举动,两人的身子直接就僵了。

根福应了一声,然后抬步走到牢房门前,伸手往牢门处的铁锁轻轻一摸,啪嗒一下,铁锁断裂,牢门豁然打开。

根福站在牢门外,躬身伸手,“杨小姐,里面请!”

这,这也太随意了吧,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牢的主儿,牢头还有这里面的狱卒也不管管?

杨阡陌与杨珊儿全都紧张地四下观瞧,发现这个时候,周围十几米内,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一个狱卒看守!

“小姐,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啊,要不咱们还是快走吧?”杨珊儿紧张地拽了拽杨阡陌的衣袖,这三人能随随便便破锁出牢门,别不是想要越狱吧?

杨阡陌长吸了口气,平心静气道:“无妨,咱们且进去看看。”

说完,杨阡陌轻移莲步,缓缓走向牢房,杨珊儿有腿有些颤抖,不过还是紧跟在他家小姐的身后,也随之进了牢房。

“杨小姐请坐!”李丰满提摆入下,同时伸手请杨阡陌在他对面的椅上安坐。

老富贵儿很自觉地提起水壶为客人沏茶,不消片刻,便将一杯泛着清香的热茶端递到杨阡陌的身前。

承德茶!

只闻了一下,杨阡陌就辨出了茶叶的品类,没想到哪怕是在牢中,李丰所饮用的茶叶也是整个黔州最好的新茶。

看样子,他似乎还真的把这牢房给当成是他自己的家了,这牢中的待遇,很不错。

“奴家还以为李掌柜身陷囹圄,日子会过得特别艰苦,所以特意亲自下厨烹制了几道小菜。不想李掌柜哪怕身在狱中,也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奴家佩服!”

杨阡陌心中泛起了疑惑,依着李丰所犯下的罪名,断然是不可能会有如此优待,纵使用钱买通了狱卒,也不可能会如此嚣张大胆。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莫不成冒名顶替是假的,李丰其实仍是废太子李承乾?

仔细看的话,李丰与当年的太子确实有七八分的相似,如果他再胖一些,脸颊上的肉再丰满一些,甚至能相似到九分,这个世上,除了双生兄弟,真有能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杨姑娘误会了。”李丰满轻声解释道:“我虽犯有重罪,可亦有大功,晋阳公主此刻就在涪川你可曾听说过?她身患气疾,病入膏肓,若非有某及时出手为其医治,她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晋阳公主为了感谢某的救命之恩,虽不能为我开脱死罪,但是却可以让我在这大狱之中得一些自在,不至于受太多委屈。”

杨阡陌轻轻点头,晋阳公主之事早已是弄得满城风雨,她自然也是多有耳闻,不曾想李丰与晋阳公主之间竟还有如此渊源。

若真是如此的话,县狱之中的狱卒对他这般优待,倒也能解释得通。晋阳公主的面子,涪川县的官吏拒绝不了。

“没想到李掌柜除了厨艺无双之外,竟然还精通医术!”杨阡陌轻声赞叹:“晋阳公主身患重疾之事,长安城早已是传得满城风雨,太医署的诸多太医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晋阳公主的病情一日更甚一日。为此,皇上曾不止一次下皇榜招寻民间名医奇士却一直无果,不想,竟让李掌柜给妙手回春救了过来。”

杨阡陌也是从长安过来涪川,对于长安城的一些传闻自然并不陌生,李世民宠溺晋阳公主之事几乎满城皆知。李丰满能将晋阳公主的气疾治愈,想来这个死罪也还有减缓的余地。

“碰巧罢了。”李丰满含蓄一笑,目光不由移到了杨珊儿手中的食盒之上,道:“一直都想亲口尝一尝杨姑娘的手艺,今日承蒙杨姑娘厚爱,不知……”

杨阡陌:“珊儿,把食盒打开,请李掌柜品评。”

杨珊儿这才提着食盒放到桌案之上,轻轻将上方的盖子打开,开始一盘一盘地往外端菜。

李丰满目光一扫,红烧肉,白斩鸡,糖醋鱼,凉拌莲菜。

四道菜,正好是李丰满当日在知味轩亲手烹饪出来的四道菜品,不想此刻竟被杨阡陌又给重新复制了一遍。

不错啊!

不管是色泽还是刀功,都已经算得上是登堂入室,比之赵大赵二他们那几个蠢才要有灵性多了。

李丰满顿时提起了一丝兴趣,注意力也开始从杨阡陌精致迷人的小脸上移到了桌上的四道菜上面来。

杨阡陌谦虚道:“当日奴家有幸尝过李掌柜的手艺之后,心有所悟,所以回去之后就依着这四道菜的味道,试着自己也烹制了一番,做得不好,还请李掌柜莫要见笑。”

“杨小姐过谦了,仅吃过一次,而且也未曾见过某的烹制手法,就能依着菜品的味道分析出烹制所需的调料与火候将菜品完全仿制出来,不得不说,杨小姐在厨艺上的天赋,都快要赶得上李某了。”

在赞扬杨阡陌的同时,李丰满也很愉快地往自己脸上贴了块金,金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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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老爷要纳妾?

李丰满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莲菜放进嘴里,清脆爽口,味带酸甜,确实与他手烹制出来的凉菜仿佛,只有一些细微处的差别。

这说明,杨阡陌不止品出了他制作莲菜时所用到的调料,甚至连调料所需的比例也已经摸索了出来,有点像是依葫芦画瓢,画得还很像。

只吃过一次他做的莲菜,就能依方抓药,把这道凉拌的莲菜给制做出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这个妹子在厨艺上的天赋真的是十分了得。

至少她长了一条可以准确辨别各种味道的好舌头,这是身为一个好厨师所必备的先天条件。

然后是红烧肉,白斩鸡,以及最后的糖醋鱼,李丰满每道菜都吃了一口,眼中满是赞叹。

虽不知道杨阡陌是经过多长时间的调配才将这几道菜的真实菜谱给推导出来,但是能够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真的是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愧是我李某人相中的女子,这厨艺,这天赋,跟我果然是天生的一对!”

李丰满的目光再次落到杨阡陌精致无比的小脸上,越看越是喜欢,大家都爱厨艺,且又都有这么好的天赋,简直就是天造地设有木有?

被李丰满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杨阡陌低头避开李丰满炙烈的目光,轻声问道:“李公子,不知奴家做的这几道菜,可还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除了烹制的手法有些习惯性的差异之外,杨小姐做的这几道菜已与李某的手艺相差无几,很不错了。”李丰满没有吝啬他的夸赞,目光继续死盯在美人儿的脸上,“只是李某有些想不明白,杨小姐与李某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熟识不说,甚至还是竞争对手,不知杨小姐今日做了这么多事情,究竟是所为何事?”

李丰满有点儿拿捏不准杨阡陌的来意,示威?示好?还是别有所图?

难道这位杨小姐也跟他一样,心有灵犀,一见钟情,对他李某人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李丰满的心又开始砰砰砰地乱跳起来,本来就有着相同的爱好,如果再彼此都有好感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接触接触了。

以往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中,李丰满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心动瞬间,但是却从来都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让他的心脏砰砰狂跳。

要稳,要淡定,以前无数次表白失败的经验告诉他,越是面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越是不能心急,要循序渐进,要徐徐图之。

“实不相瞒,”杨阡陌突然站起身来,弯身冲李丰满一礼,诚声言道:“奴家对李公子的厨艺甚为钦佩,有意想要拜在李公子的门下学习,不知李公子可愿收下奴家这个愚笨的徒弟?”

李丰满一愣,拜师?

开什么玩笑?!

拜师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李丰满直接拒绝:“杨小姐说笑了,李某现在可是死囚,指不定哪天就被朝廷给砍了脑袋,收徒弟什么的,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

杨阡陌俏生生地盯着李丰满,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好么?

死囚是不假,可是你见过哪个死囚能在牢里过得这么舒坦的?

先前过来的时候,她确实以为李丰满死定了,可能连秋天都活不过,所以才想着过来趁火打个劫,雪中送个炭,看看能不能从李丰满的身上把他的厨艺传承给套出来。

可是现在,看到李丰满在县狱之中这般如鱼得水的潇洒劲儿,听说了李丰满与晋阳公主之间的恩怨关系,若是还以为李丰满死定了,那就是有点儿傻了。

“奴家知道,奴家的资质驽钝,肯定入不得李公子的眼,可是奴家是真的诚心诚意想要跟随李公子学习厨艺,还望李公子能够法外开恩,给奴家一个机会!”

杨阡陌再次出声恳求,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李丰满,看得李丰满心都酥了,差一点没控制住就点头把人给收了。

不过一想到师生恋在这个时代可是大忌,又给生生地忍了下来,死活就是不同意。

“杨小姐莫要妄自菲薄,你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连李某都钦佩不已。”

李丰满轻声安慰道:“不过收徒是不可能的,李某还年轻,尚没有要收徒弟的心思。你若是真有心想要跟随李某学习厨艺,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阡陌眼前一亮,切声问询:“什么办法,还请李先生教我?”

“加入知味轩,成为我知味轩的专属厨师,并且承诺三年不许离开。只有这样,李某才会放心将自家的厨艺教授于你。”

李丰满直接开出了条件,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如何,先把人收到自己的身边再说。

“三年?”杨阡陌疑惑地看了李丰满一眼,“只要能跟着李公子学习厨艺,别说是三年,就是五年十年,奴家也都依得。只是李公子现在这般处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洗脱罪名……”

李丰满一挥手:“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杨姑娘就是我知味轩的专属厨师了。至于李某的处境,杨姑娘也不必担心,最多再有一月,某就能挣脱牢笼,从此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杨阡陌双眸一闪,竟然这般有信心?

“小姐,品膳阁那边……”杨珊儿小心地扯了扯杨阡陌的衣袖,小声提醒。

杨阡陌没有理她,同样也极为豪迈地抬手与李丰满击掌言道:“如此,以后奴家就是知味轩的人了,见过东家!”

“哈哈哈,好,杨姑娘放心,李某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人。”李丰满高兴道:“不管你在品膳阁的薪酬几许,在知味轩尽数翻倍。待日后知味轩的生意做大,我可许你一个分店掌柜的职位,绝不虚言!”

“多谢东家!”杨阡陌拱手道谢,同时轻声言道:“不知东家什么时候有空,能够赐下几道菜谱,让奴家开开眼界?”

李丰满呵呵一笑,并没有出言拒绝,直接从书案上抽出几张他之前没事儿时书写出来的菜谱交到杨阡陌的手上,“这几道菜你且拿去看看,先自己试着做一下,做好之后拿来让我点评。”

杨阡陌大喜,不想李丰满竟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话,而且一出手就是好几道菜肴的做法,豪气得一批。

“这位李公子还是蛮好说话的嘛,就是这心思未免太天真了些,难道他就不怕我是在故意诓骗于他,拿到这些菜谱之后就偷偷跑掉了?”

杨阡陌心中欢喜,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竟会如此地顺利。

伸手接过菜谱,又闲聊了两句,探视的时间就到了。虽然没有狱卒过来催促,杨阡陌还是以此为借口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大狱,杨珊儿轻笑道:“小姐,你说这个李丰是不是有点儿傻,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小姐,难道他就不怕咱们会出尔反尔,拿了他的菜谱不认帐吗?”

反正李丰现在还在大牢里呆着,就算是她们不遵守里面的约定,李丰也不一定能够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他在狱中又能拿她们主仆如何?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天真了,活该他上当受骗。

“他这叫有恃无恐。”杨阡陌道:“随手拿出几个无关紧要的菜谱,就能够甄别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何乐而不为?”

“况且,我杨阡陌答应的事情,又岂会轻易反悔,既然决定要跟着他学习厨艺,我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杨珊儿面色微变:“不是吧小姐,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品膳阁?东家对咱们其实还是蛮不错的,就这么走了的话会不会有点儿不仗义啊?”

杨阡陌不以为然道:“没有什么不仗义,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品膳阁开业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压知味轩,打压废太子的产业。现在,废太子已死,知味轩也证明是那个假太子开创,且已入于半残状态,东家的目的已然达成,这品膳阁自然也就成了摆设。”

“想来过不了几日,东家就会把品膳阁关门或是兑出,不用咱们开口,自然就能脱离出去。”

杨珊儿有点儿发懵,是这样吗?

细想一下的话好像还真是,品膳阁自开业以来,就没有一天不是跟对面的知味轩对着干的,先是打价格战,再是争抢客源,暗中拆台,确实搅成得知味轩的生意一落千丈。

“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感觉掌柜的怪怪的,整日里无精打采,甚至有好几天都懒得再到店里来看一眼了。”

杨珊儿有些后知后觉地恍然,“这么说,就算小姐不答应李丰的招揽,咱们也很快就要失业了?!”

杨阡陌轻轻点头,这也是她为何会挑这个时候过来探狱,图的就是在临走之前看看能不能从李丰的手中套出一份菜谱来。只是没想到,李丰竟然还有翻身的时候,并且向她伸出的橄榄枝,她自然也就顺势应承了下来。

“东家是长安来的贵人,自然不会在涪川这种小地方多耽搁。”杨阡陌道:“这品膳阁为了打压知味轩,这月余来一直都入不敷出,全都是在赔钱赚吆喝,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那咱们呢?”杨珊儿道:“难道小姐就不想再回长安了?”

“厨艺不成,回去做什么,难道还要忍受别人的白眼与打压?”

“我觉得小姐的厨艺已经好很多了,肯定能斗得过那些大酒楼的掌勺大厨!”

“你这丫头就会安慰我,我的水平我知道,模仿别人容易,却很难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厨道之上,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至少这个李丰就胜我甚多,我必须要呆在他的身边,将他的一身厨艺全都学到手!”

杨阡陌紧握拳头做了一个加油鼓劲的动作,整个人精神振奋,斗志昂扬。

“小姐加油!”杨珊儿也在旁边加油打气。

大狱之中,李丰满站在牢门前,目光一直深深地望着前面的阴暗通道,久久不能回神。

哪怕杨阡陌与杨珊儿已经离去多时,连半个身影都看不到,他却仍不愿转身回来休息。

老富贵儿凑过身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恭敬地递到李丰满的手中,轻声道:“老爷,老奴看您似乎对那位杨小姐很是照顾,那些您精心誊写出来的菜谱,竟然随手就给送了出去,难道您就不怕她会出尔反尔不认帐吗?”

“阡陌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李丰满想都没想就直接反驳,“左右不过是几道菜谱而已,在本老爷这里又不算得什么,她想要就给她好了。”

老富贵儿一阵无语,那可都是钱啊,现在老爷的一份菜谱再怎么便宜也至少得五六十贯才能到手,刚刚李丰满一大方不打贤,几百贯钱就这么哧溜一下飞走了。

“老爷,您是不是想要纳妾了?”

老富贵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嘴,整个得李丰满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净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本老爷现在既无正妻又无妾室,再娶的话自然是要取正室了,何来纳妾之说。”

老富贵儿一怔:“老爷三思啊,珊儿姑娘只是一个奴婢丫环出身,纳个妾室就已经够是抬举她了,老爷怎能想着让她为正室呢,不妥不妥!”

李丰满也是一怔:“珊儿姑娘?谁说我要娶珊儿姑娘了,本老爷相中的明明是阡陌小姐!”

老富贵儿:“……”

老爷这是眼瞎了吗?

放着白白胖胖的珊儿姑娘不去喜欢,看中的偏偏是身无二两肉瘦弱不堪的杨阡陌,长得这么丑的女人便是他老人家都看不上眼,老爷怎么能看得上?

这不科学啊!

“阡陌小姐嘛,嗯,言谈举止颇有气度,身世似乎不俗,倒是能勉强配得上老爷。可是她太过瘦弱,不利生养,算不得良配,还请老爷能够三思而行。”

李丰满轻轻撇嘴,感觉跟这些喜欢胖子的唐人实在是说不到一起,杨阡陌那是瘦弱吗?那是苗条!是健美好不好?!

而且人家该瘦的地方瘦,该鼓的地方鼓,简直就是模特一样的身材,哪里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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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眼瞎的好男人不多了

一连三日,杨阡陌都没有再来,好似真如老富贵儿所言,人家拿着菜谱,跑了。

为此,李丰满不免多有遗憾,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人了?

那么漂亮可人儿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骗子。纵然真的是骗子,也不能这么笨啊,只骗一次就满足了?怎么着也要骗个十次八次才划算啊?

几道菜谱,李丰满倒是并不心疼,反正他脑子里面多得是。但是因此少了与美女接触的机会,那就是大大的不美了。

“难道还真让张无忌他老妈给说对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可是这次,老子是宁愿被骗的啊,怎么就只骗了一次呢?!”

坐在书桌前,李丰满又一次地抬头往县狱的狱门方向望去,桌面上是他新近才写出来的另外几张菜谱,本意就是想要拿来钓美女来着,谁曾想,人家美女只咬了一次钩后就彻底脱钩了。

“老爷可是还在盼着那位杨姑娘?”老富贵儿在旁边为李丰满研磨,见李丰满的目光时不时都会往外面看上一眼,不由出声言道“看来老爷对那位杨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如果实在是记挂不下,要不明天让赵大他们到街面上去打听一下,反正他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他们找些事做。”

知味轩早就已经被关停,李丰满身陷牢笼,暂时也就没有了要继续开业的意思,把店内那些会员的存钱全都如数退还之后,赵大等人也就彻底清闲了下来。

现在一大家子全都守在府里无所事是,也难怪老富贵儿前两天会一直叫穷,实在是府里面现在只有出项没有进项,长此以往,迟早会坐吃山空。

“不必了。”李丰满轻摇了摇头,“再过几日咱们就要离开涪川前往国都长安,此去凶吉未知,福祸难料,杨姑娘不来就不来吧,莫要强求。”

若是放在平时,碰到钟意的姑娘,李丰满自然不会表现得如此被动,虽不至于会死皮赖脸地贴上去死缠烂打,必要的一些拉近彼此关系的小手段他还是不会介意的。

但是现在,远行在即,实在不是谈朋友的好时候,一个不好可能就连累了别人姑娘,这绝不是李丰满愿意看到的。

老富贵儿精神一振“老爷,您不准备再继续等下去了?”

“不等了。”李丰满定声道“土豆已经成熟,今夜就可出土。番茄也吃得差不多了,种子更是预留了许多。还有辣椒,短短几日就已经完全由绿转红,只剩下一下脱水干燥的过程,完全可以参照炒茶的方式将它们低温烘培出来,脱干水份。”

“至于玉米,也是一样,种子已然成熟,稍稍地晾晒脱水之后即可封装保存。照我估计,最多再有三日,咱们就可以正式起程出发了。”

“太好了!”老富贵儿激动道“老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长安城富丽繁华,且又在天子脚下,整治清明,那里才是老爷还有小姐少爷们最该呆着的地方,这涪川偏远清贫,物质不丰,终不是久留之地。”

来到涪川这么久,又是置办田产,又是购置府宅,开办商铺,钱财也着实积累了不少,但是老富贵儿对它却仍是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在这里,他们始终都是外乡人,受本地人排斥不说,关键的是这里地处偏远,物产贫匮,很多东西哪怕是有钱也买不到。

如果不是废太子被判此生都不得离开此地,老富贵儿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家老爷呆在这里安家。

现在好了,废太子的身份被祛除,他们又恢复了自由之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可以明目张胆地返回长安故土了。

“是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长安看一看了。”

李丰满也轻声感叹了一句,大唐贞观年间的国都长安,他也是一直心生向往。

西安虽为十三朝古都,但是在很多近代人的心中,一直都以为只有唐时的长安最为兴盛,只要一提起西安或是长安,人们心中第一个泛起的就是它是唐时的国都。

秦时咸阳,唐时长安,至于其他十余个皇朝,比如东汉、西汉、后魏、北周等,光芒尽掩在秦、唐二朝,除非是专门详查过资料,否则人们只要一提起西安古城,所能联想到的朝代,多是秦、唐。

李丰满从小在西安城长大,那里算是他的故乡旧土,所以对于长安古城,尤其是唐朝时期的长安城,他甚为期待。大明宫与太极殿的旧址他当年可是没少去过,也不知此时此刻,它们都是怎样一番模样。

“那今晚回去后,老奴就让李壶他们几个开始奔走,把府的产业处理一下,涪川这个破地方,老奴可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老富贵儿兴奋地算起了李府里现存的所有产业,估算着大概能卖多少盘缠,心里美滋滋。

李丰满轻轻点头,没有反对。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而后又听到了外面牢房内的囚犯一阵又一阵地喧闹,李丰满不由直起身来,举目向外面的长廊望去。

这样的动静,三日前就有过那么一次,就是杨阡陌主仆过来探视那日,因为杨珊儿那丫头丰盈的体态样貌,引得众囚犯花痴一样一阵又一阵地躁动。现在外面又起了喧闹,莫不是杨姑娘又来了?

李丰满开始有点儿小激动,眼神多有期待之色。

然而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有人到这里面的牢房里来,直到外间的喧闹彻底平息,李丰满也没有等到他想要见的人,脸上不由浮现出些许失望之色。

“老爷,长安城里人口众多,各种姿色的女子应有尽有。”老富贵儿观察着李丰满的颜色,小声安慰道“老爷如果想要娶妻或是纳妾,待到了长安之后再慢慢物色不迟。

不是老奴妄言,那位杨姑娘,虽看似有些出身,但终归是个厨娘,算不得良配。她不来其实更好,算她有自知之明……”

李丰满眉头微皱,不由轻摇了摇头,这个老富贵儿,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期待的人没有来,李丰满心中多有失落,索性便不再理会老富贵儿这个碎嘴,坐下身来继续提笔练字。

入夜。

李丰满在牢头的恭送下缓缓走出县狱,周围的囚犯对此已然见怪不怪,目光之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先前心中所有的不甘不忿与不公,在经过几个狱卒手中五棱棍的亲切调教之后,都已经消散无踪。

尤其是在听说了李丰满主仆之前破墙而出的丰功伟绩之后,所有的囚犯都对李丰满的存在讳莫如深,这么牛逼的人物,他们惹不起。

狱警外有府里的马车相候,见到李丰满三人出来,兼职车夫的李壶跃下马车小跑着迎了过来“见过少爷!”

打过招呼,放下车蹬,恭请李丰满上车。

三人都进了车厢,李壶再次跳上马车,挥起手中的鞭子轻敲了下马屁股,“驾!”马匹应声而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街头的夜幕之中。

在县狱对面的街角,有两道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李府马车离去的方向,杨珊儿轻赞道“小姐你看到了吗,那个李丰还真是不简单,白天坐牢,晚上还有人车马接送。看来坊间的传闻的是真的,晋阳公主旧疾复发,所以才让他夜里前去诊病。只是为何一定要在夜间呢,白天岂不是更加方便?”

“那是因为李丰乃是死囚,哪怕是晋阳公主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传召一个死囚出来。”

杨阡陌将目光从街口收回,淡声道“行了,既然李公子不在,咱们就且回去吧,以后咱们白天再来探视。反正品膳阁已然关门歇业,咱们有的是时间。”

杨珊儿乖乖点头,弯身重新拎起刚刚放在地上的食盒,跟在小姐的身后缓缓走出街口。

白天没有时间,她们本来是准备要在夜里探视,顺便将前几日李丰给的那几道菜谱上所写的菜品当成晚饭请李丰满品评。不想狱卒死活都不让她们进门,哪怕她们把好处费给提升到五百文也是一样。

想起之前的传闻,二人心中好奇,所以就在街口偏背的地方等了片刻,没想到恰好就看到了李丰满主仆从狱中出来的情景。

“小姐,你真的决定要跟着李丰公子一起干了?”见杨阡陌点头,杨珊儿撅起了嘴,“三年啊小姐,时间太久了,我看那个李公子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我总感觉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就跟那些臭男人老是盯着我看一样,色眯眯的。”

杨阡陌小脸一红,“胡说什么呢,就我这种长相,怎么会有人能看得上我?想来那李公子是在看你,被我给挡到了视线。”

“哪有!小姐在我心里可是最可爱最善良的女人,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小姐!”杨珊儿坚持道“小姐你要相信我,我的感觉不会有错,他就是在看你,眼睛都快看直了,他绝对是对小姐别有企图!”

杨阡陌有点儿心塞,最可爱最善良,就是没有最漂亮对吧?珊儿丫头,你以后再这样说话,小心本小姐给你做双小鞋穿!

心中非议不已,不过杨阡陌却不得不承认,杨珊儿的感觉没错,其实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李丰满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地专注、炙烈,好像光用眼睛就能把她给生生吞下去一般。

这么赤果果的直视,别说是珊儿这丫头,是个人都能瞧出不妥来。

杨阡陌之所以连着三天都没有再来县狱探视,除了是因为店里忙,以及她要抽空试着做出菜谱上的菜品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有些受不了李丰满那种毫不遮掩的直视,是在刻意躲避。

“行了,别再胡说了,快回去了。”杨阡陌加快了脚步。

小姐这是害羞了?

杨珊儿两个眼珠一转,紧走两步,凑到杨阡陌的跟前道“小姐,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些年走南闯北漂荡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这个李丰,虽然长得稍逊了些,但胜在与小姐志趣相投,厨艺又好,医术又好,脾气好像也不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良配,要不小姐你考虑一下?”

毕竟,这个世界上眼瞎而又有本事的好男人可是真的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位,一定不要错过啊!

这是杨珊儿的内心独白。

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家小姐都快双十了,再不嫁人可就真的剩下了。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眼瞎觉得她好看的男人,多不容易啊。

姑爷丑一点儿没关系,反正小姐也不漂亮,正好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嫌弃谁。

关键的是姑爷一定要有本事,而且也要真心待小姐好,这样小姐嫁过去既不用受穷,也不会受气,这个李丰几乎完全符合要求,妥妥的天赐良缘啊。

杨阡陌白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还说他是一个死囚,指不定哪天就被砍了脑袋吗,还一个劲儿地劝我要小心提防离他远点儿吗,怎么现在反而又觉得他不错了?”

“之前奴婢不是不了解情况吗?”杨珊儿讪笑道“看今天这个架式,这李丰在晋阳公主那里可是颇受器重,纵是死囚,也未必没有机会脱身。要知道,当今圣上可是最疼受他这个小女儿了,说不定会爱乌及乌,直接就把李丰公子给赦免了呢。”

杨阡陌叹道“确实说不准。上次见面时他就说过,可能很快就能出狱,否则也不会跟我定下一个三年之约,让我在他的知味轩充当专职厨师。”

之前杨阡陌还有些怀疑,以为李丰是在说大话吹牛皮,今日看来,未必就不是真的。

“所以啊小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么好的姑爷,一定要把握住!”杨珊儿左手费力地拎着食盒,右手握拳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杨阡陌嗔怪地瞪了杨珊儿一眼,一把抓在小丫头的腰肢上,恶狠狠道“小妮子,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杨珊儿一点儿也不怕她,一闪身将腰间的偷袭躲开,继续调笑道“小姐害羞了,咯咯咯,小姐害羞了!”

“小妮子,你给我站住,这次我绝不饶你!哼!”

“就说,我就说,小姐思春了,小姐害羞了,咯咯咯……”



第275章 疯狂的土豆

夜。

李府后宅,灯火通明。

一群人围着偏院里的菜地,看着李丰满在小心翼翼地刨着土豆。

害怕会伤到地下的土豆外皮,李丰满在距离根茎很远的位置开始刨土,刨到了一定的深度之后才换用小巧一点儿的铁铲一点点地向主茎挖掘,最大限度地确保不会伤到里面的根茎。

毕竟种子稀缺,除了眼前他种下的这些土豆之外,可着整个大唐国域也再找不来第二片这样的菜园来。

“出来了!出来了!原来土豆就长这个样子呀!好像苹果一样大小!”

晋阳公主凑在最前面,看到李丰满把土上挖了一个小坑后,抓住土豆上面的茎叶伸手一提,就把之前埋藏在土地里面的所有土豆全都给拎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哇,这一株竟然结了七个果子,好多啊!”小丫头兴致高昂地伸手数着藤蔓下面挂着的土豆数量,对于这种长在土里犹如果子一样的东西很是好奇。

七个!

李丰满也是精神大振,七颗土豆,个个都有拳头大小,外表虽沾着些泥土,不过他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土豆土黄色的表皮,个个都很饱满。

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挖出的第一株就结出了七个之多,加起来足有两斤重,土豆的产量真不是吹的。

李丰满直身身来,回头看了一眼赵大、赵二、李壶、李砾他们四个,道:“看清楚了吗,就照着本老爷刚刚的方法,把剩下的也全都刨出来,注意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谁要是敢伤到了土里的这些宝贝,三天没饭吃!”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极小心,绝对不会伤到这些宝贝一丝一毫!”

虽然不知道土豆到底珍贵在什么地方竟然让他们少爷这般重视,不过赵大他们还是认真点头应承,不过是在土里刨点东西而已,稍用些心,问题不大。

“老富贵儿,你给盯着点儿他们,谁要是敢粗心大意,立马关禁闭,先饿上三天再说!”李丰满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派老富贵儿在旁边监工。

老富贵儿躬身道:“老爷放心,谁若是不尽心,关禁闭的时候老奴会让根福去跟他谈谈心,这段时日根福正闲得无聊,一直说想找一个人配合他练习一下关节技呢。”

老富贵儿的话音一落,赵大四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满是幽怨地目光看向老富贵儿,这老爷子实在是太狠了,根福那小子下手没个轻重的,他们谁要是落在了他的手里,肯定是生不如死,至少也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本来他们就不敢懈怠,现在经老富贵儿这么一威胁,他们就更加谨慎胆小了,赵大隔着老完刨了一个小坑之后,甚至连小铲子都不敢再用,直接就用手生刨,惟恐会伤到里面的小宝贝儿。

其他三人也是一样,刨到一半之后都把铲子扔到一边,全都用肉掌开扒。好在菜园里的土质并不紧实,哪怕是用手扒也并不费力。

李丰满满意点头,这是第一批土豆出土,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待这批土豆作种,再培育出下一批土豆的时候就不必再这般小心翼翼了。

四个人下手,剩下的十七株很快就全都被刨了出来,这些土豆的产量颇丰,大大出乎了李丰满的预料之外。

每一株根茎上至少都挂了六颗长相紧致饱满的新土豆,最多的一株甚至结了九颗,掂一掂足有三斤多的分量。

“大哥,这个土豆好吃吗?”晋阳公主看着已经堆了老大一摞的土豆,轻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之前曾跟她提过,这土豆也是他从西域得来的新鲜种子,就跟前些天他们吃到的番茄、辣椒一样,都是大唐没有的蔬菜。

“当然好吃,这土豆既可为菜,又可为粮,可蒸可煮可炒可炸,味道很不错。”李丰满轻笑道:“稍后大哥给你做一盘酸辣土豆丝让你尝尝,你一定会喜欢。”

十八株土豆苗,总共收获了一百三十余颗新鲜的土豆,虽个头大小不一,但平均下来每一株的产量却足有七颗之多,大大超出了李丰满之前的预算,所以他并不介意拿出一颗两颗来让小妹还有几个孩子尝尝鲜。

话说,好像小孩子都很喜欢用土豆做出来的菜肴,不管是土豆丝还是薯条,他们都极爱吃,相信晋阳公主与轻寒她们也是一样。

“老爷,你刚才说,这土豆除了可以当成蔬菜食用之外,还可以当粮食来食用,是真的吗?”老富贵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菜跟粮虽都可入腹,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菜是调剂,而粮则是主食,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刚刚这些土豆的产量,老富贵儿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这些全都是可以充当主食的粮食的话,那这些土豆的产量也未免太过惊人了。

“土豆的淀粉含量很高,煮熟的话就跟用面粉蒸熟的窝头差不多,都可以拿来填饱肚子,一般成年人吃两个差不多就能饱了。”李丰满轻声回答着老富贵儿的问题,他发现老富贵儿似乎已经意识一了土豆的珍贵之处。

尤其是在见识到了土豆异常夸张的产量之后,老富贵儿整个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先前他还不怎么在意这些从土里刨出来的东西,现在眼中却泛着金光,看着眼前的这一大堆土豆,就像是看到了金元宝一样。

淀粉是什么老富贵儿不知道,不过只要知道这土豆能像普通的窝头馒头一样能填饱肚子,那就够了。

老爷之前的话不错,这些全都是宝贝,天大的宝贝!

“赵大,快快去拿秤来,秤秤看这些土豆有多重!”老富贵儿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己,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赵大飞奔而去。

这时,隔壁老王家的墙头上突然掉下一个人来,根福一道残影窜过去,结果却被来人一脚又给踹飞了回来。

王朝抬步前行,似慢实快地向李丰满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他的速度甚至比根福屁股向后飞跃得还要快上三分,根福还没落地,他就已经到了李丰满的身前。

“不止要秤土豆的重量,还要测量一下种植这些土豆的那些土地的大小,这样才好估算一亩地的产量大概有多少。”

王朝一点儿也觉得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什么不妥,目光炯炯地看着地上的土豆,神色竟比老富贵儿还要激动。

老富贵儿神色一动,出奇地没有计较王朝趴墙头以及踹飞根福的劣行,同样激动地点头:“对对对,合该如此,合该如此!赵二,你这就去测量一下,看看占了多少地,一定要量得精确!”

赵二领命,直接以步为尺上前测量。

李丰满斜着眼瞥着王朝,语气不佳地出声质问:“王统领不请自来,不告而入,有些不太礼貌吧?”

王朝来得时机这么赶巧,不用问,肯定是又偷偷趴他们家墙头了,这老头儿简直就是恶习难改,合着一天到晚都是监视着他们李家的宅院,还能不能有一点儿隐私了?

这土豆的事情,李丰满原本就不想大肆宣扬,所以今晚来挖土豆,他只叫了府里最亲信的几个人,程怀弼、裴裳还有那一班禁卫,全都瞒着。

这可是他为李世民准备的秘密武器,想要在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保命用的,现在还不想传得到处都是。

不想这临了,还是被王朝这个老阴货给暗中窥了去。

看王朝这满面激动的样子,可要比他看玉米时还要兴致高昂,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老货可是李世民的暗卫,似乎又很关心农业上的事情,对于高产的农物尤为上心。这一次被他发现了土豆的秘密,指不定隔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到李世民的御案之前。

“李公子恕罪,老朽这是见猎心喜,情不自禁!”

王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土豆,在与李丰满说话的同时,忍不住弯身从土豆堆上取了一颗,放在手心来回观摩,如果不是土豆上沾了不少的泥土,而且也不知道这土豆能不能生吃,这老小子指定会忍不住咬一口试试。

“这东西,真能当主食?”认真观摩了一会儿,王朝满脸热切抬头向李丰满看来。

刚刚他目测了一下,十八株土豆占地宽不足一步,长不约有五步到六步,可是产量却足有六七十斤之多。

要知道,唐时地亩的计量以步为算,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一步其实是要迈出两足的距离,合约一点三到一点五米。

现在,土豆用了不到五步的距离就种出了合约百斤的产量,大换算下来,一亩地的产量岂不是能够达到近三千斤?

王朝有点儿晕,双腿一软,身子都在开始打晃,他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感觉这简直就是在天方夜谭,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在平均亩产只有两三百斤,甚至土地贫瘠些的地方只有不到百斤产量的时代,突然冒出了一个亩能够达到三千斤的怪物,产量足是其他主粮的十数倍,这特么怎么可能?!

“那是自然。”既然见都被王朝给见到了,李丰满也就不再隐瞒,反正也瞒不住,直声道:“土地肥沃,打理得当的话,它的产量远超玉米。不过如果但做主食来食用的话,它的口味可能会比玉米以及其他米粟差上许多。”

原则上来讲,土豆确实可以做为主食来食用,填肚挡饱,营养也说得过去。在印度还有西欧的许多国家,曾一度都将土豆作为主食。

王朝倒不挑剔,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口味差些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填饱肚子,那它就是难得的宝贝。遇到荒年,人连树皮都能吃得下去,难道这土豆还能比树皮还难吃不成?”

片刻之后,赵大取秤过来,将地上的土豆兜在一起打秤,一百多颗土豆,加起来足有九十三斤。

赵二这时也测地归来,十八株土豆占地约有八步半。

得到了确切的数字,王朝与老富贵儿不约而同地全都低下脑袋掰起了手指头,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一个结果来,反而越算越糊涂,越算越着急。

过了好久,王朝有点儿气急败坏,索性一挥手不再去算,直接开口向老富贵儿言道:“老富贵儿,你们府上的帐房呢,请他出来算一算!”

老富贵儿胸膛一挺:“老夫就是咱们府上的帐房,你再等等,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老夫一定能够算清楚!”

李丰满一阵扶额,直接出声打断两个老爷子,道:“不必再算了,如果测量无误的话,一亩地下来,差不多是两千六百二十六斤。”

“两千六百二十六斤?!二十六石?!”

王朝与老富贵儿身子同时一晃,腿都给吓软了。

这个数字虽然高得离谱,但是却与他们刚才换算的大概仿佛,只是刚刚他们全都心绪不平,有点儿不太敢相信自己而已。

旁边的赵大、李壶四人也是如此,腿有点软,呼吸有点儿急促,二十六石啊,足够他们一家好几个月的口粮了,这土豆的产量,有点邪性啊。

“二十六石,这么多吗?”晋阳公主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了惊诧之色,“大哥,这是真的吗?这土豆一亩地竟能产出二十六石,这怎么可能呢,我虽不事生产,可是确也曾有听闻,哪怕是在江南的鱼米之乡,一亩地也不过才三五石而已,西北之地很多地方的产量甚至还不足一石。这二十六石,也太夸张了!”

晋阳公主时常跟随在李世民的身边,对一些民生之事也甚为了解,各地粮食的产量了曾听李世民大概提起过。所以此刻她才会这般惊讶,嘴上虽然说着不敢置信,可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许多。

看到老富贵儿与王朝又是激动又紧张的状态,还有摆在眼前的那百来斤土豆,晋阳公主感觉自己恍如梦中。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大哥可就算是解决了父皇的一块心病,整个大唐天下,以后都不必再担心粮食不够的问题了。

这绝对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壮举,将来指定是能够流芳百世的存在,有了这样的功劳,父皇一定会对大哥另眼相看。

“确实是有些夸张了。”李丰满点头道:“这些土豆没有清洗干净,上面还沾带了不少泥土,而且这片菜园地质肥沃,加上我时常打理施肥,产量本就有些偏高。若是放在寻常的土地中,产量肯定会有所削减,远远达不到二十六石这般多。”

王朝动声道:“既使有削减,也不过是一石两石的事情,相比于二十六石这个数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此高产的粮食,简直就是……就是神物!天赐的神物!”

“真是天佑我大唐江山!天佑我大唐百姓!有了此物,以后的大唐天下,当是再无荒年,再无饿死之饥民!此举,功德无量,当为天下万民记!”

“李公子,李先生,老朽代天下百姓,谢谢你!”

王朝前所未有的正经,神色肃穆地直身站到李丰满的正身前,一躬到地,行了一个大礼。

第276章 王朝的奏报

唐时月正文卷第276章王朝的奏报当夜,李丰满直接取了两颗土豆,一颗用来水煮,一颗用来烹炒。

白水煮的土豆让王朝与老富贵儿相信这土豆确实可以做为主粮食用,李丰满并不是在信口雌黄。

酸辣土豆丝是李丰满精心为晋阳公主及四个女儿烹制,告诉她们这土豆为菜时确实可以可口无比,她们的兄长与阿爹并没有吹牛。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水煮的土豆出锅,王朝与老富贵儿一人半个,剥了皮,轻咬了一口,面软寡淡,没有什么味道,一如李丰满之前所言,这东西的口味确实不是很好,不过用来充饥挡饱确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至少它面软好嚼,且极易下咽,比起草根树皮来简直好了不下百倍。

“醮着精盐或是酱油吃味道会更好一些。”

李丰满好心提醒了一句,水煮的土豆若是单吃的话确实有些难以入口,但是如果配上一些调味,其实也还可以。

王朝与老富贵儿的嘴角同时一抽,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精盐与酱油岂是什么样的家户都能吃得起的,这土豆若是下发给普通百姓食用,有几家几户能舍得拿它来醮精盐来吃?

不过看到赵大拿着两个装了精盐与酱油的碟子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个老头儿还是忍不住地伸出了手。

“唔,确实好吃了许多,甚是美味!”

王朝与老富贵儿忍不住出声赞叹,只是加了一点儿咸味,土豆的口感直接呈直线上升,让他们二人不由得食欲大开。

李丰满这时又道:“没有精盐或是酱油的话,拌着大葱或是大蒜来吃其实也可以,只是品味较之前者要稍逊一些。”

两个老头全都不以为意,能填饱肚子就好,至于品味,那是大户人家才会考虑的问题。

不过就着大葱或是大蒜这招不错,一般的农户家里,并不是很缺这些东西。

“李公子,这土豆新鲜清脆,似寻常的水果一般,怕是不易久存吧?”王朝很快就发现了土豆的一个弊端,边醮着酱油吃着土豆,边轻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也不隐瞒,直接道:“确实不易保存,引物如果保存不当,极易腐烂,生芽,而一旦生了芽,就会产生一些轻微的毒性,不能再吃。”

两个老头儿的面色皆量变,这不是扯呢,不易保存,产量再高也只能解一时之困,有个毛用?

“老爷,不知此物一般能保存多久?”老富贵儿切声问道。

李丰满淡声道:“三个月到六个月,再久就很难说了。”

如果有冷库的话或许还能更久,但是这里唐代,根本就没有那么先进便利的条件。

“最多只有半年?!”

王朝与老富贵儿的心一下就凉了,产量这么高的粮食,却最多只能保存半年,这也未免太可惜了。

“半年时间虽短,不过在很多地方,土豆其实可以一年两熟,而且它的生长周期也很短,一般只需要三个到四个月就能成熟收获。种了它,虽说不能马上发家致富,但是至少一整年都不会饿肚子。”

李丰满道:“更重要的是,土豆的栽种极为简单,不管是旱地还是山地,不管是良田还是瘠土,都能耕种。寻常的农户,大可以良田种粮,荒地种土豆,这样至少可以用土豆来抵半年的主粮。”

王朝与老富贵儿不由点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现在大唐农业的现状就是,农户们辛苦耕作出来的粮食大多都不能支撑整年的口粮消耗,所以一般在春耕之后到秋收之前,许多农家都会缩衣节食,忍受着饿肚之苦。

如果这个时候家里种了一亩或是两亩的土豆,就等于是平白多了四五十石的口粮,哪怕只有半年,也足以让他们能够支撑到秋收时节。

总的来说,此物确实大善!

说话间,李丰满已经把另外一只土豆削皮切丝并浸泡在了水里清洗干净。

灶中的大火生起,热油下锅,一根小尖椒中间切开,再配上半个葱段直接放入热油之中。

“滋!”

一股刺鼻的油烟冒起,土豆丝下锅,陈醋相伴,些许精盐,几经翻炒之后,出锅盛盘。

为了配合几个孩子的口味,李丰满不敢加太多的辣椒调味,只有些许酸辣。

“这个,李公子,老朽能尝尝吗?”王朝看着桌案上这盘冒着热气的酸辣土豆丝,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询问。老富贵儿也是一样,亦是眼巴巴地看着,显然对于这种既能当口粮又能当蔬菜的土豆,他们心中都极为好奇。

“每人可尝一口。”

李丰满没有拒绝,拿起筷子,每人给他们夹了两到三根细丝。赵大、李壶四人也有份儿,土豆现在他们眼中都是稀罕物,给他们吃也算得上是一种别样的恩赐。

“嗯?!不错啊!清脆爽口,酸辣开胃,这味道可要比刚才的水煮土豆要好上数倍!”

“不想这土豆做菜竟然能如此美味,那岂不是说,种了这土豆,不但可以糊口,甚至连菜都可以给省了?”

几个人对酸辣土豆丝的味道赞不绝口,心里面对土豆的期许更重了几分。

这玩意虽然有不能久贮的缺陷,但是它的优点也相当明显,生长周期短,而且产量极高,一户人家只需种一亩土豆,基本上就能吃上小半年,若是一年两季都中的话,这一年的口粮也就有了。

余下的田地则可以正常种植,在不消耗口粮的情况下,就算是产量不高,也能一年年地晒干贮存起来,以备不需。

总的来说,这土豆,确实是一件天赐的宝贝!

剩下的大半盘酸辣土豆丝全让晋阳公主与轻寒几个孩子分着吃掉了,果不其然,这些孩子只吃了一口就彻底爱上了这种菜肴,吃得不亦乐乎。

可惜,剩下的土豆都要留种,不能再多吃。李丰满让赵大带人将土豆暂且收起,并嘱咐他隔天放在太阳下暴晒,如果是一直是阴天的话,可以试着用文火缓慢烧烤,把外面的泥土烘干翘皮为止。

王朝抽身回府,直奔书房。

心中的情绪澎湃难安,过了好久才缓缓安静下来。

研磨,提笔,他要亲笔书写奏报将土豆之事上报对皇帝知晓,与刚刚他所亲眼的土豆高产之事相比,之前的承德茶敛财救灾之事简直就算不得什么了。

如果天下百姓全都种植土豆,家中皆有余粮存贮,便是再遇到类似西北诸郡干旱成灾的情况,他们也必有了一定的自我承受之力,纵使朝廷不赈灾,或是不能及时赈灾,这些受灾的地方也不至于会因为没有粮食而有人饿死,或是出现暴乱。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土豆的出现,利国利民利君,废太子,哦不,现在应该是李丰李承德此人,简直就是功德无量。

这样的人,以后只要是不造反不谋逆,整个国家的百姓都会罩着他,纵使皇帝也绝对不敢轻易寻他的晦气。

一个人的声名达到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一把牢不可破的保护伞,而李丰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把保护伞。

这土豆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王朝相信,就是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也肯定希望李承德能够获得这样的名望,如此的话,哪怕日后李世民薨天故去,李承德也不置于会再遭遇到什么凶险。

“圣上万安:微臣暗卫副统领王朝给皇上叩首问安了,皇上,臣依圣命一直守护在中山郡王身侧,兢兢业业,日夜坚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日,臣在李府发现一物,名曰土豆,其形圆,其味甘,可为口粮充饥食用。此乃中山郡王从西域行商手中偶得,易耕种,三月即熟,且产量极高,一亩地可产土豆二十六石。臣甚为震惊,若非亲眼所见,几不敢相信……”

“……臣有幸亲自品尝了半颗土豆,白水温煮,醮盐而食,味道甚为鲜美。还有,此物亦可为菜,切片成丝,入锅烹炒,菜味清脆酸爽,比之萝卜更为美味可口,亦是不可多得的佳肴……”

“……只叹此物稀有,李府只有百三十枚,需细心呵护。臣请圣上即刻下旨,派人来将土豆带去长安,供司农所属加紧种植并推广,如此,我大唐百姓当再无饥荒之日,我大唐国力必蒸蒸日上,此乃天佑大唐,天佑圣上,微臣欢喜涕零,不能自己……”

扬扬洒洒千余言,一蹴而就,王朝的奏报从来都没有写得这么舒爽过,感觉好过瘾。

写完之后,王朝又前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后,轻轻将奏报上的墨迹吹干,然后折叠封装。

“胡莱!给老子进来!”王朝冲着书房门外喊了一句,胡莱直接推门而入。

“去,把这份秘报火速发往长安,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呈献到圣上的御案之前!”

“呃?王头儿,你竟然亲自书写奏报了?”胡莱接过秘信,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朝,“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怕皇上骂你字写得丑了?”

以前的奏报,不管再怎么紧急重要,王朝也绝对不会自己动笔写上半个字,一般都是让胡莱代笔。

没办法,字写得丑,羞于见人,以前没少挨过皇上的训斥,所以自从发现了胡莱有不错的书法天赋之后,王朝的一切公文往来,皆是由胡莱代笔。

只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不怎么要脸的王老大也开始要脸了?

若是胡莱记得不错,这老儿已经有差不多三年都没有摸过笔了。今天却这般一反常态,而且还兴致勃勃,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不得了。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去!若是送晚了,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王朝狠瞪了胡莱一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不懂事,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知道啊?

老子这么优秀的人写出来的字怎么可能丑,潇洒飘逸、个性十足,只是一般人都不懂得欣赏罢了!

见王朝要发飙,胡莱一个激灵,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对了,还有玉米,竟然给忘记了!”

胡莱走后不久,王朝一拍自己的脑门,心中懊恼不已,刚才被土豆的事情给整得热血沸腾,让他都忽略了李丰满所种植的另外一种主粮。

玉米的产量据说亩产至少也有十石,之前王朝不敢确定,所以迟迟没有向李世民禀报。现在有了土豆打底,保不齐玉米的产量也不是虚构。

十石啊,虽然比之土豆差了许多,但是与大米,荞麦及粟米相较,已经好了数倍不止,也绝对能够称得上是神物!

而且玉米似乎并没有土豆不能久贮的弊端,他之前仿佛听李丰满在他的面前提起过,玉米与大米、小麦这些主粮一样,晒干之后可贮存数年而不腐,磨成面粉之后,一样能够做馍馍蒸窝头。

与土豆只能存贮半年的时间相比,玉米这种作物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农家至宝。

若是土豆与玉米能够同时推广种植,大唐的国力必然能在短时间内成倍甚至成数倍激增。

“要不要再写一封呢?”

王朝心中有些纠结,胡莱已经去了多时,那封奏报想要追回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但是玉米的情况较之土豆更甚,如果没有及时奏报的话,日后圣上若是知晓不知会不会怪罪。

“还是算了吧,玉米的产量毕竟还没有证实,现在就冒然上奏太过冒失,万一日后玉米的产量有所出入,圣上岂不是一样要怪罪于我?”

王朝轻摇了摇头,把再写一封奏报的念头给强压了下去。

李丰满曾经说过,玉米的收获之期就在这两日,待玉米收获之后,确定了每株的产量以及大致的亩产数量,再去上报也不迟。

“收到奏报之后,圣上肯定会派司农卿过来实地查验,到时再连同玉米一同上报,亦是一样!”

心中有了计较,王朝躁动的心绪顿时安稳下来,缓缓坐在椅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脑袋里面不由又浮现出了刚刚他与老富贵儿一同品尝土豆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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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玉米也熟了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预估,真正种植的时候,有可能会多一些也有可能会少一些,并不能当作一个准数。

但是一株土豆的产量如何,王朝全都看在眼里,一亩地能够种上多少株,也能算出个大概,纵使最后达不到之前在李府所估算的二十六石之多,也绝对不会太少。

寻常农户种植,莫说二十六石,就是能够达到十六石也是皆大欢喜之事,所以王朝才会这般急匆匆的连夜奏报,报喜讨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让这种产量惊人的作物尽快推广出去。

土豆是新生之物,之前从未有人种过,也只有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由官方出面培育推广,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普及到大唐各处。

否则,只凭着李丰满一人一府之力,想要将整个大唐的子民都认识到土豆的重要并愿意耕作,都不知要拖到候年马月去了。

玉米也是这个道理。

王朝这几日几乎每天都会到菜园里去转一圈,玉米只有四株,可谓是少得可怜。但是每一株上都结有三到四棒长圆形的果实,绿衣包裹,顶端长出如胡须一般的褐色长须,很是怪异。

王朝曾试着用手抚摸,绿衣里面包裹着的玉米果实很是厚重,份量不轻,四棒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两斤重,如果里面长着的全是可以食用的玉米,那这玉米的产量也定是相当的可观。

这样的宝贝,留在废太子的手中着实是可惜了,有点儿暴殄天物的意思。它们最应该呆着的地言是司农院,由那里的大司农负责培养研究,以便能够尽快培育出更多的种子出来。

论种地,司农院里的那些司农或许还不如一般的农夫那般能够吃苦耐劳终日与黄土为伍,但是若论育种论钻研作物的习性与生长规律,他们还是很专业的。

当天夜里,王朝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今天晚上土豆的出产对他的刺激太大,只要一闭眼,他满脑子都是那圆滚滚的小可爱,左一口右一口,吃得都撑了还舍不得放下。

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吃土豆的还有两个中年男妇,一群十余岁七八岁的孩子,大家都抱着土豆不停地吃吃吃,一脸饱腹后的满足感,眼中都荡漾着笑意。

“爹,娘,老大,老三,老四,大妹,二妹,小妹,你们也觉得这土豆是好东西对不对,你们也很喜欢吃土豆对不对?如果二十年前就有人把土豆带到大唐来种植,说不定你们都能躲过那次灾荒,都不必再饿肚子了……”

王朝的眼角慢慢地变得湿润,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过往的种种轮番在脑子里面浮现,二十年前族人逃难的景象犹在眼前,他至今都还不能忘怀小妹在离去之前嘴里不停念叨的话语“二哥,我饿,我好饿,现在如果能有一口吃的该多好……”

瞬间,滚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从王朝的眼眶里奔涌而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头下的枕头全部打湿。

小妹是他最后一个亲人,离去的时候才五岁。

如果那个时候家里就能种上一亩土豆,也许所有的族人都不会死。

这一夜,王朝伴着眼泪入眠,他已经有好久都没有梦到过自己的家人梦到过自己的小妹了。

晋阳公主也没有闲着。

意识到了土豆的巨大作用之后,她第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就是马上写信给父皇报喜,然后着重表扬称赞了一下她的太子哥哥,把所有的功劳全都按在了李丰满的头上。

所以,今天晚上发往长安的秘报不止一封,而与王朝不同的是,晋阳公主在送信的同时,还特意向李丰满讨了一颗土豆一同寄回了长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这么实实在在的东西作证,父皇在听到亩产二十六石这个数字的时候,应该就不会直接否认,以为这是在哄他开心而故意吹的牛皮。

因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个时代的人,真的会很难相信,竟然有一种粮食的产量能够达到如此夸张的境地。

同时,在王朝与晋阳公主都忙着写信的时候,李丰满的卧房之内,老富贵儿忧心地向李丰满禀报道“老爷,这土豆咱们可能保不住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原本也没指着靠它来发财。”李丰满倒是没太在意。

从王朝现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在晋阳公主向他讨要土豆说是要寄回长安的时候,李丰满并没有拒绝。

这个秘密既然已经守不住了,那还不如趁机多讨要一些好处。与其让李世民派人过来强行征用,倒不如他自己主动进献,至少还能在李世民那得个不错的印象。

“刚刚我已经通过小妹的纸笔向父皇表明,愿意将这些土豆的种子尽数献给朝廷,只求朝廷能够以天下万民为重,尽快将土豆的种植之法推行下去。”

老富贵儿一怔,他家主子可不像是能为天下万民考虑的主儿,以前为太子的时候就没怎么想过,怎么现在失忆了反而就变得高尚了起来?

“你说,这么大的一桩功劳,我却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父皇若是知道了,他的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一些愧疚,会不会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

听到这句话,老富贵儿一下就悟了。

欲擒故纵,不争而争。

老爷这是在给皇帝耍心眼儿啊!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老富贵儿忍不住道“皇上他老人家素来赏罚分明,哪怕老爷什么都不要,他老人家也绝对不会对老爷的功劳视而不见,恩赏肯定少不了,而且可能会比老爷亲自开口讨要还要来得实惠。”

老富贵儿在东宫侍候了十余年,对于李世民的性子他也是十分的清楚,若是他家老爷还是太子甚至还是废太子的话,这样的功劳可能也就这么算了。

反正都是他李世民的儿子,是皇家的子嗣,为天下为万民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

但是现在,废太子已死,他家老爷是李丰李承德,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与皇家再无半点关系。李世民贵为天子,肯定不好再在明面上占他们的便宜。

从这方面来讲,舍了废太子这个身份,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土豆,不知老爷是等皇上派人来取,还是委托程将军通过军部渠道给送至长安?”老富贵儿问道“咱们自己要不要再留一些下来?”

李丰满摇头道“最迟后天咱们就要启程赶赴长安,到时候这些土豆我会亲自带着,左右不过几天的时间,父皇应该等得及。”

“咱们手里当然也要留下一些,不用太多,留三五个以备不患。”

若是一股恼全都给了朝廷,万一有人使坏,或是司农院的那帮人水平不足没能如愿种出更多的土豆来,他们这里也好留个后手。

土豆总共就只有这么多,败坏完了可就真的没有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老富贵儿深以为然。

土豆留不留无所谓,他相信司农院的那些司农们不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重要的是眼下一定要将这些土豆全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托别人进献,哪有自己亲自送出去更显诚心?

“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去通知李壶他们几个,现在就开始收拾行李,让几个腿脚快的明天就出发,提前到长安寻个落脚之地,省得咱们这一帮子人到了长安之后手忙脚乱。”

李府上下,好歹也有二三十口,这家可不是说搬就搬的,前后都要有所绸缪。

李丰满摆手“这事你来安排,不要不舍得花钱。凭本老爷的手艺,不管在哪,都不会缺钱!”

厨子一双手,到哪都有饭吃。

李丰满对自己的厨艺一直都有着谜一样的自信,在涪川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都能月赚万贯,到了长安,必然是更加的如鱼得水。

对于美食的诱惑,这天底下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老奴知道了。”老富贵儿弯身一礼,缓慢退出,到西院去寻众护卫与家丁,开始商议迁徙事宜。

隔日。

李丰满没有再去县狱,事前他已经同程怀弼打过招呼,涪川县衙也有过知会。

马上就要离开涪川,李丰满也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准备。

对此,无论是程怀弼还是赵宣全都大力支持,事实上,为了这一日,他们二人早就已经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现在,只要李丰满愿意早日启程出发,别说是在家里多住两天,就算是他想要让他们帮忙把县狱给拆了,二人也绝对是二话不说,点头就干。

程怀弼这个物质极度贫瘠的地方已经呆够了,无一日不想返回长安肆意潇洒。

而赵宣,则是想要早点儿送走停留在他眼皮底下的几尊大神,这些人只要呆在涪川一日,赵宣就一日不能安睡,现在这位县老爷天天顶着一双熊猫眼,萎靡得一批。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要走的希望,这心态不同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内心全都欢呼雀跃,就差燃放几个烟花来大肆庆祝了。

“这两日就要走了?”

听到胡莱的禀报,王朝先是一愣,随即便想到昨夜他刚刚送走的那封奏报,他在奏报中可是恳请皇上尽快派人过来接手土豆事宜,若是李丰后日就走,长安来的那些司农岂不是就扑了个空?

长安到涪川的道路不止一条,想要在半道上遇到的可能并不大。不过即便他现在再送消息到长安,估计也已是晚了,等这个消息传到长安,那些司农院的大人可能早就已经在快马加鞭的路上了。

“这个小崽子,不是说要呆足一个月才走吗,现在才不过二十天就忍不住了,真是岂有此理!”

王朝鄙夷地撇了撇嘴,不过并不是很在意,李丰肯提前出发更好,这样土豆也能提前一些时日送到长安。

至于在路上往返的那些司农大人,现在也顾不得他们了,大不了跟涪川县衙招呼一声,免得他们到了涪川之后见不着人影会再着急。

“这样,你让兄弟们也收拾收拾,到时候随晋阳公主的车驾一同返回长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也是呆够了!”王朝轻声向胡莱吩咐。

胡莱欢快应声,眼珠一转,探声向王朝问道“王头儿,咱们就这么走了的话,那城东的张寡妇怎么办,你不会吃干抹净了就一走了之吧?”

“滚蛋!”王朝一瞪眼,“老子连手都没摸过,怎么就吃干抹净了,这个锅老子可不背!”

“连手都没摸过?”胡莱故意提高了声音,一脸鄙夷地看着王朝,“这都小半年过去了,连手都没摸着,王头儿,是人家压根就瞧上你,还是你已经不行了?”

说完,不等王朝有什么反应,胡莱就哈哈大笑着飞窜而走。

“小兔崽子,别让老子再逮到你!”王朝骂骂咧咧嚷嚷了一句,最后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在涪川这里窝了大半年,现在总算是看到了离开的希望,连胡莱这小子都乐得学会跟他开玩笑了。

“既然李家的小子准备要走,看来玉米也长得差不多了,收获估计就在这一两天。不行,老夫得再去看看!”

心中挂记,王朝抬脚出厅,直奔后宅。

果然,刚进院门,他就看到在菜园旁边,李丰满与根福、老富贵儿,还有柳亭四人正围着那几株玉米说笑,王朝也紧走两步赶了过去。

看到王朝过来,李丰满不觉意外,这本就是他们老王家的地盘,他不来才是怪事。

“李小子,这玉米也熟了?”人还未到,王朝就忍不住出声询问了起来,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一了李丰满手中的一棒金黄色的物件上。

李丰满抬手晃了晃刚刚掰下的玉米棒子,扬声道“诺,已经长成了,这就是玉米成熟后的样子。色泽淡黄,暗红,子粒饱满偏硬,晒干之后,放在阴凉干燥处,可保存数年不腐。”

说着,一甩手,玉米棒便飞向了王朝,王朝激动地伸双手接过,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两只眼睛都快要长在了玉米棒子上面。



第278章 安排

临近正午的时候,杨阡陌带着杨珊儿再次来到县狱门前。

跟上次一样,杨珊儿熟练地掏出一小串钱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同时笑颜如花地娇声向守门的差役道“劳烦差役大哥行个方便,我们要去狱中探视家里的亲戚。”

差役面色肃穆,冷冷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这唾手可得的意外之财。

“我记得你们,你们要探视的可是那个冒充废太子身份的嫌犯李丰?”

对于美女,男人的印象一般都会比较深刻,尤其是杨阡陌与杨珊儿这两个组合,一瘦一胖,一丑一美,如此奇特更是让人一眼难忘。

所以从二人来到狱门前的那一刻起,守门的差役就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杨珊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李丰,还请差役大哥能行个方便,我们就去给他送点饭菜,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以为是人家嫌钱少了,杨珊儿忍着心疼又加了五十文,再次悄悄递了过来。

差役眯了眯眼,有些心动,不过最终还是果断摇头,“不好意思,李丰是重刑犯,府君大人特别吩咐,自今日始,再不许任何人私自探视。二位姑娘,你们还是请回吧,今天不管是谁来探视李丰,县狱都不会放行。”

杨阡陌的面色不由一变,还以为是李丰出了什么变故,否则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不让探视?

前几日她们来的时候明明还一切正常,为何偏偏今日就不行了,莫不成是这差役在故意难为她们?

“差役大哥可方便告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杨阡陌亲自上前,同时手中出现了一吊足有五百文钱的铜钱,悄悄递了过去。

差役的眼角一抽,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左右看了一眼,飞速伸手,将这一串钱揣进了自己怀里。

“看你们二人这么诚心,某就给你们交个实底。”差役压低声音道“李丰自昨夜归府为晋阳公主诊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听县衙传来的消息,好似晋阳公主病重,需要李丰守在府中以备万全。”

“所以,这几天李丰估计都不会再回县狱了,两位姑娘如果实在有什么急事,可以试着到城西的李府去看看。嗯,这些消息府君严令禁止外传,我看两位姑娘面善才冒险告知,你们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肆意外传。”

差役很郑重地向杨阡陌主仆二人交待了几句,得了她们的保证之后便挥手将她们驱离出县狱大门范围。

钱货两讫,周围又没有第四人看到,就算是事后暴露,差役也会死不承认,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早就已是轻车熟路。

杨阡陌二人匆匆离开县狱,走到前面街口的转角时,杨珊儿忍不住轻声向杨阡陌问道“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没想到那个李丰竟然会不在狱中,难道咱们真的要赶到李府去登门拜访吗?”

“不必了。”杨阡陌微微摇头,“李府现在是晋阳公主的行辕,周围有无数的禁卫把守,咱们不好过去。”

“且再等等吧,李丰毕竟是死囚,终归还是要再回到牢房里,到了那时咱们再来探视也不迟。”

言罢,主仆二人飘然离去。

王朝府内,在王朝、老富贵儿、根福及柳亭的注视下,李丰满开始剥玉米,把玉米粒一粒一粒地从玉米棒上剥落。

四株玉米,共结出了十三棒种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全都被剥成了一粒一粒黄澄澄的玉米颗粒,加起来足有五斤多重。真要是以这样的收获来计算每亩的产量,玉米的亩产肯定能在十石以上!

所以,王朝忍不住又激动了起来,手捧着刚刚剥出的玉米粒,眼眶再度温润。

“还没有完全晒干,现在秤重有太多水份,并不准确。”

李丰满看到王朝着急忙慌地找人来稳重,而后又低着脑袋在那里算来算去,最后竟然还激动地快要哭了出来,不由出言提醒。

玉米刚收,种子里面的水价含量不低,现在秤出来的重量,算不得是它的最终产量,这老爷子激动得有点儿早了。

王朝不以为意道“没所谓了,真的没所谓了,就算是它的份量再缩水一半,也算得上是高产了,老夫知足,这样的宝贝种子,要是能早个十几二十年就拿到大唐来,那就好了!”

王朝的心中多有遗憾,脑子里面不由又浮现出了一众族人忍饥受饿时的惨象,仿佛又看到了小妹临终前不停地对他说“二哥,我饿,我好饿……”时的景象。

这么好的东西,如果早点来就好了!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他不知道王朝早年经历了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只是这老爷子有点儿贪心不足了,这玉米还有那土豆,如果不是他李某人的意外穿越,别说十几二十年,就一百年两百年,也断不可能会出现在华夏的这片土地上。

“行了,你高兴就好。”敷衍了王朝两句,李丰满冲老富贵儿与根福吩咐道“根福带着玉米,咱们回府了。”

“哦,还有柳亭,”李丰满回头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柳亭,道“稍后你也来府里一趟,我有事情要交待给你。”

柳亭躬身应是,心中有些忐忑。他知道李丰满一行马上就要启程赶往长安,不知东家会怎么安排他们一家五口。

“诶,不是,这玉米你们这就全都拿走了?”王朝一下就急了,“好歹你也要让老子尝尝它的味道如何啊,到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总要先吃过才能确定对不对?”

李丰满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这玉米可不比土豆,种子的数量更为稀少,现在好不容易才得了几斤,一粒也不容浪费。

见李丰满竟不理他,王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高声道“李家小子,你可要搞清楚,这里可是老子的府宅,你们在我宅子里种菜,不给租金也就算了,好歹也得表示表示吧?我也不贪心,这玉米你只需给我留下一粒就好,算是留个念想,如何?”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巨力,李丰满不免便想到了这老头儿的战斗力简直爆表,根福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这要是一耍起无赖来,谁能制得住?

“这个可以有。”李丰满秒怂,“根福,给王老来一粒。嗯,就当是付这菜园子的地租了。”

根福应声,从布袋里拣了一粒最小的递给王朝,王朝得之欣喜不已,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玉米的种子,得之不易,整个大唐国域也就只有这么一些了,望王老能够好好珍惜。”李丰满郑重提醒道“此物与土豆一样,虽出自西域,可却并非是西域本土之物,便是此刻派人再去西域搜寻,也不见得能再得到一粒。”

这些种子的来历李丰满心知肚明,西域根本就不可能会找得到,若是不提前在王朝及晋阳公主那里找个预防针,将来万一有人不信邪非要到西域去搜寻一遍,他也好有话讲。

王朝不耐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这粒种子老夫定会善待。日后万一你手中的那些种子出了意外,老夫这里也算是有个备份,有备无患嘛。”

李丰满再度拱手告辞,待他们走远,王朝胸中的笔墨再度难捺,飞一般地冲到书房,找出笔墨纸砚,再一次地奋笔疾书,写起了他这半年内的第二份亲笔奏疏。

“……圣上,玉米不同于土豆,土豆难以保存,但是玉米并不存在这样的缺陷。微臣所见,这玉米与大米、小麦、粟米一样,都可做为常规储备的主要粮食……”

“……李丰曾言,玉米耐旱易种,最适西北贫瘠干旱之地种植,且产量远远高于普通的水稻及粟谷,若能大量种植,必是我大唐百姓之福……”

“……今,微臣特向李丰公子讨得玉米实物一粒,借以进献给圣上,敬请圣上御览……”

又是扬扬洒洒数千言,王朝把玉米吹捧得比土豆还要难得可贵,毕竟土豆只可解眼前之危,而玉米却是可以长久储备以策万全之物,战略意义非比寻常。

“胡莱!”

王朝拿着写好的信笺以及玉米一粒,高声唤胡莱前来。

吱哑!

书房的房门被推开,胡莱健步而至,及到近前,拱手一礼,道“不知统领有何吩咐?”

倒是难得地正经了一回,王朝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信笺及信物递出,道“速去把这封密报及这颗种子送出,叮嘱沿途注意安全,尤其是这颗种子,至关重要,不得有半点闪失!”

“是!”

胡莱伸双手接过,应了一声,转身即走,只是走的时候腿脚好似有些不太灵便,一瘸一拐的那似受了伤痛。

“这小子倒是转了性了,真是难得啊,看来昨天的那顿打没白挨。”王朝抚须轻叹,面现欣慰之色,“果然,熊孩子就是要揍,揍得多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奏报及种子送出,王朝不由长松了口气,端起桌前的茶杯长饮了一口,心里极为舒坦。

“不过,怎么总觉得好像是忘了点儿什么?”品着杯中的茶水,看着外面入秋后的景致,王朝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忘了向皇上禀报,明天晋阳公主与李丰就要启程回长安了,忘了提醒皇上,看看能不能把已经出发的那些大司农给追赶回去。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不去想了,反正这些都跟老子没关系……”

王朝一甩头,把这些个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的事情全都给抛到了脑后。

柳亭低着脑袋跟在李丰满的身后,这次他们很斯文,没有翻墙,而是走的正门出入。

到了前厅,李丰满轻身而坐,坐在正堂正首,目光炯炯地看着柳亭,淡声道“想来你也听说了,明日我就要随晋阳公主一同离开涪川,此去长安,可能一去就是数年不回。我们本就是从长安旅居至此,现在回去,可谓是游子归乡,是回自己的老家,心中并无不舍。”

“而你不同,你本就是涪川本地人,离开了涪川属于是背井离乡,是让你离开自己的故土。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你父母现在皆还在世,所以我让你过来就是想要问一问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离开?”

古人的乡土观念很重,除了游学赶考,服役当兵,或是遇到了灾年匪患,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很少有人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

果然,李丰满的话音一落,柳亭的面上便显现出了纠结之色。

“东家容禀,小人其实很愿意跟着东家出去闯荡一番,开开眼界,见见世面,这涪川毕竟是小地方,远不如京都长安来得繁华耀眼。只是,正如东家方才所言,小人家中还有父母健在,实在是……”

柳亭低着脑袋,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在拒绝李丰满的招揽了。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点头道“可以理解,换作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会做此选择,你大可不必觉得愧疚。这次唤你过来,除了是想征询你的意思之外,还有一事想要嘱托于你。”

柳亭猛地抬头,拱手道“东家请吩咐,只要小人能够做到,必定竭尽全力!”

“还是菜园的事情。”李丰满道“我虽离开,但是李家的菜园生意却是仍然可能继续下去,一如之前的约定,我想让你全权负责此事。在走之前,我会把番茄与辣椒种子,给你留下一部分。”

“你毕竟已经种过一次,也算是有了一些种植的经验,把它们交给你来打理,我很放心。”

柳亭激动回应道“东家放心,种菜、贩菜这种事情小人在行,番茄与辣椒口味独特,又是大家从来都没见过吃过的新菜,一经上市肯定会大卖特卖,绝对不会让东家失望!”

“你有信心就好。”李丰满轻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指了指眼前的院子,温笑着看着柳亭,道“现在这片府宅,我原本是想直接处理掉算了,不过现在嘛,我决定还是先且留着,就交给你来暂住打理好了,日后若是再有暇回来,也算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柳亭瞬间就明白了李丰满的意思,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高声道“小人多谢东家抬爱,东家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小人柳亭,永远都是东家的属下!小人会在涪川尽心为东家打理菜园,永无二心!”



第279章 李世民的震惊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天上的圆月高悬,将整个皇城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一夜,皇城内有无数达官贵人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吃着月饼,饮着小酒,在家人的陪伴之下一同赏月,兴致所及,也有人忍不住会高歌一曲或是吟诗一首以增情色。

李世民的中秋之夜也显得比平时悠闲了许多,六点钟左右宴请大臣以显君臣同乐之心。七点钟左右与宫中的妃子及儿女一同在后宫的花园饮酒赏月享受天伦。

九点钟之后,李世民已然有些醉意,遂摆手宣布散会,孩子们各回各家,妃子们各回各宫,而他自己则准备在韦贵妃的宫里安歇。

自长孙皇后故去之后,李世民就再未立后,后宫诸妃之中皆以韦氏为尊,中秋佳节,李世民也是有意要好好陪陪这位辛苦替他打理后宫上的后宫之主。

九点半,宽衣上榻,老夫老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激情蜜意,加之李世民近来身子有恙,并没有与韦贵妃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两人就那们穿着内衣合衣而卧,轻声言语唠着家常。

这是李世民难得的休闲时光,他很享受这样言语上的情感交流,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就又回想起了他的观音婢,他的长孙皇后。

想当年,长孙皇后病重,不能承君雨露,李世民亦是不离不弃,每天晚上都会在立政殿安歇,抱着长孙皇后闲话安眠。

十点左右,外面的月光正盛,可是李世民与韦贵妃已是昏昏而睡,龙榻上也隐隐有呼噜声传来。

守在外面侍候的杨震一直紧着的心下缓缓放松了下来,这是皇帝的呼噜声,皇上终于睡下了。

“行了,你们几个也散了,注意都小心着点,莫惊到了里面的贵人,否则咱家定饶不了你们!”

杨震冲着外面站成一排的宫女内侍摆了摆手,既然皇帝与韦贵妃都已睡下,就不需要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候着了,人多嘴杂,若是有人不小心打个喷嚏或是放个屁什么,把里面的人给惊醒了就不好了。

众内侍宫女也是面色一松,齐齐冲杨震行了一礼,之后悄无声息地缓缓退去,寝卧的门外就只留了两个当值的内侍继续坚守以备不需。

杨震也打了一个哈欠,又低声嘱咐了守门的内侍两句,轻手轻脚进了侧殿,侧殿里有热水有简单的床榻,可以让当值的内侍与宫女轮流歇息之用。

杨震倒了取了热水,从怀里掏出一包上好的承德茶,从中取了数片茶叶放入杯中,以热水冲泡,片刻间茶水便成了淡淡的碧绿之色,茶香也随之飘散出来。

“真是托了那废太子的福,不止解决了圣上的难题,还使得承德茶的产量大增,现在便是连咱家这样的内侍也能吃得起这种新兴的炒茶了!”

杨震眯着眼睛细细品味,先苦后甘,回味无穷,这才是茶叶最本源的味道,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一个月来,由户部牵头,朝廷开始大肆收茶制茶,利用李丰李承德进献出来的承德茶制方,让一批又一批廉价无比的新鲜茶叶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变成温润可口茶香四溢而且价格也奇贵无比的承德茶。

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户部就靠着承德茶的生意,一举敛财三千余万贯,都快要赶得上整个大唐小半年的国税总和了。

虽然后来因为承德茶的产量大肆井喷,承德茶的售价也随之出现了一些下滑的波动,但是这三千多万贯的财物却是实打实地解决了朝廷赈灾西北的燃眉之急。

对此,李世民龙颜大悦,连着数日都面带笑颜。否则的话,仅就西北的灾情拖累,李世民也是断然不会有闲心宴请群臣,并与宫中诸位妃子一同赏月。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承德茶就是一条源源不绝的生财之道,哪怕价格有所滑落,却也远远高于市面上所有的旧茶,它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户部为国库提供着除了国税之外的另外一条庞大财源。

所以,对于李丰此人,不止是李世民,还有户部的一众官员,以及西北的数百万灾民,心中都是多有感激。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像是杨震这样的爱茶之士,承德茶之前只在黔州一带售卖,而且价格高得离谱,他们远在长安,只闻其名而无缘尝之。

现在好了,承德茶由朝廷接手,可全国铺货售卖,而且价格也比黔州要低了近三成,让许多人都看到了可以一饮的希望。

“啧!茶香浓郁,提神醒恼,跟此茶一比,咱家以前喝得那些,全都是垃圾!”

杨震面色陶醉,低声叹道“不想,以前的太子爷竟还有这样的手艺,真是可惜了,如果皇上能早几年将他贬去黔州,说不定咱家就能早几年享受到如此醇美的茶香了。”

杨震身为李世民身边影卫的首领,对于李丰满的真实身份自然并不陌生,不过与王朝一样,杨震本身也并不怎么喜欢李承乾的窝囊作派,对于这个废太子并无多大好感。

不过这次的承德茶,倒是让他对李承乾的感观大为改善。

“听说这李丰的厨艺也是极佳,比宫中的御厨还要厉害得多,连程怀弼那样的吃货都死皮赖脸地呆在他的府上不肯离开,也不知是真是假,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试试。”

杨震突然神经质地呵呵乐了起来“想来,能想让曾经的太子殿下亲自下厨为自己做菜的感受,要远远超出美食的享受。哪怕废太子做出来的饭菜是一陀屎,估计也有不少人会趋之若鹜。这人哪,就是性子贱,便是咱家也不能免俗,光是一想到竟能让李承乾来亲自侍候咱家吃饭,竟觉得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

杨震有点儿激动,心里美滋滋。

就好像有许多人都喜欢欺负落魄的天才一样,杨震也很喜欢踩压那些曾经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权势贵人,而李丰满这个曾以的太子殿下,无疑就是一个能让他特别身心愉悦的绝佳对象。

“啪啪啪!”

外间有人敲门,杨震不由众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缓缓站起身来去开房门。

“杨总管,涪川送来急报!”

敲门的是赵德全,本来这样的急报无需他亲自来送,不过今天是中秋,而且又已入深夜,整个暗卫所在,除了赵德全这个大统领,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冒然打搅李世民休息。

杨震双眼一眯,瞥了一眼赵德全,“赵统领这是敲错门了吧,若是咱家记得不错,皇上可是许了赵统领可以随时奏报的权限,既然是急报,赵统领直接去寻圣上禀报便是,来寻咱家是什么意思?”

赵德全赔着笑脸,道“杨总管说笑了,这里可是韦贵妃的寝宫,赵某纵是再不懂事,也不敢轻入。事出紧急,还是要劳烦杨总管先进去替赵某禀报一声,待圣上传唤,下官才好进去不是?”

这里可是后宫,给赵德全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闯到贵妃的寝卧去寻皇帝,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他还活不活?

暗卫不是内侍,自然要有所避讳。

“这倒也在理。”杨震轻点了点头,“寝殿前不是有当值的内侍吗,赵统领让他们进去禀报一声就是。”

妈蛋的,那两个小太监要是敢进去,老子又何必过来跟你这老帮子瞎扯淡?!

赵德全心中暗骂,不过脸上仍露着和善的笑容“圣上刚刚睡下不久,那两位内侍小哥不敢进去惊扰圣驾,某思来想去,整个皇宫大内,也就只有杨总管您能帮得上忙了,还望杨总管能替下官进去通禀一声,稍后下官定有重谢!”

直接闯宫,李世民虽然不会怪罪,但是心中肯定会极不爽。就算是皇帝不与他计较,与皇帝睡在一起的韦贵妃肯定也会心中记恨,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狠茬子,赵德全可不敢得罪。

杨震也在心中暗骂,你特么的不敢进去怕惊扰了圣驾被人记恨,难道咱家就不怕了?你是暗卫,可以不经常与后宫的人打交道,咱家可是内侍总管,几乎每天都有机会与这皇宫的嫔妃见面,若是被她们记恨,咱家岂会有好果子吃?

“这个……”杨震犹豫了一下,道“圣上今日醉酒,且才安歇不久,此刻正在酣睡之中,若是冒然惊扰,确实是……”

赵德全眼睛一眯,听这意思,杨震是不准备帮这个忙了。

“杨总管若是为难那就算了。”不等杨震说完,赵德全直接出言将其打断,道“皇上曾有交待,凡是涪川来的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禀报过来,下官不敢奉旨不遵,哪怕为此惊扰了圣驾,也顾不得了,某这就直接去敲门唤醒圣上!”

说完,赵德全猛地转身就要奔向寝卧的正门,这回倒是轮到杨震着急了,连忙出声将他唤住“等等,等等,赵统领也忒性急了些,咱家又没有说不去,你着什么急那……”

杨震也急忙追了出来,若是让赵德全就这么直接去惊扰皇帝,皇帝自然会对赵德全心有不满,但是身为内侍总管的他也肯定落不了好。

这种情况下,明显还是由他这个内侍出面最为妥当,哪怕是会扰了皇帝休息,动作也会相对温合一些。若是任由赵德全这般横冲直撞,皇上肯定会责怪他杨震的失职之责。

“真的?”赵德全立马就变了一张笑脸,冲杨震拱了拱手,“那就有劳杨总管了,事出紧急,耽误不得。”

赵德全很清楚李世民对涪川之事的牵挂,自从晋阳公主称病不能及时回返的消息传来,李世民几乎每天都着人向赵德全这里打听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有消息从涪川传回,赵德全自然是不敢有半点耽搁。

“等着,咱家这就去请皇上!”

杨震没好气地白了赵德全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韦贵妃的寝卧,让守值的内侍把房门打开,遂轻手轻脚地闪进走了进去。

赵德全在外面紧张地候着,约莫过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寝卧里面有灯光亮起,赵德全轻松了口气,抬手整了整衣衫,躬身在门口立着。

片刻之后,房门再开,李世民亦是轻手轻脚从里面出来,看到赵德全后冲其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到偏殿说话。

赵德全会意,知道皇帝这是不想扰了韦贵妃,遂冲李世民弯身一礼,没有开口说话,待李世民从他的身前走过,这才直起身来随在李世民的后面,一同到了偏殿。

杨震知趣地没有跟着进来,继续守在殿外,随时听候李世民的差遣。

进了偏殿,待李世民在正首坐定,赵德全这才躬身举起手中的奏报送至李世民的身前。

李世民伸手接过,随手打开观瞧,看到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迹,脑袋里面不自觉地便浮现出了一个满是疤痕的大光头。

“这个王朝,朕跟他说过多少次,让他好好练字,好好练字,不想直到现在他的字还是这般不堪入目!”

出声斥责了王朝两句,李世民忍着辣眼睛的痛苦一字一句地分辨着王朝的字迹,勉强还能认得出他写得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前一直让胡莱代表不是挺好的吗,这回抽什么疯,非要自己来写,这不是想要了朕的命么?

以前还觉得王朝的奏疏竟让他人代笔是对自己这个皇帝的不尊重,现在李世民反倒觉得,那是王朝对他最大的尊重。

王朝这字,写得实在是污眼睛,就连那些刚刚蒙学开始习字的孩童,都要比他写得顺眼。

“嗯?这写的什么,土豆,可为口粮,亩产二十六石?!”

看到王朝奏报中的这些关键字眼,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人也激动得直接从椅子站起身来。自从成了大唐的一把手之后,李世民已经很少再有这种失态的举动,可是今日此时,他却是再也控制不住。

“这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之物?!一亩地能产二十六石粮食,产量竟是普通粟米的十余倍,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瞬时,李世民的血压有点儿高。



第280章 激动不已的大司农

农业,国之根本。

整个大唐国域,没有人会比李世民更为重视大唐农业的发展。

没有农民,没有农业,如何征收赋税,如何下发粮饷,如何维护大唐天下的和平稳定?

李世民每日的朝务,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在维护农业的稳定与发展,对于农业、农务的重视,早已经成人融入了他骨子里的习惯。

所以,在看到王朝的奏报之后,李世民在血压不断飙升的同时,对奏报里面的内容亦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世界上,真有能够亩产达到二十六石的主食?

这样的概念,已经远远超出了李世民对于大唐农务的认知,需知便是江南一带产量最高的稻米,也不过是亩产五石左右而已,北方的粟米更是可怜,亩产一般皆在两石左右,天公不作美时甚至连一石都难达到。

所以,对于二十六石这个数字,李世民心中始终报以怀疑不信的态度。

可是这毕竟是王朝亲笔所奏,对于王朝的为人,李世民还是多有了解,人虽无状,可做事却素来严谨,不是这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之人。

而且在心底里,李世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与渴望。

如果王朝所言皆为真实,那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亩产二十六石,人人都不必再为粮食忧愁,国富民丰,国强民安,真正的贞观盛世岂不就在眼前?

哪怕王朝的字迹很碍观瞻,看着让人眼睛酸疼,李世民还是坚持反复地看了数遍。

土豆的产量,味道,以及不能久贮的缺点等等等等,全都了然于胸,李世民的心头一片火热,不管王朝所言有无夸大的成份,李世民势必都会派人去调查个清清楚楚。

“杨震!”缓缓将手中的奏报放下,李世民突然高声向外唤了一句,杨震应声而入,李世民吩咐道“摆驾太极殿,同时,你这就着人去请大司农卿、房玄龄、褚遂良以及长孙无忌入宫觐见!”

此刻已是夜里十二点左右,大半夜的请官员入宫,而且个个都是朝中重臣要臣,显然是出了十分紧要的大事。

杨震躬身领命,同时忍不住斜眼瞄了还立在一旁的赵德全一眼,心中猜测这位暗卫的大统领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竟然能让皇帝如此激动,甚至不惜在中秋之夜的子时也要召见朝臣。

赵德全神色平静,密报的内容他事先已经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自然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激动。

说实话,便是赵德全自己此刻的心中也是极为忐忑,因为他也不是很相信王朝奏报中所说的亩产二十六石,这牛皮吹得有点儿大。

可是这样的消息他又不敢不报,事关废太子,且王朝也不是那种有胆子敢欺君罔上的人,万一事后证实这则消息为真,可是却因为他赵德全的关系而没有及时禀报给皇上知晓,他吃罪不起。

所以,哪怕已是深夜,赵德全还是来了,这个消息太大,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兜不住。

回太极殿的路上,李世民将赵德全叫到近前,轻声询问“王朝的奏报卿当已看过,其中所述之事,不知卿有何见解?”

赵德全恭声回道“微臣见识浅薄,从未听闻过如此高产之物,不知其真伪。不过,微臣虽不知物,但却知人。王朝是微臣的属下,亦是为微臣的兄弟,微臣相信他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得半点玩笑,他既言之凿凿,则必是有所依据!”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作言语,赵德全所言倒是与他之前的判断一般无二,除非王朝是活腻歪了,否则他绝对不敢拿这种一查就能清楚明白的消息来糊弄他这个一国之主。

所以,李世民的心中其实也已对奏报上的内容相信了八成。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连夜召唤房玄龄诸臣到宫中议事。

皇帝有旨,哪怕是在半夜也得从床上爬起来去拜见。

从李世民下旨,到房玄龄诸人入宫,前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还有大司农卿张正瑞。

四人齐聚,先在偏殿碰头。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接踵而至,褚遂良次之,张正瑞最后赶到。

看到大司农卿竟然也被深夜召见,长孙无忌他们三个三省的首脑不由彼此对视了一眼,看来皇帝这次深夜召见当是与农业上的事务有所关联了。

“下官见过房大人,长孙大人,褚大人!”

张正瑞的官职最低,却到得最晚,一脸惶恐,躬身上前与三位上官见礼。

眼前这三人可谓是当朝的三位肱骨之臣,满朝文武百官,皆已此三人为首,在他们的面前,张正瑞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好大。

好在三人还算和蔼,冲其一一点头还礼,这让张正瑞一直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

“四位大人既然都到了,那就随咱家进去觐见圣上吧。”杨震这时从外面进来,先是躬身冲四人一礼,然后出声催促。

“有劳杨总管了!”

房玄龄冲杨震点了点头,率先迈步,长孙无忌、褚遂良以及张正瑞先后跟随,在杨震的带领下,出了侧殿,一同进入正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李世民凝眉而坐,看到房玄龄中人入内,提前摆手免礼,而后吩咐内侍赐坐。

待四人坐定,李世民冲杨震使了个眼色,杨震躬身上前,将桌案上的奏报取出,缓步移到房玄龄的身前将奏报递于房玄龄。

李世民道“这是朕从涪川得来的密报,四位爱卿先行传阅,而后各自说说你们自己的想法。”

说着,李世民身形向后稍靠了靠,端起桌上新添的热茶,轻轻送到嘴边细品。

深夜正需浓茶,这是李世民的习惯。尤其是在品尝过承德茶后,李世民更爱以浓茶来提神,只要是在夜间处理政务,必是茶不离手。

下首,房玄龄几乎是皱着眉头在品阅手中的奏报,这么辣眼睛的字体,整得老房的尴尬症都快要犯了,如果写出这份奏报的人是他儿子,房玄龄保证一定会揍得他屁股开花。

这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也配称得上是字?而且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作为奏报上疏给皇上,这不是在恶心人吗?

房玄龄的心中多有非议,不过在圣驾之前他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忍着心中抓挠一般的感觉,认真把奏报上的内容看完。

很快,他就被奏报上所写的东西给吸引了心神,辣眼睛的字体也渐渐被也给忽略在了一边。

本来以房玄龄的功力,一目十行是常态,可是王朝的这份奏报,几乎每个字都要用力去辨认才能识别出来,所以短短千言的奏报,房玄龄竟看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勉强看完。

脸有点儿红,血压有点儿高,头也晕晕乎乎。

房玄龄摇晃着身子,勉强提神转手将手中的奏报递给了旁边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倒是没有房玄龄那般太过计较奏报上的字体,打眼一扫,很快就将奏报看完,之后,这位国舅爷也变得有些呼吸急促,两只眼睛都有些泛红。

看到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在看到奏报之后神色都有明显异常,褚遂良的心绪不由也起了一些波澜,这两位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国之栋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素来都是他们的基本涵养,今天这是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他们二人接连变色?

四人两两对座,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坐于左侧,褚遂良与王正瑞坐于右侧,所以对于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二人的神色,褚遂良看得甚为分明。

长孙无忌看完奏报,随手将给杨震,由杨震转交到褚遂良手中,褚遂良接过奏报打眼一瞧,瞬时有些头晕,直犯恶心。

这字,也是人能写出来的?!

简直就是有辱仓颉先贤!

实在是看不下去啊,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一看就眼晕。

褚遂良直接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缓缓睁开,手中的奏报被他嫌弃地远远拿开,如果不是胳膊不够长,便是拿出三米开外也不嫌远。

不忍直视,只能远远地用余光去瞟一眼。

见褚遂良如此失态,李世民却罕见的没有怪罪,房玄龄也是深有同感地冲褚遂良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他们都很清楚褚遂良为何会如此,书法成就越是惊人,就越是难以忍受这种鬼画符一样的字体,这是心理上的一种洁癖,见不得有人污辱了书法这么神圣的艺术。

褚遂良可是当世公认的书法大家,一手楷书写得那是龙飞凤舞,自成一派,单论书法方面的造诣,李世民与房玄龄加在一起也不是褚遂良一人的对手。

所以,二人很是理解,连他们这些只是酷爱书法的外行都不忍直视的字迹,褚遂良能有如此忍耐,其实已是极为难得。

“王朝这厮,真是害人不浅,日后待他回来,朕定要让他好好改一改这种手残的毛病,不求他能写得多么出色,至少也要横平竖直,写得像个字才行。”

李世民心中腹议,对于王朝他已是不敢再有什么期望,写得像个字,已是最大的安慰。

经过十分钟的摧残,褚遂良终于将整篇奏报读完,压下心中的激动,褚遂良不由长松了口气,如烫手山芋般将手中的奏报火速递到了旁边的王正瑞手中。

王正瑞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这封奏报有毒么,怎么将尚书右仆射给吓成了这般模样?

心怀忐忑地接过奏报,王正瑞如临大敌,正身以待,目光在奏报上扫过,神色如常。

没什么问题啊,除了字体写得怪异了些,措辞也不太严谨,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真是奇了怪了。

王正瑞不由轻摇了摇头,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褚遂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低下头来,王正瑞读得津津有味,看到土豆的产量竟能达到亩产二十六石的时候,两只眼睛骤然大放光芒。

“皇上,这里面写的可是真的?那土豆,竟真的存在?!”

王正瑞忍不住突然站起身来,眼神炙烈地看着李世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封奏报里面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李世民并没有计较王正瑞的失态失礼之举,做为大唐的大司农卿,若是看到这样的消息都还能忍住不激动,那他就不配再在这个位置上呆着了。

“消息的来源很可靠,土豆应该是确实存在。但是它的产量到底如何,还需要进一步去确定。”李世民摆手示意王正瑞坐下,淡声道“今日唤诸卿过来,就是为了与诸卿商议一下此事。”

“不过,这封奏报里面提到的这此李丰,就是在涪川冒充废太子的那个嫌犯,朕也不敢保证这是不是他为了脱罪而故意搞出来的一个障眼法。”

李世民故意点了一句李丰的身份,有意要在这些臣子的面前彻底撇清皇家与李丰之间的关联。

废太子已死,李丰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

长孙无忌与房玄齿对这里面的玄机心知肚明,毕竟当初让废太子假死的主意就是由他们二人晋献,李世民的这些做派,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是褚遂良与王正瑞不知,所以听到李世民的言语,二人皆是一愣,褚遂良正是诧声问道“皇上所说的这个李丰,可是月前向朝廷进献了承德茶制方,助西北数百万灾民度过难关的那个李承德?”

“不错,就是他。”李世民道“朕本来就已经有意要赦免他的罪过,只是因为晋阳公主的病情,才一直拖着没有进京。不想,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他竟又搞出了土豆这种神物。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吹虚之嫌。”

房玄龄拱手禀道“皇上,微臣觉得,此事不管真假,都有必要派人去查探一番,若为真,则是我大唐之幸,是圣上及万民之幸!”

长孙无忌也出声附言“微臣附议,此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而且宜早不宜迟,微臣建议,即刻就派人赶赴涪川,将此事查清查明!”

褚遂良也点头附议。

王正瑞则直接站起身来请命“皇上,此事当由我司农院全权负责,微臣请命,亲自带有赶赴涪川!”



第281章 速去黔州!

王正瑞没有理由不激动。

亩产二十六石的粮食,如果为真,那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喜事,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

粮食丰产,百姓饱腹,国库充盈,这一直都是他这个大司农卿为之奋斗的终身目标。原以为这辈子可能都再没有机会能够实现了,可是现在这个土豆的出现,无疑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奏报的内容他读得很认真,尤其是在确定了奏报内所提到的土豆竟有二十六石的亩产之后,王正瑞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奏报接连看了三遍。

所以,在听闻到李世民有意要派人去涪川实地考察的时候,王正瑞终于忍不住第一个就跳了出来。

这是农业上的事情,除了他们司农院还有谁更为合适?而整个司农院,除了他王正瑞还有谁更精于农务?

此事,他自当当仁不让!

李世民满意点头,大司农卿的级别不够,按常理他还没有与中书令、尚书仆射一同觐见的资格,可是李世民却还是坚持让他一同进宫,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关国本的要务,也只有大司农这种更为专业的人才来做李世民才更为放心。

李世民正要开口下旨,下首的长孙无忌轻咳了一声,先是瞥了一眼正激动得有些颤抖的王正瑞,淡声向李世民禀道:“皇上,微臣觉得不妥。”

李世民一愣,不由扭头向长孙无忌看来:“辅机何出此言?”

房玄龄垂眉不语,褚遂良抬头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也没有多作言语。

倒是王正瑞,自己的提议被长孙无忌直接反驳,忍不住直接出声问道:“为什么?如此利国利国之事,有何不妥?”

长孙无忌冲王正瑞微微一笑,而后恭声向李世民回道:“消息尚不能确实,这么早便派出大司农卿前去探查,若为真倒还好说,可以说是朝廷重视农业不辞辛劳。可万一言过其实消息是假的呢,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而且这一去一返至少要十余日,到了涪川后可能还要耽搁更久,王大人身为大司农卿,又怎可轻离?所以,微臣建议,只派两个普通的司农前去即可,待他们辩明了真相,若是确认土豆的消息为真,到时王大人将司农府内的事情安排齐整再去方才妥帖。”

因为一件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就随意派出一位正三品的大员前去,不免有听风就是雨之嫌,若是真个被人骗了,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这……”李世民眉头轻挑,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所言确实在理,若不是此事关系着废太子那个逆子,李世民也不会如此地急功近利。

“房卿,此事你怎么看?”李世民扭头向房玄龄看来,轻声征询着房玄龄的意见。

房玄龄躬手弯身回复:“回皇上,微臣也觉得长孙大人说得在理,土豆之事虽重,可却也不能盲目,需得从长计议。先派两位司农前去详查较为稳妥。”

“褚卿,你觉得呢?”李世民又把目光移到了褚遂良这里。

褚遂良直声道:“微臣亦赞同长孙大人之言,先派两位司农前去查探,而后待消息确认,再派大司农前去也是不迟。甚至,如果方便的话,便是皇上亲临也不为过。”

土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这必须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封奏报上所写的东西并不是虚造,而是确有其事,否则的话,也不过只是为他人徒增笑柄而已。

说到底,三个人还是不大相信王朝的奏报,不太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亩产二十六石的粮食。

“三位爱卿说得在理,消息的来源虽无问题,可是消息的真实性确实有待验证……”

“皇上!”王正瑞再次出声:“三位老大人说得虽然在理,可是这土豆事关重大,不比等闲,普通的司农前去未必能够辩出真伪,微臣以为,还是由微臣亲去才最为妥帖……”

此刻的王正瑞已顾不得什么君前失仪,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这次亲去涪川的机会,他要在第一时间确认奏报上所讲到底是真是假。

至于是不是会扑个空,会不会丢人,王正瑞毫不在乎。

李世民深看了王正瑞一眼,这位大司农卿的性格耿直,说话素来直来直去,甚至有些不通人情事故,不过他却是一心为公,而且业务水平也确实不错,算得上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所以,李世民很理解王正瑞此时的心情,但是长孙无忌说得也是在理,而且房玄龄与褚遂良都出声附言,李世民自然也是不好反驳。

大家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李世民想要一言而决,也就不会再多余地叫了这么多人来一同商议,索性直接就给王正瑞下一道旨意不就够了?

李世民张嘴想要劝说一下王正瑞,结果还未曾开口,殿外的掌门内监便突然匆匆来报:“启禀圣上,卢国公请求觐见!”

“卢国公?”李世民一怔,程知节怎么也来了,而且还挑了这样一个时间,莫不是他也得到了有关于土豆的消息?

晋阳公主与程怀弼此刻也都在涪川,更是直接住在了李丰的府上,要比王朝还要近水楼台,既然连王朝都知道了土豆的存在,那么晋阳公主与程怀弼二人也定是已然知晓。

这么一想的话,程咬金这个时候进宫的目的,也就不那么难猜了,定是晋阳公主或是程怀弼又来了新的消息。

“宣!”

李世民暂且止住了即要颁布的旨意,冲内监摆了摆手。

片刻后,卢国公程咬金龙形虎步迈入大殿,看到殿内竟然有这么多人神色多有意外,不过还是先行上前,躬身与李世民见礼。

“爱卿免礼吧。”李世民冲其摆手,目光扫了一眼程咬金手中捧着的一方锦盒,直声问道:“程卿深夜入宫,可是又有了什么急报?”

“皇上圣明!”程咬金弯身拱手,将手中捧着的锦盒举过头顶,高声禀报道:“确有一份急报需要圣上御览!”

杨震急步上前,双手将锦盒接过,然后躬身送至李世民身前并轻轻将锦盒打开,锦盒内的事务完全呈现在李世民的眼前。

盒子里面,有一封书信,以及一个土黄色如同苹果一般大小的果实。

“朕猜得果然没错,这是小兕子的亲笔书信!”

李世民一下就认出了书信上的笔迹,心中稍起波澜,而后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打开,认真观瞧。

果然,小兕子想要告诉他事情的就是这个土豆!

一目而下,李世民很快就看到了晋阳公主对于土豆的描写,是了,而且,较之王朝所述更为详尽,土豆的生长环境,种植时间,以及如何育种,如何收获,如何灌水施肥,全都交待得事无巨细,言之凿凿,言之有物。

更重要的是,王朝只是空口而言,没有半分凭证,而晋阳公主却连同实物一同给寄送了回来。让人眼能见手能摸,更是让人信服。

这也难怪,王朝毕竟是外人,远没有晋阳公主与废太子亲近,所以,相较于王朝,晋阳公主所能打听到的自然也就会越发地全面一些。

放下手中的信笺,李世民的目光不由便移向了盒子里那个如水果一般的东西,如果小兕子信笺里所言不虚的话,那么这个土黄色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一直念念不忘的土豆了。

李世民伸手将土豆拿在手中,放在眼前认真打量观瞧,甚至还放在鼻端轻嗅了嗅,眼中的神色逐渐炙烈。

王朝一人所言或许还不足为信,但是晋阳公主也如此言语,而且还将土豆送到了眼前,那么土豆之事的可信程度至少提升到了八成!

自己女儿的性子李世民很清楚,她断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这个父皇开玩笑,小丫头如此郑重其事地向他禀报此事,足见她对土豆的产量亦是深信不疑。

“来人,给程卿赐座!”

目光从土豆上移开,李世民见程咬金还站在当堂,遂出声吩咐内侍再添一把座椅。

程咬金躬身道谢,而后贴着长孙无忌坐了下来,同时含笑向在场的四人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这是晋阳公主亲笔所书的信笺,其中也详细讲述了一些关于土豆的事情。”李世民拿着信笺轻晃了晃,目光在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四人的脸上扫了一遍,道:“而且较之方才那份奏报更为详尽,亦是晋阳公主亲眼所见。”

“真的?!”王正瑞越发地激动起来,呼吸都加重了许多,因为他已然注意到了李世民手中所拿着的东西。

这,莫不成就是奏报中所提到的那种高产神物,土豆?

不止王正瑞,房玄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也全都留意到了李世民手中所握着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猛看。

看到众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了自己手中的土豆上,李世民不由轻笑了起来:“看来诸卿都已经猜到了,不错,这就是土豆,是晋阳公方特意从李丰手中的讨要并着人八百里加急送来至此,这更一步说明,土豆确有其物!”

说着,李世民伸手将土豆递给杨震,道:“诸卿可以亲自验证一番,不过入手时一定要小心些,这土豆的种子不多,每一颗都弥足珍贵。”

杨震小心地将土豆送到房玄龄的手中,房玄龄将其捧中手中观看,入手微沉,触之光滑轻涩,其状扁圆,拳头大小,确实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品种。

就是此物竟能亩产二十六石?

真的能吃吗?

房玄龄心中疑惑,如果不是李世民说种子稀有,他真的想要亲口试一试。

其余四人,除了程咬金外,长孙无忌、褚遂良与王正瑞,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房玄龄手中的土豆,好奇之心大盛。

如果真能亩产二十六石,那么这一枚小小的土豆就能一跃成为国之重器,成为整个大唐走向贞观大治的关键,土豆虽小,却又重逾千均!

在场的五位朝臣,无一不是大唐的国之栋梁,无一不清楚一种能亩产二十余石的农物究竟有多么地重要。

房玄龄之后,是长孙无忌,再之后是褚遂良与王正瑞,程咬金因早就已然入手把玩过,所以并没有再凑这个热闹。

一番流转下来,最后由王正瑞一脸激动与不舍地将土豆又交还给杨震,再次回返到李世民的手中。

“王卿精于农事,对天下农物都多有见解,不知你在此之前可曾见过此物?”李世民率先征询的是王正瑞的意见。

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这么专业的问题就当去请教更为专业的人才。

王正瑞面现羞愧之色,恭声回道:“微臣才疏学浅,从未见过听闻过此物,这土豆或是真如李丰所言,是出自极西之地,我天朝国域并无产出。”

虽然羞愧,可是王正瑞心中更多的还是兴奋与激动,天朝没有,那就更说明此物的来历非同寻常,说不定那奏报所言并无虚假,这极西之地的物种,真能有极高的产量。

“皇上!”王正瑞再次站起身来,躬身请命:“微臣再次恳请皇上,能允微臣亲自赶赴黔州,尽快查明此物真伪,如果为真,当极早培育并推行天下。”

刚才有人出言阻止,是以奏报不准不由,此刻有晋阳公主的信笺及土豆实物为证,谁敢再出声质疑?

李世民的目光移向长孙无忌及房玄龄、褚遂良三人,见他们此刻都不再多言,不由微微一笑,看来小兕子的一封书信,已然彻底打消了眼前这三位谋国重臣心中的疑虑。

“好!”李世民高声应允,道:“那就有劳王卿亲自走一趟黔州,今夜就走,一路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涪川,一定要将这土豆的情况调查个清楚明白!”

王正瑞身子一挺,然后深躬而下,高声道:“微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李世民又交待嘱咐了两句,然后冲杨震摆手,示意杨震亲自将王正瑞送出宫门。

第282章 玄甲军出动

程咬金这时站起身来,粗嗓门儿一震,高声道:“皇上,老臣是个粗人,不过我也知道有过要罚,有功就要赏的道理。”

说完,程咬金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位老哥,郑声向李世民建议道:“那李丰虽然有过错,可亦有大功于朝廷。先是两篇启蒙文章开蒙万千幼童,再有承德茶制方赈救百万灾民,现在又整出了一个能够亩产二十余石的土豆,这么大的功劳,足以抵得了他犯下的那些过错,所以微臣恳求皇上,能够下旨将其身上的罪过皆尽赦免,以全人心。”

今天正好三省六部最主要的三个头脑皆在,早点儿把话挑明,也好早点让废太子脱身。

这样的话,晋阳公主与程怀弼也就能早点回来,话说,他们家老三已经在涪川呆了快有两月了,堂堂的一个右金吾将军却每天窝在黔州那种偏远山区之地像什么话?

李世民眉头一挑,这个问题早在李丰满将承德茶制方通过程怀弼送到长安的时候,李世民就已经在中书省的议政堂上与房玄龄几人议过。

只是当时承德茶初制,功效未显,怕不能堵住宗室及满朝文武的嘴,再加上晋阳公主病重,李丰亦不能及时回返,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点点地给拖到了现在。

此刻,程咬金旧事重提,李世民也不免有些意动。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时机,承德茶的功劳已经得到了全面的证实,所以不管土豆的事情是真是假,李世民都有借口能够趁机免了李丰的罪过。

“玄龄啊,此事你怎么看?”李世民首先向房玄龄看来,他是中书令,是百官之首,最有发言权。

房玄龄没有犹豫:“微臣附议!”

李世民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移向长孙无忌:“辅机,你觉得呢?”

长孙无忌亦恭声回道:“微臣亦没有异议。土豆之事虽还未经证实,但是承德茶的出现已然救活了逾百万灾民,可谓是居功至伟,此功足以抵他冒充皇室血脉的罪过!”

“登善,你以为如何?”李世民再看向褚遂良,登善是褚遂良的字,私下里的朋友皆如此称呼于他。

褚遂良道:“长孙大人说得明白,微臣也觉得,李丰之罪,当赦!”

“除此之外,如果土豆的事情能够经得起王大司农卿的验证,微臣以为,这李丰非但无过,反有大功,而且还是堪比开疆裂土的不世之功,当大赏!”

褚遂良的为人比较实在,在场的四位朝臣之中,只有他不知道李丰其实就是废太子,所以也只有他敢这般直言要大肆封赏李丰其人。

房玄龄、长孙无忌与程咬金虽都觉得李丰功劳不小,但是到底该不该大肆褒奖,他们可不敢胡乱言语,这一切还都得看李世民自己的意思。

毕竟,李承乾可是曾经做过逼宫之举的逆臣逆子,冒然替他说讲好话,谁知道会不会因此触怒了圣意?

李世民微摇了摇头,道:“登善言之有理,其罪确可赦免,但是至于要不要追加封赏,现在而言还为时过早,一切还是待王爱卿从涪川回来之后再作计较吧。”

李世民一句话就定了调子,褚遂良遂不再多言,皇帝说得不错,现在就论功寻赏,确实还早了点儿。土豆之事未定,当事人也不曾被押送到长安,现在说什么都是虚言。

房玄龄探声问道:“如此的话,那微臣明日就拟旨下放,彻底赦免了李丰李承德的罪状?”

只要皇帝首肯,中书省亦有替皇上草拟圣旨并传达圣旨的权力。事实上,李世民每天所下达的圣旨政令,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经由中书省向下级各地言官衙传达。

李世民摆了下手,“不急,赦令等到他们到长安之后再颁布也不晚。”

提前赦免的话,那个逆子就提前恢复了自由之身,若是他不愿意随着小兕子一同来长安的话可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程怀弼强行把人给绑来吧?

李承乾见不见无所谓,但是轻寒那几个丫头,李世民可是真的有些着想了,让次轻寒的来信李世民一直都有保存,每看一次都泪眼婆娑,思念及怜悯之情与日俱增。

所以,让李丰以待罪之身押解到长安城来才是最为妥帖的选择。反正晋阳公主与程怀弼都知道他的身份,在路上自然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一时间,房玄龄四人都不再说话,只要皇帝同意赦免,晚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爱卿且都回去歇息,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议!”

李世民宣布散会,现在已凌晨两点钟左右,在场的几个人年岁都已不小,再不去休息的话明天可能会顶受不住。

“臣等告退!”

房玄龄四人同时起身,躬身告退。

片刻后,大殿内就只剩下李世民一人安坐在殿中,低头又看了一遍王朝与晋公主主分别所书的奏报与信笺,同时右手握着那颗已经被清洗得极为干净的土豆,神色清明,目光炯炯。

今天晚上传来的这条消息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现在哪怕已近凌晨,他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亩产二十六石的粮食,想想都让人激动兴奋。

哪怕土豆的缺点很明显,可是他的优点与长处却是更为突出,总体来说,这种农物,就是一种上天赐与大唐的神物,它的出现,定然能够让大唐彻底摆脱战时无粮、荒年无粮的积弱之局。

褚遂良说得不错,李丰的这份功劳,确实可以与开疆裂土相媲美,是足以流芳百世、遗泽万年的不世之功。

这样的功劳,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一朝一地,说句不太吉利的话,哪怕是在许多年以后,大唐的国祚不存,后来的新朝也会因此而受益并劳劳铭记住李丰的名号。

“这个逆子终于长大了,可惜啊,开窍得有些晚了!”

坐在御案之前,李世民摇头长叹。李承乾是他的儿子,他并不忌妒李承乾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与声望,反而是儿子越优秀,李世民的心中越是痛快自豪。

唯一可惜的是,李承乾是在被废去太子之位之后才绽放出了非同寻常的才智,这让李世民不免觉得自己在教育子女方面多有缺失。

“杨震!”李世民轻唤一声,杨震急步走到近前,“皇上,老奴在!”

“去一趟东宫,把太子……”话说到一半,李世民又轻摆了下手,“算了,此刻太子肯定已睡下,还是明天再让他过来吧。你记一下,明日一早,着人去东宫通传一声。”

杨震躬身应道:“是,皇上,老奴记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早朝过后,不久,赵德全再次匆忙赶到殿前,与昨夜一样,手中亦捏着一份相似的奏报。

涪川那边又来消息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一气说完,非要分两次奏报,从黔州到长安相隔数千里,送信是不要钱的吗?”

接过奏报,李世民心中腹议,不由便想到了前段时间程怀弼似乎也搞过这么一出,怎么人一到了涪川,全都变得这么毛躁了呢?

不管是军部还是暗卫的秘线,组建起来都极耗资源,每送一次信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如果不是为了紧要的事情就这么随意地利用,简直就是在浪费朝廷的资源,是在犯罪!

“咦?这是什么?”

装盛奏报的竹筒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李世民在将奏报掏出的时候,明显地听到里面似有晃动,轻轻将其中的东西倒出,是一个淡黄色的犹如牙齿一般形状的颗粒。

李世民不由抬头向赵德全看来,这奏报是他送来,当是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赵德全躬身禀道:“回圣上,此物名曰玉米,王副统领在秘报之中做有详述,请皇上过目!”

“玉米?”

李世民的神色不由又是一震,不由便想到了昨晚晋阳公主从涪川的来信,以及那颗让人激动不已的土豆。眼前的这一幕与昨夜何其想像,莫不成这玉米也是同土豆一样的新型农物?

想到此处,李世民便迫不及待地将奏报打开,瞬时,一种熟悉的画风辣着眼睛扑面而来,这特么竟然又是一封王朝亲笔所书的奏报!

真是要了老命了!

胡莱呢,朕突然有点儿怀念那小子的笔迹了!

昨晚刚刚受到王朝神一般字迹的摧残,眼睛都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又要被迫忍受同样的煎熬,李世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想要把王朝召来并亲手掐死他的冲动。

明明身边有一个不错的代笔,你自己瞎比划什么啊?

“圣上万安:微臣王朝再次向您问好,请皇上莫要怪罪,微臣也不想这么快就再次运用暗卫的秘道向您传讯,但是事情真的很重要,微臣亦是不得不为……”

“……此物名唤玉米,与土豆一样,同是李丰从极西之地寻得,不过与土豆不同的是,玉米是可以长期存贮的主粮,其性质与稻谷、粟米一样,晒干之后可存三五年之久而不腐……”

“……产量不如土豆,却也是极为高产,微臣粗略估计,亩产在十石到十五石之间,是普通粟米的五倍有余……此物耐旱,极易种植,在中原及西北之地,可与小麦等物春、秋交错种植,做到一年两熟……若与土豆相配,不出三年,我大唐的粮食必将堆积如山,天下万民再无饥荒之年……”

看到此处,李世民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坐椅都被他猛然起立的动作给震得向后移动了半尺有余。

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情再去计较传信的资源消耗,哪还有心情再去吐槽王朝的字迹如何让人不忍直视。

李世民的所有思绪与精神,全都被他手中的那粒金黄色的玉米粒所吸引,那神情,竟比昨晚看到土豆时还要激动得多。

“好!好!好!真是天佑我朝,天佑我大唐李氏!”

李世民接连叫了三声好字,而后忍不住在大殿之中哈哈大笑起来。

玉米不同于土豆,如果王朝所言不假的话,这玉米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天赐神物,它在保证自身高产的同时,又克服了土豆不能久贮的弊端,基本上已然与大唐常种值的稻米五谷相仿。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与小麦相衬,做到一年两熟,同样一块地,等于是平白又多了一季的收获,粮食的产量自然也会有了极大的提升。

正如王朝所言,若是再配上土豆的种植,以土豆为口粮,以玉米小麦为贮粮,不出三年,大唐境内将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粮食,从此天下再无饥荒!

惊喜!

接二连三的惊喜,一件又一件地传来,李世民的心情已经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惟恐这些东西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都只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好在大司农卿王正瑞已经在赶往黔州的路上,要不了几天他就能够到达涪川,亲自验证考究土豆的真伪,到时候若是得知了玉米的消息,他肯定也不会错过!

李世民心中稍有些安慰,对于王正瑞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只要王正瑞验证无误,那这一切就是真的,他们李唐的江山就算是真的稳了,不敢说千秋万代,至少往后的百年之内,不会有丝毫动荡!

“皇上,王朝说他们第二日就会随晋阳公主及程将军一同启程返回长安城,算算时间,现在可能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赵德全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微臣再派些人沿途护卫一二?”

李世民一怔,什么什么,他们要回来了?奏报上有这么说吗?

李世民又连忙低头继续看王朝的奏报,在最后一段,还真看到了类似的禀报。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朕刚刚才派出大司农卿赶赴黔州,他们若是回来了,王正瑞一行岂不是就扑了个空?

更重要的是,若是没有了王正瑞这个行家里手,到时候李丰他们到了长安,整个司农院还有谁有资格来接手鉴定土豆与玉米成色?

现在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吧?

李世民仿佛记得,昨夜他对王正瑞的吩咐是一定要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赶至黔州,现在人已经在路上跑了一夜,至少已出了长安百里,还怎么追?

李世民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赵德全的身上,切声吩咐道:“你这就放出消息,派人沿途护卫,务必要确保晋阳与李丰的安全。同时,传信到各驿,见到大司农卿一行,让他们即刻回返,莫要再往黔州!”

暗卫的传讯通道远胜于普通的车马,定能在王正瑞一行赶到黔州之前将他们截下。

晋阳公主与李丰众人的突然回返,打了李世民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李世民不止是担心晋阳公主与李丰还有那几个小孙女儿小孙子的安危,他更是担心土豆与玉米这些国之重器的安危。

“杨震!”李世民高声向杨震吩咐道:“传朕口谕,着卢国公为主将,领玄甲军千人赶赴东南,迎接晋阳公主回宫!”

杨震与赵德全身形皆是一震,连玄甲军都出动了,而且还是卢国公亲自将领,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只是这也太夸张了吧,国公带队,上千玄甲军出动,奔袭千里去接人,自大唐建国以来,这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那可玄甲军,大唐最精锐的部队,皇上竟也舍得!

第283章 魏元忠回归

接到圣旨的时候,程咬金稍有点懵逼。

一千玄甲军,要不要这么夸张?

黔州虽远,可毕竟是在关内,既没有外敌的侵扰,也没有那么多的山匪之患,沿途让各地的守军暗中相护不就行了吗,有必要让玄甲军奔袭千里前去迎接护卫?

那可是玄甲军,比之皇城金吾卫都更为牛逼的存在,非大战不足以出动,说它是大唐最为强大的一支精兵一点儿也不为过。

玄甲不过千,过千可敌万!

这样的名声可不是自吹自擂吹出来的,而是在经历过大小数百战、杀敌数万余之后由那些大唐的对手给出的最真实的评价。

平时玄甲军轻易不会出动,天下承平之后,近十年以来,这一次还是头一次有过千的玄甲军聚众而出。

前几年的时候,程咬金就曾做过玄甲军的统帅,对于玄甲军的实力那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在接到圣旨之后,他直觉得李世民这是有点儿担忧过甚,大材小用了。

“爹,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只是去接一个晋阳公主而已,用得着让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吗,而且还出去了一千玄甲军,这也太把晋阳公主当回事儿了!”

接旨的时候,程咬金的长子程怀默也在,将杨震送走之后,看着程咬金手中的圣旨忍不住出声报怨。

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是真要论起来,她也是卢国公的晚辈,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用不着让已经上了年岁的程咬金远赴千里亲自去迎接。

程怀默担心老爷子的身体,同时也感觉皇帝这是在故意羞辱,心中多有不满。

程咬金一瞪眼,一脚踹在程怀默的屁股蛋子上“混帐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连皇上都敢编排,你特娘想要造反不成?!”

敢骂皇帝老糊涂,老子都不敢这么说,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得想要包了天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用你的脚趾头给老子好好想想,皇上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如果真是为了晋阳公主的安全,用得着让老子带一千玄甲军去?”

越说越气,忍不住又在程怀默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起话来还是没有一点儿遮掩,一点儿也不像他老子。

程怀默捂着脑袋跳到一边,委屈道“爹,我这不也是在为你报不平嘛,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远赴黔州,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

“用不着你担心,老子现在一顿饭能吃三斤牛肉,身子骨好着呢!就你这样的小崽子,老子一个打十个!”程咬金鄙夷地看了程怀默一眼,岁数大怎么了,收拾你还不是跟收拾孙子一样?

程怀默轻撇了撇嘴,还一个打十个,谁给你的自信?我们哥仨儿若不是平时都让着你,你一个也打不过,切!

“怎么,不服气?来来来,老子正好手痒,咱爷俩儿再练练!”程咬金冲程怀默勾了勾手指,眼中闪着寒芒。

程怀默一个激灵,连忙低头认怂“儿子哪是您的对手,爹您老当益壮,儿子心中佩服不已。还是说说这圣旨的事情吧,爹,听你这话中的意思,莫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程咬金心气稍顺,投给了程怀默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淡声道“此次去黔州,去接晋阳公主与废太子只是顺带,皇上真正想要让老子去迎接并护卫的东西,应该是土豆的种子!”

圣旨里面可能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并没有直接言明,不过程咬金早已知晓内情,却是看得很是明白,如果只是晋阳公主与废太子李承乾的话,李世民就是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一朝的国公亲自出迎,更不会一下派出千名玄甲军。

除了土豆那种亩产可达二十六石的神奇作物,不会再有别的理由。

农为国本,土豆更是农业中的重中之重,李世民对土豆的看重程咬金早有预料,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重视程度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因为担心土豆的种子会在路上有什么意外,李世民竟然直接派出了一位国公外加一千玄甲军,如此劳师动众,自大唐立国以来都是少有。

玉米的奏报是王朝通过暗卫秘奏,所以程咬金还不曾得知,如果他知道在李丰的身上,除了土豆之外,竟还有另外一种名为玉米的高产作物,或许他就不会觉得这么奇怪了。

程怀默一头雾水“土豆是什么东西?”

“国之重器!”程咬金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言明,只是淡声说道“有了它,大唐的国力在两到三年内至少可以增强一倍,你说它重不重要,值不值得让老夫亲自去跑一趟?”

“这么牛叉?!”

程怀默瞪大双眼,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皇帝有此旨意倒也无可厚非,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卢国公府,也算是对他们卢国公府上下的一种绝对信任。

胸中的抑郁之气瞬时全消,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程怀默讨好地凑到程咬金的跟前“爹,要不让儿子代你去走一趟如何?您毕竟年岁大了,这旅途辛劳,合该由儿子为父代劳!”

“滚!”

程咬金毫不客气地再踹了这混小子一脚“皇上的旨意岂容更改,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胡话,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摆手把程怀默赶走,程咬金拿着圣旨坐在当堂,眉头微微皱起,圣旨上说晋阳公主的车队应该已经从涪川出来足有一日有余,走的哪条路并未说明,这让他怎么去接?

黔州到长安的官道可不止一条,期间岔路不知凡几,冒然前去肯定接不到。

“小三那兔崽子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传回来了,连皇上都知道他们要回来了,军部却一点消息也未曾收到,真是岂有此理!”

程咬金嘴里骂咧了两句,对程怀弼没有及时回报他们的行踪表示极度不满。

“老爷!老爷!”这时,老管家程有余匆匆赶来,走到程咬金的近前,低声禀道“孙胜来了,现正在书房相候。”

“孙胜来了?!”

程咬金的眼前一亮,直接站起身来,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孙胜是程咬金安排在军部谍报处的负责人,他这时候过来,肯定是程怀弼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

一刻钟后。

程咬金让程有余将孙胜送走,他自己则心满意足地捏着手中的密报细细思量。

程怀弼为了以防万一,将他们从涪川赶回长安的路线做了详细汇报,想要让程咬金出手帮忙在沿途的地方府军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在路上会遭遇到什么不测。

回来的时候不比他们出去的时候。

当初随晋阳公主赶赴黔州,一路低调前行,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不多。

但是这一次,除了晋阳公主之外,还有李丰满一行,有禁卫,有官差,浩浩荡荡百余众,目标太大,不好遮掩。

而且,李丰满的身份特殊,在涪川时就屡遭行刺,现在被押送回京,一路长途跋涉,有太多被人惦记的机会,程怀弼可不敢大意。

“不错,这小崽子终于有了些长进。”程咬金满意点头,三小子的求助,让他直接就免去了大半的侦查时间,可以带着千名玄甲军直接沿着晋阳公主回程的路线去与他们碰头会面。

“有余!”见程有余送人回来,程咬金直接向他吩咐道“去给老夫备马,老夫要亲自去玄武军挑人!”

圣上的旨意不能怠慢,程咬金一刻也不想耽搁,越早出发越好。

程有余躬身道“老爷,马匹早已备好,夫人还为老爷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也一并放在了马背上。”

从圣旨下达那一刻起,程有余就已经着人安排,他知道程咬金是个急性子,并不会在家里停留太久。

“还有,夫人交待,这次行军一定要让程魁跟着老爷,毕竟是咱们府里的老人,用着也顺手。”

程魁是程府里的护卫头领,武艺高强且尽忠职守,深得程府上下的信任。程咬金毕竟已经上了岁数,老不以筋骨为能,有程魁这样得力的属下跟着鞍前马后,程夫人也能放心一些。

“行吧,那就让他跟着!”程咬金没有反对,不想让夫人担心,同时身边有一个贴心的人跟着,使用起来也方便。

收好圣旨,程咬金与程有余一同来到院门处,程魁已经牵着两匹马静候多时,见程咬金过来,连忙躬身施礼。

“行了,走吧!”

没有多说什么,程咬金直接翻身上马,纵马先行,程魁冲程有余拱了拱手,然后也上马前行,飞速向程咬金追去。

与此同时,国子监门前,一路游历而行的魏元忠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拿出自己的国子监生的专属号牌,魏元忠在畅通无阻地进入大门。

没有急着回去自己的学舍,而是先去主薄那里请示报备一声,这一次他外出游学近乎半载,现在忽然回来,自然要先去跟自己的主管教授打声招呼。

国子监太学院的主薄姓高名文,字沉博,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学究。看到魏元忠回来,高文眯眼思忖了一阵,很快便忆起了来人是谁,“这不是魏家二郎吗,怎么,这么快就游学归来了?”

魏元忠恭敬道“托高主薄的福,学生此行一切顺利,故提前归来。这是学生的归院条文,请主薄过目!”

高文稍看了一眼,轻点头道“行了,且放着吧。你现在已不是寻常学子,两个月前,皇上亲下旨意,着你与张柬之同入秘书省兼职秘书郎,品级虽然不高,却也已是入职的官员,日后定要更加努力,尽心报效朝廷!”

“学生受教!”魏元忠双手将条文放在高文身前的桌案之上,然后规规矩矩地躬身一礼,心里美滋滋。

高文主薄行事一向古板、严厉,在这国子监内,对诸学子素来都是不假辞色,不想今日他竟然在高主薄的脸上看到了赞叹之色,着实难得。

不用问,这肯定与他上次嘱托张柬之向皇上进献三字经》、黑板等物大有关系,这高文主薄八成也是享受到了使用黑板、粉笔教学的好处与便利,所以才会显得如此客气。

连他这个搬运工都尚且如此受人推崇,若是哪一日让他们见到正主李丰,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行了,你刚从外间回来,尚有诸多杂事要去处理,就不必在此耽搁了,且去吧!”

高文翻出他的主薄印章在魏元忠刚刚递上来的条子上盖了一下,而后又还给魏元忠,如此,魏元忠归校的手续算是完成。

“多谢高主薄!”魏元忠双手接过条文,再次躬身一礼,退身而出。

在他退到门口处既要转身时,高文再次出言提醒“圣上曾有旨意,待你游学归来,即刻到秘书省去报道,切莫要忘记了。”

魏元忠再次躬身道谢“学生记下了,多谢高先生提醒!”

转身出了院子,魏元忠并没有直接去秘书省,报道之事早晚都可,并不急于一时。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国子监祭酒的下落,听闻蔡酒大人今日正好也在院中讲学,心中一喜,便直奔祭酒的官舍。

褚遂良此刻正在堂中作画,画的内容赫然就是一颗土豆,以及一粒玉米,双目凝视着画上二物,久久不语。

玉米之事他亦是刚刚得知不久,并且也在李世民那里见到了实物。两样神物同时出现,且每一种都极为高产,简直就是天佑大唐。

此刻褚遂良的心情有些复杂,患得患失,惟恐这两样东西名不副实,让他心中刚刚升起不久的美好与希望瞬间破灭。

不止是他,还有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在得知除了土豆之外,李丰手中竟还有玉米这种宝贝的消息时,心中的激动都是无以加复,每个人心中都在期盼着王正瑞的回返,以及李丰的早日进京。

所以,三位柱国之臣,对于李世民派出程咬金亲自带领千名玄甲军出去迎接护卫晋阳公主与李丰的事情,意见出奇的一致。

为了确保土豆与玉米种子的安全,别说是一千玄甲军,就是三千五千,也不为过!

“大人,”守门的小吏进来禀报“门外有一位名唤魏元忠的太学生求见!”

褚遂良从画卷中惊醒过来,“魏元忠?不就是那个当初将粉笔、黑板从涪川寄来的那个监生吗,快,让他进来!”

褚遂良有些激动,他记得这个魏元忠之前似乎一直都在涪川,而且与李丰也多有接触,说不定对于土豆、玉米这两样神物,也并不陌生,借此机会正好向他多打听一二。

很快,魏元忠便被人带着来到了堂前,见到褚遂良,急上前走了两步,弯身见礼“学生魏元忠,拜见祭酒大人!”

褚遂良虽为尚书右仆射,位高权重,但是在这国子监内,最喜欢的还是被人称之为祭酒。

这里是学院,不是朝堂,一切自然还是要依着学院的规矩来。

“你就是魏元忠?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我国子监内的英才!”

褚遂良仔细打量了片刻,眉眼之间依稀有些印象,好像确实见过此人,不由出声赞叹。

国子监每一届的生员足有三百众,褚遂良不可能每一个学生都能认识,不过能在他的跟前混个脸熟并让他记住的,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了。

“祭酒大人过誉了,学生惶恐!”魏元忠羞涩地低下了脑袋,心里美滋滋。



第284章 此子才学旷世

褚遂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一直都呆在涪川,而且还在李承德的酒肆之中充当伙计之职,可有此事?”

魏元忠一窘,这算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怎么这种事情连祭酒大人都知晓了?

一定是张柬之那个大嘴巴,说过让他帮着遮掩一些,不想还是泄了出去,回去之后老子一定要揍他!

心里面对张柬之腹议不已,不过魏元忠还是老老实实地向褚遂良禀道“不敢期盼祭酒大人,学生确实在李承德的知味轩做过一段时间,不过不是伙计,而是帐户,主管收钱记帐之事,当然,闲时也会在店里帮忙端端菜上上酒,故而才会被人误以为是小伙计。”

说到这里,魏元忠的眼神忧郁,换上了一副感恩的面孔,回忆道“学生记得,当时初到涪川还未找到客栈落脚,身上钱袋就被贼人偷走,囊中羞涩,又举目无亲,恰得李掌柜一饭之恩不至于饿死,所以在得知知味轩开业,店内缺少一位能识文断字的帐房时,便主动前去以劳抵资,报答他赐下一饭的恩情。”

魏元忠很自然地开始美化自己的行为,将吃霸王餐说成了是一饭之恩涌泉相报的忠义之事。

反正两地相隔千里,为了些许小事,也没有人会特意跑到涪川去调查,想怎么说还不是都随他的心意。

“不错,读书之人自当是知恩图报,老夫没有看错你!”

果然,祭酒大人对魏元忠的所为赞不绝口,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赞赏与欣慰。

“既然你在知味轩做工,对于李承德此人,你可熟悉?”褚遂良再次问道。

魏元忠道“我二人一直以兄弟相称,闲暇时,李兄还会请学生到他的府上教授他的子女读书识字,那《三字经》、《弟子规》以及粉笔、黑板几样东西,就是学生在李府所见所闻。”

魏元忠再次往自己脸上贴金,由小魏,小魏子,直接升级成了李丰满的兄弟。

褚遂良哈哈大笑,对这个学生越发满意“怪不得,怪不得你能提前知道《三字经》及粉笔等物,并及时将他进献给皇上。你做的这些事情,那李承德可曾知晓?”

“回祭酒大人话,不告而取,非文人所为,学生亦不屑为之。”魏元忠一脸正义,昂首挺胸“学生是先征得李兄的同意,而后才将一切传回长安。”

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义正辞严,让人闻之视之,但觉有一股浩然之气透体而出。

褚遂良越发满意,继而问道“李承德此人,你以为如何?”

感觉褚遂良对李丰的兴趣似乎犹在自己之上,魏元忠心中开始有些恍然,探声问了一句“大人此言,可是在问学生对李承德冒充废太子一事的看法?”

这孩子倒是聪慧,听弦音而知雅意,难得。

褚遂良直接点头,“有这个意思,不过老夫更想要知道的是,此人的品性如何,你与他相识,又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所以老夫想要听一听你对此人为人处事的评价。”

这天底下,有才无德之人比比皆是,如果李承德也是这样一个货色,褚遂良可是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日后待李丰一行到了长安之后,到底要不要在皇上的面前为其开脱美言。

虽然凭着承德茶与土豆、玉米的贡献,便是没有他褚遂良的开脱,李承德也一样会平安无事,甚至大受朝廷封赏。但是,如果此人品行不端,褚遂良是断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

魏元忠斟酌了片刻,悄然开口“此人,温文尔雅,像是那种读过很多书的大家公子。待人和善,言语温和,很受府中下人的爱戴。”

“学生不知他为何要冒充废太子的身份,不过他对废太子的子女却是极为疼爱,这一点儿,从他为几个孩子专门编写《三字经》、《弟子规》等启蒙之物就可感受得到。所以,学生觉得,他不是坏人,更不是恶人,冒充之事,当是别有隐情。”

褚遂良抬头“这么说,连你也觉得,此人不错了?”

魏元忠用力点头,他刚还说受了人家的一饭之恩,又怎么好意思再说别人的坏话,否则这不成了典型的忘恩负义了吗?

况且,李丰在他的眼中确实还算不错,除了小气一点,自大一点儿,喜欢吹牛逼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的缺点了。

褚遂良将桌面上的画像轻轻拿起,反手一翻,将之对着魏元忠,问道“这上面所画之物,你可识得?”

魏元忠茫然摇头,“学生从未见过。”

“竟然从未见过?”褚遂良不由失望摇头,原还想从魏元忠这里探得一些有用的讯息,看来是没希望了。

“此物名唤土豆,另一个小些的名唤玉米,你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吗?”褚遂良指了指画上的两样东西,再次探问了一遍。

魏元忠心思电转,上前走了一步,认真又将画上所画之物详细打量了一遍,问道“敢问祭酒大人,此二物,可是从李承德之处得来?”

说了这么多,褚遂良一直都是围绕着李丰来作话题,魏元忠很自然地就将这土豆玉米联想到了李丰满的身上。

见褚遂良点头,魏元忠神色一安,坦然回道“此二物,学生确实不曾见过,不过这土豆,学生却是曾听李承德提起过,就种在李府的后宅,李承德每天都会过去亲自照料。”

褚遂良瞬时来了精神,示意魏元忠继续说讲下去。

“这土豆并不是我大唐之物,听说是李承德从极西之地寻得,种子极为稀少,今年是第一次试种,所以他格外小心,除了他之外,不许任何人踏足到菜园之内。”

“学生只见过土豆的枝叶,未有幸见过它的果实,所以一时间并没有认出祭酒大人所画之物竟就是土豆。”

对于李家的那片菜园,魏元忠确实很有些印象,也曾不止一次看到李丰满亲自蹲在菜园之中打理那些名叫土豆的青菜。

“还有吗,这土豆的产量如何,你可有曾听李承德提起过?”褚遂良切声询问。

经魏元忠这么一说,土豆的事情也就算是对上了,皇上得到的密报并没有错,晋阳公主也不曾说谎,这土豆确实是种在李承德家的宅院里,并不是凭空虚构。

魏元忠凝视回忆了一下,道“好像确是听李承德提过一句,说是土豆做出来的菜味道极好,尤其是炖牛肉时口味更佳。至于产量嘛,好像很高,至于到底有多少,李承德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褚遂良轻轻点头,心中越发有底,对于土豆入京之事也越发地期待起来。

“祭酒大人,”魏元忠小声询问道“不知这土豆、玉米二物,有何奇异之处,竟能劳得祭酒大人如此看重?”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人家除了是国子监祭酒之外,还是堂堂的尚书右仆射,国之重臣,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去关注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东西,而且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西?

“你倒是机灵。”褚遂良赞赏地抬头看了魏元忠一眼,道“不过,事关机密,现在还不能告于你知。若是无事的话,你就且先退下吧。记得,今日老夫之言,切勿向他人泄露!”

魏元忠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应承,躬身一礼后,缓缓退出。

到了院外,魏元忠的心绪稍缓,抬手一摸自己袖中的书卷,不由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呀,一时心急,竟然忘了此来的主要目的!我可是来向祭酒大人进献《声律启蒙》的啊,怎么话都还没说完,就稀里糊涂地出来了呢?!”

魏元忠直接驻足,继而再度回返。

玉米土豆什么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他毫不关心,他这次过来拜访褚遂良主要就是为了《声律启蒙》,岂能无功而返?

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书院之中打听过了,《声律启蒙》并未在国子监内流传,长安的其他书院之中也没有半点风声。

这说明晋阳公主因为李承德冒充废太子一案并没有将《声律启蒙》的事情禀报给皇帝,其他人也不曾得到半点消息。

现在整个长安城内,就只有他魏元忠的手中也有《声律启蒙》的全本,若是不趁此机会将之献出,日后被他人给拢了先筹,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

已经尝过了向朝廷进献传世经典的甜头,魏元忠食髓之味,还指望着这《声律启蒙》让自己的仕途再进一步呢。

“魏公子怎么去而复返,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守门的小吏奇怪地看着魏元忠,轻声询问。

魏元忠拱手道“刚刚走得急,竟忘了尚有一件要事还未向祭酒大人禀报,还要劳烦尊下再去替学生通禀一声!”

小吏并没有难为魏元忠,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进了大堂,片刻之后再度回返,“魏公子,祭酒大人有请!”

当日夜里,李世民的御案上,就摆放了一本名为《声律启蒙》的书册。

趁着烛光,李世民静静地翻阅着《声律启蒙》,面上的神色随着书中的内容也在一点点地变化着。

褚遂良躬身坐在堂下,并没有急着进言打扰,端着宫女们新端上来的承德新茶,喝得那叫一个滋润。

李世民现在的心情,褚遂良相当了解。

下午他刚从魏元忠手中得到这本《声律启蒙》的时候,也是如此,一看就沉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一口气将书中所有的内容全部通读,才缓缓回过神来。

与《三字经》、《弟子规》两本正正经经的幼童启蒙读物相比,这《声律启蒙》虽同有启蒙之意,但是它的适用范围却不仅仅是刚刚识字的幼童。

一些童生、举人、进士,甚至连他们这些饱读读书的老人,也能从中深受启发。

毫无疑问,这部《声律启蒙》就是一本适合各个年龄的通读之物,熟读此物,不管是对作诗写词还是书写文章,都将有极大的益处。

这种学识深究起来,其实并不难,只是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它们整合起来,作书立著。

所以,现在乍然见到这样的著作,不管是褚遂良还是李世民,都深深的为之震撼。

半个时辰之后。

褚遂良手中的茶水已经换过三盏,李世民终于将手中的《声律启蒙》放下,抬起头来,长舒了口气,并伸手轻捏了捏自己的眉间。

如此高度集中精力地去看一篇文章,他的双眼已然有些吃不消,不过精神却依然振奋。

待眼角的酸楚稍稍缓解,李世民不由抬头向褚遂良看来“登善,这篇《声律启蒙》真是李丰所著?”

“回皇上,确是李丰无疑,皇上是不是也觉得很是意外。”褚遂良欣然点头,忍不住出声赞叹“从《三字经》到《声律启蒙》,此子虽然年轻,却已是满腹经伦,才学旷世,连老臣都忍不住想要见他一见了!”

褚遂良不知李丰李承德的真实身份,所以毫不掩饰自己心中对李承德才学的赞赏。

但是李世民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受,李丰李承德,虽然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可那还是他的儿子。

对于李承乾的才学,李世民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前段时间那个逆子搞出了一个《三字经》与《弟子规》就已经够让李世民意外,还曾一度怀疑那是李承乾不知从何处抄袭。

现在则更是离谱,这《声律启蒙》可不同于一般的幼童开蒙,其中的文学性与艺术性兼备,极为考究,非大师级的人物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出彩的文章。

这些东西那个逆子到底是从哪弄来的,就算是抄袭,也总得有得抄才行吧,可是不管《三字经》、《弟子规》,还是后来的《茶经》以及现在的《声律启蒙》,都不曾在世间现世过,以前更是闻所未闻。

就算是抄,他从哪抄?

可要是说他是突然间开窍了,诸般学问,无师自通,李世民更是难以接受,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一个人就算是再怎么开窍进步,也绝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个逆子,怎么就越来越看不透了呢?

莫不成还真如刘英所言,他是被人给冒名顶替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李世民就瞬间摇头否认,王朝不会骗他,小兕子也能证明,还有老富贵儿,与轻寒她们几个孩子,都不可能会认错。

那么问题来了,一向一直表现平平的废太子,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牛叉了呢?

藏拙,扮猪吃老虎,以前他在长安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全都是装的?

李世民果断摇头否定,李承乾如果早有如此才能,根本就没有必要藏拙,他是太子,是储君,表现得越优秀,地位才会越稳固。况且,如果那个逆子早有这么聪明的话,也就不会起兵造反行那逼宫之举了。

“朕亦是一样。”李世民回过神来,脸上也显露出了一丝期待之色,淡声道“朕也希望能够早点儿见一见此人,有如此才学又如此年轻的才子,可不多见。”

“圣上所言极是,此子确实甚为难得,微臣也有些心痒难捺,恨不得他此刻就在眼前。”

褚遂良揪着胡子,心情有些激动,吐沫星子都喷成了雨雾。



第285章 惊喜

褚遂良除了是尚书右仆射之外,还是国子监祭酒。

而国子监却是整个大唐公认教育水平最优,文风最为鼎盛,师资力量最为强大,可谓是天下所有书院的领头羊,说是这个时代最强盛最牛叉的书院一点儿也不过。

能在这样的书院当祭酒,掌控并管理着整个书院的所有师生,可并不止是简单的有才有德就能胜认的。

长孙无忌牛不牛?

房玄龄厉不厉害?

还有萧禹、于志宁、令狐德棻他们在文坛上也各有建树,名声菲然。

可是为何这国子监的祭酒一职,全都与这些人无缘,最后却偏偏落在了褚遂良这个糟老头的身上?

无他,有才有德,还要有足够的威望与地位,同时在文坛上的名声也亦要有称雄之姿。褚遂良正好全都符合了这些要求,所以才能被李世民这般看重并委以重任。

现在,这样一个文坛耆老一般的人物都在毫不吝啬地夸赞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废太子才学旷世,是当今天下都不可多得的人才,李世民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太现实的感觉。

装得太过,不会露馅吧?

想到李丰过不了几日就能赶来长安,到时候若是褚遂良来了兴致,非要与他以文会友考较他的才学,那个逆子可该如何是好?

看褚遂良一脸兴致勃勃的期待,李世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依着褚遂良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十有**会发生,到时候,那个逆子可能从容应对?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就算是要抄,你也抄得隐蔽一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朕看你以后该如何收场!”

李世民微微摇头,这种事情他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去阻止,李丰这次过来长安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冒充皇室血脉的罪人,与他李世民再无半点儿瓜葛。若是太过偏颇于他的话,难免会惹人猜疑。

这天下间聪明人不知凡几,能够看出端倪的人当不在少数。

而且废太子李代桃僵之事其实做得也不甚隐密,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父子,还有赵德全、杨震、王朝,晋阳公主,以及废太子身边管家近臣,全都知道其中的内情。

这么多口舌,但凡有一人泄露出去,就再不是什么秘密,所幸的是废太子的“遗体”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以国礼葬入了昭陵,事实已成,就算是日后再有什么流言蜚语,李世民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推脱镇压。

“这本《声律启蒙》确实非常人所能书,便是朕看了也是大受启迪。”李世民出声附言,而后自然向褚遂良问道:“登善今日将此书送于朕前,可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知瞒不过皇上。”褚遂良道:“此书现世,乃是士林学子之福,需大肆推广流传,最好能像之前的粉笔、黑板一样,能够做到但有学堂处,皆有此《声律启蒙》!”

这才是褚遂良尽心尽力向李世民进献推荐《声律启蒙》的真正目的,好的东西,自然要大家一同分享才能尽显其价值。

《声律启蒙》在褚遂良看来,那就相当于是一本武功上乘的秘籍,任何一名学子习之皆有可能成为武林高手。褚遂良身为天下第一书院的院长,自认为有这个责任将这么有价值的教学范文传扬出去。

李世民点头:“卿此言大善,朕亦有此意!”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李世民当即下旨,将此事全权交由褚遂良这个国子监祭酒去推广执行。褚遂良欣然领旨,心满意足地离开皇宫。

褚遂良没有刻意在李世民的面前为魏元忠请功,不过在向皇帝进献《声律启蒙》的时候,他还是向李世民提了一下不辞辛劳将这本书从涪川带回长安的魏元忠,让李世民在心中对于魏元忠之个名字,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简在帝心。

只要皇帝在心里记住了你的名字,哪怕眼下没有什么封赏,日后只要时机得当,还怕会没有出头的机会吗?

官位到了褚遂良这个位置,他已经不屑于去抢一个学生的功劳,之所以没有特意请求皇上表彰,其实还是在为魏元忠将来的前程考虑。

上次因为进献《三字经》、粉笔等物,皇帝已然大肆嘉奖过魏元忠一次,这一次又是进献之功,功劳也是不小。

可是总是这么依靠外力依靠进献他人之作得来的功劳,究不是正途,一次两次方可,多了难免会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对魏元忠将来的仕途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褚遂良站得高看得远,不忍一个不错的苗子就此行差踏错,白白误了大好前程。

此刻,魏元忠正在焦急地等待,一部《三字经》,一块黑板粉笔,就为他换来了秘书省秘书郎一职,这一次的《声律启蒙》更加经典实用,不知皇帝又会赐下什么样的赏赐。

会不会直接官升一级,或是干脆给个秘书侍郎当一当?

真是好期待啊,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此刻,千里之外的戎州,也就是现在的宜宾市,晋阳公主的车驾在入夜之前正好赶到此地。

镇守戎州的郡守亲自出城迎接,恭恭敬敬地将一行百余人尽数迎入城中。

晋阳公主以病为由没有露面,一切应酬皆由程怀弼出面交涉。

这已经是他们从涪川出来的第二天了,驿馆里,晋阳公主的精神很好,楚钰正在尽心地她诊脉,这是每天的日常,以防晋阳公主的病情会有反复。

李丰满与孙思邈坐在院中饮茶闲聊,交流一些医道与药膳上的心得。

本来似孙思邈这种闲云野鹤一般的山野之士,是不愿意将自己拘泥在一山一地之中,在李府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是开了先河。

以往孙思邈过府给人瞧病,从来都没有在别人府上呆过七日以上的经历,更不要说还死气百赖地跟着人家一同搬家远行。

但是这一次,孙思邈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李丰满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怎么也不愿主动离开。

没有办法,李丰满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拿捏住他的软肋,隔几日就拿出一本新的医书,偏偏每一本医书都能让他耳目一新,受益匪浅,就跟钓鱼一样,眼巴前儿每时每刻都有一颗香喷喷的鱼饵,完全拒绝不了啊。

“李居士绝对是贫道此生之中所见到过的最神奇的一位奇人。”

孙思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坐在李丰满的对面,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无不羡慕道:“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以海量的养生之气生生地将对养生炼体一窍不通的晋阳公主给催生出了一丝真息!”

由不得孙思邈不心生惊诧,李丰满所用的时间,竟比孙思邈之前所预料的整整提前了十数年的时间,换成是谁也都会不敢置信。

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在一个从来都没有练过五禽戏的人体内种下了一颗蕴养真息的种子,孙思邈自认多有不如。

虽然这传息灌顶之法是孙思邈所独创,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便是孙思邈自己也从不曾在他人身上成功过。

而李丰满,从学会,到试用,再到成功,前后就只用了一个月,这若不是奇迹那什么还能算得上是奇迹?

“道长过奖了。”李丰满谦虚道:“还是道长教得好,而且舍妹的天赋也算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成效。”

回头又往后面的厅堂里看了一眼,李丰满轻声向孙思邈请教:“既然舍妹的体内已经有真息蕴留,那以后小子是不是就不必再继续向她灌输真息了?”

“过犹不及。”孙思邈点头道:“李居士的灌顶只是外力,既然晋阳公主的内息已然觉醒,这些外力自然是越少越好,只有通过自己修炼蕴养出来的养生这气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身体。”

“晋阳公主只要日后坚持不懈,每日早晚各练两遍五禽戏,体内的气息便会日益强大,要不了三五年,她的身体及脏器就会被养生之气滋养恢复,之前因为丹毒而影响到的根基也会随之痊愈,寿元再不会受此牵制。”

李丰满不由长松了口气。

有孙思邈这句话打底,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以后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的这个小妹,当时不会再像历史上所言那般早早夭折了。

“多谢道长!”李丰满诚心地冲孙思邈躬身一礼。

孙思邈抚须长笑:“居士客气了,在医治晋阳公主这件事情上面,贫道其实并未出力,这一切全都是居士一人所为,贫道可不敢居功。”

老道我可没有那么浑厚的养生之气每日都不间歇地为他人输送灌顶。

孙思邈仔细地打量着李丰满,同样都是五禽戏的修炼者,为何只有眼前的这位李居士如此优秀,他一人一天所蕴养出来的养生之气竟然是他老道的数倍之多,简直就是没天理啊。

天赋异禀之人孙思邈这辈子见得多了,但是像李丰满这样一上来就直接作弊开挂的存在,他确实是头一次遇到。

李丰满笑道:“道长过谦了,若是没有道长所授的灌顶传功之法,小子怎么也不会想到竟还能用这种方法为舍妹医治顽疾,仅此一项,道长便对我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

双客套了两句,李丰满直声向孙思邈请教道:“孙道长,您看根福这小子有没有可能也通过这种传功的方式来开启养生真息?他是武者,对气血的依赖更甚,若能有养生真息辅助,实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孙思邈明白李丰满的意思,不过还是微微摇头,“别人都可一试,唯独根福与程将军他们二人,完全没有必要再多费周章。”

李丰满愣了愣,认真向孙思邈看来。

孙思邈接声道:“他们二人天生神力,体内气血天成,经过五禽戏的引导之后,气血越发旺盛,天生神力亦是成倍增幅,筋骨脉络凝如金刚,此生都再无机会凝聚真息。”

还有这样的说法?李丰满有点儿懵逼,合着身体太强大了也是一种弊端?

“不过,居士不必担心。”孙思邈淡声道:“天生神力本就不同凡俗,天生气血壮大,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武者的亏血减寿之状。现在有五禽戏的辅助开发,他们的筋骨血脉越发强大,不出意外的话,百岁可期!”

百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长寿的代表了,孙思邈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可见他对根福与程怀弼二人的看好。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心底彻底放弃了想要为根福蕴养真息的打算,其实长命百岁,也是不错了!

只是可惜,原想着让根福变得更强的希望破灭了,根福想要变得更厉害,只能再寻他法了。

这时,程怀弼匆匆从外间赶来,见李丰满与孙思邈坐在院中,遂放慢脚步冲二人拱手致意,而后又快步进入大厅拜见晋阳公主。

楚钰很快被请了出来,程怀弼独自一人躬身立在晋阳公主的身前低声禀报着什么,晋阳公主的神情一点点地变得欢喜激动了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片刻后,程怀弼再度出来,直奔李丰满与孙思邈所在的方位。

孙思邈识趣地出言告退,起身后冲已到近前的程怀弼点了点头,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李兄,公主殿下有请!”程怀弼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有劳!”

李丰满起身,冲程怀弼拱了拱手,然后径直进了客厅,及到了晋阳公主的近前。

“大兄,父皇派人来接应咱们了!”李丰满刚一进门,晋阳公主就忍不住跳起身来,兴冲冲地向李丰满问道:“你猜,父皇都派谁来接咱们来了?”

李丰满微微摇头,很想说一句,你猜我猜不猜?

“是卢国公!”没等李丰满说什么,晋阳公主就自己忍不住公布了答案,“除了卢国公之外,还有一千玄甲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玄甲军啊,大哥你还有印象吗,那可是咱们大唐最精锐最能征善战的一支劲旅!”

“玄甲不过千,过千可敌万!我小时候几乎就是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的,没想到父皇这一次竟然舍得将他们派出来,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第286章 益寿延年

唐时月正文卷第286章益寿延年玄甲军是什么玩意儿,李丰满压根就没听说过。

不过看晋阳公主这般激动,小眼神里面充满了追星一般的崇拜与向往,想来在这个时代的大唐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小妹,你真的觉得卢国公与千名玄甲军是为了迎接咱们兄妹二人?”李丰满脑袋一抽,忍不住给晋阳公主泼了一盆凉水,“依为兄之见,他们此来的目的,八成是为了土豆与玉米的种子,接咱们最多也就是瞬带。”

玄甲军李丰满的确不了解,也不知道他在大唐代表着什么地位。但是卢国公程咬金李丰满可是并不陌生。

后世无数部历史剧以及民间传说中,程咬金都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他在大唐初期的身份与地位,绝对是非同小可。在李丰满的意识里,这一千玄甲军加起来甚至都还不及程咬金的一个名头来得重要。

依常理来论的话,除非是大唐的年轻将领死绝了,否则的话李世民怎么也不会让程咬金这位帝国元老级的老将出来迎接几个孩子,哪怕他们是公主是皇长孙女是废太子,也都不够资格。

“我知道呀!”晋阳公主丝毫没被打击到,仍然很欢乐,“可是只要一想到竟然有一千玄甲军同时出来迎接我的车驾,我就忍不住想要笑,好开心!”

晋阳公主激动不减,卢国公的存在好像被她给自动过虑,眼心满眼皆是玄甲军,小迷妹的低智商姿态被她显露得淋漓尽致。

李丰满一阵无语,这小丫头追星追得已经失去理智了。

不过这倒也勾起了李丰满的好奇心,到底是怎样一支军队,竟然能让一位极为受宠的帝国公主仅是听到它的名字就变得如此痴迷?

“好了好了,玄甲军就是再厉害,也得过几天才能遇到,现在给我去好好练功去!”李丰满有些吃醋地板起了脸,伸手一指院外,道:“别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身子见好就可以偷懒了,这套五禽戏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每日早晚各打一遍,绝不可懈怠!”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现在可是变得越来越啰嗦了!”晋阳公主俏皮地冲李丰满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出了大厅。

她知道李丰满这是为了她好,所以虽然嘴上报怨,可是真要练功的时候却仍是一如既往地一丝不苟。

在涪川的这两个月里,跟着李丰满一起打太极拳,练五禽戏几乎已经成了晋阳公主的日常,习惯已然养成,现在不用李丰满催促,一天不练这两套功法动作,晋阳公主反而会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尤其是最近这几日,每次练习五禽戏的时候,晋阳公主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的小腹下丹田处总是能够自然而然地涌现出一丝暖意,随着她的五禽戏动作暖意浸遍全身,浑身上下顿时便精力充沛,说不出的舒服。

只可惜,那丝暖流每天都只能冒出一丝丝,感觉并不明确,与之前李丰满每天都要往她体内输送的那些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能将体内的真息输送出来?”

一刻钟后,打完了一遍五禽戏之后,晋阳公主擦着额前的汗水,一脸羡慕地看着李丰满,同时眼中也显现出了满满的期待。

李丰满不置可否道:“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二十年,这要看你的天赋如何。你可知孙思邈道长当初练习五禽戏时,用了多少年才在体内蕴养出一丝真息?”

晋阳公主打了个小哆嗦,苦着脸道:“我听孙道长说起过,好像是是用了差不多四十年!”

四十年,人家都成小老太婆了!

“可是大哥不是年纪轻轻地就练出了养生之气吗?”晋阳公主抬头看着李丰满,不服输道:“我是大哥的妹妹,大哥可以的话我觉得我也能行!”

李丰满笑了起来,宠溺地拍了拍小丫头的头顶,“我也觉得你能行,你可是我李承德的妹妹,不管是血脉还是天赋都不弱于人,自然能做到别人所不能。加油,大哥对你有信心,只要每天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你也能像大哥一样做到内息外发。”

“嗯!”晋阳公主用力点头,然后一把拽住李丰满的衣袖,企盼地看着李丰满:“大兄,父皇的身子近年来一年不胜一年,动不动就头晕胸闷,我想把这五禽戏也教给父皇,你觉得怎么样?”

“傻丫头,这是你的一片孝心,为兄自然不会阻拦。况且这五禽戏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不必有什么忌讳。”

李丰满说得很轻松,现在晋阳公主车队中的这一行近百人,除了一些女眷与孩子,几乎每个人都能耍几招五禽戏的套路,五禽戏在李丰满的刻意传授之中,早已开枝散叶,传得人尽皆知。

不过,李丰满自己也清楚得很,五禽戏并非是什么神功秘典,也就是一部单纯得养生功法而已。一般人想要用他来锤炼气血,蕴养内息,没有个几十年的苦功想都不要去想。

毕竟这个世上能如他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并不多。

“太好了,谢谢大哥!”晋阳公主一声欢呼,雀跃不已。

在小丫头的眼中,土豆、玉米什么的虽然也极为重要,但是就她个人而言,这些东西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五禽戏更为重要,因为五禽戏能改善她父皇的身体。

父皇能够身体健康,能够长命百岁,晋阳公主愿意拿出更多的东西来交换。

“所以你要加油了,争取能够早点儿做到内息外放,那样的话你就能以自己的内息为引让父皇也能早些养出属于自己的养生之气。”李丰满适时地给了晋阳公主一个继续努力的理由与目标。

“想来你也听孙道长提起过,养生之气除了可以滋养自己身体让人百病不生之外,更能益寿延年,实打实地增加寿元,长命百岁。”

晋阳公主一双眼睛亮晶晶:“真有这么神异吗?”

益寿延年什么的,不只是说说而已吗?

晋阳公主的注意完全被这个话题所吸引,甚至都忘记了他想要恳求并说服李丰满亲自为父皇渡气传功的目的。

“自然。”李丰满嘴角含笑,肯定点头,“远的不说,就以孙道长为例,你觉得孙道长现在有多大年纪了?”

“孙道长身子硬朗,发黑无须,看上去就像是四十岁左右,不过他既然是楚太医的长辈,楚太医也曾提过在年轻的时候曾与孙道长有交集,想来这位孙道长的年纪必不比楚太医小,楚太医今年六十有六,孙道长怎么也得有七十岁左右了吧?”

晋阳公主可了劲儿地往大里去猜测,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实际年龄已然是七十岁左右,在她看来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驻颜有术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养生有道,益寿延年。

李丰满微微摇头,道:“七十岁?你也太小看孙道长了。我之前已经私下里打听过,孙道长四十岁左右时方才得到五禽戏的修炼方法,练了四十余年终成内息,得养生之气。闲聊时我又听闻他体内的养生之气才有二十余年的火候。你自己算算看,他到底有多少岁了?”

晋阳公主直接开始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片刻之后,整个人就开始在风中凌乱。

“一……一百岁了?!”

晋阳公主的嘴巴有点儿哆嗦,不敢置信地抬头向李丰满看来。这怎么可能呢,孙道长看上去明明才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已经年过百岁了呢,这不科学!

李丰满肯定道:“即便是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余岁了。九十余岁,却身体健郎如中年,目明而聪,牙齿坚固,精神矍铄,这一切,当全都是养生之气的功效!”

“真的?!”晋阳公主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么说的话,那我日后岂不是也能像他一样,能够保持容颜不老?!”

李丰满瞥了她一眼,不由呵呵两声,这就是女人,不论老幼,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己的容貌。

这个明明不是重点好不好?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再练一遍,为了容颜不老,加油!”

晋阳公主又摆起了五禽戏的架式,精神较之以往更加专注澎湃!活力十足,劲头十足!

李丰满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其实一天两遍就够了,再多也不见得就能增加更多的内息。

结果话到嘴边又让他给收了回去,算了,还是不要打击小丫头的积极性了。多练几遍虽然不见得能够增长更多的内息,但是多活动活动筋骨总是不会错的。

先前他还担心晋阳公主身子大好后会对五禽戏的练习有所懈怠,进而会影响她自身病情的改善。毕竟是年轻人,很容被身边的种种诱惑所吸引,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不知进取。

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法阻止一个女性对于自身美丽且容颜不老的向往。

“加油吧!”

李丰满现在除了给她加油之外,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小丫头肯努力进取,是好事。

他并没有告诉晋阳公主,所谓的容颜不老,以及益寿延年,长命百岁,其实都只是他个人的猜测而已。

至于孙思邈这样的长寿特例,究竟是因为养生之气,还是因为人家本来就长了一身的长寿基因,只有天知道。毕竟,实例太少,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一去验证。

或许等到数十年后,待到他与晋阳公主都七老八十却还身体健朗如初的时候,就能肯定自己的这些猜想了。

“少爷,我也想容颜不老,长命百岁!”一直站在李丰满身后很少说话的根福突然也来了这么一嗓子,吓了李丰满一跳。

李丰满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感叹,以后谁要是再敢说根福傻,看老子不啐他一脸。

“嗯,很有理想,我看好你,加油!”

李丰满也顺带给根福点了个赞,人如果没有理想,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李丰满一向都很喜欢有理想的咸鱼,嗯,吃起来更有味道。

瞬时,根福大受鼓舞,也跳到院子里不要命地疯耍起五禽戏来。

五禽,分虎、鹿、熊、猿、鸟。

根福已经将前面的四禽戏都已练到,现在正在学习鸟戏。

鸟戏以轻捷见长,模仿的便是鸟的飞、落、伸展,常常练习可强壮肺腑,协调身体的四肢平衡,让人变得气息悠长,行动迅敏。

对于鸟戏的动作,根福早已是了然于心,与前面的虎鹿熊猿四戏的副作用不同,修习鸟戏并没有给根福带来任何的不适不妥之处。

相反,在深习了鸟戏之后,根福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地无声。

两米多的大个子,近三百斤的超级体重,现在走起路来竟然没有半点声息,轻飘飘的跟一片被轻风托起的羽毛一样。

虽然没怎么学过以身功夫,但是现在的根福却是能够轻轻松松地一跃十余米高,落地之时亦是轻若无物。

“天生神力之人,确实难用常理去揣度。不过任你再如何开挂,遇到本老爷这种只练了一遍五禽戏就能练出真息的挂逼之王,也得让着道走。”

李丰满心里美滋滋,心里正在思量着要不要抽空也去学点儿武艺,否则岂不白瞎了这一身前无古人的绝世天赋?

隔壁的院子。

程怀弼一脸苦逼地守在屋子里,在他的身侧,放着的皆是晋阳公主与李丰满一行人的包裹行囊,玉米、土豆还有蕃茄、辣椒的种子也在其中。

“三公子,戎州郡守说是要请客,你看咱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饭点儿,程迁儿小声向程怀弼问了一句。

程怀弼一瞪眼:“现在老子哪有心情去吃请,让他哪来的回哪去,莫要再来打扰!还有,让兄弟们眼睛都给我放亮点儿,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怕是豁出命去,也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连他老爹与玄甲军都被指派出来了,不惜千里奔袭来接,可见皇上对这批种子的重视程度,若是在他程老三的手中出了差错,老爷子肯定能把他打死。

不远处的墙头上,听到程怀弼的安排,王朝满意点头,这个程小三终于明白了一回,不愧是老子以前的学生,有乃师之风!

第287章 会面程咬金

三天后,程咬金带领着一千玄甲军在永州与晋阳公主、李丰满一行成功会合。

见到晋阳公主与废太子全都无恙,程怀弼也活蹦乱跳地完好无损,程咬金不由长松了口气,这一路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一千玄甲军守在驿站之外,层层防护。

程咬金与程魁下马步行进入驿站,先行拜见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得了消息,早已率众在门前等候,见程咬金昂首阔步地走进来,遂轻提裙摆上前迎了迎。

她的身后,李丰满、楚钰、程怀弼及裴裳全都躬身相随,程咬金身为国公,名义上虽不如晋阳公主尊贵,但是在场的人中,包括晋阳公主本人在内,谁也不敢小视于他,便是晋阳公主在他的面前,也多是以晚辈自居,而不会摆出一个公主殿下高高在上的姿态。

“老臣见过公主殿下!”及到近处,程咬金停下身形,冲着晋阳公主躬身一礼。

“明达见过程伯父!”晋阳公主微微弯身也跟着回了一礼。

程咬金年长于李世民,且曾数次救驾有功,与李世民之间君臣情谊深厚,所以自幼,宫中的这些皇子公主,除了东宫太子可以直称其为卢国公或是程将军之外,其余皆以伯父相称于程咬金,算是一种难得的殊荣。

彼此见礼之后,程咬金直起身来,上下打量了晋阳公主一番,不由咧嘴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殿下身子大好,真是可喜可贺,待过两日回到长安,皇上见了也必定会十分欢喜!”

这些年为了晋阳公主的病,李世民简直操碎了心,名医请了一箩筐,太医署令楚钰更是长年跟随,可是却仍不见好转,眼见就要油尽灯枯天人永隔,没想到却在涪川出现了天大的转机。

想到此,程咬金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李丰满的身上,直言直语道:“想来这个就是医好公主殿下的那个李丰李承德了吧?嗯,虽然瘦得有点儿不像话,不过这面相确实与中山郡王长得极像,怪不得会让你来冒充。”

“不错不错!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有真本事的人,长得丑了点儿也没关系,以后到了长安我罩着你,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卢国公府找我老程!”

就是这么耿直,一上来就揭你伤疤。

李丰满苦笑一声,也冲程咬金拱了拱手算是见了一礼,第一次距离传说中的混世魔王这么近,心里面竟还有一点儿小激动。

程咬金的身材高大,将有两米左右,比之根福只矮了一点点,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异常威猛,尤其是他满脸的半白胡须,从下巴到耳根全部包裹,与头上的头发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弧,看上去就跟一头怒发皆张的雄狮一般,更惧威慑。

说话的声音极为豁亮,与根福的憨声憨气不同,程咬金的声音与他的身材及脸形极为合拍,同样的粗犷有力,一个嗓门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在微微震荡,离得近了,隔膜都在嗡嗡直叫。

“能得国公大人看重,小子不胜荣幸!”李丰满道:“不过,小子现在尚是待罪之身……”

程咬金一摆手:“那都不是事儿!只要老夫开口,皇上也得给几分面子,看你小子顺眼,老夫为你做保,保你无事!”

程咬金大包大揽,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帝的心思,现在又有土豆那样的神器护体,程咬金并不介意提前在这里吹吹牛皮,先跟李丰满套套近乎。

李丰满嘴角一勾,再次拱手:“国公大人抬爱,小子感激不尽!”

果然,程咬金跟传说中的一样,脸皮贼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程咬金却并不惹人厌。

这个老爷子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的天然亲和力。

“叫国公就有些见外了,看你与小三年岁相仿,当为兄弟,以后就叫我伯父好了,不吃亏!”程咬金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李丰满也不客气,直接顺着杆儿就爬了上来:“小侄见过程伯父!”

一句伯父叫得那个顺口,听得程咬金都是微微一愣,怔怔地看了李丰满一眼,还以为这小子会推脱一番,没想到竟答应得这般麻利。

果然是变了啊,以前的废太子可是很腼腆的说,现在的脸皮明显比以前厚了许多。

这拉关系套近乎的手段跟他老程都有得一拼了。

“好好,不错不错,这次老夫是真的有点儿喜欢你了!”程咬金抬手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半拉身子都在震动。

好大的力气,不愧是能被称为魔王的男人。

见程咬金与太子哥哥相处甚欢,比以前的关系更为融洽,晋阳公主的也是极为开心,出声道:“程伯伯一路辛劳,快请到里面歇息,喝口热茶!”

“不必了!”程咬金一摆手,面色一正,道:“老夫这次出来可是身负重任,土豆的种子现在何处,老夫要亲自验证!”

三天跑了好近千里,累得跟死狗一样,可不是专门过来喝茶的,程咬金的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些种子的安全,一天见不到它们,他就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对于程咬金的耿直性格,晋阳公主早已是见怪不怪,在她父皇的面前卢国公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对她这个小公主了,所以面对程咬金的询问,晋阳公主微微一笑,扭头看向程怀弼:“小程将军,既然程老心急想要看种子,你且带他去看看吧,也好让程老放心!”

程怀弼顿时泪流满面。

这就是他不愿与他老子一同出镜的原因所在,跟老程呆在一起,他这个程将军的面前立马就被人给回了一个小字,小程将军,老子连娃儿都有了还小程,有天理么?

“种子全都在里面的厢房,里外都有数人把守,跟我来吧!”

头也不回地离开,程咬金不以为意,大跨步跟上,晋阳公主、李丰满等人也缓缓移步到厢房。

一筐土豆外加一小布袋的玉米直接摆放到程咬金的面前。

“竟有这么多土豆,不错不错!”程咬金满面欢喜,伸手轻轻抚摸着上层的土豆,切声向程怀弼问道:“产量可真如你们在信上所说,一亩地能产二十六石?!”

程怀弼肯定点头:“孩儿亲眼所见,断不会有假!”

“好好好!”程咬金兴奋点头,瞥眼看到摆在土豆旁边的金灿灿的玉米种子,不由诧声问道:“这个是何物?”

程怀弼惑声反问:“不会吧爹,你竟然不知道玉米?王朝那厮难道没有将玉米的消息禀明给皇上吗,不应该啊,那老小子向来嘴快,玉米又是种在他家的院子里,他没道理不禀报啊。”

程咬金一瞪眼,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说,这玉米是何物!”

程怀弼一哆嗦,赶紧回道:“是李丰从西域带回的另外一种高产主粮,亩产可达十五石之多!”

“才十五石,比土豆可差了不少。”程咬金轻撇了撇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吃惊,跟土豆的二十六石相比,十五石相对的就没有那么震撼了。

“那不一样。”程怀弼解释道:“土豆虽然高产,但却不能久贮,最多半年就会烂掉。但是玉米不同,既高产,又便于人保存,与稻米粟米一样,存上三五年也一样能吃。”

程咬金身形一震:“果真如此?!这么说来,这玉米的价值竟比土豆还要贵重得多了?!”

程怀弼肯定点头,土豆只能解燃眉之急,而玉米的存在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虽然两样东西都很牛逼,但是相较而言,还是玉米的价值更高一些。

“怪不得,皇上竟然舍得出动一千玄甲军,原来这里除了土豆之外,还有更贵重的玉米种子!”

程咬金一阵恍然,这一趟跑得太特么值了!

他并没有埋怨李世民对他藏着掖着,因为不管知不知道玉米的存在,他都会来,毕竟土豆的价值也不是不菲,值得他一个卢国公亲自出来跑一趟。

“程魁!”程咬金向身边的程魁唤了一句,道:“去传本将令,让外的将士轮流休整,一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程魁躬身领命,直接转身出门。

晋阳公主与李丰满正好从外面走来,听到程咬金的命令,晋阳公主轻声劝道:“程伯父刚刚才到,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怕是不够吧,要不咱们今天就在此休整一夜,待到明日再启程也是不迟。”

程咬金直接摇头:“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不是老臣着急,而是皇上有旨,让老臣在接到公主殿下之后,即刻返回。”

不止是皇帝,中书省的那老几位也都在望眼欲穿,他要是敢在这里耽搁一天,回去后指定不会被他们怎么数落。

晋阳公主看一眼摆在旁边的土豆与玉米,有些失落地轻轻点头,“既然是父皇的旨意,自然是不能违背,本宫这就吩咐下去,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就启程!”

察觉到晋阳公主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程咬金轻声禀道:“来的时候,皇上特意叮嘱,让老臣带了一辆宫中最舒适的御冕过来,就怕公主殿下在路上旅途劳顿多受颠簸。那御冕宽大舒适,赶起路来没有半点颠簸,断不会让殿下因为赶路而有任何不适。”

晋阳公主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莞尔一笑:“我就知道,父皇还是最疼我的!”

身为一国之主,心急土豆、玉米这样的神物无可厚非。但是在心急土豆、玉米的同时,还不曾忘记关心自己的女儿,还想着给她送来御冕,那就显得很难得可贵了。

李丰满也在旁边微微点头,就从对待晋阳公主的态度上,李世民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这还用说?”程咬金大笑附和:“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圣上最疼爱的就是公主殿下了,殿下离开长安的这几个月,皇上可是每天都会去殿下的寝宫坐一会儿,天天都盼着殿下能够病愈回去呢!”

晋阳公主闻言,不由便想到了父皇孤零零一人在她的房间逗留时的情景,心中一酸,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是我让父皇担心了,这些年父皇虽然嘴里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我会像母后一样离他而去……”

程咬金有点儿懵逼,咋还把人给整哭了,刚刚不是还笑得挺开心吗?

哄女人他可没什么经验,一看到女人哭他就头疼,所以程咬金不由便将目光瞄向了李丰满,瞪着眼睛死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李丰满轻叹了口气,轻步走到近前,温声道:“公主殿下莫要再伤心,您现在的病情虽有好转,可是仍需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切忌大喜大悲。”

“而且,再过几日咱们就能回到长安,公主殿下肯定也不希望皇上见到您的病情再有反复。哪怕是为了皇上,您也应该适当地控制并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争取把自己最健康的一面展现给皇上,让他不必再为你的身体担忧。”

吱的一声,哭声戛然而止。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大哥说得对,我现在应该好了调理自己的身体,不能让父皇再为我担心!”

“殿下这么想就对了,殿下的身体好了,皇上定然比谁都高兴!”程咬金不敢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厢房里的东西,冲程怀弼吩咐道:“现在让开始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咱们就正式启程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队伍重新开拔,玄甲军分成两队前后相护,晋阳公主护在中间,李丰满做为公主殿下的首席医师,也有幸坐在了皇帝御赐的车冕之中,果真如程咬金之前所说,车冕的减震效果一流,坐在里面,静置的茶杯只有轻微的波纹回荡,震感极为轻微。

晋阳公主兴奋地看着外面玄甲军的行军阵容,两只眼睛眯成了星星。

李丰满也有幸亲眼目睹了这支被晋阳公主给吹捧到了天上的大唐最强军队,不得不说,这么一群衣着整洁如一,全身都披着软甲头带银盔且行动也整齐如一、迅敏而有力的队伍,确实多有几分震撼。

不过,这要看跟谁比,要是拿他们跟后世华夏的强兵相较,他们的所谓整齐如一,所谓的军容军貌,全都得靠边站。

不黑不吹,我大华夏的军队,才是世界上最牛逼的存在!

遥想当年,李丰满的第一理想可是去当兵来着!

第288章 根福的表演

玄甲军虽然纪律严明,一路下来几乎无人与军队之外的人搭言说话,不过李丰满还是趁着吃饭的时候与这只传说中的军队搭上了一些关系。

无他,只是发挥了一下他们老李家的特长,一锅大锅菜直接征服了玄甲军中的行军伙头军,继而征服了此次玄甲军的直接领导曹斌都尉,再之后,整个玄甲军的千人队都开始对李丰满另眼相看。

做饭好吃的厨子他们见得多了,但是做饭好吃到让他们差点儿咬掉自己舌头的厨子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

玄甲军号称大唐最精锐的部队军营里的待遇一向都是从优从良,包括做饭的伙头军,个个都是能家里手,拿出去每一个都能当得起长安最好酒店的大厨。

可是这些让他们一直都觉得极不错的伙头军做出来的饭菜,与他们今天所吃到的这碗大锅菜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可以全都倒到垃圾筒里去了。

“这绝对是老子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无数玄甲军士都在轻声感叹,再看向李丰满的时候眼神都变了,尤其是那几个伙头军,全都围绕在李丰满的身边献着殷勤,一双双眼睛贼贼地盯着李丰满做饭的步骤,想要暗中偷师。

“想学啊,我教你们啊!”

李丰满一如即往的大方,一句话就立马迎来了所有伙头军的好感,就连正坐在锅台不远处胡吃海喝的程咬金与曹斌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老将军,这个看轻人看上去好像很眼熟,您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吗?”曹斌小声在程咬金的身边打听着。

程咬金往嘴里紧扒拉了两口大锅菜,又狠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大白馒头,叫了一声痛快之后,嚼巴嚼巴将又喝了一口菜汤,咕咚一声将口中的美味尽数咽下,而后再扭头看了曹斌一眼,“怎么,小曹心动了,想要把他给召到你们的伙头军中去?”

曹斌轻笑了一声,连忙摆手道:“老将军太抬举我了,我曹斌便是心再大,也不会想着让一个能与晋阳公主同乘御冕的人入我玄甲军中的伙头营。属下只是有些好奇,瞎打听一下,如果有需要避讳的地方,就当属下没问。”

“你倒是机灵。”程咬金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菜汤,眼睛都爽得眯了起来,忍不住轻声夸赞道:“这味道真是不错,别说是你,便是连老夫也忍不住想要把他收到麾下天天给老子做饭吃。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谁能想到,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做出的饭菜竟是如此地美味可口!”

曹斌附言:“老将军所言不错,同样的食材,不同的人做出来的饭菜,这口味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位李丰公子的厨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说话的时候,曹斌眼巴巴地看着程咬金,等着程咬金给他揭底。

来的时候他接到的指令就是一切听从程咬金的安排,甚至都不知道具体是要做什么,直到见到晋阳公主的车驾之后,曹斌才有些明白。

“前段时间,废太子薨于黔州,尸体回并以国公礼陪葬于昭陵的事情你可有耳闻?”程咬金轻声向曹斌问了一句。

曹斌面色微变:“自然听说过,听说还有人胆大包天,在废太子亡故之后,竟然隐瞒了废太子的死讯,李代桃僵,找人冒充废太子。”

想到李丰满的样貌竟然颇有几分熟识,曹斌瞬时恍然,尼玛,这个李丰的长相竟然与那个死鬼废太子有七八成相像!

“老将军,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这个正在为将士们做饭的李丰公子,就是那个冒充皇室血脉的罪民吧?”

程咬金咧嘴一笑:“总算是眼还没瞎,可不就是他了!正因为他与废太子长得有几分相像,所以晋阳公主才会对他另眼相待。而且此人可不止是会做菜,他的医术也是一绝,晋阳公主的气疾就是被他给医好的!”

曹斌的眼睛瞬时瞪得老大,目光不由又朝李丰满的身上瞄了瞄,这么牛逼吗?

怪不得总有老人说,长得丑得人总是特别的多才,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就正是验证了这句老话?

“如此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听说此人的文采也很不错,写出的几篇文章,连国子监的祭酒褚老儿都赞不绝口。再加上前段时间他向户部献出承德茶的炒制方法,帮助户部赈济了西北数百万的灾民,可谓是功在社稷,此刻虽是待罪之身,但是到了长安之后,必然马上就会得到朝廷的赦免,日后前途亦不可限量!”

曹斌的心神一动,李丰满在他心中的形象开始一点一点地无限拔高。

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火候,火候很重要,什么时候下锅,什么时候翻炒,什么时候下佐料,都极为讲究……来来来,李某再为你们演示一遍……”

李丰满兴致盎然地为伙头军讲解着大锅菜的做法与重要诀窍,丝毫没有要藏私的意思。五个伙头军听得聚精会神,有一个甚至还拿了一个小本本用炭灰仔细地将李丰满所言全都记录了下来。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厨师还是铁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行业,其中的关键技艺,讲究得都是传子不传女,子子孙孙概不外传。

像是李丰满这样如此详细甚至手把手地教导他们如何烧菜的技艺,而且还不收取一丝一毫拜师费用的机会,就跟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差不多,极不罕有。

所以,五个伙头军心中都极为感激,不知不觉之中对待李丰满的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起来,隐约间已经把李丰满当成了他们半个师傅。

“李某这辈子,最钦佩的就是军人,尤其是咱们玄甲军,更是如雷贯耳,李某就是听着玄甲军的故事长大的,对玄甲军中诸位英雄的向往日月可鉴!

如果能用我手中的这点儿微末技艺,能让诸位英雄吃得稍稍顺心一些,我便心满意足,与有荣焉!”

听到李丰满的肺腑之言,五个伙头军还有周围的玄甲军将士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直觉得这个李丰是个大大的好人。便是曹斌这位果毅都尉也是心头一热,对李丰满的好感度刷刷刷地直线上升。

只有程咬金在旁边轻撇了撇嘴,投给了李丰满一个不屑的眼神。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特么都已经失忆得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记得了,竟然还能记得玄甲军?还听着玄甲军的故事长大的,骗鬼去吧,你还在东宫太子的时候都不见你对玄甲军有多么地重视,还如雷贯耳,我呸!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瞎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说得这么溜,这脸皮的厚度,都快赶得上我老程了,不服不行啊!”

程咬金摇头轻叹,然后又干了一碗菜汤,巴咂巴咂嘴,兹兹有声。

罢了,吃人家的嘴软,看在这么好吃一顿饭的份上,就不拆穿你了!

纪律再严明的军队也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组成,是人就有感悟,是人就有自己的主观意识。

所以,李丰满的菜还有他对玄甲军一片赤诚的态度,很快就随着这一碗碗的大锅菜传到了每一位玄甲军士兵的耳中,无形之中,李丰满在这一千玄甲军中,已然有了一定的知明度,每个人都对他心存了一丝好感。

这丝好感现在看来或是不算什么,毕竟李丰满做得菜再怎么好吃,也不过就是一个厨子而已,是一个还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但是李丰满想要的就是这一丝丝的好感与认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从这么一丝丝的好感与认同之中慢慢地培养起来的吗?

现在这样的关系或许还并无用处,但是以后可就说不准了。不管什么时候,多个朋友都总比要多个绊脚石强。

“好,又成了一锅,赵铎你来,赶紧给大家盛菜,都饿坏了!”

李丰满把手中的汤勺交给身边的伙头军伍长赵铎,赵铎兴奋地接过汤勺,激动地向李丰满道谢,今天晚上他受益良多,仅是这一手做大锅菜的绝艺,就足以让他老张家世代都不愁吃喝了。

李公子真是大方啊,感恩!

赵着赵铎给排除士兵盛菜盛饭的空当,李丰满扭头朝后灶台看了一眼,根福正蹲在后面的空地上抱着一个大瓷盆吃得正欢。

这已经是第二盆了,而且马上就要见底,旁边的馒头也下了半筐,还在以一秒钟一个的速度匀速减少,根福竟能一口吞下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速度快得一批。

一个人都吃了三十个人的量了却还意犹未尽,看这厮的架式,好像距离吃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真是越来越能吃了,这厮的胃是无底洞吗,两盆的大锅菜外加大半筐馒头,怎么也得有四五十斤的分量了,肚子不会觉得坠得慌吗?

好在周围的几个伙头军全都在琢磨着大锅菜的做法,并没有人留意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个吃货已经吃了差不多三十人份的饭菜,否则一个个的全都得惊得下巴掉在地上。

“根福,时间差不多了!”

李丰满小声提醒了一句,根福连忙抬起头来,看了李丰满一眼,然后举起手中的大盆,将盆中剩下的菜与菜汤一股脑地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少爷放心,根福记着呢!”站起身,拿衣袖一抹嘴上的菜汤,根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才吃了三成饱,不过也能顶一阵了!”

李丰满嘴角一抽,突然有一种根福总有一天会把他给吃穷的感觉。

到了长安一定要抓紧赚钱了,否则仅就根福这一张嘴,就能吃得整个李府都揭不开锅。这傻小子可是越来越能吃了。

“行了,去吧!”李丰满拍了拍根福的肩膀,道:“一会表演完了,让你吃个饱!”

根福眼睛一亮,瞬时精神焕发,用力点头:“少爷放心,我一定用力表演,决不会让少爷失望!”

说完,根福双臂平伸,双脚一跺地,整个人就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嗖的一下就平空跃起,窜出十余米高,正好蹦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二话不说就开始活动筋骨,从虎戏开打起,一路狂飙,鹿戏、熊戏、猿戏、鸟戏,接连上演。

根福的个头高大,整个营地,一千多口人,愣是找不出一个能比他高也比他壮的人来。

很是醒目。

同时,运足功力耍起来的根福,每一拳每一式,都虎虎生风,隐有风雷之音,仅凭这五禽戏的威势,就一下吸引到了将近一半人的目光。

一言不合就练武,这是什么套路?

程咬金与曹斌的目光也很自然地被根福的深情卖弄所吸引,这家伙打拳的姿势有点儿怪啊!

“老将军,这不是一直跟在李丰公子身后的那个大块头吗,他这是在做什么,演武助兴?”曹斌惑声向程咬金询问,不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根福的身上,这一身大肌肉,看着就很有安全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当兵的好胚子。

“五禽戏!”程咬金的目光也一直盯着根福,定声自语。

程怀弼早在月前就已经将废太子府上藏有五禽戏的秘密写信向他禀报过,其中还详细地记载了五禽戏每一个套路具体动作及发力技巧。

程咬金也曾试着练过几次,效果并不明显,远没有传说中所说的那般神奇,所以也就渐渐地淡了心思。不想此刻,根福却在他的眼前耍了起来,动作连贯,节奏有力,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曹斌一愣,声音陡然拔高:“五禽戏?!这竟是五禽戏?!”

怪不得看着总感觉似曾相识,根福的这些动作,可不就是与传说中所记载着的五禽戏极为相似吗?!

“什么什么,五禽戏?都尉大人刚才说的是五禽戏没错吧?”

附近的士兵闻言心神亦是一惊,更加留神地注视着根福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深怕会有一丝遗漏。

传说中可以助武者锤炼经络,壮大气血,并且益寿延年的神功秘典,已经有好几百年都不曾再听闻过它的踪迹,眼前他们所看到的这套功法,是真的吗?

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根福的表演且忍不住出声赞叹时,李丰满突然从灶台后面窜出,毫不客气地指着根福的鼻子大声训斥道:

“根福!教了你多少次了,虎戏要威,鹿戏要灵,熊戏要暴,你看看你,这都练成什么了,重新再练一遍!练不好,今天没有饭吃!”

“……”

曹斌再次傻眼,这五禽戏也是李丰教的?真的假的,一个人真的可以这么多才多艺么?

第289章 监军校尉

程咬金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这小兔崽子要做什么,做戏做得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无缘无故的突然就练起了武,要说不是李丰满指使谁能信?

还有这五禽戏程咬金练得虽然不熟,可眼力却还是有的,根福的动作明明都很标准很流畅了好不好,你还在这里故意挑刺,这不是特意做做给玄甲军这些人看的么?

这小子,狡猾狡猾的,太特么坏了。

为了与玄甲军这些人搭上关系,又是做饭又是表演五禽戏,连脸都不要了。这厮要是早几年就有这样的心计,怎么也不会落得被废被贬的下场。

“开窍的晚了点儿,可惜了了啊真是!”

程咬金在心中一声轻叹,然后抱着碗又灌了一气菜汤,继而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咯嗝。

曹斌的感觉与程咬金完全不同。

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根福与李丰满,巴不得他们两个再多练习几遍。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五禽戏,自然看不出根福五禽戏的优劣,只是觉得李丰此人真是高深莫测莫测,根福打得如此虎虎生威的动作都被他给数落得屁都不是。

看根福跟孙子一样地低头认错、俯首帖耳,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竟是李丰满与根福之间表演出来的戏码。

周围,玄甲军中的普通士兵更是如此,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主仆的表演,没有瞧出半分破绽。

“少爷莫生气,根福愚笨,老是练不好,要不您再费心教小人一遍?”根福一脸所求,表演得很到位,李丰满忍不住又为他点了一个赞。

看以后谁敢再说根福傻,这分明就是一个戏精嘛,都能跟本老爷飙戏了!

“好,这次你可给我认真着点儿,我从虎戏开始教!”

有了由头,李丰满便顺势开始了他的教学步骤,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招一式毫不避讳地将一整套虎戏连打带讲的教授了一遍。

周围一些记性好的玄甲士兵已然将整个过程牢牢记下,天赋稍高一些的,诸如曹斌还有一些随军校尉,甚至已经可以在心里演武比划,将所有的动作全都参详了个透彻,只要有闲暇,瞬间就能把整套虎戏比划出来。

“好了,你自己多练几遍,不会了再来问我!”

自己讲解了一遍之后,李丰满又把剩下的回放动作交给了根福,他自己则又返回了灶台,继续指点几位伙头军怎么烹制大锅菜。

根福对于虎戏极为熟悉,早已达到了出师水准,只要节奏放慢一些,妥妥的都是标准动作。

见李丰满竟然不再继续讲下去了,曹斌等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惋惜。

怎么就讲了一个虎戏,后面不是还有鹿戏、熊戏、猿戏与鸟戏吗,怎么不再接着讲了?

几乎所有人都想要一探五禽戏的全貌,可是偏偏人家就只讲了一段虎戏,你说急人不急人,这被人吊着胃口的感觉真是浑身都不得劲。

不过,根福接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虎戏的套路,倒是让刚才没有将虎戏的动作给记全的玄甲兵搞得心中又是一阵激动。

好人啊这是!

一个个的心里面竟升起了一丝丝的感激,看向根福与李丰满二人时,目光之中都多了几分柔和。

五位伙头军站在李丰满身边的伙头军,在感激的同时,眼中亦是多出了几分徒弟见到师傅才有的尊敬与恭顺。李丰满对他们来说,已经足以称得上是半个师傅了。

不远处,晋阳公主也在呆呆地看着李丰满与根福二人的表演,几乎是瞬间就辩明了她这个大兄的目的,心中不由一阵好笑。

太子哥哥真是太调皮了!

程怀弼也撇着嘴在一旁看着,感觉废太子真是太越来越不要脸了,这好的拉拢玄甲军的招式,我特么怎么没有早点儿想到,全都被这个废太子给占了先?

那可是五禽戏啊!

同为武者,程怀弼实在是太清楚五禽戏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吸引力了,当初他还有手下的这一帮兄弟手下,不也是这样被李丰满用这一套给一点点地收买了吗?

别人视若珍宝得之便密而不宣的五禽戏,在李丰满的手里就像是一颗寻常普通的大白菜,竟一点儿也不在意会被外人给偷学去!

这样的人,程怀弼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胸襟广阔。

“程迁儿!”程怀弼突然唤了一声,程迁儿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饭菜,嗖的一下穿到程怀弼的近前,“三公子,您吩咐!”

“你给我记着点儿,待咱们回到长安之后,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整个金吾卫传授五禽戏,日后凡金吾卫早晚演武都要先练习一遍五禽戏!”

绝不能让这么好的收买人心的机会再白白的便宜给他人。

程怀弼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玄甲军这边他是已经没有半点儿机会了,但是他管制下的金吾卫一定不能再跑偏。

程迁儿用力点头:“三公子放心,属下记下了!”

另一边,曹斌已经再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心思,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全都被李丰满刚刚讲解的五禽戏所吸引。

“老将军,您见多识广,刚刚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五禽戏的来历,您觉得这李丰公子所授的这套五禽戏到底是真是假?”曹斌自己拿捏不准,遂出声向旁边的程咬金请教。

程咬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好久都没有吃得这么爽快了,没想到这一口大锅里烹煮出来的简单食物,竟让他吃出了宫廷御膳的味道来。

嗯,不对,便是宫里的御膳,他老程也从来都没有吃得这么舒心痛快过,这大锅菜,应该是比宫里的御膳还要好吃!

心里不紧不慢地给大锅菜打着分做着比较,耳朵里听到曹斌的询问,程咬金漫不经心道:“五禽戏自然是错不了,不过至于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可就有待商榷了。有些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天赋不行,再厉害的招式也是白搭。”

曹斌连连点头,不过眼睛里面却散发着灼热而耀眼的光芒,很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天赋不行,只要五禽戏是真的,他就一定能练出一个名堂出来!

“李丰公子!可否过来一叙?!”

曹斌突然站起身来,冲着灶台的方向摇摇拱手,出言相邀。

李丰满的嘴角微微勾起,果然,还是忍不住了,这五禽戏对于武者的吸引力果真不是盖的。

“将军客气,某这就来!”

李丰满拱手回礼,然后向赵铎几人告罪一声,在几个人羡慕恭维的目光中缓步向曹斌及程咬金所在的桌前走去。

“程伯父,曹将军!”及到近前,李丰满向二人拱手见礼,而后在曹斌的招呼下,在下首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李公子,刚刚那个五禽戏……谢谢了!”曹斌开口就是道谢,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出刚才李丰满是故意在向他们传授五禽戏中的虎戏,说一句谢谢,不丢人。

李丰满微微一笑:“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小招数罢了,没想到曹将军竟会喜欢,将军若是不弃的话,抽个时间,咱们好好切磋一下如何?”

曹斌有点儿懵逼。

竟然这么简单吗?他都还没有开口,人家就已经主动应了下来,这位李公子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好人啊!

曹斌有点儿激动地轻拱了拱手,一点儿也不的推脱,直声道:“如此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劳烦李兄弟了!”

军人就是这么耿直,上来就开始与李丰满称兄道弟。

“曹大哥言重了,没有什么劳不劳烦,小弟就喜欢与曹哥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交朋友!”李丰满再次施展出他顺杆儿爬的绝技,曹大哥这个称呼叫得贼溜儿。

曹斌:“晚饭后为兄正好有点时间,不知贤弟方不方便?”

“必须方便啊!”李丰满直接点头:“一会儿就在此处,咱哥俩好好交交心!”

程咬金在旁边看着二人在几秒钟的功夫就完成了口头上的结拜,不由嘴角微抽,这两个人的无耻风范,让他不由又回想起了瓦岗寨的一些经历,当年的他也是这么地爱交朋友,大家一起打家劫舍,一起劫富济贫,那叫一个痛快,现在回想,那可都是他曾经逝去的青春。

“小伙子,有前途!老夫看好你,来,陪老夫喝一杯!”

程咬金抬手猛拍了一下李丰满的肩膀,然后亲自倒了一碗酒推到李丰满的身前。

曹斌在旁边看得直眼馋,看着桌上的酒水,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李丰满的左肩被拍得有点儿麻木,不过却咬着牙忍了下来,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向程咬金道谢,见曹斌似乎也很善饮,遂轻声道:“要不曹大哥也来一杯?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合该喝杯酒水来庆祝一下!”

曹斌小心地看了一眼程咬金,连忙摇头摆手,顶头上司在这坐着,他哪有胆子敢沾酒,找死么?

“莫要再劝了,他有职责在身,行军途中不能饮酒。”程咬金举起酒杯看着李丰满,道:“来来来,咱们爷俩儿先来一杯!”

曹斌歉意地看了李丰满一眼,军职在身,自然要守军中的规矩。他跟卢国公不一样,程咬金是开国的元老,是帝国的老臣,身份资历在那摆着,这老爷子明目张胆地在军中饮酒,便皇上见了都不会多说什么,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都尉了。

“恭敬不如从命,程伯父,请!”

李丰满双手举起酒杯,轻轻递出与程咬金相碰,然后将杯之物一饮而尽。

“好!酒品即人品,老夫就喜欢你这种喝酒痛快的后生,来,咱们再喝!”

程咬金喝得很嗨,不过酒量还算是有些分寸,喝了三五杯后便不再多饮,这次出来并不是游玩,便是能饮,也要稍稍节制。

“贤侄啊!”程咬金手搭在李丰满的肩膀上,道:“五禽戏是好东西,不止曹斌需要,在场的这一千甲士也都需要,老夫腆着脸问你一句,你可愿在我玄甲军挂一个监军校尉的虚职,专职教授玄甲军五禽戏,如何?”

李丰满一愣,不由抬头与程咬金对视,这突如其来的助功是为哪般?难道这老爷子也看出来他想要与玄甲军搭上一些关系?

废太子的身份瞒得过别人,但肯定瞒不过程咬金,毕竟他儿子就潜伏在李丰满的身边,也是一个知晓内情的存在。

知道他李丰满是废太子,却还愿意如此帮忙,这老程真是很够意思啊!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终于让他遇到了一个对废太子还算是有些好感的老臣,太特么难得了。

“伯父抬举了,小贤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怕是当不起伯父如此的抬爱!”李丰满难得地谦虚了一下。

曹斌插言道:“贤弟此方差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老将军都不在意,你怎反倒矫情起来了,还不快谢过老将军?”

“谢我做什么,老夫现在可插手不得你们玄甲军内部的军务,我只是提个建议,至于怎么落实,还要看你曹斌愿不愿帮这个忙。”程咬金瞥了曹斌一眼,小小的激了一将。

程咬金虽然统领过玄甲军,但那毕竟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玄甲军是由尉迟敬德掌管,想要在里面安排一个监军校尉的官职,还要尉迟敬德点头才行。

不过曹斌是果毅都尉,算是玄甲军中的副将,也有一定的任命职权,如果只是一个挂名的虚职的话,其实问题不大。

“帮,必须得帮!”曹斌反应过来,马上一拍胸脯,高声道:“就算老将军不说,末将也有这个意思,只要丰弟愿意,我马上就下批文,从今以后,李丰贤弟就是我玄甲军中的监将校尉了!”

说完,曹斌扭头看向李丰满:“贤弟,你以为如何,可愿屈尊到为兄的营中来挂个职?

放心,不用你在军中服役,你只要在有空的时候到营中来转转,给兄弟们讲讲这五禽戏的修炼方法,足矣!”

李丰满有点儿懵,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达成了愿望,而且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完美。

哥这是要转运了吗?

第290章 提点

虽然是个虚职,有名而无实权,只有监督都尉之责。

可再怎么虚,它也是挂着玄甲军的名头,份属于玄甲军的监军校尉。

李丰满现在拖家带口的,也从未想过真的就加入到玄甲军中成为一个职业军人,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安全保障而已。

玄甲军是整个大唐最强大最牛逼的军队,连程咬金这样的混世魔王都不能轻易插手其中的军务任职,就可以预想得到他们在军队之中的势力与地位如何。

身上披上这样一张虎皮,哪怕没有实权,也足以让他在长安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靠人不如靠己,若是遇到一点儿麻烦就去求以前的熟人帮忙,便是再大的人情也总有耗完的一天。而这个监军校尉,不大不小也是一个官,只要李丰满在长安城不刻意惹事,足以应对大部份的麻烦。

“多谢程伯父!多谢曹大哥!”李丰满客气了两句之后,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好!某这就去为贤弟签订校尉文书,以后你就是我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了!”

曹斌哈哈大笑,唯恐李丰满会反悔,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回了自己的大帐。

一个监军校尉,换来全军都能修炼的五禽戏,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赚大了,曹斌兴奋得两腿直飘,红光满面。

李丰满也有点儿心怀忐忑,唯恐曹斌一会反应过来会后悔,只用了一套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就在大唐最牛逼的军队中换来了一个监军校尉的官职,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便宜真是占大了。

目送着曹斌进了帐篷,并没有马上要出来的意思,李丰满心下稍安,回过头来见程咬金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遂再次弯身拱手向程咬金道谢:“多谢程伯父成全,小贤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你们各取所需,老夫只是稍稍地推波助澜罢了。”程咬金并不居功,深看了李丰满一眼,道:“想来不用老夫提醒你也能想到,此去长安,对你来说未必会一帆风顺,有玄甲军监军校尉这个身份傍着,能让你的日子好过一点。”

李丰满再次躬身道谢,心中越发明白,程咬金刚才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在故意成全于他。

若非有程咬金开口,曹斌肯定不会想到,或者是不敢想到让李丰满在玄甲军中任职,更不会这般爽快地就给了李丰满一个监军校尉的职位。

官场上的情况就是如此,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是如果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位身份不俗的帝国大将,那就绝对没有人敢不当回事,哪怕程咬金现在已不是玄甲军的统率,但是他的面子曹斌还是不敢不给。

“只是随口一提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程咬金满意地看着李丰满,道:“倒是老夫还未曾谢你,我家的那个三小子现在实力大增,可全都是你的功劳,你就当是老夫在替他还你的人情好了。”

李丰满道:“小贤与怀弼贤弟一见如故,帮他那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做的,哪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程伯父见外了!”

小滑头一个!

见李丰满不接招,不愿认了这份人情,反而还与程怀弼套上了关系,程咬金一点儿也不掩饰地投给了李丰满一个鄙视的眼神,不过心里面却越发欣赏这小子臭不要脸的姿态,跟他老程当年真的好像啊。

这要是老子的种该有多好!

程咬金心中感叹,家里的那三个臭小子现在变得脸皮越来越薄,一点儿也没有他老人家当年闯荡江湖时的风范,程家后继无人,将来的前程堪忧啊。

“此去长安,皇上肯定会对你大肆嘉赏,你来跟老夫说说,都想要些什么,老夫在皇上的跟前还有几分薄面,只要你说得出口,我都能尽力去为你求来!”

看到周围没有他人,程咬金又习惯性地吹起了牛逼,拍着李丰满的肩膀轻声向他询问。

李丰满眼前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程咬金一拍胸脯,道:“你程伯父从来都不吹牛,一口吐沫一个坑,你尽管说来!”

李丰满嘴角一抽,我信了你个邪,这句话就很有吹牛的嫌疑好不好?

不过脸上仍是装作一副极为欣喜的表情,崇拜地看着程咬金,道:“伯父明鉴,小侄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点儿也不多,给小侄几百万贯钱,然后再赐下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再批半条商业街,免税个百八十年就好,还有,最好再赐下一张免死金牌,可以传子传孙的那种,只要不谋逆,再大的罪过都能赦免,还有还有……”

程咬金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李丰满嘴巴一刻不停地在那里得啵得啵得,面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很有一种想要一巴掌把眼前这个贪心的小鬼给拍死的冲动。

还几百万贯钱,五进的大宅子,半条商业街还特么免税,更过份的是免死金牌,只要不反,遇罪不赦免,特么的听得老子这个国公都心动了。

老子跟了李二这么多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到现在都还不曾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全都有了,怎么美不死你!

“停!”程咬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李丰满对自己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像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李丰满,巴咂了两下嘴,道:“贤侄啊,你刚才是不是喝酒喝得有点多?要不你先回帐里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咱们再接着聊?”

李丰满猛捂胸口,很受伤,委屈巴巴地望着程咬金:“伯父,难道连你也觉着我的要求很过份吗?如果程伯父感到为难了,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了。”

“没有,绝对没有!”程咬金直接摇头否认,甚至还出声向李丰满鼓励道:“凭你的功劳,这样的要求一点儿都不过份,到了长安之后,待皇上召见你时,你就这么跟皇上提,皇上不是小气人,肯定能答应你!”

不怕你贪,就怕你无欲无求。

现在的李丰满,身上的缺点越多,才能够活得越安稳,表现得如果太优秀了,反而会死得更快。

程咬金不知李丰满是在故意如此,还是他心中确实是这么贪财,但是这无疑是一种好现象。

本来程咬金还想要指点李丰满几句,现在看来,这位废太子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计较,心里比谁都明白。

至于李丰满所提的这些要求李世民会不会同意,程咬金则很不负责任地轻撇了撇嘴,管他同不同意,便是这又不是他儿子,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操心。

这时,曹斌匆匆从营帐内出来,手里捏着一份拜贴一样的文书,径直走到李丰满身前伸手递出:“贤弟且看,这就是你在我玄甲军中的身份证明!日后你就是我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了,谁要是敢欺负你,尽管报我曹斌的名号!”

“多谢兄长!”

李丰满激动地伸出双手将文书接过,轻轻打开,看到里面写着任命李丰李承德为玄甲军旗下曹斌将军营中监军校尉之职云云,末了有曹斌的亲笔指示与私人印章,还有玄甲军的军用大印。

这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士兵证或是军官证之类的东西了,李丰满慎重将之收好,从今以后,他李某人也算是有组织的人了。

第291章 吴王的幕僚

唐时月正文卷第291章吴王的幕僚当天夜里,李丰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整个玄甲军营。

一是因为那口让他们吃得舌头都快要掉下来的大锅菜,另一个则因为五禽戏。

根福在表演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见到,毕竟是一千多人的营地,占地不小,而且还要有人站哨警戒,里三层外三层,只有在最里面进食的百余人能够一睹根福的英姿。

所以当曹斌在晚餐之后将所有人全都集中在一起并向大家介绍李丰满的时候,一千双眸子全都火热巴拉地盯着李丰满,盯得李丰满脸都红了。

不管怎么样,军中留名,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每遇到一个玄甲士兵,都会有人向自己敬礼问好,感觉棒棒哒。

为了与这些玄甲军打成一片,李丰满甚至连御冕都不再乘坐,而改为骑马,与程咬金、曹斌等人并驾而行。

听说李丰满不擅骑射,曹斌特意让人为他选了一匹极为温顺的小母马,一路哒哒哒的倒也安稳,虽然颠的屁股有点儿疼,但并非不可忍受。

这一日,在将出万州的时候,遥遥看到前方的官道之上有一行十数人横在路中,静静地迎着他们的队伍。

“停!戒备!”

曹斌一声令下,所有的战马应声而止,晋阳公主的车驾也缓缓停住。

“斥候呢?前面是什么情况?!”

听到曹斌的询问,有一小将纵马而来,躬身禀道:“禀都尉,前面有行人十三人,不似武者,身上没有利器,像是一伙书生文人,身份不明。”

曹斌眼睛一眯,命令道:“马上去打探一下,看他们为何堵路不行!”

小将领命而出,纵马飞速奔向前面那十余人处。

“若是老夫记得不错,前面就是安州的地界了吧?”程咬金突然开口向曹斌询问。

曹斌一愣,轻轻点头,道:“老将军说得不错,前面确实是安州。”

程咬金眼睛一眯,定声道:“那就不会错了,怪不得我看着前面那人有些眼熟,闹了半天原来是安州都督派来的。不必再等了,咱们直接过去即可,不会有什么危险。”

程咬金说得笃定,直接提马前行,曹斌无法也只得跟行,向后面的士兵一挥手,队伍再次开始向前推进。

“老将军,这个安州都督可有什么名堂,您老人家认识?”曹斌凑到程咬金的身前,轻声询问。

程咬金瞥了他一眼,同时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李丰满,道:“安州都督你不知道,那吴王李恪你总不至于也不知道吧?这安州,就是吴王李恪的封地!”

曹斌一惊:“皇三子吴王殿下?!”

李丰满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变,李恪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当初李承乾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能力不俗。按血缘关系来讲的话,李恪还算得上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亲戚来着。

现在他派人拦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说话间,程咬金三人已经赶到了这群人的近前,没有下马,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立在大道正中的这些人。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书生,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一袭青衫,头戴伦巾,剑眉阔目,很有一股子英气,老帅哥一个。

见程咬金三人纵马而来,中年书生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冲着程咬金躬身拱手:“学生杨钊,见过卢国公!”

“行了,不用那么多虚套!”程咬金一摆手,直接问道:“说说吧,你带人阻路,是何居心?!”

杨钊面色不变,以笑道:“国公言重了,我等只是奉了吴王殿下的命令,在此恭候晋阳公主殿下,想要请晋阳公主殿下到都督府歇歇脚,解解旅途的劳乏。”

“不必了!”程咬金一口回绝:“圣上有旨在先,令公主殿下即刻回宫,路上不能耽搁,吴王殿下的好意,稍后老夫会代为向晋阳公主转达,杨夫子还是请回吧!”

杨钊并没有被程咬金给吓住,身形不动,继续言道:“吴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纵使晋阳公主殿下不能移驾,总也得让学生当面向她问一句好,况且吴王殿下还备了一些礼物需要呈献给晋阳公主殿下,还望国公大人能够行个方便,绝对不会耽误太久!”

程咬金眉头一皱,他很不喜欢这种在他面前拽来拽去的酸儒,正要出声回绝,后面程怀弼纵马过来,高声道:“听闻是吴王殿下派人前来慰问,公主殿下特来请杨先生过去一唔。”

杨钊闻言,面色一喜,再次抬头向程咬金看来,程咬金一声冷哼,手中的缰绳一扬让开了一条通道,晋阳公主都已经发放,他若是再做阻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多谢国公大人!”杨钊再次弯身一礼,然后冲身后的属下吩咐了一句,只带着一个随从抱着礼盒向车队的中间走去。

在路过李丰满所在的战马前时,杨钊的目光在李丰满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与李丰满投来的目光在空中对接时,不由轻轻点头以示问候。

片刻,杨钊远去,程咬金骑在马上一声轻叹,淡声向李丰满言道:“承德贤侄啊,你的麻烦来了!”

李丰满一愣:“程伯父何出此言,莫不成这个杨钊是专门为我而来?”

“你以为呢?”程咬金瞥了他一眼:“吴王与晋阳公主之间的关系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而且他现在人在长安,距离这安州近千里之遥,如果不是别有他图,你觉得他会为了一句问候就让自己手下的首席谋士在此地枯等?”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李丰满故作不解:“我只不过是一个冒充过废太子的罪人而已,跟吴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他来找我做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最烦这样的心机boy,他们老李家的种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程咬金一声冷哼,没有再理会李丰满。

曹斌不明就理,大大咧咧地高声向李丰满说道:“贤弟放心,有为兄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不管什么事儿,咱们玄甲军为你做主!”

李丰满连忙拱手道谢,感激不已,有组织的人就是不一样,身后有这样一座靠山,心安啊。

“兄长放心,真要有事儿的话,小弟一定不会与兄长客气!”

程咬金在一旁边听得有点儿心累,曹斌这个二货,老是这么瞎讲义气,别到时候被人给卖了都还在替别人数钱。

不过曹斌说得话也不算错,他们玄甲军的底子深厚,且极受皇帝器重,哪怕是吴王来找麻烦,他们也兜得住。李丰这小子能够加入到玄甲军中,也算是上辈子积了不少的阴德。

“把他们几个看好了,注意戒备!”

程咬金向身边的几个护卫吩咐了几句,翻身下马,轻步向晋阳公主的车驾走去。曹斌与李丰满对视一眼,也纷纷下马跟在后面。

“这不可能!你让三哥死了这条心!”

还未靠近,就听得晋阳公主在车冕上的高呼,语气很不高兴,甚至是极为气愤。

李丰满的面色一变,不由加快了几步,晋阳公主的性子温和,极少会有这种失态激动的举动,那个杨钊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竟引得她如此气恼?

“公主殿下莫要激动,气坏了身子学生可担待不起……”

听到杨钊的声音,李丰满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咧。

明知道晋阳公主的身有顽疾,却还敢这么与她说话,这个杨钊心思极其歹毒!

晋阳公主的病情有所好转是不假,但是到底康复到了何种程度,便是李世民也都不曾知晓,这个所谓的杨钊更是不可能会知道。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都还敢如此故意招惹晋阳公主生气,丝毫都不曾顾忌过会不会因此而导致晋阳公主旧疾复发,其心可诛,其人当死!

李丰满的双拳不由紧紧握在一起,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他在心底里已经认可了这个妹妹,现在看到她被人欺负,李丰满忍不住想要站出来为自己的妹子讨一个公道。

“年轻人,这么激动做什么,少安毋躁!”

就在李丰满想要站出来教训杨钊的时候,程咬金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只用了一只手,就如泰山压顶一般将李丰满的整个身形死死压住,不得挣脱。

“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程咬金深瞥了李丰满一眼,道:“而且这里是老夫的主场,还轮不到你一个小毛孩子出头!”

“小三儿!去把人给老子扔出来,明知道公主殿下身有重疾,却还敢这般故意激怒公主殿下,其心可诛,没有必要跟他客气!”

程咬金的话音一落,他的身侧便有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就窜进了御冕,然后就听到车厢内杨钊的惊叫声“程怀弼,你要做什么?!我是吴王殿下的……”

噼里啪啦,乒乓叮咚!

片刻间,御冕的门帘一掀,一道人影撅着屁股就被扔了出来,此刻的杨钊已是鼻青脸肿,鼻涕哈喇,老帅哥变成了老猪头,被捧得有点儿惨。

看得出,刚刚在御冕内,程怀弼专门往他的脸上招呼了几下,看着很解气。

而后,车窗打开,小娥从里面探出脑袋,把手里拿着的礼盒随手往一扔,正好扔到了杨钊的身上,“我家殿下说了,吴王殿下的大礼,她受不起,你还是给他带回去吧!”

杨钊有点儿懵逼地坐在地上,脸上生疼。

怎么会变成这样?

程怀弼凭什么打人?晋阳公主怎么也变得如此强硬了?

这不对啊,他之前预想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刚刚抱着礼盒跟来的随从连忙小跑着过来将杨钊扶起,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小随从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这些人好凶残,一言不合就动手,连杨夫子这样的大人物都敢打,他这样的小跟班就更不用说了。

杨钊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来到程咬金身前,出声质问道:“国公大人这是何意?!令公子肆意行凶,当着公主殿下的当面殴打学生,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将吴王殿下放在眼里?今天你们必须给学生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啪!”

程咬金一巴掌又将杨钊给呼倒在地,觉着不解气,抬腿在他后腰上又是一脚,把人整个踹出了两米多远,捂着后腰一个劲儿地吸冷气,眼泪都痛得流了出来。

“这就是老子的解释!你可满意?!”

程咬金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钊,嚣张霸道到不可一世。

牛逼啊!

李丰满忍不住点了个赞,老程就是老程,这小爆脾气真不是盖的,吴王的幕僚又怎么样,说打就打,就跟教训自己儿子一样轻松。

曹斌则是一脸怜悯地看着杨钊,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有哪一个敢这么指着程咬金的鼻子叫嚣的?

别说你只是吴王麾下的一个幕僚,就是吴王亲自过来,也不敢这么跟卢国公说话。谁不知道这位国公爷可不是能讲理的主儿,在当朝的诸多武将之中,也只有这位爷,会动不动就自己动手打人,打得那叫一个疼。

杨钊倦缩在地,连看都不敢再看程咬金一眼,只能趴在地上装死。

刚才是一时气愤,所以才昏了头,做出了那般愚蠢的举动,现在程咬金的一巴掌犹如重锤,一下就把他给打醒了。

程咬金是什么样的人,杨钊又怎会不清楚,只是他久在安州,少有与程咬金接触,一时之间有些忘形,都快忘记了程咬金混世魔王的名号。

“晋阳公主身有重疾,最受不得气,这一点儿,皇上知晓,吴王知晓,你杨钊不会不知道吧?”

程怀弼从御冕上下来,低头瞥了杨钊一眼,淡声道:“就在刚刚,公主殿下与你说完话便气疾复发,呼吸不畅,身不能起,这是谁之罪过?是你杨钊不知轻重,还是吴王殿下刻意指使?”

杨钊的身子一哆嗦,瞬间就明白了程怀弼的打算,这是要栽赃啊!

刚刚在车冕里他看得分明,晋阳公主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哪有一点儿病重体虚的样子?

这爷俩儿太特么黑了,打了人不说,还要往人家的头上扣个屎盆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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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睚眦必报!

杨钊一直装晕不敢清醒,最后还是被跟班的随从给背出了车队,直到程咬金他们又纵马西去,走得都看不见人影了,杨钊才幽幽转醒。

“程老匹夫!这事儿咱们没完!”

杨钊站在还未散去的烟尘之中,高声冲着玄甲军远去的背影叫嚣着。

“此事杨某必如初禀报给吴王殿下,今日尔等对杨某所施加的百般耻辱,他日杨某必将百倍奉还!”

咬牙切齿,一个劲儿的发狠赌咒,不管以后能不能做到,至少在自己人这边不能丢了气势。

“夫子息怒!与一帮兵痞较劲,不值当!”

“那程家父子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这些年被他们殴打过的朝臣不知凡几,着实可恶!杨先生,我等皆愿为先生呼应,将来必将严惩程家父子!”

“……”

一众人等全都出声附和,放嘴炮而已,谁不会?

如果说几句空话就能搏得杨钊大人的青睐,他们宁愿站在这里大骂程家父子一天都不带喘气的。

“诸位!诸位且看,那边是不是又有人回来了?!”

在所有人都围着杨钊大放噘词的时候,一直跟在杨钊身边的那个随从突然一脸惊恐地抬手指着东边刚刚玄甲军过去的官道,大声提醒。

瞬间,场面一阵安静。

刚还吐着吐沫星子扬言要将程咬金按在地上不停摩擦的众人,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面色苍白得一批,冷汗不要钱似地在脸上冒完又冒。

怎么又回来了呢,明明都已经走了?

最烦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了,这是要赶尽杀绝还是怎么的?

“淡定!”杨钊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被吓得有些腿软的众人,定声道:“我等怎么说也是吴王的麾下,程咬金再不顾朝廷的法度,他还敢杀了咱们不成?!”

“都且在此候着,左右不过一骑而已,杨某倒要看看,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真要是把某逼急了,咱们手中的刀剑也不是吃素的!”

众人并非没有带兵器,只是刚才为了迎接晋阳公主,他们将随身携带的刀剑全都收了起来而已。现在随着杨钊的一声令下,几个身材挺拔些的护卫纷纷将掩藏在路边的武器翻出,提着明晃晃的兵器静待来人。

哒哒哒!

一人一骑,从杨钊他们发现踪迹到赶至杨钊众人的身前,总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抬头注视着来人,众人的面色微微一变。

好高,好壮!

哪怕是骑在马上,杨钊等人也能感觉到一股来自身高上的强烈压迫。翻身下马之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让他们全都不得不仰望着来人。

这牲口特么得有一丈高了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雄壮威猛的汉子?

原以为程咬金就已经更是凶猛,身高力大跟头公牛一样。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汉子,杨钊等人才知道,七尺高的程咬金算个锤锤,眼前这个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猛男!

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这群人感到有些忐忑不安的是,眼前这个壮汉,他竟然蒙面!

连真面孔都不敢露,遮遮掩掩的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这……这位好汉,不知你去而复返,所为何事?”站在最前面的杨钊腿有些发颤,不过脸上却仍然保持着一份镇定。

壮汉咧嘴一笑,目光炯炯地盯着杨钊:“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俺家少爷让俺来代他向你们问声好!”

杨钊心中的戒备更甚,探声问道:“不知贵少爷如何称呼?”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壮汉一摆手,道:“时间有点儿紧,咱们抓紧点儿时间,这就开始吧,否则一会儿俺就追不上俺家少爷了!”

杨钊众人一阵懵逼,什么开始,开始什么?

就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壮汉手中牵马的缰绳一松,整个人犹如一头性情的狗熊直接就横冲了过来,提拳就打,抬脚就踹,几个拿兵器的护卫被重点照顾,仅是一个照面就被人给全部撂倒,倒地上抱着胳膊唧唧歪歪,拿刀剑的右手全都被人打折。

接下来是杨钊他们这些文人,砂包大的拳头,专往脸上招呼,尤其是杨钊,更是伤上加伤,嘴巴被打歪了不说,满嘴的牙齿都碎了大半,说话吸气都在漏风。

“为……为啥么?泥家老夜到滴是睡呀?!”

挺大一老爷们儿,此刻竟然眼泪吧嗒,哭得那叫一个委屈,这特么这是招谁惹谁了,有必要这么狠么?

就算是程怀弼刚才也只是扇了他两个大嘴巴而已,可眼前这位,完全都是奔着毁容来的啊!

前后不过两分钟,十三个人全都歇菜,趴在地上眼中含着泪子颤抖不已。

护卫全都断了一条胳膊,文士则每个人都如杨钊一般,被背壮汉给狠抽了几下嘴巴,而且完全是正照着嘴唇正抽,满口的牙齿被抽碎了不说,嘴唇还有舌头全都变得血肉模糊,虽要不了人命,但是至少一两个月内,他们是别想再愉快地开口说话了。

打完收工。

壮汉又回到马前,提着缰绳翻身上马,看着地上血流满面以及泪流满面的众人,一拱手,道:“好了,俺家少爷的问候俺已带来,诸位,咱们后会有期,走了!”

一夹马腿,一人一骑再次绝尘而去。

“唔唔……唔唔……”

杨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指着满路的烟尘,想要再撂下几句场面话,嘴巴里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牙齿蹦碎,口舌受创,现在已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与羞辱,他们连打人的是谁都不知道,以后就算是想要报仇也不知去找谁,这顿打,他们憋屈啊!

饶是沉稳如杨钊这样的谋士,此刻也是被激得羞愤不已,哭得一批。

前面马队,程咬金纵马回头瞥了一眼,轻声向身侧的李丰满问道:“贤侄啊,你的那个小跟班呢,他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后吗,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李丰满也回头左右望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许是尿急,去了方便了,伯父不必担心,走不丢。”

一千多人的队伍,少一个人根本就察觉不出,除了程咬金、曹斌几个对根福特别感兴趣的人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根福此刻竟然没有在行军的队伍之中。

“是吗?”程咬金撇嘴道:“那他这泡尿尿的时间可够长的,这都有一刻的时间了都还不见他回来。”

李丰满讪笑,“也可能是大恭,伯父有所不知,这孩子能吃,一顿饭能吃数十个馒头,这吃得多,自然也就拉得勤,习惯就好。”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恶心,曹斌在旁边听着胃里一阵翻滚,这两位爷闲着没事又是尿又是屎的有意思么?

“某去前面探路,别又有什么人拦道!”

曹斌一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跨下的战马四蹄加力,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眨眼间就超出了程咬金他们数十米的距离。

“小子,别跟老子打马虎,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见曹斌走远,程咬金狠瞪了李丰满一眼,警告道:“那帮人你随便教训一下也就够了,千万别闹出人命,否则老子也保不住你!”

程咬金刚才看得分明,杨钊刚被人背走,李丰满就将根福那大个头给叫到了近前,耳语几句之后,那傻大个就纵马离队,向反方向追了回去。

不用问也知道,指定是去找杨钊那些人的晦气去了。

李丰满眉头一挑,死不承认:“程伯父这话小侄听不明白,闹出什么人命?小侄一向都是守法良民,笃信佛法,平日里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买鸟常放生,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世上像小侄这样的好人,可是不多了。”

程咬金双目圆睁,不好气地瞪了李丰满一眼,嘴里蹦出两个字:“滚蛋!”

装糊涂装到老子身上了,这小崽子胆子不小!

李丰满适时闭嘴,真要是把这老混蛋惹急了,他可能真的会动手打人。

杨钊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李丰满可不想步了他的后尘。

车队赶得急,但是速度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快,毕竟还有马车有家眷,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根福骑着他那匹耐力十足的小马驹欢快地追了上来。

“少爷,k了!”

及到李丰满的近前,根福憨笑地跟李丰满对了一句别人都听不懂的暗号。

李丰满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根福这小子虽然反应稍慢了些,但用起来还是比较顺手的,绝对是指哪打哪,听话得一批。

更重要的是,实力还很强劲,天生神力,再加上五禽戏的加持,连程怀弼这样的将才都不是他的对手,有这样的手下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地跟在身边,绝对是李丰满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感觉最顺心的一件事情。

冲根福摆了摆手,让他去车队那边,免得一会程咬金跟他套近乎,再把刚才的事情给套了出来。

“这小子不错,天生就是一个当兵的好材料,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把他送到军中历练几年?”程咬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根福的身上,眼神有些炙烈。

李丰满果断摇头:“想都别想,我身边就这么一个用得上的护卫,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开玩笑呢,根福要是离开了,谁来保护他?

“让他跟着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白瞎了这么好的材料!”程咬金不满道:“你这是在耽误他,让他到军中闯荡一番,说不得过两年就能闯出一个三品的都尉出来。赖好也是个将军,光宗耀祖不好吗?”

李丰满不为所动:“我乐意!”

“庶子不足以谋!”

程咬金竟然气得暴出了一句文言。

这就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程咬金喘着粗气,对李丰满怒目而视,若非这小崽子的身份特殊,他早就一鞭子抽下去了。

“根福!老富贵儿!来一下!”

看了程咬金一眼,李丰满突然高声叫了一句,很快,老富贵儿与根福父子二人便骑马赶了过来。

李丰满看了正在气头上的程咬金一眼,淡声向二人问道:“卢国公有意要根福加入这玄甲军,不知你们自己有什么意见?”

“不行!”“不愿!”

老富贵儿与根福几乎同时摇头,一个不同意,一个不愿意,意思倒是的一致。

“理由呢?”程咬金直接懵逼,李丰刚才说的可是玄甲军,整个大唐境域,有数不尽的人想入而不得其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竟然连想都不想就给直接拒绝了,这二人莫不成是傻了不成?

“我不要离开少爷,我要保护少爷!”根福嗡声嗡气的回应,神态无一丝作伪。

老富贵儿也附声道:“老爷需要根福跟在身边,这辈子,我们除了李府之外,哪也不去!”

当兵是不可能当兵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兵。

老富贵儿本身就是军旅出身,自然不会太抵触军伍之事。但是根福不一样,虽然这孩子一直都做着一个要当大将军的美梦,也为此每日刻苦修炼武艺,但是老富贵儿这个当爹的心里却很清楚,他这个傻儿子心智不全,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真要是到军中去闯荡,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轮为一个被别人反复利用的炮灰、替死鬼。

领兵布阵,对战厮杀,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否则的话,为何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老富贵儿身为东宫太子的心腹管家,有大把的机会为自己的儿子谋个一官半职,却为何会一直把根福给关在府坻里不让他出门?

“这……”

程咬金不由一阵气馁,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自己都不愿意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废太子这些年混得不咋滴,身边倒还笼络到了一些如此忠贞的心腹之士。

“罢了,人各有志,以后老夫再不提此事!”

一声轻叹,程咬金也算是彻底死了拉拢根福的心。虽然接触不长,可程咬金也看出来了,根福这小子身上有一股子傻劲儿,一根筋,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李丰满在旁边得意的笑。

第293章 群狼环伺!

程咬金的脾气像个老小孩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对李丰满横鼻子竖眼一脸地不待见,没过一会儿儿,就又与李丰满勾肩搭背并骑而行。

队伍又向前行了五十余里,天至正午,余暑未消,程咬金一声令下,让队伍找个靠近官道且宽敞近树的凉爽处埋锅造饭,休息半个时辰。

翻身下马,解开脖间的衣襟,以手为扇不停地扇风,酷暑虽过,可是这秋老虎也是厉害,大中午的仍是很热。

程咬金接过程魁递来的水袋痛饮了一气,想起李丰满,正要将水袋递与他消凉解暑,却不想一回头就看到老富贵儿与根福二人,正一手捧着一个茶壶,一个手端着一盘点心站在李丰满的身前,李丰满正低着头吃得不亦乐乎。

程咬金的心理一下就不平衡起来,不由回头狠瞪了程魁一眼,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都是随从下属,怎么别人家的就知道带上茶壶点心,而自己身边的却只知道带上一个破水袋?

曹斌也是一样,甚至比程咬金还要苦逼一点儿,人家老程赖好还有人给递上水袋,可他曹某人身边却连个屁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在他的眼前秀来秀去。

“那个,程伯父,曹兄,要不你们也一起来点儿?”察觉到两道炙热且饱含了怨气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李丰满回头一望,轻笑着客气了一句:“茶是咱们自家炒制的承德茶,正宗醇香,绝对比市面上那些大批量生产出来的茶叶味道更好。还有这牛肉干,是出来之前我亲自配料腌制,牛肉新鲜肥嫩,酱料咸辣相宜,绝对筋道可口,回味无穷!”

程咬金与曹斌同时吞咽了一口口水。

茶水也就罢了,两个武将根本就不好这一口。但是那个牛肉干可着实让他们心动,牛肉啊,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物,除非是赶巧正好碰到有耕牛老死或是病死,他们想吃一口牛肉简直是难比登天。

不管是程咬金还是曹斌,他们都快记不得上一次吃牛肉是在什么时候了,连牛肉的味道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如此,那老就不客气了!”

程咬金伸出大手,一把便将盘中的牛肉干抓了近一半出去,李丰满的嘴角一抽,这老东西,好不要脸,我刚才只是随便客气一下,你随便吃一片也就罢了,这一下卷走了一半算怎么回儿?

“贤弟既有如此诚意,那为兄也不跟你客气了!”

见程咬金出手,曹斌也不甘示弱,在程咬金之后,亦是大手一挥,剩下的那半盘牛肉干也失去了踪影。

尼玛!这是遇上强盗了!

两个人都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拿到牛肉干也不例外,张开大嘴,一把全都塞到了嘴巴里,嚼啊嚼啊嚼,越嚼越得劲,越嚼越有滋味,但是却有一种怎么嚼也嚼不烂的感觉,特么嘴巴都快抽筋了,口中的牛肉干还是一团干硬。

“贤弟,你这牛肉不对啊,怎么嚼来嚼去也嚼不动啊?”

曹斌的嘴都麻了,出声报怨,好吃是好吃,味道也是绝佳,但是这咽不到肚子里你说难受不难受?

程咬金也是一样,他的牙口一向很好,平时吃鸡的时候,一高兴甚至能连鸡骨头一起给嚼碎了往下咽,这牛肉没道理比鸡骨头还硬啊?

“两位,牛肉干不是这么吃的,你们太心急了!”

李丰满这一刻很心疼自己的牛肉干,有一种所托非人的感觉。

他辛辛苦苦忙活了数日,又是找牛肉,又是晒酱料,好不容易才搞出了几斤可口的肉干,现在却被这两个莽夫糟蹋,心好痛。

什么是暴殄天物,什么是牛嚼牡丹,这特么就是!

“看好了,这才是吃牛肉干的正确姿势,都学着点儿!”

李丰满抬手扬了扬他刚还没吃完的一块肉干,顺着牛肉的纹理轻轻一撕,一根小小的肉条被撕下,缓缓放到嘴里,轻轻咀嚼,让牛肉的质感与酱料的香气充分在味蕾之间弥散,完美!

程咬金一瞪眼:“一次只吃这么一点儿,娘里娘气的一点儿也不爽利,非大丈夫所为,老夫要吃就得这么大口着来,痛快!”

死不认错,程咬金继续大口咀嚼,想要凭借着他铁齿铜牙一般的咀嚼力,将口中所有的牛肉干全部干掉!

曹斌面色一苦,领导都已经做出了表率,他能怎么办,就是把牙齿全都嚼碎了得也吃啊,自己吞的牛肉干,含着泪也要把它全部吃完!

只是嘴巴好痛,牙齿好酸,都特么快要麻木了!

见二人准备死抗到底,李丰满也不再劝说,慢条斯理地嚼着他的牛肉丝,还时不时地饮上一杯茶水,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演。

终于,五分钟后,程咬金一使劲,一瞪眼,咕咚一声,一大团牛肉全都被他给咽了下去。

“爽!就是这个味儿!”

脸憋得有点儿红,不过面子不能丢,程咬金再次扫眼向李丰满看来:“贤侄,还有吗,再给伯父来点儿!”

“我……我也要!”曹斌也不客气,哪怕嘴里的肉干也没完全咽下去,也急不可待地开口讨要。

凭心而论,这牛肉干虽然不太好嚼,但是这味道绝对是赞得一批,确实回味无穷,若是按照李丰满刚才介绍的吃法,一次只嚼一丝丝,绝对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美味。

“根福,去再取两包过来!”

李丰满倒是一点儿也不小气,直接让根福又去了两个小包,全都是油纸包裹,每一份大约有半斤左右,程咬金与曹斌二人一人一份。

“牛肉难得,上次花了大价钱,总共也就购得十余斤而已,制成肉干之后,只有七八斤左右,望伯父还有曹兄莫再糟践,省着点吃!”

李丰满苦口婆心,实在是不忍自己的杰作被两个粗人给糟蹋了。

这时,有卫兵拿来一张皮毯铺在地上,几人遂席地而坐,将肉干及茶水摆在中间。

程咬金与曹斌虽然嘴上硬得一批,但是再吃牛肉干的时候,却是再也不敢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不自觉地全都变得斯文了起来,把牛肉干撕成小缕,一点点地咀嚼口味。

还别说,这么吃虽然不太爽利,但是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美极!

“小子,你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那吴王派人来的目的?”程咬金吃一口肉干,喝一口茶水,同时轻瞄了李丰满一眼,出声向他询问。

这小子也太能沉得住气了,杨钊那波人离开已经有近两个时辰了,可是李丰满却一点儿也没有去御冕问询晋阳公主的意思,哪怕现在暂时歇脚,也不见他有丝毫的着急心切。

“有什么好好奇的?”李丰满不以为意地轻撇了撇嘴,“不过是有人看到这里有一块好吃的蛋糕,想要过来咬一口罢了。”

程咬金轻轻点头,这小子果然是什么都明白,看得透彻。

虽然他并不知道蛋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这咬一口他却是听得明白,跟程咬金心中的猜想仿佛,吴王这是看中了李丰满身上的功劳,想要来掺一脚,分润一些过去。

只是没想到晋阳公主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几乎想也没想就直接给拒绝了。

这很正常,晋阳公主与废太子毕竟是嫡亲兄妹,再怎么他也不会帮着别人来对付自己的亲大哥。

吴王的算盘,打错了。当然,这也说明,皇上的桃代李缰之策已然初见成效,连吴王李恪都相信了废太子已死的消息,真把现在的李丰当成了一个运气不错的冒牌货,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这么蠢地让人来说服晋阳公主。

“你小子倒是没有糊涂,吴王只是第一个而已,接下来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但凡消息灵通一点儿的势力都会盯上你,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计较?”

功劳太大,只要稍稍提个名字就能名垂千古史上留名,是个人都会眼红,李丰现在只是一个冒充废太子的罪民而已,这么大的功劳他吃不消。

晋阳公主倒是一个不错的挡剑牌,但是她可以为李丰拒绝一次吴王,难道她还能这么一路全都拒绝下去吗?

若是当今的太子也想分一杯羹,或是长孙家也想沾沾光,她还能拒绝得了吗?

一个是嫡亲兄长,一个是亲娘舅,都是至亲,怎么拒绝?

李丰满眯着眼睛,淡声道:“下次再有人,不必再去向晋阳公主禀报,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就好!”

“不用老夫出头给你挡下?”

李丰满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小侄还要在长安讨生活,这些人迟早都要面对!”

曹斌有些听不明白二人的对话,不过牛肉干他吃得很嗨啵,一听似乎有人要找李丰的麻烦,二话不说,直接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有哥哥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你现在可是咱们玄甲军的监军校尉,我看谁敢来找你的麻烦?!”

“有曹哥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李丰满突然笑着看向曹斌,一脸感动,“如此的话,下次再有人来,就要劳烦兄长在后面为小弟撑腰了!”

“木得问题!包我身上!”

曹斌的胸脯拍得啪啪响,程咬金在旁边看得有点儿心累,什么都不知道你瞎保证个几巴,这里面的利害你分得清么,知道李丰这厮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么你就强出头?!

这个二货,都特么被人给卖了还这么开心,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爬到果毅都尉这个位置上的。

不过,玄甲军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挡剑牌,尉迟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说不定还真能让李丰这小子渡过这次难关。

简单的生活做饭,赵铎他们几个伙头军的手艺明显有了极大的提升,做出来的大锅菜虽然仍不能与李丰满的手艺相提并论,但是也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至少要比一天前的饭菜,好吃了一倍有余!

众人吃饱喝足,再次上路。

走了三个时辰之后,天色将晚,就在程咬金准备下令再次安营扎寨的时候,前面的官道之上又有人拦路。

“范阳卢氏?”听到回返斥候的禀报,程咬金眉头一挑,“他们可真够勤快的啊,这里是安州,距离他们卢氏的领地足有千里有余,这么巴巴地跑过来,也不嫌累得慌。”

“告诉他们,让他们滚蛋!有什么事到了长安再说不迟!”

程咬金一摆手,就要赶人。

虽然之前他并没有明确表示要李丰满拦下这些麻烦,但是真正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头。

“老将军,”曹斌面泛难色,道:“来人自称是卢昌,乃是范阳卢氏的前任家主,虽未入仕,可是却世袭着爵位,身份非同一般,强行驱赶的话恐怕……”

曹斌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中午的时候为毛要在李丰的跟前拍胸脯充大尾巴狼,现在好了,走了一个吴王的幕僚,特么又来了一个范阳的老家主。

范阳卢氏啊,七宗五姓之一,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的势力,全都牛逼得不要不要的,他一个小小的果毅都尉,怕是挡不住啊。

“卢昌?”程咬金眉头不由皱起:“这老小子不是早死了吗,莫不成是诈尸了?”

“把人请过来吧。”李丰满看出程咬金与曹斌的为难,直声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会来,就让我来会一会这位卢氏家主!”

这时,程怀弼纵马从后面的车驾过来,及到近前,轻声向程咬金禀道:“公主殿下想要亲自接见卢氏前家主,请卢国公放行!”

李丰满闻言,心头不由一热,一股难言的暖意袭遍全身。

有这句话就够了,男人行走于世,自当顶天立地,岂能凡事都依靠他人?而且他也不忍心将所有的压力全都集中到自己的妹妹身上。

家里的男人还没死绝,哪里用得着让女人出头?!

“不必了!”李丰满高声插言:“还请程将军去代为回禀,就说此事既是因我李某人而起,自当由我一人来承担,替我谢谢晋阳公主殿下的一片好意!”

“来人啊!去请卢公过来一叙!”

骑上马上,李丰满挺直了胸膛,发出了他在成为玄甲军监军校尉之后的第一条命令。

第294章 六六六

卢昌,史上无名,至少李丰满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当他带着族中的晚辈一同向李丰满走来时,李丰满亦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只不过是一个瘦瘦的干巴老头儿罢了,精神头倒是不错,枯皮的老脸上看上去似乎也有一丝慈意。

程咬金与曹斌已经退到一边,远远地避开。一是因为李丰满的要求,二则是他们也不想跟卢家的人有过于密切的交道,避讳。

一路走来,卢昌的老脸上一直都带着和善的笑意,被一名玄甲士兵领着带到李丰满的前,玄甲兵冲着李丰满躬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转离去。

方圆二十米以内的空地上,就只有卢昌一行八人,以及李丰满、根福与老富贵儿主仆三人静立。

“想来这位公子就是李丰李承德了吧?”卢昌没有一点儿架子,就像是见了世交熟人,很自然地冲李丰满拱了拱手:“老朽卢昌,厚颜来见,还望李公子莫要见怪。”

李丰满直声道:“卢公有礼了,不过大家都忙的,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某不喜欢绕来绕去。”

“李公子真是直爽人!”卢昌笑道:“巧了,老朽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大丈夫行走于世,自当是说话随心,哪来那么多弯弯道道?”

说完,卢昌直接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万贯!我们范阳卢氏想要在李公子这里购得一个联名的位置,不知李公子以为如何?”

张口就是一百万贯,壕气bi)人,不愧是传承了数百年的老牌世家。

做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李丰满最喜欢的就是遇到这种拿钱不当回事儿的主顾,每次遇到这样的人,尤其是像卢昌这样既有钱又极有风度的壕儿,他的心都会特别的愉悦。

“说说看!”李丰满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很和善。

卢昌道:“发现玉米还有土豆的名额中,老夫希望有一个是我范阳卢氏的后辈。”

说着,卢昌后指了拽站在他左侧的一个年轻人,幽声道:“卢兆阳,十八岁,是老夫嫡孙,不出意外的话,当会成为我范阳卢氏下一任的家主。老朽希望李公子在向皇帝报功的时候,里面能够出现他的名字。”

李丰满皱着眉头,犹豫为难道:“这怕是有些不妥吧,纵使李某这么说了,皇帝他会相信吗?而且这么明目张胆地欺君,可是死罪。卢公一把年纪了或是不怕,但小子可是出了名的惜命,怕死得厉害。”

卢昌摇头轻笑,并没有计较李丰满对他老而不死的讽刺,轻声道:“公子多虑了,这么大的功劳,多一个人来分润,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一个没有任何份背影的人冒然得到了这么一份顶了天的功劳,你吃不消。但是有了我范阳卢氏给你打底,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至于皇帝信不信,那重要吗?到时候你只消说是因为我范阳卢氏的资助,你才有了去西域找寻这些宝贝的机会与财力,这是咱们之间的私下交易,且又有这一百万贯现钱打底,你不说我不说,谁能查得出来?”

“这样真的可以?一百万贯你们真的能拿得出来?”李丰满表现得有些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同时还有一丝怎么也隐藏不住的贪念在他的脸上飘来飘去。

卢昌的孙子卢兆阳一脸地不屑,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哪怕走了狗屎运得了几粒高产的种子,仍是一陀扶不上墙的烂泥。

“小子听好了,我爷爷可是我范阳卢氏的前任家主,说出的话来一言九鼎!区区一百万贯对我卢家来说,什么都不是!”

见李丰满墨墨迹迹的迟迟不肯下决心,卢兆阳有些不耐烦地出声催促,言语之间极尽嚣张之能,与他的爷爷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孽孙闭嘴!”卢昌一瞪眼,狠狠地训斥了卢兆阳几句,“还不快给李公子赔礼道歉?!”

“爷爷!跟一个土包子犯得着吗?我死也不会跟他道歉!”卢兆阳着脖子,实力坑爷。

“闭嘴!再敢多言,罚你一年的例银!”卢昌再次狠瞪了孙子一眼,出声威胁了两句,然后便不再提让他道歉的话语,而是继续笑眯眯地向李丰满言道:“孽孙无状,让李公子见笑了,老朽在这里代他向李公子赔不是了,望李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宝贝疙瘩,他若是这孙子的爷爷,早就大耳瓜子抽下去了,熊孩子,就得揍!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一点儿也不生气!说实话,其实李某也喜欢这孙子的。这孙子的眼光不错,其实李某就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见不得太多的钱。”

看着终于显得老实了一些的卢兆阳,李丰满脸上同样含笑,很有诚意地幽声说道:“卢公的要求某可以答应,不过一百万贯稍嫌不够,依我看不如就六百六十六万贯吧,六六大顺,贼吉利!”

“六百六十六万贯?!”

卢昌差点儿一口气没有倒过来,头有点儿晕,呆呆地看着李丰满像是在看一个傻批。

六百六十六万贯,你知道那是多少钱么?还六六大顺的讲什么吉利,吉利尼玛!

心中气愤,怒气难平,卢昌扬起手臂,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完完整整地印在了卢兆阳的脸上。

“老头子,你打我做什么?我刚才可什么也没说!”卢兆阳一脸委屈。从小到大,爷爷可都没这么打过他,今天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扇他大嘴巴,真是岂有此理!

“你还敢还嘴?!”

“啪!”“啪!”“啪!”

耳光三连拍,声声清脆,掌掌见,卢昌下手那叫一个狠,卢兆阳的整张脸几乎是瞬时就鼓胀了起来。

只因为孙子的一句话,对方就直接把价码提升了五六十六万贯,这不是坑爷,这特么也是在坑家啊,他卢某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混帐孙子来,这么多年的书全都读到狗上去了?

亏得之前卢昌还对他寄以厚望,现在看来,心都特么要凉透了。

这孙子要不是他亲孙子,是他家主一脉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根独苗,卢昌想要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吸气,呼气,淡定。

多年的养气功夫再次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卢昌很快就从刚才那种气急败坏的绪中恢复过来,脸上再次出现了一如即往的和善笑容。

“李公子说笑了,一定是刚才被这孽孙给气到了对不对?没关系,老朽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若是李公子觉得不解气,可以亲自上手,老朽保证他不敢还手!”卢昌的语气很轻松,笑道:“至于李公子刚才的漫天要价,还是不要再提了,一百万贯已是我卢家的极限,不可能会再多了。”

李丰满摇头:“六六六,不二价,拿不出钱的话,卢公就莫要再多言,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

卢兆阳:“爷爷,答应他,不就是六百六十六万贯吗,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只要孙儿功成名就,几百万算个毛!”

卢昌的嘴角一抽,口闷得厉害,很有一种想要直接把这个孙子给抽死的冲动。

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这六百六十六万贯岂是一个小数目?都快要赶得上他们整个卢氏近十年的积累了。

卢昌瞅了一眼卢兆阳,忍不住在心里衡量,拿出这么多钱为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买一个名额,真的值得吗?

李丰满脸上的笑容更盛,心里面更有底了。

原来这些七宗五姓里的大家族,竟然会这么有钱,一个范阳卢氏就能轻松拿出六百余万贯,那其他几个世家会不会也一样?

之后的这段路程,剩下的那几大世家,会不会也如范阳卢氏这般,巴巴地给他送钱?

“李公子!”卢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声道:“钱,我们卢氏多的是,六百六十六万贯,也并非拿不出来。但是这么多钱放在你手里,你不会觉得烫手吗?孩童闹市抱金砖,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会死人!”

李丰满仿佛早就料到了卢昌会这么说,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份证明:“卢公请过目,小子不才,现在是玄甲军麾下的一名小小的监军校尉,官职虽然不高,可再怎么也是玄甲军的人,六百六十六万贯而已,我吃得下!”

卢昌一怔:“你竟入了玄甲军?玄甲军收人的标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连你这种瘦得跟干柴一样的文弱书生他们也会要?”

严重怀疑,目光不停地在李丰满的上打量,全上下没有二两,这样的弱批普通的府军都不会收,玄甲军的人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的?

卢昌认真地看了一眼李丰满手中的文书,不是伪造,玄甲军的任职文书没有人敢拿来开玩笑。

李丰满没有在意卢昌惊讶意外的目光,重新把自己的军官证收回怀中,淡淡地看着卢昌:“所以呢,卢公可是已经有了主意,那边卢国公与曹都尉可是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行!”卢昌咬着牙,厉声道:“六百六十六万贯,我卢家认了!老夫现在就去筹钱,后咱们在长安交易!”

说完,连句客话都懒得再多言,卢昌一摆衣袖,转疾步离开。

卢兆阳并没有急着跟上,叉着腰,昂着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蔑地看着李丰满:“小子,拿了我卢家的钱,就要忠心为我卢家办事,你若敢耍什么花招,我范阳卢氏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傻bi)!”

李丰满环抱着双臂,同样轻蔑不屑地打量着卢兆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从嘴里面吐出了两个字,让卢兆阳瞬间炸毛,撸着袖子就要扑上来与李丰满拼命。

“混蛋!你说谁傻bi)!敢骂小爷,信不信小爷现在就弄死你!”

卢兆阳张牙舞爪,状若疯癫,红着眼睛,张着嘴巴,像是要咬人。

“孽障!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给老子滚过来!”

卢昌在前面气急败坏地高声咆哮,深怕这个孽孙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把刚刚才搞好的价钱又往上推个几番。

“卢鑫、卢玉,你们两个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那小兔崽子给老子带过来!”

卢昌一声令下,一直呆在卢兆阳后的两个家伙突然出手,任由卢兆阳怎么折腾,硬是将人给架着离开。看他们这般熟练的姿态,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过了。

“可怜天下爷爷心!贪上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孙子,可怜啊!”

李丰满轻声感叹了一句,看到卢兆阳这样华丽的败家手段,他已经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何卢昌宁愿花费巨资,也要为卢兆阳搏出一份名望了。

不是真的盼他成材,而是为了给他一些自保的本钱罢了。

如果没有祖辈父辈为他筹谋,这样的熊孩子,别说是子承父业做卢家的下一任家主,可能连小命都难以保存。

“老爷,你真的准备跟这个卢家合作?这些世家子弟最是险,他们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老富贵儿在旁边有些忧心地出声提醒。

六百六十六万贯,老富贵儿听了也是极为心动,可是这些钱他们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玄甲军的监军校尉虽然牛bi),但是与六百六十六万贯现钱相比,换成任意一个世家,估计都会铤而走险。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要主的是皇帝会怎么想?

老富贵儿小声向李丰满讲解道:“老爷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许已然忘记,自登基以来,皇上对这些世家一向都多有忌惮,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老爷您竟然为了些许钱财而与这些世家有所勾连,肯定会极为震怒。”

“无妨,我自有计较!”李丰满不以为意,轻声向老富贵儿吩咐道:“到了长安之后,就由你负责去与他们交接,把所有的钱全都带回来!”

交待完毕,程咬金与曹斌提马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外面又有斥候纵马而来。

“禀报大将军,前方官道,有一群崔氏族人,指名要拜见李校尉!”

第295章 顺阳王李泰

接下来的三天之间,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再加上之前的范阳卢氏,大名鼎鼎的七宗五姓,竟然全都凑齐了。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无论如何都要在土豆与玉米这两样即将问世的神物身上,分润出一些名望出来。

每一家都推出了一个族中的年轻子弟,求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扬名,想要凭借李丰的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整个大唐,传承最久,实力最强的七个宗族竟然全都得到了消息,我老程已经有近二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五姓之人凑得这么整齐了!”

将七宗之一的太原王氏送走之后,程咬金骑在马背上轻声感叹,上一次这几大世家聚在一起,还是在李世民登基的时候,七宗之人齐齐送来贺礼表示臣服,当时的场面极其壮观,让程咬金直到现在都还不能忘怀。

“老将军,到底是什么消息,竟能引得这些世家子弟如此疯狂?”曹斌忍不住出声询问,他也被这一波又一波的七宗世家给吓住了,“我那李丰贤弟,到底何德何能,竟让这些一向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如此相待?”

亲眼看到这么多大世家的人前来拜见,不管是客气也好,傲慢也罢,都说明了他们对李丰此人的重视,曹斌在一旁边看得云里雾里,同时也羡慕得一批。

说好的只是一普通犯人呢,别说只是一个假冒的废太子,就是真的皇太子在此,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多的七宗世家前来拜会。

程咬金瞥了曹斌一眼,稍作犹豫,轻声言道:“本来这是朝中的机密,满朝文武之中,有权知晓此事的不足十人。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机密已经成了笑话,提前告诉你也是无妨!”

曹斌顿时来了精神,支起了耳朵巴巴地看着程咬金。

“你以为咱们这次出来,真的只是为了迎接晋阳公主回朝?”程咬金反问了一句,接着就自己回答道:“迎接晋阳公主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接回随晋阳公主一同回来的两样农物的种子!”

“农物的种子?”

曹斌有点儿懵逼,老将军不是在玩他吧,什么样的种子竟能劳得动堂堂一位国公爷外加一千玄甲军一同出动?

“对!”程咬金定声点头:“一样称之为土豆,一样称之为玉米。具是主粮,且产量极高!据说,这两样东西,亩产皆能达到十五石以上!”

“啥?!”

曹斌的心肝儿猛地一跳,直接高声吆喝了一嗓子,引得周围众士兵纷纷侧目,不知这位都尉大人又抽了什么疯。

“老将军!你这不是在骗人吧!”看到程咬金向他瞪来,曹斌连忙压低了声音,切声向程咬金问道:“亩产十五石,还以上?这怎么可能,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啊!”

如果真有如此高产的粮食,那这天底下还不满地都是吃的了?哪里还会再有什么饥荒,哪里还会再有什么战乱,传说中的太平盛世岂不就是近在眼前?

“真实性有待验证,不过皇上信了,三省六部的那几个老帮子信了,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七宗五姓的世家子们也信了。”程咬金叹道:“便是老夫也想相信,也巴不得它是真的!”

曹斌的心神稍收,目光又回到了眼下:“可是这跟某那承德兄弟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土豆与玉米还是他寻回来的不成?”

程咬金轻轻点头,有点儿激动,感觉这孩子终于聪明了一回,不容易啊。

“竟真是如此?!”

曹斌瞬时就不淡定了,怪不得这些顶尖的世家大族会盯着一个待罪之身的囚徒不放,甚至不远千里巴巴地过来拜见,如果是为了那种可以高产的粮食种子的话,倒是能说得过去。

“不行!”曹斌突然高声反对道:“绝对不能让李丰贤弟将那些种子卖给这些世家大族,这么好的东西应该献给朝廷,献给皇上!”

程咬金一阵无语,感觉自己真是疯了,刚才竟然还会觉得曹斌是个聪明人。

“蠢货!”忍不住骂了一句,程咬金道:“你以为这些世家大族来寻李丰就是为了购买他手中的种子?你以为那些种子在一千玄甲军的守护之下,还有可能会外流到他处?你以为皇上派咱们来是做什么的,到现在你都还没有搞明白吗?”

哪怕被程咬金如此责骂,曹斌也不所以,反而是一拍自己的脑袋,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果然还是圣上高瞻远瞩,早早就料到了如此局面!”

程咬金扶额轻叹,忠心可嘉,可是这个脑子真是……

不想再跟曹斌说话,怕被传染。程咬金抬步走向正笑眯眯的李丰满那里,这小子春风得意,似乎被这几大世家的人给吹捧得有点儿找不到北了。

“小子,你好像很高兴啊,不知这太原王氏又许了你什么好处?”程咬金直接询问。

李丰满微微摇头,故作矜持:“让程伯父见笑了,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小侄知道,这些大世家皆不可信。”

知道程咬金又要说些什么,这三天以来,几乎每次人七宗的人过来,程咬金都要大李丰满的耳边絮叨一次,好好的一个大魔王,都快要改行去念经了。

“最好是如此!”程咬金已然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个小滑头的话了,感觉李丰满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崔、卢、郑、王这些人,没有一家是好相与的,对于名利的追求,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不咬一口死也不会松口。如果不是李丰满许下了什么承诺,他们绝对不会走得这么轻易。

“老夫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这七宗五姓的存在,对于的皇上,对于皇氏宗族,都是极大的威胁,与他们走得近了,对你没好处!”

李世民自登基以来,就曾不止一次想要削弱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为此不惜重修《士族志》,重定百家姓,科举取士更是成为国家取士的根本。

对于这些士族世家的忌惮,已经完全深入到了李世民的骨子里,如果让李世民知道他的长子竟然与七宗五姓之人有所关联,必然会起雷霆之怒。

“伯父放心,小侄知晓这其中的轻重,断不会胡来。”李丰满感激地看着程咬金,他能感觉到程咬金言语之中的关切之意。

“也罢!”程咬金见李丰满始终都不愿对他吐露实情,也就不再多问,言道:“再有两日左右,咱们差不多就能赶至皇城,这一路的妖鬼蛇神,该来的也都来得差不多了,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说完,程咬金冲着曹斌一声令下,然后曹斌翻身上马,高声冲后面的车马发号施令,一千多人的队伍再次开始启程。

李丰满也翻身上马,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七宗五姓的人确实是全都来齐了,但是后面是不是一定就不会再有人来,那可就说不准了。

三日前的安州,吴王李恪可是第一个冒头的亲王。连吴王都得到了消息,那么李世民其实的那几个儿子岂会没有一点儿动静?

李丰满有一种感觉,越是靠近长安城,那些别有用心想要刻意来接近他的人就会越多,七宗五姓这些世家,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初从涪川出来的时候,李丰满从来都没有想过,土豆还有玉米的出现,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世民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好啊!

“报!”后面有斥候快马赶至,及到程咬金与曹斌的跟前,拱手禀报:“报大将军,车队后方有大批人马快速接近!”

“特么的!还有完没完了?!”

程咬金忍不住破口大骂,同时忍不住狠瞪了李丰满一眼,李丰满一脸无辜,瞪什么瞪,这跟我有毛的关系?

曹斌向斥候问道:“多少人马,几时会与我军相遇?”

“回禀都尉,”斥候躬身禀报:“约有百人,敌我不明,不过看上去皆是擅骑擅战之士,距此不足五里,转瞬即至!”

“再探!查明身份再报!”

斥候策马而去,曹斌低声向程咬金请示了一句,而后单举右手,高声喝道:“停!后阵变前阵,戒备!”

所有的玄甲军令行禁止,全都立马而止,阵形变换之间,不见丝毫紊乱。

“走吧,咱们去看看,这次来的是何方神圣!”

程咬金的神情不愉,之前一直都是有人在前面拦路,现在特么都开始从屁股后面往前追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可不是一个小数,而且全都是骑马前行,定不是什么民间散勇,不用猜也能知道,来的人定是官方背景,否则,便是七大世家的人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集结这么骑兵在官道上疾驰。

曹斌与李丰满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队伍的最后,站在阵列之前,静候着来人。

只等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就看到不远处烟尘阵阵,很快便有一阵急促而紧凑的马蹄声传来,眨眼的功夫,一队身穿轻甲的骑兵就赶到了近前。

为首的一人身穿红袍,跨骑高马,面容优雅俊秀,看上去不似将军,倒像极了一个少有锻炼的文弱书生。

李丰满自然是不认识,不过程咬金与曹斌的面色则显得有些意外。

“原来是魏王。”程咬金一口叫破来人的身份,似想起了什么,又摇头道:“不对,现在应该是顺阳王了。”

贞观十七年,也就是李承乾发动宫变的那一年,李世民唯恐生变,直接把李恪与李泰全都赶出了长安,李恪的封号不变,李泰则被改封为顺阳王,徙居均州。

前段时间,杨妃身子有恙,李恪奉旨回京侍奉,至今未归封地。而李泰,则一直都在均州不曾离去。

“这小子在搞什么鬼?”程咬金面露不解之色:“前天咱们路经均州的时候他不出来,现在咱们远离均州上百里,他却巴巴地又追了出来,闲的?”

原来是皇四子李泰啊,李丰满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亲兄弟。

从血脉上来讲,他与李泰都是长孙皇后所出,是嫡亲兄弟,不过为了争权夺嫡,这小子与李承乾的关系可是一直都不怎么好。

“或许是得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些。”李丰满淡声道:“看来这位顺阳王较之吴王可是差了不少啊。”

程咬金轻点了点头,或许真是如此。

倒不是李泰不如李恪,实则是近水楼台,谁让李恪现在就在长安,消息自然要比远在均州的李泰更灵通些。

“莫要小看了顺阳王,顺阳王自幼聪敏绝伦,深得皇上宠爱,这些年若不是他,废太子也不至于会落得一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程咬金轻声提醒了李丰满一句,李泰表面和蔼大度,暗地却阴狠毒辣,对自己的嫡生兄长都毫不留情,更别说是无甚关系的外人了。

程咬金素来都不喜与这个皇四子打交道,感觉此人就是一条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照着你的脖子来一口。

李丰满轻轻点头,知道老程这是在暗示他莫要被人给认出了真身。其实不用程咬金提醒,李丰满也明白,皇家的子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说话间,李泰已经纵马来到近前,勒紧缰绳将马止住,然后一抬右手,身后的骑兵也令行禁止,停在了原地。

翻身下马,李泰轻步走上前来。

程咬金与曹斌不敢托大,也赶紧下得马来,拱手上前相迎,李丰满亦是一样,跟在两位大佬的屁股后面,凑个数。

“不知是顺阳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程咬金走上前与李泰见礼。

李泰连忙上前抬手虚扶,没敢让程咬金真个拜下来,笑道:“程伯伯这可折煞小侄了,是小侄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望程伯伯不要怪罪!”

见过礼后,李泰又很自然地与曹斌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落在李丰满的脸上,一愣神,突然激动上前两步,一把拉起李丰满的双手,眼中含着泪水切声道:“大哥,原来你还活着!真是侥天之幸,竟还能让我再次见到大哥!”

第296章 拒绝

一句大哥,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听得李丰满都有点儿感动了。

如果是一个不知内情的人一定还会以为这兄弟两个是多么地兄弟情深,还以为李泰是多么地思念他的兄长。

李丰满呆愣愣地看着李泰,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双手的拉扯,淡声道:“顺阳王殿下,您认错人了,下官是李丰李承德,并非是废太子。真正的废太子早在月前就已经入葬到昭陵去了!”

“不可能!”李泰紧盯着李丰满,极为肯定道:“本王不可能会认错!”

“大哥,皇兄,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是一母同胞,彼此都极为熟悉,不管你这半年来的变化再大,泰也不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兄长!”

程咬金的目光微微一缩,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血脉之间的感应并不是那么容易欺骗,李丰的这个身份,多半是暴露了。

顺阳王李泰,果然名不虚传!

曹斌则是有点儿懵逼,傻愣愣地看着李泰与李丰满二人,有点儿找不着北。感觉顺阳王该不是疯了吧,他李丰兄弟最多也就与废太子有七分相像罢了,怎么能认错呢?

废太子之前也曾不止一次去了玄甲军中,对于此人,曹斌多有印象,软不拉面不唧而且还是一个跛脚,很是让军中的许多汉子瞧不上眼。

而眼前这个李丰,虽然瘦不拉唧没有一点儿男人该有的雄壮体魄,但是脾气秉性却是很爷们儿,很合曹斌的脾气,否则的话他曹某人哪有那么容易就与别人称兄道弟?

所以在曹斌的眼里,废太子与李丰,除了长相极为相似外,完全就是两个根本就不相干的人,顺阳王就这眼神儿,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嫡亲血脉,虚伪!

李丰满苦笑一声:“顺阳王殿下肯定是思兄过甚,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实不相瞒,下官正是因为与废太子长得极为相似,所以才会被老富贵儿还有轻寒他们找来冒名顶替废太子,用以安慰府中的向个孩子。严格说起来,下官现在还是待罪之身,还要到皇城去向皇上请罪!”

“真的?”李泰的眼睛当即一收,面色恢复常态,深深地打量了李丰满一番,遂不好意思地轻声道歉:“让兄台见笑了,泰思兄心切,一时不察,竟然误将兄台认作兄长,兄台见谅!”

这么快就变了脸,之前的言之凿凿的肯定态度全都让狗给吃了?

程咬金静看着李泰的表演,心情很不美丽,刚刚他竟然被李泰的深情表演给蒙蔽了,真是岂有此理!

“人之常情!”李丰满很是理解地轻点了点头:“怪只怪下官的这张脸,竟有七分像废太子,难免会被人误会!”

说完,李丰满一侧身,让开了通往车队里面的道路,轻声开口道:“晋阳公主殿下就在里面相候,顺阳王殿下请!”

“不急,不急!”李泰轻摆了摆手,目光仍是一直盯在李丰满的身上,道:“其实本王这次过来,除了是为了探望明达之外,更是为了你李承德而来!”

身份确定了之后,李泰立马就端起了架子,昂首挺胸,想要低头俯视李丰满,结果却发现,李丰满的个子竟比他还高半个脑袋,一番俯视下来就只能看到人家的脖子,好好的俯视直接就变成了仰视。

这种感觉很不好,一下就让李泰又回想起了以往一段很不好的回忆。眼前这个混蛋与他那废物皇兄长得像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个头也是如此相仿,他讨厌这种抬着头看人的感觉,尤其是抬头看着这样一张脸。

李丰满佯装不解,惑声问道:“不知殿下寻下官所为何事?”

“下官?”李泰终于留意起了李丰满的自称,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眼,问道:“你不是待罪之身么,何时又谋了官职?”

李丰满目光往曹斌身上一扫,曹斌会意,站出来为李丰满打all:“回禀顺阳王殿下,就在前几日,李校尉已经加入我玄甲军,现在是我玄甲军中的一名监军校尉!”

李泰眉头一皱,不由出声喝责:“玄甲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有规矩了,李承德身上的罪责未清,此刻还是一名重犯,如何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成为军中校尉?!”

玄甲军的重要性李泰自然是极为清楚,他之前曾数次想要安排心腹进驻玄甲军,结果全都被人给打发了回来,无一成功。

这个李丰,只不过是一个冒充皇室血脉的罪人而已,何德何能,竟然只两三日的功夫就入了玄甲军,而且还得了一个校尉之职!

莫不成,李丰的身份真有问题?

李泰的心中起疑,目光不由自主地便瞟到了程咬金的身上,一千玄甲军中,只有程咬金的官阶最高威望更重,如果不是他发话,谁敢如此这般肆无忌惮地召收一名罪人入军?

“看老夫做什么,这事跟老夫没关系!”程咬金一瞪眼,一推二六五,抬手指着曹斌:“这是曹斌一人的主意,老夫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插手玄甲军的军务!”

李泰轻轻点头,玄甲军不同于一般的府军,直接受命于皇帝,程咬金虽然在军中的地位不俗,但是他还真干涉不了玄甲军中的内部军职任命。

曹斌一挺胸,直接承认:“不错,李丰校尉是末将亲自引荐并亲自批准才加入我玄甲军。此事待回到长安之后,末将自会亲自去向尉迟将军解释!”

言外之意,这是我们玄甲军内部的军务,你顺阳王无权置喙。

哪怕是面对着一个皇子王爷,曹斌也是高傲得一批。

玄甲军中的果毅都尉,就是这么牛逼!

李泰被噎得面色一红,长吸了口气,掩去目中的火光,面上又换上了和善的笑意:“这是玄甲军自己的军务,本王确实无权过问,方才只是一时心急,失言了,望曹都尉莫要见怪!”

“末将不敢!”曹斌微微弯身低头,“殿下也是为了我玄甲军着想,末将心中感激涕零!”

并没有从曹斌的脸上看到半分感激涕零的神色,李泰干笑一声不再理他,军部的人都是这个臭德行,习惯就好。

目光从曹斌身上移开,李泰又抬头向李丰满看来:“李校尉莫要见怪,本王素来都是如此,有什么说什么。若是因此让李校尉心中不快,本王在此向李校尉赔个不是!”

李丰满连忙摆手:“殿下言重了,下官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像殿下这般大公无私的人。下官确实是身犯重罪,被人质疑也是理所应当,断不敢怪罪殿下。”

又是一番毫无诚意地恭维,李泰感觉有点儿心塞,眼前这三个人全特么一副德行,怪不得能够臭味相投地呆在一起。

“李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李泰不再墨迹,直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李丰满没有犹豫,向程咬金与曹斌告罪一声,抬步而行,根福始终都像是一个影子一样,稳步跟在李丰满的身后,哪怕李泰一个劲地瞪他,也是毫不理会。

李丰满笑道:“这是下官的家仆,负责护卫下官的安全,顺阳王殿下不必介意,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好!李兄快言快语,泰也不藏着掖着!”李泰直声道:“很简单,土豆还有玉米是本王授意并出资,李兄才得以去得西域并将之寻回。这个说法,李兄可能接受?”

“顺阳王殿下说笑了。”李丰满果断摇头:“下官之前从来都没见过顺阳王殿下,某可不敢在皇上的面前胡言,欺君之罪,某受不起!”

李泰面色微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父皇必不会深究。而且此事久远,又远在极西之地,本就无从查起,就算是有人心生疑惑,没有任何证据又有何用?”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截胡,想要在李丰满的身上分一杯羹,这就是源结所在。

玉米与土豆的出现太过突兀,消息一传出,就有无数的人马前去探查,很多久居西域之人也从来都未曾听闻过,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至少短时间内根本就查不清楚。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李丰一人之言,一面之辞,该怎么说,能怎么说,还不全都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只要玉米与土豆是真的,产量也是真的,这份功劳就跑不了,到时候谁还会再去寻根究源,去查探这些种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所以,在李丰到达长安之间的这段路程之间,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李恪,七宗世家,还有眼前的李泰,全都是这样的心思,拯救万民,流芳百世,近在眼前,谁能不心动?

“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帮本王一把?”李泰已然没了耐心,出声逼问。

看到这张极为熟悉的面孔,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烦躁。这不过是一个罪民而已,本王亲自来找你商议是看得起你,你凭什么不会同意?

李丰满面色一沉:“下官也明确告诉顺阳王殿下,下官素来都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扯谎欺君的事情,下官从来都不会去做,殿下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下官不可能会答应!”

拒绝得很干脆,李泰有一种被人给生生打脸的感觉。

“李承德!你胆敢如此跟本王说话?!”李泰心怒火,指着李丰满的鼻子高声威胁:“本王现在虽不在长安,并不代表着在长安本王就毫无根基,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拒绝了本王,到了长安之后,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丰满慢条斯理地说道:“下官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

“一个小小的监军校尉而已,能比得过本王堂堂一个皇四子?!”李泰不以为然,厉声道:“李丰,你真的要与本王做对吗?!”

“下官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

“我说了,一个小小的监军校尉的身份,还保不了你!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无声无息地在长安城中消失!”

“下官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

李泰的嘴角一抽,你特么还能不能说点儿别的了?一个小小的监军校尉而已,真的值得这么骄傲吗?

“行了!”李泰一摆手,直声问道:“有什么条件你直说,只要是本王能够办得到,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下官是玄甲军……”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似乎有些不对,李丰满马上改口:“下官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此事有违下官本心,无论如何,本官都不屑去做,殿下还是请回吧!”

“真的不行?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下官是个有道德底限的人。”

“好,李丰李承德,你给本王等着!”

“下官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

“……”

李泰扬起手中的马鞭想要揍人,不过一看到李丰满身后两米多高的根福正在对他怒目而视,心中一寒,怂了。一声冷哼,在空中猛甩了一鞭以示宣泄,而后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开,甚至连跟程咬金与曹斌打声招呼都没有。

“顺阳王殿下不是说要探望晋阳公主殿下吗,怎么这就走了?”

站在后面,曹斌不解地低声自语。

程咬金撇嘴一声轻哼:“他的鬼话也能信?什么兄弟情深兄妹情深,不过只是嘴上吧唧一下而已。”

李丰满也是极为不屑地看着李泰离去的背影,此人对亲情极为淡漠,当他的亲人,是一种悲哀。

“小子,跟七宗五姓那些大家族你不是淡得挺好么,怎么到了顺阳王这里就闹得这么僵呢?”程咬金走到近前,轻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幽声回道:“无他,只是看这位顺阳王殿下不太顺眼而已。”

程咬金深看了李丰满一眼,这哥俩,还是这么不对付。

曹斌则冲李丰满伸了一个大拇指,敢这么直言不讳,说一位皇子的不是,这大兄弟,贼牛逼。

“贤弟放心,你现在是咱们玄甲军的人,顺阳王的手还伸不到咱们玄甲军中来!”曹斌出声安慰,显然,刚才李泰的威胁之言全都被他给听在了耳中。

“放心个屁!”程咬金没好气道:“除非这小子一辈子都呆在玄甲军中不出来,否则他迟早都得面对顺阳王的威胁。朝中有近一半的文臣都与这位顺阳王关系密切,他若想找你的麻烦,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第297章 太子李治

两天后,皇城在望。

在距离长安城东门三十里外,皇太子李治在临时搭建的凉亭里饮茶静候。

在他的对面,大司农卿王正瑞躬身而坐,目光时不时地往东边瞟上一眼,心急难耐。

两日前,王正瑞就得了消息,连忙从赶往黔州的半路匆匆返回,原以为晋阳公主一行五日就能回返,不想这都过了八日却还未见人影。

今日得了确切的消息,说是下午时分应该能到,具体哪个时辰并不能确定。所以,在太子请示想要亲自出城迎接晋阳公主车驾的时候,王正瑞也忍不住要过来凑个热闹,他实在是等不急了,玉米还有土豆的种子,他早已是望眼欲穿。

“王大人,稍安勿躁!”李治亲手沏了一杯茶,缓缓推到王正瑞的身前,淡声道:“这一路有卢国公还有一千玄甲军的守护,那两样奇物跑不了,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王正瑞躬身道谢,双手轻扶茶杯做了一个接的动作,听到李治的话,老头儿恭声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只是微臣只要一想到土豆与玉米那两样可以亩产十五石甚至二十五石的神物,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老爷子一直都处在极为亢奋的状态,隔几秒钟就会往东边的官道上瞄上两眼,很是心不在焉。

李治倒是很理解王正瑞现在的心情,农为国本,而粮食的产量又是农之根本,王正瑞身为大唐的大司农卿,对这些东西远比他人更为敏感。

事实上,不止是王正瑞,宫里的皇帝,三省六部的那些大员,哪一个不激动不躁动?大家都在盼着这些种子的到来,都在期盼着这些种子真的能够创造出一些奇迹出来。

“王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寡人感同身受。”李治道:“只是,这世上真会有如此高产的家物么?奏报上说这些种子是李丰从极西之地寻来,这些天寡人也找人去打听过一些消息,哪怕是一些从西域过来的胡人,也不曾听闻过有这两种神物的消息。”

王正瑞点头道:“微臣也是一样,在此之前亦从未听闻过。不过,没听过没见过,并不能直接否认它就不存在。只要种子是真的,产量也是真的,其实微臣并不在意它们到底是从哪来的,那跟微臣都没有关系,微臣只关心它们到底能不能吃,是不是真的高产。”

只要它实用,谁会真的去在意它的来处?

“涪川来的奏报上说,不管是土豆还是玉米,春秋皆能种,一年两熟也无不可。可惜现在已入九月,天气渐寒,已然错过了耕种的时节,便是有种子运来,也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行试种。”

王正瑞轻声感叹:“真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儿,能让微臣尽早地验证并培育出更多的种子出来。”

人还未到,王正瑞都已经在考虑来年的打算与安排了。

李治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东边的官道。

王正瑞急不可耐地想要验证土豆与玉米的产量,他能理解。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李丰这个人,所以才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

“土豆与玉米的事情应该不是虚构,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事情跟父皇开玩笑。”李治放下茶杯,抬头向王正瑞看来:“王大人,待验证之后,结果一如所愿,你觉得将这些种子带回来的那个李丰,该做何奖赏?”

王正瑞毫不犹豫道:“任何奖赏都不为过,哪怕是直接将其封为国公,微臣也不会觉得过份。”

李治哑然失笑。

这老爷子已然狂热得有点儿过了头了,国公的爵位何其珍贵,岂是什么人都能封赏的?

不可否认,进献土豆与玉米这两样神物的功劳确实不小,从长远来看,也确实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国公的功劳,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直接赐给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平民一个公爵的封号,他能受得起吗?朝中的其他臣子会不会心有异议?

“不过,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啊……”李治心思一动,面上的笑意渐敛,“要知道,那个李丰可不似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说不定父皇还真会借题发挥,为他谋取一场大大的富贵……”

别人不知道李丰的真实身份,但是李治却早已从他的舅舅长孙无忌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父皇为了保全废太子,真可谓是费尽的心力,甚至不惜让废太子假死,又为他谋得了一个新的身份。

这么大的功劳,放在别的平民身上,或许只随便赐下一个男爵或是伯爵也就够了,了不起再多赐下些封地或是金银。但是在李丰这个“假的”废太子身上,那就有些不好说了。

“父皇啊,你真的会借此机会,让皇兄他再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重新站起来吗?”

李治的心绪有些起伏,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飘乎不定。

王正瑞没有半分察觉,仍在自语道:“只要验证无误,李丰此人,日后必将会名流千古,万民称颂!我大唐的国力国运,也必会因此而水涨船高,圣上圣明,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是啊,爵位什么的反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声望、民望。

经此一事,李承德这个名字必然会史书留名,万民传颂,几乎全天下的农户都会因此而记得李承德带给他们的恩德与好处。

李治的眼睛微眯,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现在的李承德已然与皇家再无半点关系,他的声望再高,爵位再高,也丝毫威胁不到他这个皇太子的地位。

父皇在保护皇兄的同时,也彻底断了皇兄再次复起的可能,想来这也是父皇在向他还有他的那几个皇兄皇弟们传递一个消息,废太子已故,全都给老子安份点儿。

哒哒哒!

官道上有马蹄之声传来,李治与王正瑞全都精神一震,不由抬头向东看去。

来的是之前派出去打前哨的探马,此刻飞奔而来,在十米外被守在外面的东宫近卫拦住,问明情况后,领头的近卫进来禀报。

“太子殿下,前方已然发现晋阳公主殿下的车驾,距离还有五里左右!”

李治轻点了点头,然后冲近卫摆手将其打发下去,笑着向王正瑞道:“王大人这回不着急了吧,只剩五里,转瞬即到!”

王正瑞长松了口气,面露喜意,拱手道:“让殿下见笑了!”

心里直痒痒,屁股也扭来扭去,王正瑞有点儿坐不住了,遂直接站起身来,轻声向李治请示:“微臣想向前去迎一迎,还望殿下能够应允!”

李治也站起身来,朗声道:“也罢,寡人也有点儿坐不住了,咱们一同去迎一迎好了!”

说完,李治率先抬步出了亭子,王正瑞紧随其后,目光灼灼地频频向东边观望。

太子出动,近卫随行,一队人马顺着官道前行,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看到前面烟尘滚滚,似有大队军马路过掀起的灰尘。

“停车!”

李治一声令下,然后从车驾上下来,与王正瑞一同,站在大道的正中满面笑意地看着前面正在快速向他们靠近的骑兵。

程咬金等人也早已从斥候那里得知了这边的情况,在距离李治一行百余米的时候就放马慢行,及到十余米处,程咬金与曹斌翻身下马,缓上前下与李治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

“卢国公一路辛苦了!”

双方碰头见礼,一阵客气之后,王正瑞忍不住出声向程咬金问道:“程将军,不知那李丰现在何处?还有那土豆、玉米的种子又在哪里?”

程咬金哈哈一笑,王正瑞他自然也认得,知道他为何会这般着急,所以也不气恼,高声道:“大司卿放心,种子无恙,全部如数带回。至于李丰李承德,看到那边那辆囚车了吗,那就是了!”

程咬金随手一指,果然,在车队的半腰处,有一辆单马拉动的囚车挺身而立,囚车中正有一人盘腿坐在其中打盹,浑然不觉周围的响动。

早在一个时辰前,在车马踏入长安的地界时,李丰满就很自觉地主动钻进了囚车。他现在毕竟还是待罪之身,路上行走时行动自如也就罢了,现在到了国都,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王正瑞一呆,刚才他还在跟太子讨论李丰该受到何种封赏,没想到直到现在,这位有功之臣竟还呆在笼子里囚着!

“程将军,你们怎么能让朝中的功臣坐囚车呢?皇上之前不是也说过要赦免他的罪过吗,你们这么做实在是……”

老头儿直接就急了,有功之臣不应该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王正瑞虽从未见过李丰满,但是因为土豆与玉米这两样东西,让这位大司农卿对于李丰满有着天然的好感。

程咬金道:“王大人记差了,皇上是曾说过要赦免李丰的话,但是既没有正式的旨意,也没有官方的文书,原则上来讲,李丰现在还是一名囚犯。既是囚犯,老夫又怎敢私自将他放出囚笼?”

“不过王大人且放安心,人虽然是关着,但是我们却没有丝毫怠慢,这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侍候着,绝对没有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王正瑞的心绪这才算是稍稍平缓了一些,看李丰满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且坐在囚车里的睡态也很安详,应该是真的没有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

李治的目光在囚车上扫了一遍,看到囚车里的人身形削瘦得厉害,与他印象中那个白白胖胖的皇兄简直是判若两人,面上的神色不免变得有些复杂。

“才大半年的时间,竟然都已经瘦成了这般模样!这段时间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到底是同胞的兄弟,看到自己的兄长如此变成了如此模样,李治的心中不免生起了一丝怜悯。

“怪不得父皇要让他假死,而且还要不顾一切地将他带到皇城来。就皇兄这般状态,若是让他继续在黔州在涪川呆下去,定然是活不长久!”

李治默然无语,小时候李承乾对他与小兕子极为亲近,时不时的都会带一些好吃的零食与他们二人,在心底里,李治对他这个大哥其实并无恶感,相反还有几分亲切。

现在看到李承乾落魄到这般模样,他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囚车与枷锁就不必了!”李治淡声开口,道:“不说他进献玉米与土豆之功,就是因为他的承德茶,西北数郡的灾民才得以救援,这样的人,有功于朝,哪怕是身陷牢笼,也当礼遇!”

程咬金犹豫道:“太子殿下,如此难免会受人口实,要不还是等进了长安城再说?”

“不必了!”李治口气强硬:“若有人质问,就说是寡人的意思,让他们来找寡人理论!”

说完,李治便抬步向后面的御冕走去,那里,晋阳公主已然下车,正在向他们这里走来。

“老将军,那李丰贤弟是不是……”曹斌小声向程咬金请示。

程咬金呵呵一乐,朝着囚笼那边看了一眼,道:“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还关着做什么,快去把人给放出来吧!”

曹斌得令,欢快去放人,很快,李丰满就一身轻松地从囚车上出来,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精神得一批。

“那位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梳洗清爽之后,李丰满轻声向身边的曹斌询问,目光扫向了车冕前正与晋阳公主说笑的年轻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小伙,个头挺拔,生得白净,五官也端正俊朗,远远望去很有一股子英气。

曹斌道:“不错,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下的命令,让你不上枷锁,不入囚笼。你小子倒是好运气,才坐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遇了贵人。”

李丰满呵呵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大唐帝国未来的第三任皇帝,而且还这么年轻,妥妥的小鲜肉一个。

看这个时候的他,笑容还很纯真,嘴角处的绒毛才刚刚冒头,说话起话来也还带着几分亲切,应该还没有养成成为帝王之后的那种心机与狠厉,甚至连血都还没见过。

李丰满面带笑容抬步向前,唐高宗李治,哥来了!

第298章 抵达长安

李治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又看到了一个健康开朗的小兕子这么灵活灵现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面色红润,声音清脆有力,笑容也是甜得让李治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太好了,小兕子,你的身体终于大好了!”李治的笑中含泪,高兴得有点儿癫狂,他已经有近七八年都没有看到小兕子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灿烂了。

虽然早在之前的奏报之中他就已经知晓了晋阳公主的近况,知道她的气疾大好,已然能走能跳,但是奏报上的文字,又岂能与眼前一个俏生生的大活人相比?

只有亲眼见到亲手摸到,李治才能彻底的安心放心。

“让九哥替我担心了!”晋阳公主也拉着李治的双手,笑声甜美,脆生生道:“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确实已经大好了,我现在也能跑也能跳,也能像其他的那些女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说着,晋阳公主的双眸也开始变得有些温润,动声道:“这样,真好!”

卧病数年,其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不能跑不能跳,这个东西要忌口,那个东西也不能碰,每天都要吃药,每次都是满满一大碗,苦不堪言。

这些年若不是有李世民、李承乾以及李治这三位至亲一直在她的身边陪伴,让她时常都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小丫头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是啊,这样真好!”李治感同深受地用力点头,抬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怜爱道:“这些年可是苦了你这个小丫头了,九哥每天看着你吃药受苦,心里别提多难过了,恨不能替你承受这些苦楚!”

晋阳公主展颜一笑,亲昵地抱住了李治的胳膊:“我就知道,还是九哥对我最好了!”

“呵呵,好了,就你嘴甜!”李治宠溺地刮了下晋阳公主的鼻子,道:“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咱们呢,有什么话待回到宫里咱们再详细叙说!”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一别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她也有点儿想父皇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父皇这么长的时间。

另一边,李丰满却是被王正瑞给拦了个正着,老头儿拉住李丰满的胳膊就不松手,嘴里面一个劲儿地向他询问玉米、土豆的详情。

什么生长习性,是否耐寒,一年两熟该如何保证等等等等,很专业,一听就知道这老爷子是个行家。

“老大人怎么称呼?”李丰满朝李治与晋阳公主那边瞥了一眼,见二人没说一会儿话就携手上了御冕,也就不再过去凑那个热闹,终于开始正眼打量起王正瑞来。

王正瑞一瞪眼,这厮好没礼貌,刚才老夫不是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吗,怎么一点儿也不走心?

“老夫王正瑞,承蒙圣上不弃,赐下了大司农卿之职。”心中郁闷,不过王正瑞还是很耐心地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谁让他现在是有求于人。

“哦,原来是王大司农卿,幸会幸会!”李丰满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道:“王大人的问题,李某早有准备,待李某从大理寺出来之后,会一一向王大人解答。不过现在么,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说着,李丰满抬手轻指了下不远处的御冕,李治将晋阳公主送上车驾之后,又从车驾上下来,翻身上马,已然下令返回长安。

王正瑞一脸遗憾,不过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再怎么急切,也不能让皇帝在宫中久等。

“也好!”嘴上答应着,可是王正瑞拉着李丰满的双手却没有松开,切声向李丰满问道:“你现在只需回答老夫一个问题,那玉米还有土豆的产量,真的有那么高吗?”

这才是一切的关键,王正瑞紧张地看着李丰满:“马上就要入宫见驾,一旦进了宫见了皇上,那一切就都再无法挽回。李丰,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说实话,还有一丝余地,还算不得是欺君!”

这也算是王正瑞最后的试探,他并不是在故意吓唬人,一旦入了宫,一切就成定论,若是日后这两样农物的产量并不能达到预期,一个欺君之罪必然是逃不脱的。

李丰满神色一正,直视着王正瑞,无比郑重地说道:“王大人放心,李某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

我敢保证,只要你们能够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去种植,没有天灾**的干扰,土豆与玉米的产量,绝对是只高不低,肯定不会让王大人让皇上失望!”

王正瑞的心神一下就放下了一半,松开了李丰满的胳膊,直身正了一下衣冠,双臂高举过头,双手交叉叠抱,冲着李丰满躬身一礼,诚声道:“如此,老夫就先代天下百姓,谢过李先生!”

李丰满连忙侧身让开,摆手道:“王大人,这可使不得,李某一个罪人,可是承受不起!”

“不!李公子受得起!”王正瑞固执道:“就凭李公子带回的这两样农物种子,就可活人无数,可让天下万民都不再忍受饥寒之苦,功德无量!”

这一通高帽戴得,李丰满有点儿飘,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他李某人竟已经变得这么伟大了。

“过誉了,过誉了!其实某并没有王大人说得那么伟大,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李丰满心里美滋滋地随口客气着,直觉得这个大司卿是个好人,很有眼光,大有一见如故之感。若不是见大队人马已经开始走动,李丰满真想与此人促膝长淡到天明。

李治骑马路过李丰满身边的时候,目光在李丰满的脸上稍做停留便直接扭头离开,并没有停下来与李丰满叙话。

李丰满看着李治的背影,心中大感意外,原以为这位太子殿下也会如他之前的那两个兄长一样,要单独寻他分一些好处过去,不想这李治竟对他视而不见,并没有一点儿要与他交流的意思。

这倒是奇了,按理说李治初入东宫,最是需要声望与名望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怔怔地接过玄甲士兵递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控制着马速缓慢行进,及到程咬金身边的时候,李丰满压低声音向程咬金问道:“程伯父,你说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小侄的身份?”

程咬金瞥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意外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现在可是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储君,有些秘密,就算是皇上也瞒不过他。”

“还有你们那个舅舅,那可是一个真正的老狐狸,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已经看穿了一切,有他相助,太子怎么可能会还不知道你是谁?”

长孙无忌。

李丰满很快就想到了程咬金所说的这个人,凌烟阁二十功臣之首,李世民手底下最重要的一个谋臣之一,同时也是李承乾、李泰、李治及李明达四人的亲舅舅。

“那就难怪了!”

李丰满轻轻点头,知晓了他真正的身份,李治自然不会再来向他这个兄长讨要什么好处,一是李承乾不见得会同意,二则是这一切李世民全都心知肚明,他根本就不会得逞。

“入了长安之后,曹斌会指派十名玄甲兵做为你的临时亲卫,免得你在大理寺会受到不公的待遇,同时也能为你挡下大部分如七宗五姓那些世族之人的骚扰。”程咬金轻声向李丰满交待道:“皇上应该并不会直接召见你,中间相隔的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些。”

李丰满眉头一挑:“怎么,这都到长安城了,还有人敢对我动手不成?”

“动手倒不置于,天子脚下,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程咬金摇头道:“不过你现在可是一个香饽饽,是人都想扑上来咬一口,难免会有一些不开眼的人来找上你。”

“还有,七宗的那些人全都居心不良,不管你之前答应了他们些什么,都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别把自己给玩死了。”

李丰满面色一黑,还能不能聊天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已入眼睑,遥遥看去,高高的城墙甚是雄伟,这派头这气势,可要比几千年后的那些断壁残垣要养眼得多。

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古城。

城门大开,太子李治带着他的近卫走在前面率先进城,程咬金、曹斌带着一千玄甲军在走到距离城门近千米处下令停止前进。

玄甲军的护送任务到了此时已算结束,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不能这般整队入城。所以曹斌带队留在城外,目送着晋阳公主的车驾缓慢进入长安城。

因为程咬金的事前吩咐,曹斌特意在李丰满的身边留了十名换好了常服的玄甲士兵跟随,待李丰满身上的罪名解除恢复了自由之身,还要由他们带着李丰满到玄甲军的营地去报道。

李丰满这个监军校尉虽然不必常驻军中,但是初来长安,如果连自家的军营在哪都不清楚,平白让人笑话。

“贤弟,为兄在营中等着你!”曹斌向李丰满挥手道别,短短七八日的接触,他已经在心里认下了这个小兄弟。

李丰满冲其拱了拱手,然后双腿一夹马背,跟在程咬金的马后一同奔向大开的城门。

一入城,晋阳公主的车驾就被宫里等候着的内侍给接走去了宫里,轻寒几个孩子没下御冕,也一起去见他们的皇爷爷去了。

程怀弼身为晋阳公主此次出行的近卫,自然也要跟着一同前去复命,那些种子也被他一同带走。

李府的众人对长安城并不陌生,回到这里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亲切,在老富贵儿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入城,不显半分慌乱。

早在十余日之前,他们还没有动身从涪川出发的时候,李丰满就已然派李壶、钱小贵等十人先行返回长安,身上带足了银钱,事先在长安有了妥当的安排。

所以他们这一行数十家仆,入了城内倒不至于没有落脚的地方。很快,老富贵儿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前来接应原李壶几人,出声招呼,让他们帮着一起将府中的老幼还有从涪川带来的家当,纷纷带回临时的落脚之处。

没一会儿的功夫,先前还热热闹闹的车队,已然分散开来,城门处也显得空旷冷清了许多。

知道今日晋阳公主回归,所以东城门从正午时分便开始戒严清道,城门内外百米范围内不许有人驻足。所以现在城门处除了守城的门官之外,就只剩下程咬金、李丰满主仆、及十名玄甲士兵,还有涪川县几位驱赶囚车的差役了。

“走吧,老夫亲自送你去大理寺!”程咬金看了李丰满一眼,道:“记得老夫说得话,到了大理寺,谨言慎行,在皇上下旨召见你之前,谁的话都不要相信。”

李丰满轻轻点头道谢,在走之前特意将老富贵儿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根福一起跟着程咬金前行。

十名玄甲兵,还有五位带着押解文书的涪川差役,缓缓跟在后面。

“程伯父,到了大理寺,根福还有这十位玄甲营中的兄弟不会跟我分开吧?”李丰满探声向程咬金询问。

进了大理寺,肯定会被暂时收押,如果根福还有这些玄甲兵不在身边,李丰满会很没有安全感。

总有刁民想害朕,李丰满被几次刺杀给搅和得已经有点儿被迫害妄想症的前兆了。

“按正常的规矩来说,肯定不行,毕竟他们都不是罪人,怎能与你一同收押?”程咬金道:“不过谁让你是老夫的贤侄呢,有老这个卢国公出面,大理寺卿肯定会给些面子。”

李丰的身份特殊,李世民早有明令,就算程咬金不说,大理寺的人也不敢怠慢,所以程咬金吹起牛逼来那叫一个顺畅。

“如此就多谢程伯父了!”李丰满心中一安,拱手道谢。

只要根福这个大高手在他的身边呆着,安全才算是有了保障。至于那十名玄甲军,也不过是身份上的威慑罢了,真要打起来,他们十个加在一起,也不一定会是根福的对手。

第299章 第一笔交易

长安城东城门附近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茶楼里,老富贵带着李壶与钱小贵二人在二楼一个临窗的包间里静候。

老富贵儿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壶热茶,茶杯里冒着新茶的香气。

李壶与钱小钱挺直身形立在他的身后,面容肃穆,目不斜视,显得很是庄重。

“这户部的人手脚就是麻利,老爷才将承德茶的配方交给他们月余,他们就已经把这种新茶推行得举国皆是,现在连这么不起眼的一处小茶楼里都能有供应得起,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往可没见他们办事这么勤快过!”

闻着茶香,老富贵儿忍不住出声吐槽,心里那叫一个疼,原本这都应该是他们李府的财源,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贯贯钱全都流入到了户部的库房。

这叫什么事儿,他们自家养的鸡,结果却被别人抱回家里下蛋,还有天理么?

“这也就是为了老爷,否则的话老朽绝对不会这么便宜了户部那帮人!”

看出老富贵儿的不痛快,李壶轻声劝道:“破财免灾,老管家还是当看开一些。”

“承德茶确实是一条来钱的门路,听说朝廷靠着这桩生意,仅用了一个月的功夫就集齐了数百万贯的赈款,直接拯救了西北十余郡,上百万人。可是钱财再多,也比不过家宅安宁,少主平安不是。”

冒充皇室血脉可是大罪,一个搞不好可能就会掉了脑袋,拿出承德茶来换一条性命,值。

至于李丰满的身份是真是假,李壶与钱小贵其实也有些含糊,毕竟这半年以来他们少主前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初到涪川的时候,他们不是也一样差点儿就没认出来吗?

不过,老富贵儿一直都跟在废太子的身边,废太子有没有被人假冒,只有他最为清楚。

既然老富贵儿一直铁了心地跟跟随李丰,他们也只当李丰就是他们以前的主子,毕竟这几个月在涪川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现在的少主,要比以前更让他们信服。

“话是不错,老爷的安危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老富贵儿捂着胸口,一脸肉疼:“可是老朽只要一想到这么一座金山就这样白白流走,心里就疼得厉害。咱们现在初到长安,哪哪都需要钱,你没看我现在愁得头发都白了吗?”

李壶轻轻撇嘴,你的头发早就白了好吗?

啪啪啪!

外面有人敲门,李壶与钱小钱连忙站直身形,恢复之前的肃穆姿态。老富贵儿也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目光盯着房门处,淡声道:“进来吧!”

吱哑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相当富态的年轻人面上带着笑意从门口处走来,看到屋里的三人,目光直接就移到了坐在主位的老富贵儿身上。

“小子崔志,这里有礼了!”冲着老富贵儿拱手一礼,道:“想来这位老先生就是当年东宫主管事富贵大人了吧?”

一口被人叫破了身份,老富贵儿并不觉着意外,相当年他在长安城虽然并不怎么显眼,但是因为一直呆在太子的身边,倒是也有不少人都认得他。

七宗五姓可是传承了数百年豪门大族,如果这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的话,那倒是真的要让人意外了。

“崔公子有礼。”看崔志的穿戴,应该是崔府里的某位公子,老富贵儿冲其轻拱了拱手,淡声道:“当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现在小老儿就只是李府的一名普通管家罢了。”

说着,老富贵儿冲崔志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在对面坐下。

崔志一笑,提摆上前落座,同时出声告罪道:“小子失言了,望老管家不要介意。不过对于老管家的过往与忠心,小子可是由衷的钦佩。”

“崔公子过誉了,小老儿受之不起。”

“钱带来了吗?”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富贵儿不想跟他墨迹,直接出声询问。

崔志道:“老管家说笑了,五百万贯可不是一个小数,堆在一起,就是一百间房也不见得能装得下,小子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带得过来啊。”

老富贵儿倒不觉意外,神情还算淡定。

不过站在他身后的李壶与钱小贵却是心头一跳,脚都有些发软,什么玩意儿?五百万贯是什么鬼?

来前儿老管家可没告诉他们这次是来谈这么大一笔生意的,五百万贯啊,他们纵是在东宫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么多钱啊!

五百万贯最,崔志说的一百间房子可能有些夸张,但是装满十间二十间房那可是妥妥的。

“所以呢,你们崔家准备如何支付这笔钱?”

老富贵儿淡然地看着崔志:“我家老爷现在已入大理寺,留给你们准备的时间可不多了。最多到明日,皇上必然会召见并赦免我家老爷,一但错过了这个时间,之前你们与我家老爷所谈的一切条件,将全部作废。”

崔志忙接声道:“老管家别急啊,我崔氏最重信誉,之前的条件肯定会一一兑现。”

“钱呢,早在昨日就已然筹齐,现在就在这长安城中,存放的位置老管家当也不会陌生,就在通汇邸店,你们若有时间,随时都能去取。”

“通汇邸店?”老富贵儿眉头一挑,“你们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契约文书呢,直接交给老夫便好!”

崔志说得不错,这个通汇邸店老富贵儿还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当初李承乾从一些地方官员手里收到的财物有一多半都是暂存在此处,凭条兑取。

这通汇邸店是长安城最大最有名的两家邸店之一,存取货物,供货钱款,信誉第一,而且只认契约不认人,是各方商家进行大宗交易的不二之选。

崔志选的这个地方不是不好,相反还能省去老富贵儿很多的麻烦。唯一让老富贵儿感觉有些忌惮的是,这家通汇邸店的幕后东家,是他们家老爷的亲娘舅,长孙无忌。

若是事情泄露,被长孙无忌知道了他们与崔氏的这笔交易,少不得又会多有一番波折。

崔志闻言,从袖筒里掏出一份暗金色的硬氏文书,伸手向老富贵儿递出,同时出声提醒道:“老管家,如果收了钱,最后事却没有办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您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放心,我家老爷素来一言九鼎,答应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老富贵儿不动声色地将文书接过,淡声道:“这天间谁不知道,你们七宗大族最是不能得罪,我家老爷也是因为不想树敌,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之前就拒绝了你崔家的要求。”

“如此的话那是再好不过。”崔志笑道:“这几天崔某会一直呆在长安城中,静候佳音。”

说完,崔志拱手告辞离开,五百万贯的钱财说送就送,似乎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这些钱会打了水漂。

正如老富贵儿刚才所言,崔志也坚信,这个世上敢坑他们崔氏一族钱财的家伙,还没有打娘胎里生出来呢。如果李丰胆敢违约,他们有的是办法来收回这些钱财。

目送崔志离开,老富贵儿打开手中的文书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将文递给身后的李壶,“收好了,一会你亲自去汇通邸店查验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有五百万贯的财物!”

五百万贯不是小数,不可能全部都是铜钱,这其中绢帛之物当占大半,派人去查验一下,以防崔氏耍诈。

李壶激动地接过文书,这可是价值五百万贯的宝贝,他这辈子还从来都没有亲手经过这么多钱呢!

听到老富贵儿的吩咐,李壶连连点头:“好好,老管家放心,属下这就过去!”

“着什么急!”老富贵儿斥了他一句,“这才是第一家,且先候着,待所有的人全都见过了,你再去不迟!”

“竟然还有?!”李壶惊诧不已,“少主这是要做什么生意,有这么多买家吗?”

钱小贵刚还在为没有接到查钱的美差遗憾不已,现在一听还有,瞬时就激动了起来,“老管家,大茶壶查一家就够了,剩下的这些让小人来查如何?我爹以前可是帐房先生,我的术算之术乃是家传!”

“滚蛋,前天你还报怨说你爹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今天就又成了帐房先生了?”李壶气恼地踹了钱小贵一脚,这小子竟然敢抢他的差事,还反了他的!

老富贵儿一瞪眼:“行了!别再吵吵了,实话告诉你们,这一次要跟老爷做生意的一共有七家,每一家应该都是五百万贯的本钱,你们要是不嫌累的话,大可以每一笔钱都去查验一遍!”

吧嗒!

这是下巴落在了地上的声音,摔得稀碎,李壶与钱小贵同时闭上了嘴吧,不敢置信地抬头向老富贵儿看来。

这老爷子不会是在说笑吧?

五百万贯,还七家,加起来的话那岂不就是三千五百万贯?!

方才不是还叫穷来着,怎么这钱说来就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吓人?

第300章 大理寺的麻烦

崔志从茶楼里下来,一转身,就又进了一楼的一间雅室,房间里面有六人正在静身相候,见崔志进来,六人同时起身。

“崔兄,如何?”

“崔公子,钱可已然送出?”

“他们有什么反应?”

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同时出声向崔志询问。

崔志手捂着自己高高鼓起的大肚皮,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英俊的笑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淡声道:“诸位可放安心,哪怕他是前太子心腹之人,面对着咱们七宗大族,也得缩着尾巴做人,收了钱,他就得乖乖地给咱们办事!”

“这么说,钱已经收下了?没有再提别的什么条件吧?”

崔志摇头,“五百万贯不是小数,他们比咱们还要着急想要拿到这笔钱。诸位,时间已经不多了,反正我崔氏已然将钱送出,崔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各位的了。”

说完,崔志找了一个位置缓缓坐下,随手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瞬时热气沸腾,茶香四溢,这承德茶的味道,果然不同凡响,现在除了这种炒制的新茶,别的茶叶全都入不了口了。

目光在其他六家人的身上扫过,崔志现在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反正钱已送到,目标已然达成,他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就好了。

五百万贯对他们崔氏一族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世家豪门都那么有钱,一下拿出五百万贯这么多,足以让很多人都肉疼许久。

这些人之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有些犹豫不决,无人敢去打头阵,就是因为他们还有他们身后的家族也在担心,担心李丰食言而肥,收了钱却不办事。

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口头约定,连个最基本的契约文书都不曾签订,李丰真要是临时反悔,他们上哪说理去?

当然,暗地里找李丰的麻烦那是肯定的,但是钱呢,还能如数讨要回来吗?李丰现在可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到时候人家往玄甲军营一躲,一年半载的都不出来,难道他们还能跟李丰也耗上个一年半载不成?

此事多有风险,由不得他们一再谨慎。

崔志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借着茶杯的遮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他最是看不起这些人的瞻前顾后,他们崔氏都已经带头把钱送出了,这些人还墨墨迹迹犹豫不决,怕个毛啊!

不就是五百万贯么,崔志还巴不得那个李丰能够食言而肥把那些钱全都给贪下去呢,那样他在长安城也就不会一直这么无聊下去了。

反正又不是他们自家的钱,丢了自有本宗里的那些老家伙去心疼,还轮不到他一个后辈在这里伤春悲秋黯然神伤。

“要不,接下来我卢氏先上?”卢家的人开口道:“某就不信,那李丰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得罪我们卢氏一族!”

“卢管家莫急。”陇西李氏的人摆手相拦,“依某看,一家一家的去太过麻烦,索性咱们六家一同过去,以势压人,也能让那老富贵儿以及李丰看清形势,心有忌惮。”

“如此甚好!”

“此言大善!”

其余四族也欣然点头,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务必要促成此事。

他们不怕花钱,五百万贯还达不到让他们各族伤筋动骨的程度,他们唯一的担心的是,花了钱却不成事,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现在六家连手,一同与那位富贵管家见面,威慑之力当远远强过他们一家家的单独与之会面。

力求稳妥,是他们此行汇集在一起的主要目的。

六个人很快达成一致,向崔志招呼告罪一声,便一同起身出去,蹬蹬蹬上了二楼。

“一帮胆小鬼!”

崔志放下茶杯,嘴里面轻轻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六大家族同时现身,只能说明他们自己的心虚气短,这不是威慑,这是示弱!

如果李丰从一开始就决定欺骗他们,别说是六家,就是他们七宗同至,结果也是一样。与其这样跟一个管家勾心斗角,倒还不如尽快完成交易,派人去盯着点大理寺,别让李丰再玩什么花样。

啪啪啪!

外面有人敲门,接着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向起:“公子,崔同求见!”

“进来吧!”

崔志话音一落,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暗灰色衣服的下人闪身进来,恭敬与崔志见礼。

崔志摆手道:“直接说吧,那边的情况如何?”

“一如公子所料。”崔同恭声禀道:“一入大理寺,那位李丰公子便被许多人给盯上了。不过大理寺卿赵恬态度强硬,一率不许外人探监!”

崔志点头:“有卢国公罩着,大理寺卿不敢不给面子。不过这长安城中的权贵多如牛毛,总会有一些人是他赵恬也不敢得罪的,稍后肯定会有人能让赵恬屈服。”

“这样!”崔志思忖了片刻,交待道:“你让人拿着咱们崔氏主家的名贴,将那些赵恬拦不住或是不敢拦的人,全都给我拦下来,在皇帝召见李承德之前,绝对不能让再他人与他有什么接触!”

这么一份名望,有他们七大家族共享就已经够多的了,若是再加入一些其他的杂七杂八的家族,都特么成大杂烩了。

依着李丰贪财的性子,只要有人肯出大价钱,他才不会管什么人多还是人少,什么合适还是不合适,一如他一连答应了七大世家,狂赚了三千五百万贯,这厮,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现在这块自留地,绝对不能再让多余的人进来了。

“这……”崔同面色一苦:“公主,这可是一个极得罪人的买卖,那些人也未必会给咱们崔氏这么大的面子啊。”

崔氏确实牛逼,但是却还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这长安城中权贵云集,势力归属也极为复杂,让他把所有的人全都拦下,根本就不现实。

崔志神色淡然,“放心,不止咱们崔氏,稍后我会跟另外六家也打一声招呼,到时候,七宗五姓同时出手,谁敢不给面子?”

崔同这才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就靠谱多了,七大世家同时联手,便是当今皇帝也不敢小觑,这事儿,稳了。

“小人这就去办!”崔同拱手退出,很快就出了茶楼。

崔志悠闲地坐在原处,并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意思,也没有准备去寻另外六家去专门说项。他料定,就算是没有他去特意提醒,这会儿守在大理寺门外的也绝不止他们崔氏一族。

同为传承久远的五姓世家,崔志对于另外六家极为熟悉,大家的办事风格虽然不同,但是很多时候处事的手段其实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

虽然这一次吃不独食,但是有他们七家也就够了,再多,就不美了。

大理寺官衙内。

赵恬抬手轻揉着自己的眉头,今天得罪了一大批人,以后还指不定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呢。

这个李丰,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他一来,好嘛,直接就把他的大理寺给搅和成了菜市场,乱糟糟一片。

更让人气愤的是,他在前面为他挡灾得罪人,而李丰则在大理寺狱中的雅间里享受着如同亲王一般的待遇,逍遥快活。这特么到底谁才是官,谁才是犯人,还有木有天理了?

“赵大人,外面清静了,那些贵公子以及大门户里的管事,全都已经被劝走了。”大理寺丞王权从外面进来,轻声向赵恬禀报。

“全都走了?”赵恬有点儿不敢相信地探声问道:“没有别的人再来了?”

这不对啊,完全不符合那些人的尿性,一直以来这些人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离开了啊?

而且,真正的大户还没有出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偃旗息鼓了呢?

赵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脱一层皮的准备,心里也一直都是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的冲突暴发。

现在,这算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吗?

王权回道:“大人多虑了,确实是全都走了。刚才下官派人出去打探,好像是崔、卢、郑、王、李那几家出手了,将所有想要进来探视李丰的人,全都拦了回去。”

赵恬一怔,猛地站起身来:“什么,五姓七宗的那些世家也插手了?!”

这特么不是要了人的老命吗?这么大来头的世家,让他怎么拦,他家里的夫人可都是崔氏的旁系,崔家的人要是来了,他能拦吗,拦下来的后果他能承受得住吗?

他早就该想到的,这么大的事情,五姓七宗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知道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出手?

卢国公还有李丰这一次可把他给害惨了,感觉要玩完啊。

王权点头确认。

赵恬问道:“那,那些人有要进来的意思吗?”

王权摇头,回道:“他们就一直在那候着,有人来了就上前去搭言,凡是来寻李丰的人,全都给拦了回去,而他们自己,却没有一点儿要过来衙中的意思。”

赵恬有点儿懵逼,这是在搞哪样,先清场,然后再来给他们大理寺一个下马威吗?

“大人,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将此事上报?”王权轻声请示,他也意识到了严重,连五姓七宗这些古老的世家都坐不住了,不得不妨啊。

“上报?报给谁?刑部还是尚书省,又或者是直接禀明皇上?”赵恬黑着脸,“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去劳烦上官甚至皇上,咱们大理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权面色一红,“可是大人,皇上一直都极为忌惮这些世家之人,若是咱们隐瞒不报,将来若是皇上知晓了,难免不会怪罪。”

“只要咱们将这些人全都拦下,皇上必然不会降罪!”

王权撇嘴,开什么玩笑,五姓七宗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朝堂,他们想要进来探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能拦得住?

看着吧,只要他们想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有刑部甚至尚书省的官员来打招呼放行,到时候你是放还是不放?

在王权看来,赵恬完全是嘴硬,自不量力。

“闭门!”赵恬直接命令道:“以看押重犯为由,闭门谢客,有什么事等过了今晚再说!”

拒绝不了我还躲不了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缩头乌龟了,都特么快习惯了。

“再有人来,一律说本官不在,若有人想要探视嫌犯,一律不准,不要怕得罪人,你们可以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本官的身上。”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赵恬也算是豁出去了。

说完,赵恬一扭身,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只留下王权一个人苦着一张老脸站在原地。

又是这样,这都是第几次了?

一遇到麻烦事儿就特么往老子的身上推,有意思么?

大狱里。

李丰满与根福面对面坐着,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好酒好菜,两个人一杯一杯地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心情惬意得不得了。

“嗯,这大理寺的饭菜还是挺不错的嘛,吃上去蛮有味道。”李丰满轻声点评,同时也不忘自夸:“不过,比起本老爷的厨艺还是差了一丢丢,羊肉膻味太重,鱼又太腥,还有豆腐,炒得也老了点儿……”

根福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扒菜,听到李丰满的点评,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是,“少爷说得是,这里的厨子比起少爷来可差远了,少爷做出来的饭菜比这些好吃十倍百倍!”

李丰满满意点头,这孩子还是那么实诚,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拍马屁,他就喜欢跟这样爱说大实话的老实人呆在一起。

“话说,咱们都进来快两个时辰了吧?”李丰满的目光朝着大狱的入口方向瞄了一眼,道:“怎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来拜访本老爷呢?难道都被程老头儿给拦下来了?”

这事儿整的,好好的一个发财机会,白瞎了。

第301章 思琪的表演时间

宫中,李治直接带着晋阳公主还有五个孩子一起来到太极殿。

得诏入殿,还没等李治与晋阳公主上前见礼,李轻寒便领着三个妹妹,抱着怀中的小弟小跑着向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跑去。

“皇爷爷!”

“皇爷爷!”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听得李世民心都酥了,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五个可爱的小孙女小孙子,嘴巴乐开了花。

“好好好!来来来,让皇爷爷抱抱!”李世民把桌上的奏疏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一下把五个孩子全都给抱在了怀里。

眼前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晋阳公主眼含着笑意也轻轻靠近,上前与李世民见礼。

李治则有点儿懵逼地站在一旁,这几个孩子怎么回事儿,刚才在他跟前的时候老实得一批,甚至连一句话都害羞得说不出来,为毛一见到他们的皇爷爷,一个个的全都放飞了自我?

“儿臣给父皇请安。”晋阳公主走到祖孙几人的近前,微微弯身施礼。

李世民抬起头来,激动点头“好,我儿免礼,过来让父皇看看,朕的小兕子是不是真的好了?”

把几个孩子松开并安置在旁边的坐椅上,李世民冲晋阳公主招了招手,晋阳公主抬步走到跟前,眼中已经泛起了点点晶莹“让父皇为儿臣担忧了,儿臣此去黔州,得天之幸,终于找到了遏制气疾的良方,儿臣终于又能好好的陪着父皇了!”

李世民拉着她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遍,见小丫头无论是神色还是气息都远胜往息,已然与正常的孩子一般无二,不由喜极而泣。

“真是苍天庇佑,朕的小兕子终于好了!想来你母后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极为欣慰!”

不管是王朝还是程怀弼,又或者是晋阳公主自己,都曾给李世民传说奏报,详细地描述了晋阳公主在涪川时的身体状况。

所以对于晋阳公主的病况,李世民也是较为了解,但是纸上所闻,跟亲眼所见,终归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现在看到晋阳公主俏生生在站在眼前,李世民仍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父皇!”李治上前插言,“兕子的身体大好那是喜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没有必要这般伤感。”

看二人的神情,李治就知道,他们定然是又想起了已故的长孙皇后,同样的病症,晋阳公主虽然被医好,但是他们的母后长孙皇后却没有能等到这个好时候。

“对对,稚奴说得不错,这是喜事,理当庆贺!”李世民很快便从刚才的伤感之中清醒过来,拉着晋阳公主的双手笑道“都别傻站着了,快过来坐下吧,你的身体刚刚复原,可不能大意了。”

“多谢父皇!”

晋阳公主温顺地随李世民在他的身边坐下,李治亦提摆坐在了对面,静静而欢喜地看着李世民拉着晋阳公主叙话。

看得出,李世民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刚刚竟然又开口叫起了李治的小名。自从李治入主东宫成为皇太子之后,为了人前人后的影响,李世民已经有好久都不曾再这么唤过李治了。

现在能再次听到李世民这般亲切的称呼,李治的心情也很愉悦。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晋阳公主的回归带来的,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嫉妒,对于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嫡亲妹妹,李治也是发自心底里的疼爱。

“兕子,来,跟父皇好好说说你此去黔州的经历,到底是谁医好了你的气疾?”李世民轻声询问。

晋阳公主反问道“父皇,之前儿臣在写信的时候不是跟您提过吗,是我大哥,嗯,就是那个冒充了我大哥的李丰医好了儿臣。”

李世民的眉头一挑,不信道“真的是他?可是父皇听说那李丰的年岁不大,只有二十余岁,这么年轻怎会有如此神异的医术?”

哪怕明知道那个李丰就是他的儿子,李世民还是不敢相信。李承乾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本事,李世民心知肚明,若说厨艺倒还靠点谱,但是这医术,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正式接触学习过,这治病的本事哪来的?

还是说,他的这个大儿子其实是一个被太子之位给耽误了的医道天才,所有的医术全都是自学成才?

晋阳公主道“儿臣不知,不过儿臣的病确实是被李丰亲手所烹制的药膳所医,就连楚太医署令与孙思邈道长,都对他的药膳赞叹不已。”

“孙思邈?就是楚钰之前所说的那个比他医术还要高明的神医?”

晋阳公主点头,怕李世民误会,特意又解释了一句“孙道长当时正好也是涪川,是儿臣身子大好之后想要在当地的一座寺庙敬香还愿时,正好与孙道长相遇。”

说起来有就有些离奇,竟然要和尚的庙里遇到了一位道士,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世民奇道“如此说来,那李丰的医术还真是神乎其技,说得连朕都想要见识一下了。”

“皇爷爷,我阿爹不止医术高明,他做出来的饭菜,也好吃得不得了,我们都超爱吃!”听李世民与晋阳公主提起李丰这个名字,二丫头思琪一脸骄傲地插声说道。

李轻寒面色一变,忍不住回头瞪了思琪一眼“思琪,皇爷爷跟小姑姑在说话,哪轮得到你来插嘴,真是没有规矩!”

二丫头一缩脖子,不敢与大姐抬杠,不过小脸却委屈得一批,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这是思琪的一贯技俩儿,一但大姐发了脾气,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身边的人群中找到一座靠山,寻求庇佑。

以前在涪川时,她的靠山通常都是李丰满与老富贵儿,现在熟悉的人全都不在身边,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瞄向了这些人里面看上去最有身份的李世民。

上了年岁的人,最受不了孙子辈这种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李世民虽贵为天子却也不能免俗,眼神与思琪的目光一碰触,李世民整个心都酥了,不用小丫头开口,他自己就主动出来说情“行了轻寒,在皇爷爷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就莫要再责怪思琪了。”

说完,李世民冲着二丫头一招手,还没说话,思琪就直接来了个飞燕投怀,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李世民的怀中,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爬到了李世民的腿上稳稳地坐好,再之后,抬起头,撅起嘴,叭唧一下在李世民的左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皇爷爷!还是皇爷爷最好了!”

逗得李世民哈哈大笑,很是开怀。他已经有好久都没有体味过这种无拘无束的天伦之乐了,怀里的这小丫头才刚刚懂事,还不知怕为何物,这股子可爱劲儿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把李世民逗乐之后,思琪悄悄地回头,冲着李轻寒做了一个鬼脸,意思很清楚,有皇爷爷在,偶才不怕你。

孰不知她的这个动作,亦全都被李世民给看在了眼里,这小丫头,鬼灵精怪,倒是个天不怕。

不过,这才像是他们李家的子孙,唯唯诺诺的孩子,李世民最是不喜。

看到这丫头的样子,李世民不由便又回想起了小兕子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心中不由一阵感叹,时光易逝,一代一代催人老。不过,能够这样与自己的小孙女一同逗乐,倒是冲淡了不少李世民心中的伤感与对生命易逝的敬畏。

李轻寒又狠瞪了思琪一眼,不过皇爷爷既然已经发话,现在肯定是拿她没有办法了,不过回去之后少不了要狠狠地惩罚一下,否则这丫头以后肯定得翻天。

“来,思琪丫头!”李世民低下头,笑呵呵地看着腿上的小孙女,轻声逗弄道“这么久没见皇爷爷,有没有想皇爷爷啊?”

思琪眼珠一转,轻摇了摇头,看得周围几个人心都是一提,深怕这小丫头一句话不当而触怒了龙颜。

“皇爷爷,我说实话的话,您不会生气吧?”思琪小声地向李世民询问。

李轻寒一瞪眼,厉声道“思琪,莫要胡闹!”

这丫头,过份了。

在家的时候不是挺会哄老富贵儿还有阿爹开心的么,怎么在皇爷爷的面前,就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诶,轻寒丫头,你莫要多言,朕也想听一听思琪的实话。”李世民轻笑着冲李轻寒摆了摆手,道“难道在你的心中,皇爷爷竟连一句实话也听不得了吗?”

轻寒连忙摇头“皇爷爷误会了,轻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思琪素来顽皮,轻寒怕她言语无状,气着了皇爷爷。”

“无妨,这点儿气量朕还是有的。”李世民笑着对思琪言道“好了,小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皇爷爷向你保证,无论你今天说了些什么,事后都不会有人来责怪你。若是有人因此责罚了你,你就来告诉皇爷爷,皇爷爷为你做主!”

思琪顿时就又神气了起来,昂着小脑袋,又冲着刚刚威胁他的大姐头做了一个鬼脸。

李世民摇头轻笑“你不是有话要对皇爷爷说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思琪回过头,看着李世民,娇声道“皇爷爷刚才问我想不想您,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在刚刚看到皇爷爷之关,我都不记得皇爷爷长什么样子了……”

说着,小丫头怯怯地低下了头,很不好意思道“在涪川的时候,我只是时常听阿爹还有大姐提起过皇爷爷,但是思琪对于皇爷爷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直到刚才,看到了皇爷爷,我才知道,原来皇爷爷是这么威严又可爱的一个老爷爷,我很喜欢!”

李世民一怔。

是啊,这丫头随着那个逆子一同离开长安的时候,才三岁零几个月,还不记事,这中间隔了有快一年时间了,长安的一切恐怕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个总共也没有抱过她几次的皇爷爷?

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才最真实最中听。

李世民抬手轻抚了抚思琪的头顶,叹声道“好孩子,这不怪你,是皇爷爷做得不够好,让你们几个在黔州受苦了。”

思琪摇头“我们不苦,皇爷爷,我们在涪川过得可好了,自从阿爹病好了之后,天天都给思琪做好吃的,顿顿都有肉肉,再也不用啃窝头啦,思琪很喜欢!”

看到小丫头天真的笑脸,李世民的心头突然一酸。

啃窝头?

脑子里面不由又回想起了上一次轻寒丫头给他写的家书,里面详细描述了他们在涪川前半年的生活状态,三餐只有窝头充饥,生病了都只能借钱去看,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看思琪现在,只因为每天吃饭都能吃到肉食,都能如此开心满足,可想而知,前半年他们必是吃了不少苦头,连吃肉都成了奢望。

这些孩子可都是皇亲国戚,是他李世民的皇孙皇孙女,怎么能过得如此凄苦?

那个逆子在前面那半年之中,简直就是枉为人父!

李世民压下心中的酸楚与怒气,继续向思琪询问,语气前所未有的和缓“你阿爹生病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他病好了之后你们就有肉肉吃了?”

思琪道“阿爹不乖,掉水里了,被老富贵儿还有根福给捞起来后,就病了。后来病好了,阿爹就变了,就跟思琪不记得皇爷爷一样,阿爹也不记得思琪了,后来过了好久阿爹才又想起了思琪。”

李世民轻轻点头,看得王朝的奏报没错,那个逆子确实是失忆了,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之后他会改了性子放了身段,竟开始出去开酒肆赚钱养家了。

只是,还有一些疑点,那就是他的医术,还有那些启蒙文章,还有承德茶,以及土豆、玉米的种子,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那你喜欢现在的阿爹吗?”李世民不知道为何,不自觉地就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思琪想也不想直接点头“我喜欢现在的阿爹,他不喝酒,也不骂人,而且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他也很喜欢思琪,思琪骑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生气!”

李世民哑然,深有同感。

他也觉得现在这个李丰的所做所为,才更像是他李世民的儿子。

或许失忆,真的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



第302章 李世民的心结

祖孙几人闲聊了片刻,李世民就着宫女将晋阳公主及轻寒几人送去了立政殿安歇。

李治被单独留了下来,躬身而坐。

“治儿,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李世民目光扫来,带着一丝询问:“你说,你大哥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现在的那个李丰,到底是你大哥使的金蝉脱壳之计,还是他真的就是桃代李缰由人冒充?”

这个问题一直都在李世民的心中徘徊不已,现在的那个李丰,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儿子?

李治心神一提,完全没有想到李世民会问他这个问题。

原则上来讲,李世民让废太子假死之事他现在应该还不知情,此刻却突然问询,莫不成是在刻意试探?

“父皇。”李治恭声回道:“大哥的尸骨已然入葬,就陪在母后的陵寝这侧。那李丰虽然与大哥有几分相似,但他确实不是大哥。”

“一个人的脾气、秉性还有学识、习惯,岂能因为一个失忆的借口就完全改变?大哥生前的秉性如何父皇当比儿臣更为清楚,现在李丰的所做所为,可有一丝像大哥的行事手段?”

“是啊,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会变得这般彻底,纵使医术与厨艺可以在短时间内速成,但是一个人的学识却怎么也作不得假。”李世民轻声叹道:“倒是朕有些痴心妄想了。”

叹息了一声,李世民很快便收拾情绪,不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继续向李治问道:“那些种子可都已经带回?”

这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李治回道:“父皇放心,所有的种子都已经交到了大司农卿王大人的手中,此刻王大人正同司农院的司农们一起研究验证,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希望如此。”李世民点头,而后冲李治摆手道:“行了,天色将晚,你也且下去歇息吧。嗯,兕子刚回,你可以去多陪陪她,晚上就在立政殿用膳吧。”

“是,父皇!”

李治站起身,躬身告退。

“杨震!”李治走后,李世民突然出声向杨震吩咐道:“去跟程怀弼交待一声,让他亲自带着金吾卫驻守在司农院中,一定要确保那两样种子的安全!”

杨震躬身领命,然后急步离去。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轻轻起身回到御案前,继续批阅奏折处理国事。

刚坐下不久,一封奏疏都还没有看完,外面就又有内侍进来禀报,暗卫统领赵德全在外觐见。

“宣。”

李世民头都没抬,目光仍然放在手中的奏折之上,直到赵德全躬身进来,这才缓缓将目光收回,抬眼向赵德全看来。

身为皇帝身边的暗卫统领,李世民早有恩赏,赵德全可直接入宫见驾而不必内侍通传。不过这赵德全却是极少动用这种特权,除非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否则他必会规规矩矩地在外等候,待宣而入。

李世民就喜欢他身上的这种谨慎与谦虚,这也是他当初为何会舍弃了武力最强的王朝而特意选取赵德全为暗卫首领的原因。

“什么事,说吧。”

赵德全这才开口禀道:“皇上,王朝回来了。”

“哦?”李世民先是疑惑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恍然过来,“回来就回来吧,他此去涪川的目的就是为了护卫废太子,现在那个逆子死都死了,他们确实没有必要再呆在涪川。”

说完,李世民看向赵德全:“他人呢,可已入了宫门?正好朕还有些事情想要当面向他求证。”

“回皇上。”赵德全道:“人此刻就在外面候着。他自知此次没有奉诏就私自回来是犯了大错,所以特来向皇上请罪。”

李世民眉头一挑:“就他,还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赵德全,你就别再替他遮掩了,你当朕是糊涂了,还不知道他王朝是什么样的秉性?”

整个朝堂上下,只有两个人是最让李世民头疼的存在,一个是程咬金,另一个就是王朝。

两个都曾不止一次救过李世民的命,可是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是出了名的混蛋,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脾气发作起来,甚至连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给半分。

“去去去,把他给朕叫进来!”

李世民一嘴的嫌弃,可是这些话赵德全听在耳朵里却是心酸得厉害,皇上越是这么说,就越是说明对于王朝这个人的喜爱与器重。

打是亲骂是爱,不止适用于夫妻,君臣之间很多时候也是一样。

皇帝之所以这般嫌弃不满王朝的所为,并不是真的对王朝感的失望,而是恼其不争而已,其实赵德全心里很清楚,在他与王朝二人之间,皇上最看重的人其实一直都是王朝。

若不是王朝做事太过张扬而且常常不在调上,说不定当初这个暗卫大统领的位置,就没有他赵德全什么事儿了。

没有劳烦旁边的内侍,赵德全亲自出殿门将王朝给领了进来。

“一把年纪了,少特娘的再瞎折腾了,一会儿见了皇上给老子老实一点儿!”进门的时候赵德全忍不住又在王朝的耳边厉声警告了一番。

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下属与兄弟,赵德全也是心累得厉害,每次都要替他擦屁股,手都特么被熏臭了。

王朝一脸的不以为然:“放心吧,我的大统领,我又不傻,哪敢在皇上的跟前放肆?说请罪就请罪,肯定不会让你难做。”

赵德全身子一哆嗦,这话听着耳熟。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内殿,看到皇帝就在里面,两人同时闭上了嘴巴,躬着身子低着脑袋,急走两步上前拜见。

“罪臣王朝,拜见圣上!”

王朝规规矩矩上前见礼,赵德全轻松了口气,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还算正常,这厮比半年前稳重得多了。

李世民低头看了他一眼,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儿晃得他眼花,刚到嘴边想要问罪的话直接就变了味儿:“这才半年多不见,你是出家了还是怎么的,头发怎么全都没了?”

李世民记得很清楚,当初打发王朝到黔州的时候,这厮脑袋上面的头发虽然不是很茂盛,可也总有一些遮掩,赖好也是个鸡窝造型。

现在可好,光秃秃的一片,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王朝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头发,真较起真儿来判他一个不孝的罪过都不过份。

“臣也不想,可是臣一直都有脱发的毛病,每天掉几根每天掉几根,臣见着甚是心烦,所以索性就直接用刀刮了个干净。”王朝振振有辞,“有郎中跟臣说过,不破不立,不刮不长,臣这也是想要一劳永逸。”

李世民嘴角一抽,这下确实是一劳永逸了,看他脑门上的油亮程度,连一根头发茬儿都看不到,估计这辈子都再也长不出头发来了。

怜悯地看了这个可怜的家伙一眼,这厮似乎还沉浸在虚发再生的美好梦想之中,李世民懒得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说说吧,土豆与玉米这两样东西,可都是你亲眼所见?”

王朝果断点头,信誓旦旦:“微臣不敢欺瞒皇上,一切皆都发生在微臣眼前,断是不会有半分掺假。”

怕李世民不信,王朝继续描述:“土豆收获的那天,微臣就在现场,一株土豆苗能长出六到七颗新鲜的土豆,当时李府的院中只种了十几株,共挖出来一百多颗土豆。而且李丰还亲自下厨烹了一盘土豆丝,味道极好。”

说起这个,王朝不由吞了下口水,可惜土豆的种子有限,否则他定要吃个痛快。

“还有那玉米,就种在微臣的后院里,收获的时候微臣亦在当场,一株玉米苗能产三到四棒玉米,剥下来足有半斤多重。玉米可以直接煮食,也可以如小麦一般磨成面粉食用。味道如何微臣没吃过不太清楚,不过看玉米的样子,颗粒饱满,色泽金黄,想来味道也会不错。”

王朝说得极为絮叨,不过李世民听着却是极为神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已经问过了无数遍的问题:“此二物,真能亩产十石以上?”

王朝一瞪眼,高声道:“何止是十石!十五石都是最保守的估计,这还是微臣怕说得太多惹人猜疑,故意隐瞒了一些产量,否则的话,微臣敢说二十石都不在话下!土豆的产量只会更高!”

这牛皮吹得,朕差点儿就信了。

李世民狠瞪了王朝一眼,十五石都已经够吓人了,二十石,你当天下人全都是傻子吗?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李世民连忙摆手打住,再让王朝这么吹下去的话,他怕他会忍不住揍他。

王朝撇嘴,老子就知道会是这样!

还好机智如我,当初刻意地少写了几石,否则便是真的他会被这帮见识短浅的俗人认为是假的。

“司农院的人已经在加紧查验,土豆与玉米的产量,也会在日后的试种之中一一进行验证,不着急。”李世民轻轻摇头,嘴上说着不着急,其实心里已是有些望眼欲穿。

不过农物的生长就是这样,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周期,只能慢慢等。

王正瑞之前也跟他提过,现在只能验证土豆与玉米是不是真的能够做为主粮食用,想要试种甚至推广,至少还要再等个一到两年。

毕竟种子的培育也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纵使最后证实这两样作物的产量真的惊人的高,想要满足整个大唐国域的种植需求,所需要的种子数量一定是海量,短时间内想要实现全民种植,不现实。

所以现在,李世民的心态已然平稳了许多,不再似刚刚得知土豆、玉米时那般激动兴奋。

“跟我说一说这个李丰。”李世民摆手将殿内所有的内侍及宫女打发出去,神情肃穆地向王朝询问。

王朝一愣:“不知皇上想要知道些什么?”

“说一说他当初为何会落水?落水之后是不是真的就失忆了?”

闻言,王朝的心直接就提了起来,他就知道,早晚都逃不过这一劫。

来前他就有预料,皇上必会问他废太子溺水之事。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王朝并没有直接向李世民奏报,毕竟人也没死,只是一场虚惊。

但是失忆之后的李丰实在是太能作了,搞得远在长安的皇帝都不得不再次注意到他,以前落水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也会被扒出来。

“皇上恕罪!”王朝再次低下了脑袋,头上的亮光又闪了一下李世民的双眼。

李世民双眼一缩,果然是有内情。

“其实,李丰落水之时,微臣就在不远处的墙头上看着,具体的情形再没有人比微臣更清楚。”

王朝没有隐瞒,直接禀道:“李丰不是酒后失足落水,而是在头脑极为清醒的时候,厌世自溺!”

李世民的身形一震,“厌世自溺?!为什么?!”

朕明明都已经饶过他了,把他发配到黔州,安置在涪川,就是为了能让他在那里好好的活着,他为何要弃生?

就算他不顾长安的这些亲人,难道连他身边的孩子们也都不顾了吗?

朕,怎么生出了这么懦弱的一个儿子?!

王朝没有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

在那种情况之下,废太子受不到失势的打击,太子妃的亡故,以及越来越落魄贫困的生活压力,想要自然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吗,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易地而处,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突然成了人人都在唾骂的平民庶人,受到了这么多的打击,王朝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承受得了。

李世民长吸了口气,见王朝没有说话,也不再深究,继续问道:“溺水之后,何时醒来?”

“被根福与老富贵儿从水里打捞出来之后,李丰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体未变,但是整个人的灵魂就像是完全换了另外一个人。”

王朝道:“此前,微臣曾专门向太医署令楚钰打听过这种情况,楚钰说这是失魂症的一种体现,是李丰太想要跟自己的过去告别,自我封闭了以前的所有记忆。除非再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否则可能这辈子都再不会忆起以前的事情。”

第303章 微服探监

“能确定他是真的失忆了吗?还是说,真如外间所传,承乾在那个时候就已溺死,现在这个,只不过是下人们找来的替身而已?”

李世民终归还是问了出来,不过没有扯上轻寒那几个丫头,而是把由头全都归结到了老富贵儿等人的身上。

王朝的身子一颤,啪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皇上可是不信微臣,觉得微臣也参与了其中,与老富贵儿等人在一同蒙蔽圣上?”

王朝后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这件事情若是不及时解释清楚,日后必然会是一桩大祸,他王朝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朕若是不信任你,当初也就不会派你前动黔州护卫那个逆子了。”李世民低头看着王朝,淡声道:“起来吧,朕只是想要向你再确认一下,现在的李丰,到底有无问题!”

王朝并没有因为李世民轻松的证据而有任何放松,浑身的肌肉紧绷,心跳都比平时加快了几分,他心里很明白,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让李世民相信,直接关系着他接下来的命运。

都快那个该死的废太子,失忆就失忆好了,特么还整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弄到最后还得老子来给他擦屁股!

王朝的心里一阵埋怨,别人甩的锅,凭什么让他来背,这不公平。

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越来越凌厉,盯得他头皮都想要炸裂,王朝赶紧站起身来,恭声回道:“微臣愿以性命担保,废太子还是那个废太子,只是失去了记忆,更换了秉性,看上去更像是另外一个。”

“但无论他再怎么变,他的身体,他体内的血脉却怎么也改变不了。皇上,这个李丰,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皇上的血,这一点儿毋庸置疑!”

王朝的话说得极为坚定,这个时候他若是再敢有一丝犹豫,那绝对是在找死。

赵德全在旁边听得后背都有些发凉,他也感觉到了此间所隐藏着的种种危机,事关皇家血脉,非同儿戏,若是稍有一点儿应对不当,不止是王朝,他赵德全估计也跑不了。

李世民仍是有些犹疑,“真是如此?可是这前后的变化与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些,大得连朕都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皇上!”没等王朝再解释什么,赵德全突然插声言道:“微臣倒是觉得,正是因为这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过巨大,反而更能证明中山郡王的真实身份!”

“皇上您想,若是真有人想要假冒中山郡王,又有中山郡王府上的管家同谋,他们完全有那个能力可以伪装得更像,甚至不露一丝破绽。

但是实际的情况却是,自从中山郡王失忆之后,就性格大变,甚至还闹得满城皆知,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如果是假,他们这么是为了图什么?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假冒皇室血脉是要被杀头的大罪吗?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想要找死的人?”

李世民皱头一皱,坐在那里久久不语,不过面上的神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放松了下来。

见此情形,王朝不由长松了口气,果然,赵德全这家伙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这次同他一起过来,绝对是他回到长安之后所做出的最明知的选择。

一句话,抵得上王朝的数句解释,更是暂时解去了皇上心中的疑虑。

“皇上。”王朝轻声道:“其实微臣也很疑惑中山郡王前后的巨大变化。为此,微臣还曾请教过那位医术超群的孙思邈孙道长。”

李世民不由抬头向王朝看来,示意王朝继续说下去。

王朝精神一振,接声道:“孙道长说,人的头颅是灵魂所聚之地,最是复杂难测。有的人数十载混沌于世,却能一朝悟道,一飞冲天。有的人自幼聪慧异常,长大之后却会泯然于众,重归混沌。”

“更有人,一梦醒来,七窍全开,炼达于世,成为人中之龙。甚至还有人,生而知之,很多东西不学而自知,未见而知其来由,能先知先觉,预测未来之事。”

说到这里,王朝的声音一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当日孙思邈就是如此,装神弄鬼的说了这么一大段,却连李丰的名字都没提,可是王朝却已是听得心神皆畏,自己就把这些神异之事全都安到了废太子的身上。

废太子失忆前后的转变,岂不正是如此,一朝开窍,一鸣惊人,让所有之前认识他的人全都为之恻目。

“生而知之太过玄妙,世间少有。”李世民眯着眼睛,深看了王朝一眼,“不过这开窍顿悟之事,却是多有耳闻,史书上也多有载。王卿的意思是,承乾他这是开窍了?”

王朝坦言:“臣就是这个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能更好的说明李丰失忆前后的转变?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去这么想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还是自己的儿子就好。

至于开窍不开窍,李世民反倒是没有那般在意,他看重的是皇家的血脉是否纯正。

不过开窍了固然是好事,没有谁喜欢蠢笨的孩子,现在的李丰就很不错。

“坐吧!”

李世民冲二人摆了摆手,赐下座位。王赵二人的心这才算是彻底安稳下来,最凶险的这一关,终是度过去了。

“你的职责就是护卫承乾的安全,他现在既被押送至长安,你随着归来不算是违旨不遵。”李世民扫了王朝一眼,一句话就给他不奉旨归来的事情定了性,不予追究。

王朝连忙躬身谢恩,知道这一次终于彻底地要跟黔州说再见了,只可惜那张寡妇,死活都不愿随他回来,否则的话那就更美了。

“以后就留在宫里吧。”李世民继续言道:“承乾已死,现在的李丰只是一介平民,暗卫不宜再留在他的身边,徒惹别人猜疑。”

王朝继续低头谢恩,之后轻声言道:“皇上,中山……嗯,那李丰虽然是一介平民,但是中山郡王留下的那几个小郡主却身份尊贵,仍然需要有人护卫,微臣想要讨旨,以后就跟在轻寒小郡主的身边,请皇上恩准。”

李世民眉头一挑,沉吟了片刻,轻轻点头。

强扭的瓜不甜,当初之所以会将王朝打发到黔州去,除了是因为李世民的刻意安排外,王朝的性子活脱,不想再拘束于宫中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只是李世民没想到的是,王朝这次所用的借口竟是轻寒那几个丫头。

难道这厮已然看出朕事后还会将这几个丫头归还到李丰的身边,这其实是一条曲线救国之策?

李世民的心里有些酸,貌似他最看重的一个护卫,已然对他离心离德,巴巴地惦记上了他的废物儿子。

那个逆子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王朝这样的刺头归心?

抬头瞄了眼皇上的表情,赵德全就知道皇上肯定是误会什么了,王朝这厮是什么秉性他太了解了,毛的归心,他不过就是受不了宫内的约束,想要提前退休养老罢了。

跟着几个不起眼的皇孙皇孙女,平时屁事没有,想晒太阳晒太阳,想喝花酒喝花酒,若不是舍不得这个暗卫大统领的位置,赵德全也都想这样去潇洒潇洒。

“行吧,人各有志。你既然有此想法,朕也不多强求。”李世民点头应允,“过几日待李丰的案子了结,朕便会将轻寒他们几个重新交还给李丰来抚养,以后你就跟着他们好生护卫着就好。”

王朝直接懵逼。

为什么啊?对外不是已经承认没有血缘关系了吗,按道理来讲,不是应该另外开门建府,与李丰这个人撇清关系吗?

皇上,你这做不是明着告诉天下人这里面有猫腻吗?

“皇上,这怕是有些不妥吧?”赵德全替王朝问了出来,“李丰虽然确实是中山郡王不错,可是名义上中山郡王已薨,他现在与几位小郡主并无任何血缘上的关系,若是还让他来继续抚养,难免会惹人猜疑。”

李世民不以为意,“朕到时会下旨,让几个孩子拜李丰为义父,同时着令他们在李丰所办的承德幼儿园读书识字。”

“到时候,不止轻寒、思语她们,皇家的子孙,但凡到了开蒙的年纪,朕都会将他们送到承德幼儿园启蒙识字。”

一篇三字经》与一篇弟子规》,已然让李丰及他的承德幼儿园名满天下,而最后又传出的一篇声律启蒙》更是让世人见识到了李丰对于幼儿启蒙教育的专业程度。

李世民重视皇家子孙的开蒙教育,把他们送到承德幼儿园这种新型的幼儿学堂,在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一时间,不管是赵德全还是王朝,全都意识到,李丰的承德幼儿园,虽然还没有在长安城里正式创办起来,但是却已然有了飞腾九天之势。

皇上这是要借机为李丰扬名啊。

爹当到了这个份上,也是够辛苦了,心操得稀碎。

这时候,李世民在赵德全与王朝的眼中已然不仅仅是皇帝,更是一位担心儿子为儿子谋划未来前程的父亲。

嘴上虽然一口一个逆子的叫着,对他的生死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心里面却还是一直都惦念着的。

王朝一脸地悲催,没想到他绕来绕去的,竟然又绕回了原处,还是要守在李丰那厮的身边。

造孽哟!

老子只是想要过点儿轻松惬意的小日子,有错么,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世民看了看窗面的天色,夜幕已然落下,天地一片昏暗。

今天是阴天,空中无星月,除了挂在檐角的灯笼散出的微光外,整个夜空都是黑隆隆的一片。

李世民将外面守候的内侍唤来,低声冲其吩咐了两句,内侍领命躬身退出。

“两位爱卿,陪朕出去走走!”

李世民站起身来,抬步向外,赵德全与王朝连忙起身,随后跟上。

从太极殿,一路走到大极宫的宫门处,王朝与赵德全看到那里停了一辆普通的二辕马车,马车旁边有刚刚被李世民打发出去的内侍躬身站立。

见到李世民三人赶至,内侍连忙上前见礼,低声在李世民的耳边耳语几句,之后便被李世民摆手给打发了下去。

“你们二人可有谁会驾车?”李世民回头看了赵、王二人,轻声询问在。

王朝耸肩摇头,有赵德全在,他才不露这个头。

见他这个样子,赵德全苦笑一声,到底谁特么才是暗卫的大统领,这种赶马车的活不都应该是小弟去做吗?

“皇上,还是让微臣来吧,早年在军中的时候,微臣驾过这种马车。”

赵德全还是站了出来,狠瞪了王朝一眼之后,乖乖地坐在了车辕的前面,手中握起了插上车辕把手上的马鞭。

王朝得意一笑,躬身请李世民上车:“皇上,您先请!”

上了马车,王朝的目光在车厢中微微一扫,一个食盒,一兜衣服跃入他的眼睑。

“皇上,咱们这是……”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淡声吩咐道:“换上包里的衣服,随朕去一趟大理寺。”

王朝瞬时恍然。

皇上这是要微服出访,去大理寺监探望废太子。

只是这样又换衣服又换马车的,明显是不想让外人知晓,秘会,还是皇上想要亲自去验证一下,李丰是不是真的连他这个亲爹都不认识了?

在李世民的注视下,王朝二话不说就开始从包裹里掏衣服,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套上一身,同时还不望给赶车的赵德全递出去一身。

李世民也是一样,三人全部都换成了丝制常服,除非是认识他们的人,否则根本就辨不出他们的身份。

“出发!”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赵德全悲催地在前面挥起了马鞭,马车缓缓而动,由慢及快,过程很是平稳,看得出,这位暗卫大统领赶车的水平,确实很不错。

赵德全手中有自由出自宫城的令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出了宫门,直接奔向大理寺所在的方向。

马车里,李世民直身而坐,淡看着王朝,轻声道:“一会儿见到承乾,你不要乱讲话,一切听从朕的安排。”

王朝低眉顺眼地无语点头,不就是装哑吧么,这业务他熟。

第304章 阻拦

唐时月正文卷第304章阻拦另外六家的人还没有从楼上下来,崔志就透过雅间的帘窗看老富贵儿三人从二楼下来,气定神闲地迈着小四方步悠哉游哉地离开了茶楼。

看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去通汇邸店查验货物去了。

“我就说嘛,到底是从东宫出来的老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吓住?”崔志摇头轻笑,手里拿着刚刚让随从在外面酒楼里买来的鸡腿大口地啃食着,同时含糊不清地喃声自语:“如果他们的胆子只有这么一点儿大的话,也不会同时把一样东西卖给五姓七宗了。”

“一家五百万贯啊,够小爷到醉风居潇洒多少次了!”

一只鸡腿吃完,崔志拿起桌上的丝帕极优雅地拭了下嘴上手上的油腻,而后又将手伸了桌子上摆着的另外一只鸡腿。

一米七的身高,却有着近三百斤的分量,能够把自己养得这么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蹬蹬蹬!

一串下楼的脚步声,刚刚上六的那六大家族的代表一齐下来,抬脚就进了屋里,看到崔志身前的桌面上已经摆了一堆的鸡骨头,六个人的嘴角不由皆是一抽。

这特么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这么多,这厮是饿死鬼投胎么?

唐人虽然以胖为美,但胖也是有限度的,一般是以丰盈、富态为准,身上有点儿肉,下巴有点儿婴儿肥,肤白皮嫩上下匀称为美。

一但超过这个度,胖成了一头猪,那就成了重口味,一样会糟人嫌弃。

就好比眼前这位,低头看不到脚尖,腰围是胸围的两倍,下巴的赘肉比脸都大,这样的人若还能被认为是英俊潇洒,那就不是审美独特,而是真的眼瞎了。

所幸的是,崔志的皮肤白嫩,五官也算周正,并没有因为身材过于肥胖而满脸横肉。

爹妈给的底子不错,若是能将身上的肥肉稍减一些,也勉强能入眼。

三下五除二,把手中的鸡腿啃完,崔志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咯,再次用丝帕擦拭嘴角,端起茶杯饮了一杯清茶入口。

“几位,如何?”目光在六人的身上扫了一眼,崔志明知故问道:“那老富贵儿可有被几位的英姿给吓到?”

六人的面色一黑,全都没给这个死胖子好脸色。

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就不信这厮刚刚没有看到下楼来的老富贵儿等人。现在还这么问他们,纯粹就是恶心人。

卢家的老管家卢万轻咳一声,道:“此次会面,交易算是彻底达成,老朽还要回去向家主汇报,就不在此多叨扰了。”

一张口,卢万想要撤。

其他几人也有这样的心思,既然该做的事情已然做完,也该回去向他们身后真正的主子汇报情况了。

“别啊,不必着急。”崔志抬手将人留住,道:“现在盯着李丰手上这点儿功劳的人可不止咱们这几家,我可是已经派人去到大理寺盯着了,你们几位不会也没有一点儿准备吧?”

僧多粥少,七家分就已经够紧巴了,若是再有人来掺上一脚,那他们这五百万贯花得可就有点儿冤了。

“这还用你为提醒?”陇西李氏的公子轻撇了撇嘴,“在下过来之前,我李家就已经有人守在了大理寺的门前。而且狱中的狱卒也多有打点,今夜绝对不会有人能见得到李丰。”

卢万也随声点头:“我卢氏亦是一样,早已有人去盯着了。”

其他四人亦是如此,一如崔志之前所料,这些人都早有了准备。七家人同时出动,谁敢不给面子?看来今晚这一仗算是稳了。

“那就好。”崔志点头,同时提醒道:“刚刚崔某看到那位富贵管家好像是带着人去了汇通邸店方向,想来是去查验诸位的存货去了。待查验结束,他们肯定会去给李丰送信,到时可别弄混了,若是把送信的人也给拦在外面,那咱们这三千五百万贯可就算是白送了。”

其余六人的心思皆是一提,还真是如此,他们连大理寺内的狱卒都打点好了,若是不提前去招呼一声,老富贵儿他们这些人还真就别想见到李丰。

这个死胖子倒是心细,也不算是一无是处。无怪乎崔家的人会派他来交接这笔交易。

一同出了茶楼,七人同时拱手相互告辞,然后便渐渐混入人流,消散在人群之中。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已经离开多时的老富贵儿与钱小贵又从斜角的一个茶铺里出来,再次回到茶楼门口。

这时,宁远悠悠然地从茶楼里面走出来,及到老富贵儿二人的身前,轻轻拱手见礼。

照着老富贵儿的吩咐,宁远来茶楼的时间更早,崔志他们几们过来之后,宁远就在他们雅间的隔壁的房梁上坐着,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音。

“如何?”老富贵儿直声询问:“这其中可有诡计?”

宁远微微摇头:“老管家放心,这七家人还算规矩,并没有在财物上做什么手脚,他们交出的那些契约应该都是真的。”

老富贵儿轻轻点头:“这倒是跟老夫预料的差不多,五姓七宗到底是传承久远的大世家,五百贯虽多,但却还不至于让他们失了面皮。”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李壶已拿着契约去了汇通邸店,待他查验完毕,确认无误之后,咱们再去向老爷禀报。”

宁远与钱小贵同时点头,这是老爷交给他们的任务,而且事关三千五百万贯的巨款,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还有,”宁远接着说道:“他们各家全都派人堵在了大理寺门口,甚至连大理寺狱都有打点,守狱的狱卒皆被买通,今天晚上,他们不想老爷与任何人有接触。”

老富贵儿神色如常,淡声道:“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很符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吃独食,不想让外人掺和进去,凭着他们五姓七宗的实力,想要做到这一点,一点儿也不难。看来老爷想要一货多卖,再找几个下家的愿望怕是达不成了。”

宁远与钱小贵同时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每多一家,就是五百万贯,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要是能够卖个十家二十家,那他们李府这辈子估计都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了。

“行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老富贵儿瞥了他们二人一眼,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傻瓜,老爷能够一下诓到五姓七宗三千五百万贯,已经是顶了不起了,要知足。”

宁远与钱小贵同时点头,三千五百贯,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纵使以前在东宫当差的时候,他们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还有别的消息吗?”老富贵儿继续向宁远问道。

宁远微摇了摇头,报怨道:“我在房梁上尽看那个崔志吃鸡腿了,特么的,那个死胖子吃就吃嘛,还吧唧嘴,听得老子口水都差点流成河。”

“同样都叫崔志,咱们府里的那个瘦得跟鸡仔一样,腰都还没人家一条腿粗,真是同人不同命……”

“够了,就你话多!”老富贵儿瞪了宁远一眼,将他的话打断,“这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投胎到清河崔氏那样的大家族。”

投胎是个技术活,自己命不好,就不要怨东怨西。

宁远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在东宫的时候他就与崔志的关系极好,现在又碰到了一个名叫崔志的家伙,心里难免会忍不住做些比较。

“走了,咱们先回去候着,等李壶回来,咱们再一起去大理寺狱。”

老富贵儿冲两人吩咐地一句,转身抬步,向他们临时落脚的住处方向走去。

此刻。

大理寺外。

赵德全驱赶着马车远远赶至。

还没到大理寺大狱的门前,马车就被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给拦了下来,“几位可是去大理寺探监?”

小厮的眼睛很贼,仅是透过街边几处灯笼微弱的灯光,他就已经瞧到了马车上似乎坐着两道身影。

赵德全居高临下地低头打量了小厮一眼,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还挺横!”小厮轻笑了笑,并不意外赵德全的态度,今天他已经见过太多像赵德全这般跋扈的车夫,不过在听到了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之后,全都夹起了尾巴。

“是小的错,容小人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厮无视了赵德全冰冷严厉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小人姓卢名吉,出身范阳卢氏,是卢氏主府里的一名小管事。”

赵德全眼睛一眯,不由上下打量了卢吉一眼,“范阳卢氏的人?无帮拦某去路,所为何事?”

车厢里,李世民与王朝也彼此对视了一眼,不过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侧耳听着车外卢吉的解释。

“敢问诸位,可是去探监?”卢吉飘然一笑,再次问出了刚才的问话。

看这个车夫的神态,一如之前他拦下的那些家族管事。果然,他们卢氏的名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哪怕是在长安城,也没有谁敢不会他们面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赵德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反问了卢吉一句。

卢吉一笑,这个车夫好像还有些不太服气啊。

不过不服气又能如何,难道他还敢折了他们卢氏的面子不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卢吉轻声道:“如果诸位是去大理寺探监的话,还请就此返回,就当是给我范阳卢氏一个面子,过了今夜,明日再来。”

“当然,如果不是探监,那就当小人什么也没说,诸位可以自便!”

车厢里,李世民的眉头一皱,这范阳卢氏的人,太嚣张了。

王朝心气不顺,门帘一挑,冷声道:“如果我们非要去探视呢,你又待如何?”

卢吉一愣,显然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他在这里已经拦了有不下十辆车马,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跟他叫板。

“那就是不把我们范阳卢氏当朋友。”卢吉的面色也是一沉,语气再不复刚才的和蔼,“不是朋友的话,那就是敌人,是对头,而对于敌人和对头,我范阳卢氏可从来都不会客气!”

“这位贵人,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做决定,千万别因为一时气愤而做出一些让你身后家族都承受不起的举动来。”

很好,这就开始威胁上了。

王朝满意点头,然后缩回身子,轻声向李世民请示:“皇上,您看咱们现在是不是就打道回府?这卢氏,微臣可是招惹不起,惹急了,他们可真的会咬人啊。”

李世民无语地轻摇了摇头,王朝这家伙又开始在胡言乱语了,挑事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如鼠?现在事情已经挑起来了,还有得退吗?

你不要脸,朕还要呢。

“赵德全,莫要理会,继续往前走!”李世民没理会王朝的挑拔,直接出声向赶车的老赵吩咐了一句。

赵德全闻言,哪里还管什么卢不卢氏,理都不再与理会卢吉,直接扬鞭策马,继续前行。

卢氏再牛逼,他还能牛逼得过皇帝?

“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们的马车与样貌卢某已然记下,从此之后,尔等就是我卢氏的敌人,不死不休!”

卢吉站在马车后面大声叫嚣,这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敢这么蔑视他们范阳卢氏,简直不可饶恕!

“皇上,您听到了吗,不死不休啊。一个小小的卢府管事,都敢这般嚣张跋扈、大放厥词,可想而知,这范阳卢氏又将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王朝继续挑拔。

李世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王卿,可是与范阳卢氏有仇?”

王朝讪讪一笑,知道皇帝这是生气了,遂紧紧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来人止步!”

马车刚走出不到五十米,斜刺里又有一个小厮窜出将马车拦下,同样的问题再次传到车厢之中,“几位可是去大理寺探监?”

一时间,马车里的空气显得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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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孩子,我是你爹!

“王朝,你来告诉朕,这是为什么?!”

李世民阴沉着脸出声向王朝质问,刚走了一个范阳卢氏,又来了一个清河崔氏,崔氏之后又有李氏、郑氏、王氏,好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七宗五姓的人全都凑齐了。

他们的目的出奇的一致,就是为了阻止一切想要进入大理寺探监的人,不想让任何人与李丰会面。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朝一缩脖子,推诿道:“皇上您太高看臣了,臣也是刚刚才回到长安,哪里会知道这些人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过微臣猜测,他们应该是为了李丰而来,而且应是已经与李丰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才会这么整齐地出现在这里。”

李世民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这不是废话么,现在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朕想要知道的是,那个逆子什么时候竟跟这七宗五姓的人沾上了关系?

“不管是在涪川还是在回来的路上,你不是一直都在暗中跟随吗?”李世民狐疑地盯着王朝,“哪怕是现在,这大理寺狱中也当有你的属下在暗中护卫吧,你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吗?”

王朝一脸冤枉:“皇上明鉴,回来的头两天微臣确实一直带人在暗中护卫着,但是自他们与卢国公汇合之后,周围有一千玄甲军严守,微臣还有那帮属下根本就靠近不得,所以只是远远地在后面吊着,根本就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何事。”

李世民一怔,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只是若真有人与李丰接触,王朝不知,程咬金还有小兕子皆身在其中,为何也不见他们来向朕禀报?

是忘记了,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皇上,大理寺就在眼前,有什么话,您稍后进去一问不就全都明白了吗?”王朝小声提醒。

李世民轻轻点头:“也好。”

君臣三人下得马车,因为有宫里的牌子,还有事先准备好的圣谕,大理寺的门房及差役无人敢拦,一咱畅通无阻。

大理寺丞王权此刻正在官署内乐得清闲,赵恬找个借口溜了之后,王权以为后面的麻烦必然会落到他的头上,结果忐忑不安地左等右等,就是没人来。

不止五姓七宗的地那几大世家没有动静,其实那些京都本地的世家也都安生得一批,大理寺衙内竟然连着近两个时辰都清静无事,王权一直忐忑的心肝儿也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

让人沏了一壶热茶,王权坐在院中悠闲品茗。

到了现在,他已然看出,七大家族似乎并没有要进来探监的意思,他们之所以堵在大理寺门口,只是想要拦下那些试图去探监的其他家族。

想来,早在李丰进入大理寺之前,这七大世家就已经与李丰有了接触,甚至还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般局面。

赵恬那厮,跑得有点儿早了。

“王大人!王大人!”这时斥责守门的差役匆匆赶来,急声禀报:“刚刚有三个人去了大狱,点名要探视李丰李承德!”

王权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什么人这么大胆,不给大理寺卿的允许竟敢直闯大狱?!”

王权心中惊疑不定,莫不成是自己猜错了,那七大世家的人等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来人没报名号。”差役禀道:“不过,他们出示了宫中的通行令牌,还有皇上的亲笔手谕,此刻当是已经到了大狱那边。”

“携圣谕而来?!”王权的心中不由一定,又缓缓坐下身来,“令牌还有圣谕可已查验过真伪?”

“张书吏亲自查验,确是圣谕无疑。”

“那就无妨了,既是圣上的旨意,便是赵大人仍在,他也不敢有丝毫违背。”王权轻摆了摆手,道:“看来这个李丰确实深得皇上器重,你去跟孙保德招呼一声,那李丰不同常人,让他一定要好好侍候着,千万不能有丝毫懈怠!”

“是,大人,小人告退!”

王权抬手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眉头微皱,喃声自语:“七大世家,本地士族,还有卢国公,玄甲军,现在更是连皇上都忍不住让人深夜探视,这个李丰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么多大人物如此上心?”

“仅是一个承德茶,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份量吧?”王权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淡黄色的茶汤香气四溢。

土豆和玉米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出,王权虽为大理寺丞,却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么高的机密。他所了解的李丰,他仅仅是承德茶,以及《三字经》与黑板等物。

“便是真正的废太子,也不见得能引起七大世家这般地关注,这个李丰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久思无果,王权不由轻摇了摇头,“算了,某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而已,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某来操心。”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官场上好奇心太重,很容易死人的。

七大世家的准备,在一道圣谕的面前屁都不是,被他们买通的狱卒,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圣谕。所以,李世民三人很轻松地就进了大狱,由狱头孙保德亲自带领着到了大狱的雅间。

四周虽是牢笼,但是牢笼里面的摆设却是极为讲究。

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茶具,笔墨,床铺,书架,也是应有尽有。

里面的布置,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一间极为雅致的书屋。

走到近前,李世民最先看到的是守在牢房外面的十名玄甲兵,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从他们身上的气势还有腰间挂着的特制兵器,还是让李世民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是程咬金的意思,还是曹斌的意思,竟然直接派出了十名玄甲兵守卫?

看到有人进来,十名玄甲兵同时机警地将手握到了腰间的兵器上,目光审视着李世民三人,稍人异动,他们便会在第一时间抽出兵刃,将三人拦在牢房之外。

李世民没有理会这十名玄甲兵,而是将目光缓缓投向了正坐在牢房之中练字的李丰满。

此时的李丰满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外面的状况,埋首伏案,奋笔疾书,超然物外。这么认真坚定的神情,李世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在李承乾的身上见过了。

记得上一次李承乾这么认真习字的时候,还是他十几岁仍在读书的时候。长大之后,俗事乱心,渐渐的就已然不知道专注为何物了。

在李丰满的身后,根福犹如铁塔一般矗然而立。两米多高的身姿,很有一股压倒性的气势,察觉到有外人来,根福身形不动,却扭头向牢门外扫视而来,同外面的十名玄甲军一样,眼神凌厉而充满了警惕。

这个傻大个,李世民还有些印象,好像是老富贵儿的幼子,天生一副好身板,可是脑袋因为小时生病而显得有些呆傻,所以常被老富贵儿给关在家里不得出门。

不想这才几年的时间不见,这傻小子竟已生得这般雄壮,看他身上的气势,竟比外面的玄甲军还要浑厚。目光也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他智商上的缺陷。

王朝以前在奏报中曾提到过,这个根福天生神力,且又忠心护主,调教得当的话,倒不失为废太子的一大助力。现在看来,这根福的气势已成,已然成了李承乾身边的贴身护卫。

“你们是玄甲军的人?”赵德全目光在拦在他们面前的十人身上轻扫,很快也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伸手拿出圣谕,高声道:“我等奉圣命,前来探视李丰,请让行!”

面对玄甲军中的士兵,饶是赵德全也不敢太过傲慢,谁都知道,玄甲军可是李世民的心尖肉,不容轻辱。

听到外面的声音,李丰满手中的软笔一顿,回过神来,不由抬头朝外观瞧,待看到三人之中竟然有王朝这个熟人的时候,遂出声向外面的士兵吩咐道:“是熟人,让他们进来吧。”

“是,李校尉!”十人之中为首的什长躬身领命,一挥手,十人迅速五五分离,把牢门让开。

“校尉?”李世民一愣,诧声向那个什长问道:“他什么时候成校尉了,谁封的?”

什长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李丰满,见李丰满点头应允,这才高声回道:“曹都尉亲笔手令,李丰校尉现在在我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负责教授我等一些杀敌健体之道!”

原来是曹斌那小子,想来事情就发生在玄甲军与李丰汇合之后,就是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李丰会突然受到了曹斌的青睐,而且一上来就给了一个校尉之职。

李世民不由又朝牢房里看了一眼,曹斌李世民还算了解,为人粗犷务实,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曹斌断然不会将他看在眼里。

只是教授玄甲军杀敌健身之道,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个逆子竟还会武艺啊,难道这也是失忆所带来的后遗症?

想着,李世民又回头瞄了王朝一眼,这厮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他没有如初禀报?李丰若是真会武艺,王朝这个行家里手难道会看不出来?

王朝也是一脸懵逼。

李丰会个毛的武艺,他那身手,连杀只鸡都费力,更别说是教授别人杀敌了。

肯定是曹斌那个臭不表脸的看上了人家的五禽戏,所以才这么死气百赖地将人给拉到了他们玄甲军。

五禽戏啊,李丰手上能让曹斌如此惦记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了。

王朝的目光也不由得瞄向了牢房中的李丰满,心中突然一突,忽然想到,也不一定就是曹斌死气百赖地拉拢李丰,弄不好事情完全可以反过来想。

牢里面这小子可也不是省油的灯,搞不好就是他故意给曹斌设下的圈套,以五禽戏为诱饵,为自己谋一个护身符。

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哪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也足以让李丰在长安城站稳脚跟了。

这么快就跟玄甲军勾搭上了,这很符合李丰这厮的行事风格。

“根福,外面那三个人,除了王朝之外,另外两个你认识吗?”李丰满轻声向根福询问。

根福直接摇头,道:“中间那个看着有点儿眼熟,不过根福有点儿记不得他是谁了。前面那个瘦瘦的完全没有见过。”

李丰满点头,根福既然有印像,那应该算是熟人,况且能与王朝一同前来,而且还被王朝与前面那个瘦瘦的汉子不着痕迹地给护卫在中间,想来是有些来头。

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李丰满轻轻站起身来,抬步向牢门这里走来。

这个时候,孙保德已经亲自拿着钥匙将牢门打开,李世民在前,王朝与赵德全随后,已然走了进来。

“小子李丰,这里有礼了。”李丰满冲着李世民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该怎么称呼?”

李世民的嘴角一抽,这小子竟真的不认识他了?!

察颜观色的本事,李世民自认为还是蛮精通,在未入牢门之前,他的目光就一直在李丰的面上流连,观察着李丰的一举一动。

然而,并没有破绽。

李世民在李丰的脸上,竟然找不到一点儿这是在假装作戏的蛛丝马迹,李丰看向他的眼神,淡然而陌生,举止虽然不失礼数,但是骨子里却没有丝毫敬畏,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可以平辈交相的陌生人。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李丰在装腔作势,都是在假装演戏,是恶作剧,那李世民不得不对他心生叹服,这个世上能够当着他的面把他给蒙混过去的人,总共也就没有那么几个,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显还没有那么深的道行。

竟然真的失忆了!

李世民现在的心情很奇妙,自己的亲儿子此刻正在拱手问自己是谁,很多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拥有这样的体验。

李世民挥了挥手,让赵德全把门口的玄甲兵,还有狱卒牢头全都屏退,目光深沉地看着李丰满,口中直接来了一句:“孩子,我是你爹!”

李丰满面色一变,这厮竟然敢占我便宜,特么找死!

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第306章 论养鸡厂的兴建与管理

唐时月正文卷第306章论养鸡厂的兴建与管理李世民有点儿激动了。

说到底,膝下诸多皇子之中,他注入心力最多,培养的时间最久,同时也最器重疼爱的,其实还是眼前这个大儿子。

刨开身份不谈,做为一个父亲,这么久没有见儿子,他的心绪难免会有一些起伏。

话一说出口,李世民就意识到,失言了。

他是皇帝,不能这么感情用事,而且皇帝的标配自称是朕,皇家的父子是父皇与儿臣。

刚刚一激动,竟然连“我是你爹”这么直白的称呼都飙了出来,有点儿失身份啊。

要不要把在场这几个知情的家伙给灭口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李世民的思绪有点儿飘。

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对面李丰满突然飞起的一脚,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大儿子竟然会如此地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他动脚。

他可是皇帝,谁敢伤他?!

在场的人中,只有王朝的身手最好,眼明手快,他是第一个察觉到李丰满动作的人,依他对李丰满的了解,从他听到李世民说出那句“我是你爹”的话之后,王朝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情况。

他有能力去阻止,但是他却没动。

而是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看戏,同时也不忘在心里为李丰满狠狠地点了一个大赞,他想踢这一脚好久了,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胆子。

真是个爷们儿啊,连皇帝都敢踢,屁服屁服!

王朝不着痕迹地向旁边侧了侧,为李世民接下来的身体运动方向腾开位置。

李丰满的身子瘦弱,出脚虽快,但是力度却不是很强,纵使真踢到了,了不起一个屁股蹲,连轻伤都受不了。不过难得有机会看李老二挨打吃鳖,心中暗爽。

“皇上小心!”

赵德全跟李世民一样,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李丰满竟然敢出脚袭击圣驾,所以当他察觉到了李丰满的意图之时,惊骇欲绝却已是来不及阻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并出声提醒一句。

他是皇帝身边的暗卫大统领,在他的眼皮底下,皇帝却遭到了别人的袭击,这是在打他的脸,也是严惩的失职。

赵德全的双目瞬时充血暴红,恶狠狠地盯着李丰满,这特么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废太子天生就是他赵某人的克星吗?

上次在东宫,他被李承乾给忽悠到了后宫揖贼,没有来得及救驾,事后皇上虽未怪罪,可是他自己却一直觉得脸上无光,丢人。

这一次更好,李承乾竟然当着他的面,在他的眼皮底下袭击圣驾,可是他却仍是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特么丢人。

“啪!”

李丰满一脚,准确无误地踹到了李世民高挺的肚子上,很瓷实,也很柔软,脚感不错。

“少爷,我想起来了!”根福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一脸恍然大悟状,抬手指着被李丰满给蹦到肚子的李世民,高声道:“他是皇上啊少爷,他真的是你爹!”

李丰满一个哆嗦,吓的。

你们特么倒是早说啊,老子的脚都踹出去了,你们一个皇上小心,一个他真是你爹的瞎哔哔,有毛用啊?!

这个时候,李丰满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向李世民道歉,而是一口吐沫啐到赵德全、王朝还有根福的脸上。

尤其是王朝,在场的三个外人之中,只有他心里最为清楚明白,可是却一句提醒一个眼色都没有,纯粹站在一边看笑话,老阴笔一个!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李丰满这一脚并没有把李世民给踹倒,甚至连让李世民后退一步都没能办到,李世民仍然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双腿稳得一批。

李丰满有点儿方。

一条腿支撑着地,一条腿抬着仍踹着李世民的肚皮,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该放下来。

这一脚的力度如何,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那绝对是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毕竟是带着怒气而发,根本就没有丝毫控制。

按照李丰满现在的脚力,一脚踹死牛有些夸张,但是想要踹死一条狗还是绰绰有余。

这么大的力气全都踹到了李世民的肚子上,虽然李世民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事情也没有,但是真实的情况谁又能说得清楚?

李丰满心里发苦,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与这个世界的便宜老子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如此开场。

他竟然一脚踹在了李世民的肚子上!

想想都有点儿可怕,这可是皇帝啊,这样算不算是行刺,会不会被当成叛逆给宰掉?

站在李世民身边的另外一个人目光好凶狠,眼睛都红了,一副想要杀人的姿态,我会不会有危险?

“你的脚,还想要在朕的肚子上放多久?”

良久,李世民平静地看着李丰满轻声开口,没有一点儿要发飙的意思。

可是越是这样,才越吓人好不好?

李丰满的右腿就像是触了电一样,嗖的一下就缩了回来,正要开口道歉,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别看他在晋阳公主的身边一口一个父皇的叫着,好像是没什么所谓,但是真到了正主的跟前,他反而叫不出口了。

管一个陌生人叫爹,他没有这样的爱好。

哪怕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真是他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他仍然叫不出口。

“这次就算了。”看到李丰满目光中投来的陌生感,李世民轻声一叹,道:“不知者不罪,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朕不怪你。不过,不可再有下次!”

“多……多谢!”李丰满有些别扭地出声道谢,不过始终都没能叫出父皇二字。

王朝这时候从斜刺里窜出来,凑到李世民的身边,小声地拍着马屁:“圣上英武不减当年,刚才的的桩功简直稳如泰山,真是让微臣佩服不已!”

说实话,王朝真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明明已经有近十年都没有骑马射箭与人争斗了,身手竟然还是这么沉稳。

看来外间说皇帝已老的传言,都特么是屁话。

预料中的屁股蹲儿没有看到,王朝的心里不免有点儿小失望。

可惜啊,李丰这厮太不中用,那一脚的力气要是再大一点儿就好了。刚刚他可看得分明,李世民的身子虽然未动,但是嘴角与耳根的皮肉却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很显然,皇帝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轻松。

“皇上恕罪,微臣万死!”

不像王朝这么厚脸皮,赵德全则比较实在,直接跪倒在地,伏首请罪。这确实是他的失职,心里贼憋屈。

李世民没有理会王朝,而是低头看了赵德全一眼,轻声道:“事出突然,怨不得你,先起来吧。”

赵德全叩首谢恩,羞愧起身。

“至于你!”李世民回头看了王朝一眼,冷哼了一声,“回头再跟你算帐!”

刚刚这老小子侧身的动作李世民可全都看在了眼里,这明显是想要看他的笑话,真是岂有此理!

王朝面色一苦,说不出的委屈:“微臣冤枉!”

李世民懒得理他,继续和颜悦色地抬头向李丰满看来,“怎么,不请朕到里面坐坐吗?”

李丰满长吸了口气,神情渐渐平稳下来,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有礼侧让开身形,“里面请!”

牢房里有两套桌椅,一套四方桌,吃饭待客之用。一套长方桌,读书习字之用。

李世民没有到四方桌前,而是直接抬步走到刚刚李丰满习字的长方书桌前,没有直接坐下,而是低头看了眼桌上还没有写完的文章。

字体方正,行笔如锋,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看字如人,以前李承乾的字可没有写得这么骨肉丰满,这般方正得体。

失忆之后,他确实变了许多。

评完字,李世民又开始认真看了下书写的内容。

开篇是一个标题,“论养鸡厂的兴建与管理”,李世民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

养鸡他知道,但是养鸡厂是什么东东?

想来就是鸡舍之类的东西,李世民发挥了一下他的聪明才智,自行脑补。

接下来的内容进一步地印证了他的猜测,养鸡石确实是一个鸡舍,只是比一般的鸡舍大了点儿,占地竟然要二十亩,这得养多少鸡才能装得下?

刚刚看他在这里写得这般认真入迷,李世民还以为这孩子又有了什么惊世之作,结果却是在写该怎么养鸡怎么建鸡舍,这前后的反差,着实是大了点儿。

哪怕你写的是该如何开办新的幼儿园也好啊,好好的养什么鸡,有前途吗?

再者,一个半年前甚至连鸡都没怎么见过的人,现在却在这里琢磨着该怎么养鸡下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啊。

“朕听王朝说,你在涪川的时候,不是开了一家叫‘知味轩’的酒肆吗?”李世民指着桌子上写了一半的文章,问道:“怎么,现在又对养鸡感兴趣了?”

如果是以前,李承乾还是东宫的太子,李世民肯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早就出声训斥了,这完全是在瞎搞。

但是现在,李承乾已然失忆,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甚至连他这个亲爹都不认识了,李世民也就没好意思再像以前那般严厉。

当然,这也跟李承乾现在已经不是太子有很大的关系,没有那么高的期望,自然也不就会再有太大的失望。

只要他肯走正道,能够安心地过日子,不再动不动就投水自溺,自然是随他怎么折腾。

李丰亲自动手为李世民沏了一杯热茶,双手端递过去,听到李世民的问话,随声回道:“闲着没事,瞎写的。以后有闲钱的话可能会考虑建一个。”

“至于酒肆,来之前我就已经让人在打听了,等选好的地方,我一出狱就能立马开业。到时候,如果您能来捧个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丰满趁机相邀,别管能不能成,总是要试一下,万一真成了呢?

“请朕去给你的酒肆捧场?”李世民一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想要请他到酒肆捧场,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个儿子失忆之后,反而变得风趣了。

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人敢这般异想天开,请皇帝去为他们的酒店开业捧场。

“捧场就算了。”李世民微摇了摇头,虽然他也很想去看看,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失了仪态。

“不过,朕会为你的酒肆提一块匾额。”李世民道:“知味轩这三个字,倒也雅致,回头朕亲笔提字,让人做好牌匾给你送去!”

“多谢!”

李丰满心中大喜,虽然人没请到,不过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到时候皇帝的亲笔提字这么一挂,别管美丑,整个酒店的逼格瞬间就提上去了一截,以后看谁还敢再来找麻烦。

赵德全与王朝全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屈尊为一家小小的酒肆提字,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果然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曾经谋个逆,也还是割舍不下。

“听兕子说,她的病多亏了你的调理才能这么快好转,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反正自我落水清醒过来起,这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面了,正好小妹过来,就使了出来。”

“那《三字经》、《声律启蒙》呢,可是你亲自编纂出来的?”

李丰满果断点头:“这个倒是不假,轻寒她们几个丫头要读书,我嫌《千字文》还有《急就章》太过晦涩,所以特意编了几篇出来。”

“玉米、土豆之物,又是何时何地得来,还记得吗?”

李丰满再次摇头:“只记得是从极西之地寻得,其他的,都忘了。”

李世民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再深问下去的话,估计又是以失忆结尾,根本就问不出根底。

“以前的事情忘了也好,若是实在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再费力去想了。不记得,对你来说,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李世民轻叹了一声,抬头仔细地看着李丰满,声音有些发颤:“孩子,你瘦了。瘦成了这般模样,在涪川那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从刚看到李丰满开始,李世民的心就是一疼,此刻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情感表露了出来。

只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整个人就缩水了一半,皮包骨头,腰身细弱,到底是什么样的磨难,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大活人生生折磨成了一个活骨骷髅?

这一刻,李世民开始有些相信,王朝说废太子不是失足落水,而寻死自溺,有九成的可能,就是真的。

第307章 朕很欣慰

李丰满心神一颤。

他素来都是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这种感情戏,没穿越之前跟李爸之间都没有这么肉麻过。

李世民的眼角一些晶莹,虽然并没有落下来,但那确实是眼泪。

这绝对是动了真情了,否则的话李世民堂堂一个帝王,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又怎么会轻易流泪?

看来传言并不可信,对于李承乾这个大儿子,李世民并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这里面绝对是真爱。

“茶再不喝的话,就凉了。”

李丰满抬手指了指李世民手中的茶杯,小声提醒了一句,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吃苦也好,受累也罢,全都过去了,我已不在意。”

李世民轻轻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举起茶杯连饮了两口,平复心绪,收敛眼中的泪水,最终也没让它们滴落下来。

“真的长大了,也确实是开窍了!”

盯看着李丰满,李世民轻声感叹了一句,若是能够再早两年就好了,现在的承乾才更像是一个储君。

只可惜,有些事情已成定数,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更改,承乾这孩子,此生注意与帝位无缘啊。

收拾心情,李世民不再多作伤感,直声向李丰满言道:“此次你为朝廷立下了大劳,有什么要求你现在就可以向朕提出来,能做到的话,朕一率应允!”

赵德全与王朝闻言,心里全都嫉妒得厉害,这可是金口玉言,李世民很少会对人做出这样的承诺,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次对李承乾,未免也太偏心了。

“这不太好吧?”肉戏来了,李丰满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真的什么都能应允?”

李世民爽快点头,大手一挥:“金钱,地位,哪怕是女人,只要你开口,朕都不会拒绝!”

李世民认真地看着李丰满,这也算是他对这个长子的又一种考验,就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要金钱,要地位,还是要女人?又或者是三种全都想要?

当然,什么都不要的话也可以,说明这孩子所图甚大,前三样东西都不放在眼里,更像是一个皇子该有的姿态。只是,当皇权之路之断,希望这孩子不要太过执拗才好。

李世民的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他既想要让李承乾甘于平凡,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太过平凡,这种心理,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理解不了。

“女人就算了!想要女人的话我可以自己去追去寻,不便假以他人之手。”

李丰满直接先否决了其中一个选项,不过脑海里面一道纤细的身影却是一闪而过,他是有追求的人,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入得了他的眼。

“至于金钱和地位,自然是多多益善。”李丰满没有说出一个具体的数目,而是又将问题抛给了李世民:“那就要看皇上觉得小民的功劳能够换来多少钱,又能搏来多大的地位了。”

一句皇上,而不是父皇,叫得李世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李丰的眼中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开不了口也是情有可缘。

没有觉得李丰满的这个要求太过贪心,也没有觉得这孩子的性子太过油滑,事实上,不管李丰满说要多少,其实都不合适,说多了是贪心,说少了是呆傻,而不多不少是多少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这样把问题反问回来,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李世民轻笑了笑,道:“钱十万金,封安平候,赐地五十亩,候府一座,爵位世袭往替。见官不拜,辖内赋税全免,你以为如何?”

赵德全腿一软,王朝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闪现着惊异不定的光芒,今天晚上的节目实在是太特么刺激了,刺激得两人的下巴都快要掉在了地上。

候爵啊,而且还是世袭的候爵,他们两个拼搏了一辈子,又在李世民的跟前混得脸熟,光是救驾都不止一次两次了,可是直到现在,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连最低等的县男都没捞到。

由此就可看出,想要在现今的大唐封爵承贵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

现在大唐国域内所有的爵位,大多都是高祖时册封,只有少部分是李世民登基特别嘉赏。

当年高祖在建国之初,为了拉拢人心,封赏得那叫一个干脆,不管是谁,只要愿意投城,愿意为李氏效力,一概封爵封官,以至于到了最后,朝中的官爵多如狗,渐呈尾大不掉之态。

李世民登基之后,深感其害,整顿吏治的时候亦是处处受到掣肘,所以对于这些额外多出来的官爵,李世民甚为厌恶,花了差不多有十多年的功夫,也渐渐将这些害群之马祛除,将那些可有可无的爵位收回。

而他本人,对于封爵之事也是慎之又慎,尤其是近年来,除了会给一些死去的有功之臣追封一个功爵之外,再没有活着的人能够享受到加官封爵的待遇。

李丰满是近十年来的头一个,而且一上来就是一位候爵,仅仅比那几位国公低一级的候爵。

哪怕明知道李丰满的前身是废太子,是皇帝的亲儿子,李世民如此做补偿的意思更多一些,但是赵德全与王朝还是忍不住地一阵眼红。

候爵啊,他们也好想要!

李丰满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唐朝的官爵制度,不知道这个安平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阶位,更不知道封爵承贵在李世民这里是多么地难得。

不过五十亩地倒是可以有,赋税全免也不赖,还有那十万金,是十万两黄金吗,如果是,那就妥妥的心满意足了。

“多谢皇上!”李丰满很愉悦地躬身道谢。

这一下,钱,地,还有房子,全都有了,可谓是大丰收。

有一个大方的皇帝老子,其实还是蛮不错的。

“这么说,你是没什么意见了?”李世民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李丰满的脸上,李丰满的愉悦他自己也看在眼里,不过他还是又向他确定了一次。

李丰满欣然点头,没有异意。

李世民心中轻叹,这孩子,倒是一点儿也不贪心,真的变了啊。

这么大的功劳,按道理来讲,就是给一个国公也不过份,但是他的年纪太轻,位置给得太高的话,并不见得是好事。

所以李世民就直接给降了一个级别,可是李丰满却没有一点儿不满的意思,很难得。

“我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李丰满借机开口,李世民直声道:“什么事,说说看。”

“在回来的路上,我跟五姓七宗的人做了一笔交易。”

李世民一怔,没想到这个问题他还没有问出来,李丰满就提前赶快主动说了出来。看来外面拦人的那七大家族,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李世民冲其点了点头,示意李丰满继续说下去。

李丰满道:“一个五百万贯,买一个从属名额,小民贪财,已经提前应下了,现在这个时候,可能钱都已经收到了。”

先斩后奏,怪不得刚刚的封赏他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他被七大世家的大手笔给惊了一下。一个五百万贯他可能还不放在眼里,但是七个五百万贯放在一起,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足足都抵得上整个大唐快两年的税收总和了。

这绝对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看来之前他对七大世家实力的预估,还是欠缺了一些。能够这么轻松拿出三千五百万贯,说明他们的家底只会更多更深厚。

李世民后面,轮到王朝的双腿开始发软,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家五百万贯,李丰这小子还真下得去嘴,七大世家的人全都是傻子吗,掏这么多钱买一个没什么用的名额,钱多烧得了?

有这么多钱什么事情做不成,买一个虚名有个毛用?

没想到啊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李丰这厮竟然已经成了富可敌国的大富翁,好想打劫他一下啊。

王朝看向李丰的眼神有些发绿。

或许是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王朝这厮素来都极为仇富,对那些有钱的世家大族一向都没什么好感,所以刚才在大理寺的门口,他才一个劲地想要挑起李世民对七大世家的不满。

现在,看到李丰一下坑了七大世家这么多钱,足足有三千五百万贯,本来应该极为愉悦的他,不知为何,心里很不爽,一种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感触在他的脑子里面不断发酵。

为什么发财的都是别人,苍天不公啊!

王朝的内心戏不断,可惜别人都看不到。

“你想如何?”

李世民没有发怒气愤,而是静静地看着李丰满,轻声向他询问。

收了钱自然要办事,七大世家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个不好,会烫手,更会引火烧身。

对于五姓七宗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古老世家,便是连他这个皇帝都极为忌惮,无一刻不想着该如何消除他们的影响与势力。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如此地胆大包天,不但招惹了他们,而且还坑了他们这么多的财物。

李丰满道:“做生意,自然要诚信为本,我想恳请皇上,在召告天下宣扬小民的功绩时,把这七个人的名字也给捎带上。不用别的嘉奖,只挂个名字就成。”

说着,李丰满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七个人的名字。七大宗族,一家一个,不多不少。

李世民双眼一眯,并没有伸手去接字条,而是出声向李丰满问道:“你可考虑清楚了,加上了这些人,你本身的功绩必会大为削减,对你的名声有碍。”

挂个名字很简单,也就是李世民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这对李丰满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好的一碗饭,一个人吃绰绰有余,可以吃饱吃好。但是要是再多七个人来分,每个人甚至就只能吃得一口饭了,这对这碗饭原本的主人来说,并不公平。

“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李丰满不以为然,“折扣一些名声,却能换来三千五百万贯的实惠,这笔买卖很划算。”

李世民哑然,这孩子变得市侩了。

“再有,”李丰满突然抬头看向李世民,别有所指道:“名声太大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累赘,有这么多人跳出来与我一同分离这种名望,应该也很符合皇上的期望吧?”

李世民有点儿尴尬,不过并没有出言否认。

事实上,如果没有七大世家掺和进来,李世民也会想办法将李丰满头上的这些功劳给分润出去一些,只是那样做的话影响不好,也容易引起李丰满的误会。

今天夜里李世民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说服李丰满,让他主动放弃一些功劳。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提前就意识到了这种情况,而且把五姓七宗的人也牵扯了进来,更借此狠赚了三千五百万贯。

这一切,虽与李世民之前的打算有些出入,但是也已是大大的出乎了李世民的预料。

这种情况,可要比李世民自己开口要好得多,平白免去了李世民的很多尴尬。

至于让五姓七宗的人参与进来搏取更多的名望,对于李世民来说,那都不是事儿,这点儿胸襟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在李世民看来,让五姓七宗的人参与进来反而更好,日后土豆与玉米的产量一经证实,想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两种作物在全国大范围推广,少不了也要借助这些宗族世家的影响力。

现在他们主动参与进来,反而更好,也省得日后朝廷再跌下脸来求到他们的门头上去。弄不好,到时候反而是他们求着朝廷早点儿将这两种作物推广出去。

“你能想到这一层,朕很欣慰!”

李世民对这个儿子的表现越发满意了,这孩子,不止是开窍了,也是真的成长起来了啊。

第308章 深明大义李承德

可惜啊,晚了,不赶趟了啊!

李世民再一次在心底叹息,为人君者,最忌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说话做事,处理政务,下达政令,包括立储封候之事,皆是如此,一旦有了决定,就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必会引起人心浮动。

更何况,李治那孩子资质亦是不俗,可塑性极强。更重要的是,李治与他的那几位兄长之前从未交恶,将来登基称帝后,至少不会再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他自己曾经迫不得已地做过残兄戳弟的事情,所以李世民特别地不希望看到类似的事情会在他的儿子身上重演。

摇了摇头,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屏弃,李世民坦声向李丰满应道:“你说的这些要求,朕都可以满足,只要你自己心里不介怀,其他的都好说。”

“多谢皇上!”

李丰满再次出声道谢,他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这么好说话,原本还准备的许多后备计划还没使出来呢,人就已经完全同意了。

本来想着,若是李世民不同意,或是出言怪罪,李丰满就准备把三千五百万贯捐献出来一部份当成买路钱,再不行的话,把当今太子的名字也给加上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现在,见李世民答应得这般爽快,李丰满反而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从小他就这样,最受不了别人对他好,你对他越好,他就会想着对你更好,贼实诚。

就当是投桃报李吧,谁让眼前这个人是他爹呢?

李丰满深吸了口气,接着出声言道:“皇上,如果可能的话,小民希望把太子殿下的名字也给加上,可以让太子殿下牵头,对外就宣称是太子殿下发出的旨意,七宗世家出的路资,小民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跑了一趟西域把东西给运了回来而已。”

震惊,意外,还有一些目瞪口呆。

在场的几人,除了根福之外,李世民、王朝还有赵德全皆露出了这种不敢置信的神色。

别人占了他的太子子位,他却还要把这样一份天大的声望送给别人,这孩子现在的思想觉悟已经有这么高了吗?

“李公子,”王朝忍不住探声问了一句:“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个太子殿下,是已故的承乾太子,还是现在的皇太子?”

这句话一出,李世民与赵德全全都扭头向他瞪来,这种话你也问得出口?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李丰就是李承乾,他所说的太子,自然不可能会是他自己。

王朝这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眼大大的坏了,鄙视之。

李丰满也忍不住瞪了这个老阴货一眼,在场的人中就数这个大光头不是东西,喜欢趴他们家墙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故意这般恶意揣测,不可饶恕。

要不是明知道打不过他,李丰满肯定会让根福分分钟地告诉王朝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太子初立,刚刚入主东宫,根基尚不稳固,正是需要加大名望巩固地位的时候。”李丰满诚心望着李世民,“而这一次,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声望、名望、民望,皆能一役补足。”

得到了李丰满如此肯定的答复,看着李丰满向他望为的诚恳眼神,李世民的身子不由一颤,感动激动不已。

深明大义!

李丰满所说的这些,全都说到了李世民的心坎上,这些话皆是李世民刚刚心中想说但却一直都憋在心里没有敢轻易说出口的话,怕的就是李丰满会有所误会,会加深他们父子之间的沟壑。

没想到这孩子的心胸竟然变得这般开阔,弟弟抢了他的位置,不但不恼,而且还处处为弟弟着想,这样的兄长,这样的儿子,上哪去找?

不知不觉之间,李世民也开始感觉到,自己似乎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儿子,现在的李承乾,可要比他失忆前简直善解人意且心胸开阔了百倍。

如果早知道失忆能让这孩子产生这么大的变化,李世民恨不能早几年就把这孩子给整失忆了。

怪不得不管是老富贵儿还是轻寒,又或者是小兕子以及王朝他们,都不希望承乾管孩子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实在是现在的李承乾,确实比以前的那个废太子更招人喜欢。

“这样真的好吗?”李世民有些犹豫,怜爱地看着李丰满,“这样做,对你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怨言?”

李丰满没有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是吗?”

一句话,涵盖了所有的解释,让李世民瞬间就明白了这位长子的心意,胸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谁说他们李氏一族的子嗣注定会自相残杀?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个,就是我李世民的儿子!

李世民心中骄傲不已,尽管这份骄傲已然注定不能宣泄于人前,但是在他的心中,这样就已经足够。

“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李世民满意地看着李丰满,道:“你的这番好意,朕会亲自转达给稚奴听,好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这样深明大义的兄长,是怎样的一种福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世民不免又联想到了自身。

想当年,若是他的兄长也能如承乾这般深明大义,也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也就不会发生那种兄弟相残的悲剧了。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承乾这孩子的难得可贵,李世民看向李丰满的目光,也越来越充满了慈意与欢喜。

李丰满摇头:“不敢以兄长自居,日后,我只能是李丰李承德,与皇家再无关系。太子殿下若是念着今日之情,待小民的知味轩开业时,能亲自过来捧个场就已是感激不尽了。”

又是开业捧场?

李世民哑然失笑,这孩子,得是有多么执着于开办酒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都提了两次了。

“朕刚刚已封了你为安平候,虽正式的诏命未下,但金口玉言,以后在朕的跟前不必再以庶民自居,该改口称臣了。”李世民轻声提醒了李丰满一句。

李丰满躬身言道:“微臣知道了,多谢皇上!”

至于刚刚提到的身份问题,李世民没有多说什么,李承德就李承德好了,本就是他之前计划好的事情,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只要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儿子,知道这个儿子在长安活得很好,那就够了。

“轻寒那几个孩子依礼是要收归宫养的,不过他们对你很是依恋,朕也不想让她们这么小就离开自己的父亲,所以抽个时间把你的承德幼儿园在长安城里开办起来,到时朕会把她们送过去,这样,你们仍然可以时常见面。”

李世民道:“至于李弈,就暂留在宫里好了,有专门的宫女侍候,不必你再操心。待到了三岁之后需要开蒙的时候,再将他送去不迟。”

李弈年岁太小,跟在李丰满的身边只会拖累,留在宫里才能更好的育养。

“多谢皇上,微臣感激不尽。”李丰满躬身道谢,话锋一转,轻声问道:“不能让他们跟微臣住在一起吗?几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应该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几个月相处下来,父女感情已深,李丰满已然舍不下这几个孩子。

一想到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都不能与孩子们经常见面,心里空落不已。

“无规矩不成方圆。”李世民微微摇头,“朕原本想的是让他们认你为义父,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时常住在你的府上。”

“不过你刚才也说了,你现在是李承德,而且也只能是李承德,让前太子的子女跟着你,不合规矩,而且也难免会惹人猜忌,对你对孩子们,都不好。”

李丰满黯然。

这种情况早在涪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料,老富贵儿他们这些下人还好说,跟不跟着他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轻寒、思语他们这几个孩子身份太过敏感,到了长安之后肯定会有所疏离。

果不其然,父女父子分离的戏码,现在就开始上演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除了晚上不能住在一起,白天倒是时常能够见面。不过只是幼儿园的话怎么能够?孩子终归是要长大的,再大一些难道还要再幼儿园呆着?

看来除了承德幼儿园外,承德小学、中学之类的私塾也要想办法开办起来了,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要适当地拼一拼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赶了几天的路,早点儿歇息吧!”

李世民没有久留,他的时间有限,出宫太久的话难免会被人所察觉,现在这种情况,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今晚他来过大理寺。

李丰满将三人送到牢门口,挥手告别。

见面的时间虽短,但是对于这个皇帝父亲,李丰满心中的感觉是还算温暖,并没有他所想像中的那样无情。

有着这样一个心怀眷顾的皇帝老爹,接下来他在长安城的日子,可能会好过很多,至少在李世民去逝之前的这几年内,他这个安平候,应该能保平安。

李世民三人一走,十名玄甲兵又回到了牢房门前,挺身而立,没有人来向李丰满打听刚才三人的身份。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护卫李校尉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不归他们管,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牢中又恢复了平静,牢头还有狱卒对李丰满越发敬畏,连皇帝都深夜派人前来探视的人物,他们得罪不起。就算是没有七宗士族的人来打招呼,他们也不敢对这样有背影的人如何。

“少爷,少爷你看,那个好你是我爹!”

一刻钟后,根福突然在牢房里指着外面大呼小叫,李丰满抬头观望,还真是老富贵儿,与李壶、钱小贵一同,正在牢头的带领下疾步向这里走来。

看到老富贵儿面上的神情悠然,李丰满心中一定,看样子五姓七宗的钱财都已到位,事情已经成了。

就是不知道这七大士族若是知晓了他将李治也给加进来的消息之后,会不会为之跳脚,毕竟,太子是储君,代表着整个大唐,他的名字一出,几乎就是自带光芒,跟他一同出现的那几个人,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花五百万贯,却买来了这样一个结果,不知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心疼?

李丰满的嘴角微微勾起,按照之前的约定,他并没有食言,七宗士族所提供的名字全都在册,只是又多了一个当朝太子而已。

了不起就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皇帝的身上,就说这是皇帝的意思,七大士族就是心中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给认了。

手捧着茶杯,静静地坐在原处,等着老富贵儿三人到来。

这一次,守在外面的玄甲兵没有再多拦,老富贵儿他们都认识,倒是李壶与钱小贵,被十人多盯了几下,瞬时便有点儿锋芒在背的感觉。

牢头打开房门,将老富贵儿三人请进去后,自己就主动消失。

“事情办得如何了?”李丰满直声询问。

老富贵儿道:“回老爷话,七家的货物全部清点完毕,没有一家赖帐,全都是足额付清。”

“存货的地点安全吗?别刚刚到手,就又让人给劫了回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爷放心,这一点老奴早有防备,东西全都在汇通邸店存放着,宁远与崔志也在外面连夜守着,没人敢动什么歪心思。”

见李丰满面露惑色,知道他定是也不记得了,老富贵儿出声解释道:“汇通邸店是赵国公长孙无忌门下的产业,是长安城中信誉最好的一家商行,自成立以来,二十余年,从来都没有出过一桩错事。老爷以前在长安时,府里的存货大多都是在这汇通邸店放着。”

邸店,应该就是类似于后世钱庄、银行之类的产业吧?

李丰满心中自行脑补,听到长孙无忌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中稍起了一丝波澜。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他名义上的亲舅舅。

难怪以前李承乾的东西会安心放在汇通邸店,自家娘舅的生意,自然不会坑他。

不过,这一次可不太一样,三千五百万贯的财物,真的能够完全放心吗?

便是后世的银行,也屡有一夜之间被人莫名转走全部存款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是在唐代?

这么大的一笔钱,而且还是坑的七宗士族的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第309章 干瞪眼啊干瞪眼

“长孙无忌这个人,能相信吗?”

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七大世家的人想要搞鬼,必须得有汇通邸店内的管事配合,若是连长孙无忌这个幕后的东家都参与了进来,那就干脆别玩了,根本就玩不起。

老富贵儿没想到李丰满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可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老爷的亲娘舅,若是连他都不能相信了,那还有谁能信?

当年老爷最信任也最为倚重的可就是他这个长孙娘舅,说句不客气的话,李承乾之所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稳坐了这么多年而没有被李恪、李泰给挤下去,长孙无忌的绝对是功不可没。

“老爷,赵国公绝对值得信任!”老富贵儿定声回道:“五姓七宗的人与长安城的这些新贵一向都不怎么合拢,长孙国舅是皇上的心腹,自然不会与这些人有太深的交集,老爷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合起伙来做局下套。”

李丰满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觉得,我的这个舅父,他现在知道我现在的真实身份吗?”

老富贵儿犹豫了一下,道:“老奴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根本就瞒不过赵国公,说不定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由赵国公在替皇上出谋划策。”

长孙无忌深得李世民的信任,这是人所共知之事。这件事情长孙无忌涉猎其中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他是废太子的亲舅舅,于公于私,都不会加害废太子,值得信任。

“老爷,赵国公应该不会害您,就算知道了也无防碍,说不定还会在暗中出手照拂。”

这么想的话,这反倒是一件好事,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长孙无忌现在朝中的位置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有他照拂,他们在长安不管做什么事都会顺当得多。

“是吗?”

李丰满微微摇头,长孙无忌值不值得信任他不知道,但是历史上长孙无忌在最后关头并没有选择帮助李承乾,而是在看出李世民有废储的念头之后,直接就选择当了缩头乌龟,整日闭门不出,坐等李承乾被弃东宫。

做为一方大员,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本没有错。但是做为一个舅舅,明知自己的外甥作死却不做劝阻,这就显得有点儿冷血了。

“这样,我这就修书一封,你连夜带着去卢国公的府上,请卢国公出手帮忙,将这七家所出的财物尽数运出!”

不管长孙无忌还有他的汇通邸店值不值得信任,也不管七宗世家有没有留什么后手,反正这些钱不能在汇通邸店过夜,必须在天亮之前尽数运走。

否则,待到明日,皇帝召见过后再让人去提钱,可能就有些晚了。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钱这种东西,还是落袋为安。

“老爷,运走没关系,但是这么多钱,咱们放哪啊?”老富贵儿面色一苦,“三千五百万贯,哪怕有一半都是布帛,那也有十几间房子那么多,这一时之间咱们也找不到那么多地方啊,总不能全都放到卢国公的府上吧?”

这么多钱放到别人的家里,反正老富贵儿是不能安心。

财帛动人心,程咬金又是长安城出了名的老混蛋,他若是耍起赖来,连皇帝都没辙。

“恕老奴直言,卢国公的府上也不见得会比汇通邸店稳妥,毕竟老爷与长孙国舅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

李丰满不为所动,坚持道:“不要再说了,那些钱今夜必须得全部运走。至于安置的地方嘛,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所在……”

李丰满双眸一转,道:“我刚刚得了消息,皇上准备封我为安平候,并且赐下了候府一座。你去向卢国公打听一下,这座候府在哪里,可以先把钱提前放进去。”

老富贵儿一怔,随即便是大喜,高声向李丰满问道:“老爷,这是真的吗,皇上他老人家真的赐下了一个安平候的爵位?”

李丰满点头,李世民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消息确切吗?”老富贵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是老奴不相信老爷,实在是事关重大,这么多钱可不敢乱放。”

不止老富贵儿,李壶与钱小贵同样提着耳朵,极为关心。

他们都是东宫的老人,朝中的事情也都门清,全都知道,皇上已然有十余年都没有再加封过爵位,更何况还是仅次于国公的候爵,少主该不是被人给忽悠了吧?

见几人似乎不信,李丰满向牢房外面看了一眼,由于玄甲兵守护,周围并无外人在,遂低声向老富贵儿,还有同样期盼着确切答案的李壶与钱小贵说道:“就在小半个时辰前,皇上已然亲自来过。封候赐府之事,就是皇上亲口所言,自然是做不得假。”

御驾亲至?!

皇上竟然亲自来过了?!

三人的脑子有点儿懵,不敢置信,同时扭头向根福看来,根福眼睛一瞪:“看什么看,皇上来的时候俺也在,皇上还夸俺长得壮实呢!”

根福一开口,老富贵儿三人同时就安心了。看来皇上是真的来过,皇上的心中还念着父子之情。

安平候啊,自皇帝登基大肆封赏之后的十余年来,第一个候爵,可谓是极为难得。

他们日后可算是又有了依靠!

“恭喜老爷!”

三人同时拱手向李丰满道喜,自此之后,他们在长安,总算是能站稳脚根了。

“老爷放心,老奴稍后就去寻卢国公,今夜定然能把所有的财物全都送到咱们新的候爵府中!”老富贵儿心中再无异议,只觉得浑身上下全都充满了干劲儿!

人一但看到了希望,身上就会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动力,老富贵儿现在就是如此,整个人就像是在瞬间年轻了十岁,胸膛之中热血沸腾。

李丰满欣然点头,他很喜欢三人现在身上所涌现出的这股子劲头儿。

不再多言,低头刷刷几笔,一封求助信书写完成,吹干墨迹,将之交给老富贵儿,同时出声吩咐道:“运送完成之后,多派点儿在外面守着,这些钱可是咱们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容有失!”

老富贵儿躬身领命,双手将信笺接过,又冲着李丰满行了一礼之后,这才带着李、钱二人离开了牢房。

当天夜里,由程府的老管家程有余亲自带队,配合着老富贵儿还有李壶一众原东宫侍卫,分成数班人马,又是马车又是驴车,前前后后从汇通邸店运出了两百余车财物到城东正街的一座空宅子里。

宅子占地约有三亩,三进的大宅,光是房子都足有三十余间,两百车的货物,把宅子后面的厢房给堆了个满满当当。

堆放完毕,天已开始蒙蒙放亮,李府的护卫全都守在院子里,程府也派了一些得力的护卫过来帮忙,把整个宅院防护得严严实实。

因为是夜里搬运,而且行事也极为谨慎,闹出的动静极小,所以除了汇通邸店还有少数夜里寻夜的更夫,少有人知道这座荒废了许久的宅院,一夜之间竟被有给填进了这么多的东西。

事情处理妥当,期间并没有出什么乱子,老富贵儿不由长出了口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因为家里的钱太多而提心吊胆。

“真是有劳老哥了,跟着我们一夜未睡!”老富贵儿拱手向程有余道谢。

程有余摆手道:“老兄客气了,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向老爷复命了,就不多打扰了。”

“我送老哥出去!”

老富贵儿一路相陪,将程有余送出候府的大门,同时招手唤来一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儿心意,算是对卢国公今夜援手之恩的一种回报,麻烦老哥帮带回去,待我家老爷恢复自由之身,必会再次登门道谢!”

程有余目光在马车上扫过,心神微震,马车上装的全是上等的绢帛,相当于近十万贯的财物,这新晋的安平候真是好大的手笔。

十万贯啊,都抵得上卢国公府上近五年的开销了。

程有余没有拒绝,这是安平候送给他们老爷的东西,要拒绝的话也是当由程咬金来说,他只需把东西带回,若是程咬金不愿收,在不了再送回来就是。

冲老富贵儿拱了拱手,程有余带人悄然离开。

崔府别院,崔志最先得了消息,一脚把前来报信的仆从踹出了三米远。

“早做什么去了?!”

“三千五百万贯的货物可不是小数,不可能会没有一点儿动静地就被运走,我不是让你一直给我死盯着吗,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崔志肥胖的肚子一颤一颤,气急败坏地冲着仆从就是一顿臭骂。

“少爷恕罪,小人子时就过来禀报过一次,不过少爷您吃了酒,睡得太沉,没……没叫醒,所以就……”

崔志的面色更加难看:“全着这还怨本公子了?来人,掌嘴!”

当即便人护卫冲上前去,冲着家仆就是几个大嘴巴。

“心蕊,他说的是真的吗?”崔志没再理会这个倒霉鬼,而是扭头向身边的贴身丫环问道:“昨夜他真的来过?”

叫心蕊的小姑娘轻点了点头,怜悯地看了那个家仆一眼,娇声回道:“他确实来过,不过少爷睡前有过吩咐,天大的事儿也不许有人来打扰,所以……”

崔志稍有些尴尬,遂冲正在打人的护卫摆了摆手,“行了,别打死了,我还有话要问。”

“公子饶命,小人知错了!”

家仆跪在地上,哭得稀哩哗啦,两边的腮帮红肿,说话都开始变得费力。

崔志低头向他问道:“我问你,那些钱他们运哪去了?”

“城东白虎街,一片废宅子里。”家仆连忙回禀:“卢国公府上的人牵的头,那个富贵管家也在。”

卢国公?

崔志微怔,如果是程咬金插手,那就难怪了。

那个李丰倒是真有些意思,竟然连汇通邸店都信不过,看来他们之前的一些猜测可能并不成立。

假的就是假的,一个假太子,又怎么可能会与真国舅扯上什么关系?

“少爷,看样子那个李承德似乎并不太信任少爷,这才刚到手的东西,他就急不可待地让人连夜转移,这戒备的心思可是真够重的。”心蕊边为崔志揉捏着肩膀,边小声地在他耳边细语轻言。

崔志哂笑道:“何止是我,另外六家,还有汇通邸店,他通通都信不过。

原以为他初到长安,根脚未稳,怎么着也要等上几日才有功夫打理或是转移这些财物,这样咱们或许还有可乘之机。可是万没想到,这厮竟然连一夜都等不了,全都给运走了。”

“倒是可惜了本公子之前的一番布置,那五百万贯,怕是再难收回来了。”

长叹一声,崔志伸手入怀,将一份盖了汇通邸店通印的契约文书给随手扔到了旁边净面的水盆里。

这是他托汇通邸店内的一位掌事办理的副本文书,一样具有提现货物的权限。

现在,没用了。

李丰还未得皇帝召见,若是他们提前把财物取走,李丰随时都能改口,崔志冒不起这个险。所以,就算是昨夜知道了老富贵儿转移邸店内财物的消息,崔志也只能干瞪眼看着,他冒不起那个风险。

相比于五百万贯的财物,他们崔氏更看重的其实还是那份不可多得的名望。

心蕊面露异色:“这么说来,那位李丰公子倒还真有几分手段。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少爷现在不是已然知道他藏匿财物的地点,事后再去取回来不就是了。”

“哪有那般容易?”崔志微微摇头,“现在连程知节都插手了,想要再把钱要回来,难。”

崔志相信,不止他有这样的打算,其余六家应该也都一样,从来都没真心想要付出五百万贯,一旦交易达成,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把暂存在汇通邸店的财物悄不息地挪走,到时木已成舟,李丰也只能干瞪眼而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现在,明显是李丰技高一筹,干瞪眼的反而成了他们自己。

不用猜崔志也能知道,昨天晚上老富贵儿在从汇通邸店往外运钱的时候,其余六家的负责人肯定都在暗中气急败坏地看着,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种心情,肯定很酸爽。

这么一想,崔志反而没那么气愤了,婴儿肥的大脸上又露出弥勒佛一般的笑容。

第310章 各方反应

长孙府。

听到朱宏彦的禀报,长孙无忌无所谓地轻摇了摇头,“真是没看出来,老夫的这个外甥倒是长进了,而且还长进了不少,连五姓七宗联手给他下的套都让他从容走脱了。”

这些话从字面上听去似乎有几分惊叹的意思,但是长孙无忌的表情却是一脸淡然,语气也是平平,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

此刻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方砚台,这是刚刚得手的洮河砚,状若卧虎,细密晶莹,尤其是虎背上的石纹,如云如浪,极为精致。

虽然外间皆有评述,蓄砚以青州的红丝砚为最,绛州次之,后始端、歙、临洮,洮河砚排在最末,但是长孙无忌却独爱洮河砚,每得一极口洮河砚,他都能为之流连数日。

不过这个爱好,除了他身边极亲近之人,外人极少知晓。

毕竟是身居要位,最怕的就是有人会投其所好,落了把柄。

好在,他们长孙家的财力还算不错,又有汇通邸店撑着门面,这南来背往的商户皆有来往,想要为自家的东家寻一些洮州的砚台,并不是难事。

“姨丈,那可是价值三千五百万贯的巨财,纵使咱们不起什么歪心思,便是让它们在咱们邸店里多停放一天,收取的邸费都足有三千贯之多,就这么让他们轻松运走,实在是让人看着心疼啊。”

朱宏彦是长孙无忌侧夫人娘家姐妹的一个表亲,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血脉关系,不过此人深通经商之道,颇受长孙无忌器重,汇通邸店这些年来便是由他在全权打理。

昨夜见老富贵儿一行连夜把那么多货物全都运走,眼见着一日千贯的管理费就这么飞走了,朱宏彦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一整夜都没睡着,就顾着站在门口干瞪眼地看着了。

这跟他们之前商定好的不一样啊,崔、卢、郑、王、李那几家明明说要在这里存上半个月左右的,怎么好好说拉就给拉走了?

这可是近五万贯的买卖,说黄就黄了,哥的业绩啊!就这么飞了!

还有那七家私下答应的好处,足有十万贯之多,都抵得上他好几年的薪俸了,这可是不走帐面的私财,也特么飞走了!

朱宏彦心急如焚,若不是怕半夜里冒然打扰影响了长孙无忌休息,昨天子时的时候朱宏彦就想过来禀报了。

长孙无忌哈了哈手中的砚台,用一块干净的丝布轻轻擦拭,同时斜眼瞄了朱宏彦一眼,淡声道:“你是心疼流失的邸费,还是心疼那七大士族暗中答应你的好处?”

朱宏彦腿一软,心虚陪笑道:“姨丈这是说的哪里话,侄儿有些听不明白……”

这一次长孙无忌连看都没看也一眼,不紧不慢地交待道:“明日你自己筹十万贯送到府里的库房里去,算是对你此次自做主张的惩戒,若是再有下次,直接逐出长孙府!”

一听到十万贯这几个字,朱宏彦心中再无幸理,头上的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原来姨丈什么都知道,亏得他还以为自己隐瞒得挺好。

“多谢姨丈,小侄知错了,姨丈放心,十万贯钱小侄下午就派人送来。”朱宏彦满口应下,虽然舍了十万贯心疼不已,但是这一关也总算是过了。

长孙无忌的脾气他了解,若是真要追究,根本就不会跟他说这么多的废话,直接就让人去他的府上抄家去了。

“开邸店,最重要的是诚信,卖的就是一个金字招牌。这次的事情,念在你是第一次,不予深究。但是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长孙无忌的声音有些冷冽,听得朱宏彦心里一片洼凉。

“姨丈放心,以后若是没有姨丈的吩咐,这种事情别说是五姓七宗的人找来,便是皇上来了,小侄也绝对不会再做。”

长孙无忌诧然抬头看了朱宏彦一眼,轻轻点头,看来这小子已然明悟,说出的这些话也是意有所指。

是一条好狗。

就算是有一点儿私心也不怕,只要够听话就行了。

“去把知情的那几个执事给清理掉,汇通邸店不允许有这种不规矩的人存在!”长孙无忌挥了挥手,朱宏彦领命退出。

程府。

程咬金听着程有余的汇报,爽快点头,“既然那小子有如此心意,就且收下吧。眼看冬日已是不远,就用这笔钱给那帮老兄弟置办些过年的衣物,再帮他们修缮修缮房子,这个人情,咱们记下就好。”

程有余多少有些意外,跟在程咬金身边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程咬金收钱收得这般爽快,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接了下来。

这可是有点儿不像是他们家老爷平素的作风啊。

“老爷,那可是十万贯,就这么收下来,会不会有后顾之患?”程有余小声提醒。

这应该算是行贿受贿吧?

老爷以前不是最反感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吗,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

“放心好了。”程咬金无所谓道:“那个家伙的钱,反正都是大风刮来的,不要白不要。”

若是半年前,李丰还是太子的时候,这笔钱打死他也不能要。但是现在嘛,没有了那么多的利益纠葛,反倒是能够正常透亮地来往了。

“没想到,皇上竟然封了一个安平候,虽然无官无职没有实权,但是爵位却是不低,现在朝中的许多大员见了他,也不得不拱手礼让。这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程咬金摇头晃脑,程有余完全听不明白,不知程咬金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爷,您说的这个安平候,可就是那个从涪川来的李丰?他竟封候了?!”

见程咬金点头,程有余不由张大了嘴巴:“不能吧?就因为他向朝廷进献了承德茶?皇上可是有近十年都没有再向皇亲之外的朝臣加封过爵位了,那李丰何德何能……”

刚刚得了三千五百万贯的钱财,现在又被皇帝加封为安平候,这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怎么所有的好事情全都让他一个人给占了?

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的程有余,也开始有点儿眼红了。

“当然不止是承德茶。”程咬金轻声摇头,“这其中还有别的一些缘故,只是皇上要保密,一直都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程咬金没有跟程有余细说,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程有余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不再多去探究。

“你这就去准备一份贺礼,且先备着。待到今晚,用餐之前将之送到白虎街的那座候府中,祝贺安平候封爵及乔迁之喜。”

程有余连连点头,将之记在心里。

太极宫中。

李世民一大早就着人将太子请到殿中,将昨夜李丰满拟好的一份名单递给他。

李治一头雾水,“父皇,这份名单是什么意思,儿臣有些看不明白。”

九个人中,只有他自己的名字和李丰的名字看着熟悉,其余的皆不认识。

不过,从这七人的姓氏上,李治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崔、卢、郑、王、李,全部都是五姓之人,应该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这是李承德托人递上来的一份章程。”李世民道:“上面的人,皆是发现土豆与玉米的有功之臣,你这个东宫太子,居首位!”

“至于剩下的那几个,除了李承德本人外,皆是五姓七宗推举出来的俊杰。”

李治面色一变,怕李世民会有误会,连忙出声解释:“父皇,此事儿臣并不知情,也从未参与。儿臣不知为何那李丰会将儿臣的名字也提了上去……”

五姓七宗,对于皇室子弟来说,那就是一个雷,谁触谁死,李治虽贵为太子,却也没有那个胆量与这些士族有太深的牵连。

现在,不止有人把他摆到了一个抢功的位置上,而且还扯上了五姓七宗的人,这明显是在陷害好不好?

李世民冲他轻摆了摆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声道:“治儿,先不急着辩解,这件事情是朕默许的,没有人会胡乱猜疑!”

一句话,李治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疑惑不解地看着李世民。

“崔、卢等七大世家,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与李承德达成了交易,一家出五百万贯,购得一个利民万世且流传千古的贤名,就是名单下面的那七个人,到时会随同李丰的功绩一同传扬天下。”

李治闻言,直接开口否定:“这怎么能行?为了些许铜臭就枉顾事实,曲改历史,实非君子所为。”

李世民点头,这孩子的三观很正,是非很明,是个好孩子,不过尚缺一些调教。

当储君当皇帝,可并不只是三观端正,心思良善就够的。

“五姓七宗,狼子野心。他们这么急于求名,肯定是别有所图,欲对皇家不利。父皇明鉴,断不能让他们的野心得逞!”

李世民再次点头,眼光是有的,不过看得还是不够深远,到底还是年轻,需要打磨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可惜承乾,经过一番磨难之后已然脱胎换骨,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再加上他已有十余年的储君经历,可谓是轻车熟路,他若是再为太子,定然能够游刃有余。

奈何,造化弄人,那孩子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一个安平候了。

“父皇,儿臣观那李丰,尽走一些歪门斜道,不像是正经人那,以后还是让兕子离他远点儿比较好,免得跟他学坏了。”李治开始告状,小报告打得贼溜儿。

李世民哑然失笑,“何以见得啊?朕看是皇儿你对他似乎有些偏见吧?”

“父皇明鉴!”李治拱手正色言道:“儿臣对李丰可是打心底里感激,他不但医好了兕子的气疾,而且还献出承德茶拯救了百万灾民。现在更是又拿出了土豆、玉米两们高产神物,惠利天下。”

“他之前的所做所为,儿臣敬佩。但是现在,看他竟然为了区区五百万贯钱财,而屈服于五姓之人,更甚者为了讨好儿臣,竟将儿臣的名字也添了上去,实在是……”

“咳咳!”

李世民轻咳了一下,“治儿怕是误会了,朕刚才说了,这件事情是朕默许的。把你的名字添上去,其实并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为了国本,为了我李唐的江山稳固。”

“你入主东宫尚不足三月,根基远不及其他几位皇兄深厚,现在正是需要名望与竖立威信的时候,李承德能够主动让出这么大一份功劳与你,可谓是用心良苦,你当怀有感恩之心去铭记。”

李治被噎了一下,直接就尴尬了。

尼玛,会错意了!

原来父皇也有这方面的意思,甚至还很欣赏李丰的识趣。

“儿臣愚钝,没有父皇看得深远!”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李治直接低头认错,“经父皇这么一点拨,儿臣好像明白了一点,这份名单上加上儿臣之后,以太子的身份力压所有人,包括李丰在内,所有人的功劳都被分薄了许多,七大世族的影响也会随之降到最低。”

“这么看来的话,李丰确实是用心良苦,七大世族花钱却没有买到想要的效果,想来一定会被气疯吧?”

李治声音一顿,面露忧色:“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他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七大世家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真是个机灵鬼!

李世民深看了李治一眼,明明一开始就看出了其中的利弊,可是为了不引起自己的猜忌,却只拣攻诘的话来讲。现在一下探明了他的态度,立马就又转变了方向。

机灵是好事,说明耳目聪慧,能察颜观色。

但是却少了几分自己的坚持与立场,换句话说就是耳朵根子有点儿软,容易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看来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训练,为人君者,岂能没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李世民接声道:“朕决定封李丰为安平候,并赐下候府一座,让他在长安城扎稳脚跟,当可护他周全。”

“安平候?”李治若有所悟,拱手迎合,“父皇圣明,李丰与朝廷有功,自当赏罚分明。”

第311章 宫门前的冲突

临近正午时分。

李丰满在大理寺监被传召入宫,过来传诏的是内侍总管杨震,看到李丰满本人的时候,杨震先是一愣,随即笑脸相迎。

“李公子,咱家这里有礼了!”隔着牢门,杨震冲李丰满微微拱手见礼,道:“皇上刚刚下达了旨意,赦免了李公子身上的一切罪过,并请李公子入宫一叙。”

大理寺卿赵恬一直跟在杨震的身后,见杨震竟也对李丰如此客气,顿时心中惊诧莫名。

这个李丰到底何德何能,卢国公对他青睐有加,五姓七宗对他趋之若鹜,便是皇上也一直都有关注,昨日竟然让人连夜过来探视,深怕他在大狱里受了什么委屈。

这还罢了,现在,连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都对他如此客气,甚至主动放下身段上前去见礼,这特么比他赵某人这个大理寺卿的面子还要大。

还有天理么?

这厮可是个冒牌货,虽然与废太子确实有几分相像,但纵是真的废太子,这般时候也不会有人如此捧场吧,毕竟是落了毛的凤凰,谁还会把他当回事儿?

所以,赵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大人物到底都是怎么了,为何偏偏对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罪人这般看重?难道就只是因为一个承德茶,或是一本三字经》?

这不科学啊!

大唐有钱有才的人多了,咋不见卢国公和皇上对那些人青睐有加,却独独青睐李丰?

我赵某人也不赖啊,四书五经读了半辈子,满腹的才华竟无人欣赏,凭什么?

心里有点儿酸,不过这并不防碍赵恬去刻意交好这位贵人眼中的新贵,从牢头手中要过牢房的钥匙,亲自去为李丰找开牢门。

“李公子,杨总管的话你也听到了,从今而后,你身上的案子就算是彻底的消了。之前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将公子收押,得罪之处,还请李公子多多担待!李公子请吧!”

牢门大开,赵恬伸手请李丰满从牢中跨出,杨震笑眯眯地看着,亦是一脸期盼。

李丰满客气拱手:“有劳赵大人,有劳杨总管。”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无罪一身轻,畅通皇室血脉的案子终于了结了。他在这个时代的身份也算是正式被洗白,也再没有了废太子终身不得离开黔州的约束,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一脚踏出牢门,李丰满的心情很舒畅。

外面,赵恬令人备好了热水,让李丰满沐浴更衣之后,这才随着杨震一同上了马车,勿勿赶往太极宫。

路上,杨震仔细地向李丰满交待了一些宫里的规矩,免得君前失仪,在皇帝还有朝臣的面前闹了笑话。

说了半天,见李丰满神游物外,似乎并没有听在耳朵里,杨震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李丰的身份杨震一早便知,跟一个曾经当过太子的皇子讲宫中的规矩,确实有些搞笑。

不过,不是说在涪川的时候落水失忆了吗?难道也跟废太子薨天一样,都是假装的?

杨震深看了眼正在透过马车的窗帘往外观瞧皇城景致的李丰,心中多有猜测,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李丰满没有理会杨震,不是因为他对宫里的规矩知之甚详,更不是因为他瞧不上一个没有了卵蛋的太监,实在是看到了长安城现在的街景街貌,心中有了感触,一下就又回想起了后世的种种。

此刻,跟他昨日初到长安时不同,昨天到长安时天光已然放暗,街道上行人不多,光线不明,再加上周围全都是兵丁围拢,让他根本就无暇看到太多长安城内的真实状况。

千年之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长安城经过一千三百多年的演变,到了二十一世纪,古城依在,虽然破了些,也几经修缮,但是根基未变,建筑未减,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些方位。

顺天门,嘉德门,钟鼓楼,太极门……

入眼的景致,看在李丰满的眼里,分外的眼熟,这些地方,他都来过,而且不止一次。

人活一世,最多不过百年,而这些建筑,却可是屹立千万而存,让后人见之不甚唏嘘。

李丰满突然想到,循着古城,他或许可以寻到他们知味轩所在的方位,如果可能的话,在原来的地方重新一座知味轩,或许也是不错。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再也止不住,李丰满整个人一下就变得兴奋起来。

他现在不缺钱,也不缺人,只要确定了地方,把钱砸下去,要不了多久,知味轩就能重现。

李丰满的思绪再次飘了起来。

“李公子!李公子!”

耳边传来杨震的轻唤,李丰满回过神向杨震看来,杨震道:“李公子,您的那个随从跟守宫门的禁卫打起来了,这可不是小事,您还是赶快去劝劝,否则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丰满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根福那厮又闯祸了!

“让开!俺我保护俺家少爷,谁也别拦俺!谁拦俺就揍谁!”

远远的,李丰满就听到了根福的声音,根福的声音震天,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小暴脾气又发作了。

不过李丰满也从根福的吼声中明白了缘由,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扭头向杨震看来:“杨总管,能不能让根福随某一同入宫?”

杨震脸一黑,这不是扯呢吗?

合着刚刚跟李丰讲的那些规矩全都白费了,这位爷根本就没听到耳朵里面。亏得杨震还以为李丰失忆是假,还以为发现了李丰的小把柄。闹了半天,刚才人是神游物外,走神了。

“好,明白了!我这就下去交待一声!”

看杨震的脸色,李丰满就知道没戏,电视上他又不是没有看过,别说他一个庶民,就是太子、皇子入宫,也不得携带片铁,护卫什么,没有可能。

入宫都带护卫,你得多没有安全感?是不放心皇帝,还是别有居心?

掀帘下了马车,李丰满看了一下四围,马车已经入了太极门,前面不过就是太极殿的东西阁门,这里距离李世民的办公地点已经很近了。

此刻,陆续正有宫中的禁卫在向太极门这里汇聚,每个人都神色肃穆,腰间的刀剑都已出鞘,再不快点儿的话,根福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急走了两步,李丰满退回到太极门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根福那鹤立鸡群一般的身高,站在他身前的守门禁卫跟他一比,就跟还没长开的小朋友一样矮小。

根福的眼睛瞪得贼大,袖子高高挽起,一支手抓着其中一个禁卫的衣襟,将人高高掂起,冲着他大声嚷嚷着,口中吐沫星子喷射着,喷得别人满头满脸。

周围还站着五六个禁卫,手持长刀与根福对峙,或是因为投鼠忌器的缘故,虽然场面紧张,但却并没有真正地引发更为剧烈的冲突。

在根福的身后,十名玄甲军极为懵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根福如此生猛地表现刺激得目瞪口呆。

这里是皇宫内廷,便是他们玄甲军的大帅也不敢在这里跟禁卫撕逼,这个根福,是不想活了么?

十个人退得远远的,他们没有根福那样的魄力,而且也劝不动根福,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找俺家少爷!”根福继续冲着手中的禁卫喷口水,禁卫的双脚都已离地,被根福晃得头晕脑胀,脸都湿了。

“根福!住口!”

人还未到近前,李丰满便先高声喝斥了一句,你再这么喷下去,人就淹死了。

真是造孽啊,以前看着挺老实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定是王朝那个老阴货,把根福这孩子都给带坏了。

听到李丰满的声音,根福一下就老实了下来,闭嘴,放人,然后一脸欣喜地看向李丰满。

“少爷,他们不让我进去!”根福委屈告状,同时一甩手,就把手中的禁卫给扔到了一边,抬起脚就想要向李丰满这里走来,却被其他的禁卫再次拦下。

根福一恼,抬手就要把眼前这些烦人的护卫扒拉开,他现在皮糙肉厚,寻常的刀剑已然难伤,根本就没把这些禁卫给放在眼里。

“根福,住手!”李丰满一阵头疼,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你就站在那里莫动,等我过来!”

杨震这里也跟了过来,由他出面,禁卫们让开了一条通道,让李丰满从里面出来。

“几位兄弟抱歉了,家仆无状,不懂规矩,冒犯了各位,某在这里替他向各位陪不是了!”李丰满先是跟与根福对峙的禁卫拱手道歉,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要把事情闹大。

“你谁啊?有多大的脸来平事儿?”被根福喷了满脸口水的禁卫从地上爬起身来,恶狠狠地出声向李丰满质问。

看了一眼随李丰满一同过来的杨震,禁卫一甩头,高声道:“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完!谁来也没用!”

“擅闯宫禁,出手伤人,藐视皇权,这是捅破天的忤逆大罪,我看谁敢来替他说情?!”

李丰满眼睛一眯,连杨震的面子都不给,看来是遇到狠茬子了。

怪不得以前在涪川的时候老是听程怀弼还有裴裳报怨,说手下的兵都是刺头,不太好管,现在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能来宫里当禁卫的,十个有八个都是勋贵之后,眼高于顶,谁也不服谁。指不定眼前这个,就是哪家的公子,现在被根福给欺负了,咬着不放想要报仇。

“唐侍卫,这位是安平候,皇上等着召见,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杨震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毕竟人是他带来的,闹大了他的脸上也不好看,皇上知道了也会觉得他办事不利落。

“安平候?”唐侍卫一瞪眼,不满地看向杨震,“杨总管是觉得我唐授衣好欺无知吗,这整个长安城,哪有安平候这一号人物?”

大唐的候爵不多,长安城也就有数的那么两三个,唐授衣全都知道,但是这个安平候,听都没有听过。

杨震耐心解释道:“册封的旨意已然拟好,此刻就放在尚书省留发,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就会下发各部备案,到时候唐侍卫就知道了。”

唐授衣一撇嘴,“那就是说,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了喽?一个庶民,也敢在老子的面前耍威风,真是好大的脸!”

“兄弟们,动手!”唐授衣一挥手,指着根福道:“把这个逆贼给我拿下,今天不剥他一层皮,老子就不姓唐!”

“慢着!”李丰满高声打断唐授衣,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文手令文书,抬手指着根福道:“我是玄甲军监军校尉,此人是我的贴身护卫,我看谁敢动他!”

关键时刻,还要靠玄甲军的招牌来挡灾。

不远处的十名玄甲兵护卫全都一个哆嗦,完了,这是要招祸啊。

禁卫跟玄甲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但都是皇帝的心疼肉,皇帝没事儿的时候也会经常组织两军比武演练,单兵作战,禁卫占优,但是群体对战演练,每次禁军都会被玄甲军给打得屁滚尿流。

所以,这两支王牌军队彼此都看对方有些不太顺眼,积怨颇深。这也是刚刚为何这十名玄甲兵迟迟不愿上前帮忙说和的原因,因为只会越说越乱。

现在,李丰满将他玄甲军监军校尉的身份亮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啊。

果然,一听说李丰满的这个身份,唐授衣的眼睛瞪得更圆,“好啊,原来是玄甲军的人,怪得不敢这么嚣张。老子还告诉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个大个子今天就别想再囫囵个出去了!”

李丰满有点儿懵逼。

连玄甲军的面子都不好使了,眼前这个姓唐的禁卫到底是什么来头?

“孙武义!”

李丰满回头叫了一声,十名玄甲兵中的什长一个激灵,知道逃不过,冲身边的兄弟一使眼色,十人便急速冲了过来,站在李丰满的身边,同样抽出武器与禁卫对峙,架式摆了个十足。

输人不输阵,现在这种时候,已经不是唐授衣与根福之间的私人恩怨了,而是金吾卫与玄甲军之间的较量。

若是在这种时候退缩、软蛋,待日后回到玄甲军营,曹都尉绝对能扒了他们的皮。

第312章 冲突升级

现在是一个很敏感的时机,李丰满不想表现地太过扎眼,毕竟他的身份是个问题,表现得太高调,会露馅。

但低调并不意味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不是非要夹着尾巴做人,真要是被人欺负甚至被人打骂不当人看的时候,李丰满也一点儿不会含糊。

就像现在这般,唐授衣咬着不放,非要整出个一二三来。道歉不管用,赔偿人家不稀罕,就非要弄死你,你说咋办?

不要怂,使劲干!

管他到底是谁对谁错,想要欺负老子的人,没门儿!

这就是李丰满摆出来的态度,不是非要把事情闹大吗,那就闹大好了,十名玄甲军,再加上根福这个百人敌,搅他个天翻地覆。

了不起平安候不要了,怕个毛!

“根福,一会儿动手的时候,别的你甭管,就往那个姓唐的身上招呼,只要别打死,怎么疼怎么削,把他打得连他老娘都不认得他!”

李丰满小声地向根福交待着,根福跃跃欲试,两眼放光,盯着唐授衣,就像是在看一只已然踏入他领地的怪物,随时都能上前捕食。

“孙武义,你们几个莫要轻举妄动,就这样护在本校尉的身边,敌不动你们不动,敌若对我动手,你们就砍他丫的!”

“记住,你们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我,千万别离我太远,也别让这些人近了我的身。”

对于自己的小命,李丰满一如既往地爱护,听到他的要求,孙武义十人不禁一呆,有些面面相觑。还以为刚才李校尉叫他们过来是跟禁卫们拼命,他们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重伤的拼死的准备,刀都抽了出来,结果却还是护卫。

跟营里边那些动不动就激动得上前跟人干架拼命的其他校尉相比,眼前这位李丰校尉,可不是一般的惜命。

“校尉放心,有我等在,今天谁也别想伤您一根汗毛!”

孙武义高声应答,并没有觉得李丰满的安排有什么不妥,这本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与禁卫起了摩擦。

十个人将李丰满还有站在李丰满身边的杨震环形围住,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禁卫。

“李公子,莫要冲动!”

杨震头疼地看着李丰满,出声劝诫:“忍一时风平浪静,这里可是皇宫,是禁卫的守护之地,在这里与他们冲突实属不智。听咱家一句劝,服个软,千万别真的动刀动枪,否则真的会难以收场啊。”

瞄了根福一眼,杨震道:“再说,不就是一个下人么,纵是交给唐侍卫也没什么,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打一顿出出气,闹不出人命的。”

李丰满冷冷地瞥了杨震一眼,内侍总管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了,没能一手遮天也就罢了,现在碰到一个小小的守门侍卫都怂得一批,真给历朝历代那些祸国殃民的大太监们丢脸。

“根福不是下人,他是我兄弟!”李丰满正色道:“我李承德的兄弟,谁也不能轻辱!”

“根福,还愣着做什么,放开手脚,给我打!”

没等唐授衣他们有什么反应,李丰满倒是率先发起了进攻的指令。根福的身手李丰满清楚,连程怀弼在他的跟前都得歇菜,眼前这个唐授衣还有一些阿猫阿猫的禁卫,根福就不是他一合之敌。

“嗷!”

根福很听话,李丰满的话音一落,他嗷的一嗓子就冲了出去,别人不管,径直冲向唐授衣。

势如猛虎,身如灵鹿,挡在唐授衣身前的四名禁卫刷的一下就被他给扇到了一边,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唐授衣,再一次地落在了根福的手里。

这一次,根福没有再跟他客气,提起衣襟,抬起巴掌,啪啪就给了唐授衣两个大嘴巴。

这还不算完,右手变掌为爪,在唐授衣的两胳膊两条腿上轻轻一点,然后,唐授衣整个人就都软了,手脚皆麻,不再听从他的使唤。

唐授衣心神皆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真的敢动手,更没想到眼前这个傻大个的身手竟是这么地厉害,他们这些人在他的手中竟然不能走过一个罩面。

合着刚才人家根本就是在逗他们玩,并没有使出真本事。

而且身上的关节被卸下来的这份酸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唐授衣不自觉地便想到了一个人,以及年幼时一些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这个傻大个,竟然是王朝那个老阴货的徒弟!”

关节技,是王朝的独门绝学,当年在长安城闯出了若大的名头,许多人向他求学,都被他拒之门外,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个脑袋有些不太正常的傻大个身上出现了。

这个时候,唐授衣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按理来说,根福已然将他制服,接下来当不大可能会再来折磨他。

然而,并没有。

将唐授衣制服之后,根福并没有简单地放过他,而是一如方才那般姿态,单手提着他的衣襟将高高举起,然后抬起右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阵啪啪啪。

根福深得揍人的精髓,打人一定要打脸,不然的话别人怎么会长记性?

杨震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竟然真的打起来了,而且还专门住别人的脸上招呼,这个大个子太特么狠了,这得有多大的仇,看看,把人家的脸都给打肿了。刚才看他一脸憨厚的样子,差点儿就被骗了。

“杨总管,刚才忘记问了,这个唐授衣是何许人,某看杨总管对他似乎颇有些忌惮啊。”

李丰满看了一会根福的打脸表演,不紧不慢地向杨震打听着唐授衣的来历。

仇已经结下,想要各平解决怕是不太可能了。现在只未雨绸缪,多打探一些消息,免得以后遭人暗算。

杨震意外地看了李丰满一眼,道:“咱家还以为李公子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呢,现在人打都打了,也得罪了个彻底,再问这些不觉得晚了点儿吗?”

“还请杨总管赐教!”

杨震道:“这个唐授衣,是莒国公唐俭的第六子。不过你大可放心,对于小辈之间的争斗,只要不残废不出人命,莒国公一般不会插手。”

“咱家记得半年前,这位唐侍卫就被尉迟环给揍了个半死,躺在床上近一个月才能下地。结果莒国公非但没有找尉迟环的麻烦,反而在唐侍卫大好之后,把他吊起来拿鞭子抽了一天。”

抽了一天?

李丰满忽然感觉有点儿冷,这爹,有点儿狠啊。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可以放心大胆地搞事情了。

杨震瞥了李丰满一眼,淡声道:“李公子别高兴得太早了,咱家的话还没说完呢。”

“杨总管请继续。”

“莒国公虽然不怎么管,但是唐授衣还有五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可不会袖手旁观。其他几位唐公子也就罢了,其中老五唐嘉会,却是个武痴,而且现在正任宫中的左金吾将军。

当初莒国公没能拿尉迟环如何,但是唐嘉会却没有什么避讳,直接敲了尉迟环的闷棍,让尉迟环也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所谓的睚眦必报,说得就是唐家老五。所以,咱家劝你,最好还是忧着点儿,别把人给得罪得太狠了。”

李丰满若有所思,饶有兴致地向杨震问道:“那尉迟环被敲了闷棍之后,唐嘉会如何了?”

唐朝姓尉迟的不多,这个尉迟环竟然敢打莒国公的儿子,多半就是尉迟敬德家的子嗣了,尉迟家的人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

杨震有点儿懵,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八卦?

“李公子,你是真没听明白还是在跟咱家装糊涂?”杨震急道:“不管那唐嘉会之后如何,咱家说的是现在,你让人打了唐授衣,那唐将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我猜一猜,”李丰满没有理会杨震的劝告,自语道:“唐嘉会敲了尉迟环闷棍之后,他也指定没落什么好下场,也被人给揍了吧?”

杨震直接闭嘴,这事还真让李丰满给猜着了,唐嘉会事后也挨了揍,同样是一月没有下床的那种,直到两个月以前才堪堪恢复。

这种事情在长安已是常态,小辈们之间的争斗,尤其是这些武将的后人,爱怎么打怎么打,老一辈一概不管不问不插手,只要不出人命不残废,一切都随他们去。

很多人就是这样,打着打着,反倒打出了交情来。

“小辈之间的过家家,反正又出不了人命,怕什么?”李丰满撇撇嘴,继续高声向根福加油:“根福,再大力些!左边的脸比右边的高了一些,不匀称了!”

根福得领,抬起手又冲着唐授衣右边的脸颊狠狠地来了一下。

咦,左边的又显低了,再来一下吧,啪!

杨震在心里为唐授衣默哀。同时也在为李丰满默哀。

别人是小辈之间的过家家,那是因为他们父辈的身份地位相差不大,不可能会有太过份的报复。

但是你李承德有什么?

皇子的身份已被彻底剥夺,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安平候而已,你以为别人还会跟你讲什么规矩与原则?

信不信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摸到你的床头去问候你?

周围的禁卫越聚越多,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近三十人围拢了过来,将李丰满几人团团围住。

孙武义等十名玄甲兵紧张得一批,唯恐这些人不管不顾一涌而上,到时候乱战起来,他们可不一定还能护住李丰满的周全。

而且这里毕竟是皇宫的门前,在这里与禁卫撕逼,吃亏还有理亏的肯定是他们,这根本就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

李丰满倒是淡定,他有人质啊。

唐授衣在根福的手里,杨震这个内侍总管也在他的身边,这些禁卫投鼠忌器,乱不起来。

而且,李丰满还从后来支援的禁卫之中看到了一个熟人,有他在,更是稳得一批。

“裴兄,裴校尉!见了老朋友也不出来打声招呼吗?”远远地,李丰满就热情地冲裴裳招手。

裴裳面色一苦,终归还是没能躲过去,心里骂了句mmp,不得不从人群中站出身来,冲着李丰满拱了拱手,“承德兄,又见面了。”

如果可能的话,裴裳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来与李丰相认。

唐授衣还在挨着耳光,他却在这边与李丰满称兄道弟,这让禁卫兄弟们该怎么看他,唐授衣又会如何记恨他?以后他还要不要在这皇宫里混了?

扭头看了一眼根福与唐授衣,裴裳直接出声向李丰满求情道:“承德兄,唐授衣是弟之同僚,不知能否给兄弟一个面子,先将人给放了?”

再打下去的话,这脸可就真的不能看了。

根福的力气裴裳在涪川的时候就深有体会,那绝对是比程怀弼还要牛x的猛人,连着扇了唐授衣十几个耳光唐授衣竟然还活着,足见已是手下留情。

李丰满呵呵一笑,冲根福摆了下手,道:“裴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兄弟是本份人,本就无意与唐侍卫交恶。这样吧,只要他肯向我低头认错,今天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裴兄以为如何?”

打了人,还要让别人给你道歉?

裴裳无语地看着李丰满,这种事情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么?裴家势微,与唐家的莒国公府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他能命令得动唐授衣?

“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唐侍卫……”裴裳扭头看向唐授衣,却见唐授衣更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不由又骂了一句mmp。

真是不识好歹,瞪个毛啊瞪,老子这还不是为了救你?

“呸!”唐授衣冲着裴裳喷了一口血水,高声叫嚣道:“这些人擅闯宫禁,其罪当诛!裴裳,你若敢帮他们说话,老子活劈了你!”

裴裳的面色一沉,突然有一种想要一巴掌扇死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蛋的冲动。

早知道刚才就不开口了,让根福直接把这混蛋玩意儿扇死还倒图个清净。

“啧啧,裴兄,看来人家好像并不领你的情啊。如此的话就别怪兄弟不给你面子了。”李丰满摇头轻笑,冲根福道:“根福,继续。”

啪啪!

根福扬起手臂,再次恢复了节奏。

第313章 结仇

明明看上去很瘦弱,长得也很和气的一个人,为什么打起人来却偏偏爱往别人的脸上招呼?

裴裳在旁边看得脸疼,在根福又狠狠地招呼了唐授衣几巴掌之后,忍不住又出声向李丰满求情:“小孩子不懂事,承德兄就不要再跟他计较了。这件事情我来为根福兄弟作证,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口角冲突罢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擅闯宫禁,谋逆、忤逆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说着,裴裳再次冲李丰满拱了拱手:“就当是给兄弟一个面子,这里毕竟是皇宫,真要是闹大了,承德兄或许不会有事,但是根福兄弟可就难说了。”

这话倒是在理。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本就是根福理亏在先,现在又把人给打了,真要细究的话,根福绝对跑不掉。

“我说了,裴兄的面子肯定要给,不过,这里的事情裴兄做得了主吗?别是我们才刚把人给放了,后脚就有人举着屠刀对我们喊打喊杀没完没了。”

“自然做得了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软,裴裳直起身子,锵声道:“李兄放心,这处宫门归我管,我说没事,那就一定什么事情也没有!”

李丰满瞬时恍然,在涪川的时候就听说这个裴裳在宫里是一个什么监门校尉,闹了半天就是在驻守这处太极门。

怪不得他这么快就赶了过来,能够把他放在这么关键的位置,看来这个裴裳在这禁军之中也是颇受器重。

不要以为裴裳是个看门的就对他有所轻视,这天底下看门的门房多,但是能为李世民看门的又有几个?若是不放心不信任,李世民会安心让他守在自己的门外?

“呵呵,裴兄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李丰满抬手制止住根福,让根福把人交给裴裳手属下。

这件事情不可能会如此轻易了结,裴裳的话也不能尽信。

但是李丰满也不可能会真的对唐授衣下杀手,现在有人出面调和,正好合了李丰满的心意,借坡下驴,暂且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杨震松了口气,还好,李丰还有理智,没把事情搞得太僵。

裴裳也松了口气,还好唐授衣被揍得嘴都肿得说不出话来,否则他这张臭此还得惹祸。

人质顺利交接,杨震切声向李丰言道:“李公子,时间不早了,皇上还有尚书令几位大人都在候着,再不走可就真的晚了。”

这一晃,已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皇上那边肯定都等着急了。

“既是皇上召见,承德兄就不必再此耽搁了,怠慢了圣驾那可是大罪。”

裴裳也在旁边轻声催促,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唐授衣也被揍成了这番模样,再不赶快催这位爷离开,等一会儿可能就真的走不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裴裳就看到有人小跑着去了左金吾将军那里报信,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左金吾将军唐嘉会可是唐授衣的同胞兄长,唐家行四,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若是让他看到自己的兄弟被人揍成了这番模样,肯定得爆。

裴裳心中着急,想要赶快把李丰满给支走。

杨震也是这个意思,唐授衣挨了揍,肯定有人去给唐嘉会报信儿,那厮若是到了,今天这事儿怕是就难善了了。

正如裴裳方才所言,李丰肯定不会有事,毕竟皇上还等着召见,唐嘉会不敢拿他如何,但是根福肯定落不了好。

“我走了,根福还有这几位兄弟怎么办?”李丰满脚步没动,淡淡地看着杨震与裴裳,“要不,让他们跟我一起入宫?”

杨震与裴裳同时脸一黑,这简直就是在瞎扯淡,皇宫又不是你家后院,你想让谁进就让谁进,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

“没有皇上的召见,任何人不得擅入!”杨震再次说了一下宫中的规矩,然后看着根福与孙武义几人,道:“要不然就让这几位先到咱家的内侍省呆一会儿,咱家让人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保证不会有意外。”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我信了你的邪。

一个唐授衣就能让你缩手缩手,怂得一批,若是唐授衣的那个四哥来了,内侍省能挡得住?

李丰满不信杨震,扭头向裴裳看来:“程怀弼将军今日可当值?”

明白李丰满的意思,裴裳苦着脸道:“不巧得很,程将军这几日一直都驻守在司农院,不在宫里。”

若是程怀弼在的话,刚才他就派人去通报了,毕竟是熟人,也好交道一些。更重要的是,程怀弼与唐嘉会一直不太对付,也不怯唐家的势力,由程怀弼出面的话,裴裳身上的压力会减小很多。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李丰满与根福放走之后,所有的压力全都聚到了他的身上,唐嘉会肯定会给他小鞋穿。

“要不,先让这几位兄弟出宫,到外面去候着?”裴裳为李丰满出着主意。

“我不走!”根福一脸地不情愿:“我要跟在少爷身边,保护少爷!”

“我们也不走!”孙武义一脸坚毅:“玄甲军里没有孬种,宁战不退!宁死不逃!”

李丰满一阵头疼,都瞎凑什么热闹。

人也打了,便宜也占了,现在不走,等着被人削啊,傻不傻?

“全都闭嘴!”李丰满瞪了几人一眼,厉声道:“全都听我的,你们出去先到老富贵儿那里候着,待我从宫里出去,自会去寻你们!”

“少爷……”

李丰满狠瞪着还要说话的根福,道:“再敢多嘴多言,三天不许吃饭!”

根福瞬间闭嘴。

李丰满一挥手,指了指宫门外,根福带头,孙武义十人跟在后面,大步离开。

“唔……唔唔!”

唐授衣在别人的搀扶下,硬着脖子,死瞪着眼盯看着远去的根福几人,不停地冲裴裳还有身边的人使唤着眼色,呼吸粗重,胸膛起伏不起。

看样子,似乎不愿根福离去。

裴裳装作没看到没听到,这个傻叉,直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再纠缠下去的话,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那个根福,可是连程怀弼都怯劲怯战的人,他们这些人想要拦下他,玩笑呢。

就算是唐嘉会来了,也不一定会是根福的对手,只能以多取胜,到时候他们金吾卫群斗根福一人却惨胜,而且还是当着玄甲军的面,脸还要不要?

裴裳的无动于衷,让唐授衣更是愤怒,一个劲儿地犟脖子,晃脑袋,心里则在破声大骂:“裴裳你大爷的,放人走之前让他先把小爷身上的关节给接上啊!这可是王朝的独门手法,他走了,老子怎么办?”

唐授衣的心在流泪,他感觉这是裴裳在故意整他。

可惜,四肢不能动,嘴巴不能言,唐授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福一行人已经远远的离开,而李丰满,也在杨震的陪同以及裴裳的恭送下走向了太极殿。

完了,老子的胳膊腿算是废了,关节被卸一旦超过两个时辰就很难再复原了,当年王朝在长安横行霸道的时候,可没少把人给弄残废。

“裴校尉,唐侍卫的胳膊错位,很难复原,要不还是去请一位太医过来看看吧?”

这时,扶着唐授衣的侍卫终于发现不妥,他用平常的正骨手法去为唐授衣扶正脱臼的关节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关节脱臼,怎么都复不了位。

裴裳闻言,面色陡然一变,他突然想起来,根福在涪川的时候似乎跟隔壁的老王学过一段时间的关节技,练得人五人六的,经常拿他们这些禁卫做为练习对象,就连他也不止一次被根福给卸下过胳膊腿。

他深知,根福的这种关节技手段独特,除非他本人出手复位,外人根本就使不上力。

裴裳对根福之所以会如此忌惮,正是因为如此,天生神力,防御惊人,身似灵候,还特么会卸人身上的骨头关节,就问你怕不怕。

裴裳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怎么给忘记了,现在人都已经走了,让他上哪再去找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裴裳高声向身边的属下吩咐了一句,别管有用没用,先把太医给请来再说。

大约过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太医还没来,太极殿东侧便有一群禁卫匆忙赶来,领头的正是左金吾将军唐嘉会。

来了!

裴裳脖子一缩,感觉自己要完。

没想到唐嘉会这么快就到了,若是让他看到唐授衣的惨样,不知道会不会发疯。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行凶?!”

及到近前,唐嘉会打眼扫了一下,目光重点在唐授衣猪头一样的脸上盯了一会儿,然后直接扭头向裴裳问道:“授衣何在,不是说他与人起了争执吗?”

竟然没认出来!

裴裳讪讪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敢回答唐嘉会的问题。

“唔!唔唔!”

唐授衣眼中含泪,不停地向唐嘉会挤眼睛,连他亲哥都认不出他来了,可见刚才那个混蛋下手有多狠。

唐嘉会一瞪眼,指着唐授衣道:“这是谁啊,男子汉大丈夫,戚戚沥沥的跟个娘们似的,哭什么哭?再敢挤马尿,立马给老子滚出金吾卫!”

唐授衣一下就憋住了,他这个四哥素来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尤其是最见不得男人流泪,若是在他的面前抹眼泪,他不但不会同情,极有可能还会大耳瓜子抽你。

“唔!唔唔!”唐授衣见跟唐嘉会说不明白,不由便将目光转向裴裳,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

裴裳提着心吊着胆,小声地向唐嘉会介绍,“唐将军,您眼前的这位,就是您要找的授衣侍卫。嗯,因为一点儿小意外,唐侍卫受了一点小伤,所以……”

唐嘉会一愣,又仔细地打量了唐授衣一眼,怪不得刚才就觉着有些眼熟,没想到竟真是他六弟。

“这是谁做的?!”唐嘉会瞬间愤怒满值,抬手指着唐授衣,厉声向裴裳质问道:“裴裳,你管这叫小伤?信不信老子马上就能让你也体验一下小伤的感觉!”

裴裳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犟嘴。

事实上他并没有说话,唐授衣的脸看上去又红又肿好像是极为凄惨,但确实都只是皮肉伤而已,休养个一天两天,红肿一消,屁事儿没有。

他身上现在最要命的是被卸下来的那四处关节,如果不及时复位的话,后果真的会很严重。

见裴裳似乎有意在隐瞒,唐嘉会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抬手指着与唐授衣平素交好的一个侍卫问道:“吴坤,你来告诉我,到底是谁把授衣打成了这副样子?”

吴坤瞥了眼裴裳,又看了看唐授衣,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唐授衣的身边,恭声向唐嘉会禀道:“是一个叫李丰的人,指使他的属下打伤了授衣兄。不仅卸了授衣兄两条胳膊与一双大腿的关节,还死命地扇授衣兄的耳光,所以授衣兄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唐嘉会听得眉头直跳:“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全是死人吗,就会看着自家的兄弟被别人欺负?!”

在场的十余名禁卫同时低下了脑袋,丢人啊。

吴坤低声辩解道:“将军恕罪,不是我等不愿出手,实在是对方的身手太过矫健,三两下就将授衣兄擒在了手中,我等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

唐嘉会冷哼了一声,“那李丰是何身份?为何会与授衣冲突?”

吴坤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讲了一遍,唐嘉会双目圆睁,目色赤红,一把揪住站在不远处的裴裳的衣襟,出声质问:“裴裳,你敢吃里爬外,伙同外人欺负自家兄弟,想找死吗?!”

“我冤枉!”

裴裳艰难地为自己辩解:“将军明鉴,若不是末将出面,令弟只会伤得更重!那根福天生神力,连程三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觉得我们这些人能拦得住他?真要是撕破了脸,对方再无顾忌,吃亏的只有令弟!”

“还有那李丰,他是晋阳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前段时间为朝廷献上的承德茶又救了西北百万灾民,深得皇上器重,今日正是奉诏入宫觐见,谁人敢拦?”

“怕就是怕,莫要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唐嘉会一把将裴裳扔出了数米远,目光冰冷且疯狂地盯着太极殿的方向,“不就是那个假冒了废太子的冒牌货吗,区区一个卑贱的罪人,无根无脚,只是立了些许功劳就想飞上枝头称凤凰?做梦!”

“待他从宫里出来,看老子不弄死他!”

第314章 安平候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太极殿内,但是这一次绝对是李丰满这辈子感觉最震撼的一次。

因为太极殿里坐着唐太宗,还有唐太宗手下的打手与智囊团,从李丰满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起,这些人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不是早上正式的朝议,朝中的文武并没有全部到场,入眼的只有寥寥几人。

李丰满的余光扫过,在场的这些人中,除了李世民与程咬金外,还有五人,看着全都很陌生,但是这个时候能够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肯定都是朝堂上拔尖的人物,再不济也得是三省六部中的首脑,被这么一群精英人士这么热切地看着,李丰满非但没有觉得紧张,心里反而还有一点儿小激动。

放在后世,这些人可全都算得上是国家领导了,若是能把这些人全都发展成为他们知味轩的客户,那知味轩以后在长安城岂不就是彻底稳了。

唐朝的朝仪眼后世那些辫子戏里演的不太一样,这个时代的君臣,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君臣相见,最多也就是躬身一礼。

在杨震的带领下,李丰满缓步进入殿内,照着杨震之前的提示,规矩规矩地上前与坐在最上首的李世民见礼:“小民李丰李承德,拜见圣上!”

“免礼,赐座!”

李世民摆手,很快就有内侍搬了把椅子放在最靠外的位置,李丰满谢过之后,躬身退到椅边,提摆坐下。

在李丰满的左侧,是一位看上去很富态的圆胖脸官员,李丰满坐下之后,他主动向李丰满拱手言道:“鄙人张大象,李公子有礼了。”

笑眯眯地看着很和善,跟坐在前面那几位摆着一张严肃面孔的老臣不同,张大象只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笑起来脸上竟然还有两个酒窝,很有亲和力。

李丰满拱手见过,心下有些好奇,这位张大人看他的目光怎么跟看财神爷一样,自己有借过钱给他吗?

还有,大象这个名字取得,倒是蛮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话说,这个时代的人,见过真正的大象么?

“张大人请了,请恕小子眼拙,对这朝中的诸位大人都不甚熟悉,不知张大人是……?”李丰满出声请教。

张大象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自我介绍道:“承蒙皇上不弃,封张某为户部侍郎,上次李公子的承德茶可是帮了张某一个大忙,早就想要当面来向李公子道谢,今日总算是如愿所偿了。”

李丰满恍然,怪不得张大象会对他这般和善,原来他真的给张大象送过钱,而且送的还是一座金山。

两个月就让户部从一贫如洗,一下敛财数百万贯,拨款赈济灾民百余万人,而且府库应该还多有盈余。

张大象确实应该好好谢谢李丰满,若是没有李丰满献出的承德茶,他现在肯定还在苦着脸想着怎么去充盈府库,怎么去筹备灾钱及饷钱。

“久仰!”李丰满礼节性地冲张大象拱了拱手。

张大象笑了笑,不再多言,这里毕竟是太极殿,在他们的上首还有皇上,有顶头的上司,他们这般私下里窃声私语,并不太妥当。

“待此次廷议结束,张某再登门拜访,李公子到时候可千万别嫌张某扰了府上的清静。”

李丰满低声言道:“张大人说笑了,张大人肯到敝府,那是敝府的荣幸,小子敬候张大人!”

嘴上这么说,不过李丰满心中仍是有些纳闷,就算是他曾送过钱给户部,这位户部侍郎也热情得有点过份了,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祖宗们的话可都是经过实践验证的,李丰满心里不由多了一丝提防。

“西北的灾情已解,朕心甚慰。”堂上,李世民高声阔论,目光缓缓移向最下首的李丰满,道:“这其中,李承德可谓是功不可没。”

李丰满憨厚一笑,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李世民继续道:“有功就要赏,所以,朕特意向宗室求情,免去了他冒充皇室血脉的罪过。”

李世民不是在跟在座的朝臣商议,而是以叙述的语气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冒充皇室血脉,既是国事,其实也是皇家的私事,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若是连皇室宗亲都不再追究这件事情,李丰满所为自然也就算得是触犯律法,完全可以从轻发落。

堂下,房玄龄,长孙无忌,褚遂良,程咬金,岑文本还有与李丰满坐在一起的张大象全都默声无语,没有异议。

“此外,朕还有意要加封李丰为安平候,赐候府一座,地五十亩,诸卿可有异议?”

“皇上圣明!”长孙无忌最先言道:“李丰不止救了西北百万灾民,更是医好了晋阳公主的气疾顽症,更有功于教化,《三字经》、黑板等物具是教化万民之利器,如此功德,不赏不足以显示朝廷的公义。封其为安平候,臣无异议!”

房玄龄拱手道:“臣亦无异议!”

接下来,褚遂良,岑文本,程咬金还有张大象皆附议,封李丰为候,跟他们的利益没有任何冲突,他们没有必要去做小人从中作梗。

况且,皇上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听说连旨意都已拟好,此刻就放在中书省内,随时就能发放,这个时候出言反对,岂不就是要与皇上做对?

所以,饶是以前与李承乾不太对付的岑文本,此刻也是随波逐流,顺势而为。

李世民大手一挥,“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稍后由中书省发文备案,从今之后,李承德就是我大唐的安平候,见官不拜,罪不上刑。”

李丰满在张大象的提醒下,适时站起身来,躬身道谢:“微臣谢圣上隆恩!”

“这是你应得的。”李世民冲他摆了摆手,道:“且先坐下,一会儿朕还有话要问你。”

李丰满再次道谢,然后依言归位。

“下面朕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李世民目光在堂下几人的面上扫了一遍,淡声道:“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这次安平候入京,带来了两样特殊的种子。一为土豆,一为玉米,皆是可以做为主粮的农物。”

“其中,玉米的产量可达十五石之上,土豆更是能够亩产二十石之多!诸位爱卿,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大唐国域,从此之后,将再无饥荒之年,人人有粮吃,户户有余粮。国泰民安,盛世将至!”

这么说虽然有点儿臭不要脸自夸的嫌疑,但是在场的人却无人不觉得不妥,就算是没有玉米与土豆的出现,贞观盛世的前兆已显,李世民依然是未来的盛世之主。

只是土豆与玉米的意外出现,将这片盛世给提前催生了出来。

“皇上。”岑文本道:“土豆、玉米之物若真如此神奇,确实是天佑大唐,是前所未有的盛世之兆。但是臣有一问,此二物真的能够有如此高产?司农院可曾做过验证?”

张大象这时插声回话:“岑大人的问题,下官可以解答。司家院已经做过全面的验证,土豆、玉米,皆可为主食,尤其是玉米,无论是食用还是存储,皆与五谷无异,对人对畜皆无半分危害。”

“至于它们的产量如何,现在还不得验证,不过司农院已然派专人带着部分种子赶赴东南温润之地,不出三月,就能得出结论。到时,是真是假,一目便可了然。”

为了能够尽快验证这两样奇特的真实性,户部与司农院可谓是下了血本,长安本地的气候现在不宜耕作,所以他们便不远千里奔赴东南可耕这地去做实验。

如此便可节省大半年的时间,提前就能知晓土豆与玉米的大概产量,并收集新种。

岑文本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一切待到三月之后,自见分晓。

“那位大人是谁啊?”待张大象重新坐定,李丰满小声地向他打听。

张大象回道:“中书侍郎岑文本大人,他旁边的那位是尚书右仆射褚遂良大人,再前面是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大人,坐在皇上身边的那位是中书令房玄龄大人……”

知道李丰对于在坐的大人皆不熟识,所以张大象便很热心地低声向李丰满介绍。

岑文本,褚遂良,长孙无忌,房玄龄……

李丰满的心神一震再震,果然,他之前的猜想没错,今天呆在这个大殿里的人全都是贞观时期的名臣重臣,除了张大象显得有些陌生之外,前面的这几位,全都史上留名,而且名声斐然。

李丰满把主要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面的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的身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之下的最高辅宰,一个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同时也是他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亲舅舅。

怪不得刚才是长孙无忌第一个出声支持李世民的封候决定,闹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安平候!”李世民再次向李丰满看来,轻声问道:“刚才张爱卿的话你也听到了,不出三个月,一切就都会得到验证。现在朕再问你,土豆与玉米这两样农物,是否真能高产?”

见李丰满张口就要回答,李世民出声提醒道:“想清楚再来回答朕的问题,若是你现在所言,与三个月后司农院的所得有所出入,那就是罪犯欺君,是不赦之罪。”

君前无戏言。

李世民深看着李丰满,他就是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给李丰满造成一定的压力,迫使李丰满说出他最想要的真实答案。

“现在你若是想要改口还来得及,只要你说出此二物的真实产量,哪怕与之前的传言不一致,朕也不会因此而治罪于你。”李世民继续给他施加压力:“但你若说谎,事后与验证不一,到时候便是朕想宽宥你也是难了。”

李丰满微微一笑,轻轻站起身来,定声道:“皇上可放安心,只要司农院的人按照微臣所言的方法耕种,产量只会更多,绝对不会低于之前的数字!”

昨夜在得了李世民的封候承诺之后,李丰满便随手献上了一册玉米与土豆的耕作指南,里面详细地记载了一些一米与土豆耕种时的耕种方法及注意事项,其中土地的选择以及农家肥的使用是重点。

只要土地肥沃,肥料充足,凭着土豆与玉米的优良基因,产量肯定暴棚。

精耕细作之下,玉米的产量亩产至少能十六七石,土豆就更不必说了,二十五六石都不在话下。

一册书他扬扬洒洒写了几万字,环境,气候,注意事项,大小细节足足总结了上百条,若是到时候产量有所出入,没有达到皇帝的预期,李丰满也有说法。

上百条细节,没有人能够事无巨细地全部完成,到时候李丰满只要随意挑出一些毛病来,纵是李世民也挑不出理来。

毕竟刚才他说的可是“只要司农院的人完全按照他的耕作方法去耕种”,而事实上,司农院的人根本就不太可能将书册上的方法全都做到,而这,就是李丰满给自己留的退路。

“好!”李世民兴奋地用手掌猛击桌面,高声道:“此事若成,安平候则又立奇功一件,到时候朕必不吝赏赐!”

李丰满站起身来,按照昨夜写好的剧本本色出演:“皇上过誉,微臣不敢居功。”

“其实微臣当初去极西之地寻求这两样奇物,皆是晋王殿下暗中的安排,若是没有晋王殿下的授意,没有卢兆阳、郑光祖、崔志等人的财力支持,微臣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极西之地。”

李世民配合道:“晋王?太子?”

“对,一年前的晋王,现今的太子殿下!”李丰满道:“微臣当初正是受了晋阳殿下的指令,所以才启程去了西域,并在极西之地顺利发现了土豆、玉米还有其他几样大唐没有的奇物,请圣上明鉴!”

李丰满的话音一落,在座的几位全都面色古怪,有一种想要便秘的感觉。

麻烦编瞎话也要符合一点儿逻辑好吗?

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废太子李承乾的替身,怎么又跟以前的晋王扯上关系了?

拍马屁拍得如此没有底线,真的好吗?

第315章 鄙夷的眼神

唐时月正文卷第315章鄙夷的眼神李丰满会这么没有底线地拍皇太子的马屁,硬是把所有的功劳全都往李治的身上套,让在场的所有大臣全都猝不及防地闪了一下老腰。

完全想不到啊,这是什么操作?

褚遂良、岑文本与张大象不知李丰满的真实身份,多少还闪得不是那么严重,毕竟有人想要巴结太子,想要拍未来皇帝的马屁,虽意外,却不是不能理解。

这种人他们平日里也见得多了,并不多李丰满这么一个。他们最多是心生一些鄙夷,认为这个新晋的安平候也是马屁精一个。

没有想到能够献出承德茶,能够写出《三字经》、《声律启蒙》的人,他们心中一直认为应该是高义、高雅、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现实中竟然是一个喜欢阿谀的马屁精。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好失望。

但是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程咬金他们可都是知情人,从一开始就很明白李丰就是李承乾的底细,所以对于李丰满这种一反常态的马屁技术,他们全都被闪得腰子都快要透出了体外。

废太子拍新晋太子的马屁,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玄幻,不可思议。

这不是要不要脸的问题,这是自尊、尊严还有脸面甚至伦理的问题。

李承乾以前虽然性格偏软,才能有限,可他到底也是大唐的太子,是帝国的储君,骨子里的傲气自然天成,哪怕是做错事,哪怕是当初谋逆逼宫,他也不曾向李世民说过一句软话,也不认务自己的行为有错,硬气得一批。

所以,三个人万没想到,对于他的继任者,顶替了他太子之位的亲兄弟,李承乾竟然变成了一个软骨头。

这还是以前那个死也不低头的废太子吗?

“虽是明智之举,但这孩子前后的变化也太大了些。”长孙无忌无声地打量着他这个大外甥,有点儿不敢相认的感觉,“这半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是说,那个失忆的传言,竟是真的?”

从昨夜他连夜转移财物躲过七大世家的暗中算计,再到现在他推出太子来挡箭,在取得皇帝与太子好感的同时,亦让七大世家投鼠忌器。

短短两天的功夫,这个大外甥已然让长孙无忌另眼相看了两次。长孙无忌一时之间,竟然对李丰感到陌生起来。

房玄龄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心中暗忖:“到底还是皇帝的手段高明,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说服了废太子。让废太子这般心甘情愿地将近八成的功劳全都推到现任太子的身上,想来定是费了不少周折吧……”

“还有李丰刚刚提到的那七个人,应该全都是五姓七宗的人,他什么跟这些眼高于顶的士族子弟搅和在一起了?”

程咬金身强体壮,神经粗大,虽然刚才被闪得不轻,但是很快就没事人一样冲着李丰满挤眉弄眼。

一般而言,程咬金这种武夫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溜须拍马的家伙,但是对于李丰满今日此举,他意外连连但却没有任何的反感。

在场的人中,除了李世民外,估计也就只有他老程最知内情,李丰满与七大世家做交易的时候,全程都是在程咬金的眼皮底下进行,昨天夜里,甚至还是程咬金派人出头将那三千五百万贯的财物从汇通邸店运出。

原本程咬金还担心李丰满该如何向七大世家交待,收了不钱不办事,肯定会死得很惨,七大世家的势力连程咬金都不敢轻捋其须。

而若是依言直接将七大世家推出前台,肯定会引起李世民的不满,要知道,这些年李世民一直都是致力于削弱五姓七宗在大唐的影响,对七大世家没有什么好感。

这么不上不下,进退皆难的局面,在今日之前,程咬金一直都想不出破局的办法,没想到只是在名单上多加了一个人,这种进退不得的局势立马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转机!

程咬金深深地盯着李丰满,真想劈开这厮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特娘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既然巴结了太子,讨了皇帝的欢心,又没有背信弃义失了与七大世家的约定,同时又把三千五百万贯妥妥地收入囊中让人挑不出一丝理来,一举数得有木有?

别人看到的是卑躬屈膝,程咬金看到的却是无尽的智慧,在他的眼中,李丰满的身上若是沾上了毛,妥妥的就是一个猴精啊,猴精猴精的。

“竟有此事?”李世民迷惑道:“为何朕却从未听太子提起过?安平候,你不会是为了讨好太子,故意如此说辞吧?”

“微臣不敢!”李丰满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做旧的信笺,高声道:“微臣这里有当年晋阳殿下的亲笔手令为证,微臣确实是受晋王殿下指使,千里奔赴极西之地,这才为大唐取回了土豆、玉米、番茄、辣椒等物,皇上若不信,可亲自查验!”

李世民冲杨震使了个眼色,杨震躬身到李丰满的身前将信笺接过,双手呈到李世民的手中。

“还真是稚奴的笔迹,上面还加了晋王府的印章。”李世民面露惊异之色,抬手将信笺递还给杨震,让他送到下面流传观看。

房玄龄,长孙无忌,接下来是褚遂良,程咬金,岑文本,张大象,每个人看到信笺上的字迹全都恍然点头。

原来这是一出双簧戏啊。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连程咬金这个只知道耍斧子的粗汉子都看出了信笺的不妥,更别说是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这样最喜欢玩文字游戏的老油条了。

字迹确实是李治的字迹,印章也确实是当年晋王府上的公章,但是这墨迹,特么的还有点潮好不好?明显是刚写好不久的道具,为的就是配合李丰的说辞。

这么明显的破绽,李世民会看不出来?

刚刚他们全都亲眼看到,李世民亲口承认了此事,肯定了太子的功绩,偏袒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连皇帝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学当年的魏征一样,耿直吧啦地跳出来一一指正?

别开玩笑了,这种于国有利的事情,便是魏征复生,估计也会乐见其成。毕竟这种事情,便宜了太子总好过便宜了五姓七宗那帮家伙。

“太子殿下高瞻远瞩,忧国忧民,如此德行,实是我大唐之福,微臣恭喜圣上,后继有人矣!”

房玄龄最先表态,一句话拍得李世民龙颜大悦,李丰满在旁边呆呆地看着房玄龄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房玄龄,这马屁拍起来,也是啪啪有声。

长孙无忌也抚须长叹:“太子殿下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在为此事筹谋,微臣佩服!更让微臣佩服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能降服五姓七宗之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出资出物促成此事,有雄主之姿,皇上后继有人,确实是我大唐之福!”

长孙无忌更狠,一句话就给这件事情定了性,李治为主导,七大世家为协从,李丰只不过是一个奉命跑腿的罢了,将李治的巨大功劳一下坐实。

褚遂良,程咬金,岑文本还有张大象全都微笑附言,没有一个再去在意所谓的墨迹是不是已经完全干涸。

李世民哈哈大笑,满意点头,甚至连叫李治过来盘问对质的意思都没有。

在场的人全都明白,李世民这是在为太子造势,谁若是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出幺蛾子,那就是在给皇帝上眼药水,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家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挑破,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用同样鄙夷的目光向在场的人一一回敬了一遍。

刚刚他可看得很清楚,在他说出自己是受太子的指派之后,这些人全都是这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你们还好意思笑话本老爷?

李世民哑然失笑,李丰满的表现他全都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有这么睚眦必报的一面。

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安平候,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鄙视当朝的中书、仆射及户部侍郎,就不怕他们日后给你穿小鞋寻你的麻烦么?

安平候听上去似乎不过,在整个大唐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爵位。

但是那也要分跟谁比,就眼前在座的这些人,除了张大象资历稍浅了一些,可也是继承了邹国公爵位的当家人,其他几人亦是一样,哪一个不是国公不是重臣,哪一个不比他这个候爵位尊?

小同志到底还是年轻,还没有完全认清楚现实啊。

“如此,这份名单中书省先行备案,待三个月后,土豆、玉米的产量得到验证,再行公示天下,该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绝不能让我大唐的功臣受一点儿冤屈!”

李世民将目光投向了房玄龄,他是中书令,执掌尚书省这件事情实际上就是交给了房玄龄去办理。

房玄龄躬身道:“微臣遵旨!”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诸位爱卿都且退下吧。”李世民冲众人挥了挥手,然后看了正要告退的李丰满一眼,道:“安平候且留下,晋阳公主的病症近日来一直都是由你在瞧看,不能耽搁了。”

李丰满身形止住,继续留在殿中。

其余几位大臣多有意外地看了李丰满一眼,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单独将他留下。

“安平候,记得啊,晚上张某会登门拜访,大家不醉不归!”离开前,张大象还不忘刚才的约定,冲李丰满拱了拱手,憨厚一笑。

程咬金则是用力抬手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便抬脚离去。

剩下的房玄龄,长孙无忌,褚遂良与岑文本则没有与李丰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彼此礼貌地对视一眼便错身而过。

“行了,你们也且都退下吧!”李世民挥手将殿内的内侍也全都打发下去,整个大殿之内,除了李世民外,就只有李丰满与杨震二人还在。

“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谨,且坐下吧!”李世民温和一笑,目光慈善地看着李丰满,示意他坐下说话。

“多谢皇上!”

李丰满拱手道谢,再次提摆欲坐回原位,李世民抬手朝着他近前的位置指了指,道:“且到前面来坐!”

李丰满犹豫了一下,依言向前两步,在李世民的下首坐下。

李丰满眼中的陌生感,让李世民的心有些刺痛,他再一次地确认,这孩子确实是失忆了,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识了,不是失忆是什么?

还有刚刚他看向房玄龄、长孙无忌几人的时候,也是一副完全陌生的神态,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茫然与陌生,而是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

“以前的事情真的全都记不起来了?”李世民怜悯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李丰满道:“一点儿也没印象了,不管是人还是事,全都忘了个干净。倒是还有一些别的记忆,诸如做菜,药膳,还有一些医书文字之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的,不过却很实用,帮我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李世民点头,这倒是解释了这孩子为什么明明失忆了却还会做菜会医术会写文章。

只是,这又有些解释不能,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明明都是他以前不甚精通甚至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知识与能力,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世民没有深究,忘了就忘了吧,艺多不压身,管他是什么时候学的,都不重要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李世民继续问道:“如果有需要朕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丰满躬身道谢,直声道:“微臣想要重开知味轩,并把它打造成为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豪华最高档的酒楼!”

怎么又是开酒楼?能不能更有出息一些?

李世民有些无语,这孩子现在什么都好,就是这开酒楼的执念固执得有些不太正常。

刚从七大世家坑来了三千五百万贯,按理说应该已经不再缺钱花了啊,怎么还满脑袋的生意经?

莫不在涪川的这半年多,穷怕了?

第316章 食邑千户

“卿既已封候,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再放下身段去开设酒楼,难道就不怕会遭人嘲笑?”

李世民心有愧疚,并没有直接申斥,而是改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去劝说。

李丰满装作不知:“嘲笑什么,微臣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心安理得,有什么好笑的?皇上近年来不也一直提倡农商并重,鼓励商贾经商吗,微臣这么做,也算是呼应了皇上的号召,是为国出力。”

在官不言商是不假,但是李丰满现在只是一个安平候,并不是实质上的官吏,他若铁了心地想要下海,李世民除非是强令阻止,否则也没有好的借口拦着。

毕竟这满朝的文武之中,几乎每家的名下都有一份两份的额外产业,只不过平时不出头,全是交由下人去打理,这已是常态。

李丰满开设酒楼,并不算是太过丢人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他不要自己亲自去经营。

“不是微臣自夸,微臣的厨艺,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至少是前无古人。”李丰满面现得意之色,夸夸其淡:“微臣的酒楼一旦开业,必然能力压群芳,成为长安城第一楼。改日若有暇,皇上可到微臣的知味轩去坐坐,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果然,这孩子不止是想要开酒楼,更是想要自己亲自担任大厨在酒楼烹饪。

这成何体统?!

李世民有点儿接受不了。

他可以喜欢经商,可以制定很多有利于商贾行商就市的律法,抬高贾贾在大唐国域内的地位,但是他却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也去蝇营狗苟,钻到贾贾的队伍中去。

开酒楼也就罢了,最多也像其他臣子们那样,交给心腹去打理,赚得钱补贴家用,无伤大雅。但亲自正厨去给来往的宾客烹制食服,如奴似仆一般地侍候他人,绝对不行!

“够了!”李世民面色一沉,“在涪川时你是庶民,开设酒肆谋生度日是迫于生计,朕不计较。但是现在,这里是长安,你已是安平候,吃着朝廷的俸禄,代表着朝廷的脸面,绝计不可再亲自出面去经营任何生意!”

李世民终于没有忍住,还是暴发了出来,候爵已是大唐的贵族,怎可自己伤了自己的脸面?

而且安平候府现在已有三千五百万贯的私财,不缺钱,不缺地位,好好的做些什么不好,为何偏要去做侍候人的行当,这是在故意做给他这个当爹的看吗?

“俸禄?”李丰满好像没有察觉到李世民的愤怒与不满,饶有兴致地出声问道:“臣这个安平候,竟然还有俸禄可领吗?一个月大抵有多少钱?”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李世民气得有些胸闷,这个逆子就是在故意气他,狠狠地瞪了李丰满一眼,李民世没有理他。

倒是杨震恭声回了一句:“回安平候,依照祖制,安平候可食邑一千户,地一千四百亩,不税不役,纵使不农不商,当也够日常用度。”

“一千四百亩?”李丰满一愣,“之前不是说只有五十亩么?”

“那五十亩是皇上额外赐给你的庄园,近在城郊,平日里是只有国公还有郡王才有的恩典。”

李丰满瞬间明白,怪不得古人都很喜欢加官进爵,原来有了爵位,立马就从贫农变成了地主,而且还是不用交税的那种。

一千四百亩,大地主了这就!

怪不得老富贵儿那些人一听说皇帝封了他一个安平候,全都高兴得跟中了大奖一样,闹了半天还真就是中了大奖。

一座候府,一座五十亩的庄园,再加上一千四百亩的封地,这些东西加起来,其价值应该并不比从七大世家那里坑来的三千五百万逊色。

毕竟这些食邑是有源之水,可以源源不断地为候府创造财富,长久以往,它要比单纯的钱财富贵得多。

“一千户是什么意思?”李丰满变成了好奇宝宝,不耻下问。

知道李丰满失忆,对于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并不了解,杨震也不奇怪,耐心向李丰满解释道:“是封地上的庄户,连同一千四百亩封地,他们日后全都归属安平候一人所有,简单地说就是他们皆是安平府候的佃农。”

李丰满点头,倒是挺周到,封了地还赏了佃农,妥妥的大地主,没跑了。

“一千户正常来讲,至少会有三到四千人,老幼、青壮皆有。不过本朝的封邑多是虚数,千户的食邑落到实处之后,约只有三百户。”

李世民轻咳了一下,脸上有些尴尬,杨震这厮,怎么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杨震自觉失言,连忙闭口退至一旁。

封千户,实给三百户,其实已经是很厚道了,以前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对外号称封万户,结果实际到手的却只有一千户,他不也是捏着鼻子认了?

“你虽无官职,但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安平候,不宜再抛头经商,没了朝廷的脸面。”李世民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说。

李丰满果断摇头,“皇上恕罪,微臣还是比较喜欢开酒楼、烹制菜品,这是微臣兴致所在,一日不做饭就浑身难受,一日不开店就心痒难捺。”

“不开店不烹菜,毋宁死!”

让一个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厨神的人离开菜刀,离开他最热爱的事业,这对李丰满来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知味轩更是他对另外一个世界家人的一种眷恋与缅怀,意义非凡,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

李丰满昂首挺凶,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宁死不屈。

“是吗?”李世民面色一沉,极为不悦道:“如果朕说不允你开店不允你烹菜呢,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死?!”

“那哪能呢?微臣刚刚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李丰满秒软,讪讪一笑,“如果皇上开了金口,非要剥夺微臣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爱好,微臣又哪敢抗旨不遵?不过皇上素来深明大义,胸有乾坤,总不会真的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而特意下旨约束微臣吧?”

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李丰满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道:“微臣可以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求皇上能够开恩,满足微臣这点小小的愿望。”

如果不是感觉撒娇可能会有些恶心,李丰满都想上去抱大腿摇胳膊了。

抱李世民的大腿,不管从哪说,都不丢人。

被李丰满这么一挤兑,再看看李丰满看向他的可怜小眼神,李世民的心刷的一下就酸了一下软了一下,面上显出一丝柔和。

“罢了,罢了!就当是朕欠你的,且如了你的心意好了!”李世民无奈摆手,道:“开酒楼可以,但是绝不能太过招摇。你到底是安平候,总要给自己给朝廷保留一丝体面。”

想了想,李世民直接提出条件:“酒楼的位置不许在闹市,酒楼的装饰不许太招摇,店面不宜太宽阔,嗯,位置就定在西城吧,那边远离宫殿,距离官宅也甚远,是个不错的去处。”

李世民一杆子就把知味轩的位置给支到了城西,李丰满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哪里都无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到时候只要打出了名气,哪怕是在城外,也会有大批的食客蜂拥而来。

而且,他们知味轩在后世的原址就在西安的城西方向,李丰满原就想着事后去打探一下,李世民的建议倒也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多谢皇上,微臣谨遵圣意!”

李丰满毫不犹豫地开口答应下来,李世民这才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兕子还有轻寒她们此刻都是立政殿候着你,你这就去看看吧,晚一会儿朕会让杨震派人送你出宫!”

李世民不再留人,冲李丰满摆了摆手,由杨震将其送出殿门。

此刻,太极门。

唐嘉会带着一帮人静身相候,没一会儿,太极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房玄龄与长孙无忌携伴而出,再是程咬金龙行虎步,最后则是褚遂良、岑文本与张大象先后走过。

皇上今天召见的大臣一个个的全都出来了,接下来应该就是那个李丰了吧?

唐嘉会死死地盯着东西阁门,犹如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静静地等候着猎物的出现。

房玄龄、长孙无忌、褚遂良、岑文本与张大象全都匆匆而过,分毫没有留意到唐嘉会的窥视,或是留意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宫中的禁卫行事,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大家都挺忙,谁会关系一个武夫在做什么?

六个人中,只有程咬金,刚路过太极门,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妥,一眼就看到了唐嘉会这个左金吾将军的存在。

然后,程咬金便挺着他这两年渐渐丰满起来的大肚子,一步一步地向唐嘉会走来。

“这不是唐小四吗,怎么,今天你这个左金吾将军竟然亲自做起了守门的买卖,出了何事?”

唐嘉会连忙躬身程咬金见礼,并摇头否认:“程伯父误会了,没出什么事,宫里一向风平浪静,再正常不过。小侄只是偶然巡视至此,心有感触,想要再亲自为皇上守一下太极门。”

“是吗?”程咬金的目光在唐嘉会身后的几个禁卫扫了一眼,并不信唐嘉会的鬼话,“唐小六呢?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之前应该是他在此当职吧?”

唐嘉会神色有些焦急,目光不停地往太极殿方向打量,听到程咬金的问话,敷衍应付道:“劳程伯父挂怀,六弟身有不适,小侄着他去瞧太医了。”

程咬金轻轻点头,目光也顺着唐嘉会打量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断定,这唐小四当是在此堵人,而且还是不怀好意的那种。

至于要堵的是谁已是一目了然,现在太极殿中,也就只有李丰一人还不曾出来,而唐嘉会又时刻盯着太极殿方向,目标不言而喻。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这小兔崽子才刚到长安,怎么就招惹上了唐家兄弟?现在还被人给堵在门口瓮中捉鳖,真是造孽呀。

程咬金摇头轻叹,这是在故意给自己竖敌吗,有这个必要吗?

“那行吧,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回见!”

程咬金头也不回地离开,并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小辈的事情他们不插手,且由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李丰已是安平候,不再是之前那个无权无势的庶民罪人了,唐嘉会再怎么强势,也不敢在宫里对李丰如何,最多也就是一顿胖揍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唐嘉会长松了口气,躬身将程咬金送走,然后继续瞪着一双大眼,死盯着东西两阁门。

“怎么还没出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东西阁门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李丰的人影都没看到,唐嘉会开始有些躁动。

房玄龄、程咬金这些老臣全都出来了,为何单单这个李丰被皇上留了这么久?

一个冒牌货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废太子,有什么好聊的,这有些不太对劲啊。

“陈顺,你去打探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唐嘉会向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

陈顺应声离开,并没有直接走向太极殿,而是左转去了延明门方向。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后,陈顺匆匆归来,低声向唐嘉会禀道:“将军,李丰早在半柱香之前就已离开太极殿,此刻正在立政殿内为晋阳公主殿下诊脉。”

唐嘉会一怔:“皇上竟然允他入了后宫?看来传言不假,晋阳公主的身子能够康复,当确是与这个李丰大有关联。”

陈顺小声建议道:“将军,这李丰似乎有些来头,既是晋阳公主的救命恩人,又深得皇上器重,甚至不吝加封为安平候,风头正盛,要不咱们还是……”

“什么混帐话!”唐嘉会板着脸冷冷地扫了陈顺一眼,“当我唐嘉会的话是在放屁么,老子说过要弄死他,就决不食言!今日若是让他从这太极门平安出去,咱们金吾卫的脸就直接切下来喂狗好了!”

陈顺连连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对唐将军的脸皮佩服不已。

要知道,若大一个皇宫,能够出去的宫门可不止太极门一处,若是唐嘉会真的有心要堵李丰,就不会只守在太极门,而是连承德门、玄武门与安礼门也全都派人守着了。

这些当官的,心眼儿都贼多!

第317章 徐娘娘

唐时月正文卷第317章徐娘娘太极宫很大,墙高院多,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迷路了。

不过李丰满对这里门儿清,就算是没有内侍带路,他也能从容出去。

立政殿在太极宫之后,过两仪门,经两仪殿,然后再穿过万春殿就到了。

将李丰满领到立政殿的门前,跟守门的宫女交待一声,带路的小太监就自动遁走,李丰满又跟着小宫女进了殿门,入了院子。

隔着老远,就听到里面有孩子的笑声,好像在里面玩闹。李丰满细辨了一下,是几个孩子还有晋阳公主的声音。

其中还有一个感觉有些陌生,像是成年女子的声音,正在与晋阳公主说笑。

“看样子兕子的身子是真的已经大好了,刚才比划的那几下,柔中有刚,刚柔相济,看上去还真有一股子英武之气……”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大哥教我的太极拳,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听说练到极处,还可以借力打力,防身制敌呢!”

走到内殿门前,李丰满身形止住,有宫女进去通禀。站在院中,李丰满能清楚地听到晋阳公主在向别人炫耀太极拳,不由摇头轻笑,这丫头,倒是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还有轻寒、思语、思琪几个,正在里面的厅内跑来跑去的玩闹,并没有参与到晋阳公主与那女子的交谈之中。

“那我能学吗?”里面的女子轻声问道:“这段时间我也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易疲易困,请太医看了也没瞧出什么,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晋阳公主大方道:“自然能学,我大哥说这太极拳老少皆宜,没有太多的禁忌,徐娘娘若是想学,以后就每天来这里,我教你!”

徐娘娘?

李丰满心中恍然,原来是李世民的妃子。听她与晋阳公主之间对话的语气,不难看出,这母女俩相处得很不错,没有一丝疏离感。

“太极拳只是其一,其实我大哥还教了我另外一种健身的方法,五禽戏,徐娘娘当也听说过吧?”晋阳公主心里藏不住事,继续向徐娘娘炫耀。

“自然有听说。”徐娘娘道:“五禽戏是三国时神医华佗所创,相传练之可益寿延年,百病不侵,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不是说五禽戏已然失传了吗,你那兄长又是从何得来?”

“思语你慢着点,别碰到小豆子了!”晋阳公主轻声喝斥了思语一句,见思语老实下来,这才继续向徐娘娘说道:“我也不知道,大哥失忆了,以前的事情忘了大半。还好厨艺与医术没有忘,还有这些健身的方法也大概记得,否则的话,我这一次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这是你的造化,是祖宗在保佑你洪福齐天。”徐娘娘很会说话,“你认的那个义兄是叫李丰吧?改日把他叫到宫里来坐一坐,他救了小兕子的命,本宫可要好好地谢谢他。”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安平候在外求见。

“安平候?”徐娘娘微皱着眉头:“是谁啊,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普通的官员是不可能会被随意带到这后宫之中的,长安城有名有姓且又有资格到宫里来拜见的权贵,徐娘娘大多都有印象,但是这个安平候,她却是真的没有听说过。

晋阳公主眼前一亮,嗖的下就往外窜:“是我大哥来了,父皇昨天跟我提过,要封我大哥为安平候,这个人一定是我大哥!”

话一说完,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徐娘娘哑然失笑:“这孩子,倒是活泼了许多。不过这个安平候来得可真是时候,本宫刚一提到他,他这就到了。”

晋阳公主亲自起身相迎,徐娘娘也随后站起了身来,缓缓向殿门处迈去。

正在屋里跑闹的几个孩子听到晋阳公主的欢呼,也全都兴奋起来,争先恐后的向门口处跑来,连跑嘴里面边高声叫嚷:“阿爹!”“阿爹!”

看到这种情况,徐娘娘有些讶然。

不是说只是一个冒牌货吗,为何却这么受孩子们的欢迎?

待徐娘娘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形削瘦到让人有些害怕的男子,此刻怀中正抱着思语思开琪,脖子上也骑了一个小豆豆,脸上的笑容温和,正细语与晋阳公主及轻寒丫头叙话。

豆豆骑在他的脖子上摆弄着他的头发,此刻头发已成鸟窝。思语思琪一边一个,你是两条八爪鱼亲昵地缠抱在他的身上。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何不管是孩子们还是晋阳公主,全都对他如此依赖如何喜爱?

徐娘娘心中疑惑,她并没有从李丰满的身上看出什么奇异之处来。

“不过,这个李丰跟废太子长得可真像,除了身子瘦得太多,这面相却至少有八成相似。”

难道这就是孩子们亲近李丰的原因?

李丰冒充废太子的经过徐娘娘之前也有过一些听闻,好像是因为废太子薨逝得太过突然,怕几个孩子接受不了,又或者别的一些原因,轻寒丫头与老富贵儿管家才想出了这样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

恐怕直到现在,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她们,也都还人为眼前这个李丰就是她们的阿爹,所以才会表现得这般依恋。

真是可怜的孩子,才这么小就失去了双亲,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口口声声叫着的阿爹,其实是一个冒牌货。

见徐娘娘从里面出来,已经从晋阳公主口中得知了她的具体身份,李丰满抱着孩子躬身上前见礼。

徐惠娘娘,李世民的九嫔之一,有才德,有相貌,深得李世民的喜爱。

十六岁入宫,至今已有三年。

去年升为充容,与晋阳公主一见如故,是晋阳公主在宫中少有的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名义上是母女,实际上却更像是姐妹,晋阳公主在病重的时候对她很依恋。

李丰满不着痕迹地抬眼打量了徐惠一眼,说不上惊艳,却也很耐看,属于那种温婉如水让人视之心静心安的那种女人。

就是太年轻了点儿,才十九岁就已经入宫了三年,李世民这纯粹就是在老牛吃嫩草啊,放在后世,妥妥的一个三年起步。

“你就是李丰?”徐惠温和地看着李丰满:“那个写出了《茶经》与《声律启蒙》的李承德?”

“《茶经》与《声律启蒙》都是微臣之前的拙作。”

李丰满欣然点头,心中判断这位徐娘娘多半还是一位文艺女青年,否则不会张口就是他以前写的这些文章。

呆会儿要不要投其所好,稍稍地展露一下自己腹中的才华呢?

第318章 戒了吧!

唐时月正文卷第318章戒了吧!进了内殿,徐惠娘娘坐在正厅上首,晋阳公主坐在她的侧边,李丰满则抱着孩子们坐在左侧的第一个位置上。

“皇上已有数年都不曾亲自册封过候爵了,今朝能够如此青睐于你,足见对你是多么器重。”徐惠命人端上茶水,深看了李丰满一眼,不急不徐道:“安平候,可有实邑?”

李丰满道:“地一千四百亩,实邑三百户。”

“三百户,那也不错了。”徐惠轻轻点头,“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要入朝为官,还是……?”

李丰满很干脆地回道:“重开知味轩,这是微臣的本行,也是微臣的心愿。”

徐惠一皱眉,知味轩,什么鬼?

晋阳公主贴心解惑:“大兄最喜烹饪,知味轩是他所开酒肆的名字。”

“开酒肆?”徐惠的嘴角一抽,好远大的志向。

安平候,除了皇子与国公之外最新贵的爵位,可谓是一步入青云,踏入了顶层贵族的圈子,到了这个程度,还有谁会去稀罕开一个小小的酒肆?

五姓七宗,每一宗都传世在三百年以上,家族的生意可谓是遍布各个行业,但是对外他们却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经商的商贾。

士族有士族的骄傲,从来没有哪一个士族的嫡系去亲自经营自家的生意,丢不起那人。

士、农、工、商,商为末等,最为人所轻,一提起商人,那就是浑身充满铜臭味的俗人,上不得台面。

“安平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徐惠认真地看着李丰满:“本宫并不是瞧不起商贾之道,只是你贵为候爵,却屈尊纡贵,怕是有些不妥……”

李丰满有些无奈,商人的地位在这个时代得是有多低贱,为毛每个人听到他要开饭店都是这个态度?

在涪川的时候,老富贵儿一听说他要开酒肆就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好说歹说甚至用了强才遂了心意。

现在来了长安,更是如此,前脚李世民刚刚劝过,现在李世民的老婆又来了一次,开个酒楼而已,真的有这么丢人吗?

李丰满有些理解不了这些古人的思维,明明日常的吃穿用度皆离不开商贾的南北调配,明明暗地里各家都有自己的产业,偷偷地做着生意赚着钱,骨子里面却还是瞧不上经商的人。

这是病啊,得治。

“皇上已经同意了。”

“呃?!”

徐娘娘明显被噎了一下,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离谱的事情皇上竟然同意了,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眼看着安平候自毁前程遭旁人耻笑吗?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并不想让安平候入仕,所以才如此纵容?

一时间,徐惠娘娘想了很多,看着李丰满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真的?!”晋阳公主倒是一阵兴奋,忍不住向李丰满问道:“大兄,父皇真的同意让你重开知味轩了?”

见李丰满肯定点头,晋阳公主一拍双手,高兴道:“太好了!现在我的身子大好,也能时常出宫去看看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经常去大哥的知味轩去捧场!”

“大善!”

李丰满瞬间高兴起来,满意地看着晋阳公主,这才是亲妹子,不管什么事情都如此支持自己。

徐惠不由扭头看了晋阳公主一眼,眼中多有意外。

这丫头是怎么了,她不是很感激这个义兄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误入歧途而不多加劝阻,反而还在一边鼓劲助威?

晋阳公主冲她眨了眨眼睛,顽皮一笑,并没有多作解释。徐惠微微摇头,既然连晋阳公主都没有反对,她刚才倒是显得多余做了恶人。

“方才听兕子说起,安平候教给她的太极拳与五禽戏颇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不知这两套功法,皇上能不能修习?”徐惠直接转换了话题,轻声向李丰满询问。

这两年李世民身子一年比一年老迈,明明才四十几岁的年纪,很多事情却已是力不从心,徐惠很担心,所以格外留意这些分健体健身的方法与能够滋补身体的药物。

方才听晋阳公主提起太极拳与五禽戏的功效,徐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东西放在皇上的身上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效果?

“当然!”李丰满没有丝毫犹豫,道:“这两套健身术老少皆宜,待轻寒还有思语她们再大一些,微臣也准备教授给她们,身强体健,自然就会远离病痛之苦。”

回想了一下方才与李世民见面的经过,李丰满轻声道:“刚才面见圣驾,微臣观皇上的气色确实有些欠妥,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让皇上练着试试,公主殿下就可教授。”

李世民共在位二十三年,而现在已是贞观十七年末,再有两个多月就是贞观十八年,留李世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李世民的身子骨看似强壮,在大理寺硬挨了李丰满一脚却未退半步,甚至还硌得李丰满脚疼,让在场的人全都为之侧目。

但是历史不会骗人,李世民的面色与呼吸节奏不会骗人,徐惠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担心李世民身体。这所有的一切,无不说明,李世民现在,身体已经开始由盛及衰,说不定已经病了,只是对外密而不宣罢了。

“徐娘娘,微臣斗胆问一句,”突然想起历史上李世民早死的诱因,李丰满小心地看了徐惠一眼,探声问道:“皇上是不是服食过丹药?”

徐惠面色微变,不过并没有隐瞒,轻轻点头道:“这并算不得是什么隐秘,告诉你也无妨。

不错,自去岁开始,皇上偶有服食,食用之后,身子确实有了一些好转。安平候如此询问,可是这丹药有何不妥?”

李丰满没有直接回答徐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敢问徐娘娘,您相信那些方士所炼的丹药,真能让人长生不死吗?”

徐惠摇头:“本宫心有所向,但却深知这一切都是虚无飘渺之说。历朝历代,皆有方士与帝王想要成仙成圣,长生且不老不死,但是却从来不曾有一人能够做到。”

“皇上其实也不相信什么长生不老,所求的不过是益寿延年身强体壮而已,而且那些方士的丹药确实有其独道之处,所以……”

李丰满点头,这是一个明白人。

李世民其实也是一个明白人,但明白人也有心存侥幸的时候。就像是后世的那些老头老太太疯狂地做电疗,买保健品一样,图的就是一个健康长寿,都希望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

畏死求活,是人的本能,这没错。但是想要靠丹药益寿延年,那纯粹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历朝历代,想要长生不死的皇帝不知凡几,但是可有哪一个成功过?别说是成功,凡是服食过方士所炼丹石的帝王,有几个能得长寿?

“戒了吧!”

李丰满很直白地说道:“趁现在丹毒尚轻,还危及不到皇上的性命,彻底断了再继续服食丹药的念头。”

说完,李丰满又扭头看向晋阳公主,严肃而郑重地交待道:“另外,请孙思邈道长入宫为皇上诊脉,有病治病,有毒解毒,孙道长的医术冠绝当世,且本身也是方外之士,他当能劝服皇上。”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徐惠娘娘也没有出言反对。

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多请一个名医入宫来,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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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搞事情,就走太极门!

“他真是这么说?”

李世民手捧着一杯热茶,轻声向身边的徐惠问道。

徐惠温和一笑,轻轻点头,“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安平候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丹石有巨毒,常食无益且还会伤了身体的根本,他劝皇上戒掉,从此都不要再食!”

“这个臭小子,倒是管到朕的头上来了!”李世民出声斥责,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

对李世民极为了解的徐惠自然瞧出,皇上并不是真的生气,反而神情之意还有几分窃喜与欣慰的意思。

对于这个安平候,皇上似乎格外的宽宥啊。

“皇上勿恼,安平候也是一片好意。”徐惠道:“他本身的医术不俗,连太医院都没有一点儿办法的气疾顽症,都被他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给医好了个七七八八,想来这丹毒之说也断不是无的放矢,皇上还是小心为上。依臣妾看,这所谓的灵丹,不服也罢。”

在心底里,徐惠很认同李丰满对于灵丹的论断,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离开立政殿过来向李世民禀报劝说。

李世民长声叹道:“朕又何尝不知这丹石之功并没有传说中那般玄奇,只是这两天朕的身体日渐衰退,太医署的那帮太医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医治办法,这才不得不另寻他径。”

李世民现在的身体,就跟当年的秦琼仿佛,早年行军打仗,身体受创,气血亏空太多,以至于上了年岁之后便开始出现气血衰败,力气不永的症状。若是不能提前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过不了几年,他也会像秦琼一样,久病而逝。

“朕从未想过要长生不死,那只不过是一种怎么也不可能达成的奢望,古往今来,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真正做到。”

“朕也不是惧死,朕这一生,征战无数,生死之事早已无惧于心。”

“朕之所以求助方士,服食丹药,不过就是想要再多活几年,想要看着稚奴完全地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统御朝唐,延续我李唐之后数百甚至上千年的不世基业!”

李世民说得慷慨激昂,同时也流露出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他不惧死,唯惧自己死后,朝堂会陷于内乱,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李唐江山会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波澜。

说到底就是,他现在还放心不下,现在的太子还远没有达到他心中的要求。

“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徐惠继续劝道:“不过这丹石确实不能再服了,万一真如安平候所说,其中蕴含剧毒的话,那后果臣妾都不敢想像。”

李世民微笑摇头:“爱妃放心,依朕看,李丰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那些丹药,每次服食之前朕都曾打太医验过,剧毒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不足信。”

这世间吞食丹石者不知丹几,若真李丰所言那般恐怖,怕是早就不知死了多少人了。

李世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心志之竖远非常人能比,凡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断,李丰满的话还吓不到他。

“不过嘛,安平候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丹石之道毕竟有些偏左,非正统所为。既然他有把握能为朕调理好身体,那灵丹药石,不服也罢!”

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李世民不想拒绝。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被废前还是被废后,他始终相信,李承乾绝无加害他的心思,在骨子里,这孩子还是极为孝顺的。

徐惠不由长松了口气,丹石之毒,她也不能确定,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以前没有听说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那就是一根刺,不拔掉她睡觉都不会安生。

好在皇帝这次并没有固执己见,而是选择了从善如流,倒是省了她不少的口舌。

“安平候让臣妾去请孙思邈道长来为皇上诊断,同时还建议皇上现在就开始修炼太极拳与五禽戏,不知皇上……”徐惠趁热打铁地向李世民建议道。

“允!”李世民点头应允,“不过,兕子的身体初愈,不宜太过操劳,教授朕太极拳与五禽戏的事情,还是交由安平候吧,稍后朕会赐下一块禁卫腰牌,让他每日酉时入宫来见朕!”

一句话,就给李丰满找了一个差事,徐惠没有反对,在她看来,能够亲自教授皇帝对李丰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荣耀,没有人会拒绝。

“皇上圣明!”徐惠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想起刚刚在立政殿与李丰的短暂交流,忍不住向李世民问道:“皇上,听安平候讲,他似乎要在长安城开办一家酒肆,打开门头做生意,而且皇上也点头应允了,不会是真的吧?”

李世民嘴角一抽,无奈点头:“确有此事,那孩子无心功名,铁了心要开办什么酒楼,还要亲自下厨给来往的宾客烹饪酒菜,实在是……有失体统!”

徐惠一怔,惑声道:“那皇上为何还……”

“他毕竟是兕子的恩人,又于朝廷有功,在朕的面前摆出了一副不开酒楼毋宁死的架式,甚至连安平候都不想做了也要去拿菜刀,朕也是迫于无奈,只能遂了他的意!”

提起这事儿李世民就满脸地无奈与愤慨,这个逆子就是在故意气他,好好的做什么生意,忒没出息。

他虽然并不希望李丰满再踏入朝堂的争端,但是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整日以铜臭为伍去做什么酒楼的大厨,当一个闲散的候爷不就挺好么,食邑丰厚,一辈子都不愁吃喝,还骑什么自行车?

徐惠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关节,那李丰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圣上。

也就是皇上胸怀宽广,没有与他计较,否则话他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圣上仁厚,妾身佩服!”徐惠适时地给李世民戴了戴高帽,让李世民郁结的情绪为之一松。

“安平候可已离宫了?”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李世民轻声向徐惠询问。

之前好像听杨震提了一句,李丰在入宫的时候与守门的禁卫起了一些冲突,现在正有一群人在太极门处等着他呢。

唐嘉会与程怀弼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刺头,真要是遇到了,李丰少不得会吃点亏,挨揍肯定是跑不了的。

李世民已经让王朝暗中留意着,大抵的宗旨是,挨揍可以,但绝不能受伤太重,更不能伤及性命。

适当地吃点儿亏,可能能让李丰变得更加清醒,也能免去一些有心人的肆意猜测。

徐惠道:“还不曾离开。臣妾过来的时候,安平候正在与轻寒那几个丫头一起在立政殿的后园玩闹,看得出来,几个孩子对他很是依恋。”

说着,徐惠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道:“皇上,安平候毕竟是个外人,虽然与承乾长得极像,但毕竟不是轻寒她们的生父,您看日后是不是让他们适当地避讳一些?”

几个皇孙女对一个外人一口一个阿爹的叫着,影响实在不好,现在孩子们小还没什么,再过几年,轻寒还有思语她们都成了大姑娘,那就有些不太妥了。

“爱妃说得有理。不过,孩子们毕竟还小,甚至都还不知承乾已逝的消息,还是且先瞒着吧。”

徐惠默然点头,几个孩子确实可怜,她也不忍这么早就告知他们真相,还是先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立政殿。

与孩子们玩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天色不早,李丰满这才在孩子们的不舍中向晋阳公主告辞离开。

“你们皇爷爷已经答应了,过几天待家里彻底安定下来了,特允我在长安城重新开办承德幼儿园,到时候你们几个都可以到那里读书启蒙,每日仍能见面。”

站在立政殿前,李丰满温笑着向几个孩子交待着,“且在这里安心呆着,听小姑的话,莫要调皮,过几日就能再见了,到时阿爹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嗯!”几个孩子用力点头,眼圈红红,却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哭。

“行了,轻寒,且带着妹妹们回去休息,小姑送送你们阿爹!”晋阳公主冲轻寒交待了一声,然后向身后的侍女挥了下手,让她们带着几位皇孙女重新回了殿里。

“大哥,听说你在入宫的时候把守门的侍卫给揍了?”晋阳公主突然出声询问,目光之中带着向分带着几分好玩的笑意,现在的大哥,真是好不安份,动不动就惹麻烦,跟以前那个老实本份的太子哥哥完全是两个极端。

李丰满讪笑了一声,那分明是根福惹的麻烦,这个锅他可不背。

“是有人故意找茬儿,为兄也是忍无可忍之下才让根福略施薄惩。”李丰满道:“怎么,有人来你这里告状了?”

晋阳公主噗嗤一笑,道:“大哥不必紧张,左右不过一个侍卫罢了,打也就打了,有小妹在,没人敢把大哥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李丰满在晋阳公主的心中都是她的皇兄,是皇子,有侍卫敢对他不敬,别说只是轻轻地打了一顿,就是直接下狱甚至被逐出皇宫也算不得什么。

纵使唐氏兄弟有些来历,他们还能大得过皇子不成?

“也没有来向小妹告状,是东宫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提醒大哥出宫的时候要小心些,最好不要从太极门走。”晋阳公主道:“九哥其实还是很担心大哥的。”

言外之意,李治已然瞧出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

李丰满轻轻点头,他给李治送出了那么大一份厚礼,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些回报。

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就是不知道以后他的这个太子弟弟最终能不能容得下他。

在他的印象中,唐高宗李治也是一个狠人,在他登基之后,死在他手上的兄弟可不少,甚至连长孙无忌、褚遂良这样的大拿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远没有他在太子之位时表现得那么和善。

所以,在心底里,李丰满对于李治一直都是多有忌惮,如果可能的话,他是真的不愿得罪这位未来的高宗皇帝。

“大哥,咱们从玄武门那边出去吧,上我的车驾,我亲自送你出去!”晋阳公主建议道。

李丰满摇头:“不用,就走太极门!我自己走!”

晋阳公主有点儿懵,哥,别这么调皮好不好?

明知道那边有人堵你,你还非要走太极门,这不是上赶着要去搞事情吗?

“大哥,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如果只是安平候的话,那唐嘉会弄不好真的会揍你。”

晋阳公主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让根福把人家的弟弟抽得跟猪头一样,等于是当众打了他们莒国公府的脸,唐嘉会如果执意要揍你,父皇可能都不会站在你这边。”

唐嘉会跟程怀弼一样,都是长安城年轻一辈的名人,那种打起架来跟疯子一样的名人,便是李承乾还为太子的时候,一般也不太愿意去招惹他们,更别说是现在了。

“没关系,你不必送我,今天我就走太极门出去。”

李丰满很执拗,就认准了太极门。

“为什么啊?”

晋阳公主有点头疼:“唐嘉会只派人守住了太极门,别的出口全都留着,明显是想留一些余地,既不折了他们莒国公府的面子,又不会把事情搞得太僵。可是大哥你,为何偏偏要一头撞上去,非要把事情搞得不可开交?”

这是不按常理出牌,非要搞事情的节奏啊,哥,你疯了么?以前老实巴交、与人为善的你哪去了?

李丰满轻笑了起来,笑得很开森,原来唐嘉会也有顾虑,并不似传言中说得那般鲁莽。

想想也对,就如程怀弼一样,如果真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李世民纵是再怎么大度,也不会把右金吾将军的位置赐给他。

这些人,粗中有细,全都精着呢。

抬手轻拍了拍晋阳公主的头顶,李丰满轻松道:“不必担心,一切都在为兄的意料之中,那唐嘉会不敢拿我如何,今日我定能安然从太极门出去。”

毕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了不起也就是揍顿揍而已,要死人哪那么容易?

第320章 吐血了

唐时月正文卷第320章吐血了时间越久,唐嘉会的心情越是烦躁。

尼玛,怎么还没走?

当皇宫是自己家啊,特么都呆了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肯离开!

“将军,太医署那边对六公子的伤势束手无策,四肢的关节怎么也不能扶正。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不想办法,六公子的四肢可就算是废了。”

刚刚从太医署回来的陈顺小心向唐嘉会禀报,低声道:“六公子的四肢是被王朝的独门关节技所伤,出手的那个李家护卫,当是与王朝有些关系。”

唐嘉会一愣:“王朝?怎么跟那个老阴货还扯上了关系?”

“属下猜测,那个叫根福的护卫,极有可能是王朝前辈亲传的弟子。将军,退一步海阔天空,要不今天的事情还是先算了吧?”

“不可能!”唐嘉会语气依然强硬,“王朝的弟子又如何,得罪了我唐嘉会,一样是该揍就揍,这是我们小辈子间的冲突,王朝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直接插手!”

陈顺面色一苦:“将军此言差矣,王朝前辈是什么货色您还不清楚吗,他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要过脸皮?万一他真的插手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最后吃亏的还是将军您自己啊。”

唐嘉会被噎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依着王朝的人品与秉性,这种事情他还真做得出来。

可是如果就这么撤了,他唐家的脸还要不要,他唐某人以后还怎么在宫中立足?

最关键的是,这口气他咽不下啊!

“不会的!”唐嘉会摇头道:“王朝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被皇上给赶出了长安城,没有皇上的诏令他不敢回来。再说,本将现在要收拾的人是那李丰,跟王朝没关系!”

“可是六公子的伤怎么办?”陈顺忧心道:“那是王朝一脉的独门手法,别人也解不开啊!”

最终还是要求到别人的头上,现在如果得罪得惨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唐授衣变成残废吗?

这种情形当年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很多被王朝给揍了的人,最终又不得不憋屈地腆着脸求到王朝的门上。否则王朝为何会被那么多人又是记恨又是忌惮的?

现在的唐授衣与当年那些吃过王朝亏的人何其相像,被人打成了猪头,却又投鼠忌器不能肆意报复,憋屈啊。

唐嘉会阴沉着脸,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这样,”唐嘉会冲陈顺招了招手,待陈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向陈顺小声交待道:“你这就派人去立政殿给晋阳公主殿下传个信儿,就说有人要在太极门找李丰的麻烦。晋阳公主心善,且又受过李丰的救命之恩,肯定会劝说李丰改走他门。”

只要李丰不从太极门过,两相不遇,自然就起不了冲突,彼此的面子上也都过得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顺早有预料,低声回道:“将军能屈能伸,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安排!”

“记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则,我唯你是问!”

唐嘉会郑重地向陈顺警告了一句,这么丢脸的事情如果传开了,他可就真的没脸了。

“属下明白,定不负将军所托!”

无比肃穆地冲唐嘉会拱了拱手,陈顺小跑着离开,去找宫里相熟的内侍,把唐嘉会堵在太极门的消息散播出去。

唐嘉会无比憋屈地紧握了握拳头,心里面一万句mmp在轮番播放。明明占着理,而且还是受害者,结果却搞出了这样一种进退不得局面,内伤啊,好想吐血。

“赵传新,你这就出宫一趟,去打探一下新晋安平候的府坻在何处。”

唐嘉会又冲另外一个亲卫吩咐了一声,心里已经在想着,稍后带着唐授衣到了安平候府,该怎么开口请人家出手医治,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六弟成了废人。

这种事事都受人掣肘,被人揍了却还要笑着说别人揍得好的感觉,真是遭透了。

唐嘉会已然开始有些明白,为何长安城里那么多世家贵族,一提到王朝都恨得牙痒痒但是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切深体会过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其中的憋屈与愤慨。怪不得当初王朝被王朝给罢免了官职并驱逐出长安的时候,长安城中会有那么多人燃竹庆祝。

这特么就是一祸害!

唐嘉会有心现在就走,反正消息已然放出,只要那李丰不傻,就决无再回来的可能,再在此呆下去也是白等一场。

不过刚才的豪言已经放出,若是就这样半途而废,他在禁卫之中的威望必然会大打折扣,亦会遭到程怀弼还有尉迟环的嘲笑。

所以现在,就算是要做戏,他也要等到最后,待确定李丰从其他门户出了皇宫,他才能全了颜面,再从容离开。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陈顺神色焦急地匆匆赶回,及到近前,低声向唐嘉会禀报:“将军,不好了,那李丰出了立政殿,走的是两仪门,现在正向咱们这里来了!”

唐嘉会面色一变,出声质问:“怎么会这样,消息你没送出去吗?”

“送出了!属下为了确保万一,前后派了三人前去送信。”陈顺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可是谁曾想,那李丰却死心眼儿一样,根本就不听晋阳公主的劝阻,非要从太极门走。”

我能怎么办,我特么也很无奈好不好?

谁知道李丰抽了什么筋,明明有通途不走,却非要来选死路,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将军,现在撤的话还来得及。李丰片刻即至,再不走可就真要碰上了!”

陈顺有点急,唐嘉会的牛批已经吹了出去,刚才在场的兄弟全都听到了,若是李丰赶至,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了,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唐六公子的伤算是彻底没戏了。

不打,唐将军的面子就一折到底,威严扫地,出尔反尔、胆小怯懦的将军,以后如何服众?

两难啊!

唐嘉会一脸阴沉,咬着牙向陈顺问道:“你能确定那李丰已经得了消息,知道本将在此候着他?”

陈顺连忙点头,那厮连公主要送他的车驾都拒绝了,铁了心的要走太极门,明显就是故意的。

今儿这算是遇到狠茬子了,正常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有人像李丰这样,非要拧着脖子往刀口上撞的?

“真是岂有此理!他真当本将是怕了他不成?!”唐嘉会拳头紧握,他明明都已做出了让步,可对方还是这般步步紧逼,非要折了他的面子,简直就是个混不吝!

“他若敢出现,直接给老子绑了!”唐嘉会下了狠心,不再似刚才那般犹豫忌惮,目光瞬间变得锋利冷冽,“本将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敢这样跟本将叫板!”

退肯定是不能退了,否则丢的不止是他自己的脸面,他们莒国公府以后也再抬不起头来。

所以,哪怕是拼着唐授衣重伤不愈的风险,唐嘉会也要给李丰一个难忘的教训!

“将军三思啊!”陈顺急声劝道:“且不说六公子的伤势,这安平候今日刚刚得到皇上的册封,还未出宫就被将军给拘了去,这简直就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轻饶啊。”

“怕什么,这事责任在他,咱们禁卫毫无过错,就是说破了天,也抬不过一个理字!”

“再者,一个安平候而已,我莒国公府还能怕他?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一个是新晋的安平候,一个是跟李世民打江山的莒国公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这件事情就是闹到了太极殿,唐嘉会也是理直气壮有话说。

“话是不错,可是将军,那李丰不止是安平候,他还是玄甲军中的校尉,尉迟将军若是知道,怕是也不会善罢干休。”

玄甲军与禁卫确实有些不太对付,但是玄甲军在唐军中的影响谁也不能轻视,尉迟敬德可也不是一个喜欢讲理的主。

说起来也真是邪了门儿了,明明是一个罪犯,现在被封了安平候不说,竟还入了玄甲军成了校尉,这让他们这些苦熬了数年都还只是一个小小亲卫的人让哪说理去?

唐嘉会神情不变,态度依然坚决:“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本将只顾眼前。那李丰只要敢出现在这太极门,本将定要好好招待招待他!”

陈顺轻叹一声,不再出言多劝,此刻唐将军的心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了。

只希望那李丰能认实务些,别太找死故意刺激唐将军,否则今天这事恐怕是真难善了了。

“来了!”

“将军你看,前面那人就是打伤唐侍卫的主谋!唐将军一定要为属下们做主啊!”

有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正从太极殿左侧的过道旁边走来的李丰满,瞬时神情激动,尤其是原本与唐授衣一同守门的那几人,纷纷出言,请求唐嘉会严惩。

“肃静!”陈顺回头瞪了几人一眼,一帮白痴,瞎激动个鸡毛啊,没看到唐将军正在左右为难心里很不爽吗?

几人瞬时噤若寒蝉,不过却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嘉会。

唐嘉会目光森冷地看着在一名年轻内行带领下,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李丰。

这是他第一次与李丰会面,瘦得像麻杆一样的身子,走起路来感觉都有点儿飘,属于那种风一吹差不多就能倒的文弱书生类型。

长相倒是真与废太子有几分相似,不过神色之间却比废太子多了几分洒脱与无惧,走向太极门的时候,看到有这么多禁卫在堵着他,也没见他脸上有任何慌乱或是惧怕的情绪。

果然,这厮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唐嘉会心中愤恨,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蔑视过了,就连程怀弼与尉迟环都不敢这么挑衅他,这个李丰简直就是在找死!

李丰满一步一步地向太极门处靠近,对于对面投射来的凶狠目光熟视无睹。

带路的内侍腿有点儿哆嗦,他看到守在门前的那些禁卫一个个的全都目光不善,甚至有些已经将腰间的配刀都抽出了一半,光晃晃地扎眼睛。

“行了,小公公,送到这就够了,剩下的路我认得,自己走就好!”李丰满和颜悦色地向小内侍说道。

内侍如同大赦,向李丰满道了一句谢后,嗖的一下就原路跑了回去。

李丰满摇头失笑,不过从小太监的恐惧之中也让他看到了唐嘉会在宫中的影响力。

左金吾将军,好像确实有点儿不好惹。

“诸位这是在迎接我吗?”走到城门前,李丰满淡看着堵在门口的一众禁卫,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为首的唐嘉会与陈顺二人的身上。

唐嘉会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眼,冲身后的禁卫一挥手:“拿下!”

一点儿也不废话,别人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会再装什么矜持,直接手底下见真章。

从唐嘉会的身后一下跳出来四名禁卫,手持长刀,迅速向李丰满逼近。

李丰满也不反抗,静静地看着这些人靠近身前,甚至还乖乖地伸出了双手,好让这些人更好的将他收押起来。

“先说好,君子动手不动口。我这个人身子骨弱,想来你们也看出来了,谁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手,信不信我当场就能吐血晕倒,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

“我现在可是安平候,皇上亲自册封的世袭县候,身份尊贵着那,全都给我小心点儿……”

李丰满的身体很配合,但是嘴巴却没闲着,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过还别说,他的这些话,还真让动手的这四个禁卫心里一提溜。

原来这厮不止是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竟然还是新晋的安平候,这可就有些了不得了。

当然,更了不得的是,刚刚李丰满的言语之中似乎还隐有几分想要碰瓷的意思,就跟街头的无赖一样,随便碰一下就吐血,不给钱别想走。

看着李丰满瘦得跟小鸡仔一样的身材,四名禁卫的气势一弱,竟然真的连碰都不敢碰李丰满一下。

“废物!”唐嘉会气急,冲陈顺使了个眼色,陈顺会意,亲自上前,分开四人,一把将李丰满给提溜到了唐嘉会的身前。

李丰满一点儿也不含糊,在陈顺的手上挣扎了两下之后,面色一红,嘴巴一鼓,“噗!!”的一声,一口鲜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饶是唐嘉会躲得快,下摆与靴子上也还是被喷上了些许血沫。

瞬时,所有的人皆是一惊。

特么竟然还真的是一碰就吐血,这人的身子得虚成了什么样子?

第321章 有黑幕啊有黑幕!

陈顺直接懵逼。

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只是随便掐了一下他的脖子把他给拎起来了而已,用的巧劲儿,捏的地方也恰到好处,手上力气更是只用了三分,还留了七分的余力,可谓是游刃有余。

可是看看这血喷的,那叫一个精彩,跟瀑布一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下了阴手,把人给打成了多重的内伤呢。

这是要讹人啊!

臭不要脸,还有没有一点儿功德心了?

陈顺的心跳有点儿快,别看刚刚唐嘉会说得那般凶狠,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但李丰毕竟是安平候,是在皇上的面前露过脸挂个号的候爵,他们又哪敢真个把人给弄死?

就是重伤了,也少不了会是一顿严惩训斥。

现在,这厮竟然吐血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陈顺便是有千张嘴,说不是他干的也得有人信啊?

“将军!”陈顺手提着已经变软的李丰满,神情愤慨又惊恐地看向唐嘉会:“这不是我做的,我都还没用力他就变成这样了……”

陈顺现在连松手都不敢,李丰满整个人都软了,他要是一松手,人非倒在地上不可。

唐嘉会面色阴沉,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给算计了。

新晋的安平候在他的跟前吐了这么大一口血,人也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这算是黄泥落到了裤裆里,你说不是屎别人能信吗?

“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惊慌!”

唐嘉会出声安抚了陈顺一句,目光落在李丰满的脸上,皮包骨头一样的身体,面色干黄无血,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痨病鬼。

“这次算咱们倒霉,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泥捏的货色!”唐嘉会淡声道:“把他送到太医署,请太医为他诊治。你记得全程跟随,我要知道他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在故意装病戏弄本将!”

陈顺松了口气,将军还没放弃他,可喜可贺。

“小五,过来把人背上!”陈顺向身后的侍卫吩咐了一句,有人上前将李丰满背在背上,陈顺趁机凑到唐嘉会的跟前,小声道:“将军,这件事情太过巧合,属下以为,十有**是安平候在故意讹诈咱们。要不要属下使些手段让他现出原形?”

陈顺伸手比划了一下,唐嘉会微微摇头:“他的身子骨如何你也看到了,如此瘦弱,根本就经不起你的折腾。这里毕竟是皇宫,万一真弄出了个好歹,如何收场?”

陈顺凛然点头。

不管李丰是不是在故意碰瓷,他刚刚吐出的那一大口血却作不得假,十足的狠人一个。

“先把人送到太医署,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出这口恶气!”

关键时刻,唐嘉会的头脑格外冷净,并没有因为李丰满可能的碰瓷讹诈而心生恼怒,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救活,若是这位安平候真个死在了这里,他左金吾将军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这个混蛋,为何偏偏要走太极门?!

这是铁了心的要与他们唐氏一族为敌吗?

陈顺领命,让人背着李丰满飞速赶往太医署,生怕去得晚了,安平候就真的挂掉了。

唐嘉会心中烦闷,下摆还有靴子上全都沾了一些血斑,向守门的侍卫交待了几句,让他们赶快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也转身离开,回去换衣服去了。

太极殿。

听到杨震的禀报,李世民刷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切声问道:“什么?竟然吐血了?!”

“唐嘉会真是好大的胆子,纵是他占着理,也不能下如此重手,朕新册封的安平候,他说打就打了,还有没有把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

李世民大发雷霆,杨震面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安平候如何了?”李世民长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紧声向杨震问道:“伤得重不重,可有性命之危?”

杨震逮着机会,轻声禀道:“皇上容禀,安平候已被送到太医署,太医署令楚钰今日当值,当是无碍。”

见李世民面色稍缓,杨震又借机言道:“皇上,请恕老奴多嘴,此事其实并怪不得唐将军,实在是安平候本身的体质太过羸弱,唐将军的属下只是拎了下他的衣领,安平候就吐血不止,实在是……”

李世民一愣:“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一个巧合?”

杨震点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安平候是故意如此,否则他大可以不走太极门。毕竟事前已有人去立政殿向他通过风信,安平候明知太极门有危险,却还非要从太极门出宫,这本身就有些不太合理。”

“一派胡言!”

李世民双目一瞪,冷冷地瞥了杨震一眼,厉声道:“朕的安平候,岂会行如此龌龊之事?!”

杨震心神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俯首,声如抖糖:“皇……皇上恕罪,老奴万死!”

李世民冷哼一声,吩咐道:“你且去太医署盯着,让楚钰务必保住安平候的性命!另外,传朕旨意,唐嘉会行为失当,罚俸一年,禁足三日,以示罚戒!”

“老奴遵旨!”

杨震叩头领旨,而后慌忙起身。

“等等!”李世民又出声将其叫住,杨震躬身而止,耳边再次传来李世民的吩咐,“去跟王朝招呼一声,让他出手为唐授衣正骨。此事他并无过错,断不能让他因此而落下残疾!”

“皇上圣明!”

杨震拍了句马屁,然后躬身退出殿外。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看来皇上心中也并没有要重罚唐嘉会的意思,只是他们时运不济,偏偏撞到了安平候的手里。

与此同时,宫里各处,已有不少内侍、宫女在相互传言,左金吾将军暴打安平候,并将安平候打得吐血重伤的消息,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传得沸沸扬扬。

立政殿内,晋阳公主着人准备了一些补品,轻声向小娥交待道:“这就送去太医署,替本宫探视安平候。”

“殿下不亲自过去探视吗?听说安平候当时吐了好大一口血,地面都染红了一大片,伤得好严重。”

“不必了。”晋阳公主摇头道:“大哥不让我参与其中,况且也不能让几个孩子知道这个消息。”

小娥点头,提着食盒出了立政殿。

东宫,显德殿。

太子李治也得了消息,令人将右庶子张大安唤到近前,直接吩咐道:“你这就去一趟太医署,代本宫探视安平候,务必要确保安平候的安危无碍!”

张大安应了一声,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轻声向李治言道:“太子殿下,太极门处的冲突微臣也有所耳闻,事关左金吾将军唐嘉会,太子这么快就表明态度,会不会有些不妥?”

一个唐嘉会倒是无关紧要,但是他身后的莒国公府却是不容小觑,冒然得罪,于东宫不利。

“无须忌讳太多。”李治不以为意道:“现在人人都知安平候与本宫的关系,认定安平候是我东宫的系属,唐嘉会如此行事,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既如此,又何须再去在意!”

要得罪也是他们先得罪了东宫,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张大安道:“太子所言极是,只是为了一个无根无萍的安平候,而与莒国公府交恶,微臣还是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要不微臣就以自己私人的身份前去探视,既全了殿下心意,又避免了与莒国公府正面交锋,彼此都留一些余地,殿下以为如何?”

李治直接摆手:“无须如此!若不是顾忌太多,本宫纵是亲自前去也不为过。张卿莫要再劝,此事就依本宫之意,速去办理!”

“微臣遵旨!”

张大安轻叹一声,最终还是躬身领旨,退出殿门。

陈顺将李丰满送到太医署的时候,楚钰正在为唐授衣调理伤势。

唐授衣脸上的红肿已然有了极大的改善,涂上了太医署秘制的药膏之后,清凉活血,淤肿消了大半,而且也没那么疼了。

麻烦的是他的四肢关节,全都被人用特殊的法门给卸了下来,一时之间便是楚钰这个太医署令也束手无策,只能隔一段时间为他按摩活动一个经络,避免因为长时间的关节脱臼而造成更为严惩的次生病变。

负责接待孙顺的太医是陈挚,看到陈顺带来的人后陈挚面色一惊:“这不是废太子……不对,这不是那个冒充废太子的那个李丰么,他这是怎么了?!”

陈顺警惕地看着陈挚:“陈太医,你认得他?”

“自然。”陈挚道:“当初我随晋阳公主殿下一同去黔州时,曾与这位李公子见过……”

一提起此事,陈挚的心中就是一阵酸楚,对他来说那绝对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想当初,他断定晋阳公主病将不久,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他便提出要提前从涪川回来长安复命,将恩师与晋阳公主撇在了涪川。

哪能想到,之后的几个月里,晋阳公主非旦无事,反而连陈年的顽疾也被人给医了个七七八八。

大好的功劳就这么错过了,而且还在老师与皇上的眼中落了一个急功近利的印象,实在是得不偿失,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快,将人放到里面的榻上平躺,某这就开始为李公子医治!”

陈挚没有犹豫,令人将李丰抬到里面的床上安置妥当,听说晋阳公主的气疾就是被这个李丰以药膳之法调理周全,相当于是晋阳公主的救命恩人。

这倒是一个将功恕过的好机会,若是他能将李丰救治过来,晋阳公主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恩师也会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

探指问脉。

陈挚的面色一变,脉相平衡,气血无滞,不像是个重伤或是重病之人那?

这是怎么回事儿?

胸前吐了这么大一滩血,怎么也看也不像是没事儿人的样子啊?

身形瘦弱,面色苍白,主贫血气虚之兆,跟平和有力的脉相完全对不上号啊?

是我诊错了,还是这一切都只是表相,或是根本就没找到真正的病由?

陈挚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一个人吐了这么多血,脉相上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表现,这不科学啊?

“陈太医,他怎么样了?”陈顺轻声问道:“是伤还是病,您给个准话。”

“这……”陈挚犹豫了一下,反问道:“能跟我说说,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般样子的吗?”

“我们也不知道,好好的,突然间就开始往外吐血,喷得满地都是,陈太医,你老实告诉我,他这是不是得了痨病?”

陈顺刻意地想要将李丰吐血的原因往病症上去引导,这样他也好揭穿李丰想要碰瓷讹诈的险恶用心。

陈挚犹豫了一下,道:“这个,陈某还真说不准,从脉相上看,这位李公子并无痨症,也无风寒,按理来说不会无缘无故吐出血来,除非是有外力介入……”

“陈太医慎言!”陈顺面色一变,低声警告道:“这位可是皇上刚刚册封的安平候,身份尊贵,又是在宫行走,谁敢伤他?我劝陈太医说话时最好能多斟酌一二,否则必会给自己招祸!”

陈挚瞬间就感觉不好了。

尼玛,又被人给威胁了,在宫里做太医好危险,这特么都是第几次了?

等等,安平候?李丰什么时候被封候了?是因为他医好了晋阳公主吗?

陈挚的思绪有点儿飘,越发后悔当初独自从涪川回来的决定。

“这是怎么了?”这时,楚钰从外面走来,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不由色变道:“这不是李丰公子吗,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了这副模样?”

楚钰急步上前,将陈挚还有陈顺挤到一边,抬手问脉。

“气血被阻,内腑受创,这是受了内伤啊!”只诊了片刻,楚钰就直接下了论断,抬头向陈顺质问道:“李公子被人伤了经络,损了肺脉,是谁出手这么狠毒,这不是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吗?”

陈顺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气得自己也吐出一口血来。

有黑幕,被坑了!

只是掐了一下后脖颈,拎了一下衣襟而已,怎么就伤了经络损了肺脉,他陈某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第322章 皇上,您圣明啊!

陈顺的大脑一阵轰鸣,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摊上事儿了!

“楚署令,你可看仔细了?”

报着最后一丝侥幸,陈顺探声向楚钰问道:“刚刚这位陈太医还说安平候脉相平顺,并没有太大的凶险,怎么现在您却说……”

楚钰面色不变,轻轻地扫了旁边的陈挚一眼,淡声道:“陈挚学艺不精,诊脉的功夫还欠了些火候,方才并没有准确地查验出安平候体内的隐患。陈挚,你对老夫的诊断可有异议?”

陈挚连忙躬身低头:“学生不敢,恩师的医术胜学生百倍,诊断自然无误,方才是学生错了,请恩师见谅!”

楚钰满意点头,而后又扭头向陈顺看来:“陈护卫呢,你可是也对老夫的医术有什么异议?若是信不过老夫的话,现在就可以把人抬走,安平候若在途中有了意外,与我太医署无关。”

陈顺张了张嘴,不敢再多说什么,楚钰再怎么说也是太医署令,是长安城医术最高明的存在,别说是他陈顺,就算是唐嘉会亲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质疑楚钰。

“还请楚署令能尽心医治,万不能让安平候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心里再憋屈也得咬牙认下,无论如何李丰不能出事,至少不能在他们金吾卫的手中出事。

皇上前脚刚给人册封了爵位,他们金吾卫后脚就把人给揍成了重伤将死,这不是在报仇,这是在打皇帝的脸,是在自己给自己掘墓。

这样的后果,陈顺承受不起,饶是现在这种局面,他的腿都已经有些发软,心虚得厉害。

“放心,无论是谁,人要进了这太医署,老夫都会尽力救治!”楚钰倒是没有刻意难为陈顺,一挥手,把所有人全都给赶了出去,只留下刘敬一人呆在近前辅助。

陈挚也想留下,不过看到楚钰面色冷峻,并没有要留他的意思,无奈一叹,嫉妒地看了小人得志的刘敬一眼,这才躬身告退。

一个乡野村医,只因与李丰走得近,又在医治晋阳公主时打了打下手,就此一步登天,不仅被楚钰给带到了长安,看样子似乎还人要将衣钵授予他的意思。

好恨啊,若是当初他没有鬼迷心窍独自回返,恩师定然不会放弃他,明明他才是恩师一直都最器重的学生!

陈挚追悔莫及,不过已是悔之晚矣。

所有人退出,房间内就只剩下李丰满、楚钰与刘敬三人,不用楚钰开口,李丰满自己就睁眼坐起身来,冲楚钰拱了拱手,道:“多谢楚太医!”

楚钰苦笑一声,“李县候可是在难为老夫了,老夫一世行医,还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谎话,若是万一走漏了消息,老夫这一世的英明可就……”

“前几日丰心有所悟,又忆起了一本关于痈疽的医书……”

楚钰瞬时精神一振,猛然抬头,切声道:“当真?!”

痈疽啊,疑难杂症中最棘手的一种病症,饶是楚钰有着数十年的行医经验,遇到痈疽之症,仍是不敢保证能够拔毒成功。

李丰满微笑点头,楚钰搓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不知,这医书能否借老夫一观?”

李丰写出来的医书,无一不是精品,几乎每一册都能让楚钰茅塞顿开、深受启迪,现在乍闻李丰又有新书问世,楚钰的心里直痒痒,恨不能现在就能一睹为快。

“自然可以。”李丰满道:“回头我便让人将医书送到楚先生的府上,算是今日之事的谢礼。”

楚钰顿时眉笑颜开,今天这个忙,帮得值了。

“少主!”刘敬这才有机会上前与李丰满见礼,十分敬仰地看着李丰,拱手道:“恭喜少主,一步封候!”

“有心了。”李丰满满意地看了刘敬一眼,能够得到楚钰的青睐,虽然有他与晋阳公主的关系在,但是刘敬本身的资质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否则的话,机会再好,没有本事也抓不住。

“好好跟着楚太医修习医术,莫要让我失望!”

医书再好,也只是理论而已,真正的医师无一不是从无数的实例中成长起来的,刘敬现在所欠缺的就是楚钰一世的行医经验。

留在太医署,跟着楚钰学医,对他来说是一次天大的机遇。

刘敬感激点头:“少主放心,敬省得,绝不负少主期望!”

由一个山野小城的土郎中,一跃成为太医署的记名太医,成为太医署令的亲传弟子,可谓是一步登天。刘敬很清楚到底是谁给了他今天的一切,感恩之心时刻未忘。

更何况李丰现在已被封为安平候,这么粗的一条大腿若不及时抱上,傻不傻?

“刚才一直没机会询问,李县候怎么跟这宫中的金吾卫起了冲突?”楚钰轻声问道:“之前被送来的那个唐侍卫,应该就是被根福给打的吧?”

在涪川的时候,楚钰可没少为李府中被根福伤到的护卫疗伤,所以对于那种动不动就卸人关节的技巧已是十分熟悉。从唐授衣被送到太医署时起,楚钰就大概猜到了他身上伤势的来历。

李丰满轻轻点头,不紧不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讲了一遍,楚钰听得心跳一阵加速。

“这么说,老夫也成了你们的帮凶?”楚钰苦笑一声:“李县候真是好胆魄,只是你这般戏弄唐家兄弟,难免会恶了莒国公府,日后少得会有许多麻烦。”

李丰满不以为意,道:“我倒是想与他们相安无事,奈何他们不依不饶,非要将根福治罪,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楚钰摇头不语,并不相信李丰满不得已而为之的鬼话,把人都打成了猪头,这也是不得已?

明明可以从容退走,却非要将事情做绝,把人往死里得罪,这也是不得已?

还有现在,装伤碰瓷,把金吾卫的人吓得魂不附体,这也是不得已?

以前在涪川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李丰这厮竟然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那唐授衣如何了?”李丰满问道:“刚才听那些禁卫言语,说什么关节错位不能恢复,不会是要故意讹人吧?”

楚钰脸一黑,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就碰瓷玩?

“老夫正要与县候说起此事。”楚钰道:“唐侍卫的伤真是不能再拖了,最好还是让根福来一趟,把四肢的关节给人接上,否则唐侍卫的四肢被废,从此无缘武道,前程尽毁,县候与莒国公府可就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李丰满眼睛一眯:“这么严重?我记得在涪川时根福也是没事就卸人关节,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啊?”

“那是因为根福在教训了他们之后,又亲手给他们将关节复位,所以才没有酿成什么悲剧。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根福把人伤了之后直接就没影了,而这种伤不同一般外伤,纵是老夫只能缓解而无法彻底复位。”

楚钰轻声感叹:“创造出这种关节技的人真是缺德到家了,这不是武技,是酷刑!”

“你个医倌儿知道个屁!”房间里突然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没好气地反驳楚钰:“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敌人最大的伤害,哪里缺德了,不懂武技就不要瞎哔哔,日后再让老子听到你在背后诽谤,看老子不卸掉你全身的关节,爽死你!”

“谁?!”

“谁在那?!”

楚钰与刘敬全都吓了一跳,一脸戒备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位看去。

李丰满也是一惊,不过很快就辩明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心神不由一松,神态再度变得淡然。

“王副统领,既然来了,就莫要再装神弄鬼,出来吧。”李丰满轻唤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明晃晃的光头突然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到李丰满所在的榻前,一双贼眼正好与李丰满四目相对。

“李家小子,别来无恙啊!”王朝笑眯眯地冲李丰满打了声招呼,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李丰满的身子向后撤了撤,这厮多久没刷牙了,嘴巴好臭。

“大胆!”刘敬一看来的竟是熟人,胆气一提,护到了李丰满的身前,冲王朝喝道:“王朝,我家老爷现在已是安平候,身份尊贵,不得无礼!”

“一边去!”王朝随手一扒拉,将刘敬给推出了三米开外,没好气道:“我跟李小子说话,哪有你个小郎中插嘴的份儿,少在这里碍眼!”

刘敬气得满面通红,还想要再上前与王朝理论,却被李丰满抬手阻止。

刘敬不知王朝的身份,李丰满可是一清二楚,跟一个武力值爆表的暗卫较劲,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啊。

“没想到王统领也从涪川回来了,小子是不是应该跟王统领说一声恭喜?”李丰满冲王朝拱了拱手。

王朝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高声道:“小子,老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次我老王能回来,算是承了你的情。不过你这次能封候,我老王也出了一些力,算下来还是你占得便宜多一些。”

没有跟王朝再胡扯下去,李丰满直声问道:“皇上让你来的?”

“根福那小崽子惹了祸,皇上让老夫来给他擦屁股。”说着,王朝扭头看了一眼楚钰,道:“唐授衣的关节已然复位,你可以安心了。不过以后记得留点口德,老夫的脾气可不是每天都这么好。”

楚钰脸上大写了一个囧字。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人听了个正着,这事整的,好尴尬啊。

“老朽这就去看看,二位慢聊!”楚钰借机遁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将一旁傻愣着的刘敬也一同带了出去。

“这老东西,倒是很识趣。”王朝轻笑一声,再次回过头来,“我已经跟皇上请示过,以后就在你的安平候府安家了,小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以后有我老王在安平候府镇守,绝对没有哪个宵小之辈敢再来冒犯,晚上睡觉,你就再也不必担心会有刺客出现在你的床头了。”

王朝自我感觉很良好,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姿态。

李丰满微微一怔:“是暂住,还是长驻?是暗卫,还是私兵?”

有这么一个大高手在府里守着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主次身份一定要分量,李丰满可不想请一个大爷回家。而且王朝的人品似乎也不咋滴,趴墙头听墙角的事情他在涪川的时候可是没少做。

“皇上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将我逐出了暗卫,现在我是自由之身,自然是以私兵的身份进入安平候府。一句话,收还是不收!”王朝直视着李丰满。

李丰满放松地往后靠了靠,笑道:“收,为什么不收,以后你就是我安平候府的护卫头领了,来,王护卫,叫一声老爷来听听!”

王朝一撇嘴:“老爷是什么鬼,应该叫县候大人或是家主大人,你现在已经是贵族了,要有格调,懂?”

“就叫老爷!”李丰满坚持道:“我的地盘我做主,以后候府上下,全都要称我为李老爷,你有意见?”

土鳖!

王朝心中狠狠地鄙视了李丰满一番,然后站起身来,躬敬一礼,规矩道:“卑下王朝,见过李老爷!”

李丰满有点儿飘,每次听别人叫自己老爷,他都会觉得很带劲,飘飘然。

外面,杨震,小娥,张大安先后而至,纷纷点名在探视李丰,陈顺在旁边看得又是一阵心慌意乱,感觉这次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皇上,晋阳公主还有太子殿下竟然全都派人来了,这要是让他们得知了李丰的伤势,他死不死?

“皇上说了,此事双方皆有过错。”站在太医署的大厅中,杨震看着惶恐不安的陈顺还有面目全非的唐授衣,轻声宣读着李世民的旨意:“不过,安平候犯错在先,动手伤人在后,需向唐侍卫道歉并赔偿一应医治费用。”

“左金吾将军唐嘉会,为弟报仇,枉顾宫中规矩,致使安平候重伤,判罚俸一年,禁足三日,以观后效。”

陈顺长松了口气,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平安地度过去了。只是罚俸一年,禁足三日,比相像中的要轻得多。

皇上,您圣明啊!

第323章 恶客临门

安平候府。

崔志、卢兆阳、郑光祖、王万乘等七人齐至,面色阴沉晦暗,好像有人欠了他们几百万钱不还一样。

“几位公子,老朽再说一遍,我家老爷还在宫中,尚未归来,你们就别再这耗着了,趁着天还没黑,请回吧。若实在有要事,明天再来也是不迟。”

老富贵儿守在耳房的门前,看着这七大世家派出来的几个代表,头有点儿疼。

他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看七人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来找麻烦的。

难道是老爷答应他们的事情没有办成,这些人是来讨债来了?

想到后院厢房里装了十几间房子的财物,老富贵儿板着一张老脸,现在钱已入袋,想要再掏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无妨,我们不着急。”崔志的举止还保持着一个士族最基本的风度,冲老富贵儿拱了拱手,道:“老管家不必管我们,这里是安平候的新府,安平候总归是要回来的,我们就在这慢慢候着就是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卢兆阳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崔志的话音方落,他就甩起了脸子,抬手指着老富贵儿的鼻子嚷嚷道:“老东西,别再这里碍眼,我等到你们府上来作客是你们的荣幸,你在这里推三阻四的,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等呆在这里?”

老富贵儿神色一沉,冷冷地瞥了卢兆阳一眼,不卑不亢道:“卢公子说笑了,老朽只是不想让几位在此白等罢了。而且,我候府新立,许多东西都还没有准备齐当,便是茶水都有些供应不足,深怕会怠慢了几位贵客。”

卢兆阳极为烦躁,不耐地冲着老富贵儿摆了摆手,“我说了,用不着你在这里自作多情,这里也不用你来侍候,赶紧给我滚!今天若是不见着李丰那厮,我们绝不离开!”

“卢兄!”崔志高唤了一声,收住卢兆阳,厉声道:“注意你的言辞,莫要丢了你们范阳卢氏的脸面!”

卢兆阳一声冷哼,把脸别过一边不再多言。

崔志起身冲老富贵儿拱手道歉道:“兆阳兄年轻气盛,言语无状,还望老管家莫要放在心上。所谓客随主便,老管家不必太过刻意迁就我等。

崔某还是那句话,今日我等必须要面见安平候,老管家就莫要在这里招呼了,且去忙别的事情去吧。”

几个人中,只有崔志年长一些,而且身高体胖,颇有几分威严。七大世家虽然多有龌龊,不过眼下这七人之中,不觉之间已是以崔志为首。

老富贵儿微点了点头,这还像是一句人话,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几位贵客就且在这儿候着吧,待我家老爷回来,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知会。”

说完,老富贵儿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他的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既是恶客,那就不必再那么客气。

“去吩咐一声,偏厅里的茶水不必再续,只在门口留一人守着就好。”到了后宅,老富贵儿直接向宁远吩咐道:“另外,派几个侍卫在院中守着,莫要让他们在府里随意走动!”

宁远应了一声,轻声问道:“这天色已晚,马上就到了用餐的时辰,要不要给他们也……”

“让他们饿着!我安平候府不待恶客!”老富贵儿轻飘飘地丢出了这么一句。

宁远心中一凛,老管家生气了,连一向最讲究的规矩与待客之道都放在了一边,偏厅里的那几个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把一向好脾气的老管家给惹成了这般模样?

心里有了计较,宁远领命离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偏厅里侍候的下人全都撤下,下人们在离开的时候,随后把桌上原本说得好的茶杯茶壶也给一并取走。

至于点心、干果什么的,也是一样,得罪了府里的老客家,还想有好果子吃,做梦呢。

“岂有此理!”卢兆阳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竟敢如此怠慢我等,好大的胆子!”

剩下的六人全都无语地看了一眼卢兆阳,有些羞于与他为伍。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c数?

范阳卢氏才俊无数,怎么偏偏就派了这么一个草包出来,也不怕折了他们本家的脸面。

“姓卢的,来之前你都不做一点功课吗?”郑光祖没好气地出声道:“那位富贵管家以前可是东宫的总管事,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会被你给吓到?方才若不是你对人家无礼再先,现在咱们会受到这般礼遇?”

“说到底,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卢兆阳眉头一挑,不屑地看了郑光祖一眼:“什么东宫管事,不过就是一个下人罢了,跟他客气得着吗?”

“依我看,这就是做贼心虚,想要借故把咱们给逼走。我敢肯定,这事绝对是李丰授意,打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可叹咱们五姓七宗,竟然被一个毫无根底的贱民玩得团团转,一下就被坑去了三千五百万贯钱财!”

崔志接言道:“是不是圈套,待咱们见了李丰一问便知。现在就下论断还言之过早。”

“记住,我等今日前来可不是单纯地为了争口舌之争,几位还是稍安勿躁,现在天色将晚,李丰不可能会被留宿宫中,想来很快就要回来了。”

郑光祖几人点头附和,卢兆阳哼唧了两声也不再多言。

在场的几个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花了五百万贯,结果却成了打酱油的,搁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此次七人齐至,不是家族授意,而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为的就是来找李丰满要一个说法,如果能将那五百万贯再要回来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没有茶水,没有点心,没有歌舞小曲,没有一点儿可消磨时间的东西在侧,这等人的滋味实在难熬。

更重要的是,天都快黑了,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可是这安平候府竟然没有一点儿要管饭的意思。

更过份的是,在他们所在偏厅的隔壁,李府的下人们正吃着赵大赵二兄弟烹制的大锅菜,那叫一个香,热腾腾的香气顺着清风越过院墙缓缓飘到偏厅。

崔志几人闻到之后,更饿了。

外面守门的小厮也有人过来送饭,就当着他们的面,蹲在大门口,一碗大锅菜,两个大馒头,哧溜哧溜那叫一个香甜,咀嚼的声音也是极大,他们坐地小厅里竟也能听一清二楚。

“嗯嗯,好吃!”

“不愧是我家老爷教导出来的弟子,做出得饭菜就是香!”

“哧溜!”“哧溜!”

“吧唧!”“吧唧!”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吃个饭而已,用得着哧溜得这么大声吗,好像深怕他们听不到一样。

真是岂有此理!

这安平候府的人,全都焉坏!

崔志捂着自己的肚子,眼睛的余光一个劲地往门外观瞧,鼻子也不自觉地猛嗅。

在场的几个人中,就数他的身材最为宽胖,嘴巴最馋,饿得也最快,现在眼见着有人在他的跟前享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吃过的独特美食,哪能忍受得了?

这李府的伙食也未免太好了些,这香气,都比得上长安城的万宾楼了!

崔志小心地咽着口水,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士族高贵的形象。可是心里面,却已是不止一次地在责怪埋怨。

都怪卢兆阳这个二货,如果不是他冒然得罪了这府里的老管家,人家再怎么也不会短了他们一顿晚饭。

毕竟过门都是客,哪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

不止是崔志,闻到院中的香气,听到门外小厮吃饭的声音,郑光祖、王万乘几人也是对卢兆阳怒目而视。

卢兆阳被几人看得心烦,直接起身走到门外,冲着吃得正香的小厮叫嚷指使道:“喂,就你,去给小爷们也弄点饭菜过来!”

小厮一愣,连忙又扒拉了两口,这才将手中的菜碗还有馒头放下,边嚼边出声回道:“尊客见谅,候府新迁,诸事繁忙,所以晚上就只煮了一些粗食供我们这些下人食用。几位客人身份尊贵,恐吃不得这些粗食,所以请恕小人难以从命,尊客还是且回厅内静候吧!”

说完,小厮又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抱着大海碗,一口菜汤一口馒头,当着卢兆阳的面,大口吃喝。

卢兆阳瞥了一眼碗中的菜色,正如小厮所言,萝卜白菜外加一点儿红肥相间的豚肉,确实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菜品,搁在往常,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是吃了。

但是他们碗里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杂烩,闻起来却是真的很香,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佳肴都要浓郁。

可这毕竟是粗鄙之人的饮食,纵使烹得再香,他也不屑食之!

“粗鄙!”

卢兆阳气愤地一甩衣袖,又抬步返回了厅里。

“要不,我让人去附近的酒楼带些酒菜过来?”进了屋,卢兆阳轻声向其余几人征询,却惹来无数白眼。

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若是让外人知晓了此事,他们的脸还要不要?

所幸这次跟他们一同过来的都是各自的心腹,不敢乱嚼舌根,否则今天在李府的这些遭遇,必落人笑柄。

以后再也不能跟这姓卢的一同共事了,纯粹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智商都特么被他给拉低了。

“老爷回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呼,崔志七人精神一振,等了这么久,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

几人都没有起身去迎,就连正站在厅中的卢兆阳,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还值不得他们去起身迎接。他们就坐在这里,等着李丰亲自过来拜见。

外面一阵喧闹,不过很快就沉寂了下来,七人坐好身姿,心里估摸着李丰满过来的时间。

结果,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来。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七个人的脸色显得愈发难看,这是完全不将他们七家给放在眼里啊,李丰回府,府里面甚至连派人过来知会一声都没有,这是赤果果的蔑视!

“卢万!”卢兆阳冷声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管家吩咐道:“你这就去前院看看,那李丰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卢万躬身应是,向另外几位公子拱手告罪一声,抬脚出门。

刚出院子,就被暗中守着的护卫给拦了下来,“老管家有令,候府重地,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尊客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吩咐,我等会尽力为您办妥。”

竟然被人监视了!

卢万面色一沉,不过并没有直接发作,而是轻声问道:“听闻安平候已然归府,可是确有其事?”

护卫正待开口,却见老富贵儿匆匆从后院走来,连忙上前拱手见礼。

老富贵儿冲他摆了摆手,将他打发下去,然后拱手向卢万迎来:“卢管家恕罪,我家老爷在宫中出了些意外,耽搁了,老朽这就代我家老爷去向几位尊客赔罪!”

卢万道:“刚才依稀听到安平候已然回府,怎么不见安平候?”

“我家老爷受了重伤,刚才是被宫里的侍卫给抬着回来的,一直昏迷未醒,实在是不便接待外客,还望卢管家见谅!”

说着,老富贵儿与卢万一同又回了偏厅,见到崔志七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解了一遍,道:“事实就是如此,几位贵客还是请回吧,我家老实这几日都不便待客。待日后伤势痊愈,再登门向各位赔罪,今日就不再多留诸位了。”

老富贵儿直接就下了逐客令,崔志几人有点儿懵逼,合着这几个时辰他们算是白等了?

一句昏迷不醒就想要把他们给打发了,真当他们几人这般好糊弄,这么明显的托辞都看不出来?

“安平候重伤,我等就更不能轻易离开了,不去探视一番,岂不显得我等没有礼数?”

崔志挺着他的大肚子,向老富贵儿拱手道:“还请老管家带路,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见安平候一面!”

第324章 花钱买平安

书房里,李丰满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烛火之前,静心练字。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李丰满的字已经有了几分气韵,写出的字形态饱满,风骨内蕴,已然自成一脉。

毕竟有二十几年钢笔字的功底在,只要熟悉了软笔的习性,想要写出一手个性十足的好字来,根本就不在话下。

“老爷!”老富贵儿匆匆从外面进来,躬身见礼,“到府的客人都已经被送走了。”

李丰满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墨未停,嘴里轻声问道:“没闹腾起来吧?”

“都是一些缺少历练的少年公子,闹不起来。依着老爷的吩咐,让他们明日再过来叙话,他们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失礼的举动。”

“如此甚好。”李丰满道:“五姓七宗势力庞大,能不撕破脸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这一次咱们占了他们那么大一个便宜,纵是让他们发发牢骚,也是应当的。”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富贵儿趁机出声问道:“这些人怎么突然间就翻了脸,一到府上来就阴阳怪气的没有好脸色。莫不是老爷与他们的交易出了什么纰漏?”

“放心,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李丰满不以为意道:“他们心中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当初的约定就是如此,那五百万贯钱,他们一文也别想要回去!”

“对了,这长安城中的治安如何?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老富贵儿定声道:“老爷放心,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咱们所在的白虎街又是朝廷勋贵的聚集之地,周围有专门的兵丁巡夜守卫,安全得很。”

见桌子上的茶杯已空,老富贵儿提起旁边的茶壶躬身上又给续满,同时切声向李丰满问道:“老爷,皇上可有说咱们安平候府的封地在何处,实邑有多少户?这些可都是咱们候府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不能马虎。”

从下午得了消息之后,老富贵儿心里就一直在盘算计较着这个问题,也不知老爷的这个候爵是不是虚邑还是实邑,封地有多少亩,能不能养得活他们这一府老少。

虽然现在宅子里面已经堆了数不尽的钱山,但是老富贵儿还是期盼着他们能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有了地,有了人,这心里面才算是真正地踏实。

钱财再多,也终有会花完用尽的一天,但是封地不同,只要有人耕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与进项,是活财,能长久。

对于土地田产,老富贵儿一直都有着一种天然的热忱,只要有了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置地,只有有了田地,他的心才安稳。

“食邑千户,地一千四百亩。”李丰满道:“实邑的话,应该是三百户,封地的位置就在城北的三原县,明日你就可到户部去领文书把事情定下来。”

“另外还有一个五十亩地的庄园,亦在北郊,明日也派人去接收打理一下。”

老富贵儿的血在燃烧心在跳,整个人都在飘飘然。

一千四百亩地,实邑三百户,确实是县候的封邑没错,但是能够真正落到实处那可就是真正的难得了,这是要发啊!

放在以前,李承乾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整个天下几乎都是他们东宫的,老富贵儿自然不会在意这区区一个县候的封地。但是现在,这一千四百亩地在他的眼中,那就是活脱脱一座怎么也吃不尽的金山。

还有城北的庄园,那是一片皇家园林,一般只赏赐给一些立过战功的将军或是朝中大员,像是程咬金、李绩还有房玄龄、长孙无忌他们这些人,也都被赏赐过。

老富贵儿没有想到,皇上这次竟然会这么大方,一下赐下了五十亩的园林,这些土地,代表着圣上的恩宠与肯定,可是有钱也买到的无上荣耀。

“太好了!”老富贵儿欣喜地搓动着手掌,激动道:“有了这些地,有了这片园林,咱们李府可就算是在长安城中彻底站稳了脚跟!这些东西,可要比后院厢房里堆放的那些财物要值钱多了!”

“老爷你放心,明日老奴就亲自去户部把一切都交接妥当,这里面的门道老奴最为清楚,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

老富贵儿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封地指定,庄园交接这样的小事,自然用不着老爷去操心,他对里面的门道门儿清,明天带着几个人,一天就能把所有的事情搞定。

“可惜啊,咱们来得晚了点儿,地里的庄稼早在月前就已经全都收割了,否则皇上赐下的这些封地里的庄稼也全是咱们候府的,一千四百亩地,那可有不少粮食呢!”

老富贵儿巴咂着嘴,一脸地懊恼与可惜。

现在已是十月底,田地里空当当一粒粮食也木有了。要是他们能在九月份过来长安那就好了。

李丰满摇头轻笑,这算不算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家里有三千五百万贯现银存着,还在乎那么一点儿粮食做什么?

“还有一事。”李丰满道:“今日在宫门处与莒国公府上的两位公子起了一点儿冲突,伤了人,稍后你带上一些礼物,再支一万贯钱给莒国公府送去,算是赔礼道歉。”

“莒国公唐俭?”老富贵儿眉头一皱,诧声问道:“老爷,那位唐老爷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您怎么会跟他的公子起了冲突?”

开始的时候老富贵儿还以为李丰满佯装重伤回来就是为了应付七宗世族,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好不夸张。

现在看来,老爷想要忽悠的人好像不止是七宗世族的那些人啊。一张口就是一万贯做为赔礼,看样子是把人给伤得不轻啊。

老富贵儿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他们初到长安,实在是不宜去招惹像是唐俭这样的实权人物。

李丰满没有急着回答老富贵儿,而是淡声向其询问:“怎么,这个唐俭很厉害?”

“那是自然。”老富贵儿道:“莒国公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先后在朝中做过礼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这满朝的文武之中,能够历任三尚书之职的大臣拢共也就这么一位,您说他厉害不厉害?”

李丰满眉头微挑,这么牛批,为何之前很少听闻过此人的事迹?

同样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程咬金、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他们可要比这个唐俭要有名得多。如果不是今日与唐授衣起了冲突,他甚至都不知道初唐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老爷,不知你伤的是唐府的那一位公子?”

“六公子唐授衣。”

老富贵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唐蒙也不是唐观,这二人才是莒国公最喜爱的子嗣,只要不是伤了他们,一切都好说。”

“只是这伤势如何,没有落下残疾或是危及性命吧?”

李丰满嘴角一抽,什么残疾或是危及性命,本老爷有这么凶残吗?

“没有那么严重,事情是这样的……”李丰满微微摇头,三言两语把发生在宫中的那些事情跟老富贵儿叙述了一遍。

老富贵儿听完,神情微怔:“就这?”

李丰满点头,就这。

“只是打了几个耳光,活动了一下关节,老爷你就要赔他们一万贯钱?!”老富贵儿的声音逐级提高,一副看败家子的眼神盯看着李丰满。

“老爷,咱们府里的这些钱虽然得来得有些容易,可那也是你冒着得罪了七宗士族的风险才堪堪得来,可不能这么随意挥霍。只是一个皮外伤,根本就用不了一万贯那么多,依老奴看,派人送去十贯钱也就足够了。”

十贯?

李丰满身子一个趔趄,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富贵儿,知道你抠,但是抠到这个地步也真是难为你了。

“十贯是不是少了点儿?”李丰满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莒国公不好惹,咱们现在要与人为善吗?”

送十贯钱过去,这不是道歉,这是妥妥地在打脸。

“都是要脸的人,打都已经打了,送再多的钱过去,这个仇也难解开,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再便宜了他们?”老富贵儿言之凿凿,很有理。

你这是在心疼那一万贯钱吧?

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一牵扯到钱上就变得糊涂了起来?

“老富贵儿,咱们现在不差钱儿,别那么小气。你给我记着,凡是能用钱来解决的事情,对于咱们来说那都不叫事儿!”李丰满一拍桌子,定声道:“什么也别说了,就送一万贯,你亲自过去代我道歉,这样更显诚意!”

财大气粗的感觉,真好。

“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的话最好,如果不能也不必在意,小钱而已,咱花得起。”

花钱买个心安,就当是今日利用了唐家兄弟所要付出的代价。

老富贵儿一脸心疼:“老爷,一万贯可不是小钱,搁在涪川,足够咱们用度十年以上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照这样的败法,哪怕是三千五百万贯,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三千五百万贯了,昨夜给卢国公府送了十万贯,现在又要支出一万贯给人做汤药费,一天一夜之间,十一万贯就这么没了,三千五百万贯也就只剩下三千四百八十九万贯了。

李丰满就当没听到老富贵儿的啰嗦,提起笔在一张折纸刷刷写了几行字,轻声向老富贵儿问道:“跟咱们一起回来的那十个玄甲兵还在吧?”

老富贵儿道:“在呢,全都在西厢候着,老爷要见他们吗,老奴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不用!”李丰满摆了摆手,把写好字的纸张拿起来吹了一下,然后递给老富贵,道:“这是我写给曹斌都尉的书信,回头让他们给捎带回去。顺便,再出百万贯钱充作军资赠给玄甲军,就当是本老爷的一点儿心意。”

老富贵儿身子一抖,一百万贯?!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老爷这败家的速度实在是让他有点儿接受不了,头好晕,胸好闷,让我死!

这会儿,老富贵儿特别想抽根福,往死里抽!

“老爷,玄甲军深受皇上器重,从来都不曾短缺过军费。您这么做虽是一片好心,但是如果让皇上知道了,难免会心生猜忌……”

下这么大的本钱收买玄甲军,你是何居心?

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买卖啊。

“不会的。”李丰满老神在在,淡声道:“我准备往国库也捐一些,你说,五百万贯会不会少了些?”

五百万贯?!

老富贵儿感觉要疯,割肉一般的疼,让我去死,谁也别拦我!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六百万贯要支出,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安平候府很快就又要变成穷光蛋了。

“老爷,你这是何必呢,这满朝的文武之中,有钱人多了去了,三千五百万贯在咱们这里或许是一笔巨款,但是在那些世家勋贵的眼中,也就只是一笔小钱而已,没有人会眼红嫉妒,老爷没有必要这么自散家财。”

老富贵儿很快就明白了李丰满的用意,苦口婆心地出声劝说,“您现在已经是安平候,有封地有实邑,衬得住这三千五百万贯的家财!”

李丰满摇头道:“你不懂,皇上已经知晓了我与七宗士族之间的这场交易,如果不出点儿血,不给朝廷分一杯羹,这些钱放在咱们手里,烫手。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轰的一下,就把咱们整个安平候府给夷成了平地。”

老富贵儿一下就不说话了。

定时炸弹是什么玩意儿他不知道,但是夷成平地他却是听了个明白。

李世民对五姓七宗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敌视、削弱、无可奈何,反正就是看他们很不爽,一直都想要将他们在大唐的影响无限制地削弱下去。

现在,他家老爷竟然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与七宗士族勾结到了一起,皇上没有直接雷霆震怒把所有的钱款全都收缴就已经是万幸了。

“也对,是老奴太过想当然了。”老富贵儿轻叹一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瞒得过皇上,说不得咱们还未到长安,皇上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这件事情本就不甚隐密,玄甲军、程咬金、程怀弼还有汇通邸店长孙无忌,他们全都知道一些,李世民自然也能有所察觉。

想到此处,老富贵儿一咬牙,一跺脚,狠狠说道:“五百万贯确实少了点儿,要不还是直接献出一千万贯好了!就当是咱们花钱买了个县候回来,不亏!”

关键时刻,老富贵儿也能豁得出去,魄力十足。

第325章 这孩子还是蛮懂事的嘛

唐时月正文卷第325章这孩子还是蛮懂事的嘛莒国公府。

唐俭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跟前的两个儿子,目光在唐授衣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六儿,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再去宫中当值了。”唐俭没有听从两人的报怨与怂恿,淡声向唐授衣交待了一句。

唐授衣一愣:“为什么啊,爹,这次错不在孩儿,是那李丰故意找茬儿,儿子不服!”

入宫当值金吾卫,是他们这些官宦子弟镀金搏前程的一条明路,运气好的话能得皇上看重,更是能一步登天,平白省去十数年的奋斗。

唐授衣当初为了求得这一禁卫名额,可是在唐俭的跟前求了好久,现在只因一个小小的安平候就让他离开皇宫,这算什么?

如果是他自己的过错也就罢了,可这一次,明明是他占理啊!

唐授衣有点儿崩溃,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给自己做主了,他还能依靠谁?

唐俭没有理他,扭头又看向唐嘉会,继续道:“还有你,明日亲自到安平候府,去给安平候道歉赔罪。不管安平候重伤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总是因你而起,也当由你去平息。”

唐嘉会面色充血,拧着脖子抬头与唐俭对视:“爹,我也不服!那李丰,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儿子的属下根本就没施重手,只是轻碰了他一下,他就吐血装昏,无耻之极!让我跟这样的人低头,不可能!”

兄弟二人同时磕头不止,恳求唐俭收回刚才的吩咐,犟得一批。

唐俭失望摇头,这两个蠢货,直到现在都不没有明白过来,真是让爹失望啊。

“唐授衣!”

唐俭直接点名,目光锐利似剑,直视唐授衣,“为父先来说说你的事情,那根福,第一次与你冲突确实错不在你,可是之后呢?”

“连杨震都出来替他们说情,那李丰更是亮出了他玄甲军监军校尉的身份,你为何还不依不饶,进而将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给弄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果当时你适当地抬抬手,把事情揭过去,不止可以得到杨震与李丰的人情,甚至还能让尉迟敬德对你另眼相看,日后纵是为父想要把你送去玄甲军中历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止让它平白溜走,而且还一下得罪了这么多人,甚至把你四哥都搭了进来,你还敢说你没错,你还敢心有不服?!”

唐授衣身形一颤,这事儿,还能这么理解吗?

金吾卫跟玄甲军明明是对头来着,他们兄弟跟尉迟家的哥几个不也是经常约架吗,什么时候他们唐家跟尉迟家竟然可以好到彼此相托的地步了?

“尉迟家还有玄甲军如何且不去说他,但说杨震与李丰。”唐俭道:“杨震是内侍总管,总理宫内一切事务,而且经常侍候在皇上的身边,深得皇上信任。”

“这样的人,地位不高,但却能直达天听,能在皇上的跟前递得上话。得罪了他,平日里或许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在一些紧要的关头,尤其是在一些关系着你或是咱们唐家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有时候随便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你这么扫他的面子,难免他的心中不会记恨,在皇宫里,多了这么一个可以在皇上身边讲话的人如此记恨于你,你不会觉得后脊发凉吗?”

唐授衣一拧脖子:“他敢!一个阉人而已,他没那么大胆子!而且皇上是圣明君主,怎么受一个阉人的蛊惑?”

李世民最忌内宦干政,所以对于内侍的管理尤为严格,但凡有人敢在宫中搞什么小动作,直接都是以最严苛的刑罚去处置。

所以,唐初时期,内侍的地位不高,且多为人所鄙。

唐授衣一个守门的侍卫就敢对杨震这个内侍大总管大喝小叫不给一点儿面子,并不只是因为他是莒国公府的六公子,实是这个时代内侍的行情就是如此。

“内侍卑贱确实不假,但是你怎就敢保证杨震没有那个胆子?你拿什么来保证?!拿你的前程还是拿我莒国公府未来的命运?!”

唐俭看着直到现在都还冥顽不灵的儿子,失望摇头,“在宫里,虽不必事事都与人为善跌了身份,但是也没有必要处处得罪他人给自己树敌!”

“你这个样子,为父怎么放心还让你继续呆在宫里,让你继续去为咱们唐府树敌吗?!”

唐授衣低头不语,老子一发脾气,儿子一下就怂了。

“再说那李丰!”唐俭扫了唐授衣一眼,同时目光也在唐嘉会的身上停了停,“你们以为他只是废太子的替身那么简单吗?”

“皇上已经有近十年都没有亲自册封过县男以上的勋爵,可是这一次,他却破例给了李丰一个二等县候,而且还是实邑封地,你们难道就没有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唐嘉会诺声道:“我们也是事后才知,好像是李丰向朝廷献上了两样可以为主粮的种子,皇上大悦,所以才特别赐下了县候的爵位。”

土豆与玉米的事情,是在李丰满封候之后才从朝堂上散播出来,唐嘉会知道的时候,李丰满已经吐血被抬到了太医署,已然为时晚矣。

“他的功劳再大,还能大得过父亲,大得过咱们莒国公府?”唐授衣不以为意,觉得老爹实在是太过小题大作。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候而已,如何能与他们莒国公府相较?

有封地并不意味着有实权,守着一片封地养老的贵族多了去了,见了他们莒国人府的人还不是一样得夹着尾巴做人?

唐俭再次摇头,“土豆与玉米的成色如何,还需验证,不便多说。为父要告诉你们的是,那李丰的身份恐怕并不单纯!”

俩儿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老爹这是何出此言?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唐授衣问道:“李丰还能有什么身份,封候之前,他也不过就是一罪民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的?”

唐俭往厅外看了一眼,见外面空无一人,厅里的下人也早在之前全都被他给支了出去,现在厅内就只有他们父子三人。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出得我口,入得你们二人之耳,切勿再让第四人知晓。”唐俭满面慎重地低声向两个儿子言道:“为父猜测,这个李丰,十之七八就是废太子本人。一个月前被风光大葬到昭陵的那具尸体,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身!”

“咝!”

唐嘉会与唐授衣同时长吸了口气,满脸地不敢置信,老头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这种事情也是能开玩笑的吗?

“爹,就算是你想要吓唬我们,也不必拿废太子来开玩笑,这些话若是传到外面,那可是要翻天的啊!”唐嘉会也不由自主地小心往门外看了看,见确实没有外人,这才轻松了口气。

唐授衣也出声附言:“是啊,爹,如果李丰真是废太子,他这么折腾图个什么啊,放弃了废太子的身份就等于是放弃了皇家的血脉与荣耀,皇上能允许他这么做?”

唐俭抚须言道:“正常情况下,皇上确实不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情存在,但是废太子如果还是废太子,你们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前段时间皇上突然大发雷霆,让赵德全肃清朝佞,三日之间,抓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你们还记得吗?”

唐嘉会与唐授衣同时点头,那件事情闹得满朝人心慌慌,直接现在还有许多人心有余悸。

“听说是与废太子在黔州被人行刺有关。”唐嘉会的消息灵通一些,轻声道:“那些被抓的官员,大多都是废太子之前的政敌,皇上那是在敲山震虎。”

“不错!”唐俭点头道:“据我所说,废太子近三个月来,在黔州所遭遇到的刺杀已然不下于五次,且每次都凶险万分,险死还生。”

唐嘉会与唐授衣好似有所明悟:“父亲的意思是,废太子想要借此来金蝉脱壳,逃脱刺客的觊觎?而皇上也在刻意配合,旨在让废太子平安活下去?”

这两个逆子终于开窍了一回,不容易啊。

“到底是谁想要杀掉废太子?按常理讲,太子已废,再无威胁,杀与不杀,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唐俭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对这两个蠢货期望过高了。

“太子虽然被废,可他毕竟还是嫡长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只要他还活着,未来什么事情不能发生?万一皇上心软,废太子再次复起,以前对废太子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能安生?”

唐俭直接把话挑明,讲述其中的利害,“所以,想要让废太子活,就必须先要让废太子死,只有死掉的废太子,才能让人放心。”

“父亲所言在理。”唐授衣道:“可是这也俱都只是父亲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那李丰虽与废太子有几分相似,但是无论是性格秉性还是声音神态,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他不大可能会是废太子!”

身为莒国公之后,又是宫中的金吾卫,唐授衣与唐嘉会对李承乾都极为熟识,自认为不可能会认错。

“秉性可改,声音可变,这没什么稀奇。更何况,传言废太子在涪川时还曾落水失忆,有一些改变不奇怪。”

唐俭道:“原本,我对这个猜测还是将信将疑,有些不敢确定。但是今日,你们与李丰的冲突一起,老夫就越发肯定他的废太子的身份了!”

两儿子有点儿懵逼,完全跟不上老爹的节奏啊。

“爹,这是何故?”唐授衣惑声问道:“他如果是废太子,拉拢咱们唐家都还不及,为何还要故意与我等结仇,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玩意儿,唐俭已经决定对这个儿子放弃治疗。

目光转到没有言语的四儿子身上,唐俭问道:“四儿,你来说说,李丰为何要这么做?”

“父亲!”唐嘉会恭声回道:“李丰刚到长安,深得皇上器重,受封安平候,风头正盛,按常理,这个时候他不会故意给自己树敌。”

“可是现在,他却偏偏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彻底,为了能拉上儿子,把事情闹大,他甚至不惜把自己给弄成了重伤垂死。”

“开始的时候儿子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方才父亲点明了他可能是废太子的身份,儿子才豁然开朗起来。”

“正是因为他是废太子,所以他才会故意招惹是非,故意闹出一副被我莒国公府给欺凌暴打的声势出来。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他的身份,才会相信,他确实是一个没有任何根脚与依靠的平民县候。”

“我和六弟,全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给利用了!”

唐俭欣慰点头,这才是他唐俭的种。

“既然如此,那爹为何还要让我与六弟去向他道歉?”唐嘉会不解道:“咱们莒国公府若是向他服了软,废太子的谋划岂不就落了空,皇上知道了怕是也会怪罪下来吧?”

“愚蠢!”唐俭怒道:“不过就是一废太子而已,他的谋划又如何,难道我莒国公府就合该被他利用?我唐俭的儿子就合该被他欺辱?!”

“他不是不想暴露吗?老夫就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意,就是要把他架到火上去烤!”

“明天你们去时把声势造大一些,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咱们莒国公府服软了,不敢得罪他安平候!到时候,老夫看他该如何收场!”

“至于皇上那边,老夫自有应对,你们无须担心!”

唐俭的小暴脾气终于发作,老夫聊发少年狂,胡子都撅了起来。

唐授衣瞬时泪流满面,趴在地上哭得稀哩哗啦。爹啊,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儿子的。

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老爹霸气,牛得一批。

“老爷!老爷!安平候府派人送来了三车礼物,万贯钱款,说是要为白日里的事情向四公子与六公子赔礼道歉!”

老管家唐渔小跑着从外面进来,老脸通红,很激动。自他家老爷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人来送过这样的厚礼了。

“老爷,人就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请进来见一见?”

唐俭坐直了身子,目光往厅外瞄了一眼,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三车礼物,万贯钱款,出手倒是挺大方,这样看的话,这孩子还是蛮懂事的嘛,看来之前是老夫对他有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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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我不甘!我不服!我好恨啊!

这一刻,唐授衣很想死。

他的亲爹,刚才还一副想要干死李丰为他报仇讨还公道的威武霸气,现在只是区区三车礼物,万贯银钱,立马就改变了立场,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李丰是他的亲儿子呢。

你可是莒国公啊,我的爹,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唐嘉会倒是挺高兴,探声向唐俭问道“爹,那我明天还要去安平候府给李丰道歉赔罪吗?”

唐俭一摆手,矢口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决定“赔什么罪?人家安平候这么有诚意,身受重伤却还不忘连夜过来给咱们道歉赔礼,你还好意思再死纠着不放?”

“既然他这么懂事,那咱们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表示。”唐俭道“明日你就放出消息,迫于皇命暂且饶过安平候这一回,再次他若是再敢犯在你的手里,看咱爷们儿不直接整死他!”

“总之,态度恶劣一些,怎么狠怎么来,一定要显示出咱们莒国公府誓不低头的气势出来,坚决与安平候势不两立。”

唐嘉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这个好,这个好,儿子擅长!”

非但不用赔礼道歉,反而还能继续耀武扬威,怎么听怎么感觉倍儿有面子。

哪怕明知这么做可能是正好遂了安平候的心意,唐嘉会依然乐此不疲。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明天一定要好好骂骂这个安平候,看以后谁还敢再来找他们唐氏兄弟的麻烦。

唐渔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出声向唐俭请示道“老爷,您的意思是,这些礼物咱们都不要,给他们退回去?”

唐俭一瞪眼“谁说的?人家都送到门前来了,而且还这么诚意满满,为何不要?”

言罢,唐俭语重心长地向唐渔说道“老渔啊,你莫不是也糊涂了不成,咱们府里的光景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项,难道还要再推出去?”

唐渔懵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们父子刚才说要找人安平候府的麻烦,还要死命了骂人家来着,这不明显着是要交恶吗?

收了人家的东西,还要骂人家,还要与人家势不两立,老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没品的人啊。

唐嘉会多少有些明白唐渔的感受,他们哥俩儿亦是如此,被刺激得不轻,没看小六现在都还在崩溃中不能自拔吗?

“老渔叔,这里面的门道你不明白,你只管去把东西收下,其他的不要多管。”唐嘉会轻声给唐渔指了一条明路。

唐渔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出了厅门。

院子里,老富贵儿还在静心等候,见唐渔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心里一提,还以为要坏事儿,连忙抬步往前迎了迎“唐管家,不知莒国公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我家老爷可是很有诚意,想要借此与贵府的两位公子化干戈为玉帛。”

唐渔拱手,客气道“富贵老哥放心,我家国公并未拒绝,安平候的这些心意,我国公府尽数接下。国公大人让我给你捎句话,麻烦你回去带给安平候。”

一听说他们要收下这些礼物,老富贵儿的心中一稳,定了。

“唐老弟请讲,老朽洗耳恭听!”老富贵儿作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唐渔还有些迷糊,想了一下刚刚他出来前,唐俭的那句嘱咐,轻声言道“国公大人说,安平候的心意他已知晓,他会让四公子与六公子配合着安平候把戏接着唱下去,请安平候放心。”

“这是国公的原话,老夫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国公大人说安平候应该能听得明白。”

唐渔最后又交待了老富贵儿一句,因为他看出老富贵儿似乎也有点儿在云里雾里,明显是也不知国公与安平候要唱什么戏。

老富贵儿故作茫然,然后冲唐渔拱了拱手,“多谢老弟,这些话我一定原封不动地带给我家老爷。”

看样子莒国公似乎并没有要接见他们的意思,老富贵儿也不奇怪,命人将带来的几车东西卸下,然后就带着马车出了莒国公府。

大厅里,唐嘉会已经站起身来,心情愉悦,仿佛忆然忘记了白日里被人讹诈后的烦恼。

唐俭的心情也很美好,端着茶杯,左一小口右一小口,喝得那叫一个惬意。

只有唐授衣还死拧地跪在地上,一脸地悲伤,感觉自己已被抛弃。

“爹,儿子想不通!”唐授衣抬头看着他爹,悲伤道“你怎么能为了些许钱财就把自己的儿子给卖了呢,刚刚你明明还想要替儿子报仇来着!”

唐俭低头瞥了他一眼,道“刚刚安平候不是还没有派人过来赔礼道歉吗?三车重礼,外加万贯现银,这么有诚意的赔礼,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而且还落了一个大大的实惠,你说,咱们还怎么再好意思死死纠缠着不放?”

“六儿啊,你怎么就是死不开窍呢,白天的教训还不够吗?该放手时就放手,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益处,何乐而不为?”

唐授衣一撇嘴,这不还是要卖儿子吗?

“六弟!”唐嘉会也在一旁帮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难道非要让你卑躬屈膝地去安平候府给李丰道歉你心里就畅快了?”

“现在这样多好,收了他的礼物,还能继续揍他,不用给他好脸色。想要报仇的话,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若是真个把李丰废太子的身份给揭露出来,你还想要报仇,做梦去吧,李承乾再废,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谁敢私自打骂,嫌自己命长么?

唐授衣一怔,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怎么他刚刚就是拐不过这个弯儿呢。

“四哥说得对!刚才确实是我想差了!”唐授衣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凑到唐嘉会旁边的椅子上,道“现在这样最好,找个机会,我一定要狠狠地揍李丰与他那个护卫一顿,看他还敢跟我面前嚣张!”

唐俭捂脸,头疼啊,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个蠢货?

不过,他并没有再继续劝导,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也挺好,正好借着这兄弟俩与李丰的私仇,全了李丰的心思,也妄收了他这么多的好处。

“警告你们两个,要报仇可以,但一定要有个限度。”唐俭轻声交待道“还跟之前一样,要打要骂都可以,但不能致残,更不能致命,否则为父也保不下你们!”

唐嘉会与唐授衣不以为意地随声应付道“爹且放心,又不是头一次了,这事儿我们有经验,绝对不会闯祸!”

“你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唐俭道“不过为父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找那李丰的麻烦,那小子今日已不同往日,你们小心会吃大亏。”

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情虽是一件小事,但是唐俭却已从中看到了李丰的行事手段,那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且又行事阴损的小滑头,为达目的,连碰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用上,真要斗起来,他这两个蠢儿子,肯定要吃亏。

就像今日,一个被打了脸,一个被罚了俸,结果却还拿人家没有半点儿办法。

碰瓷耍无赖,虽然不要脸,可那也是一种另类的本事啊。

自己家的两个儿子完全不是个,好愁人啊。

看看人家废太子,身残志竖,越锉越勇,原来那么忠厚老实后个孩子,经过逆境之后,这么快就变得脸厚心黑,狡猾狡猾的。

也许,这两个蠢儿子也应该去试试这样的挫折。

说完,唐俭将手中的杯杯往桌上一放,起得身来,“安平候府的人当是已经走了,老夫正好去看看,那小子都给老夫孝敬了什么礼物。”

唐嘉会与唐授衣起身恭送,待唐俭悠哉游哉地走远,唐授衣不满道“四哥,我怎么还是感觉着,是安平候送来的那些礼物把爹给收买了,爹现在怎么越来越财迷了。”

唐嘉会狠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被爹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揍!”

唐授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妄言,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又起,心中的恨意再度涌了上来,遂转身凑到唐嘉会的跟前,小声道“四哥,明天你准备怎么对付那个李丰,那厮实在是忒不是东西,打人的时候专挑脸打,你看我这脸,现在的肿都还没消呢……”

“六弟放心,这个仇交给四哥,哥哥保证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兄弟两个趴在桌前小声地谋划,两人似乎已经忘了,他们现在一个被关了三天禁闭,一个被免去了宫中的一应职务,纵是想要找李丰的麻烦,也不是近几天内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翌日。

李丰满继续呆在安平候府闭门养伤,老富贵儿却忙前忙后,不停地往外送银子。

玄甲军一百万贯,程怀弼的右金吾卫一百万贯,晋阳公主的私库一百万贯,皇帝的小金库内务局五百万贯,大唐的国库太府监一千万贯。

钱多鬼神惊,礼多人不怪。

三千五百万贯,仅一天的功夫,就让李丰满给败出去了近一半,每送出一笔钱,老富贵儿都要心疼好一阵,抱着车上的钱帛,久久不愿松手。

日上三杆时,崔志、卢兆阳七人再次相约而来。

昨夜归去之后,他们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将李丰满在宫中与唐氏兄弟的冲突了解了个大概,知道李丰满重伤吐血,几个人的心里一下就好受了不少。

恶人自有恶人磨,该。

他们并没有因为李丰满身受重伤而有丝毫的同情,心中同时泛起的念头竟是,趁着李丰重伤意志薄弱之时,逼迫他把吞下的那些钱财再吐出来。

这一次,李丰满没有再避而不见。

事情早晚都要解决,现在他以一个伤病员的身份接待这几位,更具说服力。

七人被根福领着,直接来到李丰满的里卧,李丰满斜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地看着几个小年轻,想要抬手与几人见礼,胳膊抬了两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虚声言道“几位公子有礼了,李某身上有伤,多有不便,失礼之处还望几位见谅!”

“好说!”崔志带头冲李丰满拱了拱手,圆滚滚的大脸上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还没有恭喜李公子,一步封候,以后我等都要尊称一句安平候了!”

“唉!”李丰满脸上没有丝毫喜意,一声长叹,“这位是崔公子吧,你可就别笑话李某了。您几位说句实在话,区区一个安平候,真的能够抵充得了我李某人对大唐的不世功劳么?”

崔志几人微微摇头。

还真别说,他们几个心里还真就有点儿替李丰感觉到不值,甚至还曾不止一次在私下里讥笑过李丰,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土鳖,区区一个县候的爵位就被人给打发了。

现在看来,这李丰也并非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也知道自己被人给看轻了。

“外人都说,当今的皇帝是圣明君主,是千古一帝,以前李某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费尽心力寻来了土豆与玉米这两样神物晋献给这位大唐的君主。”

李丰满一脸悲切“可是谁能想到,那李世民竟然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崔志七人精神一震,耳朵全都支楞了起来,对于编排李世民的话,他们素来都很有兴致。

“你们可知,昨夜李世民亲自去了大理寺!”

李丰满突然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对面几人皆是一怔,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崔志道“不是说只是三个传旨的内侍吗,怎么,李世民竟然也藏身其中?”

果然,昨天牢房内的事情这些人全都知道。

“那些只是李世民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李丰满道“李世民亲至,威逼利诱,逼迫我将所有的功劳全都让给当今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太子初立,正需要有一份大的功劳来稳固东宫之位……”

“几位公子,这我能同意吗?李某可是个实诚商人,既然收了你们的钱,自然要将事情办妥帖,所以我抵死不从,并以死相胁,这才好不容易求得了李世民的同意,把你们七位的名字也给添加了上去。”

“可恨那李二,昏聩无德,竟然因此记恨于我,只给我封了一个二等县候。就此还不解气,竟又暗中指使左金吾将军唐嘉会,一举将我击成重伤!”

“血吐了一地啊几位公子,直到今天上午我才堪堪清醒过来!”

“我不甘!我不服!我好恨啊!”



第327章 都是戏精

李丰满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表情痛苦愤恨,把一个被大人物给欺凌暴打之后却又无可奈何的小人物的痛苦心态表演得妙到毫巅,演技在线,十分走心。

崔志、卢兆阳、郑光祖几人全都被震撼到了,一种感同深受与同仇敌忾的心思油然而生。

尤其是他们听到李丰满对李世民的叫骂,更是认同感十足,他们这些七宗士族对李世民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如此?

忌恨有加,但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年李世民明里暗里,已经不止一次对他们五姓七宗开过刀,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削弱他们在朝堂在民间的各种势力与影响。

短短十七年的时间,他们七大家族损失了多少利益,让出了多少权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可即便是如此,李世民也不愿放过他们,仍然是步步仅逼,一点点儿地蚕食着他们这些古老世家的血肉。

七大世家数度反击,但却没有毛用。

人家是皇帝,手握钢刀,不服就干,他们七大世家再牛逼,难道还能聚众造反,跟皇帝硬拼不成?

“李兄莫要再说了,大家都能理解!”崔志忍不住出声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这是才第一次与李二打交道,没有把命填进去就已是万幸了,就不要再奢求其他了。”

卢兆阳也上前同情地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好兄弟,之前我们误会你了,谁也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隐情。”

“不过这也难怪,想那李世民,素来都是如此,人前一副君子明圣,人后却是阴暗小人,为了兄弟们的福祉,让你受委屈了!”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纷纷出言劝说,大有把李丰满给引为知己的意思。

见这些人突然间变得这般通情打理,李丰满反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面现感动状:“几位公子真是性情中人,李某惭愧,并没有为诸位谋求到应有的礼遇,惭愧得紧!”

“要不,那些钱还是退还给诸位吧。”李丰满突然抬起头,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诚意十足,羞愧道:“收了钱,却只把事情办成了一半,李某受之有愧。”

崔志、郑光祖几人眼前一亮,明显有些意动,这不正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吗?

原还想着不知该怎么开口,现在李丰竟然自己主动提出,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退什么退?!”卢兆阳突然高声将李丰满打断,耿直道:“李兄莫要再出此言!当初的约定就是报上我等的名字,借而换取李兄的功劳名声。现在那份名单上虽然多了一个李治,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李兄却也并不算是违约。”

“既未违约,为何要退钱,这不是在打我们七宗的脸吗?”卢兆阳回头环视了崔志几人,问道:“崔志,郑家小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们五姓七宗,传承数百年,靠的就是一个诚字,岂能为了区区几百万贯钱,就行那背信弃义之举?”

崔志、郑光祖还有李渭、王万乘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卢兆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卢兆阳此刻一定已经被他们给碎尸万段了。

这个成事不足的败家玩意儿,临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商量的,脑子全都被狗给吃了么?

李丰再怎么可怜,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忘了,他可是收了钱的,一家五百万贯,七家足足给他凑了三千五百万贯的现钱,心黑得一批,你特么现在竟然还敢同情他?

“这样真的好吗?”

李丰满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卢兆阳,没想到他一直认为是个草包一样的富二代,竟然如此地善解人意,之前真是误会他了,这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以后一定要与他多多亲近。

目光又瞥了一眼如同便秘的崔志几人,李丰满诚声道:“崔兄、郑兄,几位也是这个意思吗?说实话,这些钱李某收得有愧,你们要是真想收回,只要开口,李某绝无二话!”

崔志几人眨巴着眼,心中对卢兆阳恨极,但是面上却又不得不附和着卢兆阳刚才的漂亮话,无论如何,他们各自家族的脸面不能丢。

范阳卢氏能这么大方,不在乎那五百万贯,他们崔氏,王氏,郑氏也一样能这么大方,绝不能怂。

崔志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是那么悲伤,“李兄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区区五百万贯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等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探视李兄,并无讨债要钱之意。”

“李兄不畏强权,与李世民据理力争,这才保下了我们的名单不失,我们反而要多谢谢李兄才是。”郑光祖也出声言道:“诚如兆阳兄所言,约定既已达成,再提什么退钱还钱,那就是在打我等世族的脸,望李兄切莫再提,只管在家安心养伤便是。”

漂亮话谁都会说,几个人一人一句,说得李丰满自己都觉得他不把这些钱安心收好,那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天理不容。

都是好人啊!

李丰满心中感叹,尤其是卢兆阳,简直就是一个神助攻,他后面还有许多手段没有用上,事情就因为卢兆阳的几句话就迎刃而解。

这么好同志,他之前竟然还有点儿看不上眼,真是罪过。

隔壁,王朝极其无语地摸着他的大光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不知道是该赞叹李丰的表演天赋,还是应该感叹七大世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么轻易地就被人给哄得团团转,被有骗了钱,却还要在这里对人一个劲地说谢谢,与人将兄道弟,引为知己。

这么单纯的孩子,老子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能多碰到几个呢?

“头儿,这个安平候好像有些不太简单啊。”胡莱轻声在王朝的身边言语道:“看上去挺老实一人,没想到却是焉坏,小心以后被他给卖了还帮他数钱玩。”

王朝瞪了他一眼:“滚蛋!当老子是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啊,老子不把他给卖了就算是积德行善了,他还想卖了老子,借他俩胆儿!”

“跟兄弟们说一声,以后咱们就跟着这安平候混饭吃了。”王朝面色一正,目光扫过胡莱与赵子虎,淡声道:“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安平候候现在富得流油,有的是钱,呆在这里俸禄是宫里的三倍,包吃包住,谁要是娶媳妇儿了东家还给包大红包,绝对不会吝啬。”

“更重要的是,安全、稳定,安平候就是一个闲散的小县候,除非他自己作死,否则没人会来找他麻烦。跟着他,就相当于是傍上了一个长期饭票,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整日担心受怕。”

“实话告诉你们,这个活老子可是在皇上面前求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你们都给老子用点儿心,老子可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养老的,千万别给老子惹麻烦!”

赵子虎与胡莱同时点头。

“明白。”

“了解。”

这样的话他们早就已经免疫,上次去涪川的时候王朝也是这么说,结果怎么样,才大半年的功夫,就又给折腾了回来。

谁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长久一些,对此,他们深表怀疑。

王朝一摆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尽快把这安平候府的防卫布置周全,后宅可是有几千万贯的财物,都给老子小心着点。”

胡、赵二人躬身领命,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干一行爱一行,基本的职业操守他们还是有的,三倍的薪俸,值得他们去认真一下。

卧室里,在李丰满的再三挽留下,崔志一行还是坚持告辞离开,再呆下去的话,他们怕自己会疯,会忍不住拿刀把卢兆阳给捅了。

就在刚才,卢兆阳竟然又提出要再给李丰一些额外的补偿,毕竟人家为了帮他们,不但尽心尽责,而且还被人给揍成了重伤,于情于理,都应该有所表示。

如果不是崔志看描头不对,提前把卢兆阳说到一半的话给怼了回去,他们七家少不得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一次。

这个缺德玩意儿,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跟李丰你很熟吗?

当初嚷嚷着李丰心黑,提议过来要钱的时候,就数卢兆阳跳得最欢,叫得最响。现在倒好,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感动了个稀哩哗啦,直接就特么地叛变倒戈了。

崔志在心中发誓,以后我要是再跟卢兆阳一同处事,我特么就是猪。

郑光祖、王万乘几人亦是如此,心里憋火,被恶心得不成,一出门就与卢兆阳划清了界线,分道扬镳。

“少爷,你今天莽撞了。”待所有人都走远,老管家卢万也登上马车,屈身坐在卢兆阳的对面,轻声指正道:“那李丰明显就没有要归还钱款的意思,您不该接他的话茬儿,一下把另外六家的公子全都给得罪了。”

卢兆阳把玩着挂在腰间的玉珏,不以为意道:“几个蠢货而已,得罪便得罪了,没什么了不起。本公子就是要故意恶心他们,省得他们一个个地都在本公子的面前瞎显摆,看着烦。”

卢万无奈摇头,不过并没有多劝,而是探声向卢兆阳问道:“公子似乎对那李丰另眼相看,此间故意助他对付其余六宗,可是有意要与之结交?”

卢兆阳突然笑了起来,“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那李丰确实很有些意思,与他多走动走动,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吧。”卢万附言道:“老奴观此人胆大心黑,很会作戏,而且还很不要脸,确实是个人物。”

“白天在宫里得罪了莒国公府上的两位公子,昨天竟连夜派人送去了三车重礼及万贯现银,极尽屈卑讨好之能,可谓是能屈能伸。这样的人,一旦在长安城中站稳了脚根,大概都能厮混得不错。现在与他交好,将来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卢兆阳微微点头,卢万的分析正是他心中所想,李丰此人,有名声,有才学,有心机,有城府,现在又成了安平候,算是得了一次不小的机遇,接下来若不能乘风而起,就算是他瞎了眼。

“不过是一步闲棋而已,能成事固然最好,不能成也无所谓,就当是闲来无聊,胡闹一下。”

卢兆阳说得淡然,也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给真正地放在心上。

卢万点头,并没有觉得卢兆阳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安平候在寻常人的眼中或是确实尊贵,但是在他们范阳卢氏这里,不过一小鱼尔。

七辆马车全都离去,安平候府再次变得清静沉寂。

得到李壶的禀报,李丰满身形矫健地翻身下床,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大摇大摆在在院子里练起了五禽戏。

王朝也推门从隔壁房间出来,站在边儿上静看着李丰满在院子里活动。

一刻钟后,一套王禽戏打完,李丰满身心皆松,面色愉悦。

王朝神色古怪地出声问道:“东家,七大世族的人刚走,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活蹦乱跳,就不怕被人给发现了?”

不止是七大世家,还有莒国公府,昨天把人家儿子整得那么惨,若不是装重伤且难脱身。

现在才一夜的功夫,一个重伤将死的人就变得面色红润,气血充盈,纵是傻子见了也知道那是装的了。

做戏好歹也做个全套啊,你这样让别人的面子往哪放?

“发现了又如何?”李丰满接过根福递来的湿毛巾,擦了下手,抹了下脸,不以为意道:“事情已成定论,难道他们还能再腆着脸回来找我要钱不成?”

“还有那唐嘉会,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猜不到我是故意在佯装重伤?即然如此,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李丰满突然回头看了王朝一眼,郑重交待道:“昨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叫东家,叫老爷!”

王朝无语,一外称呼而已,这么在意做什么。

“老爷!”在李丰满的逼视下,王朝从善如流,乖乖地恭声叫了一句,“不知老爷有什么吩咐?”

李丰满满意点头,抬手拍了拍王朝的肩膀,得瑟道:“手里的钱多得有些烫手,不花掉一些心里总是觉得不大痛快。朝儿啊,一会儿陪我去一趟西城,咱消费去!”

王朝:“……”

我朝儿你一脸!

第328章 唐朝的坊市

太极殿,御书房。

房遗爱恭身拜见。

“坐吧,这里不是朝堂,不必如此拘谨。”李世民摆手赐座。

房遗爱恭声言道:“多谢父皇!”

房遗爱是高阳公主的夫婿,是驸马都尉,称李世民为父皇并不算逾越。

“这个时候入宫觐见,可是有事要奏?”李世民淡看着房遗爱,轻声询问。

现在是巳时,早朝刚刚下朝不久,李世民正有些疲倦,一般这个时间段,少有臣子会来打扰。房遗爱身为驸马都尉,自然也很清楚这里的关节,却依然挑了这个时间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要事要禀。

“启禀父皇。”房遗爱直声道:“今日有人往太府监送了一千万的现钱,没有缘由,直言捐赠。兹事体大,儿臣不敢做主,特来向父皇请示。”

房遗爱除了是附马都尉之外,还被李世民授予了太府卿之职,掌管整个太府监。

而太府监,则是整个大唐朝堂的国库所在,可以说是朝廷的钱袋子。

按理来说,一般的财政税收,皆要入库,原则上来讲,太府监并不拒绝有巨商或是官吏私下捐献财物给国库,但是实际上却是极少有人会这么做,即便有,也都是一些零星小钱,不值一提。

可是今日,竟然有人拉着数十辆马车,载着整整一千万贯的巨款聚集在太府监的门前,扬言要将所有的钱全都捐献给国库,以壮大唐国威。

这本是好事,可是因为数额太过巨大,便是房遗爱这个太府卿也做不得主,不得不跑来向李世民征询意见。

毕竟,国库内现在的余钱总共也就才三百余贯,就这还是近两个月以来户部售卖承德茶所得,否则仅就西北旱灾一役,就能将整个国库掏空不剩。

现在突然间有人送来了三倍于国库存款的巨财,若不事先报备一下,以后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房遗爱很难解释得清楚。

“一千万贯?”李世民微愣了愣神,并没有房遗爱想像中的那么吃惊,“可是安平候府所赠?”

这次倒轮到房遗爱开始愣神,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父皇圣明,确实是安平候府的老管家,以前的东宫管事老富贵儿亲自送来。”房遗爱探声道:“父皇,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这钱儿臣是收还是不收?”

李世民身子向后靠了靠,没有直接回答房遗爱的问题,而是淡声言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杨震也过来向朕禀报,说是有人给他们内务局送去了五百万贯的现钱,送钱的人,同样也是这个老富贵儿。”

房遗爱神情一震,惊讶不已,这都一千五百万贯了,安平候真是好大的手笔,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当时朕就告诉杨震,既然有人给朕送钱,为何不要?朕堂堂一个国君,难道还怕收受别人的贿赂,还怕有人会上书来弹劾朕不成?”

李世民的兴致很高,声音也逐渐提起:“朕当了十七年的皇帝,自登基以来,整整十七年都没有人再敢来这么贿赂朕了,朕巴不得以后这样的贿赂能够再多一些,若是有人每天都愿意往太府监、往内务局捐上个几百万贯,朕定然能从年头笑到年尾,又何来怪罪之说?”

房遗爱道:“那,父皇的意思是,照单全收?”

“照单全收!”李世民定然道:“总是安平候一番拳拳的报效之心,不收岂不寒了这些有义之士的心?”

“不过,钱能收,事情却不能办。若是这样的捐献带有附带条件,想都不要去想,一律给朕驳回!”

总之一句话,无条件的捐献有多少我要多少,有条件的捐献,谁敢伸手我就跺了谁。

花钱买官,花钱买权买方便的口子绝不能开。

房遗爱用力点头,这一点他坚决拥护,只收钱,不办事,他在行啊。

他们太府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钱,这一千万贯入帐,再做起事来再也不用缩手缩脚,抠抠巴巴了。

再有两月就到年关,看样子,今年各部都能过一个肥年了。

“当然了,”李世民又道:“收了钱,朝廷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表示。这样,你派人张罗一下,给安平候府送一个匾额,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国士无双,随便选一个给他送去。”

“他捐钱,朝廷为他扬名,并保证他日后在大唐境内不会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就算是朝廷对他善心的回报。”

房遗爱拱手:“父皇圣明!”

竖立这么一个典型,日后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安平候这样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出来捐钱,可谓是一举两得,美。

李世民深看了房遗爱一眼,道:“遗爱啊,安平候此人,于朝廷有大功,同时又是兕子的救命恩人,现在知晓了朝廷的难处,又如此地仗义疏财,这样的人,你应该与之多多结交才是啊。”

房遗爱深以为然,“父皇说得是,家父之前所跟儿臣提过,说是若有机会,让儿臣与安平候多多亲近,说此人是个奇人,值得结交。”

李世民微怔,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轻轻点头。

“父皇。”房遗爱缓站起身来,冲李世民躬身一礼,请辞道:“若是无事的话儿臣就先告退了,太府监那边还在等着儿臣前去回复!”

“去吧,好好办差!”李世民温和地冲房遗爱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开书房。

房遗爱刚走不久,杨震便躬身进来禀报:“皇上,您让老奴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

“讲!”

“今天上午,安平候府共送出了四批财物,分别是太府监一千万贯,内务局五百万贯,玄甲军一百万贯,右金吾军部一百万贯。”

“此外,昨天夜里亥时初,安平候又以向唐授衣赔礼为由,着人往莒国公府送去了重礼三车,钱一万贯。”

李世民闻言,深吸了口气,“一夜之间,散财近半,看来这孩子并没有被钱财给迷了眼。不过,朕也能从中看出,他对朕对朝廷,还是多有忌惮。”

“这很好,心有所惧,方能谨慎言行。他初到长安,又身怀巨款,朕一直还担心,他会因此而忘乎所以,不知收敛。现在看来,他确实是长大了。”

杨震低着头,没敢插言,这里面本就没有他能插嘴的地方。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皇上对那位废太子,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

“唐俭是什么态度?”李世民收敛情绪,轻声向杨震询问。

杨震道:“莒国公现在赋闲在家,府中的收项大减,安平候送去的那些财务,正好解了莒国公府的燃眉之急,听说莒国公起先很是震怒,收到赔礼后又是心情大悦,直呼安平候是个懂事的后生。想来,安平候与莒国公府之间的恩怨,就此了了。”

李世民眉头一挑:“怎么,莒国公府的境遇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他们家的封地还有那些产业呢,唐俭虽犯了过错,可再怎么也是我大唐的国公,是朝堂的功臣!”

杨震连忙低头俯首,不敢言语。过了一会儿,待李世民所消,这才轻声向李世民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莒国公府今年不管是封地的庄稼还是别的其他一些产业,全都不是很景气。”

“莒国公失势之后,颓势越发明显,再加上今年连着办了两场喜宴,花销不菲,过几日又有幼女要出阁,所以……”

李世民默然。

这就是朝堂的现实,一朝失势,满朝皆避之如虎。

“传朕旨意,赐莒国公幼女玉如意一对,帛三百匹,钱一万贯,还有,朕亲笔所提百年好合文墨一卷,以示恭贺!”

杨震连忙躬身领命:“老奴领旨!”

杨震知道,随着这道旨意赐下,莒国公府的境遇肯定会立马就会大有改观。

皇上到底还是念旧情的人,莒国公只要不是直接忤逆造反,便是犯下再大的过错,皇上也不会真个拿他如何。

更何况,莒国公这一次只是渎职,也算不得什么大的过错,说不得经此一事,过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复起。

西市。

李丰满背着双手,迈着四方小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时候的集市。

西市是平民区,这里贩卖的货物,多是一些油、盐、酱、醋及萝卜、白菜之类的生活副食之类的东西,在此逛街买卖的多是平民以及大户人家的家仆或小厮。

有商铺,有摊贩,全都被集中在一处,显得很是热闹。

王朝对这里并不陌生,在集市之中四处窜行,还时不时买一些包子、粟子之类的小吃,嘴巴不停。

“这个时代的小吃,很馈乏啊。”

李丰满轻声感叹,包子,米糕,米粥,面片,面饼,连油条都没有,更别说生煎、菜角、还有肉盒之类的经典小吃了。

没有啤酒,没有烤串,没人火锅,没有铁板烧,没有后世那种五花八门的夜市文化。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好可怜啊。

还好,我来了。

李丰满瞬间厨神意志上身,胸中豪气勃发,就让我来引导这个时代如此馈乏的饮食文化走向正规,就让我来造福整个大唐的万千百姓。

“王朝啊,这里能摆夜市吗?你说,如果咱们在这里买下一条街,专门做夜市小吃如何?”

腰缠千万贯,李丰满壕气干云,心中已经开始在畅想,亲自打造出一条内涵丰富的小吃街,彻底解放这个时代人们的舌头与味蕾。

串串香,羊肉串,小烤鸭,奥尔良烤鸡翅膀……

一个个小吃项目在他的脑子里面冒出,一个都不能少,全都要摆出来……

“夜市?”王朝冷笑一声:“那是不可能的,大唐所有的城郭夜里都有宵禁,长安的宵禁尤为严格,入夜之后谁要是还敢在街上流荡,轻则笞二十,重则就地正法,一不小心脑袋都搬家了,谁还敢开夜市?”

“宵……宵禁?!”

李丰满一下就凉了,好陌生也好熟悉的一个词,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倒是经常会听到,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能亲身体会到的一天。

“为什么要宵禁?以前在涪川时也没感觉到有这样的规矩啊?”

王朝无语。

涪川是什么地方,也能跟都城长安相较?

那个破地方,巴掌大小,连城墙都是土坯堆积,甚至还残缺不全,倒是想宵禁,禁得住吗?

至于为何要宵禁,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为了居民的安全,预防有歹人出没了。

侠以武犯禁,夜色就是很多歹人最好的保护伞,如果夜里不执行宵禁,不说整个大唐,仅就长安一城,一天晚上不死几个人那都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给忘掉了,当年长安城没有执行宵禁之前到底有多乱,他可是全都亲眼所见过,现在竟然又问出了如此幼稚的问题。

“总之,夜里严禁外出,所以为了自身的安全,老爷最好绝了夜里出来溜达的心思,否则被巡夜的城卫兵发现了,绝对会很悲惨。”

王朝语重心长地劝说了一句。

宵禁是严律,任何人不得违背,别说是现在的李丰,便是他当年还为太子的时候,轻易也绝对不敢在夜里出宫。

李丰满倍受打击,不夜城的梦想彻底破灭。

“还有,买一条街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

王朝继续开启打击模式:“整个长安共有九个坊市,东三西六,每一个坊市都的排列都有既定的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可以私自买卖,再多的钱也不可能。”

李丰满:“……”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有钱竟然还买不来商铺,开玩笑呢吧?

“这么说,我想要在这里开个酒楼也是不可能的了?”李丰满有一种被李二给忽悠了的感觉。

李世民非要让他在西市开店,怕不就是在故意难为他吧?

“那倒不是。”王朝突然话锋一转,嬉笑道:“那些规矩都是给普通的平民与商户制定的,老爷您是安平候,自然能享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特权。”

“商铺不能卖,但是可以租啊,”王朝冲着李丰满挑了挑眉头,“只要你肯出钱,一下租它个百八十年,还不是跟买来的一样?”

李丰满秒懂,连连点头。

第329章 我,李丰,有钱,不怕赔

唐时月正文卷第329章我,李丰,有钱,不怕赔李丰满并没有急着去找坊市的行首去谈什么租约,他寻着眼前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街道,穿过人群,左转右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在靠近最西边的一处名为一品书斋的书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书店很冷清,装饰也不甚精致,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破败,尤其是挂在外面的匾额,“一品书斋”四个字,品字的右下角的那个口字竟然已然褪色,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认不出这是一个品字。

“怎么,老爷您要买书?”王朝轻声询问了一句,接着又说道:“真要买书的话不妨去东市,这西市的书斋多是一些破旧的书册,是给那些买不起书的穷书生们用来租赁抄写用的,没什么好的货色。”

李丰满惑然:“这个时代的书很贵吗?不是已经有了雕版印刷术,图书的价格应该不会太高了才对啊?”

王朝一头雾水,有点儿听不明白李丰满的话。

“印刷术我倒是知道,跟印章差不多,不过雕版是什么玩意儿,完全没有听说过,老爷,你该不会是记差了吧?”

一个失忆的人,总是会说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来,不奇怪,习惯了就好。

李丰满不再多言,从王朝的反应上他就已然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是还没有雕版印刷技术的存在。

之前一直听说雕版印刷术兴起于唐朝,现在看来,至少在贞观年间,还没有这一技术的出现。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时代的书籍,大多都还是手抄本。

看看,不经意间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雕版印刷术,一本万利,秒杀手抄本。

“一本《诗经》大约要多少钱?”站在一品书斋的门前,李丰满并没有急着进去,轻声向王朝问道。

王朝张了张嘴,这他哪知道,他这辈子从来都没买过书,一年到头甚至都不会翻看一下书页,否则的话,他的字也不至于会几十年如一日,全都跟狗爬的一样。

“寻常人抄写的《诗经》,一册只需三百文。秀才,举人抄写的《诗经》,视笔力而定,一册多在五百文到一贯之间。名士,书法大家的作品,则在百贯乃至千贯之间。”

没等王朝回答,书斋里面便有一个声音传出,间接地为王朝解了围。

一个清瘦老者,手持一册半翻的书卷,缓缓迈步从书斋内走出,轻轻拱手向李丰满与王朝二人见礼,之后目光定在李丰满的身上,微笑道:“这位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到斋内一叙,别看老朽这一品书斋设置简陋,其实里面还是有一些不的存货的。”

“不知老丈怎么称呼?”李丰满拱手相询。

“鄙姓吴,是这家书店的掌柜,公子称我吴守仁即可。”吴守仁客气地伸手请李丰满入内。

“原来是吴掌柜当面,幸会,吴掌柜请!”

迈步进了书屋,李丰满上下打量,还真如吴守仁所言,别看一品书斋外在的陈设老旧,这书屋里面却是整洁得很,一本本装订好的书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只是这些书册,多有破损,而且被翻得纸页都起了毛,原本就没有几页的册子,蓬松鼓胀,看上去竟都厚实了不少。

李丰满随手拿起一册随意翻看了一下,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书被翻看的次数虽多,可是纸面上却是意外的干净,没有一粒鼻屎,没有一处污迹,甚至连一处明显的抓痕都不曾看到。

不止如此,随着书册的抬高,李丰满竟还隐隐地闻到这书册之上,似乎还做了一些防虫的熏香处理。

书册虽旧,却被保存得相当周全。

李丰满不知看书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必全都是爱书之人。

“公子真是好眼力。”看了眼李丰满手中的拿着折书册,吴守仁道:“这本《孟子》在贞观初年一位姓朱的秀才所抄,放在这里已有十余载,每次科举将至,都会有无数寒门士子过来借阅,参考其中的批注。”

成书十几年,老古董了,怪不得看上去这般老旧。

李丰满直声问道:“多少钱?”

“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只租不卖。”吴守仁直接摇头。

王朝撇了撇嘴,不卖你说个鸡脖?

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秀才所书,还镇店之宝,那老子书房里的那册由国子监祭酒亲笔所书的《礼记》岂不是价值连城了?

虽然是褚遂良年轻时所书,那时褚遂良还不是国子监祭酒,更不是尚书右仆射,但“褚体”书法却已见雏形,同样价值不菲。

李丰满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吴掌柜不愿卖,李某也不便强求。”

李丰满轻轻把手中的《孟子》又放回书架,他原本就没有要买书的意思,又岂会在意吴守仁这种想要抬高书价的推销伎俩。

吴守仁一愣,有一种一拳打中了空气的感觉,表错情了,原来人家根本就无意那本《孟子》。

尴尬一笑,轻声奉承了李丰满一句:“公子真乃君子也,吴某佩服!”

伸手往里面指了指:“这本《孟子》虽然不对外售卖,不过里面还有一些更有价值的书册并不受限制,想来定能让公子满意!”

李丰满微微摇头,站在原地没有再往里走。

刚刚他大致在这书斋里扫了一眼,这里面的书,多是四书五经之流,都是为了应付科举考制的应试书籍,并引不起他的兴致。

这样的书,他的书房里摆满了一大堆,其实并不乏名家所留。

到底是废太子留下的家底,别的没有,名书名贴,却是应有尽有,只是不知为何,当初在涪川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没有人想着要把那些书册卖了换钱。

“吴掌柜可能误会了,李某并不是来买书的。”李丰满淡看着吴守仁,不等他询问,直声道:“我对你这家门店很感兴趣,不知吴掌柜可否割爱?”

吴掌柜有点儿懵逼。

他以为几天没有开张的书店终于来了一个大户,却没想到,人家竟是来起底的,竟然直接就看上了他的店铺。

“老爷。”王朝忍不住出声劝说:“这里是整个西市最不起眼的地段,来往的客商极少,实在是……”

“这是什么话?!”吴守仁直接就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打断王朝的话,“我这地段怎么了,坐西朝东,南北通透,商旅不多正好能图个清静,有多少人都在暗中觊觎老夫这个门店,老夫都不曾吐过口!”

“开个价吧!”李丰满没有功夫跟他墨迹,直接出声询问。

吴守仁不停地摇头:“不卖不卖,这可是我祖传下来的产业,到我这一代,都传了近两百年了,绝对不能在我这断了传承。”

李丰满眼前一亮,问道:“这家商铺是你的私产?”

吴守仁得意道:“那是自然,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这是我自家的产业,连官家都不能随意驱赶我走。”

“那就更好了。”李丰满眼中带着热切,“吴掌柜,直接开个价吧,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

“开价?”吴守仁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眼,道:“不是老朽瞧不上李公子,而是这长安城的地皮可是寸土寸金,就老朽这家门店,没有个百万贯那是提都休要去提……”

“那就一百万贯好了,只要吴掌柜点头,马上就能现银交易!”

兜里趁着几千万贯的壕儿,根本就不在乎一百万贯的买卖,李丰满不想跟吴守仁多扯皮,直接就给出了一个最高价。

王朝出声阻止道:“老爷莫闹,这破店最多也就值二十万贯,一百万贯都能在朱雀大街买套三进的宅子了!”

吴守仁这次倒是出奇地没有反驳王朝的话,而是目瞪地口呆地看着李丰满,感觉这位公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刚才说是一百万贯,只是他随口一提,没想到李丰满竟然直接就接口应承了下来。

难道老夫这宅子还是一处风水宝地不成,不然怎么会有人宁愿花费百万贯过来收购?

奇货可居!

吴守仁的脑子里蹦出了这四个字来,两只老眼里面开始闪现着金光。

刚才王朝说得不错,他的这处门店,按照现在的行市,撑死了也就二十余万贯,再多的话,根本就没有卖出去的可能。可是现在却有人愿意花一百万贯来购买,肯定是这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李公子说笑了,老朽刚才说得很清楚,这是老朽的祖业,就算是一百万贯,老朽也绝不会考虑。”

吴守仁小心地打量着李丰满脸上表情的变化,探声言道:“不过嘛,老朽是生意人,诸事都有得商量,如何李公子肯出价两百万贯,老朽也就能给祖上一个交待,家中的族人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您看?”

“两百万贯?”

李丰满笑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真当老子是冤大头了。

“王朝,走了!”

没有再跟吴守仁多说半句话,李丰满直接转身出去,王朝嘲讽地看了吴守仁一眼,也抬步跟上。

吴守仁有点儿慌了,急步追到门外,高声道:“李公子,两百万贯不行,一百五十万贯也可以商量嘛,做生意,讨价还价是常有之事,莫要如此急躁呀。”

不管吴守仁怎么招呼,李丰满与王朝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怎么搞的,刚刚明明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眨眼间咋就走了呢,是要价要得太狠了,还是他们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吴守仁心里空落落,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次大好的发财机会。

其实一百万贯的话他也是血赚,有了这笔钱,他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买一处更好的商铺,甚至还会多有结余。

怎么就一时鬼迷了心窍,非要想得更多,一下要了人两百万贯呢?

不对,不对啊,我最开始把他们请到店里,只是想要打听一下他们在门口时提到的什么雕版印刷术,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买卖门店的事情上了?

吴守仁很迷茫,这不是他的本心啊,为毛一听到一百万贯,他整个人就都不淡定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李丰满缓缓停下身形,回头又看了一眼一品书斋,淡声向王朝道:“那处门店我志在必得,你是这里的地头蛇,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三十万贯,三日之内,让那吴掌柜搬出一品书斋。”

王朝眉头一挑:“三十万贯全都给那贪心的老头儿?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想要给他多少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要结果,三天后,我要入驻一品书斋,有问题吗?”

“没问题!”王朝顿时兴致高涨,信誓旦旦向李丰满保证:“老爷您放心,不需要三日,明日此时,您就会成为这一品书斋的新东家。”

三十万贯的经费,买门店的话甚至都用不了二十万贯,东家这是相当于在变相地给他们送福利啊,不要白不要。

合该那个吴守仁倒霉,一百万贯的便宜不要,非得自己作死。现在好了,二十万贯都不一定能够拿得到手。

王朝嘿嘿直乐,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惩治这种黑心的商贾,想要让吴守仁主动让出自家的商铺,他有的是办法。

“略作惩戒就好,该给的钱一文都不能少,我不希望这家门店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纷争。”

见王朝笑得有些邪性,李丰满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他可是正经生意人,杀人越货的买卖咱不做。

王朝的脸一黑,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

老子赖好也是暗卫的副统领,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吗?

“老爷放心,绝对是你情我愿的正常买卖,不会有任何尾巴留下。”王朝好奇问道:“不知老爷为何一定要买下这家一品书斋?”

“开饭店。”

“饭店?”王朝自行脑补:“老爷说的是酒肆吧?这个位置也太偏僻了吧?刚才属下可不是在信口胡诌,这个地方少有商旅来往,出入皆是平民与奴仆,在这里开酒肆,真的不合适!”

李丰满的酒肆王朝并不陌生,里面的菜价绝对都是天价,在这个地方开店,能够吃得起的人又有几个?

酒香也怕巷子深,在西市的最西处,有钱人寥寥无几,都不一定会有涪川那座破县城的那些乡绅富有,在这里开酒肆,注定会清洁溜溜。

李丰满淡然回道:“没关系,我,李丰,有钱,不怕赔。”

王朝瞬间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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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的财路

唐时月正文卷第330章新的财路李丰满最终还是没有告诉王朝他为何一定要买下这个偏僻得不行的小书斋。

只用了一句看着顺眼不怕赔钱把王朝给打发了。

不是不能说不想说,而是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还会把他当神精病一样看待。

难道要告诉王朝,我之所以很中意这家一品书斋的门店,就是因为这家书斋所在的位置,正好就是未来一千三百多年之后他另外一个身份的家族产业?

因为念旧,所以不舍,因为不舍,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将之收归名下?

这样的理由,比看着顺眼,家里有矿任性的理由还要荒诞无稽,别人能信才有鬼。

王朝也没有多问,美滋滋地跟在李丰满的身后,巴不得李丰满能再多看上一些类似的产业,这样他与手下的那帮兄弟也好多赚点儿外快。

仅买下一座一品书斋,他就能赚至少十万贯的现银,论出手的阔气程度,这位废太子可要比他老子大方得多,以前在李世民手下做事的时候,不是缺这就是缺那,有时候甚至还要自己倒贴一部分,想想都觉着有些心酸。

坐拥四海又怎么样,国库里没钱还不是一样穷酸得一批?细想下来,还是跟着现在的废太子比较有前途,至少在废太子将府里剩下的那近两千万贯现银全都败光之前,前途大大的有。

“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王朝竟然会这么喜欢败家子!”

王朝感觉自己坠落了,已经被万恶的金钱给迷了眼,否则的话,以前最是仇富最是忌富如仇的自己,为何会觉得李丰这个人竟也不错?

这不科学,完全不符合他自己的处事原则啊。

“有没有信得过的木匠?”站在一处卖鸡蛋的摊贩前,李丰满蹲下身挑拣着篮中的鸡蛋,同时轻声向同样蹲在旁边看鸡毛的王朝问了一句。

王朝一愣,买鸡蛋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木匠,这是什么节奏?

“木匠有很多种,有的擅长做家具,有的擅长做茶具,还有农具、玩具,不知老爷想要找的木匠偏重哪个方面?”

“精雕!”

王朝的脑袋不笨,一下就想到了之前在一品书斋时李丰满的言语,“老爷还是在想着雕版印刷的事情?”

见李丰满点头,王朝干脆利落地回道:“还别说,属下还真就认识一位极为擅长雕刻印章图案的老木匠,以前是在工部呆过,手艺精湛,而且也很懂规矩,口风很紧。”

王朝已经完全领会了李丰满的意思,所谓信得过,无外乎就是口风紧,不会随意泄露东家的秘密。

“晚上把他叫到府里来见一见,合适的话以后就让他留在府里,俸银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了他!”李丰满满意地瞥了王朝一眼,有这样一个趁心的属下,就是省心。

明知道王朝是李世民派来的探子与保镖,李丰满却仍掩饰不住对这个大光头的欣赏,武功又高,心眼又活,除了有点儿碎嘴外,简直就是一个十全保镖。

最主要的是,王朝在长安城似乎吃得很开,当初连程怀弼见到他都显得多有忌惮,昨日在太医署,那个叫陈顺的校尉一看到王朝就跟耗子见到猫一般,老实得一批。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很多事情做起来也能变得舒心许多。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老富贵儿在长安虽然也有一些面子,但毕竟已是物是人非,以前的人情脸面,现在并不见得还能那么好用。倒是王朝这样各方面都吃得开的人,现在正是合用。

想来李世民把王朝放在李丰的身边,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到底是亲爹,不管什么时候,心里终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儿子。

所以对于王朝,李丰满用起来很顺手,这厮对自己虽不如老富贵儿及根福那般死忠,但也绝对不会害自己,可以选择性地信任。

王朝并没有直接应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把人叫来帮下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老爷若想让他留在府里,怕是有些难度,那老头儿做了一辈子匠人,不缺钱。”

虽然很多匠人一辈子都是苦哈哈,但是王朝所说的这个老工匠却不在此列,绝不是高一点儿的俸银就能留下来的主儿。

李丰满丝毫不担心,淡声道:“无妨,你只管将人请来,我自有办法能将他留下。”

“是。”

李丰满站起身来,指着他挑出来的十只鸡蛋轻声向摊贩问道:“老丈,这些多少钱?”

摆摊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农,皮肤黝黑,脸上满是褶皱,听到李丰满问价,憨厚的笑道:“小郎君给十个大钱就好,一文钱一个,俺不敢多要!”

“一文钱一个?!”

李丰满有点儿吃惊,不由扭头向王朝看来,王朝还以为这败家子是嫌便宜,以为便宜没好货,遂轻声劝道:“老爷放心,这鸡蛋虽然便宜了点儿,但绝对新鲜,你看,这蛋壳上的鸡屎都还没有全干呢。”

李丰满无语,我特么看你就像是一泡鸡屎,恶不恶心?

不过他也从王朝的话中听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一文钱一个的鸡蛋,在王朝这里竟然还是便宜的,眼前这个老农并没有诓他。

只是一文钱一个,这也贵得有些忒离谱了些。

在涪川时李丰满就曾做过预估,这个时代的一文钱,依着米面的价格来算,它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人民币的两块钱左右。

花两块钱买一个鸡蛋,哪怕是土鸡蛋,也贵得有些离谱了,真当你家的鸡是吃虫草长大的啊?

“老丈,你家的鸡多吗?”

“不多哩,总共也就才养了三只母鸡,今儿带来的这一篮鸡蛋,可是俺们庄子好几十户一起凑出来的。”

“一只鸡多久能下一次蛋?”

老农奇怪地看着李丰满,咧嘴轻笑了起来:“你这小郎君奇怪着哩,买个鸡蛋嘛,咋还问这么多问题?”

“跟你说了吧,俺家的鸡,两天就能下一枚蛋,下的蛋都不舍得吃,全都攒着,一齐拿到城里来卖。你们城里人舍得花钱,哪怕是多交些税,也值得。”

老农看似淳朴,没想到竟也是个话茬子,或是看李丰满顺眼,竟当街跟李丰满唠起了闲嗑。

李丰满时不时地搭上一句,一老一少,聊得到是很融洽。

王朝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跟一个穷得叮当响且穿着脏乱的老农都能聊得这般投机,放在半年之前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废太子,真的变了!

听了一会儿,不是鸡就是蛋,感觉好无聊,王朝继续蹲在地上看鸡毛,别人盛放鸡蛋的篮子里放得是稻草,这老农的篮子里放的却是鸡毛,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一刻钟后。

李丰满大手一挥,连鸡蛋带篮子,全都给人买了下来,老农喜笑颜开,这顿嗑没有白唠。

与老农辞别之后,李丰满背手在前,王朝轻松地拎着篮子跟在后面,现在的他,越来越像是一个小跟班了。

“一只鸡蛋一文钱,一只鸡两天才下一只鸡蛋,一家农户只有两到三只鸡,很多农户甚至连一只都不养,都嫌糟蹋粮食还少下蛋,不划算。”

李丰满喃声自语,心里默默算计,“养殖户稀少,产蛋率极低,生产鸡蛋的成本居高不下,这才造成了鸡蛋的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普通人根本就吃不想,也舍不得吃。”

“看来我之前的判断不错,在这个时代创办养鸡场是可行的,集中养殖,科学配料,一只鸡一天至少能产一枚鸡蛋,好点的甚至能产两枚鸡蛋,一万只鸡一天就能产至少一万枚鸡蛋。”

“长安城现在的常住人口就有百万之多,别说是一万枚鸡蛋,就算是十万枚也不够分的,这里面的商机,无限!”

“王朝!”李丰满突然止步,转过身面向王朝:“你说,如果一文钱能买两只鸡蛋的话,这长安城里会不会有很多人都愿意买来吃?”

王朝点头:“那是自然,如果一文钱真能买到两只鸡蛋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去买几个尝尝,这长安城里的住户,其实并不缺那几文钱。”

“只是鸡蛋怎么可能会那么便宜?老爷今天买的这些就已经是够便宜的,平时那些商贩的售价可是三文钱两只,都快赶得上豚肉的价格了,所以大家宁愿花那么多钱买肉,也不舍去买鸡蛋来吃。”

鸡蛋再好,它还能有肉好吃?

所以,在鸡蛋与猪肉的价格相差不大时,除非是那些喜欢吃素的贵人,正常人家都会选择买猪肉而非鸡蛋。

李丰满轻轻点头,说到底还是一个心里预期的问题,大家都觉得一文钱一只或是三文钱两只的鸡蛋太贵,不划算,所以也就不太愿意去买。

并不是吃不起,而是觉得不值当。

如果能把鸡蛋的价格降下来,降到大家的心里预期以内,让大家觉得吃鸡蛋比较划算的时候,鸡蛋的销量自然就会提高上去。

销路一打开,接下来就是一个习惯成自然的过程,就如后世许许多的城里人一样,谁家的冰箱里会没有几斤鸡蛋?

“既能赚钱又能利民,何乐而不为?”

李丰满瞬间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又有了明显的提升,变得更加高尚了。

“回头就把这件事情交给老富贵儿去折腾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不是喜欢钱么,这样每天都能数钱的日子他应该会很喜欢。”

上次因为承德茶上交给朝廷的事情,老富贵儿郁闷了好一阵,眼看着都快要抑郁了,李丰满一直记在心里,现在好了,丢了一座金山,李丰满又给他找回来了一座。

大唐的第一个养鸡场,如果做好了,一点儿也不会比承德茶的生意逊色。

鸡蛋、鸡肉是大众食品,几乎每个家户都消费得起,不像是茶叶,不但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而且还要有一定的闲情逸致,否则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慢慢品铭?

“老爷,老爷!”见李丰满又作深思状,王朝心里有点儿痒痒,按捺不住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能将鸡蛋的价格降下来?”

王朝很清楚李丰满的本事,当初在涪川,一个炒茶的技术,直接就让原本只值一文两文钱一斤的茶味,直接翻价千倍,短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就为李府聚拢了数十万贯的家财。

当太子他虽一无是处,但是做生意,他却绝对是一把好手。

只是这一文钱两个,听上去很是夸张,怎么算怎么是赔本的买卖,这样的生意,该怎么做?

“现在说有些为时过早,还是再等等看吧。”李丰满没有明言,在事情还没有做出来之前,他不习惯夸夸其谈。

“我相信老爷的本事,不过……”王朝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手中拎着的鸡蛋,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老爷还是不要让鸡蛋降价过甚,长安城附近,有许许多多像刚才那位老丈一样的家户,全都指着家里攒下的这些鸡蛋卖钱度日呢。”

鸡蛋的价格大幅下降,最先遭殃蒙受损失的就这些闲散的蛋农,都是穷苦人家,少卖一文钱,可能都会让他们多饿一天的肚子。

与民争利,非是天家所为。

李丰满微微摇头,没想到看似凶神恶煞般的大光头,竟然还有一片如此细腻的心思,正义感十足。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却也是没有办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问题,永远都是这么不可调和。

就跟当初纺织机器的出现,一下就淘汰服数以万计的手工纺织小作坊一样,养鸡场的兴起,也势必会影响到周围这些散养的农户。

前脚刚刚买了人家的鸡蛋,而且还聊得很嗨啵,后脚就要挖人家的墙角,断人家的财路,确实是有些不厚道。

“真要有那么一天的话,”李丰满很认真地看着王朝,道:“我会让人到周围的几个农庄,把所有的母鸡全都高价回收,尽可能多地减少一些他们的损失。”

这句话说完,李丰满仿佛看一道佛光在自己的身后冉冉升起,圣母玛丽亚也在用她慈爱的目光深切地注视着他。

无量瘦佛,我的思想境界又升华了,好感动。

第331章 故意针对

安平候府疯狂往外送钱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崔志、卢兆阳等七人的耳朵里。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觉得是李丰满在故意晃点他们,而是越发相信李丰是受了协迫,不得不把已经到手的钱财给分润出去。

毕竟他们几个已经在李丰的跟前明确表过态,不会再对那三千五百万有任何想法,正常情况下,谁会愿意主动把钱送给别人?尤其是李丰那种死要钱的财迷性格,似乎更不可能。

要知道,安平候可是皇帝亲册,在长安城也算是有了一些名声,三千五百万贯虽多,却也能罩得住,完全没有必要再去破财消灾。

“那李二果然可恶至极,竟然连自己臣子的钱都贪,就这还妄谈什么明圣之君,我呸!”

卢兆阳站在自家宅子里大放厥词,骂起李世民来一点儿也不知遮掩。

“那李丰果然够意思,五百万贯,花得不亏。只可惜,他辛苦赚来的利处,最后竟全都便宜了那李二,真是让人不甘啊!”

听到卢光阳在这里仰天唧歪个不停,老管家卢万无奈摇头,那李丰明明长了一副黑心肠,直接坑了七宗三千五百万贯,少爷竟还认为他是好人,这还有天理吗?

“少爷,李二固然可恶,可那李丰也绝不是省油得灯。”卢万出声提醒:“当初他明知咱们五姓七宗之势,却还狮子大开口,一家讹了五百万贯,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还有,到了长安之后,他人在狱中,却能事事先行一步,直接来了一个釜底抽薪,连夜将咱们存放在汇通邸店的所有财物搬运一空,让七大世家所有的算计全都落空。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智,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开始的时候,不止是卢万,就连老家主卢昌都没把李丰给当回事儿,以为这就是一个走了好运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设计。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七大世家联手想出来的谋略,自以为万无一失,既能得名,又不失财,可谓是一举两得。结果呢,人家只是随便支了一招,就让他们的谋划消弥于无形。

当夜,卢昌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气得一夜都没有睡着,五百万贯哪怕是对于他们这样豪门世家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为了将这些钱筹齐,卢昌可没少费心思,远没有卢兆阳昨天吹牛时说得那般轻松。

“是吧,我就说嘛,这个李丰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可小觑。”卢兆阳一副我也是明眼人的样子,双手一拍,道:“我就喜欢与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交朋友,以后有暇,定要与他多走动走动。”

卢万头疼:“少爷,老家主有过吩咐,让你离这个新晋的安平候远一些,免得会惹麻烦上身。”

卢兆阳一怔:“麻烦?什么麻烦?”

“安平候是新贵,没有什么靠山与跟脚,想要在长安城站稳脚跟远没有那么容易。就如同咱们五姓七宗瞧不上长安城最近几十年新冒出来的那些土老帽儿贵族一样,现在这些土老帽儿也一样瞧不上这半路杀出来的安平候。”

“那李丰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平白遭人白眼觊觎,莒国公府只是头一个,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勋贵看他不顺眼。少爷这个时候与他走得太近,难免会被殃及池鱼。”

卢兆阳并没有被吓往,一撇嘴:“我看谁敢来找小爷的麻烦,当我是吓大的啊?!”

卢万道:“以防万一罢了。这是老家伙的意思,少爷如果不听,极有可能会被老家主给到宗祠去思过。”

宗祠?

卢兆阳一个激灵,他才不要去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好久没有来长安,他还没玩够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卢兆阳连连点头,“大不了我不去找他就是了。”

崔府别院。

崔志听到下人的禀报,神色愕然,没想到他们没有要到的钱财,竟然全都便宜了李世民。

早知如此,昨日他们还不如脸皮再厚一些,多少还能见俩回头钱。

都怪卢兆阳那个蠢货,要不是他瞎大方,逼得他们几个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之举。

“志儿还在纠结昨日安平候府之事?”崔广仁看到崔志的脸色,遂出声向他询问。

崔志点头:“明明是咱们的钱,结果却白折便宜了李世民,儿子心中不服气。”

“不服气又如何,你还能去找李世民拼命?”

崔志哑口,他又不傻,只是心中有口气咽不下罢了。

“志儿,你给我记住,咱们清河崔氏,不缺那五百万贯,不管是李丰也好,是李世民也罢,只要事情办成了,那些钱就不算是白花。”

崔广仁淡声道:“这一次的事情虽然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名单上有你的名字,这就够了。不要再妄想着去找李丰要钱,做人要大气,自前天晚上李丰着人将钱从汇通邸店运走之后,那些就就已经与咱们没关系了。”

“卢兆阳虽然扶不上墙,但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咱们五姓七宗是要脸面的人,赌输了,就要认。”

崔志托着自己的大肚子,老实地躬身点头:“父亲教训得是,儿子知道了。”

“那个李丰,暂时不要再去招惹。”崔广仁继续道:“老夫观此人心机太盛,难保他之前没有与李世民事先勾结,昨日种种,都只是演戏在给你们看。”

崔志讶然:“不能吧,爹,这么做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儿好处啊。而且之前他因假冒废太子还差点儿被李世民派去的钦差给当场宰掉,他跟李世民不是一条心。”

“万事皆有可能,小心一点儿总是好的。”崔广仁道:“总之,离他远一点儿。”

崔志不情愿地点头应声。

早就听闻李丰的厨艺乃是一绝,在涪川时他仅凭一间小小的酒肆就在短短的一月之内得钱十万贯之多,整个涪川的有钱人都为之疯狂。

崔志原还想着等过几日李丰的伤势痊愈,就上门去向他讨教几招,尝尝他的手艺呢。

同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崔、卢两家,七宗世族中的另外五家亦是如此,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要与李丰撇清关系,不想让自家的后辈与这个心机深沉之辈有过多的交集,以免吃亏上当。

李丰满带着王朝从西市返回安平候府之后,正好看到老富贵儿气呼呼地站在院中,撸起袖子,手拿皮鞭,正在揍根福。

“这是怎么了?”

李丰满迅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犯过什么过错,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次自己犯错之后,根福必然会挨揍。

“老富贵儿,根福犯什么错了?”

李丰满并没有急着去制止,而是慢条斯理地出声询问,反正根福皮糙肉厚,身上挨几鞭子甚至连根寒毛都不会掉下一根儿。

“原来是老爷回来了。”老富贵儿收起鞭子上前与李丰满行礼,然后抬手一指还趴在长凳上撅着屁股有点儿昏昏欲睡的根福,气道:“还不是这个孽障,又在外面胡乱动手打人,把咱们候府封地内的那些庄户全都给撵走了!”

“老爷,没有农户,来年春耕时咱们那一千四百亩地可就没人去耕种了啊!”

“竟有此事?”李丰满诧异地看了一眼根福,有点儿不太相信:“根福一向懂事听话,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打人?这里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根福虽然有些迷糊,脑子也不太灵光,但只要你不惹他,他绝对不会主动生事,这一点儿李丰满还是很有把握的。

“少爷英明!”听到李丰满夸他,根福瞬时憨笑着拍了句马屁,“明明是那些人先动的手,他们打不过我,所以才害怕逃跑,不是根福的错!”

老富贵儿双眼一瞪,拿着皮鞭指着根福:“臭小子,你还敢犟嘴?!”

根福一缩脖子,低头不敢再言语。

“行了!”李丰满一摆手,道:“跟我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根福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李丰满还是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苗头,封地的那些庄户竟然敢对主家的人动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自从被封了安平候之后,李丰满已经从老富贵儿还有王朝那里多少知道了一些食邑封地的规矩。

所谓食邑,并不是简单的地主与佃农的关系,在自家的封地内,李丰满这个安平候有着绝对的惩治权力,封地内的三百户子民,从生到死,子子孙孙,完全都属于安平候府,纵是连朝廷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手干预。

所以,除非是李丰满主动将这些人驱赶出自己的封地,那些农户根本就没有随意出走流动的自由。

老富贵儿尴尬地轻咳了一下,道:“老爷有所不知,封地初立,咱们候府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佃农,那些原来住在封地内的庄户,还算不得是咱们的人。”

老富贵轻声跟李丰满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关节,李丰满这才恍然,原来自家封地内的佃农,并不是由皇家或是官府指定,而是需要他们候府亲自出面去招揽。

就跟后世的招聘一样,主家开出一定的条件,吸引附近的农户主动入驻,之后才会渐渐步入正轨。

而现在,安平候府新立,原本封地上的农户似乎并不怎么愿意跟着他这个安平候干活。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李丰满向老富贵儿问道:“是咱们开出的条件不够,还是那些农户有更好的出路,不愿成为封地子民?”

老富贵儿摇头:“都不是,候府新立,为了能留下这些人,老奴给那些佃农开出的条件要远远优于正常封地内的条件,但是他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些人世代都是农户出身,不种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们本身多是奴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除了受雇于他人,根本就没有其他出路。”

这就很奇怪了,开出的条件很好,这些人又没有其他出路,为何不愿授受?

李丰满有些不满老富贵儿的啰嗦,直声道:“说重点,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些人不愿留在封地?”

老富贵儿终于不再啰嗦,很干脆地回道:“老奴派人查到的消息是,在此之前,曾有人专门跟咱们候府封地内的佃农打过招呼,许诺了更多的好处,让他们不许留在原处。”

“老爷,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咱们安平候府。”

李丰满眉头一皱,他们才到长安不天三日,这么快就有人来找麻烦了么?

“知道是谁吗,跟咱们有什么过节?”

“是附近一户朱姓大族,从昨日开始,已经陆续将咱们候府封地附近的农户招收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都不愿再留下。”

老富贵儿道:“老爷,他们开出的条件很高,完全就是在做赔本的买卖,明显是在故意针对咱们。只是他们这种行为并不触犯唐律,农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一时间老奴也是没了办法。”

如果开出的条件与朱家一样,那就是赔本的买卖,做之无益。

如果不开出相同或是更优厚的条件,农户全都走光了,他们来年将无可耕之人,更是大大的不妥。

老富贵儿觉得很闹心,恨不得直接掐死那些幕后主使之人,没有这么恶心人的。

李丰满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人家就是要明目张胆地架空你,让你空有偌大大一片封地,但是却无人耕种。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恶意竞争了,人家这是明摆着不要让你好过。

“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吗?”李丰满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得罪过什么姓朱的大户人家。

而且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一位县候,这个朱家明显也不是简单的小家族。

“老奴不知。”老富贵儿微微摇头,看了眼李丰满身后的王朝,犹豫了一下,轻声向李丰满禀道:“不过,老奴查到,这户朱姓人家似乎与赵国公府有些关系,他们的现任家主,就是汇通邸店的大掌柜朱宏彦。”

第332章 一年两熟

唐时月正文卷第332章一年两熟“赵国公?”

李丰满眉头一皱,那不就是长孙无忌了?废太子的亲娘舅,为何要与他过不去?

一旁的王朝也面露惑色,这是在搞毛啊,怎么还把赵国公给扯出来了?

新的贵族想要在长安立足确实不易,但是赵国公是什么人物,这种事情他犯不着啊。

而且赵国公素来都是个明白人,明知道安平候的真实身份,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这不是在公然跟皇帝唱反调,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嗯,此事必有蹊跷!

“确定是赵国公府的人?咱们之前与他没有什么过节吧?”李丰满再次向老富贵儿确认。

老富贵儿肯定点头,“朱宏彦老奴认得,他是赵国公侧夫人娘家的一个表亲,很得赵国公器重,整个汇通邸店都是由他在负责管理。”

“过节嘛,应该是没有,当年东宫与赵国公府关系亲近,那赵宏彦每次见到老爷都很是恭敬,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也没有刻意为难过他。”

李丰满纳闷,没有过节,这无缘无故的那个朱宏彦是抽风儿了还是怎么的,为毛要故意针对他们安平候府?

“或许是因为前夜你们匆匆从汇通邸店运走的那三千五百万贯财物。”王朝突然出声插言:“三千五百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光是存在汇通邸店的租金,每日都不会下了三千贯,你们这般突然匆匆运走,也就相当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能高兴才怪。”

“况且,七大世家之所以会同时把需要交易的财物全都暂存到汇通邸店,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别的一些勾当在里面,说不定,那取货的契约都有阴阳之分。”

这种事情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不是在汇通邸店,但这次的交易额如此庞大,谁也不敢保证这其中会不会真有猫腻存在。

如果真的有,那朱宏彦必难辞其咎,同时,他也必是收取了七大世家无尽的好处。

现在,李丰满突然釜底抽薪,将钱财全部提前取走,在损了汇通邸店的利益的同时,也相当于是断了朱宏彦自己的财路。

如此着想的话,眼前发生在安平候府封地的困局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在场的除了根福不愿动脑子外,李丰满与老富贵儿都不是笨人,王朝的话虽然没有说明点透,他们还是从中品出了一些味儿来。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原因所在。

“你们说,赵国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这其中有没有他的授意在里面?”李丰满分别看了老富贵儿与王朝一眼,轻声向他们询问。

二人同时摇头,老富贵儿道:“不大可能,赵国公不是如此没有度量的人。就算是他不知老爷的身份,可老爷是晋阳公主的救命恩人,也深得皇上器重,他不会这么小气。”

王朝道:“老管家说得不错,这种事情,还值不得长孙无忌记挂在心,多半是那朱宏彦自己在自做主张。否则的话,若是长孙无忌出手,定是一击致命的凌厉手段,断不会像现在这般,跟小儿斗气一样,无聊无趣。”

以长孙无忌现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势,想要整一下小小的二等县候,哪里会用得着这么幼稚的手段,完全不符合他国舅爷的身份好不好?

听到二人的分析,李丰满轻松了口气。

他刚到长安城,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实在是不太愿意与长孙无忌这样的大boss有什么龌龊。

“你们说说,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李丰满继续向二人询问:“总不能让别人骑在咱们安平候府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吧?”

“这事儿好办!”王朝邪气一笑,伸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幽幽道:“今天晚上我就带人去一趟朱府,保证把那个朱宏彦打得他老娘都不认得他。”

根福一听有架要打,趴在长凳上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我也要去!”

李丰满扶额。

这两个暴力狂,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着要用暴力去解决,如果什么事情都去打一架就能解决,这个世上还要法律做什么?

挨了揍,受了威胁,那个朱宏彦或许确实会退缩服软,但彼此之间的仇恨能彻底化解吗,那样只会更加地加剧仇恨与怨念。

这不是李丰满想要看到的,如果不能一巴掌把人给打死,那就不要轻易出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只要是自己的敌人,李丰满都不想留下什么后患。

“根福,你给老子闭嘴!”老富贵儿忍不住又抽了根福一鞭子,屁股上的衣袖都裂开了,可根福还哪没事儿人一样地趴在那里傻乐。

“那朱宏彦就是一个小人,打他一顿有用吗?只会引来他更为疯狂的报复。”老富贵儿还是比较理智,直接就否定了王朝的暴力提议,“老爷,老奴觉得还是将此事报于赵国公知晓,由赵国公出面调停最为妥贴。毕竟那朱宏彦是赵国公家的亲戚,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赵国公的面子不能不给。”

“切!”王朝撇嘴:“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得到他?老富贵儿,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仍是东宫的管事,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人敢拦着你吧?”

屁大一点儿小事儿就想要去请长孙无忌出面,这可能吗?人家是国公,是尚书左仆射,每天忙得要死,平日里哪有闲功夫去接见外客?

“行了。”眼见着两人就要掐起来,李丰满不满地抬手制止,“暂时还是不要去麻烦赵国公,如果连一个小小的朱宏彦都对付不了,那咱们安平候府以后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呆在长安城了。”

沉吟了片刻,李丰满道:“那些农户既然不愿留在封地,那就让他们直接离开便好,没有必要难为他们。至于佃农的缺口,不是说西北今年大旱,近百万人流离失所,甚至还有许多难民一路涌来,连长安城都聚集了不少吗?”

李丰满看向老富贵儿,吩咐道:“先去招集一些难民回来,我想他们应该会愿意有一个能吃能住的地方。”

老富贵儿有些扭捏,“老爷明鉴,这个办法老奴也曾想过。以前很多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趁着灾年荒年收留劳力备用,效果显著。”

“可是今年不一样,朝廷因为承德茶的帮助聚拢了大笔赈灾的银款用以救灾,现在街头的难民并不太缺吃喝,且大多都已准备返乡,想要留下的恐怕并不多。”

王朝点头,只要日子能过得去,没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留在外地谋求生路。

长安城虽然是国都,是整个大唐最繁华的地方,但却也不是任谁都能留下得过得好的。那些灾民之所以会想着往长安涌进,并不是他们想要彻底留在长安,而是长安是国都,是天子脚下,大户人家多,哪怕是讨饭,活命的机会也大一些。

“还有这回事儿?”

李丰满有些无语,他这算不算是自做自受,自己挖坑反而坑了自己?

“那就分时雇佣好了。”李丰满很快又想到了门路,“只在农忙的时候雇佣些人来帮忙,现银结算,只要薪酬开得稍高一些,想来定会有很多人愿意赚些外快。”

这算什么办法?

老富贵儿与王朝面面相觑,你农忙的时候别人也很忙好不好,不是自家的佃农,谁会有时间来帮你农耕收获?

老爷该不会是脑袋秀逗了吧,这么不靠谱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老爷,”老富贵儿忍不住劝道:“这怕是有些不妥吧,农忙的时候人力最是稀缺,到时怕就是出再高的酬劳,也不会有人来接受咱们的雇佣。”

“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去买一些擅耕的奴仆回来吧,反正距离明年春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老奴现在就开始让人到集市上去找寻,总能买到几个合适的把式。”

买人耕地最是稳定,但代价却是不菲,而且想要恰好买到擅长耕作的奴仆并没有那么容易,完全要看运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老富贵儿也不愿意去做这种完全撞大运的事情。

李丰满微微一笑,轻摇了摇头,淡声道:“你们以为我疯了是不是,怎么会想到在农忙的时候去找人来帮忙这样的蠢主意?”

老富贵儿与王朝连忙摇头否认。

“放心,我没那么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李丰满道:“现在是十月初,虽然晚了些,但应该还来得及。老富贵儿,你这两日就去招人,一千四百亩地,从即日起全部开始动土耕作,不种黍、粟,全都种上小麦!”

老富贵儿身子一冽,诧声道:“现在就种?!”

“对!现在就种,越快越好!”李丰满肯定点头。

“老爷,不可啊!”老富贵儿泣声劝阻。

王朝也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李丰满,开什么玩笑,马上就是隆冬,这个时候耕种,怎么可能种得活?这简直就是在胡闹嘛!

“农务耕作,皆有天时。春耕秋收,古来皆是如此,岂能轻易更改?”老富贵儿切声劝道:“不按农时,不遵古训,到时必定会颗粒无收,平白耗费无尽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啊!”

“老管家说得不错,还请老爷三思。”王朝也忍不住出声劝说,“老爷不懂耕种,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干涉农务上的事务,依属下看,这事还是全权交给老管家去处理比较妥当。”

如果李丰满不是他的东家,不是他的长期饭票儿,王朝想要暴揍他一顿的心思都有了,最恨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了,净特么瞎胡闹,农务上的事情也是能这乱来的?

“对,对!”老富贵儿连连点头,“老爷身子欠妥,就不要再操心封地的事情了,老奴自有办法去解决,老爷放心交给老奴就是了。”

老富贵儿也是怕了,连冬天耕种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若是让老爷再继续下去的话,一千四百亩耕地可就给玩废了。

李丰满有点儿被气乐了,两个没出见识的老顽固,看把他们给吓的。

冬小麦罢了,很稀罕吗?

史书上早有记载,早在汉武帝时就已经有了种植冬小麦的记载,为何现在都已经是唐朝了,老富贵儿与王朝这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却还不知冬小麦的存在?

虽然这上时代的人似乎并不怎么愿意种植小麦,在来长安的路上,李丰满也没有见到田间地头有种植小麦的痕迹,但即便是如此,这些人总也不至于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吧?

“你们两个,可有耕作经验?”李丰满狐疑地打量着二人。

老富贵儿骄傲道:“老奴家世家为农,幼年时老奴也曾学过耕作。”

王朝道:“某亦是如此,十岁之前,也曾在土里刨过食儿,亦是耕作。”

李丰满再次扶额,这就难怪了。

一个幼年,一个十岁之前,两个全是没长开的小屁孩儿,有个毛的耕作经验。

“你们两个,”李丰满抬手指了二人一下,叹道:“一会儿你们可以出去找个熟悉农务的人去打听打听,冬小麦,古来有之,秋冬耕种,来年六月收割,现在耕种,正是时候。”

老富贵儿与王朝同时有些心虚,难道老爷并不是信口胡诌,这世上真有冬日里种植的农物?

说实话,他们俩个别看年纪一大把,但是这一辈子不是在逃难就是在打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一个成了东宫的管事,一个成了皇帝的暗卫,除了小时候的一些记忆,还真是从来都没有真正从事过农耕。

“还记得在涪川时我曾经说过,哪怕是在关中之地,想要实现一年两熟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困难。而这冬小麦,就是一年两熟的关键。”

“一年两熟?!”

老富贵儿与王朝的身形同时一震,齐齐抬头向李丰满看来:“老爷不是在开玩笑,咱们这里也能一年两熟?”

这可能吗?

一直以来,只有在气候温润的南方才有两年三熟或是一年两熟的盛况,关中之地气候多变,四季温差巨大,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能有一年两熟的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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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寻衅上门

唐时月正文卷第333章寻衅上门在涪川时,老富贵儿确实不止一次听李丰满提过一年两熟的话茬儿,但是他当时以为李丰满说的两熟只是玉米或是土豆这两种高产农物。

现在,突然又蹦出了一个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冬小麦,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

“赵子虎!”王朝心神一动,突然高声冲着后院叫喊了一声。

随即,一道人影犹如飞燕投林,嗖的一下,以一个极为优雅地姿势飞身落在王朝的身前,“头儿,什么吩咐?”

骚包!

王朝眼睛一瞪,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先给东家行礼吗,以后的三倍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赵子虎会意,连忙冲着李丰满躬身一礼:“小人赵子虎,见过候爷!”

“身手不错。”李丰满冲其点了点头,随声夸奖一句。

赵子虎之前在涪川时的身份是王朝府上的管家,李丰满曾见过几次,并不陌生。唯一有些意外的就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老实忠厚的中年汉子,竟然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赵子虎道:“候爷谬赞,比起王统领,小人还差得远。”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王朝对赵子虎的马屁已经完全免疫,直接出声向他问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吹嘘自己种过十几年地么,我来问你,可知道冬小麦怎么耕种?”

赵子虎微愣,好端端的这些人怎么想起来询问耕地上的事情了?

“自然是知道,九月下旬至十月旬,皆可播种。寒冬一过,待到来年六月初就能成熟收割。”

“不过,小麦需水多,不耐旱,而咱们关中一带春、冬两季都极易干旱,寸水稀缺,所以除非是一些靠近河岸方便灌溉的地界,否则很少有人会大面积地种植冬小麦。”

“咱们这里的庄稼多是以春粟为主,春种秋收,冬日耕地闲置保墒。”

一年一熟,这是古人最常用的耕作方法。

听到赵子虎的解释,老富贵儿与王朝的老脸同时一红。

丢人了。

枉他们两个还自谕了解农耕之事,没想到到头来他们所知道的竟还不如从来都没有下过地的废太子多。

“小麦的种子好买吗?”李丰满直声询问。

赵子虎道:“应该是不太好买,咱们这儿几乎都没有人种,一般的粮店也没有卖的。”

“不过,司农院应该会有一些储备,他们那里各样的种子都不缺,候爷若是想要,应该能讨一些回来。”

李丰满将土豆与玉米两样种子献给朝廷的事情赵子虎也极为清楚,司农院为此受益最大,应该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李丰满扭头向老富贵儿看来,老富贵儿恭声道:“老爷放心,稍后老奴就去司农院,去求一些小麦的种子回来。”

“不过,老爷,”老富贵儿不放心地劝说道:“咱们候府的封地并不临河,若是全都种上了冬小麦,到时土地干旱了该怎么办?小赵刚才也说了,小麦不耐干旱,不宜在长安附近种植,还请老爷三思。”

李丰满不耐撇嘴。

谁说长安附近不适宜种值小麦了,关中的气候温度用来种植小麦那是再适合不过。

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不愿种它,无外乎就是因为水利不足,不能及时浇灌田地。这是一个大部分农民全都靠天吃饭的时代,不浇地,不施肥,能够将小麦种好才是怪事。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封地里的那一千四百亩地,全都要种上冬小麦!”李丰满一语定音,容不得老富贵儿出声反驳。

老富贵儿面色一黑,忍不住又想要抽根福。

王朝与赵子虎也觉得李丰满有些冒险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不种植小麦是有道理的,似李丰满这般刚愎自用,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人家是金主,拿定了主意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一切都依老爷吩咐!”老富贵儿躬身依言,道:“待小麦种子取回,老奴就去雇佣短工回来帮忙耕种。”

一千四百亩地,想要短时间内耕种完成,需要的人手肯定不是小数,接下来有的忙了。

老富贵儿不怕忙活,他就怕忙来忙去一场空,得不偿失。

在心底里,他还是不太愿意将所有的田地全都种上冬小麦。

“不过,总是这么雇佣终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府上这么大一片封地,没有专属的佃农守着,总不是回事儿。”

老富贵儿再次提起佃农的事情。

即使这一次他们可以雇佣来人,那下一次呢,只要老朱家的事情不解决,总是这么被人挑衅针对,迟早会有应付不来的一天。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被动防守,时间久了总会有疏漏。

李丰满轻轻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个朱宏彦亦不能轻饶,咱们安平候府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王朝一挺胸膛:“老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要不今晚我就摸到他们家里去?”

这是一个绝对的行动派,唯恐天下不乱。

刚刚还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长孙无忌的面子不能不给,这转眼之间就又给抛到了脑后。

“这样,”没有理会王朝,李丰满看向老富贵儿,“晚上你陪我一起,带些礼物去拜会一下赵国公。”

别人想要见长孙无忌一面或许并不容易,但是李丰满相信,只要是他投了拜贴,长孙无忌一定不会拒绝。

上次在太极殿,房玄龄、长孙无忌、褚遂良还有岑文本及张大象几人,全都在临走之前托杨震给李丰满留了一张名贴,皆有与之交好之意。

凭着这些名贴,李丰满想要拜访一下长孙无忌,自然是要比寻常人轻松得多。

老富贵儿依言,精神振奋,长孙无忌可是他们老家的娘舅,是至亲,论关系的话可要比那朱宏彦近多了。

“哐!”“哐!”

“快开门!”“交出行凶之人!”

“……”

正说话间,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敲锣声,有拍门声,也有乱糟糟的叫骂声。

李丰满眉头一皱:“外边怎么了,这么吵闹?”

老富贵儿的面色微变,向李丰满告罪一声,匆匆上前去打探处理。

王朝凝视细听了一阵,拱手向李丰满禀道:“老爷,好像是那些被根福给打伤的佃农过来讨要公道来了。”

李丰满的心情瞬间变得极不美丽,这些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这是觉得他安平候府柔弱可欺吗?

“根福,你老实告诉我,与那些佃农起冲突的时候,是谁先动的手?”李丰满扭头向根福质问。

根福从长凳上坐起身来,老富贵儿一走,他就开始放飞自我,又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

听到李丰满的问话,根福嗡声道:“是他们先动手要打我爹,所以我才动手打了他们,少爷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根福很骄傲,打架的话,除了王朝这个老阴货,他还从来没怕过谁。

李丰满面色阴沉:“他们先动的手,现在却又来恶人先告状,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普通的佃户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些人定是受人指使。”王朝不屑撇嘴,“依我看就是那朱宏彦搞得鬼,老子平生最恨这种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老爷,要不今晚还是让我走一趟吧,保证能为您出气!”

王朝很执着,仍然想着半夜摸到朱家去。赵子虎也是跃跃欲试,双手揉搓,已然有些兴奋。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老是想着半夜摸人家家里去?

李丰满无语摇头,向根福招呼了一声,抬步向前,到大门处查明情况。

这个时候,李壶、钱小贵等人也已经赶至,站在老富贵儿的身后,正与围陇在安平府候大门外的一帮佃农对峙。

在两拨人的中间,放着两个担架,担架上有两个似乎受了重伤的青年昏迷不醒。

这种情形,像极了后世那些大闹医院的医闹,而他们安平候府则成了那种害人性命的无良医院。

李丰满冷冷地看着这一行约有三十人的农户,手里拿着平时干活用的家具,毫不畏惧地与老富贵儿争吵,甚至还想要抡起手中的工具,再次行凶。

在三十余位农户的身后,形形色色的路人,边看戏边指指点点地围观。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从城门一路走到咱们安平候府,沿街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看戏,为何却没有官府的人出来制止?”李丰满不解地轻声向王朝询问,“不是说长安城的治安是整个大唐最好最严苛的吗,为何我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三十余人虽然不多,可怎么也算是聚众了吧,更何况他们的手上都还拿有武器,真要闹起来的话,一个弄不好出了人命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直到现在,愣是没有一个官兵或是衙役出来调停制止,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确实有些奇怪。”王朝微微摇头,纳闷儿道:“这白虎街虽不比朱雀大街守卫森严,可怎么也算是朝中勋贵的聚集之地,没道理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过来处置。”

“依我看,这是有人成心要看咱们安平候府的笑话呢。”

王朝不仅不忧,眼中反而有着一分欣喜,“这是分明没把老爷您这个新晋的安平候给放在眼里,照我说,也是时候亮一亮自己的拳头,给这些人长长记性了。”

自动把王朝最后一句话给过虑掉,李丰满的目光往围观的人群中扫了一遍,扬声向老富贵儿吩咐道:“老富贵儿,打开府门,退守内府,谁要是敢闯进来,无须客气,给我可劲儿的揍!”

李丰满还就不信了,这些佃农真敢冲撞安平候府。

老富贵儿也被这些人给逼得没了耐性,听到李丰满的吩咐地,一挥手,命令李壶等人不必再拦,所有人全都收缩防线,退到了府门以内。

安平候府的大门中开,府门外再无一人防守,刚刚还在门口处大吵大闹想要讨还一个公道的三十余佃农,这一瞬间全都闭上了嘴,幽幽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不知该如何是好。

闯,还是不闯?

这是个问题。

这些人虽然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可是也知道擅自闯进别人的府坻,尤其是贵族的府坻,那可是重罪,被人打死了那也是白死。

他们是来闹事儿的不假,可找死的活儿,他们绝不会做。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冲!”人群的正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猫着腰躲在别人的身后,低声向周围的佃农命令道:“我们有理怕什么,冲进去跟他们理论!”

“看到站在里面那个穿着青衫的瘦鬼没有,瞅着机会给我狠狠地打,生死勿论,咱们这么多人,谁也不知道是谁下的重手,法不责众!”

然而,没人动。

所有人都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凑个热闹他们还在行,但是出手伤人,甚至出手杀人,他们还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黑衣男子面色一黑,出声威胁道:“我们朱家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我数一二三,如果谁不进去,以后就莫要在这长安城混了!”

“朱爷,不是我们不想进,而是不能啊,这可是县候的府坻,冲进去真的会死人的啊!”

“不等我们趁乱动手,这候府里的人可能就把我们全都给撂倒了,这完全是在拿命去赌啊!”

有人战战兢兢地出声向黑衣男子求情,黑衣男子不为所动,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一!”

“二!”

“三!”

“全都给老子进去,否则的话,地上这二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所有人都是一个哆嗦,在黑衣男子的逼视下,不得不抬腿往府门内走去。

黑衣男子混迹其中,时不时地发号施令,胁迫着这些佃农不敢私自逃走退缩。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

三十二个人全都进了安平候府的大门,李丰满静静地看着,候着,待所有人都进了门内,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一声令下:“关门!”

早在躲在门后的赵大赵二兄弟,二话不说,一人推着一扇门,吱哑哑地飞速将大门关死闩上,彻底隔绝了外面围观人群的视线。

这让刚进院子里的佃农瞬时慌得一批,就连隐匿在人群中的黑衣男子,脸上也首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第334章 不堪一击

唐时月正文卷第334章不堪一击关门打狗,这跟他们事先想像中的不一样啊。

候府新立,最是需要竖立并维护自身形象与尊严的时候,他们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就不怕给自己的脸上抹黑,候府的威严受损,名声扫地吗?

“不要慌!”黑衣男子很快就镇定下来,轻声向其他人交待道:“这只是在故意吓唬咱们罢了,他们不敢如何!”

“这个时候造成不能怂,全都给老子绷住了,拿出你们平日里跟邻庄抢水时的气势,眼神一定要凶狠!”

“你们看,他们的人其实并不……我去!”

黑衣男子一哆嗦,口齿都不再那么伶俐了,缩着脖子,有点儿绝望地看着突然间从后宅涌过来的一群护卫,手里全都拎着明晃晃的钢刀,一脸凶神恶煞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特么还真是让人给包了饺子了。

不是说这安平候府才成立了不天两天吗,不是说安平候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来历与背景普通庶民吗,哪来的这么多护卫?!

显然,朱宏彦似乎并没有告诉过他,李丰是庶民不假,但是他却很有钱,整整三千五百万贯现银就藏在候府的后院儿。

有这么多财物傍身的人,还怕会请不来护卫?

“朱良哥,现在怎么办,他们人这么多,咱们怕是冲不过去啊!”

黑衣人的身边,有两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壮汉低声向他请示。

朱良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没好气地看了身边的两人一眼,“还冲个毛啊,没看他们手里全都拿着真家伙么,那可是军制朴刀,锋利得很。”

“看来想要趁乱重伤安平候是没什么机会了,朱聪、朱亮,一会儿你们两个挑儿头,先讹狠狠地讹他们一笔,然后再故意出访挑衅。”

“最好能引诱安平候府的这些护卫先动手,让这些泥腿子再伤几个,不,死人了最好,只要是死在了他安平候府,有理他也说不清!”

朱良的心中一狠,冲身边二人使了个眼色,朱聪、朱亮瞬间会意,伸手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短匕,眼中流露出一股凶戾的光芒。

李丰满被突然涌现出来的护卫给紧紧地护在了后方,根福与王朝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兴趣缺缺地注视着被一群人给围在中间的这群佃农。

太弱了,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啊。

“老王啊,你从涪川到底带了多少护卫过来?”李丰满也被突然涌出来的这群护卫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出声向王朝询问,“还有,这些人的岁数好像都不小了,你这是要给我整个老爷军吗?”

王朝讪声回道:“老爷说笑了,我之前可是专门向您禀报过,护卫的名单也都由您过过目。”

“我带来的人不多,总共也就才五十二人,年纪是大了点儿,不过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以一敌十都不是问题,绝对不会辱没了老爷给他们开出的那些月例。”

说起这个数目的时候,王朝多少有些心虚。

其实他在涪川的属下总共也就才十六人,剩下的那三十六个全都是他临时找来凑数的,李丰满财大气粗,一下给开出了三倍的薪资待遇,王朝自然是心动不已,一下就想到了他以前的那些退伍在家赋闲的老兄弟,想要让他们一起过来养老。

苟富贵,勿相望。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李丰满现在有三千五百万打底,也不差再多养活几个护卫。

所以,王朝预招的护卫从十六个,一下就给提高到了五十二个,如果不是怕良心会痛,他甚至还想要再多招几个吃空饷的闲汉,光是回扣都能让他每个月过得流油。

“身经百战吗?不错,我安平候府正需要这样的善战之士!”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从这些护卫的身上,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类似于军中的凌厉气势,王朝应该并没有说谎。

不过,要说他在涪川的属下有五十二人之多,李丰满却是不信的,监视一个废太子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王朝不由在心底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揭破。

“这次就算了,我信得过你,也不会再派人去查他们的根底,更相信你不会随便找些阿猫阿狗过来滥竽充数。”李丰满的声音再度响起,王朝的心底又是一虚,“但是下一次,我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说明,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蒙蔽,更厌恶恶意的欺骗。”

王朝连连点头,信誓旦旦:“老爷放心,我王朝可是出了名的诚实可靠,否则的话当年皇上也不会选我入暗卫,我老王的人品,值得信赖!”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你一个趴墙头的货色,还谈什么人品?

“交出伤人凶手!赔钱!”

“对!赔钱!你们伤了我们的人,必须得赔钱!”

“人多又怎么样,人多也得讲道理!这里是长安,是讲律法的地方,额还就不信了,你们能把我们所有的人全都给杀了灭口!”

“……”

在朱聪、朱亮两人的带动下,刚刚被候府里的护卫给震慑住的一帮佃农,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是听到赔钱两个字时,三十几人的眼前就跟饿狼一样,又明又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来的时候朱家的人已经有了承诺,从安平候府要来的钱全都归他们所有,朱家的人不插手。

尤其是被抬进来那两个重伤青年的家属,趴在两个挺尸的年轻人身前,一个劲儿地哭,那叫一个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上的那两人已经死了呢。

“少爷,这两个人不是我打伤的。”根福气呼呼地瞪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我打人的时候全都留着劲儿,最多把他们推倒,根本就伤不到筋骨!”

在练习了五禽戏之后,根福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极致,说是收放自如也不为过,尤其是在经过了王朝的指点之后,他对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了如指掌,每出一拳的力道甚至都能控制在一公斤以内。

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做到把人击飞十余米而不伤人分毫。

王朝也在旁边插言:“看两人的裸露在外的伤势,明显是为钝器所伤,这些人,就是故意来闹事讹人的,不必跟他们客气。”

“我知道。”李丰满抬高手轻拍了拍根福的肩膀,出声安慰了一句,淡声道:“不过这些人直到现在都还有恃无恐,怕是还有什么后招。当心他们狗急跳墙,故意制造命案在咱们府上,晦气。”

李丰满也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是现在却是有人在故意找他的麻烦,用的还全都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不得不防。

王朝有些意外地偷瞄了李丰满一眼,心中诧异,莫不是这位废太子也是耳力超群,听到了刚刚人群中那三人的密谋?

不不不,王朝又直接摇头否认,刚刚朱良几人只是耳语,纵是站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佃农都没有听到,而他也是仗着深厚的修为和长久的训练才勉强能够听到,李丰只是俗人一个,没有半点武力在身,他怎么可能会听得到?

应该全都是猜的。

即便是如此,也算是很了不得了,能够料敌于先,亦是一种不俗的本事。

“老爷放心。”王朝抬手往人群中一指,道:“那些人一进门,老夫就已经看出了破绽。看到那三个身着黑衣的农户了吗,皆是朱家派来的家丁伪装,稍后咱们只要盯着他们三个就够了。”

李丰满的目光顺着王朝所指,很快就看到了朱良三人,三人长得人高马壮,肤色也较周围其他农户要白嫩一些,确实不像是常年从事家务劳作的人。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就不要再等了,先把人给逮着再说。”没有犹豫,李丰满直接下达指令,“其他人等,若有阻拦,也不必客气,只要不死人,使劲儿给我揍!”

能够跑到这里来闹事儿的人,若说全都是被朱家胁迫,李丰满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刚刚这些人嚷嚷着工赔钱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激动,哪有半点儿被有威胁的样子?

全特么是刁民!

李丰满并不会因为他们是穷苦出身就对他们有任何同情,他的同情心再怎么泛滥,也不会给这些满怀着恶意前来讹诈他的人。

“赵子虎,胡莱,动手!”

王朝冲守在前面的护卫一挥手,然后在赵子虎与胡莱的带领下,一群提着朴刀的护卫犹如虎入羊群,径直向朱良、朱聪、朱亮三人扑来。

这些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什么话都还没说呢,怎么就打了起来?

朱良有点儿懵逼,这跟他写的剧本不一样啊。

“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打!”

朱聪双目一瞪,厉声向身边的佃农吼了一句,然后他自己也拎着一把木掀向距他最近的护卫迎了上去。

真打啊?

周围的佃农大多都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不敢与对面这些身强力壮的护卫动手,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一群只会种地的佃农,打架这事,他们不擅长啊。

纵是在旱季时与虽的村庄争水,大家也都是木棍对木棍,拳头对拳头,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可是现在,人家拿的可是刀,是正儿八经的兵器,能一样吗?

况且,这次他们的对手还是一位县候,是贵族老爷,虽然可能比不上朱家势大,但是比他们这些小小的农户可要强了万倍,真要是被人给记恨上了,朱家不一定能庇佑得住他们。

“朱管事,我来助你!”

“大家不要怕,随朱管事一起跟他们拼了!”

正如李丰满所料,并不是所有的农户都胆小怕事,三十二个佃农,其中有六个很坚定地站在了朱良三人的身边,想要借此巴结上朱家的大门。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冲过去的护卫只有三人动手,就在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一个将他们九人全部擒下。

所谓的搏斗,就是他们自己的脑袋或是脖子,主动撞到了三名护卫伸出的刀背上,完全是一面倒,根本就不是对手。

“不错啊。”李丰满也有些意外地看了那三名陌生的中年护卫一眼,轻声向王朝问道:“这三人全都是暗卫出身?”

王朝讪讪一笑,老实回答道:“不敢欺瞒老爷,这三位都是属下以前的军中同僚,并非出身暗卫。不过他们的身手都是不错,虽然比属下差了些,但用来应付一些寻常的小蟊贼,完全不是问题。”

李丰满轻轻点头,原来全都是退伍军人,怪不得身手这般麻利。四十几岁的样子,动起手来依然力道十足,其中一人甚至只用刀背就把一个百十斤的佃农拍出了三米多远,牛得一批。

“很不错。”李丰满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人,直接招进府里。只要是有真本事,本老爷定是不会亏待。”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李丰满一直都很缺乏安全感,巴不得身边有一大批像是王朝这样的超级高手护卫周全。

“多谢老爷!”王朝躬身道谢,他就喜欢李丰满身上的这股爽利劲儿。

大气。

叫得最欢的九个人全都被擒,剩下的那二十几个佃农全都老实了起来,趴在地上哭嚎的两个人也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躺在地上一直装昏挺尸的两个青年,眼睛仍然闭着,但是屁股下面却已是沏湿了一片,两股颤颤,牙关紧咬,吓尿了。

“行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派人去官府报官,把这些人全都交给官府处置!”

李丰满没有闲心跟这些人一一计较,刚在长安站稳脚,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王朝突然朝着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向李丰满道:“不用那么麻烦了,雍州府的人已经来了。”

王朝的话音方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快开门,雍州府问案,速速开门!”

老富贵儿眉头一皱,忧声道:“老爷,这雍州府的人来得时机也太巧了些,怕是来者不善啊。”

佃农们在外面闹了那么久都不见有官府的人插手驱赶,现在他们刚刚把人制服,雍州府衙的人就出现了,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谁能信?

第335章 雍州牧

唐时月正文卷第335章雍州牧还有完没完了?

李丰满的心情瞬间变得很不美丽,很想打人。

一扫眼,看到朱良、朱聪、朱亮三人面上似乎露出了喜意,听到了外面的叫喊声,他们的底气更足,连腰杆儿都又挺直了几分,目光在看向李丰满等人的时候也带着几分肆意的挑衅。

见此,李丰满的心情更是烦躁。

“根福,去,把那三个朱家人的腿全都给我打折了,我要粉碎性的那种。”

想到就去做,绝不墨迹,只有这样,李丰满的念头才能变得通达了一些。

根福二话不说,一个健步跳到朱良三人的跟前,一人踢了两腿,然后,膝盖以下,全都变成了肉泥,软得一批。

“啊!”“啊!”“啊!”

“救命啊!”

“安平候杀人啦!救命啊!”

三声惨叫震天响,直到这时,朱良三人都还咬着牙,不停地向大门口方向叫嚷,求救,顺带着不忘给安平候府泼脏水。

剩下的那九个被擒的佃农可没有他们这么硬气,皆被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额前的细汗汇聚成河,哗啦啦地往下直流。若不是有候府的护卫掺架着他们,九个人全都要瘫坐在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安平候在听到了雍州府差役的声音之后,非但没有任何收敛,反而还下了重手。

这跟朱良之前跟他们说得不一样啊,眼前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有后手也没个屁用,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雍州府的官差。

这一次,他们可能真的踢到铁板上了。

朱良、朱聪、朱亮三人是朱家的人,哪怕是腿断了,他们也有所依靠,朱家不会不管他们。

但是他们,全都是靠力气讨生活的农户,没了双腿,谁还会用他们?

“安平候,李郎君,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突然,九个人中有人开口向李丰满求饶,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在他的带动下,剩下的八个人也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朱家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活命,唯有求眼前这位安平候。

九个大男人全都抹着眼泪哭求,李丰满却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过是一些没有骨气的墙头草罢了,不值得他去费心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候府的大门上,那里,敲门声更加剧烈了。想来是因为听到了朱良等人的惨叫,急了。

李丰满冲老富贵儿挥了挥手,淡声道:“开门。”

老富贵儿冲李壶挥了挥手,“去开门!”

李壶手中的刀未归鞘,直接就这么拎着走到了门口,扫了一眼旁边的门房,自己亲自上前,一手将紧闭的大门拉开。

门口处,十余个身着皂服的差役脸上多是焦色,见候府的大门已开,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结果却迎上了李壶手中明晃晃的朴刀。

“尔等是何人,来我安平候府是为何事?”李壶一人守在门前,居高临下地喝问,没有一点儿要让开的意思。

“大胆!”为首的差役面色一沉,同样不甘示弱道:“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刚才我等已经报过名号,雍州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拦!赶紧给我让开!”

透过李壶身边的缝隙,这些差役已然看到了门后大院儿内的大致景像,朱良等人皆被擒,三十余佃农犹如鹌鹑不敢抬头。

还是来晚了。

赵锐心中暗怒,刚刚朱良三人的惨叫,明显就是发生在他们叫门之后,这安平候府是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些人给放在眼里。

李壶手中的朴刀一闪,直接在赵锐的脖颈之间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一股慑人的寒意直袭赵锐的咽喉要害,吓得赵锐一个哆嗦,身上的气势一顿,不由后退了一步。

“这里是安平候府,想耍威风你们来错了地方!”李壶冷冷地注视着赵锐,“现在,哪来的给我滚哪去,一个小小的皂吏,还没有资格擅闯我安平候府!”

李壶到底曾任过东宫的侍卫统领,身上的气势岂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差役所能抵挡。

仅是一个回合,赵锐就被李壶给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出一句。刚刚那一刀,已经完全吓破了他的胆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是雍州府的差役,奉命前来调查恶奴伤人一案,识相的速速让开,否则全都以谋逆罪论处!”

赵锐没有说话,赵锐身边的小弟却跳了出来,轻车熟路地往李壶的身上扣大帽子,趾高气扬。

谋逆罪?

听到这三个字,李壶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胸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也不说话,双脚一用力,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窜到那小吏的身前,拎着他的脖子将他又拽回了门前。

“说某谋逆是吧?”

李壶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被他单手给高高举起的小吏,右手中的仆刀猛地举起,“啪!”的一声,狠狠地抽在了小吏的左脸上。

瞬时,一个四指宽的条形印记就这么印在了小吏的脸上,很是醒目。

“来,再说一句试试!到底是谁谋逆了?!”

不等小吏张口,“啪!”又是一下,小吏左边的脸颊也狠挨了一刀。同样没有见血,但是离得近的赵锐几人却听到了一丝骨头脱臼的声响。

太狠了,这一刀面拍下,竟然将小吏的下巴给找得脱落了骨槽,这下,小吏就算是想说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说啊!”李壶仍不善罢甘休,依然拍着小吏的脸颊出声质问:“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来,告诉我,到底是谁谋逆了?说啊!”

“啪!”

“啪!”

连着又是两下,小吏的嘴唇都已经开裂,鲜血顺着嘴巴,一点点地往下滴。

李丰满站在院中远远地看着,意外道:“平常没看出来,这个李壶还是蛮霸道的嘛。”

老富贵儿苦笑一声,道:“老爷这可说错了,李壶平素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以前在东宫时一向少言寡语,谨言慎行,最讲规矩。”

“这一次,是那小吏嘴贱,正好戳到了李壶的痛处,否则的话,李壶最多也就是把他们给拦在门外,绝对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是因为那小吏说的谋逆二字么?

李丰满微微点头,多少有些理解,毕竟半年多前,他们一行就是因为谋逆罪被发配到了黔州,李壶他们这些侍卫,想来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牵累。

“这么做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询问,老富贵儿刚刚没有出声阻拦,想来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不过,这些差役代表的可是雍州府,整个长安的行政管理与治安防护全都归属雍州府管理,这么打人家的脸,嗯,感觉好清爽。

“老爷放心,李壶下手有分寸。”老富贵儿无所谓道:“这些差役素来都是欺软怕硬,你越是这般敲打他们,他们对你就会越发地敬畏。咱们安平候府新立,正是需要找人来立立威。”

王朝也看好戏一般地看着李壶在门口处发飙,轻声道:“现在的雍州牧是李道宗,是一个眼睛里面最容不得沙子的人,他若是知道自己府衙里的差役竟然跟外人伙同陷害一位新晋的县候,这几个差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滚蛋!”

李丰满秒懂。

李道宗他也曾听说过,好像是李渊的堂侄,李世民的堂兄弟,按照辈份来算的话,李丰满甚至还得叫李道宗一句皇叔。

听说此人为人刚正,不但战功显赫,同时也是唐初宗室之中少有的贤王。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区区一个朱宏彦能够指使巴结得动的。

所以说,今日这般,多是眼前这些差役或是雍州府中某些官员私下与朱家勾结,共同前来陷害安平候府。

真个把事情闹大了,闹到了李道宗的耳朵里,首先要遭殃的反而会是他们这些差役。

“那咱们还客气什么。”李丰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多出去几个,把这些差役全都给我痛揍一遍。既然要立威,那就不要抠抠缩缩,索性就把事情闹开闹大,免得日后总有人以为我安平候府好欺负,任谁都想要扑上来踩两脚。”

这事儿,靠谱!

王朝眼前一亮,忍不住对李丰满伸了伸大拇指,这样做才够爷们儿,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容忍个毛线,先干了再说。

王朝感觉他现在越发喜欢现在这个废太子了,敢做敢为,遇事不慌不怕,说干就干,跟他很对脾气。

“这事让我来!”

王朝早就感觉有些手痒痒,李丰满的话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窜到了大门前,在李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三下五除二的,将所有还站着的差役全部撂倒。

老富贵儿往李丰满的身边凑了凑,轻声向李丰满解释道:“老爷不必纳闷,王朝这老东西是在故意为咱们安平候府挡麻烦呢。他的独门手法,整个长安城的医馆都治不好,待这些差役一回去,肯定瞒不住,很多人都能猜到这是他王朝的手段。”

“老奴听说,王朝与江夏王有些交情,江夏王若是听说了些事,必然不会轻视,到时所有的一切就会不辩自明,咱们候府的麻烦也就自然解开了。”

老富贵儿口中的江夏王,就是李道宗,同时也是现在掌管整个长安城治安的雍州牧。

李丰满眯着眼睛看了王朝一眼,没想到这个光头佬竟然与江夏王也有交情。

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区区一个暗卫,怎么会在长安城有这么大的风头,不止程怀弼、唐授衣、唐嘉会都对他有些惧怕,甚至连程咬金在提到他的时候也是三咸其口,多有忌讳。

还有,李世民似乎也很信任他,否则的话也不会派他一直守在废太子的身边。

“怎么会这样?”朱良失魂落魄地看着门外的场景,满脸地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连雍州府的人都敢打,还有王法吗?”

他甚至连自己双腿上的疼痛都给忘记了,呆呆地看着先前跟他约好的赵锐等人,一个个地全都躺在了地上,不停地呻吟求饶,再不复往日威风雄姿。

朱良一声悲呼,所有的算计全都落空,他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安平候府的人心狠手辣,连官差都敢随意欺凌,又岂会在乎他一个小小的朱府管事?刚刚被废了两条腿,稍后可能连小命都得折进去。

李丰满抬步走到门前,低头看着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赵锐等人,轻声向王朝与李壶交待道:“派人去雍州府一趟,让他们过来把人领走,在此之前,就让他们在这里呆着,谁也不许扶他们起来!”

王朝与李壶躬身领命,李丰满表现得这般硬气,他们心中亦是爽得一批。

尤其是李壶,感觉更是明显,现在的少主,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处处与人为善,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窝囊少主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打脸时就打脸,绝对含糊,就是这么牛逼。

李丰满又抬手指了一下朱良等人,道:“院子里的这些人,全都绑了,寻过口供之后,也一并交由雍州府去处理。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能一手遮天,这大唐的国都,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说完,李丰满又转向回了院子,目光在剩下的那些佃农身上扫过,佃农们不敢抬头,一个个地全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至于你们,围攻我安平候府是一,讹诈我安平候府是二,是非不分,穷凶极恶,亦是不可饶恕……”

“扑通!”“扑通!”

李丰满话没说完,佃农们便跪倒一片,不停地磕头求饶,就连之前一直挺尸装重伤的两个青年也被吓得从地上趴了起来,冲着李丰满一阵跪拜。

“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都是朱家威逼,这不是我等的本意,大人明鉴啊……”

求饶之声此起彼伏,李丰满却不为所动,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刁民之所以为刁民,就是因为他们总是死性不改,若是不一次性地将他们打痛打服,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敬畏。

第336章 好大的狗胆!

本来很小的一件事,现在却非要搞得这般没完没了。

李丰满的心中有怒气。

被人给当成是软柿子捏了,这一环套一环的,全特么是阴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的过日子了?

朱宏彦可恨,这些帮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丰满低头看着眼前这二十几个佃农,心里面没有一点儿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海量心态。

“犯了错,就要受到该有的惩罚,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赔钱,我安平候府赖好也是皇上亲册,岂容你们这些小人肆意污蔑讹诈?一人留下一百贯钱,今天这事儿就算是揭过。”

一百贯?!

跪在地上的佃农全都一个哆嗦,他们要是有一百贯钱的话,谁还会这么低三下四地去舔朱家的**儿,早就自己出去单干了好不啦?

他们平时给这些豪门大户耕田种地,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攒得下两贯钱,李丰满开出的一百贯,着实是要了他们的老命,给不起。

“第二,成为我安平候府的佃农,免费为安平候府耕作两年,算是以劳抵资。两年之后,若是还想继续留下的话,安平候府会按照行价支付薪酬。”

说完,李丰满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扫了一遍,淡声道:“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若是既拿不出钱,又不愿出力,我这里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如朱家的这三人一样,打断两条腿,扔出府门!”

佃农们又是一个哆嗦,刚刚朱良三人惨状他们可全都看在眼里,六条小腿,全都变成了面条,根本就再无恢复的可能,他们若是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后肯定只有饿死一条路好走。

对他们来说,第二个选择无疑是最好的,干两年农活抵资一百贯,怎么想怎么划算,以前若是有人肯给出这样的待遇,他们纵是挤破头也愿意去做。

“小郎君,我们也想成为贵府的佃农,可是三原朱家早就下过严令,不许任何人替安平候府耕作,我们怕……”

“是啊是啊,给谁干活不是干,只要有口饭吃,在哪都行。但是朱家我们是真的得罪不起啊,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国公爷,谁敢忤逆他们?”

“……”

有人开了头儿,大家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纷纷表示愿意接受第二个条件,但是又很担心朱家人的报复,不敢答应。

总之一句话,县候没有国公大,他们怕应了安平候府的要求,安平候府却护不住他们,最终担惊受怕的还是他们。

朱家人在三原县的威风,那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有无数个冤案与枯骨一点点地堆砌起来的。

得罪了他们,一个不小心,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李丰满眉头皱起,不过是与赵国公府沾上了一点亲戚关系的小家族,真有如此厉害?这股子嚣张劲儿,怎么感觉比皇子王爷还要牛逼?

“你们放心,既然敢收留你们,本候就不怕会有人来找麻烦。一个小小的朱家,还翻不起什么风浪!”李丰满眯着眼睛,道:“你们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候府可派几名护卫常驻封地,看谁再敢来找死!”

现在已经不是三原朱家来不来找他麻烦的问题了,而是他愿不愿意放过朱家,放过朱宏彦。

听这些佃农刚才的意思,朱家似乎想要断了他们安平候府招揽佃农的根源,如果不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封地内别说是常驻的佃农,可能就连临时雇佣都很是问题。

这些人对朱家的畏惧,已经完全深入到了骨子里面,哪怕是现在,听到了李丰满的保证之后,一个个地仍是半信半疑,犹豫不决。

老富贵儿这时凑了过来,小声在李丰满跟前言道:“老爷,这点儿小事交给老奴来办就好,您的身份尊贵,不必跟这些泥腿子嚼舌头。”

“之前不愿意搭理那个朱氏一族,是不想让赵国公脸上难看。但是现在,朱家不知进退,竟然欺上门来,咱们若是再不还手,以后可也就没脸继续呆在这长安城了。”

老富贵儿冷着脸,终于不想再和什么稀泥了,他们老爷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嫡长子,岂容这些阿猫阿狗肆意欺凌?

王朝兴奋地凑了过来:“如何,要不要老夫今夜带人去走一趟,保证打得那什么小朱家满地找牙!”

老富贵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是武夫之举,非智者所为。咱们要么不动,要动就得斩草除根,绝了一切后患!”

打他们一顿有个毛用,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怕一时,待日后伤疤好了,定然还会再次反噬。

王朝不满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紧紧地握了握拳头,早晚有一天,他定要要痛扁这老儿一顿。会不会说话,什么武夫之举,老子的头发都掉光了,聪明得都特么绝顶了,怎么就不智者了?

“那好。”李丰满点头道:“就依你之意。不过要尽快,莫要耽误了封地的耕作。”

老富贵儿躬身领命,事实上他比李丰满还要着急。一千四百亩地,耽误了一季那可就是少收了近五千石的粮食,这么大的损失,光是想想老富贵儿就会心疼得厉害。

安平候府现在并不缺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必再有亲折进项了,在老富贵儿的心中,土地才是根本,封地里的收获才是他们安平候府的根基。

李丰满不再理会,直接转身去了后宅,逛了一上午西市,他有些累了。

老富贵儿躬身目送着李丰满轻身离开,待完全看不到李丰满的背影之后,这才直起身形目光在已经被缚起来的朱良九人身上扫了一眼,淡声道:“老爷到底还是太年轻,心肠太软,这些人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送到雍州府后,说不定咱们的人前脚刚走,人家就已经被放出来了。”

“来人啊,这九人,全都打断双腿双臂,扔到门外去跟那些差役作伴,待雍州府的人来了之后,让他们一并给拉回去!”

在场的人心中皆是一凛,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老管家,必起飙来竟然这般狠厉。

“饶命啊!”

“我们再也不敢了,饶命啊,不要打断我的腿,我不能变成残废……”

九个人中,除了朱良三人咬着牙没有出声求饶,剩下的六个佃农全都哭得连下面的裤子都湿了一片。

刚刚他们还在庆幸,没有像朱良三人一样被人敲断双腿。现在,他们一个个都面若死灰,惊恐无比地看着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候府侍卫。

“咔嚓!”“咔嚓!”

一声声骨头被击裂的声音,候府中的侍卫毫不留情,直接用手中的刀背,一条条地将地上九人的双腿双臂全都击断。

与朱良三人被打废的小腿不同,侍卫们只是打断了他们腿与手臂处的骨头,痛归痛,但日后若能及时医治的话,未必会落下残疾。

王朝忍不住向老富贵儿伸了伸大拇指,“不愧是在东宫做了近二十年的老管事,果然心狠手辣,佩服。”

“过奖了。”老富贵儿鄙视地看了王朝一眼,“论起心狠手辣,老夫可经比你这个暗卫副统领差远了。别告诉我,你想要晚上摸到三原朱家,只是想要简单地揍他们一顿出出气。”

王朝一脸无辜状:“不然呢,难道我还能杀人灭口不成?老子可是良民!”

我信了你的邪!

老富贵儿转过身不再理他,接下来就是剩下这些佃农的处理了。

见老富贵儿向他们看来,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佃农们更加地紧张害怕,眼前这老爷子,可要比刚才那个小郎君凶残多了,一句话就打断了他们六个同伴的四肢,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

“刚刚我家候爷的承诺依然有效,”老富贵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淡声道:“要么交钱滚蛋,要么留下为我候府效力,要么跟他们一样,打断四肢,扔出候府。”

“我是个急性子,等不了太久。现在,你们就开始选择吧!”

“我愿留下!”

“我也留下!”

“我也留……”

老富贵儿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佃农们便争先恐后的做出了选择,无一例外,他们全都选择了留下。

朱家的麻烦再严重,那也是日后,眼下他们还是先要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最为紧要。

“很好,明智的选择。”老富贵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以后的五年内,你们就都是我安平候府的佃农了。候府会给你们吃喝,但是薪酬什么的,就不要去想了,一百贯,买你们五年,你们应该感到知足。”

老富贵儿一句话,直接就把李丰满刚才提到的两年时限又往上提了三年。可是这些佃农却没有一人敢提出异议。

只要能填饱肚子,哪怕是没有薪酬,他们也认了。他们这些人每天拼死拼活地在地里刨食,所图的不就是一口饱饭么?

“宁远,你这就带他们下去,落字为契,日后谁要是敢反悔,直接打断双手双脚!”

宁远应了一声,从后面分开人群来到一群佃农的身前,高声道:“都起来吧,随我到偏房来。”

直到这时,佃农们才如逢大赦,纷纷站起身来,小心地跟在宁远的身后,缓缓离开了院子。

这时,安平候府的门前,整齐地摆放了二十三人,朱家三人,佃农六人,剩下的皆是雍州府的差役。

除了三个佃农痛得死去活来,一个劲儿地惨叫,剩下的全都昏迷不醒,犹如死尸。

事情发展到现在,确实已经闹大了,不过,不管是老富贵儿还是王朝,全都一脸轻松,毫不在乎。

汇通邸店,朱宏彦悠哉游哉地坐在他的小阁楼内,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哼着小曲儿,心情很是愉悦。

今天邸店的生意不错,他私底下又收了十几贯的好处,心里美滋滋。

到了他这个程度,十几贯钱其实他已经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别人对他的尊敬与巴结。这种高高在上,时刻被人吹捧着的感觉,美。

透过窗户,他看到自家府上的小厮远远地从前面白虎大街的方向匆匆跑来,头上全是汗,累得气喘吁吁。

朱宏彦不由轻摇了摇头,府里的下人还是有些欠管教啊,这么急哧巴巴地慌个甚,出门在外,他们代表的可是三原朱家,同时也是赵国公府的体面,这么着急忙慌,一点儿也不显稳重。

“噔!”“噔!”“噔!”

隔阂楼梯处有急促地上楼声传来,朱宏彦的眉头再次皱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回头就把这个小厮给赶出府门,没有一点儿灵性,留他何用?

“家主!”“家主!不好了!”

人还没有进来,小厮就开始大呼小叫,神情惊慌,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闭嘴!”朱宏彦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斥,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小厮给破坏殆尽。

“跟你说过多少次,这里没有什么家主,只有朱掌柜!”

小厮瞬时闭嘴,这才想到,在这汇通邸店之中,朱宏彦最忌有人叫他家主,这里毕竟是赵国公府的产业,需要避讳。

“小子失言,朱掌柜恕罪!”

朱宏彦长吸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声向小厮问道:“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朱掌柜,朱良管事还有朱聪、朱明二人,在安平候府被人给打了,不但被打断了四肢,还被安平候府的侍卫给扔到了安平候府门前,直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朱宏彦一惊,“雍州府的人呢,难道他们并没有如约赶到?”

他明明都已经安排好的戏码,怎么会出意外?

小厮道:“雍州府的人差役也一样,全都被安平候府的侍卫给撂倒了,与朱良管事一样,皆被扔放在安平候府门前。安平候放出话来,说是要让雍州牧亲自去领人!”

“啪!”

朱宏彦猛地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胆!他以为他是谁,竟然敢公然挑衅雍州府衙,眼中还有王法吗?!”

之后,朱宏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突变,切声向小厮交待道:“你这就去通知孙长史,让他速速带人赶往安平候府,此事,千万不能传到江夏王的耳朵里!”

第337章 求助

唐时月正文卷第337章求助朱宏彦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闹大了。

原以为安平候没有根底,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认罚,乖乖地吐出一笔钱来。

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不止将他们朱府的人揍了,甚至连雍州府的官差也不给一点儿面子,简直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朱宏彦不知道那李丰是脾气耿直受不得这样的委屈所以才破罐子破摔,还是他已经看破了其中的关节故意如此。

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狗屎运,还是料敌先机,眼下的这个局面,已经渐渐地脱离了他的控制,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小厮听到他的吩咐已经匆匆下楼,去雍州府衙报信。

朱宏彦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闲情逸致,站在阁楼上来回地走动,心绪焦躁难安。

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只是稍稍地整一下一个新晋的县候而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在决定要找李丰的麻烦时,朱宏彦已经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李丰就是废太子的一个替身,本身无权无势,了不起就是意外救治了晋阳公主,写了几篇教小儿的文章,本质上,他其实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根脚的庶民。

这样的新贵,朱宏彦以前也不是没有欺负过,一个个的还不全都被他给整得服服贴贴,被欺负了也不敢放半个屁来。

“真特么晦气!”朱宏彦轻啐了一口,“先是让老子损失了近十万贯的收益,现在又打了老子的人,丧了老子的脸面,这事儿,完不了!”

朱宏彦虽然焦躁,但是却并不怎么担心。

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最坏,孙亦然亲自出面的话还有很大的可能将事情压制下来,不会惹得满城风雨。

退一万来讲,就算是孙亦然也压制不住,事情传到了江夏王李道宗的耳朵里,朱宏彦也不怕,他是赵国公府上的人,纵是李道宗,也不敢拿他如何。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朱宏彦并不想走这最后一步,他找安平候麻烦的事情,并没有事先向长孙无忌通禀过,他也担心长孙无忌知道此事之后,会不会怪罪于他。

雍州府衙。

长史孙亦然也有点儿被人给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也是刚刚才得到了消息,之前他派出去的那十几个差役,被安平候府的侍卫给摆在安平候府的大门前挺尸,这是有人在啪啪啪的打他们雍州府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日后他们整个雍州府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若是让江夏王知道了此事,第一个要骂的肯定就是他孙亦然。

“大人莫急,周捕头已经出发,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给带回来。”主薄王志衡轻声劝慰,“那安平候是新贵,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谁都不给放在眼里,可以理解。相信周捕头到了之后,一定会教他该怎么在长安城做人。”

孙亦然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不过赵锐等人此次的目的并不单纯,而这安平候似乎又是个愣茬子,不管不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么瞎搅和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孙大人是在担心周捕头也搞不定?”王志衡自信到,“大人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周捕头武艺高强,寻常十几人都近不得身,安平候府的那些侍卫,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一旦没有了相应的武力支持,安平候很快就会认怂,到时是圆是扁,还不是全由孙大人说了算?”

刺儿头他们见得多了,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再怎么刺儿的主儿,最后还不是一样被他们雍州府给收拾得服服贴贴?

雍州府的权威,不容侵犯与诋毁!

孙亦然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些,雍州府奉旨辖管整个长安城的治安,代表的可是朝廷的脸面,不管这其中他是不是有私心,从安平候府出手打雍州府官差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形同谋逆,是大罪。

他们现在是站在公义的一方,一个小小的安平候,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这时,门外有差役匆匆来报,有朱家的仆从在外求见。

孙亦然面色一沉,厉声道:“让他给本府滚蛋!我雍州府素来秉公执正,从来不会徇私偏袒任何人,让他们朱府的人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差役领命,出去开始轰人。

王志衡抚须不语,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朱宏彦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么着急就派人过来雍州府,好似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朱府与雍州府有所勾结一样,愚蠢。

到底不是官场中人,心思、格局都有局限,若非他的背后靠着的是赵国公,他们朱府,连个屁都不是。

“长史不必气愤,那朱宏彦不过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丑,为他生气,不值当。”王志衡轻声劝道:“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才能保全咱们雍州府的颜面,还有将那安平候擒回来之后,该如何处置?”

“他毕竟是皇上亲口册封,正式的封敕昨日才正式下发,咱们这个时候重罚他,皇上的脸面怕是不好看。”

孙亦然恼到:“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小手脚做一些无所谓,但是真要是把人给押到了雍州府,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办。”

“说起来这都是那个姓朱的找来的麻烦,闲着没事儿,何必非要与安平候过不去?他们之间以前好像从未有过交集,也不知他抽的是哪股风。”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赵国公对安平候不满,所以才有了如此一出。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儿有八成的可能就是朱宏彦自己搞的鬼,赵国公可能根本就不知情。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朱宏彦,他们雍州府却丢了这么大一张脸,很不值。

从安平候下令将他们雍州府的差役全都给打伤并扔在门外那一刻起,这一场火就已经反烧到了他们雍州府衙的头上,反而跟朱宏彦朱家没了多大关系。

“特么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孙亦然忍不住狠狠地捶了下手边的桌面,然后右手又火烧一般迅速倦缩了回来,放在嘴边直哈气,真疼。

王志衡想笑没敢笑出来,人家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笑招人恨,更何况这个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下官的意见是,人抓回来之后,先关两天,既不要审也不要罚,就这么关着,时间一到就把人给放回去。”

“这样,既全了咱们雍州府的脸面,又不至于让皇上面上难看。至于安平候府与三原朱家的仇怨,且由了他们去,只要不闹出人命,咱们雍州府不再参与就是了。”

孙亦然有些意动,“这个主意不错,就是有些便宜安平候了,打了咱们的人,咱们却不能做出任何处罚,憋屈。”

王志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安平候府新立,正得圣眷。若是长史大人实在心有不甘,待过个一年半载,再去找他的晦气不迟。”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孙亦然不甘地叹了一声,目光看向衙外,眯着眼睛自语道:“周臆走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吧,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收押的嫌犯太多,故而行程慢了些。”王志衡老神在在,“周捕头办事,一向干脆利落,想来很快就能回返。”

两个人主等候,又过了一刻钟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个时候,不止孙亦然,就连对周臆一直信心满满的王志衡也开始变得有些忐忑。

事情似乎又一次地偏离了他们的预估,都这个点了周臆还没有把人带来,别是又出了意外。

他们雍州府现在可是经不起再大的折腾了。

“要不,”王志衡主动提道:“下官再派人去打探一下周捕头他们的行踪,看看他们现在走到哪了?”

直到现在,他们的心中还存有幻想。

孙亦然冲他摆了摆手,王志衡会意,正要出声招呼手下的差役,却见已经有人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边跑口中边大声喊道:“长史大人,主薄大人,不好了!周捕头还有王捕头他二十余人,也全都被安平候府的侍卫击倒,此刻正摆在安平候府的正门外!”

孙亦然与王志衡同时一怔,脸上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竟然又被人给撂倒了!

这怎么可能?

那周臆可是他们雍州府衙内数一数二的好手,在长安城中,哪怕是捉拿那些将门虎子,也不曾失过手,光是程怀弼都栽在他手上至少五次。

这安平候府上到底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竟然连周臆都会失手?

“胆大包天!”孙亦然又一次地握拳捶击桌面,震得桌面上的茶杯都跳起了三指高。

这一次,他没有再觉得疼痛难免,胸中的愤怒已经完全压制住了他拳面上的疼痛。

这一次他是真的火了,胸中的怒气不可遏制。

“公然对抗官差,他的眼中可还有朝廷,可还有律法?!真以为这长安城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了是吧?!”

某些人好像完全忘记了,这本来就是一场由他们单方面挑起来的事端。只是现在吃了亏,脸面受了损,这才想起了朝廷,想起了律法,真真儿的不要脸。

只是心中再气,又有什么办法,派更多的人去找抽,还是上报雍州牧请求支援?

“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如初向江夏王禀报吧?”王志衡轻声劝道:“连周捕头都不是安平候府那些侍卫的对手,派再多的差役去也是无用。现在只有请示江夏王,让他调一些军马来,强迫安平候府就范。”

“不行!”孙亦然直接摇头否决:“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江夏王知道!”

江夏王李道宗名义上是雍州牧,是雍州府的最高首脑。但实际上,李道宗根本就没有时间经常在雍州府坐镇,雍州府平时里的大小事务,皆是由孙亦然这个长史全权打理。

今天这件事情,如果让李道宗知晓了,就凭着李道宗嫉恶如仇的性子,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去找安平候府的麻烦,而是先把他这个公器私用的长史给彻底拿下。

孙亦然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安平候府可有提出什么条件?”孙亦然双目通红,紧盯着前来报信的差役。

差役喏声道:“候府的老管家说,让雍州牧亲自去领人,否则的话就等着给周捕头他们收尸体吧。”

说完,差役又详细解释了一句:“周捕头他们被人卸去了四肢关节,现在除了能偶尔地扭扭脖子,身体一动不动。时间若是久了,不说残废,光是饿都能饿死。”

“碰!”

孙亦然的拳头再次重捶桌面,这一次,他的手指骨节处,已然开始浸血。

现在事情已然闹大,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想要靠着雍州府现在的力量制服安平候府怕是不可能了,难道真要向江夏王求援?

“孙大人。”王志衡道:“如果你实在不想让江夏王知晓此事,何不直接去向城卫军或是金吾卫求助?”

“下官听闻,前两日,安平候曾与莒国公府上的两位公子起了龌龊,唐四公子与唐六公子还因此受伤受罚,对安平候很是记恨,这个时候若是去向他们求助,或许会有奇效。”

孙亦然双目骤然放亮,是啊,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唐嘉会与唐授衣早就放出话来,事情不算完,有机会的话他们一定会再找安平候的晦气,出了胸中的恶气。

而眼下,这不正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雍州府的事务却去求金吾卫相助,虽然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是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总之,能先把周臆他们这些差役救回来才是重点。

否则,死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他孙亦然都裹不住。

“快!”孙亦然高声向身前的差役吩咐道:“你这就去一趟莒国公府,求见唐四郎君,把安平候府的事情告于他知!就说此事若成,我雍州府算是欠他一个人情!”

唐嘉会被罚禁足三日,此刻一定呆在莒国公府未出,他若肯帮忙的话,他们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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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明日歌

金世繁带着他的孙儿金仲义如约来到安平候府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三四十个汉子被摆成了两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脚冲外,头冲里,很是整齐地摆出了一副迎宾的排场。

好吓人,若不是看这些人时不时地张嘴吸气,他们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死人堆里。

“爷爷,这安平候府的仪仗真是好别致啊,孙儿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躺在地上迎客的,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五体投地吧?”

金仲义少年心性,口无遮拦,站在安平候府的门前,当着周臆、赵锐等人的面就这样直声说了出来。

一瞬间,躺在地上还清醒着的人全都羞愧欲死,有几人甚至还拧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金仲义,一副想要噬人的样子。

“义儿慎言!”

金世繁狠瞪了身边的小孙子一眼,没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大多都是官府的皂衣么,这般胡言乱语,也不怕会遭人记恨。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这个安平候府似乎很牛逼啊,连雍州府的差役都跟揍,而且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人摆出来丢人现眼,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嚣张了,这完全是在当街扇整个雍州府衙的脸啊。

“怕什么!”金仲义不以为意道:“又不是咱们将他们摆在这里的。不过,这个安平候还真是很有意思啊,竟然能想出这么别致的整人方法来。”

金仲义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了一丝丝崇拜,金世繁看着很心累,这不是别致,这是鲁莽好不好,这么嚣张,早晚是要遭殃的。

这里可是长安城,权贵多如狗,世家贱如毛,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敢太嚣张。

金世繁在长安城做了一辈子工,诚如房玄龄、杜如晦及长孙无忌、程咬金之类的大人物他全都见过,却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权臣之中有哪一个敢这般公然对抗官家的差役。

刚则易折,牛逼过了头,分分钟就会被人给打成傻逼。

雍州府可不止只有衙内的差役,他们还掌握着城内的守城军,真要惹急了,人家直接来个大兵压境,再牛逼的人也得跪。

如果可能的话,金世繁真想现在扭头就走,不入安平候府的门也不惹什么是非。

“行了,别再这里胡言乱语了,快进去!”

金世繁又瞪了孙子一眼,率先抬步入了府门,因为有名贴,所以候府的家丁并没有阻拦,一个门房带着他们到了偏厅稍作歇息,然后去里面向候爷禀报。

“爷爷,你说安平候叫咱们来是想要做什么,打家具还是要刻印章?一会儿咱们能见到安平候吗?”金仲义闲不住,坐在会客的椅子上左顾右盼。

他们金家以木艺传家,除了这一身的木匠手艺,也再没有别的特长。安平候这个时候请他们过来,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打造什么精细的木艺。

一想到稍后就能见到胆敢与雍州府对着干的安平候,金仲义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听说安平候只比我大了几岁,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列候爵,顶顶了不起!”

“还有那黑板,原本就是咱们木匠的活,可是在安平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那么一块小小的木板,竟然还能做出教书育人的大事来?”

金仲义的嘴巴不停,有点儿想要放飞自我,金世繁轻咳了一声,厉声指责道:“勿要多言!”

金仲义轻吐了下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过两只眼睛却仍在四处乱看,一刻也不停歇。

少年人天性如此,金世繁已懒得再说他,只希望一会儿到了安平候的跟前,不要再这么跳脱,惹人厌恶。

“哎呀,这不是金老哥么,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朝顶着他的大光头突然从门外进来,看到金世繁后不由咧嘴大笑,远远地拱手上前见礼。

看到他,金世繁的面皮忍不住抖了三抖,轻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拱手还礼:“见过王统领,王统领相召,我金世繁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啊。”

怨气似乎很重,不过王朝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人来了就成,管他是不是心情愉快。

“客气了,客气了!”王朝当作是没听到金世繁言语之中的不满,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金仲义,道:“这个就是令孙吧,果然是一表人材,金老哥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金仲义一脸骄傲,感觉这个大光头长得虽凶恶了些,但挺有眼光,人还算是不错。

孰不知,就是眼前这个他觉得不错的大光头,先前还给他爷爷传信,下午不来安平候府就揍他全家云云。

否则的话,本就都已经收山在家颐养天年的金世繁,又怎么会抽了风一样地来到这新晋的安平候府?

“行了。”金世繁面无表情地直声向王朝问道:“把我老头子叫过来到底是所为何事,王统领还是直说吧。”

王朝笑道:“自然是有一桩大买卖要照顾老兄。另外,我已经不是什么统领,现在只是这安平候府的一名小护卫而已,老哥就莫要再统领统领地叫了,平白惹人笑话。”

金世繁多少有些意外,忍不住出声向王朝问道:“这么说来,门口的那些人,也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王朝得意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主要是他们雍州府欺人太甚,不得不给他们一些教训。”

金世繁恍然。

怪不得刚刚看到那群差役的时候他会感觉到有一些莫名的熟悉,原本全都是被人给卸开了关节,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安平候可知此事?”

“自然,把人摆在门前的主意,可就是安平候亲自授意。嗯,现在看来,效果似乎很不错。”

金世繁有点儿晕。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这个安平候也跟王朝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亏得他刚才还担心王朝这厮一向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呆在安平候府会坑了人安平候,现在看来,他完全是多虑了,这两人就是一对臭虫,根本就谈不上是谁坑谁。

“说正事,叫老朽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金世繁已经没了耐性,现在他只想要赶紧闹明白王朝的目的,然后赶紧完工回家。

现在这安平候府绝对是一座是非之地,久呆必不详。他虽上了年岁,可是却完全还没活够,不想找刺激。

“还跟以前一样,是个急性子。”王朝摇头轻笑,道:“候爷正在书房相候,二位这就跟我来吧!”

安平候府是个老宅,是前朝时的王候府坻,已然有近二十年都没有人居住。

这些天候府上来虽然做了打扫修缮,但细看上去仍然显得有些破旧。

金世繁的心思微动,这次安平候唤他来此,该不会就是为了修缮这座旧府吧?

几经周转,三人终来到到了后宅的书房静地,王朝率先进去通禀一声,之后又出来将祖孙二人领了进去。

书房很大,坐西朝东,是前隋时贵族府邸的经典布置,对此金世繁已然见得太多,不足为怪。

在书房的最里侧,一方足有五尺长的方形书案前,有一个看上去极瘦但却又极有精神的年轻人正在安然而坐,手持玉笔,低头伏案。

金仲义好奇地抬头打量,待看到李丰满的仪态之后,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跟他之前心中所想的孔武有力的大英雄有着很大的出入。

原来真正的安平候,竟然是一个身形如此削瘦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在见到安平候之前,谁能想到,一个身形如此瘦弱且相貌平平的人,竟然能做出对抗雍州府衙的狂霸之举。

“见过安平候!”

祖孙二人规矩上前见礼,李丰满搁笔抬头,目光向二人扫来。

一老一少。

老的面相慈和,稳重有度,躬身站在那里,稳若沉渊。

少的活泼灵机,两只眼睛四处乱瞄,好奇心重。在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跟医师药箱差不多大小的棕色工具箱,陈旧却很厚实。

“听闻金老擅长雕刻,论起手上的技艺,整个长安城都无人能出其右。”李丰满温笑着恭维了金世繁几句,“此番冒然将老先生请来,或是多有失礼之处,如有冒犯,还望老先生勿怪。”

李丰满很清楚王朝的为人,什么世交故旧,什么肝胆相照,有九成的可能都是他自己在自吹自擂。

现在看金世繁脸上显露出来的那一丝郁闷与不情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之所以能把金世繁给请到府里来,所用的手段绝对不是那般光彩。

金世繁干巴巴一笑,低头道:“安平候说笑了,老朽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手艺人,哪来的什么冒犯不冒犯,有什么吩咐,您直接说就是了,能做的,老朽绝不推辞。”

来都已经来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让咱们来直奔主题吧。

李丰满点头轻笑,金世繁这话中有怨气,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王朝并不是用什么正经的手段将人请来。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李丰满伸手将他刚刚写好的一张纸拿起,转手递给就近的王朝,让他拿给金世繁看。

“这是我刚刚抄写的一篇诗文短句,不知金老丈能不能将之雕刻在一张木板上,也好让某长长见识。”

金世繁秒懂,安平候这是想要试试他的手艺,看看能不能达到他的要求。

话说,已经有好些年都不曾有人会这么置疑他了。金世繁的心中涌起一丝无名的火气。

“怕是要让安平候失望了。”金世繁没有接纸,身体微躬,歉声道:“老朽年事已高,其实早在前岁时就已经搁刀了。现在我金家的手艺全都传承给了我孙儿仲义,候爷若是信得过,可以让他来试试。”

金仲义这时也气鼓鼓地看着李丰满,很显然,对于李丰满对他爷爷的质疑与试探,让他很不意思。

这孩子的喜怒,全都写在了脸上,想看不出来都难。

李丰满深看了金世繁一眼,没想到这老人家还挺骄傲,话都还没怎么说呢就直接摆工了。

“也好。”李丰满没有强求,目光移到还有些孩子气的金仲义身上,淡声道:“不管是谁,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一切都好说。”

王朝眯着眼睛看瞟了金世繁一下,然后伸手把李丰满写好的诗句递到金仲义的身前。

金仲义伸手接过,凝视观瞧,忍不住轻声吟诵了出来:

“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

这也算是诗?

不怎么压韵也就罢了,怎么读起来就好像是邻家老伯在对他说教,直白易懂,简单明了,一点儿也没有他之前读过的那些诗句繁复晦涩。

金仲义感觉很新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简单直白的诗句。

金世繁与王朝听了,身形不由一震,心中多有感触,对于诗中的劝诫之意,他们每个人都是深有体会。

没想到啊,安平候看上去看岁不大,在生活上的感悟却比他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还要深刻。

“字数虽然多了一些,但还难不倒我!”金仲义挺直了胸膛,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信成熟一些,“不知安平候想要阴刻还是阳刻,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阳刻。”李丰满道:“要求不多,只需你在同一张面板上将它们雕刻出来,字体越小越工整越好。”

金世繁眉头一挑,阳刻的话相对来说更费功夫一些,而且要求字体小而工整,这就很考验手艺人的技巧了。

不过他对自己的孙子有信心,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只是精雕几十个字而已,难不倒他。

果然,听到李丰满的要求之后,金仲义二话不说就打开了自己斜背着的工具箱,在里面挑选出自己所需要的工具。

两把刀,一个圆柄斜尖,一个圆柄平角,每把刀的刀尖都打磨得很是锋利,离得老远都能看到尖端处泛起的寒光。

一块巴掌大小的普通柳木,是金仲义平时练习用的材料,现在也被他给随手拿了出来。

扭头向金世繁看了一眼,见老爷子点头,金仲义这才低下头,摆了的架式,一点一点地在柳木上雕刻起来。

第339章 第一块雕版

一般来说,阳刻要比阴刻更考验匠人的手艺,因为只有阳刻才属于是真正意义上的雕琢。

每一笔,每一划,都要小心打磨,在雕刻的过程中只要稍一分心,手下的刀锋就有可能会把整个面板给破坏掉。

而且刻字的话,雕刻出来的字体还必须是反字,只有这样,刷上印泥之后印出来的印章才会是人们正常看到的字体,这无疑又给匠人们在雕刻的时候增加了许多的难度。

所以,别看匠人们在社会中的地位不高,但是他们的手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会的,只有毅力能吃苦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天赋与灵性。

金世繁既是木雕大师,同时也精通石雕,毕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印章都是玉石材质,哪怕是大师,也要迎合市场。

金仲义得了他的传承,自然也是木、石皆通,手上的技艺业已达到了可以出师的准备。

换句话说就是,金仲义在木匠这一行当上的天赋,很不错。

李丰满站在旁边静看了一会儿,见金仲义将手中的刻刀玩得跟文人用笔写字一样灵活轻巧,不禁微微点头。

他不歧视年轻的匠人,年轻虽然意味着经验的欠缺,意味着失败的机率会大大增加,但是年轻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精力更充沛,手指更灵活,观念更新颖。

当然,更重要的是,李丰满自己也是年轻人。

“这几句诗文需要多久才能刻完?”李丰满轻声向金世繁询问。

金世繁道:“候爷莫急,雕刻本来就是一个水磨的功夫,急不得,否则不但容易出错,也不易得到精品。”

王朝瞪了他一眼:“墨迹个什?直接说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就不完了?”

这个时候,金世繁很想甩袖子啐这厮一口,跟这两个外行说什么都是多余。

“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金世繁瞄了一眼自己的孙子,道:“安平候若是无暇等待,可以先去忙别的事情,半个时辰后再来验证不迟。”

候府的外面现在还摆着数十具半死不活的差役,雍州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金世繁觉得,现在的安平候应该会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应对,没道理一直呆在这里看他们雕刻。

“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我对木雕也很感兴。”李丰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很有兴致地盯着金仲义手中的刻刀。

金世繁有点儿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定力十足,还是没心没肺?

招惹上了雍州府的官差,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地站在这里看人刻字玩儿。

不得不说,这位年轻的安平候,确实长着一颗异与常人的强大心脏。

不怪金世繁心惊,这个时代殴打官差,其实就跟后世有人袭警一样,都是极了不得的大事,完全是在挑衅执法者的威严。

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触犯了唐朝的律法,往大了说那就等于谋逆不臣,绝对不是小事。

金世繁现在身在安平候府都有些心有不安,深怕稍后雍州府大兵压境时他们祖孙也会受到牵累。

可是看看人家正主儿,该说说该笑笑,轻松得一批,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果然,能跟王朝混在一起的人,都不是省油得灯。

金仲义并没有因为旁边有人观看而有任何分神,从他拿起刻刀的那一刻起,他的全部精神就已经完全集中在了手中的柳木之上。

细小的斜尖刻刀灵活多变,顺着柳木的纹理在不停地挥动,每动一下,就会有一丝细细的碎屑从柳木面板上脱落下来。

很快,第一个字已然跃然而出,一个指甲大小的方块明字从柳木面板上显露出来。

反写的“明”字,入眼还看不出好坏,不过也算是横平竖直,骨杆坚挺,印出来的话,应该会不错。

这么快就有一个字被刻了出来,或许将整篇诗文雕刻出来,根本就用不了半个时辰那么久。

李丰满边点头边轻声向金世繁问道:“金老见多识广,又精通木艺,不知之前可曾听闻过雕版印刷之术?”

金世繁想了一下,缓缓摇头,有些不太确定地向李丰满问道:“安平候说得可是碑石拓印?”

“差不多吧。”李丰满道:“原理都是一样,只是雕版印刷更讲究更实用一些。”

“就像这位小兄弟在木板上雕刻这些诗文一样,刷些墨汁,一样能够将雕版上的文字拓印下来,这样要比那些所谓的碑文更精致更清晰。”

“这……”

金世繁的头脑一阵轰明,就好像是之前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并且有一道前所未有的光亮直射了进来。

豁然开朗!

“是啊,既然碑文都可以拓印,印章也可以拓印,那为何他们雕刻出来的这些板面就不能拓印了?”

“雕刻板面虽然会耗费很多时间,但是只要一张面析雕刻完成,那它就可以拓印出来无数张板面上的文章,这岂不是要比人力抄写要快捷方便得多?”

金世繁做了一辈子的匠人,对于雕刻之道可谓是极为精通,他很清楚他们雕刻出来的板面能够印出来什么样的效果。

只是以前他一直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认为那是读书人的事情,跟他们这些匠人没有太大的关系。

现在,经李丰满这么一点拨,金世繁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

雕版印刷,似乎真的可以!

“你想一想,”李丰满继续引导,“一本书如果有一百页,我们就可以把它拆分成一百个版面,一个版面雕刻一页的文字,那么一本书就需要一百个雕版。”

“如果有十个擅长精雕的匠人,每人每天雕刻出五页,一本书的雕版拓片实际上只需要两天就能完工。”

“而这些雕刻完成的面板,纸墨管够的话,每一个又能拓印出多少张来,只怕是一万张也能印刷得出来吧?”

“然后,再把印刷出来的这些纸张颁布装订,一本本崭新的书册岂不是就这么简单地制作完成?”

金世繁一个劲儿的点头,神情已然由刚开始的不太情愿外加些许郁闷,一下就变得兴奋亢然起来。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只需要一个提示,一点启发,就能让人瞬间开朗。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就好像之前的黑板一样,其实只是一块普通的木板再涂上一些黑色的漆料,对于很多匠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些小手艺。

但是在李丰满提出这样东西可以用来教学识字之前,又有谁去想过这块小小的板子竟然还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现在的雕版印刷也是一样,其实这就是一个一点就透的概念,像金世繁这样擅长雕刻的匠人几乎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但是为何在李丰满说出雕版印刷的概念之前,他们全都想不到呢?

不是金世繁他们这些匠人不够聪明,而是他们思维一直都被局限在他们匠人的身份之中,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去利用他们手中的技艺去做这件事情。

没有人请他们去这么做,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钻研去尝试,因为看不到益处。

“一套雕版,至少可印出一万册新书。”李丰满淡声道:“而一本书,嗯,就拿最常用的《论语》来说,一本新抄的《论语》,在市面上最少也能卖出三百文,就这还不计较抄书人的笔力如何,有没有错字。”

“而咱们雕版印刷出来的《论语》,你雕出的字体是什么样,他印出来就是什么样,可以工整,可以飘逸,而且还可以极大可能地避免错字的出现。”

“这样的《论语》,不说三百文一本,就算是两百文,你觉得有没有销路,会不会有人掏钱购买?”

“一本书就按两百文来算,一万本多少钱?两千贯!”

金世繁与王朝的神情皆是一震,两千贯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钱了。

尤其是金世繁,更是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就如李丰满所言,一下请十位匠人连雕两日,所需的工钱也不过才三到五贯钱而已。

而纸墨的费用更是不值一提,一万册书,只算纸张的话甚至还不到百贯。

这么算下来的话,只需百余贯的成本,就能在短短三五日的功夫创造出价值两千贯的利润。

整整二十倍的纯利,足以让天下间的任何一位商贾都对它趋之若鹜。

“赚钱其实只是小道,”李丰满继续道:“印书成册,同样也是在替圣人传播教化,可以让更多的读书人买得起书,读得起书,让读书不再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金世繁与王朝再次点头表示认同,不错,读书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不止是因为文房四宝的费用不菲,更是因为书籍难得,寻常人家想要置办齐一套四书五经只能四处去借去抄,就这样都还不一定能够全都如愿。

而抄写之间,难免会有错处,这,才是最让那些穷书生最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能够及时帮他们纠正,很多错别字,他们甚至在科举考试时都在错学错用,结果自然是难逃落榜之厄。

金世繁与王朝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虽然没有读书入仕,但却也不是目不识丁,自然也很清楚寒门学子求学的艰辛之处。

安平候说得不错,印书传教,亦是大功德。

既能赚取海量的利润,又能博得一个替圣人继绝学的好名声,这种事情,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安平候告诉老朽这些,不知是……?”金世繁很心动,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询问试探。

李丰满一挺胸膛,正色看着金世繁道:“我安平候府的‘承德书坊’万事俱备,只缺几位技艺精湛的精雕师傅,不知金老可愿随某一起,为往圣传播教化之道?”

明明是一场充满了铜臭味儿的商业买卖,此刻却被李丰满给整得无比神圣了起来,好像金世繁不答应他,就是离经叛道,就是对圣人最大的不尊重。

王朝钦佩地看了李丰满一眼,论忽悠人,他现在谁都不服,就服安平候。

这一张嘴,巧若舌簧,死的都能给说活了,跟以前他坐主东宫时那种笨口拙舌的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看到李丰满失忆前后如此巨大的变化,整得王朝都想要哪天去跳湖试试了。

“承蒙安平候瞧得起,得遇如此盛事,老朽这把老骨头又有何惜!”

果然,一如王朝所料,金世繁这老头儿也没有禁得住诱惑,被李丰满给忽悠瘸了。

刚刚还说自己年老体体衰拿不动刀了,怎么这会儿就又有力气了,脸呢?

王朝鄙夷地看了金世繁一眼,金世繁脸都没红一下,只装作是没看到。

李丰满没有计较这些,面露喜色道:“有金老先生相助,此事成矣!”

面上说得很是喜庆,事实上,李丰满在今日之前压根就没有说听说金世繁这一号人,毕竟他也是初来乍到,对长安城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但是这并不影响李丰满对金世繁的热情,因为从一开始这老头儿就很骄傲,这种傲娇的属性李丰满很熟悉,因为在提及厨艺的时候,他也是这副除了自己之外别人都是垃圾的表情。

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有真本事。

况且,刚刚金仲义在出手雕刻的时候,已经显露出了极其扎实的基本功,在坚硬的木料上刻字,就跟提笔写字一样轻松惬意。

孙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爷爷?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上的商讨,李丰满让人将老富贵儿叫来,全权交给他去处理。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距离金世繁之前预估的半个时辰还有近一半的时间时,金仲义突然停刀直身,高声道:“成了!”

只见他将手中的雕版举起,长吹了口气,将上面的木屑全都吹散,几列看上去工整有序的字雕完整显现出来。

李丰满精神一震:“拿来我看!”

金世繁、老富贵儿与王朝也都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李丰满将雕版放平在书案之上,用笔刷均匀地在凸出的版面上涂抹墨汁。

而后,取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平铺在完全抹黑的雕版上,并顺手取了一方镇纸在白纸上面轻轻压着从上至下刮了一下。

白纸瞬间染墨,不过并未浸透,待李丰满将染了墨迹的白纸从雕版上取下之后,轻轻翻转,白纸上的字迹便清晰无比地跃入他们的眼中。

一首完整的《明日歌》轻松印出,字迹清晰工整,留白处甚至连一丝残墨都没有,很是干净。

成功了!

李丰满面露喜色,没想到这个姓金的孙子手艺竟还真的不错,刻出的雕版横竖规整,没有毛边,而且刻出来的这字,也看上去很有几分火候。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嗯,不错!这个方法确实可行!”金世繁的目光紧盯着纸张上的拓文,忍不住抚须轻叹:“跟石拓的方法仿佛,但是却又比石拓精致清晰百倍,安平候能想出此方,老朽叹服!”

金仲义有点儿迷惘,爷爷在说什么呢,这不就是稍大一些的印章嘛,有什么可叹服的?

还有,这块印章可是我辛苦雕刻出来的,跟他安平候有半毛钱关系吗?爷爷,你这是老糊涂了吗?

第340章 点火

汇通邸店。

短短的半个时辰,朱宏彦简单就是度如年。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雍州府的人竟然这般废物,只是让他们收拾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新晋县候而已,却接连两拨人都折在了人家的府门前。

自周臆被擒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为何雍州府地再没有半点儿动静,平时他们不是会吹牛批的吗,继续派人去怼啊,城卫营又不是摆设,派出来啊

朱宏彦心中一个劲儿地咒骂孙亦然是废物,堂堂一个雍州府长史,竟然一点儿魄力都没有。

他派去催促的小厮孙亦然更是连见都没见,直接就让人给赶了出来,第二次甚至还让人狂扇了小厮两大耳瓜子,这等是在打他朱宏彦的脸,让朱宏彦很不爽。

“孙亦然,怂包一个”

朱宏彦压下心中的焦躁,低声沉吟,“事发展到现在,雍州府已然不可能脱,他以为他装怂当缩头乌龟就能躲得过去吗愚蠢”

朱宏彦很明白孙亦然的顾忌,这件事本并不光彩,孙亦然亦是担心会被雍州牧江夏王知晓他的这些小动作,所以做起事来才缩手缩脚。

其实,他朱某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长孙无忌平素也很惜自己的羽毛,最是忌惮有亲族假借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若是让他知道朱宏彦针对安平候府的所做所为,朱宏彦也少不了会是一顿训斥。

但是事既然已经出了,而且还被安平候借机闹得这么大,单纯的逃避还有个毛用

“既然你孙亦然不愿当这个出头鸟,那就别怪我朱某人替你加一把火了”

“朱成”朱宏彦高唤一声,一直守在门外的随从当即开门而入,躬应道“小人在。”

“你这就去一趟西城门,去找一个姓周名谨的守城官,告诉他,他的兄长周臆还有雍州府的三十几个差役被人给废了,现在就躺在安平候府的门前暴晒。”

朱宏彦眯着眼睛,恻恻道“跟他说,周臆受了重伤,时间耽搁久了,很有可能会丢了命”

“小人遵命”

朱成领命,不问缘由,直接转离去。

朱宏彦再次临窗坐定,静静地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自语道“听说周臆、周谨兄弟素来感深厚,我就不信每个人都像孙亦然那样没种。”

“那周谨是行伍出,这样的人最是血冲动,听说自己兄长遇难,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一但他带人去了安平候府,并与安平候府的护卫起了冲突,我看他孙亦然还有什么理由再避而不出”

莒国公府。

唐俭出去喝花酒没有在府中,唐嘉会与唐授衣这对难兄难弟正在后院的演武场切磋武艺。

老管家唐渔慢悠悠地从前院赶来,在演武场的边上待了十几分钟,直到唐嘉会与唐授衣切磋完毕,这才轻上前禀道“四公子,六公子,门外有雍州府的差役求见。”

“雍州府的人”唐嘉会惑然道“闲着没事儿他们来做什么,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唐俭致仕之后,官场上几乎已经再没有什么人与莒国公府有过太过密切的来往,这个时候雍州府衙的人找上门来,多半是没什么好事。

唐渔道“他们府衙的一众差役在安平候府被人袭击,直到现在都还被安平候给扣在府门前,孙亦然想要请四公子出面,为他们安平候府讨要一个公道。”

“安平候”

唐授衣面色一沉,怎么又是这个混蛋

“他竟然连雍州府的差役都敢打,胆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似乎联想到了他自己,唐授衣愤恨得直咬牙。

就因为那个李丰,他好好的一个卫差事就这么没了,天知道他当初为了能替李世民镇守太极门,花费了多少功夫。

“六弟”唐嘉会瞪了唐授衣一眼,然后向唐渔言道“劳烦渔叔去跟他们说一声,这事儿轮不到我金吾卫管,而且我现在也是待罪之,更是莫能助,让他们另想他法去吧。”

唐渔点头,然后告退转。

“四哥,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为何就这么给推了”唐授衣有些所急。

袭击官差,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不是小事,这可是一个整治安平候,报仇雪恨的好由头,唐授衣很难理解,四哥为何会不愿意。

唐嘉会狠瞪了唐授衣一眼“愚蠢竟连孙亦然想要借刀杀人的把戏都看不出来,活该前你被人揍看来父亲让你辞去卫的职务亦是有先见之明,就你这样的秉,继续呆在宫中,迟早都会有祸事生出”

唐授衣直接懵bi)。

好端端的怎么又训起我来了,我想报仇有错吗

“你好好想想,雍州府的差役足有千人之多,辖下更有四门的守卫军供其驱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而已,他们为何不动用自己的力量,而是舍近而求远,巴巴地求到了我这个左金吾将军的头上,这合理吗”

“现在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咱们兄弟与那安平候不对付,他这个时候怂恿着咱们去找安平候的麻烦,安的是什么心”

唐授衣讪讪点头,刚才他还真没想这么多,只是一听到安平候的名号就有点儿怒不可遏。

现在经唐嘉会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连老爷子都说让他们这几天老实点儿,哪怕是想要找李丰的麻烦,至少也要等这次的风头过了,否则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这么一想的话,雍州府衙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啊,他们这不是怂恿着他们哥俩儿去打皇帝的脸吗

“王八羔子的,竟然咱算计老子,这事儿没完”

唐授衣咬牙切齿,把雍州府衙也给记恨上了,心中的小本本上又多了一个孙亦然的名字。

“很显然,孙亦然不知为何也招惹上了安平候。可是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哪怕被安平候给打了脸,却仍然不太愿意或是不太敢动用雍州府的所有的力量。”

唐嘉会慢条斯理地做着分析,“孙亦然可是雍州长史,整个雍州府全都是由他在全权管制,还有什么是他也不敢做的事,他在忌惮什么”

“江夏王”唐嘉会目光明亮,定声道“肯定是江夏王,孙亦然虽然掌管着整个雍州府衙,可他毕竟是长史,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雍州牧。他应该是不想让这件事传到江夏王的耳朵里。”

“那好”唐授衣顿时来了精神,道“我这就去江夏王的府上去拜会,好好的跟他说道说道”

孙亦然不是害怕江夏王知道这件事吗,老爷偏偏要把这件事给他捅出去,看那老小子以后还敢不敢跟他们耍心眼。

唐嘉会没有反对,思虑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依江夏王的脾气,知道竟然有人敢这般欺负他们雍州府的差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安平候。”

“同时,孙亦然的心思败露,肯定也不会好过。一食二鸟,而且也不会牵扯到咱们兄弟的上,可以搞”

得到唐嘉会的许,唐授衣便兴冲冲地换衣出门,直奔江夏王李道宗的府邸。

此刻,安平候府门前,胡莱还有赵子虎正在有一眼没一眼地守着外面的三十几具活死人,感觉好无聊。

“雍州府还跟以前一样,全都是一群怂货,好无聊啊,好想打一架。”赵子虎打着瞌睡,吹着牛批,百无聊赖。

胡莱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地上躺着那些人全都是他赵子虎给撂倒的一样。

“想打架还不好办,”胡莱冲着内门方向努了努嘴,道“看到了吗,根福那小子也在无聊着那,你可以去找他切磋切磋,他一定不会拒绝。”

“滚蛋”赵子虎毫不客气地踹了胡莱一脚,没好气道“傻子才会找他去切磋,那就是一牲口,除了王朝那厮,谁能打得过他,老子可不想去找虐”

根福本来就是天生神力,练习了五禽戏后更是力量暴增,现在又学会了王朝那个老货的关节技,动不动就卸别人的关节玩儿,恐怖得一批。

就门口这三十几个废柴,几乎全都是根福出的手,四肢被卸,只能跟个死尸一样地躺在地上任人摆布,赵子虎可不想也像他们一样。

胡莱深以为然,“根福的实力真是越来越恐怖了,怕是再过不了许久,连王头儿也不是他的对手了。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安平候府,竟然隐藏着两个战将级别的超级高手。”

“有根福与王头儿两个人在,就足以抵挡得住各军万马。雍州府这一次,跟着可算是栽大了,最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赵子虎撇着嘴道“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就只管等着打架就是了。”

“咦”

几乎同一时间,赵子虎与胡莱同时神一震,齐齐抬头向西面的街道看去。

“城卫兵,雍州府看来是真的急眼了,终于派了点儿像样的人来了。”

两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眼中甚至还隐隐有兴奋的光芒在闪烁。

“老规矩,只伤人,不伤命,可千万别打得上瘾把人给弄死了。”

赵子虎再一次出声向边的人交待着。

他们又不是真的想要造反,真要是把伤了人命,事的质就变了,到时有理也变得没理,不能不小心。

“放心,我们手下有分寸,了不起致残,要死哪那么容易”

后的几个老兵油子一脸地不以为意,这些人都是王朝以有的同僚,以前在战场上杀人如宰鸡,上的煞气十足,纵是赵子虎都不太愿意去招惹他们。

毕竟,哪怕是常的切磋都会习惯地往你下三路去招呼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跟这些人交手,赵子虎真心为对面赶来的那些城卫军感到忧心,希望在战过之后,这些人上的零件都还健在。

后宅的书房里,李丰满正很嗨啵地跟老富贵儿几人演示雕版印刷的便利,一张一张又一张,即方便又快捷,几分钟的功夫,就有已经印出了十数张工整如一的书页。

老富贵儿看得眼馋,这印的不是纸,而一贯贯的铜钱啊。

要发财了

老富贵儿心里美滋滋,血压都在一个劲儿地往上窜。

没想到在他们失去了制茶这座金山之后,中间只隔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老爷竟又找到了一座新的金山来供他们挖掘。

印书,传播圣人教化,听听,多文雅多高尚,这可要比承德茶高雅得多。

既赚钱,又扬名,一举两得啊。

只是有一点儿不太好,这种雕版印刷的方法不易保密,等他们承德书坊的第一批书上市之后,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能瞧出其中的端倪并纷纷效仿。

毕竟这天下间的匠人可不止金世繁他们祖孙两人,就跟当初的黑板一样,只要样品一出来,就算不是木匠也能仿着做出一块来。

雕版印刷说白了就是一个概念,一但流传出说,就不值钱了。

“所以,这第一步最为关键,一定要趁机迅速地占领市场并打出自己的品牌与名声,保质保量,不出任何差错”

李丰满道“还有,书籍的选择也是关键,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最好能找到一些经过大儒批注过的孤本,又或是请当代的一些文学大家作序详解”

这个时代的书籍,大多数还是面对着那些想要参加科举的莘莘学子,一般况下,也只有他们才舍得买书读书,而这些经过大儒或是大家批注的典籍,自然会对他们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老富贵儿道“那不先不急着成书,反正咱们府里现在也不缺钱,先把一切都准备足了,多刻几雕版,一次印出个十几万册,一次地投放出去,不怕别人效仿”

李丰满不侧目,做生意的时候,老富贵儿素来都是蛮有魄力,一次印刷十几万册,连他刚才都没敢想这么多。

看来将承德书坊交给老富贵儿去经营管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341章 落井下石

唐时月正文卷第341章落井下石“混帐!”

孙亦然猛拍桌子,气得浑身直哆嗦。

王志衡呆在一边欲言又止,同样也是愁眉不展。

孙亦然本来就因为唐嘉会的拒绝而心绪不畅,现在又听闻周谨那厮竟然带着数十驻城守军冲向安平候府,心里面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若是能够动用城卫军,他之前又何必要费尽心思地请唐氏兄弟出手?

愚蠢!废物!

被人利用了都还不自知!

“是谁?!”孙亦然紧握着拳头,高声向王志衡质问:“到底是谁在怂恿周谨?白虎街远在城东,距离周谨守卫的西城门相距甚远,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这里面若是没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孙亦然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王志衡早知孙亦然会有此一问,好整以暇道:“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有人曾见朱宏彦的贴身长随朱成,去过一次西城。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就是朱宏彦在暗中搞鬼,他这是想要逼着咱们雍州府与安平候火拼起来。”

“朱宏彦?!”孙亦然咬牙切齿:“本官早该想到,此事必与那朱姓小人脱不得干系!”

“此事本就因他而起,现在他却想要把本官推到前面挡灾,端是不为人子!”

被自己的同伙在背后给狠狠地捅了一刀,孙亦然胸中的怒火喷涌难耐,有一种想要直接去把朱宏彦给开死的冲动。

老子好心好意地配合你们老朱家去坑人,现在碰到麻烦了,你特么就这样对待老子,良心都特娘被狗给吃了?

“长史大人莫要冲动,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应该冷静下来。”王志衡在旁边轻声劝说:“现在最要紧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朱宏彦再怎么卑鄙无耻,也得等咱们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有机会去收拾他。”

孙亦然长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复,可是一想到朱宏彦的背叛,他胸中的火气就怎么也按捺不住,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竟然毫无作用。

他生平最恨别人在背后捅刀,友军的背叛对他的打击与伤害甚至要比他的对手敌人更甚。

他宁愿被安平候府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至少大家都是明刀明枪的干,不存在谁阴谁,便是输他也能输得服气。

但是现在这算什么?

朱、李两家的争端,本来就跟他们雍州府屁大的关系没有,若不是朱宏彦求到了他们的头上,他雍州府的官差又岂会去多管这种闲事?

“现在还能如何?”孙亦然气急败坏道:“周谨那个莽夫都已经带兵赶到了安平候府,说不定现在已经与安平候府的护卫打了起来,已然没有半点儿阻止的可能!”

“城卫军一动,势必会引起江夏王的注意,说不定连皇上都得了消息,这事儿,已然无法再收场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自城卫军出现在安平候府门前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地不可收拾了,孙亦然这个雍州长史就算是想捂也捂不住了。

王志衡道:“其实也未必没有一点儿挽回的机会……”

孙亦然精神一震,连忙扭头向王志衡看来:“王主薄可有什么妙计,这个时候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也许,长史大人也是时候该去安平候府露个面了。”王志衡道:“咱们雍州府与安平候本无仇怨,其中的关节其实都在朱宏彦的身上,如果长史大人想要自保,此时就不必再顾及什么赵国公府的颜面了。”

“王主薄这是想要让本官把一切的罪责全都推到朱宏彦的身上?”

“对,朱宏彦不义在前,长史大人没有必要为这样的阴险小人承担被绌的风险。依下官之前,长史大人就当是全不知情,放下心段去安平候府诚心道歉,顺带再严厉惩治一下那些擅自行动的差役与城卫兵,总之先把自己给择出来再说。”

孙亦然有些扭捏道:“这样不太好吧,推脱责任给属下,这不是本官的风格啊。”

王志衡心中暗呸了一声,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还矫情个毛啊,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么说有意思吗?

“大人此言差矣,能为大人分忧,是那些差役们的荣幸,只要事后大人许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心中定然不会计恨。”忍着心中的恶心,王志衡熟练地拍出一记马屁,为孙亦然准备好了台阶。

“想来那安平候只要不傻,也不会真的想要恶了咱们雍州府,只要大人能拿出相应的诚意,他定然不会死揪着不放。毕竟事情闹得太大了,他安平候府也不好收场。”

孙亦然赞赏地看了王志衡一眼,忍不住点头称赞:“王主薄所言甚是,不愧是我雍州府的肱骨之才!”

“此事就照你说得去办!本官这就起身去安平候府!”

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孙亦然也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反正就加莒国公府都在安平候那里折了面子,他一个雍州长史降低些身段又有什么?

“此事宜早不宜迟,趁着周谨与安平候府的冲突未起,长史大人现在去了正是时候!”王志衡一点儿也不意外孙亦然的选择,跟自己的前途相比,面子算个屁。

孙亦然欣然点头,然后高声向外面的差役吩咐道:“来人!给本官备马!”

三分钟后,孙亦然带着五个差役策马而出。

王志衡站在衙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待他们的身影在街边消失的时候,王志衡脸上的笑意收敛,不屑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呸,活该!”

而后,王志衡上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一扫之前在孙亦然跟前的愁云惨淡之态,神清气爽地又回到了衙门里。

纵使孙亦然此次过了这次难关,也必然颜面大失,在衙门里的差役及城卫军中威严尽失。一个属下离心离德的上官,又能在这雍州府安稳上多久?

还有,真以为李道宗做了甩手掌柜,就对雍州府的事情丝毫不闻不问了?今天这府衙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李道示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不管孙亦然再如何表现,也抹不掉他之前的失当举措。

王志衡笃定,不出三五个月,孙亦然必会被调离,到时候整个雍州府内,舍他王某人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做上长史这个位置。

“这个安平候,真是我王某人的福星啊!”

王志衡忍不住一声轻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绷不住,心中对李丰满的好感度也一个劲地在往上飙升。

“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孙亦然再栽个大跟头!”

回到自己的公务室,把里面的书吏全都打发走,王志衡彻底放飞了自我,心里甚至已经在幻想着自己坐上长史的位置之后该怎么安排雍州府内的政务了,脸上的笑容灿烂,美滋滋。

“王主薄好像很高兴啊,不知遇到了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某也开心开心!”

空旷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王志衡吓得一激灵,连忙循着声音向里面瞧去。

真是活见了鬼了,刚刚他明明已经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而且再三确认过,整个房间内就只剩他一人在。

但是现在,坐在房间正中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刚才那个位置明明还空着!

“你是何人?!”王志衡色厉内荏,强自镇定地出声向陌生人问道:“可知这里乃是雍州府衙,是朝廷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王大人莫慌,也莫想着向外面的人呼救。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赵某真有恶意,就咱们两个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你根本就不会有呼救的机会!”

王志衡心里慌的一批,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这人果然是不怀好意。

“先自我介绍一下。”年轻人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冲王志衡拱了拱手,道:“某姓赵,贱名春来,是新晋安平候府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护卫。”

王志衡一惊:“你是安平候府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本官告诉你,我们长史大人已经亲自去了安平候府,你来晚了一步!”

“我知道。”赵春来道:“我正是看到孙长史出了雍州府衙,所以才特意现身来见王主薄。”

王志衡慌得一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本官与你们安平候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雍州府与安平候府的冲突也非是本官所为,你们找错人了!”

王志衡直接把自己给择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安平候府的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敢直接潜入雍州府衙之内。

雍州府的防卫虽不是特别的严密,可怎么也是十步一岗,里外都有差役把守,这个赵春来能如此神鬼不知地潜进来,足见他的本事。

直到这时,王志衡也然开始有些理解,为何赵锐与周臆全都折在了安平候府门前,安平候府有能人啊。

“王大人,我并无恶意。”赵春来向后退了一步,算是表露自己的善意,淡声道:“只是奉我家候爷之命,前来跟王大人做一笔交易。”

王志衡心中一动,瞬间便镇定下来,抬眼向赵春来询道:“什么交易?”

“正如王大人此刻心中所想。”赵春来没有跟王志衡打哑谜,直声道:“挤掉孙亦然,扶王主薄上位!”

王志衡的心跳骤然加快,身上的怯意一扫而空,不过他还是谨慎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安平候有什么好处?”

赵春来诧异地看了王志衡一眼,“王主薄是聪明人,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吧?”

“我家候爷说了,既然以后要在长安城扎根,那就少不了要与雍州府打交道。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孙长史似乎并不把我家候爷给放在眼里,所以把他挤出雍州府岂不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去特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你以为雍州府是你家的开的,想挤走谁就挤走谁?

王志衡心中吐槽,不过嘴上却道:“可是孙长史已然决定服软,此番去贵府就是为了诚心道歉而去,没有必要非得先本官。”

“诚心道歉还是忍辱负重,谁能说得清?”赵春来撇嘴道:“谁又能保证孙亦然不会心存记恨,日后再来秋后算帐?还是直接赶走的好,一劳永逸!”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王志衡直接就亢奋起来,没想到安平候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机会!

王志衡很快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着的最佳良机,绝对不能错过!

“赵护卫说笑了,”王志衡并没有直接表明心迹,多年的官场历练使得他处处都是小心谨慎,“官员的迁黜皆由吏部管制,安平候只是一个县候而已,他还管不到吏部。”

赵春来感觉有些腻歪,这些当官儿的,全都长了十个心眼,明明心里愿意得要死,却还这般谨小慎微,虚以委蛇。

“王主薄既然这么说,那就当赵某从未来过好了,告辞!”

赵春来直接拱手告辞,抬脚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等等!”王志衡直接就急了,这话都还没说完呢怎么能说走就走,“赵护卫总不能随便一句话,就让本官言听计从,被人牵着鼻子走吧?”

万一你丫不是安平候府的人,而是孙亦然或是江夏王派来试探我的人,那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了解!”赵春来又转回身来,道:“王主薄是不放心赵某的身份,担心赵某是在故意诈您对不对?”

王志衡讪笑道:“赵护卫想多了,本官只是想要多一些保障罢了。”

赵春来再次撇嘴,虚伪。

“这个简单。”赵春来道:“我可以提前跟王主薄泄露一些消息,稍后王主薄就可以派人去白虎街打探,安平候府会接着扣人,不管是城卫军,还是孙亦然,全部都会有去无回。”

王志衡面色一惊:“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孙长史可不比那些寻常差役,他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岂可随意扣押?”

赵春来无语地看着王志衡,很想说一句:兄dei,咱别再装了成吗,嘴角翘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还装什么悲伤?

“王主薄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落井下石,借机上位,还是无动于衷,顺其自然,您自己选,某先告辞了!”

赵春来冲王志衡一拱手,嗖的一下闪身离去。

这些朝廷的官员都忒虚伪,再呆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第342章 服软

孙亦然策马狂奔,想要在周谨与安平候府起冲突之前将一切全都阻止下来。

结果,等他纵马赶到的时候,入眼的是城卫军与雍州府差役一同在安平候府门前尸迎宾的场面。

从他得到消息到迅速赶来,前后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周谨及他手下三十余人竟然全都被人给撂倒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孙亦然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这些城卫兵难道全都是泥捏的么,你们哪怕能够多撑一些时间也不至于如此丢脸啊!

城卫军啊,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脆了?

“一个小小的安平候府,竟然会有如此战力,简直就是没天理啊!”

孙亦然立马向安平候府门观望,看到里面陆续走出了十余名护卫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孙亦然心里一哆嗦,这些人不会连他也一块给揍了吧?

“刘旭,去把本官的名贴递上,告诉他们本官要面见安平候!”

孙亦然翻下马,并没有没敢直接往里走,深怕他们这边的举动会引起那群护卫的误会。

连周臆与周谨兄弟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带来的这些普通差役就更不用说了,孙亦然可不想都还没有见到正主,自己就被这些护卫给收拾了。

名叫刘旭的差役小心翼翼地上前,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的上却紧张得出了一冷汗。

太特么吓人了。

路的两边全都是熟人,一个个地仰面躺在地上,很多人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跟死人一样。

六十多人,并排摆了十余米长,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尤其是在这些“尸体”之中,刘旭还看到了他们的老大周臆,捕头赵锐,还有周谨守城,这些人以前可都是他所仰望的存在,现在连他们都被人给干趴了,你说吓不吓人?

所以走到一半时刘旭的腿都软了,再抬头看向守在安平候府门外的那些护卫时,就跟见着了凶神恶煞一般。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我就是一跑腿送信儿的,这些人应该不会打我吧?

颤颤巍巍走到府门前,见这些人确实没有向他出手,刘旭这才长松了口气,小心地往府门前瞅了瞅,抬手举起了孙亦然的名贴,高声道:“各位切莫动手,我家大人诚心前来拜访,不知哪位大哥进去通禀一声?”

“哟喝,武的不成这是要来文的了!”

胡莱轻笑一声从里面走出,一把将刘旭手中的名贴夺过,翻开一看,不由抬头朝远处的孙亦然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是雍州府的长史大人亲至,真是失敬啊!”

刘旭低头躬,敬声道:“劳烦这位大哥去跟安平候通禀一声,我家长史大人确实是诚心来访,绝对不是故意挑衅。”

胡莱轻笑出了声来,“你们派来的人全都躺在了地上,这还不是故意挑衅?现在想起诚心过来拜访,早干什么去了?”

刘旭子一哆嗦,头上的汗如雨下。

“行了,不逗你了。”胡莱扬了扬手中的名贴,道:“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向候爷禀报!”

“多谢!多谢!”

刘旭连忙躬道谢,在确定胡莱已然走远之后,这才小心地抬起袖口擦了一下额前的汗水。

还好还好,没有挨揍。

刘旭的心里一松,正想要直起来喘口气,却听得府门再次开启,似乎有三个人的脚步声从里面走来。

这么快?

刘旭忙着再次将腰弯下,低头垂目,感觉到来人靠近,遂躬一礼,道:“小人刘旭,拜见安平候!”

“安平候也出来了吗?在哪,在哪?”

刘旭这一礼倒是让来人吓了一跳,连忙回观望,看到后面并无李丰的影,不由气恼地看向刘旭。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没事瞎嚷嚷什么?”

“义儿不得无礼!”金世繁轻斥了一句,而后歉声向刘旭言道:“逆孙顽劣,这位官爷勿怪!”

刘旭老脸一红,连声道:“不敢,不敢,是我自己看差了,怪不得这位小哥!”

这个时候能从安平候府走出来的人,份自然非同一般,给刘旭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怪罪。

“爷爷你看!”金仲义突然抬手指着府门的两边,高声道:“地上躺着的人又变多了,现在总得有六十几个了!”

这才多久的时间,门外躺尸的人竟然翻了一倍,牛bi)了我的安平候!

金世繁神色一紧,他不止看到了地上多出来的城卫军,他更看到了站在十余米外的孙亦然。

“竟然是絺冕官服!”

金世繁不认得孙亦然,但是他却认得孙亦然上穿着的官服品级,那是只有从四品的文官才能穿戴的朝服。

看看地上躺着的差役与城卫兵,再看看孙亦然后站着的几名雍州官差,金世繁很快就猜到了孙亦然的大概份。

雍州府长史,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到了安平候府门前,看样子不像是来找麻烦,更像是来求和的。

“安平候真是好手段啊。”

金世繁心生赞叹,不管是什么原因,安平候能bi)得雍州府长史亲自上门低头认错,足以证明安平候府的强大实力。

雕版印刷的事,稳了!

“金老哥,”老富贵儿看了一眼门外的景象,淡声向金世繁言道:“不必理会这些琐事,尽管放心离开,莫要忘了咱们两家的约定!”

金世繁收敛心神,拱手道:“富贵老弟放心,老朽答应下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雕版的事就交给老朽祖孙就是!”

老富贵儿笑得很甜蜜,亲自将金世繁与金仲义送上马车,目送着他们离去。

而后,老富贵儿脸上的笑意一敛,目光朝刘旭还有不远处的孙亦然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又转回了府里。

四品的长史又怎么样,该甩你脸子照样甩!

刘旭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的惧意更甚,连安平候府的一个老管家都敢不把他们大人放在眼里,真是不能惹,惹毛了可能真的会死人。

不远处,孙亦然也看到了府门前所发生的一切,金世繁祖孙是什么人他并不是很关心,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而已。

真正让孙亦然意外甚至心惊的是,从安平候府走出来的这个老管家竟然是当年的东宫总管事,废太子李承乾边的红人。

以前孙亦然可没少跟他打过交道,对于老富贵儿秉与能力都极为了解。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安平候府?

不是说这个李丰是个冒牌货吗,一个冒牌货,竟也值得前东宫总管事为其鞍前马后?

孙亦然突然对李丰其人好奇起来,这个安平候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收服当年在东宫权倾一时的富贵总管?

片刻后,胡莱去而复返,站在府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旭,同时也看着孙亦然,高声道:“候爷有请,孙长史就别在那忤着了,请吧!”

说着,胡莱向左右挥了挥手,两边的护卫同时收刀后撤,候府的大门也被彻底打开,胡来向孙亦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孙亦然轻拱了拱手,带着边的差役一同向府门前迈来。

胡莱眉头微皱,不过并没有出声阻拦,候府里有王朝与根福在,孙亦然别说是只带了五个寻常的差役,就是他把整个城卫军都领过来,也没用。

及到府门前,孙亦然突然止住形,转向刘旭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候着,本官一人进去就好!”

刘旭几人如蒙大赦,连忙躬领命。

看到他们如释重负的表,孙亦然不微微摇头,这些人全都被吓破胆了,纵是带进去也起不到半点儿保护他的作用,倒还不如就这般光棍一些,只赴会,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果然,孙亦然的这番举动让胡莱对他另眼相看了一把,言语之间也不似之前那般轻俘无礼。

规规矩矩地把孙亦然给领到了后宅,及到书房处,胡莱示意孙亦然自己进去,而后就转又回了府门处。

书房的门没有关。

站在房门外,孙亦然能够清楚地看到书房内的摆设,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孙亦然一眼就认出了李丰,不只是因为他此刻就坐在书房内唯一的一张书案前,更是因为李丰的长相竟与废太子有七八分的相似。

不用猜他也能知道,此人就是曾经因冒充废太子而儿罪的安平候。

在书案的前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在府门外见到的老富贵儿,另一个孙亦然不认识,不过他的大光头却是很有个,耀眼。

“就这么定了!”李丰满拍了下桌子,不容反驳道:“从明天开始,就让宁远带人到长安城附近的几个县区去收鸡,价格一定要公道,咱们安平候府,不差钱儿!”

“老爷,是不是有点儿太着急了?”老富贵儿不太愿道:“鸡舍都还没修,咱们买来这么多鸡没地儿放啊,总不能让它们满山遍野的随便乱跑吧?”

“……”

孙亦然有点儿懵bi)。

他们雍州府的差役在外面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深怕安平候府再出手找他们诲气。

他这个雍州长史更是放下段,主动前来服软道歉。

可结果呢,人家竟然在书房里讨论该不该收鸡!

他们雍州府的脸面,在安平候的眼中竟然还不如一只鸡!

孙亦然的口有点儿闷,周的气血直往脑门儿上冲。

若不是这次是他理亏在先,若不是他一直在担心忌惮江夏王会免了他的长史,孙亦然此刻真想大手一挥,直接调来城卫军中的精锐,用弓箭一支一支地把李丰给成刺猬。

他雍州府何曾被人这般看轻过?!

不能再等了!

孙亦然长吸了口气,再拖下去,他们雍州府只会更丢人,而且,时间久了,江夏王必然会得到消息,如果他不能在江夏王插手这件事之前就把所有的事全都摆平,他可就真的要完了。

想到此处,孙亦然决然抬步,一脚跨入书房。

“下官雍州府长史孙亦然,拜见安平候!”

屋里的讨论之声戛然而止,三人的目光同时向孙亦然瞧来。

“原来是孙长史到了,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李丰满客气地冲他拱手还礼,然后吩咐下人上茶。

王朝与老富贵儿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一左一右分立在李丰满的后。

孙亦然站着未动,再次冲李丰满躬拱手道:“安平候当是已然知划下官的来意,之前种种皆是下官之过,希望安平候能够高抬贵手,将此事就此揭过,下官定感激不尽!”

李丰满轻笑了笑,示意孙亦然坐下,淡声道:“孙大人不要着急,这件事咱们可以慢慢唠。”

“其实本候也很想知道,孙大人为何要故意针对我安平候府,不防详细说说,也好让本候做个明白鬼。”

孙亦然心中慌得一批,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实在是慢不起啊。

“下官与安平候无怨无仇,自然不会刻意找寻安平候的麻烦。这些事全都是属下人不懂事,冒犯了县候大人,下官在此替他们向县候大人赔罪!”

孙亦然一躬到底,高声道:“下官已经查实,此事皆是由三原朱氏而起,是朱宏彦嫉恨县候大人,故而才处处针对,甚至还不惜重金贿赂了捕头赵锐,这才有了上午雍州府差役与贵府冲突一事。”

“县候大人放心,回头下官就派人去拿了朱宏彦,封了他们三原朱家,为县候大人出了这口恶气!”

这个时候,孙亦然已经顾不得什么赵国公府的脸面,一下就将朱宏彦给出卖了个彻底。

死道友不死贫道,朱宏彦倒霉总好过他孙亦然倒霉。

“是吗?”李丰满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孙亦然一眼,“可是我听说这个朱宏彦好像是赵国公家的一个表亲,深得赵国公的喜与器重。孙大人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会引火烧惹来赵国公的不喜吗?”

“县候大人此言差矣!”孙亦然正色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下官办案只看证据,不看世。哪怕那朱宏彦真是赵国公的表亲,只要他犯了王法,下官一样会秉公直断,决不姑息!”

第343章 你们不能这样做!

唐时月正文卷第343章你们不能这样做!孙亦然的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言,听得李丰满都差点儿被他给感动了。

如果不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了孙亦然与朱宏彦勾结的真相,李丰满说不定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唐代的包青天。

“啪啪啪!”

表演得太好了,表情,神色,甚至连喷涌而出的吐沫星子都很入戏,李丰满忍不住为孙亦然鼓起掌来。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孙大人亲自去走一趟,把朱宏彦这个罪魁祸首给抓来对质严惩,如何?”李丰满神色和善地与孙亦然商量道。

孙亦然神色微变,没有多作思量,当即立断道:“没有问题!就是安平候不说,下官也不会放过朱宏彦这种妄顾法度的小人!”

说完,孙亦然很立落地冲李丰满一拱手,道:“安平候稍后,下官这就带人去将朱宏彦擒来交由李县候发落!”

李丰满轻轻摇头,“孙大人说错了,怎么能是交给本候呢?本候无官无职,没有审理之权。有人在长安城触范了律法,自然是要交给雍州府去审理。”

“下官明白,刚才是下官失言了!”孙亦然很自然地改口,道:“应该是请朱宏彦过来与李县候对质!”

李丰满冲其拱手道:“那就有劳孙长史了!”

孙亦然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甚至连为躺在门外的属下求情的话都没有一句。

“就这么让他走了?”

王朝探声向李丰满问道:“要不要派人暗中跟着,万一这老小子是借故脱身可就不好办了。”

“不用!”

李丰满直接摆手,道:“他既然敢只身进府,那就说明他比谁都渴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而且此事是因朱宏彦而起,这位孙长史现在肯定要比咱们还更恨朱宏彦。”

“那王志衡那边怎么办?他若知晓孙亦然并未被咱们给囚禁在候府,会不会心生疑窦?”

“那就让他尽管去生疑好了!”李丰满不以为意道:“反正也只是一步闲棋。说不定他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反而会更加地心急呢。”

孙亦然正值壮年,而且已然在雍州长史的位置上呆了五年未动。王志衡若想更进一步,除了盼着孙亦然高升之外,也就只有落井下石在关键的时候背后捅孙亦然一刀。

不过这些都只是李丰满随手布置的一处闲棋,能起作用更好,纵是王志衡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就是多费些周折而已。

无论如何,都能让王志衡通过这件事情认识到安平候府的实力,只有这样,日后他坐上了雍州府长史的位置上,才不会再像今日的孙亦然这般,处处针对。

这就叫做是敲山震虎,日后李丰满想要在长安城过安稳日子,这一战或迟或早,都无可避免。

只是朱宏彦与雍州府不走运,非要做这个出头鸟最先来寻安平候府的麻烦,是以李丰满动起手来,一丝也不曾客气。

见李丰满已然有了计较,王朝与老富贵儿皆不再多言。反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雍州长史而已,就算是之后出了什么漏子,他们也兜得住。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孙亦然就去而复返,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被人缚了双手的朱宏彦。

没想到孙亦然做起事来竟然如此麻利,竟然这么快就将朱宏彦给逮了个正着。

“跪下!”

书房里,孙亦然毫不客气地朝着朱宏彦的腿弯处踹了一脚,一下将朱宏彦踹倒在地。

朱宏彦拧着脖子,回头死瞪着孙亦然,狠声言道:“姓孙的,你安敢如此对我?!莫要忘了,我可是赵国公的妻弟,你如此羞辱于我,我姐夫定不会饶过尔等!”

最后一句话不止是威胁孙亦然,他扭头朝着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了一眼,尤其是李丰满,还被他给重点关注了一下。

李丰满的长相与之前的废太子李承乾有八分相像,并不难辨认,从一进门,朱宏彦就已然瞧出了李丰满现在的身份。

“李丰,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而已,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圣上看中而册封了一个二等县候,这就你就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是吗?”

“我告诉你,跟我姐夫一比,你这个县候就是一个屁!你们敢如此欺我,我姐夫知道后,必不会轻饶!”

朱宏彦不知道为何孙亦然会突然发疯,像疯狗一样地冲进汇通邸店将他捉来安平候府。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是长孙无忌的小舅子,在场的这些人,不管是孙亦然也好,是安平候也罢,他们都不敢拿他如何。

除非,这些人都不想在长安城立足了。

朱宏彦昂着头,哪怕此刻他趴在地上一进难以起来,也不能弱了气势,老子有后台,老子就是牛逼,你们能奈我何?

这个时候绝不能软,朱宏彦心中有着无尽的底气。

“王朝,掌嘴!”

李丰满低头看了朱宏彦一眼,分毫没有将他的威胁给放在心上,面无表情地向王朝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得令!”

王朝嘴角一翘,欢喜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兴冲冲地向朱宏彦走来。

打脸这种活儿,他很喜欢。

朱宏彦面色一变,身子不停地往后俑动,同时嘴里嚷嚷着:“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赵国公的……啊!”

“啪!”“啪!”“啪!”

耳光三重奏。

王朝使足了力气,狠狠地给朱宏彦来了三个大嘴巴,直接就将朱宏彦打得口不能言,烦人的啰嗦与叫嚷,终于彻底消停下来。

“孙大人。”李丰满扭头向孙亦然看来,“竟然有人敢在外面冒充赵国公的亲眷,污蔑赵国公的名声,你说应该怎么处置?”

孙亦然一哆嗦,恭声回道:“依律,当杖责二十,收监三日,以儆效尤。”

李丰满耸了耸肩:“那咱们还在等什么?孙大人,请吧!”

孙亦然一咬牙,直接向身后的差役吩咐道:“来人那,将朱宏彦拖到院中,杖责二十!”

孙亦然现在越发认定李丰满是个疯子,得罪了他们雍州府不说,现在竟然连赵国公都不给放在眼里,长孙无忌的小舅子竟然也是说打就打,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孙亦然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解决这场闹剧,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离安平候府的人远远的。

他并不担心打了朱宏彦会引来长孙无忌的怪罪,反正这是在安平候府,就算是把朱宏彦给打残了,他也可以推脱是李丰在胁迫他如此。

反正今日之事,已然惹急了安平候,总得有人出来顶罪给个说法,而朱宏彦这个罪魁祸首,无疑就是最好的出气对象,不把他拉出来,难道还要让他孙某人出来顶缸不成?

很快,朱宏彦就被差役给抬着出了书房,就在当院,将其扣在一张长凳之上,抡起两根执火杖,埋头就打。

李丰满满意点头,同时挥手将老富贵儿示意了一下,令老富贵儿去前院儿将朱良几人带到后院来,一同观赏朱宏彦受刑。

“家主!”

“家主!”

“家主!”

看到朱宏彦竟然也在院中,还被人给死死地按在了长凳之上用木棍捶打着屁股,朱良、朱聪、朱亮三人几乎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哪怕被人给敲断了双腿,打折了两条臂膀,三个人的脸上也没有显现过现在这般绝望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家主可是赵国公的人,背景浓厚,素来都只有他惩治别人的份儿,他们何曾见过朱宏彦如此落魄的场面。

心上的信仰在崩塌,原本胸中憋着的那口气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泄了个干净。他们原还等着家主大发神威带人冲过来救他们于水火,更想着事后也要将安平候还有候府中这些帮凶的四肢全部打断。

现在,梦碎了。

三个人面若死灰,身子瘫软,犹如一摊烂泥。

“啪!”

“啪!”

“啪!”

执火棍一替一下地敲打在朱宏彦的屁股上,声声入肉,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打人的差役是下了狠手。

朱宏彦也算硬气,别看他之前咋呼嚷嚷得厉害,真正挨打的时候,他反而安静了下来,死命地咬着牙,哪怕脸上痛得都渗出了细汗,却也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来。

随后,那些跟安平候府签订好契约的佃农也陆续被候府的下人给带了过来,毫无意外,全都亲眼目睹了朱宏彦被雍州府差役给痛揍的场面。

“咦?挨打的那个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我去!那不是朱家的家主朱宏彦吗!他竟然也被抓来了!”

原本,这些佃农中有绝大多数都不认得朱宏彦,不过,当候府的下人特意向他们提起,以及个别曾见过朱宏彦面容的佃农在一声声惊呼之后,所有的人也全都如朱良他们三个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院中正在受刑的那个人。

“朱氏的家主都被严惩了,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他们朱家背后有很大的靠山吗,现在不是也一样吃憋受罚?”

“还是东家最有本事,朱家再怎么嚣张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被东家给收拾得屁滚尿流?”

“……”

二十余佃农议论纷纷,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竟一下就安稳了下来,一个个昂着脑袋,面上与有荣焉。

他们这个新东家并不是外界传言那般软弱可欺,跟着这样的东家干活,定然不会受别家的欺负!

三原朱家那么牛逼都得服软,看以后谁还敢再来威胁他们!

很多似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就是这样,喜欢依附强者,主家强,他们跟着也脸上有光,哪怕他们自己的身份地位都没怎么改变,但是在心态上,一种无形的优越感就已悄然上身。

这就是李丰满想要效果。

只要破除了三原朱家在这些佃农心中的威慑,让他们亲眼看到安平候府打朱家家主如打孙子一般,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有怯意。

威逼、胁迫,永远都不如心甘情愿,李丰满就是要让这些佃农真正归心,轻易地不敢生出叛变之心。

而且,李丰满也需要借这些佃农的眼睛与嘴巴,将今日之事传回到三原去,在剩下那些佃农的心中重新竖立安平候府的威严,到时不用老富贵儿再去刻意征召,余下的那些佃农就会主动过来投靠。

眼下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李丰满轻声向王朝吩咐了一句:“挨打就要有挨打的样子,不出声怎么能行?”

王朝瞬间会意,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新东家了,真特么坏!

弯身从旁边的花坛里拣了块小石子,手指动力,照着朱宏彦的下巴使劲一弹,小石子带着劲风,“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啊!”

骤然受袭,咬紧的牙关松动,瞬时便有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从朱宏彦的喉咙里破嗓而出,把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佃农们无有鄙夷地看向朱宏彦,这点儿痛都受不了,这个朱家主也不怎么样嘛。

“到底是大家户的人,这细皮嫩肉的,怕疼一点儿也不奇怪,说实话,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老爷被揍呢,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

有人幸灾乐祸,看到朱宏彦这样平日里高高在上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大人物受刑惨叫,心中倍感痛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朱家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也有倒霉的时候?

二十棍很快打完,李丰满挥手让人将佃农带走,在孙亦然的陪同下,施然走到了朱宏彦的跟前。

“说说吧,你我本无仇怨,为何无故来寻我安平候府的麻烦?”

朱宏彦抬头怒视着李丰满,狠声道:“自然是受我姐夫赵国公的指使,有本事你去找他的麻烦去啊,你敢吗?!”

“冥顽不灵!”李丰满怜悯地看了朱宏彦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敢往赵国公的身上泼脏水,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傻呢?”

“孙大人!”李丰满直起身来,转身看向孙亦然:“三原朱氏一族欺行霸市,嚣张枉法,搅得当地民怨沸腾,也是时候该好好的整治一下了,你说对吗?”

孙亦然也同样怜悯地看了朱宏彦一眼,决然道:“李县候说得不错,下官也早有此意!”

听到二人的对话,朱宏彦瞬时慌得一批,惊声高呼:“不!你们不能这样做!”

第344章 尘埃落定

唐时月正文卷第344章尘埃落定“不,你们不能这样做!”

吴守仁一脸地愤恨,怒视着站在他面前的西市行首,高声道:“这处商铺是我吴家的祖业,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田圆眯着眼睛看着吴守仁,心平气和地劝说道:“吴老哥,我们有没有权利不是你说了算,反正你这‘一品书斋’也是生意冷清,几乎每天都在赔钱,这又是何必呢?”

“听田某一句劝,拿着朝廷的补助就此离开,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的话我田某人固然会被上官怪罪,而你吴老哥也一样不会好过,到最后不但要将商铺交出,可能连说好的赔偿都会被克扣大半。”

“二十万贯,不少了,已然高出了市价的半成之多,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做人,要学会见好就收,要知足。”

田圆一番话下来,威逼加利诱,搁在平时,面对田圆的这般胁迫,吴守仁早就妥协了,毕竟田圆是西市的行首,背后代表着官府的意志,不敢过于得罪。

但是这一次,吴守仁却死拧着脖子,高声道:“不成就是不成!二十万贯就想要收了我家的老宅,门儿都没有!”

“田行首,老朽也不怕告诉你,就在今日上午,曾有人出价一百万贯想要收购这处商铺老朽都没有同意,现在你想要二十万贯就将它取走,你觉得老夫可能会同意吗?”

一想起早上过来的那个瘦瘦的年青公子,吴守仁就是一阵心痛。

一百万贯啊,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你说他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想着更多呢?

若是早上他就一口同意,直接得了一百万贯,也就不会再有现在这种操蛋的事情了。

前面有了一百万贯的引子,吴守仁还怎么可能再瞧得上区区二十万贯?

“一百万贯?!”田圆忍不住乐了,傻子一样地看着吴守仁,“吴守仁啊吴守仁,你不会是每天读书读傻了吧?就你这破店,还有人会傻到出一百万贯来求购?”

“你觉得我田某人也是傻子吗?”田圆的面色骤然一冷,厉声质问道:“讹人都讹到了官府的头上,谁给你的胆子?!”

吴守仁不依道:“老夫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有人出到了一百万贯,田行首若是不信,可以再等几日,他们必然会再次上门!”

“够了!”田圆的面色发黑,丝毫也不相信吴守仁的胡言乱语,“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这处商铺地处偏僻,能卖到二十万贯就已然是天价。也别说我田某人欺负你,识相的就拿着这些钱另谋出路,否则就别怪我田某不讲规矩了!”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百万贯他也敢想!

真要有一百万贯的话,整个西市的商铺都能随便挑选,谁还会看上吴守仁的处死角?

田圆直觉得吴守仁这是想钱想疯了,根本就是在讹诈。

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直就是在找死!

对视着田圆投射来的狠厉目光,吴守仁一个激灵,瞬间就意识到眼前这个田行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今天这件事情他要是不同意,很有可能会引来田圆的强烈的报复,一个弄不好,那就是店财两空的局面。

“田行首,你不能这样!”吴守仁怯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店面真的值一百万贯,上许明明就有人……”

“我说够了!”田圆真是疯了,这个吴老头儿是铁了心要与他做对吗?

“你这话,别说我不信,你出去问问其他人,左邻右舍的随便问,看看有谁愿意出一百万贯来买你这家破店?!”

田圆也懒得再跟他墨迹:“现在田某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配合,拿着官府的赔偿自己离开。要么到雍州府的牢房里去住几天,然后再拿着官府的赔偿被驱逐出去!”

反正就是不管怎么说,吴守仁的这座一品书斋,怎么也开不下去了。

吴守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瞬时变得失魂落魄起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明明我可以轻松得到一百万贯甚至于更多,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吴守仁心中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他当时还不如直接就一口应下那位李公子的请求,直接以一百万贯的价格将书斋转售出去。

整整五倍的差距啊,就这么白白的错过了,悔不当初!

“我还是那句话,吴掌柜,做人要知足,不要去奢望那些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田圆见吴守仁似乎要服软,态度也变得缓和了起来:“就算你说得事情是真的,那又如何,你当时没有同意那就是错过了,也怨不得我田某人。”

“听兄弟一句劝,还是认命吧,二十万贯,其实你一点儿也不亏!”

田圆语重心长地抬手拍了拍吴守仁的肩膀,低声劝道:“乖乖交出房契,拿钱走人,大家都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甚至家破人亡呢?”

吴守仁身子一抖,他被田圆话中家破人亡这四个字给吓到了。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田圆此人不止是官,更是西市的行首,直接官辖着整个西市的所有的商铺摊贩,既是现官又是现管,跟他斗,没有半点胜算。

“好吧,我听田行首的。”

吴守仁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垂立着双肩,一副无精打彩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认命了。

二十万贯确实距离一百万贯相距甚远,但是也如田圆所说,这确实是市价,西市的官差并没有故意压价欺凌,就算是他再往上告,也没有人会站在他的这边。

除非今天早上那位李公子再度现身,否则不会有人相信他的一品书斋真的值一百万贯。

田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嘛!识实务者为俊杰,这本就是一件好事,能想通了就好!”

“这样,稍后我就让人把二十万贯现银送到你的府上,这家商铺的房契你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就正式交接。这里面的东西,你最好今晚就搬走!”

田圆一点儿也不客气,他得到的指令就是尽快说服吴守仁腾出这家店面,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想要在这里开一家酒肆。

真是搞不懂这些官宦子弟的心思,好好的竟然想着要跑到西市的死角处开酒肆,真是有钱没地言扔了。

搞不好吴守仁一直说的一百万贯,就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大人物胡乱喊出的价码。

也就只有这种不知柴米贵的二世祖,才会不把钱当回事儿。

吴守仁无奈点头,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平头百姓而已,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田圆一文钱不给,为了保一家平安,该舍的东西他一样要舍。

现在,人家毕竟还好商好量地拿出了二十万贯现钱,他们吴家并不吃亏。

只是,可惜了啊。

曾以有一百万贯摆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却不知去珍惜,直到彻底失去了他才追悔莫及,然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吴守仁一定会在李丰满开口的那一瞬间,直接一口应承下来,绝不再带一丝犹豫的!

与吴守仁一样,朱宏彦此刻也陷入了无尽的追悔与怨恨之中。

他没想到,只因为他一时的贪念与不忿,竟然会给他们三原朱家带来如此大的灾难与重创。

刚刚孙亦然已经令雍州府的差役快马赶去三原,命三原县全力配合将朱氏满门尽数收押。

朱宏彦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软软地趴在长凳上,双目无神。

这一次,绝对是他们朱氏一族自搬迁到三原县后,十余年来所遭遇到的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如果一个处理不好,从此以后,三原县可能就再无朱家了。

“为什么?!”朱宏彦猛然抬头看向孙亦然:“孙长史,你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宏彦直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为何孙亦然会突然倒戈,在此之前,明明他们还是盟友来着。

“为什么?”孙亦然一声冷哼:“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朱宏彦:“难道就只是因为我派人怂恿了周谨?孙亦然,我那是在帮你!堂堂一个雍州长史,竟然怂得连一个安平候府都收拾不了,以后你还如何在雍州府立足?”

“帮我?”孙亦然撇嘴一声冷笑:“你那是在帮你自己才对!”

“咳咳!”

李丰满假意咳嗽了两声,将两人相互扯皮的争执给打断,虽然狗咬狗很有意思,但是他是真的没心情去欣赏了。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大人,”李丰满看向孙亦然:“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好好审一审这些暴民冲突安平候府一案了?”

“我安平候府虽然门弟不高,可赖好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二等县候,纵是真的犯了什么过错,便是你们雍州府也不能随意破门闯入,可是这些暴民呢,聚众数十,全都手持凶器,在我安平候府肆意行凶!”

“敢问孙大人,这些人,依律,该当何罪?!”

孙亦然正色道:“杖责五十,徒千里!”

“幕后主使之人呢?”

孙亦然低头看了朱宏彦一眼:“罪加一等,杖一百,徒两千里!”

朱宏彦身子一颤,没想到挨了二十杖之后,安平候与孙亦然竟然还不想放过他。

二十杖就已经打得他皮开肉绽,若是再来一百杖,他铁定会被活活打死。

这两个人的心思,何其歹毒!

李丰满的眼眸微张,淡看着孙亦然:“那还等什么,请孙大人这就开始行刑吧!”

孙亦然闻言,身体也不由一颤。

安平候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这一套杖责下来,不止朱宏彦,就连院子里的这几个朱家下人还有涉事佃农,恐怕全都得交待在这里。

孙亦然看得分明,朱良、朱聪等人,皆已重伤在身,本就已是进得气多,出得气少,若是再对他们用刑,必死无疑。

安平候这是在逼他下投名状啊,心思何其歹毒!

“李县候所言甚是,不过,”孙亦然轻声言道:“我雍州府虽有量刑之责,却无杀人之权。他们便是犯有天大的罪过,也要经刑部审验,过大理寺裁定,才能施以死刑。若是因为用刑过重而致犯人死亡,下官也难逃其咎。”

一句话,打可以,但绝对不能打死。

否则的话他孙亦然也就不必再在这里瞎扑腾了,还不如直接去找江夏王认罪来得痛快。

李丰满也不强求,淡声道:“如何施刑,那是孙大人自己的事情,您看着处理就好,李某无权干涉。只是希望孙大人能秉公执法,还我安平候府一个公道。”

孙亦然紧绷的心陡然一松,只要不伤人命就一切好说。

朱宏彦毕竟是赵国公的亲属,别看孙亦然现在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公正严明的姿态,实则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对朱宏彦用刑。

“李县候放心,下官也只是想要确保不伤人命,该施的刑罚一样也不会少!”

说着,孙亦然又向身边的属下摆了摆手,而后,不止朱宏彦,就连朱良等人也都被人架起,押到了另外几条长凳上。

“每人先杖责二十,余下的待明日继续!”

李丰满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手将老富贵儿招到近前,当着孙亦然的面,轻声吩咐道:“去前院打声招呼,让根福解了那些城卫军身上的禁制,放他们回去!”

孙亦然面上一喜,巴巴地凑了过,切声道:“那府衙的差役,能否也请安平候高抬贵手,暂且放他们一马?”

他在这里委屈求全,甚至不惜得罪朱宏彦以及他背后的赵国公,最终的目的还不就是为了解救外面那些差役兵丁。

现在李丰满的投桃报李,无疑是让孙亦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李丰满抬头看了看天色,冲老富贵儿点了点头,“既然孙大人开了口,那就连同那些差役也一并放了吧,让他们全都躺在府门外,确实是有碍观瞻。”

老富贵儿会意,躬身领命,迈步走向前院儿。

孙亦然心中欣喜,连连向李丰满拱手道谢,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只要那些差役无事,就算是江夏王这个时候亲自过来,也最多就是斥责两句,还影响不到他的前程。

也不枉他卑躬屈膝,在李丰的跟前装了这么久的孙子。

第345章 李道宗来了

唐时月正文卷第345章李道宗来了长安城西三十里。

神武军军营。

唐授衣躬身立在李道宗的身前,声情并茂地将今日发生在安平候府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跟李道宗禀报着。

说得很嗨,把安平候府暴打雍州府差役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同时还把孙亦然的一切举动也一丝不落地全都交待了一遍。

唐授衣的心情很激动,这不是他第一次打小报告,但这绝对是他打小报告打得最过瘾也痛快的一次。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相像着李丰与孙亦然同时落难的情景,李道宗可是皇上的堂弟,是正经的皇室宗亲,而且也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只要是知晓了安平候府发生的一切,李道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回去打断李丰的腿都是最轻的处罚!

“竟有此事?!”

李道宗紧皱了一下眉头,他并不奇怪唐授衣会这么热心巴拉地过来报信,因为他很清楚唐授衣脸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

人家与安平候府本就有隙,时刻想找安平候的麻烦,一点儿也不意外。

李道宗真正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孙亦然会这般刻意地找寻安平候的麻烦,安平候跟他们雍州府衙,根本就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找人家的晦气?

找晦气也就罢了,你倒是派点有用的人去啊,这么轻易地就被人给收拾了,简直就是在丢人现眼。

李道宗可以容忍自己的手下犯错,但是却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属下无能。

就算是要打架,管他谁对谁错,首先你要给老子打赢了再说其他!

现在,孙亦然还有雍州府的那些差役,无疑让李道示感觉脸上很没有光彩,丢人了。

“小侄不敢欺瞒叔父,”唐授衣继续添油加火,道:“小侄来的时候还亲自去安平候府那边看了一眼,雍州府的那帮差役,足有四五十人,全都被人给撂倒在地,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两排,分立安平候府左右,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啊!”

“当时,若不是小侄身上有伤不便再与人交手,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去为李叔父争一分颜面。”

“不是小侄在这里故意挑拨离间,实在是那个李丰太过份,太不识好歹,明知道李叔父是雍州牧,却还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欺辱雍州府的差役,这简直就是在打李叔父的脸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授衣说得慷慨激昂,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了,吐沫星子直飞,甚至连眼眶都湿润了。

李道宗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崽子,看到唐授衣的表演,搞得李道宗数度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路人,而这唐授衣才是真正的雍州牧。

耍心眼都耍到老子的跟前了,真是好胆。

真以为前天你跟李丰之间的龌龊老子不知道?受了委屈就该自己想办法讨还回来,似这般背后使刀,借刀杀人,一点儿也不爽利。

“行了,我知道了。”李道宗伸手压了压,示意唐授衣不要再继续了,“这件事情本王已然知晓,多谢授衣贤侄亲自跑来知会。”

“那安平候确实胆大包天,不过此事还有诸多蹊跷之处,具体的真相还需进一步查明,这样,稍后贤侄就随本王一同去看看如何?”

唐授衣眼前一亮,连忙拱手道:“承蒙叔父看得起,小侄愿往!”

只要李道宗肯动身返回长安,这事儿几乎就成了一半。

李丰,你且给小爷等着!

二人刚要起身,帅帐外又有亲兵推门而入,恭声向李道宗禀报道:“将军,帐外有雍州府主薄王志衡求见!”

“王志衡?”李道宗眯着眼睛往帐外看了一眼,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李道宗平常很少会亲自到雍州府主理政务,毕竟他这个雍州牧只是一个挂名,他不会也没有时间每天都去雍州府点卯,所以对于雍州府的官吏他并不是很熟。

整个雍州府,他只对两个人比较熟悉,一个是长史孙亦然,一个就是这次过来的主薄王志衡。

现在这个时候,王志衡竟然亲自寻到了营地中来,这在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看来,雍州府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李道宗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唐授衣,难道这小子刚才说得并没有夸大其辞,而是全都确有其事?

唐授衣也是一愣,雍州府的主薄竟然来了,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替孙亦然脱罪?

这怎么行!

孙亦然狼子野心,不当人子,断断不能让他好过。

唐授衣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那个王志衡如果敢为孙亦然开脱,他一定要给他搅和个乱七八糟。

胆敢利用他们唐家兄弟的人,都不当有好下场。

片刻,帐门再开,王志衡手捧着一撂文书躬身而至,先是弯身与江夏王见礼,而后抬头看到李道宗身边的唐授衣,也连忙出声打了声招呼:“原来唐六公子也在,下官这里有礼了!”

几乎一瞬间,王志衡就猜出了唐授衣也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看样子这是天要亡孙,合该我王志衡得势。

唐授衣冷哼了一声,很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王志衡憨厚地笑了笑,对于唐授衣的无礼一点儿也不以为意,他还是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

“不必这些虚礼。”李道宗一摆手,直看着王志衡问道:“王主薄,这个时间你不在雍州府辅助孙长史主持政务,来此何事?”

王志衡不慌不忙地恭声回道:“州牧大人容禀,雍州府的权威遭人挑衅,急需州牧大人回去主持公道。下官此来,就是专为请州牧大人而来!”

“到底出了何事,还不速速讲来!”

王志衡摇头晃脑,慢条斯理道:“州牧大人莫急,事情还得从孙长史伙同汇通邸店的掌柜朱宏彦共同陷害新晋的安平候开始讲起……”

王志衡一起头,李道宗与唐授衣皆是一愣。

孙长史伙同汇通邸店的朱宏彦共同陷害安平候?

原来王志衡此来不是为了孙亦然开脱,而是落井下石来了,有意思。

孙亦然到底得有多不得人心,竟然连他的老搭档都会在这种最为关键的时候出来捅他两刀。

“等等!”李道宗抬头凝视着王志衡,问道:“你说的那个朱宏彦,可是赵国公长孙府上的娘舅?”

王志衡悠然点头,“就是此人,不知为何,那朱宏彦竟与安平候多有不和,朱宏彦不但令人威胁安平候封地内的佃农不得为其耕种,更是直接找人讹到了安平候府的门前,所以才有了这次安平候府冲突事件。”

李道宗轻轻点头,这就能说得通了,孙亦然这般不遗余力地找安平候府的麻烦,原来是为了巴结长孙无忌。

“安平候不甘被人欺辱,所以奋而反抗,不但将朱府的人一举擒拿,更是连准备伺机而动的雍州差役也给一网打尽。三十几个差役,全都被安平候府的护卫撂倒,二字摆在候府的正门前,很不雅观。”

李道宗的嘴角一抽。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桥段了,看来确实是真的无疑了,没想到安平候府的人还挺会玩,嚣张如他李道宗,都不曾这么玩过。

把人打倒打败了还不算,竟然还将人并排摆在自家的大门前供人观瞻,很牛逼嘛。

“下官来的时候,西城的守城周谨已然不告而出,率三十余城卫军前去攻伐安平候府。”

王志衡继续禀道:“孙长史得到消息之后大惊失色,不欲将此事现继续扩大,免得惊动了州牧大人。所以,孙长史已然亲自到安平候府讲和,乞求能得到安平候的原谅。”

李道宗的面色一黑。

软蛋!

老子怎么会有这种怂货属下?

“州牧大人,不是下官挑拨离间,背后非议上官,实在是孙长史的做为有污国法,有辱雍州府的颜面,若是让他再这么继续下去,整个雍州府衙的脸面可就全都被他给丢尽了!”

说着,王志衡伸手将一直抱在怀中的数本书文递出,高声道:“除了今天这件事情,下官这里还有孙长史私吞官银,勾结权贵陷害同僚的诸多罪证,请州牧大人明察!”

唐授衣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志衡就这么在李道宗的跟前,对着孙亦然的后背捅了一刀又一刀,可谓是刀刀见血,狠厉无比。

太特么黑暗了!

这个王志衡看上去挺斯文的一个人,没想到背地里靠起黑状来竟然如此凶残。

原本对孙亦然还有些忌恨,想要将之除而后快的唐授衣,在这一刻,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同情起孙亦然来。

被自己的同僚举报了这么多黑材料,孙亦然算是彻底完蛋了,再无翻身之日。

只是可惜,王志衡在举报孙亦然的同时,竟然还有意无意地为安平候开脱了几句,唐授衣心中很不爽,唯恐这些话听进了李道宗的耳朵里,就此便不再追究安平候的冒犯之举。

如此的话,他唐六还怎么看安平候的笑话,还怎么报太极门前的一箭之仇?

想到此处,唐授衣忍不住狠瞪了王志衡一眼。

王志衡对此熟视无睹,他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李道宗,他的政治前途能否再进一步,关键就看李道宗这次的态度。

李道宗深看了王志衡一眼,并没有接过王志衡递来的这些文书,淡声道:“孙亦然真的亲自去了安平候府,去向安平候低头认错了?”

“下官亲眼所见,绝无虚假!”王志衡回答得铿锵有力,很是兴奋。

听到李道宗的这句问话,他就已经知道,这一波,稳了。

李道宗出身军旅,平素最看不起这种动不动就认怂的软蛋,孙亦然此次若是能够悍然反击,与安平候府硬碰硬,哪怕他不占理,李道宗也会看在他在雍州府鞍前马后多年的份上,给他留一份体面。

但是现在,孙亦然为求自保,竟然直接跟自己的对手认输道歉,认怂服软,实在是让李道宗大失所望。

“行了!”李道宗一挥手,“你们这就随本王一同回去,去会会这位新晋的安平候!”

唐授衣与王志衡全都欣然点头,在李道宗出了帐门之后,二人彼此对视一眼,而后也紧步在后跟上。

“王主薄真是好算计,只是背后捅刀未免有些太过卑鄙。”走在后面,唐授衣毫不掩饰自己对王志衡的鄙夷之态,直接出访嘲讽。

王志衡微笑拱手,“唐六公子过奖了,咱们彼此彼此!”

对于唐授衣,王志衡丝毫不惧,不只是因为莒国公唐俭已然失势,更是因为他压根也瞧不上唐授衣这种二世祖。

一个只会拼爹的纨绔子弟,凭什么瞧不起他王志衡,他凭本事上位,有什么错?

“哼!”

唐授衣一声冷哼,他也能感受到王志衡目光中对他的不屑,心里狠狠地给王志衡记上了一笔。

出了营门,李道宗翻身上马,只带了一名亲随就直接扬鞭飞奔而去。唐授衣与王志衡紧随其后。

一柱香之后。

四人便出现在了白虎长街,远远地就看到了白虎街中被诸多路人围观的安平候府。

“竟然是真的!”

李道宗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很清晰地看到人群中的空地上,被摆成两排的雍州差役。

瞬间,心有点儿堵。

他虽不怎么管理雍州府的事务,可赖好也挂着雍州牧的名头,现在雍州府的官差被人这般虐待,他的颜面何存?

“这个李丰,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道宗胸中的火气迸发,正要纵马冲进去给李丰一个难忘的教训,却被唐授衣给横马拦住。

“叔父息怒,李丰虽然可恨,可是他府上的护卫却着实不易对付。叔父若是这般冲撞了进去,难何不会……”

“笑话!”李道宗冷笑一声,“收拾一个小辈,难道还要让本王以多欺少,派大军以势压人吗?”

“我李道宗马上征战数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还会怕他区区一个二等县候?!”

说着,李道宗直接暴力冲破唐授衣的阻拦,径直朝着安平候府门所在的方位纵马奔去。

第346章 认亲戚

孙亦然担心被释放的周臆、周谨兄弟心有不服,再对安平候有所冒犯,同时也想在二人的跟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所以就向李丰满提议,亲自来到府门前释放这兄弟二人。

李丰满没有反对,事实上他也有意要与这些雍州差役及城卫军缓和一下关系。

毕竟日后就要在长安扎根立足了,安平候府也不好与雍州府闹得太僵。

见好就收,方得安乐。

李丰满想要惩治的,只是祸首,像周臆他们这些只是听令行事的小兵,其实并无多大过错,如果能趁机缓和一下关系,那是再好不过。

最先被扶起来的是周谨带来的城卫军,王朝与根福同时动手,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将三十二名城卫军全都恢复了原样。

恢复了自由的城卫军,包括周谨在内,全都一脸戒备与怯意地看着王朝与根福,眼神之中毫无斗意。根本不似孙亦然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这些人并没有性生不忿,更不敢再肆意对安平候府的人动手。

完全打不过啊!

他们又不傻,明知不敌还往上凑,这不是主动找揍吗?

而且这两人的功夫太邪门儿,也太阴损,动不动就卸人关节,把人整得跟块木头一样,在地上一躺就是一下午,忒特么吓人!

看到这些人的怂样,孙亦然有点儿尴尬,不过还是笑着向周谨等人说道:“诸位将士,稍安勿躁,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希望大家都莫要放在心上,更不要因此记恨安平候。”

众人白痴一样地看向孙亦然,他们又不是傻瓜,这个时候,谁还敢记恨安平候,嫌活得太痛快了么?

李丰满这时也站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周谨等人,道:“真是对不住了诸位,都是手下人下手没个分寸,让诸位受了些委屈,李某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这样,凡是刚才受伤的兄弟,每人可在我安平候府领钱一百贯,权当是我李某人对大家的一点儿补偿。可千万莫推辞啊,谁要是推辞不要,那就是看不起我李承德。”

“咝!”

周围全是在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人一百贯钱,安平候好阔气!

周围观围的群众一个个地都开始羡慕起那些被人给摆在地上迎宾的“尸体”来,一动不动就能平白得到一百贯的工钱,真是赚大发了。

周谨等人也是一样,全都被李丰满的壕气给震到了,一个个地全都眼冒金光,心脏砰砰直跳。

一百贯钱啊,都赶得上他们近十年的饷银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安平候这是想要拿钱把他们全都给砸死吗?

孙亦然脸一黑,说好的让我来出这个风头呢,为毛现在却变成了李丰满在收买人心?

一人一百贯,麻蛋的,搞得老子都想要叛变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一瞬间,孙亦然突然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何安平候府的护卫全都这么厉害了。

全都是用钱砸出来的,能不厉害吗?

老子要是这么有钱,老子也能这么牛逼!

“谢安平候赏!”

“谢安平候赏!”

“……”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随后就有越来越多的城卫军也跟着喊了出来,到了最后,除了周谨之外,剩下的三十一名城卫军,无一例外的全都叛变投诚。

跟一百贯钱相比,挨两下打,摆了几个时辰的pose算个毛。

这就是金钱的魔力。

“好了,全都进府去领钱!”李丰满大手一挥,在场的城卫军全都心甘情愿地进了候府的大门。

老富贵儿在一边黑丧着脸,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这一次李丰满又要败掉多少家财,心里痛得一批。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大手一挥,好嘛,直接就败掉了好几千贯的财物,照这样的败法,就算是一座金山,也托不住啊。

接下来是周臆他们这些差役,孙亦然的神情有些落魄,有着城卫军的前车之鉴,他已经对接下来的收拢人心不再报任何希望。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抵得过安平候那一百贯的补偿,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来人纵马竟毫不减速,直接冲着围观的人群横冲直撞而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匹马就要撞上人群,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距离马匹最近的几个路人已然吓尿。

王朝与老富贵儿也扭脸观瞧,在他们看到驾驭战马的人是谁的时候,原本想要冲上前来出手制止的动作顿时一止,选择了安静的旁观。

“江夏王?!”

孙亦然失声惊呼,一脸地不可置信。之后,紧张,忐忑不安的情绪在他的身上暴发,他不敢抬头与李道宗对视。

江夏王怎么会来?

是谁走露了风声?

很快,孙亦然就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在李道宗身后二十余米开外,正在纵骑跟随的唐授衣与王志衡。

孙亦然瞬间明白,心中拔凉,感觉自己的前程已经是一片灰暗。

李丰满听到了孙亦然的惊呼,这才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同样极为好奇地抬眼打量着这位马上将军。

只见一人一骑冲撞到了人群跟前,眼见着就要与人群相撞到一处,突然,李道宗双手猛地一提缰绳,跨下的战马配合地四蹄用力一跃,前蹄倦宿,就这样直挺挺地跨出了两米多高,直接避开了人群,出现在里面雍州差役挺尸旁边的一处空地上。

“真是好身手!”

李丰满忍不住出声赞叹了一句,这可不是马戏表演,更没有经过事前的彩排,李道宗能够这般轻松地实现如此大的跨度,骑术可谓是极为精湛。

他的身后,唐授衣与王志衡可没有这样的骑术,他们不敢直接冲撞人群,只能在人群的外围,着急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李道宗并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将站在安平候府门前的众人扫视了一眼,他想看看,到底是谁胆敢如此胆大包天,竟让他雍州府的差役摆在门前迎宾。

“嗯?”

李道宗神色一愣,他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人群中最前方的李丰满,一张让他倍感熟悉的面孔直接跃入他的眼睑。

这哪是什么李丰,这分明就是他的承乾贤侄嘛!

只看了一眼,李道宗就已然确定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心中瞬间就明白了,为何他的那位皇帝堂兄会破天慌地册封李丰为二等县候。

给自己的亲儿子封个县候,理所当然。

而后,在李丰满的身后,李道宗又看到了老富贵儿与王朝这两张同样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庞。

一个是前东宫太子府的总管事,一个是皇宫中风头最劲的暗卫副统领。

这两个人的存在,更加佐证了李道宗心中的猜测。

“我就说嘛,到底是谁竟然敢在长安城内如此嚣张,分毫不把雍州府衙给放在眼里。闹了半天,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全都在承乾这孩子的身上!”

李道宗心中的怒气一敛,自己家的侄子,再怎么嚣张都好说。

“孙亦然!”抬手指了指地上还没来得及救治的周臆等人,李道宗冷着脸出声向孙亦然质问,“闲着没事带着府衙里的人出来瞎**玩,很有意思吗?还不快去将人给老子带回府里去,少在这里继续给老子丢人现眼!”

惊喜来得太突然,孙亦然有点儿飘。

江夏王竟然没有直接对他还有安平候府兴师问罪,而是以这么一个是似而非的小罪名来质问他,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放他一马吗?

什么时候就连一向最公正严明的江夏王,竟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这不科学啊!

人群的外围,唐授衣与王志衡一脸地懵逼。

他们期待了一路的热闹场面并没有发生,什么江夏王手撕安平候,什么孙亦然身陷囹圄,长史之位空悬,统统都没有发生。

这跟他们想像中的不一样啊,他们这般不辞辛劳地前来报信,可不是为了看江夏王在这里和稀泥的。

他们要的是李丰与孙亦然双双身败名裂,再不济也要被江夏王给暴揍一顿才能安心。

可是眼下,如此明摆着的阵势,江夏王竟然熟视无睹,直接就将此事定义为雍州差役的自身玩闹,跟人家安平候府没有半点儿关系。

偏袒都偏成了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是最严明公正的江夏王?我呸!

孙亦然这时难得的机灵,直接顺着李道宗的意思接话道:“州牧大人恕罪,下官这就带人回去府衙!”

说着,孙亦然兴奋地冲旁边的王朝还有根福使了个眼色,王朝轻撇了撇嘴,低声向根福交待道:“根福小子,这些人交给你了!”

根福倒是不挑,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练习一下正骨的方法。平时他可没有这么多的实验对象。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细数下来,足有三十四人之多,感觉好满足。

根福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伸手在地上的人肩膀上一拍,地上的这些差役就好像是在瞬间被注入了生命的能量,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活蹦乱跳,没有一丝受过重伤的迹象。

这是关节技的另外一种特殊作用,它虽伤人极重,但是只要方法得当,再重的伤,他也能让你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四十余差役的复苏,更加映照了李道宗之前关于玩闹之事的论断。

一群活蹦乱跳的人闲着没事装尸体随意躺在地上供人观瞻,这不是在玩闹是什么?

李丰满这时站出身来,冲着最后起来的这些差役也是大手一挥:“你们也是一样,一人一百贯,都去后院领赏吧!”

众差役一声欢呼,不再管什么孙长史还是雍州牧,全都一窝蜂地冲进了安平候府,在踏入候府的一瞬间,每个人都老实得一批。

周臆本不想去,他是雍州府的总捕头,这一次丢了这么大的脸,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前,他心里面将安平候府给恨得要死,发还有心情去领什么道歉费?

不过,看到手下的兄弟竟全都入了安平候府,而孙亦然也在不停地冲他打着色,周臆一声轻叹,也只得随波逐流,一同入了安平候府。

这个时候留下人确实不智,江夏王身上的威势太强,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实话。

所以,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功夫,安平候府门外的所有差役全都不见了踪影,地上的挺尸没了,好看的热闹结束了,围观的人群也就渐渐散了开来,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暗中观测。

一时间,空旷下来的安平候府门前就只剩下李道宗、李丰满、老富贵儿,王朝,孙亦然,还有正在缓缓向他们靠近的唐授衣与王志衡。

王志衡是谁,李丰满从末见过,不过唐授衣他可是熟人,唐授衣脸上的装扮都还是出自根福的手笔。

“来者不善那,看来之前教训得还是轻了!”

李丰满轻声感叹了一句,然后轻整衣衫,抬步上前躬身与李道宗见礼:“二等县候李丰,见过州牧大人!”

李道宗深看了他一眼,淡声回应道:“李县候有礼了!今日之事是我雍州府衙行事有些鲁莽扰了安平候府的清静,还望李县候莫要见怪!”

“州牧大人言重了。”李丰满坦言道:“其实小子并没有吃亏,应该是我来对雍州府的这些差役说成抱歉才对。”

李丰满是真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把人家摆在自家门前近一个时辰,结果李道宗竟然还跟他道歉,完全反过来了嘛。

先前老富贵儿与王朝还说李道宗这个江夏王是个不太好相与的主,现在完全看不出来嘛。

看来,他的这个便宜皇叔,刚刚已经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才在即将临门一脚的时候,选择了放过他与安平候府一马。

否则,就看李道宗刚刚出场的那种狂暴气势,分明就是为了来寻安平候府的麻烦来的,如果没有这个原因在,他断不会这般轻易放弃。

要不要趁机就把这门亲戚给认下呢,李道宗看来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靠山啊。

李丰满很是意动,看向李道宗时两只眼睛似乎都在发光。

第347章 皇叔,救命!

唐时月正文卷第347章皇叔,救命!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

江夏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唐授衣、王志衡还有孙亦然全都被李道宗的态度给震住了,这么和蔼可亲的李道宗,他们以前可从来都没见过啊。

说好的大发雷霆,说好的严惩安平候全都去哪了?

“来来来!”李道宗翻身下马,神态温和可亲地看着李丰满并抬臂向他招了招手,“过来本王这里,本王有话问你!”

李丰满轻步上前,躬身而立,“不知江夏王殿下有什么吩咐地?”

旁边的几人全都支起了耳朵,也很好奇李道宗要跟李丰说些什么。

李道宗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李丰满一番,心中越发肯定,不过在开言之前,却是先扭头朝身边的几人看了一眼,“你们几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很闲么?赶紧给本王滚蛋!”

孙亦然如蒙大赦,冲李道宗拱手一礼后,拔腿就走,甚至连还在安平候府领赏钱的那些差役都不顾了。

王志衡面色灰暗,他已经暴露了,就这么回去的话,不知道会被会被孙亦然给打死。

至于唐授衣,依然还在蒙圈中。

他们唐府跟江夏王可是交情不菲,整个长安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口叫李道宗为李叔父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李道宗在见到了李丰之后会直接翻脸,竟然他这个侄子都不认了,这不科学啊!

难道在李道宗的眼中,他唐授衣竟然还不如一个平民出身的安平候?

孙亦然与王志衡全都抽身离去,唐授衣在李道宗目光的逼视下,也不得不躬身退走。

老富贵儿与王朝则趁机上前与李道宗拱手见礼,“拜见江夏王!”

李道宗瞥了二人一眼,没有理会,继续温笑着向李丰问道:“听说你失忆了,可是真的?”

李丰满认真点头。

“那可还记得本王是谁?”

李丰满认真摇头。

“好吧,不管是不是真的,本王都信了。”李道宗也跟着微摇了摇头,直声道:“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现在。”

“以后你这个安平候,我江夏王罩了!”李道宗看着李丰满,道:“从此以后,你可叫我李叔父,咱们以叔侄相称!”

李道宗的语气坚决,一点儿也不给李丰满拒绝的机会。不过这倒是正合了李丰满的心意,直接躬身一礼:“拜见李叔父!”

李道宗愣了愣,这么听话?

看来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跟他投脾气。

“好!”李道宗哈哈大笑起来,“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报我李道宗的名号,管用!”

说完,李道宗又将目光移到了王朝的脸上,未语先是轻声一叹,“没想到皇上竟然把你这个皮猴子给派了出来,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今天的这一切全都是你这个祸事精在搞的鬼吧?”

王朝一耸肩:“王爷太看得起王朝了,朝现在只是安平候府的一个小小护卫,没有东家的吩咐,我可不敢这般肆意妄为。”

王朝委屈得一批。

虽然今日之事看上去确实很像是他王某人的手笔,但是苍天作证,这一切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他最多也就是搭了把手,帮了些小忙而已。

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李丰这位安平候,这个黑锅他不背。

“狡辩有用吗,老子还不知道你?”李道宗鄙夷地瞥着王朝,“当年类似的事情你又不是没有做过,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你这个鬼见愁。”

王朝无言。

说实话还没人相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叔父明鉴,王朝今天做得确实有些过份了。不过他也是为了小侄着想,望叔父不要怪他。”

李丰满冲王朝挤了挤眼,并悄悄地伸了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句话就坐实了他罪魁祸首的身份。

替老板背黑锅,那是你的福气,别人就是想背,还不一定有机会呢。

“三百贯吗?”

王朝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李丰满伸出的那三根手指上,嘴里喃声自语,有点儿不太确定李丰满这三根手指到底代表着是三贯、三十贯还是三百贯。

如果是三百贯的话,这个黑锅他倒是可以考虑背一背。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怕愁,他也不怕再多这一次。

所以,面对李丰满的金钱攻势,王朝直接就息了再辩驳的心思。

不过,对于李丰满的腹黑性子,他也算是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看来以后跟在李丰的身边,一定要再多提一些心思了,否则不定哪天真的会发生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的事情。

“我就知道!”

李道宗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同情地抬手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道:“你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会想到如此缺德的主意?”

“听叔一句劝,亲贤臣,远小人,跟王朝这样的缺德玩意儿保持距离,如此方是正道!”

王朝的脸色有点儿黑,好你个李道宗,当着老子面损老子,真当老子不敢趴你家墙头吗?

今晚我就去!

王朝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写好了李道宗的名字,别以为你是皇上的堂弟我就不敢拿你如何,哼哼,走着瞧!

李道宗没有理会王朝的反应,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老富贵儿的身上,不过只是对他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老富贵儿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还不值得李道宗专门放下身段去同他打招呼。

李丰满同情地看了王朝一眼,人品差的坏处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叔父所言甚是,侄儿谨记。”

李道宗伸手揽住李丰满的肩膀,一用力便轻松将李丰满的拉近到自己身边。

“告诉皇叔,这次回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李道宗用极低的声音轻声向李丰满询问,同时他的目光巡视左右,唯恐有人能听到他与李丰满的对话。

李丰满稍愣了下,没想到李道宗竟然这么的直接。

不过见李道宗竟然先开口认下了这门亲戚,李丰满心中欢喜,也就不再客气,表现得更加直接,直接开口呼救:

“皇叔,救命啊!”

第348章 必死之因

唐时月正文卷第348章必死之因李丰满嘴里突然蹦出了一句“皇叔,救命”,听得李道宗一个激灵。

果然,眼前这个瘦成狗的安平候就是他的大侄子!

大侄子,叔终于找到你了!

李道宗热泪盈眶,越发认定了李丰满的身份,热切地拉着李丰满的手,大包大揽道:“皇侄莫怕,有什么难处尽管跟皇叔提,有我李道宗在,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人敢拿你如何!”

李道宗的牛皮满满,李丰满一哆嗦,不由便想到了程咬金当初同样信誓旦旦夸夸其谈的英姿,心中不免纳闷,为何初唐的这些上将军全都有满嘴跑火车的恶习。

难道这种吹牛的毛病也能相互传染不成?

李道宗若是真有如此牛逼的话,李承乾当初也就不至于会被发配到涪川那种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半年之久了。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当真,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皇叔,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李丰满同样拉着李道宗的双手不撒手,激动道:“小侄早就想要去寻皇叔庇佑,奈何现在的身份低微,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皇叔当面,所以小侄才依了王朝的建议,用这种手段逼迫皇叔现身,还望皇叔莫要怪罪。”

王朝:“……”

说一遍就够了啊,你这反复地往老子身上扣黑锅是几个意思,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若不是李丰满刚刚许下的三百贯背锅费,王朝早就掀桌子撂挑子,不陪他们玩儿了。

李道宗再次鄙夷地看了王朝一眼,大度地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道:“皇侄放心,皇叔知道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断断不会怪罪于你。要怪,就怪那些把你往沟里代的腌脏货。”

王朝想要吐血,这叔侄两个真是够了,说人坏话竟然一点儿也不避讳,这不是在欺负老实人么?

再这么啰嗦下去,老子可真的要发飙了,这次没有一千贯绝对说不过去!

“皇叔,您在小侄心里也一直是一个正直果敢的贤王能将,您可是小侄自幼都极为崇拜的偶像!”李丰满也跟着信口胡诌,不就是说好话拍马屁吗,谁不会?

果然,李丰满几句花言恭维下来,李道宗整个人都感觉有点儿飘,美滋滋不知所以。

“皇叔,这次小侄隐姓埋名过来长安,就是来向皇叔您求救来了,皇叔,您可一定要救救小侄!”

前面铺垫了这么久,李丰满终于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有人想要刺杀小侄,整个长安城,除了皇叔,小侄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保全小侄的性命。”

说着,李丰满用力地攥住李道宗的双手,可怜巴巴,一脸地求生欲。

李道宗没有任何退缩,直视着李丰满,真情流露:“此事老夫早有耳闻,长安城也因为此事而狠闹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听说废太子已薨,真正被刺的只是一个名为李丰的冒牌货,所以便不了了之了。”

“今日若非见到皇侄当面,为叔怕是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说着,李道宗一瞪双眼,身上的气势礴发:“来来来,告诉为叔,到底是谁想要害你性命,只要你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管是谁,为叔都绝不放过他!”

李丰满扭头一看老富贵儿,道:“老富贵儿,你来跟皇叔说,究竟是谁不想让我活着!”

老富贵儿依言向前跨出一步,躬身冲李道宗一礼,道:“吴王恪,蜀王泰,晋王治,岑文本,宇文士及……”

李道宗的脸突然有点儿黑,这么多人想要你死,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老富贵儿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人名,大多都是废太子以前的旧敌,你这哪里是想要保命,分明就是想要借刀杀人,借机报复,机智如我江夏王,岂会上你的当?

李丰满在一旁边也听得有些胆战心惊,废太子的仇家到底有多少,他以前也听老富贵儿提过那么一嘴,但是今天这么一听,他也不免有点心凉。

忒特么多了!

而且不是得势的皇子,就是当权的大臣,更离谱的是,老富贵儿竟然把当今的皇太子李治也给算了进去。这是要做什么,带着他李某人再去走争夺皇权的绝路吗?

“老富贵儿!”

李道宗与李丰满几乎是同时出声叫住了老富贵儿,老富贵儿声音一顿,道:“老奴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长安城里,有理由想要取老爷性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不胜枚举。”

“呃,这倒是真的!”李道宗很耿直地点头,“当年很多人都觉得太子过于软弱无能,不配坐拥东宫,想要弄死他的人确实是不少。”

王朝也附言点头,借机落井下石:“确实如此,光是我们暗卫每年在东宫拦下的刺客就有不下十拨,前太子确实不太得人心。”

李丰满:“……”

废太子以前真的有这么废吗?

既然如此,为何程咬金、李道宗之流都还愿意站在他的这一边,或是明里或是暗里的出手相助?

“我家老爷是嫡系正统!”

老富贵儿激动地怒视着李道宗与王朝,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他的面前说他们家老爷的坏话,谁都不行!

“自古以来,都是长幼有序,我家老爷做主东宫名正言顺,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都只是眼红罢了!”

李道宗与王朝并没有出声与老富贵儿争辩。

老富贵儿的话虽然偏向太重,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得却是不错。那就是,李承乾是皇上的嫡长子,无论从哪里排,他都有资格问主东宫,这一点儿,毋庸置疑。

朝中的很多老臣,包括李道宗自己都是如此,他们支持的不止只是李承乾这个人,更是大唐的人伦正统。

李世民称帝的时候就没有跟天下人做一个好的榜样,所以到了李承乾这一代,朝中的很多老臣,都无比迫切地想要将一切都扳回正常的轨道上面。

只可惜,李承乾不争气,一手好牌,最后却被他给打得稀烂。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孤注一掷,落得了一个谋逆不成,被贬为庶民发配至黔州的凄凉结局。

李丰满暗暗给老富贵儿点了个赞,这话说得硬气,也让李丰满瞬间明白,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必死之因。

嫡系正统,你不死,别人哪里会有机会上位?

嫡系正统,你不死,那些支持正统的老臣如何能够死心?

第349章 吓走

唐时月正文卷第349章吓走李丰满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道宗:“皇叔,你听到了吗,有这么多人都想让我死,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只能厚着脸来向皇叔您求救了!”

李道宗怜悯地看了这个大侄子一眼,老富贵儿说得不错,嫡长子之个身份,确实是最好的取死之道。

“孩子,这半年多来让你受委屈了。”李道宗抬手拍着李丰满的肩膀,道:“你应该早点儿来找皇叔的。”

说着,李道宗从怀里掏出一贯钱,郑重地交到李丰满的手上:“来,拿着这些钱,去买点儿好吃的多补补,该吃吃,该喝喝,定不能亏待了自己。看看你现在,都快瘦成狗了,看得皇叔直心疼。”

李丰满:“……”

李丰满有点儿懵逼,合着他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卖了半天惨,就值这一贯钱?

你可是江夏王啊,皇叔啊,还能在小气再抠一点儿吗?

还有,钱不钱的不是重点好不好,我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从你这讨一贯钱回来吗?我有这么肤浅吗?

无比自然地伸手将钱接过,随手交给旁边的老富贵儿,李丰满悲戚道:“皇叔有心了,不过小侄不缺钱,之所以出此下策将皇叔引来,就是想要寻求皇叔庇佑,保小侄一时平安。”

李道宗无语地看着李丰满,不缺钱你还收钱收得这么利索?你是真傻还是在跟老子装傻,没看出来叔叔我不想插手你这档子事吗?

拿钱打脸这种事情都能容忍得下来,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厚脸皮风范,这孩子,果然是成长了啊。

搁在以前李道宗若是这么对李承乾,李承乾早就拂袖而去,老死不相往来,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不但收了钱,而且还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

“好说好说,有皇叔在,担保你平安无事,你就放心在这长安城呆着,我看哪个敢来找你的麻烦!”李道宗胸脯拍得啪啪响,道:“不过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以后咱们明面上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来往。毕竟名义上的废太子已经陪葬于昭陵,你这个安平候越是低调就越会安全。”

李丰满感动道:“还是皇叔想得周到,多谢皇叔!不过这次小侄为了能见到皇叔,得罪雍州府的长史与众差役,以后不知会不会……”

“他们敢!”李道宗硬气道:“老子这个雍州牧不发话,看他们哪个敢再来安平候府生事?贤侄放心,回头皇叔就去雍州府将他们警告一番,以后安平候府的事情,让他们多行一些方便,不许有半分为难!”

李丰满再次弯身道谢,再一次地出声道:“皇叔明鉴,只有雍州府怕是不够,刚刚老富贵儿说的皇叔也听到了,小侄的仇家实在太多,要不这段时间小侄还是到皇叔的府上或是军营之中躲上一阵吧……”

李道宗嘴角一抽儿,连忙摇头拒绝:“不妥,不妥,名不正言不顺,你这般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的江夏王府或是神武军中,难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不妥贴。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着急,也急不得。”

“就是现在,我也不宜在此地久呆,皇侄啊,现在掩人耳目最重要,稍后我会派人悄悄过来探视,现在皇叔必须要走了,咱们日后再叙吧!”

说完,李道宗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不给李丰满一点儿挽留的机会。

“皇叔!皇叔慢走!”

李丰满在后面低唤了两句,待李道宗快速走远,这才止声驻足,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淡然之态。

“老奴早就说过,江夏王看上去豪爽强势,其实根本也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俗人,他不敢跟咱们安平候府走得太近。”

老富贵儿仿佛未卜先知,目送着李道宗一行消失在当待的近前,悠悠开口。

王朝一撇嘴:“又是一个怂货。不过也能理解,当初废太子被赶出长安城的时候,又有谁敢站也来替他说一句好话?谋逆可是大罪,谁不怕?”

“江夏王虽然名义上是皇族,是皇上的堂弟,但是关系毕竟已出了三代之外,他这个皇叔的身份,虚得很。”

“今日他没有直接撕破脸,没有当场揭穿安平候的身份,就已经算得上是还有些良心,二位莫要要求过高。毕竟是落了毛的凤凰,你还指望着谁都能像我王朝一样,心无杂念,始终如一?”

老富贵儿在心里狠啐了一口,老不要脸!

李丰满也鄙视地看了王朝一眼,当初在涪川的时候,也不知是谁一直都对他爱搭不理,好像别人都欠他几百吊钱一样。

“既然是早有预料,那就莫要在此再嚼舌根。”李丰满道:“不管江夏王本身的态度如何,至少今日这场祸乱,也算是借助他的身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他也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做人,要知道感恩。

江夏王确实是个牛皮高手,满嘴跑火车,但他到底是雍州牧,安平候府以后想要在长安站稳脚跟,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

今日之事,有李道宗亲自开口,以后估计整个雍州府衙的人,都不会再像今日这般,故意找寻安平候府的晦气。

老富贵儿微笑点头:“老爷所言极是,这本就在咱们预料之中,雍州府的麻烦算是彻底解决了。”

“只是,那朱宏彦该如何处置?”一提起朱宏彦,老富贵儿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毕竟是赵国公的远亲,而且受深赵国公器重,咱们今日这般重罚他,老奴担心会惹得赵国公不喜。”

别人不知道长孙无忌的手段,老富贵儿可是深有体会,那绝对也是一个杀人都不用自己动手的老阴货,他的段位甚至能甩出王朝好几条街。

如果可能的话,老富贵儿希望他们家老爷这一辈子都不要与长孙无忌走到对立面上。

以前长孙无忌与李承乾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老富贵儿一直都不担心会遭到长孙无忌的算计。

但是现在,李承乾已经改换了身份,不但不再是太子,甚至连皇室宗室的身份都已舍弃,长孙无忌是否还能念及着他们舅甥之间的关系,老富贵儿实在是不敢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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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我从来都不杀生

提起长孙无忌这茬儿,李丰满也有些头疼。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长孙无忌能够在李世民的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长孙无忌是他的大舅哥。

李丰满在后世所接触到的一些影视剧中,长孙无忌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样的人,能力出众是一定的,心机城府肯定也浅不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李丰满真的不想去得罪他。

根本就得罪不起啊有木有?

“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李丰满将目光移到了老富贵儿与王朝的身上,轻声向二人询问。

老富贵儿:“要不登门致歉,解开这个误会先?”

王朝:“当然是先宰掉朱宏彦这个祸害,人都死了,他长孙无忌还能拿你如何?”

嗯,很好,一个投降派,一个主战派。

“好!”李丰满一点头,道:“先杀人,再道歉,好主意!”

老富贵儿与王朝一脸茫然,他们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吧?

杀人了你还道什么歉?

道歉了你还杀什么人?

你这样做,更多的是在挑衅吧,而且挑衅效果甚至比王朝刚才的建议还要好得多。

这是铁了心的要把长孙无忌给得罪死吗?

老富贵儿面现忧色,老爷,那可是你娘舅啊,亲的!

“爷们儿,霸气!”王朝唯恐天下不乱地冲李丰满伸了伸大拇指,“连我都不敢这么捋长孙无忌的虎须,老爷能有这样的魄力,真是让人钦佩!”

李丰满轻瞥了王朝一眼,这个大光头不安好心。

接着,李丰满又将目光投向了老富贵儿,这个时候老富贵儿难道不应该出来劝劝吗,你可是投降派,不劝降不符合你的人设啊老铁!

“老爷不可!”

果然,李丰满的目光刚至,老富贵儿就死了儿子一样地高声痛呼:“朱宏彦不能杀,咱们现在刚在长安站稳脚,实在是不宜去得罪赵国公啊,老爷!”

“长孙大人是老爷的亲舅舅,有这层血脉关系在,长孙大人必不会将此事记挂在心。可是咱们一但将朱宏彦处死,就等于是直接扫了赵国公的脸面,这是要撕破脸啊!万万不可!”

嗯,很好,老富贵儿终于跟上了节奏。

李丰满面现犹豫,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我现在是安平候,纵使我有心认长孙无忌这个舅舅,长孙无忌也不见得会认我。别到时候后患未除,同样也将长孙无忌给得罪得死了,两头都不落好。”

“要不,”老富贵儿轻声建议道:“跟之前那几个朱家人一样,先把人废了,然后再交给雍州府去审问,这样或可避免咱们安平候府与赵国公府的直接冲突。”

王朝撇嘴:“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我觉得老爷刚才的主意就挺好,先杀人,后道歉,霸气!”

老富贵儿怒视着王朝,想打人。

这厮老是想着让他们老爷触怒长孙无忌,是何居心?

若不是明知打不过他,老富贵儿想要先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李丰满没有理会王朝,冲老富贵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把人废了送去雍州府,咱们是受害者,到哪都有理。”

老富贵儿用力点头,老爷果然还是明智的,没有被王朝这厮给迷惑住。

低声向李丰满请示一句,老富贵儿便转身离开。朱宏彦这件事情不能拖,拖得越久对他们安平候府越是不利,必须要尽快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见老富贵儿离开,王朝忍不住出声编排:“老富贵儿就是太胆小,一个小小的朱宏彦而已,怕个毛。真要宰掉了,那长孙无忌难道还能亲自找上门来不成?”

“老爷,听我一句劝,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那朱宏彦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毕竟是长孙无忌的亲信,这次若不弄死他,当心他从雍州府出来之后会像毒蛇一样时刻盯着咱们安平候府。”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有这样一个仇家时刻在暗中盯着自己,瞅准机会就要上来狠咬一口,换作是王朝的话,他肯定会睡不着觉的。

“所以呢,你有何良策?”李丰满不置可否地瞄了王朝一眼。

王朝瞬时来了精神,低声道:“不如让属下晚上去走一趟,保证能让那朱宏彦死得无声无息,任谁也瞧不出端倪。到时人在雍州府衙,要背锅也是雍州府衙的人占着大头,咱们安平候府最多也就是被人怀疑一下而已,没有证据,长孙无忌也没办法。”

李丰满微微摇头,狐疑地看着王朝:“你与长孙无忌是不是有什么仇隙,所以你才会这样时刻惦记着他,总是想要给他找些不痛快?”

王朝一噎,瞬时色如猪肝。

被人给嘲讽了!

老子明明说得是朱宏彦,你往老子身上瞎扯什么?

如果你不是金主,现在就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你信不?

见王朝成了哑巴,李丰满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错,这个大光头果然是没安好心。

“过了今日,那朱宏彦就是一废人,双腿双脚皆不能用,往后的余生都要在床上度过。这样的人,你觉得在长孙无忌还有多大的可能会重用他?”

“一但他在长孙无忌那里失去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他还有什么能力来报复来记恨?我安平候府若是连一个废人的记恨都担惊受怕不已,那还不如直接解散了的好。”

李丰满抬手轻拍了拍王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用杀戮的手段才能解决,我李某人可是一良民,从来都不杀生的,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王朝的嘴角不禁一撇,忍不住就差点呸了一声出来。

良民?

良民会恶毒到让人四肢皆废生不如死?

这样废掉一个人,要比直接杀掉他残忍得多好不好?

还从来都不杀生?

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当初在涪川死在你手上的刺客可都不止一个,那小暗箭射的,血肉崩飞,连老子看着都后背发凉。

安平候,这样很虚伪你造吗?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人,简直就跟你老爹年轻时一样一样的。

李丰满继续道:“所以,那朱宏彦非但不能杀,稍后你还要派人去给我照看着点,别出了什么意外。更不要让这个朱宏彦成了别人挑拨我安平候与赵国公之间关系的由头。”

第351章 长孙府插手

朱宏彦当着众人的面在汇通邸店被雍州府的官差缉拿而去,当即就在整条街道闹得沸沸扬扬。

店里的伙计六神无主,朱宏彦的心腹朱成更是急得火烧火燎,朱宏彦甚至还没有被孙亦然带出汇通邸店的大门,他就已经一溜小跑冲向赵国公府。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赵国公长孙无忌才能救得了他们家主了。

“啪啪啪!”

赵国公府的侧门处,朱成使劲地敲门,不一会儿就有门房从门里探头出来,看到朱成,颇为意外:“原来是小成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府上,可是表舅老爷有什么急事?”

朱成连连点头,因为朱宏彦与长孙无忌之间的亲戚关系,长孙府上的下人都称朱宏彦为表舅老爷。

“姑老爷在吗?我有急事求见!”朱成切声询问,脸上的焦急神色再也按捺不住。

门房摇头:“老爷一日未归,有什么事你晚上再来吧。”

朱成面色一悲,又问道:“那泽少爷可在?”

门房继续摇头,道:“十一少爷也去当值去了,小成哥来得不巧,这个点家里除了几位主母,老爷和少爷们全都不在。”

朱成瞬时面若死灰,长孙无忌与长孙泽都不在府上,他家老爷两座最重要的靠山皆不在线,这不是死定了?

“我要见茹夫人,”朱成突然躬身一礼,探声问道:“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这,怕是不妥吧?”门房面露难色,直接摇头拒绝:“小成哥当也知道规矩,府中的女眷一向不见外客,你纵是有天大的急事,还是等老爷和少爷们回来之后再说吧。”

纵是朱宏彦亲来也不见得能轻易入后宅拜见府中的女眷,你一个小小的随从,有什么资格开口要入后宅?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我家老爷被雍州府的人给抓了,现在生死未卜,如果不及时派人前去解救,我怕我家老爷会有性命之忧!”

朱成急得都快要尿了出来,可是对面的门房却仍一副不温不火的状态,轻笑道:“小成哥说笑了,雍州府纵使真有胆子敢抓表舅老爷,也绝对没有胆子敢加害于他,整个长安城,除了皇上之外,还没有谁敢拂了我家老爷的面子,你尽可放心。”

“理是这个理,可是那个孙亦然明显已经疯了,竟然亲自带人去汇通邸店拿人,这分明就是在打赵国公的脸,他……”

“够了!”门房面色一沉,出声打断朱成,“莫要胡言乱语,谁敢打我赵国公府的脸?”

“听我一句,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件事情我已记下,稍后待老爷或是少爷们回来之后,我必先行禀报,且回吧!”

朱成不再废话,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里面装着的全是金叶子,是他刚刚从汇通邸店出来时特意从柜台上面支取出来的。

“小哥行个方便,我不求能亲见茹夫人,就麻烦小哥替我代个话,把我家老爷被抓的事情跟茹夫人知会一声。”

朱成把手中的钱袋一下全都送到了门房的手中,出声乞求。

门房低头看了一眼,掂了掂钱袋的分量,犹豫了一下,顺手就将钱袋揣入怀中,昂头看着朱成,道:“也罢,既然小成哥有如此难处,我就冒险逾越一次,我这就去后宅请示茹夫人,但是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朱成连忙拱手作揖:“有劳有劳,感激不尽!”

半刻钟后,侧门再度打开,刚刚的门房再次探出头来看向朱成,淡声道:“茹夫人说了,此事她已知晓,让你不必担心,稍后她就会晟管家去雍州府打听一下,如果问题不大的话,想来表舅老爷很快就能回来。”

至此,朱成才算是长松了口气,再次拱手向门房道谢。

有了茹夫人的保证,再加上长孙晟这个大管家的过问,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能够代表了赵国公府的态度,不出意外的话,他家老爷应该算是保住了。

不过朱成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街边的角远远地看着赵国公府,他要确定长孙府的大管家真的去了雍州府。

果然,门房并没有黑了他的金子,他才刚才街边等了一会儿,就见长孙晟带着两个家仆从正门出来,唤来了一辆印着他们赵国公府标记的马车,一路赶向雍州府衙所在的方向。

直到此时,朱成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汇通邸店日进斗金,算得上是赵国公府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朱宏彦身为汇通邸店的大掌柜,自然不容忽视。

赵国公府肯定不会眼看着朱宏彦出事而无动于衷。

然而,朱成不知道的是,朱宏彦虽是被孙亦然亲自捉拿缉押,但是他却并没有被直接送至雍州府衙,而是被孙亦然给带到了安平候府。

长孙晟出动得再怎么及时,也不可能会在雍州府衙碰到孙亦然与朱宏彦,营救之说更是不必再提。

当孙亦然与王志衡从安平候府带人回来的时候,长孙晟已经在雍州府衙的会客偏厅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光是茶水都换了三遍。

等了这么久,长孙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火气,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用旁边的差役招呼,他便直接起身从里面迎了出来。

“孙长史,王主薄,别来无恙乎!”

离着老远,长孙晟便开始拱手,冲着孙亦然与王志衡施礼相见。

“原来是晟管家,有劳惦记!”

孙亦然心中一顿,没想到长孙府的人这么快就寻上了门来,可叹他自己现在都还前程未卜,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心力去招呼这位大管家。

王志衡的心思也差不多,这次他陷害孙亦然不成,稍后孙亦然还不知会怎么对付他呢,哪有闲心跟长孙晟在这里瞎哔哔。

孙亦然懒得客套,直接拱手道:“长孙管家的来意我等已然知晓,不过此事现在已不归本官处置,有什么话还是请长孙管家稍后亲自问州牧大人吧。”

长孙晟一愣,雍州牧李道宗吗,怎么把他也给牵扯出来了,他不是一向都不过问雍州府的事务吗?

这是怎么了?

朱宏彦这次到底惹了什么麻烦,竟然连江夏王都给惊动了!

第352章 退缩

唐时月正文卷第352章退缩说实话,长孙晟是不太愿意与李道宗打交道的。

他们家大人是文官,与这些武将天生都不太对付,平素里也多是点头之交,并没有过深的交情,李道宗若是不给面子,长孙晟也只能干瞪眼。

“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祸事,竟然连李州牧也给惊动了?”长孙晟探声向孙亦然问道:“孙长史,你这不是在开老朽的玩笑吧?”

这不科学啊。

平时就算是有人在长安城杀人放火,也不见得能够惊得动李道宗,今天这是怎么了,只因为一个朱宏彦就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完全不合常理啊。

孙亦然无神地抬头瞥了长孙晟一眼,合着这老哥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朱宏彦确实惊动不了州牧大人,可是如果再加上我雍州府数十位差役及城卫军数十位军丁的性命,州牧大人怎能不来?”

长孙晟一愣,心有点慌。

有没有搞错,朱宏彦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开玩笑吧,他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孙大人不是在说笑吧,整个长安城,有谁胆敢伤害朝廷的差役,这不是在造反吗?我家的那位表舅老爷可是一直都很守规矩的,断无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长孙晟一百个不信,朱宏彦那么老实本份的一个人,不可能会如此忤逆。

“守规矩?”

孙亦然撇嘴一笑,脸上满是讥讽之色,如果朱宏彦守规矩的话,他孙某人今日又何至于会落到这般前程未卜的境地?

“晟管家有时间的话不妨让人去三原县打听一下,看看他们朱氏一族在三原县的风评如何,看看那朱宏彦是不是真如你所言的那般守规矩。”

朱氏一族在三原县称王称霸已不是一天两天,就连孙亦然这个雍州长史都有所耳闻,若不是因为朱宏彦与长孙府的关系,这样的家族,早特么被抄家灭族了。现在竟然有人跟他说朱宏彦很守规矩,想想都觉得可笑。

“这……”

长孙晟被孙亦然说得有些心神不定,这个时候孙亦然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诓来,搞不好他们家的这位表舅老爷真的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人呢,能不能让老朽当面与他问个清楚?”长孙晟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孙亦然摇头:“人现在还在安平候府,稍后可能会随州牧大人一同押送回来,晟管家在这且候着吧,本官还有别的事情,先行告退了!”

说完,孙亦然冲长孙晟拱了下手,而后径直离开去了后衙。

长孙晟一脸懵逼。

孙亦然竟然就这么把他给撇在了这里,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为什么?

还有,朱宏彦为何会在安平候府,这件事情又跟安平候有什么关系?

“王主薄,孙长史这是怎么了,他……”

长孙晟又扭头看向王志衡,想要出声向他打听一下状况,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志衡他冲他一拱手说了一句告罪之类的话,同样勿勿去了后衙。

长孙晟茫然地站在那里,这是怎么了,他们赵国公府的面子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不值钱了?一个如此,两个如此,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啊这是。

两位主官都走了,就只剩下总捕头周臆还在,看到苗头不对,周臆也想要转身离开,却被长孙晟一口叫住:“那个谁,你是雍州府的总捕头对吧?”

长孙晟不记得周臆的名字,但是看着脸熟,算是有些印象,现在长史与主薄全都撂了挑子,他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周臆身上。

周臆一看躲不掉了,连忙冲着长孙晟一躬身,道:“晟管家的记性真好,小人周臆,正是这雍州府的总捕头,不知您唤住小人有何吩咐地?”

长孙晟客气道:“吩咐不敢当,就是有些事想要向周捕头打听一下,还望周捕头能够不吝赐教。”

周臆顿时受宠若惊,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高高在上的长孙府大管家说起话来竟然这般客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调教得就是好。

“晟管家客气了,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小人言无不尽。”

长孙晟满意点头,他很喜欢周臆的这种态度,这才是常态嘛,刚刚孙亦然与王志衡全都抽风了。

“老朽想要知道朱宏彦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怎么连州牧大人都给惊动了?”

周臆嘴角一抽,得,他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他这点儿脸面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晟管家容禀,事情是这样的……”

用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周臆将他所知道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一跟长孙晟说讲了一遍,长孙晟听完之后,后背突然有些发凉。

朱宏彦竟然带人去找安平候的麻烦去了,而且还事先勾结了孙亦然,这是要捅破天啊!

安平候啊,别人不清楚他的来历,长孙晟做为长孙无忌的心腹老人难道还不知道吗?

那可是他们大人的亲外甥,是皇帝的亲儿子,虽然现在身份不能暴光,但血脉在那放着,谁也抹煞不了。

长孙无忌昨日回府后就曾有过交待,让长孙府上下全都切莫去招惹这位新晋的安平候,万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竟然就出事了!

完了!

朱宏彦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上了,不止得罪了安平候,更是还引出了江夏王,直接扫了他们赵国公府的脸面。

这事儿若是传回府里,长孙无忌肯定会大发雷霆,别说是救他了,不直接弄死他都算是宽宏大量了。

怪不得刚刚孙亦然与王志衡全都神色不对,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阴阳怪气多有怨念,闹了半天事情的根源全都在朱宏彦的身上。

至此,心中的疑团算是解开了,可是长孙晟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那什么,老朽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急需去处理一下,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周捕头,咱们后会有期,替老朽跟孙长史与王主薄告罪一声!”

长孙晟毫不犹豫,冲周臆拱了拱手,脚底抹油,果断离开。

朱宏彦罪有应得,不值得长孙府豁出脸面去营救,再继续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若是与李道宗碰个当面,更丢人。

第353章 严惩

唐时月正文卷第353章严惩长孙晟离开雍州府衙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拐弯钻进了距离府衙不远处的茶馆之中,选了一间昨窗的雅室,点了一壶承德茶,静身安坐。

随行的小厮已经被他派出,去打探今天发生在安平候府的一切,周臆的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要把所有的信息全都打探清楚,否则之后回府不好向老爷还有茹夫人交待。

长孙晟之所以能得长孙无忌如此器重,就是因为他办事稳妥,凡事都处置周密。

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长孙晟不由心中暗赞,不愧是风靡整个长安城的新茶,每次喝到它都能给让人感觉到一片心旷神怡。

“安平候啊安平候,你这次重返长安,而且还表现得这般高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安安心心地呆在黔州做个富家翁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回来淌这长安城的这滩混水?”

长孙晟微微摇头,不管朱宏彦再怎么作死,他也是长孙府的亲戚,李丰就这样不告而诛,无疑于就是在打他家老爷的脸面,这样很不智啊。

就算是当初的承乾太子,也不敢这般冲动,李丰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谁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长孙晟就看到一队十余骑的骑兵纵马而过,直接奔向了雍州府衙。

长孙晟神情一振,“果然,孙亦然他们没有撒谎,江夏王确实现身了。”

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儿大啊。

长孙晟悠然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凝神看着外面的动静,在李道宗之后,还有一些差役陆陆续续地步行归来,其中还押送了五六名嫌犯。

这些嫌犯全都是被人用木板抬着回来的,手脚全都耷拉着,远远望去身上似乎也有血迹,半死不活的样子。

长孙晟一眼就看到了排在最后面的朱宏彦,一身暗青色的丝绸长衫,衣着在几个嫌犯中最为货贵醒目。

此刻他也是昏迷不醒,状态跟前面的几个嫌犯一样,四肢瘫软,披头散发,看样是没少受折磨。

就是不知道这些伤是雍州府的人打的,还是安平候府下的狠手。

不过长孙晟更愿意相信这朱宏彦这些人身上的伤势多是安平候府的手笔,毕竟纵是李道宗,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及他们家老爷的颜面。

很快,所有的差役与嫌犯也全都进了雍州府衙,长孙晟仍然安坐在原处,静静地喝茶,没有一点儿要去救人的意思。

现在事情已经搞大了,朱宏彦此刻就是一个炸雷,他们赵国公府没有必要为了他而陷入其中。

朱宏彦终究不过是一个外戚而已,远没有外人所想的那般重要。

半个时辰后,长孙晟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悄然回返。

“晟叔,安平候府的事情小人已然打探清楚,具体的情况是这样……”

小厮一脸震惊地与长孙晟详细汇报着他所探听来的情报,从三原朱家故意难为安平候府开始,到朱家人带领数十佃农围攻安平候府,再到安平候府暴打雍州府差役,暴打朱宏彦,再到江夏王现身,一切尘埃落定。

可谓是事无巨细,活灵活现地将当时的场面完全描述了一遍,就好像他当时也在现场一样。

长孙晟听完之后有些乍舌,那个周捕头之前所言竟然全都是真的,而且情况似乎比他说得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平候竟然胆大如斯,公然对抗雍州府!

怪不得江夏王会亲自出面,整个雍州府的差役都快折进去了近百人,他若是再不出来阻止,以后可就真的没脸出来见人了。

“江夏王素来脾气耿直,可是这一次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出了这么大的事端结果却不了了之,分毫没有为难安平候,看来他也是认出了安平候的真实身份。”

长孙晟心中很快就有了判断,能够让李道宗中途退缩的原因也就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否则的话他绝不会如此果决地扫了他们赵国公府的颜面。

毫无疑问,朱宏彦必然会成为今日之事的为祸之源,所有的罪责都会归结到他的身上,这口锅他算是背定了。

没救了,就算是国公大人亲至,也救不了他。

“行了,咱们回去吧。”

心中有了决断,长孙晟放下手中的茶杯,飘然起身离座,小厮弯身跟在后面,待长孙晟离开之后,这才去前面柜台结帐茶钱。

李道宗回到府衙,立即就听到了周臆的禀报,神情一怔:“长孙晟,长孙无忌的身边的那个小管家?”

他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他也敢来捞人?

“长孙管家好像并不知情,听完属下说明缘由之后,直接就离开了。”周臆如实禀报。

李道宗摆了下手,不以为意道:“算他实趣,不必再去理会,今天这事儿,就算是长孙无忌亲自过来,也不可能会善了。”

“孙长史还有王主薄呢,叫他们出来见本王!”

没有心情去搭理长孙无忌这边的状况,李道宗现在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急需找人来发泄一番。

周臆见其面色不善,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告退:“属下这就去请两位大人,州牧大人稍待!”

在其位则谋其政,平时也就算了,但是只要在雍州府内,李道宗不喜欢别人称他为王爷或是将军,所以但凡了解一些情况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称他为李州牧。

周臆匆匆而去,不消片刻,孙亦然与王志衡便急步赶来拜见,二人的面色苍白,神情忐忑不安。

尤其是孙亦然,从李道宗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终于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候。这一次,他八成是要栽了。

“孙亦然,你可知罪?!”

李道宗冷眼注视着孙亦然,话音刚落,孙亦然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请罪:“下官知罪,请州牧大人责罚!”

孙亦然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趴在了地上,他知道李道宗的脾气,这个时候越是狡辩反抗,最后得到的结果就会越是凄惨恶劣。

“王志衡,你呢?!”

李道宗又扭头向王志衡扫视而来,目光同样冷冽无情。

王志衡一个哆嗦,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孙亦然的旁边,低身府首:“下官知罪,请州牧大人责罚!”

一句话,雍州府内的两名主事之人全都跪地俯首,李道宗这个甩手州牧的权威之盛,由此可见一般。

“一个知法犯法,滥用职权,仗势欺人。一个知情不报,勾心斗角,为了争权夺利,任由事态一步步的扩大泛滥。”

“你们两个,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呆在雍州府了,明日本府会去吏部招呼一声,免去你们雍州长史、主薄之职,调用他处。以后,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李道宗一声轻叹,将胸中的火气压下,到底是跟了他许多年的故吏,他也不太忍心将二人一撸到底,总算是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丝颜面。

孙亦然与王志衡闻言,身子一软,全都瘫坐在地,浑身上下的精神神好像全都被人在一瞬间给抽空了一般,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十数年的努力,一朝之间全都付之东流,之前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显得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多谢州牧大人开恩!”

孙亦然最先回过神来,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过错在先,现在得此报应他无话可说,李道宗没有斩尽杀决,反而还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王志衡瘫在地上,没有半分回应,这是孙亦然的锅,为什么连他也会受到如此严重的牵累,这不公平!

我不过是想要更进一步罢了,做了十几年的主薄,谁不想晋升到长史?

我有资历,有能力,论心机论手段,孙亦然算个屁!当年若不是他突然空降至此,老子早就已经是这雍州府的长史大人了。

怎么,有上进心,难道还有错了吗?

第354章 尉迟敬德的猜测

唐时月正文卷第354章尉迟敬德的猜测雍州府变了天,一朝之间长史与主薄全部被免,李道宗不得不亲自坐镇,在朝廷没有新的官员前来继任之前,他这个甩手掌柜却是再也做不得了。

为此,李道宗的心情很不美丽,无形间对李丰满的怨念增加了不少。

“失势了就是失势了,得认命。”

“大侄子啊,千万别怪皇叔,皇叔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帮你把今天这件案子压下来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千万别再来找我,这趟混水,趟不起!”

李道宗躲在雍州府衙不出来,最后把胸中积压的火气全都发泄到了罪魁祸首朱宏彦的身上。

若不是这个姓朱的使坏,孙亦然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王志衡更不会借机把事情搞大,李丰还是他的安平候,而他李道宗依然还在军中潇洒,什么大侄子不大侄子的都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

所以,管他是不是长孙无忌的小舅子,先修理一顿再说。

朱宏彦四肢皆废,却仍不得安生,在雍州府的大狱里几乎把所有既不伤人却又让人生不如死的特色刑罚尝试了一遍。

除此之外,李道宗更是亲自下令,派人到三原县将朱氏全族收押,将他们在三原县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全都查了个底朝天,彻底解决了安平候府封地的所有麻烦。

玄甲军营。

曹斌疾步走到帅帐,向着主帅位置上的尉迟敬德躬身一礼,晦气道:“将军,晚了,已经用不着咱们出手了,人家自己就已经把事情给搞定了!”

尉迟敬德一愣,这厮在发什么神经,什么不用出手了,这几天没什么作战任务啊?

“把话给老子说明白,谁把事情给搞定了,搞定了么事?”

“安平候啊!”曹斌耿直道:“昨天你还说咱们玄甲军欠了他一个人情,不会是今天就给忘了吧?”

尉迟敬德一瞪眼,这小崽子想反了天么,竟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找个机会跟他切磋切磋,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会永远都那么红。

在心里给曹斌记上了一笔,尉迟敬德一拍桌子,“少跟老子打马虎眼,把话说清楚,安平候怎么了?”

昨天刚得了人家一百万贯的好处,尉迟敬德对安平候李丰这个名字的印象很是深刻。这样的地主老财,他巴不得每天都能遇上十个八个。

所以,对于李丰满的事情,尉迟敬德还是很上心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百万贯虽然收买不了尉迟敬德与玄甲军,但至少能在他们心中留个名号,结一份善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

“将军莫恼,末将这就说……”

曹斌被尉迟敬德瞪得有点儿心虚,感觉自己好像是又上了大将军的切磋名单,太特么吓人了。

不敢再卖官子,曹斌急声将他所探听的一些消息详细叙述了一遍,最后道:“都怪那江夏王,若不是他突然出现,末将就已经带人冲出去了。”

当时他就在边上看着,原想等到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再如救世主一般突然出现,拯救安平候及安平候府上下于水火之中,说不定还能再从李丰那里多化些缘回来。

尉迟敬德眉头一皱,“李道宗也插手了?不过他竟然没有直接令人将李丰拿下治罪倒是稀奇,这不是他江夏王的风格啊!”

尉迟敬德有些纳闷儿,李道宗可是出了名的耿直,说白了就是有点儿愣,只认理不认情,别管是谁,只要犯到他的手里,都别想落什么好。

可是这次,李丰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捅破了天,不止打了雍州府的差役,甚至连城卫军都给弄倒了好几十个,妥妥地犯了李道宗的大忌。

可即便是这样,李道宗竟然也没有拿他开刀,这不合常理啊。

有猫腻!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尉迟敬德突然来了兴致,能够让李道宗这样的二愣子都妥协退让的原因,一定会很有趣,那个李丰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末将敢肯定!”曹斌直声断言,“李丰肯定给了江夏王很多钱!江夏王见钱眼开,所以才抬手放了他一马!”

尉迟敬德猛地一睁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手下的这个果毅都尉。

就这脑子,当初自己是怎么瞎了眼把他给提干上来的,好后悔,好想杀人灭口。

“曹斌,从现在开始,你给老子闭嘴!”

尉迟敬德直接下了封口令,再让曹斌说下去他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拔刀。

曹斌一脸委屈,我说错话了吗,没有吧,真的是有这个可能啊!

“我记得你之前曾跟我提起过,这个安平候跟程三斧的关系好像很不错,是吧?”

曹斌捂着嘴巴小心点头。

“程咬金,江夏王,还有那长孙无忌,以及唐俭,这么多朝中的大员对李丰的态度好像都有些与众不同啊……”

尉迟敬德揪着下马上的小胡子,细数着李丰满这几天所接触并得罪过的这些人,面上的神色一点点地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不会吧。

那个李丰难道会是废太子假扮?

所谓的冒充与废太子薨逝,难道都是一场骗局?

曹斌继续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朝中的这些连他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好像个个与李丰很是客气,一度让他有些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的人缘与运气。

尉迟敬德抬头向曹斌看来:“你与李丰有过几日接触,告诉我,他与废太子是不是长得真的很像?”

曹斌捂嘴点头。

“性格呢,习惯呢,废太子以前你也是见过的,你感觉这个李丰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假冒废太子,而是他本身就是废太子呢?”

曹斌骤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尉迟将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一个不好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哦,倒是难得靠谱了一次。

尉迟敬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欣慰一下。

他已经从曹斌的表情上看出了想要的答案,能够让曹斌矢口否认,看来李丰的演技不错,或者说是废太子李承乾真的有了很大的进步。

心底里,对于李丰的真实身份,尉迟敬德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找个时间去亲自验证一下。

如果安平候真是废太子所扮,那整个长安城的局势就变更有意思了。

“明日吧,明日老夫就去会会这个安平候的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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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老富贵儿,你膨胀了啊!

第二天。

西市开市的时候,李丰满带着王朝、老富贵儿还有根福几人老早地就来到了西市的最西处。

一品书斋的店铺门前,“一品书斋”的牌匾已经摘下,里面的存书已然清空,此刻里面空荡荡的一片。

只是一夜之间,一品书斋已是人去楼空,不得不说,王朝的办事效率确实很值得称赞。

“老爷您请!”

王朝麻利地从怀里掏出钥匙将店门打开,站在门前躬身请李丰满进入其中,脸上得意洋洋。

“恭喜老爷,从今以后,这座书斋就是咱们安平候府的产业了,地契文书一应俱全,以后想做什么生意只要跟这里的行首知会一声就行了。”

“做得不错。”

李丰满满意点头,并没有向王朝打听到底花了多少钱,只要事办成了,哪怕三十万贯王朝自己能留一半,那也是他的本事。李丰满所需要的,只是这座店面而已。

在空荡荡的店铺里面来回走了两圈,李丰满面上泛着喜意,错不了,这里就是他们“知味轩”的原址,与一千多年之后的精确位置可能有些许出入,但大致的方位肯定就是这里!

长安西市,临着西城边,座北朝南,门前一条东西连贯的通途,就是这里!

“老富贵儿!”

李丰满有些激动,站在店面的大门前,抬头望着上面空荡荡的牌匾处,高声向老富贵儿唤了一声,待老富贵儿近前应声,遂吩咐道:“马上回府里去把那块我亲自制作的招牌带过来,挂上!就这儿!”

“还有,跟金世繁招呼一声,让他帮忙找几个手艺不错的工匠,今天就开始把这处店铺给我从重装潢一遍,具体的装饰风格我早已做了标注,就在‘知味轩’招牌的边上,你稍后也一并带来!”

老富贵儿连连点头应声,尽管他不是很明白为何老爷会如此热衷于开酒肆做生意,又为何会瞎了眼一般地选择了这么个犄角旮旯做为酒肆的店面,他还是忠心耿耿地执行着李丰满的所有指令。

反正他们安平候府现在不差钱,就暂且让老爷多折腾折腾吧,万一真的踩了狗屎折腾出了一些名趟也是一桩美事。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老富贵儿知道自己就是劝说也没屁用,老爷的主意一直很正,根本就不会听他多啰嗦,他自己便是再心疼也挡不住他家老爷如此败家,还不如索性什么都不想,这样他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见李丰满再没有别的吩咐,老富贵儿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向不远处的宁远、崔志二人招手,把他们给打发了回去。

李丰满驻足在店门前,神色一会儿兴奋难捺,一会儿忧伤失神,脑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他们老李家知味轩的回忆。

“老爹老妈,爷爷奶奶,你们看,我把咱家的店面又买回来了!我在唐朝也开了一个知味轩!”

“老爹老妈,我想你们了!”

“爷爷奶奶,我也想你们了!”

李丰满的心里嘶声呐喊,眼角也微微有些温润,一个人流浪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他很孤独,他想家了。

“怎么突然间开始在这里伤春悲秋了?”王朝首先察觉到了李丰满的异常,待老富贵儿将宁远二人打发走又返回来的时候,王朝冲他努了努嘴,“这是什么毛病,就为了一个破酒肆,连马尿都快流出来了。”

老富贵儿也有些诧异,他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见他家老爷表现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了。

嗯,好像自打落水失忆之后,老爷就好像完全变了一种精神状态,积极向上,遇事不再退缩,像是现在这般忧郁的姿态,可是越来越少见了。

“可能是老爷又回想起了之前在涪川时的惨痛经历了吧。”老富贵儿轻声感叹,“涪川时的经历你又不是不知道,受人奚落,贫困潦倒,只差一点儿老爷就可能过不去那个坎。”

“之前的那些遭遇,现在光是想想,老夫都还会后背发凉,后怕不已。”

王朝撇嘴,那还不是你们自找的?好好的太子爷不当非要造反,皇上当时没有直接砍了你们就已经算是法外容情了。

沉默了约有十几分钟,李丰满这才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回头看了老富贵儿与王朝一眼,摆手道:“走了,随我到城外的庄园去看看。”

王朝与老富贵儿同时躬身收声,随着李丰满一同离开了西市。

皇家的庄园在北郊,占地约有近千亩,这些年李世民为了收买人心,这个大臣赏一点儿,那个大臣赐一点儿,多的一两百亩,少的二三十亩,千亩的园林早已经散出去了个八八九九。

这一次能够赏给李丰满五十亩,已经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赏赐了。

出了北城门,王朝找来几匹骏马,主仆四人纵马北去。

安平候的庄园在整个皇家园林的最外围,一行人骑马走了二十余分钟才到了地头。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低海拔山地,说是园林,其实就是一片又一片的土山。

相比于隔壁几个山头已经建好的数处庄园别墅,李丰满他们所到的这个地方就是一片长满了杂草的荒地。现在是刚刚入冬,杂草枯黄,远远望去,高低起伏,尽显荒凉。

“竟然不是平地?”

李丰满微皱着眉头,这个所谓的庄园跟他想像中的一马平川有些不大一样,这就是一片类似于丘陵的地段,高的山坡足有二三十米,低的凹处也有十余米深。

这样的地段,栽几颗树,盖几栋房子,弄个泳池,当个度假休闲的去处倒是不错,但是建养鸡场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合时宜啊。

老富贵儿轻声插言道:“老爷有所不知,这片皇家园林可算得上是一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冬暖夏凉,以前玉华宫没有建成之前,太上皇还有皇上都喜欢在这里避暑。”

“您别看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待到明年开春,老奴带人过来移栽上些花草树木,再着人在山顶建上几处阁楼,入夏后老爷就可以在这里乘凉避暑了。”

李丰满轻轻点头,感觉自己好像是又看到了西安的富人区,一个山头一个别墅,贵气得一批。没想到他竟然也有独享一个山头的一天。

“在这里建房置业,花费应该不小吧?”

李丰满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山头,个赛个的气派堂皇,一看就花费不菲。

只为了夏天过来避暑纳凉就在这里大兴土木,到底值不值得?

“这没什么!”老富贵儿不以为意道:“老爷您放心,花再多的钱也值得,绝不会落了咱们安平候府的脸面。现在长安城中,有许多权贵想要花这个钱还没有机会呢。”

“这里可是皇家园林,周围都有禁军驻守,说是寸土寸金都不为过,能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咱们大唐最顶尖最尊贵的一批人。”

“您以后也要住在这里,这门面可一定不能太寒酸了,免得会被周围的邻居给轻看了!”

老富贵儿一脸骄傲,很兴奋。

李丰满则很无语,这还是那个抠里抠索的老富贵儿吗?平常多买一颗白菜都能念叨半天,现在竟然也开始挥金如土了?

老富贵儿,你膨胀了你知道吗?

第356章 两边的邻居

唐时月正文卷第356章两边的邻居搁在以前,老富贵儿还是东宫的大管事时,北郊的这遍荒地他还看不上眼,东宫太子自然有他专属的纳凉宝地,似他们眼前这片位处园林边缘的荒坡,根本就配不上他们东主的身份。

但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半年前老富贵儿追随着李承乾被一同发配到黔州的时候,老富贵儿就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此生可能再无回返长安的希望,更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们主仆还能再次踏足到这片北郊的皇家园林之上。

“就跟做梦的一样!”

老富贵儿出声感叹,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主仆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自然是不能与当初高高在上的太子之尊相提并论,但老富贵儿已经知足了。

毕竟,再差,还能差得过他们当初在涪川时所经历的那种境遇么?

感觉到李丰满投来的奇怪眼神,老富贵儿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一挺胸一抬头,坚持道:“老爷莫要这般看老奴,老奴再抠,也不会失了礼制,更不会丢了老爷的牌面儿!”

李丰满点头。

了解了,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为了脸面,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把排场打出来。

万幸的是,他们现在不缺钱。

“行了,想做那就只管放手去做!”李丰满一摆手,轻描淡写道:“咱们安平候府现在,不差钱儿!”

只是在荒山上修个宅院而已,又能花得了多少钱,十万贯二十万贯又或者是一百万贯?

这些钱对现在的安平候府来说,不算事儿!

唯一可惜的是这里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养鸡,哪怕是散养也有些不合时宜。

在别人度假避暑的别墅群里办一个鸡粪味道十足的养殖基地,李丰满担心自己会被周围的邻居围殴。

“老爷放心,这事儿交给老奴准没错,包您能够满意!”

老富贵儿喜笑颜开,脸上的褶子都聚出了一朵花来。

“老爷,这些荒地现在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既然来了,您要不要顺便去拜访一下咱们庄园的几位邻居?”

老富贵儿拍了拍自己马背上的几个礼盒,轻声向李丰满提议道:“拜礼什么的老奴都已经备好,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李丰满瞥了一眼老富贵儿马背上的那些零零碎碎,怪不得这老儿一路都带着,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现在准备的。

“咱们的这些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打听清楚了吗?”

“回老爷,昨儿老奴带人来确认庄园封地的时候就已经特意打听过了。”老富贵儿回道:“与咱们相邻的只有两户,一户是附马都尉房遗爱,位处咱们庄园东北方向,是房都尉与高阳公主大婚时皇上特赐。”

李丰满眉头一挑,房遗爱,传说中的绿帽王,跟他做邻居,有些不太吉利吧。

“另外一户翼国公之子秦怀道的私园,是今年夏末才刚刚修建完成。”说起这个秦怀道,老富贵儿郑重向李丰满讲解道:“本来翼国公府的庄园在皇家园林的内围,位置仅次于赵国公,深得皇上恩宠。”

“可是自打六年前翼国公病逝之后,其子秦怀道便屡屡向皇上奏请,想要搬到外围来图个清静。皇上数次拒绝,就这样一直磨了三五年,直到去年才遂了他的心意。”

李丰满眯着眼睛往东南方向上的庄园看了一眼,点头道:“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势不可久,没有了其父的威慑,他纵是强占着那处庄园,也必不长久。”

翼国公秦琼,亦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英雄人物,后世两大门神之一,论在初唐的地位,秦琼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可惜,再英雄的人物也总有会故去的一天,没有了他的庇佑,他的儿子又能在大唐的朝堂上翻出多大一片天来?

老富贵儿没有反驳李丰满的话,事实确是如此。

人走茶凉,古来如此。

翼国公在与不在,确实是天与地的差别,李世民与程咬金这些秦琼的故旧或许会一直念着旧情对秦怀道多有照拂,但那是人情,用一次就少一次,不能长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爹,可以一次又一次无偿迁就你庇佑你。

“这件事情我知晓一些内情,换地的这个主意,其实是秦将军临终前的特意交待。”王朝低声插言,“那时候,秦小将军才不过二七之龄,还没有那么高的眼光,数次恳请,只不过是遵从其父遗愿而已。”

老富贵儿深看了王朝一眼,道:“我倒是忘了,王统领以前也曾是翼国公麾下的一名百夫长,翼国公故去的时候,你应该也在当场吧?”

王朝轻轻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哪怕事情已经隔了六年之久,再次提起秦琼的辞世,他仍是感觉有些鼻头发酸,悲从中来。

六年了,当年的那个孩子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不知他现在的境况如何,又得了他父亲的几分本事。

李丰满意外地瞥了王朝一下,没想到这个王朝的经历竟然如此丰富,跟翼国公府竟也能搭得上关系。

“功臣遗孤,自然前去拜谒。”李丰满当即就做出了决定,抬手一指东南方向的山顶别墅,道:“先去拜见秦小将军!”

李丰满一马当先,纵马奔向东南。

老富贵儿、王朝还有根福紧随其后。

“这个时间,主家应该都不会在吧?”王朝抬头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丰满,低声向老富贵儿言道:“不管是秦小将军还是房都尉,都有正经的职位在身,而现在又不是休沐之日……而且,北山这边好像只有入夏时人才会显得多一些……”

你该不会以为所有人都像是安平候这般无聊,大白天的闲着没事做吧?

老富贵儿不以为意:“不在又有何妨,只不过是礼节性地去打声招呼而已,这叫礼数。”

去特么的礼数,老子还不知道你?

王朝鄙视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这老儿就是故意趁别人不在时才刻意过来的。主人不在,守门的小厮一般不会擅自做主将客人的礼物收下,老富贵儿这个抠批,居然连这点儿小礼物都去算计。

王朝现在严重怀疑,老富贵儿马背上的那些礼盒,多半全都是空的。

第357章 忠义之士

唐时月正文卷第357章忠义之士秦府的庄园虽然从中心地段搬了出来,但是占地面积却没有丝毫减少,一百五十亩,是李丰满庄园的三倍。

毕竟翼国公是世袭的爵位,哪怕秦琼不在,他唯一的儿子也能继承翼国公之位,一应的福利待遇都不会减少。

二山拱卫,中间一座足有七八十米高的山丘之上矗立着秦府庄园的主宅,大气磅礴却又简单朴素,一路走来,树木葱郁,亦是让人心旷神怡。

沿途植的多是松柏之类的常青树木,哪怕是冬日,也不显荒凉颓散。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出来悠闲度假、爬山踏青,老富贵儿之前说这里是一片宝地,并不为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翼国公府虽然落魄不如以前,可是根基依然深厚,皇上也一直念在心里,秦小将军日后的前途也必然不可限量。”

老富贵儿看着这满山的植被与建筑,忍不住出声感叹。

这么大一片庄园,整个皇家园林之中,除了皇上的行宫之外,也就只有赵国公的庄园能与之相较了。

李世民终归还是念着旧情的。

“是啊,老夫也相信,秦小将军定然能让翼国公府东山再起,不会落秦将军的威名。”

王朝出声附言,面上泛着一丝殷盼。

李丰满微微摇头,这两个老儿怕是想多了,纵观整个大唐朝的历史,数百年间,所有知名的武将之中,又有谁能压得过秦琼、李靖他们这一批初唐的名将?

时势造英雄,错过了这个时代,已然很难再催生出类似的英雄人物了。

秦怀道在以后或许真能闯出一片新的天地,但是想要超越他的父辈,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了。

而且,在李丰满的记忆里,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秦怀道之个名字,可想而知,哪怕他是秦琼的儿子,最后也还是一样被淹没于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他的名声,甚至还没有隔壁房遗爱那个绿帽王的名头响亮。

七八十米高的山头,四个人却爬了近十五分钟才堪堪及到山顶,老富贵儿向李丰满请示了一下,然后提着礼品上前去叫门。

“尊客何来?”

看门的是一位独臂老仆,站在门前,上下打量了老富贵儿还有站在正门处的李丰满几人,出声询问。

老富贵儿拱手道:“我家东主安平候,特来拜会翼国公,劳烦老仗移步通禀一声。”

“安平候?”独臂老仆的目光落在了李丰满的身上,道:“可是西边那片山头的新主人?”

老富贵儿欣然点头,老仆微微弯身示意,语气和缓道:“我家将军此刻不在山上,府中不便待客,几位还是请回吧。”

“嗯,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回头将军回来我必告之。”见老富贵儿还要开言,老仆直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动土修山,只要派人来知会一声就够了,我们翼国公府不会强加干涉。”

新到一地,拜山头,访邻居,这是规矩。

虽不成文,大家却都在不自觉地遵从。

老仆直接就把李丰满一行给当成了是来拜山头的邻居了。

老富贵儿也不反驳,事实上他们这次过来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山上大兴土木,难免会吵到周遭的邻居,提前打声招呼,这叫礼貌。

“多谢老哥!”老富贵儿不觉失望,将手中的礼盒轻轻递到老仆的身前,“这是我家东主的一片心意,还望笑纳。”

老仆并末伸手,道:“心意我可代为转达,但是这礼物就免了吧,东主不在,我一个下人可做不得主,几位尊客还是且回吧!”

老仆再次下了逐客令,老富贵儿这才收回礼品再度回到了李丰满的身边。

“叨扰了!”

李丰满冲老仆遥遥拱手,然后便带着众人原路返回。一路上,王朝难得地安静了一回,低头慢行,默不出声。

李丰满看得分明,自从看到了那个独臂的守门人之后,王朝就立马老实得像个鹌鹑,很显然,他们认识,而且王朝似乎还有些怕他。

这倒是很难得啊,一向给人的感觉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朝,竟然也有胆怯的人。

老富贵儿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在下山的路上忍不住向王朝打探:“老王头,那个独臂的看门人,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替皇上挡了一刀的秦从义吧?”

王朝点头:“不错。虽然老了许多,样子也有一些变化,但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然认出,他就是秦副帅。”

“我也没有想到,失踪了十几年的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守护在翼国公的郊外园林之中。”

“不对啊,那他刚刚怎么没认出你来?”老富贵儿诧异道:“他不是你的半个师傅吗,你刚刚怎么也不上前去拜见?”

王朝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无奈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老夫年轻貌美,头上还长着头发,妥妥的美男子一尊。”

“可是现在,头瓢了,脸上也多了几道刀疤,秦副帅认不出我来很正常。而我,现在混成了这副模样,也没脸拜见他,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还在守护着秦将军的家宅府坻,够了。”

李丰满听得一头雾水,秦从义是谁,好像很牛批的样子,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啊?

“这个秦从义是谁,很厉害么?”李丰满看向老富贵儿与王朝。

老富贵儿稍提了些声音,道:“岂止是厉害,他根本就是一员丝毫不逊于翼国公的绝世猛将!”

“当年玄武门大战,就是他护卫在皇上的身边,为了救皇上,不惜以臂挡刀,以身遮箭,这才没让皇上受到丝毫伤害。”

“可惜的是受伤致残之后,秦将军自觉成了废人,不愿成为他人的拖累,自此销声匿迹了。”

原来又是一个隐藏在历史浪潮中的牛批人。

李丰满问道:“他跟翼国公是什么关系,同宗还是兄弟?”

王朝接言道:“秦副帅是秦老太爷收养的义子,私下里秦将军都称其为叔父。副帅最重情义,肯定是听闻翼国公辞世,家中幼小无依,这才又悄悄回来暗中守护。”

李丰满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意。

其他人都是人走茶凉,像是秦从义这种雪中送炭,于危难中伸出援手的人,确实很值得人去钦佩。

不过李丰满并没有去羡慕秦怀道,因为在他自己的身边,也有同样的忠贞之士相依。

第358章 高阳公主相邀

唐时月正文卷第358章高阳公主相邀山脚下,他们寄马匹的所在的小树林中,此刻除了看马的根福之外,竟然又多了一个外人。

四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躬身驼背,五官算是周正,没有明显异于常人的特征,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在李丰满他们一行下山之前,此人正在与根福说话。

根福对他爱搭不理,他也不恼,面上仍然带着几分和善的身笑。

见到李丰满三人下来,陌生人终于停止了地根福的絮叨,整身迈步向李丰满这边迎来。

“想来这位贵人就是安平候了,小人李舒,奉高阳公主之命,特来请安平候过府一叙!”

及到近前,李舒没有多余的动作,冲着李丰满就是一个深躬,客气异常。

竟然是高阳公主的人?

李丰满的眉头一挑,这个李舒的声音尖锐,语气也带着一股子男人少有的柔气,不会是个太监吧?

很快,老富贵儿的话进一步印证了李丰满的猜测,见到李舒过来与李丰满见礼,老富贵儿轻声在李丰满的耳边提醒道:“老爷,这位是高阳公主殿下身边的通侍心腹,李舒李内侍。”

果然是个阉人。

“公主殿下相邀,李某自当前去。”李丰满冲李舒点头回礼,同时探声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是如何知晓本候的行踪,李通侍可能告知?”

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李丰满主动去隔壁的山头拜见,一如他刚刚上山去拜访翼国公秦怀道一般。

可是现在,却是高阳公主主动过来邀请,李丰满心中难免会有疑惑,他们一行不会是早就被高阳公主给监视了吧?

“这有什么,就算安平候不问,小人也会跟您解释明白,免得以后有什么误会。”

李舒温温一笑,出声解释道:“自从知晓了皇上他老人家将这片园林赐予了安平候之后,我家殿下便时刻都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安平候刚到这里不久,我家殿下就已经从守门的禁卫那里得了消息。”

李丰满恍然,他们来的时候确实在园林的入口处经过一道盘查,没想到从那时候起他们的行踪就已经入了高阳公主的眼界。

“安平候莫要误会,我家殿下并无恶意。”李舒继续解释道:“我家殿下与晋阳公主殿下关系素来交好,而安平候对晋阳公主殿下又有救命之恩,此番相邀,只为致谢,别无他意。”

“本来,我家殿下是想要亲自登门去拜访的,这样方才显得多有诚意。只是,安平候的府上这几日似乎一直都不甚平静,所以就只能这此地守株待兔,让安平候屈尊上山一叙了。”

李丰满拱手道:“公主殿下客气了,理当是微臣前往拜见!”

李舒的话说得很客气,让人听着心里很舒服,不过李丰满却并不敢全部当真。

至少,在他与晋阳公主接触的这段时日之中,从来都没有听晋阳公主提起过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此番突然相邀,怕并不是如李舒所说的那般简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好李丰满也想要见见这个在野史中声名狼籍的高阳公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安平候请!”

李舒伸手相邀,为李丰满让开去路,待李丰满走到最前,他又冲后面的老富贵儿与王朝拱手见礼:“富贵总管,王副统领,别来无恙!”

老富贵儿与王朝拱手还礼:“李通侍安好!”

大家虽然不是很熟,可以前毕竟都是混宫里的,彼此全都见过,也算不上是陌生。

见过礼后,老富贵儿与王朝走到根福那边去牵马,然后慢慢地跟在李丰满与李舒的后面缓缓地迈向高阳公主殿下所在的庄园。

李舒是个话唠,之前与根福这样的闷葫芦都能聊上半天,此刻在为李丰满引路的同时,嘴巴更是一刻不歇,叨叨个没完。

不过他说话很有分寸,语气也极为恭顺悦耳,倒是不会招人厌烦,估计这也是刚刚根福为何没有直接一巴掌把他给拍飞的原因。

“听说安平候发现了几样高产的农物种子……”

“黔州产茶,承德茶就是自黔州而始,李县候当初是如何发现这种炒制茶叶的技巧呢?”

“佩服佩服,咱家这辈子就佩服有真本事的人,李县候的本事着实让咱家开了眼……”

“……”

说是聊天,其实还是拍马屁的话稍多一些,而偏偏李丰满就喜欢吃这一套,所以这一路行来,他与这个李舒相处得还算愉快。

有人这么不停地拐着弯地夸赞自己,李丰满心里美滋滋,心情也变得很美丽,越发觉得这个李舒人还不错,应该是个好人。

十余分钟的路程,及到山脚,一如前例,根福在山脚下看马休息,老富贵儿与王朝一路相随。

又爬了十余分钟的山路,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高阳公主所在的庄园府坻。

有李舒带路,根本不用他人再进去通禀,李丰满三人直接穿门过府,一路到了庄园的正厅。

不等李丰满进入拜见,里面的高阳公主闻讯,竟然主动出来迎接,人后宅入前厅,在当门的院落之中与李丰满相会。

出乎李丰满预料之外,高阳公主竟然不是一人出来,在她的怀中,竟然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大的小丫头,人家是带着孩子出来的。

圆圆的脸庞,白嫩的肌肤,下马上稍稍还有一些婴儿肥,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大眼细眉,琼鼻小口,看上去说不上是惊艳,但却也极为顺眼。

算得上是一个美人。

用唐朝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肤如凝脂,脸圆身丰的女子,绝对算得上是倾国倾城。

“长得很周正,眉眼之中多是为人母后的骄傲与宠溺,这样一个女子,看上去不像是那种放浪形骸之人啊?”

李丰满心中疑惑,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上前两步向高阳公主施礼:“微臣李丰,见过高阳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高阳公主侧开身形,没敢将李丰满这一礼受实,抬手虚扶,道:“李县候于我皇家有恩,以后在本宫的面前不可再如此多礼。”

李丰满直起身来:“多谢公主殿下!”

高阳公主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眼,目中的神色多有亲昵,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伸手请道:“厅内本宫已经着人备好了茶水,李县候,咱们里面叙话!”

第359章 太子哥哥

到了厅门处,李舒手臂一伸,将正要跟随着李丰满进去的老富贵儿以及王朝全都拦在了门外。

“不好意思了二位老哥,公主殿下有令,只许安平候一人入内。”李舒面上带着笑意,抬手一指旁边的偏厅,道:“二位可先到偏房歇息,咱家作陪。”

语气很和善,态度却很强硬,脚下更是没有一丝退缩。

老富贵儿面色微变,不由扭头向王朝看来,王朝皱着眉头冲他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偏厅距离正厅只有一墙之隔,凭着他的耳力,自是可以时刻监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万一高阳公主真的不安好心,只需李丰满一声轻呼,王朝自信可以瞬息即至。

“如此,就有劳李通侍了!”

老富贵儿压下心中的不安,冲着李舒轻拱了拱手,然后二人便在李舒的陪同下一同到了偏厅。

落座后,李舒吩咐下人送上茶水,看二人面露忧色,不由轻笑道:“二位尽可安心,我家殿下对李县候并无恶意。此次请李县候过来,除了表达谢意之外,也有向李县候求医的意思,断不会对李县候有什么歹意。”

老富贵儿与王朝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意外,老富贵儿探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所患何症,李通侍可方便告知?”

李舒微微摇头:“二位都是宫中的老人,规矩自然都清楚,贵人们的隐疾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够妄评的?”

“说起来,咱家已有大半载不曾见过富贵总管了,听说黔州那边一直都不是很太平,富贵总管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李舒迅速转移话题,做为一个嘴巴一刻也闲不住的话唠,有他在,厅中的气氛永远也不会冷场。

王朝没有参与二人的闲谈,他一手端着热茶,一边静心聆听着隔壁高阳公主与李丰满之间的会面交谈。

“太子哥哥,到妹妹这里还用得着如此拘谨么?”

听到这句话,王朝手中的茶杯一颤,尼玛,怎么是个人都能认出安平候的真实身份,废太子明明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从外型到性格,与半年前的他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王朝自问,如果不是他这半年来全程都跟随在李承乾的身边,这么突然间看到李丰,他觉对不会想到此人就是半年前的那位太子爷。

可是现在,先是李道宗,又是高阳公主,这些人的眼睛都这么毒么?

“公主殿下,您认错人了,微臣是安平候,当不起您如此礼遇。”李丰满有点儿受宠若惊。

一进门,就被高阳公主手拉着手,如此亲昵的举动,让他无所适从。

三十几岁的老处男,他还从来没有跟李奶李妈之外的成年女人如此亲近过,哪怕他明知道眼前这个高阳公主就是他同父异母的血亲妹妹,可是思想上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不同,晋阳公主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高阳公主,却已是有了孩子的人母少妇,李丰满不是圣人,他怕自己会禽兽不如。

“在我这里就不必再装了。”高阳公主好笑地看着李丰满,随意道:“下人们全都被我给打发走了,现在这厅中除了小房汐,就只剩下咱们兄妹二人,太子哥哥,难道对皇妹不放心么?”

说完,高阳公主晃了晃怀中的小女娃,轻声向她教道:“来,小汐汐,叫舅舅!”

小房汐小嘴圆张,脆声声地冲着李丰满喊道:“舅……舅!舅舅!”

喊的同时,小房汐还张开双臂冲着李丰满招啊招,一副想要求抱的姿态,完全没有认生怕生的感觉。

李丰满的心当时就酥了,对于这样的小不点,他完全没有半点抵抗力好不好,一如当初见到思语思琪还有豆豆她们几个小家伙的时候,爱心值瞬间暴棚。

“乖!乖!”

“来来来,舅舅抱抱!”

李丰满不自觉地伸双手将小娃娃接在怀中,天生就喜欢孩子的他,根本就受不了这种小可爱的招呼与求抱。

小房汐只是一声招呼,一个求抱的动作,李丰满就彻底沦陷,现了原形。

高阳公主爽朗一笑,并没有阻止李丰满将小房汐抱在怀中,这样的情形,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太子哥哥还是跟之前一样,很喜欢孩子。”高阳公主坐直了身形,亲自提起茶壶为李丰满斟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之前小汐就很喜欢你这个舅舅,现在半年多未见,她还记得你。”

到了这个时候,李丰满也懒得再去演戏,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小可爱,一边直接跟高阳公主挑明:“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甚至连我自己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相认,毕竟废太子这个身份,并不怎么光彩。”

高阳公主收起脸上的笑意,无比郑重地看着李丰满:“太子哥哥以后莫要再说此话,妹妹岂会因为哥哥的身份变换而敢有所轻怠?”

“不管你是太子也好,是废太子也罢,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在作伪,李丰满的神色不由动容。

性情中人啊,只是李承乾与高阳公主之间的关系,真的有如此亲密吗?

一个是嫡系,一个是庶出,而且彼此间的年纪也差了有七八岁的样子,这样的兄妹,正常情况下,根本就玩不到一起的吧?

如果李承乾与高阳公主之间的关系真有这么好,老富贵儿没有道理一句也没有提起过。

“皇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妹妹却永远也忘不了。我七岁那年,母妃早丧,我一人在宫中孤苦无依,倍受欺凌,是皇兄当时将我领到了父皇的跟前,为我求得了一片立足之所,让我再不为后宫中的恶奴所欺。”

“三年前,亦是皇兄所茬,让父皇动了赐婚的念头,妹妹才得以与房氏结成姻亲,从此风光无限,衣食无忧。若无皇兄帮衬,父皇当时未必会想得起我这个女儿。”

先不说房遗爱这个人品性如何,但就是他所在的家世,就足以让宫中许多还未出阁的公主眼红。

中书令房玄龄的儿子,虽不是长子,却也同样前程远大,在整个长安城的世家之中,房家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绝对是公主们最渴求的归宿之一。

这样的良缘良机,如何不是当时的太子相助,怎么也轮不到高阳一个庶出的公主出头。

所以,对于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高阳公主一直都心存感激。

第360章 皇兄,咱们造反吧

唐时月正文卷第360章皇兄,咱们造反吧小房汐一点儿也不认生,被李丰满抱在怀里,兴奋地又蹦又跳,小嘴巴里面还不停地叫喊着:“舅舅!舅舅!”

李丰满喜笑颜开,听得心都酥了,看到这么可爱的小房汐,他也不由开始有点儿想轻寒她们几个孩子了。

高阳公主一番煽情的话语,李丰满听在耳里,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不知道高阳公主的这些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轻易相信一个在历史上名声并不怎么好的公主的言辞,并不是明智之举。

与昨天跟李道宗会面并相认的情况不同,高阳公主的表现太过殷切,殷切得让李丰满心中不安。

正常情况下,这些宗族世家,在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的表现应该全都像是昨天的李道宗一样,避之不及,仓皇而逃,不敢有任何粘连。

哪有人像是高阳公主这样,上赶着往上贴,主动将人给请到了家里来,一点儿也不避讳。

“公主殿下可能是误会了。”李丰满道:“废太子李承乾已薨,早在月前就已经陪葬于昭陵,微臣只是与中山郡王长得有些相像而已,微臣并不是他。”

死不承认。

废太子的身份见不得光,好不容易摆脱了,李丰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个身份枷锁套在自己的身上。

高阳公主点头道:“兄长放心,小妹明白,兄长现在的处境不是太好,不想暴露身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不管你是中郡王也好,是安平候也罢,你始终都是我的兄长,是我的太子哥哥!”

李丰满摆出了一副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茫然耸肩。

高阳公主并不气馁,对李丰满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亲昵不已。

“听李舒讲,昨天安平候府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甚至连赵国公都被牵连其中,皇兄,要对你不利的人会是赵国公吗?”高阳公主探声向李丰满询问:“赵国公,他知道皇兄的真实身份吗?”

不等李丰满回答,高阳公主便自己自问自答道:“不用问,长孙无忌素来老谋深算,心思通透,恐怕一早就看破了皇兄的身份。”

“没想到啊,长孙无忌为了帮扶当今的皇太子,竟然一点儿都不顾念旧情,那李治是他的亲侄子,难道皇兄你就不是了吗,他何至于会如此地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高阳公主忿忿不平,言语之中,对于长孙无忌没有丝毫敬意。

李丰满心神微凛,继续装迷糊道:“这不能吧?赵国公位极人臣,高高在上,以怎么会特意来寻我一个小小的安平候的麻烦,公主殿下定是想差了,昨天不过是一个误会罢了,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皇兄糊涂!”

高阳公主突然提高了些声音,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皇兄怎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楚那长孙无忌的嘴脸?为了他们长孙家的荣华富贵,长孙无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远的不说,就说半年前的那场宫闱之变,长孙无忌早有洞察,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阻止皇兄行差踏错,可实际上呢,他直接辞病在家,避祸不出,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地踏上绝路!”

“这是一个当舅舅的人该做的事情吗?见死不救,冷眼旁观,你现在他的眼中,不是什么外甥,而是一个无用的弃子!”

李丰满点头附言:“公主殿下言之有理,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我现在只是安平候李丰,赵国公如何,跟我实在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公主殿下,我只想要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环境而已。”

高阳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看着李丰满,叹惜道:“皇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太过天真了。只要你人在长安,就会有很多人晚上会焦虑害怕得睡不着觉,平静安稳这几个字,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之中。”

“醒醒吧,皇兄,你本就是父皇的嫡长子,是天命所归,这么窝窝囊囊的生活不适合你,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争去抢去夺,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李丰满很肝颤,高阳公主这是劝他继续造反吗?

果然,这丫就是没安好心,现在去争去抢,那才是真正的找死好不好?

李民民刚刚才对他有了一些好感,李治那边也送去了足够的诚意,这个时候他若是再表现得那么不识趣,这一大一小两个皇帝,分分钟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这个疯女人,这般怂恿自己,图的是什么?

“殿下莫要再开玩笑了,微臣现在人单事孤,能在长安立足就已是大不易,又怎敢再去奢求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丰满没有把话说死,故意刺激了高阳公主一下。

果然,高阳公主精神一振,抬眼看了一下门外,确定无人偷听,这才悄声向李丰满言道:“如果皇兄只是担心人手的问题其实大可不必,小妹还有驸马,以及我公公房乔,都会站在皇兄这一边。”

“除此之外,朝中还有很多支持嫡系正统的老臣,只要有人牵头,皇兄到时再登高一呼,必然是应声群集。”

“现在父皇还健在,自然是没有半分机会。但是父皇的身体这两天已是一年不胜一年,恐不能长久,待父皇崩天辞世之日,皇兄,你还怕咱们会没有机会吗?”

李丰满彻底震惊了。

这个高阳公主竟然还真的是想要造反,想要利用废太子嫡长子的身份,直接掘了李治的后路。

妹子啊,好好的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自己去作死呢?

还说房乔也参与了其中,骗鬼呢,房玄龄老谋深算,见多识广,岂会跟他们这些小辈一同胡闹?

李丰满敢肯定,这事儿若是让房玄龄知道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房遗爱的腿给打断。

造反,从龙,这特么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想要让我房家就此破灭吗?

李丰满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高阳公主与房遗爱好像就是因为造反谋逆而被李治给直接砍了脑袋,现在,他们竟然还想要拉着自己一同上路,太特么吓人了!

必须要离这个疯女人远一点儿,我还没活够呢!

第361章 君子坦荡荡

唐时月正文卷第361章君子坦荡荡偏厅。

王朝的身子平白一哆嗦,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幻听了?

高阳公主竟然在劝说废太子继续造反?

说得情深义切,言之凿凿,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趟没白来啊!

这么劲爆的消息,他到底是该向皇上禀报呢,还是该向皇上禀报呢?

皇上如果知道他的女儿此刻正在劝说他的儿子造他的反,想来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十分好看。

老富贵儿在与李舒闲聊的同时,也在时不时地注意着王朝的表情,此刻见他的面色如此古怪,心中当即就是一个提溜,只是碍于李舒还在,不好直接出声向王朝探问。

正要想辙将李舒给打发出去,他好趁机向王朝询问里面的情况,结果还没等老富贵儿开口,李舒不知是茶水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突然一股尿意上头,站起身来向老富贵儿与王朝告罪一声,大步出了厅门。

老富贵儿心上大喜,目送着李舒走远,而后切声向王朝问道:“如何了,老爷没事吧?”

王朝深看了老富贵儿一眼,幽幽道:“现在还没事儿,不过等一会儿就说不准了。”

老富贵儿大急,直接爆粗:“你特娘的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快点儿把话给老夫说清楚!”

“知道刚才高阳公主殿下跟咱家老爷说了些什么吗?说出来我怕会吓死你。”

见老富贵儿又要急眼,王朝不再吊他的味口,直声言道:“高阳公主在劝老爷积蓄力量,打通之前遗留在长安城中的关系网,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老富贵儿一个激灵,东山再起是什么意思,又要造反吗?

“她说她还有驸马都尉,以及梁国公都会站在老爷这一边,只要老爷点头,他们就会暗中帮老爷联络好之前的老臣,待圣上崩天之日,老爷登高一呼,直接抢了当今太子的储位,成为大唐的新主。”

王朝很详细地将高阳公主的话又跟老富贵儿叙述了一遍,听得老富贵儿后脊梁直发寒,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布满了前额。

诛心之言!

这个高阳公主是在害他们家老爷啊!

不行,老夫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我得去阻止老爷继续犯糊涂!

老富贵儿蹭的一下就站起身来,结果还没等他迈步出去,就又被王朝给强行按了下来。

“稍安勿躁!”王朝单手一用力,生生把老富贵儿再次给按回了椅上,淡声道:“你这时候冲进去有个毛用,是想要逼着高阳公主杀你灭口吗?”

大厅里只有高阳母女还有李丰三人,他们这个时候冲进去,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高阳公主他们刚刚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造反之类的言辞,关着门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要是传到了外面人的耳朵里面,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高阳公主岂能容他们活着。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她再一次地把老爷给引向绝地?”老富贵儿面露愤恨,“老爷好不容易才从上一次的祸乱之中摘出身来,好不容易才从黔州那种苦寒之地挣脱出来,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再来祸害他!”

王朝轻言安抚:“放心,老爷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老爷了,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好忽悠。”

王朝话方说完,忽而展颜一笑,道:“你听,老爷已经严辞拒绝了,咱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老富贵儿心下稍安,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好像确实是有人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果然,不过片刻,李舒就从外面走来,神色不愉地请二人出去与李丰满会合。

长院内,高阳公主抱着孩子将李丰满送到院门处,凄声道:“之前的提议兄长不愿也就罢了,但是我这个妹妹兄长可不能不认,日后修了别院,咱们两家要常来常往才是。”

李丰满客气道:“公主殿下只要不嫌弃,臣下自然会多多来拜会殿下。现在天不早了,微臣该回去了,殿下也请止步吧。”

说完,李丰满冲着高阳公主躬身一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老富贵儿与王朝快步离开了庄园向山下走去。

“老爷,刚刚……”

到了半山腰处,老富贵儿欲开口向李丰满询问刚才大厅内的情况,李丰满突然出声将其打断:“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快快离开此地才最为紧要。”

李丰满走得很急,两条大长腿就跟飘的一样在下坡路上疾驰,现在他只想离高阳公主远一些,不管刚才的劝说是真心还是在替别人试探,这个疯女人都是没安好心。

老富贵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扭头左右观测了一阵,并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跟随监视。

目光瞥向王朝,王朝也冲他微摇了摇头,然后右手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的一颗巨树轻指了指,老富贵儿瞬时会意,原来真的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真是岂有此理!

高阳公主嘴上说得亲近,可是这里里外外的表现,有哪一点真个把他们老爷给放在了心上?

老富贵儿心中气愤,不过他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现在他们还在高阳公主的地盘上,确实不宜表现得太过冲动。

十分钟后,三人安然到达山脚,与根福会合之后,四人骑上战马火速离开。

出了皇家园林的入口,李丰满的神色渐安,看来高阳公主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想要强逼他去造反的地步,以后只要离她远点,应该能平安无事。

“老爷,高阳公主包藏祸心,日后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有太多的交道……”

从王朝那里确认周围已经无人监视,老富贵儿便迫不及待地出声劝诫。

李丰满扭头看了老富贵儿一眼,最后目光又落到了王朝的大光头上,轻声问道:“刚刚我与高阳公主在厅内的叙话,你全都听到了?”

王朝欣然点头:“一字不差,句句入耳。不过老爷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守口如瓶,纵是皇上过问,属下也绝对不会吐出一个字。”

“不必如此!”李丰满摇头吩咐道:“这件事情你不必隐瞒,一定要一字不差地将它禀明皇上知晓。”

一转身,李丰满就把高阳公主给卖了,而且卖得很彻底,一下就捅到了李世民的桌案前。

谁知道高阳公主今天抽的这股歪风会不会是李世民对他的一种试探,如果让王朝隐瞒不报,刚才在大厅的表演不是白费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本候的坦荡,皇上一定看得见!”

第362章 宁杀错不放过

唐时月正文卷第362章宁杀错不放过夜。

长孙府。

长孙无忌坐在书房的长案前,静静地听着长孙晟对白天所发生的事情的叙述,面上的神情不显,看不出喜怒。

待长孙晟将前后的事情全部说完,长孙无忌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宏彦的伤势如何?”

长孙晟嘴角一抽,心有余悸道:“四肢皆废,像是被人用巨锤给生生砸成了肉糜,没有半分恢复的可能。还有,阳势也被人给去了,断子绝孙,惨不忍睹。”

长孙无忌平静无波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外与动容,诧声问道:“谁下的狠手,是安平候,还是江夏王?”

杀人不过头点地,朱宏彦被废了四肢还好理解,可是把人给阉了就有些过份了,这得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干得出如此断子绝孙的事情来?

“人是在安平候府出的事,被废了之后才交到了江夏王的手上。”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不由轻声叹息:“安平候,哪里安平了?皇上这一次怕是也看走了眼,老夫的这个大外甥,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此狠辣果绝的手段,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的。”

长孙晟低着头,没敢言语。

“去,送一份我的名贴到他的府上,明晚此时,我要在府中宴请他,让他务必过来。”

长孙无忌冲长孙晟摆手吩咐了一句,长孙晟躬身应是,而后探声向长孙无忌问道:“老爷,那表舅老爷那边该如何行事,茹夫人还盼着老爷的回信呢。”

长孙无忌神色淡然道:“五夫人那里不必去理会,朱宏彦取死有道,就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雍州府的大狱中好了。”

长孙晟身形微震,弯身应道:“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奴告退!”

后退三步,而后才转身离去。

在长孙无忌的跟前,长孙晟永远都是这么地谦卑恭顺。

“父亲,那安平候真的是承乾吗?”长孙晟走后,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长孙冲突然出声向长孙无忌询问。

长孙无忌道:“那日朝会你也在场,不是亲眼所见吗?”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感觉长得确有几分相像,不过他的言行举止,声音腔调,还有走路的姿态习惯,都与承乾大相径庭,除了一张面孔之外,儿子实在是看不出他到底哪一点像是承乾了!”长孙冲直言不讳。

“最明显的是他的右脚竟然能够行走如常,父亲您是清楚的,承乾当年贪玩落马,伤了右踝的筋骨,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曾好过,楚钰更是断言,那跛足之症已然不治,将一生相随。”

“可是现在,那个安平候,行走如飞,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这才短短半载的时间不见,如果他真是承乾,这右腿上的脚疾又该如何解释?”

长孙无忌轻轻点头,长孙冲之言亦是很多人都相信李丰非废太子的最大因由。

“其实,为父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承乾。”

长孙无忌一句话,将长孙冲给整懵了,不确定您刚才还说得那么言之凿凿?

“虽然当初为父曾建议过皇上,让承乾假死,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摆脱过去的罪名,但是皇上到底有没有采纳,眼前这个李丰到底是不是承乾冒充,我并不确定。”

“正如你方才所言,这个李丰,与之前的承乾实在是太不一样,根本就看不出丝毫假装表演的痕迹。承乾的脾气秉性,做不到李丰现在这般地步。”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承乾,为父都认为他就是承乾。”

长孙冲迷糊了,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父亲,你这是在玩饶口令吗?

“因为只要有这个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为父都不会掉以轻心,都会将他当成是真正的承乾去对待。”

长孙无忌说得很平淡,可听在长孙冲耳朵里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就是大家都在说的宁杀错不放过吗?

“父亲,他真是承乾的话不好吗,为何您会对他有如此大的戒备与敌意?”长孙冲不解道:“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根本就无关大局啊?”

“冲儿!”长孙无忌皱眉看了长孙冲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为父针对承乾了?那是我的亲外甥,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

“我只是不希望好不容易才从黔州脱身出来的承乾,会再一次陷入泥沼之中,我这是想要帮他,护他,想让他能在长安城中安稳立足,富贵一世。”

长孙冲羞愧地低头认错,“儿子失言,父亲恕罪。”

“行了,无心之言,为父不会放在心上。”长孙无忌摆手道:“你自幼与承乾一起长大,既是表亲,又是挚友,明日安平候来,你要与他多多交好,有够相认的话那是最好不过。就算是他不愿承认也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多多相处自见人心。”

长孙冲躬身应是,道:“父亲放心,只要他是承乾,就一定不会装作不认我!”

长孙无忌轻轻点头,面泛笑意。这样才是爹的好儿子。

“明日你不必上朝,带人去一趟三原县,朱宏彦一死,三原朱家也就算是彻底没落了,你去朱家挑选几个精明些的子弟带回来,安排到族中的学堂读书,也算是给你茹姨娘一个交待。”

长孙冲应道:“是,父亲,明日一早我就去三原。”

长孙冲没有替朱宏彦求情,本来他就看朱宏彦有些不太顺眼,这一次朱宏彦栽了跟头,他更是乐见其成。

没有了朱宏彦这个汇通坻店的大掌柜,看茹姨娘还有长孙泽那小子还会不会如之前那般神气。

“真的明白了?”长孙无忌深看了长孙冲一眼,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也在秘书监有了多年的历练,可是这身上的呆气却一直都没有改掉。

长孙冲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朱宏彦掌管汇通坻店十余年,私下贪没克扣不知凡几,这次去三原,在挑选学童的同时,我也会将那些脏款一并带回。”

养了这么多年的大肥猪,终于要宰掉了。

这样的落井下石,长孙冲很乐意去做。

第363章 三张请帖

刚回到府里,宁远就抱着三张名帖出现在李丰满的跟前。

“这张是赵国公长孙大人的名帖。”

“这张是鄂国公尉迟将军的名帖。”

“这张是邹国公张大象的名贴。”

宁远将手中的名帖一一摆到李丰满的桌案上,恭声禀道:“邹国公张大象的名帖送来得最早,早上老爷刚出门没多久就已送到。”

“尉迟将军的名帖是在正午时分,长孙大人的名帖是在老爷归来前一刻左右送至。”

“三份名帖皆有留言,想要邀请老爷今晚过府一叙。”

李丰满低头看着一字摆开的三份请帖,这倒是巧了,三家同时邀请,而且都是晚上,这让他怎么选择?

同时,李丰满还留意到,三位都是国公,但是宁远在介绍的时候,称长孙无忌为长孙大人,称尉迟敬德为尉迟将军,而到了张大象这里却是直呼其名,这个张大象的地位在这个国公圈儿里好像并不怎么样啊。

摆手将宁远屏退,李丰满出声向老富贵儿问道:“这个张大象不是户部侍郎吗,前几日在宫中我还与他有过交道,怎么他竟也有国公之爵?”

老富贵儿解释道:“老爷有所不知,这位张大人是邹国公的长子,邹国公过逝之后,国公的爵位由他承袭。”

李丰满点头表示理解,跟秦怀道一样,都是蒙了父荫的幸运儿,全都投了个好胎啊,什么都不做就比别人少奋斗了几十年。

“老爷,三位国公同时相邀,不知您准先赴哪一位国公的宴请?”老富贵儿探声询问。

李丰满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呢,你觉得本老爷应该先赴谁的邀约?”

老富贵儿也不避诲,直接建议道:“老奴以为,当以赵国公府为先,一是因为长孙大人与老爷的关系最为亲近,二则是,咱们刚刚才折了长孙府的脸面,正好能借此机会去跟长孙大人解释一二。”

说实话,长孙府能够这么客气地送来名帖相邀,老富贵儿心中甚为窃喜,这说明长孙无忌还是明事理念旧情的,并没有因为朱宏彦的事情而牵怒于他们安平候府。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能够借此次宴请重新与长孙无忌搭上关系,有长孙无忌这尊大佛罩着,他们安平候府也就算是彻底稳了。

“那另外两家该如何回绝?”李丰满淡声问道:“去一家,势必就会得罪另外两家,张大象也就罢了,毕竟没有什么从属关系,可是鄂国公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这个玄甲军中的监军校尉可是统归尉迟将军管辖。”

“这……”老富贵儿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老奴代您去走一趟,跟鄂国公解释清楚?”

到现在,老富贵儿还是不愿放弃与长孙无忌搭上关系的机会,哪怕因此会落了尉迟敬德的面子。

老富贵儿的心里有一杆秤,分得清孰轻孰重。

尉迟敬德到底只是一个武夫,若论在朝中的权势地位,以及在皇上跟前的影响与重视程度,长孙无忌无疑可以甩尉迟敬德好几条街。

现在毕竟是太平盛世,武将的作用已然大不如建国之初那么重要,皇上现在更倚重的还是以长孙无忌、房玄龄以及褚遂良为首的文臣。

处理政务,管理国事,是文臣的优势所在,武将哪怕心中不服,也只能干瞪眼。

尉迟敬德的影响只限于军中,而长孙无忌的影响却是整个朝堂,如果非要选择的话,老富贵儿宁愿选择得罪尉迟敬德也要抱上长孙无忌的大腿。

李丰满无语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这老儿对长孙无忌太过迷信或是说太过忌惮了,从朱宏彦事件之始,他就一直在劝说不能与长孙府为敌,到了现在,他仍然是想要依附到长孙无忌一边。

“老富贵儿,咱们现在人单事孤,别说是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就算是三位国公中最弱的张大象,也远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

“亲一方,而恶两方,非智者所取。”

老富贵儿一愣:“那老爷的意思是……?”

“本来三家都不去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李丰满道:“不过,我与张大象一见如故,今晚我想去他的府上吃请。至于长孙府与尉迟府,全都回绝,明后两日我再去一一拜访。”

老富贵儿嘴角一抽,老爷要不要这么任性,刚刚还说亲一方而恶两方非智者所取,现在转眼间你就要去应张大象之约,这样你又将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置于何地?

同样都是得罪人,为何不选实力最强的一方去结交呢?

没有给老富贵儿太多思考的时间,心中有了决定,李丰满便不再犹豫,令老富贵儿去备了些礼物,直接就带着根福还有王朝出门去了。

“老爷,真的不用老奴亲自去跟赵国公还有鄂国公去解释一下吗?只派几个小厮去送信,老奴总觉得有些不妥……”

老富贵儿仍在纠结,一夜之间,他们这可算是连着得罪了两个握有实权的国公,一个处置不好,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别想好过了。

“不必了,你只需让他们知道,三家的宴请,我只去了邹国公府上就够了。”李丰满轻声回复了一句,然后就抬脚上了马车。

王朝这时凑了过来,抬手拍着老富贵儿的肩膀,轻笑道:“老哥精明一世,怎么现在连这点儿事理都看不明白了?你不觉得老爷特意选了邹国公府上的邀约其实就是最恰到好处的选择吗?”

“怎么讲?”

王朝道:“举个例子,就好比当年的太子,吴王,还有程处弼三人,同时发帖邀请你在同一时间到他们各自的府上吃酒,你会怎么选?”

“选太子,吴王殿下必会记恨于心。选吴王,太子殿下必心生厌恶。为何?因为他们二人心有间隙,彼此不融,选一方,势必会得罪另一方。”

“但是如果你避开太子与吴王而独选了程处弼又会怎么样?太子还有吴王会因为你赴了程处弼的宴请而心生记恨吗?”

老富贵儿本能地摇头,太子和吴王都是天子骄子,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断不可能会因为一场邀约而找谁的麻烦。

想到此,老富贵儿豁然开朗,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就好比是太子与吴王,而程怀弼自然就仿佛于张大象。

现在老爷选了张大象而弗了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的面子,看上去似乎很严重,但是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亦都是有大气量的人,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而恶了他家老爷。

毕竟,张大像在他们跟前皆是小辈,而且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断然不会招来记恨。

想到此,老富贵儿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之前光顾着怎么与长孙府恢复关系,怎么再次抱上长孙无忌的大腿,可谓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险些就将他家老爷置于险地。

见老富贵儿恍然回神,王朝再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啊,老哥,且把心放到肚子里,现在的安平候早已今非昔比,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最为有利。”

老富贵儿轻轻点头,目光注视着马车上的身影,轻声感叹道:“是啊,现在的老爷,确实是今非昔比了,这是值得庆贺的喜事,老爷能够如此,纵使有一日老奴百年身故,也能安心了。”

第364章 张府夜宴,老部下

邹国公府座落于朱雀街的尾端,李丰满的马车幽幽从正街驶过,沿途已经有执金吾开始在街上巡视,这意味着禁夜将起,纵是去赴约,李丰满在张大象的府上也呆不了多长时间,除非他整晚都在那里留宿。

唐朝的宵禁,一般是从晚上的七点钟开始,由执金吾在钟楼敲响闭门鼓,之后一直到隔天的早上五点钟之前,都属于宵禁的时间。

在此期间,寻常百姓又或是皇亲贵胄,除却疾病、生育或是死丧这些因由之外,一率不许出门过街,否则就是犯夜,被巡视的执金吾发现之后,不问身份,皆施鞭笞之刑,最少都是三十鞭,绝对能把人打得怀疑人生。

所以,贞观年间的长安城,一到夜里,大街小巷绝对是行人罕见,能够看到的,除了更夫之外,也就只有那些高举着火把在城内来回巡游的执金吾了。

现在是冬日,入夜得早,天虽黑,却应是只有五点半钟左右的时间,此刻去赴宴,正是恰到好处。

车厢内,王朝隔着外面的灯火时刻打量着街面上的情况。

暮鼓未响,可是街上却已经没有太多的行人,多年的宵禁禁令,早已经让这里的人们养成了早早归家且夜不出门的习惯。

马车一路畅行,在路过一处由两只巨大石狮镇守的气派府门时,王朝轻声向李丰满提醒道:“老爷,这里就是赵国公府。”

李丰满眉头一挑,很快就明白了王朝的意思,没想到在去张大象府坻的时候,竟然会路过长孙府。

“你是想让我直接去长孙府赴宴,还是特意下去告罪一声,告诉长孙无忌,小爷不吃你的请?”

王朝道:“老爷误会了,属下只是想要告诉老爷,长孙无忌也知道您去邹国公府上的时候会经过他的门前。”

“是吗,可是那又如何?”

李丰满不以为意,并没有叫停马车,任由马车悠悠地在赵国公府的门前驶过。

王朝冲他伸了伸大拇指,你是老爷你牛批。

一刻钟后,朱雀街尾,邹国公的府坻门前,得闻安平候至,张大象亲自从正门迎出,热情得一批。

“李县候,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本官可是在此恭候你多时了!来来来,随我到府中一叙!”

张大象亲自为李丰满引路,脸上的笑容洋溢,白胖胖的圆脸上,喜感十足。

就在刚刚,张大象已经通过某此渠道知道了安平候府三张请帖的事情,他万没想到,李丰满竟然会这么给面子,直接拒绝了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而选择了他张大象。

这种被人重视和受人尊敬的感觉,张大象已经有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了,毕竟他的身份地位都远逊于赵国公与鄂国公,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这个承袭的邹国公往往都是第一个被人给拒绝掉的对象。

哪像是这次,安平候宁愿冒着得罪两大豪门的风险也要过来赴约,实在是给他还有邹国公府大大的涨了一次脸面。

张大象的心情很愉悦,否则的话,他一个国公,又是户部侍郎,怎么也不会亲自出门过来迎接一个小小的县候。

李丰满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客气与张大象见礼,留意到在张大象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长相与张大象有三分相似但去面容古板的中年人,不由出声向张大象问道:“张大人,不知这位先生是?”

“舍弟张大安,现任普州刺史,这两日他正好回来省亲,所以便邀他一同过来相陪。”

李丰满恍然,连忙拱手与张大安见礼:“原来是张刺史,幸会幸会!”

张大安深看着李丰满,那神色,就像是一个倍受冷落久守空闺的小媳妇儿突然见到了自己的丈夫,那叫一个幽怨,看得李丰满都有点儿头皮发麻,不知这张大安是什么鬼。

“李县候有礼!久闻李县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更胜闻名!”

目视了李丰满好一会儿,张大安才收回目光,规矩拱手与李丰满见过。

李丰满有点儿莫名其妙,只得客套道:“张刺史过奖了,小子对张刺史也是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一番虚与客套之后,一众人再次迈步向府宅进入,这时王朝的声音突然在李丰满的耳边响起,“老爷或是忘了,这个张大安,是邹国公三子,之前曾任太子庶子,后因受废太子的牵连而被贬为普州刺史。”

李丰满一个激灵。

原来是遇到熟人了,太子庶子应该算得上是太子东宫之中的心腹肱骨了。怪不得这个张大安看到他后一脸地幽怨,闹了半天又是一个被李承乾给牵连到的倒霉属下。

也不知这厮有没有认出他来,今日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稳了。

“听闻李县候之前曾做过一段中山郡王的替身,李某有一事相询,还望李县候能够如实告之。”

果然,还没走进客厅,李丰满的耳边就传来了张大安的询问,就在他以为张大安会问他到底是不是李承乾的问题时,却听到张大安道:“敢问李县候,太子殿下在黔州时的境况如何,走的时候可还安稳?”

问话的时候,张大安的神情有些忧伤落寞,似乎在为李承乾的遭遇惋惜。

李丰满神情微愣,完全没有想到张大安竟然也是李承乾的拥趸,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关心李承乾当时的境况。

“三弟!”张大象不由狠瞪了张大安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提中山郡王做什么,也不怕再度引火烧身!”

训斥完张大安,张大象又笑着向李丰满言道:“县候勿怪,我这三弟之前曾是太子庶子,顾念旧主,言语无状,你别理他就是。”

李丰满微微摇头,道:“张刺史乃是性情中人,李某心中亦是甚为钦佩。”

“不过,怕是要让张刺史失望了,李某在黔州时并未见过中山郡王当面。不过据身边的人言语,中山郡王走得甚是安详,张刺史无需介怀。”

王朝轻撇了撇嘴,走得屁得安详,都特么要跳湖自杀了,还安详个毛线。

张大安显然也太相信李丰满的这番安慰之言,废太子当时的境况如何,他不用想也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谁也安详不了。

不过他还是承了李丰满的这个人情,正色向李丰满拱手一礼,算是谢过。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李县候,入座吧!”张大象伸手招呼着李丰满入席,同时向旁边的下人吩咐开始端上酒菜。

唐时的宴请,尤其是大府中的家宴、正宴,不似后世那般多人共坐一席,大家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里的家宴,大多都是一人一席,一方小桌,一张软垫,桌上一壶烫好的温酒,几碟精制的小菜,大家遥遥而坐,显得很是自在。

这是李丰满自来到唐朝之后,第一次在别人的府上用饭,对于这样的宴请方式,感觉很是新奇。

张大象坐于正厅主位,张大安居左,李丰满居右,三个人各坐一方,中间摆着的一炉炭火烧得正旺,将整个大厅都映得火红一片,坐在其中,虽是冬日,却并不觉冷冽。

李丰满低头看了一下桌上的菜色,一盘生鱼,一盘盐水鸡,一盘烤羊腿,一盘凉拌莲菜,再加上一盅红枣莲子羹,一共凑够了四菜一汤,三荤一素。

李丰满不知道这样的一桌菜在长安城待客算不算得上是丰盛,但是这里毕竟是邹国公府,想来应该也算是不错了。

只是看着这些没有什么颜色的菜肴,色香味全都不沾边,实在是很倒胃口,完全吃不下啊。

“来来来,千万不要客气!”张大象大笑着招呼,“今日为了宴请老弟,我特意叮嘱管家去万胜居订的酒菜!尝尝这烤羊腿,在长安城可是一绝!”

说着,张大象直接抄起了烤得金黄的大羊腿,先啃为敬,没两口就吃了个满嘴流油。

对面的张大安也是如此,原本看上去很斯文很严肃的一个人,啃起羊腿来亦是相当豪迈,油水滴了满襟。

李丰满嘴角一抽,面色艰难地看着桌上膻味扑鼻的烤羊腿,客气道:“张大人有心了,其实没有必要这般客气,只要是能与张大人同饮,吃什么并不重要。”

说着,李丰满拿起羊腿旁边的小刀具,轻轻地割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放到嘴巴里,就跟咽药丸一样地将其吞入腹中。

果然,跟他判断的一样,膻气熏人,燎烟味太重,而且,腌得时间太久,有点咸了。

如果不是给张大象兄弟面子,这样的垃圾烧烤,李丰满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是吃了。

见李丰满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吃这道烤羊腿,张大象与张大安不由暗中对视了一眼,同时不着痕迹地微摇了摇头。

这可是万胜居的黄金烤羊腿,当年废太子喜欢吃的一道菜,吃得高兴时甚至一人能吃两条烤前腿。

可是现在,这个安平候只吃了一丁点不说,还一脸地嫌弃厌恶,那表情那动作,一点儿也不像是佯装故意,而是他真的非常不喜欢,只是顾及他们的颜面才不得不强逼着吃下一点点。

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不错,这个安平候,确实只是废太子的一个替身而已。

第365章 称兄道弟

张大象无所谓,他对废太子无甚好感。

毕竟若非李承乾谋逆之事牵累,他的三弟也不至于会被贬到普州担任刺史,原本好好的前程就这么被毁了,简直是可恶至极。

而张大安在确定了这桩事实之后,心中却是有些失落,原还以为安平候的真身就是废太子,以为旧主仍然在世,没想到这厮竟然真的就只是一个冒牌货。

看来废太子八成是真的薨了。

可怜,可叹!

张大安的情绪一下跌至低谷,没有心情再多说话,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

与张大安不同,确认李丰并非李承乾之后,张大象的兴致反而变得更高了一些,越看李丰感觉越顺眼,竟然真的起了要与之结交的心思。

“某与李县候一见如故,不如你我日后以兄弟相称,如何?”张大象冲着李丰满摇摇举杯,眼中的欣赏溢于言表。

李丰满举杯相迎,“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大人,哦不对,应该是锐安兄,小弟这里有礼了!”

锐安是张大象的字,是亲朋兄弟之间的昵称,李丰满这样称呼,也间接说明他认下了这位兄长。

张大象哈哈大笑,举杯与李丰满相对,道:“承德贤弟,为兄这里有礼了,来来来,此杯共饮!”

一杯酒水下肚,彼此间的关系就在无形中被拉近了一大步。

抛开李丰满隐藏着的废太子的身份不谈,张大象年不过四旬,既是世袭邹国公之爵,又官至户部侍郎,可谓是前程远大,这般与李丰满称兄道弟,算得上是屈尊降贵,给足了李丰满这个安平候面子。

“既是兄弟,有些话为兄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张大象正色道:“贤弟的承德茶,解了为兄之困。后来的土豆、玉米种子又为为兄所在的户部带来了不少的功绩政绩,让为兄在皇上跟前大露了一番脸面,为兄心中感激,所以才有了今日之约。”

“贤弟能来,我心中欢喜。不过让贤弟因为为兄而恶了赵国公与鄂国公两位大人,为兄心中甚为不安。”

“贤弟放心,做哥哥的绝对不会让你难做。明日朝会,为兄会亲自去向赵国公还有鄂国公解释,绝对不会让他们因此而恶了贤弟。”

李丰满心中暗赞。

老富贵儿果然没让他失望,这三张请帖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张大象的耳朵里,目前来看,效果很赞。

“锐安兄不必如此。”李丰满道:“小弟的性子素来耿直,最重礼仪规矩,三张名贴,兄长的最先送至,依礼自然是要先赴兄长之约。”

“赵国公与鄂国公都是国之贤臣,胸怀宽广,想来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小弟。”

张大象很满意李丰满这种耿直忠厚的态度,看了一眼左右,突然压低了声音向李丰满言道:“贤弟所言在理,只是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却不是贤弟所想那般心胸宽广之辈。”

李丰满一愣,张大象的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在背后非议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心胸狭窄,有魄力。

“贤弟不必如此看我,为兄这些都是经验之谈,非亲近之人绝不吐露一字。”张大象继续言道:“尉迟敬德也就罢了,一介武夫,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情不爽了最多打你一顿,骂你两句,当时也就过去了,绝对不会留着秋后算帐。”

李丰满瞪大眼睛看着张大象,见他一副深有体会的表情,不难猜出,平日里他应该是没少挨过尉迟敬德的揍。

“但是长孙无忌不同。”张大象郑重向李丰满提醒道:“这厮不止心眼小,爱记仇,更重要的是他位高权重,心机深沉,妥妥的老阴批一个,阴死人不偿命!”

“想当年若不是他在背后施了暗手,我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

话刚起个头,张大象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直接就把这段关于他被长孙无忌给阴到的黑历史给掐断。不过看他脸上心有余悸的样子,李丰满并不难想像,张大象定是被整得不轻。

不过看到张大象这种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李丰满不由对长孙无忌的手段升起了一丝叹服。

人生赢家啊有木有?

这种让自己的对头又气又恨想要他死却又怎么也干不掉他的感觉,一度都是李丰满想要达到的人生境界,没想到却让长孙无忌给提前完成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长孙无忌这个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

“大哥,慎言!”

正在喝闷酒的张大安忍不住出声提醒了张大象一句,才喝了一杯酒水,怎么就什么大实话都往外瞎蹦,这话若是传到了坊间,流到了长孙无忌的耳朵里面,你就不怕他在背后再阴你一次吗?

“无妨,许他做,还许我说了?!”

张大象脖子一拧,狠瞪了张大安一眼,而后看着李丰满道:“总之,贤弟且放安心,这件事情交给为兄去处理,有什么招让他冲为兄来,我张某人可不怕他!”

李丰满感激拱手:“兄长有心了,小弟铭记于内!”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张大象一摆手,再次举杯道:“来,贤弟,咱们再满饮此杯!”

说着,张大象一仰脖,又一杯温酒下肚。

酒水上头,脸都红了,这厮的酒量确实有点儿渣啊。

李丰满鄙视地看了张大象一眼,这种黄酒的度数最高不过二十几度,酸辣微甜,喝起来就跟那种果酒饮料差不多,连他这种以前不常喝酒的人都能喝个一斤半斤,不想这张大象只喝了两杯就有了醉相。

沾酒就倒的易醉体质,还是在这给我演戏呢?

“贤弟,你给为兄透个实底儿,那带来的那些种子,真能高产?”张大象又把话题引到了种子上面,两只眼睛直视着李丰满,目光炯炯。

李丰满早有预料,如果不是土豆、玉米这两样东西,张大象一个当朝的四品大员,怎么会有闲功夫搭理他这个闲散的县候?

“如果严格按照我之前呈给皇上的那道奏疏上所写的步骤去耕作,气候适宜,打理得当,最终的产量只会更高。”李丰满自信满满,之前他递给李世民的那份奏疏写的产量其实都有些虚低,防的就是一个万一。

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有人成心捣乱,试种出来的土豆与玉米的产量,都将会是一个惊喜。

“皇上的跟前可容不得半点儿虚假,小弟还年轻,断不会为了一点儿虚荣而害了自身的性命。”

张大象轻轻点头,李丰所言不差,这件事情连皇上都极为上心,除非是李丰自己不想活了,否则断然不敢胡言乱语。

他也是关心则乱,根本就不该问李丰这个问题。

“如此,为兄也就放心了。”张大象笑道:“昨天大司农卿王正瑞差人从江南那边带来消息,他们一种快马加鞭,已经到了那边的鱼米之乡,不日就会选地试种,不出三月必有结果。”

说着,张大象多有羡慕地看着李丰满,叹道:“一但产量得到证实,仅凭此项功劳,贤弟日后的前程将不可限量矣。”

虽然在宫中面圣时,李丰满将大半的功劳都分润给了东宫太子与五姓七宗,但是做为发现并将这些神种带回大唐的先行者,李丰满的功不可没,任谁也不能忽视。

如此活人无数堪比神农的功绩,绝对可以让李丰以后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所以选择这个时候与他结交示好,绝对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

想到此处,张大象不由为自己的明智狠点了一个赞,比起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这些开国元勋,他张大象一点儿也不差嘛。

李丰满微笑不语,献种的功劳确实不小,但是想要真的平步青云却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不会让他蹦得太高,李治也不会放任他一点点地成长直到足以威胁他太子的地位,所以,李丰满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这些名声能够保住他的性命即可,至于前程什么的,他可不敢奢望。

“兄长容禀,”李丰满挺直身形冲张大象拱了拱手,道:“小弟志不在仕途,此番能得一个安平候就已心满意足。其实今日过来,小弟尚有一事相求,只是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

张大象连忙张口言道:“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好讲的,贤弟只管说出来,能帮的为兄绝不推辞!”

李丰满道:“兄长当也有所听闻,在涪川时小弟为了教导几位皇孙女,曾特意开办了一所承德幼儿园。”

张大象点头,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李丰所编撰的《三字经》、《弟子规》等启蒙之作,早已在长安城风靡不已。据说就连国子监祭酒褚遂良都对这两篇文章称赞不已。

“前两日皇上派人递来旨意,有意让小弟在长安也开办一家一模一样的承德幼儿园,可以让一干适龄的皇子皇孙一同启蒙教授……”

咝!

张大象不由长吸了口气,皇上竟然有意让李丰来教导宫里的那些皇子皇孙,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

不止是张大象,一直喝闷酒的张大安也被这条消息给震得杯中之物都洒了半边桌面。

皇家子孙的启蒙教育,素来都有特定的先生教授,能被选中者,要么德行高洁,要么文名远博,俱都是一些德高望众的饱学之士。

这样的位置,就连国子监内的许多名儒都不见得能有机会占据,李丰何德何能,只凭着写了几篇蒙学文章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

这是要飞啊!

张大象与张大安的眼珠子都红了,一脸地羡慕嫉妒恨。

教几个皇子皇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皇上如此的器重与信任,以后想不发达恐怕都难。

张大象不是笨人,李丰满的话虽末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贤弟可是在为学园的选址忧心?”

“兄长睿智!”

李丰满给张大象戴了一个高帽,长安城中寸土寸金,他在城西买了一家不起眼的商铺都花了三十万贯,若是在皇宫的边儿上置办一处庄园做学堂,府里剩下的那些钱都不一定能够用。

“宫中不行吗?”张大象问道:“教授一众皇子皇孙,还是宫里最为妥贴,只要皇上一句话,在宫里腾出一个学堂来当是轻而易举之事。”

李丰满道:“宫中的适龄皇嗣毕竟只是少数,皇上也要顾念已经搬出宫外的那些皇家贵嗣。所以,最好还是在宫外寻一处幽静之所。”

宫里的年幼的皇子已然不多,需要启蒙的甚至一个也没有。而皇孙皇孙女的话大多都在各家皇子自己的府上,轻易不会入宫,所以将承德幼儿园办在宫中并不妥帖。

“这个好办!”张大象稍一思忖,大手一挥,直接包揽了下来,道:“正好我户部在东城上还有一处闲置的院落,就贴着雍州府衙,安全可以保证。嗯,明天我就让人带贤弟过去看看,若是贤弟觉得合适,我可做主,以一文钱的租金租给贤弟使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李丰满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谢。

朝中有人好办事,他觉得很是棘手的问题,在张大象这里也就是抬抬手张张嘴的事情。

雍州府衙旁边的院子,就好比是贴着公安局办学,想想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而且一文钱就能在长安城的中心租一个院子,也跟白送的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李丰满心中美滋滋,这趟邹国公府没有白来,张大象这个大哥也算是没有白认啊。

“贤弟不必如此客气,来来来,咱们接着吃酒!”

张大象酒量虽然不行,但喝起酒来却是相当的豪迈,一口羊肉一杯酒,豪放得一批。

李丰满也跟着喝了一杯,不过盘中的羊肉他实在是难以下咽,只是挑着夹了一块莲藕放在口中细嚼。

“锐安兄,忠辅兄!”放下筷子,李丰满抬头看向张大象与张大安,道:“三日后,小弟的知味轩正式开门迎客,这里有两张会员金卡赠于二位兄长,到时二位兄长如果有暇,不妨前去尝尝小弟的手艺。”

说着,李丰满袖口中掏出了两张纯金打造的卡片交由身侧的王朝,由王朝去将两张卡面分别交予张氏兄弟。

“是吗?”张大象没有拒绝,笑道:“早就听闻贤弟擅烹,在涪川经营酒肆时就曾让当地的百姓一度为之流连,为兄闻之,甚是向往,三日后必不会错过!”

张大安则撇了撇嘴没有多言。

做菜做得再好吃,也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此乃小道,为人所不齿。

这个安平候放着好好的前程不去奔求,却非要开酒肆做疱厨,实在是本末倒置,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第366章 长孙无忌的小本本

唐时月正文卷第366章长孙无忌的小本本半个时辰之后,李丰满起身告辞,张氏兄弟也没有多作挽留,因为宵禁将至,再晚的话可能就真的要挨鞭子了。

大街上来回巡视的执金吾可不会因为你是不是有大背景而手下留情,想当年纵是太子、郡王犯了夜,也是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安平侯了。

府门前,张大象拉着李丰满的手,不舍道:“贤弟,要不今夜就在哥哥的府上留宿如何,咱们兄弟秉烛夜谈岂不美哉?”

李丰满嘴角微抽,都把我给送到大门口了,这么没诚意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鄙视之。

“多谢兄长美意,奈何小弟的安平候府府门初立,百业待举,小弟实在是不能久离,只能盼着下次再与兄长秉烛长谈了。”

客套话谁都会说,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你一句我一句,把离别的场面整得很是火热。

整到最后,老三张大安的脸都黑了,要走就赶紧滚蛋,这夜里大冷风吹着不觉得冷么?老子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终于,又手拉手叙了几句话后,李丰满终于上了马车,隔着窗帘与张大象挥手作别,马车渐渐驶离邹国公府。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完全不见了踪影,张大象这才放下他一直摆动着的右手,脸上已经显得有些发僵的笑容也缓缓地松驰了下来。

“大哥,记得以前纵是翼国公、卢国公过府,也没见你这般热情过,缘何这般看重这个安平候?”张大安抬手揉了揉自己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鼻头,声音有点憨重地幽幽向张大象询问。

李丰虽然看上去确实很有前途,但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候,值不得张大象如此屈尊以降。

张大象也搓了下自己的脸,转身回府,同时正色向张大安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李丰与他人不同,不能以常理待之。”

张大安诧道:“哪里不同了?小弟愚笨,还请大哥明示。”

“今夜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个护卫你也见到了,知道他是谁吗?”

“谁?”

“王朝,半年前的暗卫副统领,皇上身边最值得信任的那个王朝。”

张大安的面色微变:“竟然是他?不是,他怎么会成了安平候身边的护卫?”

李丰何德何能,竟也能让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护卫甘心庇佑?当初纵是太子李承乾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止如此,”张大象很满意张大安脸上吃惊的表情,继续道:“知道安平候府现在的大管家是谁吗?”

张大安忍不住问道:“是谁?”

“李富贵儿!”

张大安一惊:“富贵总管?前太子府中的那个总管事?”

“这怎么可能?!”见张大象点头确认,张大安不敢置信道:“富贵总管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太子薨逝,他定会到太子殿下的陵前守护终老,绝对不会改换门庭,效忠他人!”

“如果是废太子的临终嘱托,又或者是为了废太子遗留在世的那几个子女呢?”张大象轻声提醒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张大安直接哑口,他不能否认,张大象所说的这些可能,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老富贵儿拒绝不了废太子的临终嘱托,更舍弃不了对废太子遗留血脉的照顾。

“刚刚安平候的话你也听到了,皇上有意让他创办一个皇家学堂,专事皇子皇孙的启蒙教育,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

张大安恍然大悟道:“大哥的意思是,这个承德幼儿园与其说是为了教授所有的皇子皇孙,倒不如说是专门为了废太子的遗孤所备?”

“不然呢?”张大象道:“整个皇城之中,除了废太子遗下的那五个孩子,其余亲王郡王的子嗣,哪一个没有专门的开蒙先生?”

“当然,只要皇上愿意,宫里的皇塾同样能教导那几位皇嗣。只是他们毕竟是废太子的遗孤,身份地位都极为尴尬,入了皇塾难免会受人排挤,遭人欺凌,这绝对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场景。”

张大安深以为然。

宫里的争斗绝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子而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把废太子的后人丢在宫中,绝非善事。

这么一想的话,李丰所办的承德幼儿园,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李丰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张大象毫不遮掩自己对李丰的欣赏,道:“当初,不管是废太子也好,是老富贵儿自作主张也罢,选择李丰做为废太子的替身,绝对是他们身处低谷之时所能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老富贵儿没有选择守陵或是殉葬,而是死心踏地地跟在李丰的身边为他鞍前马后,所图的,不过也就是为宫中那几个小皇嗣寻一个可以遮风蔽雨的靠山罢了。”

张大象老神在在,自以为已经看穿了一切,心中有点儿飘飘然。

张大安没有反驳,这个解释说得过去,也符合老富贵儿对废太子的耿耿忠心。

“大哥说得在理。”张大安道:“只是小弟搞不明白的是,为何皇上偏偏会选中他?”

“教导皇嗣,事关重大,李丰不管是德行声望,还是学问能力,都远不及长安城中的那些名宿大儒,就算是皇上为废太子的骨血考虑,非要在宫外设立学堂,大可以选择那些大儒来教授,如此方能显出后嗣的尊贵。”

一句话,合适的人选一大把,实在不行他张大安也可以去凑个数,但是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一个冒牌货?

张大象的神探属性再度暴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既然咱们已经排除了李丰就是废太子李代桃僵的可能,那最可能原因就只有一个。”

“愧疚,皇上对中山郡王早薨心有所欠,所以才会对跟中山郡王长得有七分像的李丰满如此另眼相待。皇上这是想要把留在中山郡王身上的愧疚,全都补偿到现在的安平候身上。”

“当然,那几位小殿下与李丰相熟,更愿意让李丰来教导他们,应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这个李丰现在已经入了圣上的眼睑,我先前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可并不全是客套话。”

张大安冲张大象伸了伸大拇指,难怪父亲当初直接点了你来继承爵位,论起老谋深算与左右逢源,我跟老二都远不如你。

车厢里,李丰满的笑意盎然。

“听说魏元忠已经回了国子监,明日你去寻寻看,问问他有没有兴趣继续来承德幼儿园执教。”

园址已定,现在最缺的就是老师。所以李丰满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魏元忠,教授皇子皇孙这样的美差,还是交给自己人最为妥当。

王朝点头,承德幼儿园的情况他门儿清,魏元忠的身家清白,又与几位小皇嗣熟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之前张大象说的那些话,有几分可以相信?”

王朝惑然:“不知老爷说的是……?”

“关于长孙无忌的那些话。”

王朝眉头一挑,定声道:“张大人对赵国公的评价很实在,并无夸大抹黑之嫌,老爷若是不信,回府后可向老富贵儿询问。”

李丰满嘴角一抽,心有点儿凉。

“这么说,长孙无忌真的是个小心眼儿,还特别记仇?”

不应该啊,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吗,唐初虽未设宰相实职,可是长孙无忌的官职与地位,几乎已经与宰相无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小心眼儿?

王朝道:“坊间有传闻,说是赵国公的袖口里时刻都放着一个小本本,只要是得罪过他的人,他都会把名字写到小本本上,每天看一遍,时刻提醒自己莫要忘记。”

李丰满一哆嗦,这就有点儿过份了啊。

“老爷昨日坑了朱宏彦,算是折了长孙府的一条膀臂。今日又弗了长孙大人的邀请,驳了他的脸面,若是传言为真,老爷的名字现在肯定已经上了长孙大人的小本本上,日后再遇到赵国公,老爷可要小心了啊。”

王朝语重心常地出声提醒,眼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被普通人这么记恨也就罢了,可是长孙无忌算是普通人吗,位高权重,心机深沉,处处给人挖坑,得罪了他,以后的安平候府怕是都难以安宁了。

李丰满狠瞪了王朝一眼,现在才来提醒,早特么干嘛去了?

“这有什么。”李丰满嘴硬道:“了不起本老爷就去认亲,叫几句舅舅又死不了人。”

王朝无言。

之前他与老富贵儿之所以没有强劝李丰满去赴赵国公的宴请,考虑的就是这一层关系,反正是自家的亲娘舅,有什么话说不开?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了安平候府门前,刚一入府,老富贵儿就急匆匆地走上前来,沉声向李丰满禀报道:“老爷,半个时辰前得的消息,朱宏彦在雍州府的大狱里因伤病过重,咽气了。”

“这不可能!”王朝忍不住跳了出来,“离开前老子亲自给他检查过,那点儿伤,且死不了!”

王朝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朱宏彦虽断了四肢与子孙根,但王朝已经及时给他止血止痛做了简单的治疗,了不起半死,想真正死掉并没有那么容易。

老富贵儿瞥了他一眼,“可是他现在却是真的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被长孙晏给收了回去。”

李丰满心有点儿凉。

王朝的手段他还是很相信的,既然王朝说朱宏彦死不了,那朱宏彦在正常情况下就一定能够好好的活着。

现在人死了,死亡的原因让人细思极恐。

杀人灭口,还是故意栽赃?

刚说长孙无忌是个小心眼儿,这一转身人家的刀子就已经悄不息地捅了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定是长孙府的手段了。”老富贵儿轻声分析,“朱宏彦已经成了弃子,他的存在只会给赵国公府抹黑,这个时候让他死在狱中,可谓是死得其所,死得恰到好处。”

大户门弟之中,不管做什么事,都以自家的声誉为先,朱宏彦死在狱中,其实老富贵儿并不觉意外。

李丰满的后背发寒,这动不动就杀人灭口的作风,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特么已经不是小心眼不小心眼的问题了,连自己人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对待外人岂不更甚?

心底里,李丰满对长孙无忌生起了一丝忌惮,本能地不太愿意与这样心狠手辣的恐怖份子打太多的交道。

“老爷不必忧心,罪魁祸首已死,此事也就算是彻底告以段落。毕竟人是死在了雍州府衙,跟咱们安平候府没有半点关系,江夏王也不会任由别人把祸端引到咱们安平候府。”

老富贵儿看出了李丰满眼中的忧虑,出声劝说,此事本就是长孙府理亏,朱宏彦之死大家亦是心知肚明,一般来讲,他们并不会主动把这个盖子掀开。

李丰满心下稍安,只不过是死了一个人渣而已,他虽心惊,但却并不惧怕,长孙无忌若是真来找麻烦,怕也没个鸟用。

不过,经此一役,李丰满算是对这个时代豪门大族的行事手段,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认识。

“既如此,那就不必再去理会。”李丰满摆了摆手,“我有些乏了,让大家都去休息吧。”

“老爷,还有一事。”老富贵儿身形没动,道:“晋阳公主派人传来消息,想请老爷入宫为她调配药膳。”

李丰满一愣,小兕子的病不是已经大好了吗,还吃什么药膳?

“就这些?”李丰满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说辞?”

老富贵儿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有些想您了,尤其是三小姐和四小姐,一天夜里就哭闹着找阿爹,晋阳公主没有办法,这才想要以调配药膳为由,请老爷入宫。”

李丰满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四个丫头的身影挨个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两天真是忙昏了头了,竟然没想过要去宫里面看看孩子,也不知他们在宫里面穿得暖不暖,吃得习不习惯。

几个孩子的嘴巴都已经被他给养刁了,宫里的御厨都不一定能做得出让他们满意的饭菜来。

怪不得这两天他一直都觉得身边缺了点儿什么,浑身上下都不太得劲儿,现在想来,原来身边缺少的竟是孩子的哭闹与嬉戏。

“确实该进宫去看看他们了,两天没见,我也是想得紧。”

第367章 爱心早餐,入宫受阻

唐时月正文卷第367章爱心早餐,入宫受阻之前在张大象那里提起开办承德幼儿园的时候,李丰满心中就已经泛起了一些思念,现在又接到晋阳公主的传信,心底的这点儿小儿女情怀就再也压抑不住。

什么长孙无忌什么尉迟敬德,在这一刻全都得靠边站。

我要进宫!

我要去看我的小可爱!

执念一起,便如烽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当天夜里,李丰满一度失眠,脑子里面飘过的全都是他在涪川那座老宅里陪孩子们嬉闹时的情景。

“老子每日里累死累活图个什?还不就是为了你小子能够吃好喝好过上好日子?!”

李爸以前老是在他耳边絮叨的话也在不停地回响,以前李丰满对这句话感触不深,现在有了孩子,立马就感同深受。

当初在涪川,他不就是见不得几个孩子忍冻受饿,每天以窝头度日,这才想尽办法开饭店卖茶叶让他们的小日子有了改观。

先是为儿为女,然后才是为自己,这是普天之下绝大多数为人父母者最普遍也最朴素的切实心愿。

卧室的窗外,月光大好。

李丰满躺在床上勉强眯了两个时辰之后,便再没了睡意,便索性直接起床,宫里的几个孩子,包括晋阳公主,都是小馋猫,反正现在睡不着,不如趁着这个功夫为他们备些吃食。

好几天没有亲自下厨做菜,他也有点儿手痒了。

李丰满是一个对吃很讲究的人,所以为了侍候好他,赵大赵二他们在出去选备食材的时候也特别的讲究,厨房里鸡、鸭、鱼、猪肉、羊肉一应俱全。

就是时节入冬,没有时令的青菜储备,能吃的素菜只有白菜、萝卜、自发的豆芽以及少许晒干的蘑菇。

李丰满走到厨房所在的院子时,发现里面竟然亮着灯,一个身材壮硕的身影正在灯光的映衬下忙来忙去。

是赵大。

李丰满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人影的身份,不由抬头望天,月亮已经挂到了西边,现在是下弦月,这个位置推算,现在应该才凌晨四点左右。

这个时候就起来准备早饭,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老爷,您怎么过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赵大转身回头,见竟是李丰满亲至,连忙放下手上的菜刀,躬身上前与李丰满见礼。

李丰满冲其摆了摆手,目光往案板上瞥了一下,一只剥了皮的萝卜,上面切平,已经显出了半朵荷花的形状。

“你在练习雕刻?”

赵大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拘谨道:“之前见老爷雕过这样的花形,属下见着好奇就想要自己也试一下,练了好久还是不得其形,让老爷见笑了。”

李丰满随手将案板上的萝卜拿起,认真看了一些赵大雕出来的半成品,摇头道:“确实很粗糙,下刀不稳,用力不均,荷叶不一般大小也就罢了,蕊芯竟然都刻歪了。”

凡是涉及厨艺上的事情,李丰满每次都会超级认真,点评起赵大的手艺也是字字见血,毫不留情,说得赵大老脸通红,脑袋都快要低到裤裆里去了。

“不过嘛,”李丰满看了赵大一眼,语气稍稍和缓了一些,“你毕竟是初学,又无人指点,刀功不稳也是情可原。菜雕跟木雕、石雕一样,都是精细活,想要做好,除了要有一定天赋之外,勤加练习也必不可少。”

说着,李丰满抬手拍了拍赵大的肩膀,道:“以后我做菜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认真观摩,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

李丰满喜欢勤快的人,因为勤有时候真能补拙。

赵大其实并不笨,赖好也做过几年的火头军,切墩也是一把好手。他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好师傅,一本好的菜谱而已。

“多谢老爷!”

赵大神情振奋,心跳一直在加速。

虽然之前在涪川时李丰满就曾指点过他们,但是这一次李丰满的语气明显不一样。

老爷这是想要传授我真本事啊,赵二你看到了,哥哥我要发达了!

“好了,现在和面,剁馅,早上咱们吃包子!”

羊肉,白菜,大葱,包成碗底下的小笼包,绝对能让几个小丫头吃得嘴都停不下来。

“还有水煎包,油条也都准备一些,几个丫头也都爱吃!”

说起早点,李丰满脑子里面南北齐聚,什么包子油条胡辣汤,什么豆浆豆沫豆腐脑,什么馄饨汤面大米粥,他全都做得出来。

不过身为一个北方人,且又自幼受到李妈的影响,李丰满尤爱李妈亲手烹制的胡辣汤与小笼包,简单又不失美味,哪怕是他口味这么挑剔的人,也能吃得心满意足。

“可惜啊,调料一时还凑不齐整,想要熬出正宗原味的胡辣汤还要再等一阵子。没有胡辣汤的早餐,总是觉得不太完美。”

李丰满摇头轻叹,巴咂着嘴,一脸惋惜。

胡辣汤最重要的就是调料调味,尤其是主料胡椒,这个时候的大唐朝竟然没有。而缺少了胡椒,汤里面那种独特的味道就调不出来,不完美的话,李丰满宁愿不做。

赵大去和面剁馅,李丰满则选好了两块上好的五花肉,一整扇多肉的羊排,洗净,浸泡,空去其中的血水。

早餐不宜吃得太过油腻,但是考虑到这两日几个孩子在宫里可能馋得厉害,所以李丰满准备做一道他们最爱吃的红烧肉与清炖羊排做为他们的午餐。

这两道菜放凉再复热,并不影响它们本身的口感,送到宫中,及到正午餐时,让人随意加热一下即可食用。

尤其是羊排汤,这个时节食用,祛寒暖身,最合适宜。

不管是红烧肉还是羊排汤,都极耗时间,现在开始准备,等到天光放亮,前后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刚刚好。

主仆二人就这样在灶房里不停地忙碌着,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月亮西垂,旭日东升,天光已然渐渐放亮。

直到这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才开始逐渐起床,赵二还有其余几个帮厨也陆续赶到灶房准备全府上下的早餐。

看到李丰满竟也在灶房里,遂纷纷上前与李丰满见礼,每个人心中都多有忐忑。这就跟普通员工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发现老板竟然比自己还要早到时的情况一样,无比地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老板心里落一个不积极工作的坏印象。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冲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个时候,包子已经上了蒸笼,白色的水蒸气带着包子的香气在灶房里弥散,所有人闻到了这个味道,肚子都不由地咕咕叫了两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一片。

蒸笼的旁边,熬制红烧肉与羊排汤的砂锅也在咕咕作响,猪肉的香味和羊肉的清膻也在不停地刺激着下人们的鼻端与味蕾,置身在这种香气弥漫的灶房之中,很多人的心都飘了起来,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都会朝着蒸笼与砂锅瞄上一眼。

果然,还是少主的手艺最是让人迷醉,仅是闻着这些菜香,就让他们不觉间胃口大开,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所有人都一脸崇拜地看着李丰满,他们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吃到过少主亲自烹制的美食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幸得少主赏赐一口。

“包子蒸得多了些,稍后府里的人每人一个。”

李丰满不是小气的人,看出身边这些人的心思,也不吝啬,直接就许了出来。

美食,要有人懂得欣赏才能体现出它美的价值。

不管吃到它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李丰满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他们在吃到那些美食之后所展露出来的笑容与满足。

当然了,红烧肉与羊排汤份额有限,是李丰满专门为几个小宝贝准备的,连他自己都不舍得吃上一口,断是不会赐给这些下人品尝。

“多谢少主!”

“老爷万岁!”

灶房里一阵欢呼,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自然不会奢望老爷能将所有的菜肴都赐予他们,能吃上一个包子,他们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少爷,我也要吃!”

一直守在门口充当护卫的根福也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李丰满嘴角一抽,点头道:“行,也有你的份,不过你只能吃三笼,我还要留一些带到宫里去。”

赵二等人全都一脸羡慕地看着根福,灶房里蒸包子的笼屉很大,一笼包子差不多能放三十个小笼包,三笼就是九十个,这么算下来,根福一个人吃下去的包子,都能抵得上他们整个安平候上下所有下人护卫的总量了。

饭量大的人果然了不起,不过更了不起的是根福的狗屎运,竟然遇到了这样一个极为欣赏他的东家少主。

“多谢少爷!”根福憨笑,三笼包子连个半饱都算不上,不过能有得吃,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除了包子之外,他还有别的饭菜可以吃,虽然比不得少爷的手艺,但至少管饱啊。

一刻钟后,第一锅包子出炉。

五屉包子,根福一人独揽三屉,剩下的两屉府中数十位仆从护卫分食,一时间,整个安平候府都是包子味,香气扑鼻。

李丰满也取了两个,盛了一碗白米粥,再配上他尊卑腌制的小咸菜,一口包子一口粥,再趁一块小咸菜疙瘩,美。

包子鲜嫩多汁,咸淡适中,吃在嘴里肉香菜嫩,让人忍不住咀嚼吞咽,永不满足。

李丰满吃得还算是比较斯文,一口一半,两口一个。根福那边则显得夸张了许多,血盆大口一张,竟是三个包子同时塞到嘴里,一屉包子,用时不过一分钟竟全都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这个吃货,完全是囫囵吞枣,有辱斯文!”

李丰满无奈摇头,这么好吃的包子给根福这个憨货吃,全都白瞎了。

第二锅蒸了三屉,蒸好后,李丰满让人全都打包装进保温的食盒,连同刚刚出锅不久的红烧肉与羊排汤,还有白米粥与小咸菜,全都装上马车,一路奔向皇宫。

这一次,李丰满走得是安礼门,从这边走,距离立政殿更近一些,而且也可以避开太极门那边的守卫,免得再与唐授衣那帮人有什么冲突。

有晋阳公主的招呼,一路上倒是畅行无阻,不过在经过甘露门的时候,有管事的太监在检查随身所带物品时,非要将食盒暂扣,不许李丰满与根福将这些未经验证的不明食物带入内宫。

李丰满自然不愿,这是他费尽心力给自家的小宝贝准备的爱心早餐,岂能轻易交给他人?

双方在宫门处对峙,谁都不愿让步。

“这是宫里的规矩,宫里贵人们的吃喝用度,每一样都要经过专人的采办验证,确认无毒无害之后才会引入宫中。”

“李县候带来的这些食物,来历不明,依例都要带走一一验证,否则若是出了问题,咱家与李县候,全都吃罪不起。”

周安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昂着头瞥着眼,就是不让路。

他是依规矩办事,有理可依,就是说破了天,谁也不能因此而治他的错。

李丰满有点儿腻歪,出门踩狗屎,大好的心情全都被这个死太监给破坏了。

“周公公,你想要查验,本候不会阻拦,你现在就可以找人来查验,试吃也好,验毒也罢,那是你的职责所在,本候也会倾力配合。”

李丰满阴沉着脸:“但是你想要将这些食盒全都带走,是不是就有些过份了?说句不客气的话,连晋阳公主都已然同意本候将这些食盒带入立政殿,你一个小小的宫中管事,有什么资格阻拦本候?!”

为什么每次入宫都会碰到这样不开眼的人,是小爷长得太面善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还是小爷跟这皇宫的八字不合,屡屡犯冲?

李丰满双手握拳,想要发飙。

前几日他连守卫太极门的唐授衣都敢揍,现在又岂会惧怕一个连卵蛋都没有的死太监?

周安丝毫不惧,硬着脖子一点也不退缩,对视着李丰满尖声叫器道:“安平候,咱家知道的你的厉害,可这规矩它就是规矩,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纵是赵国公、卢国公他们过来,咱家也是一样会如此行事,还请安平候乖乖配合,莫要引火烧身!”

周安的眼睛里面没有惧意,相反还有一点儿小兴奋,他如此故意地刺激挑衅李丰满,就差抬手指着李丰满的鼻子说:小样儿,小爷就是在故意找你的茬儿,有能耐来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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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皇上有请

李丰满好笑地看着周安的表演。

如果不是前两天刚刚见过杨震对唐授衣无可奈何的谦卑态度,他可能真的会被周安的表演给糊弄住,弄不好真的会因为怕事而退缩。

内侍太监,再牛逼也不过就是一个阉人而已。

杨震身为整个太极宫的内侍总管,原则上算是掌管统领着整个皇宫的所有太监宫女,平时就是李世民的身边侍候着,论身份论地位,纵是一百个周安这样的小太监也比不上他。

可是这样一个内侍总管,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守门禁卫都不敢得罪,难道真的是因为唐授衣的身份特殊是国公之子?

其实不然,唐授衣如果真那么牛逼的话,也就不会被李丰满这样一个小县候平白欺负而不敢吭声了。

究其原因,还是内侍在皇宫中的地位低微,不为皇上所重,所以哪怕是内侍总管,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而眼前这个周安,了不起就是一个监察太监,品级不高,地位低下,平时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一个县候这般放肆。

可是今日,他却偏偏这么做了。

为什么?

李丰满眯着眼睛看着周安,看着他好像小丑一样地扭动身姿,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激怒自己,诱导自己动手去痛扁他。

这是谁在给小爷挖坑?

李丰满的目光越过周安,认真而仔细地向周围的宫墙转角去打量,他想看看周围是不是已经备好了埋伏。

“根福,”李丰满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遂轻声向根福问道:“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根福现在身手不俗,藏身术在王朝的急训之下也有了十足的进步,想要确认周围有没有埋伏,找他就对了。

根福很果断地摇头:“一百米以内,就只有眼前这三个人在。”

李丰满也很果断地后退了一步,退到根福的身侧,抬手一指周安,向根福吩咐道:“那还等什么,揍他!”

管他远处是不是还有埋伏,总之先把人揍了再说。

“是,少爷!”

根福高声应是,精神瞬间提升了百倍,两只大眼睛犹如铜铃一般死盯着周安,在周安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嗖!”

周安倦屈着身子,屁股向后直飞出了十余米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两个小太监直接吓尿,腿软脚软地跪在地上叩头求饶:“饶命,安平候饶命啊!”

根福可不管这些,飞步上前,一脚一个,嗖嗖两声,剩下这两个内侍也步了周安的后尘。

“做得不错。”

李丰满很满意根福的表现,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根福傻笑回应,很满足。

“现在,把这三人全都挂到那边的大树上去,注意不要被别人给发现了。”

李丰满抬手指了下不远处宫门内的一棵不知名巨树,树冠高大,树叶金黄却不曾飘落,一棵树似乎就覆盖了半个宫院。

这样一棵巨树,用来挂几个人那是再好不过,除非他们自己醒来呼叫,否则轻易不会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根福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认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定确实没有人在暗中窥视,这才一把将三人全都抄起扛在肩上,一个起跃,刷的一下就跳过宫墙,跃到了树端。

一个,两个,三个。

将周安三人分别以不同的角度码好,根福再次回到了李丰满的身前。

负责为他们二人引路的小太监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人胆大包天的举动,想尿。

虽然他也很恼怒周安的嚣张跋扈不给他们立政殿一点儿面子,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扇周安的大嘴巴,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地这样的愿望竟然还有能实现的一天。

实在是太刺激了。

只是爽倒是爽了,可接下来的善后该怎么处理?这里毕竟是宫里,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周安的举动纵是再怎么嚣张,他也在宫规之内,不算逾越。安平候这么揍他,极有可能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恰好在这个时候,两仪殿的宫门大开,有一位仪态丰盈的娘娘在一群宫女内侍的簇拥下缓缓向甘露门这边走来。

小太监赶紧拉着李丰满与根福站在宫墙一角,侧身恭立,主动给这位娘娘让出了道路。

两仪殿是后宫的主寝宫,晚上能够睡在这里面的人肯定都是李世民的宠妃,如无必要,李丰满并不想与这样的人起什么冲突。

“这是谁啊,这么拽?”李丰满小声向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低声道:“这位是杨妃娘娘,皇三子吴王恪的生母。”

吴王李恪的老娘?

李丰满忍不住抬眼瞄了杨妃一眼,传说中隋炀帝杨广的女儿,果然生得天生丽质,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生得依然秀丽端庄,由远及近,富贵逼人。

李丰满没敢多看,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便将脑袋深深低下,废太子与吴王的关系可是并不怎么融洽,若是被杨妃认出了真实身份,他十有八九要倒霉。

所幸的是,杨妃一行匆匆而过,并没有人去刻意留意站在路边的几个外人。

李丰满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妃侧倚在由四个内侍抬起的软椅上,神情忧郁,低头深思,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们三人的存在。

“难道是我猜错了,刚刚那个周安并不是杨妃派遣?”

李丰满眉头微挑,这个杨妃出现的时辰实在是太过巧合,方才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让根福将周安三人打昏并挂在树上遮掩身形,哪怕是再与周安纠缠片刻,就正好能与杨妃的凤驾碰个正着。

这样的巧合如果不是事先就有设计,打死李丰满都不会相信。

周安不是傻瓜,如果背后没有靠山的话,他又怎么敢自己出来作死?

两分钟后,杨妃一行出了甘露门,一会儿就没见了踪影,李丰满三人这才直起身形,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

“李县候!”就在李丰满心中轻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内侍总管杨震的声音:“皇上有请!”

第369章 这味道……很不错嘛!

皇上有请?!

李丰满有点儿懵逼。

李世民有这么闲吗,自己刚到宫门口他就知道了,而且还派李震过来截他?

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早朝刚过不久,按理说此刻正是李世民在太极宫处理政务的时间,不应该会这么刻意地关心他一个小人物。

“李县候,别愣着了,皇上还在两仪殿等着你呢。”

杨震出声催促,不过对李丰满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地客气,比之方才的周安礼貌了不知多少倍。

李丰满冲其拱了拱手,道:“有劳杨总管。”

没办法,李丰满领着根福,带着四个食盒跟着杨震一路走向两仪殿。

两仪殿是后宫的主寝宫,一般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住在其中。不过自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病逝之后,李世民就再未立后,两仪殿中也是少有嫔妃入住。

李丰满旁敲侧击地向杨震打听了一下,下朝之后,李世民就被杨妃请来两仪殿用餐,至于为何知道李丰满就在宫门处,杨震三缄其口并未明言。

“果然,事情的源头就在杨妃的身上!”

杨震虽然言语不明,但是这并不妨碍李丰满对杨妃的怀疑,没想到长得那么好看的中年妇女心思也能这么歹毒,这不是故意陷害,想要让他李某人在皇上的跟前失态失距,惹皇上厌恶么?

其心可诛,不可原谅!

“好在小爷机敏过人,先一步毁尸灭迹,并没有被那杨妃给当场抓住把柄。”

李丰满自鸣得意,刚刚因为把周安等人给挂在树上还些愧疚的心思瞬间消散无踪。

“李县候稍待,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及到两仪殿前,杨震向李丰满告罪一声,率先进入殿内,约莫一分钟后,又复出来,伸手请李丰满进去觐见。

李丰满抬步进入,根福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杨震眉头一皱,赶紧伸手阻拦:“李县候,皇上并没有说这位小兄弟也能一同进去。”

开什么玩笑,这个傻大个前几天可是一拳就将唐授衣给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有着严惩的暴力倾向,这样危险人物,怎么能够让他接近皇上身边?

李丰满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根福,淡声道:“那皇上可有明确说过不允根福一同进入拜见?”

杨震傻眼儿,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寻常人入宫觐见皇上,哪有带着护卫随从一同拜见的?还有,皇上是什么人物,他会关注一个小小的随从并特意叮嘱?别开玩笑了!

看亲子,这位爷是要耍无赖啊!

杨震无语地看着李丰满,若不是早就知晓李丰满的底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赖气息的安平候,竟会是大唐的前太子。

以前挺老实本份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油猾了呢?

“李县候,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圣上的天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幸得见的。”

李丰满不以为意,点头道:“那就是说,皇上也没说不能让根福跟着对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也一同进去吧,有我看着,他不敢无礼。”

说着,李丰满低着头就往里走,根福也闷不吭地跟在后面,杨震面色大变,连忙拦在李丰满的前面,低声道:“李县候莫要玩笑,这个真不行。冒犯了圣上的天威,不止咱家吃罪不起,李县候还有这位小哥怕是也要遭殃。”

李丰满眉头一皱:“杨总管,根福是什么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一些,你确定要让他一个人留在外面?没有我看着他,待会他要是闯出什么祸来,算谁的?”

杨震的嘴角一抽,怎么,这是想要赖上咱家不成?

老富贵儿的这个傻儿子是什么情况杨震当然清楚,可是这并不是任由他在宫里胡作非为的理由。

况且这里可是后宫,住着的全是嫔妃女眷,本来就许外臣随意出入,皇上能够允许你进入两仪殿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可你倒好,竟还想带一个傻小子进去。

有点得寸进尺了啊。

“我爹说了,让我一直跟着少爷身边,保护少爷,谁也别想让我离开!”

根福恶狠狠地瞪着杨震,他的脑子有点儿轴,又不是真的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杨震的话他刚才听得明白,知道杨震想要让他离开少爷身边,直接就把杨震给当成了坏蛋,随时准备胖揍他一顿。

杨震的神色微变,心中泛苦,这个傻大个的嗓门儿真特娘高,他一吭声,整个两仪殿的房梁都在颤动,皇上在里面肯定也被惊着了。

果然,不消片刻,就有内侍从殿内出来,冲着还在门口处争执的三人道:“皇上口谕,特许安平候带护卫出入。”

杨震直接闭上了嘴巴。

根福欢呼,李丰满也面露笑意,事实再一次证明,李世民对于他这个长子,还是很有容忍量的。以后在长安城,只要他不自己作死再去造反,应该能过得很不错。

二人很快进入殿内,李世民坐在一方长榻之上,榻上摆着一方矮矮的方桌,方桌上还摆着几盘没吃几块的点心。

李世民似乎很有胃口,刚刚吃过早饭,现在又是吃点心喝茶水,见李丰满进来,李世民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神色慈善地向李丰满看来。

“微臣李丰,拜见圣上!”

李丰满上前急走两步,躬身与李世民见礼,根福则傻呆呆地跟在李丰满身后,睁着一双铜铃大眼,一脸好奇地看着李世民。

“皇上,你是皇上!”根福好像认出了李世民的身份,抬手指着李世民大呼小叫,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冲李世民磕头:“见过皇上,根福给您磕头了!”

动作虽然鲁莽憨傻,但却胜在挚诚。

李丰满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根福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认识李世民,这小头磕的,把他这个主子的风头都给抢了。

“朕知道你!”李世民的目光移到根福的身上,笑道:“你就是李富贵儿的独子,叫根福是吧?”

这个铁塔一样的少年,哪怕跪在地上,额头也都快到了李丰满的肩膀处,身材魁梧,骨节宽大,一看就是一员猛将。

只可惜,脑子有些不大够用,否则怕是李世民也会忍不住将他召到军中效力。

“嗯,就是俺!”根福用力点头,能被皇上点出名字,他很兴奋。

李世民笑着摆手:“好了,先起来吧,地上也怪凉的。”

与根福说话,李世民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轻松了起来。

根福直接摇头,高声道:“我爹说了,见到皇上一定要多给皇上磕几个头,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赏我几个大钱给我买肉吃呢!”

果然,这一切都是老富贵儿在背后的教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看着根福又几个头磕了下来,高声道:“赏!”

杨震直接取了一贯新钱端到根福的身前,根福欢喜不已,他爹果然没有骗他,给皇上磕头真的能赚钱!

“好了根福,还不快谢过皇上!”李丰满连忙出声止住根福还想要继续磕头赚钱的念头,他可是很清楚这厮的财迷程度,如果不提前制止,这种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

李丰满发话,根福不敢不听,乖乖地拿着杨震递来的赏钱,恭敬地给李世民磕头道谢。而后,根福就乖乖地站在李丰满的身后,一声不吭。

李世民的目光再一次移到了李丰满的身上,能够将根福驯服得这般服帖,这倒也是一桩本事。

“去,将今日的监察内侍带来问话!”扫了一眼根福手中拎着的食盒,李世民冲杨震吩咐了一句,杨震领命退身出殿。

李丰满神色一动,李世民口中所说的监察内侍,不会就是被根福给扔到树端的周安吧?

刚才在甘露门的时候,周安好像自报的身份就是什么监察内侍吧?

果然,仅两分钟的功夫,杨震就带着两个禁卫双手架着周安来到了大殿之中,周安此刻鼻青脸肿,神情惊恐不安。

尤其是看到站在殿中的李丰满与根福二人时,周安的双目紧缩,身子一阵颤抖。

“皇上,监察内侍周安带到!”

杨震躬身复命,两名禁卫将周安松开,也躬身退出。

周安双腿发软,一下跪倒在地,颤声向李世民见礼:“奴才周安,见……见过皇上!”

李世民低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今日可是你在当值?”

周安低头俯身回道:“回皇上话,确是奴才。”

“那你可认得旁边站着的是何人?”

“奴才认得,是安平候李大人。”周安猛地直起身,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极度委屈地向李世民告状道:“请皇上为奴才做主,安平候目无宫纪,肆意殴打宫中内侍,完全没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着实是胆大包天!”

事情发展到现在,连皇上都已然在关注,已经容不得周安再有丝毫退缩。

李世民扭头看向李丰满:“安平候,对此你可有话说?”

李丰满倒是很光棍,直接否认道:“皇上明察,微臣素来最重规矩,入宫之后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断不似这位周内侍所说那般跋扈。”

“微臣不知周内侍为何要诬蔑微臣,但是微臣行得正,站得直,心中无所畏惧,相信皇上能还微臣一个清白!”

李世民的后耳根忍不住一阵抽动,李丰满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无耳作风,倒是真有几分他老子当年的神韵。

“你……你胡说!”周安也没想到有人竟能如此无耻,前一刻钟刚做出来的事情,一眨眼就全都不认了,他愤怒地扭头怒视着李丰满,委屈至极:“刚刚明明是你让身边的这个护卫出手将我等三人挂到了树上,众目睽睽,你休想否认!”

“是吗?”李丰满茫然道:“我怎么不记得此事了,周内侍,皇上跟前说话可不能胡言乱语,你说众目睽睽,那你可能找到证人来当面对峙?我李丰虽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可也绝不允许你如此诬蔑!”

“我手下的两个内侍也是受害者,他们可以作证!”

李丰满高傲地一仰头,懒得搭理他。

李世民也是微微摇头,这个周安,智商堪忧啊。

“行了,这件事情朕自会派人去调查清楚,不管是谁敢目无宫纪,朕都会严惩不待!”李世民一摆手,懒得再听周安絮叨。

“朕听说你曾怀疑安平候所带之物不妥,有毒害晋阳公主之嫌,可有此事?”李世民直接出声询问,这才是他将周安带来问话的主要原因。

周安俯身回道:“回皇上,奴才也是依着宫里的规矩行事,安平候拒不受查,奴才自然不能放他通过。如果这些食物没有问题,他为何要心虚推诿?”

李世民眼睛一眯,沉声道:“那你可知,安平候刚刚医好了晋阳公主的气疾,是晋阳公主的救命恩人?”

“奴才知道,可是这是宫里的规矩,奴才不敢轻易让宫外的食物流入宫中,免得有人会包藏祸心,借着公主殿下恩人的身份,将有问题的食物带入后庭……”

李世民的脸色有点儿黑,狠盯了周安一眼。

原本他还觉得李丰满的做法有些过于粗暴太过逾越,现在看到周安的态度,李世民反而觉得只是将他给挂到树上,有些轻了。

哪怕是在他这个皇帝的跟前,周安都敢如此胡言乱语,纯心污蔑,可想而知,之前在甘露门前,他面对着李丰满的时候,态度又是何等的嚣张无礼。

“杨震,去把食盒取来!”李世民突然出声向杨震吩咐了一句。

杨震一怔,走到根福的身前,将他手中的其中一个食盒取过,恭敬递到李世民的身前,并将食盒的盖子缓缓打开。

瞬时,一股带着些许膻味的清香伴随着一股白色的雾气从食盒之中冒出,李世民与杨震皆不由自主地轻嗅了一口。

一整个食盒的小笼包,直到现在都还冒着热气,食盒内的保温效果非一般的好。

李世民直接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只包子,捏在指尖,上下打量,同时淡声向周安问道:“你怀疑这些包子有毒,不能食用,可对?”

说着,没等周安回复,李世民便伸手一探,直接将手上的包子放到了口中,用力地咀嚼吞咽。

“咦?这味道……很不错嘛!”

李世民神情一震,双目圆睁,一口吞了一只包子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将手再次探入食盒,这一次他直接取了两个包子,一口一个,虎咽狼吞。

完了!

周安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了。

皇上竟然以身试法,亲自为安平候洗白,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挺喜欢这包子的味道,此刻,他就是再说什么规矩也没用了。

第370章 呵,皇帝!

周安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安平候亲自去尝试那些没有经过任何安全检测的食物。

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用得着这么拼么,万一里面真的有毒呢?

以前就算是废太子还活着的时候,也没见皇上对他这么信任过吧?

连皇上都这么铁了心的偏袒维护,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内侍,除了认命之外还能怎么办?

“皇……皇上!要不还是让老奴来吧?”

杨震也被李世民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原还以为李世民是想要找人当场验证以还安平候清白,完全没有料到,皇上他竟然是要亲自上阵,让他连出声阻止的机会的都没有。

有点儿过份了啊,哪怕安平候的真正身份是中山郡王,您也不能偏心袒护得如此露骨啊。

然而,李世民没有理他,连着吃了三个包子之后,李世民竟还不满足,又忍不住从食盒里再取了两个塞进嘴里。

明明是刚刚吃过早餐,可是这种胃口大开的状态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早就听说安平候的厨艺不凡,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一试,现在看来,卿家的厨艺何止是不凡,简直就是天下仅有!”

李世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辞,不是虚假客套,实在是口中的包子太过美味,不夸自己的良心都会不安。

此事若是搁在以前,哪怕李承乾做出来的饭菜再怎么美味可口,李世民都不会夸赞一句,甚至还会横眉冷对,训斥他不务正业,堂堂一国储君,整日却以庖厨为舞,本末倒置。

但是现在,李世民却是没有了之前的心气,反而着重欣赏起了李丰满的这种手艺。

离开了朝堂的利益纷争,平安的做个厨子其实也还不错。

而且,这包子真的很好吃啊!

跟口中的这种味道一比,他以前吃到的那些山珍海味,简直就是垃圾,感觉自己的前半生简直就是白活了。

“皇上谬赞。”

李丰满心里美滋滋地应下李世民的赞赏,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对,他甚至想要开口向李世民讨个御笔亲书的招牌,什么“天下第一厨”“天下第一楼”之类的名号,多多益善,他一点儿都不嫌弃。

对于自己的厨艺,李丰满一直都是这么自信。

“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周监察,毕竟他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是在为宫里的贵人着想。”李丰满扭头瞥了一眼面若死灰的周安,出人意料地出声替他求起了情。

李世民满意点头:“嗯,安平候果然是宅心仁厚,宽宏大量,朕没有看错你!”

“杨震,给安平候赐座!”

李世民冲杨震吩咐了一句,杨震亲自搬了一张方椅放到李丰满身侧,李丰满躬身谢礼,提摆在方椅上坐下。

周安郁闷得想要吐血,皇上,我才是受害者,被人给挂在树上的人是奴才啊皇上!

“你个憨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李县候的不罪之恩?”杨震瞪了周安一眼,小声提醒了一句,这个时候都还看不清形势,是想要找死吗?

周安一个激灵,趴在地上的身形连忙扭转到李丰满的身前,磕头道谢:“多谢李县候大人不计小人过,之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小人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别管心里有多别扭,得罪不起就是得罪不起,这个时候认怂不丢人。

连皇上都铁了心要偏向的人,谁特么惹得起?

早知道这个安平候在皇上这里这么有面子,傻批才会主动来找他的麻烦。

周安现在心中别提多后悔了,为了讨好宫里的一个贵人,不但在恶了安平候与晋阳公主,甚至连皇上这里都挂上了号,以后他在宫里的日子,怕是难了。

“周监察言重了,不知者不罪,都是为了工作嘛!”李丰满皮笑肉不笑地低头看着周安,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冲周安说道:“回去后记得代我向杨妃娘娘问好。”

周安猛地抬头,一副好像见了鬼的样子看着李丰满,我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在我挂在树上这段时间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周安心中忐忑不安,在李丰满目光的逼视下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且先退下吧!”

李世民厌恶地冲周安摆手将其喝退,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李世民心中明镜一样,如果不是顾念影响不好,又加上李丰满的求情,李世民刚刚甚至起了要将周安杖毙的心思。

杀一儆百,方才遏制住有些人的不怀好意。

听出李世民证据之中毫不遮掩的厌恶,周安心神颤抖,却也如蒙大赦,冲着李世民磕了个头之后便急匆匆起身离去。

“这个混帐虽然可恶,不过到底是为了维护宫闱中的规矩。”李世民又低头瞥了一眼剩下的三个食盒,道:“宫外的物件,不管是食物也好,穿戴也罢,依制都需要专人严格检验。”

“这包子朕已然亲自试过,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剩下的这三个食盒也全都打开吧,朕要一一查验。”

李丰满嘴角微抽,嘴馋就嘴馋好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当我们都看不出来了?

呵,这就是皇帝!

“皇上,这些都是微臣为晋阳公主殿下还有几位皇孙殿下准备的早点,份量本就不多……”

李世民一瞪眼:“哪来那么多废话,难道朕还能跟自己的女儿与孙女孙子抢食不成?朕这是在试吃,是在为他们的安全考量,懂?”

瞬间,李丰满乖乖闭嘴,默默地伸手将所有的食盒全都打开,瞬时,红烧肉的香气,清炖羊排的香气,全都弥散开来,很快就将整个前殿的空气浸染,肉香四溢。

大殿里侍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在这一刻,全都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全都中到了几个食盒之中。

口腹之欲,人之天性,纵使李世民这样的千古明君在这一刻都难以克制,更别说他们这些俗人了。

李丰满见惯了这种看到美食就走不动道的吃货表情,不以为意。

弯下身,拿起食盒中的小碗,先是为李世民盛了一碗白粥,夹了一碟咸菜,然后又取了一个空盘,盛了两块糖色软糯的红烧肉,一块酥烂却不松散柴牙的带骨羊排,一同摆放到了李世民身前的方桌上。

“皇上,您请慢用!”

第371章 意犹未尽

李世民是什么人,身为大唐王朝的一把手,这辈子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可是现在,在品尝过了李丰满的小笼包之后,又看到如此色香味俱全的两道佳肴,他竟然也跟周围的宫女太监一样,很羞耻地吞咽起了口水。

一时间,李世民的老脸有点儿红。

“看来朕真的是老了啊,竟然连一点小小的口腹之欲都战胜不了了。”

“不过,乾儿做的这两道菜真的是很香啊,比宫里的那些御厨做出来的菜色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李世民心生赞叹,现在的他已经有些了解,为何当初王朝在涪川发来的奏报上会说知味轩内的宾客如云日进斗金了。

这样的厨艺,不管是放在哪个地方,都不会默默无闻。李世民已经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的长安城,必然也会因为知味轩的出现而轰动一时。

李世民并没有急着去吃红烧肉与清炖羊排,口中包子的味道未散,现在就去品尝其他的菜式难免会影响口感。

拿起调羹先喝了两口白粥,而后李世民才接过杨震递来的筷子直接向红艳欲滴的红烧肉夹去。

相比于已经吃腻了的羊排,李世民更加中意这种看上去就很喜庆同时也让人很有食欲的红烧肉。

当然,红烧肉的散发出来的香气更为浓郁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把红烧肉夹到自己的眼前,并未急着放入口中,先是观察了一下肉块的色泽与形状,而后轻声向李丰满询问。

李丰满道:“此菜名唤东坡肉,据说是古时一个名为苏东坡的名士所发明。”

“苏东坡?”李世民迷惑地皱眉静思,“既是名士,为何朕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李丰满嘴角一抽,你要是真听说过那才是见鬼了,苏东坡现在都还没有出生的好不好?

“只是一个传说罢了,皇上不必在意这些细节。”李丰满道:“此菜软而不烂,肥而不腻,乃是选用最上等的五层五花肉所烹制,美味可口,老少皆宜,是微臣专门为几位皇孙女所制。以前在涪川时,她们就极为喜爱这道菜。”

李世民仿佛没有听到李丰满的提醒,饶有兴致地接着问道:“五花肉又是何肉?”

“豚。”

“豚?”李世民眉头一皱,“竟是豚肉,不是说豚肉酸涩肥腻,不宜入口吗,朕看这东坡肉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啊。”

这个时代的贵族,对于猪这种生物有着一种纯天然的厌恶,猪生而污秽,形态笨拙,肉质酸涩且带着淡淡的尿骚味,不为人所喜。

所以,但凡大户人家宴请宾客,多是以羊、鱼、鸡、鸭为主,稍有些门路的还能弄来一些牛肉充当门面,猪肉这种东西,只有那些平民或是出身低贱的仆从才会买来食用。

李丰满轻撇了撇嘴,这些古人就是矫情,你管它是什么肉,只要好吃不就完了。

“皇上对豚这种生物或是有什么误解,据臣所知,豚肉性味甘凉,具有补虚强身,滋阴润燥、丰肌泽肤之效用。世人不喜豚肉,不是因为肉质酸涩,口味不佳,概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烹制之法而已。”

“再有,豚,比之牛羊之物,更易生养,价钱也更为便宜,纵是普通的农户也能食用得起……”

李丰满开始为李世民科普猪肉的营养价值与食用猪肉的必要性,李世民听得目中神采弈弈,这种标新立异的说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按照李丰满的说话,这猪肉简直就是一块被蒙尘多年的至宝,有了它,整个大唐的子民都不会再缺肉食了。

“不愧是朕的种啊,就连吹牛逼都吹得这么有理有据,说得就跟真的一样,纵是朕都差点儿信了。”

李世民宠溺地看着李丰满,心中不停地发出感叹,对于李丰满关于猪肉的言辞与吹捧,全然不信。

羊贵而豚贱的观念早已植入人心,并不会因为李丰满的一时安利就有所改变。

豚这种东西早在几百上千年前就已经被人驯服养殖,真要是如李丰所言那般美味养身的话,又何至于会落到如今处处被人嫌弃的地步?

“皇上,再不吃的话,就凉了。”

看出李世民眼中的包容与宠爱,李丰满感觉很心累,他叨叨叨的说了这么多,人家竟然一点儿都不相信,索性便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嘴上千言都不如让他自己先吃上一口,事实胜于雄辩,对于自己的手艺,李丰满超乎寻常的自信。

李世民巴咂了一下嘴巴,知道这是猪肉所烹,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丝介意。

上了岁数之后,他的牙齿早已不如年轻时那般康健,吃羊肉时都已是力有不逮,时常塞牙,牙痛。这猪肉据说比羊肉还要难以咀嚼,他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嚼得动。

杨震似乎看出了李世民心中的犹豫,适时出声言道:“要不让老奴来替您试试这道菜如何?”

“不必。”

李世民微摇了摇头,菜都已经夹起来了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承乾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说完,李世民不再犹豫,微微张开嘴巴,直接将送到嘴边的红烧肉放到了口中。

轻轻一咬,软糯微弹的口感让李世民的双眼陡然一睁,面露惊奇之色。

“这味道,这口感,这嚼头……”

简直不要太好!

朕这辈子都没有吃到过这么爽口美味的肉食!

感觉这才是真正的肉味儿,这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

仅是一口,李世民就感觉全身的寒毛炸裂,彻底被红烧肉的独特口感所征服。

香甜松软,入口即化,而且还特别的美味解馋,老化的牙齿竟然也一点儿都不受影响,他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大口吃过肉食了!

李世民想要欢呼,想要大叫,想要直舒胸臆。

不过身为帝王的矜持与颜面,让他将不得不将心中最真实的情绪强压下来。

这豚肉,竟然真的能够做到如此美味,承乾刚才所言,看来并非全是胡诌。

“不错,味道很好!”

一口将剩下的红烧肉全部填到嘴里,李世民意犹未尽却又故作矜持地开口夸赞了一句,同时目光也不自觉地又往盛放红烧肉的食盒瞧看了一眼,心中多有埋怨:这个不孝子,那么大一盘东坡肉,竟然只给老子分了一块……

第372章 杖毙,警告!

吃过东坡肉之后,再去吃羊排喝羊汤就失了羊汤羊肉原本的滋味。

原本李丰满准备这两道菜只是为了给孩子们解馋,并没有想着让他们同时食用。

所以,李世民吃了一口羊肉发现它的味道并不如东坡肉那般让人迷醉而且还有点塞牙之后,便将之弃之一旁,目光又瞄向了盛放东坡肉的食盒。

李丰满侧身一挡,站起身来,躬身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微臣该去探望晋阳公主殿下了。”

再不去的话,食盒里的东西都凉了不说,弄不好东坡肉全都得进了李世民的肚子里。这可是他为几个小家伙准备的,李世民纵然是皇帝,也不能抢孩子们的吃食。

李世民不满地看了这个逆子一眼,没好意思再开口向他讨要东坡肉,没好气地直接摆手道:“罢了,去吧,去吧!”

李丰满如蒙大赦,冲根福使了个眼色,二人直接起身告退,拎着食盒大步出了两仪殿。

“这个逆子,现在心中哪里还有一点儿孝悌之念!”

待李丰满远去,李世民忍不住黑着脸轻斥了一句,跟半年前那个每天都会按时过来给他请安问好的孝顺儿子相比,现在的这个逆子竟然连口肉都舍不得让他吃,真是岂有此理!

不孝啊!

低头看到餐桌上残留的咸菜与白粥,李世民一声冷哼,气愤地又端起来狠狠地刨了两口。

还别说,这白粥配着小咸菜,味道还真不错,竟然比他之前吃的所有早餐都开脾胃。

杨震很明白李世民现在的心思,别看言语之间说得这般气愤,其实心里指不定有多惬意呢。

看这小粥喝的,哧溜哧溜的。

“皇上。”杨震小声言道:“奴才许久都不曾见皇上吃得这般开怀了,看来安平候的厨艺确实不同凡响,比之宫里的那些御厨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见李世民点头赞同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杨震继续道:“既然皇上喜欢,不如老奴一会儿就去向安平候讨要一份菜谱,让宫里原御厨也学着做点儿。”

杨震没敢说让李丰满直接留在宫里的话,李丰满的身份特殊,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所以只能曲线救国,另僻他径。

“不必了。”李世民摇头拒绝:“别人做出来的菜色哪有那个逆子做出来的更有滋味?况且这菜谱毕竟是他的私产,他若不愿,朕又何必要强人所难?”

菜谱不是玉米、土豆的种子,得之可利国利民利天下,出于公义,李世民可以拿得心安理得。但是菜谱不同,那是私产,是个人的隐秘,李世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与李丰满有任何不快。

杨震躬身道:“还是皇上思虑周全,老奴失言了。”

李世民又扒拉了两下,把剩下的咸菜与白粥全都喝完,这才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好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貌似有点儿撑了。

人一吃饱就容易泛懒,李世民也是如此,早餐吃得太多,此刻竟然连动都不想动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李世民心中警惕,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如此没有节制,前面太极宫还有大把的政务等着他去处理呢,岂能因为小小的口腹之欲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见李世民吃得香甜,杨震心思一动,道:“听说安平候的酒肆已经选好了位置,再有两三天就要正式开张迎客,皇上若是喜欢,不若日后时常让人从宫外采办一些回来。”

不要菜谱,也不便让李丰到宫里来做御厨,更不方便让他隔三差五的送吃食到宫里来,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方法也就只有李丰所开办的酒肆了。

李世民眼睛微张,刚刚还想着要节制,不能再多吃的念头瞬间给抛到了一边,爽快点头道:“这个可以有。”

杨震微微躬身应了一句,将这件事情给记在了心里。他在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照顾皇上的日常饮食起居也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能够有办法能让皇上吃得开心吃得开怀,杨震自然会不遗余力。

“那个周安,”李世民的面色转眼间又变得极为低沉,淡声道:“稍后找个理由,连同他身边的那两个内侍,直接仗毙于千秋殿门前!”

杨震身形一震,知道皇上这是在借此事敲打杨妃娘娘,显然,刚刚发生在甘露门前的事情已经触怒了皇上。只是方才碍于安平候在,皇上并没有直接发作,现在,终是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候。

只是可惜了周安,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靠着杨妃娘娘混上了一个监察内侍的职位,现在却因一步踏错而折损了自己的性命。

“老奴这就去办!”

杨震应了一声,三条人命就在李世民的一句话间注定了终结。

李丰满领着根福很快就赶到了立政殿。

晋阳公主闻讯小跑着从里面出来,在她的后面,李轻寒还有思语思琪几个小丫头也蹬蹬蹬地小跑着迎了出来,面色激动欢快。

“阿爹!”“阿爹!”“我好想你!”

几个孩子后来者居上,快到门前的时候竟然反超过晋阳公主,一下扑到了李丰满的怀里来。

李丰满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蹲下身子,张开怀抱,将几个丫头全都搂在怀中。

“阿爹也很想你们,来来来,快让我抱抱!”

一如之前在涪川时,李丰满熟悉地将小豆豆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骑行,然后一左一右将思语思琪给怀抱了起来,脸上的笑意盎然,看着看纪最大的大丫头,轻声问道:“这几日在小姑姑这里可还安好?妹妹们都还听话吧?”

李轻寒道:“阿爹放心,妹妹们都很听话,就是这宫里实在太闷,不及咱们在涪川时自在。”

“放心,阿爹已经在外面寻好了学堂,很快就能接你们出去了。”李丰满出声安慰,心中亦有些心疼。

这皇宫规矩森严,且到处高墙林立,宛如一处巨大的监牢将人圈禁在其中,让几个孩子呆在这里面,确实是让她们受委屈了。

李丰满有些自责,他该早些想着将幼儿园的事情办好的。

这时,晋阳公主也从后面赶至,及到近前,欢声言道:“大哥,你终于到了,外面天寒,咱们还是进里面说话!”

第373章 其乐融融

“我刚刚听三宝说你们在甘露门的时候被一个监察内侍给拦下了,正想着要去探探情况呢,不想兄长就已然到了。”

进了大殿,晋阳公主吩咐宫人端上茶水,小声与李丰满叙说着她心中的担忧。

三宝是他派出宫门去迎接李丰满的内侍,刚刚与周安起了冲突并被杨震给请到了两仪殿后,他就小跑着回了立政殿来报信。

李丰满微微摇头一笑:“只不过是一声小误会罢了,殿下无需担心,刚刚皇上已经下令申斥过那几位内侍了。”

前后并没有吃亏,李丰满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反跟观看了一下晋阳公主的气色,道:“公主殿下这几日感觉如何,五禽戏没有荒废了吧?”

晋阳公主笑道:“有劳兄长挂心,小妹一刻也不敢懈怠,每日早晚两次,现在养生之气充盈,精神还有体力都前所未有的好。”

晋阳公主很满意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已经连着有小半个月都没有再咳喘了。

太子哥哥并没有骗她,养生之气真的能够医好她体内的顽疾,现在她已然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自由自在的呼吸蹦跳生活了,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她在三个月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她心中很感激,太子哥哥不止救了她性命,还给了她无尽的希望与勇气。

“我现在,超爱运动,每天不练两遍五禽戏与太极拳,浑身都不舒服!”

晋阳公主摆了摆她的小拳头,笑得甜滋滋,眼睛都弯成了两片月牙。

“如此,微臣也就放心了。”李丰满欣慰点头,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别说不是他的妹子,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也希望她能健康快乐。

每一个大厨,都有一颗博爱的心,李丰满也不例外。

冲根福招了招手,示意他将食盒提过来,李丰满将装着小笼包的食盒打开,笑着向晋阳公主还有几个小丫头招呼道:“这是我一大早起来做的早点,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来来来,都吃吃看!”

食盒的隔层衬有一层厚厚的丝布,保温效果还算不错,哪怕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再次打开,依然还在往外冒着热气,阵阵独特的包子香味在大殿中弥散。

“我要吃!”

“我也要吃!”

“阿爹给我!”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抢到包子不顾着是不是烫嘴,直接就塞到了嘴巴里面,然后一个个眯着眼睛一脸幸福陶醉。

“好好吃!好久都没有吃到过阿爹做的早点了!”

“嗯嗯,在宫里这几日,都把思语给馋坏了呢!”

“哼哧!哼哧!”豆豆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送包子,吃得那叫一个香甜,没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油光。

轻寒懂事一些,拿了包子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到嘴里,而是规矩地递到了晋阳公主的跟前,脆声道:“小姑姑,你先吃!”

晋阳公主笑着将包子接过,道:“乖了,咱们一起吃,还在大哥的手艺最好,光是闻着这香气都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这几日何止是轻寒她们几个小丫头,就连她也是吃得不太爽利,宫里这些御厨做出来的饭菜虽然也能下口,但是跟她们在涪川李宅吃到的那些精致小菜简直就是不能比。

一句话,晋阳公主的小嘴也被李丰满的厨艺给养刁了,寻常的饭食已然难入法眼。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惯了可口美味的美食,再回头去吃以前那些家常便饭,自然会有些不太适应。

所以现在再一次吃到李丰满做出来的食物,晋阳公主与几个小丫头心里竟然有一种要过年了的感觉。

一口包子下肚,晋阳公主也美美地眯上了眼睛,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与满足感在心底里荡漾。

“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啊!”

一时间,大殿里全都是吧唧嘴的声音,所幸的是李丰满这次带来的包子足够多,哪怕被李世民在半道给截胡了一些,剩下的这些也足够这几个丫头吃了。

什么是先见之明,这就是啊,李丰满自鸣得意。

“不着急,不着急,千万别给噎着了,包子还有很多,管够!”

李丰满笑呵呵地看着几个孩子狼吞虎咽,同时也不忘把白粥与咸菜取出一一给她们盛上,“这里还有米粥与咸菜,吃包子的时候再配上它们,绝对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在李丰满的饮食观念里,不管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食物搭配要干湿相济才算完美,光吃包子不喝米粥,光是米饭不渴汤,总感觉着是缺了点儿什么,不对味儿。

“嗯嗯!谢谢阿爹!”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米粥她们不稀罕,但是李丰满亲手腌制的咸菜一直都是她们的最爱,就着咸菜,就连最普通最没有滋味的米粥好像也在一瞬间得到了升华,成了极致的美味。

五碗米粥,一大碟咸菜,五个丫头每人抱着一抱,围着桌子,吃得极欢。

思语在吃包子喝米粥的空当,眼睛也不时地瞄着根福身边的另外两个食盒,塞满包子嘴巴囔囔着向李丰满问道:“阿爹,这两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好吃的,怎么不一同拿出来啊?”

李丰满笑着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个小馋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先把你的早餐吃饱再说。”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知道,阿爹你快告诉我!”小丫头不满意地撒着娇,李丰满越是不告诉她,她的好奇心反正变得越大。

不止是她,轻寒还有晋阳公主几个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瞄向了剩下的两个食盒,眼巴巴地看着李丰满,也很想要知道里面是不是还装着更好吃的东西。

李丰满无奈摇头,道:“好了好了,算是怕了你们了,里面装着的是你们的午餐,一盒是你们小姑姑的,一盒是给你们的,到了中午让人稍稍加热一下就能直接食用。”

晋阳公主大病初愈,饮食当以清淡为主,红烧肉过于油腻食物这种东西并不适合她现在食用,所以那道清炖羊排,就是李丰满特意为她准备。

当然,几个丫头并不忌口,也能喝一些怯寒暖身,所以李丰满特别炖了一大锅,所有人都能吃一些。

“哼哼!”“哼哼!”

思语丫头提着鼻子一阵猛嗅,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高叫道:“红烧肉的味道,阿爹,是不是红烧肉?!我都闻到了,不会错的!”

因为刚才在两仪殿打开过一次,食盒外还有稍许味道残留,没想到思语竟然一下就闻了出来。

这道菜可是她们在涪川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只是李丰满怕她们都吃成小猪,对于红烧肉的食用次数与分量每次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不许她们吃得太多,所以几个小丫头对于红烧肉的向往与渴望,要远远超出其它菜品。

晋阳公主没有吃过,不过她却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轻寒她们几个在她的跟前提起过红烧肉的美味,对于这道菜肴,她也是向往久矣。

“是红烧肉不错,不过现在谁也不许吃!”李丰满板着脸摇头,威严十足地拒绝道:“这是午餐,只有中午的时候才能食用,谁也不能提前偷吃!”

一群小孩子大早上的就吃得这般油腻,一个不好就会消化不良闹肚子,李丰满可不会因为她们的乞求而放弃这种原则问题。

“阿爹,不要嘛,就给我们吃一小口好不好,就一小口口……”

“阿爹,我们都有好久好久没吃过红烧肉了,让我们尝尝吧!”

“……”

几个丫头各显神通,或是撒娇,或是哭闹,或是可怜巴巴地盯着李丰满看,李丰满全都不为所动。

乞求无果,几个丫头不满地冲李丰满嗤了嗤牙,一副我不再爱你了的表情,然后又乖乖地回去吃起了包子喝起了米粥。

李丰满哑然失笑,实在是太可爱了,搞得他差一点儿就心软了。

不过看到几个孩子的馋样,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在宫里的这几天,真是让她们受苦了。

“也许,该给宫里的这些御厨留几张菜谱了,哪怕是为了小妹还有这几个孩子……”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李丰满心中如是想道。

第374章 菜谱

想到就去做,李丰满从来都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人,做起事来从不拖拖拉拉。

找晋阳公主借了笔墨纸砚,刷刷几笔下去,将小咸菜,小笼包还有水煎包、东坡肉以及小炒肉、炖羊排的制作方法尽数写于纸上。

这些,都是晋阳公主与轻寒几个丫头以前在涪川时最喜欢吃的几道早点与菜肴。

“这是几道菜谱,殿下可找一个信得过的厨师试着去烹饪,万一微臣事忙不能时常入宫,殿下还有几个小丫头也不至于会饿到肚子。”

李丰满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双手将菜谱递给晋阳公主。

正如他所言,以后开了饭店,办了学堂,他的时间只会是越来越紧张,肯定不能天天到宫里来探视,几个孩子还好,白天去幼儿园还能解解馋,晋阳公主不宜出宫,想要吃到一些可口的饭菜,也就只能依靠这些菜谱了。

晋阳公主心生暖意,李丰满一开口她就知道太子哥哥这样做完全是在为她考虑。

“多谢大哥,只是这菜谱若是外传,怕是会对大哥的酒肆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要不还是算了吧,其实宫里的御厨也并没有那般不堪,他们做出来的饭菜,勉强也能入口。”

晋阳公主虽不是厨子,可是也知道菜谱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厨师的重要性,那就好比将军于之兵书,武人于之武技,都是极为隐密的东西,很多人都是一代一代父传子了传孙地往下承传,很少会有人将之外传。

“无妨的。”李丰满不以为意地轻摇了摇头:“微臣的脑子里菜谱何止千万,区区几道小菜还动不了我的根本,殿下无须在意。”

晋阳公主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李丰满,太子哥哥吹牛批的样子好帅气。

伸双手将菜谱接过,晋阳公主再次出声道谢,然后慎重地将菜谱交给身边的小娥,并交待她认真学习,切不可外传。

立政殿因为是先皇后长孙氏的居所,长孙皇后本身就擅烹饪,所以就在立政殿中设立了一个小厨房,锅碗瓢勺一应厨具都很齐全,有时候晋阳公主不想吃御厨的膳食时,就会由小娥亲自下手给她做一些简单的饮食。

或是因为天性,小娥也很喜欢摆弄厨房里的锅锅铲铲,做出来的饭菜虽不比御厨那般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两天晋阳公主所吃的药膳,就是小娥亲自下手准备。

李丰满抬头看了一眼小娥,淡声道:“先自己做着试试,搞不懂或是做不成的话,下次我再来时可以随时问我。”

在李丰满看来,小娥也算是有些天赋,勉强可以一用。

“多谢殿下,多谢县候大人,奴婢一定用心去学,绝不会让殿下与县候大人失望!”

小娥激动得差点就跪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捏着那份菜谱,信誓旦旦地锵声向晋阳公主与李丰满保证着,在她的心里,能够跟着前太子爷学习厨艺,这可是大造化。

李丰满的手艺小娥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心中佩服崇拜不已,若是她能掌握住这菜谱上的几道菜式,将来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就算是出了宫或是嫁了人,也能为她带来天大的益处。

厨师的身份虽上不得台面,可是小娥本身就是一个奴婢,在她的眼中,但凡有一技之长,就是安身立命之本,有机会能学就是天大的幸事。

“好,加油,我相信你能行!”

李丰满抬手握拳鼓励,给了小娥一个大大的笑脸,对于任何一个对厨艺有兴趣的人,李丰满都会心存善念,当然,对他有敌意的人除外。

小娥激动得满脸通红,被李丰满这么郑重其事地一鼓励,瞬间感觉自己元气满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太子爷真是一个好人!

心底里,小娥忍不住为李丰满发了一张好人卡。

又与晋阳公主叙了一会儿话,李丰满开始一一地考较起了几个小丫头之前的功课,背诵三字经》与弟子规》,然后再玩一下对对联的小游戏,考较她们对声律启蒙》的掌握程度。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时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就在李丰满准备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之前负责带他们入宫的那个名唤三宝的内侍面色微白地紧步从外间走来,躬身与殿内的主子行了一礼之后,轻声向晋阳公主禀道:

“公主殿下,刚刚周安还有他带着的两位小内侍,因为盗窃宫中财物,被杨总管连人带物当场抓获,此刻已经着人杖毙在了千秋殿外。”

晋阳公主一皱眉,周安是谁,他犯了宫规被杨震处罚,为何三宝会特意来向她禀报。

李丰满闻言忍不住身形一颤,竟然死了,而且还是被活活打死在了杨妃所在的千秋殿外,李世民这是在警告杨妃吗?

虽然明知李世民这是在为他出头,可是李丰满的心里还是有点凉,三条人命,就这么轻易地交待了,这算不算是伴君如伴虎,宫里这些人的性命,只在李世民的一言之间。

李丰满不可怜周安几人,他只是在心惊人命在这宫中是如此地轻贱。这让他再一次地切身体会到了万恶的旧社会之中的种种风险。

“殿下,周安就是那位在甘露殿拦了安平候去路的监察内侍。”三宝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晋阳公恍然点头:“原来是他啊,身为监察内侍,竟然以身试法,也难怪父皇会下如此严令。”

杨震虽是内侍总管,却也没有在宫中随意杖毙他人的权力,如果没有李世民点头,周安他们的罪过,最多也就是杖责数十,驱逐出宫。

“这个周安,可是杨淑妃娘娘跟前的人?”晋阳公主出声向三宝问了一句,三宝恭声道:“回殿下,周安确实是千秋殿出来的奴才,依仗着背后有杨淑妃娘娘撑腰,平日里在宫中跋扈得很。”

三宝在害怕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平日里他可没少受周安的欺负,这厮死了,那也是活该。

晋阳公主面无表情地轻点了点头,这下倒是能说得通了,为何周安会无缘无故地难为太子哥哥,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是杨淑妃的手笔。

父皇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晋阳公主抬头看向对面的李丰满,轻声言道:“大哥,日后如无紧要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再入这后宫来了,皇宫中的凶险,丝毫不压于涪川时咱们遇到的那些刺客。”

“好,微臣听殿下的。”

李丰满从善如流,宫斗的电视剧他以前看过一大堆,深知这后宫女人的心机狠厉,如果不是几个孩子都住在这里,他压根就不想踏足这里一步。

反正现在幼儿园开园在即,以后与孩子们可以时常在宫外相见,这后宫来不来都已经无甚所谓。唯一可惜的就是,晋阳公主不能时常出宫,以后再想与这个妹子时常相见,却是有些难了。

“我会去恳求父皇,让他允我到幼儿园去做一启蒙先生,负责照看轻寒她们几个。”

晋阳公主似乎瞧出了李丰满眼中的不舍,轻声道:“父皇平素最是疼我,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不会拒绝。”

那么多皇子皇孙都能去,也不缺她晋阳公主一个,正好她也能借着机会时常出宫去透透风。

身体大好之后,晋阳公主静极思动,正常十一二岁孩子该有的活力与好奇心正在一点点地在她的身上恢复,宫里高高的围墙,已经有些关不住她想要高飞的心了。

李丰满脸上殿露笑意:“能如此的话,那是再好不过,这几个丫头也很喜欢跟殿下这个小姑姑一起顽耍。”

这么乖巧懂事的妹子,李丰满也很舍不得,如果能够经常见面,那自是一桩喜事。

第375章 李世民三高缠身

唐时月正文卷第375章李世民三高缠身入夜时分。

李世民忙中偷闲,没有去两仪殿休息,而是中间一拐弯去了立政殿,去看望晋阳公主与他的几个小孙女儿。

或许是心中有所亏欠,自打轻寒她们几个入宫以来,李世民只要得闲,就会过来坐上一坐,考较一下四个小女孙的课业,跟他们说说话玩会游戏,得享天伦之乐。

这一次,刚入殿门,李世民就忍不住提起鼻子一阵猛嗅:“什么味道,竟然这么香?”

杨震也狠嗅了两下,感觉味道极为熟悉,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就想起了这种熟悉味道的来源,“皇上,这好像是东坡肉的味道,想来是早上安平候带来的那些佳肴还有剩余。”

对于东坡肉,杨震的印象很是深刻,早上他看着李世民天口吞嚼并对之赞不绝口的时候,杨震也站在一边偷偷地吞咽了许多的口水。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因为小从没有刷牙的习惯,牙齿也出现了与李世民一样的问题,牙齿稀疏,有蛀洞,里面的大牙甚至都开始有些松动了,平日里稍微劲道一些的肉食他也是只能望而生叹。

所以对于李世民口中所言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东坡肉,杨震也是极为惦念,没办法,平日里只能喝点儿肉糜吃点豆腐解馋的肉食动物,对真正肉食的渴望,一般人理解不了。

“对对,就是这个味道!东坡肉的味道!”

李世民眼前一亮,不自觉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早上东坡肉的味道似乎又从腹中泛涌了上来,咕噜噜,下腹一阵轰鸣,饿了。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过这样的体味了,因为一道菜肴而心神向往而牵肠挂肚,这道东坡肉,却是让他欲罢不能。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上那个逆子小气巴巴,一大盘数十块艳愣愣的方形肉块,他却只舍得给他老子一块,想想就来气。

小兕子可是个孝顺孩子,肯定不会像他大哥那样抠抠索索。

想罢,李世民大跨步进了殿中,晋阳公主与轻寒几人得了禀报已然从里面迎出。

“皇爷爷!”“皇爷爷!”

小豆豆迈着她只有半尺长的小短腿,蹭蹭蹭地冲在最前面,冲着李世民张开双臂,一口一个皇爷爷地叫着,含糖量高得把李世民都快粘在地上迈不开腿,脸上的笑容都折出了一朵菊花来。

“乖!乖!来皇爷爷抱!”

李世民不顾着自己有点凸出的腰间盘,爽利地弯下身,一把将跑到近前的小豆豆给抱在怀里,亲昵得不得了。

几个孙女之中,就数这个小豆豆跟他最为亲近,一点儿也不怕他,每次在他怀里都会揪着他的胡子大呼小叫,那小模样,就跟小兕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只可惜,兕子大了之后日渐规矩,已经有好久都没有人再这么亲昵地趴在自己的怀里揪他的胡子了,李世民的心里甚是怀念。

现在,豆豆的到来,倒是填补了他心中的这个空缺,所以四个大孙女之中,李世民最稀罕的就是怀里抱着的这一个。

“皇爷爷饿了吧,小娥姐姐刚做好的红烧肉,可好吃了,皇爷爷快去尝尝!”

熟练地揪着李世民下巴上并不是很长的小胡须,豆豆也不忘把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分享,一开口就对李世民做出了邀请。

“小娥做的?”

李世民一愣,不由抬头看向一直跟在晋阳公主身侧的丫头小娥,这丫头竟然也有这样的手艺?

“是啊父皇。”晋阳公主笑着解释道:“安平候担心轻寒她们几个在宫里吃不好,所以就特别留了一份菜谱在儿臣这里,刚刚让小娥试着做了两道,父皇若是还未用餐,不妨一道尝尝味道如何。”

早上在两仪殿的事情晋阳公主已然听说,知道李世民似乎很喜欢太子哥哥做的早餐与菜肴,尤其是东坡肉,更是赞不绝口,只是太子哥哥为了吊父皇的胃口,只给父皇吃了一块。

所以晋阳公主心里其实很明白,李丰满将红烧肉还有包子、羊排的烹制菜谱留在立政殿,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深意,那就是借助美食的诱惑来吸引父皇的注意。

只有父皇多来立政殿,才会与轻寒她们几个丫头建立更好的祖孙关系,就好比现在的豆豆,一旦入了父皇的眼,必然会得享极大的尊宠。

为了几个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太子哥哥也算是打尽了算盘不遗余力了。

“好啊,正好朕的肚子有些饿了,今晚就在你这里吃一些吧。”李世民没有推辞,龙行虎步,径直迈向正厅。

大殿中,一张圆型的餐桌上,摆了一小盆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一碟由白萝卜红萝卜掺杂着腌制起来的小咸菜,还有一盘煎得两面金黄的水煎包,一盘红得透亮的东坡肉。

份量不多,但胜在新鲜,全都丰热气,像是刚刚才盛装出来。

李世民的目光直接就被那道看着极为眼熟的东坡肉所吸引,不用晋阳公主招呼,直接坐到正首主位,接过杨震递来的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呼!”

有点儿烫嘴,可是李世民却舍不得将之吐出,就这样唏唏嗦嗦地将一大块东坡肉全都吞咽了下去。

“嗯,口感差了点儿,不过软糯合适,勉强能够做到入口即化的水准,还算不错!”

虽然只有那个逆子五成的水准,不过也一样能够解馋,至少要比御膳房里那些御厨做出来的菜色要可入口得多。

听到李世民的称赞,小娥激动得有点儿不能自己,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做出来的饭菜竟然能够得到皇上的赞扬,这对一个小小的宫女来说,已然是无上的荣光。

感谢太子殿下,是他的慷慨大方,才让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有了为圣上烹饪的机会。

小娥心中感恩不已,她知道这样的机会是谁给他的,这样的恩惠与实惠,她也将用一生来铭记。

“父皇喜欢就好。”晋阳公主面露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小娥,道:“这是小娥第一次试做,难免会有些不太如意之处,不过儿臣相信,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这些菜她一定会越做越合口。”

李世民点头表示同意,小娥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厨艺上的天赋,否则那个逆子也不会将这些烹饪的手艺传授给她。

“不过,父皇。”看到李世民还想要再去夹第二筷东坡肉的时候,晋阳公主连忙伸手阻拦,小脸肃穆道:“安平候有过交待,这东坡肉父皇每次最多只能吃一块,绝不可贪口多吃。”

李世民一怔,不满道:“这是为何?难道朕想要吃什么,还要经过他一个小小县候的同意不成?”

这个逆子真是管得越来越宽了,老子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对胃口的菜肴,凭什么不让老子多吃?

见李世民似乎生气,晋阳公主轻笑道:“父皇误会了,安平候也是一番好意,父皇可莫要忘了,安平候除了有一手不俗的厨艺之外,他还有一身非凡的医术,连儿臣身上的顽疾都是经他的手才有了完全康复的希望呢。”

“所以呢?”李世民示意晋阳公主继续。

晋阳公主道:“安平候说父皇的血压似乎有点儿高,血糖应该也不低,还有血脂肯定也有点儿超标,不宜多食豚肉,饮食应以营养清淡为主。”

李世民一窘,血压是什么玩意儿,血糖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血脂,完全没听说过啊。

“具体的儿臣也不太懂,不过这东坡肉您是绝对不能再多吃了,每顿吃一块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吃怕是会有头晕、胸痛的风险。”

晋阳公主说得不太明白,不过最后这个头晕、胸痛的毛病李世民却是听了一个清楚明白,面色当时就有了一些变化。

还别说,平日里他还真有头晕胸痛的毛病,太医说他这是“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视”,说这是肝肾上的毛病,是痰火过甚所致。

难道这就是安平候所说的血压、血糖与血脂?

“他真是这么说的?”李世民放下筷子,探声向晋阳公主询问。

在自己姑娘的跟前,李世民并没有强装身体硬朗,事实上,他这个头晕胸痛的毛病是近两年来才开始显现,只是为了宫中还有朝堂上的安稳,李世民从一开始就下了封口令,宫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太医署令楚钰还有现在的内侍总管杨震以及暗卫统领赵德全三人知晓。

这三人深得李世民的信任,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将这个消息往外泄露半分。

现在那个逆子能够看出端倪,想来他在医学上的造诣也是极为不俗,难怪他能医得过连楚钰都束手无策的气疾之症。

晋阳公主用力点头:“这是安平候的原话,儿臣不敢隐瞒。安平候还说,不止是这东坡肉,就是连酒水,父皇以后也不能再多喝了,否则的话三高飙升,会有性命之忧。”

说着,晋阳公主的小脸上显出了一丝忧色,对于李丰满的话她可是深信不移,所以现在她才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劝说。

李世民微点了点头,楚钰也提出过类似的建议,这两年他已经不再似以前那般贪杯了。

只是楚钰可并没有说过不许他吃东坡肉啊,这么美味的东西竟然也要忌口,这不是想要急死人吗?

那个逆子一定是故意的!

李世民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以前他可是从来都不吃豚肉的,若不是今日那个逆子进献东坡肉,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原来豚肉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美食当前,却又不让多吃,这个逆子一定是在报复他!

李世民又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一满盘的东坡肉,一咬牙一扭头,不再去多看它一眼。

再好吃的东西,跟他的性命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年纪越长,李世民反而变得越发地惜命,对身体的健康也越发地重视。

晋阳公主趁机为他盛了一碗白粥递上,道:“父皇可以多吃一些米粥,这咸菜和煎包也能多吃一些,都是安平候留下来的手艺,同样很美味呢。”

“还有,安平候擅烹药膳,他说回去后他会为父皇调配出几道合适的药膳来调理身体,争取早日将父皇体内的三高降下来。”

李世民接过米粥,闻言眉头不由一抖,嘴角不着痕迹地悄悄勾起了一丝,口中含糊不清道:“还算这个逆子有些良心!”

哧溜!哧溜!

吃了一口咸菜,扒拉了两口米粥,李世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这米粥配咸菜的味道,其实也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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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二宰临门

张大象的办事效率很快,隔天,承德幼儿园的牌子就在雍州府衙的旁边竖立了起来。

因为是奉皇命开办,又有张大象这个户部侍郎从中斡旋,开办学堂的一应手续皆是一路绿灯,无人敢从中作梗,仅半天的功夫就全都给落到了实处,并在雍州府衙备了案。

开园的当天,江夏王李道宗派人送来了贺仪,并着几个雍州府的差役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到底是自己的大侄子,适当的照顾还是当给的。更何况,以后这座幼儿园中出入的学生,皆是皇子皇孙一级的人物,李道宗也不敢怠慢。

如果真的教导得好,说不准以后他自己的孙子也会被送到这里开蒙识字,提前与他们打好关系,有备无患。

魏元忠受到邀请,一大早就换了一身新衣,兴冲冲地拉着同窗张柬之一同过来,在园长办公室见到李丰满,遂躬身上前见礼:“学生魏元忠,见过李县候!”

张柬之好奇地抬头打量了李丰满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三字经》的原著者本人,见李丰满的年纪竟真如魏元忠所言,只比他们大了些许,不由心中更为钦佩。

如此年轻,就写出了《三字经》、《弟子规》、《茶经》等足以传世千载的经典之著,实乃天下少有的大才。

唯一的缺憾就是,此人实在是太过于瘦弱,身上没有二两肉,脸上更是颧骨高耸,丑得一批,一点儿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

此人要是能再丰满些就好了,五官还算周正,脸蛋上若能再多些肉,虽不能称得上是美男子一枚,可至少也不会再被人给看成是丑逼了。

形象啊,很重要!

不管是为官还是取亲,丰满一些,富态一些,总是能够让人高看一眼。

见李丰满的目光向他扫来,张柬之连忙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也躬身拱手,随身见礼:“学生张柬之,见过李县候!”

张柬之?

听到这个名子,李丰满的眉头不由一挑,眼睛也不由张得更开了一些,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张柬之一番。

张柬之,这个名字感觉也好熟悉啊,这特喵的不会是武则天时与狄仁杰齐名的那个大唐名相吧?

若是李丰满记得不错,在此后的若干年以后,就是这个叫做张柬之的人,带着一帮子文武大臣推翻了武则天的统治,结束了武则天的政治生命,端是牛得一批。

叫张柬之,又与魏元忠是同窗好友,看年纪不过才二十余岁。时间,名字,还有人际关系全都对得上,看来那个张柬之,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个张柬之了。

这个人在唐朝历史之中的名声,一点儿也不比魏元忠差,魏元忠虽然也同样历经高宗、武后、中宗三朝,两度出任宰相之职,仕途之路要比张柬之通顺得多,可是武后时期他遭受排挤,一度远离长安的权势政治中心,并没有机会参与造反武则天的壮举,名气反而不如张柬之来得响亮。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二人都是将来的宰相之材,是大唐未来三朝的肱骨之臣,潜力不可限量啊。

李丰满没敢托大,站起身来与二人拱手还礼。

魏元忠是他的老祖宗,又在涪川有过一段接触,彼此很是熟识,与他叙话大可以自在一些。但是张柬之李丰满却是头一次见,该有的礼数断不可少。

“来来来,二位且到里面来坐!”

热情地将二人招呼到里间,吩咐宁远端上热茶,李丰满直言出声相询:“日前某曾向魏兄发出邀请,有意请魏兄过来敝园执教启蒙,不知魏兄的意思是?”

魏元忠刚刚端起茶不,还没来得及饮上一口就又轻轻放下,正色拱手向李丰满回道:“承蒙安平候不弃,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元忠,元忠敢不效力!”

“好!”李丰满击掌大笑,高声道:“元忠大才,肯来助某是某之荣幸,以后这幼儿园中孩子们的课业就全都交给你了!”

幼儿园的阿姨不好找,延时也只能让魏元忠过来凑个数,毕竟有过几个月的执教经验,又与轻寒她们几个相熟,更容易上手。

“县候谬赞,能来县候的学院教书,是元忠的荣幸才是。”魏元忠与李丰满客气了两句,然后一扭头,便将话题落到了旁边的张柬之身上,“不瞒县候知晓,孟将兄是元忠的同窗挚友,听闻县候这里正在广招私塾先生,他也有意过来一试,不知……”

李丰满眼前一亮,刚刚见到张柬之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曾泛起过这个念头,只是毕竟是初见,彼此不熟,也就没好开口,不想人家现在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此言当真?”李丰满面露惊喜之色,扭头向张柬之看来,切声问道:“柬之竟也有意要来敝园,那可真是大大的喜事,你们都是国子监的大才,只要不嫌我这幼儿园狭小简陋,我自是求之不得!”

“安平候过谦了。”张柬之微微弯身示意,轻声言道:“承德幼儿园是奉皇命所办,教授的对象皆是长安城中的皇亲贵胄,能够在这里挂名执教,是柬之的荣幸,柬之亦是求之不得。”

张柬之是个务实的人,把话说得极为通透。

承德幼儿园虽然不大,可它招收的学生皆是皇亲国戚,是皇家的子嗣后代,能给这样的皇亲贵胄开蒙启迪,落一份实打实的师生之宜,这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这里可是唐朝,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仅次于君王与双亲,师生关系,亦是这个时代最为亲密的一种关系,要比所谓的同窗、同僚要纯粹亲近得多。

所以,能够留在承德幼儿园任教,对于张柬之来说,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遇,李丰满肯将他留下,那就是等同于是送给了他一场天大的造化,这是人情,是恩德,断不能忘。

魏元忠在旁边嘴角微抽,这个张柬之,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做什么,好好的一个教书育人传承圣人之道的高尚情怀,一下子就给搞得这般功利市侩,扫不扫兴?

这种话藏在心里就好了嘛,非要说出来就不怕别人会就此恶了你,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就好比你去一个名校求职任教,面试的时候人家问你为何要来这里教书,你不谈教学理念,不谈育人理想,却直言这里的工资高,待遇好,学生的家长全都有权有势可以很好的结交利用,这样的回答,谁会用你?

“孟将兄一向心直口快,望县候莫要介意。”魏元忠出声为张柬之打着圆场,道:“柬之兄的才学在某之上,为人敦厚,性格温润,定能跟园中的孩子打成一片,绝不会负了李县候的期望。”

李丰满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亦是国子监的高才,自然清楚能在这里教导园中这些孩子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呢,只是恰逢其会,并不敢居功。但是,你们最终能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若是不能得到孩子们的认可,纵是我有心想留,怕是也留不住。”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给幼儿园的小朋友当老师,没有耐性,脾气暴躁的人,根本就应付不了随时都会哭闹的孩子群,这样的人,李丰满也不敢要。

这也是为何大多数幼儿园中的幼师都是年轻的女性,因为相比于男人,女人的心更细性子更柔,更容易被小孩子所接受。

魏元忠与张柬之对视一眼,齐齐冲李丰满拱手言道:“我等明白,定不负安平候之望!”

第377章 李治的心思

唐时月正文卷第377章李治的心思雍州府对面的一处茶楼之上,太子李治临窗而坐,神色淡然,目光不时地从承德幼儿园的门前划过。

段瓒坐在李治的对面,小心地观察着李治面上的神色,他有些搞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幼儿学堂这般上心,他并没有瞧看出这里面有什么太过值得关注之事。

不过就是一个皇家私塾,而且适龄的后嗣除了废太子遗留下来的子嗣之外,其他的也多是皇孙皇孙女之辈无关紧要的皇嗣,这些人的存在,根本就威胁不到太子分毫,值不当太子殿下如此关注。

内侍齐瑞恭敬地在旁边侍候着,一会儿给李治添茶,一会为段瓒倒水,专心致志。

“行了,你先退下吧。”

李治瞥了齐瑞一眼,挥手将他屏退,齐瑞神色不变,躬身一礼,退步而出。

段瓒神色一动,目光也不由在齐瑞的背影上盯看了片刻,太子殿下对这个东宫的内侍总管似乎有些防备啊。

也对,太子初立,根脚未稳,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班底,现在当正是疑心病最重的时候,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此刻正隐藏在暗处窥视着他呢。

“对于这位新晋的安平候,段卿可有什么见解?”李治的目光从承德幼儿园的门前收回,淡淡地看向段瓒,不紧不慢地轻声询问。

段瓒一拱手,一挺身,大刺刺地直声言道:“太子殿下,臣是个粗人,没有什么见解不见解,只是觉得这个安平候瘦得跟麻杆儿一样,风一吹就倒的人物,实在是不值得太子殿下这般费心思。”

“说实话,您要是看他不顺眼,想要教训他一顿,直接跟臣说,臣这就去揍他!”

说着,段瓒开始伸胳膊,撸袖子,摆出一副要去揍人打架的姿态。

李治神色一怔,早知道这个段瓒是个粗人,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粗。

好歹也是左屯卫大将军,能不能动不动就跟人赤膊相见?兵法呢,谋略呢,全都喂了狗了?

早就听闻褒国公当年在军中的风闻就不怎么好,喜好惹事生非,无赖成性,不想到了儿子这一代,依然是这般性子。

如果不是他成为太子之后,这个段瓒是第一个主动过来抱他大腿的人,李治此刻真想狠狠地踹这厮几脚,装傻充愣也要有个限度,他就不信了,真要是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父皇会将这个段瓒放到左屯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上。

“还真让段将军给说着了。”李治没有出声劝阻,反而恨声言道:“本宫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安平候,你若有心,现在就下去暴揍他一顿,回来本宫为你倒酒!”

言罢,李治冲段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段瓒的身子一僵,老脸一红,有点儿骑虎难下。

这个太子小娃娃是怎么回事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站起来出声劝解,然后再夸赞我老段几句忠勇可嘉忠心可表,之后大家再重新坐下来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继续愉快地交流下去吗?

现在你这样做,会没有朋友的你造吗?

“殿下说笑了,”段瓒讪讪一笑,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回,撸起的袖子飞速放回,面上的神色一正,诚心道:“臣知道殿下这是在考验微臣,微臣岂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

“安平候李丰的事情微臣也多少有些了解,他向皇上进献的那两样神物,可是挂着太子殿下的名头,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太子殿下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殿下带来了如此海量的名声,您怎么可能会看他不顺眼呢。”

开玩笑,当我段瓒是傻儿吗?

承德幼儿园可是奉皇命所办,皇上亲自下达的旨意,谁敢有异议?

而且幼儿园的旁边就挨着雍州府衙,据说李道宗那厮这几日一直都在里面办公,这个时候他若是冲到下面去闹事,就等于是在打李道宗的脸,那还能有好果子吃,李道宗到时一发飙,他段某人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治无语,果然是个脸皮厚的,他就知道段瓒没有这个胆子。

懒得跟他计较,李治抬手指了一下底下的承德幼儿园,直声道:“今天叫你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府上不是正好有一个到了开蒙年纪的幼子吗,试着把他也给送到这个承德幼儿园中。”

段瓒一愣,这个弯拐得有点大,他一时有些搞不明白李治的目的为何。

“太子殿下,犬子怀简早在族学之中开蒙识字,现在再去这承德幼儿园,怕是有些不妥吧?”段瓒委婉拒绝道:“而且,承德幼儿园是皇上钦点,只有皇家子嗣才有资格入学,微臣这……”

李治眉头一挑:“谁说这承德幼儿园只有皇家子嗣才有资格进入了?父皇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考虑到皇嗣的安危,不许身世不明的普通人家入园罢了。段卿是我大唐的肱骨之臣,家世清白,忠心可昭日月,谁敢说你家的儿郎没有资格进入这承德幼儿园?”

“此事就这么定了!”李治没有给段瓒再继续推脱的机会,直接拍板决定:“一会儿你就下去打寻安平候,定要将令子送入学堂!”

“这……”段瓒还想再婉拒一下,结果看到李治沉着脸向他瞪来,连忙一挺胸膛,高声道:“微臣领命!”

李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正要出声向段瓒交待一些注意事项,游移的目光却是猛地一凝,不由探身向窗下看去。

段瓒心下好奇,也扭头探视,待看到下面的来人之后,不由诧声言道:“这不是高阳公主殿下吗,她怎么也来了?若是臣记得不错,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女娃才两岁吧?”

两岁就送来入学开蒙,这不是在开玩笑吗,真当自家的娃娃是神童了?

“不止是高阳,还有长乐,长孙涣,长孙淹也都过来了。”李治神色幽幽地一一点着下面熟悉之人的名字,不是他的姐姐妹妹,就是他的表哥表弟。

尤其是长孙府,竟然一下来了三个,这了难怪,长孙氏人口众多,光是他那个亲娘舅就一下生了十二个儿子,想要在这些儿子的膝下找出几个适龄的孩童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让李治没有想到的是,长孙府竟然会做得这么排场,一下就给李丰送来了三个长孙家的子嗣。

“程家的老二好像也来了。”段瓒也认出了一个熟人,“他与清河公主殿下所出的那个丫头与小儿同年,也是到了开蒙的年纪。”

“哟,那不是唐家的老三吗,还有裴家的小子,怎么这一下竟来了这么多人?”

看到眼前这种状况,刚才还有些不太情愿的段瓒突然心头一热,竟然隐隐有些激动。

原以为这个承德幼儿园只是为了废太子的几个子嗣所办,就是应个景,走个形式,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吸引了这么多的豪门权贵。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不是吗?

一个小小的承德幼儿园,竟然间接地把这么多朝中权贵全都集中在了一起,这要是经营得好了,那可是妥妥的人脉啊,这要是想在长安城办成什么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段瓒不自觉地扭头向李治看来,眼前的这一切,太子殿下应该也是早有预料吧,否则的话他刚刚为何非要让我把儿子也给送到幼儿园来?

慧眼识珠有木有?高瞻远瞩有木有?

看样子,太子殿下这是想要将安平候还有这承德幼儿园全都给收到麾下啊。

段瓒自以为已经领悟到了太子殿下的深意,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下去与底下的那帮人打成一片。

“去吧!”李治站段瓒挥了挥手,交待道:“下去之后,注意观察,看看李丰都与谁有过接触。本宫想要知道,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关系如何,除了在这学堂之外,他们还会不会再有别的接触。”

段瓒躬身领命,投给了李治一个放安心的眼神。

初入军伍的时候他可是斥候出身,打探消息,刺探军情之类的事情,他门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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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李治的心思(续)

段瓒屁颠儿屁颠儿地下去打探消息,顺便给自家的犬子报名入学,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平日里他一直都想要融入这些官二代的小圈子里,只是苦于一直都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因为他老子当年遗留下来的问题,不管是卢国公还是赵国公,甚至就连老好人梁国公都不太爱搭理他们段家的人。

段瓒从小都想与程怀弼、长孙冲还有房遗直房遗爱他们这些同龄人一起玩耍,结果却一直都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始终都不受待见,怎么也融不入这些官二代的小圈圈中。

而眼下,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借助孩子入学,趁机与这些当家长的打成一片,都是为了孩子,他们总不好再给自己摆脸色。

“程老二家的那个小姑娘,嗯,好像是叫程琳,长得白净可人,像极了她娘清河公主,老子早就相中了,要是怀简能与她结亲,与程家结成了亲家,以后的前程可就是是妥妥的了!”

段瓒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像是程琳这样的天之骄女,程府上下的宝贝疙瘩,平日里都是在族学读书,极少会外来见客,他家儿子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

但是入了这承德幼儿园可就不一样了。

两个小娃娃朝夕相处,自幼结伴,既是同窗,又是好友,长大了之后那可就是铁定的青梅竹马,天定的好姻缘啊!

人还没有走到,段瓒脑子里面就做起了与卢国公家结亲的美梦。可怜段怀简才四岁的年纪,就被他老爹给算计着与幼儿园的小朋友早恋的事情了。

段家人的品性由此可见一般,这么多年一直都被排斥在主流的权力圈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治坐在窗台边上俯首下望,目视着段瓒涌入人群,与聚在承德幼儿园内的程怀亮等人汇于一处。

“殿下,不是奴婢多嘴,段将军是个粗人,而且在诸多文武朝臣中的人缘也并不是很好,您让他去试探安平候,会不会有点儿……”

段瓒下楼之后,齐瑞应召而入,见李治的目光仍然在时刻关注着楼下的一举一动,遂轻声进言。

李治没有回头,接声道:“你倒是会说话,知道替段瓒遮掩。其实本宫心里清楚,那段氏父子的人缘岂止是不是很好,简直就是糟糕透顶,你看看这下面的那些朝臣,哪一个不是对他避之如蛇蝎?”

齐瑞应声低头观瞧,看到下面的情况,脸上的皮肉忍不住一阵抽抽儿。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这个段瓒还真就像是个扫把星一样,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避,身边三尺之内,一片真空。

也就只有程怀亮、长孙冲还有高阳公主等人没有怯场,在段瓒走近的时候没有后退半步。

不过即便是如此,齐瑞也能隔着老远就感觉到程怀亮等人对段瓒态度的冷淡,只是礼节性地招呼了一下之后便再没了什么交流,全都不怎么爱搭理他。

这已经不是人缘不好,这完全是在招人厌恶了啊!

齐瑞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您为何还要选他来……?”

如果不能顺利地融入其中的话,又该如何打探想要知道的消息?

段瓒这样一个人形清场器,话题终结者,谁愿意跟他交心?

派他去打探摸底,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啊。

李治定声道:“因为整个东宫麾下的朝臣中,也就只有他最不可能与安平候,与程家、长孙家连成一片,在这件事情上面,段瓒很值得本宫信任。”

段瓒就是一个惹人嫌的角色,就算是他想与程怀亮等人打成一片,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接受他。

齐瑞身形一顿,突然低声向李治问道:“殿下,难道您现在觉得,长孙大人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吗?”

“放肆!”李治目光如刀,狠狠地向齐瑞扫来:“齐瑞,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扑通!

齐瑞直接跪倒在地,磕头俯首:“殿下恕罪!”

“哼!既已知罪,那就且跪着吧!”

李治一声冷哼,扭过头不再理会,神色再一次集中在了楼下的承德幼儿园中。

此刻,李丰满已经从他的园长办公室出来,就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远远地看着院子里面各自汇聚在一处说话交谈的众人,魏元忠与张柬之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

看到院子里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聚集了这么多人,不止是李丰满,就连魏元忠与张柬之的脸上,都已是笑颜如花。

开办学堂,人多了才显得热闹,小朋友多了,轻寒她们几个孩子才不会觉得无聊寂寞,一如他们在涪川时一样,一个院子汇聚十几个孩子,纵是一起做游戏也会觉得有趣许多。

来的人中,除了前天刚见过面的高阳公主之外,其余的李丰满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家长朋友的热情招待。

“小魏,小张,你们二人现在就开始负责登记入册,将这些有意入园的学生全都接收进来。”李丰满挥手向魏元忠与张柬之吩咐,“注意,咱们这里只收三岁到六岁的孩子,年龄太小或是太大的,一律不要。”

说这话的时候,李丰满着重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高阳公主,这个女人动不动就劝人造反,实在是太过危险,还是少接触为妙。

房汐才满两岁,甚至连奶都还没有断干净,就这么着急地想要直接给送到幼儿园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还有,若是有人问我,就说我不在!”

交待完后,李丰满嗖的一下又缩回了办公室,现在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少露面为好,免得会有刺客潜藏在人群之中,冷不丁地就给他来那么一下。

总有刁民想害朕,这是李丰满这段时间的心情写照,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他总是特别的小心谨慎。

“园长放心,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魏元忠与张柬之一人抱着一册文书,双眼放光地看着满院的潜在人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茶楼上,看到李丰满只露了一面就逃一般地又缩回到了屋里面,李治有点儿懵逼,外探的身子也不由向茶楼的里面缩了缩,面上的神色有些疑神疑鬼。

“他竟然没有趁机与那些人接触,反而在刻意回避退缩,这是为什么?难道他发现本宫了?”

第379章 冲突,闹剧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刚刚李丰满一冒头,院子里面就有无数道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有好奇,有疑惑,有欣喜,有厌恶,对于这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丑逼,众人的心态不一而足。

高阳公主抱着孩子,向房遗爱招呼了一声,二话不说,挤开人群就向园长办公室这边走来。

在他们的身后,长孙冲、程怀亮、清河公主等人稍一犹豫,并没有一同跟着过来,他们仍然呆在原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在默默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段瓒神色一动,目光也追随着高阳公主一家三口的身影瞄向了园长办公室,此刻,李丰满已然缩回屋里,门口处只有魏元忠、张柬之还有崔志、宁远四人正在收拾桌子,准备为众人登记造册。

看到这个情况,段瓒脚步轻移,也缓缓地向园长办公室这边靠来。

“小娘子止步!”

看到高阳公主抱着孩子就要往里冲,魏元忠直接起身阻止,伸臂相拦:“里面是私人禁地,不待外客,小娘子若是有事,可说与某听。”

魏元忠不认得高阳公主,不过他也知道今天能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不敢怠慢,所以言语之间亦是相当客气。

这边,张柬之已经将桌椅收拾完毕,看到正好有人过来,遂出声向高阳公主与房遗爱招呼道:“二位尊客这边来,孩子入园之前,需要在某这里登记造册。”

崔志、宁远二人帮忙将笔墨纸砚收拾齐当之后,就缩着脖子站在一边当起了鹌鹑。

魏元忠与张柬之不认识眼前这二人,他们两个以前东宫的老人又岂能不认识?

房遗爱也就罢了,毕竟是房相的儿子,也算是知书答礼,待人和善。但是他旁边的高阳公主却是出了名的不好侍候,稍有不顺就会对身边的内侍宫女又打又骂,他们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果然,遇到魏元忠与张柬之的阻拦,房遗爱还没说什么,高阳公主就直接撂下了脸子,没有搭理张柬之的招呼,而是沉着脸看着魏元忠,朱唇轻启,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魏元忠直接懵逼,老脸瞬间羞红,胸中气愤不已。

这是哪里来的泼妇,上来就出口伤人,真是岂有此理!

“恁娘!你这女子怎么说话的?!”

魏元忠一激动,家乡的哩语都蹦了出来,抬手指着高阳的鼻子,怒目圆睁,火冒三丈。

“我是承德幼儿园的教习先生,同时也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得蒙皇上厚爱,被赐予秘书省秘书郎一职,是朝廷的官员,你凭什么如此羞辱魏某?”

魏元忠虽然气愤,心中的理智却未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俗,故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先自报身份,甚至连皇上都给搬了出来,为的就是好让对方心有忌惮,不敢再过于放肆。

这是魏元忠一惯的行事准则,不管是吵架还是干架,大义不能失,一定要率先把公理拽到自己这一边。

“竟然是国子监生?倒是生得一副伶牙俐齿!”

刚从后面走过来的段瓒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魏元忠一眼,没想到这里的教习竟然是由国子监的学生担任,年纪轻轻就入了秘书省成了秘书郎,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若是碰到这里的其他人或许还真会给他这个面子,只可惜啊,你这次遇到的是高阳公主,这个疯丫头可不会顾什么体面不体面,那可是真的会打人的主啊。”

段瓒怜悯地看了魏元忠一眼,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个小伙子接下来会遭遇到的场面。

不止是段瓒,院子里的其他人此刻也被魏元忠与高阳公主的冲突给吸引了目光,同样满是怜悯地看魏元忠。

这孩子,要倒霉啊!

程怀亮的眉头一皱,他一直都有些看不惯高阳公主这般盛气凌人不讲道理的蛮横模样,正要起身上前去阻止,却被身边的清河公主给扯了一下衣袖。

“郎君莫要生事,高阳纵有千般不是,她的身边还有他的驸马在看着,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清河公主了解程怀亮的脾气,可是这种情况根本就不是该他出头的时候。冒然出手,不止高阳的面子上过不去,房遗爱也同样脸上无光,必会心生记恨。

为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生,不值当。

程怀亮一撇嘴,鄙夷地看了房遗爱一眼,急道:“你以为为夫爱管这种闲事,可是你看看那房二,哪有一点儿要出声劝阻的意思?你信不信,只要高阳一动手,这厮肯定会第一个窜上去当帮凶!”

程怀亮最看不起这样的舔妻狗,只知一味的宠溺巴结,连青红皂白、公理律法都全然不顾!

“那……也要再等等,事情不是还没有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吗?高阳虽然爱胡闹,但也不是全不讲理……”清河公主的语气稍缓,不过却仍是不肯让程怀亮这个时候出去掺和。

另一边,高阳公主二话不说,刷的一下就抡起胳膊甩了魏元忠一个大嘴巴。

“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生而已,竟然敢骂本宫,真是反了天了!房遗爱,你就这么看着本宫被人欺辱吗,还不快滚过来给本宫揍他!”

高阳公主一咋呼,房遗爱瞬间疯魔,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整个人犹如一条疯狗一样,嗖嗖地就窜了出来,一下将魏元忠扑倒在地,拎拳就揍。

房遗爱虽是文人,可是却自幼喜爱武枪弄棒,这些年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再加上身材高大,力大不亏,魏元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个照面就被完全按倒在了地上,怎么挣扎也翻不起身来。

“尼玛!”

魏元忠一声悲呼,从刚才高阳对房遗爱的称呼中,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面前这对夫妇的真实身份,瞬时便有了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刚刚他竟然指着一个公主的鼻子破口大骂,夭寿啊!

早知道眼前这对狗男女就是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这对奸夫**,他说什么也不会站出来作死啊。高阳公主的名声,纵是在国子监中他也早有耳闻,那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主儿,跋扈得一批,谁沾谁倒霉。

“不要打脸!”

慌乱之中,魏元忠倦身屈抱,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面门,好让自己英俊的面容得以保全。不过他身上其他地方却遭了殃,被房遗爱雨点一般的拳头全方位地覆盖袭击,痛得直抽抽儿。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张柬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闹剧一般的场景,自他五岁蒙学之后,已经有十好几年都没有再见到过这种毫无形象的赤膊之斗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多少也都有一些身份,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的交流解决,非得搞得这般粗鲁暴力,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呢,全都不要了吗?

“住手!快住手!”

反应过来之后,张柬之高声呼喊,然而,却并没有理他。

魏元忠依然在挨揍,高阳公主依然在旁边看着笑话。周围的人虽指指点点,多有不忿,却并无一人肯站出来阻止房遗爱逞凶。

张柬之的心有点儿凉,人心竟已冷落到了如此地步,公主驸马当街行凶,在场数人却无一人敢拦,这大唐的朗朗乾坤之下,还有天理可行吗?

“元忠兄,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啊,千万不要向这样的恶势力低头,关键时刻一定要拿出咱们文人的风骨出来,嗯,加油!小弟在精神上支持你!”

第380章 往死里揍!

唐时月正文卷第380章往死里揍!“啊!”

“不要打脸!”

“恁娘!再打脸老子就跟你不客气了啊!还打?姓房的,今天这事儿咱们没完!老子记住你了!”

魏元忠趴在地上挣扎着,咋呼着,哪怕身体被人揍得跟死狗一样,嘴上却仍然不肯服输,死也不求饶,就是这么硬。

程怀亮原本想站出来为他出头,结果看到他挨打都挨得这么嗨啵,刚迈出去的脚就又缩了回来。

此人太贱,就该让他多吃些苦头。

而且房遗爱的拳头可不是泥捏的,打了这么久他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叫惨骂人,足以说明房遗爱已然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收拾这样的文弱书生,只需一拳也就够了。

“房二这厮,虽然一遇到高阳就会昏头昏脑,不知道东南西北,但这一次下手却还是极有分寸的。”

“想来,也是有些忌惮这位教习国子监生的身份。毕竟,科举未开之前就已经被皇上赐予秘书郎之职的国子监生,总共也就没有几人,这些人未来的前程如何,几乎已经可以预料,纵是房二也不敢得罪得太狠。”

程怀亮弯身抱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抬手摭住小丫头兴致勃勃的目光,黑着脸道:“大人打架,小孩子别瞎看!”

小丫头不满意地撅起了小嘴巴,愤愤地看着程怀亮,臭阿爹,宝宝不喜欢你了,哼!

“房二!你没吃饭吗,还不快把这厮的臭嘴给本宫封上!我数三声,你若是不将他的臭嘴打烂,以后就别再进本宫的公主府!”

高阳公主显然也看出了房遗爱出工不出力的作态,眉头一皱,气从中来,差一点就连“以后别上老娘的床”这种话都给甩了出来。

房遗爱拳头一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低头看着身下捂着脸的魏元忠,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了兄弟,谁让你自己碎嘴给自己招祸来着?

何苦呢,何必呢?

乖乖地配合着趴在地惨叫几声大家彼此都好过,干嘛非要自己作死呢?

害怕晚上真的上不了床,房遗爱再也顾不得其他,身上的气势一变,原本虚握的拳头骤然一紧,魏元忠的耳边甚至都听到了手指骨节处的咯咯声。

程怀亮的面色微变,房遗爱这是要来真格的了,这一拳若是下去,魏元忠的半张脸估计都废了。

“住手!”

程怀亮一声暴喝,正要冲上前去阻止,结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园长办公室里也同时传出了一声喝斥:“住手!”

与此同时,一道铁塔一般的身影直接破门而出,硕大的身躯精准地落到了房遗爱与魏元忠的身边,抬手一个呼扇,就将一直压在魏元忠身上的房遗爱给扇出了五米开外。

直到这时,强壮的身体才彻底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地面一颤,尤其是魏元忠,倒在地上的身体都好像被弹起了几公分,震得腰子疼。

“根福!你可算是出来了!”

魏元忠松开一直捂着脸的双手,看着此刻就站在他身边的大个头,就像是见了亲人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根福的大腿死也不松手。

“房郎!”高阳公主神色惊慌地向房遗爱飞出的方向瞧看,小跑着过去确认房遗爱的伤势,“房郎,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房遗爱身上巨痛,可是看到高阳公主此刻竟如此地担心自己,惨白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意,轻声安慰道:“殿下放心,只是一些轻伤罢了,无碍的。”

能够体会到公主的担心与爱意,这一巴掌,值了。

房遗爱心中欢喜,对于突然出现并打了他一巴掌的罪魁祸首竟然一点儿也不记恨。

“我就知道,高阳的心里一直都有我!”

房遗爱的心中充满爱意,美滋滋,成亲这么多年,连娃儿都有两个了,房遗爱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高阳公主这般明显地担心自己。

“真是废物!连一个傻大个都打不过!本宫真是看错你了!”

见房遗爱确实没事儿,高阳公主收起了脸上的担忧之色,一脸鄙夷地看着房遗爱,习惯性地出言打击。

房遗爱憨憨一笑,并没有把高阳的这些话给放在心上,刀子嘴,豆腐心,他只要知道高阳的心中有他就够了。

坐起身来,房遗爱抬头向立在魏元忠身边的根福看来。

卧槽!

这么高?

这特么都快有一丈高了吧,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魁梧之人?抬得老子脖子都僵了。

房遗爱心中惊奇,根福两米多高的个头在整个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境内都能算得上是一位巨人了,房遗爱一米六几的身高,甚至才堪堪及到根福的腰间。

这厮竟然比程怀弼还要猛上三分,怪不得刚才能一巴掌将他呼出这么远来。

“此人是谁,安平候请来的护卫吗?”

此时,不止房遗爱心中有这样的疑问,段瓒心中也是惊得一批,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猛将兄惊为天人。

好牛批啊,一巴掌就将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扇出了五六米远,更牛批的是飞出了这么远的距离,房遗爱竟然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此人对自身气力的掌控已然达到了近乎随心的程度。

高手!

在场的人中,不乏像是段瓒这样的武将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目光毒辣,根福稍一伸手,他们就瞧看出了其中的深浅与厉害。

“好身手!”程怀亮忍不住击掌轻叹,低声向身边的清河公主言道:“早就听父亲与三弟提起过,说是安平候身边有一个天生神力的忠仆,一身本事举世无双,纵是三弟在他的跟前都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端是一条好汉!

程怀亮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地盯看着根福,越看越是喜欢,这样的猛将不入疆场却整日留在一个闲散县候身边平白浪费时光,可惜了。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他拐走!

“我家少爷说了!”根福一把将抱着他大腿的魏元忠提起来,随手扔到崔志宁远那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环视着院子里的众人,嗡声言道:“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入了这承德幼儿园,你们就只是孩子的家长。谁若是再敢无事生非,肆意殴打园内教习,就让我把他往死里揍!”

说着,根福很随意地挥了挥他砂锅一样大的拳头,目光挑衅地看向房遗爱与高阳公主,骨节爆响,震慑人心。

第381章 另类叫魂

唐时月正文卷第381章另类叫魂“哇!哇哇!”

“哇哇……”

高阳公主怀里的房汐突然大声哭叫起来,神色慌张,泪眼迷离,彻底破坏了根福刚刚竖立起来的肃穆气氛。

“汐汐乖,汐汐不怕!爹爹没事儿的!你看,爹爹没事儿!”

高阳公主赶紧将房汐深深地搂在自己怀中,边轻轻地摇晃边温言出声安抚。

房遗爱也心疼得一批,不顾着身上的疼痛,咬牙站起身来,凑到小房汐的跟前,小声安慰道:“汐汐不怕,爹爹刚才是在闹着玩呢,你看,爹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房遗爱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见小房汐仍然在大声哭叫,甚至都没有睁眼看他一下,身子瑟瑟发抖,房遗爱心中着急,忍不住回身狠瞪了根福一眼。

都是这厮的突然出现,才把他的乖女儿给吓成了这副模样。

刚刚还因为根福的手下留情而心怀感激,现在已然变成恼羞成怒,恨不得将根福也给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哇哇!哇哇!”

房汐的哭声依旧,并没有因为父母的安慰而有丝毫的减轻,高阳公主这个时候再也顾不得打魏元忠与根福的麻烦,精致的小脸上紧张得一批。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为何这次却哭声不止?”

高阳公主急得如热锅之蚁,神情忐忑不安,常用的安抚手段全都无效,此刻她已然完全慌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孩子该不是吓掉魂了吧?”

清河公主走上前来,看到房汐焦躁不安,身子微微抽动的样子,不由便想到了去年程琳因为意外跌落后的模样。

“这个年岁的孩子最是受不得惊吓,吓得狠了就会啼哭不止,房汐这孩子八成是被刚才的打闹给惊到了。”

听到清河公主的经验之谈,高阳公主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脸乞求地看向清河公主:“十一姐,既然你能看出小汐是吓掉了魂,那你定然知道该如何医治,还请十一姐教我!”

清河公主道:“不瞒妹妹,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岁程琳受惊失魂,我们又是请御医,又是拜菩萨,甚至连民间的神婆都给请到了府里为她招魂叫魂,结果程琳还是在府里闹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安稳下来。”

“房汐现在的情况,与程琳当初如出一辙,不若妹妹也试着去给她瞧看瞧看。”

高阳公主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经清河公主这么一提,她也回想起了一年前清河公主府因为程琳失魂一事而闹出来的满城风雨。

夜夜啼哭,不吃不喝,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程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清河公主当时整日都是以泪洗面。

“半月之久,我的小房汐如何能承受得了,她才两岁的年纪啊!”

高阳公主被吓得不轻,房遗爱亦是如此,房汐的眉眼之间长得甚像其母,平素里房遗爱对他疼惜最甚,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掉了魂,甚至需要半月或是更久的时间才能恢复,瞬间慌得一批。

他是文人世家出身,了不语怪力乱神,掉魂失魂之类的说法他并不相信,但是孩子受到了惊吓却是真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房遗爱一个激灵,切声向高阳公主言道:“先莫慌乱,我这就着人去请太医署令楚钰,他见多识广,定然会有办法安抚小汐。”

“对对对,去找楚钰,他定有办法!”高阳瞬间便有了主心骨,连连点头,“不止是楚钰,还要去弘福寺去请辩机禅师,辩机禅师佛法精湛,有他在,定能诸邪僻易!”

房遗爱嘴角一抽,心中有些膈应,每次一听高阳提到那个叫辩机的秃驴,他的心里就会有一股无名之火冒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喜欢那个长得比他还要孔武英俊的小白脸和尚。

不过,为了女儿,他忍了。

现在这种时候,只要是对房汐有利的举动,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会尽力去做。

一个年轻些的和尚而已,长得再英俊又有何用,难道他还能蓄发还俗不成?

“殿下放心,我这就着人去请!”

房遗爱冲着知边的随从交待了两句,然后就有人分成两拨,飞速地纵马离去。

“不过是受了些许惊吓而已,如果你们能信得过李某,不妨将这孩子交给李某片刻,李某有办法让她止啼!”

李丰满也被孩子可怜巴巴的哭闹声给惊动,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躁在了根福与房汐的身上时,他悄悄地走出了园长办公室,溜到了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身边。

原本这就是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罪有应得,若不是他们率先惹事生非,孩子也不至于会被吓成这般样。

李丰满本不欲理会,奈何孩子的哭声就像是一支利箭,瞬间就将他的心脏射穿,心疼得一批,嘴巴完全不受自己大脑的支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没办法,就是见不得孩子哭,就是这么善良!

房遗爱一撇嘴,不满甚至还带着一丝怨恨地看着李丰满这个罪魁祸首:“你是哪根葱,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我警告你,今日我女儿若是无事还则罢了,否则……”

房遗爱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后脑壳上便狠狠地挨了高阳公主一巴掌,“房二,莫要再胡言乱语,安平候也是一片好意,给他看看又何妨?”

说着,高阳公主轻轻地将孩子递送到了李丰满的跟前,切声道:“李县候的医术高明,连兕子的气疾都能医好,本宫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医好本宫的小汐!”

房遗爱瞬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亲爱的媳妇儿,你对辩机那个小白脸和尚有好感也就罢了,毕竟那个辩机确实比我英俊了那么一丢丢。

但是眼前这个李丰是什么鬼,瘦如狗,丑如驴,完全不符合你正常的审美啊,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很显然,房遗爱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李丰满的真实身份。

李丰满没有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还在一个劲哭闹的小房汐,只想着快点儿让这个小可怜安定下来,再这么哭闹下去,小家伙都快要惊厥了。

二话不说,伸手接过孩子,先在左右手上的虎口处轻轻揉捏,然后换成中指根部,之后又是太阳穴,脖子的后颈处。

来回按了三次,小房汐的哭声爱渐变得微弱,紧张紧绷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放松了下来,小脑袋往李丰满的左肩上一趴,呼呼呼地睡着了。

竟然真的有效,而且还这么快?!

周围的人一阵惊奇,清河公主尤甚,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丰满,不用针灸不用药剂,只是随意地在孩子的手上头上按一按,就能让吓掉魂的孩子这么快安定下来,这样的手段,纵使宫里的太医署令楚钰也做不到。

怪不得他能医好小兕子的气疾顽症,原来他的医术竟然真的有如此高明!

“刚才是我鲁莽了,还望李县候莫要见怪!”见李丰满的手段有如此奇效,一直紧绷的心瞬时一松,房遗爱第一时间向李丰满低头认错。

李丰满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这厮就是一墙头草,属二皮脸的,没有一点儿完全属于自己的坚定立场,鄙视之。

宠妻宠成了这个吊样,活该你被绿。

“我就知道,安平候一定会有办法!”高阳公主亦是长松了口气,一脸感激地看着李丰满。

李丰满微微摇头,道:“只是初步将孩子安抚了下来,想要彻底根治,还需公主殿下亲自配合。”

说着,李丰满将孩子还给高阳公主,而后从怀里掏出一纸药方,道:“我这里有一良方,带孩子回去后,可依方行事,连续三日,当有奇效。”

高阳抱着孩子多有不便,房遗爱神色激动地双手将药方接过,目光扫向药方的同时,嘴里不停地向李丰满道谢:“多谢李县候,这份恩情,我房遗爱……呃……”

房遗爱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有点儿懵逼地抬头看向李丰满:“李县候,你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这种方子真能治病?”

房遗爱不满地甩了甩手上的药方,眼中杀气四溢,有点儿想打人。这哪里是药方,这分明就是李丰这厮在借机故意整他们,不可饶恕!

旁边眼尖一些的人已然看到了药方上面写着的一些东西:

入夜睡前,母亲抱着孩子,孩子身上盖上穿过的衣服,边拍床帮边轻声叨念:

床帮神床帮神,俺的小孩丢了魂,您去给俺找,您去给俺寻,找到还给她母亲。而后再唤:房汐,回来了!房汐,回来了!

注:轻音轻柔,态度虔诚,以上动作重复三遍,有奇效。

看到方子上的内容,众人的嘴角不由一阵抽搐,这也算是药方,你怕不是在逗我?

这特么明明就是一些神婆跳大神给孩子叫魂时的咒语之流,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拿出来,而且还要让高阳公主这样的贵人晚上亲自诵读出来,还特么要连喊三遍。

大哥,这么开玩笑你会被人给打死的你造吗?

第382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高阳公主也看到了药方上的内容,不禁满眼幽怨地看着李丰满。

太子哥哥不会是在故意玩我吧?

我不就是刚才行事冲动了些,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教习么,你至于这么整我么,我可是你的亲皇妹啊!

高阳公主心中委屈得一批,这么羞耻的叫魂咒语她怎么可能叫得出口?

还床帮神床帮神,叫得这么随性,一听就像是太子哥哥随口胡诌出来的,还不如直接请三清道祖或是如来佛祖更让人信服些。

“安平候,非要这样做吗?”高阳公主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丰满,“刚刚你为房汐按的那几下好像就很有效,不若你把按摩的方法教给本宫,本宫晚上再为房汐多按几次?”

李丰满一板脸,严肃得一批,正色道:“殿下就是不说,某也会将这种手法教给殿下,不过按摩只是辅助,想要让小殿下回魂晚上睡得安稳,请殿下务必按照药方上的方法依言而行,一个字都不要错过,否则的话,我并不能保证小殿下能够顺利回魂。”

按摩的手法是李丰满跟以前的老中医师傅学的,确实有安神宁神的功效,孩子受惊失魂,用这套手法掐捏按摩,很有效用。

不过,叫魂的方法却也并不是他在信口胡诌,他确实有些恼怒高阳的蛮横无理,也有点儿要故意整蛊高阳公主的意思,但是这个拍床帮叫魂的方法却是确有其事。

李丰满是北方人,南方的小孩子受了惊吓是怎么叫魂的他不知道,但是在北方,很多孩子只要是受了惊失了魂,晚上夜啼不止,大多数人都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孩子拍拍床帮为孩子叫魂。

简单,易用,关键的是,大多数时候这样的叫魂方法还很管用,只要不是那种受惊特别严重的情况,一般而言只要一到两个晚上,孩子就能变得安稳。

这是民间的传统叫魂方法,有点儿迷信,也没有什么科学原理,很多中医也解释不清其中的因由,但是很多受了惊的孩子确实都是这么被治好的。

李丰满这样做也是为了小房汐考虑,嗯,一切都是为了孩子,难为高阳只是顺带罢了。

高阳公主面色苦得一批,难道她真的要拍着床帮叫喊什么床帮神,感觉好丢脸好羞耻的说。

房遗爱似乎也被李丰满严肃的神态给镇住了,他是读书人,本不信鬼神,但是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就是晚上坐在床边为孩子叫几句魂吗,试一试又有何妨?

反正是在自家的卧室,房门一关,外人也看不到听不着,算不得丢人。

“殿下,要不晚上咱就试一试?”房遗爱凑到高阳公主的身边,低声建议道:“叫魂之说,古来有之,为了小汐,咱们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高阳公主面露挣扎之色,现在她也有些分不清楚李丰满到底是不是在故意跟她开玩笑,房遗爱说得不错,事关小房汐,哪怕再羞耻的咒语,她也念得。

见二人都不再言语,李丰满向一旁的崔志招了招手,轻声吩咐道:“去将高阳公主还有房驸马带到旁边厢房歇息。”

崔志应了一声,上前去请高阳公主与房遗爱,二人此刻心挂孩子,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向李丰满告罪一声,就从善如流地随着崔志去了偏房。

李丰满环身拱手,向在场的所有家长行了一礼,高声道:“诸位高朋,今日能来敝园捧场,李某心中感激不尽,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想要让孩子入园,就请先在魏、张两位教习这里登记入册,切莫再起无端的冲突,某还有事,先失陪了!”

告罪一声,李丰满抽身而走,不给任何人找他拉关系套近乎的机会。

“这个安平候,还真是很特别啊!”

段瓒无语地看着突然出场又突然离去的李丰满,不知此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好的一个拉拢人脉关系的良机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

直接把这么多权贵给甩晾在这里,也不怕哪个小心眼儿的会记恨在心?

算了,一个没有半点政治天份的呆子罢了,不去理他!

段瓒又把目光瞄向了程怀亮与清河公主身边的程琳身上,心里还是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小姑娘拐成自家的儿媳。

这个时候,已经陆续有人走到张柬之的桌前自报家门,为自家的孩子报名入园。

经过高阳公主方才这么一闹,这些家长不仅看到了承德幼儿园的安保实力,更是亲眼见识到了李丰满的神奇医术,把自家的孩子放到这里,安心。

魏元忠这边也摆起了桌子,支起了架子,魏元忠本人更是带伤上阵,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到他这边来。

为什么啊?

魏元忠很受伤,这些人宁愿在张柬之那边拥挤排队也不愿到他这里来图个方便省事,歧视吗?

魏元忠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是因为刚才的打斗伤到了他英俊的脸庞?

不应该啊,刚才我一直都护着脸,面皮完好无损啊?

一刻钟后。

院子中的登记仍在继续,偏房内,太医署令楚钰已经从太医院赶了过来。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就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起身相迎。

“楚太医,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来给房汐瞧瞧!”

此刻小房汐躺在床上,眉眼紧闭,虽然睡着了,可是神态却是极不安稳,一会儿皱眉,一会弹动四肢,额头上后背上,全是浸湿的汗水。

只看了一眼,楚钰就探声向二人问道:“小殿下这是受了惊吓?”

嗯嗯!

高阳夫妇点头如捣蒜,心中泛起了一阵希望,一眼就看出了病端,楚钰的医术似乎也很牛批啊。

“公主殿下不必担忧,微臣开一副安神压惊的方子,让小殿下连服三五日,应该就会有所缓解。”

小孩子的胆子小,有时候听到一声爆竹或是别人的一声吆喝就会被吓到,这种情况楚钰见得多了,很有经验。

“喝汤药?”

“三五日?”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同时皱起了眉头,孩子才两岁,平时喂个饭都哄得跟个孙子似的,喝汤药怎么受得了?

而且三五日也太久了些,还不如刚才安平候的奇怪咒语,一两日就能见效。

“对,小殿下受了惊,伤了神,没有三五日的将养,很难会平复下来。”看到二人似有不满,楚钰不以为意,而是耐心地向他们讲解了一番。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生了病,父母每每都心急如焚,恨不得能寻来什么神药,药到病除,让孩子马上就能活蹦乱跳恢复如初。

楚钰完全理解,但是身为医者,他却不得不告诉这些父母什么是现实。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不管医治什么病,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药到病除的神药,如果有,那就一定是遇到了骗子。

高阳公主冲房遗爱使了个眼色,房遗爱会意,一伸手从袖筒时掏出那张李丰满写给他们的药方,“劳烦楚太医给看看,这个方子能医好小女吗?”

楚钰好奇地接过方子,只看了一眼,胡子就忍不住抖了三抖,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受到了污辱。

“房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跟老夫开玩笑还是在折辱老夫?”

“就这也算是药方?这分明就是一些山间愚妇所行的巫蛊之术,如何能够治病?!”

“房大人,你可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难道不知道吗,缘何还会偏听偏信这种荒唐之语?”

面对楚钰的气愤与质疑,房遗爱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尴尬啊。

这特么该怎么跟人解释?

看楚钰现在这般状态,房遗爱的心中有所动摇,他们该不会是真的被李丰给耍了吧?

第383章 急病乱投医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修长匀称,长相也极为英俊的光头和尚也在两个小沙弥的陪同下走进了厢房。

房遗爱一看到他就有一种想要过去把他砍死的冲动。这个不要碧脸的小白脸,竟然敢勾引他媳妇儿,不可饶恕!

而高阳公主却是眼前一亮,紧张担忧的心情瞬间放松,轻移莲步亲自向他迎了过来。

“辩机师傅,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快快,里面请!”

高阳公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态度也是少有的热切,房遗爱在旁边看的眼珠子都红了,想要拔刀。

楚钰也颇为意外地看向辩机,没想到高阳公主与房遗爱不仅弄了一张乱七八糟的叫魂方子,甚至连庙里的和尚都给请了过来,这算不算是急病乱投医?

辩机这个小和尚他也认识,是这两年长安城内新晋崛起的佛门新秀,诵经,佛理之类的东西他或是极为精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佛道天才。

但是在为人看病祛灾这方面,楚钰并没有听说过他有这样的本事。这个时候高阳公主与房驸马请一个和尚过来为小殿下瞧病,实在是有些荒唐。

当医生的,大多都不信鬼神,对于信奉佛教的和尚,楚钰虽不反感,却也没有常人那般过于敬畏。

看到辩机,他也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并未上前搭言。

“阿弥陀佛!”辩机双手合十先向高阳公主施了一礼,道:“殿下不必多言,具体的情况在来的路上贫僧已然有所了解,现在先让贫僧看看小殿下再说。”

直奔主题,干脆利落。

高阳公主连连点头,亲自为辩机带路:“有劳辩机师傅了,里面请!”

房遗爱胸中蕴气,看到高阳对辩机的态度,心中酸意沸腾,再次忍不住想要拔刀。

小白脸,早晚老子得弄死你!

嫉妒的小火苗在房遗爱的胸中越烧越旺,不过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对付辩机的最好时机,我忍!

对高阳公主,房遗爱没有任何办法,除了言听计从还是言听计从,但是对于其他人,房遗爱就没有那么多的耐性与顾忌了。

辩机似乎也感觉到了房遗爱眼中的恶意,不过被高阳公主缠着,他并没有机会与房遗爱有过多的交流,心中一叹,只能作罢。

床榻前,小房汐的状态一如方才,双目紧闭,睫毛微颤,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整个人似乎都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阿弥陀佛!”辩机低吟佛号,淡声道:“小殿下确实是受惊过度,贫僧这就为她诵经安神!”

说完,辩机身后的小沙弥一人搬来一张长椅,一人取出一只木鱼,辩机向高阳与房遗爱夫妇颔首一礼,之后就径直坐在长椅上闭目诵经。

楚钰无聊地站在一边,诵经如果有用的话,还要他们这些太医做什么?

“公主殿下,微臣这药方不知是开还是不开?”楚钰低声向高阳公主请示,这个地方他有点儿呆不下去了,想走。

“开,当然要开!把药方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察觉到楚钰似乎有些不满,高阳公主眉头一挑,心情很不愉悦,你一个小小的太医署令也敢在这里跟我装大尾巴狼,找削呢?

再怎么牛逼的太医,在高阳公主的眼中也就是皇室门前的一条狗,找你来瞧病那是看得起你,哪有你来挑三拣四的道理?

“楚太医这边请!”房遗爱还没有昏了头,见高阳又开始犯浑,连忙伸手将楚钰给请到一边写方子,同时低声向楚钰赔罪:“楚太医莫要见怪,公主殿下也是忧心幼女,所以才有些烦躁,您多担待。”

有病的时候却去得罪前来瞧病的太医,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高阳公主还是太过耿直,心中不满的话完全可以等到病愈后再来算帐嘛,何必非要在别人有拿捏的时候表现出来?

不过房遗爱就喜欢高阳这种无理取闹的耿直性格,可爱!

得了楚钰的安神药方,房遗爱亲自将楚钰送出厢房,然后令随从去准备汤药,他自己则又折返回里屋,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绝不允许高阳公主与辩机这个小白脸独处一室。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

伴随着节奏有序的木鱼声,辩机的诵经声也在床榻之前连续不断。

辩机的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声音虽低,却极有韵律,闻之如晨钟暮鼓,让人耳目一震。

哪怕是极为讨厌辩机的房遗爱,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诵经时的辩机和尚,确实有几分得道高僧的神采。

小房汐的身体逐渐放松,身子不再颤抖,紧皱的眉头也有所松缓。

有效!

高阳公主的心神一松,眉眼间露出一片喜意,果然,还是辩机禅师最靠得住!

房遗爱嘴角一抽,宝贝女儿的状况好转他当然高兴,但是对于辩机这个小白脸,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这时,楚钰开的药汤也已熬好,放温之后,高阳公主亲自将之喂房汐服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药石之力再加上辩机的诵经之声,小房汐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房遗爱与高阳夫妇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至于李丰满之前开给他们的那张叫魂方子,早就不知被他们给抛到了什么地方。

去你的床帮神,我儿有佛祖庇佑,百无禁忌,区区惊吓又能奈她何?

心里面他们已然认定那是李丰在故意报复他们,半分也不愿再相信。

“阿弥陀佛!总算是幸不辱命,公主殿下,房大人,贫僧寺中还有俗务,先告辞了!”

辩机起身告辞,被房遗爱一直防贼一样死死地盯着,犹如锋芒在背,他很不自在。

高阳公主有些不舍:“不必这般着急吧,辩机师傅匆忙过来,本宫心中甚为感激,不若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吧?”

房遗爱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辩机敢答应,他肯定会忍不住拔刀。

“不必了!”辩机直接出声拒绝,“小殿下受了惊忧,公主殿下还是尽量陪在她的身边安抚为上,若是再有什么状况,殿下可随时派人来知会贫僧,告辞!”

双手合十,弯身冲高阳与房遗爱一礼,辩机便带着两个小沙弥出了厢房。

算你识相!

房遗爱松开刀柄,面上带笑,与高阳公主一起,将辩机送出了承德幼儿园的大门之外。

此刻,院子里已是人去楼空,之前那些前来报名的家长都已经登记完毕,约定好了开学的时间之后,就领着各自的孩子先行离开。

“公主,要不然咱们也先回府吧?”房遗爱轻声向高阳公主提议道:“小汐毕竟还小,咱不着急让她开蒙识字。”

“不行!”高阳公主直接摇头拒绝,“这承德幼儿园,小汐必须要上,哪怕是今日错过了,明日本宫还会再来!”

房遗爱一脸懵逼,为毛啊?

才两岁的孩子就这么着急让她识字,有意义吗?

而且就算是要开蒙识字,也没有必要非得在安平候的这处承德幼儿园啊,他们房家的族学只会比这劳什子的幼儿园更好更周全。

房遗爱很不能理解,为何高阳铁了心的就认定了这承德幼儿园,哪怕刚刚与这里的教习起了冲突,小房汐甚至都因此受了惊吓,可是高阳却仍不改初心,固执得一批。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承德幼儿园是皇上钦点的?什么时候高阳公主竟然也开始在乎这个了?

“今日小汐身体不适,咱们暂且回府,明日继续!”

高阳公主甩下这句话,又返身回了厢房,亲自俯身将还在睡梦中的小房汐抱起,离园而去。

房遗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面,出了院门,上了马车,悄然离开。

第384章 尝试叫魂

唐时月正文卷第384章尝试叫魂“李丰此人,真本事是有一些,但是为人不通事故,遇事不知变通,以后恐难成大器。”

段瓒巴巴地回到对面的茶馆,将刚刚发生在承德幼儿园里的事情详细跟李治做了叙述,最后给出了自己对李丰的印象。

“太子殿下,微臣说句僭越的话,安平候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没什么见识,且本人也是得过且过不求上进,值不得您如此上心。”

对于李丰,段瓒是一百个看不上。

医术再好有个毛用,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匠人一般的人物,一如太医署令楚钰,在真正的贵人跟前,一样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治不置可否地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轻声向段瓒问道:“如果换作你是安平候的话,刚才的情况你会如何应对?”

段瓒顿时来了兴致,高声道:“如果是换作是我老段,我肯定不会像个小媳妇儿一样躲在屋里不出来,只要我在外面迎着,高阳公主殿下自然就不会再横冲直撞,一切的冲突也就不会发生。”

“殿下在这楼上看得并不分明,您不知道刚则那院子里具体都来了些什么人。”

段瓒的双眼放光,声音热切:“毫不夸张的说,长安城里最有头脸的几户人家几乎全都有人过来。赵国公、卢国公、梁国公,还有我褒国公,只要李丰肯稍用些心思,随便依附到其中一家,就足以让他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可是他呢?”段瓒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却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知道加以利用。这也就罢了,他甚至还为了一个小小的教习令人殴打房家二公子,吓坏了程琳小殿下。”

“不但恶了高阳公主殿下,同时还恶了梁国公府,顺带的还吓退了好几个有意要在他这里报名入学的皇亲国戚,着实不智,不,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李治无语地看着段瓒,本宫也就是随口问一句罢了,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连段瓒这样的大老粗都明白的道理,他的那个大哥又岂有不通之理?

前几日能够一口气吞了五姓七宗三千五百万贯财物而且还让他们明知上了当却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的人物,又岂会是段瓒口中所言不通事故,遇事不知变通之人?

李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窗棂投向对面的院落。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这个大哥在故意疏远这些人,他不想与这些长安城中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我的好大哥,你这是真的已经准备认命了吗?”李治喃声自语,“其实这样也挺好,做一个闲散的富贵县候,总要比呆在黔州那种苦寒之地强得多,若是我的话,估计也会如此选择。”

李治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多心了,李丰满入长安的这段时间,又是得罪长孙府,又是让人揍了房遗爱,一下就惹到了当朝的两位辅宰级的重臣要臣,哪有一点儿要重整旧部的意思?

摇了摇头,李治有些意兴阑珊。

“不管怎么说,这位安平候也算是个人才,段大人还是需多多留意。本宫有些乏了,也该回宫了。”

段瓒连忙起身躬送。

入夜。

小房汐食欲不振,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的稀粥,然后就闹着想要睡觉。

高阳公主抱着将她哄睡,轻轻放在卧室的床榻上。

卧室内,炭火烧得正旺,现在已是十一月份,寒冬已至。虽然一直都未曾降雪,但是夜里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所以公主府早早地就烧上了炭火,把卧室烘得一片温暖。

房遗爱亲自泡了一壶热茶端了进来,倒了一杯递到高阳公主跟前,轻声宽慰:“殿下不必忧心,小汐已然熟睡,想来当是无碍了。”

高阳公主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神色不愉地瞪了房遗爱一眼,抬手一指前边的正堂,房遗爱会意,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又端着茶壶出了卧房。

片刻后,高阳公主为房汐掖好被子,也轻步跟了出来。

房遗爱殷切地双手端起茶杯递上,“趁热喝,这可是为夫特意为你寻来的上等承德茶。”

高阳公主皱着眉头接过茶杯又随手将之放到旁边的桌案上,忧声道:“现在哪还有心情喝什么茶,小汐刚刚吃得不多,又这般早睡,实在是大异于往常,本宫这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

“殿下放心,白天喝了汤药,肠胃有些不适也是难免,你就别再自己吓自己了,小汐一定会没事的。”房遗爱出声宽慰,绝口不提辩机那个小白脸。

高阳公主长吸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楚钰的医术还是靠得住的。而且还有辩机小师傅为小汐诵经祈福,定能庇佑我的汐儿平安无事。”

房遗爱的面色有点儿发黑,能不能别提辩机那厮,来气。

夫妇二人饮了几口茶,高阳公主便开口将房遗爱给赶了出去,理由是汐儿不好,你丫就别想上老娘的床。

房遗爱满心委屈,汐儿不舒服我这个做爹的也很难过好不好,但是这跟我上不上床睡觉有关系吗?

房遗爱无精打采地去了厢房,趁着烛光看了一会儿书便来了困意,令人去主卧打探了一下,得知高阳已然入睡,房汐也睡得安稳,心中一定,也脱了衣衫钻了被窝。

一觉入梦。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迷迷糊糊中房遗爱仿佛听到耳边有些吵闹,好像是有人在外面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房门。

“啪啪啪!”“啪啪啪!”

“郎君醒醒!”“驸马醒醒!”

房遗爱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门外的叫门声更加清晰,原来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有人在外面叫他。

“何事如此惊慌?!”

房遗爱坐起身,高声向外询问了一句。

很快,外面的敲门声止住,奴仆的声音传来:“启禀郎君,小殿下刚刚从梦中惊醒,一直哭闹不止,公主殿下让奴婢过来请郎君过去。”

房遗爱心中一紧,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两只脚随便往靴筒里一放就急忙冲了出来。

“快,快随我去看看!”

刚出房门,一股冷气袭身,房遗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站在门外,看到院子里灯火通明,主卧方向隐隐已然能够听到熟悉的哭声。

“我的汐儿!”

房遗爱一路小跑,只用了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就冲进了主卧,一进门,就看到高阳公主正怀抱着小房汐低声安慰,而小房汐却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哇哇之声不断。

“这是怎的了?怎么突然哭闹了起来?”

跑到近前,房遗爱看着已经哭得声音都有些沙哑的宝贝女儿,心疼得不得了。

高阳公主道:“本宫也不知为何,前半夜还睡得好好的,就在刚才却无半分征兆地就突然哭闹了起来,无论本宫怎么哄,就是停不下来。”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啊!”房遗爱急道。

旁边的老嬷嬷回道:“回驸马的话,现在已是三更天,宫门已闭。”

这个时候不止是宫门,就连城门也全都封锁,这三更半夜的,根本就不好去请。

“府里的医师呢,怎么也不见过来?”

“赵医师说小殿下是白天受了惊吓,神魂未稳,半夜哭闹是属常态,无须担忧,只需连续服用楚太医的安神汤,不过三五日差不多就好了。”

说完,老嬷嬷小心地看了眼高阳公主,道:“之后,赵医师就被公主殿下令人让乱棍给赶出了府门。”

房遗爱嘴角一抽,这小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把医师给赶走了,谁来为小汐看诊?

“这么说,现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房遗爱有点儿慌,白天的时候楚钰似乎也是这么说,看来药石之力见效甚缓,眼下根本就指望不上。

“那,可有请弘福寺的高僧过来?”不得已,房遗爱又想起了辩机那厮,白天他诵的那段经文似乎很有效果。

“驸马您忘了,现在城门已闭,小殿下这又不是什么急症,怕是……”

房遗爱身子一颤,是啊,现在正是三更天,城门已闭,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根本就出不得城门。饶是他们是公主驸马,夜间没有皇命也是一样要困守城中。

“怎么办?怎么办?”

房遗爱急得直打转,心神不定,房汐的哭闹声就像是一根根尖针,在时刻扎刺着他的心肝,疼得厉害。

“要不,咱们试一下安平候的那张药方?”

急病乱投医之下,房遗爱突然想到了白天李丰满交给他的那张药方,轻声向高阳公主提议了一句。

高阳公主一怔,不由得也想起了白日里李丰满所说的那些话,还有药方所写的那段羞耻感暴棚的咒语。

怎么说房汐也是他的外甥女,见面了也要称他一声舅舅,他应该不会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吧?

低头看了看一直啼哭不停的乖女儿,高阳公主一咬牙,一闭眼,紧抱着她的小宝贝儿狠声道:“试试就试试!不就是叫个魂吗,本宫还会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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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确有奇效

唐时月正文卷第385章确有奇效但是真的好羞耻啊。

一想到那张药方上写着的奇怪咒语,高阳公主刚刚鼓足的勇气就是猛地一泄。

“你,你,你,还有你,全都给本宫出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踏进卧房一步!”

高阳公主突然怒声向屋里的嬷嬷还有丫环喝斥,将她们一股恼地全都给赶出了卧房,并要求她们全都远远地站到院门以外,确保卧房内的声音传不出去半毫。

“还有你!”见房遗爱还站在原地,高阳公主抬手一指他,没好气道:“你也给本宫出去,这里留本宫一人就够了!”

“呃?”

房遗爱愣了下,无奈点头,他很理解高阳现在的心情,那些话换作是他也会很不好意思说得出口。

但是他们可是夫妻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共同面对,有必要这么避讳么?

房二很受伤,耷拉着脑袋出了房门。

“不许偷听!”在房二走到房门处时,高阳公主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若是让本宫发现你在外面偷听,本宫饶不了你!”

房遗爱反身关住房门,轻声回应:“殿下放心,只要是你不许为夫做的事情,为夫绝不会做!”

吱哑!

房门关定,卧房里除了小房汐的哭闹声,再无别的声音。

高阳公主左手臂紧紧地抱着小丫头,右手将房遗爱刚刚拿出来的药方殿开,借着榻前的烛光,一字一句地看着上面的字迹。

“找一件孩子穿过的衣服盖在孩子身上。”

“坐在床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着床帮,轻声呼唤……”

看到下面的内容,高阳公主的脸庞有点儿羞红,她实在是念不出口。

“哇哇!”“哇哇!”

房汐的哭闹之声越发激烈,嗓子都伤到了却仍不停歇,心疼的同时,高阳公主心中亦一阵烦躁。

“小汐汐,为了你,娘可是连脸都不要了,你若是再不好,明日老娘就去找你那个坏舅舅拼命去!”

下了狠心,高阳公主抬手猛拍床帮。

“嘭!嘭!嘭!”

“床……床帮神,床帮神,俺的小孩儿丢了魂……”

看一眼,念一遍,确保一字不差,将药方上的咒语全都念完之后,高阳公主好像是已经完全放开,不再结结巴巴,语句一下就通顺起来。

一遍,两遍,三遍。

前后不过两分钟,可是高阳公主却感觉好像是过了半个时辰,紧张加尴尬得身上全是汗水。

不过,说来也怪,听到敲打床帮的声响,小房汐的精神好像渐渐被吸引了过来,不再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哭闹,而是眼睛睁开少许,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那里念念有词。

“娘亲,娘亲!抱抱,抱抱!”

两岁的孩子,已然能言能语,能够用一些相对直白的话语来简单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高阳公主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才,一岁能言,一岁半的时候就能背诵简单的一些诗句,两岁时更是已然像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能够流利地与人交流。

所以高阳公主才会坚持让房汐入承德幼儿园,她坚信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点儿也不会比那些大孩子逊色。

“娘亲,你刚才在做什么?”

紧紧地贴在高阳公主的怀里,小房汐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忽闪忽闪地看着高阳公主,一脸好奇。

高阳公主心中大喜,甚至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竟然真的有效!

她的小乖乖竟然真的止住了哭声!

第一次,高阳公主对她的那位太子哥哥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汐汐乖,娘亲刚刚在在为你祈神,希望神灵能够保佑你平平安安!”

感觉到咒语的神奇效用,高阳公主瞬时就来了兴致,心中的羞耻与尴尬一下就被她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决定,再来几遍!

“嘭!嘭!嘭!”

“床帮神,床帮神,俺的小孩丢了魂……”

声音不再含糊其辞,而是越发地虔诚,越发地铿锵有力,高阳公主的神色肃穆,脸上隐有光辉流转,圣洁得一批。

小房汐觉得很好玩,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很新奇,听着听着,不由咯咯咯地欢笑了起来。

这一笑,惊郁之气便随之消散,小丫头的精神也渐渐变得精神起来。

高阳公主心中的虔诚更甚,以前她到庙里求神拜佛可从来都没有这么灵验过,可是这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床帮神,效果却是如此地立杆见影,简直就是神迹啊!

“娘亲,我饿了!”

房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大喜,抱着房汐连声安慰:“饿了好饿了好,知道吃东西,病就好了大半,娘亲这就命人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好像是卸掉了一座大山,高阳公主的整个身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高声向外面叫喊道:“房遗爱,快给本宫死进来!”

刷!

仅用了两秒钟的功夫,房遗爱就从外面冲到了高阳公主母女的面前,看到小丫头已然止啼,而且精神大好,房遗爱亦是心中大喜,激动道:“那安平候真是神人也,明日我定要亲自登门感谢!”

刚刚还哭得昏天黑地怎么哄都哄不住的孩子,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变得止啼而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房遗爱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竟是那段看似胡闹的咒语所致。

毫无疑问,安平候并没有诓骗他们,那张药方确有奇效!

高阳公主白了他一眼:“谢是自然要谢,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小汐饿了。”

“饿了好,饿了好!饿了就说明小汐她没事儿了,这是好事儿!”房遗爱的反应跟方才的高阳公主一样,欢喜地看着小房汐,怜爱道:“等着,爹这就去给你弄吃的!”

风一般地跑出去,亲自督促府中的厨娘开火烹饪,为他们的小宝贝准备吃食。

同一时间。

安平候府,因为思念家人而没有入睡的李丰满独自坐在书房,提笔练字的同时,也在书写着一些关于民间叫魂的些许科学解释。

其中在提到“床帮神”时他这样写道:

所谓鬼神,只不过是一种活人对未知的某种敬畏与寄托,很虚无,不足信。

床帮神的叫魂方式,其实就是在孩子最为熟悉的环境中,通过有节奏地敲打床帮的声音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然后又用母亲温柔低沉的声音为孩子营造出一种安逸安全的环境氛围。

叫魂的内容并不重要,不管是床帮神也好,床头神也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与爱意可以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完整地表达出来,让怀里的孩子能够切实地感觉得到,从而内心得以安慰,有了安全感,所谓的紧张与惊吓,自然也就会随之消散。

“吓掉魂”是民间的说法,用后世的医学原理来解释,它可分为生理与心理两个层次。

生理上的创伤可以通过药物去调理,但是心理上的创伤却非药石可以医治。

所以在华夏才会一直流传着“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样的至理名言。

在古时候,并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孩子受惊夜啼不止,一直都被讹传为是因为惊吓而丢失了部分魂魄,需要特殊的方法去叫魂召魂才能归位安稳。

所以就有父母抱着孩子,在某此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在自家的卧室,又或是孩子受到惊吓的地方,以某种特别的仪式或是咒语,高呼孩子的名子,乞求孩子失散的魂魄回归。

看似荒唐迷信,其实,这恰恰就是一种另类的心理暗示。在叫魂的同时,其实就是在为受惊的孩子做了一次一众不同的心理疏导。

只是古人愚昧,喜欢将一切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归于鬼神,见“叫魂”之方有效,就越发相信失魂掉魂之说,“叫魂”之事自然也就大行其道,在民间流传甚广。

第386章 开业前夕

唐时月正文卷第386章开业前夕早上六点。

李丰满习惯性地起床,哪怕昨天晚上熬到了半夜才睡,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态。

五禽戏不仅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强化着他的身体,同时也在一点一点地滋养壮大着他的精神状态。

只要李丰满愿意,别说是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就算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他也不会觉得疲累。

养生之气的作用,普通人根本就想像不到。

穿戴整齐,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李丰满又开始了他一天的日常。

在后院的演武场完整地打了一遍五禽戏,兴致不减,又打了一遍太极拳。

根福全程陪同,不过他对看上去软绵绵的太极拳没兴趣,跟着李丰满打了一遍五禽戏后,他便停在一边,为李丰满准备好了洗脸刷牙用的温水器具。

这些本来都是老富贵儿的活计,不过自打他们入驻进了安平候府,老富贵儿身上的杂事太多,已然没有太多的时间时刻侍候在李丰满的身边,所以这些杂活琐事就全都落在了根福的身上。

“赵大他们几个起床了吗?”温水洗脸,李丰满同时轻声向根福询问在。

根福道:“已经起了,都在灶房做饭呢。少爷要找他们吗,要不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李丰满放下毛巾,怪异地抬头看了根福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最近这两日他怎么感觉根福这小子好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说话做事都显得极为有条理了。

难道五禽戏练得久了,还能促进人体的大脑发育,能够增涨智力?

“不必了。”李丰满摆手,道:“稍后咱们直接到灶房去寻他们便是。”

“是,少爷。”根福依言点头。

嗯,李丰满又瞥了根福一眼,轻轻点头,确实是比以前多了几丝灵性,话变多了。

洗漱完毕,李丰满抬步迈向灶房所在的院落。灶房里灯火通明,赵大、赵二还有崔志、宁远一人抱着一个铁火正在不停地翻炒。

掂勺掂锅,热火朝天。

“老爷!”

“老爷!”

见到李丰满与根福进来,灶房内的帮厨连连躬身见礼,赵大四人也是一惊,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手上的油水,一齐过来拜见。

“行了。”李丰满也不客套,直接向四人吩咐道:“现在,你们四人各展手艺,每人做一道最拿手的菜肴出来。我会根据你们的菜品,从中选出二人出来充当知味轩的主厨,并亲自教导你们烹菜的手艺。”

赵大四人呼吸一紧,四双眼睛同时大放光亮,热切地看着李丰满。

少主这是要挑徒弟啊!

四人的心脏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他们都很清楚,这绝对是他们鱼跃龙门的一次大好机会,能够抓住的话,他们今后的前程绝对会比现在开阔百倍。

现在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位卑籍贱,但若是能够成功拜少主为师,成为知味轩的常驻主厨,自然也就能够摆脱贱籍的束缚,一飞冲天。

可是,少主却只选两人。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神色闪烁不定,面上的表情亦是犹豫不决。

他们是袍泽,是兄弟,在战场上可以相互为对方挡刀挡箭的交情,这么突如其来的竞争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不许故意相让!”李丰满瞥了四人一眼,道:“公平竞争,拿出你们最真实的能耐,莫要有意放水,也莫要让我看不起你们!”

“是,老爷!”

四人同时拱手应声,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公平竞争,结果各安天命,不管谁输谁赢,心中都不留遗憾。

很快,四人各选食材,又回到了各自的灶台上,切菜,生火,油烟四溢。

根福搬了一张长凳放在灶房门口,李丰满提摆安坐,目光时不时地在赵大四人身上流转。

这四人都是废太子手下最为忠心的部属,赵大赵二是护卫出身,长得五大三粗,臂力惊人,掂勺翻炒具先天优势。

崔志、宁远二人是内侍出身,先天不足,身子骨相对瘦弱,但比之常人,没有了七情六欲的烦恼,他们做事更为专注。

四人的忠心都毋庸置疑,无论选他们中的哪两个,李丰满都可以完全信任。

“有意思,这四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全都选择了大锅菜!”

李丰满只看了一眼四人选择的食材,就确定了他们想要烹制的菜品,不由微微地摇头轻笑。

不怕是火头军出身,这四人对大锅菜这种最适宜在军中推广流行的菜色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和感,让他们做自己最拿的菜肴,他们竟同时都选择了大锅菜。

根福已经开始在旁边流口水,大锅菜是他的最爱,一顿饭吃一盆不在话下。

“不过,大锅菜看似简单,却也是最考验厨师手艺的一道菜,每种食材的投放时间,锅底火候的大小控制,全都影响着最后成菜时的口味。”

李丰满很期待,这四锅大锅菜出锅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大锅菜虽是乱炖,但你若是真的瞎炖乱炖的话,得到的只能是一锅废品。

安平候府现在人口众多,仆从下人,再加上王朝召来的那些护卫,加起来足有近百人,平日里赵大四人准备饭菜也多是以大锅菜为主。

所以,灶房里大锅菜的材料都是现在成的,烹制起来也极为方便,不必再从头开始选菜备菜,只需按照特定的顺序将这些食材一一投入锅中既可。

赵大四人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先后完成了烹制。

每人盛出一碗端放到李丰满的近前,请李丰满品鉴。

“根福,你来尝一尝。”李丰满打眼瞧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根福,向他吩咐道:“看看哪一碗最好吃,把它给选出来。”

“是,少爷!”

根福面泛喜色,一个健步冲到桌前,也不顾得刚盛出来的热菜烫嘴,端起一碗,刷的一下就直往自己嘴巴里倒。

注意,不是喝,而是倒。

一整碗热气腾腾的大锅菜,根福连停都不停,嚼也不嚼,就这么直接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嗝!”

一个嗝气上来,根福满足地长出了口气,高声道:“好吃!”

然后是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碗碗都是如此,秒吞。

赵大、赵二、崔志、宁远四人眼巴巴地看着根福,等待着根福最终的评价。

“再来一碗!”根福把第四只碗放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赵大等人,道:“刚才吃得有些急,没品出什么滋味儿来。”

四人脸一黑,齐齐扭头向李丰满看来,少主,让这个吃货来评断他们大锅菜的优劣,靠谱吗?

李丰满微微一笑,挥手吩咐:“那就再给他盛一碗。”

然后看向根福,交待道:“这一次给我好好的品评,若是再无结果,一会儿的早饭你就先饿着吧。”

根福一缩脖子,嘿嘿一笑,憨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弯身向李丰满道:“少爷放心,这一次我定会仔细品尝。”

根福式的小聪明,为了能多吃一碗饭,耍点小心眼儿怕什么,反正少爷也不会真个跟他计较。

很快,赵大四人又重新盛了一碗端到近前,根福嘴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二话不说,又是一阵猛灌。

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功夫,四碗大锅菜又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都很好吃!”根福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李丰满一瞪眼,根福一个激灵,精神一正,连忙改口道:“不过,赵大赵二这两碗更美味一些,崔志宁远这两碗差了他们一丢丢。”

根福伸出小拇指轻轻地比划了一下,崔志宁远二人的神色顿时一暗。

刚刚他们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感觉,根福在喝赵大赵二两人的大锅菜时,脸上的神情明显要比喝他们二人的大锅菜时更加欢愉,速度也更加在畅快。

根福的头脑简单,不会骗人,也骗不了人,如果连他都觉得赵大赵二的大锅菜更好吃,那就一定不会有假,这一轮,他们输了。

李丰满轻轻点头,根福给出的结果跟他刚才的判断并没有什么大的出入,这场比试,确实是赵大赵二兄弟更胜一筹。

这一点,从四碗大锅菜的外观与香味就能看得出来。

“你们四人可有异议?”李丰满出声询问,四人同时摇头,李丰满道:“那好,以后赵大赵二负责知味轩的后厨生意,崔志、宁远二人负责候府内的伙食烹制。”

李丰满一锤定音,道:“一会儿吃完早饭,赵大赵二就随我一同去城西,今日知味轩第一天开业,可能要忙一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赵大赵二躬身应是。

李丰满又扭头看向崔志宁远二人,出声安慰道:“你们二人也不必失落,府里的事务也一样马虎不得,日后若有闲暇,我亦会再教你们制作一些新的菜式。”

崔志宁远同时躬身拱手:“多谢老爷,我等定当尽心竭力,誓死报效老爷!”

“行了,忙吧!”

李丰满一摆手,置身出了灶房。

第387章 登门道谢

房遗爱与高阳公主一大早就抱着孩子过来堵门。

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光是礼物都准备了三大马车,一路走来浩浩荡荡,搞得好不热闹。

街面上无数路人竞相围观,不明白情况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要去接亲呢。

听到门房的禀报,老富贵儿匆忙从后院迎来,令人将中门大开,他站在正门的当间面上带着笑意躬身拱手与走在最前面的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见礼。

“见过高阳公主殿下,见过房督尉!”

老富贵儿毫不怯场,他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当初在东宫时,他连皇帝都曾亲自迎过,更别说只是区区的一个公主与驸马了。

“富贵总管有礼了,你家东主现在可在府中?”高阳公主收起了以往的跋扈姿态,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老富贵儿恭声回道:“真是不巧得很,我家老爷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您二位可能不知道,今日是我安平候府门下一处酒肆开业的日子,老爷天不亮就带人过去坐镇了。”

“酒……酒肆?”

高阳公主一怔,好端端的还开什么酒肆,你们家的钱不是已经多得都花不完了吗,还在这瞎折腾什么?

房遗爱也是轻撇了撇嘴,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堂堂一个县候怎么就这么点儿出息,朝堂上有大把的前程不去搏取,却偏偏要开什么酒肆,甚至还亲自去坐镇,这要是传出去,将来还能有什么前程?

老富贵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吃惊意外甚至带着一丝鄙视的表情,淡然道:“知味轩,我家老家亲自取的名字。公主殿下与房督尉若是有暇不妨去捧捧场,我家老爷见了定然会十分高兴。”

“哦哦。”高阳公主回过神来,轻笑道:“那是自然,安平候的酒肆开业,本宫说什么也要去道贺一番。”

说完,高阳公主回身一指后面的马车,道:“本宫这次过来,主要是要向安平候道谢,感谢他出手相助,医好了我儿身上的隐患,这些是一些薄礼,还望富贵管家能够代为收下。”

老富贵儿并不托辞,直接躬身道谢:“如此,老奴就代我家老爷多谢公主殿下了。”

一挥手,府里就有下人出来与公主府的随从交接,一同将马车上的礼物搬下。

房遗爱有些愕然,这个管家好大的权力,公主殿下赐下的礼物,他竟然不经通禀就能自己直接决定接收与否,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信任问题了,这是完全放权了啊。

要知道,纵使是在他们房家,主人不在的话,家里的老管家也是不敢轻易收下任何赠礼的,因为一个不好就会为东家引来祸事,谁也不敢大意。

但是在老富贵儿这里,好像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他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就替他家主人做了决定,所有的礼物照单全收,这心,大得有点过份了啊。

就算李丰只是一个县候,也是要注意一些影响的伐?

老富贵儿瞥了房遗爱一眼,看他脸上的惊诧表情,不难猜出他心中所想。

老富贵儿心里一声冷哼,亏得还是房乔的儿子,真是没见过世面,别人家的东主要么有公职在身,要么注重自身的名声,自然会多有顾忌,哪怕收一只鸡都须得小心翼翼,唯恐是政敌或是对头设下的圈套陷阱。

但是他家少主会在乎这些吗?

一个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官的闲散县候,一个开酒肆做生意,甚至还要亲自去担任酒肆大厨的废太子,还需要再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吗?

些许谢礼而已,收也就收了,只要查验仔细,没有违禁品,一切都不成问题。

老富贵儿现在也开始放飞自我,心变大了,也看得开了,老爷现在这种状态,其实也挺好,最起码活得轻松自在,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酒肆在何处?”高阳公主询问。

老富贵儿道:“就在西城,殿下若去,小人这就找人为您引路。”

说完,老富贵儿一声轻唤,将府中的长随李砾唤来,低声吩咐两句,李砾躬身领命俯首弯身到高阳公主身前见礼,随时待命。

正主不在,高阳公主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冲老富贵儿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城西,知味轩。

门前的街道上虽人来人往,但是知味轩内却是冷清一片,连一人客人也没有。

西市是寻常的生活用品坊市,卖的多是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物资,来往的人也多是一些寻常百姓,纵是有人偶尔踏入知味轩的店内,一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菜单,最便宜的一道菜都需要几十上百文之多,还以为是遇到了黑店,仓皇而走。

从开门到现在,整整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店里面却连最简单的一道家常小炒都没有卖出。

赵大有些着急,忍不住向李丰满言道:“老爷,听说当初在涪川的时候,知味轩头一天开业,您特意准备了一些飞天的大灯笼,一下就引来了全城居民的围观,之后许多人争相效仿,风靡一时,不若现在咱们也试试……”

李丰满老神在在的坐在柜台的长椅上,微微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要对咱们知味轩的菜品有信心。”

现在跟当初在涪川时不一样,在涪川时李府上下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为了能多赚点儿钱,能让几个孩子顿顿有肉吃,没有办法李丰满才会另辟蹊径,想到了用孔明灯来做广告。

效果当然很好,知味轩的名气一下就打了出去,生意亦是如火如潮,忙得几乎是脚不粘地。

但是现在,他们还用得着再如此吗?

李府现在已经不再缺钱,李丰满有足够的时间去好好的经营知味轩的名气。像是孔明灯这种已然烂大街的街头广告,李丰满已经瞧不上了。

是的,孔明灯的广告方式已经烂大街了。

自李丰满开始,历经三月时光,这种新颖的广告方式早就已经从黔州那样的偏远州郡流传到了长安这座京畿都城,只要是有新的店铺开业,店家十有八九都会选择用一只或是数只巨大的孔明灯悬空来吸引客人。

刚才在来店里的路上,李丰满就亲眼目睹了不下三家商铺的门口有孔明灯在高高飘浮,横幅上的广告词一个比一个夸张,极尽吸睛之能。

这样的情况让李丰满很无语。

同样的广告,第一次用是标新立异,第二次用是拾人牙慧,第三次用是效仿跟风,第四次第五次再用,那就是落入俗套且俗不可耐。

在这种情况下,李丰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用这种方法来宣扬他的知味轩,那样只会拉低他们知味轩的品位。

赵大切声道:“属下对老爷的厨艺信心百倍,也竖信咱们知味轩在不久之后必然能扬名长安城。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属下着实有些着急。”

后厨里准备了这么多菜,他与赵二全都铆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店里却没有一个食客用餐,他们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李丰满道:“不必着急,现在还没到饭点儿,冷清些并不奇怪。”

李丰满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大好,此刻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当是有九点多钟的样子。

这个时间点,那些事业有成的权贵商贾都在忙着自己各自的事情,那些闲着没事儿的二世祖甚至都还没有起床,这些有钱的金主不出来,他们店里的生意自然是要差上一些。

知味轩走的是高端路线,赚的就是这些不差钱的金主手中的银钱,断是不能心急。

“昨天我让人送了一些请帖出去,想到过了正午就会有客人陆续过来,你们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赵大赵二同时应声:“是,老爷。”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吹吹打打的鼓乐之声,而且越走越近,似乎是正在向他们知味轩这边走来。

李丰满抬头向门外观瞧,正好看到一队马车在店门前停下,马车的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闪现而出。

“这不是李砾吗,他怎么来了?”

李丰满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心下好奇,目光不由又落到了李砾身边的马车上。

此时,赶车的车夫将落马凳放好,掀开车帘,恭请车厢内的主人下车。

房遗爱率先探出头来,提摆踏着落马凳走下马车,然后伸手将抱着孩子的高阳公主也给接扶了下来。

竟然是这对奸夫**。

李丰满不动声色地挥手将赵大赵二打发到后厨,然后从长椅上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带着根福从里面迎接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公主驸马,身份尊贵,哪怕昨天在幼儿园闹得不可开交,这面子上的礼节却还是要有的。

而且看二人面上的神情,明显不是来找麻烦的,过门都是客,知味轩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将进来的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第388章 暖桌

看到李丰满身边的根福,房遗爱眼中闪过一丝羞愤。

昨天根福一把将他甩出五米开外,现在他的屁股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这个傻大个,迟早要收拾他一顿!

扭过头,就当没有看到,房遗爱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拱手与李丰满见礼。

高阳也是一样,抱着孩子,眯着一双丹凤眼,饱含情谊地看着李丰满:“安平候昨日不计前嫌施以援手,本宫心中甚是感激,现特意前来道谢!”

李丰满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高阳怀中的小房汐:“怎么,昨夜小殿下又受惊了?”

高阳与房遗爱现在这般态度,唯一的解释就是小房汐并没有被楚钰及辩机给医好,否则的话,这夫妇二人没有道理过来谢他。

这么说,他们真的照着药方上的方法去为房汐叫魂了,而且似乎效果还不错。

这倒是多少有些出乎李丰满的意料,毕竟小儿受惊并不只有叫魂一种方法可以医治,楚钰的医术不错,应该不会失手才对。可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楚钰似乎并没有及时安抚住小房汐。

应该是白天他为小房汐按摩的那几下舒缓的症状,让楚钰有所误判了吧,否则的话依着楚钰的手段,不至于连小儿夜啼都缓解不了。

看到李丰满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高阳公主的俏脸一阵羞红。

昨日她还嘲笑药方上写的内容太过荒诞,结果才过了一夜就自己打脸,好丢脸。

“李县候开的方子确有奇效,之前是本宫目光太过浅显,还望安平候不要见怪。”

高阳公主说了软话,算是为昨日的无礼向李丰满道歉。

李丰满客气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微臣不敢。”

房遗爱朝着店里打量了一下,插声道:“听闻安平候的酒肆今日开业,我与殿下便想着过来看看,怎么,李县候不准备请我们进去坐坐?”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丰满笑着侧身让开通道,伸手请道:“公主殿下,房大人,里面请!”

大厅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食客,房遗爱与高阳公主面面相觑,他们该不会是头一波过来吃饭的食客吧,头一天开业就这么冷清,这样的生意还能做得下去吗?

李丰满神色如常,将高阳公主夫妇引到里面一处靠窗且朝阳的雅座,亲自作陪。

因为是冬日,天寒地冻,所以李丰满就着人在知味轩的每张桌子低下都放置了一只小火炉,烟道埋在地下,热气烘托着整个桌面,坐在桌子的周围,暖意融融。

初一坐下,高阳公主就觉双腿一暖,然后就是整个腰身,双臂,温暖如春,好不惬意。

小房汐也是一样,原本因为天气寒冷而有些倦缩的身体,在这里一下舒展开来,小脸上的精神也提升了许多,在高阳公主的怀里,兴奋地东瞅瞅西看看,一脸好奇。

“这桌子竟是暖的,倒是很新奇。坐在这里吃饭,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取暖的效果要比单纯的炭火好得多。”

高阳公主轻声向李丰满问道:“不知这是哪位能工巧匠打制,如果方便的话,能否替本宫也打造几张?”

高阳公主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房遗爱也在一旁边点头言道:“是极是极,隆冬将至,这暖桌出现的正是时候。有了它,日后在家中无论是用餐还是宴请宾朋,都是极为方便舒适。”

“父皇有腿疾,一到冬日就冻冷透骨,有了这种可以直接取暖的桌子,以后再熬夜批阅奏折的时候也不至于会再手脚冰凉了。”

高阳公主很快又想到了暖桌的另外一种作用,不由有些激动,这可是讨好父皇表现孝心的大好机会,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这种暖桌给弄到手。

李丰满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他已是早有预料,早在他找人订制这种暖桌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它定会受到这个时代达官贵人的青睐。

煤炉,加上特制的圆桌,组合起来的取暖效果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前沿的取暖方式。

“这是微臣闲着无事时随意捣鼓出来的玩乐之物,后来觉着还算有些作用,坐在旁边吃饭,不仅人会暖和一些,便是桌上的饭菜也不会凉得太快,所以就拿来这酒肆之中试用。”

李丰满道:“此刻府里面倒是还有几张备用的桌子,殿下与驸马若是不嫌弃的话,稍后可派人去取。具体的使用方法,可向老富贵儿打听。”

李丰满答应得很痛快,通过高阳公主将这种暖桌推广出去,只要名气打响,不愁赚不到钱。

事实上,暖桌之后,李丰满还准备了暖炕,暖炉,不怕浪费和麻烦的话,他甚至连人工地暖都有计划,不外乎就是多花些钱,多浪费些人力罢了。

“好,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高阳公主面色一喜,直接回头向一直跟在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奚明,你这就去一趟安平候府,去向富贵总管请教一下,然后把这种暖桌运回府上。”

“嗯,”高阳公主稍一犹豫,继续道:“回府之后,你自己试着使用几次,确认无误后,送一张到太极殿给父皇使用,再送一张到梁国公府给阿翁使用。”

本来高阳是想要自己亲自送入宫中,这样方显得更有诚意,也更能讨得李世民的欢心。

只是她现在无暇分身,而这种事情又是赶早不赶晚,万一有人先她一步将暖桌献上,那她就只剩吃灰的份儿了。

毕竟这暖桌已然出现在知味轩中,已算不得是什么隐秘,保不齐就会有人起着跟她一样的心思。

“是,殿下!”奚明领命,转身离去。

房遗爱在旁边听到这暖桌竟还有他爹的一份,心头不由一暖,看向高阳公主的目光都酥了。

事实证明,高阳还是很懂事的,能娶到这么有孝心的媳妇儿,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李丰满也颇有些意外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这个女子能够得到李世民的宠爱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讨得老人的欢心。

这小马屁拍的,如果我是她爹,我也会忍不住想要多给她留一些遗产。

第389章 美食的诱惑(1)

很快,几道凉菜上桌。

蒜泥白肉,凉拌耳丝,醋溜蒜苗,皮蛋豆腐。

两荤两素,色香艳丽。

因为是围着暖桌,众人浑身上下全都暖意盎然,食用凉菜非但不会觉得冰冷难以入口,反而因为这一点儿凉意入腹,使身上的躁热微降,身心都是一阵通透。

那感觉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根冰棍,冰得恰到好处,冰得身心皆宜。

“嗯嗯,味道不错!”高阳公主诚心夸赞,仅是头菜就如此地美味勾人,她越发期待后面的菜肴了。

房遗爱连着吃了三口醮了酱料的白肉,忍不住出声向李丰满问道:“李兄,这是何肉?肥而不腻,满口留香,这味道,某还是头一次吃到,简直是绝了!”

“还有这耳丝,细如丝竹,脆若软骨,嚼之清脆又极有劲道,口味甚至比这盘白肉还要特别,是哪种牲畜的耳朵所烹,某竟全然尝不出来!”

房遗爱说他竟然没有吃过猪肉,李丰满并不觉着奇怪。

猪肉在这个时代是贱肉,只有那些平民或是罪奴才吃得起才愿意去吃,像是房遗爱这种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官二代,也就只是在耳朵里听说过而已。

不止是房遗爱,高阳公主亦是如此,她同样期待地看着李丰满,等待着李丰满给出的答案。

李丰满道:“不瞒殿下与驸马,这两道菜皆是取自于豚身,这盘白肉,是由豚肋处的三层五花所烹。这般耳丝,就是豚的双耳,细片切丝而制。”

“豚?!”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脸上同时露出一丝嫌恶。

虽然确实很美味,可是它们却是自出豚身,污秽不堪,如何能够入口?李丰如此糊弄,莫不在故意折辱他们夫妻?

“怎么,二位可是觉得豚肉污秽,在怪我没有事先言明吗?”看到二人脸上的表情似有不愉,李丰满轻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微臣在这里给殿下还有驸马赔罪了。”

“微臣并不是有意欺瞒,只是觉得连皇上他老人家都赞不绝口的豚肉,公主殿下与驸马应该也会很喜欢才对,看来是微臣一厢情愿了,二位恕罪!”

高阳夫妇神色一变,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父皇也曾吃过豚肉,而且还对其赞不绝口?”

李丰满坦然道:“就在三日前,微臣入宫为晋阳公主殿看诊时,顺道带了几盘小菜过去,有幸得遇圣上,更有幸得到圣上青睐,亲口品尝了微臣带着的几道菜品,甚是喜爱。”

“这其中,就有一盘用豚的后臂尖所烹制的东坡肉。这道菜稍后灶房也有准备,殿下与驸马可以尝尝看。”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面面相觑,李丰竟然敢拿豚肉给皇上吃,这胆子已经足以去包天了。

更离谱的是,皇上不但吃了,而且还对其赞不绝口,这其中,那道东坡肉的味道可能确实是极美味,但是皇上对李丰的恩宠也算得上是极厚极重了。

否则,同样的事情换成另外一个人去做,恐怕东坡肉都还未入口,人就已经被宫里的侍卫给拉出去打板子了。

“也好。”房遗爱不得不咽下心中的不快,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某也想尝尝是怎样的一道佳肴,竟能让父皇也如此夸赞。”

开玩笑,连皇上都吃得的东西,他们两个自然也能吃得,否则若是传出说,岂不是说他们两个竟比皇上还要高贵?

“这蒜苗也不错,翠绿可人,酸甜适宜。还有这豆腐,滑嫩可口,再配上这种……这种……”

高阳公主指着豆腐的皮蛋,一时叫不出名字,李丰满适时接口:“这是皮蛋,是用鸡蛋经过特殊的工艺腌制而成。”

高阳公主道:“对,就是皮蛋,口味怪异却藏有异香,越品越有滋味。你看,小汐就极爱吃这道菜!”

四道菜中,就数皮蛋豆腐最宜入口,纵是没有牙齿的老人也能吃得。

小房汐的牙齿不齐,吃肉有些勉强,吃蒜苗亦是难以咀嚼,只有这皮蛋豆腐深得她的喜爱,从吃了第一口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一盘豆腐有半盘都入了她的小肚子。

接下来,高阳公主与房遗爱把主要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蒜苗与皮蛋豆腐这两道素菜上,蒜泥白肉与凉拌耳丝却是再末碰一筷。

他们嘴上虽然说不介意,说能吃得,但是心里面却还是有些嫌恶,哪怕这两道菜吃起来确实很不错。

李丰满微摇了摇头,并不点破,猪肉是贱食的观念在他们这些主流的贵族阶层流传了数百年的时间,他们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些人活得实在是太累,明明很好吃也很想吃,可是却因为一点儿面子而强忍着不去吃。

这一点儿,他们就没有李世民做得洒脱,管他什么贱肉贵肉,都是吃食,只要好吃,那就不作姿态,直接表现出来。

吃东坡肉的时候,李世民脸上陶醉幸福的表情可不是惺惺作态,那是真的很喜欢。

不管这两个表里不一的人,李丰满提起筷子,夹了一筷猪耳丝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得不亦乐乎。

高阳公主时不时地偷眼瞥看李丰满一眼,感觉她的太子哥哥真的是变了,以前那么讲究高贵的一个人,现在却连豚肉都能吃得这般香甜。

可悲,可叹,又可怜。

不过,那白肉和耳丝,真的很好吃啊,好想再吃一口。

房遗爱亦是如此,一会鄙夷地看李丰满一眼,一会又纠结地看桌上的白肉与耳丝一眼,眼见着两盘菜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几乎全都进了李丰满的肚子,房遗爱有些急了,吃那么快做什么,你倒是给我也留点儿啊!

“哈哈哈,就是这了,我都已经闻到香味了!”

这时候,知味轩的店门前,程怀弼独特的大嗓门突然响起,“二哥二嫂,咱们快进去吧,一闻到那红烧肉的味道,小弟这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了!”

显然,程怀弼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听这话意,似乎程怀亮与清河公主也一同过来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李丰满拱手向高阳公主与房遗爱告罪一声,然后起身出来迎接。

与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意外到来不同,程怀弼可是李丰满正儿八经送过请贴邀请过来的,礼数不能有失。

“殿下,是程家兄弟和清河公主殿下过来了,不若咱们也出去看看吧?”房遗爱出声提议。

高阳公主点头应允,都不是生人,遇到了没有道理不去招呼一声。

三人一同出了雅室,一出厅堂,正好看到程怀弼正领着程怀亮、清河公主及小程琳一同进来。

彼此招呼一声,最后由高阳公主开口,邀请程氏兄弟一同到先前的雅室共同进餐。

李丰满吩咐伙计将刚刚吃剩的残羹撤走,又添了几道新菜送上。

暖桌前,房遗爱、程怀亮、程怀弼与李丰满几个男人坐在一处,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处。

清河公主伸手逗弄着小房汐,想起昨日在承德幼儿园受了惊吓,遂轻声向高阳公主问道:“小汐昨夜可睡得安稳,没有啼闹不安吧?”

“怎么没闹,昨夜子时,哭闹不停,怎么哄都没用,把本宫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还好最后有安平候给的方子……”

高阳公主小声地跟清河公主讲述着昨夜府里发生的状况,清河公主听得连声咐和,感同深受,毕竟程琳上次受惊的时日刚过不久,至今回想起来她仍是心有余悸。

“那个叫魂的方法竟真有如此神效?”

清河公主瞬时就上了心,切声道:“既如此,能不能劳烦姐姐把那方子也抄写一份给妹妹?姐姐也知道,琳儿胆小,最易受到惊下,去岁那次,整整闹了半个月才算安稳,若是此方有效,也算是了了妹妹一桩心事。”

高阳公主大方道:“这有何难,回头我就让奚明抄一份给妹妹送去。”

“就算是这个方对程琳无效,”高阳公主轻轻地冲清河公主使了个眼睛,暗中指了指正与程家兄弟说话的李丰满,道:“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安平候吗,他的医术,可要比楚钰之流好上太多,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清河公主心中一松,用力点头,心中思忖道,看来以后是要与这位安平候多多打些交道了。

清河公主抬头偷偷地打量了李丰满一眼,心中不由一叹,曾经那位意气丰发的太子哥哥,如此却落魄到隐姓埋名甚至要开酒肆以自污的境地,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咦,这桌子不错啊!”程怀弼很快就留意到了他们坐圆桌的不同之处,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向李丰满问道:“还有没有多的,给某的府上也匀上几张?”

李丰满道:“放心,早就给你备着了,凡是今日过来捧场的贵客,为了表示感谢,明日某都会派人送上两套暖桌做为回赠。”

李丰满起身为三人每人倒上一杯温酒,招呼道:“既然来了,那就莫要客气,来,咱们举杯共饮!”

第390章 美食的诱惑(2)

“嗯嗯,这豚耳丝的味道不错,还有豚白肉,醮上蒜泥来吃简直就是一绝!”

“二哥,你怎么不吃啊,快来尝尝,绝对是你以前从来都没有吃到过的美味!”

程怀弼犹如饿死鬼投胎,一拿起快子就直奔两盘肉食,自己吃得过瘾还不算,还不忘向他的兄长强烈推荐。

之后他又抬头向李丰满问道:“怎么不见豚头肉,还有红烧肉,豚蹄膀,黄豆炖豚蹄?”

程怀亮与房遗爱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房遗爱,见程怀弼吃得这般欢实,更是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已经存在了二十几年的认知,难道这世道已经变了,大家都开始舍弃羊肉而偏爱豚肉了?

豚肉也开始翻身做主,一跃成为主流了?

程怀亮疑惑地看着程怀弼在大快朵颐,听着这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忍不住有些流口水,难道这豚肉真的如此美味?

身为武将,程怀亮对饮食上的东西本就没有太多的讲究,在外行军,真要是饿极了,别说是豚,就是算是老鼠他也吃过。

只是他之前吃过的那些豚肉肥得太腻,瘦的太硬,并不比老鼠肉好吃多少。

所以现在看到程怀弼吃得这么夸张,程怀亮总觉得这小三子是在逗他,豚肉能有这么好吃,玩儿呢?

还豚头,豚蹄,你咱不说豚大肠呢?

心中不信,不过眼见着程怀弼将仅有的两盘荤菜全都给造了,程怀亮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肉,都是肉食动物,这白肉就是再难吃,也总好过吃旁边的蒜苗。

“嗯?!”

“咦?!”

“哇!”

“这白肉还真是……真是很独特,竟比老子之前偷吃过的牛肉还要有感觉!”

一口醮了酱料的白肉入口,程怀亮的两只牛眼陡然一亮,心中一下就开始后悔了起来,下手有些晚了,这么好吃的一道菜竟全都进了老三的肚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桌子上又多了一个胡吃海喝之辈,程怀弼终于如愿以偿,平白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二人都是武将,饭量本就远胜常人,两盘肉食很快就被他们吃光,李丰满冲店内的伙计招了招手,然后程怀弼刚才所问到的那些菜全都被一一端上桌来。

卤的猪头肉,黄豆炖猪脚,红烧大蹄膀,九转猪大肠,还有红烧肉,小酥肉,酱棒骨。

妥妥的一个全猪宴。

这些菜后厨其实早有准备,只是方才在招待高阳公主与房遗爱时,李丰满担心二人一下接受不了太多,所以才只上了蒜泥白肉与猪耳丝两道菜以作试探。

现在,来了两个真正的吃货,尤其是程怀弼,早在涪川时就十分钟爱这些杀猪菜,自然不必再避讳。

这个时代的猪肉,没有经过饲料的摧残,也没有用过什么刺激生长发育的激素,个个都是纯天然,肉质堪比野味。

而李丰满在选材的时候又极为挑剔,像是白切肉,他只要猪肋处的薄五花,层次要分明,少了三层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还有猪脚,他只要前面那两只,理由是筋多,皮薄,胶质厚,吃起来口感更佳。

随着这一盘盘或凉或热的菜肴一一端来,程怀弼心怀大畅,自打从涪川归来长安之后,他已经有数日都不曾尝过李丰满的手艺了,嘴馋得厉害,今日总算是得愿所偿了!

程怀弼毫不客气,看到最后端上来的猪蹄膀,直接下手就抓,一抄手就将整只红烧蹄膀抓在了手里,也不嫌烫手烫嘴,张开大嘴就狠咬了一口。

“就是这个味儿,真香啊!”

一口肉一口酒,吃得端是豪气。一个脸盆大小的猪蹄膀就这样被他拿在手里,三两口就啃去了大半,战斗力与根福有得一拼。

是啊,真香啊!好想吃一口!

桌前的几人闻着这些热菜所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肚子不由一阵咕咕乱叫,明明才过半晌,他们才吃过早餐没有一个时辰,可是这肚子却提前饿了。

高阳公主,清河公主还有房遗爱三人看着满桌的诱人的豚菜,口中流着口水,心里却在纠结,到底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这可是用豚身上的肉烹制出来的菜肴,真的要吃吗,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程家兄弟是武夫,平日里就粗鄙惯了,自然不会有人去非议他们。

但是高阳、清河与房遗爱三人,两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出自书香门弟且自谕是风流才子的风雅文士,他们怎么能与程家兄弟一样不顾形象去吃那污豚之肉呢?

不雅观,有损贵族威仪。

可是,桌子上的这些菜看上去真的很好吃的样子,看程怀弼与程怀亮两兄弟吃得有多香多过瘾?

“不要吃太多,豚肉虽香,但吃多了却容易变得肥胖,于健康无益。”

“还有这豚蹄,吃多了可以美容养颜,让皮肤变得更为娇嫩,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还是少吃一些。皮肤太白太嫩有损将军的威严,以后还怎么出去带兵打仗?”

李丰满瞄了高阳公主三人一眼,故意向程怀弼程怀亮兄弟二人提醒了一句。

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眼前一亮,什么什么,这豚肉吃多了竟然能让人更易变胖?豚蹄吃多了能够美容养颜让皮肤变得更白更嫩?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必须得吃啊!

死也得吃啊!

为了身材能够更圆润一些,为了下巴上的婴儿肥能变得更可爱一些,为了脸上的肌肤能够更白更粉嫩一些,吃点儿豚肉怕什么,美才是一切!

高阳公主带头,夹了一块炖得白白嫩嫩的猪脚轻轻放在口中,然后忍不住舒爽地眯上了眼睛。

入口即化,香糯爽口,美极了!

这豚蹄的口味,竟然比方才她吃过的白肉及豚耳丝还要美味得多。

没想到传说中肮脏不堪的豚肉,竟然能被烹煮得如此美味可口,这豚蹄的滋味,可要比她之前在宫里吃一的那些羊肉、鹿肉可口多了!

更香,更解馋,简直就是让人欲罢不能。

怪不得程怀弼兄弟会吃得这般忘我,甚至连筷子都懒得再用,直接就上手去抓。

清河公主亦是如此,为了胖和美颜,她也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与顾虑,也投入到了餐桌抢食的队伍之中。

只吃了一口,她就深深为之迷醉,彻底被李丰满拿出来的这套全猪宴所征服。

第391章 宫中来人

且不管安平候所说的美容养颜是不是真的,但就桌面上这几道菜的味道,直接就把两个女人的肠胃征服。

两人贵为公主,从小金枝玉叶,可谓是尝遍了天下奇珍,整个长安城,几乎就没有她们没有吃过的美味珍馐。

但是今日,恐怕连她们自己都想不到,她们竟然为了一盘豚蹄而在餐桌上失态抢食。

不止是她们,程琳与房汐两个小丫头也在为一块红烧肉的归属而相互瞪眼,谁也不让谁。

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李丰满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争食护食的一幕,做为一个厨师,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桌子上的这些菜,十之有八九,都是赵大赵二在他的指导下一道道烹制出来,火候与味道虽然还欠了些许,但是对于普通的食客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完美了。

“几位慢用,今日新店开张,事务繁忙,某就不再多陪了。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店内的伙计,对不住了!”

见几人吃得高兴,李丰满起身告罪一声,抽身而退。

今日知味轩开业,李丰满邀请的宾客可不止程氏兄弟一家,他自然不可能一直都陪在跟前。

刚刚看到赵砾在雅间的门前不断冲他打手势,知道定是又有别的客人到了,所以李丰满才借故抽身。

“老爷,宫在来人了。”

果然,李丰满一出来,赵砾就躬身迎了上来,低声向李丰满禀报。

李丰满眉头一挑:“谁来了?”

“内侍总管杨震,虽然换了便装,但是小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刻他就在三号雅室候着。”

李砾也是东宫的旧部,对宫里的人和事都极为熟悉,杨震之前虽不是内侍总管,可在宫中的地位亦是丝毫不比当时的内侍总管刘英逊色,李砾能认得他并不奇怪。

李丰满问道:“竟是杨总管亲至,他可有说此来的目的为何?”

李丰满记得很清楚,他并没有给杨震送过请柬,杨震这么不请自来,恐怕并不止是为了给他道贺这么简单。

李砾摇头。

李丰满遂不再多问,冲李砾摆了摆手,径直抬步向对面的三号房迈去。

“我说刚才怎么听到窗外似乎有喜鹊在叫,原来是杨总管到了,有失远迎,杨总管莫怪!”

一进门,李丰满就满面笑容地拱手招呼,显得很是热情。

杨震本是坐着,见李丰满进来,亦是连忙起身,微微弯身与李丰满见礼:“李县候言重了,咱家这里给您见礼了!”

别人不清楚李丰满的身份,杨震却是一直门清,在人前他或许还能摆一摆内侍总管的架子,但是此处只有他与李丰满二人在,自然是不敢再端着摆着。

废太子纵是再怎么失势,那也是皇上的嫡长子,是天家血脉,他一个小小的内侍总管,哪有胆子怠慢。

“杨总管客气了。”李丰满冲杨震摆了摆手,伸手请杨震入座,开门见山道:“杨总管贵人事忙,轻易不会出宫,今日过来李某这里,当不止是为了给某道贺这么简单吧?”

杨震微微一笑:“李县候睿智,咱家此次过来,除了是为李县候道贺之外,更是为圣上的身体而来。”

“上次县候入宫时曾对晋阳公主殿下明言,说皇上体内的血压、血糖与血脂皆高出常人许多,咱家心中一直挂记,所以今日便借着出宫的机会过来向李县候请教。”

自两日前从晋阳公主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似有异常之后,李世民就一直心神不宁,一直都在盼着李丰满能够再次入宫把话说明白,还有那个调养三高的药膳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可是结果呢,两天的时间过去了,李丰满这里却是再没有半点儿消息,这不是在故意折磨有吗?

所以,李世民在太极宫骂了半天的逆子之后,最终还是把杨震给指派了出来。

对此,李丰满心知肚明,如果没有李世民的指令,杨震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出来密会外臣,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忌,杨震身为内侍总管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杨总管放心,圣上的事情我这个做臣子的又怎么可能会不放在心上?”李丰满道:“自前日从宫中回来,我便开始着手调配相应的药膳,就在昨夜,终于全部完成。”

“不瞒杨总管知晓,其实今日就算是杨总管不来,李某也会想办法将烹好的药膳送到宫里去。”

“现在杨总管来了,倒是省去了某的许多麻烦。药膳就在后厨备着,稍后杨总管用完饭就可带回宫中。”

杨震面色一喜,直接站起身来:“如此那是再好不过,还请李县候这就去将药膳取来,咱家马上将其带回宫中!”

事关李世民的身体健康,杨震哪还有心情留在这里吃饭,当然是一切都以皇上的身体为重。

再说,如果让皇上知晓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药膳带回去,而是悠哉游哉地先在知味轩吃了一顿饱饭,估计回宫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急不急。”李丰满微微摇头,道:“药膳的烹煮亦需要一些时间,杨总管与其坐在这里枯等,还不如先简单地用些酒饭,也好让李某尽些地主之谊。”

“不是李某自夸,我知味轩的菜色,可着整个长安城,杨总管都绝对再找不着第二家来。杨总管大老远的过来为某捧场,总不能让杨总管空着肚子离去。”

说完,不管杨震同不同意,李丰满直接开口向门外的伙计吩咐了一句,很快就开始有凉菜端上。

杨震见推辞不过,再加上他脑子里面也不由回想起了两日前李世民在两仪殿吃小笼包,品红烧肉时的陶醉表情,心里面不由一阵触动,他也想尝一尝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美味到底是怎样一种味道。

“如此,就有劳李县候了。”杨震冲李丰满拱了拱手,道:“除了药膳之外,能不能劳烦李县候再备些贵店的特色菜肴?眼见着就要到正午了,皇上也该用午膳了。”

说着,杨震深看了李丰满一眼,出言提醒道:“如果皇上吃得可口,日后说不定每日都会着人到李县候里采办一些回去,李县候,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李丰满闻言心中一喜,这个杨震还真是很上道啊,简直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刚刚李丰满都还在想该怎么开口让杨震带些他们知味轩的特殊色回去宫里给李世民品尝,不想他还没开口,杨震就自己先提了出来。

“杨总管放心,李某定会好好把握,绝对不会让皇上失望!”李丰满连连点头,同时拱手向杨震道谢:“当然了,杨总管的提携之恩李某也不会忘记,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晚些时候,李某都会有一些心意奉上。”

杨震一愣,心里有些哆嗦,废太子这不是想要收买他吧?

难道他不知道,咱家可是皇上的心腹,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收买,就不怕咱家会告诉皇上?

还有,你以为皇上每天让人到你这里来采办膳食是一件好事,你就不怕宫里的那些御厨会成群结队地来找你的麻烦?

“杨总管请慢用,李某这就去为皇上准备药膳!”

李丰满起身告退,杨震躬身将其送出。

而后,雅间里就只剩下杨震一人,杨震重新回到暖桌前,先是新奇了一下暖桌的神奇功用,而后就完全被桌子上的美食所吸引,迫不及待地提起筷子品尝了起来。

第392章 可能会被改变的历史

唐时月正文卷第392章可能会被改变的历史杨震出宫,自然是奉了李世民的旨意。

否则他为何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要等到李丰满的知味轩开张的当日,才恰到好处地赶了过来?

这说明李世民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只是他贵为国主不便亲自过来,只能用这种曲线救国的法子,派杨震过来看看,给他撑撑场子。

这一点儿,李丰满心知肚明,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帮李世民调养好身体的主意。

有这样一个当皇帝的亲爹罩着,他以后在长安城还不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只要不再作死想着造反,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不敢说,至少只要李世民还活着,他就能乐得逍遥。

“重感情好啊,哥就喜欢重感情的人。”

李丰满的心情很愉悦,几乎是哼着小调出了三号厢房。

回到后厨后先是令人给三号包厢送上几道好菜,然后他又亲自下手,开始为李世民烹制调理三高的药膳。

李世民有冠心病,这一点毫无疑问。

从第一次在太极殿见到李世民的时候李丰满心中就已然有了计较,上了年岁之后的李世民身材有些虚胖,嘴唇暗紫,呼吸短促,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有几分健壮,但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强中干而已。

所以,哪怕是没有为李世民诊过脉,李丰满也一眼就瞧看出了李世民的虚实,断定这位千古一帝其实就是一个高血压高血脂甚至还有高血糖的三高患者。

在这个没有胰岛素没有降压药的唐代,三高的存在绝对是致命的,历史上李世民年纪轻轻,甚至才堪堪五十岁余就一命呜呼,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原因的。

现在是贞观十七年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过五年,也就是贞观二十三年初的时候,李世民就会彻底告别这个世界。这件事情史书有载,作不得假。

之前李丰满一直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李世民可不是晋阳公主,他是君主,是伟人,是千古明君,他的生死与否,可是足以左右整个大唐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救了他,肯定会改变历史,李世民要是能活到八十岁,估计就没有李治与武则天什么事儿了。

所以,李丰满一直在犹豫,哪怕相关的药膳他早就备好,也一直没有决定要不要送出去。

但是现在,看到李世民竟然如此地顾念旧情,这么给面子,李丰满心中瞬间就有了决定。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做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既然李世民活着对自己有利,那就让他继续很好的活下去好了。至于历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关他何事?

再怎么说这一世他们也是父子,李丰满做不到眼见着自己的父亲重病而什么也不做。

既然有这个能力,那就当尽力而为。

前面大厅里,随着时间越是接近正午,前来道贺的宾客越是络绎不绝。

邹国公府的张大象张大安兄弟,江夏王李道宗,长孙府的长孙冲,玄甲军督尉曹斌,还有不请自来的褒国公段瓒,等等等等,皆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豪门子弟。

封闭的包厢雅室只有五间,程氏兄弟与高阳、清河两位公主占了一间,内侍总管杨震占了一间。

剩下的,江夏王李道宗一间,张大象兄弟一间,长孙冲一行一间,至于后来的段瓒都只能在大厅中选择一处空桌就坐。

大厅里,后到的这些宾客聚到一处,彼此熟识,关系要好一些的拼桌一处,点上酒菜吃酒闲聊。

只要是尝过桌前酒菜的宾客,无一不对菜肴的口味赞不绝口。至于菜肴的价格是不是有些偏高,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全都是不差钱的主,只要好吃,多少钱根本就无所谓。

除了这些朝中的权贵之外,李丰满还邀请了五姓七宗的几个熟人,不过因为上次被坑得不清,这些人心中多有怨气,七家之中就只有清河崔志与范阳卢氏的卢兆阳二人过来凑个热闹。

两个人都是十足的吃货,尤其是崔志,刚来长安几天,就已经吃遍了长安城大大小小所有有些规模与名气的酒楼与饭庄,几日没见,身上的肉又多出了一圈儿。

“早就听闻这李丰做得一手好菜,当初在涪川就凭着这一手绝活,仅用了短短十余天的时间就赚了数万贯的家财。”

在贴进门口处的桌子前坐下,崔志一脸期待,抬手指着大厅里已经坐得七七八八的餐位,向卢兆阳说道:“你看看这里面坐着的这些人,发一个不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连他们都肯屈尊到这么偏僻的小店吃饭,那就说明这里的饭菜错不了。”

“不尽然吧?”卢兆阳轻撇了撇嘴,“今日知味轩第一天开张,没道理一下就能聚集得到这么多的权贵子弟。现在这里之所以这般热闹,依某看,这些人多半都是如你我一般,是受邀而来。”

“只是某未曾想到,李丰初来乍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请得到这么多人来捧场。”

卢兆阳已然认出了旁边几人的身份来历,心中的惊讶更甚。

更让他觉得不忿的是,他堂堂范阳卢氏的少主,来这里吃饭竟然连个包厢都混不上,便是坐大厅也只是得了一个靠门的位置,真是岂有此理。

凭着他们七大世家的身份,纵是到了皇宫那也是妥妥的坐上宾,李世民便是再不满他们的五姓七宗的作为,也不敢断然撕破脸面。

这个李丰何德何能,邀他们过来,却二理不理,只给安排了一个次等的坐位,这是在瞧不起他们吗?

崔志倒是没有在意这么多,他并不关心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他在意的是那些人桌面上所摆的些许饭菜,还有那些人吃菜饮酒时的表情。

一道菜好不好吃,只有吃过他的人才最有资格评断,而从这些人吃东西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来看,知味轩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也不知那五个包厢中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难道还能比咱们二人的身份更加尊贵不成?”

崔志瞥了卢兆阳一眼,道:“那可说不准,你没见就连段瓒都在那边的窗前猫着呢,他可是世袭的褒国公,身世岂不比你我更加尊贵?连他都入不得雅室,只能说明现在雅室中的那些人身份比他还要尊贵。”

“说不定这其中就有某个皇子公主坐在其中,这李丰在长安城中的人脉,不容小觑啊。”

卢兆阳被崔志噎得说不出话。

是啊,论身份论地位,他们两个五姓七宗中的小辈,肯定比不过段瓒这个褒国公,连段瓒都入不得雅室,他们就更别提了。

可是这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啊!

“哎呀,终于轮到咱们这一桌了!”崔志兴奋地搓了搓手,看着店里的伙计正端着几道凉菜向他们这边走来,他已经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出息!

卢兆阳鄙夷地瞥了崔志一眼,他最瞧不上的就是崔志这种没出息的样子,为了一口好吃的,竟然崔氏少主最基本的尊严都不管不顾了。

难道能吃得这么胖,都快赶得上他们庄园农户家里养了三年的那头大黑豚了。

心里鄙夷着崔胖子,可是卢兆阳手上的筷子却是一点儿也不慢,几乎是四道小菜刚刚放定,他就第一时间抄了一筷猪头肉放进了嘴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声你死我活的护食、抢食大战在他与崔志之间上演,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厅堂雅室,在他吃过第一口酒菜之后,就全都给抛到了脑后。

知味轩的酒菜,真是绝了!

第393章 惊讶,震撼!

唐时月正文卷第393章惊讶,震撼!五个包厢内宾客的身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所有大厅内客人关注的目标。

因为不仅连段瓒这位左屯卫大将军,世袭的褒国公被拦在了外面,五姓七宗的代表清河崔志与范阳卢兆阳也都被安排在了靠近门边的下下位。

所以众人心中都极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坐到知味轩的雅室包厢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在享受知味轩的美食之余并不会觉得无聊厌烦,相反因为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他们的心情都变得很美丽。

人一闲,一高兴,就难免会变得八卦,大厅里数十双眼睛时不时地都会往包厢方向瞄上一眼。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在众人的期盼之下,三号包厢的房门终于打开。

一个身形微胖,面容白嫩无须的中年人缓缓抬步从里面走来,他一出门,后厨中得了信儿的李丰满快步迎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根福拎着一副食盒跟随。

“杨总管可吃好了,房里的伙计不曾怠慢吧?”走到近前,李丰满面含笑意,轻声招呼着。

杨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满足:“有劳县候挂记,咱家吃好了,前所未有的好。不得不说,县候这酒肆中的菜肴绝对是咱家这辈子吃到过的最美味的席面,多谢款待,咱家感激不尽。”

杨震很庆幸今日能有机会替皇上过来知味轩,能够吃到这么多美味仙品,真真的是不虚此行。

跟安平候还有知味轩的厨师相比,宫里面的那些御厨简直就是一坨狗屎,亏得他以前还觉得那些人的手艺不错。

李丰满微微一笑,道:“杨总管过誉了,觉得合胃口的话,以后常来就是。”

说着,李丰满随手递上一只纯金的卡片,道:“这是敝店的白金会员卡,凭此卡过来敝店用餐,可享五折优惠。杨总管定然是不差钱的主,但是这毕竟是李某的一番心意,万望笑纳。”

杨震并末推辞,一把将金卡接过收入袖中,连连出声道谢,“李县候可太过高看咱家了,咱家的月例有限,又无其他多余的进项,可比不得宫外的这些豪门大户,得亏您赐下了这张可以打折的金卡,否则咱家还真吃不起这店中的美味。”

杨震哭穷,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真的并不富裕。

他虽是内侍总管,统领着宫内几乎所有的宫女内侍,但是因为李世民对宫内内侍的监管极为严苛,杨震这个内侍总管几乎没有半点可以贪腐的机会,就算是有,杨震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去伸手。

所以,他每个月的收入,只有内侍省拨发的那些例俸,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平常度日接济宫外的亲族或是够了,但是想要经常到知味轩这里来打牙祭,那是想都不要去想的事情。

刚刚入店的时候杨震就已经看到了挂在柜台处的菜单,三号厢房的桌面上也有相应的菜单画册,里面的菜品,最便宜的都要五十文之多,最贵的甚至连百贯的都有。

这样的价格,倒是也配得上那些菜品的味道,但是同时也肯定会吓退许多囊中羞涩的食客。

至少就连杨震这样的内侍总管,也都被这样的价格给吓了一跳,凭他的财力,还真是吃不起。

李丰满轻笑,喜欢就好,他刚刚还担心杨震会瞧不上这样的优惠,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个时代的内侍,远没有后世的那些太监混得风光。

见杨震的目光落在了根福手中的食盒上,李丰满一招手,根福将食盒递了过来,李丰满伸手将它转递到杨震的手中,“这便是我为皇上准备的药膳,还有几道可口的小菜,劳烦杨总管将他带回宫里。”

杨震连忙伸双手接过:“有劳李县候了,县候放心,咱家定会亲手将这药膳带到皇上跟前。”

目的达到,杨震没再多作停留,向李丰满告罪一声便提着食盒匆匆离去。

而此刻,坐在大厅内的一众食客大多数都是一脸迷惘。

这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是谁,从来没见过啊,他凭什么能坐到三号包厢之中?

数十位食客之中,只有寥寥三五个目瞪口呆,面露惊骇之色。

这其中,段瓒与崔志、卢兆阳三人惊得手中的筷子都先后掉到了桌面上。

“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

“他怎么会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皇上的旨意?”

段瓒神色不定,一时间也没了再继续吃喝下去的欲望,杨震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提摆起身也匆匆离去。

崔志与卢兆阳二人在经过最先的吃惊之后,很快心态便稳定了下来,崔志捡起刚刚掉到桌面上的筷子,狠狠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来压惊。

“看样子咱们还真是有些小觑了这位安平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酒肆开业而已,竟然连李世民身边的内侍总管都给吸引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不在宫里侍候着他的主子,却巴巴地跑来西市的一家小店,要说是没有李世民的指使,谁信?”

崔志的腮帮子一颤一颤,一大块红烧肉在他的嘴里也不耽误他继续说话。

卢兆阳没有反驳,轻声道:“我更在意的是杨震临走时提着的那个食盒里装着的东西,难道李世民也是个吃货,特意让杨震出来给他捎带酒菜?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松散了,这宫外酒肆中的饭菜也能轻易带到宫里去?”

“这很奇怪吗?”崔志又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幽幽道:“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抵挡得住知味轩美食的诱惑吗?李世民也是人,碰到合口的美味,自然也想多吃两口。”

嗯,很完美的解释,简直无懈可击。

卢兆阳用力点头,感觉一下就把李世民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宝座上给拉到了与他们同一水平的位置,都是吃货,谁也别瞧不起谁。

这时,一号包厢的房门也被打开,程怀亮夫妇,房遗爱夫妇还有程怀弼几人先后从里面走出。

崔志瞄了一眼,这些人的身份远没有刚刚看到杨震时来和震撼,不过即便是如此,两个公主与两个驸马同时出现,也算得上是极为轰动了。

“程家也就罢了,毕竟早前就已经与李丰有过接触,现在过来捧场不足为奇。”崔志纳闷道:“可是这房家是怎么回事儿,李丰什么时候搭上的线?”

“来前儿我可就听说了,这个高阳公主蛮横骄惯,极为难搞,就连房乔见了她都头疼不已,李丰到底用了什么迷魂术,竟连这位刁蛮公主也给勾搭上了?”

第394章 知味轩的会员卡

今天过来的宾客都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论身份与地位,能够比得上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的还真没有几位。

所以,在看到从一号包厢里出来的人免竞竟然是这二位的时候,没有一人敢在多哗哗。

如果连皇帝的女儿女婿都没有资格坐进一号包厢,那么他们这些人就更不用多想了。

李丰满亲自恭送,一如方才送走杨震时,他也分别给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一张知味轩的五折白金会员卡。

两位公主全都没有拒绝,欣然将金卡收下,五折的优惠啊,这让已经悄悄决定要每餐都来知味轩吃饭的高阳与清河怎能不喜不自胜?

知味轩的酒菜动不动都要十几二十几贯打底,如果天天都来吃的话,饶是她们贵为帝国的公主殿下,也是吃不消的。

公主府表面风光无限,但实际每月的进项都有定额,花超了她们也不好交待。

尤其是李世民素来提倡勤俭持家,平日纵是在宫中那也是节俭的很,最看不惯自己的子女铺张浪费,如果让李世民知道她们一顿饭竟吃了四十几贯,一顿训斥肯定是免不了的。

现在有了这张可以打五折的白金会员卡,简直就是帮了她们大忙,以后的一个月内,她们至少有二十天都能在知味轩用餐了。

“多谢安平候,这个礼物本宫很喜欢!”

高阳公主直声道谢,清河公主亦是含笑冲李丰满点了点头,同时小心地将金卡收入腰间的小荷包中。

李丰满躬身一礼,“这是微臣的荣幸。微臣也希望以后两位公主殿下能来微臣这里多多捧捧场。”

这时,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李丰满的跟前:“我的呢?李兄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从时间上来说咱们可是最先认识的朋友,这会员卡没道理不给某一张啊?”

程怀弼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见李丰满没有要送给他的意思,竟然直接开口讨要,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与高阳公主她们不同,曾经在涪川呆过一阵的程怀弼才是最为清楚知味轩的白金会员卡真正意义的人。

吃饭打五折,只不过是它最最不起眼的一个基本作用。

凭着这张会员卡到知味轩吃饭,拥有优先选座,优先点菜,还有优先试吃知味轩最新菜式的机会。

这,才是白金会员卡真正的价值所在。

现在长安城内,知味轩的名声尚未远扬,所以还看不出什么。

但是当初的涪川县,知味轩内的一座难求,很多人为了能一尝知味轩中的美味,只能早早地到知味轩的门前排队等候,唯有黄金会员才能在别人辛苦排队的时候径直进入店门,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吃上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

所以,曾有一段时间,知味轩内充值黄金会员的食客人数飙升,从最开始的两三个,直接扩展到了近百个!

而当时黄金会员的承办条件好像是要在知味轩预存或是一次性消费一干贯!

一时间,知味轩黄金会员的卡片直接就成了涪川当地身份的象征,牛得一批。

所以程处弼才会对李丰满送出的这两张白金会员卡这般上心。

因为他坚信,要不了多久,知味轩的名声必将传遍长安城的每个角落,而眼下这张明显比黄金会员卡还要高级一些的白金会员卡必将成为长安城新的身份标尺,现在若不趁机将它弄到手,以后必将会难上加难。

“放心,你我是兄弟,忘记谁哥哥也不会忘记你。”李丰满一探手,又从袖筒里掏出另外一张白金会员卡来,随手递给程怀弼。

程怀弼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将金卡接过,心情舒畅至极,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李丰满的肩膀,高声道:“谢了兄弟,以后你这家酒肆就交给某来守护好了,谁要是不开眼敢来这里找麻烦,李兄尽管派人来累我!”

程怀弼的嗓门很大,再加上他也没有刻意遮掩,整个厅堂里吃饭的食客全都听了个真真儿。

众人不由再次在心中感叹,连程家老二都站在了安平候的身边,这位新晋安平候的底蕴竟然深厚如斯。

惹不起!

“看到了吗,只用了一张小小卡片,他不仅获得了高阳与清河两位公主的好感,而且还意外得到了程家老三的保驾护航,这样的成效,可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崔志轻声感叹,对李丰满的手段钦佩不已,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他们崔氏一族要不耍也试着整出几张会员卡来?

卢兆阳默然不语,哪怕心中不服,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李丰确实很有些手段,很会拉拢人心。

“先是内侍总管杨震,再是高阳、清河两位公主及驸马。再然后是江夏王李道宗,张大象张大安兄弟,最后那位则是长孙府的长孙冲。”

崔志又吃了口猪蹄膀压压惊,道:“这些人的身世来历皆是不俗,李丰在长安城的气候已成。”

除了一号与三号包厢的客人來得较早,少有人见,故而也最为神秘。

但是二、四、五三个包厢内宾客的身份却不难,只要找个细心的人四下一打听,就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刚刚,崔志就已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所以才会有此感叹。

卢兆阳轻撇嘴道:“都只是为了他安平候府内现存着的那些财物罢了,不足奇。”

“三千五百万贯,足够让很多人都为之心动并铤而走险了。”

崔志点头:“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这知味轩的酒菜确实是极美味。至少我崔某人以后可能都再离不开它了。”

这个吃货!

卢兆阳不屑撇嘴,鄙视之。

“几位慢走,以后常来啊!”

李丰满站在店门口深情挥手,目送着高阳公主与清河公主先后蹬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咦,这不是崔兄与卢兄吗?”

转身回店,李丰满一下就看到了正坐在贴近店门左侧餐桌上的崔志与卢兆阳,眼前不由一亮,不待犹豫的直接就向他们这里走来。

第395章 查验药膳

唐时月正文卷第395章查验药膳太极殿。

楚钰与孙思邈全都被召了过来,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没一会功夫,杨震轻步从正殿进来,楚钰与孙思邈同时起身向他看来。

杨震冲二人微微弯身一礼,道:“楚太医,孙道长,皇上有请。”

孙思邈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楚钰伸手向杨震请道:“有劳杨总管带路。”

杨震点头转身走在前面,三人从偏殿走入正殿,看到李世民正坐在正殿唯一摆放着的巨大桌案前翻阅奏章,精神很专注,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杨震、楚钰三人的到来。

楚钰、孙思邈二人默声不语,静静地站在杨震的身后。

杨震回头给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自己也静静地站在桌案的边上,没有冒然上前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世民边批边看,一刻也不停歇,期间没有抬过一次头。

一刻钟之后,李世民突然一阵咳嗽,脖子也有些僵硬,忍不住抬头伸了个懒腰。

“咦?你们竟然已经到了?”

突然看到站在跟前的两个人,李世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歉意。连忙站起身来,向楚钰孙思邈二人道:“楚卿,孙道长,让二位久等了。”

“来人,赐座!”

李世民又挥手吩咐杨震给楚、孙二人上座。

侍二人安坐之后,李世民直言向二人问询道:“这次请二位过来,朕是有事想要向二位请教,还望楚爱卿与孙道长能不吝赐教。”

楚钰欠身拱手连称不敢。他与李世民份属君臣,平时李世民有什么要求直接下旨吩咐就成,从来都没有这般客气过。

所以楚钰心里很清楚,李世民今日的这般客气是冲着孙思邈来的,他只是顺道沾了点儿光罢了。

孙思邈也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见李世民这般客气,遂稽首一礼道:“圣上客气了,贫道定当知无不言。”

李世民道:“两位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神医,医术通玄,活人无计,不知二位可听说过高血压、高血脂与高血糖这三种疾病?”

连着过了两天,李世民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担忧,开声向身边的神医询问起了关于三高的问题。

楚钰与孙思邈闻言,神情皆是一愣,不由彼此对视了一眼。

孙思邈没有率先开口,而是冲楚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开口回答。

楚钰面现激动之色,知道孙思邈这是要把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留给他,遂向孙思邈投去感激一瞥。

不愧是方外之士,果然高风亮节。

“皇上,”楚钰拱手道:“三高之说微臣与孙道长皆有听闻。”

“其实细说起来,三高本身并算不得是病,但是它却是人体很多病的诱因。”

“血糖、血脂、血压若是长时间居高不下,人的身体就会有各样的疾病显现,其中最为危险的就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从而引发心脏病变,于患者有性命之忧。”

李世民眉头一挑,原来那个逆子说的竟是真的,三高之说并不是他在信口胡诌。

不过紧接着李世民就变得面色不善起来,目光微冷地打量着楚钰。

好嘛,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可是却从来都没有给朕提起过,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个三高明明这般危险,连废太子一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朕的身体有问题,你堂堂一个太医署令,又岂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却不提醒,这是想要看着朕一步步病入膏肓吗?

一时间,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思在李世民的脑子里面泛起,越看越觉得楚钰不像是好人。

楚钰侃侃而谈,极力地表现,并没有注意到李世民脸色的变化。

孙思邈却时刻都在留意,当他看出李世民面色不善时,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

楚钰真是枉活了几十岁,亏得他还在宫里呆了十数年,怎么还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一遇到医学上的学识就忘然物外不能自已,做为一个医者,拥有这样的品质自然是极难得,但是做为宫中的太医署令,楚钰能活这么久,足以说明李世民这个皇帝还是极有容人之量的。

不过一个皇帝就是肚量再大,也绝对不会无视一个太医对他身体健康的忽视。

“皇上!”孙思邈突然出声,打断了楚钰的侃侃而谈,“敢问皇上,这三高之说,可是从安平候口中得知?”

李世民暂时收起心中的猜忌,扭头向孙思邈看来:“孙道长所言不错,朕确是从李丰口中得知,他说朕的三高全部居高不下,随时都有犯病的危险。”

瞬时,一滴冷汗在楚钰的额前流下,他终于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了。

他早该想到的,怪不得皇上会突然问起来三高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问题,原来是事先就从李丰那里得到了指点。

这就难怪了,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这些名词,纵使他自己也是刚刚从李丰那些医书中知晓不久,若不是有人提前知会,皇上一个医道上的门外汉又岂能知晓?

楚钰心中紧张得一批,天可怜见,他也是刚刚接触三高的知识没多久,还未能熟练地运用到实际操作当中,他是真没有看出皇上犯有三高之症啊。

看皇上现在的表情,八成是对自己已心怀不满了。

要了老命了啊!

刚刚我就应该想到的啊,怎么脑子一冲动就在皇上跟前吹起了牛逼来了呢?

楚钰心中忐忑不安,一时间已不知该如何向李世民去解释。

这时,孙思邈的声音犹如救命稻香在楚钰的耳边再次想起。

“这就难怪了。”孙思邈道:“不敢欺瞒皇上,这三高之说,其实贫道与楚太医也是不久前刚从安平候那里得知。”

楚钰再次向孙思邈投来感激的目光。

救了命了呀,我的孙道长!

有孙思邈这句话,瞬间就将楚钰从皇上的猜忌中解救了出来,而且效果也比他自己亲自向李世民解释要好得多。

果然,听到孙思邈的解释,李世民脸上的神色稍霁,注意力一下就被孙思邈的话给吸引了过来。

“竟是如此?怎么这三高之说竟是安平候原创吗?”

孙思邈道:“不错,贫道与楚太医最初听闻三高之说就是在涪川的李府书房。”

“此学说极为新奇,但却又经得起医道病理的多方验证,是以贫道与楚太医见猎心喜,对其极为推崇。”

说完孙思邈扭头看了楚钰一眼,道:“只是我等接触此学说的时日太短,不未能熟悉利用,故不能像安平候那般一眼看出皇上的三高问题。”

这一刻,楚钰心中激动,差一点就要泪流满面。

这一下可算是真的稳了,孙道长真是帮了大忙了。

“孙道长说的极是,微臣愚钝,虽对三高之说极为赞同,但奈何资质浅薄,一直都未能精通。”

楚钰适时自黑,完全没有了刚才吹牛逼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李世民心中芥蒂皆去,切声问道:“既然二位都极为认同三高之说,那二位可有医治三高之良方?”

“这……”

孙思邈与楚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孙思邈轻声向李世民建议道:“皇上何必舍近而求远,这世上最了解三高的人非安平候莫属,您何不直接问询安平候?”

果然,最后的问题又回到了那个逆子的身上。

李世民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向杨震挥手示意,杨震回身从旁边的桌角边将他刚刚从知味轩带回来的食盒取出,直接提着来到楚钰与孙思邈的跟前,轻轻打开。

顿时,一股诱人肠胃的清香在殿内弥散。

“这,便是安平候为朕准备的药膳,刚入宫中,劳烦二位替朕验看一番,看其是否真的对症。”

李世民深看了坐在跟前的两位神医一眼,缓缓地说出了他此次召二人过来殿前的真正目的。

第396章 这孩子,难得啊!

食盒里两荤两素,皆是色香味俱全。

孙思邈与楚钰见了,肚子里面不约而同地都响起了轻微的咕咕声,饿了。

不得不说,哪怕是药膳,李丰满也将它们的味道搭配到了极致。一如当初在涪川时他为晋阳公主精心调配的药膳一样,精致、美味,让人食欲大开。

“皇上,贫道能尝尝吗?”

孙思邈低头看着被一一从食盒里端出来的菜肴,轻声向李世民询问。

李世民没有拒绝,伸手示意孙思邈随意。

楚钰眼馋,也躬身向李世民请示道:“皇上,微臣也想亲口尝试一下,还望皇上能够应允。”

李世民同样没有拒绝,不过他的心中已然有些疑问。

这二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个不怕死?又或是他们都相信安平候不会在这些饭菜中下毒?

得到了李世民的应允,孙思邈与楚钰皆不再客气,提起杨震备好的筷子直接开始下嘴。

“嗯,这道红烧鱼不错,里面好像加了一点枸杞、淮山和天麻,可滋补肝肾、养阴填精。”

孙思邈夹了一大块红烧鱼肉放进嘴里,边吃得满口流油也细品着其中参杂着的些许药材。

“容我也来尝尝看!”

楚钰手中的筷子也是飞快,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鱼愎嫩肉,眯眼细品。

确实很不错,就是这个味,李丰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孙道长说的不错,这道菜确有滋阴填精之效,时常服食,对皇上的身体大有裨益。”

“还有这鸡汤,里面有茯苓、荷叶、山楂、川朴等物,食之有化痰排浊之效,于降脂有益。”

楚钰道:“皇上,药膳虽有部分草药辅助,其实究根结底就是食补,从这两道菜的搭配上来看,安平候确实是用了心的,药、食相辅相承同时还兼顾了菜肴最终的口感,仅这一点就已远非常人所能及了。

微臣可拿性命担保,这些菜皇上常食不仅无害,身子骨反而会越来越硬朗。”

李世民微微点头,他也觉得李丰应该已经吸取了上次宫变的教训,不敢再有异心。

毕竟就算是半年前的那场判乱,李承乾也只是求一个禅位,效仿当年的玄武门之变,把他老子变成太上皇,而从未想过要一劳永逸取了他这个父皇的性命。

所以李世民对李承乾才会一直心存仁念,只为李承乾心中一直秉承不变的那股子孝悌之意。

说起来有些好笑,儿子都特么造了老子的反了还有个鸡毛的孝悌?

但在李世民看来,这就是身处皇室之中李承乾身上所独有的孝悌。因为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作李恪或是李泰来做,他李二别说是禅位做太上皇,可能连事发的当晚都活不过。

孙思邈与楚钰继续品尝,不过很有分寸,每道菜皆是浅尝辄止,这毕竟是李丰满为皇上准备的药膳,他们若是兴起全给吃完了或是吃多了,难保不会惹皇上不喜。

所以哪怕是嘴馋肚饿,他们也都强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食欲,对每一道菜都给出最客观最专业的评价。

所有的药膳都没有问题,食材与药材的搭配也很巧妙,长时间食用确实会大幅度地提高李世民的身体素质。

一如楚钰方才的担保,论做药膳,整个长安甚制整个大唐恐怕都寻不出一个能出安平候之右者。

“好,有劳二位了。”

李世民心情大好,挥手杨震将药膳重新收回食盒,待稍后着人温热一下再行食用。

“孙道长,”李世民抬头向孙思邈看来,出言请教道:“朕听明达提起过,貌似孙道长也曾修习过五禽戏?”

孙思邈稽首道:“贫道年轻时曾有幸寻到一些五禽戏的残篇,历时数年才将其修复完整。”

似乎知道李世民接下来会问什,孙思邈接着道:“不过五禽戏易学难精,贫道将其收集齐全之后,整整修练了近四十年才堪堪养出内息,而贫道的那些徒子徒孙,则再无一人入门。”

李世民一愣:“可是朕怎么听说安平候亦十分精通五禽戏,不有明达那丫头,练习不过两月就已经打得有模有样了。”

这两孩子的年岁可都不大,既然他们能够入门,没有道理他李二就不行。

听说五禽戏练到极处能够延年益寿,李世民眼馋得很。

孙思邈摇头一笑:“皇上,您见多识广,当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天赋异禀、与众不同,总能做到许多在外人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安平候无疑就是这种拥有特殊天赋的人,年纪轻轻就轻松养出了养生之气,而且气息甚至比贫道还要浑厚得多。”

“至于晋阳公主殿下,因为当时已是病入膏肓之态,所以安平候就听了贪道的建议,兵行险招,以传功渡气之法耗费他本身难得的养生之气去滋润晋阳公主的肺腑脏器,这才保全下了晋阳公主的性命。”

李世民一怔,竟还有此事,为何之前从未有人跟他提起过?

“不是说兕子的病全靠安平候的药膳方才有所好转……”

孙思邈道:“药膳的功效在于长期的凋理,用一年或是三五年之功,日积月累,逐渐改善,并不太适用于晋阳公主殿下那般急症重症。”

“为了能根治晋阳公主殿下的气疾,安平候不惜耗费他辛苦数年才积累下的养生之气,这才成功遏制了病态的蔓延,救回了晋阳公主殿下的性命。”

一句话,为了救治晋阳公主,李丰满牺牲颇大。

至少他每天所耗费掉的养生之气,孙思邈看着都极为心疼。

“竟是如此……”李世民轻声一叹,凌厉的目光不由向楚钰扫来。

楚钰一哆嗦,见李世民向他看来,连忙躬身请罪:“皇上恕罪,传功之事微臣也是头次听闻,晋阳公主还有安平候从来都不曾向微臣提起过。”

李世民不满地瞥了楚钰一眼,一问三不知,朕该说你是废物呢还是废物呢?朕把最疼爱的女儿交给你去医治,你特么就是这样办差的?

楚钰的额头见汗,天可怜见,他可不是故意隐瞒,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当初在涪川的时候也没人跟他提起过啊?

孙思邈这时再度出来解围:“皇上勿怪楚太医,此事涉及公主殿下的名节与性命,故知之者甚少,楚太医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名节?”李世民面色一变:“什么名节?劳烦道长说讲清楚。”

“皇上莫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传功之时最忌外人打扰,而且会有一定的身体接触,故而……”

李世民秒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使什么都没做也难免会遭人嫌话,有所避诲那是自然之理。

只是急事从权,病不诲医,别说兕子与承乾本是兄妹,就算是毫无血缘关系,为了救兕子的性命,李世民也不会昏庸地刻意去追究怪罪。

只是没有想到,为了救治自己的妹妹,承乾那孩子竟然付出了那么多。

而且若不是今日听孙思邈偶然提起,恐怕这其中的许多事情就连兕子本人都不太清楚。

居功却不自傲,更不曾自吹自擂大肆宣扬。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的嫡亲妹妹,那孩子还是一样的能豁得出去。

难得啊!

第397章 太子的关注

在杨震与高阳公主、清河公主从及程氏兄弟之后,又有江夏王、长孙冲与张大象张大安兄弟先后从另外三个包厢里出来。

这些人,无一不代表着长安城中最顶级的一批权贵。

哪怕是一向看李丰满不顺眼的卢兆阳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知味轩火了,李丰也火了,有这么多顶级的权贵明里暗里的支持,哪怕是一头猪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更别说李丰可要比猪聪明多了,而且知味轩的酒菜也确实远胜常人。

“以后这知叶轩,别说是包厢雅室,纵是这大厅中的位置,估计也是一处难求了。”

吃饱喝足,崔志站在知味轩的门前,看着知味轩店内已经陆续离开的食客,忍不住一句轻声感叹。

李丰很会做人,不管是包厢内的尊客,还是大厅中的普通权贵,只要得闲,他都会一一送别。

纵便是实在抽不出空,也会有店内的掌柜或是伙计出面躬身相送,而且每个人都会有一张同样的银质会员卡相赠。

崔志与卢兆阳手中也各有一张,是李丰满亲自送出,不过与厅内其他食客不同的是,他们手中的会员卡是金色质地,一看就比银质的会员卡高贵大气上许多。

尽管他们还不太清楚这些会员卡的具体作用,但就李丰满对他们如此诚心的态度,就让崔志与卢兆阳心中暗爽不已,这个李丰,果然还是很明事理的。

他们毕竟是七宗望族出身,论底蕴论地位,他们丝毫不会比今日包厢中的那些人逊色。

若说长安城中最有资格有能力在知叶轩中消费用餐的势力,非他们五姓七宗莫属。纵是李氏皇族,也比不过他们七大家族数百年来所积累起来的财富。

崔志与卢兆阳心满意足地离开。

王朝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李丰满的身边,看了一眼崔、卢二人离开的方向,轻声提醒道:“老爷如此攀结五姓七宗这些世家大族,就不怕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怀疑与猜忌吗?要知道,长安城中的许多新贵,包括皇上他老人家,都不满这些世家久矣。”

李丰满不以为意地摇头轻笑:“开门做生意,吃的就是八方饭,既然都是客,有何不能招待?”

“若是因为怕惹来他人的猜忌与忌惮就退缩不前,那我还不如直接窝在家里不要出门好了。”

王朝冲李丰满伸了伸大拇指,从太子之位混到了现在这般境地,竟然还能不失锐志,保持这么好的心态,牛得一批。

跟当初在涪川时只知道酗酒度日的那个李丰相比,现在的这个安平候,似乎更加有韧性了。

李丰满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皇上想要灭了这些世家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今日如此亲近崔、卢两家,难免会引来皇上猜疑,可对?”

王朝点头。

李丰满再次失笑:“你太高看我也太低看圣上了,圣上有雅量,断不会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候而已,既无官职又无名声,我就是想要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养家糊口而已。”

“这么点儿小生意,还入不得圣上的眼中。”

王朝撇嘴,说得跟真的一样,如果不是老子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对你知根知底,说不定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还养家糊口,现在谁不知道,整个长安城中就数你安平候府最有钱,后宅的厢房都特么堆得都放不下了,还在这里跟我哭穷?

而且这知叶轩的生意是小生意吗?

在涪川时它就能够做到日进千贯,现在长安城中,繁华是涪川百倍,有钱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再加上今日又有这么多的京中权贵捧场,知味轩的名声必然大噪,到时怕是日进万贯都不是没有可能。

日进万贯的生意还能算是小生意吗?

一个月的营业额都特么快赶得上一郡一整年的官税了,谁看着会不眼红?

“老爷心中有了计较便好。”王朝不再多劝,正色向李丰满禀道:“段瓒是太子的人,刚才他匆忙离开,没去别处,直接就奔向了东宫,此刻当是已经见到了太子殿下。”

李丰满眉头一紧,这个段瓒果然有问题,怪不得他刚刚一见到杨震从三号厢房出来就立刻起身离开,连店中的伙计都反应不及,事先备好的会员卡都没有送出去。

得亏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儿,让王朝跟着去查探了一下,否则还真不知道,这个段瓒竟是李治派过来的眼线。

王朝再度提醒道:“太子殿下若是知晓杨总管今日突然出现在知味轩中,心中定然会有所猜忌,老爷需早做准备才好。”

一个是废太子,一个是现太子,注定是不能和平共处的两个存在。

现在李丰满表现得太过活脱,已经成功引起了皇太子的注意,以后若是再不知收敛,难免会惹来皇太子的敌视。

“我问心无愧,准备什么?”

李丰满不喜地瞥了王朝一眼,这厮坏滴很,老是在一边挑拨离间,怎么,看我们兄弟之间反目,你很嗨啵吗?

李丰满腰一挺,“稚奴是某的嫡亲弟弟,哪怕是现在不能相认,但血脉毕竟相通,他还能害某不成?”

王朝再度撇嘴。

虚伪。

你说出的这些话自己信么?

嫡亲的兄弟又能怎么样,当年的玄武门前,弟弟杀哥哥,哥哥宰弟弟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很稀罕吗?

王朝才不相信经历过一次生死磨难的李承乾还会这么天真。

“老爷,属下现在可是安平候府的人,吃您的喝您的,对您亦是忠心耿耿,咱们彼此能不能多一丝信任,少一些猜忌?”

王朝心中不忿,跟我说点儿实话怎么就这么难,难道我还能背着你去告密不成?

李丰满诧异道:“王老何出此言,某连自身的安危都全权交由你来护卫,如何会不信任你?”

“李某刚刚所言皆是发自于肺腑,断无半分欺瞒之意,更不会因为你曾是宫中的暗卫而刻意疏离。王统领啊,你要知道,整个安平候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本候最信任的人始终都是你啊!”

李丰满信誓旦旦,一难饱含真诚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王朝。

王朝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是老爷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就当你说的全都是真的。

第398章 煤球,地暖

高阳公主派人送来的暖桌已经摆在了太极殿内,李世民很喜欢,有了这么暖和的办公桌,他再也不必抱着炭炉和被子在冰冷的寒夜中批阅奏折了。

很简单的一件小东西,可是却能实实在在地给众人带来切实的便利。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世民心中高兴,大手一挥,着令户部出钱,给朝堂上所有三品及以上大员全都配上一套,以便他们在冬日办公。

张大象收到消息后,瞬间就领悟了李世民的意思。

皇上没有明确旨意让工部那边的匠人仿制,而是笼统地将采购暖桌的事宜交给了他们户部,其用意显而易见。

上次因为承德茶之事占了安平候那么大一个便宜,现在趁着这个机会,皇上是要还上这个人情了。

否则的话,暖炉就是再怎么精巧,还能难得住工部的那帮能工巧匠?

得到旨意,张大象马不停蹄,当天夜里就直接奔了安平候府,以一张暖桌两百文的价格一下向李丰满采购了三百套,便宜得让张大象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安平候果然是个实在人,讲究得一批。

“敞亮!”张大象圆圆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就按你说得来,回头本官就令人将钱给你送到府里来。”

三百套也不过是六十贯钱而已,远远的低于张大象的心理预期,说实话,这么点儿钱对于现在财大气粗的户部来说,毛毛雨而已,不值一提。

李丰满也笑眯眯应承道:“张大人放心,三日之后,三百套暖桌李某亦会尽数奉上,保证真材实料,制作精美。”

“如此,本官就静候李县候佳音了!”

“暖桌的事情谈完了,不知这煤球张大人准备预定多少?某也好让下面的人提前准备。”

“煤球,那是什么东东?”

张大象一脸懵逼,我们现在谈的是暖桌,关煤球何事?

果然,这位户部侍郎根本就没有详细地了解过暖桌的构造与取暖方式。

李丰满很耐心地为他解释:“煤球相当于炭火,就是它在为暖桌提供热量。当然,如果张大人不想用煤的话,也可以用寻常的炭火代替,嗯,一斤炭大约能燃半个时辰,也很不错了,就是贵了点儿。”

一斤炭只能燃半个时辰?

张大象嘴角一抽,开玩笑吧,这特么哪是贵了一点儿,这是贵得有些离谱了好不好?

有那一斤木炭的钱,我还用什么暖桌,我直接炭盆燃炭来取暖岂不更好?而且把炭放在炭盆里炙烤还能烧得时间更久一些,一斤炭省着点用,一个晚上都不见得能用得完。

李丰满冲老富贵招了招手,老富贵儿会意,一转身,从门后的遮蔽处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蜂窝煤球来。

“张大人且看,这就是煤球,仅这一颗,就能供暖桌续热两个时辰。”

张大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面露疑色。

就这黑不溜秋的一团小玩意,中间还打满了孔洞,竟能烧这般许久?

张大象没有见过暖桌的供热方式,不过若是真用木炭供热的话,这么一小块木炭肯定烧不了许久,而且热量也达不到那般高的温度。

“造价几何?”张大象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丰满伸出一根手指,道:“只需一文钱,就能保暖一个时辰,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大象意外挑眉:“竟这般便宜?”

同样的大小的一块木炭,至少也要七到十文钱不等,而且燃烧的时间也绝对不过超过两刻钟。

这煤球看上去其貌不扬,为何能够表现得如此优秀,这安平候莫不是在糊弄他?

“童叟无欺,且量大从优,”李丰满老神在在道:“若是张大人能够一次性购买五千枚以上,三文钱两枚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三文钱两枚,造价如此低廉吗?

张大象瞬间就明白了李丰满的打算,怪不得之前那三百张暖桌那般便宜,闹了半天人家最终要做的是这煤球的生意。

煤球是消耗品,纵是一个时辰消耗一枚,一天至少也需要消耗掉五到六枚,造价约有五文钱。看上去似乎不多,可是架不住时间的积累,一个冬日至少要冷上三个月,一张暖桌怎么也要花费掉近五百文钱。

一张五百文,三百张下来那就是一百五十贯,都特么快能买下三个三百套的暖桌了。

这还只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在使用,一但流行开来,长安城中的这些权贵富户,定会家家都备上几套,不说外面的那些州郡,仅就长安城内,怕就能消化得掉数万张暖桌。

这么一算的话,这煤球的生意亦是大有可为啊!

“如此,那就先来十万枚!”

张大象一言而定,托李丰满的福,他们户部现在不缺钱,没有必要在这些小钱上与安平候这个恩人斤斤计较。

李丰满欣然点头,这老张也是爽快人,他就喜欢跟这样的人做生意,绝不墨迹。

老富贵儿喜笑颜开,府里面终于又有了新的进项,好兆头啊,终于不用再担心老爷会坐吃山空了。

这煤球的生意现在就他们安平候府独一份,既长久又稳定,关键是利润也贼高,这要经营好了的话,不出几年的光景,说不定他们安平候府又能再多出几百上千万贯的财富出来。

事情搞定,张大象起身告辞。李丰满起身将他送走,再回到客厅的时候,老富贵儿已然从侧厅将之前藏好的煤炉搬了出来,正围在炉边烤火。

这煤炉是在暖桌之前被打造出来,既能做饭,又能取暖,绝对是居家必备的生活利器。

“老爷,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对外售卖这种烧煤的炉子?”老富贵儿看着煤炉中烧得正旺的煤球,有点儿迫不及待,“暖桌虽好,可毕竟会有时限,一旦冬日过去,就再难有消耗。咱们要想把煤球的生意做强做大,还是这煤炉最为妥帖。”

跟暖桌的取暖功能不同,煤炉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烧水做饭,一年四季都能使用,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季酷暑,也一样会消耗煤球,这才是他们安平候府煤球生意的最终归宿。

“不急。”李丰满淡声道:“待过了这个冬季,煤矿的开采量升起来之后再做推广不迟。”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选把暖桌推广出去,让大家慢慢地接受并适应用煤球来取暖。这样以后咱们再推出售卖煤炉的时候,也更容易为人所接受。”

说着,李丰满语气稍缓,一转话锋,轻声向老富贵儿问道:“幼儿园那边改造得如何了?”

老富贵儿道:“回老爷话,竹管已经铺设完成,引水车也在加紧赶制,差不多后日就能完成。”

“让他们加紧一些。”李丰满道:“眼见着天越来越冷了,孩子们在教室中不管是上课还是游戏,都会难免会冻到手脚。”

“老爷,”老富贵儿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出口问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担心小姐她们会被冻着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几个炉子就能解决的问题,您何必非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又是折墙又是挖洞的搞什么地暖?”

“您怕是不知道,这又是锅炉又是水车又是地板管道的,仅是这两日的功夫,幼儿园中的耗费就已经上了千贯。”

一千贯钱,只为给教室中的孩子们取个暖,就算是在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也断不会这般奢侈挥霍。

老富贵儿心疼得厉害,纵使他们刚刚又得了一条新的财路,也架不住老爷这么一直任性下去啊。

“才一千贯而已,不多。”李丰满不以为意,“煤炉与暖桌虽然也能取暖,但它们都会产生一种不太好的废气,不利于小孩子的成长,否则我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搞什么地暖?”

“再者,咱们现在不缺钱,能花点儿钱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李丰满道:“我已决定,待幼儿园中的地暖做好,若是感觉不错的话,就让人把咱们府里的房间也全都铺上,左右不过是多消耗一些人力物力罢了,咱有钱,消耗得起!”

李丰满没有做炕,虽然用火直接炙烤一样能够做出犹如大炕一样的地暖效果,而且造价更低,技术含量更简单,但是与水暖比起来,火炕过于干燥,而且温度也不太好控制,舒适度远不及水暖来得温和。

老富贵一哆嗦,还要在府里做,而且所有的房间全都铺满,这得花多少钱?

仅是幼儿园的一间教室就花了千贯有余,若是把整个候府都给铺上,那不是要花掉好几万贯?

而且这还只是初装的费用,按照老爷的打算,想要让地暖真正的暖起来,还需要一大批奴仆一天十二个时辰毫不间断地烧水、续水,并且要转动水车引水,让适当温度的热水不停地在地下铺设的竹管之中流转不息。

设计得确实很巧妙,老富贵儿初见的时候直接就惊为天人,可是这真正要实施使用的时候,他却又心疼得最为厉害。

想要让房间里暖和如春的想法确实不错,可是这基础设施铺设的费用,还有后续使用时烧水的炭钱,奴仆的例银,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管道维修,哪一样不需要花费大笔的银钱?

老爷啊,你这是在败家你造吗?

第399章 火炕,不错哟!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

有钱,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安平候府现在不差钱,花个几万甚至几十万贯搞一个地暖工程也没什么了不起。

明明有条件可以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一些,为何还要藏着掖着把自己搞得诸般不自在?

李丰满就是喜欢大冬天窝在家里,踢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光着肩膀头子来回乱窜。

舒适,自在,不窝憋。

之前在涪川没有钱时也就罢了,现在有钱了,条件允许了,而且这个时代的工匠手艺也勉强能做得到,为何不去放开了做?

就许别人夏天建凉室避暑,还不允他李某人冬日开地暖祛寒了?

“不只是咱们府里,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在立政殿为明达那丫头也铺设一层地暖。轻寒他们现在暂住在立政殿,没有地暖祛寒,晚上很容易着凉的说。”

李丰满心疼孩子,心里面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宫里的规矩繁多,他不知道能不能成行。

老富贵儿闻言面色大变,连忙摆手劝说:“我的老爷呀,这可万万使不得,你一个外臣,可不能轻易干涉宫内尤其是后宫的陈设布局,这可是大忌!”

“况且,皇上自登基以来,数度精减宫中一应用度,以勤俭质朴闻名于外,断是不会让宫中存在如此奢靡之物。老爷您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在皇上的跟前连提都不要提这件事情。”

你自己偷偷摸摸地玩一把低调奢华也就罢了,若是摆到明面上,摆到了皇上的跟前,指定会惹得皇上不喜。

李丰满巴咂了两下嘴:“是这样吗,那倒是可惜了点儿。”

老富贵建议道:“老爷若是实在担心小姐少爷们在宫里会受冻,不若把那个制炕的方法教授出去,让人在这宫里为小姐少爷们建造几张大炕,既节省,又方便,纵是皇上知晓了也断不会觉得奢靡。”

垒个大炕总共也花不了两吊钱,简单、快捷,可要比铺设地暖便宜得多得多。

如果不是李丰满死活都不同意,老富贵儿恨不得安平候府的卧房里全都垒成火炕,深冬寒夜,大家都猫炕头暖意融融,岂不美哉?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回头你去跟杨震通个气,最好就这两日就把火炕建起来,再晚天就冷得厉害了。”

“是,老爷。”

老富贵儿恭顺应声,别人想要往宫里递个消息或是千难万难,但是对他老富贵儿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以前在宫里留下的关系还有一部分存留,递个消息传个话,小意思。

说做就做,安平候府的爷们儿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早,杨震就得了消息,他没敢私自做主,而是第一时间就来到李世民的跟前禀报。

李丰满坐在暖桌前喝着米粥,吃着咸菜,听到杨震的禀报,想了一下,直接点头道:“既然是为了给孩子取暖避寒之用,那就且让他们过来试试,这个逆子现在总是能搞出一些新奇之物。就如这暖桌,朕觉得就很不错嘛。说不得这什么火炕也有奇效。”

“不过,”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粥碗,抬头向杨震看来:“他就只说要为兕子他们在立政殿修建火炕,之后就再没有跟你说点别的什么了?”

杨震一低头一缩脖子,躬身道:“皇上明鉴,安平候确是如此交待。”

李世民的眉头上挑,眼中有些许火气上涌。

“他就没说要给朕也修建一个吗?”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拔高,杨震的额前不由聚起了一丝细汗。

果然,他刚才的猜测不错,皇上这是吃醋了。

之前的暖桌,还有现在的火炕,安平候都不曾第一时间拿来皇上跟前孝敬,皇上心中有些不大平衡了。

以前废太子可是几个皇子公主当中最为仁孝的一位,平常得了什么山参灵药,或是神兵利器,往往都会第一时间进献到皇上的跟前。

皇上已经习惯了废太子的孝敬,现在废太子突然变得冷淡,不再像以往那般着紧孝顺,皇上心中自然会有些许落差。

可以理解。

“许是安平候担心皇上会不喜欢这些奇淫小技,不敢在皇上跟前献丑。”杨震小心地为李丰满开脱着,“其实在奴婢看来,安平候还是很在意皇上的,他为皇上烹制的药膳就连孙道长与楚署令都赞不绝口,显也是用了心的。”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胸中的怒气稍缓。

“说起这个,倒算他还有些良心。朕这两日连服他送来的药膳,精神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自打吃了李丰满给他烹制的药膳,李世民确实感觉自己的身子比着前几天更有精力了,腿脚有力,手足温暖,胸口也不再憋闷,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杨震,你说,朕是不是也应该把那个逆子叫来,让他也给朕传功渡气,一如兕子那般提前蕴养出养生之气?”

杨震神色微变:“皇上三思,孙道长曾说过,灌顶渡气之术凶险万分,当初若不是晋阳公主殿下危在旦夕,安平候也断不会轻易尝试。”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安危直接影响着大唐数千万的子民,万万不可轻易涉险!”

开什么玩笑,纵是养生之气再好,那也得有命去享用才行啊。

就算是灌顶渡气之术没有半分危险,这施术的人谁又敢轻易相信?废太子可是曾经谋逆过一次的要犯,谁敢保证他不会趁机再行险招?

李世民也很明白其中的凶险,听到杨震的劝说,轻声叹道:“这其中的道理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唉,此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一想起孙思邈那个老道年近百岁却还如壮年,分毫不见老态,李世民心中就是一阵痒痒,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修炼养生之气的渴望。

道家的养生之术可要比宫外那些方士的金丹长生靠谱得多,而且还有孙思邈这个实例摆在眼前,李世民焉有不心动之理?

杨震不再接这个话茬,探声向李世民请示道:“皇上,那奴婢这就去回复安平候,让他们的工匠今日就入宫来?”

“行了,去吧去吧!”

李世民冲其摆了摆手,杨震躬身退出。

仅一个上午的时间,老富贵儿就带着工匠们在立政殿修好了三处火炕。

进火口全都设在屋外,可由宫女内侍定时加入煤球确保温度。

试火的时候,只烧了小半个时辰,卧房里面的大炕就暖意融融,坐在上热气由下而上,暖得人睡意频频,很是舒适。

一个时辰后,不止炕上暖和无比,就连整个卧房都被暖得热气腾腾,干活的工匠们纵是脱掉外套也丝毫不觉寒冷。

杨震在旁边看着甚觉新奇,忍不住也脱了靴子到炕上试坐了一下,结果,炕上传来的暖意竟让他有一种躺在上面就不想再下来的冲动。

时近冬月,寒风冷凛,若是在冰冷的寒冬之夜,屋里面能有这么一张暖床可供休憩,那绝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情了。

“安平候真是心灵手巧,聪慧异人,这火炕竟比那暖桌还要方便舒适。”杨震赞不绝口,忍不住向老富贵儿问道:“敢问富贵总管,修建一处这样的火炕,造价几何?”

老富贵儿一扬眉:“怎么,杨老弟也想要给自己修建一处?”

杨震笑道:“这么好东西咱家自然也想要试试,否则这潇潇寒夜也末免太过难熬了些。”

“简单!”老富贵儿大手一挥,道:“一处火炕不过几百文钱的造价,老夫也不是小气之人,直接送老弟一个就是。你找人为这些匠人带路,要不了许久就能建成!”

杨震心中一喜,没有拒绝老富贵儿的好意,伸手招来一个身前的内侍,小声向他吩咐了两句,内侍就应声带着闲下来的工匠出了立政殿。

杨震则留在原处,继续向老富贵儿打探这火炕的应用之道。

一个时辰之后,出去的工匠再度被带回,老富贵儿拱手向杨震告辞,一行人带着工具悄然出宫。

傍晚时分,几个小丫头从学堂回来上了热炕欢心不已。

同时,两仪殿内,李世民也好奇地打量着侧殿内新建成的这处奇怪大床,探手往上摸了摸,还别说,还真是热呼呼的一片。

“这就是那个逆子新创出来的火炕?果然有些意思。”李世民试着坐在炕上,屁股底下一阵暖意袭来,爽得一批。

晚上要是能在这么暖和的榻上睡一觉,应该会极为舒适吧?

“回皇上,确是此物。”杨震请罪道:“白天立政殿修建火炕时,奴婢觉得不错,就斗胆让那些工匠在这殿中也多修建了一处,还请皇上恕罪。”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没有出言怪罪,轻声问道:“这火炕倒是像极了一个巨大的灶台,燃火之物可是被埋在了地下?”

杨震回道:“皇上圣明,听安平候身边的富贵管家说,这火炕就是安平候根据灶房的灶台所建,引火之地就在殿外,一捆干柴可是十枚煤球,就能保一夜不寒。”

李世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不过能够想到用烧灶的方法来烧床榻,承乾这孩子的心思,果然全都扑到庖厨上面去了。否则正常人的脑洞,不会这么大。

第400章 全国推广

唐时月正文卷第400章全国推广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辰时初,也就是早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李世民还没有从大炕上起来。

杨震数次过来瞧看,负责侍候李世民洗漱的宫女都回话说皇上还在熟睡,不曾起身。

这可就邪了门儿了,以往不到卯时皇上就已起身,今日这是怎么了,这都快到辰时二刻了,竟还没有起身的迹象?

要知道,皇上自打登基以来,除了长孙皇后与太上皇病逝等有限的几次事件之外,可是很少会有不上早朝的情况发生。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这段时间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确定皇上是熟睡了吗?呼吸可还平稳?”

杨震忍不住出声向宫女确认,他担心李世民不是睡着了,而是生病昏迷,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小宫女认真回道:“奴婢已经再三确认过,皇上的呼吸悠长,还隐隐有呼噜声传出,睡得很香甜。奴婢已经有好些天都没见皇上睡得这般安稳了。”

杨震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皇上睡得香那是好事,每日那般操劳,也应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皇上睡得这般安稳,可是昨夜吃了安神的汤药?”

杨震再次出声询问,这两年李世民一直都有点儿难以入睡的失眠之症,时不时地就会让太医给开一些安神助眠药汤。

小宫女摇头:“皇上不曾服过什么汤药。不过,皇上似乎很喜欢里面那张新制的床榻,入睡前还在夸赞新榻睡得舒适,躺下不过三息就沉睡了过去,一夜都不曾起夜。”

“哦?”

杨震一愣,有这么玄乎吗?

只是换了一张热呼些的火炕而已,就能让皇上睡得这般踏实?

杨震突然间有些后悔,昨天为何光想着让那些工匠在两仪殿多建一处火炕,怎么就没想着让他们再自己的住处也顺便多建一处,他晚上也有点儿失眠的说。

咱家就是太忠心了啊,为了皇上连自己的福利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正胡思乱想间,殿内突然传来了李世民的声音:“来人啊,给朕更衣!”

皇上醒了!

杨震与小宫女精神一振,连忙快步踏入殿内。

卧房内,小宫女们熟练地为侍候李世民穿戴洗漱,杨震则恭敬地站在一边向李世民请安问好。

李世民的精神很不错,他已然有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这么精神饱满了。

抬眼看到杨震竟然也在,遂出声向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朝臣可都已到齐?”

殿内的窗帘未开,李世民浑然不知外面的天光已然开始放亮,还在想着早朝的事情。

杨震躬身回道:“回皇上,现在已是辰时二刻。”

杨震没有说早朝的事情,因为时间早已经过了,宫前的那些朝臣也都已经被他以皇上身有不适为由给劝说了回去。

“什么?!竟已是辰时了?!”

李世民一惊,身子也稍稍的僵直了一下。

“朕今日怎么睡了这么久?”

并没有责怪身边的宫女为何没有早早地唤他起床,因为太医院早有交待,近两年内都不许李世民太过操劳,若是能够长睡,最好不要强行唤醒。

只是李世民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每日的作息都极有规律,再加上气血日衰,失眠多梦,每日睡得极晚,又醒得极早,根本就不用身边的宫女内侍提醒他就能够自然醒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到三年的时间,万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了例外。

“是这张火炕太过舒适了。”

李世民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源头,昨夜他往炕上一躺,一阵阵舒适的暖意袭身,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且一睡就到了现在方才醒来。

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仿佛这一夜之间他就年轻了好几岁,当年那种跨马征战四方的雄心壮志一朝回归。

李世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与斗志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老,他还年轻,尚有余力。

李世民伸了个懒腰,心情似乎很不错,并没有因为早上贪睡错过早朝而有什么心理负担。

现在的大唐四海升平,边境少有战事,子民们安居乐业,朝堂上有长孙无忌、房玄龄及褚遂良一干能吏在帮他处理政务,偶尔地缺席一次早朝并没有什么不利影响。

“朝臣们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尽管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李世民还是习惯性地问了杨震一句。

杨震回道:“一切如常,皇上不必担心。”

李世民点头,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座下的火炕上,轻声向杨震问道:“杨震,你可知修这么一处火炕需要花费多少银钱?”

杨震道:“皇上,奴婢昨天打听过,修这么一处火炕,花费不足一贯,若是不赶工期不用那么多工匠的话,四百文左右应该就能建成。”

李世民意外道:“这么说来,竟与一张暖桌的造价仿佛?”

“回皇上,确是如此。不过奴婢还听老富贵儿提过一句,说是这火炕的用料若是不选砖石,而只用木料与泥坯的话,一两百文其实也能建成一处暖炕。”

“他真这么说?”

李世民瞬时来了兴致,声音也随着提高了少许:“如果一两百文钱就能修成一处这样冬日里可以取暖的火炕,那岂不是说那些寻常的家户也能修得起用得上?”

火炕跟暖桌不同。

暖桌虽也能取暖,但太过局限,只适用于用餐或是读书写字处理政务之用,寻常的百姓家里根本就用不上也舍不得花去几百文去购置。

但是这火炕,却是人人都需要的必备之物,尤其是北方,一到冬日就天寒地冻,冰冻三尺而不化,最是需要这种又便宜又实用的取暖利器。

李世民可是亲身验证过的,夜里躺在这炕上,分毫不觉寒冷,一整夜都暖意融融,别提多舒服了。

有了这火炕,一个冬季可以让北方的子民轻松度过严寒之苦,往年因为大雪封门而冻死冻伤的那些惨事也必然会大大减少。

“去,传朕的旨意,着令工部侍郎于元正亲自到安平候府接洽,务必要将这制炕之术求得,并以最快的速度推广出去。朕要让我北境的大唐子民,户户都能睡得上这暖炕,从此再不受风寒之苦!”

第401章 风靡一时

唐时月正文卷第401章风靡一时李世民一声令下,火炕之事瞬间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其焉。

暖桌方才在长安城流传不久,火炕便接踵而至。

连皇上都喜欢称赞不已的东西,岂有不好之理?

况且建造一处火炕才不过几百文而已,纵是寻常百姓也都修建得起,更别说是那些王公大族。

所以,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安城中但凡有一点儿权势与脸面的大户豪门,家户里都修建了至少一处火炕。

安平候府临时招来的建筑队忙得脚不沾地,煤炭的销售额也在急剧上升,老富贵儿数钱数得手抽筋,心里那个美。

“还是老爷有先见之明,头天准备要将火炕修到皇宫,当天晚上就紧急招揽了数百工匠以备不时之需,看看看看,现在全都派上了用场,就这都还不够用!”

修建火炕的订单一批接着一批,家家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答应为他们修建火炕,既卖了人情,又赚了现钱,简直不要太爽。

老富贵儿感叹道:“可惜老爷还是太过心善,没有半点儿想要保密的意思,修建火炕的图纸竟然敞开了供那些工匠观摩,还让府里的匠人手把手地教导他们。”

“这才大半天的功夫,长安城里就已经多了三批安平候府之外的修建队伍,这独门儿的生意却是想都不要去想了。”

“你这贪财的老儿又在胡咧咧了,”王朝不屑地瞥了老富贵儿一眼,“你以为老爷跟你一样眼皮子这么浅,老爷那是高风亮节,想要让全城的百姓及早睡上热炕。若是仅靠着安平候府一家,候年马月才能让火炕遍及全城?”

老富贵儿不满道:“我们可以继续招人啊,一百不够就招五百,五百不够就招一千,只要生意不绝,多少人咱们养不起?”

“是啊,一千不够招两千,两千不够招一万。”王朝顺着老富贵儿的话茬儿接道:“凑够了万把人之后再围一次皇城,逼宫禅位,荣登大宝……”

老富贵儿一个激灵,后脊梁骨一阵发麻,一身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得意忘形了!

大意了!

这么要命的事情他竟然全都给忽略掉了,贪财真是要人命啊。

老富贵儿冲王朝投来感激一瞥:“多谢老弟提醒,刚刚确实是老夫失言了。”

若是别的府坻招这么多工匠或是一点儿问题也不会有,但是他们安平候府却是万万不行。

闲着没事儿聚了这么多人手在麾下,就算是皇上不猜忌,皇太子会怎么想,朝中那些知晓真相的朝臣又会怎么想?

一个搞不好,他们整个安平候府说不得都会再入深渊,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无妨。”王朝看了老富贵儿一眼,不以为意道:“你虽然老糊涂了,但是老爷心里却清明得很,否则的话这火炕的制作方法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流传出去。”

破财免灾,而且还能落一个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对对对对!”老富贵儿连连点头,“老爷神机妙算,比我这个老糊涂强多了。王朝兄弟也要多担待,我刚刚都是无心之言,断没有别的什么心思。”

王朝脸一黑,什么意思,不相信老子是吧?就这么点儿破事儿,也值得老子去宫里告密,瞧不起谁呢?

入夜。

长孙府。

长孙无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府里,简单地洗漱之后就去了卧房休息。

一入卧房,长孙无忌就感觉到屋里面明显地一暖,跟门外简直就是两个天地。

打眼一瞅,并没有看到烧炭火的炉子,新制的暖桌也被搬了出去。

这就奇了怪了,没有炭火与暖桌,卧房里怎么会变得这般暖和?

向里走了两步,感觉有些热,长孙无忌便随手解开了外面的长袍,将之脱去。

“郎君回来了?”

里面传来五夫人朱茹如的声音,长孙无忌应了一声,又向里走了两步,抬头一看,发现茹夫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坐在榻前,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这个小妖精,大冬天只穿了这么一点儿,也不怕冻着了。

长孙无忌心里这么想着,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了茹夫人挺拔的胸前,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娘子竟然还是这么地迷人,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由自主地走向榻前,长孙无忌不止心头火热,身体竟然也感觉越来越热,脖间甚至都已经开始有了汗迹。

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所致,可是当他一屁股坐在榻上准备与五夫人好好地亲热一番的时候,榻上传来的热力让他的神色不由一怔。

“这榻竟是热的?”想到了白天关于火炕的传言,长孙无忌不由问道:“难道这便是安平候府那边传出来的火炕?”

茹夫人道:“郎君说得不错,这确实是火炕,下午时分刚刚修建好,使用起来确实极为暖和。”

“那安平候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是他做出来的东西纵是妾身也觉得很不错呢。”

长孙无忌眉头一扫,知道他的这位五夫人还在为朱宏彦的事情记恨李丰,这是在给他上眼药水呢。

没有搭理这个话茬儿,长孙无忌向微一笑,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外衫也给去掉,还别说,坐在这暖和和的大炕上,哪怕只穿了一件薄衫,竟也不觉得冷。

怪不得茹夫人竟穿得这般清凉,原来并不只是为了魅惑自己才如此着妆,而是这炕上真的有这般暖和。

真是松快啊。

白天穿得那么厚实,感觉整个身体都臃肿不堪,现在一脱,好像一下卸去了千斤重担,轻松自在,舒坦。

这火炕,很不错啊!

若是每天晚上都能在这样温暖的场地睡上一觉,绝对是冬日里最让人难忘的记忆。

这个安平候,他的好外甥,确实很有一套。

“这火炕,其他屋里也都修了吗?”轻快之余,长孙无忌兴致大起,一把将茹夫人拉入怀中,顿时一片温香软玉,让长孙无忌又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茹夫人小鸟依人地倦在长孙无忌胸前,娇声回道:“只有冲儿那边修了一处,毕竟是新事物,不知好歹,也不好一下全都换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明日各室全都加修一张这样的床榻,有了它,这个冬日便不会那么难捱了。”

“郎君说得是。”茹夫人的小手不停地在长孙无忌的胸前打转,低头娇羞道:“不过现在,郎君不觉得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么?”

长孙无忌心头一热,一扯旁边的衾被,将他们二人的身形完全遮住,之后,春梦了无痕。

这一夜,不仅是长孙府,房玄龄,程咬金,褚遂良,张大象等等等等,凡是府里修建了火炕的家户,都有类似的事情在发生。

一张小小火炕,温暖了不止千家万户。

第402章 败家的地暖

两日后,承德幼儿园,忙活了几天的施工队终于完工。

大唐第一间铺设了地暖的房间正式面世。

当天下午,李丰满亲自赶到幼儿园内,接过老富贵儿递来的火把,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火把整个扔入锅灶之中,将眼前这个特制的巨大锅炉彻底点燃。

先是干柴,后是煤炭,锅炉内的烈火熊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锅炉房烘烤得暖意融融。

“好了,咱们现在去教室候着吧,只要这水一热,水车一翻滚,屋子里面很快就会暖和了。”

李丰满率先抬步出了锅炉房,直奔前面那间铺了地暖的教室。

老富贵儿、王朝、魏元忠、张柬之几人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面对这种新鲜的陌生的事物,他们的心中也很是好奇。

学生们现在全都在另外一个院子的教室里诵读《三字经》,教室里全靠几个煤炉在取暖。

温度不高不说,因为窗户紧闭,气流不畅,屋子里面的空气污浊,憋闷的很。

如果眼前这间教室所铺设的这个叫做“地暖”的东西,真的如李丰满所说的那么方便舒适,那么孩子们可就真的算是有福了。

白天有地暖,晚上有火炕,再也不用担心这个寒冬会生冻疮了。

老富贵儿与王朝都没怎么读过书,所以对这方面并没有很深的感触。但是于魏元忠与张柬之却是个中好手,每年冬天手上若是不被冻出几块冻疮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就这还是他们二人的家境还算不错,屋里时常都有炭火供应,勉强还能过得去。

换作是那些家境贫寒的,不止是十指会被冻烂,双脚还有耳朵也都烂得不能看。

所以冬日取暖,对于读书人来说尤为重要。

几人进了屋,并没有觉得里面有多暖和,仅仅比院子里温度稍高了一些,一样冷的厉害。

老富贵儿与王朝多少练过武,身强体壮并不觉得如何。可魏元忠与张柬之这两个文弱书生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呆的久了,身子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园长大人,这都过了快两刻钟了,屋子里面还是这么冷,这个地暖怕是不管用吧?”

魏元忠双手揣在袖口里,冻得鼻涕都流了出来,遂忍不住向李丰满问道。

李丰满没有搭理他,而是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摸了下地板,地板是实木,此刻已然有了些许暖意。

成功了!

虽然竹管的散热速度确实比预期慢了许多,但它终究还是将腹中水流的热量散发了出来。

站起身,李丰满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扭头看了一眼魏元忠几人,见他们全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笑道:“稍安勿躁,再等片刻即见分晓。”

王朝闻言也有样学样,屈膝下蹲伸手摸地,讶然道:“这地面竟是热的!”

张柬之也弯身试了一下,面色古怪道:“这所谓的地暖,该不会就是一张放大了的火炕吧。”

感觉好相似的说,晚上他睡的火炕就是这种感觉。

“若是火炕了反倒好了。”

老富贵儿忍不住出声报怨道:“修建一处火炕才需要多少钱?撑死了也不过是一两贯的事情!”

“可是这地暖,你知道迄今为止花去了多少钱了吗?”老福贵儿猛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高声道:“两千贯!整整两千贯!”

“这还只是基础设施,若是再加上后期的人工与燃料消耗,想要让地暖正常工作,每个月都至少要花掉两到三贯钱!”

老富贵儿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个人面色皆是一变,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太特么吓人了!

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仅只是为了这一间教室的保暖,安平候府竟然已经花费掉了这么多钱。

两干贯啊,可不是闹着玩的,纵是在长安城,这么多钱也足够一户普通人家近十年的开销了。

现在,只用了不到三天就全都给折腾完了,这简直就是在败家有木有?

就算是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啊?

亏得他们刚才还想着若是这地暖的效果不错的话,他们也想要在自己家里也搞一个呢。一如昨天的火炕,物美价廉,实用贴心。

现在可好,光听这个价格就快把他们给吓尿了,整个长安,有几家人会舍得花这么多钱搞这些东西?

这地暖,注定了与普通人无缘。只有像是安平候这样不把钱财当回事败家子才能玩得起。

“既然火炕既便宜又实惠,为何还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搞什么地暖呢?”

魏元忠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问题一下就问到了老富贵儿的刀口上,心里那个疼,一脸幽怨地看着李丰满道:“老爷说了,地暖更舒服一些。”

“……”

听到这个理由,王朝忍不住冲李丰满伸了伸大拇哥,论败家,他现在只服这位爷。

李丰满这时随手将身上的外套解下,老富贵儿习惯性的伸手接过。

“感觉到了吗?屋里已经渐渐地暖和起来了。”

李丰满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这么一会的功夫,屋子里的温度至少已上升了十度,比之刚进来的时候不知暖和了多少。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外面北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李丰满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暖气房里。

王朝、魏元忠几人也明显感觉到有些热了,不知不觉间后背还有前额都开始冒汗了。

“怎么样,这种制热方式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听到李丰满的问话,屋里的几人同时点头。

废话,花了这么多钱能不舒服吗?

他们这不是在取暖,他们这是在烧钱啊!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老富贵儿几人也纷纷脱去外套。

“从现在开始,外面的炉火不要再熄,让教室里一直都保持这个温度。”

李丰满轻声向老富贵儿吩咐了一句。

现在教室里的温度约有二十度,常人穿着一件毛衫正好不会觉得冷,正适合孩子们在里面、学习玩耍。

老富贵儿应了一声,当即出去向外面操纵水车和调控水湿的伙计交待下去。

之后的半个时辰,李丰满都没有从教室里出来,而教室里的温度也神奇的没有忽高忽低,始终都保持在一个稳定的位置。

至此,李丰满才真正放下心来,他知道,他在大唐打造的第间地暖房,成功了!

“去,把窗户打开两扇,屋里需要时常通风。”

李丰满扭头向魏元忠说道。

魏元忠二话不说,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了两扇。

瞬时,一股冷风从外面吹进来,魏元忠没觉得冷,反而感觉一阵的凉爽惬意。

而且,冷风吹入屋子里面之后,除了让屋里的空气更清新之外,并没有对屋里的温度造成任何影响,教室里依然温暖如春。

仅这一点,魏元忠就知道这地暖可要比隔壁那间教室里的炉火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烧炉子的房间若是敢这么大敞着窗户,房间里的热气儿早就被冷风给吹散了。

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啧啧称奇,不愧是花了两千贯钱才打造出来的败家玩意儿,果然有些神奇。

李丰满道:“先试着烧一个晚上,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明天就让孩子们挪到这里来上课好了。”

第403章 太学博士

唐时月正文卷第403章太学博士太极宫。

李世民的桌案前摆放着一本崭新的《论语》,线装,约一指的厚度。

封面被翻开,第一页“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每一个字都是极为工整漂亮的小楷,字与字之间,行距间距就好像是用尺子标出来的一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打眼扫去,很是醒目顺眼。

李世民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页页都是如此,工整,漂亮,而且还没有一个错别字。

“抄得不错,显是用了心的。”李世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而后抬起头来向褚遂良看来,问道:“看着不像是登善的字迹,不知是何人所书?”

褚遂良躬身道:“回皇上,这部《论语》是微臣昨日在一个小书贩那里所购,这么一本书,他只收了微臣十文钱。”

“十文?”李世民眉头一挑:“缘何会如此贱卖,莫不是那书贩认出了你的身份?”

寻常一个秀才抄写的《论语》最少也能卖出三五十文的高价,眼前这本《论语》,字字都写得工整大气,不输于任何一位书法大家,岂会只卖十文钱?

所以唯一的解释也就只能是那书贩认出了褚遂良尚书右仆射的身份,在刻意巴结于他。

褚遂良神色不变,昂声回道:“微臣与他素未谋面。当时微臣也觉得奇怪,这《论语》书写工整,字迹一看就像是某个大家亲笔所书,如此贱卖是何道理?所以,微臣就直接向那商贩询问了一句。”

李世民来了兴致,很配合道:“那商贩是如何回复?”

“商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口气从书架上拿出了二十余本与之一模一样的《论语》,直言每本都是十文钱,微臣想要多少他都能提供。”

“微臣心下好奇,随即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些书竟然全都是出自一人之手笔,更奇怪的是,每一本书上的字迹与排版全都一模一样,就好像是那些拓印的碑文,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竟无一丝出入。”

说着,褚遂良又从袖筒里掏出了另外一本《论语》呈到李世民的跟前:“皇上请过目,这是微臣从那商贩手中购得的第二本。”

“是么?”李世民伸手接过,翻开一看,又与桌面上的那本稍加对比,不由目瞪口呆。

这本《论语》上的字迹形态竟然与第一本真的是一模一样,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文字,甚至连一点,一勾都没有分毫变化。

“确实不像是手动抄写,难道真是拓印出来的?”

李世民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又立刻摇头否定:“这不可能,拓印的字迹怎么会如此干净整洁?这《论语》可不是简单的一页两页,而是整整一册,加起来足有一万五千余字,岂是简单的拓印能够做到?”

李世民不相信,他手中的这部《论语》书面如此整洁,字迹如此工整,怎么看都不像是拓印出来的产物。

“微臣开始的时候也是不信。”褚遂良道:“可是一连二十余册一模一样的《论语》,实在是有些解释不通。就算是同一个人,也不可能会抄写得出两本一模一样的《论语》出来。”

褚遂良本身也是书法大家,他自认自己都做不到能够书写出两幅一模一样的书法作品出来。

因为时间,心情,还有写字时的习惯,都会影响到实际书写时的字迹笔顺。

李世民点头,除非是那些专业做假的字画贩子,否则没有谁会刻意去在意这些书写时的细节,更不会刻意去整出一些一模一样的书册来。

更何况这部《论语》,售价只有区区十文钱,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售价注定是要赔钱的买卖,根本就不值得那些制假的贩子如此用心。

“行了,在朕的面前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朕很清楚你的性子,若是没有找到答案,你定不会入宫觐见。”

李世民懒得再去多猜,直接出声向褚遂良询问,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褚遂良这次带来的消息,可以彻底解决文人读书难抄书难的千古难题。

褚遂良飘然一笑,下巴的胡须也跟着抖了起来:“还是皇上了解微臣。这本不是什么机密,那商贩也没有刻意隐瞒,微臣只是稍一打听,就问出了其中的关键。”

见李世民一直注视着自己,褚遂良不再废话,直声言道:“这一切,都是源自一种名为雕版印刷的东西。出自城郊一家名为承德书坊的工匠作坊。”

“他们用硬木雕刻成字,然后以墨刷之,就如拓碑,如印章,只是他们做得更精致更细腻,印刷出来的书页看上去也更干净更美观。”

“就如皇上眼前这本《论语》,就是他们用雕版一张一张地雕刻出来,听说一张雕版,一日就可印出文章近数千页,比之用手抄写快了不知凡几!”

“所以,他们印刷出来的书册才会如此便宜,只需十文钱,就能购得一部干净完整的《论语》,实在是功德无量!”

褚遂良对这种雕版印刷赞誉不已,他是国子监祭酒,是大唐最高学府的校长,是现今大唐文坛的领头人,面对这样几乎是一定会为大唐文界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盛事,褚遂良极为敏感。

雕版一出,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再无书可看,更不会再为购买书籍的高昂花费发愁忧心。

对于天下间所有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买不起书的寒门子弟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

李世民心神微动,轻声向激动不已的褚遂良问道:“卿家刚才说什么,承德书坊?可知这书坊的东家是何人?”

褚遂良站直了身形,躬身向李世民拱手一礼,道:“微臣正想要向皇上禀报,承德书坊的东家不是旁人,正是前段时间刚刚向朝廷逞献了玉米、土豆两样农物的安平候——李丰李承德。”

李世民眼睛微眯,果然,朕一猜就是那个逆子在搞事情。

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跳得很欢实啊,又是酒肆,又是暖桌,又是火炕,又是煤球,现在更是还搞出了一个雕版印刷出来,竟然连褚遂良这个尚书右仆射与国子监祭酒都给惊动了。

李世民感觉有点儿心塞,想骄傲都骄傲不起来。

当年李承乾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今天这个师傅参他读书不专,明天那个师傅参他贪玩失礼,搞得堂堂一个太子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是错的,整个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很多时候,就连李世民自己也觉得这个太子越来越不衬自己的心意,不止一次生出要废掉太子的念头。

现在呢,太子确实已经废掉了。

可是被废掉了的李承乾,只用了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开始在朝堂之外发光发热,做出来的事情,创造出来的功绩,照耀得李世民这个皇帝都有些睁不开眼,不敢直视。

这算什么?

是他们有眼无珠,把这孩子的聪明才智给耽误了?还是这孩子的舞台根本就不在朝堂?

“皇上,安平候此举,实乃是利国利民之壮举,亦是我大唐文坛之盛事,这种印刷术的出现,微臣觉得要比黑板比粉笔比《三字经》、《弟子规》都更为重要。”

“所以,微臣想恳请皇上,以朝廷的名义,加速推广这种雕版印刷术,及早地让我大唐的莘莘学子能够花更少的钱,读更多的书。”

褚遂良正色向李世民进谏,李丰满恍惚点头:“就依卿家的意思,不过也不能忽略了安平候的功绩,该有的赏赐还是要给的。”

“嗯,就赐他一个进士出身,在国子监挂一个太学博士的职位。”

“皇上圣明!”褚遂良欣然点头,爽快地拍了一下李世民的马屁。

太学博士挂职在国子监门下,吃着朝廷的俸禄,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官职。不参与朝事,不理政务,只需在国子监用心教导国子监生即可。

若是李世民推举旁人担任这个职位的话,褚遂良可能还要考较一番,但是对于李丰满这个曾写出《三字经》与《弟子规》的大家,褚遂良自是一百个满意。

事实上,早在之前,第一次见到《三字经》时褚遂良就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当时李丰满的身份太过特殊,就以所一直给搁置在了一边。

现在,李世民亲开御口,正是合了褚遂良的心意。

第404章 皇家工程

唐时月正文卷第404章皇家工程从李世民这里得了旨意,褚遂良屁颠儿屁颠儿地出了皇宫,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一睹雕版印刷的真面目。

李世民又看了看手中的崭新无比的《论语》书册,抬手冲杨震招了招手:“来,跟朕继续说说那个什么地暖是怎么回事儿?”

杨震的目光也在《论语》上小心地扫了一眼,轻步凑到李世民的跟前,道:“皇上,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安平候在承德幼儿园重新装饰了一间教室,要铺设一种名为地暖的东西,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花去了两千余贯财物。”

“前天下午,安平候亲自测试地暖的效果,据说是十分满意,昨天已经让幼儿园内的那些孩子们全都转移到了那间装有地暖的房间。”

“奴婢还听说,那间教室里整日都温暖如春,孩子们在里面穿得是薄薄的春装,轻松自如,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游戏玩闹,都很开心舒适。”

李世民闻言,颇为意动。

前面有暖桌与火炕打底背书,李世民丝毫也不怀疑这个所谓的地暖的实用性。

听到杨震的描述,李世民不免心生向往。若是太极殿还有中书省等几处朝廷的机要之地也都装上这种可以让室内温暖如春的地暖,朝廷的官员也能在里面自如办公,那工作效率,肯定不是几个炉子,几张暖桌就能代替的。

唯一让李世民感到有些纠结的就是这地暖的造价,仅是一间小小的幼儿教室就花了两千多贯,这个价格实在是贵得有些离谱,一点儿也没有先前的暖桌与火炕那般物美价廉。

朝廷这段时间虽然靠承德茶赚了点儿钱,国库里面也稍稍地充盈了些许,一时半刻的,国家或许并不会缺了几万甚至是几十万贯的财物。

但一向节俭惯了的李世民,根本就舍不得为了一点儿环境上的舒适就这么奢靡无度地耗费国库内的财物。

有钱,也不能乱花。

赈灾,军饷,军用物资的储备等等等等,哪哪都需要钱,国库里的那点儿物质,甚至都还不够打一场硬仗的。

杨震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幼儿园的那些小主子在学堂里习惯了那种温暖如春轻松自在的学习环境,回到家中,有一多半都在闹腾,想要在家里也能如在学堂时一般,现在已经有一些府坻开始向安平候府接触,准备为孩子也建造一处暖室。”

李世民眉头一挑:“都有哪一家?”

“清河公主府,长乐公主府,还有高阳公主府……”

李世民嘴角一抽儿,这几个女儿可真是好样的,对孩子都溺爱到了这样的地步。

“朕若记得不错,高阳家的那个小丫头才两岁半吧,竟也入了幼儿园?”

“回皇上,开始的时候幼儿园并不想收,不过耐不住高阳公主殿下每日都去堵门……,所以,最终还是收下了……”

李世民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杨震知趣地闭嘴,李世民虽然嘴上说得生气,可是却始终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足见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兕子那边呢,朕为何从没听她提起过?”

李世民突然问道,小兕子现在似乎也整日都呆在承德幼儿园,为何没有听她提起过这地暖之事?

没等杨震回复,李世民又自顾自地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是了,兕子自幼便乖巧懂事,她没有提起,当是不愿让朕为难。”

“皇上圣明。”杨震适时地拍着马屁。

“皇上,其实就在刚刚褚大人过来觐见的时候,安平候府的那位富贵管家也曾托人给奴婢稍了个口信儿。”杨震恭声向李世民禀道:“安平候不忍晋阳公主殿下与轻寒几位小殿下受冻,想要免费为立政殿铺设地暖,并愿意承担日后数年内的取暖费用。”

啪!

李世民猛击桌面:“他这是什么意思?!嘲笑朕连个地暖都修不起吗?!”

杨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安平候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李世民竖起双眉,怒声道:“那朕就成全了他的好意,你这就去告诉他,想要入宫为立政殿铺设地暖,可以,但是前提是,宫里其他的几座大殿也要一起铺设!”

你不是有钱吗,那朕就让你可劲儿的花!

“皇上,这……不合规矩啊。”杨震趴在地上,头上冒着冷汗:“让一个外臣出资修缮宫殿,不合礼制,传出去的话难免会……”

“谁说让他出资了?”李世民玩味一笑,“朕又没说不给钱,回头你带着一文钱亲自去安平候府,告诉他这就是朕给他的酬金,他若是觉得亏本,那就不要做好了,朕绝不勉强。”

坑起自己的儿子来,李世民丝毫不会觉得愧疚。

谁让那个逆子眼中从来都没有他这个父皇来着,暖桌,火炕还有现在这个地暖,他有哪一样是先想着他这个亲爹的?

杨震连连点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李世民,感觉好腹黑好可怕,这不是强买强卖,吃定了安平候吗?

一文钱就想要买下整个皇宫的地暖铺设,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杨震好歹也是学过算术的,一间小小的学堂教室就花了两千贯,整个皇宫的宫殿房间何止上千,就算是只铺设太殿、两仪等一些主要的宫殿,没有个几十万贯的花费根本就下不来。

安平候啊,这次指定是要大出血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震带着旨意与一文钱来到了安平候府,并如愿见到了李丰满。

李丰满听杨震说明来意,脸上的神色非但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还带着些许惊喜,伸出双手郑重将杨震带来的一文钱接过,道:“请杨总管转告皇上,微臣很乐意为皇上效劳,这笔生意我安平候府接下了!”

铺设地暖虽然耗费颇丰,但是还是那句话,他们安平候府现在,不差钱。

只要是能用钱来摆平的问题,那都不算是问题,区区几十万贯的开销,李丰满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他正愁没有机会能明正言顺地巴结李世民,现在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好?

“好!”杨震忍不住冲李丰满伸了伸大拇指,称赞起来也是不遗余力:“李县候就是大气,咱家佩服!那您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开始?”

“随时都可以。”

李丰满大手一挥,道:“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数个宫殿一同开工,不出五日就能装缮完全。”

“人手的问题县候无须担心,”杨震道:“工部有近千工匠随时可听候县候调遣。”

铺设地暖与当初修建火炕不同,这一次是整个皇宫大范围的修缮,动用的匠人不是小数,不可能全都使用外面不知根底的工匠。

所以,人手的问题,就算是李丰满不提,杨震也会特意提出来。

“了解!”

李丰满会意,说白了就是安平候府出钱出料,工部出人出工,大家一起安全快速地把地暖给搞出来。

毕竟皇宫不同于民宿,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有资格进去的。

“如此,那就今日下午开工如何?”见李丰满点头应允,杨震冲李丰满拱手告辞:“咱家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李县候,咱们稍后再会!”

“杨总管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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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温暖如春的立政殿

一个时辰后。

老富贵儿带着数位工匠来到皇宫门前,那里早有杨震安排好的内侍在候着。

“几位随咱家来吧,总管大人还有工部的一众大人都在后殿等着几位呢!”

小内侍让人挨个检查了下老富贵儿几人随身携带的器具,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这才带着他们一同入了宫门。

最先开始修缮的是立政殿,这本就是李丰满最开始的目的,李世民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与孙子孙女儿,所以便满足了李丰满的愿望。

在老富贵儿的带领下,工部的千余人很快就被分散成十个小队,每一队的六十位工匠中都有一位安平候府的工匠带领指点。

立政殿,大吉殿,万春殿,两仪殿,千秋殿,承庆殿,甘露殿,延嘉殿,再加上太极宫,中书省,舍人院,门下省,弘文馆,一共是十三座大殿需要修缮。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而且像是太极宫,中书省,门下省之类的机要之地,还要避开白天的朝务与陈设,只能趁着夜静无人时抓紧铺设。

所以,别看一千余工匠很多,想要在五天内将所有的工程全部做完,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白天修缮后宫诸殿,晚上集中全力修缮太极宫与中书省等处,一千人,哪怕一晚上只修建一处,应该也够了。”

老富贵儿对十个领队的匠人做着吩咐,杨震也在一旁做着参详。

“宫里的规矩你们应该都知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认真做好你们手中的活计就够了。若是有别的什么需求,尽管来找咱家,这些天咱家别的事情不做,就在这里守着候着,希望诸位能早日完工。”

几句话,杨震就摆正了自己监工的位置。

今天是第一天,老富贵儿虽然分了队,可是却并没有让人把队伍分开。

这上千人的队伍,虽然都出自工部,可是彼此之间相熟的却是不多,想要把这些人用好,必要的熟识与磨合还是必不可少的。

而立政殿,做为这批工程的第一个项目,无疑就成了这些工匠队伍彼此熟悉彼此搭配的一个契机。

十支队伍,有的负责挪动殿内的摆设,有的负责挖掘室内地基,有的负责铺设竹管,有的负责修建锅炉房……

分工明确,做工效率,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已经将立政殿内数十个房间全都铺设完成。

殿外小角处的锅炉房也修建完毕,一只比竖立在承德幼儿园的那只还要巨大一倍的锅炉被架起,各种管道通水连接调试,确保地底的铺设的所有竹管全都畅通无阻后,老富贵儿一声令下,开始点火测试。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的经验,结果自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随着火炉内水温的升高,水车也开始翻转转动,温热的水流开始不断地在地板这下循环流转。

两刻钟后,地表开始起热。

半个时辰之后,各个房间内都开始升温。

一个时辰后,温控功能启动,引水车处开始内侍在匠人的指导下将凉水不断注入,把水温始终都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之内。

“杨总管以为如何?”

在工匠们忙着恢复立政殿内各处的陈设时,老富贵儿将杨震请到大殿内检验最后的成果,面上的神色傲然。

只用了一个下午,他们就零失误地将立政殿装缮完毕,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经验,也预示着之后几天,他们一个晚上修缮好一处朝政机要大殿的可能。

“很不错!比咱家之前预想的还要好!富贵总管辛苦了!”

杨震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誉之辞,因为他现在的感觉确实是很不错。

真正的温暖如春,刚进入这大殿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有了一种想要脱去外套的冲动。

实在是太暖和了,如果不是刚刚他才从那冷冽的北风中脱身,他甚至都要错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过冬,杨震之前绝对是连做梦都没敢想过的事情。

“既然杨总管还算满意,那咱们是不是该去下一个宫殿了?”老富贵儿道:“天色将晚,太极宫那里应该也清静了下来,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时间紧,任务重,老富贵儿一刻也不想耽误。

“咱家刚刚已经派人去前面询问过了,”杨震道:“皇上今晚要在太极殿批阅奏折,估计要很晚才睡,不能打扰。要不咱们就从中书省开始吧?”

“今夜中书省只有房尚书还有几位舍人当值,咱家可以劝说他们暂移舍人院,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而已,房大人当不会不什么意见。”

老富贵儿对杨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房玄龄身份不俗,自然是要杨震这个内侍总管亲自去知会才显尊重。

杨震告罪离身,一刻钟后,便有小内侍过来通传,今夜修缮中书省。

老富贵儿一摆手,上千名工匠有序撤出立政殿,立政殿内瞬时就安静了下来,宫女们兴奋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感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一片暖意。

“安平候对咱们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好了,我刚刚可是听那些匠人们说了,仅是咱们立政殿的修缮费用,就要好几万贯呢!”

“谁说不是呢,花了这么多钱,怪不得屋子里会变得这么暖和!你们说,安平候是不是中意咱们殿下了?”

“莫要胡说,当心让小娥姐姐听去了,撕烂了你们的嘴!殿下可是一直把安平候当哥哥看待,你们不觉得安平候跟承乾太子长得很像吗?”

“你们知道什么呀,我可是听说了,寄宿在咱们这里的那几位小殿下可都认了安平候当干爹呢,安平候这般用心,也许就是为了他们!”

“……”

宫女们在殿内叽叽喳喳,不过她们的声音都很小,不敢让外人听到。毕竟这也算是私议主上,传到外面被掌嘴都是轻的。

“嘘!惠娘娘过来了!”

殿门处传来动静,殿内的宫女集体收声,全都轻步聚到大殿门口,恭迎徐娘娘驾临。

第406章 惊喜

褚遂良除了是尚书右仆射之外,还是国子监祭酒。

而国子监却是整个大唐公认教育水平最优,文风最为鼎盛,师资力量最为强大,可谓是天下所有书院的领头羊,说是这个时代最强盛最牛叉的书院一点儿也不过。

能在这样的书院当祭酒,掌控并管理着整个书院的所有师生,可并不止是简单的有才有德就能胜认的。

长孙无忌牛不牛?

房玄龄厉不厉害?

还有萧禹、于志宁、令狐德棻他们在文坛上也各有建树,名声菲然。

可是为何这国子监的祭酒一职,全都与这些人无缘,最后却偏偏落在了褚遂良这个糟老头的身上?

无他,有才有德,还要有足够的威望与地位,同时在文坛上的名声也亦要有称雄之姿。褚遂良正好全都符合了这些要求,所以才能被李世民这般看重并委以重任。

现在,这样一个文坛耆老一般的人物都在毫不吝啬地夸赞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废太子才学旷世,是当今天下都不可多得的人才,李世民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太现实的感觉。

装得太过,不会露馅吧?

想到李丰过不了几日就能赶来长安,到时候若是褚遂良来了兴致,非要与他以文会友考较他的才学,那个逆子可该如何是好?

看褚遂良一脸兴致勃勃的期待,李世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依着褚遂良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十有**会发生,到时候,那个逆子可能从容应对?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就算是要抄,你也抄得隐蔽一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朕看你以后该如何收场!”

李世民微微摇头,这种事情他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去阻止,李丰这次过来长安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冒充皇室血脉的罪人,与他李世民再无半点儿瓜葛。若是太过偏颇于他的话,难免会惹人猜疑。

这天下间聪明人不知凡几,能够看出端倪的人当不在少数。

而且废太子李代桃僵之事其实做得也不甚隐密,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父子,还有赵德全、杨震、王朝,晋阳公主,以及废太子身边管家近臣,全都知道其中的内情。

这么多口舌,但凡有一人泄露出去,就再不是什么秘密,所幸的是废太子的“遗体”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以国礼葬入了昭陵,事实已成,就算是日后再有什么流言蜚语,李世民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推脱镇压。

“这本《声律启蒙》确实非常人所能书,便是朕看了也是大受启迪。”李世民出声附言,而后自然向褚遂良问道:“登善今日将此书送于朕前,可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知瞒不过皇上。”褚遂良道:“此书现世,乃是士林学子之福,需大肆推广流传,最好能像之前的粉笔、黑板一样,能够做到但有学堂处,皆有此《声律启蒙》!”

这才是褚遂良尽心尽力向李世民进献推荐《声律启蒙》的真正目的,好的东西,自然要大家一同分享才能尽显其价值。

《声律启蒙》在褚遂良看来,那就相当于是一本武功上乘的秘籍,任何一名学子习之皆有可能成为武林高手。褚遂良身为天下第一书院的院长,自认为有这个责任将这么有价值的教学范文传扬出去。

李世民点头:“卿此言大善,朕亦有此意!”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李世民当即下旨,将此事全权交由褚遂良这个国子监祭酒去推广执行。褚遂良欣然领旨,心满意足地离开皇宫。

褚遂良没有刻意在李世民的面前为魏元忠请功,不过在向皇帝进献《声律启蒙》的时候,他还是向李世民提了一下不辞辛劳将这本书从涪川带回长安的魏元忠,让李世民在心中对于魏元忠之个名字,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简在帝心。

只要皇帝在心里记住了你的名字,哪怕眼下没有什么封赏,日后只要时机得当,还怕会没有出头的机会吗?

官位到了褚遂良这个位置,他已经不屑于去抢一个学生的功劳,之所以没有特意请求皇上表彰,其实还是在为魏元忠将来的前程考虑。

上次因为进献《三字经》、粉笔等物,皇帝已然大肆嘉奖过魏元忠一次,这一次又是进献之功,功劳也是不小。

可是总是这么依靠外力依靠进献他人之作得来的功劳,究不是正途,一次两次方可,多了难免会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对魏元忠将来的仕途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褚遂良站得高看得远,不忍一个不错的苗子就此行差踏错,白白误了大好前程。

此刻,魏元忠正在焦急地等待,一部《三字经》,一块黑板粉笔,就为他换来了秘书省秘书郎一职,这一次的《声律启蒙》更加经典实用,不知皇帝又会赐下什么样的赏赐。

会不会直接官升一级,或是干脆给个秘书侍郎当一当?

真是好期待啊,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此刻,千里之外的戎州,也就是现在的宜宾市,晋阳公主的车驾在入夜之前正好赶到此地。

镇守戎州的郡守亲自出城迎接,恭恭敬敬地将一行百余人尽数迎入城中。

晋阳公主以病为由没有露面,一切应酬皆由程怀弼出面交涉。

这已经是他们从涪川出来的第二天了,驿馆里,晋阳公主的精神很好,楚钰正在尽心地她诊脉,这是每天的日常,以防晋阳公主的病情会有反复。

李丰满与孙思邈坐在院中饮茶闲聊,交流一些医道与药膳上的心得。

本来似孙思邈这种闲云野鹤一般的山野之士,是不愿意将自己拘泥在一山一地之中,在李府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是开了先河。

以往孙思邈过府给人瞧病,从来都没有在别人府上呆过七日以上的经历,更不要说还死气百赖地跟着人家一同搬家远行。

但是这一次,孙思邈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李丰满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怎么也不愿主动离开。

没有办法,李丰满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拿捏住他的软肋,隔几日就拿出一本新的医书,偏偏每一本医书都能让他耳目一新,受益匪浅,就跟钓鱼一样,眼巴前儿每时每刻都有一颗香喷喷的鱼饵,完全拒绝不了啊。

“李居士绝对是贫道此生之中所见到过的最神奇的一位奇人。”

孙思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坐在李丰满的对面,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无不羡慕道:“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以海量的养生之气生生地将对养生炼体一窍不通的晋阳公主给催生出了一丝真息!”

由不得孙思邈不心生惊诧,李丰满所用的时间,竟比孙思邈之前所预料的整整提前了十数年的时间,换成是谁也都会不敢置信。

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在一个从来都没有练过五禽戏的人体内种下了一颗蕴养真息的种子,孙思邈自认多有不如。

虽然这传息灌顶之法是孙思邈所独创,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便是孙思邈自己也从不曾在他人身上成功过。

而李丰满,从学会,到试用,再到成功,前后就只用了一个月,这若不是奇迹那什么还能算得上是奇迹?

“道长过奖了。”李丰满谦虚道:“还是道长教得好,而且舍妹的天赋也算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成效。”

回头又往后面的厅堂里看了一眼,李丰满轻声向孙思邈请教:“既然舍妹的体内已经有真息蕴留,那以后小子是不是就不必再继续向她灌输真息了?”

“过犹不及。”孙思邈点头道:“李居士的灌顶只是外力,既然晋阳公主的内息已然觉醒,这些外力自然是越少越好,只有通过自己修炼蕴养出来的养生这气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身体。”

“晋阳公主只要日后坚持不懈,每日早晚各练两遍五禽戏,体内的气息便会日益强大,要不了三五年,她的身体及脏器就会被养生之气滋养恢复,之前因为丹毒而影响到的根基也会随之痊愈,寿元再不会受此牵制。”

李丰满不由长松了口气。

有孙思邈这句话打底,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以后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的这个小妹,当时不会再像历史上所言那般早早夭折了。

“多谢道长!”李丰满诚心地冲孙思邈躬身一礼。

孙思邈抚须长笑:“居士客气了,在医治晋阳公主这件事情上面,贫道其实并未出力,这一切全都是居士一人所为,贫道可不敢居功。”

老道我可没有那么浑厚的养生之气每日都不间歇地为他人输送灌顶。

孙思邈仔细地打量着李丰满,同样都是五禽戏的修炼者,为何只有眼前的这位李居士如此优秀,他一人一天所蕴养出来的养生之气竟然是他老道的数倍之多,简直就是没天理啊。

天赋异禀之人孙思邈这辈子见得多了,但是像李丰满这样一上来就直接作弊开挂的存在,他确实是头一次遇到。

李丰满笑道:“道长过谦了,若是没有道长所授的灌顶传功之法,小子怎么也不会想到竟还能用这种方法为舍妹医治顽疾,仅此一项,道长便对我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

双客套了两句,李丰满直声向孙思邈请教道:“孙道长,您看根福这小子有没有可能也通过这种传功的方式来开启养生真息?他是武者,对气血的依赖更甚,若能有养生真息辅助,实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孙思邈明白李丰满的意思,不过还是微微摇头,“别人都可一试,唯独根福与程将军他们二人,完全没有必要再多费周章。”

李丰满愣了愣,认真向孙思邈看来。

孙思邈接声道:“他们二人天生神力,体内气血天成,经过五禽戏的引导之后,气血越发旺盛,天生神力亦是成倍增幅,筋骨脉络凝如金刚,此生都再无机会凝聚真息。”

还有这样的说法?李丰满有点儿懵逼,合着身体太强大了也是一种弊端?

“不过,居士不必担心。”孙思邈淡声道:“天生神力本就不同凡俗,天生气血壮大,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武者的亏血减寿之状。现在有五禽戏的辅助开发,他们的筋骨血脉越发强大,不出意外的话,百岁可期!”

百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长寿的代表了,孙思邈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可见他对根福与程怀弼二人的看好。

李丰满轻点了点头,心底彻底放弃了想要为根福蕴养真息的打算,其实长命百岁,也是不错了!

只是可惜,原想着让根福变得更强的希望破灭了,根福想要变得更厉害,只能再寻他法了。

这时,程怀弼匆匆从外间赶来,见李丰满与孙思邈坐在院中,遂放慢脚步冲二人拱手致意,而后又快步进入大厅拜见晋阳公主。

楚钰很快被请了出来,程怀弼独自一人躬身立在晋阳公主的身前低声禀报着什么,晋阳公主的神情一点点地变得欢喜激动了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片刻后,程怀弼再度出来,直奔李丰满与孙思邈所在的方位。

孙思邈识趣地出言告退,起身后冲已到近前的程怀弼点了点头,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李兄,公主殿下有请!”程怀弼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有劳!”

李丰满起身,冲程怀弼拱了拱手,然后径直进了客厅,及到了晋阳公主的近前。

“大兄,父皇派人来接应咱们了!”李丰满刚一进门,晋阳公主就忍不住跳起身来,兴冲冲地向李丰满问道:“你猜,父皇都派谁来接咱们来了?”

李丰满微微摇头,很想说一句,你猜我猜不猜?

“是卢国公!”没等李丰满说什么,晋阳公主就自己忍不住公布了答案,“除了卢国公之外,还有一千玄甲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玄甲军啊,大哥你还有印象吗,那可是咱们大唐最精锐最能征善战的一支劲旅!”

“玄甲不过千,过千可敌万!我小时候几乎就是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的,没想到父皇这一次竟然舍得将他们派出来,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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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订单如潮

翌日。

当忙碌了一夜的房玄龄再次踏入中书省的内堂时,顿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这屋里的温度竟然是院外的数倍。

感觉好温暖啊!

老富贵儿果然没有骗他,这地暖的制热效果确实要比火炕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难怪老二还有老二媳妇儿这几日老是闹着要在家里修建地暖。现在亲身体会到了地暖的好处,就连房玄龄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也变得心动了起来。

或许,真的应该在家里也铺上这种地暖,这样的话,家中的老母应该就不会再觉得那么冷了。

房玄龄是孝子,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自己的老母亲,之前的暖桌如此,火炕如此,现在的地暖亦是如此。

“母亲身体日衰,最受不得风寒之苦,每到冬日都是守着炭火的小屋闭门不出,身体都快憋出病了。如果家中也有这地暖铺设,所有的房间都温暖如春,母亲也能时常出来走动走动。”

房玄龄心中有了决断,不过并没有直接去找老富贵儿说项,公是公,私是私,这件事情,还是在宫外再提比较妥当。

早上五点半左右,中书省的官员陆续赶至,早朝前,他们一般都会这里小聚,拜见上官,商讨时政。

褚遂良最先过来,马周、萧禹、长孙无忌等一干朝臣次之,无一例外,所有人在跨入中书省内堂的第一时间,皆面露惊诧之色。

“这是怎么弄的,屋内竟如此暖和?”

“烧得什么炭,回头老夫在府里也备上一些。”

“炭火呢,怎么一处炭炉也没见?没有炭火,这屋里是怎么热起来的?”

众臣左盼右顾,没有发现半点儿燃炭的痕迹,可是这屋里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这些暖气热气,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化出来的吧?

“房大人,昨夜你可一直都在,你总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众人猜来猜去,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全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昨夜守职的房玄龄身上。

房玄龄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稍厚一些的秋衫,这是他昨夜差人回府为他特意取来的,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现在堂内,穿着这样的秋衫不热不冷,最是合适。

最关键的是,轻松自在,比之刚刚进来的这些朝臣所穿,松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到同僚的疑问,房玄龄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热茶,淡声道:“诸位不必再猜了,屋里之所以会变得这般温润舒适,只是因为皇上怜惜我等,令人昨夜连夜为中书省修建铺设了一种名为地暖的取暖之物。”

“以后每年的冬日,中书省皆会如此暖意融融,再也不会有手足冻伤之事,希望诸位能够不负皇恩,尽心在此处理国事政务,为皇上分忧。”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所有的朝臣皆是感激涕零,同时躬身朝向太极宫的方位行礼表忠:“皇上厚爱,臣等必将尽心竭力以报!”

之后,气氛陡然一松,有不少人心思转动,开始私下里打听起了地暖之事,很快,安平候的名字开始屡屡出现在众位朝臣的口中。

毕竟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秘密,承德幼儿园里的学生有不少都是这些朝臣的孙子孙女,他们也偶尔会听到有关于地暖的一些言论。

只是方才骤然进屋,被屋内的热浪所惊,一时间并没有联想到地暖上面去。毕竟他们也只是有所听闻,并没有真正感受过地暖所带来的舒适温度。

现在听房玄龄将话点明,他们并不难猜出这地暖的真正出处。

此刻,能够站在这中书省内堂的人物,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辈,权势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家中多少都会有些余财。

不缺吃不缺喝,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对生活的质量自然也就有了进一步的要求。而这地暖的出现,无疑让他们心动不已,这么好又新奇干净的取暖方式,他们岂能错过?

嘭!

嘭!

嘭!

鼓楼处的钟鼓敲响,所有人都停止了私语,开始躬身而立,由房玄龄、褚遂良、长孙无忌几人带领,按照各自的官阶高低为序,依次走出中书省。

过舍人院,走右延明门,最终在太极宫的殿门前停下,直到值守的内侍宣传,这些大臣们才会依次进入大殿恭候皇上临朝。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五日后。

宫中预定好的十三处宫殿全部修缮完成,老富贵儿带着候府里的匠人回去向李丰满复命。

“做得不错!这一趟虽然没赚什么钱,但却赢得了一个好的口碑,毕竟整个大唐境内,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替皇上修缮皇宫的。”

李丰满笑眯眯地夸赞了老富贵儿几句,然后一甩手递给了老富贵儿一份厚厚的小册子。

老富贵儿一脸纳闷儿,低头扫了一眼册子上的内容,面色微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老奴看得不错,这上面记载着的可都是朝中大臣的名字。”

不怪老富贵儿紧张,李丰满毕竟是有前科的人,现在突然拿出写了这么大朝臣名单的小册子,让他不免有些怀疑,李丰满是不是又要重操旧业了。

“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赚钱的生意了!”

李丰满不满地瞥了老富贵儿一眼,这老儿平常对这种赚钱的事情不是挺敏感的吗,这一次怎么变得这般迟钝?

“从你带人入宫修缮的第二天,就陆续有人到咱们府里来预约地暖的铺设事宜。”

“这本册子上所记载着的,便是那些需要铺设地暖的家户,你就按照先后的排名顺序,这就开始安排,最好今日就能开工。”

“咱们在宫里搭进去的那些财物,就靠着这些主顾来找补了。等你把这上面所有的家户都做完了,说不定还能再拉回几车余钱来!”

老富贵儿的眼前一亮,顿时就激动起来,抬手扒拉了一下册子上的名单,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这总得有四十余户吧?”老富贵儿没有细数,拍着胸脯高声向李丰满保证道:“老爷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老奴去办,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李丰满满意点头,老富贵儿的办事能力他一直都很相信,否则也不会事事都交由他去处理。

“现在府里的事务越来越多,你也没有必要事事都亲自去做,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有时候你不在府里侍候着,我总感觉身边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老富贵儿一脸激动,李丰满这话说得他心里热乎乎的一片暖意。

老爷离不开他,就是他做为奴仆最大的骄傲。

“老爷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老富贵儿道:“这段时间老奴已经开始在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来替代老奴,最多再过十天,不管是煤矿、暖桌、火炕,还是地暖、书坊以及北郊的园林,西城的养鸡场,都会有专门的管事去负责管理。”

“到时候老奴就能彻底清闲下来,每天都在老爷的跟前侍候着。”

李丰满笑道:“如此,那自是再好不过。否则总是这么忙碌的话,我也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呢。”

“多谢老爷关心,老奴身体还好,再活十年都不成问题。”老富贵儿趁机表着忠心:“只要老爷不觉得老奴啰嗦,老奴会一直侍候在老爷的身边。”

李丰满嘴角一抽,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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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养鸡场雏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安城周围的一些村庄里面开始流传着这样一件事情。

长安城西郊的一处庄园内,有一户傻瓜兮兮的大户人家正在以比平时还要高出两倍的价钱疯狂收鸡。

不管是公鸡还是母鸡,他们全都要,母鸡的价格甚至是公鸡的两倍。而且不管你拉去多少,他们全都能吃得下,现钱结算,一钱也不拖欠。

这简直就是人傻钱多的典范,所以,只要是得了这个消息的农户,不管是西城北城,还是南城东城,都会带着家中的公鸡母鸡过来换钱。

他们养鸡本就是为了换钱,公鸡卖肉,母鸡卖蛋,虽然不多,可也总能贴补一些家用。

现以既然有人这么大方,这些农户自然会趋之若鹜。

所以,短短三天的时间,城西的承德养鸡场就将长安城周围数十个村庄近千户农家自养的公鸡母鸡全都给收了个遍。

不用自己派人下乡去收,只是随便放个消息出去,就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把鸡送来。

老富贵儿安排好城内各家朝臣府中的地暖安装事宜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西郊,听取养鸡场内管事刘全对这几日收鸡成绩的汇报。

“所以说,只用了三天,你们就收了两千三百只公鸡,三千五百只母鸡,可对?”

老富贵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安城周围竟然散养了这么多只鸡,以前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刘全恭声道:“老管家说得没错,乡亲们都很踊跃,很热情,知道咱们需要更多的鸡仔,也在四下里帮咱们传递消息呢。”

老富贵儿瞥了刘全一眼。

这不是废话么,如果他是附近的农户,听说有人竟然要以比平时两倍甚至四倍的价钱要收他们家养的公鸡母鸡,他也会很踊跃很热情,甚至巴不得这些人每天都不停地收呢。

这些或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如果不是老爷催得紧,老富贵儿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买卖。

败家啊,纯粹是钱多烧得慌。

“总共花了多少钱?”老富贵儿直声询问。

“这是帐薄,您过目!”刘全将手中的帐册递上,同时轻声禀报道:“公鸡的价格是五十一只,母鸡的价格是一百一只,所有的鸡仔加起来一共花了,四百六十五贯。”

老富贵儿一愣:“才四百六十五贯?”

说完,老富贵儿就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感觉自己也坠落了,败家了,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也觉得四百六十五贯只是一笔小钱了?

好吧,四百六十五贯确实不多,甚至还不及他们家老爷修建一间地暖温室的钱的一半的一半。

这几日老富贵儿一直张罗着城中各户的地暖修缮工作,手中划拉过去的钱财都是以千贯为单位,几百几十贯在他的眼中确实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但是,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吗?

钱再少,那也是赔本的买卖!

若是任由老爷这么胡乱折腾,家里有多少钱都不够他的败的,这是原则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

刘全有点儿拿不准老富贵儿的意思,怎么的,这是嫌他花钱花得少了?

“老管家,您的意思是,这鸡,咱们还要继续收?”

老富贵儿嘴角一抽,咬牙道:“收!怎么不收,老爷的规划是要收齐一万只鸡,现在才哪到哪,继续给我收!”

了不起也就是一间地暖的钱,城里的工匠队随便划拉两下就给补上了。

且由着老爷去折腾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老富贵儿就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感觉自己是真的坠落了,心也大了,是真的不把一千贯以下的钱给当成钱了。

这种想法很危险,要不得,得改!

老富贵儿再一次在心里念叨着,他很惭愧。

明知道老爷做得不对,他非但没有及时劝阻,现在反而还在成了帮凶,好想死。

刘全这时候又小心提了一句:“那,咱们还继续涨价吗?”

见老富贵儿向他瞪来,刘全连忙解释道:“距离老爷要求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日了,而且附近这些村子的鸡也都收得差不多了,若是不涨价的话,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齐一万只。”

“蠢货!”老富贵儿忍不住叫骂了一句:“你就不会派人到更远的地方去收?还有这附近的村民难道都是傻子,知道咱们这的价钱是其他地方的几倍,他们就不会到外面去自己收鸡回来倒卖?”

“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些聪明些的村民也差不多该从外面回来了。”

“到时候他们会求着你把这些鸡全都收走,还瞎涨什么价,不降价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富贵儿气愤难平,真当候府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怎么个个都不知道节俭一些?

千把贯虽然不多,可那也是他们候府的血汗那。

刘全连连点头,一脑门的细汗,老管家不愧是老管家,看问题就是透彻。

“鸡场内的人手招收的怎么样了?已经收进场里的那些鸡可要给我照顾好了,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刘全道:“老管家放心,人手早就已经招全,全都是老实本份的农户,听话,能吃苦,多少都有一些养鸡的经验,保证能把那些鸡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老富贵儿撇嘴,你家的鸡是白白胖胖的?

“孵化房呢,建好了吗?”

“建好了,现在正在试用。”刘全道:“完全按照候爷给出的步骤,已经选出了一千只鸡蛋进行孵化,二十天后差不多就能看到成效。”

老富贵儿点头:“这是咱们养鸡场的机密,一定要注意保密,万不可外泄。”

不用母鸡就可以将小鸡给孵化出来,而且还是如此大批量的孵化,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旦成功,那可就是一道源源不绝的财路。

到时候,就算是他们自家的养鸡场消化不了,也可以拿出去贩卖,不管是小鸡还是成鸡,价钱可都很可观。

刘全面色一正,道:“老管家放心,小人知道轻重。孵化房修建的时候我只说那是一片存放鸡蛋的库房,在孵化房里负责孵化的小厮也是小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人牢靠,嘴巴很严,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半分。”

“做得不错。”老富贵儿满意点头,“老爷一直都很重视这处养鸡场,你在这里给我安心守着,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全躬身道:“老管家就是不说,小人也会尽心竭力。当年小人全家的命都是恩公所救,我若是不效死力,安敢为人?”

老富贵儿摆手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老爷全都不记得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刘全默然点头,安平候现在的处境他也有所耳闻,自然不会多言。

老富贵儿又细心交待了两句就匆匆离开,刘全躬身将他送出场外。

“刘管事,刚刚老管家来的时候又带来了两千贯,已经收房入帐。”这时一直在外守着的帐房先生过来向刘全禀报,同时探声向刘全问道:“还有就是,下面的伙计让我来问一句,接下来咱们还接着收鸡吗?”

“收!怎么不收,才花了四百多贯而已,距离候爷的要求还远着呢!”

得了老富贵儿的指示,刘全底气十足,大手一挥,高声向帐房吩咐道:“去跟伙计们说一声,给我卖足了力气,争取两天内再给我收来五千只!”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了!我这就去知会他们!”

帐房咧嘴一笑,他就喜欢安平候府的这股壕气劲儿。

第409章 原谅

太极宫。

李世民穿着一袭薄衫,认真地观看着桌面上的奏折,右手边,放着一杯冒着寒气的冰镇酸梅汤。

李世民看一会儿奏折,喝一口冰镇酸梅汤。

舒服,惬意。

活了大半辈子,在隆冬腊月穿着单衫,喝着冰镇的酸梅汤,这样看似作死的骚包操作,李世民在以前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竟然真的做了,而且还做得这般舒爽。

这个时节,再也无须为喝酸梅汤没有冰块而苦恼。

现在大殿下冰天雪地,想要多少冰块寻不来?

不似夏天那般,为了喝一口冰凉爽口的酸梅汤,不但要从去岁冬日就开始储备冰块,还要准备江南的乌梅,北方的山楂。

可以这么说,夏天里的一碗冰镇酸梅汤,光是成本就得近十贯,饶是李世民贵为皇帝,也有点儿喝不起的意思。

乌梅与山楂多是干货,倒也好找,宫里平时就有储备,并不稀奇。

唯有这夏日里的冰块,最是难寻,非那些大户豪门之家根本就建不起储冰的地下冰窖,这也是冰镇酸梅汤一碗难求的最关键因素。

所以,哪怕李世民就好这一口,却也因为它的成本太高而不得不望而却步。

不是真的喝不起,而是太过奢靡,偶尔喝一碗还好,他若是敢天天饮其解暑,魏征那老小子非得参个没完没了,半夜堵宫门的事情都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些年,李世民一直都在克制,冬日不储冰,下日不饮梅,哪怕他自幼都很喜欢酸梅汤的味道。

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是在冬天,大殿里的温度也可以热得犹如春夏,在里面喝口加点冰的酸梅汤,最合时宜,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身寒。

夏天里喝不起那是因为储冰的成本太高,但是冬天里朕喝几口总没事儿了吧?

一碗酸梅汤,不算冰块的成本的话,左右也不过几钱而已,就算是魏征那老小子现在还活着,他也没有话说,说不定他还要恬着脸向朕也讨要一碗来喝呢。

李世民心中畅快。

不知不觉,桌面上的一碗酸梅汤已然见底,李世民将空碗放到桌上,随声吩咐道:“杨震,去给朕再盛一碗来!”

杨震闻言,身子微躬,站着分毫没动,不过脸上却是一片苦笑。

“嗯?”目光从奏折上移开,李世民不悦地向杨震看来:“怎么还不去?”

杨震连忙躬身请罪:“皇上,这已经是第三碗了,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冰镇酸梅汤再好,那也是冰寒之饮,纵是在夏日也不能如此豪饮,更何况现在还是寒冬。

况且李世民身有旧疾,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服用药膳养身,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效果,断不能因为贪口而前功尽弃。

“已经饮了三碗了吗?”李世民怔了下,轻轻点头:“如此,那就罢了。”

东西再好,也要知道节制,李世民不是那种任性无度的君王。

“这酸梅汤的味道不错,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与往常朕喝到的那些大有不同。嗯,应该说是味道更好,回头记得给稚奴还有兕子他们也都送去一些。”

“地暖躁热,更当让他们都多补充一些水份。”

言外之意,李世民不止对酸梅汤赞不绝口,对这地暖更是极为满意。寒冷的冬天里,能得一句躁热,已然是无声褒奖。

杨震躬身应是,而后低声向李世民禀道:“皇上,其实这酸梅汤,就是晋阳公主殿下刚刚派人给皇上送来的。听说是安平候给的膳方,为的是让立政殿内的那几位小殿下开胃补水。”

“哦?”李世民眉头一挑,“这么说,倒是朕趁了兕子还有那四个小孙女儿的光了?”

“那个逆子,倒是很知道关心自己的儿女!”

最后这句话,带着几分酸气,杨震缩了下脖子,没敢搭话,不过他感觉得到,皇上对安平候这个废太子,可是比以往更显亲近了些。

也许在心里面,皇上已经完全原谅了废太子当年的荒唐举动。

放下手中的奏折,伸了个伸腰,活动了一下双臂,站起身来在大殿内来回走动了两圈,准备趁机休息一下。

杨震见机,连忙把旁边的窗户稍稍打开了两扇,通风透气。

“朕听说,自上次让他花费巨资在宫里修建了地暖之后,安平候府非但没有赔钱,反而还因此在长安城好赚了一笔,有这事儿吗?”

站在窗前,李世民突然出声向杨震询问。

杨震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朝臣们在宫里体验过地暖的妙处之后,纷纷找到安平候的府上,想要让安平候给他们府里也都修建上几处地暖以避寒冬。安平候府也因此接了不少的生意,至于赚了多少钱,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杨震犹豫了一下,道:“听说安平候府给这些朝臣铺设地暖的时候,收费都极高昂,按房间的大小,一平米就要收取高达百贯的安装费。”

李世民眉头一挑:“一平米?有多大?”

“大约有三尺见方。”杨震说了一个大致的数据,然后伸手稍稍比划了一下。

李世民看到之后,嘴角抽了又抽,最后嘴里忍不住蹦出了两个字:“奸商!”

“一身的铜臭之气,这逆子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杨震没有接言,他知道皇上并不是真的在生安平候的气,相反,皇上的心中还很高兴。

不只是因为安平候生财有道,更是因为安平候并没有借机卖给那些朝臣人情,甚至还痛宰了那些朝臣一次,彻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去,再给朕取一碗酸梅汤来,朕渴了。”

杨震犹豫了一下,这一次并没有再劝说,而是应了一声,就出了内堂,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捧着一碗冒着寒气的冷饮酸梅又走了回来。

“朕是不是很可笑?”李世民看着杨震递来的酸梅汤,忽然间感觉有些索然无味,“一碗小小的酸梅汤,只因夏季难得,朕现在乍然得饮,就一饮再饮,饮了三碗仍不知足,原来朕竟是这般没出息。”

“朕虽是一国之君,到头来却感觉竟还不如一介商贾活得逍遥自在。”

杨震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惶恐道:“皇上是当世名君,治武功皆堪比秦皇汉武,谁人敢说皇上没出息?”

“皇上夏季不饮此汤,那是节俭自律,是体恤万民,是仁君表率,天下臣民莫有不服者。”

“至于商贾之事,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没有皇上大力倡导,颁布诸多宜商之策,那些商贾怕是直到现在都还卑贱如狗,他们心中感激皇上还得不及。”

“你倒是会说话,行了,起来吧。”

李世民毕竟不是那种妄自菲薄之人,轻声感叹一句之后,便很快转变心态,从刚才的伤感之中挣脱出来。

“这碗酸梅汤朕不喝了,就且赏给你吧!”

杨震跪地磕头道谢:“奴婢谢皇上圣恩!”

完了,杨震捧着酸梅汤,不顾里面的寒气,咕咚咕咚一阵畅饮,一气就将整碗酸梅汤喝完。

不得不说,在有些躁热的地暖房中,喝上这么一碗透心凉的酸梅汤,确实很爽。

怪不得皇上会连喝了三碗。

“皇上。”见李世民恢复了常态,杨震言道:“说起安平候,最近安平候府在西城门外又做了一件怪事。”

果然,李世民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杨震知道自己没有看错,皇上现在对安平候的事情都格外的上心。

“安平候让人在西城外开办了一处养鸡场,占地约有百亩,目前他们正大大肆收取附近居民家养的鸡仔。”

李世民眉头一皱,安平候收鸡虽然有些不误正业,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皇上知道他们收鸡时每只鸡的价钱是怎么算的吗?”杨震道:“公鸡五十一只,母鸡一百一只,比市场上的鸡价足足高了两倍!附近的村民趋之若鹜,就连城内的一些居民也都忍不住把家中的活鸡拿去贩卖给他们。”

“囤货居奇?”李世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李丰满如此做的目的,奸商本质暴露无疑。

杨震连忙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奴婢听说这个养鸡场以后主要的生意就是贩卖鸡肉与鸡蛋,安平候也曾不止一次对养鸡场内的仆从说过,他要在一年内,让长安城的百姓以最便宜的价格,吃上最好的鸡肉与鸡蛋。”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面色稍缓,淡声道:“这么说的话,这个逆子倒还算是有些担当。”

说完,李世民沉吟了片刻,向杨震吩咐道:“以后,就莫要再刻意派人去监视了,只需让人留意他的周边,保护他的安全即可。”

杨震身形一震,连忙低头应道:“是,皇上。”

看来他之前猜测的不错,皇上果然已经在心里原谅了安平候当年的谋逆之举,否则的话,皇上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对废太子的监视。

第410章 刮目相看

王朝在安平候府巡视,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没有看错,府里面确实少了几个人。

昨天还能见到,从那些入府的第一天起,王朝就特意嘱咐过胡莱与赵子虎多多留意,这一个月来他们表现得也算安份,没想到一转眼就全都不见了。

“人呢?怎么全都不见了?”王朝把胡莱给揪了过来,劈头盖脸地询问。

胡莱一脸无辜:“走了啊,昨天就到帐房上支了例钱,请辞了。”

王朝一瞪眼:“那怎么不跟老子说一声?”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胡莱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操心吗?”

“再者,就算跟你说了,你还能拦下他们不成?别以为我没看出来,那几个全都是影卫的人,咱们根本就管不到人家头上。”

王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就你聪明!就你话多!给老子滚蛋!”

胡莱捂着屁股回去睡觉。

王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低声自语道:“竟然全都撤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经完全放下了?”

“那我该怎么办,到底还要不要再继续向皇上打小报告?怎么也没人过来通知老子一声?”

王朝有点儿搞不懂李世民的心思。

连影卫都撤了,说明应该是已经放心了,可是为何还要他们暗卫在这继续守着?影卫与暗卫之间相互制约相互监督早已是不成的常态,现在皇上突然将影卫撤走却独留暗卫,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扑棱棱!

王朝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只信鸽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王朝眼前一亮,一伸手信鸽便乖乖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乖!”

王朝抬手轻点了点信鸽的小脑袋,然后从自己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几粒雪白的米粒喂到信鸽的嘴里以示奖励。

将信鸽腿上的信筒取下,抽出信纸,王朝抬眼观瞧。

“护卫安平候,以防不测。”

这是赵德全那厮的亲笔,一如既往的难看。王朝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将信纸撕碎,捏巴捏巴扔到了旁边的小水潭里。

“果然,皇上已经彻底转变了态度。不仅撤走了影卫,就连暗卫的任务也由之前的监视,变成了真正的护卫。”

王朝终于不再纠结,拿了李丰满那么多钱,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个踏实的护卫了。

“不过,这个以防不测倒是很有些意思,莫不成赵德全或是皇上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王朝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管是真是假,这段时间都要提起精神来了,现在每天都呆在暖洋洋的房间里面,搞得他不止身体变懒了,就连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了。

俗话说得不错,这人啊,果然是不能生活得太过安逸,安逸得久了,就难免会生惰性。

这不,他才刚过了几天舒服的日子,警惕性就比以前下降了许多。

“王头儿,刚刚是不是有信使来过了?”信鸽刚刚飞走,闻着味的赵子虎就从旁边的方顶上跳了下来,兴冲冲地向王朝问道:“赵统领有什么指令,是不是咱们也能提前撤回去了?”

“想得美!”王朝瞥了他一眼,道:“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咱们估计都要在这安平候府猫着了,皇上想要让咱们假戏真做,护卫安平候。”

赵子虎面色一苦:“啊?还真要一直在这里充当护卫啊?”

王朝老神在在道:“当护卫有什么不好,不但有钱赚,还没有什么危险,冬天暖,夏天凉,珍馐美味更是可以敞开了吃,岂不是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赵子虎:“……”

“好了,不说笑了。”王朝面色一正,道:“让兄弟们全都给我提起精神来,最近这段时间咱们的这位小老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跳得太欢,可能已经让一些人心里不痛快了。”

“赵德全那小子特意提醒,近期可能会有人按捺不住要对安平候动手。”

赵子虎躬身得令,脸上泛起了一丝兴奋之色,他正烦在安平候府的日子过得太过平淡呢,现在正好多了一些调剂。

“行了,滚蛋吧,别再在碍眼。”

一脚把赵子虎踹走,王朝掏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又回到了自己温暖惬意的小窝。

安逸虽然会让人变得懒惰,但是懒惰舒服啊。

因为有了地暖的存在,对于长安城中许多大户人家来说,这个冬天其实并不冷。

在自己的家里,穿着短袖,喝着冷饮,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

人一舒服,就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已经步入了腊月中旬。

长安城中的第一场雪,终于在无数人的期盼下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城西的养鸡场因为安平候府的大力投入,已经完全组建完成,近两万只母鸡全都被安置在新建成的鸡舍之中。

鸡舍内每日每夜都灯火通明,里面的老母鸡全都勤快得不得了,每一只鸡几乎每天都能产出一枚鸡蛋来,这让负责喂鸡收蛋的那些仆人们稀罕得不得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寒冬腊月,一般家养的散鸡在这个时节可是极少会产蛋的。纵是能产蛋的春秋两季,也不可能每天都有一枚,很多时候两天一枚或是三天一枚都算是高产了。

但是在这承德养鸡场内,一切仿佛全都变了。

这里的母鸡不但冬日里能产蛋,而且还是一天一枚的高产,简直就跟神迹一样。

你说,同样都是农家家养的母鸡,为何到了安平候府的承德鸡场内就突然会变得这般勤快了呢?

神灵庇佑,天降祥瑞之类的传言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扬了出。

承德养鸡场一下就火了起来,养鸡场内每天产出的一万多枚鸡蛋,也成了长安城内诸多居民每日都要争相购买的必需品,一运到坊市的街头,就会被人轰抢。

同时,坊间也开始有一些关于常食鸡蛋的各种好处的讲座,什么鸡蛋的营养丰富,大人吃了健康,小孩吃了聪明,老人吃了长寿,女人吃了补血等等等等,让人听了心里直痒痒,恨不得马上就煮一个鸡蛋来吃。

就这样,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在各种传言与流言的轰炸之下,长安城的居民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渐渐适应了食用鸡蛋的习惯。

承德养鸡场的鸡蛋供应也上一开始的刺激性消费,变成了常态型消费,销量仍然是供不应求,根本就不愁卖不出去。

刘全还有场里的帐房先生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仅是一个月的功夫,光是靠贩卖鸡蛋的收益,他们就已经将之前收鸡时所用去的花费收回了一半来。

相信不用再等一个月,他们就能完全回本,之后再卖出去的鸡蛋那就是纯赚。

这个时候,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座原本并不起眼的养鸡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真正的会下金蛋的老母鸡,每天都会有无尽的现钱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们的口袋。

“论做生意的眼光,我就服俺们东家!可笑的是,当初竟然还有人在暗地里笑话俺们东家是傻兮兮的瓜娃子,人傻钱多,赔钱收鸡,现在,还有谁敢这么说?看我不呸他一脸!”

养鸡场里的雇工在出去卖鸡蛋的时候,叉着腰站在当街,昂着脑袋,一脸骄傲。

第411章 私访

“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好好好,一会儿娘就去给你买,一钱买四个,正好你们兄妹四人一人一个!”

“好耶!晚上有鸡蛋吃了!”

长安城西十里,河西村的一个路边茶摊,一对农妇母子的对话悠悠在街边回荡。

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添着舌头,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又蹦又跳,高兴极了。

李世民与房玄龄坐在桌边歇脚饮茶,亲眼目睹了这对母子满面笑容的对话场景。

李世民低头喝茶没有说话,房玄龄则笑呵呵地抬头向摊位的老板问道:“这位老丈,刚刚听那位大嫂说咱们这里的鸡蛋竟然一钱可以买四只,是真的吗?”

正在沏茶的老人家闻言,轻笑道:“这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那您不知道倒也不奇怪。”

“您刚才没有听错,我们这里的鸡蛋确实是一钱四只,又便宜又好吃,纵是老朽也能吃得起,隔三差五的都要煮一只呢。”

房玄龄接着道:“可是我听说别的地方都是两钱一只,甚至三钱一只的也有,这长安城可是京畿之所,按理说应该更贵一些才对,为何偏偏却如此便宜?”

“俗语都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鸡蛋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诶,你这后生是怎么说话的?鸡蛋就是鸡蛋,能有什么不妥?”老板的面色顿时就变得很不好看,“老汉我吃了一辈子的鸡蛋,是不是好蛋,能不能吃,我还能吃不出来?”

房玄龄一阵苦笑,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被人给叫成了后生,真要细较起来,他与这老丈还不知谁更大一些呢。

“老丈莫恼,是我不会说话。”房玄龄赶忙道歉,道:“我这不是心中好奇么,不瞒老丈,我平时也很喜欢吃鸡蛋,只是鸡蛋太贵,有些吃不太起,听说这里的鸡蛋便宜,正想着要不要也去买一些呢。”

老板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拍着胸脯道:“信我老汉的话,尽管去买,保证货真价实。不过嘛,每天到养鸡场买蛋的人都有很多,若是去晚了可能就买不到了。”

“养鸡场?老丈说得可是长安城西的那个承德养鸡场?”房玄龄接过话茬儿,轻声询问。

“可不就是那里!”老板道:“你跟你讲,安平候可是好人咧,当初不止高价来我们这里收鸡,现在更是贱价卖给我们鸡蛋、鸡肉,让我们这些村里人也都能吃起也舍得吃这些好东西咧。”

房玄龄道:“是这样吗?他们这样把鸡肉、鸡蛋的价格降到了如此低贱的地步,把所有的生意全都抢光了,难道不会影响到村民们自家养的鸡吗?”

“当然不会了。”老板道:“安平候说了,谁家要是还想养鸡的话,他们鸡场会免费送小鸡仔小鸭仔,待这些鸡鸭养大了他们负责以市价回收,不管公鸡母鸡还是公鸭母鸭,有多少收多少,现在村里有好多人家都在帮他们养鸡咧。”

房玄龄一怔,竟然还有这事儿?

李世民也是如此,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这没道理啊,免费送小鸡小鸭,而后又以市价收成鸡成鸭,这不是铁定赔本的买卖吗,安平候他图什么?”

安平候府又不差钱,有这功夫自己再建一座养鸡场岂不更好?

老板接话道:“所以我们都说安平候是大善人啊,见我们乡下人生活清苦,这才赐下了这么大一番恩德。”

李世民与房玄龄同时摇头,那小子心善是不假,可是自打他入了长安城之后,就从来都没见他做过赔本的买卖。

就如这承德鸡场,当初有多少人都在看他的笑话,认为那是败家举措。

结果,才过了不到两月,就把那些在一边说风凉话的人的脸打得啪啪直响。

人家不止大冬天地让母鸡下蛋,而且还能保证一天至少一枚,每天一万多枚鸡蛋的产出,不但让鸡蛋的价格直接降到了冰点,同时也没有耽误赚钱,既得了口碑名声,又得了利益实惠,让多少人都忍不住对其刮目相看。

现在这养鸡收鸡的举动,说不准也是暗藏着什么玄机,只是他们这些人一时间还想不到罢了。

“行了,这茶也吃得差不多了,该走了!”

李世民把手中的茶碗放到桌面上,示意旁边侍候的杨震给钱,然后便同房玄龄一起上了马车。

“玄龄,你说说看,今天这一番走下来,有什么感想?”

进了车厢,李世民伸手递给了房玄龄一个小暖炉,他自己也抱着一个,在暖手的同时,出声向房玄龄询问。

房玄龄躬身道谢,道:“益国益民,大有可为。”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世民哈哈大笑,道:“我大唐的了民,不应该只满足于有饭吃,能吃饱,条件允许的话,朕更希望他们不仅能吃饱,更能吃得好,家里的餐桌上,不止有青菜有面饼,还会有鸡鸭鱼肉!”

“之前朕不敢想,因为没有条件,也没有合适的契机。”

“但是现在,安平候开办的这个养鸡场,倒是让朕看到了些许希望。”

李世民突然间变得很健谈,神采弈弈,兴致勃勃,仿佛又回到了他初登基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时的精神状态。

“一个养鸡场就能让整个长安城的鸡蛋、鸡肉贱如米面,就连城外的乡野村民都能时常饮食。”

“若是十个,百个,千个,甚至是一万个、十万个养鸡场呢?会不会让整个大唐境内所有的州郡城郭内的百姓,全都能吃得起吃得上如此物美价廉的鸡肉鸡蛋,甚至是鸭肉鸭蛋?”

房玄龄也被李世民的激昂言辞给带起了情绪,激动道:“皇上所言,极是!”

“若是承德养鸡场的成功可以效仿复制,由朝廷出面,在各地方县郡修建同类的养鸡场并不是难事。”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安平候会不会同意向朝廷公开养鸡场成功的秘诀,毕竟这属于安平候的私人财物,咱们若是强取的话,难免会落人诟病。”

之前已经趁人之危抢过一次人家的承德茶了,后来又有火炕、雕版印刷之事,也都有一些吃现成饭的意思。

现在要是再来一次,那就有些太欺负人,太不要脸了。

虽然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房玄龄,在为国为民谋利的时候,很少会在意自己的脸面问题,但是总这么逮着一个人欺负,他们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个嘛……”李世民犹豫了一下,道:“回头朕让人去试试他的口风,朕相信,那孩子一直都是个能顾全大局的人。”

李世民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下手,可问题是,这个逆子现在实在是太优秀,他拿出来的很多东西都与国与民有极大的益处,让人忍不住地就想薅他几下。

“要不,这次就让微臣亲自去吧!”

房玄龄突然开口向李世民请示,这次的事情非事小可,其中牵涉到的利益也不是一个小数,去的人身份如果轻了,房玄龄怕李承乾心中会有怨言。

当然了,有怨言的话其实他们也不怕,他们真正怕的是,怨言积得多了会涸泽而渔,以后人家再有好东西了就藏着掖着,不再舍得拿出来了怎么办?

李世民深以为然,用力点头道:“玄龄若是愿去,那是再好不过!”

第412章 求教房玄龄

第二天,房玄龄告病在家休养,连早朝都没有参加。

临近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在大多数官员都在认真忙碌着自己的政务时,房玄龄乘坐着一辆没有挂牌的普通马车,缓缓来到安平候府。

此刻,天空正飘着雪花,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扬扬洒洒下到了现在。

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有半尺厚,街面上的行人寥寥,倒是正合了房玄龄的心意。

来之前他已经着心腹手下做了详细的调查,一般这个时间点,安平候已经从知味轩回来,他要亲自在府里为承德幼儿园的孩子们准备午餐。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在知味轩烹制,无非就是知味轩的食客太多顾不上来,而且小孩子的饮食跟大人的饮食毕竟有些区别,在知味轩做也不合适。

下了马车,风雪之中,房玄龄静身立在门前,吩咐小厮上前叫门。

片刻后,侧门打开,门房近前询问,小厮将房玄龄的名贴递上。

名贴送去不久,安平候府的中门大开,李丰满在老富贵儿的陪同下一起出来迎接。

“不知是梁国公到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隔着老远,李丰满就开始拱手向房玄龄见礼赔罪,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这是他头一次私下里与房玄龄见面,对于这位在贞观看间做了二十余年宰相的老人,李丰满亦是好奇不已。

房玄龄拱手回礼:“安平候,久违了!”

看出房玄龄是轻车简行,便知道他此来并不想太过宣扬,况且外面大雪正酣,温度极寒,所以李丰满也没有多耽搁,简单地见过礼后,就将人直接请到了里面的客厅。

一进大厅,就仿佛是进入了另外一番天地,温暖如春。

对此,房玄龄并不陌生,不管是宫里的中书省,还是家里的厅堂卧室,不久前也全都铺上了地暖,室内的温度与此处相差不大,都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熟练地脱去外面的裘衣交给小厮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房玄龄笑着向李丰满道:“今岁冬日,全都是托了李县候的福,让许多人都不必再像往年那般承受风寒之苦。老夫也因此多受裨益,一直都想当面向李县候道谢呢。”

不管是暖桌、火炕还是地暖,不管它们的造价是高是低,是廉是奢,它们的存在,总归是给这座长安城带来了无尽的温暖与舒适。

尤其是火炕,修建一座便宜些的甚至只需要数十,着实解决了许多普通平民冬日间取暖防寒的大问题。仅这一个冬日,就不知间接救了多少幼儿与老人。

李丰满摆手谦虚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当不得房大人如此礼遇,惭愧惭愧!”

“李县候过谦了,这些东西在你这里或许只是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但是在外面,在很多大唐的子民家中,这些可都是可以救命的重要宝贝!”

房玄龄轻抚胡须,道:“就如安平候府在城西开办的那座养鸡场,初时看着并不起眼,但是谁能想到,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它就彻底改变了整个长安城及周遭数十个里县居民的饮食习惯。”

“大家都开始食鸡肉,吃鸡蛋,哪怕是再穷困的家户,也能隔三差五地吃上几个鸡蛋,喝上一口鸡汤。这在之前,纵是皇上也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啊!”

房玄龄的话音一落,李丰满与老富贵儿便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梁国公这话,怕是意有所指啊。

落座之后,下人们端递上茶水,李丰满挥手将多余的家仆与丫环全都屏退。

“房大人贵人事忙,自不会无故到下官的府上来。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做的,还请房大人直言。”

一番官面上的客套过后,李丰满开门见山,直接向房玄龄询问。

房玄龄微微一笑,道:“李县候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故还要再明知故问?”

“老夫今日前来,代表的不止是老夫自己,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县候放心,绝对没有携势相逼的意思,如果县候不愿,不管是老夫还是皇上,都不会强求。”

李丰满闻言,也不再继续打哑谜,直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房大人能够应允。”

房玄龄伸手示意:“请讲!”

李丰满道:“别的州郡我不管,但是这长安城附近,只能有承德养鸡场这一家养鸡场!”

“这是自然!”房玄龄点头道:“这是理所应当之事,纵是李县候不提,朝廷也会如此处置。以后的长安城,断不会再有第二家养鸡场。”

闻言,李丰满不再多言,回头冲老富贵儿示意了一下,老富贵儿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一册足有一指厚的书册,双手逞递到房玄龄的身前。

“这是我家县候事先就准备好的《养鸡秘要》,里面详细记载着承德养鸡场中的一切隐秘,请房大人过目!”

房玄龄随手接过,并没有急着打开翻看,而是转递给身边的小厮暂且保管。

“安平候真是深明大义,老夫在这里代我大唐各地的千万百姓谢过安平候!”

说着,房玄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冲着李丰满躬身拱手行了一个全礼。

李丰满不敢全受,连忙起身让到一旁,“房大人言重了,小子可当不起!”

房玄龄行完礼后,李丰满没有坐下,反而又冲着房玄龄一躬到地,“房伯父当知小侄这是何意,还房伯父能够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为小侄指点一条明路!”

“殿下的路,殿下不是早就已经选好了吗,何故还要问老臣?”

房玄龄没有再避讳,直接出声点明了李丰满的真实身份。

“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船。小侄诚心向房伯父求一条活路,还请房伯父能够教我!”

房玄龄一声长叹:“早知如此,你又是何必当初呢!”

“也罢,我这里有上中下三策,每一策都可保你一世无虞,至于如何取舍,就全靠你自己的心意了。”

“伯父请讲,小侄洗耳恭听!”

第413章 兄友弟恭

李丰满将房玄龄请到了自己书房详谈。

只有他们二人,老富贵儿还有房玄龄带来的仆从全都被安置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半个时辰后。

房玄龄出得房门,直接打道回府,李丰满并未出来相送,而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夜里雪停月出之时才推门出来。

没有人知道房玄龄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所谓的上中下三策到底都是哪三策,李丰满又做何选择。

老富贵儿心中好奇却也强忍着没有乱打听,他知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须知隔墙有耳,这安平候府里面,不知道藏着有多少别人的耳朵呢。

接下来几天,李丰满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让很多藏在暗中的眼睛多有失望。

数日后,中书省代皇上颁下诏令,着关内、河南、河东、山南、陇右等地,由地方官府出资选址,试建养鸡场以利天下万民。

一时间,安平候这个承德养鸡场的创始人再次成为长安城中人人谈论的对象,名气大增,民间的声望也在稳步提升。

当天夜里,有三名刺客潜入安平候府,刚刚翻入院墙就被胡莱带人击毙于墙下。

隔天晚上,刺客的数量增加到了十人,个个都是武力超绝之辈,胡莱、赵子虎一帮暗卫竟全然不是对手,拼死斩杀了三人之后,还是有七人冲破了防御,闯入了安平候休息的卧房院落。

最终王朝与根福同时出手,以雷霆之势迅速将七人斩杀。

这一役,暗卫折损五人,重伤四人,王朝震怒,李丰满的心思也渐渐变得冰冷。

李世民得知此事之后,亦大为震怒,下令江夏王亲自彻查,务必在三日内缉拿幕后真凶。

同时,尉迟敬德听说自家的监军校尉竟然被人偷袭行刺,一声令下,派出一支十人队的玄甲军入驻安平候府。

江夏王一脸苦逼,为了能及时破案,干脆也带着几个得力的护卫暂住进了安平候府,以防刺客再度行凶。

当日夜里,又有一红衣刺客孤身直入,不仅避开了玄甲军与暗卫的明哨暗哨,甚至连王朝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若不是根福一直贴身守在李丰满的身边,红衣刺客最后那一剑直接就刺入了李丰满的心脏。

“我乃元德太子之后,今日不能杀汝,死后亦必索汝命!”

临死前,刺客高声悲呼,似与李丰满有不共戴天之仇。

李道宗闻声而至,听到刺客最后的高呼,面色大变,连忙出手阻止根福:“且慢住手!要留活口!”

结果,根福及时止住自己的拳头,而那刺客却丝毫也不犹豫,直接横剑自刎,死于李丰满的床前,鲜血溅红了整张床单。

事后,李道宗着人清查,不想红衣刺客竟真是元德太子的庶女,至于刺杀安平候的原因也很清楚明了,不是因为养鸡场,而是因为江南的土豆与玉米两样神物。

经过司农院三个多月的试种,土豆与玉米的产量终于得到验证,并且还一次性地收获了大量的种子,只待天气回暖,春回大地,就可以在大唐境内进行大量普及试种。

从此之后,不出两年,大唐境内当再无饥荒,大唐的根基也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

而这一切的功劳,归根结底,全都在安平候一人身上。

所以李丰满才会被这些前隋的余孽给盯上,并数次入府行刺。

就这样,案子破了,李道宗得以脱身,玄甲军也相继撤离,安平候府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隔天,安平候府出资将五位殒身的暗卫厚葬,在他们的墓碑之前,李丰满淡声向王朝问道:“王朝,你相信这次的行刺真是前朝余孽所为吗?”

王朝的神色平静,接声回言:“我已派人查明,那个刺客姓杨名幼,确实是德太子杨昭的血脉。”

“那好吧,就当我没问。”李丰满轻叹一声,道:“这五位兄弟的家眷以后就由我安平候府奉养好了,只要我李承德还在一日,就少不了他们的衣食穿度。”

王朝躬身拱手:“老爷仁义,我代这五位兄弟谢过老爷!”

李丰满起身离去,根福老富贵儿护卫相随。

王朝、胡莱与赵子虎三人立在坟前未动,待所有人全都离去,胡莱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头儿,你真的相信那些刺客是那帮自顾尚且不暇的过街老鼠派来的?”

王朝抬头:“不然呢?你觉得会是谁派来的?!”

胡莱张嘴:“我……”

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目标,可是他不敢将其喧之于口。

“说不出来那就给老子闭嘴!”王朝冷声道:“无凭无据,谁会信你?就算是有凭有据,谁又会信你?!”

“你所想的,未必就真是对的,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胡莱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难道……难道赵鸿他们五位兄弟就这么白死了吗?”

“谁说他们白死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死得其所!”王朝道:“我知道你想为他们报仇,老子也想!但是现在,时机不到,谁也别给老子胡乱伸手!”

胡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子虎一把拦住,现在大家的心情都不痛快,还是不要再乱生枝节了。

三日后,确切的消息从江南那边传回,土豆、玉米两物产量全部超出预期,举国大庆。

李丰满的爵位再次提升,从安平县候,直接跨越两级晋升到了安平郡公,食邑两千户,正二品,级别与亲王子嗣同级,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一日,举国欢庆,皇太子的声望也因此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毕竟在全国的诏书上,去西域寻找土豆玉米这两样神物的主意最先就是出自当初的晋王府。

当日夜。

皇太子李治在宵禁之后微服来到安平郡公府,亲自过来拜会道谢。

书房里,撤下一切伪装与客套,李治诚挚地看着李丰满,道:“皇兄可信,不管是之前皇兄在涪川遇刺,还是数日前的候府行刺,弟皆不知情?”

李丰满轻轻点头:“你我是嫡亲兄弟,为兄自然是信你的。你也要相信,从始至终,为兄也从未怀疑过你。”

“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仁善!”李治感动得想哭,信誓旦旦道:“皇兄放心,你是嫡长子,东宫之位本就是你的,日后若有机会,治一定会恳请父皇开罪,允你重回储位!”

李丰满笑道:“九弟说笑了,且不说为兄志不在此,此生只想做一个逍遥的王候。就算为兄真的心有不甘也不可能再回头了,前太子承乾已经随母后陪葬于昭陵了,这个世上从此再无中山郡王。”

“这怎么可以,皇兄终是正统……”

“现在你才是正统嫡系,切莫再胡思乱想!安心地替父皇替为兄守护好咱们李氏的这片大好江山吧!”

这一夜,两个并不怎么贴心的兄弟,表现得兄友弟恭,场面一度很和谐。

这一次,王朝偷偷地躲在外面趴着墙根,听到兄弟二人的对话,不由轻轻撇嘴。

皇家的子嗣,果然都是天生的戏精,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只能听三分真假。

到现在,王朝都开始有些不太确定,李承乾到底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故意在他们面前佯装演戏?

第414章 老板娘

自李治亲自登门拜访过安平郡公府之后,李丰满的日子又重归平静。

烦人的刺杀终于消停了下来。

时光如流水一般悄然而逝,眨眼间冬去春来,大地回暖,又到了春耕的时节。

今年春耕,长安城周围的府县都特别的热闹,因为这是玉米与土豆这两样神物的第一次大范围耕种。为了博一个好彩头,李世民甚至亲自在宫中开了一片荒,亲手把土豆还有玉米的种子埋入泥土之中。

各地的官员有样学样,也纷纷在地头做秀,全力推广这两样高产农物。

不过这一切都仿佛与安平郡公府再无关系,李丰满此刻正撅着屁股趴在灶台上研究新的菜品。

做为一个以食神为终级目标的厨师,在厨艺的道路上,李丰满永远都不会止步。

“老爷,外面有个姑娘想来咱们店里做厨娘。”赵大巴巴地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古怪地向李丰满禀报。

李丰满一摆手:“边儿去,没看到本老爷正忙着呢吗?”

赵大道:“老爷,属下觉得这位姑娘您真的是要见一见。”

“哦?”李丰满一愣,不禁扭头向赵大看来:“给个我必须要见她的理由先?咱们店里现在应该还不缺大厨吧?”

知味轩的店面不大,这也就限定了它每日的接客量并不会太多,一般情况下,赵大与赵二两人足以应付了,所以,在分店没有落实之前,李丰满并没有要重新招人的打算。

“老爷说得不错,咱们店里是不缺大厨。”赵大道:“可是这次过来应聘的人,是杨阡陌,杨姑娘。”

杨阡陌?

听到这个名字,李丰满的身子一顿,脑子里面不由就浮现出了一个长相极为清秀,身材也极为苗条性感的女子面容。

半年之前,还在涪川时,李丰满曾与杨阡陌有过一些来往,对于这个小姑娘在厨艺一道上的成就与灵性,李丰满素来都颇为赞赏。

这个女孩子,绝对是李丰满来到唐朝之后所遇到过的天份最高厨艺最好的一个大厨。

“杨姑娘竟然也来长安了?”李丰满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人呢,快去把人给我请进来!”

“得嘞,属下这就去!”

赵大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小跑出门,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带着杨阡陌与她的贴身丫环杨珊儿一同走了过来。

“我家老爷就在里面,杨姑娘请进!”

站在门口,赵大伸手请杨阡陌进屋,他自己则守在门外,没有再跟着进去的意思。

杨阡陌移步跨入房门,杨珊儿也想要随着进去,却被赵大伸手给拦了下来:“珊儿姑娘稍待,我家老爷要亲自考较杨姑娘,咱们在外候着就好了。”

杨珊儿一瞪眼,急道:“这怎么可以,我家小姐一个人进去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我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珊儿!莫要胡言!”杨阡陌突然回头瞪了口无遮拦的杨珊儿一眼,斥道:“你就且在此候着,莫要再生枝节。放心,我很快就会出来。”

这是李丰满在知味轩的专属灶房,刚刚装修好不到三日,平时就连赵大赵二兄弟没有李丰满的应允都不敢轻易涉足其中。

不想今日,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让一个外人走了进来。

“李公子,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安平郡公了。没想到才短短的半年时间不见,安平郡公竟然已经从当年的戴罪之身,扶摇而上,成了国之重臣,阡陌钦佩!”

进了屋,扫了一眼里面的陈设,杨阡陌主动弯身向李丰满见了一礼。

李丰满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了杨阡陌一眼,比之半年前更明艳动人了。

“杨姑娘说笑了,我算哪门子的国之重臣,不过就是挂着一个郡公头衔的厨子罢了。你知道我的,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追求美味的极致,才是我的兴趣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跟杨阡陌一起闲聊叙话,李丰满感觉特别的轻松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一丝遮掩与顾忌。

“听赵大说,杨姑娘有意要入知味轩掌勺,可对?”

杨阡陌谦虚道:“掌勺不敢当,就是想在李掌柜这里讨口饭吃,不知李掌柜给不给这个机会?”

杨阡陌改口不再叫李丰满安平郡公,而是直接以李掌柜称之,李丰满听了甚感悦耳,如果把李掌柜改成李老板那就更舒服了。

“欢迎之至!”李丰满丝毫不待犹豫,道:“杨小姐的厨艺李某曾亲自领教过,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你肯来,我没有理由拒之门外。”

“不过!”李丰满突然向前斜跨了一步,一下贴到了杨阡陌的身前,热切地看着杨阡陌,道:“相较于你来知味轩做一位掌勺的厨娘,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来直接做知叶轩的老板娘。”

杨阡陌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脑袋一低,结巴道:“你……你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我的长相有些怪异,人家都在暗地里说我是又干又瘦的丑八怪。”

“我也不想长成这样,可是我怎么吃都不长肉这能怪我吗?”

说着说着,杨阡陌突然情感爆发了起来:“当年我选择做厨娘,就是因为听别人说厨娘最容易吃胖,事实上跟我一同学厨的那些姑娘也确实全都丰满壮硕了起来,唯独只有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瘦!”

“就连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珊儿都吃成了珠圆玉润,出落成了娇滴滴的大美女,可是我呢,仍然是丑八怪一个,经常都要遭到别人的耻笑!”

杨阡陌的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得李丰满一阵心疼。

“谁说你是丑八怪了?谁又规定瘦就一定不好看了?”李丰满轻声安慰道:“照你这么说,我这瘦如麻杆一样的身材,岂不是也是丑八怪一个?”

李丰满突然伸手扶住杨阡陌的双肩,道:“阡陌姑娘,我刚才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在我的眼中,你绝对是这世间少有的大美人,此生如果能娶你为妻,必是我李某人前世八辈才修来的福气!”

“所以,干脆点儿,阡陌姑娘,你愿意入主安平郡公府,成为我李承德的正室夫人加外这知味轩的老板娘吗?”

第415章 亲事成矣

这是李丰满第二次当着杨阡陌的面夸赞她长得好看。

这也是杨阡陌这辈子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赞自己。

杨阡陌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掐动着自己的裙角,不敢抬头看李丰满。

“你……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我知道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子,绝对没有你说得那么好看。”

“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真心,说实话,就我这样的姿色,我也不奢求能够找到多么英武俊郎的夫君,只要他不嫌弃我,知道心疼我就够了。”

李丰满闻言,在倍感心疼的同时,脸上亦是一片欢喜“这么说,你是同意这门婚事了?”

杨阡陌羞恼地抬头瞪了李丰满一眼,与李丰满欣喜热切的眼神对上之后,又连忙怯怯地低下头去,“谁,谁说我同意了?哪有你这样当着人家的面开口提亲的?”

“再者,你知道我的过往如何,知道我的身世来历,知道……”

“不需要!”李丰满直接霸道打断“我看重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身世来历,更不是你从前过往,那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让我来替你遮风挡雨,让我陪着你一路前行就够了!”

杨阡陌张了张嘴,眼中带着些许的感动。

思虑片刻,她突然一咬牙,直声道“我爹是杨杲!”

李丰满有点儿懵逼,因为他从杨阡陌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儿“我爸是李刚”的味道,但是这个杨杲是谁,他真的不知道啊。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不过李丰满还是很诚实地向杨阡陌问道“杨小姐,请恕我孤陋寡闻,并未听闻过令尊的名号。敢问令尊现在何处,我这就带着聘礼亲自上去求亲!”

这次倒轮到杨阡陌开始震惊了,她猛地抬头看向李丰满“李公子,你真的不知道谁是杨杲?”

李丰满茫然摇头,这个杨杲这么有名吗?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废太子?”

李丰满更加茫然,杨阡陌这个弯儿转得有点儿大啊,怎么一下又扯到废太子那里去了,难道废太子肯定会认识杨杲?

“我是李丰李承德,跟那个劳什子废太子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李丰满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一点儿你当是最为清楚啊,当初在涪川,我还因此下过大狱,你还来给我送过饭啊。”

杨阡陌疑惑道“可是,如果你不是废太子,紫萱为何会刺杀你?她跟你无怨无仇,怎么会平白去找你的麻烦?”

“紫萱又是……”话说到一半,李丰满脑袋里面突然一个激灵,他有点儿印象了,“杨姑娘,你说的那个紫萱,不会就是两个月前入府刺杀我的那个前朝……呃,难道杨姑娘你也是?”

李丰满本来想说前朝余孽,不过一想眼前这个姑娘也有可能是前隋的遗孤,不由就把后面那两个字给生生吞了下去。

“不错。”杨阡陌坦然承认“我跟紫萱一样,都是你们口中的前朝余孽,她是前朝太子杨昭次女,我是前朝赵王杨杲长女,我们是皇姐妹。”

李丰满讶声道“那你为何会沦落到以厨娘为生?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室贵胄……”

“什么皇室贵胄,也就是一个笑话罢了。”杨阡陌苦笑一声,“我跟紫萱不一样,她追随她的父亲一心想要复国,想要推翻李唐重掌江山。而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自我爹娘亡故之后,我一直随波逐流,只想求一个安稳罢了。”

说着,杨阡陌突然抬头看着李丰满“李公子,拥有这样身世的杨阡陌,你还想娶,还愿娶,还敢娶吗?”

“为什么不呢?”李丰满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刚才说过,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世有什么过往,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一切都不是问题!”

连李世民都娶了杨广的女儿为妻,为何他李丰满不能再娶一个杨广的孙女儿?

杨阡陌意外地与李丰满对视“你就不怕日后我的身份被揭露,你的前程会受到牵累吗?我可是前朝余孽,大唐的皇族一直都想将我们这些人除而后快。”

李丰满的眼神坚定,毫不退缩“这有什么好怕的,功名于我如浮云,我本就志不在此。之前只是机缘巧合让我立了些功劳,一不小心就晋升到了郡公的位置,其实我喜欢做的事情,还是躲在这知味轩中烹制菜品。”

“阡陌姑娘!”李丰满朝着杨阡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深情道“你愿意陪我一起研究菜品,共同经营这家知味轩吗?”

杨阡陌微微低下了头,在李丰满深情又热切的目光下,缓缓地探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到了李丰满的手掌之上。

“我愿意!”

翌日。

李丰满开始广发喜贴,直接把他与杨阡陌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六,也就是后日。

这个喜讯来得太过突然,就是李世民也是在临近正午的时候才听到杨震向他禀报。

“啪!”

李世民一把将手中的奏报拍在桌案上,火冒三丈“真是岂有此理!整个长安城,满是身世清白的适龄女子,他要娶谁不好,为何偏偏要娶杨杲的女儿?他这是想要气死朕吗?!”

杨震缩着脖子,噤若寒蝉。

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震也是极为震惊,感叹安平郡公真是胆大到了极致,续妻这么大的事情事先没有向皇上禀明也就罢了,选择的妻室也是这么地让人意外。

长安城内的那些达官显贵,暗地里纳妾前朝遗女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是像是李丰满这样,大张旗鼓要娶一个前朝郡王的嫡女为正妻的人,他还是头一个。

这不是铁了心地要让皇上不痛快吗?

“那个杨阡陌,样貌怎样,人品如何?”过了片刻,李世民胸中的火气稍降,开声向杨震问道“她这般故意接近李丰,可是别有所图?”

“回皇上。”杨震回道“杨阡陌身材瘦弱,长相奇丑,年过双十都不曾下嫁。这些年她一直在外游荡,从不曾与那些居心叵测的前朝余孽有过太多的接触。”

“还有,很多与她相识的人都赞其品性极好,为人和善,又极擅厨艺,跟安平郡公算得上是志趣相投。早在涪川时他们二人就已经彼此相识,暗通款曲。”

李世民道“这么说,那个逆子并不是贪图这个女子的美貌,而是真的喜欢她的为人了?”

李世民没有想到,杨震给出的答案竟然是杨阡陌长相极丑。

一个极字,听得李世民都不太敢去想她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李丰并不是贪图一时的美色,而是真的动了真情。

“既然如此,”李世民长叹了口气,向杨震吩咐道“让杨妃出面,去跟这位阡陌姑娘认个亲,毕竟是亲姑亲侄女,也不算是外人。”

杨震闻言,心中不由一震,有点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

他万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快就选择了妥协退让,并且还亲自谋划,为安平郡公安排好了日后的退路。

有杨妃娘娘这位前朝的公主出面作保,杨阡陌的身世也就算是彻底被洗白,彻底断了那些想要因此生事找安平郡公麻烦人的心思。

皇上这样做,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第416章 认亲

“啪!”

一只精致的瓷器被摔到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真是荒谬!这天下谁不知道,我皇弟十二岁就已离世,哪里来的子嗣?就算是让我说谎,也要编个靠谱点儿的吧!”

“娘娘息怒!”

屋里的宫女齐齐跪地,面现惶恐。

杨妃娘娘冷哼了一声,挥手将这些人斥退,只留下心蕊一个人在。

待厅内再没有外人,心蕊这才大着胆子轻声劝说“娘娘息怒,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咱们可是万万不能违背。”

杨妃面色阴沉“这个时候想起本宫来了,前几日杨震堵着咱们千秋殿的大门将几个奴才杖毙的时候,他可曾考虑过本宫的颜面?”

“明知本宫与那安平郡公有隙,却还要支使着本宫去给他做保,这不是在打本宫的脸吗?”

“谁爱去谁去,反正本宫绝对不会拉下这个脸面!”

心蕊面色微变,连忙扭头朝外瞅了瞅,低声劝道“娘娘慎言,这话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娘娘的日子怕是就更不好过了。您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您也要为恪愉下与愔殿下考虑啊。”

杨妃瞬间沉默。

心蕊的一句话,直接就击到了她的软肋上。

她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失去的了,唯有这两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其实,换个位置来想,这桩婚事其实也不错。”心蕊继续劝道“安平郡公现在圣恩正隆,已是今非昔比,能够与他结成姻亲,将来也未偿不是一股助力。”

“阡陌郡主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外甥女还有待验证,但只要娘娘,就算不是也肯定就是了,见了面,无论如何也要叫上一声姑母。”

“娘娘若是大发慈悲成就了他们这桩婚事,之前的种种不快,自然也就会随风而去,他们反而会在心中感激娘娘。”

杨妃明显有些意动“可是,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那个安平郡公怎么看怎么像是李承乾那个逆子,本宫一直怀疑,埋进昭陵的那个中山郡王根本就是个假货,现在长安的这个安平郡公才是真正的废太子!”

心蕊笑道“娘娘您怕是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呢,安平郡公若是废太子,皇上又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么大的恩赐?要知道,当年那位承乾太子可是忤逆,是大逆不道之罪。”

“况且,就算皇上念着父子之情,想要给承乾太子一条活路,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会愿意吗?现在东宫的那位能忍吗?”

“所以,娘娘您就放心吧,安平郡公以前就是废太子的替身,长得稍像一些其实并不奇怪。”

“或许吧。”杨妃娘娘微微摇头,“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太踏实。”

心蕊轻叹一声,没有多言,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娘娘,那这认亲之事?”

杨妃冲心蕊摆了摆手,妥协道“稍后,待到午时,你出宫一趟,把本宫的那个外甥女带回来,让她陪本宫吃顿饭,叙叙家常。”

娘娘终于想通了。

心蕊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忙躬身应道“是,娘娘!”

一个时辰后。

杨阡陌如约而至。

在心蕊的带领下,她与杨珊儿一同步入千秋殿。

杨妃稳稳地坐在正厅,看到杨阡陌主仆二人进来,遂轻轻站起了身来,神色有些激动地看着杨阡陌,似乎想要从杨阡陌的身上找到些许她三弟的影子。

原本只是想要做做戏,结果这么一细看下来,杨妃整个人都愣住了。

像。

实在是太像了。

那鼻子那眼睛,还有脸上的两个小酒窝,都像极了杨杲那小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杨杲当年就这样一个干瘦纤细的文弱模样,据说是打娘胎带出来的积病,就算是当年没有出意外,他也很难能活到而立之年。

没想到,时隔二十余年,她竟然又看到了一个与杨杲长得如此相像的孩子。

现在如果谁告诉她这个杨阡陌不是她三弟的子嗣,杨妃肯定会啐他一脸。如果连杨阡陌都不是杨杲的子嗣,那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老三的血脉了。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老三当年才十二岁,虚岁的话也就才不过十三,竟然已经在这个世上留下了一缕至亲血脉。”

杨妃轻声感叹,拉着杨阡陌的小手在旁边坐下,看着杨阡陌纤瘦的身子,还有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掌,心中一酸,不由轻声道“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多好的一个姑娘却瘦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能够胖起来,绝对是一个美人胚子。

“姑母挂心,阡陌这些年还过得去,并不觉得辛苦。”

杨阡陌温婉有礼,一改她在酒楼后厨里的豪放泼辣。

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做什么样的人,这叫随遇而安,杨阡陌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

“你娘呢,怎么不见她一同过来?”

杨妃出声询问,她很好奇,到底是哪个奇女子,能在在杨杲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留下了他的血脉,让老三这一支不至于血脉完全断绝。

杨阡陌道“回姑母话,家母福薄,五年前就已经病逝,我也是在她老人家过逝之前,才头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不敢表露。”

“如今,幸得姑母垂怜,阡陌以后再也不必过那种东躲西藏遮遮掩掩的日子了。”

杨妃轻声感叹“只恨本宫直到昨日才知道你的消息,不然的话早在几年前,本宫就派人前去寻你们母女了。”

“所幸,现在也不晚,后日就是你与安平郡公的大婚之期,到时候姑母亲自过去给你撑脸面,我倒要看看,以后有谁敢乱嚼舌根,诋毁本宫的外甥女是什么余孽!”

杨妃的语气极为霸道,看得出,她是真心想要认下这个外甥女。

“以后就把姑母这里当成是你的娘家,你的后盾,在安平郡公府,若是那李丰胆敢欺负你,你尽管到宫里来告诉姑母,姑母帮你教训那个臭小子。”

杨阡陌甜甜一笑,用力点头“谢谢姑母!”



第417章 大婚(上)

三日后。

婚礼如约在北郊的皇家园林举行。

属于安平郡公的那片山头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装饰完毕,因为舍去得砸钱,所以山头上的府坻不止修建得豪华气派,而且速度也是惊人的快。

毕竟,五十万贯钱若是全都拿出来,铺也能把这座山头给铺满了。

整个长安城,都没有哪一家敢这么奢侈,从山脚下的停车位,到上山的台阶路径,还有沿途的花草树木,凉亭阁榭,无一不是按着最顶级的标准在打造。

毫不客气的说,整个北郊的园林之中,除了皇上名下的那一处外,没有人再能与安平郡公的山庄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害怕逾越,遭人议论,这处庄园老富贵儿还能打造得更好。

只要舍得花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当李丰满头一次带着杨阡陌来这里游玩的时候,也是被老富贵儿的手笔给吓了一大跳,万没想到,平素里抠抠搜搜,节俭了一辈子的老富贵儿,竟然在这座庄园里面这么舍得下本。

整整五十万贯,就为了打造这么一个牌面,感觉有点儿奢侈啊。

不过,这倒是正合了李丰满的心意,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咱再赚,他们安平郡公府现在,不差钱。

“那个灯儿,再挂高一点儿!”

“那个喜字,剪得再大一些!”

“还有相应的酒水、食材,全都给我挑最好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检测,今天过来的可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千万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老富贵儿在山上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房前屋后,山间过道,全都张灯结彩,今天是他们老爷的大喜之日,万事都不能马虎。

王朝这时匆匆从山下上来,看到老富贵儿便径直走了过来“老爷呢?”

“老爷一大早就去宫里接新娘子去了,你没跟着一同去吗?”老富贵儿疑惑地看了王朝一眼,这个护卫头领是怎么当的,连老爷在哪都不知道。

王朝讪讪一笑,抬手莫着他的大光头,道“这不是昨天喝多了吗,我一醒就赶紧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说着,王朝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府里的护卫呢?这么大一座山头,没有足够的守卫可不行啊,万一要是有人趁机混进来捣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富贵儿不以为意道“王统领多虑了,这里可是皇家园林,来往的宾客都有守在入口处的御林军把守,能出什么问题?”

“况且今日老爷大婚,杨妃娘娘可是要亲自过来的,宫里的金吾卫,城外的玄甲军,都会随行护卫,谁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在今天闹事儿。”

老富贵儿自信满满,杨阡陌现在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她的大婚,按照的可是帝国郡主的规格,再加上李丰满安平郡公的身份,纵是没有特意上书奏请,礼部的官员,还有宫中的防卫也都会尽心尽力,将所有的防护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可是,”王朝皱着眉头“万一真有人胆大包天,伺机前来行刺呢?”

刺客可不是正规军,他们不会明刀明枪地跟你硬碰硬,金吾卫与玄甲军上阵杀敌确实很厉害,但是让他们来做防护保镖的工作,不是王朝瞧不上他们,他们还差得多。

上次前朝余孽前来行刺,哪怕他们这些暗卫出身的老手都差点儿没有防住,为此还损失了数名兄弟,今天这个地方,人员复杂,防卫不密,很容易出问题啊。

老富贵儿轻轻摇头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刺客,王统领多虑了。不过今日毕竟是老爷大喜的日子,小心无大错,王统领是这方面的行家,又是咱们府里的护卫头领,不若就由你来布置今日的山庄守卫如何?”

王朝这才顺了口气,他还以为老富贵儿已经膨胀到不把安平郡公的安危给放在眼里了呢。

“好!”

“某这就去招集人手,我在城外还有一帮老兄弟,都是这方面的老手,把他们叫到定然能高枕无忧!”

老富贵儿大后一挥“木得问题!五万贯钱可够?不够的话我再向老爷禀报一声,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

王朝闻言不由喜笑颜开,忍不住冲老富贵儿伸了伸大拇指。

敞亮!

没想到一向抠搜的老富贵儿今日竟然也能拿出这么大的排面儿来。

“足够了!”王朝大吹一气“我那帮兄弟都是视金钱如粪土之辈,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是应下的事情,都会尽心竭力!”

拱手向老富贵儿告罪一声,王朝飞身下山,前去招人。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多钟,距离新人入门的时间还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切。

老富贵儿含笑看着王朝下山,而后又开始扯着嗓子冲府里的小子们吆喝道“都给我快着点,谁也别偷懒,今天可是咱们老爷的大日子,谁要是敢怠慢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皇宫,安礼门外。

李丰满带着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可是千秋殿那边却是迟迟都没有动静。

按照昨天的约定,这个时辰送亲的人应该已经出来了才对,现在人没有如约出来,别又宫里的人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李丰满骑在挂了红袍的高头大马上,心中有些着急,一会儿派人往宫里去探一探,结果进去的人全都是有去无回,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回来报信儿的。

“少爷,要不小人也进去看看,我在宫里还有几个熟人,应该能打听出一些消息出来。”

见李丰满着急,宁远在旁边小声提议。

宁远以前在东宫当差,也算得上是一个内侍中的小头领,对宫内的情况门清。

李丰满微微摇头,直接翻知下马,道“不必了,你进去了估计也没用,这一次,我亲自去!”

李丰满算是看出来了,杨妃娘娘就是在故意难为他,否则也不会连着派去三人请亲都毫无音讯。

宁远闻言,连忙伸手将他拦住“少爷且慢,您怎么能亲自去呢,这不合规矩啊,你这么乱闯进去,不止杨妃娘娘会不高兴,礼部的那些官员也万不会让你进去,要不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距离吉时还有一些时间,咱不着急。”

李丰满直接把他给扒拉到一边,你个太监当然不会着急,但是本老爷今儿这娶媳妇儿呢,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根福,带上咱们备好的嫁妆,随我进宫去接少夫人!”

向根福吩咐了一句,李丰满径直入宫门。

根福高兴地应了一声,走到后面的马车上,将放在最前面的那只红木箱一把扛在肩上,几百公斤的东西,轻飘飘地就让他给拎了起来,一路小跑地跟在李丰满的身后。

“诶!少爷,不能去啊!这不合规矩啊!”

宁远在后面高声劝阻,奈何李丰满根本就不听,他也只能一声轻叹。

“少爷,你太着急了啊,等吉时到了,自有礼部的官员去催促,就算杨妃娘娘心中再有不满,也得乖乖地把少夫人送出来,你这么上赶着闯进去,不是正好如了杨妃娘娘的心意么。”

这些话,李丰满自然是没心情去听,结婚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喜庆,纵是中了杨妃娘娘的圈套又如何,她是阡陌的姑妈,且让她高兴一回又有什么所谓?

李丰满与根福刚走到甘露殿,千秋殿那边就有内侍风风火火的赶去报信。

“娘娘,娘娘!安平郡公主果然亲自进来了!”

“一主一仆,带着一个大红的箱子,已经走到了甘露殿,马上就要过甘露门了!”

杨妃娘娘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扭头看着身边已经穿戴好凤冠霞帔的杨阡陌,道“你的这个夫君还不错,心里面有你。”

杨阡陌俏脸一红“姑母,你又取笑阡陌!”

“姑母这可不是取笑你,而是在替你试探安平郡公的真心。”杨妃轻笑道“他肯为你踏破皇家的规矩,不顾着与本宫之前闹出的不愉快,亲自到千秋殿来迎你,足见其真心。”

杨阡陌甜甜一笑,道“我知姑母是在为阡陌着想,不过既然李郎已至,希望姑娘千万莫要再为难于他,李郎对姑母可是从来都不敢心有芥蒂,恭敬得很呢。”

“好好好!今天你最大,一切都依你!”杨妃忍不住在杨阡陌的小脑袋瓜上轻点了一下,道“真是女生向外,这都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开始为夫家着想了。”

杨阡陌娇羞地低下了头,小脸红通通的像个大苹果。

“来啦来啦!新郎官到大殿的门外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欢闹,十几个宫女内侍手拉手堵在门外,开口向李丰满讨要喜钱,如果李丰满的诚意不够,他们就不许新郎官踏入殿门。

“根福,给钱!”

李丰满的应对很简单,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讨彩的喜钱,他早就有所准备。

根福应了一声,随手打来肩上的箱子,很快就从里面掏出了十几贯铜钱,堵在门前的有一位算一位,每人一贯。

“哇!”

“谢安平郡公赏!”

“谢新姑父赏!”

所有的宫女内侍全都被李丰满的大手笔给惊住了,每个人怀里抱着一串七八斤重的赏钱,一阵欢呼道谢,很爽快地把路让开,恭请新郎官进门。



第418章 大婚(中)

太极宫。

李世民难得地没有在翻阅奏章,而是坐在窗台前,悠闲地吃着早点。

早点是李丰满一大早就派人送来的,哪怕是在大婚的当日,李丰满也没忘记为李世民准备今天的药膳。

李世民吃得很香甜,这几个月以来他所吃到的这些饭菜,绝对是他这辈子所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佳肴,每天的用餐不再是应付,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成了一种极致的享受,甚至还让他每天都有了一点点地期盼感。

今天的早餐是肉蒸蛋,配上一碗现磨的热浆,以及三个还冒着热气的生煎,李世民吃起来有滋有味儿,好不惬意。

杨震守在门外侍候着,不过却并不安生,因为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有一位内侍进来向他通报外间的消息,他在时刻关注着安平郡公今日的动向。

杨震知道,今天是安平郡公的大婚之期,皇上哪怕现在没问,却定是一直都记挂在心上,稍后也定然会过问此事,杨震这样也算是提前有所准备,免得一会儿皇上一问他却三不知,扫了皇上的兴致。

果然,最后一口豆浆下肚,李世民用丝巾擦了一下手上和嘴上的残汁,端起茶杯,抬头望着殿外的景色,轻声向杨震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安平郡公可是已将新娘子接走了?”

杨震恭声回道“回皇上,还没呢,刚才杨妃娘娘一直派人拦着,阡陌郡主一直都不曾出千秋殿。不过,安平郡公亲自登门之后,情况似乎已经有了改观,现在正在千秋殿内与杨妃娘娘说话呢。”

“那孩子竟然亲自入了千秋殿?”李世民一愣,“这不是胡闹么,哪有新郎官儿自己上门接新娘的,礼部的那些人都是摆设吗?”

杨震苦笑,礼部的人倒是想拦,也得拦得住啊。

不管是安平郡公,还是杨妃娘娘,两头儿他们都得罪不起,只能听之任之。

这时,又有内侍来到殿下,杨震正要出去问话,却被李世民开口拦住“行了,让他直接进来说话!”

片刻,小内侍进来行礼禀报“安平郡公已经离开了千秋殿,千秋殿内的诸人已经在开始收拾嫁妆,看样子是马上就要出阁。”

李世民轻轻点头,摆手将小内侍打发下去,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朕就说嘛,杨妃终究是个知书答礼的人,不会那么小肚鸡肠。”

“皇上圣明!”杨震随声拍着马屁。

“之前安平郡公上奏时不是说要在北郊的园林之中拜堂成亲么,正好朕今日得暇,也想出去看看园林的风景,稍后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李世民放下茶杯,面上的神色隐隐有些激动。

“把太子,小兕子,还有轻寒那几个丫头也全都叫上,痛痛快快地在北山玩他一天,岂不快哉?”

主子发了话,杨震自是不敢反对,轻应了一声,然后向李世民禀报道“皇上,晋阳公主殿下那边,今天一早儿,宫门刚开的时候,就已经被安平郡公派人给接到北郊的山上去了,所以……”

李世民嘴角一抽儿,这个逆子跟他的妹妹倒是最亲!

“那就罢了,朕跟太子同去也是一样!”

今天是李丰满大婚,李世民决定不敢他一般见识。

杨震躬身“是,皇上,奴婢这就去安排!”

李世民道“注意,不要太张扬,朕不想搞得天下皆知。”

杨震会意,皇上这是想要给安平郡公一个惊喜。

毕竟,这天底下可不是谁的婚礼都有资格能请到皇上去参加的。

早上八点钟左右的时候,新娘子终于从千秋殿移驾,一路有礼部的人吹打欢送,一顶软轿将杨阡陌从千秋殿一路抬到了安礼门。

与李丰满带来的迎亲队伍会合之后,软轿换成马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直奔长安城北门。

李丰满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根福、胡莱一众护卫分随左右,再之后,有宫中的禁卫护在正中,礼部的鼓乐随行吹奏。

出了北城门,一直在城门口处等候的一营玄甲兵开始走在前面开路。

全副武装,吹吹打打之下,只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接亲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北郊的皇家园林入口。

这里,早有安平郡公府的下人在此候着,一筐一筐的赏钱一串一串地往外发放打赏,见者有份,不管是玄甲军、禁卫,还是随行的礼部管乐,抬轿的脚夫以及陪嫁的丫环宫女,统统都有赏钱。

安平郡公府在这一刻,又向围观的众人展现出了他财大气粗的一面。

进山之后,到了安平郡公的园林入口,马车不宜再行,所以,那些领了赏钱的脚夫都开始卖力地抬轿抬物,将新娘子还有一应的随行嫁妆,全都靠人力一点点地搬到了山上去。

听到外面的管乐声响,老富贵儿红光满面地出来迎接,在他的身后,又是一筐筐闪着亮的铜钱,打赏又来一波,每一位上来的脚夫与丫环都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线。

今天他们得到的赏钱数量,都快赶得上他们一整年的例钱薪资了,安平郡公府的人,都好大方。

新娘子被安置到提前准备好的新房之中,李丰满将老富贵儿叫到一边,轻声向他询问“着请的宾客可都到了?”

老富贵儿道“大多都已经到了,只有赵国公、卢国公、梁国公、卫国公与英国公五位还不曾过来,不过老奴已经提前派人去他们的府门前守着了,如果时辰到了还不见这些国公爷过来,他们就会主动上前再请一次,务必把人给请到山上来!”

李丰满轻轻点头,扭头环视了一圈,道“王朝呢,怎么没看到他,不是说让他来布置这山上的护卫吗?”

“老爷放心,早在半个时辰前,王朝就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保证今日的婚宴,万一无失。”

老富贵儿抬手指了指正在院子里来回奔走的几个下人,轻声向李丰满道“老爷你看,这些都是王朝一大早回城去请来的高手,加起来足有百人,分散护卫在院子的每个角落。据说这些人都是暗卫出身,个个都身手了得,最擅长这种庭院的防卫防御。”

“卢国公到!”

“卫国公到!”

“英国公到!”

这时,山下层层传来喝报,程咬金、李靖还有李绩竟然一同赶到。

李丰满与老富贵儿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到门口处迎接。

这三位可都是大唐军中的中流砥柱,在长安城跺一跺脚都能让整个城池晃三晃的人物,万万不可怠慢。

尤其是卫国公李靖,妥妥的大唐军神,听说早就已经闭门谢客不再参与朝中的任何事务了,原本给他送去请帖也只是礼节上的一个过场,并没有指望他能亲自过来。

万没想到,这位军神大爷竟然这么给面子。

出了门口,李丰满的脚步未停,直接向山下迎去,到了半山腰处,这才迎到了三位国公。

程咬金就不必说了,熟人。

英国公李绩也有过数面之缘,四十几岁的样子,正值壮年,一身英气让人印象深刻。

卫国公李靖,此刻已是满头白发,身子削瘦,但却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一双眸子闪着精光,这是他与李丰满第一次见面,看到李丰满向他拱手行礼,李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李丰满一番,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朽早有想要与小友一晤,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小友身上有一股英气,难怪能为我大唐万民寻来两样增产神物!”

“老将军过奖了,小子也只是恰适其会罢了,可不敢居功。老将军今日能屈尊前来捧场,晚辈心中感激不尽。”李丰满谦虚了两句,伸手请三位国公上山,亲自陪同。

走了十几分钟,刚将三位国公送入院门,山下又有喝报传来。

“赵国公到!”

“梁国公到!”

李丰满向李靖三人告罪一声,又重新下山相迎。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携同而上,一路说笑着上得山来,见到李丰满后,同时拱手道贺,一番客套之后,再复上得山来。

上午十点钟左右,吉时将至。

杨妃娘娘这才堪堪摆驾赶至,又是一番礼节性地迎来送往,所有的宾客差不多都已到齐。

就在礼部官员即要宣布拜堂仪式正式开始举行的时候,府门外突然传来了杨震独特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

李丰满一惊,座下的群臣还有首位的杨妃同时站起身来迎驾。

李世民笑眯眯地抬眯进来,太子李治躬身跟在其后。

“拜见皇上!”

“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放君臣之礼,李世民哈哈大笑,摆手免礼,同时冲杨震挥了挥手,杨震会意,高声唱喝“安平郡公大婚,皇上感其功绩,特赐玉如意一枚,龙凤玉佩一对,丝稠两百匹,金三百斤!另,诏封阡陌郡主人国夫人!”

李丰满还有从后宅闻讯而来的杨阡陌双双上前拜谢。

李世民笑道“行了,今日是你们大喜之日,朕也就是抽个闲暇,过来凑个热闹,现在事情已了,朕就不在这打扰你们拜天地了,走了!”

说完,李世民直接打道回府,来得突然,走得潇洒,好像今天过来真的只是顺便一样。

不过,在场的诸多朝臣,又有谁会真的傻到以为李世民真的就是顺便过来的?

众人恭送,待李世民的御驾远去,山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婚礼继续。



第419章 大婚(下)大结局

拜天地的时候,因为李府这边没有长辈在侧,所以李丰满就特意请了杨妃上座,这倒是正合了杨妃的心意,再看向李丰满的时候眼中也露出了许多满意的神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番规规矩矩的拜堂仪式之后,李丰满牵着杨阡陌的右手缓缓向后宅走去。

在通往后宅的拱门时,斜刺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直接就向李丰满这里扑来!

“有刺客!”

一直守在李丰满身后的根福突然一声暴喝,二话不说,一拳猛然向前挥出,正好与刺客手中劈出的短匕撞到一处。

砰!

短匕直接被根福的铁拳震断,断刃倒飞,正好插入刺客的胸膛之中,刺客一声惨叫,紧接着又被根福的顺势而来的拳头击中,胸前的所有骨头全都碎裂,整个人向后飞出二十余米仍余势未消。

直到撞到后面的墙壁,墙壁轰然倒塌才堪堪止住身形,此时,刺客已然全无生息。

与此同时,一直护卫杨阡陌的十几名禁卫趋势围拢过来,将李丰满与杨阡陌几人围在中间护卫起来。

席间,随着刺客的出现,场面稍微有些混乱,不过在场的多是朝中的老臣重臣,些许的混乱只出现了片刻就被稳定了下来。

看到李丰满与杨阡陌全都被禁卫给护卫了起来,众人不由长松了口气,就在他们都以为刺杀事件已然告以段落的时候,围拢在李丰满周围的禁卫突然兵器内扣,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挥刀向里猛刺。

十余把闪着寒当的陌刀从周围各个方向朝着李丰满与杨阡陌攻来,包围圈内的几个人,全都成了这些禁卫的攻击目标!

“好胆!”

程咬金一声暴喝,猛然间从席面上站起身来,双目紧盯着那些向李丰满挥刀的禁卫,怒气冲天!

“竟然连宫中的禁卫都敢冒允,连当朝的郡公与国夫人都敢当众刺杀,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禁卫的攻击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对李丰满出手,所以很多人根本就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手中的陌刀刺向李丰满夫妇。

危急之下,纵是根福的身手再强,也不可能挡下这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十数柄利器。

李丰满眼睛微眯,伸手将杨阡陌揽在怀里,轻声向根福吩咐道“根福,抛!”

根福会意,不再去理会那些攻来的陌刀,而是迅速退到李丰满的身前,双臂抱住李丰满的后腰,一使劲,竟将李丰满与杨阡陌二人同时高高掷起,落点正是不远处的二层阁楼。

阁楼处,王朝亲自在那里看守,见李丰满夫妇被根福送来,他伸手一抄一放,平稳将人接下。

“幸不辱命!”

王朝冲李丰满拱了拱手,而后又郑重躬身向杨阡陌一礼,道“小人王朝,见过郡公夫人!”

杨阡陌面色一红,微微点头还礼。

阁楼下方,将李丰满夫妇二人扔出包围圈之后,十几柄陌刀全都砍在了根福的身上,根福咧嘴一笑,老爷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轮到他找这些刺客的麻烦了!

刷刷刷!

看着近在眼前的十几名禁卫,根福毫不客气地挥出了他砂包一样大的拳头。

天生神力,外加铜皮铁骨,但凡是与根福的拳头碰撞到一起的禁卫,无一不是骨断筋折。

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十几名禁卫无一幸免,全都被根福用铁拳给锤死。

“好一员绝世猛将!”

武将席内,李靖忍不住出声赞叹,看向根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见猎心喜。

文臣席内,看到李丰满接连两次遇险,房玄龄的面色阴沉,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他身侧的长孙无忌,默然不语。

察觉到房玄龄投来的目光,长孙无忌也皱眉言道“这些刺客真是越来越倡狂了,竟然连禁卫都被他们冒允,背后的来历定然不凡,此事过后,一定要着令彻查才是。”

房玄龄看了一眼对面的武将席,淡声道“卢国公刚才就已经亲口表态,此事定要详查,无论背后牵扯出谁,就算是皇亲国戚,估计卢国公都不会善罢甘休!”

“合该如此!”长孙无忌正气凛然,愤然道“安平郡公于国有功,阡陌郡主又是皇上亲口册封的国夫人,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地前来行刺,已然无谋逆无疑,查到后别说是卢国公,便是老夫,也决计不会轻饶!”

“希望如此罢!”房玄龄轻轻点头,然后又朝后院阁楼方向看了一眼,叹声道“希望接下来不会再有刺客出现了,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怕是卫国公与英国公都要站出来为安平郡公主持公道了!”

长孙无忌淡然点头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刺客了。毕竟,安平郡公连刚才的禁卫绝杀都能躲过,就是再有别的刺客出来,也很难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了。”

轰!

长孙无忌的话音一落,阁楼上突然从内部燃起了烈焰,走水了!

房玄龄面色一变,猛地扭头向长孙无忌看来,待他看到长孙无忌竟然也是一脸意外与惊诧之后,房玄龄的皱头不由微微挑起。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都想要取了安平郡公的性命?

阁楼走水,席间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不乱,可是李府的下人与护卫却开始不行地走动,提水的提水,救人的救人,场面搅得一下就混乱了起来。

“李承德,纳命来!”

院墙外,一声暴喝,然后突然间就有无数道火把跃过院墙纷纷向阁楼向庭院里面扔来。

一时间,不管是武将席还是文臣席火光四起,混乱一片。

杨妃被身边的禁卫还有一众玄甲军护着去了后宅,程咬金、李靖、李绩等人纷纷拔出了身上的兵器,备战四方。

文臣席面,相对来说则显得慌乱了一些,除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有限的几个重臣还能保持镇定之外,其余一些小年轻全都神色慌张四处逃窜躲避。

阁楼方向,火光已经完全烧起,程咬金心中着急,担心李丰满的安危,率先带人冲去救火,李靖等人则带人跳出院子,开始搜寻那些故意纵火之人。

院子里,人员混乱,有家丁,有护卫,有文臣,有武将,再加上四处乱起的火光与浓烟,视线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身穿脚力服饰的人着急忙慌地向房玄龄与长孙无忌所在的方向跑来。

房玄龄直觉不对,连连起身后撤。

长孙无忌亦是如此,他的身手远要比房玄龄更为敏捷,早在那些力巴冲到他们跟前之前,他就一扭身,撇下房玄龄独自冲向了内院,现在,没有什么地方要比杨妃娘娘那里更安全,他要到那里去寻求庇佑。

结果,他刚刚离开没有一息,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踏入内院的拱门,就在李丰满刚刚遇刺的地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突然窜出一个拿刀的刺客毫不遮掩地直挺挺地向他刺来!

“这些人的目标竟是老夫!”

长孙无忌一惊,闪身想要避过,可是在他的身后,那些已经越过房玄龄向他追来的脚夫已然紧随而至,在这些脚夫的手中,同样握有闪着亮光的匕首。

一如刚才李丰满被十余名禁卫围拢合杀时一样,突如其来的刺客,以前七八名提着利器的脚夫,也对长孙无忌形成了万无一失的合围之势。

而与李丰满不同的是,长孙无忌身边没有一个力大无穷且刀枪不入的根福,当这些利器全都疾速向他的胸前刺来的时候,长孙无忌除了用力挣扎之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火光中的阁楼,喊了一句“竖子安敢害我!”的话语,之后便被数柄利刃同时刺入体内。

抽出匕首,刺客四散逃逸,混乱的人群之中,除了一直关注着长孙无忌的房玄龄外,再没有人察觉到这位大唐的国舅爷,风光一世的赵国公,就这么简单而又憋屈地死在了安平君公新建的这座府宅之中。

房玄龄轻叹了口气,长孙无忌最后喊出的那句“竖子安敢害我!”他听得真真儿。

是啊,别说是长孙无忌,就算是他房某人也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有人敢如此嚣张霸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长孙无忌精明一世,绝对想不到最终却会死得如此憋屈,如此地不值。

“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不是你一心容不得别人活着,别人又怎么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你呢!”

房玄龄沉闷地轻摇了摇头,他不再躲避,直接又坐回了原位,端起桌面上还没有被碰洒的酒杯,仰脖畅饮了一口。

该唱的戏已经唱完,该死的人已经死去,今天的这出戏,也该落下帷幕了。

果然,混乱又持续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大火被扑灭,刺客被拿下,山顶的庄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了长孙无忌的尸体,开膛破肚,身体被刺了十几刀,死相极为凄惨。

瞬时之间,满山的朝臣都为之震动。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婚礼肯定不能再继续下去,所幸的是,宅中的火势虽猛,可是李丰满夫妇却并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衣服还有发间被染上了一些黑色的飞灰之外,谁也没有受伤。

事后,李世民震怒,下令彻查此案,涉事的刺客全部被斩,宫里的禁卫也因此被细查清洗了一遍,整整半年的时间,整个长安城,人人自危。

半年后。

所有的一切全都尘埃落定。

安平郡公的北郊园林再度被修复完毕,临近冬日,李丰满领着已经隆起肚子的杨阡陌来这里欣赏雪景,他们的身边,轻寒、思语、思琪、豆豆,还有已经能在地上跑得很起劲儿的李弈,在相互嬉戏打闹,好不开心。

后宅里,烧烤架已然支好,根福与老富贵儿正在引燃炭火,在他们身侧的木架上,摆满了已经穿好的羊肉、鸡翅、鱼头与各类蔬菜,很丰盛。

到了夜里,大家围在一起,烤着炭火,吃着烤肉,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嘴角沾满了油光,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天上的月光如水,渲泄而下,将整个山顶都笼罩在内,哪怕没有火光,院子里的亮如白昼。

李丰满斜枕在媳妇儿的大腿上,侧耳倾听着杨阡陌肚子里小宝宝有力的心跳声,神色一阵迷醉。

现在,他的心已经完全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他喜欢这个时代!

喜欢这里的无暇月光,喜欢这里的如画山水,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喜欢这里原汁原味没有一丝污染的纯净食材。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这里让他牵肠挂肚,让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家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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