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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001:川哥喜欢的类型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序,自五月天《倔强》

*

那是二零零九年。

八月底的上午,雨停风歇,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清新花香。

江沅踮脚越过地上两个浅浅水洼,背着书包上了二楼,楼梯口停驻两秒,她手指紧了紧书包带,径直往楼层最左边走去。

教师楼二层最西,是高三年级语文组的老师办公室。开学报道第二天,办公室颇有些人声嘈杂。江文秀端着水杯从椅子上起身,正要去饮水机跟前接水,目光一瞥,看见了刚刚站定在办公室门口,面色犹豫,嘴唇阖动,似乎不晓得该不该喊报告的女生。

“在外面等一下。”

板着脸说完这句话,她也没什么喝水的心情了,返回位子放下水杯,尔后,很快到了门口。

“小姑。”

江沅站在门边,轻轻唤了一声。

“走吧,带你去教室。”

“谢谢小姑。”

话落,两个人一前一后,又一起下楼。

教师楼距离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有些距离,一路上,两个人却没有怎么说话。也就在临近高三七班的时候,江文秀放慢了脚步,拧着眉说:“为了你的事我托了好几个关系。既来之则安之,还在学校里就好好念书,不务正业的心思都收一收,别给我丢脸。”

“……知道了,小姑。”

“你要有晨希一半省心就好了。”

偏头看她一眼,江文秀有些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她自幼家境贫寒,也亏得相貌清秀人又上进,找了个不错的老公,眼下毕业没几年,便顺利地进了九中,成了一名老师。安城九中作为安城首屈一指的私立重点高中,师资雄厚,环境优美。能进来念书的学生,要不成绩拔尖为校争光,要不家境优越高人一等。

总归,没有江沅这样的,家境普通成绩还一般,完全不比她妹妹江晨希有出息,去年托人将那一个弄进来她心情爽落的很,眼下又托人将这一个弄进来,几天前她就开始睡不好了。

大哥真是鬼迷心窍,对一个拖油瓶也这么上心……

“江老师。”

耳边一道清润男声,打断了江文秀胡思乱想。抬眸瞅见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年轻男人,她脸色顿时明媚了几个度,客气含笑地说:“这就是我先前说的,亲戚家的孩子,江沅——”

话落,连忙侧头,提醒说:“班主任,欧阳老师。”

“……老师好。”

江沅抬眸看去,规矩地唤了一声。

欧阳昱微微颔首,流露出一个浅笑,尔后,又将目光收回,同边上的江文秀寒暄了起来。

欧阳这个姓,似乎挺少见……

立在余光里的男人,年纪轻轻,约莫二十六七岁。安城刚入秋,他穿着洁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皮鞋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笔挺颀长,干净清朗,举手投足间一派闲适从容气度,不像一个整天和粉笔灰打交道的中学老师,反而像极了金融场上的新贵精英。

下意识乱想了两下,江沅抿起唇,目光移开,被破开天际的一抹亮光吸引,微仰了下巴去看。

“卧槽,大美女啊!”

隔着一扇透亮玻璃窗,教室内,突然嘈杂起来。

安城九中,每一届学生升入高一后,只会分一次班。那便是高一到高二分科之际,此后不会再分班,每学期,根据学生成绩,进行小范围的调动。可这种调动,基本在开学第一天就确定好了。眼下已经到了第二天,他们的帅哥班主任才刚点过名。

毫无疑问,这是个才来的新同学!

“应该是江老师的亲戚吧?”

江文秀是他们高三七班的语文老师,此刻,她和欧阳老师说话的状态,足以说明一切了。

“谁关心那个!”

二组倒数第一排,褚向东抬手推了推边上低头玩游戏的男生,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川哥瞧瞧啊,这可是你喜欢的类型。”

“噗——”

“哈哈哈。”

此言一出,后排一片男生笑得东倒西歪,听见这话的女生,则一个两个都羞红了脸。

说起这原因,也就昨天的事情。

昨天上午,他们班学生来了大半儿,快放学的时候,文科班顶漂亮一个学舞蹈的艺术生跑过来给他们班长表白,结果呢,人家女生一番话说完,这人只是抬眼一瞥,随意打量完丢下一句,“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女生在学校里也算名人一个,当下愣神之后,梗着脖子说了一句:“你喜欢哪种类型,我可以改。”

“胸大的。”

“哈哈哈哈哈。”

想起这人昨天最后那语调微扬的三个字以及文科班美女那涨成猪肝色的脸蛋,褚向东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川哥这个梗,他能玩好几年……

边上一个两个都在狂笑,低头玩游戏的陆川被惹得有点毛了,“砰”一声,手机磕进桌洞里,他抬起一脚踹在褚向东歪斜的凳子腿上,挑着眼尾笑骂:“你他妈没完了?”

“我这严格按着你的标准瞅的啊……”

褚向东扶稳凳子,一条胳膊搭在桌面上,憋着坏笑说。

他们前排,因为同桌调去重点班,孤家寡人的姜源也扭头笑起来,“这要真是新同学,七班可真热闹了。”

他们高三这一级,理科班十六个,等级分化十分严苛。一班和二班是火箭班,基本上都是一流名校的好苗子;三班到六班是重点班,上不了一流名校,考个重点大学那也易如反掌;九班之后是普通班,大多数人走个本科也没问题;至于他们这个七班和隔壁的八班,是相对最特殊的,美其名曰:次重点班。

这个“次重点”说透了,就是班上的关系户比较多。校领导都得罪不起这些小祖宗,偏偏既不能把他们放去重点火箭班祸害班风,又不能将人家放去普通班失了家里脸面,所以捣鼓出这么一个介于二者之间的名头。

高中生么,年轻气盛免不了相互攀比、拉帮结派,七班大多数男生都以陆川马首是瞻,而女生,也各有小团体。泾渭分明的有两派:一派爱学习,以学习委员木熹微为首;另一派好玩乐,以宣传委员江钟灵为首,而这后一个,明恋着陆川。

此刻,姜源两句话灌入耳中,江钟灵下意识就扭头去看最后排的陆川,却发现,心上人的目光,瞥向了窗外。

十八岁的江沅,有一张艳美多情的脸。那张脸莹润透白,在雨后熹微的天光里,如笼了薄雾,罩了轻纱,看的不怎么真切,却自有一股让人心痒难耐的风流韵味,好像五月海棠,九月蔷薇,花开极盛,晕染出绚烂颓败之感。

八月底的安城,有一年之中最适宜温润的天气,细雨过后,便是秋高气爽,舒朗天色。

女孩立在窗外,微微抬着下巴去瞧远天,优美的颈项线条延伸至锁骨,没入白色短t的小圆领之中。那一件规矩保守、印着字母的白色短袖,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形,青涩中,透露出媚人的风情。

看着看着,江钟灵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她下意识咬紧了下唇,目光里的女生抬起脸看向欧阳老师,尔后,跟着他进了教室。

“安静了。”

欧阳昱年纪轻轻,在七班却也素来有些威信,拧眉说了三个字,他信步走上讲台,开口,嗓音沉着清冽:“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啪啪啪——”

教室里响起一阵附和的掌声。

欧阳昱往边上走了一步,将讲台正中央留给江沅,淡淡一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江沅……”

“啊?”

“哪个江哪个源呀,我们班有个姜源呢!”

名字的谐音引起议论,刚才安静的气氛,又一次嘈杂起来。

眼看着讲台上端正站着的女孩,二组最后一排的褚向东眼珠子都瞪圆了,“卧槽”了一声,压低声音朝边上的人道:“我就说有点眼熟呢,川哥你记得不?这是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个少年犯啊……”

陆川神色懒懒,大长腿伸得直直,脊背靠在墙壁上,低头正摆弄耳机线,闻言随意地抬眸一瞥,脑海中,浮现出假期里那一幕:他和褚向东骑车经过建安路少管所,烈日灼灼,那姑娘被人送出,一手遮在额前,仰着脸看天。

收拢思绪,他眉眼散漫,未曾接话。

听见讲台上女生声音淡淡地解释自己的名字:“江河的江,沅是三点水旁加上元宵的元。沅江,水名,源出贵州云雾山,流经湖南,注入洞庭湖。我出生在那附近。”

“哦哦哦。”

喊话的那个男生,原本只是为着起哄,这会儿得了个一本正经的解释,再去看说话的人,倒忍不住红了脸。

江沅垂眉敛目,听见边上的班主任轻笑了一声,尔后,用他那一副极具辨识度的清润嗓音道:“好了,先坐二组后面吧,过几天调座位。”

“哦——”

“哈哈。”

一层意味不明的哄笑中,江沅点了点头。

抬眸去看座位,脸色却微微一僵。

须臾,她收拢了有些抽离的思绪,手指紧了紧书包带,穿过过道,往二组倒数第二排临过道的那个座位走去。

眼见她走近,褚向东“啧啧”了一声,压低声音朝里面人道:“真是她,好像还记得我……”

之前一面之缘,瞧见人家姑娘长得美,他打过一个口哨。

002:至于陆川,那就一祸害

高三七班的座位统共分了四组,每组两排,二组最后排坐着的便是陆川和褚向东。褚向东的前桌在这学期调去了重点班,刚好余出了一个空位。

可巧,这个空位的同桌,就是刚才有人起哄喊出的那个姜源。

姜源家境不错,高二分到七班后便进了陆川的小圈子,高高壮壮的有点黑,长相不及陆川英俊帅气,性格又不比褚向东洒脱疯癫,此刻看见这惹得全班惊呼的美女同桌低头落座,脸上难得飘了一点红晕,嘿嘿笑着说:“哎,我叫姜源,姜子牙的姜,源头的源。”

“呦呦呦——”

周围,几个男生又一阵吱哇乱叫。

江沅将书包塞进桌洞里,没理会那些男生的起哄,朝右边点点头,“嗯,你好。”

她长得美,说话时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显得冷淡。

一时间,姜源不晓得再说什么,讪讪闭嘴。

与此同时,讲台上又传来欧阳昱的声音,“陆川,带新同学去领一下课本和校服。”

“噗——”

“哈哈。”

“艳福不浅啊,川哥。”

褚向东话音刚落,抬眸便对上欧阳昱敛起笑意的俊脸。

他们七班这班主任年纪很轻,还不到三十,带了他们班之后,一向却有些威严。这原因,除却他本身优秀能服众之外,和家里背景也有那么点关系。人家父亲在安城文化圈德高望重,和陆川的爷爷相识多年,算得上老友。从辈分上讲呢,陆川私下得喊一声叔叔,面子自然得给足了。

川哥都惹不起,褚向东自然也不敢惹。

他抬起一只手做敬礼状,脸上露出个讨好的笑,自觉有点儿牙疼。

他边上,陆川起身间将凳子带出一声响,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一副听命行事的坦然样。

他是七班班长,欧阳昱叫他纯粹是出于习惯。可眼下看见他站起来惹得一片嘈杂,俊秀的眉头便微微蹙了下,突然改口:“算了你坐下吧。木熹微,你带新同学去。”

“噗——”

这话一出,暗自憋笑的一众男生又喷了。

有几个扭头想打趣两声呢,却对上陆川垂眸看过去的视线。

陆川个子高,足有一米八八,平素在哪儿都显得鹤立鸡群,过分挺拔。更别提此刻,他站着,其他人坐着。气势上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求生欲很强的一众人统统缩成了鹌鹑。

“呵~”

哂笑一声,他神色懒懒地又坐下。

课桌下局促的空间放不下他一双大长腿,他身子是微侧着的,右腿就蹬在外面过道上,余光正好能扫见侧前方女生起身的动作。初来乍到,她没弄出什么声响,静悄悄地就离开了座位。

*

开学前两天,还没开课。

放学前,全校各班都处于自习状态。

出了教室,走廊上也静悄悄的。木熹微领着江沅下楼的时候,扭头微笑着说:“陆川是我们班的班长,所以欧阳老师刚才想让他领你去。”

说话的女孩儿,身形纤瘦,很苗条,巴掌小脸上眉眼清秀,穿着蓝白拼色的校服,规规矩矩的,微笑起来有一股子文静气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江沅“嗯”了一声,唇角轻弯。

木熹微看着她,只觉得教室里刚才那些起哄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年龄的男生女生,心性浮躁,十分注重外表。相貌出挑的,在学校里非常容易出名。他们安城九中属于私立学校,学生家境大都不错,漂亮女生也不少,却也着实没有这一类的。

江沅长得很美艳。

或者说,冷艳。

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发育极好的玲珑曲线,肤色白,鹅蛋脸上有一双极美的桃花眼。那一双眼睛长长的,黑白分明,很有神;不带笑意的时候也显得水汪汪,柔美多情;浓密睫毛覆下,尾端细细弯弯,莫名撩人,蕴藉一股子浑然天生的风流。这样一双眼的主人,本应该是楚楚可怜的,可她却显得冷,笑不露齿,身上带一股子同龄人罕见的疏离。

近乎妖异惑人的艳美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两种气质,很矛盾地糅杂在她身上,让身为女生的她,都免不了出现一两秒的失神喟叹,更何况,班上那一帮男生了。

不过,她醉心学习,也不是那种爱好攀比的女生,回神后也没什么酸溜溜的嫉妒,还笑着说:“我叫木熹微,是学习委员。你初来乍到,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谢谢。”

江沅又道,显得真心诚意。

木熹微略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们班富二代比较多。男生里面褚向东最皮,他是体育委员。不过陆川是班长,成绩不错,又是特长生,在校篮球队和学生会都有任职,所以大家都比较服他。人挺花的……”

话说到这,木熹微有些纠结地停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到为止,话锋一转才继续,“女生里面,你不要得罪江钟灵就行了。她好像喜欢陆川,家境好,性子比较跋扈。”

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算得上非常友善了。

江沅这下抬眸看过去的时候,点点头露出个微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我就觉得你挺漂亮,多提醒一下。”

木熹微看着她,神情间有点不好意思。

她真的不是嘴碎的那种女生,只是想到刚才教室里那一遭,就觉得接下来班上大抵难得太平了。没听褚向东打趣吗?这是陆川喜欢的类型。

至于陆川……

前女友没有几十,也有一打。

那就一祸害。

003:至于么?没见过女生?

一去一回,江沅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木熹微带她领了书本和校服,两个人便回了教室。教室里坐了两三分钟,中午的放学铃声便响了。伴随着铃声,班上好些学生便在嘈杂中哄闹着出门。

高三毕业班应该有的压力,在七班学生身上,并不明显。

毕竟,班上好些人家境优渥,考的好算作锦上添花,考不好也不至于苦大仇深。

很快,教室里学生少了一半儿……

江沅将书本整理完,正好听见右后方传来一道仿若撒娇般的问询:“陆川,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说话的正是先前木熹微提过的江钟灵。

九中虽然是私立学校,在穿校服这件事上却也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定。校规里,周一到周五,学生至少必须穿校服外套。这一点,被好些小姐少爷吐槽过。觉得九中的校服和公立院校的校服一样丑,宽大松垮,一点儿也不晓得与时俱进。因为安城好些私立院校的校服极为新潮,是三件套制服款,比日韩港台那些都还洋气。

因而,好些注重外表的学生,进校门的时候象征性地披一下外套,之后便会脱掉。

江钟灵、陆川都属于此类。

这会儿,江钟灵上身是一件荷叶蕾丝领的米白色衬衫,衣服款式和她被精心打理过,扎成马尾的波浪卷发十分搭配,柔着嗓音问话,显得甜美又讨好,没一点儿跋扈骄纵。

不过,被问话的那个无动于衷,低头玩手机,扔了两个字,“随便。”

他边上,褚向东憋着嘴角,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

他和陆川打小儿就认识,相处起来百无禁忌。后来进了九中,两个人认识了江钟毓,关系很好。江钟灵是江钟毓一母同胞的妹妹,因为她哥,时常跟他们一起吃饭,对陆川的那点儿想法也渐渐地表露无遗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川哥这人挺花,分寸却有,总不至于去招惹兄弟的妹妹,因而对这人反而永远一副正人君子样,江钟灵大抵也能感觉到,担心被拒绝丢面子,因而眼看着陆川三天两头换女朋友,也没有明确表白过。

给她哥一个面子,褚向东也从来不曾当面打趣她。

可饶是这样,江钟灵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正待再说点什么,听见身后传来几道女生的轻呼议论。

“好帅啊!”

“不愧是两大校草之一。”

“听说学了播音主持。”

“就他的嗓子,不学播音才可惜好吗?”

不用回头,江钟灵也晓得,引起躁动的来人是谁。

还没离开的女生们都有些激动,刚起身往外走的江沅自然也察觉到了,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面上不免一愣。

已经进教室的男生个子高挑,气质出尘,蓝白拼色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煞是妥帖,给那本就清俊白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书香气。可他性子出了名的冷,因而虽然一出现就引发议论,却也没有女生敢主动搭讪。

江沅和他迎面遇上,下意识低下头。

男生却也认出了她,略有些意外,尔后,用那副过分好听的嗓音问:“看完了吗?”

“……还有一半。”

“怎么样?”

“挺好的。”

江钟毓看她一眼,没多说。

目送她出了门,江钟灵却显得不满,狐疑地问:“哥,你认识她?”

教室里只剩下少部分人。陆川几个本来就在等江钟毓,说话间便一起走出教室,闻言,江钟毓面色淡淡地看了眼自家妹妹,不答反问:“新转来的?”

高二到高三不分班,江钟毓在文科重点,却因为常来七班,对大部分人都有点印象。

这话,显然在问江沅了。

江钟灵更不满,脸色拉下来,没答话。反倒是褚向东,嘻嘻哈哈地搭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可不是新来的吗?怎么样?是不是可美?不过咱可提前说好了哈,那是川哥中意的……嗷……”

陆川踹了他一脚,“中意你妈。”

“噗——”

姜源几个扑哧喷了。

褚向东不见恼,反而一脸不可思议,遗憾地啧啧,“不是吧?那你没机会了,他们两口子关系好着呢——”

他说话阴阳怪调,周围几个人笑得前俯后仰,又见他一把勾了陆川脖子,暧昧地挑起眉,“不是吧?这样的你都不中意?那啥,哥,咱差不多得了哈……”

陆川嫌弃地推开他手,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了,“至于么?没见过女生?”

“哈哈,从人家出现就没停吧,难不成你自己看上了?”

“对对对,拿川哥开涮,什么居心!”

“太有心机了!”

几个人的火力瞬间对准褚向东。

始料未及的状况让褚向东有点焦头烂额,接连应对了几句,索性也不打趣陆川了,转而向最先转话题的姜源说:“去你的,我可没主动冲人家跟前自我介绍好不好?”

“同桌,不行吗?”

“老子还前后桌呢!”

“……”

论争辩,姜源哪是他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了一句:“你不说人家少年犯么,我可惹不起。”

“……”

褚向东一噎。

004:九中两大校草

褚向东是一个人来疯。

不过,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倒有一杆秤,嘴上打趣两句,牵扯到人家这种隐私,他却顶多跟陆川私下唠唠,不至于宣扬得人尽皆知。

哪曾想,姜源就这么给捅了出来。

他话音落地,边上几个男生顿时来了劲儿,围着问:“什么少年犯?”

江钟灵也问:“就她?”

姜源抬手挠挠头,也意识到有点儿不好,却也不晓得如何糊弄过去,有点懵地说:“我也就听了一嘴,是他在那说,前些天在少管所门口见过人家……”

话落,他抬眸看向褚向东。

褚向东张张嘴,半晌,只得来一句:“只一个照面,也可能看错了。”

“我就说呢,谁在高三这当口转学呢。”

江钟灵努努嘴嘟囔完,朝向边上从头到尾没怎么发言的江钟毓:“哥你听见了吧?她有问题呢,你就算看她长得好也给我离远点,别到时候把自己名声都搞臭了。”

这话里含着几分明显的鄙夷,一时间,周围一众男生都装起了哑巴。

江钟毓没表态,又看见她两步追上了前面走着的陆川,继续道:“陆川你说是吧?”

“……什么?”

收回目光,男生的脸色很散漫。

江钟灵心口一堵,放缓语气,“他们说那个江沅是少年犯。”

“啧……”

男生俊脸桀骜,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半晌,眉梢挑起,不轻不重地反问,“这是再找不出话题了还是怎么着?半天时间还在说这个,烦不烦?”

江钟灵:“……”

她有些委屈,却也只能住了口。

陆川没再看她,顺手从颈前捡起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

路边的砂锅店里。

江沅跟着江晨希,坐了最里面一个空位。

午饭时间,校门口各家饭馆里,生意都非常火爆。江晨希坐下后便松了一口气,朝对面的江沅道:“这家砂锅真的很好吃,我一星期最少来三次呢。”

她们是姐妹,同母异父,妈妈龙锦云嫁进门的时候江沅已经出生,对江家来说,她相当于拖油瓶。可江爸爸人很好,一向待江沅视若己出,因而姐妹俩从小关系也还行。不过,在重要些的决策上,江爸爸也不能完全做主。毕竟,他上头还有一个看拖油瓶非常不顺眼的江奶奶。

江爸爸孝顺,不能过分忤逆亲妈。江沅从开始念书,没有择校的权利,录到哪儿在哪儿念。而江爸爸的亲女儿江晨希,则能在姑姑托人找关系之后,花点钱读九中。

江沅本来是没办法读九中的。她在先前的学校闹出丑闻,被勒令退学之后又出事进了那种地方,出来后,江奶奶嫌弃得不得了,应了门亲事,主张让她嫁人。还是江爸爸不忍心,惹了老母生气,找了自己亲妹妹好几次,好说歹说,才磨得江文秀没了脾气,不情不愿地把江沅塞进九中。

姐妹俩都不是小孩子了,对这些事,自然也心知肚明。

江沅感念于继父的宅心仁厚,江晨希也被他千叮咛万嘱咐,这才在开学第一天等了江沅,怕她对新学校太陌生,所以找她一起出来吃午饭。

听她说完,江沅牵了牵唇角,“闻着是挺香。”

小饭馆地方局限,桌椅之间挨得很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砂锅味儿。江晨希有点饿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又开口说:“姑姑还真把你放进七班了。”

高三的七班和八班,是全校关系户最多的班级。

江沅一向不如江晨希招人喜欢,却也不好让她自说自话,便搭了一句:“七班怎么了?”

“富二代聚集地呀!而且班主任还是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

江沅想起上午见过的欧阳昱,有点意外。

她能感觉到欧阳昱的特别之处,却没想到,他在学校里都这么出名。

她不吭声,江晨希也不怎么在意。

江沅平素就是挺闷的性子。

含着吸管喝了口饮料,江晨希压低声音继续:“你们班那个陆川,是九中两大校草之一。另外一个还是他好朋友,叫江钟毓,江钟毓在文科重点班,家里有医药连锁超市呢,还有医院,他声音超有磁性,是校广播站站长,又是学生会主席,可惜性子冷冰冰的,听说学了播音主持,预备考传媒大学呢……”

听她念叨,江沅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江钟毓的场景。

暑假的时候,在省图书馆。

她正低头看书,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侧身坐下。

彼时,他手上拿了一本《千只鹤》,而自己手上则是《白夜行》。两本都是日本作家所著,她对上他眼睛,产生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那个男生,身上有一种很冷漠疏远的气质,很难接近,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两个人开始说话也是一个意外。

那是后来又一天,她踮脚去拿书架上的《恶意》,碰上了另外一个人冰凉的手。转头看去,男生侧倚书架,扯出个极淡的笑,眼眸低垂问她:“你喜欢东野圭吾?”

她之前其实没怎么看过日本作家的书,也是很意外地看到《白夜行》,之后便下意识地看了东野圭吾其余几本书,可这并不妨碍,她的确挺喜欢他的叙述方式和奇巧构思。

遇到的次数多了,她有些了解江钟毓,却没问过他姓名。

她晓得他喜欢川端康成,此外对日本其他的文学著作也多有涉猎,他时常穿白色衬衫和灰色短t,跟她一样买水只拿农夫山泉,吃擀面皮的时候要求重辣,还能写一手好字。

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也就前几天,她从图书馆借走了他推荐的《雪国》,拿回家看。

想到刚才教室里那三两句对话,江沅免不了有些感慨,安城真小。又听见江晨希还在说:“反正我们班女生,大多更喜欢陆川。校篮球队主力不说,先前还得了个国内青少年跆拳道锦标赛的冠军,安全感爆棚,长得还那么好,虽说有点儿花心,可人家那个条件,怎么可能不花心呀?”

江晨希声音越发低了,“我听同学说他是三代单传,没有叔叔伯伯,家里全是姑姑,那将来不妥妥的豪门霸总?要我是他,都不学习,直接继承家产就行了。可他学习还挺好,不走单招也能上本科呢!”

005:谁有意见,站起来说

一路听到这儿,江沅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陆川那样的,成绩还会不错。

很显然,江晨希也觉得这一点不可思议,感叹了半天,等到砂锅都上来才算歇一口气。米线烫,她吃了一口又去喝饮料,这空当还继续给她讲:“反正你们班好些学生家境都超好。陆川就不说了,海纳集团名号响当当的;那个褚向东,父亲好像是挺出名的建筑师;还有时常跟他们一起那个,家里开饭店的;对了,江钟毓的妹妹也在你们班……”

“吃饭吧,一会儿坨了。”

江沅听了会儿,没忍住提醒她。

“陆川好几个前女友就在咱们学校。可谁让人家里有钱,成绩还不错,学校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也没几个老师能镇得住。你去了之后有什么发现没,他会不会和欧阳老师对着干?”

江沅:“……没有。”

虽然她在教室里待了没多久,也能感觉到,班主任还是挺能服众的。

两个人这顿饭吃了挺久,往回走,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江沅的胳膊突然被人捏了一下。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发现江晨希挽着她胳膊,脸蛋微微有些红,压抑着声音小声说:“后边后边,陆川和江钟毓他们,啊,近看就太帅了。”

中学女生,正是痴迷于偶像剧的年龄。

江沅有些无奈,也不得不承认,刚在视线里一晃而过的两个人,的确很引人注目,尤其是最中间被簇拥着的陆川。

一群人里面,他个子最高,位于中间愈发显得众星捧月。

八月底的中午,太阳光有些刺眼,学生大多穿浅色衣服,也就他,上半身穿了件黑色短t,打眼一扫便能注意到那英气逼人的脸和紧绷绷的小臂线条,模样懒散,却很耀眼,仿若天生的发光体。

*

和江晨希分开,江沅打算直接去教室。

回教室之前,去了一趟楼道尽头的厕所,再洗了手折回去。进了教室,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饱含打量的几道目光。

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仍旧能传到她耳中的议论。

“真的假的呀?”

“反正是他们说的。”

“肯定是真的,谁在高三转学呢?”

“可不是,现在转学麻烦死了。”

“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

装作没听见,她走到座位边坐下,没多会儿,又察觉到身侧的动静。

褚向东一直在踢姜源的凳子腿。

他们学校的桌凳是一人一套,同桌两人,桌子是并排挨着摆放的。至于凳子,和桌子同色系,统一的浅黄色,区别于椅子,没有靠背,坐下的时候只能笔直地挺着,并不舒服。

褚向东斜着踢过去,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江沅,她从桌洞里掏出书,也没理会。

哪曾想,又过了一会儿,右胳膊被人戳了一下,这一下,来自后方。

隐忍着心里有点烦躁的情绪,江沅扭过头去。

她从右侧扭头,第一时间对上的不是褚向东的脸,而是陆川的。还没到上课时间,陆川原本戴着耳机,枕着一条胳膊埋头睡觉。被这动静闹了半天,扬起脸正要开骂,不期然对上了女孩紧绷绷的脸色。

她眼珠儿黑,眼眸湿润,水汪汪的,被纤长的睫毛掩着,情绪并不鲜明。可那紧抿着的唇线,却彰显着克制的情绪,隐忍着脾气,没有发出来。

视线相对,一两秒的工夫,陆川朝褚向东开骂,“犯什么病?”

“那啥……”

褚向东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解释,先去瞪姜源,用眼神催促。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后者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嘴欠,一不留神说了你的事,对不起哈。”

闻言,江沅自然晓得他在说什么。

可以说,从她看见褚向东和陆川的时候,便晓得有些事瞒不住。只没想到,会这样快,只一个午饭的工夫,便能听到背后那些议论声。

她不做声,褚向东也有点窘,压低声音接着说:“也是我嘴碎,上午看见你不挺意外么,嘀咕了一句,就被他给听去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又让其他人知道了。”

“对不起呀。”

见她不吭声,边上的姜源又跟了一句。

“……没事。”

许久,江沅声音淡淡道。

人家不算造谣污蔑,事已至此还主动道歉,那是给她脸面。她若给脸不要脸,去讲理去闹,到头来难看的还是她自己,平白惹得其他人继续看笑话。

道理她明白,说不出其他什么话。

眼瞅着她转头过去,褚向东又瞪了姜源一眼,心里只觉得不得劲儿。

他一个大男生,好端端地没必要去为难一个女生,只怪他嘴欠,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这会儿闹得全班皆知,道歉也不顶用了,不怪人家女生冷脸。

唉声叹气的,褚向东也趴在了桌上。

还没趴几分钟呢,讲台上传来两下“砰砰”声,一抬头便发现欧阳昱站得高而挺,蹙着眉发问:“昨晚都做贼去了?”

闻言,后面几排的男生都清醒了些,打着哈欠去看他。

欧阳昱目光扫一圈儿,又道:“说一下接下来这几天的安排。明天、后天不上新课,各科老师会着重讲一下暑假作业,星期四星期五两天进行摸底考试……”

“啊!”

“让不让人活呀。”

不等他讲完,底下哀嚎声四起。

欧阳昱神色收敛,声音提了一个度,“都已经毕业班了,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摸底考试之后我们重新调座位,另外!”他清清嗓子,“下周开始,我会逐一家访,这件事大家回去后务必传达给家长。”

“不是吧,家访?”

“这都多大了呀,搞这套?”

“啪!”

板擦被拍出一声响,男人声音微冷,语调平平,“谁有意见,站起来说。”

“……”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了。

欧阳昱面色稍霁,“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

“……哦。”

不情不愿的一片应答声。

006:川哥不得了,三代单传

从小到大,江沅还没遇到过老师家访。

欧阳昱这话一出,好长一会儿,她都没回过神来,怔怔地朝着讲台看。

视线之中,欧阳昱又说:“另外,再说一下艺考的事情。班上还有此意向的同学,可以再多考虑考虑,文化课不理想的话,这不失为一条上大学的捷径……”

艺考,也就是艺术生考试。

艺术生,包括音乐特长生,美术特长生,以及编导、播音、表演、舞蹈特长生等等,林林总总好几大类,在毕业生里占据一定比重。一般情况下,高三上学期,艺术生专业课考试便会逐渐到来。

时间临近,学校方面为了升学率,也会让班主任动员一下文化课不那么理想的学生,欧阳昱响应学校号召,说这些也就走个过场,临了,目光便落在了江沅身上。班上就这么一个新面孔,他多多少少会特别注意一下,瞧见女生明显恍惚的模样,想了想,开口道:“江沅,你出来一下。”

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江沅站起身,微低着头,走出了教室。

欧阳昱站在走廊上,问她:“家访的事,有疑问?”

他声音温润,说话很和气,给人的第一感觉也是如此,很舒服。江沅面对他,都不及面对江文秀局促。闻言抬眸看去,摇摇头,“没有。”

没有?

欧阳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没多问。

江沅低下头,去看脚尖。

欧阳昱能感觉到她似乎心事很重,却也没有合适的契机多做了解,最终,只能再次开口:“家访的事,是学校方面要求的。也是希望老师对毕业生能多点关心,不用太紧张。”

“嗯。”江沅点点头。

“去吧。”

欧阳昱笑笑,让她进了教室。

江沅又点点头,转身进去,朝后面走。

教室里,一众学生也在叽叽喳喳讨论家访的事情。褚向东压低声音问旁边:“川哥,你说学校这又搞什么鬼呢?想对咱们的家底再深入了解一下?”

陆川一副懒于理会的样子,“你问我我问谁?”

“……”

褚向东这才想到他家里那一档子事,半晌,声音压得更低,有些试探地问:“那你预备让访哪儿?”

陆家的情况,班上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陆老爷子膝下一子三女,川哥他老爹陆淳就是这唯一的儿子,亦是陆家的长子。川哥有三个姑姑,大姑嫁进了本地豪门徐家,儿子徐梦泽他也认识,就比川哥大一点儿,刚上大学。二姑刚过三十,是国内挺有名气一个演员,嫁到了首都,老公据说是特种兵。还有个小姑,比川哥大三岁,学历史,是个上蹿下跳能闯祸的主儿。

陆家从老爷子那一辈儿就阴盛阳衰,川哥不得了,三代单传。

这么会投胎,按理说,那在家里处境该跟贾宝玉差不多,要被宠成心肝儿。可川哥他母亲身体不怎么好,在他十岁那一年,人给没了。他爸又年轻,后来又娶了个老婆。

亲爹娶后妈那会儿,川哥早都记事了,又在叛逆期,眼见那女人还带来个拖油瓶哥哥,心里自然不爽,一来二去的,和老爸也有点离心,这几年更冷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在家待六十五天都算难得,基本上住爷爷家,也就是陆老爷子那儿。

班主任突然发话家访,总不可能跑去叨扰老爷子?

这事儿,褚向东在心里琢磨,陆川自然也琢磨。半晌没琢磨出个名堂,还觉得心烦,索性先抛在脑后,插上耳机,身子往后一靠,玩手机打发时间。

*

因为班主任发话家访的事情,教室里学生一直都没安定下来。

窃窃私语中,江沅度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还没有自习课,下午放学的铃声敲响之后,她便收拾了东西,随大流下楼,校门口和江晨希汇合之后,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去。

两人都没拿钥匙,妈妈龙锦云给两人开的门,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她是贵州人,远嫁来安城无亲无故,长相美艳,性子却很绵软,此前正在客厅里挨婆婆的骂,看见两个女儿回来自然尴尬,一边错身让开,一边给江沅使眼色。

江沅能看懂,那是让她赶紧回房的意思。

她背着书包往房间走,听见身后一道怒吼声,“给我站住!”

江奶奶姓郭,叫郭凤霞,六十五了,身形胖胖的,嗓音很大。她一开口,江沅自然不好装没听见,停了步子转身过去,喊了声:“奶奶。”

“呵,就说呢,我这大活人站这儿,看不见。”

“……”

江沅没吭声。

龙锦云连忙赔笑,“妈,孩子刚回来。”

“我不聋不傻,看见她刚回来。倒是你,挤眉弄眼干什么?我就这么可怕,能将你姑娘千刀万剐了?哦,我给应了门亲事,你们这清高的看不上,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值当不值当我儿子连工作都丢了?!”

“……”

娘们三个都站在客厅,没人能接得住话。

郭凤霞瞪着江沅,“就这还想念重点高中,你不看看你配不配?怎么着,放着袁家少爷不要,还想着去学校勾引老师呢,呸,什么东西!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龙锦云未婚先孕,嫁进门的时候,跟丈夫江志远一起撒了谎,说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江志远的。

老太太当时不怎么愿意,拗不过儿子,让两人成了婚。好脸色没给几天,因为这头胎是个姑娘,开始百般挑剔,再等后来她生了老二还是姑娘,那就更变本加厉了。谁曾想,后来偷听了儿子和媳妇的谈话,得知大孙女还不是她儿子亲生的!

因为心里有愧,龙锦云一直对婆婆百般迁就,江沅懂事后也惯常逆来顺受。碍于儿子,老太太还不至于多过分。可这一次,儿子被这拖油瓶连累得工作都丢了,她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才会在江爸爸出门买菜的时候对媳妇横眉冷眼,可巧,江沅这一回来,正好撞枪口上。

007:钱和感情,能抓住一个,就算好的了

江志远拿钥匙开门,进去后便看见媳妇站在客厅里,肩头颤动。

“怎么了这是?”

他手里还提着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了?就你这媳妇娇气,一句都不敢说。我这就训了两句,眼泪还掉下来了,哦,就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将她便宜给占去了?!”

看见儿子紧张的模样,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江志远头痛不已,顾不得去安抚媳妇了,先将老太太往房里推,嘴里还好话劝着,“我说您这又和她们较什么劲儿,有什么不对的你和我说,我来训。”

“世上就没你这种傻子,白给人家养孩子,连自己饭碗都不要了!”

“行了行了!”

江志远将老娘劝进房间去,又朝江晨希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劝劝你奶奶。”

老太太重男轻女,偏偏老大又没儿子,这个亲孙女儿学习还不错,挺给她长脸,因而这个家里,除了江志远,也就江晨希能在她跟前说上话。

看见老爸这样,江晨希叹口气,凑上去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发火了好一会儿,总算也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江志远掩上门再回客厅,心疼地看了眼妻子,叹口气,搂着人肩膀开始安慰:“妈就那个性子,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父母统共三个孩子,两子一女。他弟媳是个厉害性子,因而老娘一直和他们同住。他身为老大,也做不出不赡养老娘这种事儿,这些年磕磕绊绊过来,连累的媳妇跟着受了不少委屈。他比龙锦云大七岁,也是打心眼里爱着疼着,每每看见这人在怀里落泪,心里都发慌,只觉得自己窝囊,罪该万死。

尤其眼下,这人身体还不舒服,情绪不能太过波动。

靠在他怀里,龙锦云只一个劲儿默默垂泪。

边上,江沅默默地收回目光,不好再站在两人跟前,转个身便进了房间。

说起来,今天这一遭,的确都是因为她引起的。

江志远早些年是个长途货车司机,在贵州路上遇见龙锦云的时候,后者未婚先孕,正要投河自尽。他救了龙锦云,百般照顾,得了龙锦云的心,跟着来了安城。

他是个老实性子,没想着让龙锦云打胎,而是选择了瞒天过海,想要将孩子当亲闺女一般养大。江沅的身世被老太太知晓,实在是个意外。可因为这个意外,媳妇跟着受了不少委屈,孩子也一样。先前他供江沅上学,一旦给买个什么东西,老太太总喜欢借题发挥。再后来江沅又接连出事,她时常指桑骂槐,连龙锦云也饶不了。

江沅出事后,从那地方回来,除了在家里睡觉,经常在外面,一躲就是一整天。

他提起让孩子继续念书,老太太怒火中烧,一百个不情愿。他没办法,一边哄着老太太,一边哄着老婆孩子,平时还得给老板开车,一个头两个大。

哪曾想,这老板无意中晓得了他家里这些事,动了个念头,想要将江沅说给他侄子,结一门亲。

他侄子年近三十了,好赌成性,之前因为撞死过人坐过牢,暴脾气,好斗殴,脸上还有很明显一道疤,看着挺阴沉一个人,在自家小公司当经理。可别说当经理,那就是大老板,江志远也不愿意促成这门亲。江沅这孩子虽说不是他亲生的,那也是他从小养大的,这么嫁过去,不等于糟践人?

先前孩子不懂事,在学校里做错事早恋,情有可原的。

进那种地方更委屈,被人欺负才防卫过度的。可惜他们无权无势,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进去也毫无办法,这会儿她好不容易出来了,无论如何,那得继续念书,人生才能有点盼头。

可惜老太太不拿这孙女当回事,差点没将人给直接迷晕了送去当新娘。

孩子都没到二十呢!

气愤之下,江志远难得硬气,将司机的工作给辞了。儿子一个月大几千的差事因为这便宜孙女丢了,眼看要到手的彩礼钱也飞了,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天都没缓过来。

而江志远呢?

丢了工作不着急找,反而央求亲妹妹,要送江沅进九中念书。

老太太差点犯了心脏病。

江沅受不了这个奶奶,却也对不住这个继父,除了隐忍,别无他法。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耳听着隐约传来的骂骂咧咧,心情还是分外压抑。

“吱呀”一声响,房间门被人推开。

江晨希将书包卸下放在桌上,先端着水杯出去接水。

他们一家人住在有些年岁的三室一厅里,她们姐妹俩一间房,十来平米,勉强够住。端水进来喝了口,江晨希将杯子放在桌上,关了房门,这才小声说:“可真是有够烦的,老了老了气性这么大,也不怕将自己给气死了。”

闻言,江沅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这个家里,她的身份实在尴尬,有些话,江晨希能在她面前说,她却不可能在江晨希面前说。哪怕她无数次在心里满怀恶意地想:这老太太,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见她不吭声,江晨希叹口气,拉开椅子坐在她边上,试探地问:“还觉得气?”

“习惯了。”

江沅想笑,唇角却有点僵,扯不出弧度。

江晨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复杂,“其实,姓袁的条件还可以。”

姐妹俩没有谈过这个话题,听她开头,江沅有些意外地看过去一眼。

江晨希似乎有些窘,开解说:“你想啊,我们念书是为了什么?不就希望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条件好的,享受更好的嘛。袁启航人不行,可他们家有钱呀,你不喜欢他,不理他不就行了。就我们家这种气氛,我都受不了。结了婚去了袁家,指不定还比现在好点呢。”

“……”

江沅不晓得能说什么。

小小的房间,气氛有些沉闷,江晨希又说:“还有啊,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是不是嫌他坐过牢还长得不好看?可你的情况也真的没有多好,以后不一定能找到比他家更有钱的了。条件稍微好些的男生,家里肯定也不想要一个有前科的媳妇呀,你说女的结婚嫁人,不就得图个什么吗?就像妈一样,图爸对她好。钱和感情,能抓住一个,就算好的了。”

008:他说:我有我的不得已

钱和感情,能抓住一个,就算好的了。

这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婚姻里总得图点什么。

可眼看着江晨希近在咫尺犹带稚气的脸庞,耳听着她苦口婆心说出这番话,江沅的心里却五味陈杂,胸腔里被酸酸涨涨的情绪给塞满了。

她才十八,人生还很长,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又有什么错?

可能身世就是她的原罪,可那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堂堂正正,父母双全?

“……姐?”

见她跑神,江晨希止了话茬,唤她。

对于这个姐姐,她的感情也是挺复杂的。

她们家里的矛盾,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她引起的。家境一般,负担着两个孩子,所以爸妈没有再要一个的想法,重男轻女的奶奶才对妈妈百般挑剔。她妈人长得美,也能上班挣钱。如果没有这个姐姐,妈妈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弟弟,那样的话,他们一家人感情也会好许多。

从小,她想过很多次,如果没有这个姐姐就好了。

她太漂亮,将自己衬得相貌普通,从小就活在她的阴影下;可同时,她作为奶奶、姑姑的眼中钉,在亲戚那儿也不讨喜,又让她生出一些微妙的优越感,面对奶奶重男轻女的事实,心里能好受许多。

最开始念书的时候,她们俩成绩其实差不多,江沅还能更好点儿。是她升初中的时候想要和好朋友念一所学校,所以家里花钱托人择校,再后来姑姑去九中当老师,她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更好的九中。

时至如今,姐妹俩已经拉开了差距。

定定神,江晨希端详着江沅的脸色,又试探着问:“你不会还忘不了那个老师吧?”

江沅分科后读了理,在学校里做了一件错事。

师生恋被捅到家里的时候,奶奶当场发飙给了几耳光。

刚才她在外面骂,免不了旧事重提。

“没。”

江沅摇摇头,不想再谈。

门外的敲门声,适时帮她解了围。

江志远将老婆哄进房间,走进门看了立在边上的江晨希一眼,想到姐妹俩先前可能在说话,略有些安慰地开口道:“晨希长大了,都懂得哄人了。”

江晨希吐吐舌头,探头往外看,“妈呢?”

“身体不舒服,我让歇着了。”

父女三个关起门说了一会儿话,姐妹俩才晓得,所谓的身体不舒服,是有孕了。

龙锦云生江沅的时候,不足二十,眼下也就三十七岁。先前夫妻俩没打算再要,可不曾想,人到中年,她意外怀孕了。江志远不想要,怕她辛苦。她却想要个儿子,不愿意打胎。一来二去地,拖了三个来月。这段时间她经常身体不舒服,老太太却没料到她这么大还能怀,也没往那方面想。

今天下午,夫妻俩去医院做彩超,托人看了宝宝性别,确定是个儿子。

这件事,江志远本来想晚上在家里公开,哪曾想,他买个菜的工夫,老太太又对媳妇发难了。不过,这一切,在江志远刚才对她透露媳妇怀孕之后,烟消云散。

江沅和江志远在厨房里忙活,还能听见外面老太太的大嗓门。

“你说你也真是的,怀孕是好事,憋着不说那我能知道?”

“行了行了,躺着吧。”

“年龄也不小了,真是的!”

“唉!”

侧耳听着,江志远发出一声放松的长叹。

江沅看了他一眼,很轻易能发现,他心里应当挺高兴的。

“沅沅。”

手下洗菜的动作没停,江志远收回思绪,朝她说,“奶奶年纪大了,嘴碎了一辈子,我是个当儿子的,也不能一个劲儿和她对着干。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是我不好。”

抿着嘴,江沅低声回。

“别多想。”

江志远摸摸她头发,声音里有笑意,“工作没了就没了。我开车多年腰也受不了,早就不想干了。最近这一两个月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正在看地方,赶明儿开个烧烤店,自己当老板。”

闻言,江沅意外地看过去。

江志远没说谎。

他除了有开车的本事,还是烧菜的一把好手。辞职后去烧烤店上班,目的就是想看看烧烤那一套流程,眼下学了手艺钱也凑得差不多了,就等找好地方开店当老板。

因为他这打算,老太太彻底地歇了一口气。

晚饭后,家里恢复了平静,江沅在门口换了鞋,出门跑步。

他们家在安城南边儿,分属于雁塔区,名字源自区内的历史文化遗产,大雁塔。纵览安城,最好的文化教育资源就在这儿。辖区内学校很多,高校就有三十几所,历史名胜古迹也不少。出了他们小区跑步一会儿,便能看见大雁塔,她暑假的时候喜欢来这边跑步,风景美、空气好,仿古建筑林立,远处有阵阵古乐,能安定人心。

也不晓得跑了多久,觉得累,她终于停下,慢走了一会儿,坐在了路边公园的台阶上。

草木馨香传到鼻端,视线偏转,地灯投在灌木丛,笼出一团浓郁绿光。

她抱膝坐着,看着路边车来车往,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出挺不合时宜的一段话:“生活不能等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人。有了这样的认识,你就会珍重生活,而不会玩世不恭;同时也会给人自身注入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

这段话,是曾经班上一个女生,写作文的时候引用的。

出自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想到这,她免不了想起那个人的样子。

那一天他穿蓝白竖条纹衬衫,站在三尺讲台上,微笑起来唇角的弧度都一如往日,温和优雅。他实在不像个老师,可当他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来复述点评同学作文的时候,唇齿间吐出的每个字,都自带魔力,钻入人耳郭,再难忘记。她记得这些,一如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沅沅,我有我的不得已。”

多可笑……

009: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刺啦——”

急刹车,陆川扣着座位“操”了一声,没好气抬眸,“搞什么?!”

放学后,他回了陆老爷子那儿。

晚饭刚吃完,老爹陆淳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在老爷子那叨扰了一个暑假,开学了也不晓得回去报个到。他不想回去。若无必要,他不会主动回那个家。

可今晚大姑和姑父两人在老宅,说他长此以往可不行,该回去还得回去。年龄大了应该懂事,理解长辈,他妈去世的时候他爸正当壮年,二婚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先前小,不懂事,眼下都十八了,不能再由着性子乱来。

叭叭叭……嗡嗡嗡……

他实在不耐烦听大姑念经,又听说陆远开车路过大宅,便坐了个顺车。

表面上没顶撞大姑,那是因为晓得两口子为他好,担心他们父子关系越来越僵。可事实上,从后妈张雅沁领着陆远进门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对这三人恶心至极。张雅沁是他母亲的闺蜜。他母亲不是土生土长的安城人,早年和外公在安城长住的时候,很得他爷爷奶奶喜爱。待到她成年,经由长辈撮合做主,从上海远嫁过来。他爷爷是文化人,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清高和赤诚,对待老友之女,自然尊重爱护有加。

可对远嫁的女人来说,这些似乎远远不够。

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张雅沁便时常出入他们家,陪他母亲练舞、读书、弹钢琴。

他母亲性子温婉,张雅沁活络热情,很爱笑。从小到大,他叫一声沁姨,很喜欢她,母亲去世后那一段时间,也被她开解劝慰过。可他从未想过,这个女人会取代他母亲的位置,成为陆家的女主人。

她光明正大地嫁进陆家,搬进主卧,还带了这比他大五岁、父不详的拖油瓶哥哥……

陆远猝不及防地踩了刹车,却没回答这带着怒气的问题,他的目光,隔着车窗望了出去。

后排的陆川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一转,漫不经心地也瞥了一眼。

夜色笼罩,远处近处光影交错仿若幻境,台阶上坐着的那个女孩,还是白天那身衣服,白t恤,牛仔裤,一张脸映在灯下,似乎笼了薄而透的珠光,显露出白瓷般匀净细致的美感。

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唇角有一丝寡淡的笑,神情却显得怅惘。

身后刺耳的鸣笛声传来,陆川收回目光,朝前面努努嘴:“怎么,认识啊?”

前排传来极淡一声笑,“挺惊艳的。”

话落,一手把了方向盘,车子重新上路。

“嗤——”

陆川撇撇嘴,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

临近九点。

兄弟俩到了家。

陆淳是陆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也是长子。这些年,却不怎么得老爷子宠。究其原因,还得从他娶妻说起。老爷子是文化人,从小培养儿子练字,一心希望他成为书法大家。可陆淳不安分,结婚没多久便下海经商,搞网吧游戏厅大赚了一笔之后,又经营超市,到最后,开了安城第一家高端大型连锁商城,便是今天鼎立在安城市中心的海纳时代广场。

因为这个惹眼的奢侈品商城,孙子陆川十岁那一年,遭遇绑架。儿媳妇体弱,惊惧过度,不到一年,撒手而去。

老爷子眼里,一切都是陆淳经商惹出来的,自然不待见他。

撇开老爹不谈,陆淳在普通人眼里,却是妥妥的成功典范。父亲是享誉华夏的文学家、书法家。母亲是红二代,话剧表演艺术家。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一不从政二不从军,拿着自己一点积蓄折腾起游戏厅,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短短十来年,凭借手下的海纳集团,跻身安城富豪排行榜。

今年,他尚且不足五十。

陆川进门换鞋,目光瞥过鞋架,随口问快步走来的佣人,“我爸在家?”

李桂芝是陆家的老佣人,毫不夸张地说,看着陆川长大的。耳听他心平气和地问出这么一句,欣慰不已,笑着说:“回来了,在书房里练字呢。”

陆川点点头,往里面走。

李桂芝快步紧随,笑着问:“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您去休息吧。”

他身高腿长,很快步入客厅,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女人。

张雅沁开口便笑:“小川回来了呀。”

“嗯。”

陆川懒得多言,快步上楼梯。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张雅沁收回目光朝姜瑶致歉,“他一贯这样,你别介意。”

姜瑶“嗯”一声,神色有些微复杂。

表弟姜源和陆家这小少爷关系很好,她也不想惹人讨厌。可爱情这事不讲道理呀,她爱上了陆远,便很难看到他这个弟弟的笑脸了。叹口气,她柔柔地说:“没事的,他们这年龄都这样。”

“妈,瑶瑶。”

耳畔,传来一道略有些哑的男声。

姜瑶收回目光看过去,眉眼都笑开,“你回来了呀?”

两个人已经订婚,国庆便要旅游结婚。姜瑶今天和张雅沁一起去逛商场买衣服,回来吃过晚饭,便想要等一等陆远下班,哪曾想,一等便到了九点。

张雅沁惯会来事儿,很快找借口离开,让小年轻说话。

陆远的脸上带着几许疲惫,陪着未婚妻在客厅聊了一小会儿,便送人出门。

他们家是独栋别墅,面积大,出门后便是大片草坪,稍远些有一个露天泳池,陆远将人一路送至铁栅栏门外,淡笑着开口:“时间晚了,你早些回吧,开车小心。”

姜瑶的车子,就停在栅栏门外的树影中。

仰头看着陆远,她的眼中透露出不舍,忧心地问:“工作很累吗?”

陆远去年参加的公务员考试,眼下在工商局任职,上班时间还不足一年,她一直担心他不适应。说着话,她又小心地去拉他的手,身子再一前倾,贴到了他怀里,“再有一个月,就能放松放松了,好期待。”

陆远任由她抱着,思绪有些恍惚。

国庆节,他们要去威尼斯。

姜瑶很喜欢雨天,说起那座水上城市的时候总怀着无限憧憬,说她在小学学了那篇《威尼斯的小艇》之后,一直都想去,还说,叹息桥上接了吻,两个人便可以天长地久。

可被她抱着,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010:他遇见她,好像一场宿命

育才中学门口遇见那人,天也下着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前年的八月三十号,酷热的夏季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他拿着档案袋,撑一把长柄黑伞,下车后大步往学校里面走,雨实在大,携着凌厉狂风扑面而来,让人无法招架。

他从小不喜欢雨天,拧着眉去看皮鞋上泥渍,手里的伞,突然被风卷走。

成年后,他罕少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夹着档案袋急匆匆去追伞,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儿。

隔着重重雨幕定住视线,他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恍神。也许,无论再过去多少年,他都无法忘记那一幕,那一天,那一场雨,21岁的他,遇见了16岁的江沅。

她穿着育才中学红白拼色的校服,脸庞素净,清纯美丽。

“给。”

那把伞被她递了过来。

雨水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打湿了衬衫。

他来不及道谢,女孩微微提起唇角,抬步进了校门。

他看着她背在后面的书包,忍不住笑了,“这学校,学生素质还挺好。”

夏末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衣服却湿了,办完手续后没有去教室。第二天早读时踏进那间教室才觉得,缘分真是奇妙,这么快,又见到她。

大雨后的天气总会很好,蔚蓝清透,光线明亮。

他站在讲台上,听见旁边的女老师笑着介绍他:“这是陆老师,我们班这学期的语文实习老师,大家欢迎。”

“陆老师好。”

她坐在台下,跟周围学生一起鼓掌。

座位临窗,阳光笼在她脸上。

好像一场宿命。

两个照面,她入了他眼,占了他心。

“陆远?”

疑惑的女声,轻推他胸膛的动作,一瞬间,将人拉回现实。

陆远神色疲惫,“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姜瑶仰头看着他,唇瓣微动,许久,懂事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今晚早点休息。”

“嗯。”

陆远微笑,头一低,在她额间落了个吻。

因为这个吻,姜瑶心满意足地上了车。目送车子消失在道路拐弯处,陆远转身回家。客厅里,张雅沁去而复返,看见他走近便问:“回去了?”

“嗯。”

一问一答之后,气氛凝滞了片刻。

张雅沁瞧他情绪不高,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可能吗?”

陆远抬头看她,毫无征兆地,讽刺一笑。

这个笑刺得张雅沁变了脸色,“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

“相亲是我安排的,交往是你点头的。阿远,妈从小亏欠你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给你补回来。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十几年,妈能害你不成?”

“……”

“你不要告诉我,你心里还想着那个丫头!”

“我上楼了。”

话落,陆远直接走了。

目送他上楼,张雅沁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坐到了沙发上。

她认识陆淳二十多年,为了当这陆家的女主人,也隐忍了二十多年。怪谁,只能怪她家境卑微,配不上陆淳这天之骄子。两个人谈上了以后,陆淳迟迟不敢带她见父母,她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咬牙未婚先孕。原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却没想到,陆淳要分手,还让她打胎。

他到了适婚年龄,周末里,父亲让他陪着远道而来的朋友吃饭,吃个饭的工夫,他看上了父亲老友的女儿。宋婉瑜是名门闺秀,会钢琴爱读书,温软白嫩,天真动人,她说话声音很小,笑都不会大声,陆淳对她一见钟情,直接陷了进去。门当户对、长辈撮合,他预备结婚。

她能怎么办?

不甘心。

拿了钱寄居哥哥家,偷偷生了孩子。

陆淳知情的时候已经结了婚,又惊又怕,大发雷霆,她抱着他腿哭,说为母则刚,她不后悔,不舍得,哪怕不要名分,也要好好地将儿子抚养长大。

可能她当时实在太情真意切,陆淳软了心肠,无奈安置他们母子。

她去了宋婉瑜跳舞的教室,一来二去地,成了她在安城最好的朋友,看着她怀孕,享受着本该她享受的一切。嫉妒到发狂,施展了百般手段,又将陆淳勾上床。不知道该说宋婉瑜单纯还是蠢笨,结婚生子十来年,没有察觉到跟别人分享着老公。最后眼看她不行了,她心里畅快,诱着陆淳在她的琴房里云雨,气得她又喘又吐,当场丧命。

可怜见的,死不瞑目……

她如愿以偿嫁入陆家,却没想到,自己这儿子,只能当个继子。

陆淳不敢将陆远的身世公开,连老两口也不敢告诉。没办法,一说就得引发陆家大乱,老爷子顽固耿直,说不定会拿拐杖将他们一起打死。

她也怕,牙齿咬碎,一心为儿子图谋。

偏偏这孩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看上了那种出身的玩意儿。

和那一个比,姜瑶的条件好过太多。她母亲早亡,从小过继给舅舅,为求方便,随着舅家姓姜。姜家在安城餐饮界有些地位,这几年饭店生意火爆,全凭这个外甥女的亲爹扶持。

姜瑶的亲爹,眼下坐到了副市长的位置上,爱权、极重名声,所以连亲女儿也不敢认,只能暗地帮扶姜家。这样一桩私密,连姜瑶自己也不知道,她会晓得,得益于早些年认识姜瑶的亲妈。陆远眼下的身份尴尬,老婆难找,高不成低不就,她思来想去,选了姜瑶。

副市长的千金在明面上也就是姜家的养女,育才中学的老师而已,陆远娶她,既不用在家里做小伏低,也能保仕途扶摇直上,堪称一举两得。

眼下倒好,婚期在即,拿这事儿讽刺他亲妈?!

011:我说小姑,你以为我银行啊?

回想往事,越想越气。

张雅沁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抬起两指,捏压眉心。

正觉得烦闷窝火,耳听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脸,笑容立马堆起来,“怎么这么晚过来?多操心?就你一个人,怎么来的呀?晚饭吃了吗?”

“噗——”

陆渺喷笑,“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呀?”

陆淳三个妹妹,就这个最小,比她这当嫂子的小了二十多岁,眼下大学还没毕业,奈何辈分高,虽说性子有点顽劣,人倒挺好相处,没什么心眼。

上头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陆渺是个天生不用操心的命,过往二十年,生活都堪称安逸潇洒。也就今年,不怎么顺心了。老爷子说了,念是自己老来女,从小对她有求必应,才养成她这般任性妄为的性子,半点儿没有女孩样。痛定思痛,今年开始管教她,但愿为时不晚。

管教的第一项,便是经济制裁。

这世道,缺什么也不能缺钱呀,缺了钱怎么活?

逼得人大半夜还得借钱。

她在心里郁闷长叹,仰起脸又笑,“嫂子,陆川在楼上吧?”

“在呢,晚上回来了。”

张雅沁笑容亲热,“一回来就上楼了,没再下来,怎么,这么晚过来找他,什么事儿呀?”

“机密机密……”

陆渺打着哈哈,拔腿就往楼上跑。

时至九月,她还穿着紧身半袖和牛仔热裤,小腰细瘦,长腿莹白,跑起来很快,跟只兔子似的,三两下蹦上楼梯,再一两秒,整个人便窜上二楼。

身为陆老爷子幺女,她比兄长陆淳小了二十五岁,从小骑着他脖子长大。借钱这事儿,找他其实完全没问题,可陆淳虽财大气粗,对上她却特别唠叨,比爹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渺不耐烦听人唠叨,一开始就没想找他借钱,而是盯上了陆川。

侄子有钱,当姑姑的,也只好折一折小腰。

九点多,陆川一般在训练室。

他出生那会儿,安城这边刚兴起跆拳道,等到他六岁,便闹着要去。去世的嫂子性子温软,对儿子百依百顺,自然立马答应,将人给带去训练。

她那会儿上小学,放学后见到两个人的时候,嫂子眼睛通红。一问才知道,小陆川在教练帮助下拉韧带,倔得没哭,人家在边上看,眼见儿子汗如豆大,哭得梨花带雨。这事儿经了她嘴,后来在陆家传遍了。每每家庭聚会,总有人拿这个打趣嫂子,她又羞又窘,脸蛋通红,还是小陆川蹦出来,气吼吼喊:“不许笑我妈妈!”

往事如风,一晃近十年。

陆渺站在训练室门口,怅惘地想,原来大嫂都过世快十年了。

“你怎么来了?”

陆川不经意间看见她,摘下拳套,迈步出来。

练跆拳道十二年,天天早晚训练已成习惯。陆家老宅和这边都有专门的训练室供他用,这一点,陆渺自然晓得。熟门熟路地摸过来,也是因为清楚他生物钟。

眼见他走出,她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悲催诶,侄子太高了,逼近一米九,比她高了近三十公分,以至于每每看见他,压迫感都油然而生。尤其眼下这个,还是训练中的侄子。他一开始要学这个,可能是出于小屁孩的虚荣心和好奇心。可后来他被绑架九死一生,大嫂又因为那件事惊惧过度撒手而去,他的态度,前所未有地认真了。

日常生活里,他也许有桀骜散漫的一面,训练场上,永远保持着英气勃发的姿态。

“……到底什么事儿?”

拳套扔在一边置物柜上,陆川又问,嗓音有点沙。

上楼后跟陆淳说了家访的事儿,他便进了训练室,热身拉伸后开始沙袋训练,眼下好一会儿过去,汗水流了几层,浸湿了雪白的训练服,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一边问话,一边扯开黑色腰带。

陆渺看着他被汗水洗过的脸,呼出一口气,笑得眼眸闪亮,“也没什么事儿,看看你不行啊。”

“陆渺……”

“叫姑!”

一张笑脸立时拉了下来。

起先,陆川是叫这个姑姑的,可后来他到了青春期,再看这个越来越矮的姑姑,怎么都叫不出口了。陆渺却不依,她觉得这是陆川对她身高的变相歧视。

陆川拿起柜子上一杯水喝了,“既然没什么事,我跑步去了。”

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在跑步机上跑,天气不错的话他就出门跑,陆渺也晓得他这个习惯,连忙抬起一脚将人拦住,仰着脸伸着脖子说:“那啥,借点钱给我。”

“……”

这么晚跑来借钱?

陆川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多少?”

“不多不多。”

陆渺伸出两指朝他晃,“两万。”

陆川眉梢一挑,偏头笑了声,“我说小姑,你以为我银行啊?”

话是这么说,几分钟后,他还是回房拿了张卡给人,眼见陆渺一脸笑意的样子,还没忍住屈起手指敲了敲她头顶,警告了句:“省着点儿花。”

“知道啦知道啦。”

陆渺白他一眼,拿了卡就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谢啦。”

012:川哥你轻点儿,瞧把人姑娘吓的

翌日,上午。

第一节课上到三分之一,教室里静悄悄的,江沅正站在黑板前解题,教室门口突然传来响亮的一声,“报告!”

“噗——”

一股子低低的喷笑声随之而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教数学的王老师脸带愠怒地斥责了两声,扭头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始作俑者,脸色一沉,“开学第一天就这样,你们俩还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了,听不见铃声?干什么去了!”

“报告老师,上厕所。”

褚向东身子往里探,大言不惭。

“行了行了行了,进来。”

“谢谢老师。”

大喇喇地扬起一个笑,褚向东进了教室。

陆川跟在他后面,懒懒散散的。

数学老师蹙眉看着两人,心里直叹气,抬眸间看着姜源拿着粉笔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不会写就下去,杵台上磨洋工。”

今天讲暑假作业,她讲到这个典型题,点了姜源上台做,哪曾想名字一出口站起来两个人,正好这题也不止一种解法,她便索性把两个人都叫上台,也好测测新同学的水平。这会儿看来,那一个数学应该还行,也就姜源,一假期过去毫无长进!

姜源本来成绩就不好,被念叨也习惯了,闻言撂下粉笔,转身就往台下走。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数学老师气得脸拉老长,目光追随他背影而去,声音拔高又喊:“陆川,你来。”

陆川:“……”

正准备坐下的他抬起脸,看见女老师说:“写一下解题思路。”

黑板左上方,写着一道求值域的函数题:y=cos平方sinx。

他抬步走上前的时候,黑板左前方的江沅,还没写完解题步骤。从讲桌上拿了根粉笔,他站在右边,略略沉吟了一下,手下便传来“哒哒哒”连续不断的声响。

他爷爷陆瀚文一手好字享誉一方,父亲陆淳虽在商界,这方面也颇有造诣,从小耳濡目染,又被要求练了几年,他写字也不错,龙飞凤舞,自有一股子洒脱风骨蕴含其中。

眼见他很快写完,数学老师脸上露出了尚算欣慰的笑容。

江沅随后下台,老师已经又开始在台上讲:“我们看看陆川同学的解法,通过换元,将求三角函数的最值问题转化为求二次函数在闭区间上的最值问题,从而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转换的很不错。善于从不同角度去观察问题,沟通数学各学科之间的内在联系,这是转换的关键。我们学习就应该这样,将知识点都融会贯通了,才能举一反三……”

“咋这么能叨叨?”

不耐烦听,姜源低头咒了声。

边上,江沅坐得笔直,眼见数学老师的目光落在自己同桌身上,继续苦口婆心,“我们有的同学,成绩不好还不虚心,以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的确,家境好能在生活中给你们提供诸多便利,可如果我们只知混吃等死,那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学习这件事,只要你钻进去,就会获得无穷的乐趣……”

颇长一番话听到最后,教室里隐隐有了些嘈杂声。

这个年龄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些逆反心理,最不耐烦听这些长篇大论。好在,数学老师有所察觉,很快止了话茬,又开始讲下一道习题。

江沅握着笔,听见身后的褚向东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川哥,你做暑假作业了?”

“……有意见?”

两秒钟后,反问的男声听着不太爽。

褚向东趴在桌上一个劲儿闷笑,“没没没,哈哈,高三了嘛,没毛病,哈哈……”

“褚向东!”

迎接他的是数学老师又一声厉喝,“还笑!来迟了还这幅德行,你以为我刚才在说谁?起来!自己不学也不要影响别人,站过道里去!”

褚向东耸耸肩起身,小腿将凳子勾出一声闷响。

“还有你!姜源!”

“站另一边!”

“靠!”

伴随右边一道低咒,被点名的另一个人也起身了,站到后面过道去。

等数学老师这一次再训完,几分钟又过去了,江沅刚松了一口气,被身侧“砰”一声响吓了一跳。

教室里桌凳放了六行八排,走道比较窄,姜源站去过道之后,陆川不得已将一双长腿伸到了桌子下面,也不晓得是无意还是故意,将前面的空凳子给踢倒了。

好巧不巧的,江沅被吓得手一松,中性笔滚下桌,落在他脚边。

“川哥你轻点儿,瞧把人姑娘吓的。”

褚向东第一个发现,立马挤眉弄眼地开腔调笑。

“噗……”

“东子你太坏了。”

青春期,一点儿语焉不详的打趣,都能让人产生无数遐想。

陆川也没想到,他又不是故意的,腿长怪他?

懒得和褚向东计较,他抬眸,就那么看了过去。女生应该是听见了,却没一点儿反应,侧身弯腰下去,捡了自己的笔,重新又坐好。

“啧,真是个包子。”

看着她直起身,陆川好笑地想。

*

考试前这两天时间,每个老师分了两节课,连在一起上。

一大早的两节数学课终于过去,罚站二人组立马被解放了,哀呼连天地坐到了自己位子上,褚向东便吊着一口气说:“妈的,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站得腿都酸了。”

“呦,少儿不宜的事情干多了,哈哈。”

“干屁,滚!”

“恼羞成怒啊这是!”

“再哔哔老子弄你信不信?!”

“川哥——有人找——”

教室前面一道拖长了嗓子的喊声,有效地止住了一触即发的后排混战。

“婊子。”

看清来人,江钟灵先嗤了一声。

紧接着,教室里便响起一层嘻嘻哈哈的起哄声,因为最后排的陆川没动,甚至还有男生开始阴阳怪气地喊:“回去吧回去吧,好马都不吃回头草,更何况川哥呢。”

“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哄笑,让门口站着的女孩儿气红了脸。

可气归气,她想要过来找人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起哄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她忍不住攥了攥拳,逼退了已经涌到眼眶里的泪,鼓起勇气又喊:“陆川,你出来一下。”

013:太自闭了!

门口,女生一连喊了好几声。

教室里群魔乱舞,除了男生,还有女生跟着撵人:“滚吧滚吧,烦不烦!”

褚向东笑了一会儿,眼见门口那姑娘开始掉泪珠子,又纠结起来,压低声音朝陆川道:“哎哎哎,夏同学哭了。要不你就出去一下,哄两句呗。”

“……”

陆川没答话。

半晌,实在不耐烦,抬步走了出去。

因为他这举动,教室里嘈杂声小了点儿,只听见江钟灵冷哼,“眼泪比尿水还多。”

她对陆川那点儿心思,七班谁不知道?

很快,几个女生开始附和起来。

“就是啊,贱兮兮的。”

“就会装可怜。”

“除了白点儿也没见多好看呀。”

“就一假清高的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会儿,又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陆川出教室后,走两步到了围栏边,侧过头目光一瞥,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儿?”

女生叫夏初,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双粉唇抿得紧紧的,好半晌,打了个哭嗝,委屈地说:“你是嫌弃我和你朋友们玩不到一起吗?我以后注意行不行……你……你……”

没说两句,她又抽泣起来。

“和那没关系。”陆川眼见她眼泪直掉,心中莫名烦躁,索性直白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看你长得不差玩几天而已,别当真,回去好好念书是正经。”

“……”

女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陆川花,她知道。

可她一直觉得,那是因为先前那些女生都不算什么好女生。她是不一样的。陆川要不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在她被篮球砸到还被人骂不长眼的时候帮她出头?怎么会在她鼓起勇气看他打球,给他送水的时候,用那样含笑的嗓音问:“喜欢我啊?”怎么会在她主动献吻的时候,取笑说,“你这么纯,我可舍不得糟蹋。”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个多月,他都没发过脾气。

大家都说他脾气差,可他对自己这样好,还证明不了什么吗?

*

教室内。

隔着一扇窗户,褚向东啧啧叹了两声,朝边上几人讲:“难道这学习好的姑娘都这么奇葩?谈个恋爱而已,弄得人家得非她不娶一样,甩不掉了……”

“哈哈。”

左边有男生笑起来,“先前你还感叹是真爱呢。”

“谁能想到川哥会和她好一个多月?”

“和前面那些比,是挺长了。”

“可不,当时还以为他转性了呢,要不然以这姑娘谈个恋爱就管东管西的样子,我都不要。不让人抽烟、不让人喝冰水、还管人家骑摩托上学,哈哈,这是要笑死谁呀,我妈都不带这么管我的!”

“我去,这么奇葩!”

“她之前那个也很牛逼,因为川哥吃饭没给她倒饮料,赌气和别人喝交杯酒,不踹了还留着过年吗,难道得等我们川哥头顶青青草原?”

“噗,哈哈哈……嗝……”

褚向东侧身朝左说话,半个身子都歪靠在桌上,正起劲儿呢,凳子被人猛踹了一下。

“操。”

他差点往前趴个狗吃屎,一回头瞧见陆川立在桌边,贱兮兮的笑容又堆上脸,“哥,您回来了。”

“滚一边去——”

陆川没好气,自顾自坐下。

褚向东还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来。

化学老师进了教室,“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吧。”

彼此问候完,褚向东才压低声音问陆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放假把人家姑娘睡了,觉得没几个意思这才非要分手呢。”

“我去,不是吧!”

耳听他说,姜源来了精神。他扭头侧身过去,正巧看见陆川冷笑一声,问褚向东:“你觉得木熹微怎么样?”

“……”

褚向东一脸呆滞,姜源云里雾里。

陆川挑唇,一双星眸望向褚向东,“要不我追她?”

“……”

气氛微妙地沉寂了几秒。

褚向东整个气势都蔫了,“哥,我错了。”

*

下午前两节,是语文课。

预备铃响过一遍,江沅正微低着头从桌洞里找书,突然听见同桌的姜源问:“哎,江老师是你什么人呀?”

江文秀教七班语文,这工作在周围亲戚朋友里算得上体面,因而她本人也颇有些看重。江沅下意识想起她将自己塞进来的不情愿,轻声答了句:“我爸托人找的她。”

言下之意,不算太熟。

姜源哦了声,忍不住又瞅她,“感觉你不太爱说话啊。”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已经能晓得,出挑的外貌会带给自己怎样的便利。真的很少有江沅这样的,教室里坐两天,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

太自闭了!

不过,江沅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江文秀进来了。

刚开学,江文秀挺忙,也就这会儿站上讲台,才发现江沅竟然坐在那个位子上。这发现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上完两节课,便将江沅给叫到了外面去问:“座位怎么回事?班主任将你安排在那儿了?”

“嗯,说考了试重排位置。”

“那就好。”

江文秀长松一口气,再面对她那张脸,心里还觉得不安,苦口婆心地说:“你边上那几个都是班上的捣蛋头子,家里有钱有势,不是我们这种身份可以招惹的,平时有什么摩擦冲动,你都忍忍,千万别给我惹事儿。这种年龄的男生,有时候喜欢开个玩笑,你也权当没听见就行了,知道了吗?”

“嗯。”

江沅点点头。

“你妈这一怀孕,你爸负担更重了。你说要不是你,他也不可能连工作都丢了还三天两头惹得你奶奶生气。他从小就这么个人,你能遇上他这个后爹也是运气,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知道了,小姑。”

“好了,去吧。”

颇有些烦闷地说完,江文秀抱着教案走了。

江沅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半晌,微微低下头,重重地吐出口气,转身进了教室。

014:陆川:你是包子吗?

后两节是自习。

江沅走回去坐到位子上,上课铃刚响。

七班是次重点班,除了一部分家里有权有势的少爷小姐外,也有些家境相对普通,成绩还行的好学生。自习课没有老师跟,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颇有些嘈杂。

江沅刚转学过来,本来是没有暑假作业的。可江文秀知道九中传统,担心她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太给自己丢人,所以事先给她找了一套书,勒令她认真做完,也提醒过入学后要考试。

她打了招呼,江沅自然得认真对待。可她先前底子一般,哪怕在过去的一年里见缝插针地学习,收效也就那样。物理和化学两门,很多题目都容易出错。她拿出物理暑假作业,预备对照答案,死记硬背。

“喂!”

课桌突然被人踹了一下。

江沅一抬头,对上女生倨傲的眉眼。

江钟灵居高临下地站在过道里,朝她抬抬下巴,说:“换个位置,你坐我那儿去。”

“嗯。”

江沅应了。

话落,拿了自己桌上的书本纸笔,起身走了。

对于她的配合,江钟灵多少有些意外,撇撇唇一笑,坐下后便扭过头去,倚在桌上问陆川:“放学了去打桌球吗?”

陆川很会玩儿。

不仅会玩儿,还非常聪明。

跆拳道是专业级别的,从小花了很多时间训练,学习不算特别上心,却也有看的过眼的成绩。因为家里长辈的缘故,他有书法底子,心情好的时候也能陪老一辈下几盘围棋。除了这些外,他打篮球能引得无数女生尖叫,校运动会上能拿到长跑前三,二环上飙车都能引得一片喝彩。

至于桌球之类的日常娱乐,没有他不会的,单看感不感兴趣而已。

哪怕在一个圈子里,他仍然得天独厚,为人追捧。

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吧……

她喜欢他,哪怕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都勤,也不在乎。因为她能感觉到,陆川跟那些女生就玩玩而已。论起下流粗俗,周围哪个不比他更甚?最起码,她从来没听见他跟人一起讨论女生的内衣颜色,内裤形状。上午哭哭啼啼走掉的那个,也是因为他先前给解围,才一个劲儿倒贴的!

想到这,江钟灵心情越发好起来,看过去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加掩饰的炽热。

陆川低头看手机,头也没抬,“不去。”

“……”

江钟灵脸色变了变,撒起娇,“去嘛,我叫上我哥。”

“说了不去。”

“那你放学干什么?”

“……”

陆川看她一眼,索性挂上耳机。

眼见褚向东一脸同情,江钟灵脸蛋腾一下红了,站起身就去扯陆川耳机。

“你他妈有完没完!”

耳机被摘,陆川登时冷了脸,斥了一句。

因为他这一声,半个教室都安静了,周围一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压根没人敢打趣起哄。窒息般的沉默气氛,反而令江钟灵恼到极致,咬咬唇,身子一转走了。

“起开。”

她去自己位子上,冲江沅吼。

后者自然晓得这缘由何在,二话没说,又回了自己位子。

折腾了个来回,她都一言未发,教室里有的人忍不住面露同情,眼见江钟灵扯了书包跑了,又长吁短叹地将她目送回座位。哪曾想,没等她落座呢,斜后方的陆川便挑起剑眉,勾唇讥诮:“你是包子吗?”

“……”

江沅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身子斜侧着靠墙,一手搭桌面,好看的脸上笼了层阴云,一双星眸,黑亮得灼人眼,偏生丢过来这么轻飘飘一声责问,往人心窝里戳。

“川哥,行了啊。”

猝不及防这番对峙将褚向东和姜源也给整蒙了,回过神连忙小声劝。

男子汉大丈夫,人家姑娘又没惹你,哪里就至于?

气氛凝滞了几秒,江沅率先收了目光,还是没说话,侧身坐下,翻开了物理暑假作业。

“……操。”

陆川低咒一声,站起身走了。

“哎哎哎!”

这变故让褚向东摸不着头脑,连喊三声,追了出去。

留下的姜源颇为纠结,端详了两眼女生的脸色,低声哄了句:“川哥就那么个脾气,估摸是觉得烦了,迁怒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儿。”

女生低头做题,摇了摇头。

姜源:“……”

和这人交流真困难,他也有点郁闷,起身走了。

三个人一走,后排一下子安生了不少,眼见江沅低头做题,教室里一众人也没什么热闹好瞧,很快,一个两个收回了目光,专注自己的事情。

难得清净,江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翌日,下午。

前两节,英语课。

欧阳昱将英语暑假作业里的重点题型大概说了一遍,便让学生们自己看书。他端起讲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尔后,便开始在教室走道里踱步。

七班学生早已习惯了他的教学模式,趁着这时间,有人请教问题。

班主任上课,整体氛围比其他课堂好上许多,极其安静。整个教室里,只有男人答疑解惑的声音不时响起,低沉温雅,煞是动听。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下课铃响了。

“等一下。”

欧阳昱抬眸扫一眼,清清嗓子,压手让已经站起身的几个男生坐下,“我说几句话。”

“考试的事情吗?”

有男生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欧阳昱看过去一眼,倒也没指责他插话,不疾不徐道:“明后两天,我们进行高三级摸底考试,出题内容包括但不限定暑假作业,考试时间安排已经放学习委员那儿了。”

话说到这,他看了眼木熹微,后者立马站起来:“我已经贴公告栏了。”

欧阳昱转头看了眼黑板左侧的班级活动公告栏,点点头让她坐下,又道:“那行,说一下考场纪律。”

“哦。”

一阵应和声后,欧阳昱开口讲了考试须知。

大致传达了几点规矩:以班为单位,每班一个考场,各自坐各自位子上考试;每场考试两个监考老师,都是本班任课老师;不许作弊,否则成绩作废,罚写检讨,打扫卫生……

许是因为年轻,他没有一般老师那么爱唠叨,三两句说完,很快离开。

教室里叽叽喳喳地热闹了一会儿,一直到第一堂课上了一半儿,才稍微安静点儿,不过,这安静没能持续很久,下课铃又响了。江沅仿若没听见一般,仍旧端坐着,看书。

“哪个是江沅?”

“你们班那个转学生,坐哪儿?”

“校花哪儿,我看看。”

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互相推搡的高个男生。

015:走吧,带你翻墙

这几个男生,都是高三级体育生。

几人出现的第一时间,褚向东就注意到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昨天自习课,他和陆川去了操场打球。运球热身的时候,一众人瞎聊。他顺嘴说起陆川给人家女生发火的事情了。其他男生来了兴致,起哄喊:“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这人来了句:“老子看她不爽,不行?”

他气性大,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过多招惹,却也心痒难耐,看见姜源的时候,又跑去求证,“东子说你们班来了个贼漂亮的转学生,比江钟灵还漂亮?”

九中美女很多,谁都不服谁,向来也没有公认的校花。

他们选参照物,自然找个大家都熟悉的。

闻言,姜源说:“漂亮是真漂亮,主要身材好,江钟灵比不了。”

江钟灵是江钟毓一母同胞的妹妹,基因放在那儿,长得也不差,添上家境好会打扮,在年级里名声也不小。

她都比不了,江沅这美名,自然一下子给扬出去了。

此刻,门口几个男生也已经在七班学生的指认下看清了江沅的模样,不过分秒工夫,口哨声和打趣声又响了起来,带头的在那喊:“大美女,出来交个朋友哈。”

这种场面,饶是九中,其实也不多见。

眼见江沅坐位置上没动,连个眼神都没给,七班男生也来劲儿了,笑着轰人:“滚滚滚滚滚,人家姑娘不搭理你们。”

“给个面子啊,我操。”

“这就没意思了哈。”

“还傲的不行。”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在那儿喊,褚向东看着前面女生挺直的脊背,心里突然有些不是个滋味。有心想出去赶人,侧头一瞧,陆川靠后墙上看手机,岿然不动,神情冷漠。

他要是想孤立谁,那几乎分分钟的事儿。

问题是:他怎么就看人家不爽了?

左右两难,褚向东还没琢磨明白,又听江钟灵发出嘘声,“你们这魅力不行呀,人家都懒得搭理。”

“哈哈哈——”

一片哄堂大笑中,江沅突然起身了。

她穿过走道上了讲台,站到教室门口,冷而艳的脸色,激得几个男生一怔。好半晌,对着她那双眼,没人能继续叫嚷起哄,还有人红了脸。

江沅目光收敛,直接离开了。

目送她下了台阶,几个男生才迟钝地收回视线。

“真他妈美!”

半晌,有人一声长叹。

只觉得,刚才某一秒,当自己被那种目光注视的时候,当真有一种心脏乱跳的感觉。这人离得近了,那种眼眸里脸蛋上透出的冷艳,是咄咄逼人,惊心动魄的。

*

一路下楼,江沅的情绪,略微平复了。

来九中之前,她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却仍然没想到,她所面临的问题,比之前所想象过的,还要多。

可能,还是因为座位的原因吧?

因为那个位子,女生嫉妒、男生起哄,她不动声色,其实如坐针毡。

傍晚的凉风吹来……

她心情复杂地收回思绪,想着只剩下最后一堂自习课,便也不想回去,略一沉吟,抬步往学校图书馆方向走。之前领教材的时候,木熹微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学校,图书馆拿一卡通就能进。

上课时间,馆内人不多。

江沅按着楼层介绍,上了二楼a区,想找一本名家著作,打发时间。情情爱爱之类高中女生最喜欢的青春小说,这里也有。可她不喜欢,她的心早成了一片荒原,生不出暧昧,很难再为那些虚幻缥缈的东西动容。相比而言,她情愿去啃一些需要花费时间去思考,去沉浸,去忘我琢磨的书。

手指搭上《骆驼祥子》的时候,她透过书架缝隙,对上一双黑而深邃的眼睛。

江钟毓歪头笑了笑,隔着书架问她:“怎么?心情不好?”

他很懂她……

她能感觉到,他们是一类人。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没想通,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而笃定的直觉,可这并不妨碍,她愿意和他稍微亲近一些。她的生活里,需要这样一个,偶尔想起来,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的朋友。

两个人都没有拿书,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江钟毓信步走在她左侧,突然问了句:“想不想出去走走?”

学校于她而言,仿佛一个牢笼,还是那种她自愿进来,接受锻造的牢笼。可她骨子里仍旧有离经叛道的血液,在特定的时候,能让她暂时清空大脑,给自己放个假。

“嗯。”

她点点头,说。

江钟毓笑了,“那走吧,带你翻墙。”

一般学生从他嘴里听见这话,也许要震惊得张大嘴巴。毕竟,江钟毓和陆川不一样,他是那种很典型的好学生,九中排的上号的模范榜样,翻墙逃课这种事,不适合他。

可江沅眼里,他三两步跨上墙的动作不要太熟练,他半蹲在墙头,朝她伸出手,说:“来。”

简短的一个字,语气是从容不迫、自信温和的。

“你经常这样出来?”

两个人到了校园外墙一侧的公交站牌下,江沅侧头问了句。

“不经常。”

江钟毓从裤兜里掏出公交卡,先一步上了车。

上学放学的时候,家里有司机过来接他和江钟灵。可他更喜欢坐公交,或者说,享受站在不拥挤的公交车里的那种感觉。周围都是陌生人,你来我往,热闹嘈杂。

五点多,两个人上城墙的过程中,江钟毓接了个电话。

“不用等我,你们先回去吧。”

他朝那边说完,挂了电话。

江沅站在傍晚的微风里,长久地俯视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听见男生用清冽又微微低沉的嗓音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上来走走。”

江沅抿唇看过去,“因为安静吗?”

“因为厚重。”

男生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身前青灰色石砖,“它有六百多年历史,见证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和它相比,人显得渺小,不值一提。”

江沅微垂下脸,点点头,“嗯。”

许久,又道:“谢谢你。”

江钟毓没有再说话,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他抬起的一只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

016:忍者神龟(猜题)

七点多,江沅回到家。

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到任何责难。

江志远性子敦厚,干起事来却是个行动派。白天找好店面签了合同,只等稍微添置点东西,找个黄道吉日便能开张做生意。儿子心情好,老太太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徒增烦扰,眼见江沅晚归,只翻了个白眼。

只要她不开口,江沅都得念阿弥陀佛。

她松一口气,坐桌边跟众人一起吃了晚饭,尔后,主动去洗碗。

江志远疼老婆,经常主动干家务,先前老太太还总借此给龙锦云挑刺儿,可眼下,龙锦云怀了个儿子,她也说不出什么,板着脸出门去遛弯儿。

她一走,家里的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江志远侧头看一眼洗碗的江沅,笑着说:“放着吧,我洗。”

“没事儿。”

“放着放着,回房间去,爸爸买了礼物给你们。”

三言两语,江沅被推出厨房。

姐妹俩的卧室里,江晨希已经拆开了一个盒子,兴奋地高喊:“哇哇哇,谢谢爸爸!”

她去年进九中之后,发现班上有人带手机。看着眼热,扯着江志远央求了多半年。江志远担心影响她成绩,一直没给买,承诺说她要是期末考得好,就给奖励一个。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她自然无比兴奋。

边上,龙锦云满含爱怜地看着她,佯装不悦道:“一个手机就把你收买了。”

“哈哈,也谢谢妈妈。”

她捧着手机,直接朝龙锦云扑过去。

地方小,龙锦云顾念着怀孕,下意识往后退,被刚进门的江志远扶了个正着。偏头看一眼小女儿吐舌头的可爱模样,江志远无奈地叹了一声,抬下巴催促江沅,“打开看看呀,一人一个。”

“谢谢爸爸。”

江沅抿唇笑笑,声音柔软。

这个家里,老太太厌恶她,身为亲妈的龙锦云,偶尔也会因为她的存在叹气伤神。唯有这个继父,无论何时,总想着一碗水端平,从未流露出讨厌排斥她的丝毫情绪。

江文秀有句话说的很对:碰见这个继父,是她的运气。

低下头,江沅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看见了里面崭新的手机,和江晨希一模一样的,诺基亚6303c。

“喜欢吗?”

眼见她拿起手机,江志远笑着问。

这款手机是年初上市的新品,上滑式样,黑色挺好看,小巧玲珑,江晨希点名要。九百多的价位让他觉得有点小贵,不过他一贯是个言出必行的家长,咬咬牙,给两个孩子都买了。

“嗯。”

江沅握着手机,点头又笑:“喜欢。”

对她来说,有没有手机其实无所谓。她没什么非联系不可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同人比较的心思,不过,江志远念着她,这番心意,让她感激。

“喜欢就好。”

江志远一手扶着妻子,扭头又看向江晨希,提醒说:“有了手机我们联系起来也方便,你们在学校有事情也能及时通知我。不过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谁要因为玩手机影响学习,那我立马要收回的。”

“知道啦知道啦。”

江晨希连连点头,表态。

夫妻俩又念叨了几句,一起出门了。

目送两人出去,江沅关了房门,装好手机卡,拿了桌上的化学暑假作业开始看。

江晨希趴在床上琢磨手机,余光瞥见她在灯光下的侧脸。

十几岁的女生,早已经开始注重自己的容貌,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观察周围其他人。她这个姐姐,有一张让女人没办法不嫉妒的脸。

按捺住心里微微泛酸的情绪,江晨希试探着问:“你下午干嘛去了呀?”

“没干嘛。”

“我去教室找你,你都不在。”

江晨希说着话,下意识又想到下午那一幕。

放学后,她在校门口没等到人,纠结半晌,有些烦躁地上楼去找。

七班学生已经走了大半儿,教室里,几个学生在打扫卫生。她从窗户里望进去,正巧看见后排中间围着一群人,嘻嘻哈哈打闹。都是高高大大的男生,陆川在最中间。

其他人站着,他坐着,侧身靠墙,歪头咬一支烟,脸庞笼在阴影里,英俊又散漫的模样,让她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忍不住去想象,被他摁在墙角亲吻的滋味。

绯红染了一张脸,她正胡思乱想,听见江沅说:“以后你不用等我了。”

“……啊?”

江沅的声音平静,“你刚到新班级,和同学多处处。”

说起这个,江晨希转了话题:“都忘了问你,在班上还适应吗?”

“还好。”

“那就好。”

江晨希点点头,又道:“爸为了你的事,跑前跑后,没少受气。姑姑把你放七班本来就不情愿,你可千万别再惹事儿让她不高兴了。毕竟不是你亲姑姑,她又不像爸这么好心。”

“我知道。”

应了一声,江沅转头继续看书。

莫名地,想起很久远一件事。

江晨希小她两岁,两个人是先后上小学的。最开始,她在学校的日子挺顺遂。可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班一个女生打趣过来等她的江晨希,“你和你姐姐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不会是你爸妈抱来的吧?”

“我才不是抱来的呢。”

江晨希那会儿小,闻言便反驳了一句,振振有词道:“我是我爸妈亲生的,我姐姐跟我不是一个爸爸,她是我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小孩儿,可是我爸说了,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所以我要将她当成亲姐姐。”

这段话在班上传开,开始有人议论她是拖油瓶。

再后来,她升入中学,议论有了新花样。

“长成那样,一看就不正经。”

“听说她妈就是坏女人。”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看她胸多大。”

“听说在校外好几个男朋友呢。”

“咦,真恶心。”

人常说,上天是公平的。

可能是吧。

伴随着她长大的闲言碎语,车载斗量。身世是她的原罪,长相也是她的原罪。所有人都告诉她,要感恩、懂事、识趣、忍耐,不要惹事。

她不想惹事,事情总来惹她而已。

她也能忍,恨不得变成一只忍者神龟。

猛地想到这儿,江沅突然被自己心里的比喻给逗笑了。

*

考试后,高三也放了两天假。

九月七日这一天,星期一,学生们早操完开了晨会,队伍带回各班,进行早读。

两天没见,教室里有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颇有些嘈杂。江沅刚拿出语文书,想要出去选个清净的地方早读,一抬眸,看见了信步走上讲台的欧阳昱。

九月初的清晨,阳光熹微,凉风习习。

他仍旧是白衬衫黑长裤的打扮,也不晓得之前在干什么,两条袖子都卷至手肘下方,露出小臂匀称而紧实的线条,站在那儿,英挺俊秀,器宇轩昂,一股子由内而外的精英气场。

“安静了。”

板擦在讲桌上拍出一声响,效果卓然。

欧阳昱目光扫视一圈,开口讲:“占用一点时间,我们排一下座位。给大家两分钟,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收进桌洞后,出门按身高站两行,男女分开。”

“速度!”

瞧见有人发愣,他拧眉拔高音调。

“哦!”

教室里顿时一片忙乱。

017:江沅,你跟陆川坐(二更)

教室外过道上,一个班的学生按男女站了两行。

江沅身高165cm左右,在女生里中等偏高,正巧站在木熹微后面。

第一天领校服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此刻一扭头看见她,木熹微露出一个浅笑,小声咬耳朵,“欧阳老师不兴拿成绩衡量学生那一套,座位基本就按身高往下排。”

这样的话,她和陆川那几个,应该不会再坐一起。

江沅“嗯”一声,耳听站在教室门口的欧阳昱开始往里叫人。

“邓婵娟,蒋婷婷,一组第一排。”

“赵洋,你坐靠过道位置。”

“郑桐个子高,靠墙坐。”

“江钟灵,郝兴斌,三组第三排。”

“老师我……”

江钟灵看一眼边上其貌不扬的男生,紧紧地咬了一下唇。

“怎么?”

欧阳昱探究地看一眼她脸色,温和地道:“先进去坐下,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他发了话,江钟灵纵然还觉得不情愿,也没什么办法,郁闷地叹了一声,顶着一张不怎么愉快的脸,率先走进教室,坐到了被安排的位置上。眼见两人坐下,欧阳昱的目光这才落在木熹微身上,“你坐二组第三排。”

木熹微“哦”一声,进了教室。

“李越,你和木熹微同桌。”

闻言,刚坐在位子上的木熹微,紧紧地抿了一下唇。

星期天的时候,她已经明确地和欧阳昱说过了,希望同桌是一个女生。当时这人没说什么,她还以为是同意的意思。可眼下,看着男人清俊的眉眼,失落突然就席卷了她。

“陆川,一组第四排。”

目光在教室内打了个转,欧阳昱的声音将众人惊了一跳。

陆川也一愣,从队伍最后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还直白地来了一句:“不太合适吧?”

“靠墙坐。”

欧阳昱抬抬下巴指过去,不由分说。

他是全校最年轻的班主任,管着高三级最难搞的班,处事不像外表展现出的那般温润和气,反倒颇有几分雷厉风行、强硬手段。陆川了解他性子,摸摸鼻子,进了教室。

人还没到座位上,听见身后欧阳昱又道:“江沅,你跟陆川坐。”

江沅:“……”

姜源:“……”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很快有了答案。

欧阳昱的目光落在了江沅身上,等她迟疑地走到跟前,开口叮咛:“你坐外面。”

七班的桌凳摆了六排八列,每一排有八个座位,最边上两列位置都靠着墙,看黑板的话,哪怕前面人高点儿,也的确不至于挡到后面人视线。

不过,陆川逼近一米九的身高,侧倚着墙,还是显得突兀。

江沅定定神,侧身坐在了他边上。

刚一落座,便能感觉到好些目光投射过来,夹杂着几句低低的议论声。

“怎么想的呀?”

“就是,这不搞事么?”

“听说陆川都放话了,看她不顺眼。”

木已成舟,江沅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

很快,四十八个人填满了教室里的空位,欧阳昱最后一个走进来,随手关掉门隔绝外面的读书声,清清嗓子道:“座位就这样排好了,谁有意见,举手我看看。”

全班人:“……”

静了几秒,好些人抬眸看向江钟灵。

刚才教室门口她的表现,大家还都记着呢。

可饶是江钟灵在班上横惯了,那也就一个十几岁的女生而已,她又素来好面子,总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站起来,说自己不想和同桌坐,想和陆川坐?

她不至于这么厚脸皮!

教室里没人吭声,欧阳昱便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待会儿大家将各自的东西拿到新座位上。现在我宣布一下英语课代表和各组小组长的任命。”

“……哦。”

对于他的独断专行,七班学生习以为常。

“邓婵娟、李越、张捷、梁语,这四位同学,分别是四个组的小组长,大家都认识,以后交作业主动点。”话说到这,欧阳昱语调一顿,目光投向一组,“江沅,你担任英语课代表。”

“噗——”

“怎么是她啊!”

“对,班上这么多人呢。”

欧阳昱目光扫视一周,“因为人家英语比你们考得好。”

众人:“……”

一片安静中,欧阳昱又道:“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对你们这个年龄段独有的躁动表示理解,不过理解不代表肯定和欣赏,尤其要提醒我们某些男生,想要吸引女士的青睐,哗众取宠是最幼稚的方式。努力学习,提高自身修养,一个学识与素养并重的你,才值得被喜欢和尊重。”

猝不及防的心灵鸡汤,让底下正起哄的男生面面相觑。

须臾,好些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江沅身上。

很显然的,上周发生在教室里的事儿,这个班主任心明如镜,在这儿借机敲打呢。任命江沅为英语课代表,举动之中,也有几分为女生撑腰的意思。

想明白这一遭,自然没人起哄了。

欧阳昱面色稍缓,才又道:“课代表的任命,一直是以这一门成绩为准,优先选择。徐灿调去重点班之后,我们班英语最好的同学是木熹微。这次摸底考试,江沅和木熹微并列英语单科全班第一,我觉得她完全有资格担任英语课代表,谁有异议,下次考到她前面去再和我说。”

“……知道了。”

教室里静了几秒,响起一片应答声。

欧阳昱又一次看向江沅,“第二节课上英语,你提前来我办公室拿一下卷子发给大家。”

“知道了。”

几天下来,江沅对这位班主任的作风也有所了解,站起来说。

欧阳昱压压手让她坐下,目光偏转看向陆川,发话:“陆川,你跟我出来。”

闻言,陆川抬手按按眉心,站起身来。

他太高,站起身便笼下一片阴影,江沅刚坐下,又忙不迭站起来,退到过道里,让他出去。

*

教室外。

欧阳昱转身看向他,开门见山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

男生舔舔唇,不确定地笑,“我同桌啊?”

欧阳昱审视着他脸上散漫的神色,半晌,脸色不悦地说:“上周发生在教室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这怎么回事儿?刻意和人家过不去?原因?”

刚才在教室里那番话,他倒不是冲陆川。

先前认识,他多少了解陆川的性子,这少爷被人捧惯了,骨子里骄傲得很,从小被女孩儿前赴后继地追,压根儿不会主动招惹女生,和褚向东那一帮看见漂亮女孩就来劲儿的混小子,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些担心。

以为这人和江沅之前有些什么过节,木熹微不知道,表述有误。

“没什么事儿,那会儿心情不好,就冲她了。”

欧阳昱:“……”

半晌,他略一沉吟,开口:“既然没什么事,这人我就交给你了。这姑娘以前怎么样按下不提,现在进了七班,就是七班的一份子。你身为班长,在班上要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帮她尽早融入这个集体。”

陆川:“……”

“没听见?”

欧阳昱敛起笑脸,声音微沉。

“哦。”

男生点点头,“知道了。”

018:这都交换起定情信物了

训完话,欧阳昱抬步走了。

陆川返回教室,里面正吵吵闹闹,乱成一片。

江沅刚从旧位置上将自己的东西拿了过来,人还没坐下呢,余光瞥见男生迈步而来的身影。心里略一思量,她站在过道,想着等人先进去坐下,自己再坐。

哪曾想,陆川没进去,反而垂眸朝她来了句:“让让。”

江沅:“……”

她一言不发,坐到了位子上。

与此同时,听见陆川站在稍后面喊:“东子,把我东西拿来。”

褚向东正低头收拾自己书本,闻言“哎”了一声,将他桌洞里一点儿杂物全部塞进书包,手一举便扔了过去。

陆川站在过道里接了个正着,提着往回走。

“包子。”

“噗——”

他一开口,周围正忙碌的几个学生便窃笑起来。

拿着书的江沅:“……”

平复着心情,她手指捏紧了书页,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起身了。

陆少爷懒散地窝了进去。

和他之前最后一排的宽敞领地比,这个位置实在过于逼仄,他将书包塞进桌洞的第一时间便“啧”了一声,扭头朝后面男生道:“后面去点儿,挤死了。”

他后排坐着的男生叫秦浩明,身形瘦高,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成绩中等,性格比较沉默,闻言什么话也没说,速度很快地将桌子往后拉了些,和同桌形成了一个阶梯。

他同桌也是个男生,有点强迫症,见状揉揉鼻子,将自己桌子也往后拉。

江沅没回头,都能感觉到后面空了许多。

褚向东分到了二组最后一排,在他们的左斜后方,收拾完东西抬眸看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口哨,朝陆川喊:“川哥,新座位怎么样,是不是心里倍儿爽?”

“爽你妈,滚——”

陆川笑骂一声,操起手边一本书砸了过去。

耳听着后面褚向东吱哇乱叫,江沅忍耐地侧头看了一眼。

这人,拿了她的书扔人。

陆川扔完了才发现不对劲儿,再被这人含怒一盯,心尖儿瞬间酥了一下,很快,满不在乎地问:“什么书?”

他刚刚就顾着打人了,压根没往书页上瞧。

江沅答:“英语。”

“喏。”

低头在桌洞里翻了翻,陆川将自己英语书扔到她桌上。

他那本书,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晓得压根还没翻过呢,江沅的书却写了名字,拿了他的书正要还回去,耳听见褚向东满含恶趣味地调侃:“呦呦呦,这都交换起定情信物了。”

“哈哈哈——”

“东子你够了。”

周围一众人被他逗得前俯后仰,一片狂笑。

江沅有些坐不住了,纠结着想走,心里又有一丝犹豫。

躲避不是办法,要想安稳地在这个位子上待下去,就得打心眼里无视褚向东这种混子。

“完璧归赵。”

褚向东将手里英语书放在她桌上,眼睛往左瞥。

隔了一条过道,江沅左前方,坐着木熹微。

木熹微成绩好,皮肤白,模样清秀,是他们班第一名。她不算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身上有一股积极向上的朝气,另外,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这种感觉,特别微妙。褚向东能感觉到,木熹微和班上这些女孩儿都不一样。她看见陆川从不脸红,也从来不拿正眼瞧他,确切地说,她没将班上任何一个男生放在眼里。

那股子清高劲儿,刺得他心痒痒。

“眼睛翻斜了。”

耳边,陆川突然嗤了一声。

褚向东霎时回神,对上陆川洞若观火的嫌弃目光,心口一堵,差点提不上气。

“麻烦让一下。”

江沅突然起身,开口道。

他下意识让开,眼见女孩儿一走,一屁股坐在了人家位子上。

江沅没离开教室,拿了本子和笔,去教室前面公告栏抄写课表和作息时间表了。褚向东目送她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陆川:“昱叔刚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和你有关系?”

不咸不淡,懒懒散散的一句。

褚向东一噎,随手翻着桌上的英语书,啧啧称叹:“这姑娘,写字不错呀。”

江沅的书上有预习的痕迹,一行行,标注着新词和注解,特别认真。她的字和她的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字迹非常清秀,工工整整的,是那种一看就属于好学生的字迹。

陆川早注意到了。

那一天两个人上台做题,江沅写粉笔字,很是工整清秀。

他一抬手,自她桌上拿走了自己的英语书,翻开第一页,大手一挥,名字落了上去。

江沅抄完课表和作息表折回来,褚向东已经走了。

走了好,她松一口气,坐下看书。

没安生几分钟,铃声响起。

早读完是早饭时间,七点半到八点十分,四十分钟。饭堂距离教学楼有点距离,稍微一磨叽,第一堂课很可能迟到,她事先准备了面包,并不着急,坐在凳子上没动。

里面,陆川也没动,似乎并不着急吃饭。

他这样,江沅反而有些烦,不太想当着他的面拿了面包出来啃。

这人,阴晴不定,脾气臭嘴巴毒,谁知道会不会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又突然要出去,只想象一下自己一边咀嚼一边让路的画面,她心里就有些抗拒。

纠结片刻,江沅从书包里掏出水杯,预备先去接水。

“江沅。”

左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江沅一抬眸,对上木熹微带着浅笑的脸,后者已经起身,侧身站着问她:“你不去吃早饭吗?”

江沅一愣,“要去。”

“那一起吧。”木熹微笑了笑。

江沅对她很有好感,听见她问话,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了一句,眼下被她邀请,自然也没有推拒,想着将面包留到中午吃也一样,便点点头:“哦。”

“那走吧。”

木熹微又笑笑,率先走出了教室。

她是班上好学生的代表,全班有一半儿女生都和她交好,就连吃饭,也有三个人在等,眼见她叫了江沅,门口站着的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后,也朝江沅露出和善的笑。

木熹微便指着三人介绍:“蒋婷婷,邓婵娟,还有秦梦洁。”

019:动一个试试?

“你们好。”

闻言,江沅主动说了句。

三个女孩眼见她神情还有点拘谨,心里颇有些意外,尔后,看上去最活泼的那个主动打招呼:“我就在木熹微前面坐着,二组第二排。”

说话的女生是秦梦洁,短发圆脸,眼睛大大的,脸颊肉肉的,声音带笑,一看便晓得很好相处。

老实讲,江沅对这个班起先没什么好感,没想过交朋友,也压根没留意其他人都长什么样。眼看着女生亲近的笑脸,心情还颇有些复杂,点点头说:“嗯,距离不远,我知道。”

“我们俩就在门边第一排,跟你一组。”

几个人一边往饭堂里走,另外一个短发的姑娘又道。

她叫邓婵娟,之前欧阳昱刚提了几次,选她当了他们一组的小组长,江沅倒真的有点印象,闻言便笑笑,“知道,刚才班主任叫名字的时候我听见了,你这名字很有诗意。”

“啊,都快烂大街了。”

邓婵娟对自己的名字并不满意,话落便看向木熹微,“我觉得木熹微的名字才好听呢,一看就晓得父母是特别有文化的那种,不像我爸妈,附庸风雅。”

“我刚上学那会儿,提起名字就烦。”

木熹微也叹气,“笔画太多,记不住,老写错。”

“那说起来还是江沅这名字好,简单好听,笔画也不多。”

“对对对。”

女生的友情来的很快,几分钟下来,几个人话都多了起来,蒋婷婷看着江沅温柔的眉眼,一脸艳羡地说:“而且你长得好漂亮啊,尤其眼睛鼻子,特别有明星相。”

“嘴巴也漂亮呀,弧度很翘诶,特别适合亲吻。”

“噗,你亲过?”

秦梦洁被打趣的脸红了,辩驳说:“哪有啊,我看书上这么说的。”

“什么书呀,我也看看。”

“《青春志》!”

秦梦洁气呼呼的,“回去就借给你,上面真有写。”

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几乎没有不爱做梦的。话题被一带就跑了,开始聊杂志、聊星座,聊最近当红的歌星。江沅话少,基本上充当了一个倾听者。

不知不觉地,几个人到了饭堂。

九中在早饭期间不开大门,学生们只能拿一卡通在校内饭堂里吃饭,很方便。钱是报名当天就充进去的,江沅喜好甜、辣口味,想要买两个包子吃,排到队伍后面,突然想起了陆川早上喊她的那一声,心情不免有些抑郁。

“哪个班的呀?”

“好漂亮。”

“真白。”

耳边,一道道议论声,突然入耳。

江沅站在队伍里,只能微微低下头,忽视掉那些声音。

她皮肤随了龙锦云,白皙娇嫩,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会晒黑,可天气转凉后养两天又能恢复过来。不过,近一年一直在那种地方,见到阳光的时间实在有限,站在前后都是男生的队伍里,越发被衬得冰肌雪肤,丽质天成。

远远地看着,江钟灵只觉得心口憋闷,拿勺子戳着碗里的灌汤包。

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对面的女生说:“其实长得也就那样,都是被褚向东他们给吹的,欧阳老师也是,说那种话儿,白白给她长脸。”

“呵,不就是想上她。”

她边上,另一个拿镜子抹唇膏的女生道。

“诶,你别这么说欧阳老师好吧!”

拿镜子的女生眼一横,侧头没好气道:“谁说他了,我说褚向东他们。”

“行了,你们烦不烦!”

江钟灵瞅一眼对面两人,一脸抑郁。

七班不学无术的女生都喜欢跟着她玩儿,有的是因为陆川,有的是因为江钟毓,还有的单纯就为了抱团儿,反正多多少少有些巴结意图,此刻见她拉下脸,边上个子最高的另一个便开始哄:“好了好了,她们也是看她不顺眼,一个坐过牢的,谁还拿她当香饽饽了,贱不贱呀。”

“啧,就有那上赶着犯贱的。”

先前拿镜子的女生叫李妍,闻言冷笑一声,目光往不远处瞅。

那一桌,坐的正是木熹微几人。

七班这两派女生,彼此之间互相看不上眼,分化已久。那一派以木熹微为首,秦梦洁、邓婵娟、蒋婷婷和她最为亲密;这一派以江钟灵为中心,吴倩、李妍、赵贝贝和徐凌萱,素来看她眼色行事。

五个人之中,徐凌萱清高,吴倩爱出头,李妍好打扮,赵贝贝人高马大主意多,收回目光便道:“我看木熹微就是故意的,要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一直没说话的徐凌萱适时插嘴:“行了吧,人家有后台呢。”

木熹微的后台,便是欧阳昱。

班上一直有传言,两个人是亲戚关系。

赵贝贝话说完也想到了,叹口气,若有所思:“那就这么看她们张狂?”

“行了你们吃吧,我去我哥那边。”

“等等,我跟你一起呀。”

李妍说话间将镜子唇膏装进口袋,起身跟上了她。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一帮大男生也正说起江沅,其中就有先前去过他们班的体育生,拿话正试探陆川:“川哥,你要对这姑娘没什么意思,我可就不客气了。”

“噗——”

褚向东第一个喷笑,“怎么个不客气法?”

“那自然是……”

男生抬眸看了稍远处一眼,嘿嘿一笑,在空中做了个“抓捏”的动作。

“她是我朋友。”

冷淡的声线,突然响起。

一帮子男生暧昧的低笑还没消散,被这一下惊到,齐齐看向了这一餐从头到尾还没说过话的江钟毓。

刚走过来,江钟灵和李妍也愣了,齐齐朝男生看去。

江钟毓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片湿巾给撕了,擦完嘴,随手扔进脚边垃圾筒,转过头才目光冷冷地瞥了刚才说话的男生一眼,一字一顿,语含警告:“动一个试试?”

男生:“……”

气氛凝滞几秒,他干巴巴笑起来,“这先前也不知道。”

“那正好,现在知道了。”

话落,他目光一敛,直接走了。

猝不及防的变故,江钟灵都没反应过来,等她总算回过神,江钟毓已经走远了,剩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被警告了的男生还颇有些抑郁道:“我们这说了一早上,他不也没吭声么,谁知道是他朋友。”

“呵~”

陆川冷笑一声,冲他抬抬下巴,“你谁呀,还得提前跟你汇报?”

众人又一次:“……”

大清早的,一个个吃枪药了?

020:这特么是个饺子(男主小剧场)

八点十分,预备铃响起。

江文秀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站上讲台,清清嗓子喊:“同学们安静一下。”

教室里还有少部分人没来,来了的大多都是学习好纪律强的,听见喊声扭头看见她,基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位子上,还有人拖长声音问:“江老师,这节课讲卷子吗?”

“对。”

江文秀面对学生,笑容十分柔和,“讲试卷。”

话落,她便将一沓试卷全部放在了桌上,摊开,从第一个开始念:“赵贝贝,六十三分。”

“哇哦——”

班上响起一阵嘘声。

依着江文秀的教学习惯,批阅好试卷后会按着分数排列整理,成绩最好的那份卷子在最底下,成绩最差的则在最上面,六十三分,显然是这次考试的最低分了。

赵贝贝个子高,从一组最后面上去,拿了试卷,低头往下走。

“姜源,六十五分。”

念完这个,江文秀才发现班上座位重排过,略扫一眼,发现人没来,直接将卷子放到了手边。

再往下,褚向东,六十六分,她仍旧搁在一边。

一沓卷子发了一半的时候,教室门被人直接推开了,最前面的褚向东面色一愣,嘴上嘻嘻哈哈地开始贫:“抱歉抱歉,不知道您已经进来了,我们吃饭来晚了……”

对上这几个,江文秀一贯没什么脾气,点点头道:“进来吧。”

眼见一行人鱼贯而入,又喊:“等下,卷子拿下去。”

发完前面几个,她看一眼陆川,笑了笑:“你的还没到,先回座位上吧。”

后者点点头,迈步走了。

眼见他走过去坐到了江沅里面,江文秀狠狠地愣了下,勉强回神的时候,念成绩的声音都有些不在状态了:“秦浩明,八十分。”

摸底考试,卷子全是百分制。

越往后,分数越高,念到陆川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一阵起哄声。

他得了八十八分……

好些人将他目送回位置,才惊觉,江沅的试卷还没发。

讲桌上,卷子已经不多了。

江文秀又念了几个,神情越发欣慰,“木熹微,九十六分。”

饶是百分制的语文试卷没有作文,还有一半儿都是暑假作业原题,这个分数出现在他们班,都算难得。前排好些学生,一脸艳羡地看着木熹微领了试卷。

耳听江文秀又道:“江沅,一百分。”

“我去。”

“哇!”

唯一的一个满分,霎时让班上沸腾了。

前后左右许多目光落在江沅身上,她脸色明显愣了一下,也很意外。

从小到大,她的语文成绩其实都不错,分科的时候,也因为文科几门成绩优于理科,想过学文。可当时周围学生都说:文科没前途;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她意志不坚定,纠结后便随大流选了理科,想着分科后还有两年,再好好攻克一下,理解了题目,理科成绩肯定能提高很快。

事实上,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在理科班成绩中等,哪怕语文和英语出挑些,也不顶用。

出事那会儿,已经到高二期末,进了那种地方,每一天都过得极慢。她为了排遣情绪,只能听辅导教员的话,用所有能学习的时间来看书,自学书本上的,额外再阅读一些文学书籍。出来后,也听了江文秀的,将几本暑假作业往滚瓜烂熟了看,考场上看到很多熟悉的题目,她便感觉到,这次成绩应该不错。

可饶是如此,也没想到,她能考出一个满分。

讲台上,江文秀拿着试卷竖起,一脸认真地开口讲:“这次摸底考试,全校很多学生都不够重视。包括火箭班在内,这是我们高三理科班唯一的一份语文满分试卷。这份试卷,年级组几位语文老师一起看过后,一致决定可以给出满分。大家可以看到……”

江文秀两手展开试卷走下讲台,在三组和四组的过道里供人阅览,“卷面非常洁净,没有丝毫涂抹修改的痕迹,从头到尾的字迹也非常清秀工整,赏心悦目。我们语文考试,漂亮工整的字迹,尤其能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先不说对错,就这份认真的态度,都值得我们每位同学学习。”

一番话说完,她重新返回讲台,抬眸朝一组递出卷子,笑笑说:“江沅同学,上来拿一下试卷。”

站起身,江沅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捏紧了。

她在全班学生的注视下上台,没有和江文秀对视,低头拿了试卷。

返回到座位上,页面左上方大红色的“100”非常耀眼,偏下侧还有一行黑色中性笔批注:“基础扎实,字迹工整,态度端正,继续努力!”

不知怎地,看着看着,她眼眶热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能从这个名义上的小姑口中,听见这样一番话。

她表扬她,像一场梦。

一手按着桌上的试卷儿,她几乎都听不清江文秀讲话了,拿着中性笔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下意识咬住笔帽,想要将心头翻涌的那股子情绪压下去。

“脏不脏?”

边上,突然传来一道嫌弃的男声。

“……”

她咬着笔帽的口齿一松,忍耐着,没侧头去看。

主动说话还被无视,陆少爷的脸色僵了一秒,偏开目光。

这人,喊一声包子真是寒碜包子了。

嘴巴那么紧,这特么是个饺子。

021:班长好凶

一堂课很快过去。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江文秀收了话茬,笑着道:“这节课我们就上到这儿,同学们下去了可以预习一下书本,明天我们上新课。好了,下课。”

“老师再见。”

因为她和蔼可亲,从不拖堂,七班学生对她也算友好。

目送她出去,江沅的心绪有些纷乱。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这个小姑,一贯是严肃苛责的。因为她有文化又嫁得好,处于江家的生物链顶层,就连奶奶和那个厉害的婶婶,对她也算亲近有加、和颜悦色。

她一贯和她生疏,也从未想过,她在课堂上,是这样一位令学生如沫春风的老师。

“包子。”

正出神,凳子被人踹了一脚。

江沅冷着脸看过去,陆少爷整个人侧靠在墙上,一条腿屈起,一只脚抵在她凳子腿上,又晃晃,语调凉凉地来了句:“第二节英语。”

英语?

江沅一愣,不明所以。

陆川看着她一脸茫然,没忍住给乐了,“拿卷子去!傻子。”

对,班主任之前让她拿试卷儿。

顾不得生气,她连忙起身,快步往外面走。

隔着一扇窗户,陆川还好心地喊了一句,“二楼右手边。”

江沅:“……”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气着了,都忘了问班主任办公室。偏头看了窗户里面的男生一眼,她抿起唇,再没耽误,快步下楼梯,最后还跑了起来。

没办法,两节课中间只有十分钟,教师办公室还在另外一栋楼上。她紧赶慢赶,用最快速度跑到办公室的时候,欧阳昱正站在门口,背对她,笑着朝里面讲:“估计是忘了,小孩子没什么记性。”

江沅:“……”

阅完试卷,同个办公室的老师们聊天交流是常态,话题不知怎么地,就跑到江沅身上去了。其他老师知道七班来了个成绩还不错长得又漂亮的转学生,免不了多问几句。

欧阳昱性子也和气,说了自己任命她为课代表的事情。

眼见都快上课了她还没来拿卷子,外班就有老师在那儿打趣:“你这新上任的课代表,有点消极怠工啊。”

欧阳昱也是很无奈了,夹着卷子出门,还得扭头帮人给圆一下场。哪曾想,话刚出口,一转身,差点跟人撞了个正着,他好笑地打量了一眼胸膛起伏的女孩儿,嗓音温和道:“晚了就晚了,不碍事。”

有那么一瞬间,仿若时光倒流。

江沅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曾经,她也是那个人的课代表,也因为忘了抱作业迟到过,跑上楼的时候,他也刚刚抱着作业本出门,嗓音温柔地说了句:“晚了就晚了,不碍事。”

“……对不起。”

男人眼里的探究,让她一瞬间回神,低头道。

欧阳昱将卷子递给了她,“拿去吧。”

“嗯。”

接过卷子,她忙不迭转身走了。

欧阳昱目送她下了楼梯,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先前打趣他的老师见状又抬头,笑着调侃:“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

对一个老师来说,一个合格的课代表,能帮着让人省心不少。欧阳昱淡笑一声,坐回到椅子上,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刚才女孩近在咫尺那张脸,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单就这么一张脸,都够惹事了。

开学才几天,都得他费神撑腰。

*

江沅将试卷拿到教室,第二节课铃声刚响。

欧阳昱还没来,班上大部分人她也不认识,只能念名字,一个个发。

“分一下大家帮你发,能快点。”木熹微见状,站起来说完,便主动将她手中的试卷分走大半,给边上的秦梦洁和邓婵娟都分了一沓。四个人一起,发卷子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班主任的课,学生们也没人敢生事,江沅很快发完卷子,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哪曾想,刚一落座,身后便传来“啊”一声喊。

邓婵娟帮着发完最后一张试卷,扭头要回,脚下被人突然绊了一下,重重地扑倒在一组和二组之间的过道上。

“没事吧。”

人家在给她帮忙,江沅连忙起身去扶。

邓婵娟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扭头就朝赵贝贝喊:“你干嘛!”

“没干嘛呀。”

后者一脸无辜。

话音落地,又一脸恍然,“哦,你说摔倒啊。真是对不住,我这脚本来就放在这儿的,你自己回头不当心,怪谁?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邓婵娟看一眼自己通红的掌心,气愤不已。

江沅扶着她胳膊,抬眸刚对上赵贝贝的视线,后者便沉着脸骂:“瞪什么瞪,想多管闲事啊!”

这话一出,江沅顿时晓得,赵贝贝针对的那个人是她。她自问不曾惹到这人,可却也早已明白,有时候,别人对你的厌恶和针对,是没有理由了。或者说,那个理由叫:看你不爽。

可,看她不爽可以,却不能因为这一点,欺负旁的人。

没人有义务为她承受无妄之灾。

收敛思绪,江沅脸色也冷了,一字一顿道:“多管闲事怎么了?道歉!”

“呦——”

对于她的反应,赵贝贝显然觉得意外,原本,她就是找机会警告一下邓婵娟,让这人识相点儿,别再亲近江沅。哪曾想,这两个还一起杠上她了。

真是牛逼!

赵贝贝呵呵笑起来,“你他妈让谁道歉呢?老子给你脸了?不就——”

“啪!”

隔空而来一本书,摔在她身上。

男生冷冽的声音里一股子戾气,“吵吵什么?不上课了?!”

陆川?

赵贝贝下意识捂住下巴,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

男生就和她隔了一排,靠墙斜坐着,没穿校服,黑色t恤领口宽大,垮在清瘦的锁骨上,露出紧绷修长的颈部线条,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一双灼灼发亮的黑眸也正盯着她。

攥攥手指,赵贝贝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同时,教室门口传来一声疑惑男音,“后面干嘛呢?”

邓婵娟一回头,连忙快步回了位置,侧身坐下。江沅捡了地上那本书,随后也回了位置,坐下的时候,有些心疼。

一早上被扔了两次,她的英语书封皮都被摔烂了。

022:沅沅:别叫我包子

欧阳昱是刻意晚到了几分钟,给江沅留出了发卷子的时间。

教室里这一幕,着实有点出乎意料。可,事情没闹起来,他也懒得管,只抬眸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没喊上课,直接进入正题:讲解摸底考试的卷子。

他讲题只挑重点讲,速度很快,半堂课解决完卷子,半堂课点评成绩。

不可避免地,又夸了一下江沅。

她和木熹微都考了九十八分,并列英语单科第一。

两堂课下来,七班好些学生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只以为她要刷新七班历史,超越木熹微,成为崭新的全班第一呢。可惜,这猜想,随后的两节课就被打破了。

江沅的物理成绩在班级中游,数学则中等偏上,一下子和木熹微拉开了距离。

对此,木熹微表现出疑惑,中午吃饭的时候,便问:“你语文、英语这么好,怎么当初没有学文?”

江沅回她:“没考虑清楚,听说学理出路好。”

“那你准备考什么?”

江沅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还没想过。”

木熹微有些讶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江沅,通过秦梦洁调侃,晓得木熹微想要报考医科大学,因为医学类录取分数高,所以她一向很努力。

有目标的人,总是让人羡慕。

她其实也想给自己树立个目标,可心知肚明的情况是:她这次考试成绩比本身水平还偏高,现阶段的她,高考能上二本线都危险,压根没资格选学校。

赤裸裸的现实,让人想起来便觉得心里沉重。

饭后,她直接回了教室。

九中的大部分学生都走读,少部分人住校。还有一些人,家里不差钱,走读的同时交了住宿费,中午吃饭后,能去宿舍里舒服地小睡一会儿。

江沅是走读且没交住宿费的那一种,觉得困,只能趴桌上眯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她睡眠其实很浅,感觉到有人走近了,只以为是后面哪个同学,所以没有抬头看。哪曾想,眼睛一睁开,视线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般情况下,陆川不会在这个点儿进教室。可今天是周一,他带了干净的篮球裤过来,就在书包里,本来让褚向东那厮上来取,谁能想他喊着肚子疼,蹲坑去了。

郁闷之下,他自己迈步上来了。

眼见女生睡眼惺忪,他也懒得让她帮着取,开口催:“让让,拿个东西。”

“……”

能有什么脾气?

江沅一手扶着桌子站起身,退到了一边。

想着这人很快又要出来,她也没再坐下,就站着,耐心地等。

陆川弯腰,从包里将装裤子的透明袋扯了出来,再抬眸就看到女生静静地站在后排桌边,也不晓得是不是睡觉给睡傻了,脸色有些困倦,呆呆的,颇有几分迷糊可爱。

嘁,见鬼!

他竟然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一个包子?

立马将脑海里的形容词剔除掉,他站起身,拿着装裤子的袋子拍了拍女生额头,“包子,等会儿帮我抄份课表。”

猛不防挨了一下,江沅一脸诧异地看过去,直愣愣道:“别叫我包子。”

“噗——”

陆川笑了,唇角一歪,“那叫什么?”

“饺子吗?”

他蓦地逼近,一双黑眸盯着她眼睛,玩味地问。

江沅:“……”

她本来就不甚清醒,哪里搞得懂他脑子里想什么,闻言免不了一愣,水润润的眸子里泛着疑惑,被衣袖压出几条印迹的绯红脸蛋上,写满了错愕、愠怒、不可思议。

陆川一个欺身后,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了。

他笑着,甚至能感觉到,女孩因为气恼,粉唇开合间的热气,喷在了他下巴上。

痒痒的,还有点热……

“我看你就是个包子。”

错身离开,他还不依不饶地来了句。

江沅:“……”

目送男生走远,挺拔身影消失在门口明媚的天光里,她抬手在自己头发上抓了抓,算是彻底被气醒了。

*

下午四节课。

前两节是生物和化学,后两节是语文考练时间。

高三要上的新课并不多,后面大半年的时间会用来系统复习、巩固整个高中阶段的知识。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节奏,江文秀属于稳扎稳打,慢慢来的一种。

鉴于考练课时在下午,她没有占用了上新课,让学生们拿出课本,自由预习。

时不时地,有人小声问问题。

江文秀在教室里转了几圈,第一节课快下的时候,到了江沅边上。

“出来一下。”

屈起手指,她在课桌边沿轻敲了下。

江沅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便跟了出去。

“这次考得不错。”

教室外,江文秀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江沅的状态也因此略有放松,轻声说了句:“谢谢小姑。”

“你自己考的,谢我做什么。”

江文秀难得地笑了声,再打量她,目光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对于这个便宜侄女,她之前其实没有太多偏见,又不跟她过日子,犯不着,也就因为老太太经常为她生气,多多少少会烦心。真正开始有厌憎情绪,是因为这人在之前的学校里早恋。

想想啊,你凭什么早恋?

长得漂亮吗?

也不想想自己的家庭情况,爹妈一没当官,二没发财,挣来养家的都是血汗钱,你花着钱在学校里念书,这就是你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可你倒好,念书不上进,还起那些邪门歪道的心思。

在她眼里,这样的人基本废了。

她就是从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从小就很上进,才能凭着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找了好工作,嫁了理想的老公,改变生活环境,改善生活质量。

在她眼里,自甘堕落的,就得被唾弃。

可她没想到,她拗不过大哥将这人放进九中后,江沅考了语文满分。

虽说考题里有一部分出自暑假作业并且还没有作文,考满分的全校也不是她一个,可她身为一个语文老师,自然能从一份卷子里,判断出学生的基本水准。

不说其他,江沅在语文这方面,绝对是优等生。

又意外又感慨,她周末里,将这件事和丈夫说了。她丈夫宋康安,出自双职工家庭,研究生学历,三十多岁,目前在市内一家三甲医院当医生,为人温和正派,一向是她的主心骨。

听她讲完,人家就说了:“‘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俗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这侄女少年坎坷,在家里委屈吃了不少,在外面经的事也比同龄人多。眼下既然能争气,难保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不说别的,就那样一副长相,指不定也得有大造化。你妈那人眼皮子浅,你可别跟她学,回头帮了忙还不被人记着好。”

三言两语,却让她醍醐灌顶。

忙都帮了,她若还为此郁闷烦躁,受累的是自己。

不如给个好脸色,将这份人情落到实处。

023:陆川:挺乖啊

收敛思绪,江文秀的脸色越发柔和了些许,又说:“下午见过欧阳老师,听他说你英语成绩也很不错,数学也还可以,物理和化学比较拉分。”

江沅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当初没学文?”

一整个下午,江文秀都挺为这件事疑惑。

江沅见她对自己表现出罕见的关心,想了想,便据实已告:“之前也就语文和英语好点儿,其他几门都在中等。分科的时候听同学说理科出路多,就随大流选了理。”

“这样?”

江文秀的声音里有一丝遗憾。

很多家庭,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家庭对孩子教育上的重视不够,如果孩子主动要求,或者学习出挑点儿,可能父母相对上点心,就像晨希,自己要念好学校,进去了也知道努力,这便是一个好趋势。反观这一个,成绩中等,自己又没什么主见,家里还觉得她吃饱穿暖不惹事就行了,难免错失掉一些机会。

可江沅之前已经耽误了一年,眼下再转文,有点晚,也有些冒险。

就这样继续念,明年也许能上个不入流的二本。

两条路,多少都有些缺憾。

江文秀思量一通,眼见站在跟前的江沅唇角轻抿,极其规矩,不晓得为何,心里突然有了那么点怜惜的情绪。就好像,依稀间,看见了学生年代的自己。

家里老太太重男轻女,她上面两个哥哥,从小的日子便过得紧巴巴。念完小学那会儿,老太太就说别念了,浪费钱。得亏她成绩好,当时还在世的父亲又一直坚持,才让她熬到了眼下的光景。有了好工作,嫁了好老公,哪怕父亲已经去世,她在老太太跟前也能挺直腰杆,地位甚至都赶超两个兄长。

用老太太的话说:还是女儿好,心里记着娘,养个儿子长大了都是媳妇的人。

可叹得是: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头还是偏宠孙子。

而她呢,因为从小在家里不受重视,又一直穿哥哥的小衣服,青春期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自卑。每每被老师叫出去谈话,便显得拘谨而紧张。

“艺术生的事,欧阳老师在班上说过吗?”

叹口气,江文秀突然问。

江沅看过去,“说过一次。”

江文秀笑了,脸色柔和:“我觉得你倒可以考虑一下广播电视编导。语文好的话,这一块儿很有优势。理科生也可以报考,依着你的成绩,专业课通过的话,可供选择的好大学非常多。”

江沅一愣,神情间还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

江文秀略沉吟,话锋一转,“这一块儿的事情我先前没有特别去了解,学校里组织的专业课集体培训也已经结束了。真要去学的话,金钱和时间的投资也是个问题……这样吧,你先进去,周末得闲,我去了家里,咱们再说。”

“嗯。”

江沅点点头。

顿了一下,又露出个笑,“谢谢小姑。”

“进去吧。”

江文秀摸摸她头发,“好好学,都还来得及。”

*

回到位子上,江沅有些心不在焉。

江文秀给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胡思乱想间,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她又不傻,能感觉到江文秀对她的态度,有了些明显而细微的变化。那一张印象中严厉的面孔上,展现了罕见的笑意。

难道是因为语文和英语考得好,她觉得脸上有光?

“我课表呢?”

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江沅抬眸看去,对上男生轮廓鲜明的一张脸,那张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就仿佛,让人帮他抄课表这件事,他早已经非常习惯,所以连说话都是颐指气使的。

收回目光,江沅没说话,翻开桌上的生物书,将中午抄好的课表推了过去。

陆川伸出两指夹起那页纸瞅了眼,啧了一声,勾勾唇角:“挺乖啊。”

江沅:“……”

只想求个安生而已。

她面无表情,翻开了语文书,预习新课。

陆川将薄薄一页纸夹进语文课本,忍不住想:江老师说话挺对。这人,清秀工整的字迹,是挺赏心悦目的,抄课表也比一般人抄的好看。

*

八节课上完,下午五点半。

九中有晚自习,住校生必须上,走读生选择性上。

不过,因为星期一下午的第一节晚自习是班会,因而星期一这一天,全校学生都要上至少一节晚自习。

晚自习六点五十开始,在这之前,依次是:课外活动、晚饭、晚读时间。

按照九中惯例,晚读时,学生会代表组织检查各班卫生情况,打分评星,所以在这之前,各班统一搞卫生,要将自己班的卫生区域打扫干净。

下课铃响了后,江文秀刚一走,劳动委员便拿着值日表冲上讲台,大声喊:“等一下等一下,先说一下今天搞值日的。按座位表排的哈,四个人一组,单双周轮换地方,今天是星期一,我念一下……”

“邓婵娟、蒋婷婷、韩森、尚文博,你们四个扫教室。”

“李妍、杨子默、江沅、陆川,你们四个扫外面!注意一下哈,今年我们班分到的室外区域是从假山花园到科技实验楼那一块儿,包括花园里、花园和科技楼中间的广场、花园和科技楼西边紧挨篮球场那一条路!”

“噗——”

劳动委员刚声嘶力竭地强调完,褚向东便笑了,扬声骂,“周晓春你牛批得很,让你川哥打扫卫生,还给你川哥安排这么多活儿!”

周晓春便是劳动委员,高高大大的,站在讲台上被骂了句也不恼,反而抬眸看向陆川所在的位置,笑嘻嘻说:“咱们班又不争先进,川哥你懂得,意思意思就行了。”

“意思个屁,约了隔壁那帮孙子打球呢。”

褚向东喊完,整个人已经到了江沅边上,朝里面扬扬下巴,“走吧走吧,赶紧的。”

陆川已经将桌上几本书全部扔进桌洞了,周晓春喊话那会儿,他也就跟着偏头笑了声,此刻听见褚向东催,身子跃起,直接从江沅让开的空道窜了出去。

他个子高,双脚落地站稳,带来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江沅默不作声地往后又退了一点儿,免得挨上他。

余光看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陆川却忍不住扯扯唇角,抬手揉揉她头发,“辛苦了。”

江沅:“……”

还没来得及去推他手,人家已经在褚向东的嚣张大笑中,扬长而去了。

024:巧克力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往篮球场走。

偏头看见边上陆川神采飞扬,眉眼含笑的张狂样,褚向东坏笑着拿手肘撞过去,“我说哥们,刚才那么骚情,到底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啧——”

陆川挑眉看向他,“关你屁事,管得宽。”

褚向东呵呵笑,“这不是好奇么,之前没见你对哪个这么客气,还,辛苦了,哈哈。”

他学着人家先前的语调,偏偏,多了那么点阴阳怪气的味儿。

“老子乐意。”

陆川踹过去一脚,又回味了下刚才手心里的触感。

女孩子的头发,真他妈软……

一脚被踹远的褚向东:“……”

抬眸看去,心里刚腹诽完,又听见身后八班有男生笑着问:“怎么,川哥看上你们班新来的校花了?”

“靠,都听说了?”

褚向东回头,顿时又来劲儿了。

“可不——”

一个男生勾住他的肩,压低声音笑,“早操的时候大家都议论呢,没人敢追,哈哈,说看着高冷得很,中午又听人传,江公子的人,到底是不是呀?”

“瞎几把扯。”褚向东嗤笑一声,“江钟毓那就认识她而已,早饭那会儿帮着说了两句话。”

话落,他猛地又想起江钟毓那一句冷冷的“动一下试试”,心里突然又不确定了,扬声问陆川:“诶,川哥,江公子那样子,不是对你同桌有意思吧?”

“有个鸡毛。”

陆川哂笑。

江钟毓那人,他比褚向东还了解点儿。

家里有个浪荡风流花名在外的父亲,还有个独断专横雷厉风行的母亲,他看着两人吵了十几年,才养成眼下那一副冷漠性子,还能对感情有期待就怪了。

人先前说过:懒得谈恋爱,没意思,不婚主义。

不过,倒也的确难得看见他为谁出头。

他这新同桌,还挺能耐。

*

教室里。

江沅自门后拿了笤帚,跟前面两个一起往卫生区域走。

她前面是李妍,一天下来,两个人没说过话,而且她也发现了,李妍和江钟灵关系不错,吃饭、买东西、上厕所,都在一起。李妍的同桌是个男生,叫杨子默,瘦瘦黑黑,话很少。

课外活动时间,学校里显得非常嘈杂。

三个人一路走到科技楼下,李妍直接开口,分派任务:“陆川没来,江沅你打扫花园和楼下这一块儿,我和杨子默一起扫路面,垃圾的话,各处理各的。”

“……不好吧?”

听她说完,杨子默迟疑着反驳了一句。

从面积上看,西边那一条路的面积和科技楼下这一块儿面积差不多,江沅一个人打扫楼下和花园,等于比他们两个人的任务量还重点儿,明显不公平。

他一个男生,不好意思这么欺负人。

李妍却恼了,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帮她同桌打扫诶,在教室里你没看见?她自己都同意了的。你别挡着人家献殷勤好吧?”

这话难听,杨子默又反驳,“陆川那人,你敢让他打扫卫生?”

李妍:“……”

同班一年,她还真没见过陆川打扫卫生。

别说陆川,就褚向东、江钟灵,包括她,被排到值日的时候也是能躲就躲了,反正他们不扫,其他人也会扫,一星期一个人就那么一次,忍忍也就过去了,犯不着为这个去得罪人。

谁能想,这次把她和陆川排一组了。

收敛思绪,李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烦躁道:“反正我没答应帮他扫,谁爱帮谁帮。”

话落,她拿了笤帚,去自己想扫的那一块儿了。

九中的校园绿化设施特别好,也有雇佣的保洁工人打扫卫生。不过学生太多了,卫生保持起来太难,所以每天一次的大扫除虽有必要,任务量倒不算重。

几分钟的功夫,李妍清扫了自己说的那一块儿地方,垃圾往杨子默这边一拨,人走了。

同班一年,杨子默也多少了解她一些,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二十多分钟,两个人一起将剩下的地方全部打扫完,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正收拾垃圾,听见一侧的篮球场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高喊:“啊啊啊,陆川——”

篮球场就在他们的卫生区域边上,隔着一排梧桐而已,他们过来打扫的时候,路边就已经围了几层陆川的拉拉队,可这一阵喊实在太震耳欲聋,江沅拿笤帚的手一抖,几个零食包装袋便给崩远了。

她叹口气,下意识直起身来。

隔着一层斑驳树影,碎金阳光,男生高高跃起,身子腾空,单手扣篮。

“砰——”

“啊啊啊!”

伴随着篮球砸在地面的闷响,女生们又开始一波尖叫。

多美好的青春。

那些女孩儿,好像和她活在两个世界里。

“江沅。”

耳边,突然有男声开口唤。

江沅倏然回神,瞧见杨子默已经将那几个零食包装袋给扫了,直起身对她说:“他们就那样,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习惯了就好了。”

“嗯。”

江沅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她又听男生说:“其实你同桌是蛮厉害的。”

那是老天厚爱的人。

江沅想。

*

六点多。

预备铃响过一遍,教室里一片吵嚷。

江沅低着头,正写作业,桌角被人敲了两下。

男生手腕劲瘦,被黑色护腕一衬,皮肤显露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手掌很大,骨骼分明,指节修长,屈起敲击桌面的时候,眉宇间蕴含几分懒散,桀骜又漫不经心。

仰头看了一眼,江沅站起身,让到一边。

他从身前过,黑色短发湿漉漉的,带一股子清冽香气,刚洗过一般。

眼见他进去坐下,江沅紧跟着坐下,继续写作业。

“喏。”

桌洞里突然被人塞了个东西。

江沅一愣,下意识停笔,瞥过去。

“别人给的。”

陆川翻开一页书,抬手摸摸鼻尖,不以为意地说着。

江沅:“……”

她低头,将那东西拿出来,发现是八个装的费列罗巧克力,各个都用金箔纸包着,圆滚滚的,陈列在透明的包装盒里,拼成好看的心形。

这巧克力她知道,意大利品牌,不便宜,她之前去小姑家里吃过一颗,香甜浓郁的滋味,印象深刻。

不做声,她将东西直接推了过去。

陆川一挑眉,“干嘛?”

“我不要。”

他不接,江沅将盒子往他桌洞里放,猛不防,手腕被人直接握住。

也就这一个动作,后排两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了。

江沅脸上一热,抽手,“你放开。”

“要不要?”

陆川盯着她的脸,不依不饶。

心里有些好笑。

这东西当真不是他买的。打完篮球,边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好些女生给他递东西,他不耐烦应付,想走的时候,突然看见这么一盒巧克力。

想着味道还不错,心念一起,顺手拿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觉得让人家女生帮他扫地,给点谢礼是应该的。先前他也从不打扫卫生,可之前一直坐最后排,同一组做值日的都是男生,有他没他一样,反正其他人过去也是应付差事。也就今天吧,打篮球的间隙好几次看见这人在不远处晃,一会儿捡纸屑,一会儿弯腰扫地,不知怎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这人倒好,给脸不要脸?

他想给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了?

搞笑。

“你放开我。”

手腕被攥得生疼,江沅盯着他,着实有些恼了。

“我给的你就拿着,你要不要呢,我不介意剥开了喂给你吃。”

025:班会:高考是什么?

“……”

四目相对,江沅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一丝邪佞戏谑的笑。

深吸一口气,她不说话了。

陆川放开她,好像笃定了她不敢将巧克力归还一般,略弯下腰,从桌洞里找书。

地方本来就局限,他一弯腰,湿漉漉的脑袋差点戳到江沅怀里去,她身子颤了一下,猛地侧身坐好,顺手将巧克力放进了自己桌洞里去。

胸腔里一团火,好半天无法平息。

“我滴个乖乖……”

目睹这一幕,后排两个男生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会不会被灭口?

正想着呢,拿出书的陆川一个目光瞥来。

他后面坐着的秦浩明,性子沉稳,反倒是江沅的后桌孙瑞,偶尔跟他们一起玩儿,还有点皮,见状连忙抬手,在自己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陆少爷满意了,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

在他旁边,江沅当然能感觉到三个人的小动作,却无可奈何,只能握着笔,在本子上重重地戳了一个点。

“没听见铃声吗?”

讲台上,突然响起一道带着薄怒的诘问。

欧阳昱一个眼神扫过,窃窃私语的一众人顿时噤声,低头当鹌鹑。

见状,欧阳昱收敛目光,抬手从讲桌上拿了根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上随手写了一行字:“高考是什么?如何迎接高考?”

写完一行字,他转身将粉笔放在讲桌上,开门见山地说:“这节班会的主题,高考是什么,如何迎接高考。”

“咳咳——”

班上,有人没忍住咳了一嗓子。

欧阳昱循声而去,脸色冷然:“卡鸡毛了?”

“噗——”

又一阵喷笑声。

“笑什么?”

紧接着一声质问,满教室鸦雀无声。

欧阳昱从讲台上下来,顺着二组和一组中间的过道走到最后,抬抬下巴朝最开始喷笑的那个男生,“去,给你个机会,站上面好好说说。”

男生叫董旭光,闻言便哭丧着一张脸上台了。

半晌,磕磕绊绊道:“高考……嗯,高考是我们人生的分水岭,寒窗苦读十载,就是为了这一天。所以,为了不……不辜负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和辛苦,我们要全力以赴地迎接高考,背水一战。”

“呵~”

欧阳昱走到他身边,抬腿就是一脚,“背水一战都出来了,下午还逃课?”

男生一张脸苦哈哈的,“真的知道错了。”

“擦一星期黑板。”

欧阳昱挥挥手赶他下去,顺带着起了话头,开始讲纪律问题。

讲完纪律讲卫生,讲了卫生后,又将话题转回去,不紧不慢地要求:“针对今天班会的主题,每个人下去写六百字感想,明天一早给我交到各小组长跟前。”

话说到这,他抬眸看向江沅:“江沅,你最后收一下,和明天的英语作业一起送办公室。”

“知道了。”

江沅站起身,应了一声。

欧阳昱看着她,想了想,又说:“你写字不错,明天和木熹微她们一起,尽快把板报出了。”

突如其来一个任务,让她懵了一瞬,才道:“知道了。”

欧阳昱这才压压手让她坐下,转而看向木熹微,开口吩咐说:“出板报的时候带上高考倒计时,这时间每天早上修改一次,别忘了。”

“知道了。”

木熹微点点头。

“最后再说下家访的事……”

男人站在讲台上,一副不容分说的姿态,“还没有将这件事通知到家长的同学,今晚是最后期限。截止明天中午,所有人将家庭地址、家长电话,还有近一月可供家访的时间全部写在一张纸上,交给班长。无法确保一个电话能打通的话,家长电话可以留两个,明白了吗?”

“知道了。”

异口同声的应答。

欧阳昱这才点点头,“行了,自习吧。”

教室里一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乖乖地开始自习。

欧阳昱在教室里转了半圈,走到江沅身边的时候步伐微顿,抬手点了点她桌面:“江沅,你出来。”

抬眸看了一眼,江沅点点头,起身跟出去。

两个人到了教室外,欧阳昱开口便问:“艺术生的事,之前有没有了解过?”

“知道一些。”江沅想了想,如实说:“下午江老师也说过,建议我报考广播电视编导。”

欧阳昱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看了你这次的各科成绩,我也有这个建议。你理化生总体一般,再努力一年二本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如果你对编导这方面感兴趣,选择性会更多,语文底子好的话,这方面很有优势。”

“嗯,我想想。”

“学校联系安排的暑期培训班已经结束的。不过距离考试还有几个月,外面应该还有培训班和考前强化班可以报,你下去考虑考虑,有需要的话,可以问问姜源和赵贝贝他们几个艺术生。”

“好。”

“行,进去吧。”

牵牵唇角,欧阳昱笑了下。

铃声正好响起,他没再进教室,转身走了。

目送他离去,江沅舒口气,返回位子的时候,陆川已经单手拎了书包出来。

班会一结束,走读生可以回家了。

江沅坐下,弯腰开始收拾书包,冷不防又看见那盒巧克力,脑子里回想的,却是之前没多久那一幕:男生弯腰去拿书,湿漉漉的头发扫过她身前,险险擦过她胸口。

眉头拧起,她一用力,将那盒巧克力推到了桌洞最里面。

026:江沅:那是极少数的(一更)

九点多。

江沅拿钥匙开了门,站在昏暗的玄关处换鞋。

“沅沅回来啦?”

客厅里,传来江志远的问询声。

“嗯。”

江沅应了一声,背着书包走过去,发现他坐在桌边,一手按计算器,一手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似乎在算账。三室一厅的户型,地方小,家里没有买茶几,一张方桌便占了客厅一半儿空间。

江沅将书包卸下放在桌边,轻声问:“妈妈休息了吗?”

“说是困,八点就睡了。”

江志远说完,按着计算器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温声问她,“怎么,找你妈有话说?还是饿了?厨房里还有点晚上剩的菜,饿的话我给你熬一口稀饭。”

“不饿,下午吃过了。”

小声说了句,江沅瞥一眼桌面,问他,“准备开张了吗?”

桌上摊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菜单、本子、笔、零钱。近在眼前的本子上,写了好多菜价,联系之前江志远所说的,江沅忍不住关心了句。

江志远叹一声,“可不,明天开张,我算算花销。”

“哦。”

见他忙,江沅有些踌躇。

“怎么了这是?”

江志远多少了解她一些,见状,笑着又道,“有事就说,我听听。”

“就……班主任说是要家访,这一月内,你们哪天有时间?”

“家访?”

两个孩子长这么大,江志远也没遇到过家访的老师,闻言怔了一下,先问:“老师家访的话,有什么特别要求没?家里需要给准备什么东西?”

这年头,孩子上个学不容易,他以为又得送礼。

江沅连忙道:“就是普通的家访,老师来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啊……”

江志远笑笑,“那我知道了,让这周末来吧,店里一开张,这礼拜基本上也就顺当了。周末来,我要实在抽不开身的话,让你妈在家里接待一下。”

闻言,江沅点点头,“那我就写你的手机号码。”

“行。”

“那我回房了。”

抿抿唇角,江沅拿了书包,回了房间。

房间门关着,她一扭动把手,床上正趴着的江晨希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她便忍不住抱怨:“干嘛啊,也不晓得敲下门,吓死我了。”

眼见她一脸绯红,江沅有些纳闷,“你干嘛呢?”

“没干嘛呀。”

江晨希从床上坐起来,手里拿一本书晃晃,“就,看本小说。”

江沅关了门,将书包放在桌上,余光瞥见了那本书的名字:《总裁的替婚情人》。

“贼好看!”

眼见书名被看见,江晨希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却也不愿意在这个姐姐面前露怯,拿了书过去说:“我们班这两天都传疯了,太虐了,不过结局还挺好,大团圆,哈哈。”

“作业写完了吗?”

江沅在桌边坐下,发现手边还放了本崭新的《青春志》。

这本青春杂志畅销好几年了,里面全部是少男少女的青涩爱情,半月刊,一月出两本,有a版和b版之分。眼下九月刚开始,江晨希买的这本是a版,里面的故事以现代背景的居多。封面是浅浅的粉色,一棵手绘的樱花树占据了三分之一版面,下方是拥抱在一起的俊男靓女。

眼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书封看,江晨希吐吐舌头说:“我用饭钱买的,你可别给爸妈说。”

江沅叹口气,“少看点小说,影响成绩。”

“哪里就至于……”

江晨希嘀咕了一声,抱着两本书返回床上,好半晌,不服气地又说:“张爱玲都说呢,出名要趁早。我不就看看小说么,这上面好多作者,也才二十出头而已,人家都写小说了。你说要不是因为看得多了,能写的出来嘛。就我最喜欢的这个午间风铃,人家才十九岁,刚上大一,都出书了!”

江沅从书包里将书本往出掏,无奈地笑,“那些是极少数的。”

“呵~”

江晨希脸色不怎么好看了,“你知道人家一本书赚多少钱吗?”

江沅抬手揉揉眉心,不想多说了。

“反正我看了,这上面的征文都是千字三五百起步,她们这种签约的,肯定不止这个价吧,一篇文几千字,到手几千块,顶的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了!”

话落,眼见江沅沉默,江晨希也懒得再说了,抱着书继续看。

《青春志》是她买的,《总裁的替婚情人》是同学租来的,她没有租书卡,好不容易借到手,当然要赶紧看完。江沅进门前她正好看到后半部分,男女主滚上床,各种限制级画面描述看得人脸红心跳。尤其是男主,霸道邪魅,俊美多金,每次看到他出场,她总忍不住将陆川代入其中。

不知不觉,时针指向了十一点。

江晨希觉得眼睛痛,抬手揉了揉,不经意一个抬眸,正好看见江沅将一个a4纸大小的厚笔记本放进抽屉。

江沅会拿出这个本子,是因为先前江晨希说到《青春志》征稿的事。

她先前在育才中学念书,学校教育水平一般,看小说的学生一抓一大把。她是其中之一。开始自己写,是高二分科后开始的,多多少少和陆远有点关系,因为他,她春心萌动,情难自已。

断断续续构思了几个故事,因为觉得和《青春志》上面的短篇水准还有些差距,所以她也没有投稿的想法。可刚才,用手机上网搜了下,发现了几则广播电视编导强训班的招生广告,最便宜的,强训七天学费四千多。头疼之余,她拿出了这个本子,想要投稿试一试。

可,时隔一年,她已经变了太多。

之前写的那些翻看一眼都恶心,更别提,修改投稿了。

再一多想,《青春志》的稿子都是征用出刊后,一月内结稿费。而最晚的一个培训班在十月国庆假里,哪怕她的稿子有幸被征用,也已经来不及了。

心事重重地收拾好书包,江沅站起身问:“你上厕所吗?我想洗个澡。”

“啊,不去,你去吧。”

江晨希放下书,开口说道。

江沅点点头,自门后拿了毛巾,开门出去了。

耳听卫生间传来反锁门的声音,江晨希便下了床,反锁住房间门,坐到桌边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将先前江沅放进去的那个笔记本拿了出来。

027:夭折的初恋(二更)

江沅放本子的时候,刻意放在抽屉最底层,她有注意到。

心里有点好奇。

这个姐姐美貌更胜妈妈,她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可眼下,耳听她的美名开始在学校传扬,心里的情绪,已经不能仅仅用羡慕来形容了,还有些难以形容的嫉妒。

忍不住,想要窥探她的隐私。

可她没想到,满含期待地将笔记本翻开,里面的内容并不是日记,而是短篇小说手稿。她过于吃惊,一直往后翻,冷不防,本子里面掉出了一张两寸照片。

寸照是彩色的,正红的底子,映着青年眉目清隽的脸。

照片上只有男人的上半身,却足以想象,他肯定有着极为挺拔清瘦的身材,他穿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个,耿介端方,温文尔雅。

几乎第一时间,她便晓得,这就是那个老师。

拿着照片在手里端详,她看着青年微笑的脸,能感觉到,她心里涌动的情绪,仿若一条河。河水流动着,流动着,慢慢地,将她给吞没了。

她早该想到,江沅能看上的男人,定然有着极为出挑的相貌。

可,真正看见这张脸,还是受到了冲击。

*

临近十二点,江沅洗完澡。

卫生间门板不隔音,她没有吹头发,拿了毛巾回房间,一下一下,微弯着腰擦头发。

准备入睡,她单穿一件印着小熊维尼的白色睡裙,睡裙是龙锦云在百货市场买的打折款,料子柔软贴身,顺着她玲珑凹凸的曲线滑下,将那一双修长美腿衬得仿若凝脂,白嫩光滑。

江晨希已经躺进被窝,侧身看着,突然笑起来,“姐,问你个事。”

“什么?”

江沅将头发擦干,毛巾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江晨希眼眸闪亮地看着她,一脸兴味,“就,你和那个老师,有没有做过啊?”

“……”

江沅愣了一秒,“说什么呢。”

她脸上有惊诧、愠怒,不似作假。江晨希吐吐舌头,“我就问问。”

江沅掀开被子上了床,叹口气说:“《青春志》你看看也就罢了。总裁那种还是尽量少看点,浪费时间不说,还塞了满脑子胡思乱想。”

“我就看看小说嘛,你恋爱都谈上了呢。”

江晨希不以为然。

江沅噎了一下,好半晌,轻声开口:“别跟我学。”

“……”

她声音里惆怅太明显,江晨希跟着愣了好半晌,又开口问:“那你跟我说说,你跟先前那老师,发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江沅蓦地安静了。

脑海里浮现出漫天的火烧云,空无一人的教室,教室外长而寂静的走廊,清风拂过的校服裙柔软的下摆,以及,楼梯拐角,将女生拦在角落的青年。

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应该就是那一次。

她捡了他证件上掉落的照片,偷偷藏了,不想归还。

他洞若观火,将话挑明了打趣她。她脸皮薄,第一时间跑开,哪怕面对面再遇上,也不敢说话,惴惴不安,无法自处。

他拦住她,欺身而上,长腿抵住她腿制止她跑,身子俯下,温热的吻,落在她额间。

书上说,男生亲额头,表示珍视。

她安静下来,感觉到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她的脸,听见他温柔的嗓音落在耳边,他笑着问:“我马上要离开了,你都不想说点什么吗?”

那是一场,还没正式开始,便宣告夭折的初恋。

“没到哪一步,睡吧。”

许久,江沅闭上眼睛,疲倦地说。

028:陆川:新同桌擅长冷暴力(三更)

翌日,早上七点。

上完早操,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

外面晨风微凉,江沅没出去,就坐在位子上早读。课文刚念过一遍,教室后面传来“砰”一声响,伴随着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往里走闹出的动静。

江沅握着书,余光瞅见男生身影,站起身来。

陆川刚和褚向东说完话,一转头,洗发水的馨香窜入鼻端。

昨天晚自习,两个人闹得不怎么愉快,因而眼见女生极其自觉地让开站一边,他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长腿一抬,走进去侧身坐下了。

见他坐下,江沅坐回位子。

拿起语文书,声音小小地,又开始读:“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

“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喂。”

边上突然传来极不满的一声。

她声音一顿,耳听男生问:“能不能小点声?”

江沅:“……”

她声音已经够小了。

可她懒于争辩,索性直接住嘴,看着书页,默读起来。

噪音消除,陆川翻书的动作一顿,心里更不得劲儿了。下意识扭头瞥了眼,发现女孩儿刚才还一张一合的小嘴轻抿着,明显一副不会再出声的模样。

她不出声,他当然挑不出刺来。

坐在位子上翻书看了会儿,突然叹口气,又将书合上。

“川哥……”

侧后方,姜源突然坐过来喊了句。

他后桌的秦浩明和孙瑞成绩都还行,早读期间去了外面念书,姜源过来后便坐了秦浩明的位置,拿着手里的东西戳了戳他胳膊,“去不去?”

他手里拿了一盒烟。

陆川垂眸看了眼,还没说话,沉默了半天的江沅突然偏过脸,开口问:“你是艺术生?”

主动被美女搭讪,姜源明显一愣,受宠若惊,“对啊,怎么了?”

“你学什么?”

“编导啊。”

姜源不明所以,看了眼陆川。

陆川侧身偏着头,目光正好落在一边。

女生在听见那个回答的时候突然轻笑了下,那张脸上,冰冷木然的情绪尽数消散,余下的,唯有骤然而至的轻松,她看着姜源,嗓音里甚至有一丝试探请求:“你应该参加了专业课培训吧,能不能把书借我看看?”

就那么一瞬……

陆川想,应该没有男生能拒绝她这样的请求。

果然,姜源一张脸堆满了笑,连声答:“好啊,这有什么问题,小事。不过我今天没带书,明天给你带来成吗?怎么问这个,你也考编导?”

怂样,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懒得看他一脸谄媚,陆川嗤笑一声,侧个身,又翻开自己桌上的书。

耳听女生说:“老师建议的,我想先了解下。”

“哦哦。”

姜源连连点头,“你考这个没问题的,就你那成绩,学校随便挑。语文学那么好,考这个不要太轻松。编导没什么的,主要就背、写。”

真他妈聒噪……

陆川手一抬,又将书翻了一页。

*

一上午过去,两个人零交流。

陆川没有和女生当同桌的经验,也就吃午饭的时候,耳听边上的褚向东一直喋喋不休,才突然想明白,他这一早上都不得劲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敢情,新同桌擅长冷暴力。

先前喊人家包子,真是小看人家了。

他也不傻,很快想明白了缘由:因为昨晚那一盒巧克力。

“……操。”

几个人走在路上,冷不丁听他这么来一声,褚向东纳闷地扭过头去,“川哥,你这操谁呢。”

陆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张冷淡的脸蛋儿浮现在脑海中,他微微一怔,尔后,舌尖一抵腮帮,偏头笑了下。

“……没发烧吧?”

褚向东脸色贱兮兮的,抬手去碰他额头。

“滚蛋。”

陆川抬手推了他一把,直接走了。

几个人先后到教室,临近两点,因为第一节是体育,满教室学生都吵嚷嚷的,眼见褚向东一出现,后排有人拔高声音问:“东哥,体育课上不上?”

“上啊,不上你还想咋?”

“就问问,哈哈。”

“走了走了。”

男生对体育课的热情,向来比女生多一些。

有人开始勾肩搭背地往出走。

江沅坐在位子上,整理汇总到她跟前的六百字感想,边上有几张纸条,记录着每一组没交的学生姓名,陆川的大名就写在最上面那张上面,她眼见人来,起身让开,也没开口催问。

进去坐下,陆川看着书下又压了堆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耐着性子给收拢了。

尔后,偏头往身侧看了眼。

江沅又在整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许是想着他马上又要出去,没有坐回位子,侧身站在桌边。

好笑地叹口气,陆川懒洋洋起身,走过江沅身后,突然俯下身子,低头,声音轻轻地吹在她耳畔,“哎,你好朋友来了,蹭凳子上了。”

029:得,人家没穿他校服(一更)

江沅:“……”

耳郭里热乎乎的,她整理本子的动作一顿,目光下垂。

腾一下,一张脸红透……

她经期不怎么准,有时提前,有时推后,可一般情况下,来之前一两天,小腹便会隐隐作痛,她就会准备上姨妈巾。哪曾想,这次突然就来了。她刚才一直整理东西,看见这人回来又觉得烦,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手指捏紧,她心里一慌,又坐回凳子上。

陆川话说完就走了。

走到窗外,下意识又往里看了眼,玻璃窗被擦得洁净透亮,女孩子端坐在位子上,一张小脸紧绷绷的,绯红染上耳根,洁白的贝齿咬在丰润唇瓣上,罕见地,展现出几分心神不宁。

他失笑,走两步站在窗边,手臂往里一探,从自己桌洞掏出校服外套扔过去,“给。”

江沅:“……”

猛不防被校服砸到,她下意识接了。

再抬眸,窗外已经没人了。

抬手在头发上抓了抓,她抱着那团校服,一时间,心乱如麻。

“江沅?”

耳畔,突然传来木熹微的声音。

木熹微是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刚才也在整理收上来的作业本,看了表后发现就剩五分钟上课,便停了动作,准备走,却发现江沅抱着个校服在发呆。

她纳闷地朝她怀里看了眼,“怎么了呀?”

江沅回过神,神情有些窘迫,“例假好像来了。”

“啊!”秦梦洁在等木熹微,闻言愣了一下,迟疑地道:“你不会没拿那个吧?”

江沅欲哭无泪,点了点头。

其余两人均一愣,目光扫一圈发现教室里已经没人了,也都有些纠结。半晌,木熹微开口说:“下面超市就有卖的,过去买一包,先用上吧。”

话落,对上她脸色,抬手一捂额头,“不会弄裤子上了吧?”

“应该是。”

江沅想起刚才那一幕,还觉得脸蛋发烫。

她又不住校,没办法换裤子,还面临体育课,实在是六神无主,焦头烂额。

其他两人显然也明白她的困境,又对视一眼,木熹微主动说:“你先去上课吧。我带江沅回宿舍一趟,换一条我的裤子先穿着,老师要问起,你就说我们去送作业本了,晚几分钟到。”

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秦梦洁点点头,“那行吧,你们快点儿。”

话落,她便转身离开教室。

目送她离开,江沅心里颇有些羞愧,抬眸朝木熹微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事儿,体育老师很好说话的。”

“嗯。”

点点头,江沅站了起来。

怀里还抱着陆川的校服,他不怎么穿,校服上有一股子很清新的属于衣物柔顺剂的香味,十分好闻。江沅只纠结了一秒,便将衣服塞进了自己桌洞里,又拿了张纸,将凳面擦干净了。

两个人一起往教室门口走,木熹微瞥一眼她解校服的动作,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陆川个子高,校服应该是全班最大码,穿在她身上,太过明显。江沅不想因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纠结过后,决定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绑在腰间遮一下。

低头绑好衣袖,她听木熹微问:“你刚拿的衣服,谁的呀?”

“……我同桌的。”

默了下,江沅回了句。

木熹微“哦”一声,笑容有些古怪,“难得见他这么热心。”

“嗯。”

除了点头,江沅不晓得说什么好。

幸亏,木熹微并非那种八卦的女生,逮住个事情便能没完没了。她也很会察言观色,感觉到江沅并不乐意提起陆川,很快转了话题,领她往女生宿舍走。

预备铃已经响了,楼管阿姨正在巡视检查。

来例假这种事女人都能理解,楼管阿姨也没有多做为难,在一楼等了她们一会儿,等两人急匆匆跑下来,才抬步过去,将楼门给锁上了。

两个人一路跑到操场,褚向东领队,一众人正跑圈儿。

江沅跟木熹微一起补到了女生队尾,便能感觉到,男生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得,人家没穿他校服。

收回视线,陆川磨磨牙,没脾气了。

030:九中大批女生为他抛却矜持(二更)

正如木熹微所说,体育老师很好说话。

念着高三学习任务重,跑完八百米也没有其他安排,直接喊了解散。

“川哥,打球吗?”

一众人哄闹开,有男生第一时间出声喊起来。

“打个屁,得训练呢。”

褚向东看过去,替代陆川答了句。

陆川练跆拳道十几年,先前,从来没想过当运动员,晓得他家里条件好,学校也没有老师主动提,让他走单招上体校。哪曾想,高二组体育队的时候,人家主动报名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家庭因素,这一届校体育队组建的那会儿,他刚和陆淳吵了一架,陆淳气呼呼吼,没有这个儿子,以后别在他跟前拿钱。他也反唇相讥,说不稀罕那两个臭钱,让他将集团送给鬼去继承。吵了架之后,陆淳其实没停他卡,生活费也还定期打另一张卡里,他却没再用过,手头一点儿钱,不是二环上赛车赢来的,就是爷爷奶奶大姑二姑私下硬塞的。

报体育,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埋汰他老子。

意料之外的是:一时兴起跟俱乐部那些人一起报了比赛,得奖了。

学校里重视起来,体育队老师让他走单招,说是按着他的水平,单招进首都体育大学没一点儿问题,将来若有幸选进国家队,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这问题,他没想过。

其实压根就不用想,家世底蕴摆在那儿,安城这地界,他做什么都不在话下。可一旦开始想,骨子里那些争强好胜的血液便又沸腾开来,他也想只凭自己闯出点成绩,磊落光明,腰杆挺硬。

见他开窍,体育队几个老师喜不自胜,轮番上阵督促他训练,褚向东一看,自己不能落单啊,索性心一横,跟着报了体育,整天还和他形影不离。

没办法,从小跟这人厮混,习惯深入骨髓了。

耳听他们两人要跟体育老师一起训练,男生们拿了篮球,自己去玩儿,女生们有的一步三回头,在回教室和留下看人训练中纠结了半天,果断遵从了本心。

江沅跟木熹微几人一起出了操场,停下步子说:“你们先回吧,我去买点东西。”

木熹微宿舍里有卫生巾,先前借了一个给她,眼下自然晓得她要买什么,点点头道:“那行吧,我们先回教室去。超市就在体育馆边上,你知道的吧。”

“嗯。”

江沅应了声,自己去超市。

体育馆就在操场一侧,她步行前往,不时还能听见操场里传出的喊声。

“陆川加油!”

“啊啊啊,加油加油!”

一声声尖叫入耳,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

铁丝网内稍远处,几个男生在倒着跑。

她对体育训练不懂,也不晓得这倒着跑有什么讲究,只能隐约判断出,几个人里面,陆川的动作应当是最标准的,那是高抬腿的相反动作,男生的长腿长臂齐齐抬高,身子崩直直的,大腿与腹部的夹角,呈现出完美的九十度。

训练场上,他的状态和平日里截然不同,只远远一瞥,也冲击人心。

难怪,九中大批女生为他抛却矜持,发狂疯魔……

031:女孩子的头发,都这么软么?(三更)

下午第二节是生物。

因为第一节体育课的影响,上课足有五分钟,教室里人才坐满了。

褚向东和陆川在最后面,走进教室的时候,两个人头发都湿漉漉的,一撮撮立在脑袋上。晓得他们练体育,生物老师也没什么脾气,挥挥手让坐下。

一落座,陆川便枕着胳膊,睡了起来。

江沅想将校服还给他,偏头对上他湿漉漉的黑发,只能作罢。

她生物成绩一般,打起精神听了整节课,又花下课时间多琢磨了一会儿,才勉强吃透新课。耳听讲台上老师喊上课,又连忙起身,跟众人一起问好。

边上,陆川还在睡……

数学老师目光瞥过来,隐忍了怒气,“行了,都坐下。”

竟没有发脾气。

江沅对这人在班上的地位,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两节考练都是数学,第一节课在讲题中度过,第二节课用来做题训练。眼见数学老师拿了讲台上的凳子坐在四组第一排开始批改作业,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沅做了会儿题,也涌上倦意。

例假期,身体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想着距离下课也不远,她将桌上厚厚一摞英语作业稍微往边上挪了一点儿,头一低,躲在后面睡觉。

陆川是被痒醒的……

憋着火气睁开眼一看,女孩子的发丝,扫在他胳膊上。

江沅有一头光泽柔亮的浅褐色头发,蓬松柔软,用一根黑发圈扎了个低马尾,还没有他小拇指长。难免的,发圈一松,两侧的头发便会落下来,给那张脸增添几分慵懒风情。

不过,此刻她微微侧着,整张脸都压在手臂上,什么风情都瞧不见。

陆川眯着眼就那么看了会儿,火气渐熄,也睡不着了。

一手伸进桌洞,掏出手机看了眼。

还得等会儿才下课。

他手又放上来,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伸了过去,撩起她一撮儿头发,在指间搓了搓。纤细柔顺的触感,和他黑而硬的短发,完全是两回事儿。

女孩子的头发,都这么软么?

他虽然交过一打女朋友,还真没刻意关注过这一点,印象里,只有黑长直和波浪卷的区别。

正搓着,突然被桌洞里的手机震动声惊了一下。

他放开手,再次将手机给掏出来,发现是一条短消息,褚向东发的:“川哥你干嘛呢?”

他坐一组第四排,褚向东坐二组第六排,其实不算远,看见短信,他便晓得这人上课闲得无聊,没事找事儿,直接给回了一条:“中午吃太饱了?”

“哈哈哈,打扰你雅兴了是不?”

“滚吧——”

回了这一条,他又将手机扔进桌洞。

砰一声,旁边正睡着的人被吓了一跳,给醒了。

抬手在嘴角揉了揉,意识到还没下课,江沅默默地坐端正了一些,余光瞥见陆川已经醒了,伸手将桌洞里的校服给拿出来递过去,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

陆川哂笑,“不没穿么?”

*

几分钟后,下课铃响了。

走读生可以回家。

不过,江沅要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本抱欧阳昱办公室去,因而听见铃声没着急收拾书包,先将桌上的英语作业最后整理了一遍,抱起来走了。

眼见她离开,陆川也懒洋洋起身,拿着一沓写着家访地址的纸条出了位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交流。

到了办公室,欧阳昱不在。江沅也没问其他老师,默默地将一摞本子放在他办公桌一侧,转身就走。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一扇,她低着头走,差点和迎面而来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陆川盯着她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笑了一声,让到一边去。

江沅抿抿唇,不发一言,急匆匆走了。

三节课都没去洗手间,身下突然来一阵热流,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楼后先跑去上了个厕所,再出来,整个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小腹开始隐隐地痛了起来。

她蹙着眉,一手按在小腹揉了揉,慢吞吞地返回教室。

教室里,学生走了大半儿,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出板报的几个正在教室后面忙活。见她来,木熹微便开口问了句:“江沅,你还能写字吗?”

第一期板报,原本的几个人已经设计好了。

江沅早操时听木熹微说了,晓得她要做的就是抄写一段话,闻言便点点头,“你写完我写吧。”

地方就那么大,一起凑黑板跟前多少有点挤,木熹微便应了,又继续写自己的。先前已经写了多半儿,没几分钟她便写完了后面的,从凳子上下来,抬步要走。

“呦,学习委员就这素质?”

褚向东正巧回来,垂眸看着她,挑眉笑着说。

木熹微不怎么待见他,正要怼回去,发现自己没占理。写板报的时候,她踩了褚向东的凳子,想着后面江沅还要写,所以没有给人擦干净。

冷笑一声,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弯下腰给人擦了凳子。

好巧不巧的,一弯腰,浅紫色的内衣肩带,从t恤领口给跑了出来。

褚向东一眼瞧个正着,她自己却没察觉,起身将纸巾攥成一团,走两步到了边上,脸色冷淡地朝褚向东道:“擦干净了,能不能让让?”

“你让我让我就让,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收敛目光,男生脸上仍挂着混不吝的笑。

木熹微面色一僵,“神经病。”

尔后,直接扭头,让边上正画画的秦梦洁给她让了路。秦梦洁也是挺莫名其妙的,没忍住,抿唇看了褚向东一眼。

“瞅什么?没见过帅哥?”

“……”

女生脸一红,没敢说话,继续画板报。

褚向东也没了贫嘴的兴致,勾勾唇坐到位子上,将书包给扯了出来搭在肩上,扭头出教室的时候,路过木熹微的课桌,心里还觉得不畅快,低下头朝人来了句:“穿紫色,挺骚啊。”

木熹微:“……”

好半天,那口气都没顺过来。

032:仅凭一张脸,都能让男生趋之若鹜(一更)

办完板报,江沅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正值晚饭时间,她想到江志远的烧烤店今天开张,家里估计没人,便没有直接去坐公交,而是选了校门口一个人不多的小店,吃了碗馄饨。

热乎乎的汤水下肚,小腹的绞痛减缓,整个人也舒服了好些。

吃完饭,背着书包往公交站牌方向走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晨希?”

姐妹俩虽然不再一起回家,遇上了肯定还同路。

江晨希刚从路边的打印店出来,被她这一声喊吓得魂不附体,转过头瞧见两个人还有点距离,蓦地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问:“你怎么这么晚?”

“办板报了。”

江沅回了句,又问她,“你怎么也还没回去?”

“复印了一份同学的笔记。”

江晨希笑笑,说。

“哦。”

江沅点点头,“那一起坐车吧。”

话落,两个人便一起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

下午六点多,正值交通晚高峰,两个人挤上公交车便费了好大的劲儿,江沅拉着吊环站了一会儿,额头渐渐渗出一层汗,就连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

江晨希感觉到她身子在晃,纳闷地看了眼,小声问:“那个来了?”

都是女生,有些事敏感的很。

江沅默默地点了下头,有些无奈:“嗯,刚来。”

大部分女生,前两天都会痛,江晨希也是,闻言目光往边上扫了扫,说:“这会儿也没位子,还能忍吗?再有十多分钟就到了。回去了冲点红糖水。”

“没事。”

江沅换了一只手扯吊环。

“同学,你坐这儿吧。”

手臂突然被人拍了下,有男生站起来说。

这一趟车经过他们学校,车上自然也有些他们学校的学生。让位子的男生不算高,穿着九中校服,身板有些单薄文弱,眼见江沅看他,腼腆地笑了一下,耳朵便红了。

看见他已经让到一边,江沅也没推辞,小声说:“谢谢。”

“没事儿。”

男生回了句,耳朵更红了。

一手扶着椅子背,看见这一幕,江晨希抿了一下唇。

她这个姐姐就是这样的,仅凭着一张脸,都能让男生趋之若鹜。眼下时隔多年,她还记得念小学那会儿,放学了大家排队一起出学校,那些男生都爱往她跟前挤,和她说话。

*

七点多,姐妹俩到家。

拿钥匙开了门,江沅开了客厅灯,发现果然没人。

取下书包放在卧室书桌上,她扭头问江晨希:“你吃过饭了吗?”

“和同学吃过了。”

江晨希答了句,也取下书包。

江沅“哦”一声,点点头,“那就不做饭了。”

厨房里的事,江晨希基本上不会,要是没吃的话,她得帮着弄点饭。听她说已经吃过了,江沅也放下心,拉开书包拉链,将书本往出掏。

哪曾想,翻了半天,也没看见生物作业本。

生物课是下午上的,之后两节都是数学考练,因而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压根没来得及做,所以回来第一件事自然要先写完生物作业,之后再弄其它。

会不会忘了拿?

因为例假突然到来,她下午状态不好,头疼地开始回想。

“怎么了?”

眼见她蹙眉,江晨希偏头问了句。

江沅叹口气,“找不见生物作业本,也不知道是不是忘教室了。”

“那怎么办?”

江沅揉了揉脖子,“我重拿个本子写吧。”

昨天已经上过一课,她要重拿个本子写的话,需要将昨天的作业补在前面。却也没办法,明天第一节就是生物课,一大早去了就要交作业,老师用早读时间批改。

唉声叹气地,正郁闷呢,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九中没禁止学生带手机,江沅虽然一直带着,却怕影响上课,因而一直放在静音模式,眼下见手机亮了,意外之余,连忙接了起来。

电话是江志远打来的。

挂断电话,江沅蹙着眉,听见江晨希问:“爸说什么呀?”

“说奶奶去叔叔家给鹏飞过生日了,问我们吃过饭了没,要没吃的话,去店里吃。”鹏飞是她们叔叔家的独生子,宝贝疙瘩,被叔叔婶婶从小宠到大,年年过生日都去外面吃。

江晨希嗤了声,懒得提他,又问江沅,“你要去呀?”

江沅嗯一声,“我生物本被我同桌装去了,他打了电话给爸,说一会儿顺路将本子送过去,我得去拿。爸说等他们回来就晚了,怕我来不及写作业。”

“也对,那你去吧。”

江沅将书包整理了放在一边,“我先去洗一下裤子,等会儿过去。”

“那我写作业了。”

目送江沅出去,江晨希长舒一口气。

昨晚,她鬼使神差地把江沅那个笔记本装书包了。今天在学校看了一天,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个姐姐,还有几分文学功底,写出来的故事挺好看的。

下午一放学,她便拿着本子去了打印店,将里面几个故事都复印了下来。

零用钱花了不少,还有点心疼。

不过,应该能被征用吧?

她看《青春志》的时间其实不算长,却也能发现,这几个故事都挺适合投稿的,无论是长短还是风格,都很契合《青春志》a版校园篇的征文条件。

看江沅那个样子,肯定没投稿,她帮着投了,万一录用,也算做好事。

只是帮忙投一下而已……

这样默默地想着,江晨希掏出那个笔记本,放回了原处。

033:放学后送本子的川哥(二更)

洗手间里。

江沅洗了牛仔裤,又冲了个澡。

木熹微身高比她矮一点,人也比她更瘦些,借给她的那条牛仔裤虽然能穿,却有点紧。洗完澡,她将人家的裤子给叠好装了起来,去衣柜里找自己衣服。

哪曾想,好半天,没能找到一条合适的裤子。

许久不曾买过衣服,她眼下能穿的牛仔裤其实就两条,一条刚洗掉,另一条也在阳台上挂着,腰间还没干透。衣柜前站了半天,她拿了条长裙。

暑假里从那地方出来,龙锦云带她买了两条裙子,没怎么穿过。

“你穿这个出去呀?”

眼见她换上裙子,江晨希意外地问了句。

江沅看过去,又从衣柜里拿了件半旧不新的牛仔外套,解释说:“裤子都洗了,也都还没干。我今天下午穿的是同学的,稍微有点紧。”

“哦。”

江晨希点点头,干笑了声。

江沅出事的时候,身高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这一年长了好几公分,先前的衣服都有点显小,尤其裤子,基本都不能穿了。她衣服倒挺多,可她比江沅小两岁,眼下还不足一米六,自然没有能借给她的。不过,目光在江沅身上扫了两圈,她还不得不承认:这人,披个麻袋应该都很好看。

咬咬唇,江晨希默默地叹了声,没再说话了。

*

八点多,江沅到了烧烤店。

开张第一天,店里的生意比她想象中好。

江志远租的是能在门口台阶下摆摊的那种店面,大几十平,拉了开张当天“满百减二十”的横幅挂在门口,里面外面人都不少,就座率在一半以上。

除了龙锦云过来帮忙外,他另外雇了两个小伙子,一个烤肉,一个搞卫生。

江沅走到门口,他正好站在炉子前烤串儿,猫着腰,一张脸被炭火熏得红彤彤,扭头喊话的嗓门却很大,显然,因为开张生意好,心情很不错。

“爸。”

江沅唤了声。

“来了啊。”

江志远看见她,顿时笑开,“要不要吃点东西,尝尝我这手艺?”

“不用了,我作业还没写呢。”

江沅话说完,便往里张望,“作业本送来了吧?”

“没呢。”

江志远想了想,也有点纳闷,“先前说顺路送过来,这都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人。要不你去个电话问问?看看是不是人家有事给耽搁了?”

“老板,开瓶果啤。”

身后,一道喊声突然传来。

服务员和龙锦云都在里面,江沅听江志远应了,便主动去帮忙。

陆川没来,她也挺意外。

她刻意在家里磨蹭了一会儿,就是为了避免和他碰面。倒不是因为家世差距太大觉得自卑,不好意思,纯粹就是不想见到他,不愿意在学校之外的地方接触,有什么交集。

可人没来,她也没什么办法,又不好回电话催,只能等着。

顺带着,给江志远打下手,递个东西,算个账。

不知不觉地,临近九点。

起了点风,她光腿穿长裙,多少有点冷,给一桌客人算完账,拿了抹布返回来正擦桌子,突然停下,叹了口气,抬眼往街边的人流里张望。

哪曾想,一抬眸,看见了就在路边的男生。

九月初的夜,他穿得也挺单薄,松松垮垮的白色短t,大领口显出慵懒,下面配一条黑色慢跑裤,跨坐在锃亮的变速自行车上,右脚点地,左腿伸在路边台阶上,灯光一映,清瘦的脚踝很白,身形格外修长。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到的,对上她目光,唇角一扯,勾了勾手指。

江沅:“……”

放下抹布,她扯了张纸巾擦擦手,走了过去。

“你爸呀?”

等她到跟前,陆川脸一扬,用下巴指了指正烤肉的江志远。

江沅不想和他多说,疑惑地问:“我本子呢?”

他这车子一没篮二没座,把手上也没见挂个塑料袋,没看见本子,江沅都怀疑被这人给戏耍了。

“呐~”

城市霓虹闪耀,少年英挺锐利的眉眼都被流窜的彩光衬得温润起来,听见她硬邦邦的问话声竟然也没一丝恼意,一低头,从鼓起的裤子口袋里拽出了她的作业本。

好好的本子,弯成了一个筒。

江沅拿过本子,声音有点郁闷,“谢谢。”

“哈~”

陆川笑了,舌尖抵抵腮帮,“谁跟你这么道谢啊,顶个呆瓜脸?”

江沅:“……”

“走了。”

她不说话,陆川顿觉没劲儿,支在地上的长腿收起,撂下两个字,车头一提转了向,很快,融入晚间的人潮里。

034:陆川:你懂个屁(三更)

低头抚平本子,江沅转身回去。

“人走了?”

马路边有绿化带,绿化带外还有一行景观树,因而江志远只依稀间瞅见了少年高而清瘦的身影,并没有将容貌看真切,眼见江沅去而复返,笑着问了句。

江沅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志远将手上大把肉串翻转一下,拉家常一般道:“你坐第几排,同桌个子这么高?”

“第四排,教室里总共六排。”

话落,沉吟了两秒,江沅又补充,“他是班长。班主任可能是担心我转学过去不适应,所以排了我们一起坐,希望我尽快融入集体吧。”

“这样啊……”

江志远笑了笑,“挺好的。”

莫名地,江沅松了口气。

抬眸往店里面看了一会儿,淡笑着说:“第一天,生意还不错。”

“可不,比想象的好一些。”

说起这个,江志远笑容也深了,拿起两个肉串递给江沅,“也幸亏生意好,不然有的愁了。这样下去,可能不需要太久,借的钱就能还上了。”

江沅嗯一声,小口地吃掉了肉串。

眼见江志远拿了托盘要进去,便抿抿嘴,道:“那我先回去了,要写作业。”

“去吧,写完了早点睡。”

“嗯。”

点点头,江沅转身下了台阶,走路回家。

心里有失落感。

刚才开口,她其实想要点儿钱,给自己买条裤子。可耳听江志远说要给别人还钱,后面的话,下意识就咽了回去。算了,两条裤子轮换着穿,洗勤点儿就是了。

攥着本子的手紧了紧,她舒口气,无意间一抬眸,瞥见路边一家breadtalk(面包新语),透亮的玻璃橱窗上,正好贴着一个红底白字的招工告示。

下意识,脚步停驻……

九点多了,面包店里没客人,即将打烊。

三个店员正忙着打扫卫生,听见门响,立马热情洋溢地喊起来:“欢迎光临。”

江沅将手里的本子卷了起来,问:“请问你们还需要兼职吗?”

“兼职呀……”

有人多看了她两眼,扭头喊,“店长。”

闻声而来的女店长三十多岁,衬衫短袖黑长裤,瘦而精神,看见她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问询:“你好,看见门口的招工广告进来的?”

江沅点点头,“对,还要人吗?”

店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女孩子应该还没有二十岁,身段曼妙,相貌清艳,柔软的白色棉布长裙外罩了件半旧不新的浅蓝色牛仔外套,看人的目光很清澈,笑容也略带腼腆,言谈举止倒很礼貌,能博人好感。

“我们招的是假期工,你时间上合适吗?”

江沅先前听木熹微说过,九中有一点很好,不会占用学生的假期补课,闻言便点点头,“我是学生,就周末和法定假期有时间,应该可以。”

“美院的?”

填表的时候,店长又问了句。

他们这个店开在商业区,周围好几个学校,假期里客流量大,忙不过来,所以才想请两个兼职。她看相貌,感觉江沅更偏向艺术生,可她身上没有音乐学院女生那种张扬外放的气质,更像美院那些学画画的美女。

“……嗯,要看学生证吗?”

迟疑片刻,江沅抬起眼眸,问了句。

这姑娘,一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饶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恍神。

店长笑起来,“那倒不用,身份证拿来就行,银行卡号你不记得,周六过来的时候再填吧,不过这健康证得尽快办了,入职资料里需要。”

“好的,知道了。”

“谢谢您。”

将表递过去,江沅露出个笑,略带轻松。

兼职工资每小时九块二,一天八小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个双休的话,大概能赚一百五十块。空闲余下的时间也多,她可以写作业,复习功课。

总体来说,是个挺不错的兼职。

一路走一路想,等她回到家,发现已经十点了。

江晨希在洗手间。她坐在椅子上,想到要办健康证,才觉得头疼,许久,用手机搜了搜,又去琢磨课表,一来二去的,写完作业都过了十二点。

*

翌日,早上七点。

做完早操,一众人回了教室。

趁着周围吵扰的工夫,江沅把裤子还给了木熹微,交了生物作业后,拿了书想去外面读。

“江沅——”

远远地,一道男声喊着她名字。

瞅见喊人的是姜源,教室里众人愣了一瞬后,哄堂大笑。站在位子上的姜源回过味来,也忍不住给笑了,尔后,拿起桌上几本书,到了一组,坐了江沅身后的位子。

“培训班总共发了三本书,都在这儿了。”

将手里几本书放在桌上,姜源又给了一沓复印的a4纸资料,热心地说:“还有这些,老师自己归纳的重点和答题技巧,你一并看看吧,送你了。”

闻言,江沅一愣,“你不用了吗?”

“家里还有一份呢。”

说着话,男生挠挠头,补充解释说:“先前去我爸公司,几本书都扔那儿了,一直没拿回家。昨天过去取的。刚好那边有打印机,我就给你印了一份儿。”

“太谢谢了。”

捏着纸张有些厚度,她想了想,开口说:“我把钱给你吧。”

“啊——”

男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话锋一转,“真想谢我的话,回头买瓶饮料就行了。”

“呵~”

耳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上的陆川没忍住给笑了声,侧过脸,抬下巴点了点她手上一沓资料,“怎么,你是准备就靠这一沓东西,去考试啊?”

江沅:“……”

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紧,好半晌,她愣没忍住,淡声反问:“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言外之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回击来得猝不及防,陆川回过味儿,笑意更浓了。

江沅:“……”

拿着桌上几本书站了起来,她没再理陆川,开口朝姜源说:“那我先看看,过几天把书还你,你要用的话,随时给我说。”

“不急不急,我看不看都一样。”

姜源很爽快地答。

点点头转个身,江沅出了教室。

目送她走出去,姜源才抬眸看向腿伸老长,散漫地靠在后桌上的陆川,有些纳闷地劝:“川哥你这怎么回事儿,老针对人家女生,差不多就行了……”

“你懂个屁。”

陆川扯扯唇角,笑骂了句。

035:看着早熟,其实还是个小孩儿(一更)

快下早读的时候,江沅回了教室。

陆川已经没在位子上了,也不晓得去了哪儿。她看着两人的位子叹了口气,尔后,将桌上几本书都收进桌洞里,再次出教室,去欧阳昱办公室抱作业本。

上午第二节便是英语,前一天的作业已经批阅好,放在办公桌一侧。

室内,几位老师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报告。”

抬眸一看,欧阳昱笑笑,“进来吧。”

江沅走去他桌前,侧身抱作业本。

四十多个本子,抱手上蛮沉的,她微微往上颠了一下,面露迟疑,瞥了欧阳昱一眼。

后者顿时笑起来,“有事?”

他年纪虽轻,却有一双能明察秋毫的眼睛,管教学生也自有一套章法,某些事上,还很开明。江沅一开始就没想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撒谎糊弄,轻声说了句:“我想请假一会儿,去办健康证。”

欧阳昱:“……”

刚端起来的水杯放回去,他略一沉吟,反问:“现在?”

“嗯。”

江沅点点头,“我找了个假期兼职,需要拿健康证入职。体检要求空腹,只能早上去,防疫站周末不上班。想请两节课,很快就回来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有一丝忐忑。

欧阳昱搭在桌面的一只手摩挲着水杯,想了想,声音温和地问:“这会儿兼职,不会影响学习?”

话说到这儿,他心情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新转来这姑娘,成绩整体来说不拔尖儿,最后这一年好好学,才能把稳地走个二本。可她语文和英语两科又很出挑,适合走艺术生,搭上这条线的话,也算个985的好苗子。他有心鼓励帮扶,让人将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哪曾想,这才开学第二周,人家说要做兼职?

一时间,他没给出回应。

江沅站在他边上,抱着一摞作业本,沉默地等着。

诚然,昨晚路过那家店,走进去,是一时兴起。可当她仔细去想,又觉得,这是老早就想做的事。她迫切地想独立,想自由,想主宰自己的人生,想在学校和家庭之外,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况且,真要走艺术生的话,哪怕不培训,考试费也是一笔开支。她想早做准备,避免后面出现什么意外,被一点儿钱给难倒了。

“填个假条吧。”

许久,欧阳昱退让了一步。

江文秀将人放到七班,先前什么也没说,只说亲戚家一个孩子想转学过来,放班上。可周末他见到木熹微,听她说了,班上学生都在传:江沅有前科,进过少管所,才出来的。

前科不前科的,他倒不在意,进了七班,那就是这个集体的一份子,他会一视同仁。只每每看见这姑娘,又不免想起这一点,和她接触的时候,也下意识用上更为温和鼓励的态度。

她年龄这么小,个人条件又好,应该拥有和同龄人一样,美好些的人生。

只是假期兼职而已,随她去吧。

“谢谢您。”

江沅笑了下,松了口气。

看着早熟,其实还是个小孩儿,情绪就写在脸上。

欧阳昱唇角也染了丝笑意,伸手从边上撕了张请假条,又拿了个笔递给她,“校外注意安全。”

“知道了。”

站在桌边,一手摁着作业本填请假条,江沅的声音里透出轻松。

九中的请假条是统一印制的,她填完后,欧阳昱给上面签了名,又盖了章,让她拿着出去。

目送她出去,他端起水杯,递到唇边的时候,忍不住轻叹了声。

036:难得啊,陆少爷在认真听课(二更)

拿了假条,江沅很顺利地出了校门。

江志远每周一给姐妹俩发一次生活费,她比较节省,两周下来也攒了大几十,刚好用来缴费办健康证,过程算顺利,返回学校的时候,第二节课还没下。是英语课,欧阳昱站讲台上正授课,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报告。”

他抬眸看见人,点点头,“进来吧。”

江沅掩上门,抬步往位子走。

早读后就没见她人,看她往里走,教室里众人免不了多打量几眼。木熹微将她目送到位子上,心里有些不安宁,抿抿唇,低头开始走神。

“木熹微……”

熟悉而磁性的男声,突然落在耳边。

她猛地回神,下意识站起身来,看过去的目光有些茫然。

“让你回答问题呢。”

耳边静了几秒,边上的几个人小声提醒。

木熹微“哦”了一声,连忙去看题,偏偏,刚才发呆的过程里,她随手将书本给翻页了,压根不晓得人家刚才讲到哪儿了,又问了些什么。

“第三题,第一问……”

“好了,坐下吧。”

伴随着她同桌压低的提醒声,欧阳昱开口道。

木熹微搁在桌上的手指捏紧了书页,动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男人没再看她,目光扫到另一处,又点了其他人起来回答问题,就好像,刚才叫她起来,也是随意至极的举动,和叫其他任何人回答问题,都完全没一点儿区别。

她先前其实不会刻意去想这些,可眼下,越来越多的次数,因为这些小事,走神,伤神。也终于明确而清楚地意识到:这人,对她没有一丝一毫旖旎缱绻的心思,哪怕,她和离世的姐姐有六分像。

眼眶里的温热感,突然一下子就来了。

*

坐到位子上,江沅掏出了英语书。

几乎就在她掏出书的同时,边上响起一声:“第六页,第三题。”

难得啊,陆少爷在认真听课。

江沅抿唇翻开书,回了句:“谢谢。”

听着在道谢,可她说话的时候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毫无诚意。侧头看了眼她的脸色,陆川心里那股子不得劲儿的感觉又上来,躁的不行。

之后,欧阳昱讲了什么,他压根也不知道,耳听下课铃响了,才看见人家合上书本,站讲台上问:“星期一的班会,我让你们写六百字感想,眼下一天多过去,也就看见三十九份,剩下的九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刚下课,外面走廊上喧嚣异常,教室里,堪称鸦雀无声。

欧阳昱目光扫到一组,“陆川,你的呢?”

“还没写完。”

站起身,男生的态度还算端正。

欧阳昱笑了,看着他说:“看来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写不完。行,再给你们宽限些时间,一人写个一千字吧,写完了交到陆川跟前,下课。”

“老师再见。”

一片唏嘘中,众人目送他夹着书出去。

“我去,一千字要人命啊!”

眼瞅着他的身影经过了玻璃窗,有男生直接给嚎了出来。

“出息,当着人面怂的一批。”

褚向东也没写感想,闻言忍不住怼了句,还觉得头疼,三两步窜到江沅跟前,嬉皮笑脸地说:“课代表,你这文采肯定好,帮帮忙呗。”

“滚,自己没长手?”

不等江沅开口,里面的陆川先骂了句。

褚向东直接给懵逼了,杵那儿愣了一瞬,回过味儿来,一脸揶揄地道:“八字没一撇呢,这人就护上了。川哥咱这不行啊,好歹十几年兄弟呢。”

“谁他妈跟你兄弟……”

课堂上一点儿气,全搁这撒出来了。

褚向东一脸痛惜地看了他一眼,怼人的话刚到嘴边,听见身后女生小声安慰:“熹微你别难受了,不就一道题吗?”

说着话,秦梦洁无奈极了。

课堂上没答对问题,丢脸,挺正常的事。饶是木熹微的成绩在班上一直数一数二,以前其实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可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伤心上了。

下课铃一响,她转头想说话,便发现她红着眼睛。

“我没事。”

木熹微摇了摇头。

她根本没在班上哭过,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想到很多事,突然就难受了。本来自己能调节好,偏偏,下课铃一响,秦梦洁关切又意外的目光看过来,她又有些忍不住。

“呦,不就一个题没答出来吗?还难受上了?”

该死的,边上又冒出一道聒噪声音。

昨天下午受的侮辱她还记忆犹新,念及教室人多,强忍着没爆发,头都没抬。

褚向东却以为人家懒得搭理他,笑了笑,混不吝地又道:“啧啧啧,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呀,鸡毛蒜皮一点儿事,值得在这儿掉起金豆豆……”

“你别说了!”

头疼不已,秦梦洁低声提醒。

“我这……”

“啪!”

一道闷响,直接扇断了他后面的话。

伴随着秦梦洁的轻呼声。

教室里正玩闹的好些人惊了一跳看过去,便发现刚才还叨叨不停的褚向东一手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木熹微,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指缝。

“卧槽,流血了。”

“东哥你还好吧?”

“干嘛呀,下手这么狠!”

“怎么回事?”

教室里安静一秒,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陆川本来正低头在桌洞里翻书呢,闻言愣了一下,站起身来。

“让让。”

男生温热且硬邦邦的手指,突然落在江沅脖颈上。

两人均是一怔……

037:陆川:叫哥(三更)

陆川是无意的,褚向东跟他玩了十几年,相处起来百无禁忌,再怎么互损,关系在那放着。说简单点儿,这人他可以骂可以踹,其他人不行,惹了他就是事儿。

哪曾想,这一不留神,还见血了。

他着急出去,视线在褚向东身上,一掌就给拍人后颈上了。

再等回过味儿,肤如凝脂,温软滑腻。垂眸对上女生染着冷怒的眼,他手指一蜷,从人脖子上拿开,顿了一秒,才说:“对不住,失手。”

江沅盯着他停在半空的手看了两秒,一言不发,起身给让开了。

与此同时,周围一小块儿地方挤满了凑过来的人。

褚向东捂着嘴“嘶”了一声,想说句话,疼得开不了口,又怒又恨,看着近在咫尺的木熹微。这姑娘,下手真他妈重,包了封皮的书脚直接砸他嘴巴上,估摸得缝针了。

“搞什么?你这冲哪儿砸呢?”

抬手扳过褚向东下巴看了眼,陆川的脸色冷了。

他是个操天日地的脾气,性子上来可不会怜香惜玉,女生照骂,眼见他开口,围着的一众人脸色都微妙起来,很快,有人帮腔道:“对啊,下手这么狠,人家都流血了,道歉吧。”

“袄了袄了(好了好了)……”

眼见情况不对,褚向东连忙扯了陆川一把。

遭了罪了!

他最见不得女生哭,尤其这人还是木熹微,眼瞅着她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明显也一副因为砸的重了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心里那股子火便发不出来了。

偏偏,一出口,话都咬不准。

看着他的样子,木熹微几次话到嘴边,愣是开不了口。

想道歉,又觉得这人活该。

心里愧疚,面子还拉不下来。

半晌,她心一横,直接走一步,扯了褚向东校服袖子,将人给拉走了。

“卧槽——”

“这他妈就有点劲爆了。”

“什么节奏啊。”

一脸懵逼地目送两人出去,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干什么呢?”

教室门口,化学老师的声音有些不满。

一众人这才发现走廊上早没人了,顿作鸟兽散,回了自己位子。化学老师站上讲台发现少了两个人,拧着眉问:“班长,缺席这两人怎么回事儿?”

陆川刚要坐下,应声答了句:“出了点儿事,去医务室了。”

闻言,化学老师翻书的动作一顿,啪一声,一手拍在封皮上,拧着眉道:“上课铃都响了还吵吵嚷嚷围在一处,你们说说,全校哪个班跟你们似的,一点纪律性都没有!高三了,你们还当自己高一呢,跑学校玩儿来了!我告诉你们,我就没带过你们这么差的班,哪一门子的次重点……”

“行了,讲课吧。”

“是啊,还上不上课了!”

“叨叨叨,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啊!”

“烦不烦诶!”

一节课,在台上台下的唇枪舌剑中展开了。

低头翻开书,耳听边上你一言我一语,江沅有一种又长了见识的感觉。仿佛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九中这高三七班,为何能名声远播。

嘈杂持续了半节课,勉强安静了。

化学老师是个暴脾气,讲课和说话一样,语速很快,江沅底子一般,越听越吃力,走神间,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陆川搭在书上的手指下摁了张照片儿。

是她的寸照,先前知道办证要用,她多带了一张,后来放口袋里了。

下意识将右手揣进口袋摸了摸,她压低声音道:“给我。”

陆川两指夹起照片抵在他化学书页上蹭了下,轻笑一声,“你的么?这上面也没写你名字啊?”

江沅:“……”

寸照是一年多前拍的,脸偏着,面部不协调。

眼见男生含笑打量,她心生恼意,直接上手去抢。

陆川比她更快,抽手往后一躲,“叫哥。”

侧身间带的凳脚一转,身子失衡来得猝不及防,江沅下意识抬手去抓,“哐当”一声,上半身被人抱了个满怀。

038:陆川:她好软(一更)

足有好几秒,江沅的脑袋里都是空的。

上手抢照片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人烦得要死,捡了她照片,一边看一边取笑,让人不自在极了。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男生,好像无论什么场合,他想干什么,都能肆意而为。

说他坏吧,他不是那种流氓无赖,说他好,他又和这个字沾不上边。

总归,她本能地抗拒和他产生交集,所以一直以来,能不理就不理,避免说话。可眼下,就因为她一时没有沉住气,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他腿很长,肌肉紧实,一股子硬邦邦的触感……

她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他腿上,胸前两团避无可避地压了过去,彼此相触的那一瞬,她能感觉到尖锐的痛感,也能感觉到,陆川骤然僵硬的身子。

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

化学老师变了调的质问,在讲台上响起。

“我同桌没坐稳,人给摔了。”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男声而来的,是一双结实的手。陆川将人给稳稳地扶了起来,又俯低身子,将她倒下的凳子提起来放端正,上手拍了拍,嗓音里一股子混不吝的笑意,“先坐,投怀送抱什么的,下课再说。”

“噗——”

“哈哈哈。”

教室里一众人顿时又来了劲儿。

“喊什么,安静了!”

化学老师拿起板擦重重一拍,气得脸都红了。目光再看过去,发现女生低头站着,似乎是怕她责怪,也没有落座,安安静静地置身于闹哄哄的课堂上,显得和一切格格不入。

“行了,坐下吧。”

新来的转学生,她有印象,听课认真,笔迹清秀,似乎不爱说话,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也不晓得班主任是怎么回事儿,将她给安排在陆川边上了。这不是耽误人么?

对于七班这一帮混子,化学老师厌恶的很,再继续讲课,眉头还拧着。

松口气,江沅扶着凳子坐下。

边上的陆川也安静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无意间捡了地上的照片,借机逗逗她而已。论起来,他不是爱往女生跟前凑的那种性子,可看见这人一脸木然的神情,心里总有点不得劲儿,想要看那张脸变色,情绪浮动。

但是,天地良心,没想过占人便宜……

她好软。

这念头突然浮现,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往别上瞥。

江沅没看他,身子微侧,握着笔的那只手往里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

舌尖抵抵牙槽,陆川屈起的左臂搭在桌上,指尖交替着轻点桌面,沉吟半晌,将人家的寸照给递了过去,同时,声音低低地问了句:“哎,生气了?”

江沅抬手拿了照片,不搭理他。

“怪不得我吧,你自己带着凳子摔了,又往我怀里扑……”

“能不能别说了。”

陆川:“……”

得得得,不说就不说了呗。

真够难伺候的。

*

下课铃响起,化学老师第一时间离开。

褚向东和木熹微正巧上来,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了之后,先后收回视线,进了教室。

“噗——”

抬眸看见褚向东,教室里不少人顿时喷笑。

先前被砸了一下后,他一直捂着嘴角,因而也看不出来什么。眼下就这么大喇喇进来,嘴角肿起的包就十分抢眼了,看着能有鸡蛋黄那么大。

“号什么(笑什么)——”

他再一开口,一众人笑得更疯了。

木熹微坐到凳子上,前排的秦梦洁便转过身,小声嘀咕:“肿那么大包,话都说不利索了。”

“活该。”

木熹微只觉得解气。

先前一本书扔过去,褚向东捂着嘴的手指缝里都是血,她多少被吓到,颇有些手足无措。可两人去医务室检查了下,发现那些血是口腔里面流出来的,因为她砸过去力道重,导致他一颗老牙松动突然出血,至于嘴角,也就破了点儿皮,肿了起来。这状况,比她预想的好多了。

医生给开了点消炎药和消肿药膏,便将两人打发了。

就这,褚向东路上还贫呢。

“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

听她说话,秦梦洁连忙压低声音提醒。

褚向东贫嘴这事儿,班上人早都习惯了。况且他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在她看来,木熹微实在有些过分了。不管怎么说,把人嘴巴砸成那样,都理亏着。这也就是褚向东,成天嘻嘻哈哈的,好说话,要搁陆川,怕是没办法善了。

想到这,秦梦洁下意识抬眸,抿唇看过去一眼。

褚向东龇牙咧嘴的,站在江沅边上,朝问话的陆川说了句:“美事儿(没事儿)。”

应该很疼吧,偏偏人还在笑,抬起一只手去碰那个包,手指又瘦又长,肤色健康,看上去,倒也有一股子养尊处优的意味,阳光帅气。

这种家境好的男生,能这样和身边人都打成一片,真的还挺难得。

看着看着,她就出神了,小圆脸泛着红晕。

“喂——”

木熹微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偏头瞅一眼,“看什么呢?”

褚向东已经回位子上去了。

“啊,没看什么。”

秦梦洁猛一回神,上课铃响了。

039:欧阳昱对她很关照(二更)

闹了一节课,第四节数学课上,全班人都显得规矩而萎靡,快下课的时候,一个纸团儿扔在了木熹微桌上。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了一句话:“我和婷婷回宿舍吃午饭,就不跟你们三个一起出去了。”

看完纸条,木熹微抬眸看向邓婵娟,一个对视后,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赵贝贝伸脚绊了邓婵娟之后,她和蒋婷婷,便开始尽量避免和江沅接触。倒不是对她本人有什么意见,单纯就不想惹事儿,她们俩都是好学生,最后一年,只想安生地学习。

木熹微也想安生地学习,可,从江沅进入这个班级开始,她多少有些难以安生。

说起来,还是因为欧阳昱。

两家父母是多年老友,她和她姐姐,从小都认识欧阳昱。姐姐比他就小了一岁多,大学里的时候,两家父母有意撮合,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儿,开始约会。她姐姐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欧阳昱也是,在一起后,难免有磨合争吵。她姐姐学油画,临近毕业,报考了国外名校的研究生,预备出国,说是给彼此沉淀的机会。

哪曾想,航班发生意外,那一场空难,带走的不光有姐姐,还有送她念书的父母。

她父母都不是安城本地人,自由结合后,定居了安城。多年来,她和叔伯姨妈那些都不亲近,当年出事,年仅十三岁,便接受了欧阳家的照顾。

一晃五年,欧阳伯伯和伯母待她如珠如宝,视若己出,欧阳昱是独生子,没反对没异议,甚至还听了父母的嘱托叮咛,将她转进九中,放在自己班上,给予照拂。

而她,在这样的朝夕相处里,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两个人有十岁的年龄差,又有姐姐的事情在前,她不敢表露情意,却又每每因为欧阳昱拒绝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而开心,她一直觉得,他若没忘记姐姐,总有一天会注意到她。

七班这么多女生,之前她没有羡慕过谁,养父母待她好过亲生父母,弥补了她痛失双亲的遗憾,现在,她有些羡慕江沅。因为她是转学生,因为她之前有过不好的经历,欧阳昱对她很关照。

胡思乱想着,下课铃便响了。

教室里吵嚷起来。

木熹微一手合上数学书,叹口气,心里还萦绕着怅惘的情绪。

来了九中以后,她为了节省时间学习,一直住宿舍,周末回家和养父母团聚,就能见到欧阳昱。两个人在班上很少谈论私事,回去了其实也没什么话题能聊。不可避免的,又会说起班上的情况。

江沅进过少管所,她其实也不是有意说起的,而是因为欧阳昱知道江沅开学第二天下午旷了一节自习课,所以主动提起,问她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原原本本给讲了。

尔后,欧阳昱沉思了一会儿,说她身为学习委员,可以的话,给新同学提供点儿帮助,让她早日融入这个集体,不要被她们的女生圈子给排挤出去了。七班那些少爷们怎么个情况他心明如镜,有此担忧也算正常。一个有前科的转学生,若同时被这个班的男生欺负女生排挤,很难保证,后面不发生什么影响恶劣的事情。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能不同意吗?

再说了,她本来也没想排挤江沅,排座位后两人距离近,叫上她一起吃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她没想到,欧阳昱在此之外还安排了江沅和陆川同桌……

“熹微?”

边上,秦梦洁的声音,将她突然惊了一下。

“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没事儿。”

木熹微笑笑,扭头看了江沅一眼,开口说:“走吧?”

江沅将桌上书本塞进桌洞里,便站起身,和她们俩一起,抬步出了教室。

天色很好,九月初的中午,还有些热。三个女生一边走一边商议,很快决定,稍微去远一些,吃擀面皮。运气也不错,点了餐之后,店里还有些空位。

“你这也太能吃辣了吧?”

眼见江沅额外放了半勺辣椒,秦梦洁忍不住咂舌。

抬手将勺子放回去,江沅坐回到位子上,笑着“嗯”了一声,“习惯了,从小就能吃。”

“可是你皮肤很好诶。”

秦梦洁羡慕得长吁短叹,“我就不行,特别容易冒痘。”

相处几天,江沅已经发现,秦梦洁性子特别单纯,是那种普通家庭娇宠大的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就跟个小孩儿似的。面对她的时候,江沅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听她说话,神情专注,眉眼显得柔和。

她眼睛极漂亮,一眨不眨看着人的时候,很轻易地,就能将人心神给勾了去。

秦梦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话锋一转,脸颊红红地问:“化学课上怎么回事呀?是不是陆川故意把你凳子弄倒了?褚向东一直在那儿打趣,指不定他真的想追你呢。”

“……又开始八卦了。”

木熹微喝了口饮料,颇有些无奈。

“无风不起浪嘛,况且她长得这么好看,陆……”

话未说完,她看着门口,差点被饮料呛到,忙不迭低下头。

040:川哥是个柠檬精(三更)

“诶,好巧啊。”

进门就看见三人,姜源笑着说了句。

“恩恩。”

咬着吸管,秦梦洁应了声。

江沅和木熹微都没说话,跟姜源一起进来的陆川和江钟毓也没说话,去收银台点餐。褚向东嘴角肿了,吃不了什么,先走去边上占了位子。

好巧不巧地,就在她们边上。

偏头看了一会儿,褚向东心里那股子郁闷又涌了上来,眼见姜源端着饮料回来,他便起身坐到了江沅里面,盯着对面正吃饭的木熹微看。

过去半分钟,木熹微放下筷子,“你有完没完?”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他说得含糊,边上的江沅和秦梦洁却听清了,面面相觑。

这人,挨了打还道歉?

提起这一茬木熹微就生气,又不想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因而只恨恨地盯了人一眼,又低下头,吃自己的饭。气氛正凝滞,边上传来一道男声,“江沅。”

是江钟毓,他端了餐回来,坐在椅子上。

江沅抬手拿了辣椒盒,给递过去。

眼看着江钟毓抬手接过,周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好半晌,没人说话。

这两人,未免也太默契了吧?

往回走的时候,姜源忍不住凑到江钟毓跟前,笑着问:“哎,江公子,你和我们班那校花,真不是那种关系呀,我瞅着你们这默契,可不是一两天培养出来的。”

“都喜欢吃辣而已。”

江钟毓看他一眼,神情淡淡的。

“怎么认识的呀?”

“省图认识的。”

江钟毓倒没隐瞒这个,直接回答了。

姜源“哦”了一声,笑起来说:“对对对,这姑娘语文超好,摸底考试考了满分。真特么牛逼呀,我们理科班这次也就这么一个满分。”

江钟毓在文科重点,自然晓得这个,脸上没有意外神色。

姜源又道:“不过她理化生好像一般,班主任都建议走艺术生了,考编导。”

“她?”

江钟毓侧目。

“对呀,我以为你知道呢。”

姜源又笑笑,语气里显出优越感,“我不是也考编导吗,她就问我借书了。反正那些书我也不怎么看,就暂时都给了,老师印的资料还给了一份儿。”

听他说着,江钟毓若有所思。

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性子,姜源也不在意,一边说一边往校门口台球厅方向走,突然听见路边传来一道女声,“姜源,你等一下。”

拿了人家专业资料书,江沅本来想谢谢他,听他说让买饮料,便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先一步出去后,她在路边买了两瓶可乐,递给姜源的时候,还又说了句:“谢谢你借书给我。”

“哎呀,你还记着呢,那我就不客气了。”

脸上笑呵呵的,姜源接了饮料。

他爽快地接了过去,江沅也松了口气,正要走,听见江钟毓问:“要考编导啊?”

“嗯。”江沅看了他一眼,“老师建议的,我先看看书。”

“你挺适合这个。”江钟毓对她多少有些了解,点点头,又问了句:“准备报班吗?我可以给你介绍老师。”

“这个不用了。”

思考过后,江沅已经有了决定。培训班最少都得四千多,她不预备去。虽然江文秀说了周末去家里谈这个事,她也没报希望。钱是一方面,这件事本身,江志远他们不一定能接受。对普通家庭来说,搞艺术就是烧钱,学艺术就是不务正业,先前小区里一个女孩儿学舞蹈,老太太就在背后极尽讽刺之能事。

未来这一年,对她十分关键,说决定命运毫不为过。

她也没有重来的机会,无论如何,必须考上。

专门去培训很花时间,她不敢将天平倾过去,眼下的打算仍是以文化课学习为主,争取一本保证二本,此外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参加几个学校的专业课自主考试,如果当真能因此上名校,便是意外之喜。

不过,在江钟毓面前,她也没必要说太多,因而只解释说:“我还是想以文化课为主,专业课看看书就好了,捎带考两个学校,不准备报培训班。”

“这样……”

江钟毓轻笑了下,倒再没说什么。

这时,其余三人已经走到了前面去,姜源乐呵呵地将一瓶可乐往边上递,“川哥。”

褚向东吃喝都困难,两瓶饮料,他自然给陆川一瓶。

哪曾想,人家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十足冷淡地来了句:“别什么东西都给我跟前递,当什么稀罕玩意儿?”

041:少年人的恶,天真又狠毒(一更)

不要就不要,脾气这么大!

姜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收回了拿着饮料的手。

身后,江沅和江钟毓也没什么多余话要说了,道了别,去路边便利店,和刚买了冰淇淋,正在等着她的两个女生汇合。等她到跟前,木熹微递过去一个小奶糕,“给你的。”

“啊——”

江沅愣了一下,抬手接过,“谢谢。”

“没事儿,走吧。”

微微笑一下,木熹微道。

三个人拿着雪糕,一边吃一边聊,散步一样地往学校里走。

目睹了这一幕,路边奶茶店门口,江钟灵脸都青了。

“真本事。”

用吸管扎开加了冰的冷饮,李妍恨恨地说了句。

她是高二一开始便和江钟灵混熟的,究其原因,是想要亲近江钟毓。哪曾想,半路里冒出来一个江沅,就这么捷足先登了,凭什么,不就长得妖点么?!

少管所出来的,贱人一个!

“你以为呢,我看她可不是一般的牛逼,班里勾搭着陆川,班外还钓着江钟毓,九中这两大校草,都要成她裙下之臣了。你们是没看见化学课上那一幕,她一下子趴陆川怀里去,那姿势,啧啧,不知道的以为在那给口呢。”

赵贝贝就坐一组最后面,跟江沅隔了一排,先前又被陆川拿书砸了一下,颜面尽失还不敢吭声,眼下瞥见江钟灵冷脸,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就想要这人出手,给那几个一点颜色看看。

她们这小圈子,徐凌萱家离学校近,中午回去吃饭,剩下的吴倩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便讥笑了一声,说:“你这也说的太那啥了,她哪有那能耐,还勾一个钓一个,陆川那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就看上了想玩玩吗?指不定还想跟其他人一起玩儿呢,哈哈。”

“行了别说了!”

江钟灵瞪她一眼,气得脸通红。

她其实不介意陆川花,男人不都这样?就像她爸,今天玩模特儿,明天包女学生,她妈再生气那也没办法,有名无实的婚姻,该耗还得耗!

可她介意陆川对她发火,因为这,她难受了好几天,也没往他跟前凑。

哪能想,她不找他,人家毫无反应,该干嘛还干嘛,而这个江沅呢,不但当了他同桌跟他打情骂俏,还在这之外勾搭她哥!她哥性子没随母亲也没随父亲,从小孤僻高冷得很,除了她这个妹妹,基本不搭理女生,眼下倒好,对这么一个妖精笑。她都提醒过了,竟然还置之不理?!

“别气别气,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张狂!”

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赵贝贝连忙道。

江钟灵深吸一口气,“行吧,想想看,怎么收拾她。”

“堵厕所扇几个耳光?”

闻言,吴倩连忙给出主意。

李妍嗤了一声,“然后让她顶个猪头脸去给欧阳老师告状?”

吴倩:“……”

她对欧阳昱十分着迷,自然不愿意这事儿被人知道,更不愿意东窗事发,自己被拎出去批评教育,因而李妍这么一堵,倒突然间没什么主意了。

半晌,她看向李妍,“那你说,怎么办?”

“简单啊~”

李妍咬着吸管,说着话,歪头笑起来。她长得不错,早上还涂了点睫毛膏,这一笑,神情间竟然还有点妩媚的韵味,“堵厕所里,给喝点尿,我不信她敢说出去。”

“噗——”

吴倩乐了,“诶,这主意不错。”

江钟灵白了她一眼,“还不错?怎么,你往她嘴里尿,还是接了尿往她嘴里灌,恶心不恶心呀?”

她一票否决,李妍也无可奈何,朝赵贝贝耸了耸肩。

赵贝贝斟酌半晌,建议道:“不如找秦梦洁吧,我看她这两天有点得意忘形了,等会儿我买个验孕棒,让她趁人不注意放江沅口袋里……”

其他三人,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赵贝贝语气里有点兴奋了,“你们想啊,这验孕棒要课堂上被发现了,什么后果?”

“……”

愣了一下,几个女生都笑了。

042:她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根验孕棒(二更)

下午,一点四十。

教学楼三层,楼道尽头,女厕所里。

秦梦洁刚冲了水,打开小隔间门,被外面站着的三个女生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

她性子软,在班上从来不生事儿,基本上也就跟木熹微几个女生一起玩,对赵贝贝、江钟灵、李妍这几人,一向是敬而远之,有多远避多远。

哪曾想,眼下这三人一起出现,挡了去路。

眼见她吓得脸色都有点白,江钟灵顿时生气了,拧着眉问:“你这什么表情?我以前欺负过你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贱不贱?”

念书十多年,秦梦洁也没挨过这样的骂,不敢还击,扁着嘴,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哭什么!”

赵贝贝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招你惹你了?”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咬着下唇往后退,秦梦洁抽抽搭搭地说话,语气显得十分慌乱,“这是在学校里,你们这样会被老师发现的,赶紧让开行不行,我要去上课了。”

“呦~”

李妍一把揪住她头发,“想告状呢?”

“没没没,你们让开,我保证不跟老师说。”

“有人要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赵贝贝没再耽搁,从口袋里拿出个验孕棒,手指捏着在秦梦洁的脸上扇了扇,“就这东西,赶晚自习之前给我塞江沅口袋里,完成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抬眸一看,秦梦洁双眼睁老大,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赵贝贝拿东西又拍了拍她的脸,声音里含着一股子恶趣味的警告:“你要不放,赶明儿这东西就会出现在你的桌洞里,当然,再有没有其它一些东西,我就不敢保证了。”

怔怔地看着她,秦梦洁抿紧唇,没敢说话。

“乖。”

眼见东西塞进她口袋里,李妍抱着胳膊笑了声,撒开手,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她肩膀,转身离去。

耳听着几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秦梦洁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一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捏了一下那个东西。

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根验孕棒。

*

一节语文一节物理之后,是英语考练时间。

九中的课表里,每一天安排了八节课,最后两节是同一科目,因为在下午,念着学生状态不够好,一般的老师会利用这两堂课讲题,欧阳昱也一样,用考练的第一节课,讲了课后习题。

第二节上课铃一响,他便让学生自习,自己则拿了凳子,坐讲台上备课。

整个教室,安安静静的,偶尔几道翻书声。

江沅在预习新课。

她中午不回家,又没地方午睡,最多吃完饭趴课桌上眯一会儿,其余的时间,全部用来处理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英语作业早就做完了,又不好在这一门的课堂上看其他书,只能用来预习。

边上,陆川倒没那么多顾忌,在写上一堂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

早上的化学课后,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讲。他进出好几次也没开口,江沅看见他站起来便会主动起身,给他让路。他又是被惯出来的性子,没有那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兴趣,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展开了又一次冷战。

这样也好,免得生气……

江沅的心情,勉强算得上平静。

“江沅。”

讲台上,欧阳昱突然唤了一声。

江沅停下笔看过去。

欧阳昱用下巴指了指她桌上的一沓英语作业,“作业本抱过来。”

“哦。”

点点头,江沅连忙起身了。

站桌边将作业本整理好,她给抱过去放在讲桌上,为了避免打扰其他人学习,说话的声音很轻:“二组的作业本还在小组长那儿,其他组也有几个人没交。”

“行,知道了。”

点点头,欧阳昱随手翻开最上面一个本子,开始批阅。

见状,江沅便下了讲台,回座位去。

“是不是呀?”

“那不露出来一半儿吗?”

“我去。”

等她走到位子边的时候,周围传来几道议论声,里面夹杂着窃笑。

“吵什么?”

讲台上的欧阳昱被惊动,拿笔的动作一顿,拧眉问。

正窃窃私语的几个学生顿时住了嘴,没隔两秒,再次吵嚷开,有人朝江沅打了个口哨,声音里含着一股子笑意,提醒:“包子,你口袋东西掉了。”

江沅一愣,扭头看过去。

043:是因为防卫过当进去的(三更)

说话的男生叫黎远航,和她隔了条过道,在她左斜后方,二组第五排,眼见她回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眼眸低垂往她校服上瞅,再次提醒,“那,马上掉出来了。”

江沅不明所以,低下头,伸手摸了摸。

不摸还好,这一动,口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哦——”

早已经注意到的几个人,一下子笑开了。

地面上,躺着一个未拆封的验孕棒。

这一下子,周围一众人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声音也没收敛,自然将欧阳昱给惊动了。右手的红笔放下,他起身下了讲台,声音冷冽:“闹什么呢。”

“老师,江沅口袋里掉出了这个。”

刚才说话的黎远航个子也高,弯下腰,手一伸,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举过头顶。

“我去!”

“验孕棒啊是不是!”

“啧啧啧,真够贱的,带学校里来了!”

“不会是有了吧?”

“肯定啊,不然验什么!”

课堂上发现这种东西,不亚于给平静的湖面突然投放了颗巨型炸弹,整个教室瞬间嘈杂了起来,稍远一点儿,甚至还有人站起身来,踮着脚去瞅黎远航举高的手。

欧阳昱当老师好几年,这样的事,还当真是头一次碰上。他看着那个东西,思绪有短暂的凝滞,尔后,面无表情地将那东西从黎远航手里扯了下来,斥道:“大呼小叫做什么!不知道这在课堂上?”

“额——”

男生慢慢坐下,却在朝周围众人挤眉弄眼。

“都安静,该干什么干什么。”

抬眸扫视一圈,欧阳昱又拧眉斥了一声。

平时,他一动怒,七班学生立马安静如鹌鹑,可这次的事情太火爆,一众人虽然不敢再大声喊叫,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却半天停不下来,各个都呈现出一种兴奋到不行的状态。

欧阳昱觉得无奈,回身站在江沅边上,低声说了句:“跟我出来。”

“不用了。”

抬眸看向他,江沅突然说。

欧阳昱一怔,轮廓分明的清俊面容上,显出意外。

江沅的脸色却很平静,声音又冷又清晰,“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的口袋里。您要是想问这个,我没什么能说的。”

欧阳昱:“……”

“身正不怕影子斜,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顿了一下,江沅又说。

“得了吧,少管所出来的,还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哈——”

“少年犯,以为谁不知道呀。”

“就是,装的跟真的似的。”

“闭嘴!”

欧阳昱回头斥了一声,再看江沅,罕见地有些头疼了。

“我可以作证,这个不是江沅的东西。”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木熹微对上他的视线,又侧头看了眼江沅,清秀的脸上染了层薄薄的粉色,抿抿唇,才说:“江沅昨天来了例假,大家有点常识就该知道,月经停止是怀孕早期最明显的症状,她既然来着例假,根本不可能买这个东西。”

“切——”

教室里静了一瞬,赵贝贝喊了句:“没人说她是今天买的啊。”

“对呀对呀,指不定之前一直没来,就买了呢。”

“她又不傻,在学校里用这个!”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在学校用,难不成在家里用,被父母发现怕是会打死吧?”

“不不不,谁知道她父母是哪种人呢。”

一瞬间,教室里肆无忌惮的笑声险些掀翻屋顶。

木熹微气得脸通红,一张嘴却抵不过几十张嘴,辩了两句,说不下去了。

“我是因为防卫过当进去的。”

一片喧嚣中,女孩子冷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真相有些冲击力,教室里竟取得了片刻的安宁,好些人都愣了一下,朝她看了过去。

044:在意的话算我输(一更)

“所以,我不是不知道反击,只是因为重回校园,学习的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太过珍惜,才不想把精力和心思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什么呢?”

愣了两秒,教室里一众人又议论起来。

江沅侧个身,目光扫一圈,尔后,脸上露出个轻视的微笑,“我在说什么,什么意思,你们有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我口袋里,你们有的人心里也很清楚。老实说,我不在乎。对于我的前途而言,你们这些把戏,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们怎么看我,我也无所谓。没错,我进过少管所,可那是因为我在保护自己的时候没有拿捏住分寸,并不是因为烧杀抢掠,十恶不赦。对于过去,我不后悔,我今天能站在这儿,是因为在意我的未来。如果你们觉得抨击中伤我能获得快感,那么请随意,在意的话算我输。”

颇长的一番话,她不急不缓,声音冷冷地说完了。

不知怎地,竟让人觉得有些难堪。

好半晌,四组最后面才有个男生起哄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要是你真的清白,敢不敢去医院验验,之后保证没人说你了。”

“呵~”

江沅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地看过去,“你让我验我就验,你以为你谁呀?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要求我?退一万步讲,我清白与否关你何事,我将来也不嫁给你,不劳烦你为我的贞操担心。”

“噗——”

听了这直白的话,教室里有男生直接给喷了。

尔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刚刚说话的男生尴尬得不得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言不吭了。

所有人还是看着江沅……

她站在那儿,脊背挺直直的,眼眸清澈又明亮,神情镇静又冷漠,哪怕仍旧有着艳冠绝伦的好容色,和即便校服也裹不住的曼妙玲珑身段,可,莫名其妙地,让人起不了丝毫歪念。

好些人都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眼里,也就一个幼稚且无聊的形象。

再说再闹人家不上心,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一时间没人说话,江沅直接坐下了。

欧阳昱没想到这一出闹剧会以江沅的几段话结束,这姑娘,不哭不闹,也懒得自证清白,而是反其道而行直接摆出不在意的态度,反倒让一帮混小子无话可说了。

男生没劲儿起哄了,女生脸皮薄,自然不好当堂发难。

这样也好,有些事越描越黑,越闹越大,不去管,时间一长自然随风而散。也就委屈了这姑娘,年龄不大,遭遇的破事儿倒不少,论起来,都是美丽之罪。

垂眸看了眼已经开始写字的女生,欧阳昱的心情还颇有几分复杂,转身走去讲台。

靠墙的座位上,陆川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脑海里浮现而出的,是第二次看见江沅的那个画面。

当时她就站在这一扇玻璃窗外,白色短t牛仔裤,规矩又安静,微微侧过脸,抬眸去看远天。雨后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正好映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轮廓,柔和的金光,却让他觉得耀眼。

拿着笔的一只手微微捏紧,许久,他收了视线,低头发了条短信。

045:再招惹她,小心我弄死你(二更)

一场闹剧后,教室里仍有不时响起的议论声。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江沅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地将书本塞进书本,尔后,出了教室。目送她出去,教室里有男生感慨了句:“这姑娘还横的很,牛批。”

“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老盯着人女生算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每天往她跟前去的人好几十呢,指不定还真是哪个缺德冒烟的,拿人家女生开涮。”

“哈哈,张磊还脸大得很,让人家去医院验明清白。”

“这是想跟人谈了吧?”

一众男生你一言我一语,好一会儿,倒没有女生开口搭腔。

江沅长得好,大家一起起哄的时候,谁不寒碜谁,没什么关系,可如果一个人贸贸然说人家,男生落下个想引起人注意的名声,女生也免不了遭人奚落,这是嫉妒人美貌了。

没一会儿,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教室里人就少了大半儿,留下的,也都作势往出走。

“诶,你等等。”

黎远航将书本全部塞进桌洞,正要起身,被人指着胸膛推了回去。

他一愣,满脸疑惑地看着姜源,“干嘛啊?”

姜源哼笑,“你说干嘛?自己想想,上课干嘛了?”

黎远航:“……”

身子往后坐了坐,他抬眸看向了姜源后边儿。

隔了一条过道,陆川坐在桌子上,一条腿踩着凳子,另外一条腿微微屈起,就蹬在他的桌角,手里把玩一个篮球,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手心翻转,“砰”地弹出了一声响。

这架势,瞬间惊动了教室里其他人,瞥一眼之后,值日生连地也不扫了,出门避祸。

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黎远航顿时怂了,目光投到褚向东脸上,语气讨好地干笑起来,“东哥,这到底什么意思,你帮我说句话。”

褚向东一手摸着嘴角的伤,“嘶”了一声,抬脚直接往他凳腿上踹,“什么意思?你他么(妈)不知道啊,你上课干嘛了,好好回忆回忆,回忆不起来哥再帮你回忆。”

话落,他又“嘶”了一声,上手往人脸上拍。

啪,啪,啪,一下又一下,黎远航被拍的脸疼,却也不敢吭声,半晌,才迟疑着问:“江沅?”

“砰——”

篮球猛地砸他胸膛上。

陆川冲他抬抬下巴,一脸戾气,“你他妈叫谁呢?”

黎远航:“……”

得,瞬间就明白了。

连忙站起身要表忠心,“川哥,我这不是看你瞅她不顺眼么,要早知道你是这个意思,那我肯定不……”

“我什么意思?”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陆川突然抬脚将人踹翻在地,居高临下地看了会儿,才挑起剑眉,玩味地笑,“来,说说,我是哪个意思?”

黎远航:“……”

对上这祖宗,说什么错什么,一顿打反正跑不了了。

都没从地上爬起来,他直接就地蜷成一团儿,闷声喊:“知道错了行不行,哥几个下手轻点儿。”

“啧,还挺识时务。”

站他后面一个男生说完,抬腿踹过去。

紧接着,你一脚我一脚,几个人围着踹的正欢,听见陆川开口说了声,“行了。”

他一发话,动手的几个顿时停下,让到了一边去。

陆川下了桌,俯身半蹲在黎远航边上,单手揪起他衣领,将他染了灰尘的一张脸摁到地上,冷笑着反问:“老子起的外号,轮得到你叫?”

“哥,真的知道错了。”

“再招惹她……”

陆川放开他衣领,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脸上,唇角邪佞的笑,让笼在阴影里的身形显得愈发修长,压迫感十足。英俊锐利的一张脸,多了几分往日都难见的阴沉戾气。

“小心我弄死你。”

一字一顿,他起身说。

046:雪中送炭的江公子(三更)

背书包走到公交站牌处,江沅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班上谁在针对她,她心里很清楚,不外乎以江钟灵为首的那几个。下午这样的侮辱,若放在一般女生身上,指不定能让人崩溃。可对她来说,也就那样吧。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听了不少,这样的揣测也受了不少,早免疫了。

爱谁谁,犯不着她浪费时间,为此生气。

“好巧。”

边上,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江沅侧头看去,微微一愣,尔后点头笑了下,“嗯。”

和她打招呼的男生,正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给她让位子的那一个,身板单薄文弱,白白净净的,一说话就会脸红。此刻,他就顶着那么一张因为羞赧而泛红的脸,试探着问:“你是几年级的?”

“高三。”

男生笑了,“我也是高三的,我是十七班的。”

“火箭班?”

江沅侧目,倒有些意外。

九中的高三统共二十三个班,理科班十六个,文科班七个。七个文科班里面,后四个是普通班,十八班和十九班是重点班,十七班是唯一的火箭班,据说只有三十个人,成绩都超级拔尖。

耳听她声音里有些讶异,男生白净的脸庞更红了,“嗯,你几班的?”

江沅抿唇,下意识抬眸看了眼,笑起来,“车来了。”

“哦哦。”

男生连应两声,叫她,“那上车吧。”

“我有点事,要坐其他车。”

话落,江沅露出个浅笑,背书包上了后面一辆车。

后来的这辆车,途经省图书馆,人倒不算多,她刷卡上车后找了个地方勾着吊环站稳,也没将刚才说话的男生放在心上。初中到现在,她早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地拒绝人。

一站一停,足有二十多分钟,到了省图书馆。

江沅背着书包下去,存包处逗留片刻,抱着书本和笔袋进了图书馆大厅。

广播电视编导的专业书籍外面很难买到,她又不可能一直拿着姜源的书不还,考虑过后,便想着到省图找一找。挺可惜的,三本书只找到了一本,另外两本知识点超多的,反而没有。

拿卡借了那一本书,她在自习室找了个位子,开始抄书。

不知不觉,好一会儿过去。

旁边传来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停笔,正想要掏手机看时间,低垂的目光里,出现了熟悉的校服。再仰起脸,唇角便浮现出一个浅笑,开口问:“过来找书?”

“嗯。”

江钟毓坐在她边上,应声间,将一个手提袋放上桌。

他个子也高,一米八出头,并排而坐也比江沅高一些,她目光平视过去,看见的是他的衣领。虽然和陆川那几个关系好,他身上却没有那些人的放纵肆意,放学之后还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蓝白拼色的校服外套里是一件洁白衬衫,衬衫挺括的领子贴合在修长的颈上,透露出一股子纯粹干净的少年气。

“给你的。”

袋子倾斜,他拿出了几本书,推到了江沅手边。

目光扫过去,江沅愣了下,有些诧异和迟疑,“给我?”

“不是说自己看书?”

江钟毓的目光扫过叠成一摞,崭新的五本书,声音是一贯的磁性动听,“培训机构的老师和我关系都不错。这五本都是编导方面的专业书,你要时间充裕的话都可以看看,没时间的话主攻他们给学生发的这三本也行。资料的话,姜源说他给你印了一份,我就没要了。你先看,再有不懂的,考试前我介绍个老师给你再说说。”

“……太麻烦你了。”

好半晌,江沅有些窘迫地说。

压根没想到,人家会把她这点事放在心上。

“又不费什么事。”

江钟毓笑了下,云淡风轻的。

对他来说,这件事的确只是举手之劳。

个人条件太好,他不光是班里各科老师的心头宝,也是专业课培训机构里几位老师寄予厚望、重点栽培的对象。手机里光老师们的电话号码,都有七八个。给他拿书的这位老师,先前通过他的关系挂专家号看过病,电话里听他说想要一套编导方面的培训书,当时就给准备好了,让他放学过去拿。

家里有司机接他和江钟灵回家,他便让绕了点路,先拿了书。

哪曾想,因为这几本书,江钟灵在车上发了脾气,让他离江沅远一点。

这个妹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性格却大相径庭,彼此的兴趣爱好各方面也全然不同,因而,共同话题很少。在一起能说的话有限,自然算不上亲密无间。

他不想多做争论,索性让司机先将他送到图书馆,躲个清闲。

远远地就看见江沅了,意外之余,心情也略有好转,想着正好将书给她,便抬步过来了。

抬手将五本书都翻看了一遍,江沅又抬眼看他,感激地说:“你这雪中送炭,我都没办法推辞了。可是我现在也没有这么多钱,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钱就算了,我拿书给你也不是为了这点儿钱。”

五本书加一起两百多块,对他来说,当然轻若鸿毛。江沅明白,却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人家的馈赠,手指摸着书想了一小会,试探着问:“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发财了?”

江钟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难得调侃起来,“中午请姜源喝饮料,下午又请我吃饭?”

囊中羞涩,江沅也有些窘,如实说:“其实我还真没什么钱,眼下你要吃的话,顶多请你吃一碗砂锅,再多余的,什么也请不起了。”

看着她,男生削薄的唇角浮出笑意,起身说:“那走吧。”

得他同意,江沅也轻松起来。

抬手将桌上东西都收拾了,抱着书跟出去。

047:幸好,她的内心比较强大(一更)

很快,两个人出了图书馆大厅,到了外面的存包处。

江沅扫了条形码取了书包,将书本都装好的时候,边上的江钟毓适时伸手,说了句:“我来吧。”

他过来没背书包,就拿了个手提袋。

手提袋还是培训班老师连同几本书一起给他的,眼下袋子扔了,他单手拎书包显得非常轻松,不等江沅拒绝,已经将书包挂在肩上,走了出去。

回神后,江沅连忙追上去。

不等她开口要回书包,便听见旁边一个女生抱怨自己男朋友:“你看人家这男朋友,又高又帅还这么贴心,哪像你,连个包都不知道帮我拎!”

江沅:“……”

窘迫不已,又没办法解释,只能装没听见。

耳后又响起男生不悦的辩驳:“哦,那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女朋友呢,又白又瘦又漂亮,你要像她那么瘦,不用你说,我天天帮你拎包,关键你这膀大腰圆的,用不着啊。”

“张澎涛你再说一遍!”

女生愤怒的吼声分外尖利,简直能刺破人耳膜。

江沅连头都没敢回,加快脚步往前走,一抬眸,看见江钟毓在笑。

他并不经常笑,每每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的弧度总是很浅,能让一张冷冰冰的俊脸显露出脉脉柔情,令人觉得熨帖又安心。认识有段时间了,江沅倒第一次见他露出眼下这般忍俊不禁的笑意,忍不住嘟囔了句:“就这么好笑?”

“他们俩罢了,倒是你……”

他步子停下,打量了江沅一眼,莞尔,“这幅做贼的样子挺有趣。”

江沅:“……”

那一点因为被误会的窘迫,荡然无存了。

可这人刚给她送了书,她也不好还嘴,只能低下头踢踢脚尖,问了句:“就吃砂锅?”

“随你。”

男生唇角勾起,显露出两分纵容。

江沅点点头,“那先过马路吧。”

省图外面吃东西的地方很少,两个人走了一站路,前往最近的商业步行街。

晚上八点多,夜色轻笼,风都显得温柔。宽阔笔直的双向车道上是一派车水马龙的城市繁华盛景,远处闪烁的霓虹给夜晚增添了几分迷离和瑰丽,近处不断擦肩而过的人流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生机。走着走着,江沅轻声笑了,侧头问边上男生:“你学播音,是想考传媒大学?”

“对。”

江钟毓点点头,侧目,“你消息还挺灵通。”

江沅一顿,“学校里大家都在说。”

“你呢,考虑过学校吗?”

“……没有。”

“如果你学编导的话,传媒大学也是最佳选择。”

许是说到了梦想里的学府,江钟毓脸上的神情有几许认真,分析起来,“安城这边,这专业的就业面相对也窄。未来要有好发展就得出去闯。”

“嗯,我再看吧。”

笑了笑,江沅应了声。

传媒大学在首都,参加专业课考试的话,来回的时间和费用都是大问题,以现阶段的她来说,考虑这些真的有些为时过早,人虽然该有梦想,却也得认清现实,从自身出发。

眼见她态度并不十分热切,江钟毓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步行街,一起吃砂锅土豆粉。服务员将砂锅端上桌,江沅拿出手机看了眼,正好瞧见江晨希发的短信,“你怎么还不回来?”

“在省图还书,等会儿就回来了。”

低着头刚回完消息,她听见边上江钟毓问:“号码多少?”

“嗯?”

江钟毓拿出自己手机,“我存一下。”

“……”

江沅略微想了下,报出串数字。

江钟毓在自己手机上按了她号码,拨打过去。

挂断电话,江沅把他的号码存进通讯录里,才拿了筷子吃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吃完饭,她便坐了公交回家。掏钥匙开了门以后,免不了听了几句老太太的嘟囔谩骂,再回到房间里,又被江晨希追问:“怎么还个书就这么久?”

“在外面吃了饭。”

江晨希凑她跟前闻了闻,“吃火锅了呀?”

“没。”

江沅侧身坐下,“吃了砂锅。”

话落,自己举起袖子闻了闻,又起身,将校服脱掉,挂去阳台上吹风。

踮着脚晾衣服的时候,不晓得为何又想起下午一桩桩事。

江钟毓托老师买了崭新的五本书送她,省图出来后帮着拎书包,聊天的时候建议她报考传媒大学,吃饭的过程中,又主动要了她手机号……

他个人条件优越,她从未想过,人家会对她有什么心思。

可眼下思量,又觉得似乎应该保持些距离了。

*

翌日,清早。

六点二十,江沅背书包进了教室。

九中的早操六点四十开始,这个点儿正是大多数学生到校的时间,她进教室的时候,七班学生已经来了一半儿,看书的人少,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抬眸看见她,说话的众人里,有人突然停下。

江沅没理,自顾自往座位上走。

木熹微刚拿湿巾将她桌上的粉笔字擦掉,扭头还差点被吓了一跳,抬手拍在了胸口上。

江沅目光低垂,落在了干净的桌面上,静了几秒,说了句:“谢谢。”

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她当然能想到,桌面上大概被人写了不那么好听的话,区别只在于,之前没人帮她擦,眼下多了个木熹微。

触及她视线,木熹微牵起唇角摇摇头,也不晓得说什么。

无论哪个女生,应该都不想在进教室之后,看见自己桌面被写了“婊子”两个字。她也不了解江沅的过往,可是很反感这种肆意侮辱别人的行为,才拿湿巾帮着擦了。坐回到自己位子上,木熹微心里还很不安,回头看了江沅好几次。之后一起上早操回来,端详着江沅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

江沅扯唇笑了笑,“说过了,我不在意这些。”

“嗯。”

木熹微点点头,止了话茬。

她也不是那种爱说笑的性子,平时三个人一起进出,基本上都是秦梦洁活跃气氛。今天早上秦梦洁这会儿还没来,她一个人,着实不晓得如何安慰江沅。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很快到了教室。

眼见秦梦洁已经来了,木熹微便有些不解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睡过头了。”

秦梦洁说着话,拿眼睛去瞅江沅。

心里很愧疚,却无能为力,眼见江沅坐下后便开始看书,似乎没被影响到,心里的那股子自责,才慢慢地减轻了一些。幸好,她的内心比较强大,不在乎闲言碎语。

048:以暴制暴的小川(二更)

早读开始了十多分钟,陆川进了校门。

他交了住宿费,在男生宿舍楼和褚向东合住一个双人间,只偶尔想午睡了会过去,平时都住家里。早上起的其实不晚,可起来后都会晨跑训练,迟到便成了家常便饭。

迈步上了教学楼台阶,走到二楼的时候,头顶传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声。

“要不怎么都说别惹女生呢。”

“其实不就嫉妒么?”

“给人家桌上写那种话,真挺过分了。”

“江沅也是能忍。”

“搁一般女生,估计早都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她还坐稳稳的。”

几个男生都属于七班里学习不错那一拨儿,嫌教室里面吵,所以拿了书在外面走廊上读,隔一扇窗户便能看见江沅挺直纤瘦的背影,没忍住,便讨论起早上那件事。

正说的热闹,听见边上有人开口问:“哎,说什么呢?”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几个男生一抬眸便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后,有人干笑着给解释:“没说什么,早操前一点儿小事,不值一提,哈哈。”

他们都是好学生,个子都不怎么高,平时一直坐在前三排,和以陆川为首的那一帮人交集也不多。日常里也注重学习成绩,秉着不惹事的态度。眼下看见这人问话的语气不怎么好,下意识想到先前他针对人家女生的事情了,回过神来,起了那么点恻隐之心,不想多说。

可,话音落地对上来人似笑非笑的那双眼,又扛不住了。

脸色微变,有人主动补充:“可能还是因为昨天下午那点事儿,早上一来,李妍在江沅桌上写了婊子什么的,侮辱人呢,后来被木熹微给擦了。”

“呵~”

陆川冷笑了声,径直进教室了。

目送他进去,聚一起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尔后,默默地叹起气来。

*

男生一条长腿出现在视线里,江沅便起身让开。

等他进去,又重新坐回位子上,拿了书,继续读着:“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正念着,感觉到旁边人自桌洞里翻书的动作,下意识地收了声。

陆川拿出语文书放在桌上,便突然感觉到,刚才还好好念书的女孩儿,突然噤声了。

她在默读……

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瞥了人一眼。

江沅没看他,脸色冷冷淡淡的,眼睛落在书上。

“啧。”

抬手在下巴上挠了下,心里郁闷的不行。

“同学!”

半开的窗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有些克制的男声。

陆川抬眸看出去,正好对上一手扒在窗边,男生微微泛红的脸。穿着校服,应该是九中的,身板单薄文弱,神情腼腆,黑亮的眼眸里,那一丝欣喜却根本藏不住。

和他打了个照面,男生明显也愣了一下,尔后,有些迟疑着说:“不好意思……”

顿了一下,又涨红着脸补充,“那个,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你同桌?”

陆川:“?”

回过神后,心里一阵好笑。一手斜过去搭在旁边桌面上,指尖扣了扣,叫人:“哎,外面有人找。”

江沅在默读,聚精会神的,猛不防被他敲桌面的声音吓了一跳,再扭头看出去,对上男生腼腆而青涩的笑脸。后者朝她抬抬手,“能出来一下吗?”

江沅:“……”

怎么也没想到,公交上遇见的男生,会找到班上来。

迟疑了一下,她也没辙,起身将课本合上,抬步走出去。

男生等在教室门口,看见她出来便笑了一下,说:“原来真的是你。”

“……什么?”

江沅不明所以。

男生一愣,也晓得自己有点说漏嘴了。

昨天下午没问到女生的班级,他遗憾得不得了。从小一门心思读书,也压根没意识到,那是因为人家不想告诉他,所以找借口上了其他车。早操后回教室,便在楼道里听人说,七班转来一个超漂亮的女生,又白又靓,校花级别的,几天前就惹了好些男生过去看。不知怎地,他就觉得是自己遇见的那一个。

教室里坐了会,拿着书出来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七班了。

哪曾想,隔着窗户,一下子就看见江沅了。

不过,她的同桌看上去实在耀眼,高挑瘦削,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赛过电视里当红明星。以至于,让他看见后都紧张走神了,一下子说了心里话。

懊恼得不得了,又对上江沅一脸疑惑的样子,他只得硬着头皮笑了一下,再次开口:“就觉得我们俩还挺有缘分的,刚从窗外过,感觉那儿坐着的好像是你。”

“……”

江沅不晓得该说什么,低头想了想,问:“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男生一怔,抬手摸了摸脖子,“没什么事,就挺意外的,所以才叫一下你。”

“那我进去读书了。”

话说完,江沅转身要走。

“哎——”

男生语调一扬,见她停步,才松口气,又说:“我叫张崇文。”

“嗯。”

点点头,江沅进了教室。

看着她背影,男生丧着脸,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又没追过女生,也很少主动和女生搭话,平时都是旁人凑他那请教问题。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嘛,又纠结又郁闷,只得转身先走了。

目送他走,教室里一众人读书的声音都停了,下意识去瞅江沅。

“骚货。”

眼见人经过她身边,李妍冷笑着骂了句。

她一直和江钟灵玩儿,长相也属于挺俏丽那种,男生圈里比较受欢迎,女生堆里也没人敢惹,这一声嘲弄突如其来,调子也不低,班上正安静,许多人都听见了。

江沅步子顿了一下,却连一个余光都没给,到了自己座位边。

也就在她预备要坐下的瞬间,变故陡生,斜靠在后桌上的陆川猛地抬腿,砰一声,将她的书桌直接踹了一脚,整个桌子倾斜着砸到前面李妍背上去,撞的她“啊”一声尖叫,扑趴到了桌上。

这一声,连教室外走廊上正读书的学生都吓蒙了。

满教室鸦雀无声。

课桌在原地晃了两晃,歪斜停下,被砸懵了的李妍,一手摸背,满脸怒容地看了过来。

那张因痛楚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在对上男生脸色的那一瞬间,滑稽地变了色,她神情怔怔地呆了一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下,实在不敢相信:刚才那一下,是陆川干的。

脊背又痛又麻,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猛地攥紧,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陆川侧倚着后桌,挑着眼尾,冲她抬抬下巴:“刚说什么?”

李妍:“……”

江沅就站在她一米开外,她却连看都不敢看。

周遭寂静非常,陆川忽然又笑起来,嗓音算得上柔和:“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

李妍:“……”

“那以后就把嘴给我闭紧了,懂吗?”

男生蓦地开口,声音里一股子凶狠戾气,深黑灼亮的星眸里,锋芒毕露,警告的意味很浓。

李妍紧紧地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扭头走了。

目送她出去,教室里一众人仍是不敢说话,教室窗外趴着看热闹的人也面面相觑,安静到令人窒息的氛围里,陆川微一倾身,抬手将江沅斜出去的课桌给扶正了。

尔后,偏头瞧了女生一眼,下巴一指她凳子,“没事了,坐。”

049:沅沅的主动(一更)

没事了,坐……

稀松平常的四个字,落在江沅耳边。

她却有些反应迟钝了,刚才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脑子里好一会儿都呈现出空白状态。眼下回神,脑海中还不断浮现着陆川刚才突然抬腿的那个画面。

他是体育生,身体素质自不必说,那般凶狠的力道,有点吓到她。

“……”

自己叫了一声,人家没反应。

陆川目光一偏,对上众人,又来了句:“看什么?不知道早读呢?”

教室里一众人:“……”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cloning/has/always/been/with/us/and/is/here/to……”

“获取目的基因是实施基因工程的第一步……”

总归,一瞬间的工夫,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又突然热闹了起来,众人背语文的背语文,读英语的读英语,念生物的念生物,甭管桌上什么书,拿起来读就对了。

这充斥着读书声的教室,也终于,让江沅彻底地回过神来。

她抿抿唇,弯腰捡了自己刚刚被踹下桌的语文书,抚平书角,坐回位子上,继续默读起来。

不知怎么地,好半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似乎从她记事起,便没有人这般大动干戈地维护过她,用的还是这般直接粗暴,压根不讲道理的方式。搁以往,最多有龙锦云和江志远在她被老太太责骂之后,哄劝两句。

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江沅捏着书脊的手指紧了紧,轻声说:“谢谢。”

相比于之前毫无诚意的某次道谢,这一次,声音里显然有了真情实意的味道。不过,还是没侧过脸去,以至于,陆川只勉强判断出她在道谢。

挑眉看过去,仍旧对上那张表情寡淡的脸,破天荒地,他竟觉得心情不错。

头一低,也看了两眼书。

和江沅不一样,他看书很快,一目十行,抬手翻了一会儿语文课本,又把英语书拿了出来,也不晓得记了多少,反正看起来,没用心,也没什么章法和规律。

李妍没再回来,两个人也没再交流,铃声响了。

木熹微扭头看了江沅一眼,尚未开口,便听见她说:“我早上不去饭堂了。”

“……不吃早饭?”

站起身,木熹微免不了一愣。

江沅淡笑了下,“嗯,带了苹果和面包。”

“那好吧。”

点点头,木熹微和秦梦洁一起走了。

两个人走出教室,秦梦洁便一手抚住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妈呀,刚才简直吓死我了。”

看她一眼,木熹微也没说话,她就坐二组第三排,和李妍隔了条过道而已,桌子被踹到前面来的时候将她吓得也不轻,尤其是李妍喊出来那一下,她心脏险些给跳出来。

可想而知,陆川那一脚,用了多大的力道。

在她感觉起来,这样对一个女生,实在有些过分了。可再一深想,李妍从昨天开始便将“婊子、贱货”这些词挂在嘴边,早上来了还往人桌面上写,她又觉得,俗话讲得好,恶人还得恶人磨。

叹口气,木熹微轻声说:“他这么一下,江沅的日子能好过很多了。”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江沅呀?”

低头想了想,秦梦洁迟疑道。

木熹微朝她看过去,脸色不算轻松,“你觉着呢?”

自从他们分班当了同学开始,一年时间,陆川每个月都有不一样的女朋友,环肥燕瘦、清纯热辣,每一款还不尽相同。刚刚甩掉的那一个,就是典型的清纯佳人,言情小说套路里能最终俘获霸道总裁的那种女孩儿。

人家呢,撑了一个多月,分手后毫不留情。

指望这种人收心,算了吧。

*

教室里。

江沅合上语文课本后,从桌洞里掏了水杯出来。

站起身的时候,步子顿了一下,垂眸问里面还坐在位子上的陆川:“我要去接开水,你要吗?”

学校里师生众多,接开水的地方好几处,除了饭堂和宿舍楼下外,每一栋教学楼侧边也有,免费供应,学生们可以拿了水杯或者水壶去接。

陆川也有杯子,很少用就是了。

听见这话自然是意外的,他甚至因此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江沅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眼见他抬眸一脸意外地盯着自己看,站在那儿,颇有些不自在,只得握紧了水杯,又问了句:“要吗?”

“哦,行啊~”

陆川说着话,抬手从桌洞里掏出了水杯递过去。

江沅抬手接过,转身便走了。

目送她的背影出了教室,陆川下意识摸了摸唇角,头一低,没忍住笑了。

“川哥——”

身后,姜源探个头问,“不吃饭啊?”

陆川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意外,“东子还没来?”

“谁知道呢,睡过头了吧。”

一句话刚落,陆川的手机亮了起来。

低头点开收件箱,他看见一条短信:“早上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跟我妈去医院。嘴角一点伤,她大惊小怪的不行,恨不得让我住院。”

褚向东的父亲是建筑师,事业心极强,大忙人一个。母亲是自由职业者,早些年经常有散文诗见报,这两年自己开了个陶艺坊,生活安逸舒适,对这个独生子也极为宠爱。陆川见过几次,眼下自然能从他这一条短信里体会到那种被母亲念叨管教的无奈情绪,莫名地,心情有些难以言表。

“行,知道了。”

给褚向东回复完信息,他将手机扔进桌洞,跟姜源一起出了教室。

下了楼,经过水房的时候,目光下意识投了过去。

早饭时间,教学楼下接水的学生不算多,她站在中间那个水龙头下,身子倾着,正接水。蓝白拼色的校服质地柔软,拢着她纤瘦的后背和腰肢,脖颈很白,一截马尾扫在上面,莫名地,显出两分温柔韵味。

他其实一早就感觉到了,江沅和周围这些女生都不一样,她身上有一股子低调内敛,坚忍平和的气质,总让他想起外公家庭院里那一丛丛美人蕉,艳美夺目,风姿绰约,看着开的很热闹,又会让人无端端升起落寞怅惘的愁绪。

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050: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动干戈(二更)

接好水,江沅返回教学楼。

一路走到教室门口,碰见了正往出走的江钟灵和徐凌萱。

两个人正说话,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早读的时候,江钟灵没来。徐凌萱成绩还可以,是班上的生物课代表,早操之后,拿着书在操场里读。因而,两个人才都知道了陆川给江沅出头的事情。

三个人迎面碰上,徐凌萱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江沅的右手上。江沅两手各提一个水杯,右手上那个是特百惠的杯子,炫酷黑色,容量750ml,年初陆川生日那会儿,她送的。

“呵~”

江钟灵一声讥笑,拉回她思绪。

“走吧。”

徐凌萱挽着江钟灵胳膊的手指收紧了些,语调里暗含提醒。

陆川摆明了护着的人,班上这些人,哪个还敢给她找事?给她找事就是给陆川不痛快,那个不痛快了,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就连江钟灵,也不例外。

早上李妍的事给她们敲了警钟,自然不敢在这关头招惹人家。

咬唇盯了江沅一眼,江钟灵被挽走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到楼道口,徐凌萱便开口劝了句:“好了好了别气了,不划算。”

“她们人呢?”

重重地吐口气,江钟灵问。

“说是在超市外面。”

“那走吧,先过去看看。”

话音落地,江钟灵再没说什么了。

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很累,还有些恐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再也抓不住了。毕竟,从她认识陆川起,从来没见过他为维护哪个女生,如此大动干戈。之前那个邓家佳,矫揉造作的要死,在学校里经常跟其他女生吵架,好几次,哭哭啼啼地找过来,陆川都没帮她出头,反而当众来了一句:“一个人给你找事儿也就罢了,这三五个人都给你找事,我说邓同学,咱是不是该反思反思,自己的毛病啊~”

他说这话那会儿,时间在下午上课前,教室里人很多。

邓家佳站他跟前委屈得眼眶通红,他呢,靠教室后墙上跟人玩着扑克,眼皮都没抬。这话一出,惹得后面几排男生都大笑出声,邓家佳给跑了。

也就因为这,邓家佳跟他闹了次分手,最后,又自己找回来要和好。陆川由着她闹,态度无所谓的很,再后来,邓家佳因为他吃饭时没给自己倒饮料,赌气跟旁的男生喝了交杯酒。

当时她不在,后来听人说的,陆川饭桌上压根没理会,那顿饭吃完就不理她了。

他一贯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拿女生的真心不当回事儿,何曾有过眼下这样的状态,就因为别人没指名的一声骂,大发脾气。

一路胡思乱想,江钟灵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萱萱。”

远远地看见两人,超市一侧,吴倩抬手喊了声。

江钟灵坐三组第三排,她坐江钟灵后面,和二组第四排的徐凌萱就隔了一层过道。因而,在五个人的小团体里,她和徐凌萱关系特别亲密,眼见两人走到跟前便说:“你们可算来了,等着急死了。”

徐凌萱看向李妍,“怎么样,去医务室了吗?”

“丢死人了。”

李妍眼眶还红着,恨恨地道。

边上,赵贝贝替她答:“不是特别严重,主要就脊背上被磕红了一道,蹭掉点皮。”

早上出事那会儿,她和吴倩都在教室,被李妍那一声尖叫吓得不轻。碍于陆川,没敢说话,从后门偷溜出去,追上李妍后,在女厕所帮她看了下脊背。

两层衣服下,还有层胸衣。

李妍一贯穿四排扣厚款胸衣,桌子刚好磕在那上面,没什么大伤,可那明显的一片红痕和被磨破的肌肤,也够让她们惊讶恼怒,愤恨郁闷了。

算上上一次,这都两回了!

赵贝贝铁青着脸,“陆川这什么意思,做给谁看啊!”

“你说做给谁看?”

徐凌萱瞥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样子。

“气死人了,他是不是想追江沅呀,先前不是说他看人不爽吗?”

吴倩一脸郁闷地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会儿。

许久,徐凌萱叹口气,若有所思:“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对江沅有点兴趣吧,毕竟两个人是同桌,坐的那么近,江沅又长成那样,心猿意马难免的……”

“你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赵贝贝还觉得不服气。

徐凌萱淡笑一声,“那你还想怎样?哦,再找人给她桌洞里塞几个验孕棒?我可提醒你,这件事闹大了不好收场,昨天是班主任没追究,他要追究起来,你觉得你能置身事外吗?”

“又不是我放的。”

“可那是你买的!”

徐凌萱的音调猛地提高了些,压的赵贝贝一时无话。

她们几个人里面,赵贝贝、吴倩和李妍都是能惹事的性子,有时候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话来,江钟灵都觉得烦。相比较而言,她更信赖徐凌萱一些。她们几个里面就属徐凌萱成绩最好,想事情比较周全。因而听见这话,江钟灵便问:“那你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你想和陆川闹僵吗?”

徐凌萱静静地看向她,不答反问。

江钟灵下意识摇头。

“那不就行了?”

徐凌萱不以为意地开口:“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样呀。最多陆川再跟她玩玩,女友阵营里多了一个人,又有什么?他现在才多大,你总不可能指望他现在就收心对你吧?你们两家门当户对,以后在一起不要太容易。就江沅这样坐过牢的,还能进了陆家大门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钟灵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是她魔怔了,眼见江沅长得好,自乱阵脚。

眼下再想想,就她那样的,陆川睡了也就睡了,反正也不可能长久,现在他在兴头上,她要一个劲儿跟他对着干,对自己没一点儿好处。

见她想通,徐凌萱笑了一下,侧身耳语:“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051:陆川:软软的,想吃(一更)

八点一过,教室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江沅发完英语作业本,回到位子上。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八点十五分才开始,估摸着时间还差一些,她拿出数学书翻看的同时,将从家里带的那个苹果拿了出来,一边低头看书,一边小口地啃苹果。

“江沅。”

侧后方,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江沅一扭头,发现是昨天考练课上捡了验孕棒的黎远航。见她回头,黎远航立马露出一个笑,起身到她边上,弯着腰说:“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就一时脑抽了。”

“……”

不晓得说什么,江沅扭过头去。

“给你道歉,对不起行吗?”

见她态度冷淡,黎远航郁闷的不行,弯着腰又往前踱了一步,讨好地说。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面无表情地坐着,江沅给回了一句。

她能想到,这人之所以道歉,是因为陆川的态度。可是事已至此,他道歉不道歉又有什么用?他不是诚心道歉,自己也不想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道歉。

“哎,别这样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呦——”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黎远航一抬头,便对上陆川极具压迫感的身形,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抬脚踢踢他膝盖,似笑非笑地问:“你搁这干嘛呢,人家不想搭理你,感觉不到啊?”

黎远航:“……”

昨天一下午一顿揍之后,他哪儿还敢说话。膝盖上挨了一脚,脸上还笑得跟朵花似的,朝人解释:“道歉呢道歉呢,昨天下午的事,川哥……”

“滚。”

陆川不耐烦应付他,抬腿又是一脚。

大庭广众下接连被落面子,黎远航心里苦哈哈的,却也没办法,谁让他倒霉,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先前只以为这人要整治江沅,他跟着凑个热闹,还能在班上出个风头。哪曾想,这人这么霸道,自己取外号欺负人家就可以,别人就不行。不但不行,还给护上了。

郁闷的不行,黎远航坐回了自己位子上。

他离开,江沅也清净了,起身站到一边,让陆川进去。

陆川一坐下便看见了自己的水杯,水接到九分满,被放在桌面靠里的位置。一手拿起来,发现温度正好,他便揭开杯盖啜了口,扭头朝边上说:“谢了。”

江沅刚咬了口苹果,正小声咀嚼,不方便说话,便摇了摇头。

陆川凑过去,“摇头什么意思?”

两个人本来距离就近,他这突然一下让人猝不及防,江沅拿着苹果的手一顿,就那么侧头看过去,对上近在咫尺一张脸,眼神碰撞的瞬间,微微怔了一下。

之前没这么近距离正眼看过他,眼下突然对上,她才发现,陆川有一张极符合国人审美的长相。双眉长而浓黑,直线上扬,双眸深刻有神,又黑又亮,是极标准的剑眉星目。这样的眉眼,衬着他棱角鲜明的轮廓,俊美之余,透露出一股子独属于少年人的张扬桀骜的英气。

有那么一瞬,江沅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在运动场上的样子。

无论是腾空扣篮的他,还是那个倒着跑训练的他,都和平时教室里这个懒洋洋的人,不太一样。可能,人都有两面性吧,暴躁的人大多正直,懦弱的人大多善良……

“哎,想什么呢。”

被她看得久了,陆川努努嘴,好笑地问了句。

江沅刹那间回了神,转过头去。

她又不说话了,沉默着坐了会儿,站起身,将手上啃到一半的苹果扔去了垃圾筒。

陆川靠在后桌上,神情散漫地看着她往回走,下意识地,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两片抿起的粉唇上。江沅的唇形很好看,自然上翘的唇线搭配着丰满的唇峰,被苹果汁染得水润,好像草莓布丁,软软的,想吃……

“咳。”

“咳咳咳——”

猛不防想到这儿,陆川嗓子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等江沅再坐到位子上,他低着头,一连几声咳,脸颊都憋红了。

早上受了他大恩,江沅总觉得心里不自在,耳听他一连咳了好几声也不好无动于衷,想了想,便低声说了句:“要不你喝点水,会好一些的。”

“咳咳咳——”

陆川咳得更厉害了。

江沅:“……”

不说了,她将自己的数学草稿本拿了出来。

052:被嫌弃话多的陆小川(二更)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八点十五,铃声一响起,数学老师便走进教室。目光扫视一周,她将视线投向一组,开口问:“班长,没来的是怎么回事?”

陆川正弯腰在桌洞里找书,闻言起身一看,发现也就褚向东的位子空着,便直接回了句:“受伤了,今天跟他妈去医院看,班主任那儿请过假的。”

“伤了?”

数学老师似乎不太相信,半晌,叹着气道:“行了,你坐下吧。”

陆川坐下,继续在桌洞里找数学书。

好半晌,才觉得可能是忘家里了,颇有些郁闷。

他又不是天才,之所以从小到大成绩过得去,百分之二十是因为聪明,记性好,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得归结到家里。他母亲宋婉瑜,出自沪上名门,从小被家里呵护着长大,被外公和舅舅一起教养,思想开明,性子良善;生活作风上,却受了外婆颇深的影响,传统而老派。

她喜好玉石翡翠,爱穿旗袍,在他出生后,便热衷于相夫教子。

从小到大,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均由母亲一手打理,练跆拳道也罢,练书法也好,都有她次次陪着,学习写字之类的正事,更不必说。

一开始他不喜欢写作业,母亲倒也不逼他,白天陪他玩,到了晚上,就陪他一起坐书房里,他写字,她就拿了毛线团,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忙自己的。可能是因为从小生活安逸,她极喜欢做那些耗时间的精细活,织毛衣便是这其中一项。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累到了眼睛,在他上二年级那一年,人家给近视了。

他们父子俩一起陪她去配了眼镜,回来后,人家难过得不肯戴,说眼镜和她的旗袍不搭配。

这之后,他就不会将作业留在晚上写了,怕她视力继续下降,再伤心,与此同时,玩闹的心思也收了很多,他喜欢看到母亲因为别人夸他时露出的笑脸。

再后来,她走了,督促他写作业的那个人变成了老爷子。

老爷子性子古板,极喜欢过问他学业。如果他在学校里将作业给做完了,那正好,练字、看书、读报,还得陪下棋、打太极。他心思不在那上面,无奈之下,只能以写作业来搪塞,直到现在,成绩也一直看的过眼。

“没带书?”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如梦初醒,陆川抬眸看过去,顿了下,应:“嗯。”

江沅没再说什么,抬手将自己数学书往里推了些许,放在了两人中间。

陆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江沅身高有一米六五,在班上处于中等偏上的层次,身材虽好,人却不胖,肩膀瘦削,脊背单薄,两条腿修长笔直,骨肉匀称,浑身上下的每一寸,似乎都恰到好处,得天独厚。

一双手,也是这样的,清瘦细长,肤色莹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泛着粉润的光泽。

似乎是觉察到他目光一直黏在上面,她指尖一缩,离开了书页。

陆川被她这动作给逗笑了,一手伸下去将凳子往前挪了挪,肩膀倾到她跟前,声音低低问:“哎,你这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白?”

江沅:“……”

被人夸白,一般女生该高兴。偏偏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别人谈论她长相,尤其是男生,因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小声说:“上课着呢,你别说话了。”

陆川抬手碰了碰鼻子,又问一句:“你从小就这样?”

“?”

江沅默了下,不解地看向他。

陆川个子高,坐着也比她高出不少,为了方便说话,不得不微微弯腰俯下肩膀,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腿面,右手则懒散地搭在桌沿,身子呈现一个半包围的姿态朝向她,低声吐出一句:“就,自闭。”

江沅:“……”

就当她自闭吧。

没什么好说的。

叹口气,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一个刻板的小修女。

陆川都没辙了,看着她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啧啧感慨:这姑娘,念什么书呀,不善言辞还不解风情,去教会里当修女,要不去庵里当尼姑,都是个挺不错的出路。

没劲儿,这关头,才能想起东子的好,那张嘴,能一天不停地叭叭。

突然想到这儿,他自桌洞里掏出手机,发短信问褚向东:“今天还来不来了?”

“来,估计得十点多。”

褚向东还在医院,无聊的紧,秒回了信息。

“行,知道了。”

又给回复了条,陆川放下手机。

与此同时,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的声音:“陆川,你来给大家念一下。”

念什么?

他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正想跟以前一样来一句自己没听,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发现女生莹白的指尖落在一处,轻点了两下。勾勾唇,他念书的声音里有极轻的笑意:“从求证的结论出发,一步一步地探索保证前一个结论成立的充分条件,直到归结为这个命题的条件,或者归结为定义、公理、定理等,我们把这样的思维方法称为分析法。”

“……行了,坐下吧。”

听他规矩念完,数学老师隐忍了脾气,没发出来。

她继续讲课……

班上好些人的目光,却久久地落在了一组。

要是他们没看错,江沅跟陆川看着同一本书,而且,这两人的距离未免太近了吧,还很明显的,陆川是迁就人的那一方,看书都是侧着身子的。

意欲为何,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难怪早上帮人出头。

啧——

053:好像在索吻的陆小川(一更)

一节课上完,江沅长松了一口气。

之前只觉得陆川脾气差,现在觉得他还挺聒噪。可能是因为之前有褚向东做对比,所以这种感觉不怎么明显。眼下再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人话也不少。

装了数学书,她又将语文书拿了出来。

摸底考试,她的语文满分卷在班上引起了轰动,江文秀对她的态度随之转变,上课的时候,经常会将目光投向她,点名让她回答问题或者诵读课文。

这节课也一样,一开始便让她诵读了课文选段,而她也和以往一样,流畅地读完了分派给她的那一段。尔后,依言坐下,极为安生地度过了一节课。晓得她和江文秀有些亲戚关系,陆川在语文课上也挺规矩,没睡觉没说话,一手搭在桌面摊开的语文书上,灌了整节课的耳音。

下课铃一响,眼瞅着江文秀出了教室,他便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

边上,江沅瞅见他起身,主动让了地方。

陆川看过去便笑了,“没说要出去。”

江沅:“……”

不出去站起来干嘛?

她一阵无语,又默默坐下。

弯腰将英语书拿出来的时候,前面李妍的位子上,突然换了人,徐凌萱面朝陆川侧坐着,弯起的唇角,笑容很动人,开口说:“班长,给,我和江钟灵的。”

抬手接过装订好的两份班会感想,陆川眸光扫过桌面,将纸张压在了水杯下。

抿唇看了眼那装了一多半水的杯子,徐凌萱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变得浅了些,暂时没走,身子扭转朝向江沅,手肘抵在桌面上,一手托腮问:“哎,你语文怎么学那么好呀?”

江沅:“……”

猝不及防被搭讪,这搭讪对象还是和江钟灵关系挺好的人,她顿了一下,才开口回答:“预习过的。”

“怎么预习的呀,能让我看看吗?”

徐凌萱和她身高差不多,都坐第四排,两个人中间其实也就隔了一个过道外加她同桌,交感想的话,她随手递过来,其实是最方便的。默默地想了下,江沅在心里叹口气,将语文书递了过去。

徐凌萱抬手翻开着她的语文书。

高三七班,算得上安城九中学生平均颜值最高的一个班,除了陆川、褚向东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另有好几个女生,都在学校里颇有名气,江钟灵、木熹微、赵贝贝、徐凌萱都在此列。江钟灵是典型的富家千金,木熹微是众所周知的三好学生,赵贝贝时常在校庆活动中表演节目,至于徐凌萱,则是那一朵清冷孤傲的高岭之花。

她家境不错,成绩中上,时常跟江钟灵等人一起出入,却并不热衷于往男生堆里钻,中午吃饭会回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生活节奏和轨迹。

能在学校里出名,是因为先前一个追求者。

追她的那个男生眼下已经毕业,毕业前曾将她堵在学校门外,手持玫瑰花深情告白,宣称这辈子非她不娶,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心头明月光——蒋勤勤。

这件事在九中不胫而走,徐凌萱的美名,自然一下子宣扬了出去。

事实上,她的长相和蒋勤勤没法相提并论,与其说长得像,不如说气质像。徐凌萱身高也在165cm左右,高挑婀娜,一张恰到好处的鹅蛋脸显露出古典的气质,一头长而柔顺的黑发,又为这古典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温婉端庄,她不笑的时候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佳人,笑起来便如同现在这样,轻柔婉约,宜室宜家。

一手翻书看了几页,她突然抬头,又朝江沅说:“难怪江老师夸你写字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柔顺的刘海掉下来一撮儿,她便顺势抬手,细长指尖勾着刘海儿拢到耳后,朝向窗口的方向,露出了白皙的侧脸,紧致的颈部,以及,忽闪的睫毛。

很明显地,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沅也没上心,翻开了桌上的英语书,静静地看。

徐凌萱坐了两分钟,合上了江沅的语文书,探询地问:“我拿过去看看,行吗?”语调很诚恳,就好像她过来这一会儿,纯粹是为了看她怎么预习课文。

“第四节课以后给我,中午要写作业。”

江沅微抬眼皮,说了句。

“知道啦。”

徐凌萱唇角一翘,拿起她语文书走了。

边上,见她终于走了,陆川才俯下身子,侧头朝江沅“哎”了一声。

江沅正默记单词,也没在意,下意识扭过头去的时候,正好对上男生俊美英气的脸。他凑的很近,一双薄唇近在咫尺,因为说话微张着,竟有几分性感,好像要索吻。

心口突然一闷,江沅扭头去看自己课本,声音僵硬,“干嘛。”

也没发现,她耳朵莫名其妙地红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陆川微微怔了一下,待回过神,目光在她绯红的耳朵上打了个转,下意识便舔了舔下唇,凑的更近些,声音低低求了句:“帮我写份感想,嗯?”

他挨得太近,炙热的呵气,喷在她耳朵边。

江沅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声音里一股子薄怒,“别凑我这么近。”

陆川的声音很无辜,“这种事,我还要大声宣扬不成?”

“你自己写。”

“不会啊——”

原本无辜的语气变得无赖,“好歹同桌一场,帮帮忙呗。”

“我和你字迹又不一样。”

“没事儿,你负责写,我负责抄。”

江沅:“……”

“行不行呀?”

硬邦邦的手指,又撞了撞她的手肘。

江沅猛地往边上偏了些许,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隐忍着烦躁应了声:“行了我知道了。”

“乖。”

耳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江沅:“……”

054:木熹微:他嘴欠,活该(二更)

还没上课,两个人这一点儿动静,被后面一众人看了个正着。

孙瑞和秦浩明就在他们正后方,从陆川开始说话那会儿,便下意识噤声了。再瞅见他对人家女生动手动脚,那还有什么不明白,彼此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

在他们后面,赵贝贝也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那股子火气,窜的人难受。

她其实对陆川没意思,主要就看江沅不爽。要说原因吧,还真没有,反正从窗户里看出去,瞅见这人的第一眼,心里就不畅快,想要给这人一点颜色看看。再后来,江沅进教室待了几天,惹得男生们频频侧目,女生们议论纷纷,她心里那点不畅快就扩大了,想要看这人出丑委屈,哭啼求饶。

哪曾想,她和黎远航一样,没弄懂陆川的心思。

就他那样的,先前哪有过这样的状态,人家姑娘冷冷淡淡的,他不仅不在意,还一个劲儿往人家跟前凑,玩人家头发,戳人家胳膊,早读时大发雷霆,为人家出头。

眼下倒好,不敢惹他,江钟灵都偃旗息鼓了。

还有徐凌萱,一向就知道拖后腿,为了息事宁人,竟然还主动和江沅套近乎!

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儿!

抑郁不已,赵贝贝咬牙叹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发现窗户外多了几个人。欧阳昱背对教室站着,一边腋下夹着教案和课本,正和对面一个气质亲和的女人说话。

“是不是褚向东他妈呀?”

“应该吧,长得还挺漂亮的。”

“气质真好。”

“有钱人嘛。”

教室里一众人显然也发现了,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

不过,褚向东的母亲并没有停留太久,她陪着儿子去了趟医院,确认他嘴角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口气,亲自开车,将人给送到了学校来。跟着进校门,原本是想要去找欧阳昱,让他对自家这混小子多上点儿心。结果呢,两人走到楼下就看见欧阳昱夹着书上楼了,便就这样跟了上来。

下节课就是英语,褚向东的母亲自然不好打扰人家上课,简短地说了几句,人便走了。

铃声响了,褚向东摸着嘴角进了教室。

“噗——”

“哈哈哈!”

一见他进来,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无他,褚向东嘴角涂抹了一块儿黄颜色的药水,药水好像是药片碾成粉末混水而成的,有点浓稠,这样在嘴角抹了一块儿,瞬间让人往某方面联想去了。

顾念着欧阳昱在后面,褚向东也不好发火,龇牙咧嘴地坐到了位子上。

他不想抹药啊,可不抹不行,这世上,最让他无奈的那个人就是他老妈,四十多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大惊小怪不说,还特别爱告状,这要转头再给他老爸吐吐苦水掉几滴眼泪,那等着他的就是一顿鞋底子。他老爸是建筑师,却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工作上用心,家事上糙得很,以前有次打他,皮鞋底子都给打裂了。

猛不丁想到这,褚向东还觉得屁股疼,下意识起身,缓了缓才坐下。

坐下掏出书,无聊之余,目光又落在了前面几排,木熹微的身上。木熹微听课的时候,总喜欢坐的直挺挺的,打眼一看,就跟一截葱苗似的。

哎……

胡思乱想着,一节课过去了。

九班这些老师里,就江文秀和欧阳昱,从来不拖堂。真要比较一下,欧阳昱比江文秀还更招人喜欢。他上课节奏特别稳,每堂课的内容,基本控制在四十分钟内,剩下的五分钟,学生们还能自己回顾一下,再记几个单词。偶尔有没讲完的时候,他也不会拖拉,注意着腕表,铃响之前就止了话茬。

这堂课也是一样,他合上书,楼道里铃声还没响,教室里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他抬眸看了眼木熹微,开口道:“木熹微,来,出来一下。”

闻言,木熹微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站起身,跟了出去。

欧阳昱一手拿书,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插在长裤口袋里,看见她站定便直接问了句:“昨天怎么回事?拿书砸人?”

他问话的语气算不上苛责,可神情里却有几分严肃和探询,以至于,木熹微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语调也因此有些恼意,“他嘴欠,活该。”

欧阳昱:“……”

叹口气,他揣在裤兜的那只手拿了出来,捏了捏眉心。

许久,竟不晓得说什么好。

木家这一对姐妹,性子像得很,表面上看着文静乖巧,实则都有一股子倔劲儿,高傲,好强,心事重,还刚烈。自己和那一个谈的时候,年轻气盛,闹起矛盾来谁也不让谁,总要辩个对错,时间一长,身心俱疲。眼下时过境迁,想起来其实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性格不合适而已。

木熹微比他还要小十岁,有师生这么一层关系在,一直也算懂事,论起来,倒不会无缘无故发火砸人。

收敛思绪,欧阳昱没有深究,又说:“行了,既然原因在他那儿,我就不问了。不过事已至此,你也不占理,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别放心上生闷气。”

“知道了。”

低着头,木熹微低声答了句。

转身再回教室,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

055:不是冤家不聚头(一更)

等她坐到位子上,前桌的秦梦洁第一时间扭头,小声问了句:“班主任说你了呀?”

“没有。”

木熹微拿出了下节课要用的生物书。

欧阳昱的态度,让她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低落极了。

褚向东先来招惹她的,还说那种话,她拿书砸他一下,自觉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恰好,这一下砸重了,让他又流血又肿包,导致教室里好些人帮他抱不平。眼下倒好,他妈将他带去医院又亲自送来,欧阳昱还将她叫出去问话,好像是她的错,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她脸色很不好看,秦梦洁神色一怔,也不敢再问了。

叹着气,转身过去了。

不再被注视,木熹微觉得轻松了许多,拿出生物书,先看了起来。

可,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家里出事前有父母疼着,家里出事后有养父母疼着,因为相貌清秀成绩出挑,在学校里,也一直是备受同学欢迎和老师喜爱的学生,自尊心比一般同龄人都更要强,这几天一直被这么一件事所影响,心上就好像笼了一层阴霾般,难以畅快。

心不在焉地听课,没一会儿,低下头,拿笔在本子上画圈圈。

“哎——”

脊背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后排有人叫她。

木熹微小幅度地扭过头去,蹙着眉,拿过了后排男生递到眼前的纸团儿。

转身,低头,展开的纸条上面有一句话:“班主任训你了?”

一下子,她知道是谁写的了。

没给回复。

隔了两排位置,褚向东一直盯着她看,自然晓得她看了那张纸条。可惜,一堂课都没等到回复,差点将他给郁闷死。放学铃声一响,便凑到人家跟前去,求饶般问:“讲和了行不行?”

木熹微不理他,跟着江沅和秦梦洁一起,往学校门口走。

午饭时间,校门口人流拥挤,三个女生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外,褚向东又凑上去,一脸苦大仇深地问:“到底想怎么样,说句话行不行?”

“想你离我远一点!”

一句话,木熹微几乎给喊了出来。

边上,江沅和秦梦洁都因为她的态度狠狠一怔,褚向东更不必说,偏偏,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不要颜面了,嬉皮笑脸道:“这个还真的办不到。”

“你怎么这么无赖。”

木熹微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笑,嫌弃的不行。

褚向东却好像没看到她的神情般,自顾自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这顿饭我请。”

“不用,看见你就饱了。”

“那敢情好,我跟这晃一晃,你饭钱都省了。”

木熹微:“……”

“噗——”

忍了半晌,秦梦洁实在没憋住,突然笑了,抬眸再看见木熹微一脸僵硬,试探着开口劝:“过去了就算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别生气了呀。”

“还是秦同学明白事理。”

褚向东赞了一声,眼见木熹微又走,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又一次劝说:“给个面子啊。”

“烦不烦啊你!”

“你要不原谅,那我只能一直这样烦下去了。”

木熹微:“……”

实在被缠得没辙了,她停下步子,冷笑着点点头:“行啊,吃就吃。”

“不过——”

不等褚向东面露喜色,她又要求,“你给我闭嘴。”

褚向东:“……”

哔了狗了!

脸面被人踩到这份上,搁以往,他不给揍一顿自己那关都过不去。可眼下,四目相对,他看着女生泛着愠怒的小脸,满肚子邪火愣是给忍了下去,认命地点点头:“行,行!”

一连说两个字,他偏头吐出口气,明显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见状,木熹微的怒气,莫名其妙消散了一些。

搁以往,她也的确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同学说话,至于陆川、褚向东之流,向来也是能躲就躲,尽量减少交流,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畏惧。

先前被这人那句话给气懵了,这两天才颇有些肆无忌惮。眼下,褚向东这一副样子让她理智回来了些,再用余光瞅见身后走着的陆川和姜源,又觉得头疼不已,稍微收敛脾气,来了句:“算了,反正我也砸了你,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你们三去吃饭吧,我们吃自己的。”

“别介,你刚答应的,说一起就一起,以为我请不起?”

“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就一起。”

褚向东没再看她,扭头问后面,“川哥,吃什么?”

陆川和姜源一直跟在几人最后面,眼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木熹微各种讨好,都没眼看了,闻言,垂头笑了下,散漫地答:“随意啊,不是你请么?”

056:川哥这一手,真是骚的慌!(二更)

最终,褚向东替众人决定,吃川菜。

安城川菜馆极多,他们学校门口也有好几家,褚向东特地选了一家距离校门口相对比较远,味道尚可,他们之前去过的,想着可以在路上多走会儿,去了也不用等位子。

午饭被直接安排好了,江沅和秦梦洁也没办法,认命地跟着几人,一起过去。

店内生意比褚向东想的还要火爆,到了地方,进去看了眼之后,他拿了张纸条出来,无奈地耸了耸肩:“排了大桌,得等个十几分钟。”

“去买点喝的。”

闻言,陆川朝姜源抬抬下巴,说。

他指使人习惯了,其余几人也被他指使惯了,姜源“哦”一声,便去了不远处一家便利店。到了店里,拉开冰箱门取了两瓶脉动一瓶可乐,正要拍上门的时候,陆川跟来了。

目光瞥过他手上三瓶饮料,又朝收银台努努嘴,“放着吧,我结。”

话落,他拿出钱夹,掏了张一百出来,让结账。

姜源拿了那瓶可乐,拧开盖子正要喝,目光瞥到外面,沉吟着问了句:“给她们三个不买?”

“那你再挑两瓶。”

陆川头也没抬,一手拿了两瓶脉动,答得很随意。

姜源哦一声,依言拿了两盒橙汁出来,放在收银台上,才觉得不对,扭头看他,嗓音里带一股子笑意,“三个人,你让我拿两瓶,埋汰谁呢。”

陆川斜他一眼,“江沅不用给。”

姜源:“……”

听在耳里怪怪的,都是谐音惹的祸。

得,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呗。也不晓得这姑娘怎么把他给得罪了,一瓶饮料都不舍得给人买。

等等——

猛一下,他突然想起先前江沅给他买了两瓶可乐的事情,这人,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就因为人家买喝的没有给他捎带,所以在这儿给记着仇呢。

不应该呀,早读那会儿还帮着人出头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一个头两个大,姜源出了便利店,按着他的吩咐,给木熹微和秦梦洁一人递了一盒橙汁。一声“谢谢”刚出口,秦梦洁发现他就买了两盒果汁,便将自己手上的递给江沅,“我不喝,你喝吧。”

“她不喝。”

没等江沅开口,边上突然飘来一道男音。

抬眸对上陆川冷淡的脸,秦梦洁讪讪地缩了手,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进吧进吧。”

气氛迷之诡异,褚向东连忙说了句。

他也很懵逼,不晓得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又跟人家姑娘杠上了。偏偏这会儿人多,他也没办法问,只得打着哈哈,让几个人一起进去,先吃饭。

服务员收拾好餐桌,拿菜单上来,褚向东也没推让,先点了几个菜,之后抬眸问众人:“还要加什么不?”

“不用。”

“少点些,不够再要吧。”

听他点了好几道大菜,木熹微和秦梦洁都客气起来。

早知道他们会这样,褚向东又加了一个汤,抬手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先上。”

“好的。”

眼见几人都带了饮料,服务员没再多问,转身欲走。

哪曾想,边上传来一道男声:“热饮有没有?”

回头便对上一张俊脸,眼见是进门后就一脸冷漠的的大帅哥,服务员脸上的笑容分外客气,答了一句:“现成的没有,不过你需要的话可以加热。”

陆川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摸着下颌,拿话问江沅:“哎,喝什么?”

江沅:“……”

先前外面那一桩,她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反正这人的脾气她早都领教的够够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又非常随心所欲,想怎么做,不一定都有原因,肆意得很。

哪曾想,眼下会来这么一问,她呆了一下,才摇摇头:“不用。”

微微弓着腰站在边上,服务员笑得尴尬,闻言,又看向陆川。后者也没恼,扭头,目光扫过收银台后的置物柜,略想了下,冲服务员:“唯怡豆奶,给她热一个。”

江沅:“……”

服务员应声而去,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又陷入尴尬。

刚才还因为陆川冷落江沅感到郁闷不解的两男生,后知后觉地想到,人家姑娘,好像在生理期。

川哥这一手,真是骚的慌!

057:就,很可爱呀(一更)

吃罢饭,几个人一起回学校。

褚向东继续围着木熹微转,木熹微烦的不行,走路很快,不知不觉地,两个人就走到了最前面去。剩下四个人,落在了后面。

走着走着,姜源侧头去瞅他川哥。

陆川个子高呀,差不多一米九,比他高了十公分,平时一众人走一起,人家都是最快的那一个。腿长就是这点儿好,别人走两步,他只需要迈一步,他正常走着,矮点的人那就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节奏。

今天就有点奇怪了哈,他一米九的身高,愣是和一米六多点的女生走出了一个速度。

“瞅什么?”

步子更慢了,陆川垂眸睨了他一眼。

姜源笑笑,问了句:“咱们这直接回学校?”

“怎么,少爷您还有其他安排?”

姜源:“……”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他哪能在人家跟前担得起一句少爷,脑子飞快地转了个弯,心里立马琢磨明白了。敢情好,这人嫌他碍事儿了,眼下这拉个脸,是想让他识相呢。

下意识地,姜源抬起头,去看前面的褚向东。

成天在一块儿,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人家东子想追人直接就上去了,这个倒好,放不下自己那点儿面子,对人家有意思吧,主动的还很有分寸。

得得得,不跟这儿讨嫌了……

姜源绕到了秦梦洁那边去,亲热地笑,“秦同学。”

“啊——”

秦梦洁和江沅走着呢,免不了被吓一跳。

姜源抬手去拉她衣袖,一点儿不见外,“来来来,借一步说话。”

“我我我,你别拉拉扯扯的。”

秦梦洁心里突突,可她胆子就针尖大那么一点儿,不敢得罪李妍那种嚣张跋扈的女生,更不敢得罪班上这一群在九中都霸着的男生,说着话,就小碎步被人扯前面去了。

并排走着的两个人,就剩下江沅和陆川了。

距离学校不远的马路边,偶尔还能看见吃完饭往校园走的学生,落单的也有,三五成群的也不少,江沅不想跟陆川靠太近,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

哪曾想,陆川还在她边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懒散模样。

也不说话……

心里默默地叹口气,江沅又想起中午吃饭时那尴尬的一幕,想了想,开口说了句:“以后别那样了。”

“……嗯?”

温热的呵气,蓦地逼近,往她耳蜗里钻。

他靠太近了,江沅肩膀都缩了一下,免不了又有点儿恼意,“说了别挨我这么近。”

“你声音太小了,谁能听见?”

陆川反问,似乎还有点郁闷,怪她。

江沅低头咬咬唇,先前那句话,也不好再说一遍了。

陆川却刨根问底起来,微微俯身朝她,颇有些好奇地又问了一句:“哎,没听清啊。”

“算了。”

“什么算了?”

江沅:“……”

她第一次觉得,跟人交流怎么就这么难。

恼得不行,抬手在后颈处抓了抓。她先前头发剪短了,眼下长了些,披散着大概在肩膀的位置,平素都扎着,一截短短的小马尾,在雪白的颈上扫来扫去,多少有点儿痒。

陆川垂眸看着她动作,免不了地,唇角噙了一丝笑。

就,很可爱呀……

他先前从没这么观察过一个女生,感觉起来,可能是江沅太白了吧。俗话说一白遮千丑,女生又白又漂亮,就有了那么点冰清玉洁的味道,他感觉江沅就是这一种,皮肤还很嫩,水豆腐似的,一股子仙气儿。

下意识地,他想起之前夜晚那一幕了。

他骑车过去送本子,刚停在路边,抬眸就瞅见了女生的身影。

特别扎眼……

烧烤店门口的桌凳摆放的并不齐整,三三两两坐着的,多是裸着小臂喝酒猜拳吃肉的男人。也就她,一袭白色长裙,外搭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弯腰帮人结账,优美的轮廓被流转彩光映得不那么真切,微笑着说话,万千柔情尽数堆在眼角眉梢,感觉起来,好像吸风饮露的小仙女,突然落到了这喧嚣俗世间,那般的格格不入。

自顾自笑了下,陆川敛了思绪,正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姐——”

女孩子的声音,有那么点意外、迫切的意味。

陆川下意识又去看江沅,发现她已经停下了步子,扭头循声而去,眉宇间,隐有一丝郁闷。

058:他身上有一种很勾人的气质(二更)

“姐。”

江晨希小跑着到了两人跟前。

心脏砰砰跳。

她吃完饭,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回校,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笑呢,听见边上有人来了句:“诶,那那那,陆川又换女朋友了啊,哇,身材好好,看着比前面那些都漂亮!”

闻言,她抬眸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没多考虑就喊出声,跑了过来。

江沅看着她明显气息不均的样子,有些无奈地道:“跑什么呀,听见你叫我了。”

“哦哦。”

江晨希点点头,脸上泛起红晕,也不晓得是因为跑了几下还是因为跟前的男生。第一次距离陆川这么近,她都不敢抬头,还后悔自己的莽撞,冒冒失失地就过来了。

边上,陆川没走,不但没走开,还垂眸打量了江晨希一眼,冲江沅问:“你妹呀?”

先前那一次也是这样,问的是“你爸呀”,眼下完全是那天如出一辙的语气,问的是“你妹呀”,江沅看他一眼,对上那张俊脸上的散漫笑意,还是不太想回答。

这工夫,江晨希已经看向了陆川,红着脸问候:“学,学长好。”

“紧张什么。”

听她舌头都捋不直,陆川失笑,“我又不吃人。”

他随心所欲惯了,想笑就笑,想骂就骂,情绪怎么来,冲哪儿去,完全是随兴所至。可彼此接触了几天,江沅也大概摸出点儿规律,陌生人跟前,他多半一副冷漠脸,一个表情都懒得给。可他若是愿意给个笑脸,就能笑得分外好看撩人,深黑明亮的黑眸里好似有一泓浩瀚星海,眼尾稍稍挑起,唇角往上牵出绝妙的弧度,摆出一副亲和柔情的假象,跟个开屏的雄孔雀一样,几乎是无意识、无差别地,散发出属于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他身上,有一种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很勾人的气质。

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江沅往不远处瞥了眼,朝江晨希问:“那几个都是你同学?”

“嗯,吃过饭了,要回去呢。”

江沅点点头,“那别让人等太久了。”

江晨希愣了愣,没忍住,又看了陆川一眼。

男生很随意地站在一边,一只手上还把玩着没喝完的半瓶脉动,目光却没再和她相触,而是若有似无地,落在江沅脸上,眼眸里有点点笑意,神情甚至有些温柔。

心情复杂地收了目光,江晨希“哦”了一声:“那我过去了。”

话落,她抿抿唇,又朝几个同学跑了过去。

“那是你姐呀!”

“你姐也太漂亮了吧,好白。”

“身材好好,穿个校服都那么好看。”

“是不是跟陆川在交往了?”

等她一到跟前,看了好一会儿的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就开始问。

江晨希听完,露出个羞赧的笑:“不知道,当着人面,怎么好意思问这种话呀?”

“也是。”

一个女生认同地点点头,尔后,目光又落在她脸上,有些遗憾般地说:“都是一个爸妈生的,怎么你姐的皮肤那么好呀,刚才突然看过去,阳光一照,白得能发光。”

这话,多少有点儿夸张成分。

落在江晨希耳畔,却引起极大的不适,略想了一下,她声音有些低了,解释说:“我们家情况有点复杂,她是我妈未婚先孕生的,跟我不是一个爸,皮肤大抵是跟了我妈吧,就挺白的,我有点跟我爸。”

“啊——”

几个女生互相对视一眼,都显得意外极了。

江晨希叹口气,又说:“而且她在之前的学校里出了点事,后来又很意外地进了少管所,那里面捂个一年半载的,见不上什么太阳,更白些也挺正常,羡慕不来。”

几秒钟的安静后,女生们好像听闻了什么大秘密一般,一个两个地,声音都压低了。

“出了什么事呀?”

“为什么进的少管所?”

“真的看不出来。”

江晨希被围在中间,脸色有点无奈,“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就不好好学习,谈恋爱之类的。被捅到家里来,我奶奶都差点气死了。哎呀别问了,我也不想说。”

“哦哦。”

点点头,几个女生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下意识地,又将目光远远投去。

从背影上看,那个女生还挺高冷的,走路的姿势很端正,也没有主动凑到陆川跟前打情骂俏。可陆川呢,时不时会俯下身同她说话,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完全不像传言里那个横行九中的浪荡少爷。

那可是海纳集团的太子爷,什么时候开始,能这般纡尊降贵地迁就起女生了?

还不是因为人家有手腕……

059:这人,怎么就那么招人疼?(一更)

一众人回了学校。

距离上课时间还早,除了江沅外,其余人都回宿舍去。

走到宿舍楼下,陆川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他一边进宿舍楼一边拿出手机,发现是陆渺的电话便接了起来,没称呼,直接问了句:“什么事?”

“放假回哪儿?”

陆渺也没跟他过多计较,在那头问。

陆川唇角一扯笑了笑,调子漫不经心的,“还能回哪儿。”

一年里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他都在陆老爷子那儿。陆老爷子住南湖公馆,那是安城首屈一指的别墅区,闹中取静,自然和人文景观绝佳,面积大房间多,陆渺一放假也回去。

似乎是发现自己问了句蠢话,她话锋一转,语带笑意:“那行,回去了给你还钱。”

姑侄俩年龄差不了多少,一个遇事大大咧咧,一个凡事漫不经心,她的私事,陆川也从来不过问,因而听见这话只“嗯”了一声,回:“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心情突然不好了。

旁边的褚向东显得有点亢奋,凑跟前问了句:“咱姑呀。”

陆川踹了他一脚,“开门。”

褚向东:“……”

九中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学生住宿分了三个档次,有两人间,四人间和六人间。他们俩同一届,高一开始就住了一个两人间,不算大,却也应了那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了门,陆川便躺平到了自己床上。

一米二的单人床,也就两米长,他往上一躺,整个床瞬间都显得小了一圈,午后的太阳光从透亮的窗户映进来,正好打在他上半身,下意识地,他抬手在眼睛上方挡住光,冲褚向东说了句:“窗帘拉上。”

褚向东正脱鞋呢,闻言叹一声,踩踏着鞋就那么走了过去,将深咖色窗帘给拉了个严实,走回来看见他的样子就纳闷了,一脸惊奇地开口问:“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的?”

陆川睨了他一眼,挡在眼睛上方的一只手放下,改而枕在脑袋下,一副懒于说话的模样。

褚向东“啧”了一声,换好拖鞋,拿了烟盒去洗手间。

一道关门声后,房间安静了下来。

心里那一点儿因为陆渺提起家里而产生的烦闷散去,陆川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慢慢浮现出的,却是刚才一众人分别时,他余光里那一幕:教学楼楼道口空无一人,光线比外面露天的地方暗了一个度。江沅穿着校服外套和牛仔裤,抬步上台阶,一个人走入了那一方阴影和寂静里,背影纤瘦,惹得他心头一软,情绪难言。

这人,怎么就那么招人疼?

真他妈见鬼了!

*

翌日是星期五。

上完课,陆渺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天气预报说周末有雨,到了这一天,降温的苗头已经显现。有风,吹得小区里树影摇曳,桂花香掺杂在空气里,让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拔腿跑回家。

“三小姐回来了。”

门一开,保姆叶兰便笑眯眯问候起来。

她年近五十,是陆家老太太当年从首都嫁过来的时候,带着的娘家保姆的女儿,用古旧一点的说法,就是家生子,看着陆渺长大的,相当于她半个妈。

倾身抱了她一下,陆渺低头换鞋,目光落在一处,意外地问:“二姐来了?”

“可不,一家三口都来了,就在客厅呢。”

“哈哈,看见了。”

说着话,陆渺拿下巴指了指半开的鞋柜里那三双鞋。

她两个姐姐相差十岁。纵观整个家,也就现年三十一岁混着娱乐圈的二姐会穿这种银白色露脚背的恨天高,眼下她的鞋放中间,左边一双锃亮的棕色男士皮鞋,右边一双深蓝色网面小童鞋,打眼一看,她就晓得这一家三口过来了。

小外甥蒋溯宁才两岁半,又皮又可爱,许久不见,陆渺也想念的紧,人还没到客厅便开始喊:“宁宁哪儿呢,快过来,让小姨亲一口。”

“小姨——”

奶声奶气的声音,拖着哽咽腔。

陆渺走到跟前,一愣:“怎么了这是,还哭上了?”

“妈妈坏蛋!”小家伙好不可怜,脸上一串泪珠还没干,胖乎乎的小手一指,便开始告状。

被告人便是她二姐陆晴,脸上的愠怒还未褪去,气呼呼地说:“这孩子越长越不听话了,刚才趁人不注意自己爬上楼不说,还将你大嫂的相框给打碎了。”

“啊——”

陆渺一愣,问:“陆川知道不?”

“还幸亏他了,正巧回来进了屋,要不然这小子得摔进玻璃堆去。”

陆渺:“……”

低头看一眼熊孩子,也不晓得是该训还是该哄,便听见沙发上坐着的老太太发问:“吃过饭了没?我让厨房给你和小川弄饭。我们才都从外面回来,晚上不准备吃了。”

“哦,陆川人呢?”

“出去买相框了。”

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二姐夫蒋少亭适时应了句。

自己这两个姐夫,都在各自领域里位高权重,一个赛一个气势足,听他说话,陆渺连忙又“哦”一声,笑道:“那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吃什么。”

话落,她自裤兜里掏出手机,去窗边打电话。

很快回来,看着一众人眉开眼笑:“川少爷请我吃烧烤,要不要给你们带点儿?”

060:分开几小时,就开始想着了(二更)

陆晴从小特立独行,当年凭一腔热情进了娱乐圈,险些没将老父亲给气死,说是儿子女儿都不懂事,整个家,也就大女儿稍微让他省点心,因而一直以来,陆晴和爹妈关系并不亲近,也就这几年,外面摸爬打滚经历的事情多了,才念起了父母的好,几年前又结婚要了孩子,明白了养儿不易,和娘家关系又亲厚了起来。

她是个爱打扮的,每次来,一准带着老两口出去逛街扫货,给购置衣物用品,吃的也讲究,这会儿才回来没多久,一众人自然没一点儿饿的感觉。

没人要吃,陆渺在玄关抽屉里拿了车钥匙,蹦跶着出了门。

星期五的晚高峰,交通跟瘫痪了似的。

陆渺开车出门过了能有十五分钟,才在路边接上了拎着个购物袋的陆川。后者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随手将购物袋放在脚边,侧个身,先将座椅往后推了些许,放低,半躺着享受起来。

“安全带,大爷。”

侧头看了他一眼,陆渺没好气地提醒。

“咔哒。”

随手拉过安全带插上,陆川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眉梢挑起,“不冷?”

“还行吧。”

陆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牛仔短裤,随口答。

陆川目光收回,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

起风的傍晚,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灰蒙蒙尘雾里,路边景观树硕大的树冠被肆虐的左右摇摆,护栏外有人骑着电动车飞快驶过,薄外套被高高扬起。

放眼看下,一切都显得动荡匆忙。

察觉到他沉默,陆渺稳稳地开着车,淡笑着说了句:“宁宁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

陆川偏头看她一眼,嗤笑,“我至于么?”

他没毛病,会为了一个碎掉的相框,和小孩子较量。

“嘿——”

陆渺干笑一声,再没说什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的,却是大嫂当年下葬几天后,她去大哥家看见的那一幕。

那一会儿,陆川也就十岁,还是个小少年。母亲离世的打击让他一连三天三夜不肯吃喝,就抱一个相框,缩在房间墙角,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他爸急得不行,一个电话打到了老宅去。

老爷子和老太太本来就因为儿媳去世伤心着,听到这消息顿时慌了,带着她,急匆匆就赶了过去。一众人苦口婆心在那儿劝,等陆川终于肯抬头,一双红到能滴血的眼睛,差点将老太太给吓晕了。

他母亲的旧照陪在他床头近十年,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胡思乱想着,陆渺有些伤感,一手握着方向盘,转移话题问:“我们去哪儿吃?”

“前面左转,很快就到了。”

陆川看着路况,说完话,心情又有点浮躁。

有点想见她……

这以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和一个人,分开了也就几小时而已,就开始想着了。陆渺打电话问吃什么,他几乎没过脑子,就说请她吃烧烤。

脑海里闪过的,就是江爸爸开的那个店。

不过,眼下再去想,却觉得不一定能碰上江沅。碰不上就碰不上吧,权当支持一下她爸的生意,上次远远看了眼,她爸热情淳朴的笑容,也让他印象特别深刻。

“到了。”

烧烤店出现在视线里,陆川抬眸看了眼陆渺,开口提醒。

陆渺一偏头,连忙“嗯”了声,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笑起来,“正好,前面有个车位。”

两个人停了车,折返走回来。

因为风大,外面露天没有摆放桌椅,江志远刚结完一个账,抬头看见两人便扬起一个热情笑容:“过来了,要吃点什么?先坐先坐,来,这边儿。”

他将两人领到一个四人桌前,拿了抹布又擦了遍桌子。

陆渺低头看菜单,陆川的视线,很自然地被前面一双人影给吸引了。

放学的时候,姑父宋康安开车带着儿子过来接江文秀回家,江文秀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正巧碰见江沅,想着该给江志远说说江沅的学习状况,便叫了她上车,将人给带了过来。

这会儿,江文秀和江志远刚聊了几句,见他太忙,店里又吵,便拉着龙锦云去外面逛超市了,方便说话。宋康安比较宠老婆,去帮两人拎东西,正好留了江沅看表弟。

小表弟叫宋佳泽,今年三岁,刚上幼儿园,乖得很,爸妈走了也没哭没闹,拆了爸爸给买的乐高积木,拉着江沅陪她玩儿,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给我拼一个沙发。”

江沅没玩过这种拼接积木,闻言便笑了,微侧着头,声音柔柔地问:“还能拼沙发呀?”

“还能拼大房子呢。”

小家伙拿过一边的图纸示例,小手点着对她说:“看,就是这样的,姐姐你好笨哦。”

“哈哈,姐姐之前又没玩过这个。”

“我知道。”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同情,“你们小的时候太穷了,都买不起积木,妈妈都说了,她小时候也没玩过。”

江沅:“……”

笑得不行,她拿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后者缩了缩脖子,很义气地将一大半积木推到她跟前,“那你快玩吧,我请你玩。”

“哈哈——”

江沅笑出声,抬手拢了下散开的鬓发,不经意间一个余光扫过,看见了就坐在自己侧后方不远处,目光专注的男生。

顿时,脸色给僵住了。

061:这个人,他陆川要

回过神那一瞬,江沅坐直了身子。

不晓得为何,脸上还有点烫,莫名其妙的,再联想到刚才那人看她的目光,又觉得如芒在背,连身侧宋佳泽的说话声都没听见,惹来后者郁闷地提高调子唤:“姐姐。”

“哎——”

江沅连忙答,恍惚间,听到了身后一声嗤笑。

陆川距离她有一套桌凳的位置,店里还有点吵,论起来,她不该听见那道声音。可她偏偏听见了,整个人还因此不自在起来,身子僵硬地坐着,继续陪小表弟玩。

玩着玩着,宋小朋友黑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认真地看着她说:“姐姐你脸好红。”

江沅:“……”

“有点热。”

好几秒,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宋佳泽鼻子一皱,很不理解地回头看向店门外,“风好大,冷飕飕的。”

“我是大人,火气旺。”

宋佳泽:“……哦。”

两个人又玩了一会儿,等到江文秀等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沅甚至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抬手将积木推到一边,搓搓手,站起身看过去。

哪曾想,江文秀却发现了陆川,很意外地笑着打招呼:“过来吃饭?真巧。”

“对——”

陆川直接站了起来,笑得很礼貌,“距离我家不远,刚出来买东西,凑巧就进来了,没想到是江沅家里开的。江老师您也在啊,那是您儿子吧,真乖。”

话落,他抬眸看向了宋佳泽。

当母亲的,最爱听这种夸自己孩子的话,江文秀原本也没想到,她随口一问,陆家这少爷能如此规矩谦和,实在给她长脸。笑了笑,她忍不住朝身侧的丈夫说了句:“这是我学生。”

“你好。”

打眼一看,宋康安心里就有了判断,抬手一推眼镜,笑容亲和。

这动静一下子就惊动了站门口说话的夫妻俩,江志远又拿了一把烤筋过来,不由分说地放在了桌上的盘子里,还有些不悦地看着陆川说:“那就是沅沅的同学了?也不早说!今天这顿叔叔请了,尽管吃。”

“谢谢老板。”

意外之喜,陆渺连忙道谢。

她跟陆川一块儿,男俊女靓,看着就像一对儿金童玉女,因而几人直接就将两人当成小情侣了,心里有那么点不赞同,却也秉着和气生财的态度,只用笑脸招待。

回身走的时候,江志远余光瞥了眼陆川的侧影,隐隐觉得有点儿熟悉。

不过,门口又有客人来,他忙着去招呼,也就过了个脑子,又将那点儿模糊记忆给忘了。

江沅把一家三口送到门外,江文秀抬手挡了她继续走,叹口气,开口说:“建议你学编导的事情,我给你爸妈说了。不过听他们的意思,觉得你正常去高考就挺好的。我这想了想,觉得他们的顾虑也有道理,花钱培训了不一定就能通过专业课考试,反而还有可能因为耽误时间引得文化课成绩退步,要不然,你就在理综上多下点工夫,走个二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知道了,谢谢姑姑。”

这番结果,江沅早有准备,脸上倒也没什么失落神色。

江文秀拍拍她肩膀,“好了别送了,外面风大,回店里去吧。”

“那行,你们慢走。”

朝她笑笑,江沅又探头朝路边等着的父子俩道别,“姑父再见,佳泽拜拜。”

“姐姐再见,啵——”

宋小朋友给她飞了个吻。

因为这个吻,江沅转身进店的时候,唇角还有笑意。

边上江志远又递给她三对烤鸡翅,“给,陪着你同学坐一会儿。”

江沅:“……”

安城人是这样的。

客人上门,主家得好好招待,作陪聊天。

见她端着盘子杵着没动,江志远在她胳膊上推了把,劝说了一句:“好歹是你同学,你看你这,爱答不理的不像话,以后还怎么和人相处?”

“知道了。”

抬手抓抓额头,江沅无奈地应了声。

再一抬眸,正好瞧见陆渺将一根签子举到了陆川嘴边,他也不晓得嘟囔了句什么,头一低,将那签子上被剩下的一小块筋,咬下来吃掉了。

端着盘子,江沅的唇角抽了下。

又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声,她一咬牙走过去,将餐盘放在桌上,硬邦邦地说:“我爸请你们的。”

陆渺:“……”

这老板,实在太客气了!

她都吃撑了!

边上的陆川却笑了,抬下巴点了点他对面的凳子,“一起吃点儿。”

他的意思,也就是江志远原本的意思,江沅头皮发麻,认命地坐下,拿了餐盘里一串烤鸡翅,递到嘴边,慢慢地啃。鸡翅出油,没几秒,她丰润的唇便沾了油光,显得极为诱人。

陆川盯着她看,一时忘了收回目光。

“咳——”

陆渺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突然挨了一下,陆川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侧头盯了陆渺一眼,也拿了串鸡翅。

三个人同坐一桌,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江沅举着鸡翅还没吃完,突然感觉到,桌子下面,有一只脚,在一下一下地,碰蹭过她的脚。

除了陆川,还能有谁!

心里有点恼火,她将双脚往后缩了缩。

哪曾想,那只脚还追了过来,脚尖试图勾她脚腕。

隐忍着怒气,她瞪了陆川一眼。

陆川被她瞪得一怔,下一瞬,还侧身低头往桌子下面看了眼,尔后再直起身,勾唇笑了笑,用一副略带歉意的神情说:“sorry,以为是桌子腿。”

江沅:“……”

咬咬唇,她懒得说话,又一次低下头。

陆川垂眸看着她,舌尖抵了抵下牙槽,抬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嘴。

他和陆渺在店里待了大半个小时,吃空了六七个餐盘,到最后,没结账,被江志远推搡着出了门,还享受了老板女儿亲自送下台阶的待遇。

一来二去地,陆渺都看出点不对劲儿来,先一步去取车。

她走了,江沅也装不下去了,转身就想往回走。

“哎——”

陆川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周遭人来人往,江沅被吓了一跳,立马将手往回缩。

陆川攥得很紧,紧得女生不得不回头怒视他,他便盯着她眼睛里跳动的两簇小火苗笑起来,略带薄茧的指腹磨着她手背,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揣进裤兜,掏了东西出来,塞进她被迫张开的手心里。

这动作,实在有那么点折磨人的意味。

“放开。”

江沅也懒得和他争给不给钱的问题了,红着一张脸,咬牙道。

“手真软。”

陆川一低头,指尖滑离她手背。

天气凉,他指尖温热,轻轻划过一道,好似电流。

江沅攥着钱,目送他三两步走去车边,胸口一团郁结的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也因此,陆川拉开副驾驶上车后,还能隔着玻璃看见她傻站着的样子,他心情愉悦得不行,胸膛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半晌,愣是遏制了那股子落下车窗的冲动,腿伸长,一手往后,枕在脑下仰躺在了座椅上。

这个人,他陆川要。

微阖着眼捻动指尖,他笃定地想。

062:被迷的神魂颠倒的陆小川

陆渺将车子驶上正路。

头一偏,看见了吃饱喝足,懒洋洋躺在副驾驶车座上的陆小爷。

轻笑一声,她收回目光,状若随意地问:“你怎么回事呀,看上人家女生了?”

“昂。”

陆川哼出一个短促的轻音,睁开眼看她,哂笑起来,“美吗?”

“……”

陆渺憋着笑,点点头回他一句,“美是挺美,气质也好。不过,我看人家那个样子,跟你说句话都不情不愿的,再其他的,怕是没多大机会。”

“开你的车。”

噎了一下,陆川嗤道。

没机会?

就他这条件,还会没多大机会?

除非那是个瞎子!

吐槽完,免不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越是回想,还越觉得,就江沅那样的,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呸!

这特么是个什么词……

腹诽完,他身子一弓坐起身,将座椅调到正常角度,手一抬,拉开了储物格。这个车是二姑买来放在家的,没什么固定主人,储物格里,塞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陆川拿了面小镜子举着,另一手抬起,拨了拨自己短而利落的黑发。

英俊逼人的脸上,颇有几分自信爆棚的志得意满。

开着车,陆渺呵呵笑了一声。

“小爷不帅?”

陆川扭头瞥她眼,抬抬下巴问。

陆渺叹口气,“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觉得那姑娘挺沉稳的,应该不至于这么肤浅吧,找男朋友就只看脸?”

陆川:“……”

拉开储物格将镜子扔了回去,他冷笑了一声:“呵呵,有本事你以后找个没脸的。”

切,她又不傻,还找个没脸的。

她家萧仲和可是师大一枝花好吗?

别提多帅了!

走神地想了会儿,陆渺懒得跟小辈一般见识了。

*

烧烤店。

江沅上了台阶,将钱递给江志远。

江志远刚才也在门口送客人,余光其实瞅见江沅跟男生在那拉拉扯扯,倒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此刻看见这钱,叹口气,便有些无奈地说:“现在这学生,还都挺有主意。行了,既然他给你就拿着吧,当下周生活费。”

“啊——”

江沅一愣,“要不了这么多,他给我塞了三百。”

闻言,江志远愣了下,气的不行,“这孩子,两百都多了。那你也不知道说清楚,怎么能多要人家这钱呢。算了算了,你都拿着,星期一去了把多余的退给人家。”

江沅:“……”

陆川塞钱那一下,她根本没办法数,也就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多了。

可,一想到要将钱还回去,她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没一点儿办法。

心事重重地装了钱,又在烧烤店里帮了一会儿忙,晚上九点多,江沅走路回了家。明天要去兼职,天气预报还说星期天有雨,她打起精神,在洗手间用脸盆洗衣服。

家里有洗衣机,她主要也就先搓一下校服领口和衣袖,再手洗一下内衣,很快都弄完,耳听着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声音,她站在浴室柜前洗漱。

莫名其妙地,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脸。

他背身朝她,偏下头,咬上了陆渺伸过去的竹签上一块肉;他紧紧地攥住她手那一下,说话声音里含着一股子低沉的暗哑,手心的温度很烫……

呼!

舒出一口气,江沅摇摇头,将那人,从自己脑海里剔除掉。

复杂的经历养成了她谨慎多思的性子,她也能感觉到,陆川似乎对她有点意图,可对她而言,只要这点意图还在她勉强能承受的范围里,她就不会主动找事,和他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来。毕竟,陆川在七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他的照拂下,她的日子能轻松许多。

为了顺利地度过这一年,有些事,她不能过多计较。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临睡前,江沅这样想。

*

翌日,天色阴沉。

江沅起得很早,在家里看了会儿书,出门兼职。

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这一个周六,街上人流量比以往少一些,店里的生意一般,不算忙碌。她跟着一个店员熟悉了一下接待、收银流程,便开始招呼客人。

十点多的时候,玻璃门被推出一声响,蹦进来个女孩儿。

“欢迎——”

后两个字没能出口,江沅看着来人愣了下,挤出个笑,“你好。”

陆渺看见她,也一愣。

哪能想到,出来买个面包,都能遇上这姑娘。

不过,这姑娘有点奇怪,放着家里的烧烤店没去,今天跑来面包店兼职了,缺钱?

“想要点什么?”

耳畔,江沅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陆渺笑了下,“没事没事,我自己拿吧。”

她是学历史的,很喜欢走街串巷,拍照片记录城市剪影,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有一半天时间在街上乱晃。大清早挂着个相机出来,转悠一会儿觉得饿了,所以想买个面包填填肚子。

展柜里拿了个肉松面包,她到了收银台,和江沅搭话:“你在这儿兼职?”

江沅不想回答。

感觉起来,她一知道,陆川也就知道了。毕竟两个人好像在处朋友。可说实在的,陆渺是那种一看便晓得性子很好的女生,开口问了话,她也不能装哑巴,因而点点头,“嗯”了一声。

“嘿嘿,挺好。”

又不熟,陆渺没多说,结完账,拎着东西走了。

也没想到,这一天下午,两个人还会产生第二次交集。

说起来,都因为她古道热肠。

走走转转拍了些照片,中午凑合着在路边小店简单地吃了点儿,出店门的时候,发现风大了,她想要上天桥,去高一些的地方,再拍点儿照片。

哪曾想,遇到一个戴着眼镜、手拿破碗,装瞎讨钱的乞丐。

搁一般情况,这种事情她懒得拆穿,可一看见穿着朴素的小女生被拦住时不好意思要掏钱,那股子火气就上来了,直接从乞丐碗里抓了一把钱,就给跑了。

好家伙,这年头,讨个钱人家还有团伙呢。

老乞丐手也不抖了,眼睛也不瞎了,吆喝了边上跪着的躺着的好几个二流子,一起撒丫子狂追她。她身体不错,也抵不住挂个相机这样跑,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看见江沅在公交站牌下站着,情急之下,直接把相机卸下塞她怀里,自己又一阵撒了欢的跑,直跑得双眼乱翻,上气不接下气。

“站住!”

“小丫头片子,我看你还跑不跑!”

几个追她的乞丐也是魔怔了,气喘吁吁停下,觉得自己仿佛有病。

能有几个钱啊,竟然就因为她一直跑,他们一直追。

“呸!姑奶奶我今天还不跑了,有种过来!”

转头骂了一句,陆渺双手叉腰,站直了身子,要不是顾念就在大马路上,她甚至还想朝几个乞丐比个中指,安城这地界,她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也就在她放话的时候,路边渐渐有行人停了步子看热闹。

陆渺最爱凑热闹,却最烦这种只凑热闹不作为的八卦群众,毕竟,她可没有被人当跳梁小丑表演节目的兴趣,这下意识一纠结,听见人群传来一道压低的嘈杂声。

“我去,x8888,车牌牛逼了。”

“这车也得三百万往上。”

“谁呀。”

她在一片窃窃私语里转头,瞅见了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

安城首富徐四方的长子,现任的润安集团ceo,三十而立未婚,徐梦辉是言情小说里,妥妥的霸道总裁人设。不过,因为自家大姐嫁给了这人的三叔,所以这总裁,比自己矮了一辈,勉强沾亲带故。

垂眸看一眼女孩松口气的表情,徐梦辉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淡声打招呼:“小姨。”

063:小财神(一更)

青年人独有的低沉嗓音落在耳边,陆渺一张脸都热了起来。

她和徐梦辉并不陌生。

认真算的话,还勉强能扯一句青梅竹马。因为陆家大宅和徐家大宅都在南湖公馆,多年来比邻而居。从她记事起,就认识徐梦辉了。徐梦辉身为他们那一辈的长子,是那种一出生,身上就贴着继承人标签的吉祥物。他父亲外号徐四方,取得便是“富有四方”之意,因为热衷做慈善,在安城也还有“徐大善人”、“徐财神”等等好几个被广为传扬的名号。

徐家起势之初,营生也比较复杂,近些年,因为这些好名声,整个家族都积累了极好的口碑和名望,这些大部分归功于目前的掌舵人徐四方,他自然是极忙的。

徐梦辉是在徐家老爷子膝下长大的,从小性子就很沉稳,看不上跟他们这些小屁孩同流合污,因而念中学那会儿,他们还偷偷地给人取了外号——“小财神。”

当然,这一切,稳坐云端的徐总是不清楚的。

他从小智力超群、才华出众,一路拿着特等奖学金跳级保送上大学,硕士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自家公司历练掌权,眼下一晃几年,早已独当一面。

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以前她还敢在背后笑话人家闷,现在,被人叫一声小姨,都不敢应。

要知道,她亲外甥徐梦泽都不愿意好好地叫她一声小姨。

人家这堂哥,足足大了她九岁呢!

“哈哈,外甥来给撑腰了。”

“这辈分,绝了。”

“诶,跑了跑了,别跑啊,哈哈哈。”

耳边一句句起哄声倏忽响起,陆渺陡然回神才发现,追她一路的几个乞丐,跑了。

不愧是霸道总裁,气场两米八!

一阵唏嘘,她在围观群众一脸揶揄的笑声中,硬着头皮上了便宜外甥的宝马车,活脱脱一个路边惹事,被家里长辈当场逮到的问题少女。

“去哪儿?”

车门关上,徐梦辉问了一句。

陆渺拘谨地坐在宝马车宽敞的后座里,眼帘一抬,发现驾驶座和副驾驶都坐了人。驾驶座那个她眼熟,徐家的司机之一,副驾驶那个打扮干练的女人她没见过,打眼一看,觉得应该是徐梦辉的秘书之一。

转头一笑,陆渺纠结地说:“你要有事的话,不用管我的。”

后排就坐了他们两个人,徐梦辉一只手原本搭在中央扶手上,听她说话的过程,又随意抬起,单手解了西装扣子,身体后仰,用一个略显放松的姿态靠在座椅上,声音寡淡,“周末,无碍。”

原来您知道是周末啊,还招人加班……

前面两个人闻言,在心里无声地吐槽了起来。

陆渺:“那你们现在是,回家?”

回家的话,倒可以捎她一程。心里松口气,陆渺也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一垂,突然“啊”了一声,懊恼道:“我相机还在别人那儿!”

“需要去拿?”

“……算了。”

抬眸往窗外瞥一眼,发现车子早已经过了那个公交站牌,她叹口气,“我打电话吧。”

跑的过程中突然看见江沅,她脑海里就一个念头,生怕一会儿出点什么事,将她的宝贝疙瘩给摔了碰了,因而直接取了相机,塞江沅怀里了。

站牌处人多,几个追她的乞丐估计也没察觉。

不过,江沅在那儿,明显是要坐车离开,这么一会儿过去,不一定会在原地等她。脑子里转了一通,陆渺一个电话拨到了陆川那儿,问他有没有江沅的联系方式。

她想法也简单,能直接联系到江沅最好,联系不到,就去她爸烧烤店找一下。

挺巧,陆川正好有她爸的手机号码。

要了号码,陆渺又将电话给江志远拨了过去。耳听她是个女孩儿,又有东西落在江沅那儿,江志远忙碌之余也没当这个传话人,直接把江沅号码给她了,让她自己联系。

此时,江沅的确已经上车离开了那个站牌,要前往省图书馆。

陆渺的相机挺重,看着还不便宜,她挂在脖子上都不放心,站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一手扯着拉环,一手还在相机底部托着,生怕将人家这东西给磕碰了。

手机震动,她很艰难地才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接了起来。

“江沅吗?”

陆渺已经知道了她名字,直接问。

江沅“嗯”一声,“我马上到省图了,相机怎么给你?”

“省图!停停停——停车。”

握着手机,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省图书馆,陆渺连忙朝前面司机喊了句。

可惜,没什么用。

徐梦辉的司机,哪是她能指使动的,耳听她喊,人家也就稍微放缓了车速而已,偏过头,看向后排不苟言笑的徐boss,语气征询:“徐总?”

“前面靠边停。”

徐梦辉眼皮一掀,看了他一眼。

司机连忙应了一句,改换车道,缓缓停下。

陆渺松了一口气,跟着身边的男人下车,站直身子扬起一个笑:“谢谢了。”

“不客气。”

“拜~”

手一挥,陆渺跑远了。

她就是这样,又小又矮一个人,却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两岁的时候就知道跟人争滑滑梯,三四岁的时候便能将同龄的小豆丁揍得哭爹喊娘,五六岁敢爬上梧桐树捅鸟窝,眼下大学都要毕业了,还能在路上被乞丐追着跑。

人才啊……

目送她连蹦带跳地跑远,徐梦辉摇摇头,上了车。

064:慢热的沅沅(二更猜题)

陆渺到图书馆门口,给江沅打电话。

徐大少那司机,让人郁闷的很。她早早喊了停,人家还愣是将车子开出好远,以至于她又跑了一段路,才到了省图门口。寻不见江沅,只好打电话。

没等到她,江沅已经进去了。

她从初中起就没什么朋友,也习惯了独来独往,按着自己的节奏做事。陆渺也好说话,听见她已经进去了,连忙问了具体地方,自己进去找。

下午天色阴沉,省图的人都不算多。阅览室一侧设置了几排桌椅,零零散散地坐着不到四分之一的人,江沅置身其中,相貌美艳,气质疏冷,一个低头看书的侧脸,也很显眼。

“嗨~”

陆渺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自来熟地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江沅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她脸上,唇角微抿,露出个聊胜于无的笑容,淡淡地说:“一路上我用手托着,不过接电话那会儿在椅背上撞了一下,你看看好着没?”

陆渺拿过相机瞄了眼,“好着好着,没事儿。”

江沅“嗯”了声,似乎又想看书。

她读高三,年龄肯定比陆渺小一点儿,可陆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却觉得这姑娘比她稳重多了,身上自带一股子旁人勿扰的冷漠气场。

某一瞬间想到陆川,她还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侄儿要栽。

“说起来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陆渺,渺小的渺。陆川的小姑。”

“姑姑?”

令人意外的开场白,惹得江沅一愣。

“对,哈哈。”

陆渺笑起来,给她解释:“我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妈是人到中年才得了我,还是早产儿,据说生下来才三斤多点儿,就取了这个名字。”

“哦。”

江沅点点头,笑了下。

她实在不是话多的人,性子还非常慢热,跟朝夕相处的人都不一定能培养出感情,更何况这种萍水相逢的。其实也不是不想跟人交流,主要,她真的不知道该跟人说什么。

同龄女孩喜欢的少女漫画、小说、饰品,追的偶像明星,穿戴的潮流名牌,甚至看的电视、听的音乐、假期旅游去的景点,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远了,像多余累赘的奢侈品。眼下这个她,也根本没心思去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抱什么风花雪月的幻想,对她来说,学习是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唯一能让她放松的事。

陪着坐了会儿,说了几句话,陆渺当然感觉到了,她有些打扰人。

“那我走了。”

抱着相机起身,她笑着说了句。

“嗯,路上小心。”

江沅抬眼,说话的语气,倒称得上柔和。

她有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前额光洁,鼻梁高挺,眼睛和嘴唇都有着天然上翘的弧度,轮廓精致而优美,因而只要愿意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整张脸便显得生动鲜活,让人移不开视线。

陆渺往出走,蹙眉回忆,隐约间,还觉得她有点像谁,不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直到回了家,进了陆川房间,才突然灵光一闪。

江沅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流转的风韵波光,颇有几分神似她早逝的大嫂,陆川的妈妈,性子腼腆温柔,却有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一笑起来,便显得风致楚楚,婉约迷人。

难怪了……

065:陆小川的小乌龟(一更)

闲来无事,陆川在书房逗乌龟。

家里这座宅子几年前才重新装修过,老两口为出行方便,搬到了一楼去住,二楼三个房间,主卧她在住,两个次卧都留成了客房,至于这三代单传的陆少爷,一个人霸占了三楼二百多平的大空间,以及,负一层一间训练室。

他这功能齐全的个人领地,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低调的奢华。

就书桌上这一只乌龟,市场价都得好几万。

来历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

那一年,陆少爷幼儿园还没毕业,舅舅宋怀瑾从上海过来,代替父亲宋兆和,去探望一位长辈。那位老先生才高八斗,性子却颇有些孤僻,一个人住在南山脚下村庄里,整天就养花种菜,吟诗作对,自封南山居士。

宋怀瑾驱车前往,带着妹妹宋婉瑜和外甥小陆川,哪曾想,陆少爷一去,就看上了人家院子小池塘里养着的乌龟了,趴那儿看半天,眼睛都不眨。

到后来,便偷偷问自个儿母亲:“我能把这小乌龟带回家吗?”

出去做客,哪儿有要人家宠物的道理?可谁让小少爷有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亲妈,母子俩避开老先生,大嫂给他嘀嘀咕咕教了一通,午饭后,小陆少爷便夸那老先生:“爷爷你好像陶渊明哦。”

他当时也就五岁,老先生顿时乐了,惊道:“呦,小东西还知道陶渊明?”

“我不但知道他,还会背他的《桃花源记》。”

临走的时候,老先生将这只乌龟送给他了。

回来后,他舅舅将这事儿给大家讲,还很无奈地对众人告他亲妹妹的状:“这都当妈的人了,还一副孩子心性,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今天绝了,用一篇《桃花源记》骗了孟老一只潘氏闭壳龟,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实在有道理。你们这要是不管,我看她以后,非得将这儿子宠上天了。”

当时她刚放学,一进门,就看见红着脸、规规矩矩地坐在小马扎上听训的大嫂,以及她手边,抱着个大碗、垂着小脑袋,一脸丧气地站着的亲侄儿。

这母子俩,乖起来都要心疼死人。

老爷子目光扫一圈,也没生气,哭笑不得,招呼小陆川上前。

再一看,不得了了,他怀里抱着装乌龟的大碗,那可比乌龟还要金贵许多。

宋家一门子没有收藏瓷器的爱好,是以,大嫂跟她哥都没有怎么留意这个碗。他们家老爷子其实也没有这个爱好,可隔壁的徐家老爷子有,家里甚至有个书房,专门用来欣赏藏品。跟他往来多了,老爷子多多少少了解些这方面行情,只看一眼,便觉得这个碗透露出一股子古拙气息。

一家人都因此紧张了,老爷子亲自过去请了徐老爷子上门。

人家一看,便说这大抵是宋朝耀州窑的,还给了一百万的预估价,二话没说,又帮着请了两个更资深的专家过来掌眼,当晚,陆家一众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陆少爷拿一首《桃花源记》,不但哄了只潘氏闭壳龟,还得了个宋朝的青釉刻花莲花纹折沿大碗。

翌日,本来要回上海的宋怀瑾改了行程,带着妹妹和外甥,抱着碗和乌龟,又去找人家老先生,赔礼道歉。结果呢,碗和乌龟都没能还回去,又被小陆川给抱了回来。

自那以后,隔三差五的,大嫂就带陆川过去帮着种花养鸡,到后来,还给人老先生当了干女儿,她去世那会儿,老先生还来过一次,身体算健朗,也就三四年前,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人给没了。

他无儿无女,当年承过宋老爷子恩情,一个人住山脚,很早就立好了遗嘱,家里的宝贝捐了大半儿,剩下一部分,全都留给了干孙子。

这几年她时常回想,越想,越觉得自家大嫂是个妙人儿。

她生在南方,锦衣玉食养大的,印象里,白净娇嫩、温柔和软,她觉得那就是一株弱不禁风的兰花,非得精心照顾、妥帖安置,才能好好地长。可越是相处,却越觉得,她还有着一本正经干坏事儿的本领,娇憨可爱,往往能将一家人逗得啼笑皆非。就连她,明明比她小,也喜欢护她,逗她。

小姑子尚且如此,更别提亲儿子。

应该有无数次吧,陆川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想念着自己早亡的母亲。因为她,这些年和再娶的父亲关系冷淡,一个不对便是一场事端;到了眼下,碰见和他母亲神似几分的女孩子,无法自控地,目光就会紧紧地黏在她身上。

066:短信撩拨(二更)

“发什么呆?”

陆渺走路喜欢蹦跳,陆川很早就听见了。

不过,他和这个小姑虽然是两辈人,却因为年龄相近,从小百无禁忌地相处着。感觉到她进来,也没刻意地招呼,哪曾想,这人倒站着发起呆了。

“嘿嘿~”

被他打断思绪,陆渺走两步过去,伸手戳弄乌龟淡褐色的背甲。

“动作轻点儿!”

没好气地斥了一声,陆少爷立马上前护宝。

这乌龟跟了他十多年,这几年因为稀缺,越发珍贵,先前都有人通过老爷子打听,想买这个孟老养过的小笨龟。他当然不舍得,一听老爷子说,当时脸都冷了。

老爷子其实早在别人打听的时候就一口回绝了,回来讲这事儿,也就当个玩笑。

不过,这件事之后,这乌龟在家里的地位又高了一层,就连老爷子,都会惦记着给它喂食换水,偶尔闲来无事了,还让保姆上来将它“请”下去,逗弄赏玩一番。

这会儿陆渺一戳,小东西脑袋四肢都缩了起来,一股子憨态。

陆川不让陆渺碰了,将人给推得转了个身,不轻不重地问:“你要她爸电话做什么?”

“她?”

陆渺眼睛一眨,“谁呀。”

“……”

陆川盯着她,“装什么?还能有谁?”

“哦哦,江沅呀。”

陆渺扑哧笑了,原原本本地将自己今天行程讲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要我说,这姑娘性子还真不是一个闷字能形容的,那是相当闷了啊,你确定要追?”

“谁说我要追?”

陆川没好气地反驳了句,紧接着,又道:“手机给我。”

“什么?”

懒得再说话,他直接抬手,从陆渺手里夺了手机。

翻开通话记录看了眼,又还回去。

这一番操作虽然快,却仍是被陆渺给看见了,咬唇想了下,又笑起来,“不就要个手机号吗?横什么。诶不对啊,你们不是同学吗,你都跑人那儿去吃饭了,没她号码?”

这不废话么?

他要是有号码,还需要将她爸的号码给过去?

晓得她在拐弯抹角地挖苦人,陆川懒得理,拿了书桌上自己的手机,去了阳台。

他卧室面积超大,一排落地窗外连着一个长方形大阳台,阳台视野开阔,一眼看出去,树影葱郁、小桥流水。哪怕今天天色阴沉,城区环境糟糕,这一处闹中取静的富贵地也显得干净湿润。狂风吹过瘦高翠竹、低矮花枝,深深浅浅的绿影仿若波涛般卷着落花起伏飞扬,晃动出武侠小说里,高手对决时,令人惊叹的唯美缤纷景致。

阳台一侧有个两层的深褐色落地实木花架,下层摆了两盆叶片肥厚浓绿的橡皮树,上面放了三盆青嫩的薄荷草,因为有保姆天天打理,显得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对着花架,是一个懒人躺椅,这会儿,陆少爷已经躺了进去,大长腿交叠,拿着手机倒腾。

隔着透亮的落地窗看了他两眼,陆渺失笑,抬步就要出去。

“哎,等会儿。”

陆渺侧过身,“少爷您还有何吩咐?”

“泡杯茶。”

陆川看都没看她,伸出一手,指尖在身侧小圆桌的玻璃面上扣了两下,大爷似的。

“……”

翻个白眼,陆渺嗲声嗲气应:“是,奴婢遵命。”

话落,走出来,拿了桌上的白瓷杯,认命地去给人泡茶了。

周围安静了,只余窗外的风,隐隐作响,陆川盯着手机通讯录里的“江沅”两个字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声,舌尖勾舔下唇,又给改成了“包子。”

有那么一瞬,还走神地想到了她白白嫩嫩那张脸,应该比手还要软。

“江同学?”

他在发件箱里输入了三个字。

想发送呢,又蹙了眉,觉得这几个字有点轻佻。

动手删掉了,又改:“包子,在干嘛?”

话说,这么一条发过去,那人应该不一定回。那不行!他要发了短信过去,那她是必须回的。这么想着,他又删掉,舌尖抵着腮帮琢磨了会儿,给重来了条,“包子,我语文书是不是你装走了?”

067:凶巴巴的,真带劲儿

看到短信的时候,江沅还在烧烤店帮忙。

她早上起的特别早,看了会书,写了部分作业,之后去兼职,兼职完了又去图书馆看了些编导专业的文章,掐着烧烤店生意最忙的时间点,赶过去。

她去的时候,江晨希和老太太也在店里面,此外,还有她二叔一家三口。

和江文秀那一家比起来,二叔这一家,她一直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许是因为早熟敏感,她早已经发现,小姑那边,丈夫当家。姑父宋康安是个医生,性子温和正派,亲朋好友之间相处,从来不会占便宜,每一次过来,不会空着手,人也很客气。二叔这边不一样,女人当家,二婶杨娟特别厉害,养了个儿子,也是那种自私自利的性子。

每一次过来都会连吃带拿,外加高谈阔论,这谈话主题,大多都以数落她为主。

不过,今天倒有些例外。

可能是顾忌着在外面,二婶跟她儿子江鹏飞,找了张桌子坐着吃喝。老太太也陪他们吃着,将各种肉串儿往孙子跟前堆。

“早晚吃成猪。”

江晨希也不喜欢那一家,看了一会儿,朝江沅说。

江沅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见二婶转过头,朝她来了句:“江沅,去拿四个烤扇贝。”

点点头,江沅去了门口。

传话给江志远后,正站着等,裤兜里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下意识就蹙了眉,抿唇想了想,给回复了一句:“没有。”

她出门没带书包,早上却整理过,一回忆便能想起来,没有拿错书本,直接就回了一句。回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陆川有她手机号了。

想来,应该是陆渺说的。

有点郁闷,却也没办法,叹口气,就要装手机。

谁想,又来一条短信:“本子呢?”

“什么?”

“语文作业本。”

江沅又想了想,“没有,我没拿。”

“英语书?”

江沅:“……”

这人,好像存心在捉弄她。

反应过来,恼得不行,她不想回复了,装了手机,抬手接了江志远递过来的盘子。

瞅见上面不止有四个扇贝,还有两串烤翅,她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端着送到了里面桌上。十几年了,她对这养父再了解不过,他是那种很乐意让旁人占便宜的人,用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说就是:吃亏是福。可显然,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垂眸看见两串鸡翅,杨娟笑了,问她:“两串鸡翅,谁吃谁看呀?”

江沅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目光扫过铺了一桌的签子,抿抿唇道:“我再去拿。”

目送她转身,杨娟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老太太,笑起来:“要我说,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像我大哥这样当继父的。江沅这才高三,手机都拿上了。”

姐妹俩拿了手机的事,老太太也发现了,脸色不怎么好,沉着声音接腔:“手机算什么。早上两口子在厨房里,说话声被我听见了。就人家,还想当艺术生呢。依我说之前就该听我的,赶紧让嫁出去。这不嫁人,还不知道后面闹什么幺蛾子。臭女子年龄不大,心眼多的很。”

“可不——”

杨娟声音压低,“见人连个笑脸都没有,谁知道心里想什么。”

“跟她妈一样,净琢磨勾引男人呢。你是不知道,就你大嫂。”说到这,老太太声音一顿,啐了一口,“怀着孕还不安分,晚上那个床摇的呀。”

“这不才三个来月?”

杨娟一张脸笑出了褶子,声音鄙夷。

“天生的贱胚子,没男人能活?你大哥要不是因为被她勾去魂了,能落到眼下这种地步?家里没个顶梁的,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净为两个赔钱货奉献了。啧啧啧,你看看——”

杨娟循着视线转过头,瞧见就在门口,同江志远说话的龙锦云。

她比自己还大几岁,偏偏,一张脸白嫩得不像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轮廓很立体,笑起来丰润的唇儿翘着,天生一股子勾引人的狐媚风流。

江志远在烤肉,拿签子直接递到她嘴边,她摇头,那签子就追着她嘴,非要她张口。

啧,什么玩意儿!

看得窝火,杨娟转过头,却说了句:“这一胎不就是个男的?”

“真是个男的那就好了。”

说到还没出生的孙子,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

与此同时,江沅拿着几串鸡翅又过来了,给放在盘子里。

她二叔江志刚性子比兄长还窝囊,来了之后简单地吃了盘炒饭,里外忙着招呼客人,打扫卫生。略微一得闲,便走了过来,朝江沅说:“你这都念高三了,还过来帮什么忙,早点回去复习,这儿我们都在呢。”

“我们不回家啊!”

闻言,边上的杨娟一下子火了,抬手就在丈夫胳膊上拧了一把,冷笑着说,“放着亲侄女不关心,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江志刚你能耐了呀,找小姐还没找够,琢磨什么呢。”

这话太重,江沅懵了一下,铁青着脸道:“你说什么!”

“怎么,还要我给你重复一遍?”

杨娟砰一声拍了桌子,站起身凶起来。

“怎么了这是!”

早在几人站一块儿,江志远就发现了,这会儿大步走过来先把江沅扯自己身后去,朝杨娟道:“干什么呢,吃饭就吃饭,不兴这一套,孩子又怎么你了!坐下。”

他语气重,当着他面,杨娟也落不着好,剜了自己丈夫一眼,坐下了。

她和江志刚是经人介绍组建家庭的。婚后,因为她过于强势,江志刚苦闷憋屈,在外头偷吃被逮到过一次,这把柄成了她心里一根刺,时不时就要借题发挥闹一次。因为这,老太太哄着她,江志刚顺着她,就连江志远一家都因此对她诸多忍让。眼下见她偃旗息鼓,江志远叹口气,转过身,在江沅肩膀上拍了拍:“没事。”

江沅只觉得憋得慌,站在原地,没吭声,偏了下头。

“时间不早了,你课业重,早点回吧。”

晓得这丫头受了委屈,可家里就这么个情况,江志远总不能为她撕了弟媳那张嘴,心里叹口气,说话的语气越发软了,透着股哄劝的意思。

江沅点点头,转身走了。

被那一家子这样对待,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江家就这么点儿人,也分三六九等,她就是那最低等,各种东西压着,无论面对谁,都毫无还击之力。龙锦云因为她受委屈,江志远因为她左右为难,老太太看她不顺眼,就连一个毫无关系的二婶,也能一不舒服就拿她开刀。她能怎么办,忍耐忍耐再忍耐,没有一点儿办法。

可,不会永远这样子的。

总有一天,她要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跪着看她的脸色。

一路走,一路乱想,被手机震动声惊到的时候,江沅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拿了出来。

陌生来电……

她拧着眉接听,语气很冲,“谁!”

那一头,陆川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得心尖一颤,下意识握紧手机,起身问了句:“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凶成这样?”

听见他说话,江沅才想起他先前一直发短信捉弄她的事,也不晓得怎么地,脾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冲着手机吼:“陆川你无不无聊!是不是有病!”

陆川:“……”

可能他大脑构造跟别人不一样,被骂后不但没觉得生气,反而还通体舒畅,同时还若有所思地在想:这是不是江沅第一次喊他名字,凶巴巴的调子,真带劲儿。

068:陆川想,他好像是有点魔怔了

发泄完,江沅喘了口气。

手机就在耳边,她一股子怨怒憋了好一会儿,这样突然发出来,喘息出气,完全是无意识的。偏偏,声音落在陆川耳边,就让他跟通了电似的,身心都酥麻了。

无声地笑了下,他开口问:“怎么,谁给你气受了?”

不但没发火,语气里还带着一股子轻缓温柔,低低地落在耳边,好像在哄人似的,迁就纵容,让人呆愣的同时,摸不着头脑。江沅刚冲他发了火,也不好直接挂了电话,硬邦邦回了句:“跟你没关系。”

话落,又问了句:“打电话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不能打电话了?”

一句话,愣是被他问出了一波三折、暧昧丛生的深长意味。

江沅呵笑了一声。

她觉得这人很幼稚,无聊,还让人火大。难不成,交过的那一打女朋友,都是这样来的?

“笑什么?”

陆川又不傻,自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轻慢。

风有点大,江沅裹着薄外套往回走,也能听出他语气里那并不明显的恼意,不知为何,这样糟糕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她竟然在这三言两语里产生了快感,也没挂电话,顺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问了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挺幼稚的。”

“……”

手机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江沅能想象到,那头的男生,大抵被气得不轻。

可他,没发火。

不知怎地,她突然又想到好些事。

她转学到七班,从讲台上往下走,男生靠墙而坐慵懒的姿态;那一天,他因为江钟灵要换位置发火,暴躁地问她话,黑发有点乱,看起来像一只没睡好的小狮子;还有那一天,他在自己走到位子跟前时猛地抬腿踢出那一脚,桀骜戾气的眉眼,却让她长久失神;再到后来,她提出帮他接水,他那来不及收住,错愕的神情……

从小到大,她其实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生。

看着好像很幼稚,实际上,也挺可爱的。

他身上有着那样鲜活而浓郁的少年气,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那么分明,他是天之骄子,所以潇洒肆意。他应该从来没有体会过憋闷、贫穷、屈辱、卑贱的滋味,他向阳生,明亮而热烈,和这样一直生活在阴暗面,死气沉沉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羡慕又嫉妒,所以抗拒又排斥。

就因为这个,出口伤人。

凭什么?

想到这儿,先前那一点口舌之快全然消失了,江沅握着手机的力道收了收,又唤了声:“陆川?”

陆川先前的确有点挫败。搁平时,他其实是那种不会将女生的话放在心上的性子,可江沅不一样。她的喜怒哀乐能牵绊他,她的情绪,对他有影响力。

她说他幼稚,他免不了要好好判断,她是一时之气,还是发自肺腑。哪曾想,这判断还没出结果,又听见了女生试探的问询声,好像是有些懊恼,不该说刚才出口的那句话。

她声音真好听,柔柔软软的,陆川没听够,所以没应声。

“陆川?”

江沅只得又叫了一声。

暗道自己也是够了,竟然惹这人。

“在呢。”

男生答了句,闷闷的。

江沅换了个手拿着手机,因为冷,还忍不住吸了下鼻子,才试图解释:“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是有意冲你的。你就当我先前没说话。”

“我耳朵是摆设吗?”

“……”

江沅默了一下。

陆川趁机问:“怎么,谁惹你了?”

“家里一点小事。”

星期六这一会儿,路上车多人多,很堵,一连串刺耳的鸣笛声突然响起,江沅被吓了一跳,那边的陆川好像也才反应过来,她在路上,顺口又问了句:“你在外面?”

“嗯,快要到家了。”

尔后,彼此间又一阵沉默。

陆川想象着她的样子,不晓得为何,有些心疼,想要开口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又觉得过于突兀,以她的性子,肯定也不会答应。江沅的后悔一重重的,没想到自己和他打个电话还能说这么多,就想挂电话了。

念头一起,她便开口:“你要再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

陆川应了声。

江沅松口气,挂断电话。

一阵忙音传到耳边,陆川略有些恍惚,拿下手机,盯着屏幕看。

“川少爷。”

门口,见他打完电话,保姆笑着唤了声。

陆川看过去,“怎么了?”

“晚饭准备好了。”

“知道了,等会儿就来。”

这宅子如今就住了他爷爷奶奶,陆渺,连他四个主人。老太太和老爷子下午会喝点茶吃点水果,基本不吃晚饭。所以晚上这一顿也就他和陆渺两个人吃,哪怕不饿,也该过去陪着。

放下手机,陆川收敛了思绪,下楼去餐厅。

*

半夜,雨来了。

安城是内陆城市,一年到头雨水很少,也就秋天,不时来一场。

江沅不怎么喜欢雨天,后半夜听见窗户外滴答的声音就开始觉得烦了,没睡好。早上六点,挣扎着坐起身,才觉得身上有点疼。再一低头,江晨希卷了她的被子。

她们俩睡一张一米五的床,盖两床被子。她睡眠浅,江晨希略沉一些,偶尔会有一床被子滑下床的情况,两个人免不了迷迷糊糊间扯被子。

难怪她夜里觉得冷。

感觉起来,有些感冒的症状。

叹口气,江沅轻手轻脚地下床,开了书桌前的台灯。

“怎么这么早?”

江晨希嘟囔了一声,侧个身又睡下。

江沅坐在桌前,脑子还有点迟钝,神游了会儿,抬手捂着嘴,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出走。简单地洗漱完,给自己接了杯热水,便回到房间,开始处理剩下的一点儿作业。

上午照常去面包店兼职,因为感冒着,状态不算好。也幸亏,这一天天气比昨天还差,风大雨大,行人撑个伞都容易被吹跑,路上闲逛的人流量骤减,面包店开着灯,温馨明亮,生意很一般。

站在收银台前,江沅有些无聊,透过玻璃门,视线随意地落在外面。

恍惚间,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高挑身影。

“吱呀——”

推门声响起,男生抬步进来,收了伞。

“欢迎光临!”

店里还有两个上班的姑娘,原本正在一边低声说话,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看了过去,待看清模样,其中一个已经快步过去,接了陆川手里的长柄黑伞,勾挂在玻璃门把手上,笑着解释了句:“伞太长,桶里放不住。”

门内有个塑料桶,原本是专门用来丢伞的。

不过,这年头,很少见这个年纪的男生拿这种长柄伞。黑伞沉郁的颜色,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俊美矜贵,不做声的时候,周身散发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一看就晓得出身不俗的气场。

见他俯下身看展柜,两个店员一左一右地围着他,殷勤地问:“您要点什么,需要拿个盘子吗?”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帮我拿一下,谢谢。”

指尖隔空点了几样,陆川直起身子。

他是听陆渺说的,昨天江沅在这边兼职。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打了伞过来,碰碰运气,看她今天会不会在。

没想到,运气还挺不错。

站在收银台前,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穿着工装的江沅身上。

店员的工装是统一发的,平时也就穿白衬衫,黑长裤,许是因为今天突然降温,她衬衫上套了件v领的黑色针织马甲,黑与白两相映衬,给她添了一股子格外纯粹的美,干净清丽,端正地站在那儿,像栀子花。

陆川想,他好像是有点魔怔了。

一天不见她,都觉得心慌。

“五十八块。”

打了票单,江沅看向他,说了句。

陆川低头掏钱,很随意地问话:“周末都在这儿兼职?”

“嗯。”

笑了下,陆川合上钱夹,递过去一张红钞,询问道:“能不能赏脸吃个午饭?”

江沅抬手拿钱,“我们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

“够了,旁边就有吃饭的地儿。”

“那你等我几分钟。”

零钱递给他,江沅说道。

069:魂不守舍的陆小川

捏着钱,陆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站着没动。

眼看着江沅转身,朝旁边另外两个店员说:“那我先跟我同学去吃个饭,回来换你们。”

“……哦,去吧。”

两个店员抑制了八卦的冲动,下意识应了声。

江沅露出个浅笑,从收银台里面走出来,抬眸看了眼天色,先进了一趟员工休息室,披了件外套,还拿了手机和钱。到陆川跟前说:“走吧。”

她都不用想,便晓得这人能过来,肯定又和陆渺脱不了关系。不过,来都来了,一起吃饭的话,她能顺便将钱给还了,便也就直接应下了,避免他在店里逗留。

握着手机出了门,江沅侧头问:“你想吃什么?”

她没想走远,也就没带伞,门外有一点儿屋檐遮挡,倒也不至于将人淋湿。站在她侧后方,陆川还是第一时间将伞给撑了起来,垂眸看着伞下她的脸,露出了一个近乎乖巧的笑,“什么都行,随你。”

“重庆小面,吃吗?”

距离面包店十来米远有一家,卫生环境还不错。

“行。”

陆少爷很好说话。

江沅“嗯”一声,“那我们就吃这个吧,店不远,就在前面。”

两个人一起走了过去。

共撑一把伞,距离自然是很近的,江沅有点儿不自在,步子比较快。可她的速度,哪能跟陆川比,走在她右侧,男生一直保持着和她差不多的步伐,俊朗的眉眼里,染着一抹纵容。

才刚十二点,店里面就坐了两桌人,空位子很多。点餐要去收银台,江沅便主动问陆川:“你吃什么,我去点。”

“你呢。”

“我吃红烧牛肉面。”

以为他没来吃过这个,江沅答了一句。

陆川将握着的伞柄塞到了她手里,“我去点吧。”

话落,都没给人反对的机会,便抬步朝收银台走过去了。

江沅握着伞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想,按着他的性子,在外面吃饭,大抵从来不让女生掏钱。便也没追过去,选了门口一侧的位置,将伞放在角落,自己先落座了。

没一会儿,陆川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两碗红烧牛肉面,一瓶芒果汁。

过来后,还帮着将面给端了出来,放在她跟前,尔后还分了筷子,又将芒果汁拉环扯开,插好吸管,推到了她跟前。做这些的时候,他都没落座,神情间一派自然,看得出,平素桀骜散漫的表象背后,有着良好的教养。有些东西,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会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

说了声谢谢,江沅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件事。

褚向东说过的,陆川和前前女友分手,是因为女生吃饭的时候生气了,嫌弃陆川没有给她倒饮料,所以郁闷之下,和其他男生开玩笑喝交杯酒。

“给你拿个勺子?”

耳边,又传来一道问询声。

江沅摇摇头,“不用。”

陆川便侧身落座,也就到了这一刻,才有一种真实感,他一句话,将这人给约了出来。

“阿嚏——”

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江沅一手撑了下额头,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感冒了?”

陆川问她。

“没事,不要紧。”

江沅低着头,说话的嗓音里,有一些含糊的鼻音。

她平时总一副冷冷清清、板正寡淡的样子,说话不怎么讨喜,眼下一感冒,脾气柔和了不少,就连说话,都显得可爱了,声音软糯糯的。

陆川胡思乱想,一碗面,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魂不守舍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反正也忘了说话,只这样面对面坐着,便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江沅拿纸巾擦了嘴,头低着,伸手在口袋里掏了钱,数了一百三十块,推到陆川跟前。

“做什么?”

陆川不明所以地问。

“前天你给多了,这是剩下的。”

陆川:“……”

他没抬手去拿,也不晓得为何,突然就膈应上了,直白地问了一句:“所以你答应出来吃饭,就是想给钱。怎么,明天去学校里不能给?”

在学校当然可以给,却很可能会被后面的同学看见。江沅没接话茬,只说:“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拿着就行了。”

“呵~”

陆川笑了下,又问,“还有今天这饭钱也在里面?”

江沅:“……”

她是将芒果汁和这碗面的钱都算了进去,却没想到,这人能计算的这么清楚,还用这种语气给问了出来,好像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似的。

“江沅,你也至于。”

见她不说话,陆川又道。

抬手又揉了下鼻尖,江沅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为什么不至于?本来就是你的钱,给你不应该吗?没错,你家境肯定比我好许多,不在意这点钱,可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怕你不在意。我没有随便花别人钱的习惯,也没有随便把别人的钱据为己有的习惯,希望你尊重一下。”

胸腔里那一点共度午餐带来的热度,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陆川看着她,牙槽咬紧,心里猫爪挠似的,不畅快的很,恨不得将她嘴巴给堵住了。

江沅攥了下放在腿面的手指,略沉吟了下,又说:“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兼职的事情,请你帮着保密。以后要不是为了买面包,也尽量不要来影响我上班,我找一个兼职不容易,想要好好干。”

陆川点点头,捡了桌上几张钱,“行,听见了。”

话落,站起身,先后拿了装面包的袋子和角落里的伞,再没多言,径直走了出去。

随着玻璃门被推动的闷响,外面吹进来一股潮湿而冰冷的风,正好打在了江沅身上。她心里也有些不畅快,脸颊被风吹的凉,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返回店里。

070:班主任家访(一更猜题)

见她回来,两个店员顿时眼睛发亮。

年轻女孩儿,多少有些八卦心理,看见条件好的异性,也会下意识地想要攀谈。不过,距离会打破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们本身比陆川大几岁,又不像九中那些女孩儿,因为时常有机会接触,便可以做一些帅气校草爱上我的美梦,相比较而言,八卦好奇比羡慕嫉妒还多些。

眼瞅着江沅从员工休息室出来,其中一个便问:“那是你男朋友?”

江沅摇摇头,“不是,就一个同学。”

“肯定喜欢你吧。”

“对对对,你不知道,他跟你后面出门那个样子,乖的不行,看的我都想来一场姐弟恋了!”

后面说话的这个,肢体语言非常夸张,江沅都被逗得笑了一下,才正色回答说:“你这真的想多了。他要是乖,那我们学校就没有不乖的学生了。他很花的,女朋友不知道交了多少。”

“额。”

“看走眼了?”

两个店员面面相觑,都有些郁闷。

以她们的感觉,刚才那男生,说一句万里挑一都不为过。怎么看,明明都一副学习好有教养的样子,一张脸帅成那样也就算了,身材还那么好,修长有力,年纪轻轻,安全感都爆棚了!

心里一阵遗憾,一个店员叹口气,若有所思地问江沅:“他家里很有钱吧?”

“嗯。”

江沅点点头。

海纳集团的少爷,能不有钱吗?

“怪不得了。”

另一个店员也叹口气,“我就说呢,一看就是那种家境超好的公子哥。毕竟距离咱们这不远,就是南湖富豪区。人家光脚上一双鞋都上千块,要是我,才舍不得在雨天穿这么好的鞋。”

“我在晴天也穿不起这么贵的鞋子呀——”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远了。

江沅只听着,也没有再参与,下意识回想了一下陆川刚穿的鞋,也就能想起来好像是白色的。他偏爱黑白色,尤其黑色,衣服大多都是那种看着不花哨的款,什么牌子她也没注意过,注意了也不一定认识,不过确实能感觉到,他穿衣打扮并不张扬,低调耐看,衬得起那一副好相貌。

*

下午四点,江沅下班了。

换好衣服看了眼手机,发现江志远给她打了两个电话。

撑着伞出了店门,她给回拨过去,问:“爸,怎么了?手机在静音上,刚没注意。”

周末打工的事情,她没有给任何人说。昨天过去烧烤店帮忙,江晨希问起,也是说去省图看书了。江志远还怕影响她,声音挺低:“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给你说一声,你们班主任下午到咱们家来,我让你妈在家里等着呢,你要没事的话,也回去早点儿。”

“哦,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沅抬手敲了敲额头。

家访的事,她都给忘了。

叹口气,步子加快一些往回走,心里还想着,老太太最好别在家。

可惜这世上,事与愿违的几率,远远大于心想事成。她到家的时候,老太太、龙锦云和江晨希都在,前两人陪着欧阳昱在客厅里说话,后一个在厨房里,洗水果。

“奶奶、妈。”

江沅没来得及换鞋,问完两人便看向欧阳昱,笑了下说:“老师好。”

“下着雨还往省图跑,真够勤奋的。”

欧阳昱微微颔首,打趣了一句。

他在学校里风评很好,属于那种学生们,尤其是女学生们,梦寐以求的代课老师。年轻、英俊、温润、教学水平出挑,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有口皆碑。

江沅换了鞋,放下书包,进厨房的时候,江晨希在洗草莓和葡萄。见她来,压低声音轻呼:“真的好帅哎,我从来都没离他这么近过,皮肤还好好,说他大学生我都信。”

“哪至于那么夸张?”

江沅看了她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回。

欧阳昱身上,的确有一股子清隽俊雅,书生气的帅,不过接触一两回就能发现,他骨子里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那种男人,和没出社会的学生,有着本质的差别。

“嘘,不说了,我把水果端出去了。”

探头往外看了眼,江晨希用个瓷碟将水果装好,出了厨房。

家长和老师说话,轮不到她们插嘴,也没人开口让她们过去,因而放了水果,江晨希只能颇为遗憾地回了房间,江沅出了厨房,也回了房间。

房门开着,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大约十几分钟后,被一道敲门声打断了。

江晨希出去给开了门,楼上的老太太便开口问:“你妈呢?”

“在呢。”

龙锦云闻声走出,问道:“赵姨有事呀?”

说来好笑,婆婆郭凤霞不喜欢龙锦云,觉得她妖、来历不明、不检点,这栋楼里其他好几家老人却极喜欢她,一有个什么事,就喜欢过来找她。看见她出来,赵老太连忙说:“一点小事,要找你帮忙呢。”

老太太不识字,开了副中药调理身子,自己看不明白熬药的那些说明,要让龙锦云上去帮她弄。龙锦云自然为难,说家里有客人,等会儿上去。

哪曾想,客厅里欧阳昱听见跟了出来,说自己等几分钟不碍事。

犹豫了下,龙锦云也就先跟着出去了。

客厅里就剩下老太太和欧阳昱,江沅有些过意不去,便出了房间,帮着两人添茶。

茶叶是江志远平时喝的,很普通的散装茶,热水冲开,欧阳昱拿一次性纸杯喝,神情闲适,耐心地等着人,倒丝毫没有一点儿嫌弃不满。

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江沅,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

眼瞅着江沅添了茶水进屋去,便开口说:“我们家这孩子不听话的很,在学校念书,你这当老师,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管得严了,她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才能收了去。”

一手端着茶水,欧阳昱微微一怔,笑着回了句:“江沅同学在学校里表现很好。”

“呦~”

老太太笑了,直摇头,“那你这就被骗惨了。她可不是那种规矩孩子,先前在育才念,胆子大得很,跟男老师谈恋爱,我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当时我就说别念了,赶紧嫁人得了,也不听,以为自己能上天……”

“阿姨——”

“都是真的,你别不信,这人在班上可得看好了,再闹出什么丑事,连你都要遭牵连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这些年轻男人呀,就好这一口狐媚子……”

“啪。”

欧阳昱手一抖,茶水打翻在了腿上。

也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砰一声闷响,江沅带翻了凳子,也无暇顾及,冷着一张脸,冲出了房间。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小小年纪坏得很,跟你妈一样一样的。瞪我干什么!反了天了你!”

老太太惯常喜欢以声压人,见她出来,立马嚷了一嗓子。

江沅咬紧唇,一字一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呦,这会儿知道要脸了,乱搞的时候……”

“能不能闭嘴!”

深知自己压根管不住老太太那张嘴,江沅大吼一声将她打断,猛一转身,直接朝门口走去。

“砰!”

“沅沅——啊——”

龙锦云正好在楼梯上,眼见家里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将门摔得震天响,着急喊人的时候,一脚给踩空了。

“妈!”

江晨希闻声而出,被外面的状况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追江沅了,三两步跑到龙锦云边上,问:“怎么了你?”

“没事儿。”

龙锦云倒吸一口气,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那一下扭了脚,幸亏她年轻,一下子扶扒住墙壁,因而整个人并没摔倒,小腹也没太大感觉。

松口气,江晨希扶着她下了台阶。

客厅里,欧阳昱已经起身了,清俊的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也没什么笑意,隐忍着脾气朝老太太说:“打扰了。”

“老师您——”

龙锦云还没弄明白状况,便和他迎面碰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

欧阳昱声音淡淡地一颔首,再没多言,拿了立在门外角落里的伞,身影一闪,很快下了楼。

*

傍晚五点多,风大雨急,天已经黑了。

江沅脑门一热冲下楼,脚上踩着凉拖,就那么跑进了雨幕里。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没一会儿,她浑身都湿透了。仿若没有感情的木偶,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

因为下雨,这一处交通拥堵得不行,濒临瘫痪。路上都是车,排成长龙,有些人着急了,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喇叭。

雨水打在脸上,江沅的视线都模糊了,被往来人群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刺啦——”

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突兀响起,将她惊的一个激灵,回过神,神色怔怔地偏头看了下。

雨刷快速地在挡风玻璃上扫动,影影绰绰间,她透过那一层哗啦啦流淌的雨水,看清了驾驶座上那一张男人的脸。

071:他好像要功亏一篑了(二更)

茫然地看着,有那么一瞬,江沅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被刹车声惊住,挡在路中间。不过须臾,后面排成长龙的车流便躁动了起来,鸣笛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很显然地,要造成小范围的交通混乱。

“怎么回事呀?”

坐在副驾驶上,姜瑶蹙着眉抱怨了句。

一手握着方向盘,呆滞片刻的陆远,倏然回神。

后面的司机将喇叭按成了催命符,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一般,一把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漫天雨幕里,江沅看着他走近。

她不喜欢下雨,可印象里和这人有关的记忆,很多次都下着雨,让人心都湿哒哒的。可能连老天都在示警吧,他们不该在一起,在一起没有晴天。

“有没有伤到?”

见她站着不动,陆远眉目动容,抬手便想摸摸她。

今天周末,他没上班,带着姜瑶去买钻戒,采购一些结婚用品,本来就有些魂不守舍,才会在开车的时候,突然走神。哪曾想,世界这么巧,又一次碰见这人。

雨很大,江沅浑身都湿透了,他也没有多整洁,推开门的瞬间,便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水流从他被打湿的乌黑短发上淌下,浸湿了那一双温润清隽的眉眼,西装挺括的肩,以及,朝女孩伸出去的,修长的手。

隔着挡风玻璃看见这一幕,姜瑶眼睛都睁大了,一脸错愕。

仔细算起来,陆远的出身并不好。

从小由母亲一手带大,念中学的时候,跟她到了陆家。

想来,这个过程并不快乐。

他非常爱干净,几乎到了挑剔洁癖的程度。对自己的相貌、衣着、一应用具,方方面面,都有着极高的要求。走在路上的时候,皮鞋上出现尘土,都会俯身擦干净。

两个人交往后,他甚至都不曾深入地吻过她一次,拥着她说抱歉。

可现在,他不顾形象,不要干净,就在这样一个阴霾笼罩的大雨天,朝一个陌生女孩伸出了精心保养的手。

而后者,紧抿着青紫的唇,往后退了一步。

“沅沅。”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陆远开口唤了声。

声音哑哑的,带着股徒劳的感伤。

“对不起。”

是她没长眼挡了人家的车,江沅头一低,胡乱地道歉。

话落,转身就走。

“江沅!”

陆远突然扯住她袖子,力道有些大,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先跟我上车。”

雨这么大,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由不得人不担心。陆远一手抓着她胳膊,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青。感觉起来,他好像要功亏一篑了。

有些东西,手一松,就会彻底脱离。

江沅被他扯着,感觉胸腔里一颗心都被人攥紧了,让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脑海里许多画面颠三倒四地浮现,最终,定格在了去年夏天,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雨天。

她放不下,偷拿了母亲电话,又想找他。

哪曾想过,那一个雨天,差点葬送了她的童贞。她没有等来他,反而等来了一群面目狰狞的恶鬼,要将她拖进脏兮兮暗无天日的深渊,扒光吃净。

“放开我。”

记忆里雨水将血水冲成河,她扭过脸去,说话声都打颤。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陆远不肯放,拖着她就往车边走。

“放开!”

“你放开!”

江沅被他扯着,心如刀绞,目光扫过挡风玻璃,和里面的女人对视上。

“啪!”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突然挣开禁锢,手臂一扬,一个巴掌,从陆远泛着森森凉意的脸上甩过,清脆的响声,让两个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陆远!”

车里,姜瑶终于坐不下去了,艰难地撑伞,推开门喊了句。

唇角耸动了下,江沅再没说出什么话,抬步走了。

她比以前高了,脾气也变了些,又冷又倔,就那样逆着车流走,纤瘦的身子被雨水包裹着,好像无处可去,偏偏,不曾回头。

颓然地站着,陆远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慢慢地攥紧了。

“是不是育才的学生呀?”

姜瑶撑着伞出来,纳闷地问了句。

雨太大,她压根没听见两个人说了什么,只勉强从口型判断,两人好像认识。陆远想管一下,让女孩上车,可这女孩烈得很,估摸着,又是和父母吵架跑出来的。

“你开吧。”

陆远哑声说完,拉开车门,自顾自去了后排坐着。

他浑身上下都湿了,看着还气闷得很,姜瑶自然也不放心让他开车了。听说能走便松了一口气,打着伞,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室,很快将车子开走。

长龙般的车队,终于在许多人的骂骂咧咧中,缓缓移动开来。

欧阳昱目光收回,跟上了前面走着的女孩。

他一路追来,正好看见陆远拉扯江沅的那一幕,不晓得为何,产生了一种直觉,这个年轻男人,就是江沅奶奶口中的那个男教师。

看见陆远正脸的时候,猜测得以确定。

他父亲和陆家老爷子相识多年,平素来,难免有些往来。陆淳二婚的时候,他父亲没去,吩咐他过去跑了一趟。张雅沁带进门的这个儿子,年龄小他几岁,他有点印象。

之前也听人说过:他学了文科,在育才中学实习。

说这话的人,语气里一股子鄙夷,好像当老师,是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就说完话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也是当老师的,讪讪地笑了两下,说不能比,他和陆远不一样。他是自由翻译,当老师是兴之所至,家风清正,寓教于乐。陆远是千方百计去拍陆老爷子的马屁,是工于心计,曲线救国。

毕竟,陆老爷子是文化人。便宜孙子想在陆家有一席之地,那就得想办法投其所好。

对于圈子里这种八卦纷扰,欧阳昱一向敬而远之。也未曾想过,这么一个阴雨天,这一幕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会是这样一段早已抛诸脑后,无关紧要的闲话。

072:看那样子,竟是要帮她试鞋

江沅走了一阵,浑身僵冷。

安城的春秋两季,气温总是忽高忽低,波动很大。

因为这场雨,温度骤降,她跑出来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换,两只脚踩在拖鞋里,袜子早已湿透。凉意入骨,让她疲惫之余,走不动了。

停下步子,她坐到了路边小花园的台阶上。

伴随着一声叹息,头顶的雨停了。

她没有抬头,从映入眼帘的长裤和皮鞋,推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欧阳昱不远不近地跟了她几分钟,余光里陆远的车子开走,他判断着,觉得这人的情绪大抵平复了,便追了上来,想要将人劝一劝。

一路跟着,也总算明白,为何他当初说要家访,她会露出那种心神不宁的表情。

“冷不冷?”

俯低身子,欧阳昱问了句。

江沅没答话,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索性抱紧膝盖,将湿淋淋狼狈的一张脸,埋了进去。

这状况,欧阳昱也有心理准备,垂着眼帘,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浸泡了雨水的脚上,便半蹲下去,开口道:“拿着伞,我去给你买双鞋。”

江沅摇了摇头。

不肯接伞,不肯抬头,不肯吭声。欧阳昱看着她,晓得大抵是小女生的自尊心作祟了,隐私被当场揭露,当着他一个老师的面被数落羞辱,让她像乌龟一样,缩到了自己的壳子里。

叹口气,欧阳昱一手拿伞,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肩头蓦地一暖,江沅身子抖了一下,连忙就想起身,将外套还给他。

“披着。”

欧阳昱脸色一沉,手掌按压住她的肩。

江沅身子一僵,怔在原地,羞愧地低下了头。

欧阳昱伸手握住她一只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伞柄往人手里一塞,转个身,大跨步前往临街一排商铺。

外套和伞都给了她,江沅在他走开的瞬间下意识就转身看了过去,却发现欧阳昱走得极快,只一转眼的工夫,已经大步跨上台阶,避了雨。

手心里握着的伞柄,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暖而熨帖。

雨水拍打着伞面,噼里啪啦,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响声,让她魂不守舍的一颗心,渐渐地归位了。再一次坐下,她的情绪已然平复了许多,愤怒消散,徒留茫然。

对她来说,挨骂是家常便饭。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勇气就那么冲出房间。

“是不是穿三七的码?”

欧阳昱去而复返,拿了个鞋盒问他。

江沅一愣,连忙摇头:“不用。”

“账都付了,你让我扔掉?”

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他就势蹲下,看那样子,竟是要帮她试鞋。

江沅连忙将脚往回缩,抬眸间又对上欧阳昱的视线,后者将鞋盒往前一递,面色平平,仍是刚才那般不由拒绝的语气:“那你自己穿。”

事已至此,江沅也拗不过他。

低下头,去拿鞋子。

欧阳昱接了伞,眼见她微俯下身,湿淋淋的黑发黏在欺霜赛雪的脖颈上,路边商铺闪烁的霓虹一映,那藕节般的一段颈子,湿润柔嫩,仿若上好美玉,泛着一层莹莹的光。

握着伞的手指力道微收,他目光敛起,随意地转开。

江沅扔了袜子,光脚穿着球鞋,三十七码正合适,僵冷的脚,在鞋内渐渐回温。

雨还在下,一张伞遮不住两个人,欧阳昱的手腕斜着,大半儿伞面都遮在她头顶,为她挡了风雨,他单穿一件衬衫,已然湿透,紧贴在身上,隐约间勾勒出里面肌理的轮廓。

路边各类声响嘈杂,站在他身侧,江沅很快觉得尴尬了。

“要不要送……”

沉吟片刻,欧阳昱一句话尚未说完,裤兜里的手机突兀响起。

他停下话茬,先拿手机。

电话是江志远打的。

大雨天,烧烤店生意一般,龙锦云将电话打去的时候,他却正好在陪着一桌客人说话,没注意。等送走了那桌客人,才发现好几个来电,知道了江沅跑出去的事情。

着急的不行,他拿了伞就跑出来找人。

找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欧阳昱在江沅后面出去,可能也在找人。毕竟是当老师的,对学生负有责任,来家访遇到这种事,不太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就一走了之了。

“对,距离您不远。”

“那好。”

简短地说了几句后,欧阳昱挂了电话。

江志远正好找到了附近,没两分钟就过来了,一脸歉意地朝欧阳昱说:“实在是对不住,让老师您跟着受累了。我母亲那人没文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沅沅这孩子很懂事的……”

家里一摊事,龙锦云给他转述了一遍,惹得他着急上火。生怕这私立学校的老师不好说话,回头去了学校将这一笔都记在江沅头上,那才真的让人忧愁。

毕竟,江沅能去九中,都花费他老大的劲儿。

见他一直说,欧阳昱也不好打断,等他终于说完,淡笑了一下,道:“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能理解。不过江沅同学都高三了,你们家的环境,实在不利于孩子学习。”

“明白明白,老师您放心,这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欧阳昱看了江沅一眼,点点头,“行吧。”

“老师您慢走。”

父女俩将欧阳昱送到路边,江志远长松了一口气。

风大雨大,欧阳昱出来没有开车,打出租到的江沅家,这会儿跟两人分别,顺手在路边拦了辆车,隔着车窗给两人挥了挥手,朝前面师傅道:“南湖水云间。”

“起步价,就不给您打表了。”

“走吧。”

随意地应了句,欧阳昱身子后仰,靠在了座位上。

颈间衣领湿的难受,他勾手扯了扯,半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073:欧阳老师对江沅还挺照顾

收回目光,江志远看了江沅一眼。

才发现,她身上披了件一看就很贵重的男士西装。

循着他目光,江沅也意识到自己还披着人家衣服,默默地咬了唇,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晚上去你姑姑那儿,行吗?”

江志远是个好人,也是个慈父,欧阳昱一离开,他便将大半儿伞面都遮在了江沅头顶上方,和欧阳昱一样,为了护住她,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

家里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老爹已经走了,老妈再怎么蛮不讲理,那是亲妈,单就将他生出来养大这一点,他总不能将人赶出门外。他是长子,哪怕无能,也想尽量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只这样一来,老婆孩子一直受委屈。他也想改变,真的没办法。老太太那性子早已经扭转不过来了,他能做的,也就努力赚钱,多照顾家,弥补龙锦云和两个姑娘。

江沅这孩子懂事,从小也一直忍气吞声,性子和她妈如出一辙。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相貌和性子都随了龙锦云,他喜欢得紧,哪怕不是亲生的,也一直当亲女儿看。今天闹成这样,来的路上他就在想:找到人,先让去文秀那儿住一宿。

老太太在家里还发着火呢,他总不能让孩子回去再受委屈。

闻言,江沅迟疑起来:“会不会不方便?”

“我打个电话问问。”

话落,江志远便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江文秀没在家,老公开车,一家三口去商场逛了一圈,完了又吃了个饭,眼下正在回家的路上堵着呢。听大哥说完,她顿时明白了,回答说:“那行,你们在路边等着,我们正好在外面,顺便来接一下。”

“怎么了?”

听她挂了电话,开车的宋康安问了句。

“前面路口左转。”

“我妈那人,简直没法说了!”

给指了路,江文秀冷着脸,眉头拧起,“人班主任今天过去家访。她倒好,当着老师的面数落孩子,肯定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江沅给跑出来了,现在还没回家,我哥找到人了,想让她去咱们那凑合一晚。”

“沅沅姐姐要来吗?”

趴在妈妈腿上正打盹儿,闻言,宋佳泽一下子精神了。

面对儿子,江文秀脾气温柔至极,一手摸着他脑袋笑了笑,开口问:“那你愿意让沅沅姐姐过来吗?过来的话就要跟你一起睡你的小床了。”

宋家是一百多平的紧凑三室户型,两个卧室一个书房,宋佳泽眼下上幼儿园,刚跟父母分房睡,一个人占了张一米五的床,本来就觉得空,听了妈妈话顿时笑开,“好呀,我喜欢沅沅姐姐。”

三岁的小豆丁,还知道喜欢人了。

开车的宋康安都被逗笑,插话问了句:“来,给爸爸说,为什么喜欢沅沅姐姐?”

“她长得好看呀,比晨晨姐姐和飞飞哥哥都好看。”

“噗——”

宋康安扭头看了眼江文秀,啧啧叹气,“瞧瞧瞧瞧,这才多大点儿,都知道美丑了。长大了一定是个坏小子,不知道要去祸害哪家姑娘了。”

“我才不坏。”

勉强听懂爸爸的意思,小家伙立马反驳。

“我们家泽泽最乖了。”

江文秀将他揽进怀里,叹气,“真够丢脸的。”

她妈什么样,她再了解不过。不分场合不分轻重,有时候骂起人来,用词不堪入耳。江沅那个性子,估计也是忍不了了才和她杠起来,闹就闹了,搁平时也没什么,可眼下,人家欧阳昱在呢。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只想一想,都觉得头大,颜面尽失。

“好了,没必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烦恼,时间又不可能倒回去重来。”身为丈夫,宋康安很了解她,不紧不慢地安慰了一句,略放缓车速,变了个道,慢慢地往前开。

江沅和江志远就站在路边,老远看见他车牌,江志远便唤了江沅走下台阶。路边不好停车,宋康安只简短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将车子再次驶上路。

“姐姐你身上都湿了。”

江沅一上车,便听见宋佳泽奶奶的童音。

“嗯,姐姐淋了雨。”柔声跟他说了句,江沅侧个身坐着,开口问候人,“小姑,姑父。”

“哦。”

江文秀有些失神,目光落在她身上。

江沅身上披着件黑色西装,看料子和款式,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大哥的。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迟疑着问了句:“这外套,欧阳老师的?”

“对不起。”

江沅一脸惭愧地说。

她觉得自己给江文秀惹了事,丢了脸。

江文秀叹了口气,“算了,也怪不得你。”

目光下移,又落在她脚上,发现她穿了双挺新的鞋,干净的白色鞋面上,溅了几滴泥渍,耐克的logo,倒仍然很清楚。当季最新款,显然,也不可能是她大哥给买的。

回到家,卧室里换衣服,江文秀若有所思地朝宋康安感慨:“欧阳老师对江沅还挺照顾。”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宋康安给吟了句诗。

“去你的——”

江文秀用衣服拍了他一下,“人家挺正派一个人。”

欧阳昱这名字,她时常挂在嘴边。宋康安听的都不爱听了,自然也晓得那人是个什么情况,随意地笑着,补充解释:“我就这么一玩笑,也没说他就有什么想法。不过就你侄女这样的,任谁有想法都不奇怪。古人云:‘温柔乡是英雄冢。’多少王侯将相,英雄豪杰,都栽女人手里。”

“行了,越说越远了。”

江文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拿了几件衣服,去次卧找江沅。

她们俩差不多高,年龄虽有差距,牛仔裤和t恤这种衣服也能混穿,进门后将几件衣服放床边,她开口说:“赶紧洗个澡,把睡衣换上,我听你有点感冒。内衣的话,自己用吹风机吹一下。”

“嗯,谢谢小姑。”

江沅点点头。

江文秀还想多说几句,手机突然响了。

江志远打来的电话。

“好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朝江沅努努嘴:“你爸。说是明天早上把你的书包和被褥送学校里去,给你办理住校。住校也好,省了来回跑,多点时间学习。”

“嗯,知道了。”

“那行吧,你先去洗澡。”

见她衣服头发都湿着,江文秀叹口气,又催。

拿了她给的睡衣,江沅去了洗手间。

*

江家,卧室。

江志远挂了电话,朝龙锦云道:“我给文秀说了,你过去将沅沅东西给收拾一下,衣服和洗漱用品也装上,我明天一早给送学校里去。”

“行。”

下午差点摔了一跤,龙锦云也心有余悸,觉得女儿住学校去也好。

她过去收拾东西,江志远自己坐床边想了想,翻看了下手机通讯录,又给欧阳昱拨了个电话过去。

今天这一遭,实在让他过意不去,耳听那边一接听,连忙笑着说:“老师您好,我是江沅爸爸。是这样,我明天过去给孩子办住宿手续,想着您要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

“住校啊?”

欧阳昱回家后洗了个热水澡,刚从浴室出来,一只手拿手机,另外一只手还拿着毛巾擦头发,身体舒适了,说话的嗓音也比先前懒了几分,很容易让人有亲近感。

江志远笑:“对,今天家里的事,实在让您见笑了。”

他先前给大老板开车,说话做事都厚道得体,一番交流下来,欧阳昱婉拒了一起吃饭的邀请,心情却因此舒缓了不少。挂了电话,走到套间内书房,抽屉里拿了根烟,虚靠在书桌边抽上了。

“欧阳老师?”

卧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木熹微来了他们家,起先还将他叫哥,后来去了九中,称呼便改了,在家里也规规矩矩地叫老师。

“什么事?”

走出去,隔着门,欧阳昱问了句。

“岚姨下午熬的鸡汤,我给你端了一碗。”

“稍等下。”

掐灭烟丢进垃圾桶,欧阳昱走进衣帽间,将身上的浴袍给换掉,穿了身家居服出来。

074: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儿子

“伯母说怕你感冒,让岚姨热了鸡汤。”

卧室门被打开,抬眸看见他,木熹微连忙说了一句。

欧阳昱抬手接过,“谢了。”

木熹微笑了下,站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还有事?”

想了想,欧阳昱语调柔和地问了句。

学校里和家里常见,木熹微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点儿,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行为举止上却已经有所收敛,并不轻易地对她表示出关心,以免再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跟人家姐姐谈过,打一开始,木熹微在他眼里,就是个妹妹的身份,不可能变成别的什么。

问完话,他转身进了房间,将鸡汤先搁在了一边的桌上。

他是欧阳家独子,从小的生活条件就很好,人也颇有主见,房间布局都是自己设计,专门找人改造过的。相连的一个次卧房间被敲了半扇墙,连着这间主卧,形成了一个集卧室、书房、衣帽间、餐客厅、浴室于一体的个人私密空间。平时他不在,房间门都会反锁,避免有人进去。

意识到他领地观念很强,木熹微便不好意思在没被邀请的情况下进入,略纠结了一下,开口又问了句:“你是不是没吃饭?岚姨让我顺便问一下,没吃的话,她给你再下点汤面。”

“没事,不用了。”

“哦。”

木熹微点点头,神情有点落寞。

她从小就认识欧阳昱,以前的时候,他和姐姐还一起带她玩过。那时候,哪怕他和姐姐在路途中有争吵,对待她,永远是态度温和的,很照顾。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种亲近感,慢慢地不见了。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客气又疏离,越来越远。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蜷了蜷,木熹微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今天雨好大,你是去谁家家访的呀,出什么事了,弄成这样回来,伯母都担心上了。”

“哈~”

欧阳昱轻笑了声,垂眸看着她,“什么事都没有,担心什么?你明天还上课,早点休息。”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点赶人的意思了。

木熹微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话落,她再没停留,转身走了。

目送她离开,欧阳昱掩了房间门,端起了放在桌上的骨瓷小碗,温热鲜美的鸡汤入腹,他五脏六腑都因此熨帖,很突然地,又想起了发生在江家客厅的那一幕。

那老太太……

实在令人倒胃口。

喝了一半的鸡汤被随意地放回去,他正叹气,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陆川。”

欧阳昱神色一愣,这才想起,按着原计划,他晚上七点本该去陆家,已经跟人约好了的。接起电话,斟酌了下,便开口道:“陆川,今天不好意思了,我这边刚才有点事,没能过去。”

“……”

握着手机,陆川颇有几分无语。

却也没办法,总不可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去指责什么。挂了电话,他抬眸朝沙发另一侧坐着的陆淳道:“说下午临时有事,所以没能过来。看你时间方便,他改天来。”

陆淳难得回家一趟,也难得跟这儿子坐一起,心平气和地讲话。耳听他解释完,便开腔道:“那就改天……”

“我回房了。”

不等他说完,陆川站起身来。

话说一半被打断,陆淳的脸色顿时晴转阴,“坐下。”

他父亲陆瀚文年轻时,是享誉文坛的美男子。母亲叶邵清是红二代,话剧演员出身,模样俊俏英气,自不必说。承袭了这两人的优良基因,他十来岁那会儿,个头都窜到了一米八,清瘦颀长,白皙俊美,宴会上一出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倜傥洒脱的风姿,引得无数名媛美女尽折腰。

用陆老爷子的话说:“一天到晚招蜂引蝶,满身的脂粉气。”

少年的陆淳,是一个类似于贾宝玉的翩翩公子。

他实在太招女孩喜欢,引得父母都因此忧愁,生怕他走上歪路,家教很严,事无巨细过问,规定了晚上十点的门禁,过时不归,便是一顿板子。

少年阴影太严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力更生,下海从商,时至今日,都成了富甲一方的成功人士,骨子里对父母的某些敬畏尊崇还在,就连儿子的教养上,也没多少话语权。

叹口气,眼看着陆川没走,陆淳的语气又和缓了些:“难得回家一趟,好歹也说说学习上的情况。你这都高三了,满了十八也算个成年人,怎么就不能懂事点?”

闻言,陆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说话。

陆淳俯身,从桌上拿了根烟在指尖捻着,没和他对视,又说:“爸爸希望你搬回来住。”

张雅沁坐在沙发另一边,闻言顿时忍不住了,柔声细语地说:“爸妈年纪大了,也需要人陪。小川这要突然搬回来,他们俩怕是会觉得空,不适应呢。”

陆淳猛地捏紧了烟,斜过去一眼,“我在跟他说话。”

“不用。”

陆川冷笑一声,抬步走了。

张雅沁刚才着急,说话都没过大脑,这会儿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尴尬起来:“我也是为爸妈考虑,没别的意思。你……你要真想他回来,那我再帮你劝劝。”

“行了。”

陆淳夹着烟的手抬了下,止了她话茬,语调冷淡,“管好你自己吧。”

他年轻时家教严,张雅沁是他第一个女人,论爱情,其实没多少。主要好奇男女之事,她又特别知情识趣,床上放得很开,缠得紧,让他颇为沉迷了一段时间。

在父母的安排下见了宋婉瑜,他胸腔里那颗心,才火热了起来。

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她怀孕那会儿,他怕伤着人,不敢碰她,被张雅沁几经撩拨,先前又无奈接受了两个人已经有个儿子的事实,一时不慎,又上了她的床。

多年来,他将这件事捂得很严实,生怕宋婉瑜察觉,可谁曾想,到最终,却酒后放荡,让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他恨极了张雅沁,却也没办法,罪孽是两个人一起造下的,纠缠多年,早已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他不放心将这人放在外面,又没办法狠心将她给了解,衡量再三,索性娶进家门,将这条毒蛇圈在了眼皮子底下。

归根究底,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儿子。

以陆川对他母亲的爱,倘若得知了当年真相,怕是杀了他这个亲爹的心都有了。

075:刷好感的川哥(书名更改通知)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将陷入回忆的陆淳,惊出了一身冷汗。

勉强定定神,他倾身过去,拿了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接通电话:“说。”

手机那头,是个柔软的女声。

张雅沁距离他不远,隐约听见,却没办法,搁在腿面的一只手紧紧攥起,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宋婉瑜死后,她如愿以偿嫁进了陆家,成了风光的陆夫人。

可这其中的心酸怨恨,有谁能知道呢?

陆淳再也没碰过她,说对她硬不起来。她也曾方法用尽,使出浑身解数在床上伺候他,最终,在他无动于衷的冷脸中渐渐绝望,守起了活寡。

几年前,陆淳就在外面有人了,还不止一个,当着她的面,也从来没避讳过接电话。可她太了解他,知道他是心里装着那件事,将宋婉瑜的死归咎在她头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稍作挑逗就会红脸的陆公子了,这一生所有的温柔宠爱、懊悔遗憾,也都给了那么一个人。

现如今,心硬如铁,无论是对她,还是其他女人。

外面那些个女人,她都暗地调查过,晓得那都是一路货色,说简单些,各个都是宋婉瑜的低配版,不是眼睛鼻子像她,就是脾气性格像她。陆淳跟集邮似的,搜索着肖似宋婉瑜的女人,组了个后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活在自欺欺人的幻境里:他是无辜的,不仅没做错事,还对亡妻情深似海。

“感冒了就去医院看一下,打电话给我,我能治病?”

耳边,冷漠沉着的男声,打断了张雅沁的思绪。

她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端起桌上的茶盏,自顾自抿了一口。

陆淳怕父母,年轻那会儿尤其严重,根本不敢违抗父命。后来娶了宋婉瑜,因为媳妇在父母那儿备受宠爱,日子和和美美稳当顺遂,他渐渐挣脱了父母的桎梏,下海做生意。

那些年生意好做,他还有着得天独厚的背景和人脉,本身又是大方温厚的性子,天时地利人和,借着经济发展的东风,很快赚了钱,一路顺水顺风,将事业越做越大。直到现在,海纳时代广场成了安城地标性的产业建筑,他这个大集团的老总,也终于有了三言两语就让人心惊胆寒的上位者气场。

隔着手机的一句话,立马就让那边的女人俯首帖耳了。

女人大抵在那边说了什么好话,他“嗯”了声,淡淡道:“去吧。”

挂了电话,却抬手整了整领口,转身往外走。

张雅沁顿时站起来,“这么晚还出去?”

“有事。”

他懒得多言,抬眸朝身侧站着的保姆说:“叫老张。”

老张是陆家的司机之一,平素就住在家里,保姆闻言,连忙“哎”了一声,快步走开。

陆淳一路到玄关,打开衣柜取了外套,一转身,和开门进来的陆远打了个照面。后者头发湿着,浑身衣服也是,就差往地毯上滴水了。

陆淳蹙眉打量了眼,沉声开口:“怎么弄成这样?让李嫂给你煮碗姜汤。”

“知道了。”

淡声应了句,陆远一手撑着鞋柜,沉默地换鞋。

两个儿子,那个他想亲近,不得章法,这个他压根就没有想亲近的欲望,每每看见他,还总会想起他当年出入张雅沁的房间时,他冷脸躲开的身影。

那瘦小身影每每浮现,都提醒着他多年来的荒唐和愚蠢。陆远,好像他偷情出轨的见证。

再没说话,陆淳开门出去了。

陆远换了鞋,抬步穿过客厅的时候,耳听张雅沁唤:“陆远。”

他站住,面色冷然。

张雅沁火气上头,怒道:“眼瞎了,没看见我?”

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两个无视她,避她如瘟疫,她有什么错?千辛万苦生下孩子,想方设法嫁给陆淳,不过是想要讨一个公道,拿回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淋了雨,我回房了。”

看都没看她,陆远撂下一句话,直接走了。

“哗——”

一整套的洁白茶盏,被她一挥手,全部摔落在地,彼此磕碰,碎落成一片一片的。

垂眸看了眼,张雅沁抚着胸口站起来,朝边上保姆道:“收拾一下。”

“知道了,太太。”

点点头,保姆惊魂未定地说。

*

翌日,早读间。

教学楼楼道上,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往下走。

九中的早读没老师跟,学生们全靠自觉。这群人放假两天没见,碰一起就激动得要起化学反应。有人耳后夹着烟,手一伸,敞开的烟盒递到陆川跟前,笑嘻嘻道:“川哥,不来一根?”

陆川低头一瞥,语调烦躁,“不用。”

他们体育生,老师是不允许抽烟的,可毕竟年轻,也没人是奔着世界金牌去训练的,因而哪怕体育队几个老师三令五申,一众人还是当耳旁风。

也就陆川,心里有主意,有意识地在少抽,戒烟。

见他脸色臭臭的,褚向东挤开两人凑过去,拿手肘撞撞他胳膊,“哎,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

他也想知道怎么了。

总归,刚刚一进教室,看见江沅那张脸便觉得心里不爽。可之前的教训太多,他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坐着郁闷,索性就跟这群人一起出来了,预备去后花园抽烟。

所谓的后花园,是一处名人墓。安城是一座底蕴深厚的文化古城,东西南北郊各处搞建设,冷不丁就会挖个墓出来,大点儿的要逼得建筑方停工让道儿,小点儿的,倒不影响什么,专家队过来一查探,再围起来竖个碑,就成了一处特色景点。他们学校就有这么一处地儿,在体育馆后面,四周藤蔓遮蔽,青竹婆娑,因为阴森而安静,平时很少人去。

“没怎么。”

陆川心里烦乱,随口应了声,再抬眸,神色怔了下。

几米之外,一个男人抱着铺盖卷四下张望。

“烟掐了。”

“啊?”

抬腿踹了近前的男生一脚,陆川目光扫一周,“都把烟掐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很快,规矩地掐了烟。

还没闹明白情况,就瞧见他们川哥走两步到了不远处一个男人跟前,朝人露出个标准的好学生笑脸,问:“叔叔您怎么来了?”

叔叔?

谁呀?!

一群富家子,打量着那个穿旧夹克的男人,齐齐懵逼了。

076:巴结岳父的土豪川(猜题)

江志远没来过九中。

先前江晨希报名,他本来想来。结果那孩子支支吾吾找借口,说他不用来,自己可以,要不然让姑姑帮着报下名,就行了。女儿大了呀,嫌弃他这当爸的不体面,他心里明白,也就应下了。

开着自己的小面包来的,远远地,将车停在了外面,胳膊上拎着个大帆布包,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和枕巾被套。早上起来,他已经跟江文秀打听过了,晓得学生宿舍会发一床被褥,怕孩子睡着不够软,所以才专门抱了床被子。

一进学校大门,就被气派的喷泉花园给震住了,还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在这学生,念书的条件都这么好了,学校整得跟景区似的,实在漂亮。

问话声落在耳边,他下意识回神,顿时笑了:“是你啊。”

“对。”

陆川也笑,目光扫过他抱着的东西,微微疑惑,“您这是要?”

“你们高三课业太紧张了,怕沅沅天天学校家里两头跑太辛苦,这不,准备让住校呢。”江志远对他印象还挺好,说完话便关心地道,“好像是早读时间吧,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那是要去后勤处了,我带您去。”

对他后一句仿若未闻,陆川礼貌地说了句。

江志远一愣,“不用不用。”

“后勤处就在办公楼上,我本来也要过去的,老师有事找。“

陆少爷扯起谎来,面不改色,一本正经。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一群男生面色愕然,好半晌,有人蹙着眉头问了句:“沅沅,谁啊,听着像个女生名字,特么地有点耳熟呀?”

“金鱼脑子啊你,不就七班那新校花嘛,川哥同桌儿。”

“我去,有情况啊!”

“你才知道!”

八班一个男生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说话的那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就上周,为人家姑娘出头好几次。女生都打了。什么意图?明摆着的!”

“啧啧啧,川哥把妹,难得一见。”

一群人围一起正嘀咕,耳听江志远问:“你这还有其他同学呢,我自己——”

“不不不!”

闻言,褚向东跟被蜜蜂蛰了似的,立马站直身子笑着道,“叔,我们和他不同路。”

“对对对,不同路。叔叔你就让川哥,哦不,陆川带你去,他是我们班班长,平时就特别热心,帮着同学家长指指路,分内之事嘛。”

“可不,应该的!”

搞笑,他们都很有求生欲的,好吗?

江沅这爸爸也真是的,嘴巴一张就给人挖坑。

话说完,一众人也不等他开口,齐刷刷,飞快地就走远了。

陆川:“……”

第一次发现,这帮小子这么有眼色。

站他旁边,江志远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好笑,只以为陆川平时真的热心,也不好意思推辞了,点点头说:“那好吧,麻烦你了。”

“您别客气。”

抬手接了他怀里的被子,陆川带路往后勤处办公室走。

昨天下了一整天,后半夜的时候,才渐渐停了。被子没法晒,抱在怀里,柔软蓬松,却有一股潮乎乎的感觉。他脸颊稍转,扭头和江志远说话,不知怎么地,突然意识到,这是江沅的被子,她晚上要盖。

不动声色地侧头,又闻了下,脑补出一股子奶香味儿。

原本烦闷躁动的心情,莫名地就清净了下来,他勾勾唇,无声地笑了下,尔后,一路客客气气地,将江志远领上了办公楼。两个人一起上台阶,江志远突然问:“你是七班班长?”

陆川一愣,下意识嗯了声:“对。”

江志远恍然大悟:“那你就是沅沅同桌吧,先前过来送本子那个,还给我打过电话。”

“……是。”

陆川突然有些词穷。

江志远却笑了。

难怪呢,这孩子对他这么热心,原来是沅沅同桌。先前江沅也提过,她同桌是班长,老师安排两个人坐,也是为了让她融入新集体。念头一转,江志远又想到上次陆川去吃饭,江沅爱答不理的样子。

叹口气说:“我们家沅沅其实挺好的,乖巧懂事,就是不太爱说话。既然是同桌,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就多多担待,平时多帮助她一下。”

“知道了,我会的。”

点点头,陆川忍不住想:那人,真不像她爸亲生的,脾气又冷又臭,也不晓得随了谁。

随意地说着话,没一会儿,两人到了后勤处办公室。

星期一,全校师生都到的很早,后勤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桌边坐着的老师听见动静一抬头,顿时笑了,问:“陆少爷怎么来了?有事儿?”

陆川的家庭背景,在九中不是什么秘密,除了学生们老“川哥”、“川哥”地叫,有的老师对他也很客气。毕竟,他们学校一栋科技实验楼,都是人家老爸带头赞助的。

这称呼却将江志远吓了一跳,没忍住多打量了陆川一眼。

陆川神色如常,开口说:“我们班有个同学办住宿,您帮着登记一下。”

“这样啊。”

男老师笑了笑,起身找了文件夹,问话:“学生姓名?”

“哦,江沅。”江志远上前一步,客气地说,“江河的江,沅是三点水加上元旦的元。”

“住几人间?”

江志远一愣:“都有几人间?”

老师看过来一眼:“两人间,四人间,六人间。两人间贵点儿,一年两千。四人间一千六,六人间一千二。床位还都有,宿舍里也都有独立卫生间和盥洗台。”

点点头,江志远默默地松了口气。

九中这住宿费,倒也没有贵到让人咂舌的程度,他想了想,笑着说:“那麻烦老师给安排一个四人间。”

男老师低头登记完,给开了张票据单递过来,提醒说:“东西送去宿管阿姨那儿就成。过去了顺带领一下被褥、水盆和水壶,那些三百,总共一千九,您看一下。”

掏出钱递过去,江志远收了票据单,跟陆川一起出了办公室。

没走几步,陆川突然说:“叔,我看看宿舍号。”

江志远不明所以,将单子递过去,“怎么了?”

陆川笑说:“刚才无意中瞥了眼,发现安排的这宿舍里有个问题学生,在学校里挺厉害那种。没事儿,我去让给换个宿舍,您等我两分钟。”

话落,他将抱着的被子递给了江志远。

江志远下意识接住,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走几步,返回办公室。很快又出来,重新将单子递给他。江志远低头一看,发现票据单一侧写着的宿舍号还真给改了,原本是129,改了之后就成了429了。

*

办公室内。

坐在位子上的男老师怔了一下,一手摸进口袋。

口袋里多了张薄薄的卡片,他思量着,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海纳时代广场的提货卡。

宝蓝色卡片,右上角贴了个小标签,显示提货金额:8888。

077:这人,怕是要完了

早读时间,宿舍楼禁止学生出入。

江志远将铺盖卷放在了一楼宿管老师那儿,给江沅办了入住,走出来的时候,陆川还拿着江沅的书包,等在外面。

他快步走过去,笑着说:“不好意思,早上太麻烦你了。”

江沅的书包是黑色双肩包,陆川一只手抓着两条背带,随意地拎着,回话说:“没事儿。好歹也是同桌,给您指下路是应该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江志远一笑,“那你接下来去哪儿?”

江沅昨晚跑出去,这书包还是龙锦云帮着收拾的。江志远本来要给送到班上去,刚想到江晨希先前不想让他来学校的事,就有点迟疑了,担心自己贸然过去,江沅也会心生不喜。

女孩子家敏感,又在青春期,想要个体面的家庭,他也能想通。

这话问出,陆川略想了下,“教室吧。”

“那正好。”

江志远松口气,“我这家里还一堆事呢,就不专门过去了。你帮下忙,顺带将书包拿教室给沅沅,稍后我给她发个短信,再说一下办理了住宿的事。”

“行,您忙您的。”

正好走到岔路口,陆川给江志远指了条出学校的近路。

目送人远去,他低头,掂了掂手里的书包。

啧,还挺沉……

他拎着书包往教学楼方向走,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撞见了褚向东等人。

这些人贼得很,平时没事也要搞些事情出来,又怎么会放过这围观他巴结人的机会。一开始就没去后花园,而是躲在喷泉花园后面,目送他上了办公楼,之后瞧见他从办公楼下来往宿舍楼走,便悄咪咪地跟了一会儿,守在图书馆外面等他了。这会儿看他过来,一个两个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脸。

“呦呦呦,这谁呀。”

“啧,还拎一书包。”

“瞧瞧这书包,简直天生丽质,very/beautiful!”

“哈哈哈!”

“滚!”

抬腿踹了褚向东一脚,陆川磨了磨后牙槽。

一起混得久了,他是真生气还是佯装生气,褚向东一眼看到底,见状笑得更欢,蹦起来去搂他脖子,嘴里还问:“什么情况呀,交代交代呗。”

他没有陆川高,猝不及防跳起来这一下,直接将陆川勾的弯了下腰,无语地直起身,陆川一拳就抵在了他腰上,语带威胁:“你给我悠着点儿,再来劲我削你。”

“哈哈。”

褚向东笑了两声,侧过身,接了递到眼前一根烟。

他低头吸了一口烟,吐着烟圈,眸光乱扫,意外地发现了一道人影。

勾唇一笑,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秦梦洁好好地走在路上,意外地瞥见这么一帮人在抽烟,下意识就紧张了,低下头往教室走。还没走两步呢,听见这么一声口哨,吓得腿都软了。

“喂喂喂,叫你呢!”

褚向东还没说话,有男生替他嚷嚷起来。

安城九中这一帮二世祖,陆川是老大,褚向东就是老二,底下一帮男生都看他们脸色行事。眼下这东哥要调戏人,那他们自然得将人给留住了。

秦梦洁慢了脚步,咬紧下唇,看过来一眼。

褚向东朝她勾勾手:“过来。”

秦梦洁:“……”

一张脸顿时就红了,她左右看了看,抿着唇走到了一众人近前。

看见她走近,男生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跟看猴子似的打量了她几眼,笑哈哈地问:“怎么回事呀,脸红成这样?对我们东哥有意思?”

“去!”

褚向东踹人一脚,指间夹着烟,朝秦梦洁问:“熹微同学呢,你们俩不一向形影不离吗?”

闻言,秦梦洁看了他一眼。

“问你话呢。”

刚才被踹远的男生,一下子明白过来,再次帮腔。

秦梦洁声音小小的,“抱作业本去了。”

“哦。”

想到上午一节课就是语文,褚向东没话了。

他不吭声,秦梦洁更不自在,又小声说:“那我走了。”

“等等。”

边上的陆川,突然开口。

秦梦洁对褚向东其实还没多怕,因为她知道,褚向东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处事却极有分寸。陆川不一样,他脾气阴晴不定,也从来不给女生脸面,难捉摸得很,让她打心眼里畏惧。

抬眸看过去,秦梦洁努力地维持着平静,问了句:“还有事吗?”

“喏。”

陆川将手里的书包递过去,“给江沅。”

江沅的书包,秦梦洁也认识,下意识伸手,接了过去。

见她拿着,陆川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却也没办法。刚刚看着这人,他突然想到,江沅昨天给他还钱,可能就是不想被其他人说三道四,既然她介意,这书包让秦梦洁拿上去还好点儿。

女人真够麻烦的……

她要跟他谈,九中哪个敢说她?

想归想,还是忍不住在意她的心情了,无奈之余,又想到早上一进教室,她一连打好几个阿嚏的可怜样。一手插进口袋捏出钱夹,他又掏了张一百给秦梦洁递过去,“买两盒感冒药放包里,再去教室。”

“……感冒药?”

秦梦洁微怔,一头雾水。

“风寒感冒,你让校医那边看着开。”

捏着钱,秦梦洁突然想到,早会的时候,江沅一直在打喷嚏擦鼻涕。

陆川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看着他,感觉这人其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了,每每提到江沅,平素桀骜散漫的气场都有所收敛,语气里那一丝迁就和妥协,甚至让人品出几分动人的温情来。

“知道了。”

点点头,秦梦洁攥着钱要走。

“等等。”

陆川又叫住她,“药放书包里,钱你拿着,其他别多说。”

“……哦。”

秦梦洁又点点头。

目送她远去,一众男生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川,好半晌,有人来了句:“川哥你认真的?”

看见人家长过来就立马将自己转入好学生角色,一早上跑前跑后殷勤备至,这会儿倒好,感冒药都给买上了,还怕人发现,做好事不留名?

说出去谁信呀!

这可是陆川,前女友一堆,对谁上过心?

看着他,一众人都摆出了一张虚心受教脸。

陆川一只手插裤兜里,捻着指尖,好半晌,呵笑一声:“可能吧。”

声音很低,好像自言自语,却还是让一众人给听清了。

褚向东偏头看着他,不知怎地,还从他微垂的面容里看出了两分举棋不定的纠结和恍惚,有那么一瞬,他想:这人,怕是要完了。他从一开始,对江沅就是不一样的。

078:陆川:想埋头过去啃几口(一更)

八点,江沅出了饭堂,前往教师楼。

第二节英语课,她要抱作业本。

抬步上楼,拐角处,意外地碰上了江文秀。江文秀步子微顿,淡笑着问:“抱作业本?”

“嗯。”

“去吧。”

点点头,江文秀再没说什么。

她其实刚找过欧阳昱,拿了一千块,想给人的,就当还一下他给江沅买鞋的钱。可办公室人多,她脸皮薄,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鞋子上,只说江沅昨晚住她家,西装今天被她老公送去干洗了,收拾好之后就还给他。

欧阳昱说没关系,还谢谢她帮忙洗衣服了。

他为人处事一贯客气有礼,一众老师出去聚餐,也永远是不声不响结账的那一个。晓得他家里条件好,老师们偶尔打趣几句,还都争抢着给介绍对象。

想来,一双鞋,人家也没往心上放。

叹口气,江文秀回头看了眼楼梯,江沅已经没影了。

还有十几分钟上课,她担心回去迟到,一路脚步飞快地到了老师办公室门口,止步喊了声:“报告。”

“进来。”

欧阳昱在里面应声,等她走到近前,将桌上一沓作业本推了出来。

江沅抬手接过,抱在怀里整理了下,就预备走。

“稍等下。”

见她转身,欧阳昱开口叫住人。

江沅看过去,发现他拿了两本崭新的书放在了作业本上面,一时愣住,迟疑开口:“这?”

“送你的,拿去看吧。”

欧阳昱淡笑,说话间,又从拉开的抽屉里拿出张名片,塞到两本书中间,对上她目光,解释说:“看了你上周的班会主题感想,写得很不错,文采也好。《爱阅读》你知道吧?这上面有他们主编的联系方式,你要有兴趣写文章投稿的话,可以找她咨询一下征文要求,稿费挺可观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给这样的提点和帮助,江沅有些愣神,都不晓得说什么。

欧阳昱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我堂姐,招呼我打过了。”

“……谢谢您。”

半晌,江沅点了下头。

“去吧。”

抬手在本子上拍了拍,欧阳昱语调温和地说。

抱着一沓本子往教室里走,江沅多少有些恍惚,到了教室,便将上面两本书放进了桌洞里,发了本子再坐下,才拿出来看了眼。两本书,一本《雾都孤儿》,另一本好像是哲学方面的,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她都没看过。那张名片掉出来,她也拿起来看了眼,发现主人是欧阳菁,《爱阅读》主编。

《爱阅读》这本杂志,她当然听说过,安城本地影响力最强的文学性月刊,题材涵盖范围广,文章风格也不尽相同,有的诙谐幽默,有的批判教育,还有的唯美动人,给人愉悦的阅读享受。

预备铃已然响起,她没时间多看,俯身拉开书包,将名片小心地放进内侧口袋。

很意外地,手指触到略有些坚硬的棱角。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盒药。

再仔细看,里面还有一盒,都是治风寒感冒的。

“哎。”

边上,适时响起一道男声。

她抬眸看过去,陆川将她的水杯推了过来,语调随意地说:“东子去接水,我让顺便给你捎上了,不用谢。”

江沅:“……”

早起感冒加重,她一直都晕乎乎的,下了早读和木熹微一起去饭堂里吃早饭,忘了拿水杯。倒没想到,这人会这般有心,让人帮她接了开水。

“谢谢,阿嚏——”

江沅刚道了谢,去拿水杯,又打一喷嚏。

抬手揉了揉通红的鼻子,她低下头,先将课本往出拿。期间,手指碰到了手机,便拿出来看了眼。江志远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住宿办好了,东西在宿管阿姨那,让她中午放学自己去搬到宿舍里。

给回了条短信,江沅放回手机。

预备铃响过,江文秀已经站到了教室外面,因为还没正式上课,没进来,微笑着和八班的代课老师聊天。她和自己记忆里那个稍显冷漠的小姑真的不一样,温柔亲和,是很好的老师。

隔着窗户多看了几眼,江沅抠了胶囊和药片,打开水杯,开始喝药。

她不怕苦,七八个药片分两次放进口中,水杯递到唇边,脖子一仰便喝一半儿药。陆川余光瞧着,发现她颈部线条极美,头往后仰的时候,肤色玉白,清瘦锁骨绷直,让人……

想埋头过去啃上几口。

喉头滑动了下,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头一低,胳膊伸长,侧头趴在了桌上。

不知怎么地,觉得脸烫,耳朵也烫。

*

吃了感冒药,江沅越发晕乎了。

一上午四节课,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内容,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

楼道里放学铃声叮叮叮连续地响着,数学老师夹着书一出教室,里面一众人顿时嘈杂起来。她低头收拾书包,耳听木熹微扭头问了句:“沅沅,中午吃什么?”

江沅摸摸额头,精神不济,“我不舒服,不太想吃。”

“没发烧吧?”木熹微起身过来,摸摸她额头,咂舌,“有点烫,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就感冒了而已。”

“那你午饭怎么办?”

江沅笑笑,“早上来带了牛奶和香蕉,垫一下就行了。”

嘴巴里没一点儿味,她也没胃口。吃过药,没什么好转不说,这会儿还觉得嗓子疼,说话都费劲,无精打采的。木熹微看着,便点点头:“那好,不舒服别硬撑,要去医务室的。”

“嗯,知道了。”

笑了下,木熹微和秦梦洁先走了。

江沅收拾好书包,拿了空水杯,去宿舍楼。

刚放学,学生们大多奔往饭堂或者校门口,直接回宿舍的人挺少,她一路到了宿管老师那,房间里也没学生,四十多岁的宿管老师拿着签子和毛线,坐床边,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

“老师好。”

江沅抬手,轻轻地扣了下门。

女宿管停了手里的活计,看她一眼,“什么事进来说。”

江沅抬步走进去,目光落在凳子上,看了眼自己被子,出声说:“我家长今天早上给我办了住宿,说被褥和东西在您这儿放着呢,让我过来取。”

“哦哦,江沅是吧。”

宿管将打了一半的毛衣放在床上,走到桌边,打开个文件夹,头也不抬说:“来,这边签下字。”

松口气,江沅上前签了自己名字。

合上文件夹,女老师拉开手边抽屉,给她卸了个钥匙递过去,“429。”

“谢谢老师。”

收了钥匙,江沅转身去拿东西。

宿舍里自带一套被褥,还有水壶、水盆,她一次拿不完。垂眸打量了两眼,宿管老师叹口气,“算了,我跟你上去吧,两个人一次就拿完了。”

江沅又连忙道谢,自己背着书包,一手拿水盆一手拿手提包,怀里还抱着被子,跟在抱了一床被褥的宿管老师身后,一起上了四楼。

宿舍门一打开,愣了。

宿管老师也愣了下,有点奇怪,高三的四人间没住满呢,怎么这学生给安排到四楼了。

还给安排了一个没住人的?

不过,安排宿舍是后勤那边的事,人家怎么安排她也管不着,随意地将被褥放在近前一张桌子上,宿管老师扭头冲江沅说:“没其他人,那你就先这么住着,女孩子嘛,勤快干净点,墙壁桌椅上不能乱涂乱画,垃圾及时倒。”

“知道了,谢谢老师。”

回过神,江沅也放下东西,将人给送了出去。

九中的住宿生不太多,这个房间好像还没人住过,雪白的墙壁干干净净的。进门左手边立着一组四开门衣柜,衣柜对面顺墙摆着两套双层木床,正对床的一侧摆着四套书桌柜组合,象牙白的家具和浅米色瓷砖相得益彰,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温馨安逸。

目光扫了一圈,她抬步往里走,到了阳台上。左边是一个挂式盥洗台,右边是个小卫生间。

雨后初晴,到了中午,阳光从云层透出来,窗外的天色微微泛蓝,隔着两行高大银杏树,图书馆大楼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两面临路的拐角房间,对面是学校图书馆,侧面马路外是篮球场一角和乒乓球场地,采光好、视野开阔,最重要的,很安静。除了她以外,暂时没别人。

“咳咳——”

喉咙痒,江沅捂着嘴咳嗽起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渐渐地弯成了月牙儿。

079:看着人背影,意犹未尽(二更)

来回走着看了一会儿,江沅打开手提包翻找了一下。

没有抹布,龙锦云就给她拿了条洗脸毛巾,用白色小塑料袋装着。

也是她疏忽……

只想着上来铺了床睡一觉,完全给忘了,得先打扫卫生。现在这样子,肯定没法休息了。当务之急得下楼一趟,买毛巾、拖把那些清洁用品。

拿钥匙锁了门,江沅又下楼了。

学校里面就有超市,规模还不小,完全能满足学生日常所需,她也没往校外跑,就在学校超市里面选了两条毛巾、笤帚和拖把,拿去结账的时候,看见了收银员身后置物架上的一行小盆栽。

盆栽上面都贴着价签,她迟疑了一下,问道:“盆栽也卖吗?”

“卖啊,你要哪个?”

听她问,收银员先没结账了,转身指着盆栽给介绍说:“这边的仙人掌、仙人球都是十五,还有这边大点的,猪耳朵是二十,白鹤芋、波士顿蕨二十五,摆宿舍很漂亮的。”

二十五?

江沅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盆上,面露犹豫。

“还有绿萝。”

收银员察言观色,抬手又指向她身后不远处,笑着说,“绿萝也好看,小盆十块,大盆二十,这个很好活,学生拿特别多,就数它跟仙人掌卖的最好的,吸辐射吸甲醛,净化空气。”

“那我拿盆小的吧。”

江沅笑了笑,说。

四人间就住了她一个,白墙白家具,空得很,该装点一下。

伸手给掏钱,她下意识又往收银员身后看了眼。

“这个净化空气也很好的,你要喜欢的话,我给你算二十。”收银员说话间将架子上一盆玻璃敞口瓶养着的白鹤芋给端了下来,笑着说,“它还有个别称叫一帆风顺,你看这花叶,是不是很形象,寓意很好的。”

江沅低着头,去打量那近在眼前、单薄的一片花。

“那你算下账吧。”

“好的。”

收银员结了账,她一手勾着装绿萝的塑料袋,拿着绑在一起的拖把和笤帚,另外一条胳膊微弯,抱着那一盆看着清新挺拔的白鹤芋,出了超市。

东西多不好拿,她感冒了还有点晕,走得很慢,路过图书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手下一松,小拇指上勾着的绿萝“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动静将她吓了一跳,正想弯腰去勾袋子,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长腿。

陆川俯身提了袋子,顺手还拿走了她手上绑一起的扫帚拖把,啧了一声,笑着来了一句:“拿不了就少买点,超市在那儿又跑不了,要去宿舍?我帮你拿着吧。”

江沅直起身,目光落在他身后。

六七个男生,她也就认识褚向东和姜源,前者手上转着一篮球。边上就是篮球场,江沅不想打扰人,伸手说:“我能拿,你玩你的去吧。”

“咳!”

褚向东猛咳了一嗓子,憋着笑,抬起一脚踹向身边探头看江沅的男生,没好气骂道,“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人做好人好事呀。走走走,打球。”

“走了走了。”

“川哥你慢慢来。”

一群男生,七嘴八舌说完,忙不迭走了。

江沅:“……”

“走啊,送你回宿舍。”

陆川垂眸催了一句,长腿一迈就走了。

见他走,江沅只得跟上去。

陆川腿长走得快,余光能扫见她在身后小跑,渐渐地,又放慢了步子。

两个人距离缩近,江沅也不着急了。玻璃瓶里的水因为她跑动晃出来一些,淌在她手背上,她抖了抖水,越发小心地端稳了玻璃瓶,头低着,鼻尖不经意地从挺立的花叶上扫过。

脸上有点痒,她唇角微翘,下意识闻了一下花,鼻子不通气,没闻到什么香味儿。

偏头看着她的样子,陆川眼眸里流露出笑意,开口问:“宿舍怎么样?”

“嗯?”

江沅正看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两个人肩头稍错,距离却不远,她仰起头,无意间流露出的情态被男生尽收眼底。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感冒了,脸蛋儿白里泛红,鼻尖和嘴唇也都红彤彤的,看上去,竟有几分娇憨柔媚。

“没什么。”

陆川舔舔唇,偏了头。

哪里还需要问?

她不舒服都跑下来买东西打扫卫生,还一次买了两盆花,心情的愉悦和放松,早已经无意地通过行为体现出来了。让他很庆幸,自作主张地,让后勤处老师给她安排了空宿舍。

这一年,那都是她一个人的小窝。

想到这儿,他突然还觉得遗憾,性别原因,他没办法上去串门子。

短短一截路,很快就到了。

两个人到了宿舍楼下,江沅正准备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却看见陆川直接拦住了一个上楼的女生,自来熟地说:“同学,帮个忙。”

女生脸一红,“啊?”

陆川将塑料袋和笤帚、扫把递过去,抬下巴指指江沅,“跟着她就行了,给送到。”

“哦哦,好的。”

接了东西,女生连忙道。

江沅:“……”

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陆川,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陆少爷显然在学校指使人成习惯了,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突兀,跟人说完话,走到了江沅面前,微俯下身,看着她眼睛说:“那我走了?”

“……”

在旁边看着,帮拿东西的女生脸都红了。

猝不及防被他这么撩,江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上台阶了。

陆川转身去看,牙尖极轻地点了一下唇,笑了起来。

他模样英气俊美,又有得天独厚一米九的身高,平时一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走在校园里,都自成一道风景线。哪有这样的时候,将女生送到宿舍楼下,还看着人背影,意犹未尽。

帮忙将东西拿到429,女生没忍住问:“你是陆学长的新女友呀?”

“不是。”

江沅接过东西,淡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

女生连忙摇头,转身走了。

关上门,江沅看着空荡荡的宿舍,舒了一口气。

排除杂念,开始打扫卫生。

打扫完,她出了一身汗,整理东西的时候,意外发现,装内衣裤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放着五百块钱。应该是妈妈放的吧,从小到大,每次她受了大委屈,龙锦云都想办法偷偷安慰。一开始是糖葫芦,后来是冰淇淋,再后来,就开始给塞钱了。反正,都是江晨希、老太太,包括养父,都不会察觉的东西。

捏着钱,江沅捂了下酸酸的鼻子,躺到了铺好的床上。

不知怎么地,就睡了过去。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她刚记事那一会儿,一家人去走亲戚。江晨希小小的,还不会走,在她跟前玩,不小心撞了桌角,哇一声大哭起来。一群人闻讯而出,龙锦云在最前面,二话没说就甩了她一巴掌。她懵了,却没哭,眼泪在眼睛里面转。江志远气得凶完龙锦云,就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龙锦云去哄江晨希,等那个哭累了,睡着了,便找出来,摸着她的脸,问疼不疼。她当时真的小,听见她问泪珠子就往下掉,说疼。龙锦云抱她在怀里,亲她脸,一个劲地说:“不哭不哭,沅沅乖。”

她一直都那么为难,不敢当着人面,光明正大地疼爱她。

080:陆川:哎,你身上很烫啊。(一更)

恍惚间,什么声音一直在耳边响。

江沅从梦里挣扎起来,头疼欲裂,一手按着额头循声而去,才发现是手机。打扫完卫生,她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距离有点远,震动声没能第一时间将她吵醒。

握拳砸砸头,她起身走过去,看见了屏幕上一串数字,有点熟悉,好像是陆川的。

蹙眉接听:“喂。”

鼻子不通气,声音很闷,听得那头陆川一愣,才问:“下午不上课了?”

“……”

拿开手机,江沅看了眼时间。

一点四十五。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可按她的习惯,一般一点半就到教室了。顿时就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发现她这会儿还没去,陆川就疑惑上了,打电话问。

“上,就来了。”

随手挂了电话,江沅简单地收拾了书包,锁了门就往教室跑。

下午第一节生物课,女老师脾气也比较好。她险险地赶在人家前面进了教室,放下书包还有些喘不上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扭头朝陆川道:“谢谢。”

“头上这什么?”

陆川蹙着眉,一只手伸了过来,落在了她耳边。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江沅耳朵太烫了,衬得他指尖很凉,猝不及防地碰一起,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挥开他手,自己在耳朵边胡乱地摸。

“上课!”

讲台上女声传来,江沅连忙起身,胡乱地拢了下头发。

她先前是齐耳短发,开学之后能扎起来了,短短一撮儿马尾,一般耷拉在颈上。刚在宿舍里睡了过去,醒来都没来得及梳头,这会儿手一拨,皮筋反而直接给崩掉了。

昨晚刚洗过澡,头发很柔顺,顿时散落开来。

感觉到周围几道打量的目光,她郁闷得要死,抿着唇坐下,没忍住白了陆川一眼。

陆川:“……”

操,这都怪他?

唇角抽搐了下,他索性凑过去,指尖一捏,将仍然黏在江沅头发上的一小段东西给取了下来,拿给她看:“哎,看见没?估摸是树上掉下来的。”

“……”

江沅没话了,低头找皮筋。

她视力不算特别好,稍微有一点近视,因为不太影响日常学习,因而一直也没管。桌子下光线比较暗,乍一低头还不太适应,扫一圈都没看见皮筋。

已经上课了,她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最终只能抬起头,先听课。

边上的陆川俯下身去了。

小半堂课过去,生物老师走下讲台到了三组和四组的过道那儿举例讲题,江沅微微侧着身子去听,搭在右腿面的手指突然被人碰了下。

“要不要?”

陆川手指勾着皮筋,低声问。

江沅很不习惯披散头发,尤其她头发那个长度,披下来的话,发梢正好扫在后颈上,弄得脖子特别痒,压抑着脾气,她将手心伸了出去。

陆川指尖捻了捻勾着的皮筋,给放在她手心里了。

他没作妖,江沅松口气,低下头,抬手扎头发,却听他又说:“哎,你身上很烫啊。”

“……烦不烦?”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江沅低声斥了一句。

陆川啧了一声。

他是真觉得这人不对劲儿。

脸蛋红嘴唇红,耳朵烫手指烫,嗓子比上午还哑,明显感冒还严重了。她不舒服,他也不想跟她计较,凑近些又问:“是不是发烧了,你药吃了没?”

“跟你没关系。”

“别传染给我了。”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陆川脾气也上来了。

因为这,后半节课,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熬到下课铃响,江沅松口气,手肘抵着桌面,捂着嘴一下接一下地咳嗽。生物老师还没走,拿板擦拍了拍讲桌,大声说:“都别急,我说一件事。”

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下,她又开口:“明天下午的课,我们在科技实验楼上。一堂课时间不够,占用一下第一节的体育课,两节连一起。”

“额!”

“干嘛占体育课!”

“一周就这么一节啊!”

教室里顿时响起几道男生的哀嚎。

生物老师没理会,目光投向一组,唤了声:“班长。”

闻言,陆川站起身来。

他这一下效果顶生物老师喊几嗓子了,教室里顿时没人吭声,安静极了。就听见生物老师又说:“明天的实验课题是《胡萝卜的组织培养》,鉴于实验室设备有限,我们班同学按座位排一下,五个人一组做实验,胡萝卜需要十根,拿班费买,你和徐凌萱商量下,看看怎么方便,上课前给准备好。”

“知道了。”

“那行,下课了。”

话说完,生物老师拿着书出了教室。

目送她走,陆川懒洋洋地坐下,心里还有气,没再和江沅搭话。

江沅的确不舒服,吃了两次感冒药,完全没什么作用。一上课又被陆川惹到,心情也挺郁闷,只顾着听课,很快,就捱到了课外活动时间。

周一有班会,走读生没人离开,教室里极为热闹。

徐凌萱离开座位到了江沅课桌边,开口唤了声:“陆川。”

“什么事?”

陆川侧个身,语调散漫。

徐凌萱笑起来,“就生物老师说买胡萝卜的事,我们怎么弄?等会儿就去买,还是明天中午再准备?”

她是生物课代表,成绩不错,在生物老师那里挺有脸面。

陆川两腿岔开,一脚落地,一脚抵着江沅凳子腿,略想了下,说:“你决定吧,买好了从我这儿拿钱。”

七班的班费在他跟前,班上买东西自然要经过他。可,十个胡萝卜而已,能要几块钱?徐凌萱不是为了要钱过来的,而是难得有了光明正大和他独处的机会,所以情难自已,迫不及待。听见这话,失落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以至于她脸色微微怔了下,反问了句:“我去买?”

“怎么——”

陆川一条胳膊支在后桌沿上,手腕抬起,五指张开撑着后脑,仰脸挑眉笑了下,“不认识胡萝卜啊?”

“噗!”

没忍住,周围几个学生直接给喷了。

徐凌萱尴尬的不行,脸都红了,只能点点头,“那行,知道了。”

陆川随意地垂眸,再没说话。

劳动委员这时候走上前,敲了敲江沅的桌子,又敲了敲江沅前面李妍的桌子,发话道:“单双周轮换,这礼拜你们四个打扫教室,别忘了哈。”

说完,又跑前面去,让前面两排去扫花园。

要不是他提醒,江沅都忘了星期一要做值日的事,脑海里下意识就回想起上一次做值日时并不愉快的体验,默默地叹口气,将桌上东西往桌洞里收。

“川哥。”

褚向东拿着篮球上来,朝陆川扬扬下巴,“走啊。”

闻声,江沅起身给让了位子。陆川起身出去,三两步走到教室门口,脚步一顿,下意识偏头看了眼。

江沅已经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桌洞了,刚刚才咳过,白嫩的一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打开水杯喝水,整个人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差别,死气沉沉的。

“得了,你们去吧。”

开口撂下一句,陆川转身走上讲台,“啪啪啪”,板擦敲出几声响,惹得一班人都看了过去。

他第一次要做值日,极不习惯,清清嗓子,手里的板擦在讲桌上点出节奏:“都自觉点,桌面收拾干净,凳子拿起来放上去,放好了就往出走,别影响搞卫生。”

七班一众人:“……”

大白天见鬼了!

081:啧,真想把人给办了(二更)

陆川要搞值日,褚向东连球也不打了,留下来看。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教室里一众人都按陆班长的要求架好了凳子,一个两个彼此推搡着,乖乖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就剩下搞值日的四个人了。

李妍先前挨了教训,自然没敢吭声,拿了个笤帚,就去扫四组。杨子默见状,也拿了笤帚,去扫三组。江沅去拿笤帚的时候,发现门后面就一个笤帚了,陆川比她手快,给拿走了。

统共就那么几个笤帚,扫花园的同学拿了一半儿,已经没了也没办法,江沅回了位子,先等着,等他们三个谁扫完了,她再最后扫。

见她坐了回去,陆川也没多言,去扫二组。

教室地面是米白色瓷砖铺就的,晴天里不会特别脏,可昨天刚下过雨,今天来校的时候,有些人脚上还带着水,一整天下来,踩出不少污迹。

江沅低头看了会儿,又起身,去角落拿拖把和塑料水桶,想要先去将拖把洗一下。

眼看着她出门朝楼层尽头洗手间走去,教室外一群男生顿时热闹了。

“什么状况啊?”

“两个人连话都没说!”

“谈没谈呀?”

“川哥这值日都搞上了,还不明显?”

“看不懂。”

一众人七嘴八舌,正说得起劲,教室里,陆川也出来了。

他第一次扫地,怪认真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江沅出去了,扭头看见人不见了,正愣神呢,听见边上杨子默迟疑着来了一句:“好像去洗拖把了。”

这哪是女生干的活?!

他郁闷得不行,抬步往洗手间走,心里窝了一团火。

这人,当真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么?

这一次次的,落他脸面还上瘾了?

想是这么想,待走到洗手间外面,看见拎了半桶水出来的江沅,那股子邪火又莫名其妙下去了,一俯身从她手里夺了拖把和水桶,没好气道:“看把你能的。”

江沅:“……”

她是觉得来回洗拖把太麻烦,所以想要拎半桶水过去,倒不是刻意逞能,做值日就得这样,分工合作。

总不可能她拎着个空桶来,再拎着空桶跑回去?

默默地想着,她跟在陆川后面,往教室走。

下午这时间,全校都在搞卫生,楼道上人不算多,可许是陆川在学校知名度太高了,这一手拖把一手水桶地走回去,很轻易地,就惹来众人齐齐驻足,探头去看。

他个子高力气大,拎半桶水毫不费劲儿,没走几步,就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回了教室。

江沅跟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在拖二组的地面了。

拿了笤帚,江沅开始扫地。

因为有陆川在,这一次,李妍没敢偷懒,跟杨子默两人勤快得不得了,反而是江沅,因为没工具又感冒,显得比较墨迹,只扫了地,拖地由陆川代劳了。

打扫完卫生,教室里一片敞亮。

陆川立自己桌边,拿了水杯灌了一口水。

江沅也站桌边,两手扶在反扣在桌面的凳子上,朝他说了句:“谢了。”

闻言,陆川拿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扣紧了些,笑了笑,垂眸看着她,意有所指地道:“你这谢谢我都听得不爱听了,能不能换句别的?”

江沅一怔,没说话。

李妍和杨子默出去倒垃圾,教室里没人了。外面一众人最开始看了会儿,后来见陆川就在规矩地打扫卫生,也没什么好看的,一个两个就下了楼,去操场上打球了。

四周安静得不得了,只远远地,传来隐约的嘈杂声。

窗户开着,有风,徐徐吹来。

这微妙气氛,莫名地让人心痒起来。

站在他一步开外的女孩儿,脸蛋微红,头发蓬软,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校服洁净的领子,贴合在那一截修长紧致的雪白颈项上,沉默着的样子,温柔美丽,楚楚动人。

陆川放下水杯出去,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身子俯低,轻而低沉的声音,擦过她耳窝:“要不,给我来点实际的?”

这话语里暗示的意味太浓,江沅脸烫,下意识就想推他,不料,一扭头,嘴唇正好撞在他下巴上,她一惊,慌乱之余,脚下一绊,整个人还朝座位里面栽过去。

陆川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的腰……

悬空感让江沅乱了分寸,抬手抵着他胸口就往外推,另一手扒拉桌沿,想起身站稳。

近在咫尺,她脸颊热度灼人,陆川盯着她眼睛,发现里面是实打实的慌乱,看着可怜兮兮的,心下一软,将人直接给扯了起来,力道不小,江沅额头磕在他胸膛上。

柔软的头发撩在下巴上,陆川一个没忍住,喉结滑动。

一把推开他,江沅头也没抬地出了教室。

陆川:“……”

被推开的感觉,实在不爽。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温香软玉的感觉犹在,掌心拢起,忍不住又细细回味,发现她腰细的不得了,好像自己一只手,就能给把弄住了。

啧——

真想把人给办了。

082:被班主任罚站的川哥(一更)

下午七点。

星期一第一节晚自习,班会时间。

欧阳昱还没来,教室里不时响起窃窃私语声,嗡嗡嗡地传到耳边,蜜蜂似的。

江沅整个人都晕沉沉的,头疼欲裂,听见那一阵一阵的声音就觉得烦,趴在桌上,低低地咳嗽了好一会,端起水杯,想要缓解一下喉咙的肿痛感。

斜前方,木熹微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要不你去医务室看下?”

江沅喝了水,扣紧水杯,摇摇头,“不用了。”

她从小就怕生病,一生病便会惹得龙锦云紧张慌乱,江志远耽误工作跑前跑后,老太太恶语相向,念叨她赔钱货,小命硬的很,恨不得诅咒她去死。

感冒而已,吃点药扛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她不肯去看,木熹微也没办法,叹着气回身,继续看书。

边上,陆川低着头,百无聊赖,玩着手机游戏。

下午搞完卫生,他回宿舍洗了一个澡,回来后换了身衣服,九月中旬这傍晚,还穿着宽大的白色短t,下面配一条纯棉的黑色束脚休闲裤,大喇喇地侧身靠墙坐着,黑发潮湿,眉眼低垂,虚靠在后桌上,长腿懒懒地伸展开来,散漫不羁中,透露出几分干净俊秀的少年英气,越发惹人。

借着捡笔的动作看了眼,徐凌萱侧身坐好,笔尖抵纸上,半晌,写不出一个字。

满脑子都是下午偶然撞见的那一幕。

课余活动时间,教室里打扫卫生,她拿了一本书,就在楼下花园边读。江钟灵一众人找到她,说是搞了个假条,一起出去,走远点儿吃饭。

她上来放书拿钱,楼梯拐角处,遇见了匆匆往下走的江沅。

她脸蛋很红,魂不守舍的,都没发现她在上楼。

也就那么一下,她心里突然产生了很奇怪的直觉,到了班级外面,果不其然地看见了陆川正好出教室。他指尖摸着下巴,在笑,讲真的,同学两年,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种笑意,很暧昧,又很柔软,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们俩,在教室干什么了?

亲吻了吗?

她不想接受,又忍不住去想象。

江沅那张脸,他有没有上手去摸,那张嘴,他有没有低头去亲,还有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好身材,他有没有抱在怀里,按揉拨弄……

只想想,快嫉妒疯了。

她一直跟江钟灵好,太了解陆川,知道他虽然爱玩,压根没动感情,一堆前女友,都是拿来充场面的,哪怕跟人调情打啵,也一贯是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态度。

他是被宠着捧着的孩子,压根还没长大。

就连江钟灵,都得不到几个好脸色。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看了江钟灵一眼,发现后者在低头翻美妆杂志,一副闲来无聊的样子。她也是大小姐脾气,脑子里连个弯都不转,听了她的话,没将江沅往眼里放,又拉不下脸找陆川,这几天,反而安稳了。

捏紧了手里的笔,徐凌萱一时心烦意乱起来。

“咳——”

讲台上响起一道轻咳,打断她思绪。

头一抬,发现是欧阳昱来了。

他这人手腕了得。

不像其他班主任,要是带七班,可能天天都苦大仇深。他不一样,让陆川当班长,褚向东当体委,江钟灵当文艺委员,木熹微当劳动委员,这个班,但凡有点影响力的,全提拔成班团干部,都不用他管事,这些人就无形中起了作用,给这个本该最难带的班,营造出一片安稳平和的景象。

姗姗来迟,他站上讲台,随意地拿了根粉笔,转身便在黑板上写了一串行云流水的英文:books/are/the/ladder/of/human/progress。

进门一声轻咳,黑板上一行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晓得这是班会开始了,下面一众人都放下笔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

欧阳昱已然转过身来,一手撑在讲桌边沿,另一手随意地将剩下半截粉笔丢回粉笔盒,抬起头,目光扫一圈,用一贯不疾不徐的调子问:“这句,谁给翻译一下?”

“……”

鸦雀无声,大多人还没跟上他节奏。

欧阳昱目光投向一组:“江沅。”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站起身,江沅开口答话,声音沙哑,最后还伴着声干咳。

压压手让她坐下,欧阳昱又道:“没错,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谁的话?”

“高尔基——”

名人名言,众人都知道。

欧阳昱点点头:“这节班会的主题。”

开班会这一点上,他和一般老师也不太一样。除了卫生纪律外,每一节班会有一个主题,留给大家课余写感想,下节课才总结。这一堂课要点评的,反而是上一堂班会的内容。

手边一沓感想,他都给了批语,低头看的时候,拿起来最上面一张,朝一组招招手,“陆川上来。”

“……”

站起身,陆川一脸莫名。

“写的不错。”

欧阳昱低头又端详了一下他的文章,朝众人道:“高考是什么?如何迎接高考。大家作为高三生,态度上不怎么样,想法还都挺多。我不一一点评了,挑了一篇让我意料之外的,大家一起听听。”

“噗——”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一阵闷笑。

一众人齐齐看向陆川。

陆川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嗓子,上了讲台。

欧阳昱将地盘让给他,走到一边,站到三组和四组的过道去,双手环抱,侧靠在一张桌子边,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开腔说:“可以开始了。”

“对我来说,高考应当是人生的一次体验,本质上,它和以往的期中考、期末考,没什么差别。”

捏着手里一页纸,陆川微低着头,一字一句,照本宣科。

“我们应该以平常心来迎接高考。”

“得分的高低,只是对过去某一段时间的测评和总结,并不代表个人能力的高低,也不会就此将人生限定于某一层次……所以,我们应当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高考,对待人生的每一次考验,高潮和低谷……”

颇长的一段话,他不紧不慢地读完了,底下一众人鸦雀无声地听着,最后回过神,意外地发现:这感想写的很中规中矩,认真用心,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劲爆内容。

“全班几十篇感想,唯有这一篇,从头到尾用平常心三个字来点题,我觉得有些道理。胜不骄败不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希望这份感想,对大家有所启发。”

话落,他抬手在陆川胳膊上拍了下,抬下巴一指:“站外面去。”

“……”

无言以对,陆川拿着一张纸出去了。

靠墙站着,半晌,没忍住笑了下。

他的感想后面,欧阳昱给的一行批注是:“条理清晰,观点鲜明,字迹飘逸,抄的不错。”

083:欧阳:下不为例(二更)

教室里,一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完全搞不懂,陆川这一遭罚站是什么操作,也就江沅,隐隐地猜测,欧阳昱可能是看出来,陆川的感想不是他自己写的了。联想到之前被点名的那一下,还有点不安。

不过,欧阳昱倒没提及她什么,布置了这次班会每个人选择一本书写喜爱原因和读后感的作业后,让众人自习,他带上门出去了。

教室外面,陆川正打哈欠,猛不防被人踹了一脚。

条件反射要还击,对上欧阳昱审视的眼神。

顿时:“……”

“写个感想还要女生帮忙,脸呢?”

扫他一眼,欧阳昱开门见山问。

陆川再一次:“……”

他先前只觉得这人有些冷幽默,这会儿才发现,人家这是火眼金睛。意外之余,索性招了,还迟疑地问了一句:“她给我写了一篇和她一样的?”

“呵~”

欧阳昱嗤笑,“为了不打自招?”

陆川:“……”

随手将感想卷起来塞口袋里,他笑得随意,“那你看出来的?”

欧阳昱没回他这一句,抬起一只手,手指戳了戳他胸膛,语调四平八稳地威胁起来:“下不为例。再让我发现一次,我不介意上你爷爷那儿喝杯茶。”

陆川:“……”

拿老爷子吓唬他?

这人很可以啊。

不过,人家这威胁,还是有杀伤力的。

他识趣地点了一下头,“知道了,下次自己写。”

“去吧。”

叫他出来,也就为了敲打这么一下,欧阳昱再没说什么,发话放人。

陆川推开教室门进去,他再没进去,隔着窗户看着他坐回位子上,边上的江沅,红着脸,捂着嘴发出几声咳嗽,看上去应该是感冒了。

这姑娘,简直让人操不完的心。

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那两份文风如出一辙,观点却截然不同的感想。江沅写自己的那一份,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争夺,是只能胜利不可失败的战役。写陆川的那一份,高考就成了一次人生体验,一次看似重要其实可有可无的考试,一次对学习水平阶段性的检测,一个只需用平常心来对待的关卡。

她很聪慧,也很通透,看得清自己的命运,也明白别人的优势。知道陆川和她不一样,不需要去拼去争,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出身,已经注定,早早地站在了平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处去。

难得啊,这命运多舛的姑娘,哪怕敏感多思,仍然内心强大,胸怀远志,也不怨天尤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便去坚持,努力。

总有一天,会光芒四射、成就斐然的……

*

叮铃铃。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

江沅捏了捏酸软的后颈,抬起头来。

九中的作息表上,一天八节课,外加两节晚自习。高三生还特殊点,晚自习多加了第三节,倒不强迫上,住校生愿意的话,可以继续上一会,自己看书。

她今天不舒服,不打算上这一节,铃声一响,便开始收拾书包。

“美女。”

桌子突然被人敲了下。

江沅一抬头,对上褚向东笑嘻嘻的脸。

“有事吗?”

扯出书包抱在怀里,她问了句。

褚向东一手搂着篮球,笑得很是和气礼貌,“倒不算什么大事。你这不住校吗?我们哥几个要去操场上打球,没事就过来看呀,瞧你这一天天,一点儿课外娱乐都没有。”

江沅:“……”

“我对这个没兴趣。”

褚向东堵在外面,她也没办法起身走,只得回答了一句。

“兴趣什么的,不都得培养么。”

“我真的没兴趣,我不舒服,你让一下。”

“东子!”

里面,陆川突然唤了声。

他语调有些不悦,褚向东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他脸色,叹口气,给人让了地方。

江沅拿着书包起身,直接走了。

褚向东一屁股坐在她的凳子上,压低声音问陆川:“到底什么个情况,你又将人给惹了呀。我怎么瞅着这姑娘难搞得很,冰块一样,捂不热。”

开学到现在,陆川为她做的,已经刷新褚向东底线了。

搁以往,别说帮人提水桶、打扫卫生、出气撑腰,就他无论给谁几分好眼色,那对方都不至于这个反应,也就江沅,木头似的,了无情趣。

论活泼火辣,都不及木熹微呢。

抬眸看向还坐着学习的木熹微,褚向东叹了口气。

上课那会儿,陆川给他发短信,说晚上不回去了,住宿舍。他一寻思,这不还是因为江沅么?他也是热心,找借口让这两人私下多多相处,哪能想,人家姑娘根本不给面子。

“她病着呢。”

想起那人刚才开口说不舒服时的脸色和语气,陆川只觉得胸口被人塞了一团棉花。

很憋,还有些心疼,反正不畅快极了。

“人都走了,也没所谓了。”

褚向东耸耸肩,看他,“那走吧,运动运动。”

话落,他反手扣了下篮球,起身,把跃起的篮球一路拍出了教室,将狭窄的一截教室过道用成了表演场地,惹得前排一片女生无奈避闪之余,目光都跟了出来。

*

九点,江沅到了宿舍。

各科作业都写完了,本来想着回到宿舍就休息。可进了宿舍门,明亮的灯光又让她感觉精神了一些,纠结后,决定再看一会儿书,十点多睡觉。

宿舍有热水,洗手间还能洗澡,条件比她想象的好太多。

下午值日搞卫生,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头发又脏了,想洗个澡,却碍于没什么力气,只能作罢,洗了一把脸,目光瞥向墙边放着的水壶。宿舍楼里不供应饮用热水,她喉咙肿痛,晚上没热水也不行。想了一下最近的接水地方,便锁了门,拎着水壶和水杯,下楼去接水。

一来一去,又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再次回到宿舍,便被窗外传来的叫嚷声吵得很烦。

陆川那些人,在楼下打球。

他和褚向东很少晚上留校住宿,难得这个点还出现在操场篮球场上,放学回宿舍的男生女生都给沸腾了,好些人跑去凑热闹,兴奋喊叫。

倒了杯水,江沅走到了阳台上,想要关上窗。

目光瞥过去,隔了右侧一条路,篮球场上灯光暖黄,人声鼎沸。

“刺啦——”

她拖着窗户,使劲地关上了。

“哦哦哦!”

“陆川加油!”

“三分!”

女孩子的热情尖叫声,关了窗户,也阻挡不住。

没办法看书,也没办法睡觉,江沅端着杯子坐在床边喝水,感觉到胃里有些难受。仔细一想,这一天到晚,基本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她再次锁上门出去,到校外吃馄饨。

是她常去的店,老板是一对老夫妻,看着很恩爱,对她也有印象,看见她来,店里人又不多,还笑着问起来:“念高三了吧?学习辛不辛苦?”

“还好吧。”

回着话聊了几句,江沅再往回走,心情平和了许多。

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也下了,经历了一天的喧嚣,到了这一会儿,校园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她第一次住校,走到图书馆一侧,下意识驻足。

这一条两边种满银杏树的路,在夜晚的昏黄灯光和徐徐微风里,有一种让人心醉的美。

几乎是不由自主,她放慢了步子,走上了这条路。

走了这条路,便等于绕着女生宿舍楼后面回去,论起来距离其实没差多少,可大抵是因为这条路太有感觉,她走得很慢,快要到拐弯处才发现,前面有一双人影。

那两人背影登对,已经走入了宿舍楼侧墙笼下的大片阴影里,女生停了步子,身子一转靠在墙上,仰头看向陆川,漂亮的脸蛋儿,轮廓很深邃,笑意盈盈,大胆地勾着人。

脚步一顿,江沅转个身,往回走了。

084:陆川:再不老实,我把你扛着走(一更)

这是个丁字路口。

风景很美。

罗珊珊背靠着女生宿舍楼的外墙,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半步开外的陆川。

她的左后方是学校出名的情人路,秋夜凉风习习,昏黄的灯光将银杏叶染成浅绿色,一扇扇细小的叶片,彼此交叠,婆娑晃动;左前方则是通往学校超市和体育馆的林荫道,两边栽的是高大的梧桐,玉兰花形状的路灯伫立在梧桐树的枝叶间,投下交错斑驳的光影,打在陆川身上,将他年轻俊美的一张脸,笼出桀骜轻狂的意味。

咬唇笑着,罗珊珊的目光,渐渐地定在那一双削薄唇瓣上。

上挑的眼眸里,都伸出了勾人的芯子。

跟着停步,陆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忍住,偏头笑了下,明知故问:“干嘛?”

“不要呀?”

罗珊珊跟他玩文字游戏。

两个人好过一阵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就是在这条路上。她趁着他刚打完篮球,仰头喝水,凑过去亲他嘴。

挺可惜的,满打满算也没好过一个月。

她了解陆川,晓得他从来不会吃回头草,也没想过复合。也就刚才,回宿舍的路上,意外地就迎面碰上这一群人了。男生们运动完觉得饿,一起去校外吃饭。陆川走在正中间,低下头,撩起t恤下摆擦汗,紧绷结实的腰腹线条露出来,年轻又性感,让她停了步子。

他们不讲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套,意外遇上,打过招呼,便一起出去吃饭。

吃完饭再回来,褚向东找借口,跟其他人先走了。

罗珊珊性子外向,跟一帮男生之前都玩的不错,自然晓得,他们是想给两人独处的机会,心念一动,便主动地走上了两侧栽满银杏的情人路。

仰头看人,她唇瓣嘟起,眼底一片灼灼的光。

她长得也不错,早熟性感,因为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勉强算得上中俄混血儿,自来卷的浅棕色长发扎成一个松散的马尾,浓密的刘海儿衬得脸小,轮廓很立体,漂亮而风情万种。

陆川没动,看了她一会儿,发话:“走吧,一会儿该熄灯了。”

“害怕呀?“

罗珊珊没走,挑眉笑着问。

“哈~”

陆川唇角一勾,“我有什么可怕的?”

“怕我让你负责?”

脚步挪动,罗珊珊跳到他前面,倒退着走,歪着头问。

“这个啊……”

陆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唇角浮现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要这么想,也成。”

罗珊珊:“……”

琢磨了半天的试探,就这么落了空。对这人,死缠烂打那一套行不通,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罗珊珊讪讪地笑了两下,收了心思。

情绪一低落,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川也没再说话,一起走到宿舍楼下,便道:“上去吧。”

话落,他长腿一迈就走了。

罗珊珊站原地看了两眼他的背影,好半晌,心里涌起一股子复杂的沮丧,摇摇头,转身上宿舍楼,也没发现,走出不远,陆川就停了步子。

他以为江沅早都睡下了,哪能想到,都这会儿了,这人还在外面游荡。看见的第一时间便朝人走了过去,垂眸问话:“不是不舒服么,怎么才回来?”

“关你什么事。”

江沅不想理他,步子都没停,往宿舍里走。

陆川一怔,语气也不好了,“吃枪药了?”

江沅:“……”

不说话,继续走。

一步刚跨出去,腰上拦了一只手,整个人被往后拖了一步。

宿舍楼下没几个人了,江沅还是被他这一下弄得火大,抬起脸怒道:“你有完没完?”

映着路灯光,陆川这才看清她的脸。

通红通红的……

心里的火无声地熄灭了,他也顾不得这人生不生气,一手揽着她后脑勺,一手就按在了她额头上,用自己的手,强硬地试起了温度。他身体好,很少发烧,却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江沅额头滚烫,温度绝对不低。

“你这不行,跟我去医院。”

“不用。”

江沅打开他手,绕过人又想往宿舍走。

手腕被人猛地扯住。

陆川拉着她,直接往出走。

江沅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人给气死了,转过身去拍打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可男女力量先天悬殊,她又病得没什么力气,好半晌,没让人放开手,反而被拖拽得踉跄,跟着跑了好几步。

“陆川你放开我!”

“你什么毛病,生着病很爽?”

“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她拖着病腔,再冲的语气也没多大威力,整个人被拽的气急败坏,索性手脚并用,连拍带踢,还不被理会,火气涌上头,头一低,直接冲着男生手背咬了过去。

陆川停了步子,气得冷笑了声,看着她咬。

江沅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尴尬又郁闷,感觉到他停步,立马松了口,抽了手就跑。

手腕被再一次大力握紧,身子猛地悬空,她吓得“啊”了一声,越发气急败坏,冲人低喊:“神经病,你放我下来!陆川!陆川!”

接二连三地,陆川被她气得都有点失去理智了,横抱着人往校门口走,对她咬牙切齿的低吼也充耳不闻,手臂收紧,冷冷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放我下来!”

左右扑腾都下不去,身子还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颠一颠的,江沅只觉得头疼欲裂,羞愤欲死,好半晌,气势弱了下来,咬着牙说了一句。

陆川没理她。

“喂!”

“别喊了。”

陆川低头看她一眼,“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头发散乱,脸颊通红,浑身又软又烫,在他怀里还扭来扭去,毫无形象可言。

猛地意识到这一点,江沅胸口一团气憋得难受,只得妥协:“去医院就去医院,你放我下来。”

“你能相信?”陆川反问。

江沅噎了一下,语调僵硬:“放我下来。”

陆川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行,再不老实,我把你扛着走。”

江沅:“……”

她咬紧了唇,偏开脸。

陆川手一松,将人放了下来。

085:受不了的亲密(二更小活动)

江沅自己其实有感觉,她好像发烧了。

就是不愿意去看,想着多喝水吃点药,撑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走在陆川身侧,心里还是纠结。

偏偏,多少了解这人的性子,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回宿舍,他指定说到做到,将她扛着走。一来二去地,就那么生出了妥协的心思。

她走得慢,陆川迁就她速度,一路到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打开后门朝她道:“上车。”

“我自己去医院。”

江沅仰头看他,语气里多了股请求的意味。

她声音沙哑,这样抬起脸说话,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顿时让陆川心软起来,他脸色也缓和了,一手扣着车后门顶端,十足耐心地说了句:“你好好配合着看病,我就不会乱来。”

江沅:“……”

抿了抿干涩的唇,她有些烦闷地坐了进去。

陆川没跟她一起坐后排,而是开门坐了副驾驶,朝司机道:“仁安医院。”

“好嘞。”

司机应了声,扣下空车牌,将车子驶上路。

临近十一点了,路上车辆骤减,出租车开得又稳又快,江沅整个人蜷在车门与后排座位之间,不知不觉地,就迷糊了起来,觉得头疼,身上也疼。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八卦得很,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睡着,笑着问了句:“女朋友呀?”

陆川原本看着车窗外,听见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

“呦,还保密。”

司机不信,啧了一声,又来一句:“时代不同咯。你们现在这些娃娃,早熟的很。我兄弟家那闺女,大学就给怀孕了,还没退学,怀着孕念书,你说稀奇不稀奇?”

陆川笑了声,还是没说话。

他是那种看着热其实冷的性子,并不热衷于跟陌生人聊天。

司机师傅意识到,叹口气,只好住嘴了。

陆川后靠在座椅上,耳听后面的江沅迷糊间还不时咳两声,心情复杂得不得了,正恍神呢,裤兜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褚向东来电。

褚向东是看着时间打过来的,电话一通便嚷道:“再有五分钟就熄灯了。你这晚上不会不回来吧?哥们你不是吧,把我留下独守空闺,就这么带人开房去了?”

“开屁!”

陆川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你睡吧,我去医院一趟。”

“医院?”

褚向东一愣,“谁出事了?”

“没有。”

想了想,陆川索性告诉他,“江沅发烧,我送人去医院。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他这几天跟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全在江沅身上。闻言,褚向东也不多说了,电话里叹一声,道:“那行吧,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挂了。”

话落,陆川挂断,低头翻通讯录,发短信问江钟毓:“睡了没?”

这个点儿,江钟毓正预备睡觉,听见手机的动静,发现是他发的短信还挺意外,回复说:“没,怎么了?”

“江沅发烧,我带她过去你家医院,马上到了,你找个人出来接一下,最好再安排一个病房。”

看了短信,江钟毓直接回了电话。

“怎么回事儿?”

电话一通,他便问了句。

陆川语气沉沉的:“就发烧,应该一整天了。自己不愿意看,我晚上在宿舍楼下碰上,寻思着方便点,就带你家医院来了。是不是该先化验个血?我还真没怎么看过病。”

他这话里信息量挺大,江钟毓顿了一下,才问:“她人呢。”

“车上,我们一起。”

“那行。”

江钟毓答应了声,“我先打个电话,让人直接联系你。”

“好。”

挂断电话,陆川叹了口气。

家里爷爷奶奶虽然上了年龄,身体一直都很健朗,他都不晓得多久没进过医院了。想着尽快给这人检查下,只能通过江钟毓,多多少少,心情有点微妙。

听他打了这个电话,出租师傅默默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怪不得人家不肯搭理他呢,九中出来的,朋友家还开医院,明显一富二代公子哥。

一路安静,他稳稳当当地将两人给送到了。

车子停在医院急诊科外面,陆川扭头往后面看了眼,发现江沅脑袋靠车窗和座位的角落里,蜷着睡,还没醒,一只手就伸了过去,在她肩上轻轻地推了下,“江沅。”

夜深人静,江沅好不容易睡着,睁开眼的时候,眉头蹙得很紧。

看清他的脸,略微清醒了些,问:“到了?”

“嗯。”

点点头,陆川推开车门到后面去,见她推门下来,抬手去扶。

“我能走。”

江沅避开他手,下了车。

无可奈何,给司机付了钱,陆川抬眸看了眼医院急诊科。

思绪正纷乱,裤兜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很快说了句:“行,我们到外面了,就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见到了一个握着手机、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陆川不认识他,他倒认识陆川,看见人便快步走上前,笑着说:“我是钟毓他表哥。”

“麻烦您了。”

陆川笑了下,问:“先化验?”

“对,我拿个号,让人先抽个血。”

他正好在急诊科上班,熟门熟路,很快将两人领到了夜间化验窗口。

抽了血,江沅摁着棉签,靠椅子上等。得小半个小时,江钟毓的表哥在值班,先去了诊室,陆川陪她坐着,观察她脸色,柔声问:“要不要喝水?”

为什么这么对她?

有那么一瞬,江沅差点没忍住要问。

人在病中,总是难缠而脆弱的。

她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人非要带她来医院,找人带看病,跑前跑后,不过是因为关心。可,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他要想跟谁好,哪里需要做到这一步,有的是女生想倒贴他。

心里烦,她低头沉默着,也不想说话,就摇了一下头。

陆川只以为她还在生气,侧身坐着比她高许多,看不清她脸色,索性起身,一手搭在她边上的座椅边沿,就那么半蹲下去看她脸,解释先前的行为:“病了就得治病,你硬撑着不得耽误学习吗?你说你又不配合,我要不来点硬的,你能过来?”

“我知道,你坐回去。”

他一手撑在她腿侧,倾身半包围着她,俊脸仰起,气息无处不在,江沅受不了这种亲密。

陆川却不依,抬手撞撞她腿:“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江沅被惹得有点烦,声音急了,沙哑着,毫无气势。

“好好好。”

陆川忍不住笑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乐什么,就觉得她这般看着挺脆弱的样子很乖,让人心里舒坦。他两手撑腿面站了起来,四下扫了眼,说:“那我去给你买瓶水。”

086:第一次和异性在酒店过夜(一更)

他一走,周围顿时安静了。

江沅取了棉签扔掉,将t恤袖子放了下来。

过了能有几分钟,陆川回来了,手里拿两瓶农夫山泉,还有一串热乎乎的鱼豆腐,到她跟前,先将鱼豆腐递了过去,说:“便利店没零钱找了,给你拿了串这个。”

“你吃吧,我不饿。”

“抽了血不得补点东西?”

陆川反问一句,将鱼豆腐直接塞进了她手里。

江沅拿在手里,也没办处置,半晌,低下头咬了一口。

“这样不挺好吗?”

陆川打量她一眼,突然说。

江沅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明白他意思,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川也不在意,拿着另外一瓶水坐她边上,陪着一起等。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江钟毓表哥又过来,拿化验单看了眼,问江沅:“烧多少度?”

“……没量。”

“那去诊室吧,我看看。”

江钟毓电话来的突然,人家本身也在忙,听说发高烧,只以为很严重,便直接让两人先化验了一下。这会儿拿了单子,发现血象不算高,心里也有了底,将人带到了诊室里。

看了嗓子又量了体温,笑着说:“三十八度二,也不算严重,就病毒性上呼吸道感染,可以先吃点药,观察两天。”

“不用打针?”

边上看着,陆川意外地问了句。

“可以先观察两天,用上药,过三天烧退不下去,再考虑挂水。”

“这样?”

陆川想了下,去看江沅。

江沅本来也不想打针,主动说先吃药。

病房里拿了药,两个人走出急诊科,十二点刚过。

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又不能露宿街头,还都没拿身份证,低头沉吟了下,陆川先开口道:“住酒店行吗?明天一早再回。”

江沅:“……”

她心里也乱,不晓得这会儿该去哪。

纠结间,陆川的手机响了。

江钟毓打来的,问了几句江沅的情况,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陆川低头翻看着手机通讯录,迟疑了片刻,又朝江沅说:“那就住酒店吧,我找朋友开两间房。”

再没其他办法了,江沅“嗯”了声。

见她同意,陆川多多少少有了松口气的感觉,拨电话给徐梦泽。他们陆家旗下其实也有酒店,可他要住,免不了会惊动陆淳,所以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大姑的儿子徐梦泽。这个表哥大他一岁,从小在一起玩儿,能在徐家的酒店给他们安排房间,也能保密。

“两间。”

“行。”

电话里简短地说了两句,陆川看向江沅:“走吧。”

两个人走出医院,又打了俩出租。

安静地坐在车后排,江沅晕乎乎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还有些很不真实的感觉。平生第一次,她和一个异性去酒店,还是在深更半夜。

陆川也是。

他虽然爱玩,彻夜不归的次数其实挺少,跟女生出去开房,哦不,住酒店的情况也是第一次。

倒没想到,第一次这经历,是跟这人一起的。

偏头看着车窗外,他无声地笑了下,觉得心情愉悦。

十多分钟,两个人到了地方。

江沅没去大堂前台,而是直接等在电梯口,等到陆川过来,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强烈,她低头站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又来一句:“谢谢。”

话出口,突然想到下午教室里那一遭了。

被气氛影响,陆川也想到了他下午说的那一句浑话:“要不,给我来点实际的。”

轻咳了一嗓子,他将手里一张房卡递给了江沅,开口说:“你的,1721。”一晚上跑前跑后,他嗓子也有点沙哑,显得声音分外低沉。

江沅伸出手,接了房卡。

“叮。”

电梯铃响,打破了她的尴尬。

徐家这座酒店是五星级,装修得富丽堂皇。一出电梯,江沅就被灯光反射下暗金色的瓷砖给晃了眼,捏紧了手里的房卡,跟陆川后面,一起找房间。

陆川是1720,跟她相邻,看见房间号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微妙。

江沅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目光对上。

陆川插在裤兜里的手取了出来,露出个笑,“进吧,早点睡。”

“嗯。”

点点头,江沅拿房卡开了门,进去了。

房间黑漆漆的,她下意识去找灯,身后一个人影突然笼上来,陆川随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房卡,插进了墙壁一侧的卡槽里,“叮”一声,好像仙女使了魔法一般,整个房间被点亮,灯光流转倾泻,铺了满屋。

他站在她身后,薄唇勾起,极轻地笑了下:“笨不笨?”

江沅抿起唇,站到门后去,作势关门。

陆川垂眸瞧着她,见她还是那副无趣的脸色,一只手按在门板上,说了最后一句:“晚安。”

“……”

江沅没跟人说过这个,嗯了一声,关上门。

门板闭合的瞬间,长舒了一口气。

她很怕欠别人东西,因为很难还上,可这一晚,不知不觉地,又欠了陆川好些。心里又烦又乱,还没回过神,又听见他在外面敲门,提醒她说:“退烧药吃上。”

“知道。”

没开门,就那么出声回了句。

手里还有半瓶矿泉水,她喝了药,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江钟毓的,算算时间,大概在她刚到急诊室那一会儿。还有个短信,在那之后,问她:“看病了吗?要不要紧?”

时间太晚,江沅想了下,没给回复,定了闹钟,脱衣服上床。

洁白柔软的被褥,云朵一样细密地包裹着她,感觉起来,比家里还要舒适。她很困,晕沉乏力,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美丽、光芒浮动的水晶灯,却许久都睡不着。

每个人对富贵生活,应该都有着本能的渴望吧。

要好好努力,江沅。

迷迷糊糊闭上眼,她自言自语。

087:春梦(二更)

一墙之隔,陆川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反正就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交过一打女朋友,他其实也搂过女生,可眼下再回想,完全没什么感觉。也就江沅吧,每一次都显得极不情愿,他硬来的,偏偏好像会上瘾。

摸了她的手,就想捏捏她的脸,搂了腰,又想抱一下人。

要死……

胡思乱想,都让人觉得烦。

最终,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看见人了。还是在教室里,她不舒服,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他垂眸打量着,发现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便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捧着她后脑勺,去亲那艳红的一双唇。她感冒着,唇瓣很干,却很软,他着了迷似的啃咬,将人给弄醒了。

她眼眸迷离,微肿的唇瓣上泛着水光。

他没忍住,扯着人坐到了自己怀里,她不安分地在怀里胡乱扭动,又软又热,差点要了他的命,险些崩溃之际,他猛地起身,从后面掐着她的腰,将人给摁趴在桌上。

“啊——”

低喘了声,陆川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

头疼得险些炸裂。

他喉结滑动急促地呼吸着,睁开眼,适应了光线,看清了一团雪白。

下意识地,将被子抓到了跟前看。

酒店?

做梦了?

还是一个过分淫靡的梦。

缓缓地平复着心情,他调整呼吸,拿过了床头的手机。

已经快七点了。

有一个未读短信。

江沅发的,很简洁的四个字:“我先走了。”

时间是四十分钟前,算一算,现在已经到了学校,很快要早读了。

操!

当他是豺狼虎豹?

看了短信,陆川的心情莫名地抑郁,想到梦里她稀软成一滩泥的身子,那股子抑郁又下去,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也说不明白,怎么就做了那么一个梦。

难道,昨天跟她的肢体接触太多了?

一定是这样。

没了睡意,整个人清醒无比,也就身下,黏腻难受得不行。

他是爱干净的人,酒店里洗了澡才离开,到了学校,早读还没结束,他也没去教室,回了趟男生宿舍,旁若无人地进去,拿钥匙开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

“东子。”

二话没说,陆川踹门一脚。

褚向东睡的正香,被他这一下惊到,吓得差点滚到地上去,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又听门口传来一声:“东子!”

得,祖宗回来了。褚向东顶着鸡窝头,穿着个大裤衩,踩着拖鞋,打着哈欠从里面开了门。

陆川抬步走了进来,先开衣柜找衣服。

褚向东光着膀子站跟前看了半晌,倏尔笑了下,问:“昨晚在医院过的?”

“没。”

几乎是条件反射,陆川回了句。

褚向东却惊了,“呦,那这一夜未归是?”

陆川翻找衣服的动作顿时停住,偏头看向他,唇角一歪,也没说话,自衣柜里扯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出来,头一低,单手脱掉身上的那件。

这人,有点反常啊……

褚向东寻思着,又问:“住酒店了?”

“洗脸去,话这么多。”

自顾自换着衣服,陆川斥了句。

“……”

抬手摸了摸下巴,褚向东摇摇头笑了下,心情那叫一个五味陈杂。

搁以前,不管这人跟哪个姑娘在一起,那他一打电话,分分钟能把人叫走。眼下倒好,这人叫了他晚上住宿舍,又将他一个人扔下独守空闺,跑出去对其他人献殷勤。

十几年兄弟情,就这么给女人让了路?

他忍不住沉思起来。

陆川换完衣服,扭头看见他穿着个大裤衩发呆的模样,抬腿就踹过去一脚,不耐烦地催:“磨叽什么?不吃饭了?睡到这会儿才起来,你是有多懒?”

“呵呵。”

褚向东呵笑一声,站阳台上一边挤牙膏一边道,“仔细一想,我还真挺懒的,不及有些人精神,大晚上送人去医院,第二天一早就回来。”

陆川刚坐到床边,闻言扯了枕头砸过去。

*

宿舍里磨叽了一会儿,两个人下楼,在饭堂里用了个早饭。

八点到了教室,预备铃还没响。

陆川坐到位子上,意外地发现自己水杯不见了,下意识瞥了眼旁边江沅空空如也的位子,忍不住勾勾唇,偏过头,目光看向了窗外走廊。

结果呢,江沅没回来,江钟毓先出现了。

隔着窗户看见,教室里有人推了下江钟灵,“哎,你哥来了。”

江钟灵拿着个小镜子,低头正涂唇膏,闻言便朝窗外看去,一下子就看见江钟毓了。

他是全校出名的好学生,兼任校学生会主席和广播站站长,一天到晚忙得很,偶尔过来他们班和陆川等人一起吃饭,基本都在中午,早上的话,饭堂里遇见了才一起吃。

马上上课了,他跑来干嘛?

就那么站窗户边跟陆川讲话,明显也没有找她的意思。

隔得远,江钟灵也没开口打招呼,放好唇膏,享受着周围几个女生的恭维。

“你们家基因太好了吧,你哥真的好帅。”

“侧脸好像柏原崇哦。”

“谁?”

有人没听过这个名字,问了句。

“柏原崇呀,日本那个电影,《情书》的男主角,超帅的,人称日本上世纪末最后一个美少年,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

“诶,找江沅呢——”

话说到这,一众人齐齐噤声了。

*

教室外。

江钟毓跟陆川打了个招呼,余光里,江沅走了过来。

他顺势侧过身去,开口问了句:“怎么样了?”

昨晚吃了退烧药,夜里睡得还算安稳,这一早上,江沅精神还可以,念着陆川昨晚对她的关心,下楼接水的时候,便捎带着拿了他的杯子。

走上来看见江钟毓,才突然想起来,忘了给他回短信。

“不要紧的。”

停下步子,江沅笑了下,说。

她脸蛋还有些红,江钟毓端详了一眼,抬起一只手,触向她额头。

猝不及防,江沅也来不及避开,感觉到男生略冰凉的指尖在她额上轻轻碰了下,神情多少有些拘谨,又轻声说:“真的没事。医生开了退烧药,我吃着就好了。”

“昨晚几点睡的?”

江钟毓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问得轻描淡写。

江沅愣了下,有些抱歉地说:“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好像在车上睡迷糊了,没听见手机震动。再看完病,时间挺晚,也就不想打扰你休息。”

预备铃在这时候响起,江钟毓便没再多言,叮咛了一句:“再要去医院就找我。”

“……嗯。”

目送他走,江沅轻轻地抿起了唇。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陆川不咸不淡地呵笑了声:“铃都响了。”

江沅瞥他一眼,抬步进教室。

陆川垂眸望向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脑子里还回想着江钟毓刚才的那一句话:“再要去医院就找我。”

找他?

这人什么意思?

搁在桌上的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收紧了。

088:制服诱惑陆小川(一更)

陆川的脸色有点冷。

等到江沅进来,坐到位子上,便听到他低声说了句:“卸磨杀驴呀?”

“你的水。”江沅把他的水杯放在桌上,坐端正后,小声地说:“总共多少钱,我还给你。”

陆川:“……”

有一种感觉是:早晚有一天,他得被这人给气死。

抬手过去拿了水杯放在窗台上,好半晌,他都没说出一句话。

目光下意识又瞥过去,落在了江沅的额头上。

江钟毓那人,从来都是一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冷得不行,何时这么关心过谁?眼下倒好,知道她发烧,第一节上课前就过来问,关心溢于言表。

先前,他觉得这人不可能喜欢江沅。

现在却有点不确定了。

要是不喜欢,他这大早上过来又是摸额头又是嘘寒问暖的,什么意思?

示威?

懒散地靠墙坐着,他的脸色,笼了层阴云。

也没留意到,班上安静极了。

碍于他先前强势出头,这一次,哪怕江钟毓对江沅做出那种亲密的举动,七班也没人敢起哄发笑,大多数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这一块儿,有的人打量江沅,有的人观察他。

好一会儿,江钟灵搁在桌面的一只手捏紧了,怒火中烧。

偏偏,没一点办法。

九中里,陆川就是一块铁板。

*

一上午的时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不过,生物老师昨天已经说过了,新课在实验室里上,因为一节课时间不够,所以占用了生物之前的这一节体育课。

男生们多少有些怨言,后排几个,公然在教室里拍篮球。

徐凌萱提着一塑料袋胡萝卜进来的时候,篮球差点砸她脑袋上。

“抱歉抱歉。”

褚向东一把捞过篮球,坏笑着说。

他个子没陆川那么高,一米八出头的样子,长得却不差,爱运动,肤色很健康,因为喜欢笑,浑身上下总洋溢着一股子阳光开朗的帅,虽然嘴贱人骚,却还挺有人缘,男生女生圈都混得开。

徐凌萱自然不会同他计较,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没关系。”

“啧——”

褚向东叹了一声,没忍住,就那么转过身,一手环抱篮球朝木熹微道:“都是美女,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你看看人家这脾气,多好!”

木熹微:“……”

抬头,狠狠地剜了褚向东一眼。

褚向东不带在意的,扭头又看向徐凌萱,瞧见她手里一袋胡萝卜,明显洗过还有多余的,便伸手掏了两个,一个送自己嘴里,一个抬手往后扔,“川哥。”

陆川下意识抬手,将胡萝卜截住,挑着眼尾骂,“能不能小心点?”

刚才,抛物线砸过来的胡萝卜,惹得江沅兔子似的往后缩了下,褚向东自然看见了,坏笑着说了句:“我这太小心了,不得影响你英雄救美?”

莫名其妙又被捎带,江沅没抬头,压根也没吱声。

感冒还没好,下午还有生物实验课,担心打喷嚏咳嗽会影响实验,她中午买了一次性的黑色医用口罩戴着,低头看书的模样,恬淡又安静。

陆川第一次见她戴口罩,来教室后,便忍不住一直打量她。

此刻拿着一根胡萝卜看了两眼,发现很新鲜,还明显洗过,便直接伸到江沅身前,问她:“吃一个?”

他常年锻炼,肤色不是特别白皙的那一种,而是偏向小麦色,个子高,手自然长,宽大干燥,骨节分明,手背上没什么肉,青色血管隐约可见,虎口一侧,还有个没退下去的牙印。

江沅的目光多停留两秒,回了句:“我不吃,你吃吧。”

讨了个没趣,陆川将胡萝卜塞到自己口中,随意地咬出轻响。

“江沅。”

徐凌萱拎着袋子走了过来,掏出个胡萝卜给她,“这是你们组的。”

五个人一组,她前桌的李妍不想跟陆川接触,自发去了第一组,杨子默和第五排两个男生都跟他们一组,算下来,五个人中,也就她一个女生。

江沅接了胡萝卜,预备铃正好响起,她便起身,跟大家一起往科技实验楼走。

到了实验楼,一众人站在生物实验室门口,陆川和徐凌萱各拿了一摞白大褂,分别给男生和女生发。江沅之前念的育才中学资源条件一般,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

实验课题是《胡萝卜的组织培养》,为了干净,穿上白大褂和鞋套后,一众人都戴了口罩,进去洗手后,按照分好的组,到了各自的工作台边上。

江沅他们组其余四人都是男生,另外三个都极有眼色,自发地去了同一边。

留下陆川,跟江沅两个人占据一边。

“安静了。”

虚掩上门,生物老师的声音传来,“这一节实验课的课题是《胡萝卜的组织培养》,现在,大家都把书翻到34页,快速地看一下实验原理。”

陆川没带书,江沅只能把书放到了两人中间。

身子稍微侧转了一下,陆川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书页右上角。

对面三个男生正看书呢,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去了。

顿时:“!”

陆少爷手背上,有一个牙印?

“咳——”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爱玩一些的孙瑞立马咳了起来。

江沅看着书,没抬头,却也晓得他在咳什么,面上却不露痕迹,装作全然不知。

故作镇静的样子,惹得陆川眉头挑了挑,遮在口罩下的唇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开口,却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嗓音建议:“四男一女,女士优先,实验就让江沅动手吧。”

“可以啊。”

“行。”

“应该的。”

他一说完,对面三个男生立马附和。

陆川笑了笑,声音很低。

两个人近在咫尺,江沅无可避免地听见了,还是没说话。

不知怎地,有些心慌。

他们是同桌,一贯就这么坐着,她都没什么感觉。就连昨晚,他又扯又抱,她也没过多地胡思乱想。偏偏这一会儿,面对三个男生和他坐同排,耳听着他口罩下传出有些闷的轻笑,便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好像时刻要被人抓奸。

心烦意乱,她无意识地,多看了陆川几眼。

他虽然练体育,却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肌肉男,身形修长挺拔,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极为赏心悦目,衣品好、颜值高、气质又出众鲜明,哪怕在平时,都是一副随时能去t台走秀的架势,更何况这会儿?

江沅抿唇看着,略微失神,目光下移,又落在他的手上。

白大褂的袖口是纽扣收紧款式,对他来说,袖子稍微有些短了,露出了颇长一截手腕。那只手很随意地搭在她的书页上,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浅粉的色泽,柔润晶莹。指节很长,可能是因为百无聊赖,指尖微向下倾,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工作台,那般修长好看,像雕塑家刻刀下完美的艺术品。

“看什么?”

察觉到她的注视,陆川低了下头,肩膀倾斜到她跟前,很轻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怎么,自己的杰作还不认识了?咬这么深,是不是属狗的?”

089:她漂亮得像一个蝴蝶标本(二更)

“……”

被他这话惊了一跳,江沅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对面三个男生。

然后就发现——

三个人都低着头看实验步骤,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废话,他们敢听见吗?

就算听见也得装没听见,苦逼的很。

江沅气的不行,却也没办法,牙印是她咬的,起因却是因为人家好心带她去医院她还不领情发火,眼下病都看了,钱也花了,真拿不出那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

搁在腿面的手指攥紧了些,她就当旁边是空气。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做实验。”

让众人看了会儿实验步骤,生物老师打破安静,发话道。

全班四十八人分了十组,一组基本上是五个人,实验工具却只有一份,来了实验室,大多人还是想上手的,免不了地,不时响起几声争执抱怨。

也就江沅他们这一组,因为陆川早早地发了话,江沅主导了实验。

不过,人们对颜值高的人,包容度普遍也比较高,尤其是对异性。四个男生看着她动手洗胡萝卜、拿刀削皮、切段,又拿酒精棉球擦手消毒,心里都冒出了“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一类的词。

她长得极美,初次看见,会让人觉得冷淡难亲近,可他们都坐她旁边,时间一长自然发现,她骨子里,其实是挺内敛沉默的那种女孩,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间,婉转的风情。和大多数同龄的女孩相比,她实在不够张扬,一天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微微低着头,看书或写作业,似乎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脸,有意地回避着各种关注。

分明是极安分的人,入学来,却承受了不少争议。

很轻易地,就能勾出人的保护欲。

她看书做事的时候都很认真,做实验更专注。黑色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将裸露在外的肌肤衬得越发细致白净,泛着美玉一样的柔光,眼眸低垂着,纤长睫毛悄然覆下,在眼底投映一片暗影,安静的样子,让人不忍惊动。

看了一会儿,陆川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想要找一个玻璃框,将这人装起来。

她漂亮得就像一个蝴蝶标本。

*

按部就班地做着实验,江沅对他的各种绮念,一无所知。

不过,她又不是木头,能感觉到,在她做实验的过程,几个男生一直盯着她看。这种同时被几个人默默注视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却也没办法,只能不停地提醒自己:专注。

两节课后,终于脱掉白大褂,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感觉到内衣边沿有些潮湿。

中午又吃了一粒退烧药,实验过程里,她出了不少汗。

一路跟大部队回了教学楼,让木熹微帮着将书拿了回去,她前往楼道尽头的洗手间,从隔间里起身的时候,听见右侧传来一道女声:“诶,你们听说了没,陆川昨晚抱一个女生去学校外面了。”

“啊——”

“咔哒。”

隔间门被推开,女声到了外面,“早饭的时候,我听见人说的。不过抱的是谁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有魅力,能让他公主抱着往外走。”

“太明目张胆了吧?”

“那有什么,学校又不管。”

“可是我听说他好像在追他们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还见过,妈呀,真的好看,跟仙女似的。”

“得了吧,还仙女呢,妖精一个。听说这次转学就是因为在先前的学校跟人谈恋爱,闹动静特别大,所以被开除了。一来就勾上陆川,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至于吧,谈个恋爱就被开除?”

“指不定那个了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这之后,戛然而止了。

江沅一双唇抿得紧紧的,耳听着外面没声音了,推开门出去。自动冲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一抬头,对上几张挂着冷笑的脸。

没说话,她越过人直接往出走。

身前横了一只手,赵贝贝将人给挡住,呵呵一笑,“急什么呀,上课铃都没响。”

“让开。”

“不让开怎么了?”

江钟灵一把推开赵贝贝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左勾搭一个右勾搭一个,你本事很大呀。怎么,以为凭着一张脸,就能颠倒众生了?”

“……”

江沅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江钟灵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猛地握紧,冷笑:“难道我说错了?”

“随你。”

“你——”

被气得一噎,江钟灵直接要求,“去给老师说,让他把你和陆川调开。”

“这是你的愿望,不该你自己说?”

江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态度上竟然丝毫不让。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江钟灵才没有一巴掌挥过去。因为忌惮陆川的原因,她并不敢轻易地朝这人发难,又气不过,所以才想着带人将她堵在厕所,威胁一通。

哪曾想,这人脾气还大得很,一点儿不怵她们人多势众。

只在边上看着,李妍都气得牙痒痒,也不敢动手,冷笑着讽刺起来:“看来你被男人搞过不少次呀,还因为这个被开除过,啧啧啧,要不要脸?”

江沅也冷笑:“人的脸面都是自己给的,我不要脸,你们这样,就有脸了?”

李妍脸色一变,抬手就想扯她发尾,却不料江沅比她动作更快,啪一下打掉她的手,手一伸,反而将她的马尾一下子攥紧了扯住往下拉,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仰向后方,“啊”了一声。

吴倩在外面没进来,旁边也就江钟灵和赵贝贝,目睹这一幕,竟一时愣住,忘了上前相帮。

李妍抬手去够自己头发,江沅一使力,将她推得往里面踉跄两步,扭过脸,才朝江钟灵道:“我不想惹事,不代表我就怕你。如果你觉得我能任你拿捏,怕是想得太多了。《红楼梦》看过吗?‘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要是这个书我读不成了,你们也休想好过。”

“你——”

一脸震怒地看着她,江钟灵话都说不全了。

从小到大,还没人给过她这种威胁。

眼看着江沅往出走,她气急败坏地问:“你这意思,你就非要抢陆川是不是?”

脚步一顿,江沅头也没回地说:“我没想过要抢谁,更不会抢他。你喜欢他,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他。我来九中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谈恋爱。”

话说完,她直接抬步走了。

江钟灵气得一跺脚,问边上赵贝贝:“什么意思啊她!”

赵贝贝在九中也没碰到过这样的硬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再回过神想回答的时候,江钟灵已经气炸了,怒气冲冲地出了洗手间。

楼道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090:重色轻友的某川(一更)

徐凌萱是生物课代表,下课后和老师说了几句话,才回来,冷不丁看见江钟灵怒不可遏的脸,整个人都愣了下,疑惑地问:“你们这怎么了,一个两个气成这样?”

“还能怎么?”

李妍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将刚才种种给复述了一遍。

江钟灵向来信任她,等李妍说完便问:“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徐凌萱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意思就是她不喜欢陆川,不过也不想按照你的意思换座位。因为这个座位一旦换了,就代表她怕你,不怕你是她的态度,能继续读书是她的底线。”

“那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

“她性子挺刚烈的。”

徐凌萱突然笑了一下,问了个题外话:“你们觉得陆川能追上她吗?”

“追她?”

江钟灵冷笑了声,一脸蔑视。

可饶她不想承认,到了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没错,在所有人眼里,陆川就是在追江沅。

他在班上公然地帮她出气,因为她,第一次做值日打扫卫生,看着她经常会笑,还时常对她动手动脚,整个七班,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意图。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这么主动迁就!

气呼呼地想着,江钟灵下意识地攥紧了手,细长的指甲,戳的肉疼。

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边上吴倩开口说:“陆川要是想追一个人,还会追不上?”

“人家不说了吗,来九中是学习的。”

吹着指尖,李妍一脸嘲讽。

“对。”

徐凌萱笑了下,“这句话其实有那么点示弱,想息事宁人的意思。既然她能这么说,显然就没想过跟陆川好,你们觉得这样一来,陆川能坚持多久,总不能追她一年?”

“……”

听完话,其余几人都默了下。

对呀,那可是陆川。

安城九中学生金字塔顶尖的那个,向来都是别人捧他追他,什么时候轮到他低声下气了?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等他恼羞成怒不追江沅了,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她,到那时,江沅还拿什么底气跟她们横?

她们之所以忌惮,不过也是因为陆川而已。

要是不用考虑陆川,刚才就会直接把她脸蛋按厕所垃圾筒里,还会给她说话的机会?这世上多得是求告无门的小人物,凭她一个,真能翻天了不成?

可笑,说出去谁信呐?

暗暗地想着,几个人满腹怒气,就那么平息了些许。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来,徐凌萱便拍了拍江钟灵的手臂,哄说:“好了别气了,时间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走吧。”

吐出口气,江钟灵抬步往教室方向走。

徐凌萱跟着几人走了几步,稍稍落后,蹲下去扯开鞋带说:“你们先进吧,我绑一下鞋带。”

扭头看了她一眼,其他几人,一起进了教室。

慢腾腾地将扯散的鞋带重新绑好,徐凌萱拍拍手站起来,唇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她不是吴倩那种傻子,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江钟灵,而是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连帮着出主意,都点到为止。

*

两节数学课后,又是课外活动时间。

值日生要打扫教室,一下课,江沅便拿着书去楼下晚读。

陆川和褚向东等人也没在教室过多逗留,去篮球场打了一会儿球,耳听晚饭铃声响,便一起往校门口走。途经喷泉花园时,陆川接到一条短信,江钟毓说:“一起吃饭。”

“我们在门口喷泉这。”

回了短信,陆川扭头朝褚向东道:“等一下江少。”

褚向东:“???”

错愕地看了陆川一眼,又回想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耳朵没毛病。

这人,称呼江钟毓为“江少”。

他们这群人里面,陆川的家境最好,其次江钟毓,熟一些的哥们儿将这两人分别称呼“川哥”、“毓哥”,不那么熟的,有时候会称呼“陆少”、“江少”。

反正就跟社会上一样,瞎几把乱叫。

不过,陆川对江钟毓,一贯称呼的比较亲近,就名字——钟毓。

突然这么称呼,新鲜了呀。

一手环保着篮球,褚向东的心情颇有些复杂,想着反正江钟毓得一会儿才下来,便开口道:“那我回趟教室,搁一下篮球。”

“嗯。”

陆川淡淡地应了声。

姜源站他身边,多多少少,也琢磨出几分意思。不过,他和陆川的关系,尚且不及褚向东和陆川那么亲密,尤其这几天明显感觉到陆川对江沅那不是一般的上心,现在这男追女还没结果呢,又出现了疑似兄弟抢一女的三角恋,褚向东没在,他实在没那个胆子调侃什么,生怕一个不对,将这人给惹着了。

于是,只能安静如鸡地站着。

陆川也没心思跟他搭话,满脑子都在琢磨江钟毓的事。

论先来后到,他们俩都在暑假认识江沅的,不,确切地说,他要比江钟毓早一些,他在那人从那地方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人了;论发展快慢,江钟毓也没他快,早上这不才碰了额头吗?他可是手也摸了,腰也搂了,人也抱了;再论感情,他和江沅朝夕相处这么些天,江钟毓才见人几次?

综合三点,江钟毓要还拿他当兄弟,就得给他让道儿。

没错儿,是这个理。

脑补一通后,陆川站着等人的姿态都显得气定神闲了,却没想到,江钟毓刚到跟前,江钟灵跟着褚向东也过来了。

091:姐妹对峙(二更)

“吃什么?”

几个人一起往出走,江钟毓淡淡地问。

“干锅吧,我想吃虾。”

三个男生还没来得及答话,江钟灵笑着说了一句。

下午课间那一遭之后,她受气不少,数学考练上,想起来还觉得恼怒,频频去瞅江沅。徐凌萱发现了,课后安慰她:“别气了,气着自己不划算。”

怎么能不生气,她忍不住抱怨:“难道我还只能看着?”

徐凌萱意外地笑了下,才说:“谁说你只能看着了?你就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和人相处,还怎么和人相处呀,难不成他换了个女同桌,你都不能同他吃饭说话了?”

她一想,是这么一个理,凭什么她受气?

思路一打开,也就顾不得先前丢面子的事情了,一听褚向东说他哥要跟他们一起吃饭,立马跟了下来,还和以前一样,该玩就玩,该吃就吃。

她是女生,其他几个也一贯让着她,几分钟后,一起进了路边一家店。

点了菜之后,江钟灵偏头看了眼江钟毓,有些不高兴地问:“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地跟我们班那江沅交往呢,早上来了都不找我,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摸她额头?”

“噗——”

褚向东正喝水,闻言直接喷了出来。

五个人坐了一个圆桌,姜源正好在他旁边,搭在桌上的一只手没来得及撤走,背上全湿了。

“抱歉抱歉。”

纸巾盒里瞎扯一通,褚向东连忙给他说。

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还竖起耳朵,注意听其他两人的动静。

陆川没说话,一手搭桌面,目光投向了江钟毓。

尔后,便听见一句:“没,只是朋友。”

“可你从前都不跟女生交朋友的!”极郁闷地控诉了一句,她又一次打量着江钟毓,狐疑着说,“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追她,这会儿还没将人追上?”

“……”

江钟毓唇角轻抿,没说话。

江钟灵抬眸瞥了陆川一眼,十分抑郁:“人家可说了,她来九中是为了学习的,压根没想过找男朋友。而且,就陆川这样的,也看不上,清高的要死,你听我一句,也省点力气哈。”

江钟毓:“……”

猝不及防被提到的陆川:“……”

江钟灵一番话,将他意图找江钟毓说些什么的热情,一下子浇灭了。

桌上气氛突然安静。

远远地,服务员端着锅过来了。

褚向东连忙笑起来,没事人一样地说:“来来来,吃饭,打了一会儿球,我都要饿死了。”

*

这天下午,江沅的心情也不好。

倒并非因为江钟灵几人给她找事儿,而是因为她意识到:洗手间里,那几个不知道哪一班的女生会晓得她以前的事情,起因在江晨希那。

她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因为妹妹不懂事。

念小学那会儿,江晨希也就十岁左右,能理所当然地说出她的身世,她可以当做她小,不懂事。可现在她已经上高二了,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事传出来,越传越离谱,会给她这个当姐姐的,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来自身边亲近人的恶意,让她难以释怀,晚上回宿舍都没睡好,第二天上午课间,便找到了高二六班。

教室里学生很多,她一出现在窗户外,便有不少人看了出来,再发现她抬眸找人,就有女生戳了下江钟灵,提醒说:“诶,你姐来了。”

“真是你姐呀。”

“我靠,美呆了。”

“呵呵,不美的话,能跟陆川一起吃饭?”

“就那个呀,新校花。”

耳听着身后一声声议论,江钟灵出了教室,有些意外地问:“姐,你怎么来了?”

“有事问你。”江沅走到了栏杆边,看着她问,“我先前在育才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

江晨希睁了下眼睛,“什么?”

江沅淡笑了下,“什么你不知道吗?”

神色一愣,江晨希看着她,突然接不住话了。

她只比江沅小了两岁多,从小,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同母异父,这样的情况,在亲戚邻里那儿,难免经常被提及,议论。她被问起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爸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每当那时,所有人都会夸她懂事,她也一直觉得,她能把这人当成亲姐姐,已经足够懂事乖巧。江沅对她也很好,忍让照顾,什么吃的玩的,都会让她先挑先选。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整个家,她爸爸才是顶梁柱。

从小到大,她印象里这个姐姐,没用这种脸色和腔调,问过她什么话。可这天一大早她就过来,隔着一扇玻璃窗,当着她同学的面,兴师问罪。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感觉到她的沉默,江沅还有什么不明白?哪怕先前已经一清二楚,这一刻,她的脸上仍旧有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悲哀,半晌,声音轻轻地说:“哪怕不是一个爸,我们也是一个妈生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在跟别人说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看了我的笑话后,怎么在背后说你,议论妈?”

“我又不是故意的……”

无可抵赖,江晨希咬着唇顶了她一句。

江沅抬手扶住了微低的额头,好半晌,抬起脸舒了口气,声音沙哑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被人从小说到大,其实也习惯了,可是……”

她微微哽咽了一声,很温柔的,“晨希呀,你和妈妈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我不希望我们以后走到互不往来那一步。”

“姐——”

江晨希看着她,不晓得为何,鼻头突然有些酸。

某一瞬间,脑海里还闪过这么多年来,江家客厅里经常上演的那一幕。很多很多次,都是因为这个姐姐在前面顶了老太太的怒火和谩骂,她才能默不作声地待在阴影里。

抿唇看着江沅,她犹豫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眼前这个突然显得脆弱的姐姐。

“没事了,你进去吧。”

江沅却避开了她的手,抬步走了。

092:沅沅得知住单人间的缘由(一更)

扭头看着,江晨希伸出的那只手慢慢放下,心情也难以言表。

江沅下了楼梯,身影都看不见了,她才回了教室。周围一众人隔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也晓得这两人好像闹了什么不愉快,没多问,一个两个用目光交流。

很快,上课铃响了。

他们班这一节课是语文,铃一响,身量中等的男老师便进了教室,一脸严肃道:“上课。”

“老师好。”

随众人一起问了好,江晨希心事重重地坐下。

翻开课本,却有些看不进去。

神色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她将桌洞里那本言情小说拿了出来,放在腿面上看。

星期一来的时候,江志远给塞了一周的生活费。她办了张租书卡,自己借了小说看。这会儿拿出来的这本是总裁文,和以往看过的几本相比,内容都要火辣刺激,开篇没几章,女主角便被人设计给强暴了,放荡的视频发到了总裁男主那儿,男主气急败坏,将女主角囚禁在地下室,并且当着她的面,数次和对自己爱慕有加的小姨子上演限制级活春宫。每一次完事后,赶走小姨子,又将戴着镣铐的女主一阵凌辱,最后,女主不堪忍受,咬舌自尽了。

看见她死状,男主差点气疯,大吼死了也不放过你,就那么抱着她的尸体,又凌虐了一次。

眼眶里还含着泪水,江晨希被这冲撞底线的一个片段给震惊了。

边上伸来一只大手,突然抽走了书。

这一个动作,让江晨希狠狠地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抬头一看,眼泪吓了回去,抖着声音喊了声:“郭……郭……郭老师。”

教室里鸦雀无声。

男老师将书本递到眼前,看见名字《重生之总裁的囚妻》。

“呵~”

他发出一声笑,淡声问:“好看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硬生生将已经站起来的江晨希吓得掉出了眼泪。

她知道看小说不对,尤其是在课堂上看这种小说,只想到这件事要闹大,这本书上的内容被所有人看见,都觉得魂不附体,羞愤欲死。

“站后面去。”

抬下巴往教室后面一指,男老师拿着书,返回讲台。

那本书,被他放在了讲桌上。

*

转眼到了周五。

江沅的感冒没什么大碍了,下午一放学,便前往烧烤店帮忙。

江志远算不上那种头脑很精明的生意人,可热情忠厚的性子,在夜市行却很吃得开。半个月过去,回头客累积了不少,生意越来越红火了。龙锦云这天没来帮忙,他忙的不可开交,江沅到店的时候,一眼看见他站在烤肉架前翻烤鸡翅,一张笑脸,被炭火熏得又黑又红,油光满面。

“爸。”

取下书包,江沅唤了声。

江志远一抬眼便露出笑容,“直接过来了?”

“嗯,过来帮会儿忙。”

话落,抬眸瞅见门口一桌客人要结账,便连忙走了过去。

“老板有福呀,老婆女儿一个赛一个漂亮。”

临走前,酒足饭饱的中年男人还拍着凸起的肚皮,笑着打趣了一句。

“您慢走啊——”

江志远探头说完,只觉得心满意足。

一阵儿忙劲过去,他烤了一盘东西端到一张空桌上,唤道:“沅沅来,陪爸吃点儿。”

闻言,江沅便到了他跟前。

江志远把鸡翅和烤筋都推到她面前去,看着她吃,笑问:“在学校住的还习惯?”

“挺好的。”

江沅点着头,唇角有不经意便流露出的轻松笑意。

江志远放心了,出声感叹:“要不是给你送铺盖,我都不知道,九中能这么漂亮。一进门就是那么气派的喷泉花园,让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幸亏碰见你同桌。”

“……”

江沅一愣,看向他。

江志远呵呵笑了两声,“小伙子热情的很,一路将我带去办公楼,后来又送去了宿舍楼,怕打扰你念书,我就让他将书包给你捎回去了。”

抿着唇,江沅突然想到了那两盒感冒药。

也没想到,她这失神的模样,被江志远尽收眼底了。

观察着她的脸色,江志远又说:“不过,你这同桌应该家境很好吧。呵,学校老师见了都叫陆少爷。不过也幸亏他面子大,才能给你换了间宿舍。”

江沅一愣,“什么?”

“后勤处老师给你安排了一个宿舍,他看见后觉得不好,说那个宿舍里有学校的问题学生,怕人不好相处,就找了回去,让老师给你重新安排了一个。”

江沅:“……”

见她面色古怪,江志远一顿,“现在的几个舍友怎么样?”

“挺,挺好的。”

江沅下意识回了一句。

丝毫不敢提,她一个人住了单间的事。

胡思乱想,心情复杂至极。

她如今也就十八岁,虽然平时性子内敛,却远远没有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境界,骤然得知了这种真相,脸上的情绪不自觉地发生着变化。

这变化落到江志远眼中,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个成年人了,先前给大老板开过车,多少有些心眼。在学校里被陆川一路领着,倒没意识到那么多。可回来后仔细一想,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能让人家一个富家少爷跑前跑后,那孩子对他热情亲近、殷勤备至,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出在江沅这儿了。

年轻男孩,哪能不喜欢漂亮姑娘?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江志远再次开口:“好相处就好,我也能放心了。不过你这个同桌,我总觉得对我有些太热情了。你老实告诉爸,他是不是在学校追求你?”

江沅脸一热,不自在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这有钱人家的孩子,礼貌教养是不缺,那身上问题其实也不少。就说上次,他带女朋友过来吃饭,看见你姑姑这当老师的,都一点儿不怵。”

言下之意,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张狂,还风流。

江沅一手扣在腿面上,却只注意到其中一句,下意识道:“上次那个是他姑姑。”

话一出口,她和江志远都愣了一下。

自己竟然在帮陆川解释?

还为此驳了江志远的话?

意识到这两点,江沅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开口唤:“爸。”

江志远陡然回神,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接过话茬:“原来是姑姑,那倒是我想错了。不过你现在年龄小,高三又这么关键,还是应当以学习为主,明白吗?像你姑姑就很好,自己争气考了个好大学,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找一个相对条件好点又靠谱的男人,日子和和美美的,最幸福不过。”

“嗯。”

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沅点点头。

江志远也只好点到为止,叹口气再起身,正好看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那姑娘两步蹦上台阶,正是他们刚提到的那个“姑姑。”

093:陆渺:好像是隔壁徐总的车(二更)

“老板好呀。”

进门看见江志远,陆渺笑着打了声招呼。

她是陆家老太太人到中年意外怀上的,出生的时候三斤多一点儿,就跟小猫一样大,所以得了陆渺这么一个名字。也正因为出生那会儿斤两太轻,家里一众人都疼爱得不得了,从小都没受过丁点儿委屈,所以养成了这么一个洒脱自在,活泼外向的性子,很轻易地,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江志远对她印象很好,闻言便笑起来,走过去将人往位子上迎,“这边吧。”

话落,又朝随之而来的青年道:“请坐。”

“谢谢您。”

萧仲和微微颔首,侧身落座。

江沅拿了干净的抹布,帮两人将桌子擦了一遍。

萧仲和在看菜单,陆渺便一手托腮撑在桌上,笑着问她:“放学啦?”

“嗯。”

江沅话少,也就点了下头。

她还穿着高中生的校服,一张脸却极美,萧仲和虽不是那种轻浮放荡的男生,听她说话也免不了看了眼,尔后,便听见陆渺大咧咧地给他介绍:“这是我侄儿他同学。”

萧仲和失笑,朝江沅颔首:“你好。”

“你好。”

打了招呼,江沅帮两人点了餐,去下单。

萧仲和目送她走后,无奈地看了陆渺一眼,道:“没见过你这么介绍人的。”

陆渺一头雾水:“怎么了?”

“说是你侄儿他同学,人家一下子比你低了一辈儿。”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呀。”

陆渺耸耸肩,发现他笑意纵容,便伸出一只手,去碰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嘴里还问着:“以前都没想过要送我回家,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体贴?”

她和萧仲和同校同届不同专业,她学历史,萧仲和学新闻,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大二下学期,她看上人了,风风火火地将人给追到手。眼下两个人好了一年多,关系处的还算融洽。只一点,萧仲和这人挺传统,交往上发乎情止乎礼,所以到现在,两人还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这样的交往进展,在她周围来说,算得上慢之又慢。

偏偏,很得她喜欢。

她觉得萧仲和是翩翩君子,所以早已经在心里认定:他就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了。

萧仲和家里情况一般,父亲早亡,母亲是中学老师,独自一人将他和他妹妹拉扯大。在他的成长过程里,舅舅给过颇多帮扶,所以在之前,他舅舅因为车祸住院,他便一下子慌了神。陆渺陪他去了医院,发现手术费不够,不想看男朋友为难,大晚上找了陆川借钱,就是为了这个。

她从小受家庭熏陶,涉猎广泛,平时在网上连载些古言小说,可因为爱玩摄影,更新随意,赚的那点儿稿费,远远不够自己挥霍的。再加上年龄不大,两个人都有考研的打算,也没谈婚论嫁,就很少说起家里的事。萧仲和知道她在家里挺受宠,对她家的具体情况,倒不十分清楚。前不久呢,因为他舅舅车祸住院这事儿,陆渺在医院碰上他母亲和妹妹了。

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和的母亲和从小就很乖巧的妹妹,都对陆渺颇有微词。

他母亲觉得陆渺穿衣打扮太开放,热裤太短,不够规矩庄重;他妹妹觉得陆渺一开口就能找朋友借几万块,这朋友未免太大方,让他问清楚,免得拿了脏手的钱。

他身为男朋友,自然第一时间帮陆渺辩解了几句。

辩解之余,也下意识地开始观察陆渺,这才发现,她平时虽然不喜张扬,可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就摄像机镜头,也会赶新潮买大牌。

今天星期五,他主动要求送人回家,一开始,想法就不那么纯粹。

收敛思绪,萧仲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反问:“怎么,体贴些不好吗?”

“很好呀!”

陆渺握着他的手,起身过去和他坐了同一边,笑嘻嘻的,“就感觉你平时冷冷淡淡的。难得出现这种时候,嘿嘿,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小情侣低着头说话,那股子热乎劲儿,明摆着的。

江志远烤好东西亲自给送过去,自然晓得,自己先前的确搞错了,这一位,打眼一看就是男朋友。结完账将两人送走,扭头还问了江沅一声:“这姑娘,上大学了吧?”

江沅点点头:“好像是。”

“上了大学再谈,倒也没什么。”

江志远的话,怎么听,都有些意味深长。

江沅抿唇笑了下,只说:“那我去收拾桌子了。”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小情侣两个牵着手走在路上,渐渐地,萧仲和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是安城本地人,如何不清楚,两个人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安城寸土寸金的地段,越过这个著名的5a级旅游景区,前面就是别墅扎堆的南湖富豪区。

结合这段时间他的观察,他已经判断出,陆渺应该家境不错。她的活泼外向并非作假,天真烂漫也都极为惹人,不是那种在外面乱搞的女孩,能刻意装出来的性格,营造出的假象。

心情极端复杂,他默默地闭了下眼,轻声唤:“陆渺。”

“怎么啦?”

陆渺侧头去瞧他。

萧仲和比她高,从她的视线,正好看见他精细的下颌线条,因为人瘦,他的五官轮廓偏硬朗,给略显文质彬彬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冷淡的锐利感。

萧仲和步子没停,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苦笑着说了句:“你从来没说过,你家境这么好。”

“……”

陆渺心里咯噔了一声。

生怕萧仲和因为这个提及分手,连忙说:“出身也不是我能选择的,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耍脾气不要我了。再说了,我家是我家,我是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奋斗,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小家。”

在男朋友面前,她一贯是小鸟依人类型的,特别乖巧。

萧仲和被逗笑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走了一会儿,将她送到了南湖公馆外,才徐徐地叹了一口气,低头,一手捧起她脸,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哪能不要你,我担心你不要我了。”

他容貌生的好,这样捧着人脸温柔说话,分分钟要让人晕厥。

陆渺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突然踮起脚,直接吻住了那张唇。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亲吻还是挺寻常的事,可这一次,比以往好些次都激烈缠绵了些许,终于分开的时候,陆渺低头摸了摸有些痛的唇瓣,觉得窘迫又甜蜜。

“回去吧,晚安。”

萧仲和垂眸看着她,眉眼被夜色染得很温柔。

陆渺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抬眸间,看见一辆黑色宝马刚刚通过了小区的起落杆,车牌被门卫室一侧挑起的路灯照了一下,映出清晰的车牌号——x8888。

额,好像是隔壁徐总的车?

要不要这么尴尬!

094:不能走上她母亲的老路(一更)

宝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司机熄了火,耳听着后排的老板打电话。

今天上午,集团旗下正在施工的一个楼盘出了点事儿:有个外来的建筑工人,高空作业的时候,不慎从十几层楼上给摔下来,当场死亡了。周围人太多,事情一下子给闹开了,刑警法医去了现场,检查完以后,怀疑这人并非意外死亡,而是被刻意谋杀安排上了意外身亡的假象,准备立案调查。

偏偏,死者家属对这事反应特别激烈,一口咬定公司这边买通了警察,故意推卸责任,要将事情不了了之。下午的时候,花圈都弄过去示威了。

简直糟心……

郁闷地想着,司机小心地看了眼后视镜。

小徐总接手集团房地产这一块儿也就几年时间,周身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已然形成,西装外套扣子解开,他略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拿手机,开口的声音里却自带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强势:“警察那边结果没出来,别想着私了,授人以柄,反倒被动。事情既然有猫腻,就先将这猫腻掰扯清楚了。家属那边还要再闹的话,报警处理。”

“媒体那边公关自会接洽。”

“嗯,先这样。”

挂断电话,徐梦辉抬眸往窗外看,捏了捏眉心。

正想推门下车,前面坐着的司机突然叹了一声,感慨道:“陆家这三小姐,眼光不怎么好。”

也就在他说话的这工夫,陆渺的身影出现在了车窗外,天色暗了下来,神情看不真切,她走路时雀跃轻快的步伐却泄露了此刻的心情,大抵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吻。

想到这儿,徐梦辉眼眸深沉了些,又免不了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是十几天前,他去医院看望一个商业上往来频繁的老总,因为等电梯的人太多,而那个老总住的楼层又不算高,便选择了走楼梯上去。

出了楼道门,窗户边有一对兄妹在说话。

女孩儿说:“什么朋友呀,一下子就能给她借两万,呵呵,这样的朋友我也想要。哥,妈说的没错,你看她穿那么短的裤子,作风肯定很开放。”

男生不太高兴:“渺渺不是那种人。”

语气里,有那么一股子犹疑。

当时就听了那么一两句,他也没往心里去,之所以现在还有印象,大概是那短短几句对话里透露出的讯息,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咂舌,得感慨一声:这年头,好人当不得。

女朋友借钱给人舅舅做手术,反倒成了不知检点的罪证?

什么道理!

偏偏这世上,很多事没道理可讲。

叹口气,徐梦辉推门下车。

*

晚上十点多。

烧烤店里的客人渐渐地少了。

江沅已经回了家,江志远忙过一阵子,站门外抽了一根烟,莫名地,想起些往事。

当年他开车往贵州那边运货,有一天,临近傍晚了,有点尿急。那会儿的社会秩序远没有现在这么规范,又是在那种尚未发展起来的地方,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下去解手。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往河里走。那个女人就是龙锦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多少提了一些当年的事,之所以未婚有孕,就是在有钱的公子哥那里吃了亏。

沅沅这孩子生下来就又白又嫩,粉雕玉琢的,他抱着都舍不得撒手。先前育才的事一出,他意识到孩子长大了。现在好不容易将她放进九中,也是为着她考虑,希望她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无论如何,不能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叹口气,江志远碾灭烟头,拿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江文秀。

江文秀刚将儿子哄睡,一边往主卧走,一边接听手机,声音低低地应了声:“哥,怎么了?”

“有个事,寻思着找你说说。”

“你说。”

两个兄长性子都随了父亲多一点,忠厚实诚,从小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因而她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愿意给两家帮衬一些。听完江志远一番话,下意识就蹙了眉,陷入沉思。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进了裙摆,将她给吓得一个激灵。

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便被拖进了被子里面,江文秀“啊”一声,抬手便去捶打作乱的那个人。

宋康安背上挨了几下,一点儿不恼,反而极为熟练地将她睡裙掀开脱掉,将人搂在怀里,温柔揉弄,低笑着问:“怎么了?打个电话就成这样?家里又出事了?”

“还是沅沅的事。”

“嗯?”

江文秀叹口气:“大哥说他去给沅沅办住宿,遇上陆川了。就上次去烧烤店吃饭那男生,现在是沅沅同桌。他觉得那男生好像在追求沅沅,让我找一下班主任,将两人调开。”

宋康安若有所思,笑了:“哦,记得,小伙子挺帅。”

“那是海纳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说起这个,江文秀的语气变得十分复杂:“我们学校一栋科技实验楼,就是人家父亲带头捐的。那孩子性子其实还行,学习也不错,还有特长,要走体育单招的,唯一一点,就是这人,真的挺花心,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呢?”

宋康安埋头在人胸口亲,问话声音有点闷。

江文秀轻哼了两声,抬手推他,拧着秀气的眉,一脸苦恼:“你觉得我要不要和欧阳昱提一下?先前把沅沅转进去,已经挺麻烦人家了,上次家访还闹得不愉快……”

几次凑过去亲热都被推开,宋康安索性也暂停了,手指搅着她头发,状若无奈地说:“这世上呢,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异性相吸是天性。如果他们真的想谈恋爱了,你觉得换个位子就能解决?人家牛郎和织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不照样谈,还生了两孩子。”

“……能不能正经点!”

好气又好笑,江文秀捶了他一拳。

宋康安笑笑,握了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下,才道:“你这侄女不笨,我是觉得,她不会傻到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她应该很明白,明年的高考对她有多重要。指不定压力比你还大,怎么会不明白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一番话,引得江文秀若有所思,半晌,迟疑着问:“照你这么说,就不管了?”

“怎么管?”

宋康安问她,“拿根绳子把人拴起来?”

江文秀:“……”

不知不觉地,又被说服了。

095:沅沅发的好人卡(二更)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九月底了。

三十号这天,星期三,下午最后两节是英语考练课。

铃声未响,教室里一片吵嚷。

江沅侧着头清点了一下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本,尔后,翻开习题册,看起了题目。开学一个月,她早已经练就了在喧嚣环境里,仍旧安静看书的本领。

陆川坐在她里面,低头摁手机,也没打扰她。

这十来天,他经常会想起吃饭时江钟灵那些话,心里不得劲之余,举止克制了些,免得招人烦。至于江沅,知道了他给自己安排宿舍的事情,却没办法挑明了问,只装作不知,以免引起更多尴尬。江文秀听了宋康安的,没有找欧阳昱给两人调位子,上课的时候留心观察了下,发现江沅心无旁骛,始终在专心学习,也就安心了。

“叮铃铃——”

外面上课铃响起,欧阳昱抬步上了讲台。

“老师,明天什么活动呀?”

“对对对,决定了吗?”

“是不是要爬山?”

没等他开口,下面好些人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安城九中的校长,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法很多、点子不断的传奇人物。在位期间,做了好些个“英明”的决定,比如,坚决不给学生补课;再比如,不强制住校也不强制收缴任何费用;还比如,让关系户聚堆到次重点班,保证其他各个班的学习风气清净端正。

早在几天前,江沅就听说了,九中的高三生,有一个社会实践活动。这活动为期一天,就在高三开学后的国庆节当天,具体什么活动,提前一天公布。

对于未知的事,少年人多少会有些好奇。

欧阳昱垂眸扫了一圈,也没卖关子,从讲桌上捡了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保护环境,做城市的清洁工。”

“额。”

“什么意思呀?”

欧阳昱转身,将粉笔丢进粉笔盒,淡笑了下:“说简单点,捡垃圾。”

“噗——”

班上一帮少爷小姐齐齐喷了。

欧阳昱叹口气:“好好的假期,要领着你们进行这一项活动,老师们也是很不情愿的。不过既然孙校长已经发话了,这件事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经过抓阄分配,我们班这次和文科火箭班一起行动,要去的地方是沣峪口……”

“啊!”

“哈哈!”

“老师你手气可以呀!”

听他报出地点,一众人又兴奋了起来。

高三级总共二十三个班,一起进行社会实践活动显然不切实际,这次活动,两个班一起行动,怎么分组,由谁带队,去什么地方,都是班主任抓阄决定的,有很大的偶然性。

耽误旅游时间跑去捡垃圾这种事,少爷小姐们多少有些排斥。可要是去沣峪口,就有些期待了。沣峪口在安城南边儿,是秦岭北麓的一条山沟,因沣河从山涧流出而得名,作为安城近郊出名的避暑休闲景区,近几年发展了各种农家乐活动,算得上周末一日游的绝佳去处。

总归,捡垃圾也是分地方的,去依山傍水的景区,总比在市内来得好。

教室里一众人叽叽喳喳,热闹讨论,欧阳昱也没阻止,等下面众人回过味来渐渐地止了话茬,他才慢条斯理地来了句:“都说完了?那行,我讲一下活动细则。”

“好。”

“您说。”

他难得地展露出温和纵容的一面,教室里一众人受宠若惊,连忙捧场。

江沅低着头,在空白纸上记下他讲话的要点:1、八点整从学校正门口出发,坐大巴前往沣峪口;2、要求穿校服外套,平底鞋,戴校牌;3、学校给每个人发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一个塑料袋;4、两个班各乘一辆大巴,到达目的地后自发分成两组,每一组分派两位任课老师带队。5、活动是为了增强大家对环境的爱护,对清洁工人的体谅,同时,锻炼身体、促进团结、感悟家乡自然环境之美。

“哈~”

抬眸瞥见她认真地记下几行字,陆川笑了下,没忍住揶揄:“要不要这么认真?”

“陆川。”

没等江沅答话,讲台上欧阳昱唤了他的名字。

陆川站起身:“您说。”

欧阳昱盯了他一眼,发话:“我们班按座位分两组就行了。一组和二组并成一组,三组和四组并成一组。明天的话,我和江老师带一组,物理老师和生物老师带一组,等会儿你去一下后勤,领一下班旗。”

“知道了。”

陆川点点头。

欧阳昱压压手让他坐下,目光巡视一周,又道:“那就先这样,自习吧。”

学生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欧阳昱坐在了一个请假的学生位置上,侧过身唤了声:“江沅……”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江沅便站起身,抱着作业本出了位置,放在了他跟前桌面上。

一个月下来,她已经摸清了欧阳昱的习惯,知道他唤人是要批作业。

看着她放下作业本,欧阳昱略显意外地笑了下,从西装的内置口袋里掏出红笔。

返回位子,江沅有几秒钟的放空。

作业都写完了,国庆假还挺长,不急着预习新课,她略想了一下,伸手进桌洞,将欧阳昱先前给她的两本书掏了出来。她喜欢看书,对欧阳昱这个班主任又感激尊重,他送的书,自然是要看的。不过因为平时作业多,所以这些天过去,才快要看完第一本,略薄些的《实践理性批判》。

先前还注意到,这本书的译者也姓欧阳,叫欧阳昀。

可能是他家里的长辈吧?

胡乱地又想了一下,江沅将书本翻到了上次的折页那里,轻轻抚平,继续往下看。没一会儿,看到了一句话:“有两样东西,越是经常而持久地对它们进行反复思考,它们就越是使心灵充满常新而日益增长的惊叹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她在心里默读,没忍住抬眸看了眼欧阳昱的背影。

欧阳昱喜欢穿衬衫西装,无论何时,坐姿和站姿,都显得笔挺而出众,哪怕不声不响,远远一个背影,也能给人安心妥帖的感觉,很温暖。

合上书,江沅弯起唇角笑了下。

何其有幸……

她转到这么一个班上,却遇见了这样一个老师。

096:柠檬树下陆小川,酸

翌日,早上七点半。

江沅背着书包,赶到学校正门口。

高三年级二十三个班,统一参加了这项实践活动。不过,因为去的地方不一样,集合的地点也不尽相同,只有乘坐大巴离开的班级,才需要在校门口集合出发。

江沅一边走一边看,很快,发现了前面贴“高三七班”字样的大巴车。

“江沅同学。”

突然响起的一道男声,让她侧目看去。

穿校服的文弱男生,见她回头便露出个青涩的笑,快步而来。

好像叫……张崇文?

江沅记性不错,很快便想到他之前找到班上时,那一番自我介绍。捏紧书包带,她看着男生走到近前,轻声问了句:“是你呀,有事吗?”

“你还记得我呀?”

意外地问了句,张崇文眼睛都亮了。

他从小学习超好,进入九中后,一直念火箭班。后来读了文,也一直在文科火箭班名列前茅,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产生好感,或者说,一见钟情。

这些天,背书的间隙,都时常想起江沅。

公交车上初见,她就站在自己边上,白净娇嫩的一张脸渗出细汗,泛着红晕,他抿唇不经意地去看,感觉到她不舒服,那股子怜惜的感觉,第一时间便窜了出来。

制造偶遇,又忍不住跑来他们班找人,回去后反复回想,隐隐地意识到:人家姑娘,似乎对他没什么好感,冷淡得很。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人,再后来,又从隔壁班男生那儿,听了几句风言风语。

“新来那个校花,被之前的学校开除了。”

“不知检点。”

“好像很放荡,有钱就能上。”

“正跟陆川谈呢。”

“听说进过少管所。”

一句又一句,让他吃惊意外,不敢置信。

渐渐地,有意识地将她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一门心思好好学习。

却没想到,这一次实践活动,他们班和七班凑一起了,要一起出发去往沣峪口那边。昨天得到这个消息,他就一直想着也许能碰见她,所以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刻意地多拿了一盒奶,还拿了冰箱里的一包糖。

卸下书包,将两样东西取出来,他红着脸给江沅递过去:“这两个给你吧,我拿多了的。”

“不用。”

江沅连忙摇头,“我带了吃的。”

欧阳昱先前说了,学校就给发一个面包一瓶水,她从家里走的时候,江志远给她塞了好些东西,怕她在外面饿着。跟人不熟,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些东西。

她不接,张崇文就愣了一下,又说:“拿着吧,这个糖很好吃的。”

“真的不用。”

江沅摆摆手,想要上车。

一转身,两个人影先她一步,上了大巴。

学校有活动,陆川和褚向东一个班长一个体委,来的都挺早,去宿舍取了班旗喇叭,急匆匆地出来了。哪曾想,远远地,正好目睹了江沅跟火箭班学霸说话的一幕。

那男生,先前还特地去了班上,红着脸找江沅。

想到这儿,陆川的脸色便不怎么好了,抬起一脚踹在大巴车座位上,冷着脸问:“谁让这么坐的?!”

正聊天的一众人:“……”

去景点捡个垃圾而已,要怎么坐?

当然是谁跟谁好,就坐一起咯,一路还能聊天。

不过,陆少爷这脸色都冷了,班上也没人敢开口触霉头,面面相觑了几秒,又听见他语调冷冷地发话:“平时怎么坐,今天就怎么坐,按座位来。”

众人:“……”

无言以对,默默起身,更换座位。

也就在差不多刚坐好的时候,江沅背着书包上了车,坐到了位子上。

她上车打眼一看,便发现所有人都是按照座位坐着的,所以压根没有犹豫,便走到了陆川跟前,在他起身后,一手扶着前座的椅背侧身进去,坐了那个靠窗的空位。

“真是的。”

“原来为这个啊。”

恍然大悟,车上免不了响起几道轻声抱怨。

不过,这声音自然传不到陆川耳里,也就更不可能被江沅听见,坐下之后,她便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了那本《雾都孤儿》,翻到了昨晚正看的地方,继续看。

边上,陆川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塞了耳机听歌。

“人都到齐了没?”

随着一声问询,欧阳昱上了车。

“哇!”

前排的几个女生发出一声轻呼,引得一众人都看了过去。

要去爬山,欧阳昱穿了一身运动套装。白色外套衬得眉目清朗,气质干净,黑色长裤显得双腿修长,挺拔笔直。三两步跨上车的时候,他单肩背了个黑色运动包,手上拿了顶黑色棒球帽,开口问话,好听的声音给整个人又加分不少,显出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青春活力,不像班主任,更像个大学生。

“到齐了吗?”

他后面,江文秀也抬步上车了。

第一次带队领学生出去,她昨晚担忧得没睡好,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对一众女生的大呼小叫置若罔闻,欧阳昱抬眸在车内扫了一圈,侧头笑着回了句:“齐了。”

话落,又转头朝司机道:“师傅,可以走了。”

“好嘞。”

开车的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车门关上,欧阳昱和江文秀坐了前排预留的两个位子。

九中在市区内,早上八点,赶上了出行早高峰,车子开不快,外面又吵嚷,两个老师便没有开口强调什么,坐下后便随意地聊着天。

坐在他们后面,学生们也难得地比较安静,没有人大声吵闹。

大巴左边的座位比右边多出一排,两个老师坐了第一排后,学生们按着座位坐,徐凌萱刚好和陆川同排,找借口和同桌换了以后,她坐了靠走道的位置,和陆川距离极近。

目光随意地瞥过去,她便能看见男生修长的一双腿。

陆川个子高,平时无论坐哪儿,两条长腿都有一种无处安放的感觉。这会儿也是一样,左腿随意地伸出来,挨着前座的边沿伸长了,松紧的裤腿随之往上缩,露出了一截清瘦脚踝。

他戴着耳机听歌,没怎么动,安静下来的姿态,有一种别样的迷人。

坐在他里面,江沅也很安静,看了一会儿书,觉得眼睛疼,便抬手揉了揉,望向车窗外。

“坐车不能看书,不知道么?”

耳边,陆川突然说了句。

江沅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一个多小时不好打发,便带了本书。这会儿翻看了些许,明显感觉到不舒服,胸口闷眼睛疼,便也没反驳,装了书,抬手想打开车窗。

她力气不够大,车窗又似乎许久没打开过,好一会儿,愣是没弄动。

耳边响起一道嗤笑,紧接着,男生的气息将她笼罩,“刺啦”一声,车窗被推动,晨风扑面而来。

微凉的风,吹散了脸颊上的燥热感,江沅低下头,有那么一瞬,不晓得该干什么打发时间,恍神间,又听耳边男生问:“要不要听歌?”

“嗯?”

她愣了下,下意识侧头。

陆川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将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

097:陆川:江沅,当我女朋友(猜题)

江沅不怎么听歌,却耐不住耳机里的男声太有辨识度。

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她便听了出来,这是周杰伦的歌,男人用那副微微沙哑的嗓音在唱:“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请你打开电视看看/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该知足/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男人咬字很含糊,节奏却不算快,江沅心静了,也就听清了。

四下不算安静,车子驶过的城市街道,充斥着各种声响,他们所在的车厢里,也不时传来同学的聊天谈笑声,一切都很寻常,就像这俗世间,任何一个喧嚣的早上。

可,对江沅来说,这一切又显得不寻常。

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第一次在节假日,和这许多人一起乘大巴出行;第一次和同排的男生共用一个耳机;第一次,因为耳机里传出一首尚算喜爱的歌,默许了陆川将耳机塞进她耳朵的行为。

低下头,她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很近……

哪怕他没有刻意凑上前,她也能感觉到,那独属于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这氛围,莫名地就让人心里发慌。

江沅又一次拉开书包拉链,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拿出一盒牛奶。吸管扎开圆孔,低着头喝。早上走得急,她就简单地热了一个包子吃,这会儿喝着牛奶,暗暗地想,可能是有点饿,所以心慌。

“还有没?”

边上,陆川突然问了句。

江沅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人家朝她努努嘴,说:“牛奶,给我一个。”

江沅:“……”

足足愣了好一会,她一手捏着喝到一半的牛奶盒,尴尬的不行:“没了,我就带了一个。”

烧烤店每天营业到半夜,江志远睡得很晚,早上被她的动静吵醒,给塞了好些东西,却没有重样的,牛奶就这么一盒。她没想到陆川会要,早知道,哪怕自己不喝,也会给他。

毕竟,自己欠人家挺多。

胡思乱想,她的情绪都写到脸上了。

陆川垂眸看着,却觉得愉悦,笑了下说:“那算了。”

江沅掏东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发现她拿出来的这个牛奶,不是刚才那男生递的那个。鬼使神差地,就想试探一下,看她有没有收人家东西。

知道没有,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唇角勾起的笑意,江沅自然注意到了,心里莫名其妙的,低下头,好一会儿,又从书包里掏出个娃哈哈拿出来,问陆川:“还有这个,你喝吗?”

“给我扎开。”

江沅:“……”

被伺候惯了的人,果然不一样。

吩咐人办事,永远是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要她能做的,都很乐意,每帮他做一点事,心里那种欠了他人情的感觉就能淡一些,相应的,她的心理负担也会小一些。

用吸管扎开娃哈哈,她递到了陆川跟前。

抬手扣住瓶身,陆川低头咬住了吸管,漫不经心地喝。

江沅瞥开了目光,拉好书包,低头继续喝牛奶,很意外地,听见耳机里响起了一道女声,缠绵深情地低声唱:“夕阳快消失了/像一颗心沉入海底/投入灼热的光影/对话都结束了/胸口的悸动还没停/今天我更喜欢你/好想独占这距离/你的小心,我的呼吸/谁会先鼓起勇气/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只想此刻的你的孩子气/和笑眯眯/陪我未来的风雨/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只想此刻的我的好心情/心电感应/让所有的心愿不怕来不及……”

大巴驶出了市区,循环往复的这道女声,愈发显得婉转撩人。

手里的牛奶,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江沅咬着吸管,默默地,没发出丝毫声响。

好半晌,觉得自己一直咬吸管这动作有点傻,便松了口,将捏着空纸盒的两只手搁在了腿面的书包上。

陆川刚喝完她给的娃哈哈,拿着空瓶的右手也搁在腿面上,目光被她双手给吸引的时候,下意识捏了下手指,又松开,拇指勾着瓶身,其余几根手指摩挲着腿面,心痒的不行。

就,想碰碰她的手,最好能握住搓一搓,揉一揉……

许是他目光太过直接,江沅都察觉到了,又一次拉开书包拉链,将手里的纸盒装到了一个塑料袋里。

“还有这个。”

陆川开腔,将手里的瓶子也递了过去。

意外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江沅抬手去接他瓶子,他趁机将手塞进她书包,大巴车正好在这时候转大弯,满车人跟着倾斜的同时,陆川一下子扑在了她身上,同时,伸到书包里的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她一只手。

十月初的天,江沅也就穿了短袖t恤和校服外套,校服料子薄,男生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背上的时候,她直接给懵了,下意识想挣开,脸颊却变得无比滚烫。

陆川这个流氓,抱住她的同时,一张脸也蹭了上来,贴在她脸颊上。

怕引人注意,江沅都不敢动,屈起手肘往后撞他。

车速平稳了下来,陆川也不想闹出大动静,却也不想就这样将人给放开,喉结滑动着,微微侧下脸,挺直的鼻梁抵在她下巴上,声音嘶哑地说:“江沅,当我女朋友。”

098:江沅:不想理你啊!

闻言,江沅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放开我。”

她说话的嗓音里,染上了几分薄怒,偏偏,那怒意不敢发出来,落在人耳边,倒好像求饶。

陆川心更痒了,又来一句:“那你答应了?”

“放开我。”

她声音很轻,带着颤音。

陆川一愣,感觉到自己好像要将人惹哭了,连忙撒手。

车子转弯的时候,满车人自顾不暇,压根没人发现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涌,也就徐凌萱,瞥见了陆川一下子倾过去将江沅抱了个满怀,待车子稳当了再仔细看,便瞧见了陆川连忙撒手,江沅侧个身面朝窗外的这一幕。心里嫉妒的不行,暗暗地捏紧了手指。

九中的学生,都晓得陆川花心风流。

她跟这人同班两年,却看得很清楚,陆川不是那种主动的男生。

一个又一个女生来班上找他,有的跟他好几天,有的长一点,十天半个月。可他从来不会和那些女生,旁若无人地亲热。只是因为她一直在默默关注他,所以发现了几次。都是没人的时候,要么在楼梯拐角,要么在教室后排,那些或活泼或羞涩的女生,私底下都主动得不得了,哪里有半分矜持姿态。

反倒是陆川,心情好了给个笑脸应付两句,心情不好直接赶人,完全一副少爷做派。

可现在,江沅一出现,他整个人跟中了邪似的,老往人跟前凑。

胡思乱想着,徐凌萱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一个过道相隔,陆川从头到尾,压根没拿正眼看过她,注意力全在江沅身上。这会儿,两个人的耳机线都掉了,江沅整张脸都偏到了窗边去,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

看不见她脸,陆川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哭,心乱的不行,拿手去撞人:“哎。”

江沅身子往边上缩,完全不理他。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温馨气氛,就这样凉了。

平生第一次,陆川在女生的问题上,觉得懊恼丧气。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先前太放纵唐突,另一方面,又觉得旁边这人真是难搞,让他觉得挫败,又棘手。

搁以往,哪里需要他去哄人,求着人家当女朋友?

他只要招招手,多得是女生往上凑。

可自从有了江沅,他的眼睛里都容不下别人了,目光一天到晚地落在她身上,哪怕她不声不响地坐边上写字看书,他都觉得心安,满足。

该死……

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叹口气,他抬手又戳了戳女生单薄的背,低声辩驳:“我不是故意的。”

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就是故意的。

趁着车转弯的工夫,双臂张开,将人抱了个满怀。

她发丝馨香,身上软乎乎的。

一想到这,他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捡了耳机线,声音越发低柔起来:“道歉行不行?不动你了。”

“……”

江沅还是不理他。

陆川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坐好。

大巴车才驶出市区,距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江沅面对车窗平复了好一会儿,心里翻腾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上午清凉的风吹在脸上,让她开始思考:这个同桌,还能不能当下去了?

*

九点多。

大巴驶到了目的地。

欧阳昱往窗外看了眼,率先站起身,扭头朝众人道:“下午四点的时候,我们坐车原路返回学校。这期间不过来,大家把带的东西都拿上,别落在车上了。”

“知道了!”

少爷小姐们答应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等陆川离开了位子,江沅才舒了一口气,背书包下车。

正值假期,沣峪口游人如织,远处近处,充斥着热闹的欢笑声。

江沅第一次过来,没忍住好奇,抬眸远眺,山山水水映入眼帘,葱郁绿影间,映出嫩黄橙红,缤纷颜色交织,仿若一副笔触精美的水彩画。

画卷般的自然风光让人放松,她看着看着,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欧阳昱刚和司机师傅说完话,转过头看见她,神情便微微怔了一下,多看了两眼。

周围所有学生都在嬉闹,唯有那一个,静静地站着,微仰着下巴看风景。蓝白拼色的校服穿在她身上煞是好看,清纯稚嫩,气质恬淡。

抛开纷纷扰扰,本质上的江沅,内敛又沉静。

低头笑了下,欧阳昱拿过陆川手里的喇叭,开腔说:“七班的,安静了。”

闻言,一众人齐齐朝他看过去。

欧阳昱是个行动派,很快指使人分发了水和塑料袋,三言两语说完了活动注意事项,便让物理老师和生物老师一起,带着三组和四组的学生先行出发,顺着河道而上,捡拾垃圾。

剩下的一组和二组,由他和江文秀带队。

再次强调了一下纪律,欧阳昱提醒说:“我们这一队一会儿要上山,途中厕所比较少,要去洗手间的现在可以去一下,给大家十分钟。”

“那走吧。”

听他说完,女生基本上都往洗手间方向走了。

江沅跟木熹微几人落在后面,出来后返回的时候,碰见了班上几个男生。

看见她,陆川扔了手里半截烟,拿脚尖碾灭,抬步便往人跟前走。

下意识地,江沅想要避开。

哪里能避开,就连看见苗头不对想要说两句的木熹微,都被褚向东拽着胳膊给拉走了。

“让开。”

往左往右都被人挡着,江沅克制着脾气说了句。

陆川弯下腰垂眸看她脸,语气试探:“还生气呢?”

“……”

江沅不想说话。

“就当我错。”

陆川叹口气,一脸无奈,“以后没经过你允许,不碰你还不成吗?”

江沅:“……”

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允许?

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她双手紧了紧书包带,又要走。

“哎。”

陆川仗着身高优势,一下子扯住了她书包,俯下身又问:“这一言不发什么意思?”

“不想理你啊!”

江沅被他缠得烦,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发脾气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抬起脸说话,漂亮的眼睛因此瞪圆了些,显得水灵灵活色生香,衬着被气得微微泛红的白嫩脸蛋儿,别提多生动。

陆川一手扯着她书包上方,被这一瞪,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心尖酥软。

“放开!”

啪一下拍开他手,江沅扭头走了。

099:欧阳老师对江沅,真的很不一样(一更)

“没事吧?”

江沅站进队伍,便听见木熹微问。

她摇摇头:“没事儿。”

往来一个月了,木熹微也多少了解她性子,知道她嘴巴紧,话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也就在陆川归队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挺意外地,陆川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心情还不错。

这两人,奇奇怪怪的。

她叹口气,又听见带队的欧阳昱说:“人齐了,那走吧。”

“出发出发!”

二十多学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文科火箭班的老师正好带队走在七班后面,见状便笑着感慨了一声:“瞧瞧人家班,多有活力。”

火箭班的众学霸们:“……”

张崇文个子不高,站在男生队伍的前排,听见这话又下意识探头去找江沅的身影,可惜本来视力又不好,看了半天,也没瞅见江沅站在哪儿,无比沮丧。

和他相比,陆川的境况就好上了许多。

欧阳昱是个不管事儿的,带队出发后,一直和江文秀聊天,说教学上的事情。褚向东举着班旗走在前面,他闲得无聊,也就没站在队伍里了,而是一直走在队伍一侧,江沅右手边。

他不是那种喜欢朝女生献殷勤的性子,这举动,自然让不少人眼热。

偏偏,距离太近的时候,没人敢发表什么看法。

十点多,队伍上了山,一众人渐渐地拉开了距离,有了各自的小圈子。徐凌萱、李妍、赵贝贝和两个女生落在最后面,目光从江沅身上收回,攥着塑料袋的李妍便冷哼了声,嗤笑:“装模作样。”

江沅在队伍前面,沿着山路,很认真地捡垃圾。

勤快给谁看呀?

难不成还指望在这种活动里获个奖?

都不嫌脏!

嗤笑着,李妍朝天翻了个白眼。

赵贝贝也笑了,阴阳怪气的,“还能给谁看?这里不就那么两个人嘛。”

一个陆川,一个欧阳昱,她不点名,其他人也晓得。另一个同路的女生偶尔跟她们一起玩,细声细语地说:“这要是吴倩在,都得气死了。”

吴倩很迷欧阳昱,七班女生都知道。

无意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徐凌萱下意识地看了欧阳昱一眼。

好巧不巧地,欧阳昱的目光,正好落在江沅身上。

他和江文秀都是第一次参加学校这种活动,一路上基本就围绕着学校里各种情况在聊天儿,到了这会,该聊的基本上都聊了,不知怎地,就说起江沅了。

江文秀起的头,还是从那一次家访开始的,给欧阳昱道歉。

欧阳昱陪着客套了几句,抬眸去看江沅,正好看见她蹲下身捡拾垃圾的一幕,忍不住便笑了。

校长安排的活动,他明面上不可能吐槽什么,可私下里,觉得这活动很鸡肋。别的班不敢说,就七班这些少爷小姐,他再了解不过了,哪个能认真地去捡垃圾?

一个个的,压根就是抱着秋游的心态来的,不出事就行了,捡垃圾,呵,还是算了吧。

人家不想捡,他也不可能扶着手让捡,所以也就只强调了安全纪律。

哪曾想,江沅当真了。

她穿着九中的校服,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一手拿塑料袋,另外一只手戴了个白线手套,还拿了根树枝,走走停停,一板一眼地捡拾垃圾。

真是……

呆的可爱。

都不晓得偷懒么?

看着看着,他就给笑了。

这笑容,落在徐凌萱眼中,显得无比扎眼。

她家境算得上富裕,却算不上富贵。外婆和外公开公司的,母亲是千金小姐。可这千金小姐被父母宠大,谈恋爱的时候,任性妄为,看上了家境一般的穷学生,也就是她父亲。她是独生女,从小在女尊男卑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母亲自小给她灌输的观念便是: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一定要找个条件好的,才能实现人生档次质的飞跃。

她很聪明,从小成绩不错,被母亲照着名媛淑女的模式养大,也跟母亲一样,厌恶窝囊的父亲。

认识陆川的第一天起,她便晓得:这男生,就是她想要的。

可,她没那个胆子追求,只能先接近江钟灵,伺机亲近陆川,徐徐图之。在这个过程里,她极喜欢观察人,看得出褚向东喜欢木熹微,木熹微对欧阳昱有点心思,而欧阳昱,无动于衷。

他们这班主任,看着温和随性,实则凉薄强势,班上的事情不怎么爱管,因为年轻,也一贯自觉地和女生们保持着距离,唯有对江沅,似乎有那么些与众不同。

如今倒好,看着人背影,都能笑起来。

若是……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徐凌萱轻声叹气:“欧阳老师对江沅,真的很不一样。”

这话,让几个女生都愣了一下,略有所思。

“呵~”

李妍嗤笑了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应该是觉得可怜她吧。”

另一个女生,声音极小,好像在自言自语。

“估计是。”

徐凌萱耸耸肩,“总不可能喜欢她?哈,师生恋这种事,别说成真了,就随便来几句风言风语,人也受不住吧。重则老师下岗学生退学,轻一点的,也得将两人给调开。”

“……”

李妍看着她,眼睛突然亮了。

徐凌萱又道:“而且江沅还有前科。”

一个有前科的学生,能进九中,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再被爆出和老师不清不楚,那后果,可想而知的!顺着徐凌萱的话想到这,李妍的心里,已然蠢蠢欲动。

不过,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抬眸看向另外两个一直跟着她们的女生,她没好气道:“你们能不能走快点,一直跟我们聚一起,该被老师说了。”

“啊?”

“哦哦。”

两个女生一愣,连忙走了。

目送她们走远,李妍便得意地笑了下:“我想到怎么收拾她了。”

“……”

徐凌萱一怔。

赵贝贝没沉住气,问:“造谣师生恋?”

“什么叫造谣?”

李妍低头吹了吹指尖,不以为然地说:“欧阳昱本来就对她很关照好不好?你想想这开学一个月,都夸她多少次了?要我看,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可以在贴吧上发帖,或者投校长信箱。”

赵贝贝想了下,笑着说道。

徐凌萱插话:“不行,你们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口说无凭,谁信?”

“……”

李妍盯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没凭证就不能创造个凭证?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整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知道跟着扯后腿,屁事都干不了。”

徐凌萱脸色冷了,“咱们在毕业班好不好?你这样搞老师,被发现怎么办?反正这事儿我不同意,横竖就这么一年了,没必要冒这种风险,忍忍能怎么样?来日方长。”

“忍忍忍,你就知道忍!”

李妍多少有些看不上她的清高,听到这儿便怒了,冷嘲热讽,“我看你不光想忍,还想和人拉近关系呢。也对哦,你又不是我和贝贝,都跟人没仇。”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话落,徐凌萱捏紧了书包带,直接走了。

“……”

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李妍冷着脸骂:“怂货。”

“一天到晚也就能说个来日方长,其实不就是没胆。”赵贝贝收回目光,朝李妍道,“她不来就别来。我们两个人照样成事,还说没凭证,没证据我们就给创造个证据,这还不容易?”

唇角一翘,李妍笑着说:“没错儿。”

100:是不是该考虑以身相许?(二更)

沣峪口是安城郊外比较成熟的游玩景区,山路并不难走。

正值国庆假期,游客不少。二十几人的队伍分散开来捡垃圾,大家自然不可能再保持什么队形,而是各走各的,或者三三两两,边说笑边捡拾垃圾。

陆川一开始距离江沅挺近,跟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人,不解风情的程度,赶上化石了。

他觉得郁闷,跟褚向东等人一起,走到前面去,看着风景,乱七八糟聊天。

身后几道尖叫声响起的瞬间,他下意识扭头去看,便瞧见一个穿着九中校服的女生身影,正顺着一个陡坡,急速地往下翻滚,黑色书包显露出来,让他大脑一懵。

“江沅!”

“是江沅!”

一瞬的安静后,山间骤然响起几道大喊。

这喊声让游客们都慌了神,循声去看,却没料到,第一时间看见的,不是往下滚的女生,而是突然从台阶边跳下去的一个男生。那男生又高又瘦,突然窜出去,动作极具力量又富有技巧,就像一支利箭,被人贴着地面急速射出,脚蹬之处野花杂草齐齐弯折,直到被一棵坡上矮树突然挡住。

他借着树干力道往前一跃,扑下山坡,滚落中,一把扯住女生衣服,将人护在了怀中。

山势渐缓,两个人翻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陆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将身下的人,压紧了。

刚才回头那一瞬,险些将他吓死,大脑都没经过思考,直接给跳了下来。得亏他有过不少野营经历,瞬间判断了地势后,拦住了这人。

俊脸埋在江沅颈侧,他又喘了一声,定定神,抬起了脸。

扎头发的皮筋在滚落的时候散开了,头发也被树枝枯草勾得乱糟糟,江沅的脸上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怔怔地睁着眼,足有好几秒,大脑一片空白。

陆川那张俊脸,近在咫尺。

他左手扣在她肩头,右手垫在她脑下,身后的背景,是又高又远,蔚蓝的天,又浓又重,丛林绿影。可这美丽的一切,都不及他一双眼睛漂亮,那般黑,又那般亮,好像缀满星光的浩瀚夜空。

喉咙动了动,江沅艰难出声:“陆川。”

“真他妈吓我。”

陆川垫在她脑下的那只手拿出,重重地揉了下她的脸,喷出的气,炙热滚烫,冲击她鼻息。

江沅拿手推他,哑着声说:“你压着我了。”

“……”

心神归位,陆川看着她脸色,瞧见那上面泛着一层浅浅绯红,也不知怎地,竟然一瞬间心猿意马起来,不仅没动,还伸出两指捏住她下巴,笑着问了句:“老子英雄救美,你是不是该考虑以身相许?”

“起来啊——嘶——”

江沅抬腿想顶他,刚觉得刺心的疼,又被一双长腿死死压住。

“答应我,不然不起来。”

男生说话的嗓音,带了那么点无赖的意味。

江沅紧蹙着眉,慢慢地回想着刚才一路滚下的情景,后知后觉地想:脚腕可能被划伤了。

陆川却没发现,还以为她因自己烦恼,有心想就这么饶过人,偏偏又不舍得就这样从人身上下去,纠结动弹间,渐渐地,一颗心都滚烫燥热。

身体里的凶兽苏醒,蠢蠢欲动。

突如其来的反应,将他自己惊了一跳,喉结滑动间一低头,又狠狠地怔了下。

江沅滚落间,校服拉链给扯开了,她里面就穿一件圆领的白t恤,此刻t恤的领子也横斜在锁骨上,隐约间,露出了一侧雪白浑圆的弧度,是他从未见过的销魂风光。

猛地收回视线,他直接从江沅身上弹跳起来。

江沅:“……”

这人,神经病一样。

暗暗想着,她一手撑地面,坐起身来。

沣峪口这一块儿,山势并不陡峻,行走的台阶很宽,两侧没有那种深渊峭壁,因而很多地方都没有防护锁链,有的游客嫌弃台阶上堵,偶尔还会从高高低低的山坡上行走,肆意的很。

正值秋天,山坡上杂草丛生,抬眸去看,很容易会发现垃圾。

老师强调了安全,她没有去比较陡的地方,摔下来之前,正走在台阶外侧。哪能想到,李妍喊着一个女生的名字从她后面上来,往上走追人的时候,一脚踩空身子歪斜,后面有人连忙伸手拽她,那股子力道,将她给别下了台阶。

一片慌乱喊叫声中,她看清了后面那个女生,是赵贝贝。

却无法肯定,她们是故意为之。

虽然不对付,但是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李妍会冒那样的危险,就为了将她挤下台阶?

“想什么呢?”

陆川平复了下情绪,蹲在她边上问。

“陆川,人怎么样?”

出事的时候,欧阳昱和江文秀还在后面慢悠悠走着,距离挺远,听见出事快步跑了上来,这会儿也才刚站在江沅摔下来的那个地方,能看见两人没事,齐齐松了一口气后,欧阳昱便大声问了句。

“没事——”

陆川仰起头,大声给回了句。

头一低,发现江沅露在外面的脚腕,正往出流血。

“怎么搞的?”

他刚才没看见,这一看见,整个人都不好了,凑过去看。

伤口不算深,没到需要上医院缝针的地步,可是口子有点长,涔涔流血,痛感很明显。江沅将脚丫子歪了下,看见那儿红肿了一片,回答说:“可能是被石块给划了一下。”

“能站吗?”

陆川问了句,抬手扶她胳膊。

江沅不想和他太亲近,可这会儿,一整队的人都在上面看着等着,她没办法矫情娇气,只能借着陆川的力道站了起来,脚一挨地,便“嘶”了一声。

陆川扶着她,环顾四周,心情十分酸爽。

没路,要想上去,就得爬。

“得,趴我背上吧。”

佯装无奈地说了一声,他放开了江沅,蹲到人前面去。

江沅一愣:“你背我上去?”

陆川就那么半蹲着,一手摁腿面上,转过头来,轻晒一声:“怎么,还想来个公主抱?”

江沅:“……”

她哪是那个意思?

抬眸往上看,头都大了。

这四周再没有路,要上去就得用爬的,可她眼下这个样子,脚都不敢动,怎么可能爬上去?

纠结了两秒,她心一横,趴在了陆川背上。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子骤然压在了背上,陆川垂眸看着女孩子好像不知往哪儿放的两只柔嫩小手,低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说:“搂紧点,再掉下去我可不管。”

江沅:“……”

101:实在是太亲密了

迟疑间,江沅搂紧了他脖子。

“咳——”

陆川被她手臂的力道一勒,猛地咳嗽了一声。

江沅刚趴在他背上,被这声咳嗽吓了一跳,晓得自己用力过猛,连忙撒开手,动作太突然,差点从男生背上滑下去,屁股被人突然拢住。

江沅:“……”

这辈子,她都忘不了这一刻了。

陆川也是。

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感觉到她一撒手差点掉下去,他情急之下才将人往上弄。哪曾想好巧不巧的,一只手正好扣在她臀部,这天气,江沅也就穿了一条裤子,掌心里的弧度,圆润柔软,让他一瞬间给懵了。

他没敢回头,江沅也没敢吭声,这动作僵持了一瞬,陆川喉咙发痒地来了句:“趴好了。”

江沅再一次搂住他脖子,便感觉到他大手移开……

“再往上点。”

“啊?”

陆川看好了地势,到了稍微好爬一些的地方,仍旧没回头,朝她说:“我上去的话,肯定要用手,你就用两条腿夹紧我的腰,方便一点儿。”

“……嗯。”

点点头,江沅一张脸烫的不行。

她趴在他背上,两条腿先后往上挪了些许,夹在了陆川腰上。

他脊背宽厚,腰却很窄,不算柔软,很有韧性。

“下巴。”

陆川在往上爬了,又说。

他语句简短,江沅却很快会意,窘迫的要死,将下巴往前伸,抵在了他肩头。

两个人身子紧贴,有助于他往上爬。

只是,实在太亲密了。

江沅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上面一众人的目光,能做的,唯有紧贴在他身上,祈祷着两人快点上去。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很烫,双手交缠在陆川身前,他往上爬自然费力,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喷在她裸露的手腕上,又烫又痒,好像许多只蚂蚁在上面爬,弄得她心神不宁。

背着她,陆川也饱受折磨。

江沅身材很好,其实没有到很夸张的那种地步,就胸部挺翘,能看出来很有料。主要因为人长得美,所以褚向东在她转学第一天,拿之前他随口的一句话揶揄打趣。可这一会儿,她贴在他背上,害怕掉下去,自觉地搂得很紧,那一种挤压感,便十分明显了。他背着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又感觉到,她那两条腿,跟藤蔓一样,紧紧地勾缠着他的腰,这种体验,让他呼吸越发紊乱,自己都能感觉到,耳朵好像烧着了。

学校规定穿校服,他身上也挂着校服,没拉拉链,里面t恤领口斜着,江沅低着头,呼吸很轻,又柔又浅,撩在他锁骨那一块儿,要了命了。

两个人都没交流,脸上的神情,一个赛一个正经。

终于上去,陆川被几个人合力拉了一把,江沅被江文秀等人扶住了。

抬头的瞬间,男生布满汗水的一张脸映入视线,她抿唇看着,发现陆川一只耳朵很红,充了血似的。他没看她,在几个人的包围圈里抬手脱了校服外套,低下头,很随意地,用衣服里衬擦了一把脸,又擦了下脖子。

“……”

心情复杂,江沅收回视线。

“怎么弄成这样了?”

人是被陆川背上来的,显然受了伤,江文秀在她上来的第一时间就低头查看了,一下子就发现她右脚脚踝周围血红一片,肿得老高,顿时就着急起来。

江沅稳稳心神,才回答说:“滚下去的时候,被石块划到了。”

“怎么办呀这——”

江文秀六神无主,没忍住,看了眼罪魁祸首。

陆川跟江沅滚下去以后,上面就在断官司了。李妍踩空那一下,好几个学生都看见了,她自己也被吓得不轻,扭头看见江沅顺坡往下滚,眼泪直接给吓了出来。

她是故意要让江沅摔下去,踩空的事,自然也是故意的。可说到底,她也还不到二十岁,之前在学校里跟着江钟灵作威作福,不管怎么样,后面都有人撑着,没怕过什么。刻意搞了这么一出,原本没想太多,偏偏,踩空的那一下,恐惧感太深了。尤其她在台阶上,猛地被赵贝贝拽住,再一抬眸,天高山远,沟壑纵横,眼看着江沅往下滚,整个人怕的腿软。

有些恐惧,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比如说:险些摔下山坡,或者,感觉到自己好像在杀人。

她吓得要死,直接哭上了,赵贝贝就在她跟前,百口莫辩,再等到欧阳昱和江文秀上来,周围游客指指点点,两人成了焦点,只能不住地认错、道歉。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的打算,好像都忘了。

被江文秀看了眼,李妍连忙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被吓哭,睫毛膏都晕开,脸蛋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江文秀纵使心里有怨,也不好意思再指责什么,半晌,只能叹口气,问欧阳昱:“这怎么办?停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

欧阳昱垂眸端详着了伤口,抬起眼,看着江沅的脸,静了几秒。

江沅脸上的燥热感渐渐消散,刚刚才拿手稍微理了下头发,这会儿,整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从上到下多少有些狼狈,也有些无助。

陆川将她给背了上来,接下来,怎么办?

上山是别想了,那,下山呢?

他们这走走停停已经多半个小时了,距离山下颇有些远,到了大路上,再往停车场还有些距离,正常人要走一小时,更何况一个伤了脚的人?

抿着唇,江沅一双秀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思量了几秒,欧阳昱朝江文秀道:“口子还比较长,得先处理一下。要不这样,你和陆川领着人继续往上走,我送她下去,去一下卫生所。”

“行吗?”

江文秀一愣。

山下有卫生所,可,她紧张啊。一来,担心欧阳昱一个人没办法把人安全带下去;二来,这主心骨一走,她也怕自己搞不定这些学生。话一出口,她一张脸便写满了担忧。

旁边,李妍和赵贝贝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挺复杂。

这之前,她们想的就是:江沅在山上受伤,欧阳昱身为领队人,职责所在,一路上对她关心照顾,呵护备至。她们带了手机,可以借着拍风景,拍几张他们状似亲密的照片,回校后大加渲染,贴吧上闹一遭,让这两人百口莫辩。最好把江沅开除出校,要不然,踢出七班。

倒没想到,江沅会划伤腿,不能走路了。

欧阳昱更夸张,要亲自将人送下去,怎么送,背下山?

安城这地方邪乎,想什么来什么,她们两人目光对视,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交流,便听见欧阳昱朝江文秀说了句:“没事儿,都不是三岁孩子。”

话落,他拿过了自己放在一边的背包,温声朝江沅道:“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

要来爬山,他身为领队,自然准备了应急用品,拉开包链,很快拿了棉签、碘酒、纱布出来,蹲下身的时候,听见周围传来一阵吸气声。

尤其是木熹微,抿唇看着,眼睛都红了。

102:陆小川的套路

欧阳昱是个什么样的人?

陌生人看,他温和尔雅,随性从容,是一个气质和秉性都一等一的俊秀青年,可一旦相处的时间长了,他给人的印象,免不了和最初印象有些出入。

他书香门第出身,看着随和,其实待人处事,永远都疏远客套;他骨子里很骄傲,骄傲到有些强势,因为年轻有为,又有主见,一直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锋芒内敛的气场里,会不自觉地散露出几分凉薄的贵气。

他是一个初见让人觉得亲近,再接触,却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的老师。

彼此接触一年多,七班一众人,没人敢惹他。

可眼下,就这么一个让少爷小姐们都不敢去招惹的他,却在女生面前蹲下身去,看那样子,不仅要查看伤情,还要亲自上手,帮她处理伤口。

搁其他人,他会做到这一步么?

一个两个看着他,很多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个问题。

可能会,因为毕竟是他的学生,七班一份子。

更大的可能,不会……

其实谁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会有这样的直觉,可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就是能得出这个结论:欧阳昱,他真的不是这种对学生关怀备至的老师。

他对七班的管教手段,一贯就两个字:放养。

许多目光落在他身上,欧阳昱自然察觉了,待发现面前女生的腿不自觉地往后偏了一下,他沉吟了两秒,扭头朝江文秀道:“我这还有点无从下手,江老师你来?”

他神情坦荡自然,问完话,不等江文秀答应,又站起身来。

江文秀愣了下,不晓得为何,心里还觉得如释重负,连忙笑道:“那我来吧。”

话落,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蹲下身,江文秀用碘酒打湿了棉签,帮江沅清理伤口四周,鲜血晕开,还有些都干涸了,她看着都觉得心疼,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又轻又柔。

欧阳昱垂眸看了一会儿,扭过头,目光远眺,观察地势。

集体活动,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宣告暂停,可江沅这情况,也不能原地等着,会拖累学生们下山时间。为今之计,只能让其他人继续上山,而她,先一步下山看伤。

沣峪口这山,不陡不高,也没有缆车可坐,她要下去,只能被扶着,或者背着。

刚才说话的那会儿,他的确是想着自己将人给送下山,让江文秀带着其他学生继续上山,可眼下站在山腰,被习习的凉风吹了一小会儿,这个想法,又开始被斟酌。

思来想去,不太合适。

身为一个领队,总没有置二十几人于不顾,就管一个人的道理。

扭头搜寻了一下,他想找陆川,目光定格,发现这人竟然靠在一块山石边上抽烟,校服脱掉被其他人拿着,他里面一件宽大的白色短t,眼眸低垂地站着,容颜俊美,显露出几分不羁。

从他边上过,年轻的女性游客,好几个都走远了,还回头频频打量,低声议论。

“陆川。”

欧阳昱拧着眉唤,有些不悦。

闻言,陆川看向他。

略想了想,他将烟头在山石边沿摁灭,丢进一个男生捡垃圾的塑料袋里,拿着自己的半瓶水,走到他跟前,开口问了一句:“叫我呀?”

“什么场合,你给我抽烟?”

人到近前,欧阳昱愈发不悦,沉声责问。

舌尖抵触了下腮帮,陆川笑容里有几分散漫:“这不刚做完好人好事,累得慌。”

他开口,语调不轻不重,正好被不远处的江文秀听见。正帮着江沅清理伤口,江文秀下意识就偏头看了眼,便发现男生站姿极为放松懒散,一副不服管教的公子哥模样。

恰到好处地,打消了几分她先前的顾虑和担忧。

完全没意识到:陆川是故意的。

刚才把江沅背上来,他感觉到了江文秀的注视,才突然意识到,她是江沅姑姑。他们班这语文老师,性子温和柔软,很有分寸,在班上的待遇也一向很不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挺怕事儿。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侄女在高三这时候谈恋爱?

他的心思倘若被看出来,这同桌,怕是没几天就得飞了。

开学一个月,他和江沅同桌也有一个月时间,说不清在什么时候,他就将这件事看成了理所当然的,也就在刚才那一瞬,才突然想到:同桌这关系,他妈的一点都不靠谱。

他那点儿心思,在这人跟前,得藏着。

抽了根烟平复了一下,再听见欧阳昱召唤,他走过来,便摆出了这幅“我刚才不想救人可是我是班长,我是情急之下做了好人好事,现在已经很后悔了”这幅状态。

欧阳昱也被糊弄了过去,不好再说教什么,还颇有些感慨地来了句:“多亏你了。”

陆川牵牵唇角,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扭头看了眼江沅,欧阳昱又说:“江沅这样子,没办法再跟队伍一起了,我待会儿先将她送下山看伤,你和江老师一起,继续带队,如何?”

陆川:“???”

神色一怔,他定定地盯了欧阳昱一眼。

半晌,笑着问:“不太好吧?”

欧阳昱本来决定让他送人下山了,可将人叫到跟前来,又觉得陆川这态度,让他窝火。再联想到之前他对江沅的态度,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强人所难。

再者,下山本来就挺累,更何况背一个人呢。

他是领队,负起这个责任,也应当。倒也不曾想,话一出口,陆川反倒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欧阳昱淡淡地睨着他:“怎么不好?”

“这么多人,你交给我?”

陆川蹙了下眉,笑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拒绝:“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万一再有人摔下去,难不成我还要再救一次?你说人家谁当个班长,还得冒着生命危险?”

欧阳昱:“……”

无语,直白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川屈起一条腿,脚尖点着地面,道:“反正这样不行。”

“要不你送人下山?”

欧阳昱抬脚踢了踢他晃动的腿,没好气地问。

“咳——”

陆川低下头,忍住了差点从喉咙口溢出的闷笑,再抬起脸的时候,年轻英气的面容上,染着一抹无可奈何的郁闷和妥协,“那行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103:陆川:这是我第一次背人

“……”

转折来的太快,欧阳昱静静地看了陆川一眼。

鲜少这样套路他,陆川多少有些不自在,扭头看了眼江沅,回过头要求了一句:“这走下去都得半小时呢,我一个人估计不行,东子跟我一起。”

“褚向东。”

欧阳昱直接唤了一声。

早就在关注着他们两人,听见欧阳昱唤他,褚向东立马上前:“您说。”

欧阳昱板着脸,吩咐他:“江沅脚伤了,需要先下山,你和陆川一起,将人送下去。”

“行。”

点点头,褚向东没二话。

两个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戳在眼前,欧阳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怎地,还觉得不放心,低头略想了一下,又唤:“木熹微,来一下。”

那会儿,看见他在江沅面前蹲下,木熹微整颗心都受到了冲击,后来眼瞅着他将东西交给江文秀,心里那股子恐慌才渐渐散去,到了现在,心情早已平复,听见他唤,便抬步上前。

垂眸看着她,欧阳昱道:“江沅脚伤了,陆川跟褚向东先将她送下去。你跟着。万一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帮一下。”

他话说的委婉,里面的意思,几个人却都能听懂。

木熹微的心情又复杂起来,多少有些嫉妒,心里不是个滋味,可再一想,江沅伤了脚,想上个厕所估计都不方便,欧阳昱叫她,也是因为信任她。

自我调节着情绪,她点点头:“知道了。”

欧阳昱又朝陆川说:“山下村子里就有诊所,你们看完了给我打电话说一声,不用上来了,一起在下面等着就行。下午四点到停车场集合。”

“没问题。”

因为突然多了木熹微同行,褚向东一脸喜气。

木熹微瞥了他一眼,先走去江沅边上,发现她的脚踝,被江文秀用纱布简单地缠住了。

“能走吗?”

她问了句,抬手扶人。

江沅在她和江文秀的搀扶下单脚站起身,另一只脚,小心地往地上踩了下,很疼,肿起来的那一片,整个都是疼的,还很灼烫,又烫又疼。

“得——”

陆川啧了一声,叹着气,两手压腿面,半蹲到了江沅身前,没回头去瞧她,语调无奈地说了句,“上来吧,我好人做到底,背你下去。”

“……”

好一会儿,江沅没动。

边上站着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刚才千钧一发,情况紧急,陆川这英雄救美好像也没有让人觉得特别出格,震撼是难免的,尤其他跳出去,那下滑、跃起、扑出的一连串动作都十分精悍,热血得让人想要给拍手鼓掌。可眼下,危险脱离,大家都从那种惊慌中回过味儿来,瞧见他还要将人给背下山,就免不了有些惊讶了。

至于么?

他身为九中老大,需要为一个女生,做到这一步?

看着他在江沅面前半蹲着,人家还不识趣,徐凌萱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下意识攥紧了,她甚至没忍住,将那只手塞进了外套口袋,差点捏出响声。

李妍这个蠢货,脑子里装了什么?

这下好了,江沅受一点伤,引得陆川大献殷勤。

抬眸远眺,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人头攒动,爬到他们这一块儿,大多数人都被晒得面色通红,累得气喘吁吁,陆川倒好,要将她背下去?!

当真就这么喜欢她么!

她觉得不可思议,仔细去打量陆川的脸色,却发现江文秀在江沅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江沅再没有迟疑耽误,一手攀着男生的肩,又一次趴在了他的背上。

她趴好了,陆川便起身,给欧阳昱说了声:“那我们先下了。”

他脸色正经,不急不缓,打眼一看,就像那种应该被摄像机镜头拍下,照片洗出来贴在表彰榜上的21世纪活**,社会实践活动里的优秀学生。

“咔嚓——”

边上一道响声,让她骤然回神。

徐凌萱转头,发现边上还当真有人在拍照,是黎远航。

瞧见她看,男生还颇有些得意地走到了她跟前,将抓拍的几幅画面给她看,边看边说:“瞧我这技术不错吧。回头洗出来,川哥指定想要。”

徐凌萱:“……”

黎远航又叹气:“这两人,不进娱乐圈都可惜了。”

“你拿着这个,不嫌重?”

不知道说什么,徐凌萱无语地来了一句。

黎远航的笑容映在她眼底,有些欠揍:“这才多重,我爸还有几个大家伙,比这个重多了。这个就便携式入门级,不过拍几张活动照片,绰绰有余了。”

“呵呵。”

徐凌萱淡笑了下,从他身边走开。

*

十二点多。

四个人顶着太阳,下了山。

环山公路上车来车往,也无处可坐,陆川将人一路背到了河道边,让江沅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放下人的时候,腿一软,两个人差点一起摔了。

惊魂未定,江沅扶着石头坐稳了。

一向讲究格调的陆少爷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都没有站起来,就那样顺势侧个身,仰靠在石头上,大喇喇地席地坐下,头一偏,又趴在了江沅腿上。

“……”

猝不及防,江沅懵一脸,看着他。

却没办法赶人。

他太累了。

半小时多的山路,背着她,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将她给背下山了。到了这会儿,他头发衣服都湿了,侧脸脖颈上全是汗,刚才差点摔倒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腿软了。

偏头去看风景,江沅没说话。

陆川在她腿上趴了一会儿,一条胳膊就那么大喇喇地圈在她膝头,有风吹过,头顶的绿树投下凉意,他偏头去看,点点阳光从树冠中投射下来,笼住了他牵出笑意的脸。

“哎。”

他抬抬手,去摸江沅的手。

事发突然,江沅双腿被他压着,没能躲开,右手被他一下子握住了。

“放开我。”

她低着头,将自己的手往出抽。

陆川没理她,紧紧地攥着,指腹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手背,很感慨地说:“这可是第一次。”

什么?

江沅一怔,还在抽手。

陆川手指收紧,就那么握着,将拳头压在她腿面上,整个身子还是懒的,趴在她腿上,解释刚才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背人,还背这么久。”

“……”

江沅咬着唇,心情复杂。

她感觉到,这人大抵是想要回报。

果然,刚这么想完,陆川就用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抵着她腿面直起身了,眼眸被滴落的汗水浸得濡湿黑亮,仰着头冲她抬抬下巴:“老实说,你成天对着我这么一张脸,真没一点儿想法?”

江沅:“……”

木着脸,她很冷淡:“没有。”

陆川盯着她看。

几秒钟后,他放开她手,摸着她的腿。

真的是在摸。

五指微微张开很自然的角度,就那么贴在她牛仔裤上,手指来回拨弄,似乎是百无聊赖,不晓得该干什么,所以暂时就这么靠在她边上,随意地找点事儿来做。

很痒……

他指尖隔着一层布料划过的地方,都跟通了细微电流似的,痒的人想要缩腿,或者将他踹开。可,江沅心里又有很强烈的直觉:与其有反应,不如没反应,她表现的毫无反应,他应该才会收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极其难捱。

终于,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暧昧的时候,陆川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好像觉得无聊,又有些挫败,一手攀上她的肩,按住,借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104:陆渺:我侄子,陆川

河道边,木熹微蹲下身洗手。

四个人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终于下山,从头到尾,陆川都背着江沅,压根没有让褚向东背一段,他自己休息的意思。褚向东呢,也很识趣,好几次似乎想帮忙,最终都没说出口。

时至如今,她再看不出陆川对江沅的在意程度,那就是个傻子。

所以,四个人一下山,眼瞅着陆川把人放下后顺势往腿边那么一靠,她便很快跑到了河水边,洗手降温,顺带缓解尴尬。搁以往,她可能还会想着要不要再劝劝江沅,可今天这一上午几次目睹陆川为她奋不顾身,许多话,再说就显得很多余了。

叹口气,木熹微无聊地拨着水。

“哎——”

脊背上突然东西戳了一下,她扭头便对上褚向东坏笑的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哑巴了?”

褚向东手里拿着根树枝,又问了句。

木熹微被连戳两下,烦的不行,一边往路边走,一边没好气地回:“你才是哑巴。”

她相貌清丽,身上有一股子很文雅娟秀的气质,中午太阳大,下山的途中便戴了一顶黑色的弯檐帽,帽檐稍稍偏下,这一路上都遮着光洁的额头,只露出小半张脸,明显一副冷淡姿态。他搭话,人家一直爱答不理的。这会儿倒不一样了,歪着头仰着脸,眼尾挑起,脸色愠怒,极为生动。

褚向东看得心痒痒,鬼使神差地,拿了树枝往她脸上撩拨。

“滚开啊——啊!”

木熹微抬手去挡树枝,身子前倾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慌乱的一声刚喊出口,一道身影突然跳过来,将她拦了个满怀。

温香软玉,褚向东一下子给愣了。

木熹微也愣了,头都没抬,抬起脚便狠狠地踩在了他脚上,气急败坏骂:“混蛋!”

褚向东两只手都握着她胳膊,只觉得手心里这胳膊当真细,他一只手就能给握住了,好像再稍稍用力,就能将她胳膊给折断。怜惜感突如其来,他低头看着她柔软的发顶,胸口酸酸涨涨,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再骂一句。”

男生说这话的语调,带着诱哄的意味。

木熹微踩人的动作一停,才察觉两人这样子太亲密,活像小年轻打情骂俏,推开他手,直接跑了。

褚向东早已扔了树枝,扭头看着她,勾勾唇笑起来。

再一抬眸,发现陆川已经没赖在江沅身边了,而是站在路边,正拿石块往远处水里扔,胳膊扬起的力道很大,英俊的一张脸上却连一丁点表情也没有,竟是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

褚向东很快跑过去,到人身边问了句:“怎么样呀?”

陆川还在拿石子打水漂,目光眺望远处,看也没看他,语气淡淡的:“什么怎么样?”

“……”

褚向东古怪地一笑,“你别告诉我,你这又是飞身救人,又是背人下山,就是为了做好人好事?”刚才那画面,他看得很清楚好不好?这人要是没让人家当女朋友,他褚字倒过来写!

“没答应啊?”

回过味儿来,褚向东又问。

陆川偏头就是一个眼刀。

“噗——”

褚向东拼命忍住了想要憋笑的冲动,猛地干咳了几声,颇为感慨地安慰人,“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顾好你自己吧。”

陆川撂下一句话,直接走了。

人还没走回到江沅跟前,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低头摸手机的时候,没忍住皱了一下眉。饶是他体力好,背着人下山也累得够呛,毫不夸张地说,内裤都湿了,现在还没干!江沅倒好,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喂!”

都没看来电是谁的,他语气很冲。

那头,陆渺被吼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拿手机走远了一些,才问:“怎么了这是?谁招你了?”

听见是她,陆川的语气缓和了一个度,问:“有事呀?”

“你们在沣峪口哪儿?”

陆渺也在沣峪口,不过跟他们不一样,她是自己开了车,带着男朋友和男朋友妹妹一起来的。三个人在农家乐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她实在无聊,突然就想到陆川了,便打了这个电话。

挂了电话,陆川便走到了江沅跟前,说是陆渺正好在这附近,马上开车过来,带他们几人一起去村子里卫生所。

江沅和褚向东都知道陆渺的存在,木熹微却不知道,听说陆川的小姑要来,莫名地还有些不自在。等到十几分钟后,看见坐在黑色奥迪a6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孩,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褚向东撞了下她,弯腰,一手搭在落下的车窗边沿上,笑嘻嘻喊了句:“姑姑好。”

“先上车。”

晓得江沅受伤,陆渺催了一声。

很快,四个人先后上了车。

开车下山前往村子里,只需要几分钟而已。不到一点,江沅便在卫生所里处理了伤口,念着时间不早了,一众人又跟陆渺一起到了她今天过来玩的那家农家乐。

下了车,江沅没再让陆川扶了,而是被木熹微扶着,慢慢地往里蹦。陆川、褚向东跟陆渺走在前面,刚一进门,就听见陆渺接了个电话,开口说了句:“嗯嗯,到门口了。”

先前在卫生所的时候,陆川便知道她今天带着男朋友过来了,多少有几分好奇,见她挂了电话便抬眸问了句:“你男朋友叫什么?”

“萧仲和。”

陆渺答了一声,一边往里走,一边又说:“他妹妹叫萧仲烟,比你小两岁,念高二呢。”

“啧——”

陆川笑笑,“你这可以啊,还没结婚呢,都直接进入嫂子角色了。”

陆渺:“……”

神情间有些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过,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扯唇笑笑,领着几人一起到了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圆桌旁。

萧家兄妹等了好一会儿,凉菜都已经上了桌。因为哥哥不许动筷,萧仲烟正生气嘀咕间,一双眼睛,郁闷又望眼欲穿地看向两边郁郁葱葱的走廊转角,很意外地,那么一道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男生个子很高,简单的白色短t配黑色休闲长裤,干净的颜色,将身形拉得格外长。农家乐这院中走廊是用葡萄架搭成的,眼下葡萄已经没多少了,藤蔓却还是肆意攀爬着,以至于,他远远走来,不时要微微低一下头,才能避免被枝叶触到……

那样一张脸,冷漠散漫,英气逼人,他都不用开口,那股子桀骜不羁的气场,便扑面而来。

“喏,我侄子,陆川。”

那人近了,她倏然回神,便看见陆渺朝自家哥哥扬了扬下巴,淡笑着介绍了句。

萧仲和起身,笑容谦让:“听陆渺说过你好几次了,这一见面,个子果然很高。”

陆川勾起唇角:“打扰你们吃饭了。”

“人多了才热闹。”

萧仲和说着话,招呼路过的服务员:“你好,我们点的菜都可以上了,帮着催一下。”

服务员应声离去,他才扭头看向陆川身后的三个人,笑着又招呼说:“随便坐吧,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不用拘束。”

冒昧前来,还拖累人家午饭吃晚了,三个人多少有些尴尬,尤其是江沅,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牵起唇角笑了一下,侧身落座了。

她行动不便,就坐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位置,等她坐下后,陆川就拉开椅子挨着她坐了,坐下后目光在桌面扫了一周,凑她近了些,偏头柔声问:“想喝什么饮料?”

105:陆川: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说话时总喜欢这样,身子微微转向她,肩膀落低凑在她身侧,很轻易地,就营造出一种两个人说悄悄话一般,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亲密氛围。

江沅有心和他保持距离,却也不好当着这么一桌人落他脸面,心里无奈,只能小声回了句:“不用。”

“……”

陆川看着她的脸,不说话了。

心里那股子不得劲儿的感觉,让他毛躁到想打人。

“要不喝石榴汁?”

见他脸色不怎么愉快,陆渺连忙笑起来,说道,“这儿的石榴都是自己种的,石榴汁也是现榨的,很新鲜。”

“对,还很甜呢。”

一直没机会说话,看到这儿,萧仲烟插了一句。

“那就喝石榴汁呗,尝尝。”

褚向东抢在江沅和陆川回话之前开口,话音一落就叫了服务员,让给一众人各来一杯石榴汁。

服务员应声而去,很快,将石榴汁给送了过来。

陆川两腿跨开坐着,身子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力道有点大,带动椅子的两条前腿离了地,发出嘎吱声。他也浑不在意,就那么散漫地倚着,左手搭在腿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因为先前讨了个没趣,石榴汁上来他也没喝,觉得无聊了,掏出手机来,低头拨弄。

“你的。”

伴随着玻璃杯磕在桌上的轻响,江沅说了句。

陆川拨弄手机的动作就那么停了,眼皮一掀,看了过去。

江沅有些不自在。

认识这么久了,她能感觉到,陆川刚才似乎是生气了。他这人脾气差得很,得人供着哄着,稍不顺心,脾气说来就来。可她也能感觉到,陆川面对她的时候,展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好脾气。

人家对她好,她不能太不识抬举,尤其在今天。

纠结完,她就帮着取了石榴汁,放在了陆川跟前。

这小而细微的一个示好举动,让她不自在,却让陆川极大地舒适了起来,手机也不玩了,他一手按在桌子边沿,顺势坐直,低下头的时候,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他呀,真是被这人治的死死的……

咬着吸管喝石榴汁,这感慨,突然就冒了出来。

他唇角抽搐了下,回味着自个儿这想法,倒没觉得排斥,又躁动起来,偏头去看江沅。

她就坐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因为那会儿摔下山坡,头发有点蓬乱,脸上几道极其细微的划痕,微微泛着红。此刻,她也正含着吸管喝石榴汁,嘴唇被汁水染得艳丽水嫩,让他想起了香甜清脆的水萝卜。

就,有点想吃。

还想把那两片唇含进嘴里,轻轻撕咬。

“咳——”

猝不及防的,他又被石榴汁给呛了一下,偏过头咳起来。

耳听他咳,江沅咬着吸管,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迟钝的性子,如何感觉不到,这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差不多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

饭后,江沅被木熹微扶着去了趟洗手间。

这半天,一直和陆川待一起,那种滋味,差点能将人给闷得窒息。这会儿总算没有他在跟前晃了,江沅轻松了许多,撩起凉水,洗了把脸。

扶着盥洗台边沿转个身,她发现木熹微没在,也不好意思开口喊,便自己扶着墙壁,往外面走。

没两步,被靠墙站着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陆川将木熹微给支走的,等人的间隙,从褚向东那儿要了一根烟,也没抽,捏在指尖,都快将烟丝给揉出来了。

“今天谢谢你了。”

四下无人,江沅开口说了句。

陆川走到她跟前,影子笼下来,居高临下。

莫名地,江沅有点不安。

她低头看脚尖。

“你要不再考虑下?”

许久,头顶传来男生微微嘶哑的声音。

江沅知道他等在这儿,肯定是有话想说,也大抵猜得出来,他想说什么。听见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和起伏,声音平静地回:“高三了,我不想考虑这些。”

“不影响你学习,成么?”

江沅摇了摇头。

垂眸看着她,陆川第一次体会到,何为一筹莫展。

他心口堵得慌,偏偏拿这人没办法,也发不出脾气,好半晌,突然笑了一声,又开口:“你要真没一点感觉,何必低着头?”

男女关系里,他其实一直是被动、被迁就的那一个,一贯也很自信,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谁。接连几次被拒,脸上多少有些难看,心里也不爽,这话出口,带着那么点置气的味道。

江沅很平静地抬起了脸,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陆川,我对你真的没感觉,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如果我不呢?”

冷不丁被这么激一下,陆川手指捏紧,忍了半晌,突然一手按住她肩膀将人推在墙上,身子俯低,就去啄她唇。

猝不及防,江沅要躲开已然来不及,只能抬手推他,同时快速偏头。

陆川温热的唇,落在了她脸颊上。

她刚刚用凉水洗过脸,脸蛋冰冰的,很软,他凑过去力道重,压的她脸颊那块儿都扁了些,被他嘴唇的温度贴着,又痒又烫。

一边肩膀被他按着,他的另一只手,很强势地撑在她脸颊一侧的墙壁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这个由他掌控的,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江沅抿着唇,脸色难看,心里却突然慌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她本能地抗拒,又自心头,缓缓涌上一股子无力感。

四肢百骸都变得软绵绵使不出力道,她知道自己该一把推开他,疾言厉色,冷脸斥责。

偏偏,做不到……

陆川身上,有许多她从小就缺失,很渴望去触碰的东西。他炙热、放纵、无视规则,他是那般自由,又那般坦荡。如果她没有动过心,并且因为那件事吃尽苦头,可能她也会和大多数女生一样,被他吸引,并且像吸食鸦片那样,沉沦到这种充满诱惑的冲动里去,万劫不复。

“江沅。”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她的沉默纵容了他,陆川声音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字,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松开,摸上了她的脸。

他手掌很大,扣住她脸颊的同时,大拇指抵上了她的唇,指腹贴合,无声地碾磨着……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江沅听见他说,低哑的声音里,含着一股子压抑着的情动意味,勾的人心痒心酸。

可,仅止于此了。

她感慨般地笑了一下,微微仰头,迎上他浓黑的眼眸,尔后,声音很轻地问了句:“是吗?喜欢我什么啊?”

陆川被她脸上的笑意刺的心神一晃,没接住话,又看见她微微咬了下唇,眼尾轻扬,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些挑衅和挑逗的语调,淡笑着反问:“胸大么?”

106:陆川:你跟我妈挺像

一手撑着墙,陆川将人圈在怀里。

江沅微微仰起头,便距离他极近了,甚至能看见他深黑眼眸里,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冷不丁听见她这么问话,陆川明显一愣,尔后,出乎意料地,突然扑哧一声,乐了。

江沅的神经绷得很紧,被他这一笑,整得莫名其妙。

“听谁说的?”

陆川姿势没变,只脸庞微微低了些,看着她,一脸好笑地反问。

江沅愣了,眼眸里染着讶异,过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陆川问这话的言外之意,一张脸顿时红了,直接抬手推他。

“哎——”

陆川不让她走,连忙开口,声音里还有笑意:“那就东子说着玩的,跟我关系不大。”

江沅完全不想理他了。

她哪能想到,这人当真说过这样的浑话?

他不要脸她还要,刚才说这句话是为了讽刺他,也没想到他没生气还顺杆往上爬,气氛全都给没了。

她恼得很,再听见他笑,整个人都不好了,抬起一只脚就踹了过去。

好巧不巧地,用了伤到的那只脚。

陆川猝不及防地受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瞅见她脸色扭曲了一下,连忙蹲下身查看起来。

无赖!

江沅一条腿被他捂住,忍不住又踢:“别动我!”

见她没什么大碍,陆川哼笑一声又站起身,唇角含笑着发问:“卸磨杀驴这事儿,你玩的挺溜呀。”

“……”

江沅看他一眼,“你再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嗯,你走啊,也没拦你。”

话落,他双手环抱站远了一步,垂眸盯着她看,一副“我不碰你就让你自己走”的架势。

江沅走路要蹦,被他这么看着,十分不自在,冷着脸又要求:“你先走。”

“我不走,脚长在我身上,你还管我?”

被气得一噎,江沅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站了两分钟,陆川叹口气,抬手又扶住她,嘴上还一股子很宽容的口吻:“得,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计较。”

远远地,有人过来上厕所。

两个人也不好在厕所门口待太久,江沅没办法,只能被他扶着走,没两步,又听见他问:“哎,你当真觉得,我是因为想那个?”

“……”

江沅不理他。

陆川叹口气,啧了一声,突然叹口气,若有所思道:“还真的不是,我是觉得你跟我妈挺像。”

江沅:“???”

“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脸色扭曲,陆川低声又笑了下,突然停了步子,端详着她的脸,语调温柔至极道:“就眼睛,你这一双眼睛,和我妈特别像。”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有极其明显的怅惘,也没等江沅疑惑,主动又说:“她去世快十年了。”

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沅没开口。

陆川也没想从她嘴里听见什么安慰,母亲去世这么久,有些情绪,早已没有最初那些时候浓重激烈,他扶着江沅坐到了院子里一张藤椅上,双手抓住藤椅扶手两边,看着她眼睛,很正经地说了最后一句:“我是因为你有几分像她,才喜欢看你,不过……”

他凑近,笑得有点恶趣味:“其他的,跟这个没关系。”

“我不喜欢你。”

江沅又烦恼起来,再次拒绝。

陆川直起身,随口应对:“没事儿,来日方长。”

他其实感觉到了,刚才那一瞬,江沅反感他的情绪很激烈。也就在那一瞬,他火气上涌,差点甩手离开。

控制住了。

没什么原因,就纯粹不舍得跟她冷战。

从小到大,他还当真没见过江沅这么会使用冷暴力的女生,他要不跟她说话,她能一直装哑巴。

那不行啊,她受得了,他受不了!

只一想到这最后肯定还是他哄人,他想要冷脸甩手走的念头,就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罢了,她不想谈,逼也没用。

时间还很多,他慢慢跟她耗,逼得太紧也不好。

想通了这一遭,陆川心情舒畅了许多,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褚向东和木熹微在买葡萄。

农家乐这院子前后栽种了核桃树和柿子树,院子里则栽种了许多葡萄、月季,还有几株石榴。

现在正是晚熟葡萄的季节,陆川便开口喊了声:“东子!”

褚向东看过来,回:“怎么了?”

“多买点儿。”

陆川叮嘱了一句,瞧见江沅无所事事,又俯下身,两手撑腿面上,看着她问:“要不要吃石榴?”

“不用。”

“当我没问。”

陆川自觉已经非常了解她了,无所谓地说了一句,转身去摘石榴。

江沅看着他离开,神情略有些复杂。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陆川,自然晓得,在有些事情上,这人颇有几分强势自我。

他去摘石榴,站在树边,先没动,抬眸打量。那株石榴树挺大,上面挂着小灯笼一般的红石榴,颜色像火一般鲜艳,远远看着,就从大小能判断出,颗粒肯定很饱满。

树叶浓绿细密,阳光掠过枝头落在他身上,给那挺拔高瘦的身形镀了一层淡淡金光,美好又温暖。

看着看着,江沅的脸色变得柔和。

陆川摘了颗石榴再走过来,到江沅跟前,两手掰开石榴,将其中一半儿递到她手边:“拿着。”

江沅抬手拿了,对他说:“谢谢。”

陆川将另一半放在手边桌上,看她捏石榴籽往嘴边送,轻声笑了下,探头问:“酸的甜的?”

“甜的。”

浅色的石榴籽,味道超甜。

“乖乖吃吧。”

陆川转身扫了一圈,没看见陆渺,便朝她说:“我去开房间洗个澡,背你一路难受死了。”

“嗯。”

江沅应了声,没多说。

安顿好她,陆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去前台开房。

见他走远了,木熹微才端着洗好的葡萄走了过来,朝江沅笑笑:“吃这个吧,很甜。”

“谢谢。”

江沅剥了颗葡萄送进嘴里,咬破,却发现,葡萄酸中带甜,还不如石榴那么甜。

她一手捧着石榴吃,没一会儿,看见了拎着一篮子草莓过来的萧仲烟。农家乐对面就有草莓园,刚才吃完饭,萧仲烟喊了陆渺过去摘草莓,顺带着,旁敲侧击了一下陆川的事,问江沅是不是他女朋友。

陆渺没多想,说两人是同学,这会儿折回来看见陆川不在,便随口问江沅:“陆川呢?”

“说是开个房间要洗澡。”

“哦。”

陆渺点点头,拎着自己摘的草莓去水龙头那儿。

萧仲烟坐了几分钟,吃了两颗草莓,拿桌上一张纸巾擦着手,站起身说:“你们先吃吧,我去个卫生间。”

107:一对二,毒舌的陆小川

问过前台,萧仲烟上了二楼。

房间门关着,她握了握拳,心里还有几分紧张。

从小和母亲、哥哥相依为命,她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一直被照顾的很好。突然出现个陆渺,要抢走她哥哥,她心里自然排斥。

却没想到,这人家境这么好。

听她哥给她妈说,家里住在南湖富豪区,南湖公馆里全部都是别墅,每一栋,基本都得上千万。

上千万,听着都吓人。

她要有个家里这么有钱的嫂子,说出去脸上也有光,所以就不想再反对了,今天坐车过来,一路上还跟人套近乎。先前听陆渺说去接侄子,还在猜测,她这侄子多大。现在见了人,觉得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陆川这样的,就算交个朋友,她都很有面子。

可,先前她朝陆渺打听,她哥不太高兴,还故意岔开话题。要不然,她也不用偷摸着跑上来。

深吸一口气,萧仲烟敲了下门。

里面没人应答。

她又连着敲了好几下,仍旧没人答应,有点郁闷,她试着去扭把手,出乎意料地,门开了。

陆川开房就为了洗个澡,所以根本没锁门。花洒的冲劲儿很大,他压根没听见外面的动静,洗完澡以后,扯过浴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下身子,才想到,没干净衣服换。

攥着浴巾叹了口气,他一脸嫌弃地拿了内裤,纠结好几秒,啧了一声,忍耐着给套上,尔后,又扯过裤子,套上后,绑紧腰带。

洗手间地方不大,闷得很,他一手拎着短袖t恤,一手拿着毛巾,拧开门出去,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萧仲烟。

“……陆哥哥。”

见他出来,萧仲烟第一时间起身,红着脸唤了声。

话落,便咬着唇瞥开了目光。

她哥哥是那种很内敛沉稳的性格,在家里从来不会光身子,从记事起,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光裸的上半身。

陆川个子高,身材比例极好,身上的肤色比脸色还稍微白一点,肩膀很宽,腰身紧窄,八块腹肌码得齐齐整整,性感得恰到好处,年轻精悍的力量感扑面而来,让人看一眼,都脸红心跳。

瞧见她一脸忸怩,陆川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头呵笑了声,头一低,先将t恤套上,才冲她抬抬下巴,“你怎么来了?”

“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听他好像没生气,萧仲烟连忙鼓足勇气说。

陆川哦了声:“江沅知道吗?”

“什么?”

“我——问——你——”

陆川一字一顿,重复,“你上来这件事,江沅知不知道?就院子里那个天仙,伤了脚那个。”

“不……不知道。”

被他声音里的情绪吓到,萧仲烟连忙摇头。

那个不知道,他也就放心了。

陆川再没说什么,拿毛巾在头上随意地擦了两下,手一抬将毛巾扔在桌上,转身便走了。

看见这一幕,萧仲烟都懵了。

陆川走到门口,步子又顿住,一手扶着门把手,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冷淡地说:“按我们这关系,我得叫你一声阿姨了。交朋友什么的还是免了吧,怪不要脸的。”

萧仲烟:“……”

平生第一次被男生当面这样骂,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许久,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川再没看她,直接下楼了。

江沅还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刚才他放在桌上的半个石榴,低着头,一脸认真地将石榴籽一粒一粒剥下,用小碗盛着。

陆川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近,多看她一会儿,眼睛都觉得舒服了,身子俯低,笑着问了句:“给我剥的呀?”

他走路没怎么发出声响,江沅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不知怎的有点脸热,没说话。

看着她,陆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勾唇笑笑,他没再逗她,拖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从小碗里捏了几粒石榴籽,丢进嘴里。

萧仲烟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心里又妒又气,却也没什么办法,目光扫视一圈也没发现萧仲和,便抬步走了出去。

农家乐外面有一个秋千,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陆渺哈哈哈的笑声,还有那句:“啊啊啊,你慢点!”

萧仲和在给陆渺推秋千,速度有点快,陆渺被推得老高,心情畅快,便故意和他打闹。

郎情妾意的一幕,看的萧仲烟脸色拉下来,喊道:“哥。”

萧仲和看见她,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没意思,我要回去!”

萧仲烟要求。

萧仲和愣了下,想到自己这会儿只顾着自己玩,顿时歉疚起来,柔声问:“觉得无聊呀,那你想玩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玩,我要回去!”

都被骂不要脸了,还玩个屁呀,萧仲烟再开口,语调十分强硬,不远处的陆渺都听见了。

她对萧仲和这个妹妹,感觉非常一言难尽,之前去医院,人家一直给她拉个脸,今天一起来玩,这人又各种打探她衣服价位,让她多少有些反感。此刻跳下秋千走过来,便随口问了句:“现在回去?这边不好坐车。”

“又不是没有车。”

萧仲烟觉得她在故意炫富,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阴阳怪气地说,“也不可能没有私家车,大家都没资格出来玩了。”

陆渺:“……”

看了眼萧仲和,她淡淡地说:“我进去喝口水。”

话落,抬步直接走了。

都是被家里宠大的,谁还没点儿脾气了?!她觉得自己对萧仲和这妹妹挺好了,也不可能无底线迁就,不想和她多费口舌。

看见她走,陆渺愣了一下,红着脸骂:“牛气什么!”

声音不算低,陆渺听见了,想着忍忍算了,沉着脸走了两步,愣没忍住,扭过头盯了萧仲烟一眼。

萧仲和对上她目光,生怕两个人吵起来,连忙说:“不是要喝水吗?又怎么了?”

“呼——”

陆渺吐出一口气,笑了,“你是我男朋友吗?”

这种情况,竟然不帮她说话,还装傻?

冷不丁被这么问,萧仲和也愣了,脸色有些难看。他边上的萧仲烟则直接炸了,没好气道:“是你男朋友,那还是我亲哥呢。有点破钱有辆破车了不起啊,张狂什么?”

“我们不张狂,让你张狂?”

一道冷淡散漫的男声,蓦地响起。

陆川一手将陆渺扯到身后去,对上萧仲烟气恼的目光,唇角噙着一抹笑,语调讽刺:“破车?就你这样子,怕是没本事买得起。不想玩就滚,在这儿找存在感,谁他妈给你脸了?”

他身高腿长,气质桀骜,不言不语都极易给人压迫感,更何况这般毫不客气的样子,一开口,便将刚才嚣张的萧仲烟压得不敢回嘴。

倒是她边上,萧仲和蹙了下眉,不满地问:“你怎么说话呢?”

陆川笑了,唇角挑起凉薄的弧线,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搭理,反而偏头看向陆渺,一脸冷笑地问了句:“我说你这什么眼光呀,找了这么一男人,浑身上下,也就剩脸还能看了。”

108:陆川:我不怕麻烦

几乎在一瞬间,萧仲和黑了脸。

没再和陆川抬杠,也没有看陆渺一眼,他扯着自己妹妹,直接走了。

陆渺的脸色也不好看,没理会陆川,转头回了院子。

“陆渺!”

将人追上,陆川没好气道,“这种人,你不分了还留着过年吗?你看他那个样子,有维护你的意思?”

“那也轮不到你管!”

头也没回,陆渺气冲冲地说了句。

她不喜欢萧仲烟,却不代表她就想要和萧仲和闹僵,他那么骄傲的人,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胡思乱想,陆渺心烦得很。

陆川被呛了一句,晓得这人心情不好,叹口气,没有呛回去。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接触了几次,陆渺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沅和褚向东都有所了解,难得见她脸色难看成这样,褚向东都不敢上前多问,小声问陆川:“咱姑姑怎么回事儿?你惹的?”

陆川嗤笑:“我哪有那本事。”

他不想和褚向东说这个,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也就下午三点,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小时。

装了手机,他抬眸问江沅:“要不我们先回?”

待在这儿消磨时间,江沅也有点无聊,听见他这么说,略有些意外地问:“行吗?”

“应该可以。”

想了下,陆川道,“我给老师打个电话。”

几个人吃饭前,他其实和欧阳昱通过一个电话,欧阳昱担心山下的卫生所条件有限,也特地说了,不行的话,他们几人先走,去市里给江沅看看。因而陆川这一通电话过去,根本没遇到阻拦,欧阳昱只强调了安全问题,便同意了让他们几人先回去。

挂断电话,陆川便去开车。

他老早就会开车了,整岁也过了十八岁,暑假的时候,便拿到了驾照。考虑到陆渺心情不好,回去的时候,他便充当了司机。

褚向东坐副驾驶,三个女生一起坐了后排。

萧家兄妹俩突然离开,陆渺又闷闷不乐,江沅和木熹微自然能猜到,情侣俩可能闹了不愉快,因而回去这一路上,车上挺安静。

江沅坐在后排最右边的位置上,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没什么睡意。看了会儿窗外,脖子酸疼,视线转回,不知不觉地,目光看向了前面,落到了陆川的身上。

他在开车,年轻而英气的侧脸上,有种很专注的味道。目光落在前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不言语,显得心无旁骛。

褚向东坐过他的车,很少见他将车子开得这般稳当,扯着方向盘在副驾驶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还觉得不习惯,侧头调侃起来:“川哥,你这是准备跟蜗牛赛跑呢,开这么慢?”

陆川睨了他一眼,哼了声:“有意见?”

“我这哪敢有意见?”

褚向东笑起来,音调显得不那么正经,还刻意压低了,问:“不会是想跟人多来点相处时间吧,真没必要这样,三个电灯泡呢。”

“呵~”

陆川又笑,没否认,“你这还挺有自知之明。”

褚向东:“……”

特么地,他是有毛病吧?

上赶着挨虐!

啧啧叹了两声,他没听见后座有什么动静,下意识扭了下头,噙着坏笑,看了江沅一眼。

江沅抿唇,又一次看向了车窗外。

心情不太平静。

这一天,陆川几次救她帮她,两个人的亲密接触很多,无可避免的,多了些理不清的暧昧,因为这些暧昧,她心绪乱了,陆川对待她,也不同以往,甚至主动求交往。

该怎么办?

她没想清楚,只能先逃避。

下午四点,车子开进市区,江沅默默地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轻声喊了句:“陆川。”

回程差不多一个小时,车上其他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陆川听见她声音,嗯了一声:“说。”

这一天又背人又开车,到了这会儿,他多少有些疲惫,这么低声一应,嗓音微微嘶哑,却极有磁性,在封闭的空间里,醇厚低沉,还有些成熟男人的稳重腔调,很性感。

江沅有一瞬间的走神,喉咙也略微有些干,声音低柔:“你就在前面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了,我打个车回去。”

陆川:“……”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扭头看了眼说话的女孩。

尔后,收回视线,没看她,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静了一小会儿,继续稳稳地开着车,淡笑一声,问:“说实在的,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我不怕麻烦。”

陆川直接打断她,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给的麻烦。”

“……”

好半晌,江沅没说出话来。

车上其他三个人都被他们俩的对话吵醒了,听见陆川最后这一句,却觉得醒来还不如睡着呢,尴尬的一批。

身为这尴尬的制造者,陆少爷却淡定得很,又将车子开出一段儿,头也没回地又说:“你不是有个妹妹吗?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去,你让她下来接。”

“……那我问问。”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江沅妥协了。

发短信和江晨希沟通了两句,她松了口气,再次抬头,将家里地址告诉了陆川。

四点半,黑色奥迪a6直接开进了她家所在的小区,江沅透过车窗,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江晨希。

江晨希在短信里已经知道她伤了脚被同学送回来的事,却没想到,这同学是陆川。目光落在闪亮的银色车标上,她眼眸里闪过讶异,都忘了第一时间上前,去接江沅。

江沅推开车门,扶着车身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唤江晨希,便看见了绕到她跟前的陆川。

碍于江晨希在,陆川也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一手插裤兜,低头看了眼她的脚,温声叮咛:“药膏别忘了涂,这几天少活动,好好养着。”

“嗯。”

江沅点点头,惜字如金。

陆川揣在裤兜里的手指搓了搓,半晌,也没想到还能说什么,牵动了下唇角,又说:“那我走了。”

寻常的四个字,愣是被他说出了温柔不舍的情绪。

江沅这下连话也没有了,点了点头。

看着她神情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回避抗拒,陆川低头舔了下唇,好半晌,无奈地笑了下,转身走了。

很快,黑色轿车驶出两人视线。

江晨希回过神,没忍住问:“怎么是陆川送你回来的?”

江沅看她一眼,解释:“他是班长,正好他姑姑也在那边玩,有车,老师可能觉得比较方便吧。”

她明显不太想说,江晨希却不迟钝,从陆川刚才那般言行举动里,也能嗅出几分克制情绪。

小区没有电梯,她扶着江沅,好一会儿,终于上楼了。趁着江沅去洗手间的工夫,她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最新一期《青春志》,抿着唇纠结了几秒,收起杂志,放进了她自己的书包里。

109:江钟毓:那是我的人

最新这一期《青春志》,是江晨希上午才收到的。和杂志一起寄到的,还有一封信。

她拿着手机坐在书桌前,登陆了注册不久的qq号,申请添加那个叫“晓月”的编辑,很快,便显示通过了。

对话框弹出来,那人问她:“晨光楚楚?”

江晨希还有点紧张,抿着唇,回了一句:“对,您好。”

晓月发了一个笑脸,又问:“有兴趣写买断文吗?”

买断文?

江晨希一头雾水。

知道她不太懂,晓月便将买断文的概念给解释了下,说她预备跳槽,正大量收女频总裁文,江晨希感兴趣的话,可以写个开头让她审核,一旦通过,千字二十起。

江晨希用“晨光楚楚”这个笔名一次性投稿了五篇小说,最终被征用的其实就一篇,收入可观,三千多字,挣了一千块。千字二十的话,价位实在低廉,可她很清楚,她的文笔和江沅差距太大,也不可能奢求太高,突如其来的机会,必须抓住。

见她好说话,晓月发了两个书名,让她自己搜一下,写一个这种风格的总裁文两万字开篇,写好了之后用电脑发给她。

江晨希爽快应下,尔后,便用手机搜索了小说看。

一看就入迷了。

晚上十一点,江沅都洗漱完挪上床,预备睡觉,见她还抱个手机,便打着哈欠问了句:“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看本小说。”

江晨希答得非常含糊。

江沅见她头也不抬,又问了句:“什么小说?”

“就——”

江晨希一开口,突然想到了文里面各种限制级描述,话锋一转,打个哈欠说,“女频言情,好困,我洗脸去了。”

她要洗漱,还拿着手机去,江沅目送她出了房门,叹口气,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本来明天还要去兼职,可因为她伤了脚,便给店长说,让别人和她换一下,将她的时间往后排。这样一来,明天就闲了下来。睡意不算特别浓,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几分钟前,来了一条短信。

陆川的号码,她之前没存,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睡了吗?”

看着这条短信,她心情颇有些闷,也没回,正想把手机放回去,又看见一条:“我想你了。”

这人,一向都这么撩人?

她不愿意回,直接将短信删除掉。心情受到影响,以至于,晚上做梦,梦见了他。

梦里好像是在沣峪口,她顺着陡坡一直往下滚,吓得要死却喊不出声音,眼看着要掉进深渊,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将她拦腰搂住,避免她继续往下滚。她抬眸,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温柔的脸,那张脸慢慢凑下来,他温热的薄唇贴上她的,动作轻柔,缠缠绵绵地亲她。

“陆川……”

睡梦中,她发出了一道轻轻的呢喃。

*

国庆收假后的前两天,九中不上课,举办运动会。

江沅之前就没报什么比赛,假期里还伤了脚,不用上场,就负责坐在操场看台上,和几个女生一起,帮大家看东西。

这一天上午天气不怎么好,灰蒙蒙的,笼着阴霾。到了下午,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炙烤大地。

男子八百米长跑,三点开始。

两点多,跑道两边已经围了不少女生,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地议论着陆川上一次的成绩。

去年的男子长跑,他得了年级组第二名,却不妨碍一众人眼里只有他,将那个第一,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比较即将开始,陆川和褚向东才往操场里走。他们俩都是体育生,平时锻炼没落下,还有身高腿长的天然优势,在这种非正规的学校比赛里,拿个名次就跟玩儿一样。

八百米长跑,陆川压根没往心里去。

不过,想着江沅会在看台上,他还是讲究了一把。白色短t配了条黑色慢跑裤,下面穿了双红蓝撞色的潮牌运动鞋,神色懒懒地出现在男洗手间的时候,里面好些男生开口唤:“川哥。”

九中里,认识陆川的人用火车皮拉,相反,他能叫上名字的屈指可数,看到不熟悉的面孔,他兴致缺缺,散漫地应了一声,一手伸下去,解开裤子。

人家要撒尿,其他人自然识趣,先后走了出去。

没两步,有人突然叹了一声:“家里有权有势,就连老二都比别人大一号,牛逼啊。”

“还不是因为投了个好胎?”

“谁不想投个好胎?那也得有人家那运气。”

“放假跟我爸去海纳时代广场,操,一条皮带大几万,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噗,哈哈,你爸这是膨胀了啊!”

“话说回来,他最近跟七班那转学生玩呢,你们听说了没?”

“江沅?”

“对对对,贼他妈漂亮,胸是胸腰是腰,脸蛋长得好,屁股还翘得很,弄起来爽。”

“哟,说得好像你弄过。”

“我是没有,川哥那肯定弄过了……”

男生yy的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感觉到边上哪儿不对,纳闷地偏头,对上江钟毓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他是学生会主席,遇到校园活动自然一堆事要忙,下午天气热,上身穿了洁白规矩的校服短袖,修长挺拔,面容冷峻,不声不响地站在那儿,让周遭温度都降了些许。

男生脸色讪讪,一个笑容还没挤出来,脑后头发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砰一声,额头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让他眼冒金星。

“江少!”

“江学长!”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其余人连忙开口劝阻。

江钟毓面色冷沉,抓着男生头发的力道丝毫没松,反而顺势往前一推,压着他脑袋在瓷砖上重重研磨,开口,一字一顿警告:“那是我的人,这些话再让我听见一次,饶不了你!”

冷不丁招来一场无妄之灾,男生额头抵着墙,脸蛋拼命往边上偏,极痛苦地道:“知——知道了,再不说了。”

“滚!”

江钟毓一脚踹过去,男生身子一歪,差点摔了。

再抬眼,正对上江钟毓身后的陆川,心里叫苦不迭,屁都不敢放一个,飞快地跑了。

江钟毓目送几人跑远,转过身,对上了陆川审视的目光,后者定定地看着他,好几秒钟,笑着问:“刚才说的谁呀?”

110:陆川:哥们,各凭本事吧

“川哥。”

眼看着两人正面杠上,褚向东连忙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陆川却压根连个余光也没给他,只盯着江钟毓,唇角勾着笑,脸色却绷着,那样子,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气势。

“你不适合她。”

抬眸看陆川,江钟毓脸色很平静。

陆川眉梢一挑,唇角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呵了一声,声音很轻地问了句:“我不适合,谁适合?”

“哎哎哎——”

连喊三声,褚向东又想往前凑。

陆川手一伸将他推远,深沉的目光,仍旧盯着江钟毓,见后者面不改色,心里些许怒意终于压制不住了,混不正经的轻笑里多了丝嘲讽:“你吗?”

“她跟我们不一样。”

江钟毓没有动怒的迹象,声音平缓,又一次说:“她能再次坐到教室里都不容易,这一年对她来说,很关键。”

“所以呢?”

“别耽误她。”

陆川低头哂了声:“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朋友,无论你们谁的。”

“呵~”

陆川又笑起来,好半晌,舌尖抵了抵下牙槽,语调散漫地开口说:“感情这种事,外人谁能说得清?你要不喜欢她,那就别管我跟她之间的事,你要喜欢她……”

顿了一下,他淡声说:“哥们,各凭本事吧。”

话落,直接抬步走了。

眼看着他大跨步离开,江钟毓脸色沉沉,褚向东整个人都不好了,挠着头上前圆场:“你这次还真的误会他了。他对江沅那不是玩玩,动真格的了,就前几天的实践活动,我们班去沣峪口,江沅滚下山坡是他扑出去救下的,这还不算,之后一路将人背下了山。”

“我先走了。”

听他说完,江钟毓淡声道。

褚向东:“……”

红颜祸水!

老祖宗诚不欺我!

*

操场。

环形跑道上,一排男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陆川!陆川!”

“陆川加油!”

“啊啊啊。陆川——”

目光锁死了遥遥领先的那一个身影,围在场边的一众女生嗷嗷大叫,恨不得喊破喉咙。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陆川稳稳地领先在第一的位置上,心情大好,没忍住,偏头侧目,去搜寻江沅的身影。

假期里做了那样一个梦,江沅十分恍惚,足足好几天,她终于将那个梦抛诸脑后,假期却结束了。静静地坐在看台上,她无意识地,就将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陆川刚进操场那会儿,她便看见了。

他太扎眼,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无比吸睛。他看着他穿过尖叫的人群站到了起跑线外,看着他风一样地冲出去,一颗心,就那么提了起来。

陆川目光找过来,远远地,和她视线对上。

江沅一怔,心跳乱了节奏。

好像在做贼,被人抓了个正着。

交握着搁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下意识攥紧了些,她正觉得心慌,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江沅迟疑着,拿出手机瞥了一眼。

江钟毓发短信问她:“在哪儿?”

“操场。”

“出来一下,我在2号出口右手边的花园这儿。”

装了手机,江沅揉了下膝盖,站起来,微微侧着身,下了看台。出了操场,她很快就看见了江钟毓,淡笑着问了一句:“有事吗?”

“实践活动里摔了?”

低头看了眼她的脚,江钟毓问。

江沅点点头,轻声补充:“已经不要紧了。”

“那就好。”

笑了下,江钟毓道。

他们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偶尔在学校里遇到,也就打个招呼说两句话,很少像现在这样,刻意避开嘈杂的环境,私下见面。

站了几秒,江沅有些纳闷,抬眸看他,又问了一句:“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事想问问你。”

“嗯?”

“喜欢陆川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惹得江沅狠狠一怔,直愣愣地看着他,面露疑惑,“怎么这么问?”

“喜欢吗?”

江钟毓平静的脸色没什么波动,神情却很认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就要一个答案。

江沅抿着唇,几秒后,摇了摇头。

看见她动作,江钟毓松了口气,再问话的声音显得非常温柔:“不喜欢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交往?”

“……”

江沅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太震惊,漂亮的桃花眼都瞪圆了,惹得本来就在看她的江钟毓忍不住笑了下,难得调侃了一句:“怎么,就这么意外啊?”

江沅咬了下唇,也笑了,看着他说:“你平时都不怎么开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

江钟毓有些无奈,“只是想护着你。开学一个月,九中这些人是什么样,你应该心里很清楚了。距离高考还有多半年,我们这关系多少会有点作用,你能好好学习。”

“不用这样。”

江沅直接拒绝,看着他,眼眸里却有些温暖而感激的光,脸上也挂着浅浅笑意,“你不用为我做出这种牺牲,真的。而且……”

她表情生动,顿了一下后,语调还带着些忍俊不禁的俏皮,叹着气说:“就你在九中这种人气,给我惹麻烦的可能更大吧?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要听说我们交往,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谁敢吃了你?”

江钟毓不以为意,唇角轻勾,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下,才用目光凝视着她,微微低声说,“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哈哈。”

江沅点点头,“谢谢江公子。”

没能避开被他摸头发,江沅在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用上了自然轻松的语气,想要将那种有些暧昧的感觉抛在脑后。她了解江钟毓,自然能感觉到,他说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出格情绪。

这番情景,落到其他人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学校举办运动会,学生们有了极大的自由,李妍和赵贝贝从学校超市买了饮料折回,看见的正好是江钟毓抬手揉江沅头发的动作。

捏紧手里的饮料瓶,李妍黑了脸。

赵贝贝冷笑一声:“真够有本事的。”

“一边吊着陆川,一边还勾引江钟毓,你说她怎么这么贱?”咬牙切齿,李妍猛一跺脚,“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必须得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111:陆川:我在兵乓球案子这等你

她一直喜欢江钟毓,赵贝贝自然晓得,闻言,颇有些同仇敌忾地问:“那你预备怎么办?”

“发帖?”

李妍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先前想过的主意。

赵贝贝却觉得不好,“无凭无据的,帖子肯定第一时间被删,激不起什么浪花。”

“那我们给校长写信?”

他们九中这校长,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校长信箱。每一次全校开大会,他总会再三强调,自己就喜欢和学生交流,学生们有任何建议或者意见,都可以写信给他,畅所欲言。

早恋这事,在学生里屡禁不止,老师们管不动的话,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流。可师生恋,这后果却极其严重,一旦被举报,当事人少不了被叫去问话,江沅被调班的可能性极大。

赵贝贝和她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看她不顺眼,达到这个目的,就勉强能出口气了。

“行不行呀?”

李妍神色焦躁,催了一句。

“好,就这么着。”

“要不要告诉下钟灵她们?”

赵贝贝嗤笑一声:“算了吧,就徐凌萱那样的,知道了不得坏事?告诉她干什么?”

“也是。”

点点头,李妍极为认同地说了一句,又催她,“那走吧,看见她我就烦得要死。”

抬眸又看了那两人一眼,赵贝贝跟着李妍回教室了。

*

操场1号出口。

陆川一边往出走,一边撩起t恤下摆擦汗。

褚向东拎着两瓶水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笑:“行啊你这次,冲了个第一,白得一双鞋。”

长跑比赛的第一名,奖品是一双耐克运动鞋。

听见他说话,陆川放下衣摆,扭过头去,用看傻逼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扯唇呵了声:“老子稀罕?”

褚向东:“……”

不稀罕你跑那么快?

他在心里吐槽完,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江沅之前伤了脚,运动会开始后,一直在看台上坐着呢。

褚向东顿时笑了,三两步窜到陆川边上,拿胳膊撞他:“不稀罕奖品,难道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滚——”

陆川踹了他一脚,语气很躁,继续往出走。

就,特别想见到江沅。

比赛时那一秒钟的对视,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让她看见自己冲到终点,得胜的样子。可事实上,当他真的第一个冲过那条线,再回头去看,江沅已经没在了。

她去干什么了?

为什么离开?

陆川满脑子都是这两个问题。

他隐隐地感觉到,江沅好像在回避他。

她对他,不可能没有感觉。如果当真没有一点感觉,她不会在他跑步的时候,那样专注地看他,更不会再他看过去的第一时间,突然低头。

是心虚吗?

他觉得是。

可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去揣摩一个女孩子的心思,他没办法百分百相信自己的直觉,更想要听见她亲口说出一个答案。

不过,她那样的人,可能不会轻易开口承认。

没关系,只要看见她,只要她有情绪,他总能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得到一些反馈。

“川哥——”

耳边,褚向东突然又唤了声。

陆川觉得烦,正想让他滚的远一点,抬眸间,脚步一顿。

不远处花坛边上,站着两个人,正是江沅和江钟毓。也不知道后者说了什么,江沅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不明显,却因为出现在她一贯寡淡的脸上,多了些弥足珍贵的意味。

陆川没再往前走了。

边上,褚向东看他脸色冷凝,也不敢搭话。

好一会儿,陆川收回了看过去的目光,身子一转,步伐稳健而飞快地往宿舍方向走了。

褚向东跟在他后面,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却挂着笑,帮江钟毓圆场:“可能就是看见了聊几句。”

“呵~”

陆川冷笑,懒得说话。

他觉得江钟毓就是故意的。

上次专门来教室,让江沅再不舒服就直接找他;这次更变本加厉,在他比赛的时候,将人给截走了。

这算什么兄弟?

哪家的兄弟这样挖人墙角?

江沅要真的考虑他,那就是瞎了眼!

*

返回操场,江沅并不晓得她被人给骂了。

高三级男生一千米长跑比赛结束,剩下来的两个项目,他们班压根没报,也没什么看点。

下午天热,露天坐着晒得慌,江沅只坚持了一会儿,就跟班上大多数学生一样,拿了东西,出了操场。

这两天时间不上课,第一次月考却安排在下星期,班上有些勤奋的,趁着这时间待在教室,复习功课。

江沅看了会儿书,目光一偏,看着右边的空位置发呆。

陆川没来。

联想到这几天种种,她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没再继续看书,而是拿出了一张已经封好的信端详了一会儿,等到教室外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她拿着那张收件人是《爱阅读》编辑部欧阳菁的信封,出了教室。

学校外就有寄信的地方,江沅投放了信封,正要找个小店吃饭,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江晨希没背书包,也没穿校服,正要进路边一家网吧。

“晨希!”

江沅开口叫住了她。

这一声喊,把江晨希吓了一跳。

扭头看见是她,江晨希的脸色有些不自在,等她走到跟前,便率先开口问了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沅看了眼她身后的网吧,不答反问:“你上网?”

对高中生来说,上网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江晨希在家里一向是乖乖女,江沅从来没想过,她下午一放学就往网吧跑,问话的时候,语气多少有些诧异。

江晨希摇摇头:“没,就过来找个同学。”

江沅不太相信,却也不好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子管教太多,想了想,只能说了句:“高二课业重,学习是很关键的。你成绩好,保持下去明年能走一本的,别把时间荒废在这些事情上。”

“知道。”

江晨希有些不耐烦,低声嘟囔,“你管好你自己吧,马上要月考了,成绩太差还得给姑姑丢脸。”

江沅的成绩的确不如她,闻言,没再说什么了。

江晨希以找同学为由进了网吧。

眼看她进去,江沅也没法阻止,原地站了几秒,吐出口闷气,她继续找地方吃饭。

一个人吃了晚饭,返回学校后,她直接回了宿舍。

十点多,洗了澡正预备睡觉,收到了一条备注名“班长”发的短信:“下来,我在乒乓球案子这等你。”

112:陆川: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520活动)

江沅删了短信,放下手机。

她刚洗过澡,头发潮湿,也换上了睡衣,怎么可能下去?

陆川也不是第一次给她发短信,等了几分钟,没看到回复,便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第一个,江沅没有接。

陆川继续打。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江沅接了电话,出声:“喂?”

“能不能下来?”

陆川在电话里问,嗓音有些冲。

江沅听他语气不好,也没发脾气,声音不温不火地答了一句:“很晚了,我已经要睡了。”

“我睡不着。”

陆川突然说,嗓音变低了,恍惚间,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错觉。那声音落在江沅耳边,她感觉到心脏突然被什么给挠了一下,却不想被影响,轻声说:“快熄灯了,你回去吧。”

“我想你。”

陆川又说。

是真的很想她!

国庆节沣峪口那一天之后,两个人一星期都没有见过面,他给江沅发短信,人家也不回。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收假,学校又举办运动会,他都没机会跟人说句话。

赛场跑步那会儿,抬眸间,遥遥地对上她目光,他竟然觉得哀伤。

他也不晓得这种鬼情绪是怎么来的,可是那一刻,他心里实实在在浮现出的情绪,就是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恍惚。

那一刻,他们离的很远……

远到,只能隔着人潮远远相望。江沅那一刻的目光专注而平静,他看过去,感觉到他们处在两个世界,她是虚幻里的人,或者说,他是她注视着的,虚幻里的人。

这种感觉让他不爽,想要奔跑,不顾一切,穿过一切。

他没有在玩,从一开始,就很认真地在喜欢她。

想跟她在一起。

心里糅杂了很多情绪,很多话,他压了一天,晚上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着她亮着灯的房间,就觉得自己不能忍耐下去了。

站在篮球场一侧,陆川握着手机,修长身影被浓重的夜色所笼罩,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极其安静,他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能听见自己开口说话时,微微嘶哑的声音。

和他相比,江沅的声音,实在太冷淡。

她无情到,听着他如此低声下气地说着求爱的话,仍旧能不发一言,岿然不动。

陆川觉得挫败,又问:“下来行不行,我就说几句话。”

“我真的要睡了。”

话落,江沅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铃声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她心绪越发乱了,也不晓得为何,就那样又将手机给接通了,耳听那边陆川说:“你要不下来,我就在楼下喊你名字了。”

江沅:“……”

这人,怎么如此无赖?

她抿着唇,没吭声,又听见陆川道:“这会儿宿舍里人应该不少,我这一喊,明天全学校都知道了。”

“你怎么这么幼稚!”

江沅忍不住问了句。

她声音有些恼,落在陆川耳边,却让他觉得愉悦,没忍住,自喉咙口溢出一声闷笑,又催她:“那你下来。”

“我……”

“我说到做到!”

怕她拒绝,陆川又强调。

挂断电话,江沅有些烦闷地拧了下眉,好一会儿,发现他没有再打电话,反而有些心神不宁了。

距离熄灯还有半小时,她换了件衣服,出门下楼。

篮球场就在女生宿舍楼一侧,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学生在打篮球了,江沅一路走过去,在最角落的一个篮环边,看见了陆川。

陆川站在梧桐树下,低头看手机。

他以为江沅不肯下来,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无意中一偏头,看见了几步开外的女生。

淡淡月光笼着她的脸,江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开口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抬步走到她跟前,陆川声音幽怨地问了句。

江沅简直受不了他这么说话,心里还有点烦,静了几秒,抬起脸,神色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想谈,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江钟毓呢?”

“什么?”

陆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果是他说这些话,你还会这么回答吗?”

“无论谁,我都这么回答。”

江沅冷着脸说。

第一次,陆川看见她冷脸的样子,心情觉得畅快。距离近了,他发现她披散的头发有些潮湿,鼻子皱了皱,还似乎能闻到她身上传出的缕缕幽香,只觉得,这一晚上的不要脸,都是值得的。

“再没什么事我上去了。”

他许久不说话,江沅就想回了。

好不容易将人唤下来,陆川怎么舍得让她走,眼见她似乎要转身,眼疾手快地就给拉住了。

掌心里一只手,又软又滑。

江沅要挣脱,他紧紧握住,用力一扯,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放开!”

“换个话。”

陆川低着头,鼻尖耸动,肆无忌惮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声音含笑地说,“总是这一句,听着烦。”

话刚说完,脚尖便被人重重一踩。

他根本不在乎,一手握着江沅的手抵在自己胸口,另外一只手还极有占有欲地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在他怀里禁锢得动弹不得,才声音懒懒地反问了句:“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下来的后果。”

闻言,在他怀里挣扎的女生突然一愣。

怎么没想过?

早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么晚下来,免不了被这人占便宜。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被他威胁到,就这么下来了。

安静下来,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干燥温暖的,似乎混合了阳光和衣物柔顺剂的清香,很好闻。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排斥。

不但不排斥,在下楼的某个瞬间,还有一丝期待。

整个人一下子就乱了。

一言不发,她突然大力挣扎。

“江沅!”

陆川紧紧地勒住她的腰,下巴一低,凶狠力道抵在她后颈上,压得她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承认你也动心,就这么难吗?”

“我没有!”

女生强硬的声音从他胸腔处传来,带着股委屈意味的音调,搅得陆川一颗心都疼了起来,他将她圈紧,声音显得压抑,“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有……”

江沅又说,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她不知道她在难受什么,就是觉得怕,多少也有些委屈,恼怒于这人一贯的不讲理、不可理喻,又生自己的气,竟然这么不矜持,被威胁两句就跑了下来,受他这样的轻薄对待。

她轻轻地吸了下鼻子。

陆川心疼的不行,想放开她,又实在不情愿,好半晌,还是没将人放开,一手环抱着,下巴抵在她颈侧,声音低柔而试探:“是不是怕我在逗你玩?我向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真的,你不知道,放假这几天,我有多难受,特别想你。”

“别说了。”

“江沅。”

话说到这,一向骄傲的男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小心地松开她,身子俯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柔而炙热,像暖风又像岩浆,“相信我行不行?求你了。”

113:沅沅:你的喜欢让我害怕(一更)

多稀奇啊……

一向高高在上的陆川,会有求人的时候。

江沅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受不住他的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低声说:“你别这样。”

夜风温柔,月色温柔,她小小一只,被他逼得眼眸通红,无路可退。陆川一颗心被揉碎再揉碎,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她,轻声问:“你怎么这么娇?”

气氛太暧昧,她姿态软和,乖得让人想上手捏。

一句话,男生嗓音嘶哑而艰涩。

江沅本能地觉得危险,脚下发软几乎站不稳,一颗心动摇再动摇,七扯八扯,四分五裂。

“唔——”

陆川突然亲上来的时候,她发出一声轻呼,抬手胡乱推他。

根本推不动。

陆川在她抬手的瞬间便顺势抓住她手腕,滚烫的唇,含住她的,沉迷于那份柔软悸动,他停顿了一瞬,尔后,狠狠地将她压进了自己怀里。

江沅真的怕了,又拍又踢,胡乱挣扎。

陆川一手抓着她手强硬地贴在他后腰上,一手搂住她肩头制住她乱动的另一条胳膊,俊脸压得很低,在她脸上胡乱地落下几个濡湿的吻,很快,又捕捉到那两片唇。

江沅嘴唇抿得很紧,他有点急躁,情绪绷到极致,舔舐着她唇角,“让我亲亲。”

“别……”

被他逼得要发疯,江沅躲得狼狈,又不敢大喊,只能低声求。

她连身子都在颤抖,声音无力。

陆川在她开口的瞬间,舌尖滑入,闭了眼睛。

也在那一瞬,江沅整个人都软了。

两个人纠缠这么久,她又惊又慌,口腔被入侵,头皮发紧,喉头发干,只想着要怎么摆脱这人的急躁疯狂。却没想到,陆川狠吻她两下后,紧接着到来的,是无声又缠绵的一阵蚀骨温柔。

她没被人亲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子电流,从头皮窜到了尾椎。

身子被迫向外弯折,被他压着亲,她动弹不得,觉得屈辱又难受,不知不觉地,眼泪流了出来。

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流进了鬓角,让她喉头哽咽,闭起了眼睛。

没再挣扎了,她变得顺从而沉默……

陆川终于感觉到,没舍得放开她唇,用牙齿轻咬着逗弄,眼眸张开,看着她的脸。

怀里的人,哭了。

这念头闪过脑海,他下意识松了下力道,喟叹一声,将滚烫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她微凉的颈侧。好半晌,声音低哑地呢喃:“江沅呀。”

克制着心头那股子酸涩,江沅再次要求:“放开我行吗?”

“我……”

陆川又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想过不要逼她这么紧,情绪上来,却没忍住。

他不敢看她的脸,也不敢看她眼睛,鼻尖抵着她颈侧肌肤,一遍一遍地磨,体内乱窜的火和升上来的理智激烈碰撞,无比难受,无比煎熬。

许久,他无声地放开了她。

深黑的眼眸,不依不饶地看着她,又唤:“江沅。”

被他一直这么叫着,江沅心都痛了,她低下头,将自己挣扎间落低的校服外套拉链往上拉,安安静静的样子,却看得陆川心慌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理好衣服,她低着头,转身要离开。

“江沅。”

陆川拉住他手腕。

江沅没回头,声音干涩:“我可能是对你有一点感觉,不过还远远不到爱的程度。至于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有想过尊重一下我吗?只是想跟我上床吧。”

“不是。”

陆川绷着脸,又强调,“不是,我没有。”

江沅没说话,苦笑了一声。

陆川听着她声音,心里难受极了,语无伦次又道:“就……就算是有一点这种想法,那也很正常对不对?”

他声音小了下来,调子低到不能再低了,又沙又哑,看着她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么,我满十八了,很正常一个男生,要是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没一点想法,那还能叫喜欢吗?”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懊恼又烦躁。

“你的喜欢让我害怕。”

江沅的声音在抖,哪怕她极力克制,仍旧压不住那颤抖的语调,她就用那种让人疼到骨子里的语气说,“陆川,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也没有跟你在一起的勇气,高考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考不好,可能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大指望了,就当我求你,别再这样了,行吗?”

“我等你。”

“不。”

江沅吸了下鼻子,“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永远不会。”

陆川一怔。

浑身血液都被这最后四个字里的冰冷给冻住了。

他不再说话,江沅也止了话茬,很快,抬步离开了篮球场。

她走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宿舍楼下,低着头一路上楼去,推开门看见满室灯光,整个人才仿若活过来一般,喘了一口大气。扭头插门,头顶的灯光突然灭了。

晚上十一点,宿舍楼强制熄灯了。

江沅处在黑暗里,盯着身前的门板看了好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

*

运动会过后,高三生率先迎来这学期第一次月考。

月考进行了两天时间,到了星期三,学生们恢复了正常上课。下午的后两节是英语考练课,欧阳昱迟迟没来,教室里学生们等了一会儿,有人开始变得不安分,开口喊了声:“川哥。”

陆川循声看去,发现是黎远航,脸色冷冷地问:“什么事?”

黎远航一条胳膊搭在桌子边沿,目光往江沅身上瞥,笑嘻嘻地说:“那啥,沣峪口那天,老师不是让我拍活动照片么,拍了你飞身救人的,洗出来忘了带,明天我拿来。”

陆川没展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边上,江沅在看编导资料书。

那一晚之后,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这一天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陆川觉得憋闷,也不知道怎样打破这种僵局,正恍神,感觉到窗外出现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发现是学校政教处一位老师。那老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便问:“哪个是江沅?”

听见他问话,江沅抬眸看了眼,开口应答:“我是。”

“跟我来一趟。”

看着她,政教处老师说。

114:这种学生,九中绝不能留!(二更)

站起身,江沅跟着那位老师到了政教处办公室。

“在这儿等一会。”

吩咐了她一声,男老师拉上门,离开了。

江沅一头雾水,也没什么办法,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等人回来。

离开政教处,男老师先去了郑副校长办公室。九中的校长姓孙,一个非典型性富二代,放着家里万贯家财不去继承,偏偏死磕在教育界,平生致力于给学生减负,爱好跟学生交流。他曾经做出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新生大会上,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给全体学生,并公开宣称,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大家都可以打电话求助。

后来,有学生来校挤不上公交车,打电话让他接过。

再后来,他终于hold不住了,换了手机号,又折腾出一个校长信箱。

苦了四个副校长。

九中有周、吴、郑、王四个副校长。周副校长是一位女士,圆滑聪慧,主管各项业务,职权相当于孙校长秘书;吴校长管老师,稳重老成;郑校长管学生,古板严苛;还有个王校长,管后勤,佛系随缘。

校长信箱一出,周副校长便跟其他三位开了个会,确定了所有信件他们先过目,选择性往孙校长那儿递的主要方针,生怕这人被学生怂恿,心血来潮搞出各种花样。

今天这件事,四位副校长商议后,由吴校长和郑校长一起处理。下午两节主课后,吴校长那边请了欧阳昱过去,郑校长这边,先关了江沅,尔后便传了好几名七班学生。

办公室门口,徐凌萱眼看着先前叫走江沅的男老师去而复返,推门进了里面,没忍住,小声问陆川:“什么事呀?弄得我都紧张了。”

先是欧阳昱没来上课,再是江沅被叫走,现在倒好,木熹微、徐凌萱,连同他,三个人都被传到了副校长办公室,莫名其妙的,陆川也理不顺这原因,耳听徐凌萱问话,更觉得烦,嗤道:“我怎么知道?”

“也不知道木熹微在里面怎么样了。”

徐凌萱又说。

陆川没吭声,比起木熹微,他更关心江沅。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木熹微听了郑副校长的问话,一脸震惊,尔后,摇头道:“没有。”

“你确定?”

郑副校长又问。

木熹微一怔,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下意识蜷了蜷。

欧阳昱和江沅恋爱?

在她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捏造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折腾人,不过,被再次询问,她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含糊一些回答,等着江沅的,可能就是转班,或者,转学?

她一沉默,郑副校长脸色便绷紧了,道:“不急,你再好好想想。你们班主任和江沅同学,平时有没有什么亲密举动?”

“……没有。”

思量半晌,木熹微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回答,“我们班主任跟学生,尤其是女生,一向都不亲近。江沅是这学期新转来的,英语很好,我们班之前的英语课代表刚升入重点班了,欧阳老师让江沅担任英语课代表,这很正常。如果因为这个就说他对江沅有不可告人的心思,那未免太可笑了。”

她成绩好,长相白白净净,说出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

点点头,郑副校长道:“行了,你回去吧。”

政教处老师将木熹微送出了办公室,抬眸看向陆川,抬下巴示意:“进去吧。”

陆川在学校许多老师那儿都很吃得开,这一位郑副校长除外。因为郑副校长是寒门出身,一向看不上他这种公子哥,却碍于种种因素,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膈应得很。

看见他进来,郑副校长便问了句:“你和你们班江沅同学是同桌,有没有发现她平时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

陆川呵了一声,“您可以说的再明白一些。”

郑副校长脸色冷了,“有同学举报,她和你们班主任欧阳昱关系亲密,之前有一次,她口袋里还掉出过验孕试纸,这件事是否属实?”

陆川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静了几秒,嘲讽起来:“所以九中已经垃圾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校长都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听风就是雨?”

“陆川!”

郑副校长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不要以为我不敢治你!”

“随便你,老子等着!”

冷笑着说完,陆川转身拉开门,直接走了。

办公室硝烟弥漫,男老师看着郑副校长铁青的脸战战兢兢,许久,听见他说:“叫下一个。”

徐凌萱进来,被室内压抑的气氛影响得显出几分紧张,听了郑副校长问话,声音迟疑道:“应该没有吧,江沅是这学期才转来的,欧阳老师作为班主任,对她更关注一些,这也很正常。验孕试纸的事情虽然有,可不一定就是江沅买的。她在女生里人缘不好,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恶作剧。”

“她为什么在女生里人缘不好?”

徐凌萱尴尬地笑了一下:“她长得很漂亮,特别漂亮。”

郑副校长呵笑:“简直无稽之谈!就因为长得漂亮人缘不好,那相貌好的人都不要活了。”

“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徐凌萱为难地咬了下唇,嘀咕道。

“什么?”

抬眸看着郑副校长,徐凌萱摇摇头,“没什么。”

郑副校长脸一拉,“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突然被凶,徐凌萱的眼圈一下子泛红了,小声说:“她之前进过少管所,同学们可能多少有些介意,女生们不怎么敢和她玩。相比较而言,男生就没这种顾虑,所以我们班长和欧阳老师都对她很照顾,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他们有那种关系,我觉得这样对江沅同学也是不公平的。”

一番话听完,郑副校长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挥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

将徐凌萱送出去,男老师又进来,眼看郑副校长抬手捏眉心,便提醒说:“那个江沅,还在政教处办公室呢。”

“去叫过来。”

郑副校长说着,眉头深深皱起。

一个小女生,惹得陆家这少爷一点就着,一贯沉稳的欧阳昱青睐有加,进过少管所还不安生,不是祸水是什么?

这种学生,九中绝不能留!

115:欧阳:她哪儿也不去,就在七班

江沅被带到了副校长办公室。

她不知道木熹微等人已经被喊过来问了一遍话,因而仍旧一头雾水,面对郑副校长,礼貌地开口问候了声,便极为规矩地站在原地,没再说话了。

郑副校长嗯了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真漂亮!

饶是他这种不为美色所动的人,看见这姑娘,仍旧会下意识地发出这样一声喟叹。

江沅的皮肤白而细腻,素面朝天,有一种极为干净的通透感,仿若上等美玉一般,润泽莹亮。天生工整微弯的眉,下面一双形状极好的桃花眼,睫毛纤长卷翘,低眉顺眼地站着,整个人毫无攻击性,被蓝白色拼接的校服一衬,那种惹人怜爱,清纯而乖巧的少女感便扑面而来。

虽然很美,眉眼惹人,气质却冷淡柔顺,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不堪。

郑副校长咳了一嗓子,问:“你觉得欧阳老师怎么样?”

“……我们班主任?”

江沅一脸意外,想了想,认真回答,“很好的。”

她礼貌规矩,郑副校长先前准备的一番说辞都用不上,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有同学给校长信箱投信,举报你和你们班主任关系不同寻常,你有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这番话,砸的江沅一脸错愕。

许久,她摇了下头。

郑副校长变了脸色,声音威严,“这么说,确有其事?”

“不是。”

江沅解释道,“我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因为我不知道要辩解什么。这种事,本该是谁主张谁举证,就和打官司一样,拿着证据去告,事情才会被受理。要是每个人都凭着一点儿揣测去告状,然后让被告人拿证据证明自己无罪,这社会不得乱套了吗?这是很可笑的逻辑。”

“……”

郑副校长一愣,再次审视她。

倒没想到,这姑娘看着没什么脾气,嘴皮子这么利索。

他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印象,呵笑了一声,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又问:“从你口袋里掉出过验孕试纸,这件事,应该没人冤枉你吧,怎么解释?”

“我是英语课代表,每天来我身边交作业的学生都很多,不排除有人冤枉陷害的可能。”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没问题了?”

郑副校长明显来气,抬手敲了敲桌面,“那你再说说,之前是怎么进少管所的?”

“防卫过当。”

简单的四个字,又让人一愣。

这姑娘,油盐不进啊……

看着乖巧柔顺,性子还烈得很,跟他说话,一点都没有其他学生的畏惧瑟缩,可也正是这一点,让郑副校长心里极度反感,直接发话:“有人举报,你就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跟我在这儿犟嘴。这件事不弄清楚,就是我们这些校领导的失职,也是对其他学生的不负责任。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先回家复习吧。”

回去?

江沅一愣,“这对我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你档案上都是有污点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进了七班,对七班的学生们公不公平?班上有个学生进过少管所,这件事要让其他学生的家长知道了,家长们会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待在这个班念书?这种集体的不稳定因素,我们自然要从严处置。”

怔怔地看着他,江沅有心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头干涩,难以成言。

“行了,你去吧。”

“我不能退学。”

江沅一脸执拗地看着他,嗓音艰涩沙哑,“我没犯错,先前会发生那种事,也是因为别人欺负我,难道我都不能自保吗?高三的新课还没上完,我这么回去了,很可能影响学习,影响高考。这些真的对我很重要,如果您觉得我在七班不行,我可以去普通班,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班……”

“吱呀!”

突兀的一声响,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

欧阳昱冷着脸走了进来,唤了声:“郑副校长。”

“谁让你来的?”

见他脸色不好,郑副校长直接站起身来。

欧阳昱侧头看了眼江沅,尽量克制情绪,语气却仍旧显得不太客气,“就为一封不清不楚的举报信,您随意决定一个学生的去留,会不会太过了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给你的权利,还教育起我来了!”

“她哪儿也不去,就在七班。”

欧阳昱不跟他吵,冷淡地说完这句话,眼见郑副校长脸色铁青,又道,“这件事说白了是学生内部矛盾,我身为班主任,自然会好好解决,等我将事情弄清楚,提出解决方案,您觉得不行,再干预不迟。”

话落,他扭头朝江沅使眼色,“先回去。”

江沅抿唇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眼看她出去,郑副校长还要发作,办公室门突然又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人先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五十出头,浓密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笔挺西装衬得身材挺拔,扑面而来一股子雍容贵气,讲究的像电视偶像剧里的豪门老总,赫然是九中校长——孙承颐。

这人,简直是郑副校长教育生涯的噩梦,见他进来,郑副校长连忙起身,问:“您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自然是陆家那少爷叫来的。

一起过来,周副校长和吴副校长被念叨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默默地心里吐槽完,前者连忙给郑副校长使眼色。郑副校长还没会意,便听那一向压他一头的孙承颐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我说你们几个,都很有想法啊。”

周副校长连忙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想着惊动您。”

“我说的是这个吗?”

孙承颐一个眼刀横过去,斥道:“谁让你们拆我信了?”

三个副校长顿时:“……”

“我开通这个校长信箱,就是想第一时间得到学生的反馈,全面了解学生在学校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你们倒好,如此擅作主张肆意妄为,我看你们是忘了这个学校姓什么了!”

趁着孙校长开口训人的工夫,欧阳昱先出了办公室。

抬步下楼梯,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欧阳老师。”

欧阳昱扭头看向江沅,神色有些意外,问:“不是让你先走?”

“对不起。”

江沅小声道歉,一脸羞愧。

七班没人跟欧阳昱有仇,这件事,只能是自己牵连了他。

闻言,欧阳昱却笑了,“道什么歉,你何错之有?”

“我不能退学。”

不知道找谁,江沅心里也没底,不敢回班上,只能等在这里,求助于他。

闻言,欧阳昱叹了口气,跟保证似的,语气认真地说:“没我允许,没人能让你退学,转班也不行。这件事错不在你,不要将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116:沅沅:新仇旧怨一起算!

欧阳昱的态度,让江沅稍稍心安。

两个人回到教室,第七节课已经过去一半时间,因为班上四个人被教导处老师叫走,这会儿颇有些嘈杂。

“吵嚷什么!”

目送江沅坐到位子上,欧阳昱上了讲台。

他一来,班上学生一下子踏实了,有人开口问:“老师,出什么事了?”

“打听这些做什么?”

欧阳昱一个眼刀飞过去,冷了脸色。

他态度冷厉,问话的男生顿时噤声,不敢再问。其他人也下意识低下头,便听见他语调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这节课自习,都给我安静点儿。”

“……”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

欧阳昱走下讲台,目光扫了一圈,道:“陆川、徐凌萱、木熹微,你们三个,出来一下。”

话落,他抬步率先出了教室。

被点到的三个人自然晓得他所为何事,走出去之后也没多话,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欧阳昱垂眸,声音略有些沙,问道:“郑副校长叫你们过去问的事,有没有在班上说起?”

“没有。”

三个人也才刚回来没多久,陆川和木熹微本就不愿意提,徐凌萱了解他们两人,也不敢主动将这种事说出去,听欧阳昱问,反倒松了一口气。

闻言,欧阳昱点点头:“行,这件事保密。”

没有解释,也没有心虚,他说起自己被举报的事,就和平时安排班上事务一样,坦荡直接。抬眸看了他一眼,木熹微提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率先点点头。

两个女生都表了态回了教室,剩下陆川,他看了眼欧阳昱,一脸戾气地发问:“是我们班谁搞的?”

欧阳昱脸一沉:“你别给我惹事!”

男生削薄的唇抿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桀骜眉眼里,那一股子不甘凝得很重,好半晌,不置可否,冷笑了声,抬手摸了摸挑起的唇角。

欧阳昱叹气,赶他:“进去吧,让大家自习。”

“你呢?”

陆川问他。

“自然有我的事。”

撂下这句话,欧阳昱直接走了。

陆川走进教室,江沅已经拿了一本编导的专业书,低头默记。

两个人心情都不好,也没有交流,看他进来,江沅便起身让他进去,自己再坐下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好多人都在不动声色地看他们,那些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她其实不怎么能看的进去书,可是没办法,人微言轻,无法作为。

“喂——”

左后方,一道压低的男声,突然钻入耳朵。

江沅下意识拿余光去看,发现隔了一条过道,她左后方的黎远航拿了个纸团正戳徐凌萱,口上说着:“赵贝贝给你的。”

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江沅突然起身,伸手从男生手里抢了纸团。

“江沅!”

“你干什么!”

徐凌萱和赵贝贝同时看见,立马喊道。

被抢了东西的黎远航也一脸懵逼,怔怔地看着江沅,便发现后者已经展开纸团,看了一眼。

“他叫你们,是不是因为举报信?”

纸条上一行字映入眼帘,江沅猛地抬头,眸光如刀地看向了赵贝贝。

赵贝贝也懵了。

欧阳昱来了又走,她忍耐了小半节课的好奇就绷不住了,想从徐凌萱那儿探探情况,发了短信,人家没回,郁闷之下,索性写了张纸条。

哪曾想,江沅会上手抢!

这一下变故让她愣神了好几秒,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了江沅跟前就要抢走纸条。

“啪!”

迎面而来一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响。

江沅下手太狠了,力道极大,响亮的声音震得全班都静了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砰”一声,她大力扯过了自己身前那张桌子,拦住了要扑向她的赵贝贝,尔后,捡起桌上一本书,又朝人脸砸了过去。

女生里打架,赵贝贝还没输过,这是第一次,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本来该有人拉架帮忙的。

可徐凌萱和江沅中间还隔了一个男生,李妍又被江沅一身要杀人的戾气吓到,饶是就在她身后位置,也不敢上手。班上一众人也第一次见江沅这么发火,包括陆川在内,都有几秒钟的发懵。

也就在这几秒,江沅甩了赵贝贝一巴掌,并且用书将她鼻子砸出了血。

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鼻子,低头看见指尖一片红,赵贝贝整个人都怒了,声音狠厉:“你他妈要死啊!”

“找死的是你!”

江沅捏紧了手边另一本书,脸绷着,一字一顿道,“背后耍阴招有意思?你想恶心谁?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么整我?呵,说你是阴沟里的老鼠我都觉得委屈老鼠了,有胆量你现在就跟我去政教处!”

“什么事呀?”

“对啊,怎么了这是?”

“赵贝贝惹她了吧。”

“啧啧,不愧是少管所出来的!”

“你他妈说什么!”

陆川操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朝最后面说话的男生砸了过去。

他杯子里还有水,砸过去力道太猛,盖子直接飞了,半杯水溅了好几张桌子,惹得两个女生尖叫起来。

江钟灵本来想帮赵贝贝撑腰,见状,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敢说。

也就在这一刻,赵贝贝突然想起上次,她出言讽刺江沅,陆川拿书砸到了她身上。对上一个江沅,她眼下都没了底气,更何况再加上一个陆川。

一手捂着鼻子,她看向江沅手里捏着的纸条,硬邦邦道:“纸条给我,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

“呵~”

江沅冷笑一声,“你不跟我计较,我没说不跟你计较。”

“你他妈有完没完?”

“你在背后耍手段的时候,都没问过自己这句话?!”

江沅冷冷地笑着,美艳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灼灼发光,盯着她,一字一顿,又道:“那我就告诉你,这次跟你没完!我们新仇旧怨一起算!”

117:沅沅:她满十八了,承受得起

“干什么呢!”

玻璃窗外,一声厉喝突然传来。

满教室人都被这声喊惊了一下,齐齐抬眸去看,没发现人。

政教处的男老师吼完之后便快步走到了教室前门,黑着脸问:“你们班这是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我站在楼道口都听见了!”

“……”

一阵长吁短叹后,无人应声。

男老师的目光落在站着的三人身上,眉头深深拧起:“都哑巴了!”

“一点儿同学之间的内部矛盾……”

摸不准江沅是个什么想法,陆川抬眸看去,应付起来。

他说话一贯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当着一班学生,男老师都给气笑了:“内部矛盾?陆川,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七班班长吧,你就给我这么当班长?!”

“……”

陆川冲他耸耸肩。

岂有此理!

男老师不想看他了,转而朝江沅和赵贝贝:“你们三个,都给我出来!”

几分钟后,江沅、赵贝贝、陆川,一起到了政教处办公室。

训斥完任意妄为的几个副手,孙承颐已经离开了办公楼,这一次被惊动过来处理事情的,依然是郑副校长。顶着一张板正严厉的大长脸坐在办公椅上,他第一个拿江沅开刀,看着人沉声问:“你这怎么回事?盼着我开除你呢?”

“我是冤枉的。”

江沅直视他,一句话后,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被她捏的皱巴巴,上面一行字仍然清晰可见:“他叫你们,是不是因为举报信?”

好几秒,郑副校长愣是没反应过来,一手敲着桌面:“这什么?”

“证据。”

江沅唇角轻撇了一下,“您不是让我辩解吗?虽然我觉得这要求不合理,现在却也可以辩解一二。这张纸条就是我边上赵贝贝写的,很显然,举报信也出自她手。现在我把她找出来了,我觉得您可以问问她,那封举报信有什么依据。古人说‘捉贼捉赃,捉奸见双’,这件事她要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诽谤。依照我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书信形式散布捏造事实,损害他人人格、名誉,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她满十八了,承受得起。”

“……”

听完她一通话,郑副校长一脸僵硬。

“咳——”

门口,传来一道轻咳声。

欧阳昱之前在校门口,因为褚向东一个电话,又赶了回来。

推门要进来之时,正巧听见江沅那句“捉贼捉赃,捉奸见双”,饶是他一贯冷静自持,情绪上也有些一言难尽,耐着性子,让人姑娘把话说完了。

抬眸看见他,郑副校长反倒松了口气。

管理九中好些年,他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学生呛成这样,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看看。”

随手将桌上的纸条往前一推,郑副校长朝欧阳昱道。

欧阳昱拿过纸条扫了一眼,便点头:“没错儿,赵贝贝的字迹。”

此情此景,赵贝贝百口莫辩,只得沉默。

欧阳昱却显然没打算这样放过她,出其不意地发问:“所以沣峪口那天,你是故意为之?”

“不是!”

赵贝贝脸色一变,立马否认。

那件事的恶劣程度,比这件事严重多了,她不傻!

欧阳昱点点头笑了一下:“那个不是,之前验孕试纸的事情,总该是吧?”

没想到他后面还有一问,赵贝贝的脸色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冷笑起来:“你就算想帮江沅,也没必要什么事都往我头上安吧,说你们没关系,谁信?”

“我信啊~”

一直杵边上看戏,陆川突然插了一句。

赵贝贝对他多少有点畏惧,僵了脸,却没说话。

陆川叹口气,朝郑副校长道:“校长呀,不是我说,她还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生。就我这条件,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九中谁不知道,海纳时代广场我家的?别说跟我坐同桌,那就跟我隔个五六七八排,女生也都想方设法套近乎的,也就她,一天下来跟我说不了几句话,古板得能直接找个尼姑庵出家。你要怀疑她跟我们班主任,那还不如怀疑我跟班主任呢,昱叔,你说是吧。”

“……你闭嘴。”

欧阳昱抬腿踹他一脚。

陆川舌尖一抵腮帮,邪笑了下,又看向赵贝贝。

眼眸里,警告的意味,不要太浓。

赵贝贝露了怯。

谁是谁非,似乎也一目了然了。

郑副校长觉得头疼,抬眸看见江沅和吊儿郎当的陆川,心情更糟,大手一挥道:“既然没你们两个什么事了,给我回教室上课去。”

“得——”

陆川抬下巴指指门口,朝江沅,“走吧。”

江沅看了眼欧阳昱,后者点点头,并且吩咐她:“回去吧,让李妍过来。”

赵贝贝和李妍形影不离,这从头到尾好几件事,怎么着也有她的份儿,江沅心里清楚,也没多说什么,跟陆川后面一起回了教室,路过李妍桌边,指尖点上去敲了敲:“政教处办公室,该你去了。”

李妍:“……”

赵贝贝一走,她便出了一身汗。

抬眸再看江沅一脸冷意,一颗心直接跌落谷底。

这当口,她再没有为难江沅的心思了,站起身,便往政教处办公室而去。

隔得老远,看见了欧阳昱。

欧阳昱面前还站了另外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跟欧阳昱笑着说了几句话,将手里一个小东西给递了过去。

她视力好,发现那东西,像一个u盘……

118:沅沅:你是我的靠山呀

的确是u盘……

下午,欧阳昱准备去上课,被吴副校长叫到了办公室去。吴副校长为人稳重,问了情况后,直接将举报信给他看了。

许是怕被发现,举报信笔迹十分潦草,他没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是谁写的,所以先查了一下校长信箱附近的监控,从里面看见了赵贝贝和李妍。

可监控视角没有延伸到信箱跟前,当不了证据。

思量间,他想到沣峪口的事了。

如果赵贝贝和李妍是故意的,这性质便非常恶劣,可沣峪口那地方,不可能有证据,他再想,又想到了测孕试纸的事。江沅的品性,他相信,之前没有大动干戈去查,是因为江沅不在意,他若去查,事情闹大,江沅的过往很有可能更大范围地被议论,那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可现在,要想处置赵贝贝和李妍,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他只能碰碰运气,托了派出所的朋友,帮他查一查验孕试纸事件当天,放学期间,学校附近几个药店的监控。

“幸不辱命。”

将u盘给了他,穿警官制服的男人笑着说。

欧阳昱牵了下嘴角,拍拍他胳膊,“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得——”

男人点点头:“你这还忙着吧,不打扰了。”

话落,转身离开。

目送他走,欧阳昱收回目光,侧头,远远地看了李妍一眼。

李妍被他发现,慢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攥着,声音怯怯地唤:“欧阳老师。”

“进吧。”

欧阳昱抬下巴指门,朝她道。

他的脸色比平时在班上要严肃,冷冷淡淡的,一丝笑意也无,李妍只看着,便觉得心慌,再跟他走进政教处,看见一向令人畏惧的郑副校长,脸上的神色,接近于哭了。

欧阳昱将u盘放在桌上,扭头朝两人:“校长信箱跟前的监控录像、你们买验孕试纸当时的监控录像,都在这儿了,我倒是想听听,你们和江沅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使出这种卑劣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

说到最后,他声音陡然拔高,李妍哆嗦一下,哭了出来。

“哭什么!”

郑副校长这会儿升起了实实在在的怒意,厉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兴风作浪!亏得你们是高三生,就这种学习态度,哪个学校敢要你们!”

话落,一只手重重地点着桌面,朝欧阳昱:“给家长打电话!”

“不行——”

李妍哭得更惨了,看向欧阳昱,“求你了老师,别让我爸妈过来。”

边上的赵贝贝一脸冷漠,和她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哀求不哀求的,都已经晚了,涉及到故意伤人,欧阳昱不可能姑息,很快打了两个电话,分别通知了赵贝贝和李妍的家长,下午课间活动,两个家长都到了。

事态发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赵贝贝的父亲脾气暴躁,还没听完郑副校长说话,便直接将赵贝贝打出了政教处,连推带踹,周围几个老师都拉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赵贝贝被他打出了鼻血,扯出了校门。李妍的母亲和赵贝贝的父亲性子刚好相反,听完话,整个人傻了,扯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政教处门口,要不是欧阳昱阻止,连头都磕上了。

最终,前者给了个开除学籍的处分,后者则得了个记大过,留校察看的处分。

*

晚自习,李妍没来。

七班教室里,颇有些嘈杂。

江沅端坐在位子上,预习新课,听见了几道窃窃私语。

“一直以为李妍家境很好呢。”

“我也是!就看她平时经常穿牌子。”

“爱慕虚荣呗。”

“可怜她妈,养这么个女儿。”

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围绕李妍的家境在议论。

下午,李妍的母亲来学校,皮肤粗糙气质瑟缩,身材比李妍还要瘦小一些,下身穿了一条李妍穿过的牛仔裤,许是破了,腿面上缝了个布贴画。

这情况被看热闹的同学传回七班,大家便一直在议论。

整整两节课,围绕这件事的议论都没停,江沅觉得心烦,没再上第三节,收拾书包出了教室。下楼后,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去了操场,绕着环形跑道,慢跑了起来。

两圈过后,她又走了半圈,筋疲力尽,随意地抱膝坐下,仰头看天。

天色一片深蓝,远处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四下安静,晚风吹拂发丝掠过她脸颊,微微有些痒。

她拿手去拨,听见身边有人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后悔了?”

陆川坐在她边上,随意地开口问。

江沅低着头,搂抱自己膝盖的双臂紧了紧,摇头说:“没什么后悔的。”

她和那两人无冤无仇,平白无故被一直针对,继续忍耐下去,除了让她们变本加厉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兔子急了也咬人,这道理,每个人都应该懂。

每个人,也该为自己的每个行为负责任。

她低头抱膝坐在那儿,整个人看上去,就小小一团儿。

陆川眯着眼睛回想她下午发火的样子,半晌,啧了一声,感慨说:“看不出来,你爆发起来还挺吓人。”

江沅呵笑了一声,“彼此彼此吧。”

陆川被她这句话逗得笑起来,肩膀耸了好几下,身子压低,去瞅她一双眼睛,颇有几分好奇地问:“这样说来,一直对我还算客气的了?”

江沅静了几秒,扭头和他对视,轻声问:“你自己不知道吗?”

“什么?”

陆川挑眉。

江沅看着他笑,几许无奈几许酸涩:“你是我的靠山呀。”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不会爆发。

或者,要斟酌更多。

就因为知道他在边上,知道他哪怕不靠谱,也不会看她任人欺负,知道他会帮忙,所以她敢将那些不满愤怒宣泄出来。

因为他在,所以安心。

陆川微怔一下,看着她歪头笑,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好些年以后,他们俩女儿都有了,那个叫陆唯一的小姑娘跟她母亲一点儿不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某一天从幼儿园回来,看见他蹲在后院移栽葡萄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扯着他的脸问:“陆先生,我采访一下,江女士那么凶,你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

怎么看上的?

第一眼就看上了,看上了她的脸。

真正入心,大概就是这一刻吧,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可,一切都是后话。

这一刻的陆川,没意识到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心软,软得稀巴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抬起一只手,轻轻落在她发顶揉了下,声音纵容:“你要愿意,我可以一直是。”

119:沅沅:知道啊,陆老大

江沅抱着膝盖,笑了起来。

陆川真的很少看见她这副样子,安静、乖巧、柔软,平时所有的冰冷和锋芒都突然收敛,她规矩地坐在那儿,淡淡笑着,干净白嫩的脸笼着皎洁月光,美到让人不忍触碰。

“笑什么呢?”

指尖蜷起,他收了手,声音低低问。

语调下意识放轻了。

江沅一手环膝,另外一只手落到了草坪上,轻轻拨弄草尖,没抬头,很随意地问:“你一直都这样会哄女生呀?”

陆川:“……”

没忍住,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直接反驳,“怎么可能!”

江沅又笑,明显不信的样子。

他顿时急了,又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啊!”

“不是——”

略一起身,他蹲在了江沅边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认真地问:“我们这认识一个多月,虽然不算久,最起码的了解也该有吧,你见过我哄谁?”

他突然凑近,说话的炙热气息,喷在她脸上。

江沅静默了下,好半晌,脑海里浮现出之前银杏路上,他和罗珊珊并肩而走的那一幕。

那样的氛围,那样的夜晚,两个人走上那条路,本身就是暧昧的。

她却不想提,所以没说话。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她不吭声,陆川郁闷极了,又说,“能让我这样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

陆川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天地良心,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

他就是喜欢她,中意她,看见她便想凑上去,看不得她受委屈,更看不得她受欺负,从小到大十多年,这样对一个女生牵肠挂肚,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低头叹了声,他忍不住问:“你是非要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这话太狠,江沅抬起眼眸看过去,定定地盯了他一眼,好半晌,竟点点头:“要是你愿意的话。”

“……”

陆川在心里骂了一长串的脏话。

抑郁揪心,他直接站了起来,在她边上来回走了几步,气的想笑。

他身高腿长,江沅席地而坐,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脖子疼,索性仍旧看着地面,用一股子心平气和,类似于劝说的口吻道:“我们俩真的不合适,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直接打断她,陆川又蹲下,面对面蹲在她跟前。

江沅静静地看着他:“安稳。”

“……zei。”

陆川偏头,将脏话骂出声。

“好好学习,考一所好大学,以后找一个好工作,嫁一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有安稳的人生。”江沅的声音很轻很淡,一直还含着笑意,很温柔地唤他,“陆川,这就是我想要的。”

很寻常的一句话,毫无出息的追求,落在耳边,绞的人心痛。

这也是第一次。

平生第一次,陆川听一个女生说起自己的愿望,她想要的不多,也不复杂,朴实又平庸,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能给,偏偏,他给不了。

他家里有泼天的富贵,家里每个人,都属于行业顶尖,拥有着普通人艳羡却难以企及的人生,打从一出生,他就站在安城阶层金字塔的最顶端,身为陆家三代单传的男丁,他想象里的未来,从来都是光华万丈,波澜壮阔的,平庸普通,跟他不搭配,哪怕他想,都不太可能。

他对上江沅的眼睛。

她睫毛纤长,眼尾略向上翘,仍旧在笑,神色平静,却显得聪慧通透。

一手环着膝盖,五指细长,月光下莹润透白。

陆川却没有勇气去触碰,察觉到她的认真,他便没办法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许下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

他也很清楚,哪怕他说,江沅也只会一笑而过。

“走吧。”

吐出口气,江沅站起身,朝他道,“谢谢你肯听我说话。”

陆川心里憋了一口气,却没办法抒发。

两个人一起往宿舍楼方向走,路途中,他垂眸看了江沅好几次,也不晓得能说点什么,直到最终,两个人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双双停了步子。

江沅抬眸看着他,先开口:“我上去了。”

陆川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捻着指尖,点点头:“嗯,晚安。”

江沅一笑,转身,抬步上楼。

“江沅。”

陆川突然叫住她。

江沅转过身来。

陆川道:“只要我在,九中没人能欺负你。”

“知道啊,陆老大。”

她又笑,轻抿唇角,说不出的动人。

目送她上楼,身影都看不见了,陆川才转头往男生宿舍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难受,明明表了态,却还是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

*

翌日,清晨。

早读时间,江沅和陆川都在教室。

黎远航拿了沣峪口当天拍的一堆照片,放在了两人桌上,朝陆川道:“川哥,看看。”

陆川垂眸,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拍的便是他和江沅。

蓝天白云为远景,青山绿树占了一大半的构图空间,他压在江沅身上,一手撑在她身侧,刚抬起头。

色彩、气氛、画面,都恰到好处,完美地记录了那一刻。

指尖扒拉了一会儿,陆川拿了他和江沅的所有照片塞进桌洞书包里,淡淡地一抬眼:“谢了。”

“不谢不谢,应该的。”

黎远航受宠若惊,收起其它照片,笑着走开了。

他一走,陆川便低声问了句:“你要吗?”

江沅摇摇头,回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书,又突然开口:“那你随便给我一张吧。”

“呐。”

陆川低声笑了下,一手伸进书包,很随意地拿了一张出来,给她递过去。

江沅看都没看,接了照片放进桌洞里。

她继续看书,陆川也没打扰她,一节早读安稳地过去,楼道上铃声响起的时候,班上几个男生从外面回来,当先一个兴奋地开口说:“重大新闻,宝姑娘回来了!”

“我去,哪儿呢!”

“真的假的!”

“走走走,看看去。”

班上气氛倏然沸腾,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响起。

江沅合上书,后知后觉地想到,引起轰动的宝姑娘,应该是张宝来。

她是童星出身,也是安城九中唯一一个明星学生,五六岁出道演广告,十年间积累了不少作品,因为国民度高,素有“国民宝贝”、“国民闺女”两个耳熟能详的美誉,也有人喊的更亲切,称呼一声“宝姑娘。”

120:霸道川哥,不让沅沅朝别人笑

江沅不追星,却也很早就知道张宝来了。

原因无他,这姑娘是安城的。

安城走出去的明星不算多,她是年龄最小,发展最好,国民度最广的那一个,从小看着她的电视长大,早在入学之前,江沅就晓得她念九中了。

不过,据说参演了一个大制作的抗战剧,开学后一直都没来。

对于这种特殊学生,学校自然给与颇多优待。

和明星当校友,学生们也多少有些稀奇,整个早饭时间,满校园都传扬着她的消息,江沅跟木熹微、秦梦洁一起走回教室,更意外地发现:七班门口排了长队。

“张宝来转我们班了?”

看着一水儿拿着纸笔还交头接耳的学弟学妹,秦梦洁错愕地问了句。

木熹微怔了一下:“应该是吧。”

换别人,招不来这样的盛况……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听见教室里传来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有完没完,还要不要上课了?”

“铃还没响呢。”

“对呀对呀,学长通融一下。”

“马上到我了。”

叽叽喳喳的女生们正吵嚷,预备铃突然响了。

整个队伍安静下来,有男生一抬眸突然看见了江沅,竟离开队伍上前,朝她说了句:“学姐,那你帮我签个名吧?”

江沅:“……”

被雷得愣了好几秒,她尴尬地笑了下,“我又不是明星。”

“你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呢。”

要签名的男生十分活泼,笑着说出这一句,就要将笔往她手里塞。

“干嘛呢你!”

身后一道男声骤然响起,陆川两步到他跟前,不由分说地扯走了纸笔,冷着脸道:“毛都没长齐呢学人家把妹,你爸妈送你来学校干嘛的,回去,好好念书!”

话落,拿着人家男生的笔记本,在人家脑袋上敲了一下。

被说毛都没长齐的男生:“……”

他就想着不能空手回去而已,招谁惹谁了?!

抬眸看了眼陆川,脸色颇有些悲愤。

陆川随手将笔记本拍进他怀里,抬眸,居高临下一扫,尾音上扬问:“铃响了,都听不见么?”

“哎。”

“走吧走吧。”

“那个是校花吧?”

“肯定了。”

你一句我一句,一众人小声嘀咕着,很快散了。

教室门口恢复清净,陆川烦躁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扭头看着江沅,垂着眼眸问:“被人搭讪都不会拒绝的吗?下次直接说不行,别给笑。”

江沅:“……”

笑一下犯法了?

她懒得和他争论,低着头进教室了。

教室里还没安静下来,一组最后面,围了一圈人。

赵贝贝退学,桌凳还没搬走,张宝来听其他人一说,便坐了她的位子。

欧阳昱进教室,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片乱糟糟的景象,他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嗓子,沉声道:“铃声都响了听不见,聚一起干什么呢!”

听见他声音,凑热闹的一众人连忙归位。

欧阳昱看了眼整理桌面的张宝来,视线又收回,先说了句:“赵珂,你和李妍换下位子。”

赵珂是个女生,排座位后在三组第一排,因为觉得距离黑板近太伤眼睛,之前找欧阳昱提过意见,闻言自然开心,连忙起身道:“哦,知道了。”

欧阳昱看着她堆着许多书的桌面,要求说:“现在就换。”

“哦——”

又应一声,赵珂连忙道。

很快,她和李妍各自抱着书包,坐了新位子。

因为这原因一众人都心知肚明,多多少少,忍不住去看江沅,江沅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又听见欧阳昱说:“黎远航,你坐之前赵贝贝的位子。”

黎远航个子高成绩一般,往后挪一排,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欧阳昱看着他空出来的位子,略想了想,又道:“宋攀,你坐黎远航那儿,张宝来坐你现在的位子。”

宋攀是徐凌萱的同桌,和江沅就隔了一个过道而已,性子很腼腆,闻言也没有丝毫意见,很快拿了自己东西,往后挪一个,坐好了。

“麻烦你们了。”

张宝来抱着书包站在过道里,朝两个挪位子的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看向欧阳昱,“谢谢老师。”

欧阳昱点点头:“坐吧。”

眼看着张宝来坐下,他走到讲台上扫视了一眼,勉强满意,再次开腔:“座位先这样调整一下,谁有问题之后找我说。在这里我提醒一下在座的诸位,距离高考也就不到三百天时间了,心思用在学习上。”

“……知道了。”

晓得他在敲打李妍,一众人还是很给面子地应了声。

欧阳昱目光扫一圈,下了讲台,出教室前,步子又一顿,唤:“江沅。”

后者连忙站起来。

欧阳昱提醒说:“上课前拿下卷子,别忘了。”

“好,知道了。”

点点头,江沅坐下。

隔了一条过道,张宝来刚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数学书,见状便偏头问了句:“你是学习委员呀?”

猝不及防被搭讪,江沅愣神后连忙回:“不是,你前面的是学习委员,我是英语课代表,班主任是教英语的。”

“这样啊——”

张宝来恍然一笑,也不在意,又说,“我叫张宝来,宝贝的宝,到来的来,你是叫江沅吗?哪个江哪个沅呀,我知道班上有个姜源呢。”

单从模样上来说,张宝来不算那种精致的小美女。相反,因为最近行程赶睡眠少,她的脸色比一般同龄女孩儿还要差一些,额头都冒了颗痘。可耐不住气质好,眼睛大而有神,灵动明亮,一说话就显露出三分笑意,一张小圆脸,又极其衬托她活泼开朗的性子,怎么看,都朝气勃勃,伶俐可爱。

江沅也笑了下,“江水的江,沅是三点水旁,右边一个元旦的元。”

“哦——”

张宝来下意识拿笔划了两下,“知道了。”

数学老师还没来,她初来乍到,看一切都是新奇的,问完名字,目光又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江沅里面的陆川,小声问:“老师为什么让你们俩坐一起呀?”

“……”

这问题,江沅不晓得如何回答。

又听探身到她跟前的女生声音小小道:“他可花了,全校出名的那种,你不知道么?跟他坐一起可得注意了,别让他将你便宜给占去了,毕竟你这么好看。”

“……”

江沅都没来得及答话,便看见里面的陆川突然偏头投射一道死亡射线:“张宝来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呀。”

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女生假装规矩地坐好了。

121:第一次,有人跟她把天聊死了

这倒新鲜了!

来九中后,江沅第一次遇见对陆川这个态度的女生。

莫名地,有点想笑。

“上课!”

踏着铃声,数学老师抱着一沓卷子到了讲台上。

全班起立问好后,数学老师念着名字开始发卷子,江沅低头,从桌洞里拿了个纠错本出来,听见边上陆川压低声音来了句:“以后离她远点儿。”

“……”

江沅偏头看他一眼,确定了,这两人可能真的有问题,不对付的那种。

她没回应,陆少爷顿时不满了,抬抬下巴又道:“听见了没?”

江沅“呃”一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嘿!”

“江沅,101分。”

讲台上,数学老师一声喊,打断了两人的低声说话。

江沅起身上前,数学老师将卷子递给她,一垂眸,发现下面一张是陆川的,直接喊停她:“陆川,100分,你也拿一下。”

接了卷子,江沅走回位子上。

第一次月考,语数外三科的卷子都是满分150分,101分这成绩算不上优,倒也不差,在七班中等偏上,江沅却不太满意,拿了卷子,开启好学生模式。

晓得她一门心思在学习上,陆川便不再打扰她,拿了自己的试卷看。

过道一侧,张宝来初来乍到,没有卷子。

徐凌萱将自己的试卷放在了两人中间,笑着说:“我们看一个吧。”

“谢谢呀。”

张宝来冲她一笑,一边脸颊露出个小酒窝。

徐凌萱也笑了,状若随意地问她:“你之前在哪个班呀,怎么这学期到我们班来了?”

“五班。”

张宝来耸耸肩,有些无奈,“你知道嘛,五班是重点班来着,我的成绩一直有点拖后腿,班主任挺有意见的。这学期我缺课更多,报名的时候,人家给年级主任提意见呢,说应该给我这样的专门开一个艺术班,我一听,人家不想要我,那我也不能没眼色呀,就让我爸妈把我放七班来了。”

“你爸妈认识欧阳老师呀?”

“不算太熟。”

张宝来说得含糊。

她是星二代,家里父母都是搞艺术的,父亲是编剧,母亲是话剧演员,两个人早些年“因戏生缘”,结合之后,就要了她这么一个闺女儿。

她从小就认识陆川,渊源颇深。

陆川的爷爷是她父亲的老师,陆川的奶奶则是她母亲在剧院里的前辈,她父母能在一起,多亏了陆家奶奶做媒,所以她从小就经常去陆家玩儿。

陆家这一辈孩子少,也就一个陆川,外加一个徐梦泽。

她呢,和这表兄弟两人严重地八字不合!

这次她来七班,追究起来是因为她母亲想到陆爷爷好友的儿子在九中当高三的班主任,托了这层关系将她转过来,说起来太麻烦了,她怕麻烦,懒得说。

徐凌萱一贯懂得察言观色,闻言,很自然地转开话题,又问:“你之前认识陆川呀?”

张宝来呵呵笑,“九中大佬,谁不认得啊——”

“也是。”

徐凌萱低头,淡笑。

张宝来若有所思,“倒是不认识江沅,像她这么漂亮,我之前都没听过诶。”

“她是这学期才转来的。”

“哦哦,难怪呢,不然我肯定听过!”

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神情坦荡,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嫉妒都没有。徐凌萱有点诧异,接住她的话说:“对呀,哈哈。大家都说她是校花,刚才你在后面签名都没看见,铃声一响外面有男生着急了,直接找她签名呢,还说她比明星都漂亮,这种反正不能空手回去的心思,真是耿直。”

“哈?”

张宝来一愣,目瞪口呆。

“不过没要到,被陆川给轰走了。”

说到这儿,徐凌萱露出个有些暧昧的笑,收了话茬。

“我就知道——”

张宝来轻嗤一声,拿眼横过去,声音低低吐槽,“他肯定要辣手摧花。”

徐凌萱:“……???”

好一会儿,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又听张宝来说:“不过那男生眼光倒挺好,就江沅这模样,娱乐圈真没几个,哈哈。你别看一个个电视里光鲜亮丽的,私下里皮肤差得根本都没眼看好吗,江沅她要报考表演,估计一路绿灯。”

“……不至于吧?”

徐凌萱看着她,笑容有些尴尬。

张宝来“哎”了一声:“怎么不至于?影视圈大家不就靠脸吃饭吗?美到她这种程度,多得是导演愿意为她量身造戏,灵感缪斯你听过没,差不多就一个意思。”

徐凌萱:“……”

第一次,有人跟她把天聊死了。

这人,脑子缺根弦吧!

*

高三第一次月考,各科老师都还挺重视。

成绩全部出来之后,江沅又得了江文秀一通夸赞。

她语文129分,全班第一,英语120分,全班第二,数学101,班级中等偏上,理化生虽然底子不好,加一起也得了200分,最终,六科总分达到了550分。

安城去年的一本线是537分,她超过了13分。

虽说月考的范围有限,和高考也无法准确对照,可她这全班第三名的成绩也让江文秀再一次看到了她的潜力,甚至一个电话打到了江志远那儿,将她狠狠地夸了几句。

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沅的进步,衬托得江晨希十分不堪。

去年,江志远托江文秀把江晨希弄进九中,她参加过一个入学考试,三百多学生里,二十几名,顺利通过后,一整年的成绩也都挺好,高二就分到了重点班。

哪曾想,这第一次考试,她就给考砸了,全班倒十。

从第十变成倒十,她就用了一个月时间,这大幅度下滑的成绩连班主任都给惊到了,一个电话打到他跟前,让他将孩子好好管管,这样下去,下学期别指望留在班上了。

星期五放学,江沅拿着《爱阅读》的回信刚进家门,便听见江晨希的哭声。

122:生活不会永远对一个人怀有恶意

“我考试的时候不舒服。”

房间里,江晨希坐在床边,哭得一抽一抽的。

老太太不在,江志远在店里忙,她放学打了电话,晓得龙锦云一个人在家,便先一步回来了。

哪曾想,刚进家门,龙锦云就说起成绩的事情。

考得差,她当然心里有数,老早就想好了解释的说辞,龙锦云一问,便哭上了。

龙锦云的预产期在二月,这会儿,肚子稍微显怀,脾气也比以往急,看见她哭,没有一下子被糊弄过去,反而拧着眉来了一句:“你之前可在前十里,再不舒服,也不该这么差呀!”

“成绩成绩成绩!你们心里就只有成绩!那我不舒服还能怎么办,死在考场上才严重吗?”

气急败坏,江晨希直接吼了起来。

龙锦云连忙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妈。”

江沅在这时候唤了一声。

龙锦云朝她看过去,露出个勉强的笑,“回来了呀?”

江沅“嗯”了一声,还没再说什么,哭花脸的江晨希突然起身,越过她去了洗手间。

耳听洗手间的门被拍出一声响,龙锦云忍不住叹气,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一两句就跳脚,还哭上了,真是的,哎。”

动动唇,江沅没说什么。

龙锦云正烦,看她欲言又止,倒问了句:“怎么了?有事说呀?”

“没有。”

江沅笑了笑,放下书包,“我去弄晚饭吧。”

“你累了一天,还是我去。”

连忙拉住她,龙锦云站起身,笑容柔和,“中午下了把挂面,这会儿还剩半锅汤呢,我热一下,就能吃了。”

没给江沅争抢的时间,话说完,她便出了房间。

眼见她行动还利索,江沅也就由着去了,侧个身,坐在了椅子上。

好半晌,又将书包里那封信拿了出来,细细摩挲边沿。

她是国庆后给《爱阅读》寄信的,才一星期而已,便收到了回复。回信还是欧阳菁亲自写的,夸她文辞优美,鼓励她继续创作之余,还让她注意查询银行卡余额,收一下稿费,至于赠送的样刊,会在之后由欧阳昱带给她。

她寄去的是一篇一千多字的散文,名为《沣峪口的风》,会有七百多稿酬。

这价位,比《青春志》千字三百起的稿酬还高一个档次,也难怪,一个是通俗言情类青春杂志,一个走严肃文学传统风格,受众和格调都不一样,稿酬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她先前都没想过给《青春志》投稿,现在却有文章被《爱阅读》选中,这其中的感慨,颇有些微妙难言,当然,还有些难以按捺的喜悦激动。

归根究底,她也就一个才十八岁的女高中生。

下午放学这一路回来,她甚至在想:少管所的一年,也并非全无所获。

如果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能很难体会到学习的重要,自由的可贵,面对事情的时候,可能更莽撞、任性、极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懂得敬畏法律,又能尝试包容。

本来,这样一个喜讯,她想分享给龙锦云,让她跟自己一起高兴。

可现在,明显不合适说……

江晨希没考好。

*

翌日,江沅照例起大早,去做兼职。

投稿的事,欧阳菁可能因为她是欧阳昱学生的缘故,提前给写了回信让她安心,稿费还没到账。

她也不着急,因为银行卡上还有将近一千块的零用钱。

面包店每月十号发工资,第一次给她结了五百多,平时江志远给的钱若有剩余,她也会有意识地存起来,不知不觉,就成了自我感觉里的小富婆了。

因为钱财带来的满足感,这一天,她心情都很不错。

做完兼职,员工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还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

“呦,心情不错呀。”

另一个同事进来拿东西,笑着看了她一眼。

江沅回报一笑,“嗯。”

换好衣服,背着书包往出走,还朝人挥挥手,“走啦,拜拜。”

她年龄小人又漂亮,兼职的时候勤快话少态度好,谦和低调的性子,获得了面包店员工和熟客的一致好评,因而,人缘是很不错的,这样一个接触社会的过程,也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有所改变。最起码,她知道,生活不会永远对一个人怀有恶意,许多时候,你以为的不顺,只是因为没有跳出特定环境。

出了面包店,步行几分钟,她搭乘公交到了省图。

爱上看书之后,每个周末,她都会固定地到省图一趟,还书借书,偶有空闲,还在阅览室待一会儿。

“什么时候来的?”

耳边熟悉的男声响起,江沅一抬头,对上男生清俊的脸。

这几天略有降温,江钟毓穿了件薄款的米色风衣,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的短t和浅蓝色修身牛仔裤,衣裤剪裁得当的线条将他身形修饰得分外颀长清瘦,十分惹眼。

前后左右,好些女生都在偷瞄他。

江沅看着他手里两本书,问:“你呢,要走了吗?”

“对。”

江钟毓笑了下,“不过时间还早,请你吃饭吧。”

“我请你吧。”

江沅说道,很快收拾好东西。

江钟毓察觉到她言语中放松的情绪,一起往出走,忍不住问了句:“是有什么喜事吗?”

“嗯——”

江沅迟疑着,微微侧身走路,好半晌,来了句:“猜猜?”

“哈哈。”

难得见她这副样子,江钟毓低头笑了下,抬手摸了摸唇角,若有所思:“我想想哈。”

双手扯着书包带,江沅低头看见方格地砖,下意识双脚并拢跳了一步。

这姑娘,是真的很开心了。

江钟毓莞尔,说出答案:“投稿被征用了?”

江沅一步跳到他前面去,闻言扭头,微微一愣:“你这么聪明的呀?”

江钟毓又笑开,一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本事未卜先知,之所以一猜就对,是因为先前看江沅收拾书包,里面一个信封露出了一角,他视力好,瞥见了寄信人一栏。

不过,事已至此,没必要澄清。

两个人一起顺着马路走,一个说一个听,聊起文学话题。

也没注意到,就在几米之外,等红灯的那辆车。

陆川是来接老爷子的,今天周六,老爷子应邀出席一个文学研讨会,会议地址就在省图书馆的一个多功能厅里,他踩着会议结束的时间点来的,哪能想到,这么巧,看见这两人。

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投出去,他薄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

123:在你这儿,到底拿我当什么?

省图门口,一群人说着话往出走。

中间被簇拥着的,正是陆家老爷子——陆瀚文。

七十多岁的他,出席研讨会,穿了身黑色中山装,高瘦笔挺,古板严肃。此刻微侧着头听人说话,深邃眉眼间倒染了丝笑意,看着和蔼可亲。

“‘文以载道,道以立身,大道至简,崇高永恒’,今天听您一番话,真是令人醍醐灌顶。我们这些做文学的,平日里可不就端着一股子清高劲儿么,您说的没错,这要想写出好文章,必须远离俗气、戾气和燥气,深入基层,与人民在一起……”

“爷爷。”

到人身边好一会儿都没被注意到,陆川无奈地唤了声。

一群文化人的探讨,就此被打断了。

陆老爷子正跟人聊到兴处,闻言看过去一眼,问了句:“怎么来这么早?”

陆川:“……”

心情本就不好,这下更不好了。

他没说话,边上有人主动笑着问:“这是陆公子吗?”

“您好,晚辈陆川。”

对上明显大一辈的人,陆川的教养还在。

见他笑得客气又内敛,一众人免不了又冒出一堆赞美,夸他有教养长得好,气质出挑人中龙凤,他不耐烦听,面上却笑得谦和,扶着老爷子走下台阶。

陆老爷子是省作协主席,一下午说了不少话,终于坐上车,才觉得嗓子疼。

“给,温度正好。”

先没发动车子,陆川打开保温杯,递给他。

保温杯里是家里佣人炖了半天的银耳雪梨汤,因为老爷子嗜甜,用了点老冰糖一起熬,端上保温杯,老爷子便轻轻地吹了一口,慢慢啜饮起来。

陆川一手扶方向盘等他,没一会儿,心里那层烦躁又冒出来。

裤兜里掏出手机,他发了条短信:“在干嘛?”

时至今日,他和江沅的关系没那么疏冷了,他若发短信,江沅多半会回复,这一次,便给回复了一条:“没干嘛,家里写作业。”

写作业?

陆川低头盯着手机屏,呵笑了声。

“跟谁聊天?”

喝了小半杯,陆老爷子自己扣上盖子,开口问他。

陆川将手机放在仪表台上,“没谁。”

这答案,让陆老爷子轻轻地挑了下眉,尔后,他随手将保温杯扣紧放在身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很随意地问了句:“女孩子呀,还不能说?”

“不是。”

陆川继续否认,发动车子。

见他这样,老爷子心里讶异更重,就这么一个孙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然晓得,他只有在维护自己在乎的人时,才会出现这种态度。

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入他的眼?

*

星期一。

早读时间,教室内外书声琅琅。

江沅规矩地坐着,低头看书,习惯性默读。

陆川垂眸看了一会儿,心里烦,索性又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

星期六那会儿,他要接陆老爷子,不可能下车跟那两人去看个究竟,问个明白。暗戳戳地发了个短信,却得到那么一条欺骗性的回复,一下子,让他自我怀疑了。

这一天半,一直在对比他和江钟毓的优劣势。

结果令人抑郁,他和人家比起来,还真没多少优点。

而且,他真的很少见到江沅那样跟一个男生相处。他一直自视甚高,没拿江钟毓当对手,可当他终于察觉到那两人志同道合并且在校外约会,心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有点,崩了……

再回过神,视线里出现一个人。

开学第一天,孙玥就跑进七班给他表白过,因为他混不正经的一句话,气恼离去。这一个多月,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终于耐不住好奇,跟着一个同学跑过来了,明面上是陪人找人,实际上,就想看看他,再看看那个传说里的校花。

哪曾想,人刚到教室外,就和陆川打了个照面。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打招呼,“嗨。”

陆川一条胳膊搭窗沿上,指尖散漫地点了两下,懒散地挑起眉,问了句:“一个人过来的?”

他开口,还是这样能聊下去的句式,孙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连忙拉过边上另外一个女生,笑着解释:“没,跟我朋友过来的,她来你们班找人。”

“找谁啊~”

陆川冲女生扬扬下巴,问出一句,语气竟然很和气。

那女生结巴起来,“梁……梁语。”

七班有这么一号人?

陆川蹙眉想了下,面朝室内,扬声问了句:“梁语哪个,有人找。”

这一下子,将班上一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窗边。

“卧槽。”

“那不孙玥嘛。”

“又来表白川哥呀,哈哈。”

“不嫌上次丢人!”

时隔一个多月,大多数人还记得她开学当天来表白的那一次,很快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孙玥站在窗边,隐约能听见一些议论,不过,难得见陆川如此态度,她也不舍的走,索性就站在窗边,身子微向里倾,和陆川小声地说着话。

江沅就坐位子上,难免听到一两句。

“你同桌是叫江沅么?”

“怎么?”

“都说是校花,真挺漂亮的。”

“也就那样。”

“……”

听着听着,她觉得烦了,突然起身,拿着桌上书本,出了教室。

目送她出去,陆川眯了下眼,心里烦躁更甚,舌尖抵触腮帮,半晌,低头“操”了一声。

“她是不是生气了?”

收回目光,孙玥试探着问了句。

陆川抬眸看出去,眉眼间罩了一层戾气,“跟你有关系?”

孙玥:“……”

*

多半天过去,两个人没说话。

下午第四节课后,照例是课外活动时间。

轮到他们一起做值日,打扫教室。

江沅第一个在门口拿了扫帚,从他们一组的后面开始扫。等到陆川也拿了扫帚,教室里学生基本上都溜了,就剩下他们前排另一对值日生还在。

四个人,默不作声,分工明确,很快,打扫进入尾声。

装好了自己扫的垃圾还洗了拖把,另外两人收到陆川的注视目光,很快也走了。

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陆川立在一张桌边,眼看着江沅拿了洗干净的拖把,又去了一组后面。

他尾随过去,身子俯低,抬手要夺江沅手里的拖把。

江沅没给,紧紧攥着,拒绝交流。

陆川掰过她肩,狠狠摁住,将人推到教室后墙上,俯身去看她脸色。

江沅垂着头,面无表情,不和他对视。冷淡的样子,让人挫败的同时又升起些愠怒,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陆川突然“呵”了一声,低声问:“哎,在你这儿,到底拿我当什么?”

吊儿郎当的一句话问到后面,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124: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猜题)

江沅抿紧唇,眼眸低垂,神情隐忍。

很明显,不想交流……

陆川盯着她,眸光称得上凶狠,也不知怎么地,脑海里一直浮现的,便是那天她和江钟毓边走边聊的画面,和那一个她就能轻松开心,和他相处,倒好像时刻被逼迫着。

妈的,真没劲儿!

偏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明显不耐烦了,又问:“能不能说句话?”

“你想我说什么?”

叹口气,江沅无奈地问。

陆川呵笑了声,仍然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要不,说说你星期六为什么骗人,不就跟江钟毓在一起么,需要对我撒谎?”

闻言,江沅一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陆川嗤笑:“怎么,一座靠山还不够,要双保险?”

“……”

江沅倏地又抿紧了唇。

心情复杂起来。

对陆川,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其实真的很难形容,很难说清。起初是讨厌的,可他和她是那样的不同,很多时候,她的目光免不了被吸引,承蒙他撑腰,日子好过许多,心里也滋生出许多感激。再后来,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的触碰,引发悸动,让她牢不可破的心防,裂出细小的缝隙。

赵贝贝和李妍被处置后,她有想过,对他些许的示弱,也许能让她的处境更为安稳。

毕竟,陆川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

可这会儿,听他说话,只觉得累。

很累……

江沅闭了闭眼,声音平静:“当时我是和他在一起,那又怎么样,没谁规定必须向你汇报吧?撒谎是为了避免麻烦,我担心我说自己在外面,你会过来找我。”

足有好一会儿,陆川都没说话。

他扣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渐渐使力,再使力,明显的痛感,让江沅紧紧地蹙起了眉。

“我他妈……”

怒气升腾,他眼眸有些红了,好半晌,一句话却没骂出来。

江沅能感觉到他那似乎想要将她吃掉的目光,心里难受,肩膀也痛,可打心眼里,她真的没想过和陆川交往,自然不想在这种误会上解释,好像她是他的谁。

“之前你自己说的,你对我有感觉。”

满腔怒气被一压再压,好半晌,陆川又道。

“我满十八了,身心发育的都很正常,经常被你这样那样,有一点感觉也是很正常的事……”

“江沅!”

“陆川——”

江沅只静了一秒,又说,“仅此而已,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觉得你是我的谁。”

从小到大,陆川从来没有在一个女生面前,如此狼狈过。

他一手捏着她江沅肩膀,眼见她一字一句地说话,有那么一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有烧烤店外长裙飘飘的江沅,也有立在桌边犹豫着问他要不要接水的江沅,有沣峪口山脚下他趴在她腿上低声说话的画面,还有学校操场上运动会上那遥遥一瞥,最后,那些画面散去,定格在那一晚,她一手抱膝,歪着头说出那一句话“你是我的靠山啊”……

原来,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对他有的那一点感觉,是因为他死缠烂打的骚扰。

很好……

“很好!”

突然吼出这一句,他猛地将人放开,转身走了。

江沅被她吼出的那句话吓到,怔怔地目送他出了教室,轻呼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去。

整个思绪都是混沌的。

她蹲在地上发呆了许久,心里憋得慌,很不舒服,可她知道,这种不舒服,是不应该有的,无论她对陆川的那一点感觉基于什么,其实也不该有。他们两个,本该就是两个世界里,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两种人。

没事啊,江沅,没事……

勉强地做了一番自我调整,她打起精神打扫完教室,坐到位子上,掏出手机看了眼。

很意外地,看见一条来自“小姑”的短信:“做完值日,来一趟我办公室。”

*

高三语文组,老师办公室。

江文秀坐在位子上,若有所思,走神发呆。

“小姑。”

江沅轻敲了下门都没将她惊动,走到她跟前,又轻声唤了句。

江文秀陡然回神,吐出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江沅又开口:“你有什么事啊?”

“陆川在追你?”

看着她脸色,江文秀开门见山。

她都有点被吓到了。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她从江志远那儿听说了,江晨希没考好,偏偏她从小也算被宠大的,说不得骂不得,一说就哭,江志远愁的不行,让她这个当小姑的,跟孩子谈谈。

她不知道谈什么,想着应该先了解一下江晨希最近的状况,便想到江沅了。江沅虽住校,每个星期也都会回去,和江晨希住一个屋,对她的改变,理应知道的更详细一些。哪曾想,她打电话这人没接,她便想趁课外活动时间去班上找一下,一到门口,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画面。

江沅被陆川推到了墙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陆川微微歪着头,好像随时会亲上去。

她没敢惊动两人,先回了办公室,平复心绪。

听见她问话,江沅心里也多少有了些猜测,不知道怎么回,一时间,便没有说话。

江文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问:“喜欢上他了?”

不怪她紧张,陆川的家世背景在九中不是秘密,本人又高帅挺拔,还有乱七八糟一堆光环,走到哪儿,都能吸引的女生们惊呼连连,自带青春偶像剧男主的气场。

江沅这模样,跟他朝夕相处,还坐同桌,不出事才怪!

“没有。”

简短的两个字,打断了江文秀胡思乱想。

她定定地看了江沅一眼,重复:“真没有?你老实跟我说,别隐瞒。”

“真没有。”

江沅摇摇头,“我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她说的一脸认真,江文秀听完,多少放心了,舒出一口气,“没有就好,你能说出这句话,姑姑也很欣慰,总算平时的耳提面命没有白费。你今年这么关键,可千万不敢再分心了。”

“嗯。”

江沅点点头。

江文秀语调征询:“那我稍后给班主任说一声,你视力不太好,让他帮你调一个位子。”

换座位吗?

江沅怔怔地想了下,只能点头:“好。”

125:被发现的秘密(六一活动)

离开教师办公楼,江沅回了躺宿舍。

打扫卫生出了一身汗,被陆川发火的样子又吓出一层汗,坐宿舍里咬了几口面包后,她眼见时间还早,便拉了阳台窗帘,进洗手间洗了一个澡。

再出来,时间过了六点半。

她走读转住校,晚上要去上晚自习,更何况今天星期一,还有班会。心里一紧张,她连头发也没有吹干,便锁了宿舍门,急匆匆地往教室里跑。

*

高三七班,教室门口。

徐凌萱被突然叫出,有点不明所以,抿唇站着。

欧阳昱站她对面,略作思量后,便开口问询了一句:“给你和江沅调换下位子,有没有意见?”

“???”

徐凌萱好像没听明白般,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欧阳昱又问:“不愿意?”

江文秀说江沅视力不好,让他帮着给调换一个中间的位子,可江沅这身高,坐第四排最合适,他看来看去,也就徐凌萱和吴倩适合跟江沅换一下,可这吴倩一换,江沅就得坐江钟灵后桌,让他不太放心。思来想去,只能先将徐凌萱叫出教室问一声,看看这人同不同意。

一般来说,从中间调去两边,学生多少都会有点情绪。

这会儿,徐凌萱面露意外,欧阳昱自然以为她不乐意,笑了笑,又道:“不愿意就……”

“没有。”

徐凌萱突然开口,笑了一下说:“就是有点意外。您要想让我跟她换一下,那就换一下,我这边没什么意见,反正坐哪儿也一样能学习。”

“……行。”

听了这话,欧阳昱点点头。

余光瞥见江沅走近,便顺势抬眸看了过去。

江沅一路跑来,没来得及扎头发,及肩的柔软长发被风吹得差不多干了,多少有些蓬乱。她事先也没想到欧阳昱会比以往来的早了一会儿,看见人便有些拘谨,止了步子说:“对不起老师,我回了趟宿舍,忘了时间。”

“你先进去吧。”

欧阳昱冲徐凌萱说了句。

后者微微颔首,抬步进了教室。

欧阳昱这才看向江沅,提醒:“教室里最好不要披散长发。”

“……哦。”

江沅一愣,连忙低头,用发圈绑了个低马尾。

欧阳昱等她扎好头发,才开口问询:“视力不好,怎么也不晓得早点说?”

“……”

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沅迟疑了下。

“身为英语课代表,你这每天最少两趟出入我办公室,以后这种问题,自己说一下就行了。”

“知道了。”

想到江文秀的话,江沅点点头。

欧阳昱唇角牵了一下,又道:“进去吧,跟徐凌萱换一下。”

“……哦。”

下意识点点头,江沅进了教室。

坐在位子上,才反应过来,欧阳昱让她和徐凌萱换,言下之意,以后她和张宝来坐一起,徐凌萱和陆川坐同桌。

徐凌萱,她好像喜欢陆川吧?

之前发生的某一幕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她下意识看了徐凌萱一眼。

徐凌萱接收到她目光,以为她是现在就要换座位的意思,便低了头,开始收拾书包。

江沅定定神,也开始收拾书包。

这动静,由不得陆川再继续淡定下去,哪怕他生气、愤怒、委屈,也没想到,这晚自习一开始,江沅就摆出了这副架势,意外地看过去,他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换座位。”

低声说完,江沅便站起身来。

身子一转,却没走掉。

凳子边,陆川伸出一只脚,踩住了她一根散落的鞋带。

欧阳昱已经进了教室,目光正扫过来,班上一众人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江沅一下子急了,抬抬腿,压低声音说:“你脚拿开。”

“谁允许你换了?”

陆川没看她,低声问,一股子怒意压制着。

徐凌萱绕过一排,走到了过道这边,江沅一着急,顺势蹲下,装作系鞋带。

陆川长腿绷得直直的,一只脚踩着她的鞋带,死活不肯放,感觉到她蹲下,目光便也扫了过去,将她为难着急的神情,看了个正着。

“陆川——”

江沅扯她的鞋带,开口唤他名字。

陆川沉着脸,无动于衷。

“什么事之后再说行不行……”

这句话没说完,陆川突然收了脚,自顾自坐好。

江沅猛松一口气,连忙起身,低头从张宝来让开的地方过去,坐在了新位子上。

不知怎地,心里一瞬间变得非常难受。

她抿唇低着头,从书包里将书本往出掏,脑海里回想着的,却是下午陆川将她推到教室后墙上那一瞬间倾过来的脸,以及,她刚才洗澡时,在肩头发现的紫红色淤痕。

好多画面,揉成一团乱麻,横亘在她心头。

*

另一边。

徐凌萱坐好后,颇有些不真实感。

“谁让你跟她换的?”

耳边,陆川语调不善,带着一股子烦躁。

徐凌萱看过去,脸色略有些不自在,声音压得也低:“欧阳老师让换的。”

“……操。”

徐凌萱:“……”

这种关头,她晓得陆川情绪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答话之后,耳听边上再没什么动静,心情也稍稍放松,等到第一节晚自习安稳过去,整个人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陆川不闹,他们这同桌关系,也就牢靠了。

“让让。”

满含不耐烦的语气,突然又打断她思绪。

下课了,教室里有些吵嚷,徐凌萱以为他要出去,连忙起身让开,哪曾想,陆川不止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自己书包。

他两步走到后面,站过道里,“啪”一声,便将手里的书包扔在了董旭光桌上。

董旭光是褚向东同桌,两人同坐二组最后一排,原本正趴桌上打盹,被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扭头正要开骂,对上陆川满布阴霾的脸。

“川哥这怎么了?”

咧唇一笑,他连忙问道。

“坐我那儿去。”

陆川话音落地,便一手将褚向东扯出了位子,抬步跨进去,后背靠墙,一脸阴云地坐好了。

董旭光站他边上过道里,弯着腰,还显得一脸懵逼困惑:“不是,川哥你这什么意思呀,是换一堂课还是怎么着……下堂课班主任还来呢……”

“他有意见,自会来找我。”

董旭光:“……”

大佬啊,惹不起。

他坐哪儿其实无所谓,叹口气,拿了自己东西,坐去了前面。

这一番动静,让班上一众人瞠目结舌。

川哥这,要不要这么明显!

可事不关己,一众人顶多也就多看几眼,相互再用目光交流一下,唯一无法接受的,可能也就是徐凌萱了,因为面子上太难看,她甚至没有忍住情绪,低头往教室外面走。

“啪!”

走太急,将秦梦洁桌边一个挺精美的笔记本带了下来。

她在班上一贯是淑女人设,弄掉了人家的本子,没办法直接走,下意识就转过去俯身帮人捡,哪曾想,本子正好被摔得摊开,让她看见了几句话。

神色一愣,徐凌萱将笔记本合起来,递给秦梦洁。

“对不起呀……”

秦梦洁对上她微笑的脸,莫名地,脊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伸手接本子,声音轻颤:“没……没关系。”

126:对不起

牵牵唇角,徐凌萱又笑了下,扭头走了。

目送她走出教室,秦梦洁拿着本子,失神地坐到了凳子上。

好半晌,她才将那种惊惧后悔到想哭的崩溃情绪压下去,紧紧地咬住下唇,手指轻颤着掀开了本子。

刚写的那行字赫然入目——

“明明说不喜欢褚向东,心里只有学习。可其实呢,人家一逗,不还是跟人有说有笑?木熹微,你怎么这么贱……”

她不知道她是基于怎样一种心情写下这段话的,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嫉妒,还好像,两者都有。

从她开始关注褚向东后,很快便发现了,褚向东好像喜欢木熹微。木熹微呢,言语里总是一副很厌烦他的样子,可假若褚向东往她跟前凑,她还是避免不了跟他斗嘴,打打闹闹,将沉默的她凸显成电灯泡。

三番五次的,她就有些受不了了,才在日记里一吐为快。

又怎么会想到,这样几句都没经过大脑的冲动过激言语,会被徐凌萱突然看见。

徐凌萱成绩不错,在班上和江钟灵等人走的最近,可她又不像吴倩、李妍那种,一看就是江钟灵的跟班,而是经常还独来独往,内敛柔和。

打心眼里,秦梦洁羡慕她,还有些怕她。

因为在她看来,这种既能忍受得了孤单独处,又能和江钟灵等人保持和谐关系的女生,真的很了不起。

*

楼道尽头。

预备铃刚响过,洗手间里没什么人了。

盥洗台前,徐凌萱低头洗了手,关掉水龙头,面对明亮的半身镜,整理了下头发。

“徐凌萱。”

边上,突然响起一道怯怯的女声。

徐凌萱看过去,意外地笑了下:“怎么,有事呀?”

“别和其他人说,行不行?”

面对她,秦梦洁几乎要哭了,声音细小,眼眶泛红,生怕她将自己这件事传扬出去。

安城九中,木熹微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日记里说她“贱”,那种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抬手自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徐凌萱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有点纳闷地笑着问:“你说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我知道你看见了!”

“哦——”

徐凌萱顿时恍悟,扔了纸,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那个呀,你和她不关系挺好么?”

“我……”

秦梦洁羞愧地咬着下唇,说不出完整的话。

正做思想建设,余光里瞥见的另一人将她吓得魂不附体,往后跳了一下,结巴道:“李……李妍。”

“你这什么表情?”

李妍抬腿踹了她一脚,正要再骂,突然听见了洗手间里面隔间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不认识的外人在场,她多少有些收敛,秦梦洁便在这个空当,祈求地看了徐凌萱一眼,很快出去。

等盥洗台前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李妍没好气地问:“她找你干嘛呢,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一点小隐私。”

徐凌萱笑着说。

李妍却顿时不满了,“什么隐私,连我都要瞒!”

“这个我还真不能告诉你。”

徐凌萱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地看着她道:“你还嫌之前的事不够丢人是不是?听我一句劝,要想安安稳稳地在七班待下去,就别再惹事了,人家背靠两座大山,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你——”

“行了!”

听她明显不服,徐凌萱叹口气,尔后,抬起自己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下李妍的手臂。

这样的话,这样的举动,也就她敢讲敢做。李妍先前有些看不上她清高,这一会儿,却觉得她好像也就是有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是拿自己当朋友、自己人的,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敢在这种时候还冒着激怒她的风险好言相劝,一直以来为她的前途考虑。

虽然,那些话都不怎么中听!

*

教室里,灯光明亮。

江沅低着头看书,突然感觉到桌洞里手机震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暂停了看书,一手摸进桌洞,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陆川发了条短信问她:“你要调位子的?”

握着手机,江沅抿了下唇。

同时,感觉到一道来自后排的注视。

猛地想起来,陆川和董旭光换了位置,刚刚自己坐到了二组后面,和她中间就隔了一个人而已。

他在后面看她,目光直接而灼热,就等她一个回答。

江沅没回头,就那样握着手机,给回复了一条:“对,因为感觉老斜着看视力不好了,所以想坐中间。”

“那我呢?”

陆川的短信,几乎秒回。

江沅被这三个字里的情绪刺得心头一颤,定定神,又保持着没什么情绪的冷淡脸色,给回了句:“对不起!”

“砰!”

手机砸进桌子的声音,将后排几人吓得不轻。

褚向东看看前面已经坐端正的江沅,又小心地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陆川,一边为手机默哀,一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啊?”

陆川咬了咬牙,不发一言。

身子后靠,冷脸仰起,后脑磕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深黑眼眸盯着天花板,兀自出神。

吵架?

他倒是想吵架。

可人家根本不和他吵。

她只会用冷脸将他一腔热情击退,尔后再用冷言冷语为刃,一刀一刀,往他最柔软的地方戳。

“我他妈真是贱得慌!”

许久,他仰起的脸上,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愤愤不平的低咒声,也准确无误地传进了褚向东耳中。

褚向东在心里无声叹气,罕见地不敢吭声。

多少年来,他也没见过陆川为一个女生如此这般费心劳神,更没见过他如此大张旗鼓、死不要脸、锲而不舍地纠缠一个女生。这段时间看下来,他都替兄弟委屈。

从小到大,这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

可,他了解陆川。

他知道他骨子里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他觉得,也许生气个一半天,他又会卷土重来。

却没想到,这一场置气,持续了两个月。

十二月下旬,安城下雪了。

127:沅沅的新朋友

临近八点。

公交车停到了终点站——安西师范大学。

安城这几天在下雪,异常冷,公交车后门打开,一股子冷冽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便灌了进来,那气势,就跟门口放了台鼓风机似的。

江沅戴好口罩,缠紧围巾,跟着一众人下了车。

她提前看过考场的位置,从学校出发又早,这会儿下了车,想着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小时,便也不着急,顺着没有积雪的路面,慢慢地往学校里面走。

师大是985名校,学风浓郁、历史悠久,校园建筑是庄重大气的风格,冬日清晨,银装素裹成白茫茫一片,显得浪漫而静谧。她正出神地望着,突然听见风中一阵咳嗽声。

下意识循声看去,不期然地,和一个男人四目相对。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辅道上,副驾驶车窗落下半扇,年轻男人的脸,也只露出半张,浓黑而工整的眉峰衬着幽冷到毫无情绪的一双深刻黑眸,无端端地,让人生出不自在。

“咳——咳咳——”

他又咳起来。

缓缓上升的车窗,将漫天飞雪阻隔在外。

江沅收回目光,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半晌,又摇了摇头。

她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不过,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她很快便将这点疑惑抛诸脑后,迎着风雪,双手插大衣口袋,艰难地往学校里面走。师大新区建在安城南郊,占地广阔,等她终于抖落雪花走进考场,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考场里来了一半人,她找好自己的位子坐了一小会儿,身上渐渐地暖了。

北方冬天集体供暖,身处室内,简直是一种享受。

忍不住喟叹一声,江沅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开考就剩二十分钟,便背着书包起身,往楼道尽头洗手间而去。

她大姨妈不准,这个月又推迟了几天,现在才第三天,好在,肚子已经不痛了。半郁闷半庆幸地处理好个人问题,江沅推开隔间门往出走,听见边上突然传来一声:“你好。”

她一怔,迟疑着问:“有事吗?”

女孩子的声音,低而哑,轻微颤抖:“能不能借一个卫生巾给我?”

江沅:“……”

隔间不隔音,想来,人家听到了她那点儿动静。

“从底下给你递吧。”

收回思绪,江沅拿了个独立包装给递过去。

“谢谢。”

一只细长的手,接了东西。

江沅直起身往出走,有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哽咽。这声音突兀而隐忍,却让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尔后,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打着哈欠,江沅站在盥洗台前用手梳了下头发,扎起马尾。

正要走,隔间开门的声音响起。

她下意识偏头看了眼,意外地笑了:“是你呀。”

阮湘君也怔了下,“江沅?”

“对,是叫这个。”

现场报名的时候两人在队伍里一前一后站过,等待漫长,便开口聊天,因为都喜欢看书,话题自然不少,时隔不久,对彼此自然都有些印象。

打招呼间,又发现两人在一个考场。

江沅便稍等了下,跟她一起过去。

考场里,因为她们两人一起出现,引发了一波小小的轰动。

江沅生的白,相貌好,这天穿了件黑色呢子外套,内敛沉稳的颜色,将一张脸衬托得分外深刻明晰,白皙冷艳。她边上的阮湘君,一头长发黑而柔顺,扎成马尾垂到腰际,因是南方长大的姑娘,皮肤也白而水嫩,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生了一双洁净的丹凤眼,不言不语的时候,也有些沉默的冷淡,她穿洁白的短款羽绒服,腰细腿长,身高和江沅差不多,两个人突然一起出现,活脱脱一对粉雕玉琢的姐妹花,免不了让人惊艳。

“这模样,考编导是多想不开?”

“要是我绝壁去首都!”

“不学表演可惜了。”

“黑外套那个叫江沅,报名当天就有学长献殷勤了。”

伴随着几句低声议论,江沅坐到了位子上。

阮湘君正好在她左前方,她一抬眸就能看见,某一瞬间,突然想到,早上在校外碰见的那个男人,她之所以觉得眼熟,好像就是因为阮湘君。

按着年龄,应该是兄长吧?

不过,她也不算那种八卦的女生,早上会注意到那个男人,也是因为四下安静,才被那道咳嗽声吓了一跳。眼看着老师拿了考卷进门,江沅很快地收敛了思绪,准备考试。

笔试一门,两个半小时结束后,时至十一点半。

下午还有面试。

面试的分值比重占专业课成绩的百分之三十,没有笔试那么重要,却也不能小觑,据说是即兴发挥限时编故事,运气不好或者怯场说不出来的,直接吃零蛋。

相对笔试而言,考生们大多更怕面试。

江沅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胡思乱想,听见边上女声开口问:“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她抬眸,对上阮湘君苍白的脸。

从小到大,江沅都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能让她开心的事情也很少。可这几个月,她一直在面包店兼职,微笑说话都成了一种习惯,所以哪怕她在班上仍旧内敛寡言,一旦出了九中这样一个环境,笑容便会相应地多一些。之前报名现场遇到,她后退间不小心踩了阮湘君的鞋尖,道歉后,两个人就开始聊天了。

阮湘君的性子,比她还内敛一些,这会儿,却能主动地找她吃饭了。

江沅笑了下,“一起吧,aa就行。”

才认识而已,她不想欠人。

闻言,阮湘君也没有刻意坚持,牵牵唇角:“嗯。”

*

室外,雪依旧在下,状若鹅毛。

教学楼外的台阶很滑,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下去以后,阮湘君问:“要不要打伞?”

江沅一愣,“啊?”

“……”

见她神态错愕,阮湘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你们北方人下雪都不打伞吗?我早上来的时候路上好些人都看我,我就将伞给收起来了。”

她脸上有一丝纳闷儿,江沅被逗笑了,“那就不打了吧,风大,也拿不稳。”

“哦。”

阮湘君点点头,看上去有些乖巧。

江沅其实能感觉到,她有些依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主动地朝人展露了笑意,给了点帮助,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很轻易地,就建立起来。

不过,感觉不坏。

寒冷的天,两个人初识,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讲着话,很快,到了校外一家过桥米线店。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天寒地冻,小小一家店,生意火爆,江沅她们走进去的时候,正好余最后一张四人桌。她们俩还没坐稳当,老板便安排一个男生过来拼桌。

男生长得也不赖,眉清目秀,白皙清瘦,因为头发短,两只耳朵被冻得通红,一边道谢一边落座,躬身搓手的动作还颇有几分孩子气,抬眸看见对面两个女生都在看他,唇角一弯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你们好呀。”

“你好。”

江沅点点头,应了声。

阮湘君露出个浅笑,算作打招呼。

男生侧头点了个套餐,再说话的时候,脸颊一侧的小酒窝很深,“你们应该不认识我,不过我知道你们,上午的笔试就在一个考场呢,我坐最后一排。”

“先自我介绍一下。”

他又说,嗓音里自带一股子很容易博人好感的笑意,“我叫龙朔,龙王的龙,朔望的朔。”

128:你好,我是江钟毓

龙朔?

这名字让江沅怔了一下,直直地看过去,没忍住问了句:“龙这个姓很少见呀,你是哪的人?”

“安城的,你们不是吗?”

“我是。”

点点头,江沅没再说什么了。

她边上的阮湘君再对上男生礼貌问询的目光,回了句:“我不是,我是江城的。”

简短地交流完,气氛有短暂的凝滞,江沅正预备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进来一个电话。

她附耳接听,“喂”了一声。

江钟毓在那头问:“考完了吗?”

“嗯,在外面了,预备吃饭。”

江钟毓的目标学府是华夏传媒大学,地点在首都。不过因为考试时间不冲突,老师们都建议多考几所学校,衡量之后,他也报考了一个师大,先前和江沅说过,今天过来考试。

不过,两个人事先没说要一起吃饭。

这会儿接到电话,江沅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问出一句:“你呢,出来了吗?”

挂断电话,便朝阮湘君说:“我一个朋友要过来。”

阮湘君和她距离很近,自然听到那边是一个男生,不过,她没有多问一句,只笑笑,“嗯”了一声。

服务员正好将米线给三人端上来,江沅便顺势叫停她,给江钟毓点了一个套餐,尔后,一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三两分钟,江钟毓便出现了。

“这儿!”

江沅起身,朝他挥了下手。

同桌的两个人被这动静打扰到,便也下意识地看了眼。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推门而入的男生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修长挺拔,笔挺清俊,他没戴围巾,大衣里面套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口罩遮了半张脸,下颌线条干净,磕在毛衣竖起的领口上,莫名其妙地,显露出一些温柔意味。

龙朔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后,将自己的餐盘移到了里面,人也顺势坐进去。

江钟毓进来坐下,一手摘了口罩,抬眸问江沅:“给我点了么?”

“要过了。”

“嗯。”

点点头,江钟毓才注意到另外两人,朝阮湘君露出个淡笑后,微微侧头,看向了自己右边。

男生在低头吃东西,肤色很白,耳尖却很红,腮帮子因为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沉默的仓鼠。

舔了下干涩的唇,江钟毓用目光询问江沅:“你朋友?”

其实就是个拼桌的……

江沅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介绍:“这是跟我们一起考编导的同学,龙朔。”

“哦。”

江钟毓点点头,再抬眸,对上男生看向他的目光。

神情微怔,他率先开腔:“你好,我是江钟毓,学播音的。”

“……难怪。”

龙朔声音小小地嘀咕了句。

江钟毓没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龙朔看着他的脸,唇角牵动,露出个笑容:“没什么,就感觉你名字挺不错,江钟毓,取自钟灵毓秀?”

“可能吧。”

淡声答完,江钟毓也开始吃饭了。

他气质安静淡漠,笔挺地坐在那儿,吃饭不发出声响,沉默的样子,完美的侧颜,很容易让人想起日本电影里那一类性冷淡风的年轻男生,分明是禁欲的,却又散发着极致的吸引力,很迷人。

尤其,声音过分的好听……

咬着筷子想了下,龙朔低下头,继续吃饭。

*

一点多。

四个人吃完饭,一起出了小店。

雪没有停的迹象,室外气温低于零度,寒风如刀,顶着风雪走入校园,几个人便决定找个教室坐着,等下午的考试。

江钟毓跟他们专业不同,走到教学楼下面,便分开了。

目送他走,三个人收回目光,龙朔便看向江沅,淡笑着,很随意地问了句:“男朋友呀?”

“不是。”

江沅摇摇头,“就同学,关系比较好。”

她面色坦荡,倒不像故意遮掩的样子,龙朔哦了声,没再问,走入教学楼的时候,转头又瞥了一眼。

地上滑,江钟毓走的不算远,长款大衣衬得个子高挑,肩宽腿长,隔着茫茫飞雪望过去,浓黑的背影有几分孤寂感,让人下意识又回想起那双眼,漆黑冷淡,宛若深而远的夜空。

“嘁~”

他抬脚踢了踢地上一团雪块。

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

下午的面试是即兴编故事,江沅运气比较好,抽到了一个完整的题目:“风雪夜归人。”

看到题目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人是江志远,便没有犹豫,直接以江志远为切入点,围绕“父爱”,编了一个小故事。只有三分钟思考时间的前提下,能通顺且流畅地讲一个有主题的完整故事,分数便不至于太低。

结束语说完,她对上其中一个老师温和的笑脸,便鞠了一躬,舒口气,走出考场。

阮湘君排在她前面,见她出来便走过来问了句:“怎么样?”

“还行吧,你呢?”

“说不清楚。”

阮湘君笑了笑,“题目就三个词,火柴、女孩、鸡腿,我当时脑子里一团空白,等于复述了一遍《卖火柴的小女孩》吧。”

“……”

江沅不知道说什么了。

阮湘君叹口气,转移话题:“你是要回了吧。”

“嗯。”

江沅点点头,想了想,笑着问:“要不要换个手机号码?”

“可以啊。”

阮湘君拿出手机,跟她互留了手机号码,目送她走远后,低着头,点开了手机收件箱。

“车子在校门口等你,考完就出来。”

盯着那句话,她静了许久,猛地握紧了手机,慢慢蹲下身去,单薄的肩头,很快便被落雪笼罩。

*

校门口。

江沅紧了紧书包带,抬步上了公交车。

师大是终点站,这会儿人不算多,她要回学校,距离比较远,上车后便选了后排一个位子落座。

却不曾想,坐稳后刚一抬眸,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赵贝贝背一把吉他,跟身边两三个男生一起刚上车,扭头说笑间,目光不经意地划过一处,瞬间冷了神情。

129:希望不要连累到她(一更)

“怎么了?”

眼见她往后面看,一个扯着拉环的男生问。

赵贝贝嗤笑:“看见个贱人。”

她从小家庭不和睦,父亲爱打牌,母亲逆来顺受,上初中那会儿,她就非常叛逆了,一直是学校里大姐头。舅舅看不惯,找关系将她塞进了九中。却没想到她不争气。

恨铁不成钢,舅舅不管了,母亲又求人将她放进了以前的学校,就为了让参加高考。

她之前念书的那所学校乱得出了名,学校为提高升学率,大肆鼓动学生走艺术类,她以前几个朋友,觉得音乐播音听着都洋气,也就跟她一样,报了名过来玩儿。

听她说完话,有人的目光便朝向后面看过去,微微一愣后,低呼:“我操,真他妈美。”

“哪儿呢!”

另外两个男生急吼吼问了句,也立马抬头。

江沅察觉到,偏头看向了窗外。

窗户外大雪纷飞,玻璃上结了层薄薄的冷霜,女孩子的侧脸冷淡白净,鼻梁精致挺直,脖颈修长,下颌线条柔美到不可思议。

“……你以前同学啊?”

对视一眼,两个男生压低声音,朝赵贝贝努嘴。

赵贝贝“呵”了声,“对,九中的。牛逼的很,在学校明码标价,有钱就能上。”

“这么刺激!”

三个男生顿时炸了。

再次抬眸往后看的时候,神色都有些跃跃欲试。

赵贝贝跟几个人混久了,自然晓得他们都是什么性子,见状又嗤笑一声,问:“怎么,你们有想法呀?”

有人嘿嘿一声:“那你帮咱们问问,一晚上多少钱呗。”

这话,让赵贝贝愣了一下。

男生催她:“行不行,问问。”

他们都不是什么纯洁学生,算得上半个社会人,那方面都有过经历,听见赵贝贝说江沅是那样的人,自然不想错过这一亲芳泽的机会,有个家里挺有钱的,甚至直接来了一句:“钱不是问题,一两万我也出。”

赵贝贝:“……”

有些念头,几乎是在瞬间形成的。

离开九中后,她其实一直和李妍还有联系,晓得因为先前的事,李妍被学校里许多人笑话,再不复平时的嚣张。也晓得江沅和徐凌萱换了位子,后者却被陆川打了脸。还知道陆川和江沅不同桌之后,关系渐渐变得很冷淡了,江沅和张宝来、木熹微关系都很好,校园生活十分安逸……

这种安逸,让李妍和江钟灵极为反感,两个人已经和她商量好,要趁着明晚七班在外面聚会,给江沅一点颜色看看。

手指紧了紧,赵贝贝掏出手机,发短信问李妍:“妥了吗?”

“徐凌萱简直有病,我问了好几天都不说,没办法,我让江钟灵问了,她这才磨磨唧唧地说了,还让我们不要做的太过分。”

赵贝贝回复她:“秦梦洁什么情况?”

“暗恋褚向东呢,傻逼,还在日记里骂木熹微是个贱人,啧,知人知面不知心,等会儿下课,我就会会她。”

这句回复,挺让赵贝贝意外的,她想着秦梦洁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便觉得好笑,收了手机,直接问几个男生:“你们当真的?”

“老子不差钱好么?”

“行吧。”

赵贝贝点点头,压低声音:“回头我就帮你们问问,正好明天放假,现在就算了,车上人多。”

她说得随意,几个男生顿时就兴奋了,互换几个眼神后,都忍不住笑了笑,频频拿眼去看江沅。

不过,车上人渐渐多起来,阻隔了他们的视线。

*

因为下雪,交通特别堵。

五点多,江沅下公交车后步行了一会儿,念着正好是课外活动时间,便在学校外一个小店里吃了饭。

晚饭期间,校门会开放四十多分钟,她吃完饭后直接回班上,推开门,发现秦梦洁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教室里有暖气,却没几个人,江沅停在她桌子边,小声问了句:“梦洁你怎么了?”

陡然听见她声音,秦梦洁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问:“你考完了?”

临近新年,艺术生考试陆续开始,江沅报考了编导的事情在班上不是秘密,今天去师大考试,她本来请了一天假,耳听秦梦洁问,点点头道:“嗯,考完了,回宿舍也没事,就来班上了。”

“哦。”

秦梦洁打了个哭嗝。

“你怎么了?”

江沅又问。

秦梦洁摇摇头,抿唇道:“没什么,就感觉成绩再提不高了,心里很难受,刚一个题做不出来,就……”

高考一天天逼近,大家开始总体复习,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秦梦洁一向比较脆弱爱哭,听她这样说,江沅只能小声劝了几句,尔后,便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秦梦洁低着头,余光看见她走开,长松了一口气。

李妍他们用她喜欢褚向东的秘密威胁她,让她在明晚的班级聚会上给江沅下迷药,如果她不答应,就将她暗恋男生还有日记里骂好朋友的事情宣扬的全校皆知,只想想,都要让人崩溃了。

她不想答应,可是不答应,又能怎么办?

她不能忍受被议论被孤立,也无法接受木熹微和她反目成仇。反正,江沅内心强大,现在还和张宝来成为了好朋友,日子比之前刚来七班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她又不怕李妍她们几个,只是被下点迷药欺负一下,等她药劲过了,肯定能给自己出气的。

希望后面不要连累到她……

130:陆川:别折磨我了,行吗?(二更)

请假一天,累积了不少作业。

江沅坐到位子上,便拿出书开始看。太过专心,平安夜大家又都比较兴奋,进教室后都吵吵嚷嚷的,因而,晚自习铃声她都没听见。

“什么时候来的?”

张宝来进教室后便看见她,坐下问了句。

江沅写字的动作一顿,笑说:“也就刚来一会儿。”

“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编导专业的考试大多题目都靠写,没办法对答案,也没有个参照物,成绩到底如何,也就最后才知晓。张宝来在影视圈,多少了解一些,闻言也没多问,拍拍她胳膊:“你语文那么好,没问题的。”

“但愿吧。”

江沅目前的成绩上本科没问题,心里并不十分焦虑,点点头又问她,“明晚聚会你去吗?”

明天星期五,又是圣诞节,七班一众人已经商量好下午放学出去聚会,先吃饭后唱歌,因为是第一次,江沅没有拒绝。张宝来就有点遗憾了,叹口气说:“去不了呀,我明天去首都参加杀青宴。”

江沅:“……好吧。”

她脸色无奈,张宝来又笑着抱了她一下,“没事,来日方长嘛!而且你学编导,以后咱们也算同个圈子里混,等到时候一起毕业,你写剧本让我拍哈。”

“猴年马月的事情。”

“你绝对可以!”

“行行行……”

江沅不晓得她哪儿来的这种迷之自信,应付地笑着点点头,低下头说:“我先写作业。”

话落,她又安静了下来。

*

最后一排。

陆川穿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拉链敞开着,身子后仰,面无表情地靠在后墙上,发呆。

近两个月,他这状态经常出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一副“老子心情不好谁都别惹我”的感觉,褚向东都不敢触霉头,目光悄咪咪地往前面瞟,对上江沅的侧脸,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哐当——”

身边一道响,陆川突然起身,顺走道上前,往教室外走去。

两个人坐同一排,每一次,他从身边走过,江沅都会有所感应。而每一次,她的表现也如出一辙,低头装作不知道。可这一次,陆川走路的时候,羽绒服拉链在她桌沿磕出了一声响,引得她抬眸看了眼。

陆川没看她,大步出去,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

白雪落满了校园,各处都很安静,冷冽寒风和飞雪扑面而来,陆川心里的烦躁感才稍微减轻一些,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花园。

名人墓碑在雪中静默,爬满墙的枯藤和竹林发出簌簌声响,冬日雪夜,这一处安静冷寂,甚至有几分阴森。

毫无表情地靠着墙,陆川一手扣着遮风,点燃了一根烟。

低头,狠狠抽了一口……

火星明灭的瞬间,他的思绪飘回到刚才的教室里。那人听完张宝来说话,眉眼都笑开,温柔而纵容。

两个月了,她几乎没有主动地跟他说过话。

也不是没有交流,他也曾想过打破这种冷淡的僵局,可每次对上她冷淡的脸,再看见她对别人展露笑脸,许多已经到嘴边的话,莫名其妙便会咽回去。

她真行啊……

知道怎么让他死心。

让他一腔热血渐渐冷掉,让他痛。

*

一根烟抽完,陆川回了教室。

很无聊。

他成绩一贯稳定,每天都那么一个状态,晚自习可上可不上,这么冷的天,原本完全没必要在教室待。

可他不甘心。

哪怕不怎么交流,也得看着她。

因为他突然离开,褚向东在教室里无聊,坚持了没多久便去宿舍里睡大觉了,陆川也没打电话问,重新坐到位子上,手枕胳膊开始睡觉。

教室里有暖气,他心情抑郁地睡了一会儿,也不晓得过去多久,被铃声给吵醒。

最后一节晚自习都下了,教室里一众人开始收拾书包,回宿舍。

眼见陆川脸色冷淡,褚向东又不在,周围一众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很快离开。

渐渐地,教室里安静下来。

江沅还在写作业,也没动弹,等终于意识到教室里再无声响的时候,下意识抬起头,环视了一眼。

陆川还在?

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这念头闪过脑海,她难免有些不自在,很快收回目光,收拾好书包,起身往出走。

陆川也起身了,脚步声落在后面。

不知怎的,江沅觉得有点慌,抬手去拉门,教室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教学楼自动熄灯了。

身后一双大手,捕捉了她的腰。

“江沅。”

男生的声音落在耳边,气息温热,烫到她耳朵,他的身上,有一种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味道。

温暖,迷醉,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别折磨我了,行吗?”

他又说,低而哑的声音里,透着丝哀求。

131:陪我说说话,就一会儿(一更)

有那么一瞬间,江沅想流泪。

长达两个月的冷淡,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心里滚烫滚烫的,这样的一片漆黑里,她甚至想放纵一下,扭过头去,正视这段感情。

她想起少管所门口,炎炎烈日,她第一次见到陆川。男生没戴头盔,衣摆被疾风扬得高高,眉眼嚣张,肆意又放纵。

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钻进她心里的,只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这人已经在了。

屏着呼吸,她的喉咙里,好像梗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江沅……”

陆川的鼻尖抵在她颈项,轻轻流连。

浑身都着了火。

江沅一只手紧紧地扣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没回头,淡淡开口:“能不能放开我?”

“陪我说说话,就一会儿。”

他低声要求,嗓音嘶哑,极力地克制着情绪,明明不想表现的太卑微,可这一刻,真正拥住这人,什么面子呀自尊呀都顾不得了。他甚至觉得,只要她能对他态度软和点,只要她能开口和他说笑,只要她能答应跟他在一起,无论她还有什么附加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可江沅没说那么多,她态度有点不耐烦了:“你放开我,一会儿宿舍楼都要熄灯了。”

陆川静默,没再说话。

许久,放开了手。

“吱呀——”

江沅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有点路灯投射而来的亮光,还有凛冽如刀子般的寒风和吹到人脸上顿时化为水的飞雪,陆川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她抬步走远,一步一步,步子慢而坚定,离开的毫不犹豫。

*

走下楼梯的时候,江沅绑紧了围巾。

心里很空旷,身上很冷,偌大的校园,人已经很少了,她知道陆川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却不敢回头。

抬步进了女生宿舍,两行泪突然滑了下来。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为陆川流眼泪。她一直觉得,她对他的感情,没到这一步。

可能,他刚才的语气,实在太令人难受了。

宿舍里洗了一把脸,江沅的情绪渐渐地恢复平静,没什么心情看书,便坐在床上发呆。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她拿出来一看,沉寂许久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能让我这样,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到宿舍了?”

“嗯。”

简短的几句对话,似乎又让陆川看见希望,随后问了句:“如果你现在不想,我可以等你,毕业后我们在一起。”

“和什么时候没关系,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许久,江沅回了这么一句,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陆川再发什么她没看,脱衣服上床后便用被子蒙住了整张脸,好像这样,便不会再胡思乱想。

*

翌日,下午。

放学铃一响,整个教室都欢呼起来。

九中是私立学校,学生们家境大多很好,生活费也十分宽裕,高三学业紧张,好不容易迎来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圣诞节,一周前,就有人建议说出去搞个聚餐,很顺利地,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张宝来不在,一众人一起出了门,江沅便和木熹微、秦梦洁一起,往提前订好的餐厅走。

“啪!”

走的好好的,木熹微背上突然挨了一下。扭头对上褚向东欠揍的笑脸,她立马冷脸,“褚向东你有病呀!”

刚拿雪球砸完人,褚向东一只手被冻得通红,蹭一声顺着结冰的地面滑到她跟前,笑着问:“你有药?”

木熹微:“……”

交锋多少次,她从来不是这人对手,气呼呼地瞪了人一眼,转头避开,不想说话了。

“东子!”

身后,陆川开口唤了一句。

褚向东“哎”一声去了后面,刚才被他挤到边上的秦梦洁默默地站回了原本的位置,莫名其妙心虚,下意识往后面瞟了眼。

李妍和江钟灵几人走在一起,见她看,勾勾唇笑了下。

秦梦洁好像被蝎子蛰了一般,连忙扭过身去。

她不想帮她们伤害江沅,可如果不帮她们,那倒霉的就是她,她没有江沅那么强大的内心,被学校里学生各种说也不在意,没办法,只能在进餐厅后,无奈妥协,跟着李妍等人到了洗手间。

“这个,一会想办法弄江沅饮料里。”

“这什么啊……”

咬唇看着她,秦梦洁差点哭出声。

她不接,李妍直接将东西塞进她外套口袋里,没好气道:“就一点儿让人吃了没什么力气的药,哭什么哭!”

“真的?”

秦梦洁声音颤抖,将信将疑地问了,“这个吃了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会不会上瘾什么的?”

管那么多!

李妍嗤笑一声,反问:“电视看多了?!”

其实就一点迷药,赵贝贝从她朋友那儿搞来的,她们已经说好了,趁江沅浑身无力,将她弄到个没人的地方,抽打抽打,给点教训。最好再拍几张她的不雅照片,握住把柄。

想到以后能彻底将她踩在脚底下,李妍简直通体舒畅。

得她保证,秦梦洁放心了些,自责感也没那么强烈了,脸色纠结地走回包厢里。

132:现在清心寡欲的不行(二更)

包厢里。

七班一众人坐了两桌,每桌二十多人。

秦梦洁推开门进去,抬眸搜寻到江沅的身影,便有点傻眼了。江沅坐的那个位置比较偏,左边是木熹微,右边是陆川、褚向东、姜源和班上几个男生,打眼一看,没人说话,气氛颇为微妙。

随后进来的李妍几人也看见了,神色一怔,尔后,站在最前面的李妍便抬手推了秦梦洁一把。

秦梦洁都不敢回头,抿唇坐到了木熹微左边去。

坐下后,她不安地捏了捏手指,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口袋上,陷入一股子无法言说的焦躁和忐忑里。

“怎么这么久?”

见她来,脸色还那么难看,木熹微忍不住问了句。

秦梦洁声音小小的,“肚子不舒服。”

木熹微“哦”了声,起身去拿茶壶:“不知道你喝什么,没让服务员倒,那就喝点热茶行了。”

“嗯。”

秦梦洁又点头,顺带拿眼去瞥江沅。

江沅坐在位子上,有点不自在,低着头看手机。

她和木熹微坐下后,右边随后过来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刚坐稳,陆川几人便过来,他在班上嚣张惯了,压根没开口,抬脚在椅子上踢了一下,身后的褚向东便跟着起哄:“往哪儿坐呢,有没有眼色?”

一句话,惹得男生脸色臊红,忙不迭起身给躲开了。

陆少爷便堂而皇之地占了她边上的位子,他一落座,褚向东和另外几个男生便依次排开。

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包厢里气氛很微妙,好些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跟前瞟,她想起身换个位子,又担心陆川乱来,只能收敛心神,就这么坐着。

“想喝什么?”

边上,陆川突然开口问。

冷菜已经上了桌,也有人开始动筷,听见这一声,忍不住又悄咪咪打量两人,尔后,互相交换着眼神。

鲜榨橙汁刚好放在秦梦洁面前,陆川的话让她愣了一下,连忙看过去,道:“喝橙汁吗?”

江沅正好不知道如何回答陆川,闻言便点点头,抬手去拿自己的玻璃杯。哪曾想,不等她的手碰上玻璃杯,陆川便起身端过了秦梦洁面前的橙汁,微微弓着身子,帮她倒了多半杯。

包厢里有暖气,他的羽绒服外套搭在椅子背上,上身就穿了件烟灰色毛衫,毛衫的料子柔软服帖,将他袖口伸出的那截手腕衬托得修长有力,江沅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晚教室里那一幕。

漆黑光线里,他身子从后面贴上来,两只手箍紧了她的腰。

“给。”

陆川将橙汁放在她面前。

江沅低声道:“谢谢。”

从认识到现在,她对他说过许多声谢谢,陆川是真的不爱听了,当着一众人的面,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牵了牵唇角。

如今的他,简直不像七班学生心目中那个他了,最起码,在对待感情上,全然不一样了。

另一张大桌上,众人吃着饭,有人就忍不住八卦起来。

“川哥最近这状态,很不对劲呀!”

“我也觉得,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以前那多浪,现在清心寡欲的不行,话都少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你说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这你都看不出来?是不是傻?明显还没追上!”

“不是吧,看不上川哥,这么牛逼的。”

“这谁知道!”

男生们是真的想不通。

毕竟他们川哥吧,要脸有脸,要钱有钱,气质好身材棒,这会儿还乖顺到这种地步,拿不下妹子,简直不科学!

相比而言,女生们的态度就微妙多了。

吴倩看了眼江钟灵的脸色,不以为然地说:“说白了不就因为她有手段,陆川那性子,追上了不就玩个十天半月,就这追不上才有意思呢,没听见那句话吗,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所以说女生就得端着,哈哈。”

“对。”

徐凌萱也坐这一桌,还坐在江钟灵另一边,听到这儿便压低声音问江钟灵:“你们刚拦下秦梦洁了?”

“……”

江钟灵看了她一眼,神情不悦。

自从徐凌萱被调到一组去坐之后,和她没那么亲近了,反而是李妍,经常跟着她,很受她喜欢。时间一长,她自然更信赖李妍和吴倩,心里对经常扫兴的徐凌萱多少有点意见。

徐凌萱却全然不察,声音低低继续:“我早告诉李妍了,要吸取教训,不要再惹出事来。秦梦洁胆小如鼠,成不了什么事,你们以后别找她了。还有陆川,我看他心里还有江沅,你们也忍忍,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烦不烦啊你!”

因为一个江沅,江钟灵憋屈太久了。

她声音有点大,徐凌萱愣了一下,才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就江沅那个性子,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犯不着得罪她。”

“呵~”

江钟灵冷笑一声,懒得说话了。

一开始就不该听徐凌萱的,忍忍忍,她凭什么忍!安城九中还轮不到江沅说了算!

赵贝贝说的没错,女生都是要脸的。

她就不信了,有些事江沅敢说出去?一旦说出去了,第一个无地自容的就是她,大家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总归,这世上多得是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

133:江沅没回宿舍(一更)

一顿饭,江钟灵吃的意难平。

另一桌上,秦梦洁眼看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不安,好几次,抬眸对上李妍警告的目光,她吓得心尖都哆嗦。

晚上八点多,这顿饭进行到了尾声。

圣诞节的夜晚,城市被冰雪覆盖,闪烁的霓虹和欢快的音乐给街道增添了喜庆的气氛,包厢里热,江沅穿着大衣、围了围巾走在路上,脸颊被迎面而来的飞雪罩上冷意,心情也沉静了下来。

“我们去唱歌吗?”

边上走着,秦梦洁小声问。

天已经黑了,交通却被冰雪阻碍,分外拥堵,班上大多人都选择第二天上午回家,这一个晚上,就是用来放纵开心的。

木熹微却不是爱玩的人,摇摇头道:“算了吧,我不怎么会唱。”

“可是钱都交了。”

秦梦洁看着她,脸色有些郁闷:“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学习,也基本没放松过,难得今天圣诞节,要不我们去吧?”

闻言,木熹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秦梦洁又看向江沅:“去吧去吧,刚好你也考完专业课了,就当放松庆祝一下。”

江沅失笑:“没考完呢,这才考了两个学校。”

“那也该放松一下。”

“……行吧。”

见她坚持,江沅便点了点头。

压根没想到,这所谓的放松里,藏着让她毫无防备的恶意。

*

临近十点。

豪华包厢里一众人玩的还很嗨,木熹微被几个同学推搡着唱了一首歌,再回来,发现江沅没在了。

秦梦洁两手握着易拉罐,坐在沙发上喝。

她太紧张了,以往连果酒都不会碰,这一会儿,却完全失了分寸,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江沅被赵贝贝扯进包间的那一幕。本来,李妍她们让给江沅下迷药,可她没想到,这件事实施起来特别难。

江沅很警惕……

她完全没想过,她会警惕到这种地步。

进了包厢后,她滴酒不沾,中途被褚向东等人起哄着唱了一首歌,也将一直在喝的那瓶饮料握在手中,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下药。她都有点崩溃了,李妍趁着拿零食接触的空当告诉她,让她把江沅领外面洗手间去。

这件事,相比较而言很容易。

木熹微在唱歌,她告诉江沅,自己想去外面透透气上个厕所,一个人不敢,江沅便陪她去了……

“江沅呢?”

侧身坐下,木熹微开口问。

秦梦洁被她声音惊到,咬着唇看过去,一手紧紧地扣着易拉罐,克制着情绪道:“回去了。”

“回去了?”

木熹微一愣。

秦梦洁点点头:“嗯啊,说是待在这里闷,想先回去。看你在唱歌,就没叫你,让我们一起回去。”

木熹微有点纳闷,“我就唱了一首。”

“她可能想自己走走吧,感觉有点心事。”

“这样?”

木熹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被人群围着打牌的陆川,叹口气,道:“那好吧,我们也回。”

“恩恩。”

秦梦洁忙不迭站起来。

木熹微给边上一个女生打了声招呼,两个人便出了包厢。走到走廊拐角,秦梦洁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长廊深深,灯光幽暗,鬼哭狼嚎声,偶尔传出……

*

十点半。

男生的牌局散了。

陆川在众人的吵闹声中起身,目光下意识往沙发上那个地方瞧,发现早都没人了。

一手插进裤兜里,他偏头问褚向东:“几点了?”

“草,十点半。”

学校宿舍十一点熄灯,这会儿回去,也就刚刚赶上而已。陆川正思量,就听见有男生问:“要不通宵算了,反正明天星期六。”

“……”

褚向东默默地看了陆川一眼。

果不其然,后者的脸色已经不算好看了,淡声答:“你们要玩就玩吧,记我账上,我还有点事。”

他是七班老大,刚才也是被推上牌桌的,因为玩得好,边上免不了聚了一群人围观,不知不觉地,他就暂时将送礼物的事情给忘了。圣诞节,他给江沅准备了个礼物,本来想在聚会后送出去的。

褚向东晓得他裤兜里揣着东西,紧跟人出去,提醒了一句:“好像半小时前就走了,应该回宿舍了。”

“那你不早说!“

陆川穿上外套,睨了他一眼。

褚向东:“……”

这也能怪到他身上?

一阵无语,他跟在陆少爷身后,脚下生风地往学校里走,路上,因为走得太快,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

女生宿舍。

木熹微洗漱完出来,发现秦梦洁一直没动,坐椅子上发呆,忍不住提醒说:“快熄灯了,你不洗漱呀?”

秦梦洁握着手机,看了她一眼。

她有江沅的手机号,刚才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发现她手机都关机着,不知怎地,心里的恐惧就越来越严重了。

李妍她们,应该不会把江沅怎么样吧?

都是同班同学,顶多欺侮恐吓一下……

可,还有赵贝贝。

赵贝贝因为江沅被退学了,退学的时候还被她父亲打了一顿,颜面尽失。她这次出现,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早有打算,要报复江沅。

要是江沅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逃不了干系,估计也上不了学了,会不会坐牢啊?

想到这,秦梦洁突然哭了。

猝不及防的状况,木熹微被吓了一跳,连忙问她:“你这怎么了,哭什么呀?”

“江沅没回宿舍……”

秦梦洁泪水流了满脸,抽抽搭搭地说:“她,她在ktv被赵贝贝她们几个拖进包厢了,怎么办啊……”

134:不会死了吧(二更)

“什么?”

听她说完,木熹微脸色都变了。

她们宿舍住了四个人,另外两个正是邓婵娟和蒋婷婷,晚上的聚会她们两人都没去,原本已经上床躺下了,听见这话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下来,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回事呀?”

“我也不知道……”

秦梦洁抽抽搭搭地哭着,不敢抬头,“李妍她们让我给江沅饮料里下迷药,说是给她点教训,我没敢,结果她们又威胁我,让我把江沅带洗手间去,我就……就……”

“你怎么能这样!”

不等她说完,木熹微气得脸都白了,“且不说江沅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普通同学,你也不该这样,李妍赵贝贝她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江沅被她们困住,指不定怎么欺负呢!”

“我错了——哇——”

秦梦洁崩溃地大哭起来。

木熹微铁青着脸色看了她一眼,没来得及再训,边上的邓婵娟便连忙提醒说:“你怪她有什么用,赶紧给陆川打电话!”

蒋婷婷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陆川要知道那后果就严重了,他那个性子。梦洁也会跟着遭殃的。”

“那要不怎么办,不管吗?!”

“也不一定就是江沅受欺负吧,她感觉还是挺猛的……”

“她再猛能猛的过几个人吗?”

邓婵娟都被气死了,咬牙盯了秦梦洁一眼,一脸铁青地说:“江沅就一个人,她们好几个人,先前在班上都能打起来,更何况在外面呢!难道你们不知道,赵贝贝跟校外那些混混一向关系很好,他们要是真想折腾江沅了,指不定使出什么手段呢!”

她说到这,宿舍里的大灯啪一下黑了。

宿舍楼集体熄灯,十一点了。

距离秦梦洁和木熹微回来,也已经过了多半个小时,这么久的时间会发生什么,只想想,都让人胆战心惊。

沉默在漆黑的宿舍里蔓延,几乎让人窒息,木熹微不敢再耽误,拿着手机,翻开通讯录。

她没有陆川的电话,也没存褚向东的,思来想去,只能先将事情告诉欧阳昱,同时祈祷江沅没事。

*

南湖某会所,包厢里。

欧阳昱也在聚会,跟家里一帮年龄相当的兄弟姐妹上了牌桌,他技术一般,吃饭时还喝了点酒,跟着玩纯粹就是送钱。

大衣脱下来搭在角落的衣架上,里面手机响了好几遍,距离近一些的欧阳菁才意外听到,开口说:“阿昱,你手机响呢。”

“帮我接一下。”

欧阳昱侧头说了句。

欧阳菁便拿出手机接听,听了两句话,脸色瞬间变了,拿手机到了欧阳昱跟前,压低声音说:“你们班上那个江沅出事了。”

闻言,欧阳昱一点儿微醺的酒意瞬间醒了,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接了电话,声音冷凝:“怎么回事?”

木熹微被他问话的调子吓了一跳,定定神,连忙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欧阳昱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扯了衣架上的大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包厢外走,大步流星的架势看的包厢里众人俱是一愣,有人还想拦呢,又听见欧阳菁急匆匆追上去:“你喝了酒,我跟你一起过去。”

话落,两个人都没影了。

牌局被迫中断,有人回过神,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学生怎么了?”

“这年头,老师不好当呀,圣诞夜都不得安生。“有个年轻男人喟叹一声,又说,“也就昱哥,放着那么好的条件,想不开去干这个。”

“教书育人怎么了!”

欧阳家书香传世,文艺工作者还不少,听到这话自然有人不高兴,直接开口指责起来。

*

十一点多。

欧阳昱握着手机上了车。

欧阳菁将车子驶出停车场,自后视镜里看了眼他的脸色,开口安慰道:“女生之间闹点矛盾,不至于有多严重,你别乱了分寸。”

他们虽不是亲姐弟,从小关系却极好,欧阳菁当编辑多年,第一次通过自己这堂弟知道他一个学生,自然晓得,他对这学生不同寻常,关心且重视。

“你不了解。”

低头翻看手机通讯录,欧阳昱回了句。

这要搁一般人,可能的确就受点欺负,可这个人是江沅,那就不一样了。她性子很烈,也许不会服软挨打,她会反抗,这反抗势必激起其他几人的愤怒和暴虐欲。江钟灵、李妍、赵贝贝,那几个的性子,让他不敢生出什么庆幸,尤其,江沅的手机现在还关机。

握着手机,欧阳昱的一只手甚至微微发抖着。

“您好,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冰冷而机械的女声让他一颗心不住地下沉,拿下手机轻吐出一口气,他突然想到陆川,忙不迭又点开他的号码。

哪能想,陆川的手机也关机了。

*

陆川的手机没电了。

这一晚在外面待太久,他走到宿舍楼下,手机电量告急,因为宿舍楼马上熄灯,所以他没上去,而是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女生宿舍楼走。

他给江沅打了两个电话,那边关机,等他再走到她窗户下面,发现她宿舍窗口一片漆黑,而他的手机也自动关机。

“草。”

低咒一声,陆川就差将手机给摔了。

“川哥!”

远远地,褚向东握着手机,连跑带滑地到了他跟前,气喘吁吁道:“欧欧欧……昱叔电话。”

“舌头捋直了说。”

他说的含混不清,陆川正烦,不想搭理。

“江沅被赵贝贝她们困在ktv了!”

急得一跺脚,褚向东吼了出来。

妈的这叫什么事!

川哥要找妹子,他不好当电灯泡,原本都上楼了,突然接到欧阳昱的电话,直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听他说完,陆川也懵了,不敢置信地盯了他一眼,大跨步就朝校外走去,正走着,突然跑了起来。

*

ktv包厢。

流转的灯光将室内照的斑驳陆离。

江沅喘息的声音小了,激愤的几人也终于从那种施虐的刺激感中回过神来,渐渐地住了脚,咬牙垂眸看。

地毯上,女生披头散发,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抓痕隐约可见,外套被扯掉了,白毛衣上落满脚印,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她没再抬头了,血红的一双眼紧紧闭着,慢慢地,将被迫展开的身子弓起来,蜷成了一个圆。

“喂——”

见她不动了,李妍抬脚踢了踢人。

边上,吴倩突然怕了,小声道:“不会死了吧?”

“瞎说什么!”

赵贝贝转过头就骂了一句。

江钟灵踹得累了,手抚心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正想说话,衣兜里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欧阳昱的来电。

边上几人也看见,顿时,脸色齐齐变了。

这时候欧阳昱打电话,为了什么,不言而喻,江钟灵狠狠地愣了一会儿,不敢接,问其他三人:“这下怎么办?”

李妍和吴倩也齐齐慌了神,看向赵贝贝。

赵贝贝垂眸看了眼地上蜷成一团的江沅,猛一咬牙:“没事儿,把她弄起来,先扶出去。”

ktv里,肯定是没法待了。

闻言,李妍和吴倩连忙弯腰去扯江沅,却没将人扯起来,赵贝贝在发短信,江钟灵忍着烦躁去帮忙,却不想,三个人刚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江沅突然猛咳了一声,噗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被热乎乎粘稠的鲜血喷了一脸,江钟灵下意识拿手去摸,下一秒,“啊”一声尖叫起来。

“砰——”

这状况吓傻了李妍和吴倩,两人手一松,江沅便整个倒了下去,软到了地毯上。

135:英雄救美(三更)

“她她她……”

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吴倩话都说不全了。

她和赵贝贝、李妍她们还不一样,虽然一直跟着江钟灵狐假虎威,却从来没有这样欺负过人,眼下回想,还觉得刚才那种行为,好像一种幻觉。

情绪是会传染的……

她的恐慌,自然也传染到其他人身上,江钟灵刚在李妍的帮助下擦干净脸,就听到这一句,整个人更不好了,怒道:“弄成这样,你们说现在怎么处置!”

赵贝贝舒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和吴倩先回去。”

“回去?”

吴倩如蒙大赦地看了她一眼。

赵贝贝则一脸嫌弃:“不回去留着给人添乱吗,就知道大喊大叫。”

这话等于连江钟灵也骂了进去,江钟灵脸色铁青地看着她,按捺住脾气,没好气问:“你能解决了?”

赵贝贝还没答话,手机先响了。

她几个朋友还等着,听她说可以了便预备过来,懒得发短信,所以打电话问具体地方。

接了电话,赵贝贝却说:“出了点事,你们暂时别过来了。”

“怎么了?”

那边男生牛皮都吹出去了,闻言便恼了,“哥们连钱都给你了,事到临头你给我说不行?”

“不会白拿你钱的,今天肯定不行,以后再说!”

话落,赵贝贝直接挂了电话。

江钟灵狐疑地看着她:“什么钱?”

“你别管了。”

赵贝贝睨她一眼,“你现在跟吴倩回家去,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保证不会节外生枝。”

她说的笃定,江钟灵想了想,便点点头:“那你收拾吧,不要让她说出去。”

话落,她垂眸看了江沅一眼,身子一转,江钟灵穿上大衣走了。

她一走,吴倩自然慌了,扔了句“那我走了”便忙不迭跟了出去。

两个人脚步匆匆地下了楼,ktv门口,正好碰见折返回来的陆川。

陆川是跑着来的,步子太快,差点和她们两人擦身而过,陡然回神的时候一把揪住江钟灵的胳膊,冷冷问:“江沅呢!”

被他大手握得胳膊疼,江钟灵声音都抖了起来:“什么?”

“我问你江沅呢!”

陆川猛地吼了起来,因为跑步来而嘶哑的声音里一股子暴怒情绪。

边上,吴倩被吓得身子一抖,腿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台阶上。

陆川一把甩开江钟灵,身子一俯,扯着她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恶狠狠道:“你说。”

他站得高,手上力道太大,吴倩整个人被提的双脚悬空,脸色涨红,两只手拼命舞动去扒拉他的手,因为恐惧,一瞬间泪流满面,磕磕巴巴道:“2……229。”

陆川手一松,直接将她扔下台阶,转身跑了。

褚向东急吼吼追上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却不敢多发一言,大跨步追了上去。

*

包厢里。

李妍紧紧咬着牙垂眸看了会儿,打了个哆嗦,问赵贝贝:“怎……怎么办,要不要赶紧送医院啊……”

“有病吧你!”

赵贝贝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骂:“送医院你是想死吗?”

“啊——”

她一脸错愕,赵贝贝气的不行,索性自己蹲下身,抬手去脱江沅毛衣,还扭头朝李妍道:“手机打开!”

“不要……”

江沅已经没力气了,试图去掰扯她的手。

毫无防备地被扯进这个包厢,一开始她还想着出去,和几个人撕扯的很激烈,到后面,双拳难敌四手,便想着找东西还击,手要够到玻璃烟灰缸的时候,却胆怯了。

她害怕,害怕下手过重,将任何一个人砸出个好歹。

那样的话,别说上大学了,面临着她的,可能又是无休止的黑暗。

算了吧,挨打就挨打,挨顿打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只是,真的好疼……

她也说不清是哪里疼,浑身都疼,看着赵贝贝,哀求的语气都用上了。

赵贝贝没看她眼睛,一把挥开她手,将她毛衣给兜头扯了下来。

江沅的毛衣里面,就穿了一件短背心,一件内衣。

赵贝贝动作飞快,又将她背心往下扯,目光落到一处,动作顿了一下。

一片片淤痕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站在她边上,李妍发出了“啊”一声惊呼,尔后,整个人便被身后“砰”一声巨响吓得跳了起来。

江钟灵走后她们忘了反锁门,包厢门被陆川一脚踹开了。

李妍扭头看过去的时候,觉得男生那张铁青冷厉的脸,好像夜半索命的阎罗。

“陆……陆川……”

“砰!”

回应她的,是男生飞起的一脚。

耳听着李妍一阵接一阵的剧烈咳嗽声,赵贝贝一只手抓着江沅的背心边沿,没能再动作,因为巨大的恐惧,整张背都弓了起来。

陆川也没说话,早在看见江沅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再盯住赵贝贝,牙槽咬得咯吱响,直接操起了茶几上沉重的四方形玻璃烟灰缸。

“陆川……”

千钧一发的时刻,柔软到几乎毫无力道的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陆川眼眸猩红,对上江沅冷汗涔涔的脸。

后者朝他摇头,“别……”

他这一下砸过去,赵贝贝脑袋开花,该没命了。

腮帮咬紧,陆川偏头吐出一口气,头也没回,将手里的烟灰缸往后摔去。

赵贝贝“啊”一声尖叫,将门口的褚向东吓得魂不附体。

“川哥……”

他手里还握着电话,焦急地唤了一声,定定神,就往里面走。

“滚出去!”

陆川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让他神色一怔,下意识停了步子。

往后挪步的时候,他瞥见陆川手一抬,拿过了地毯上一件白毛衣。

136:江沅是RH阴性AB型血(一更)

毛衣被扯掉,江沅身上只穿了件吊带背心。

背心很短,什么都遮不住。

她露在外面的肩头、胸背、腰腹上,均有着不同程度的青紫,触目惊心,让他只一眼便眼眸通红,喉头梗住,就连攥着毛衣的那只手,也因为克制愤怒,而发出咯吱的响声。

“陆川……”

江沅流了一脸的汗,鬓发都被打湿了,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我在。”

陆川跪在她边上,一手从她颈下伸过,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起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对不起,我混蛋,我真该死,我竟然跑去打牌。”

一颗心被揉碎了,他只想起自己之前在玩,都自责得不得了,说话颠三倒四。

江沅摇摇头,喉头哽咽,又晕又痛,说不出话了。

“我先帮你把衣服穿上?”

陆川凑近问她,声音低柔得不像话。

江沅闭了下眼,额头上豆大一滴汗水滚到了眼皮上,浸湿了眼睫毛。

“哪里痛?”

陆川又不敢动了,连忙问。

“帮我穿衣服。”

江沅说的吃力,眉头紧紧拧着,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陆川太了解她了。

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也没敢耽误,小心翼翼地,抬起她手臂,帮她把毛衣套了上去。动作很小心,他甚至不敢碰到她的皮肤,生怕将她给碰疼了。

这人……

这人是他放在心尖捧在掌心的,他甚至不忍心让她有丝毫为难,看不得她忍受丁点委屈,她脸色冷淡,他都要想一想是不是心情不好,今天,却被迫经受这种欺辱。

胡思乱想着,陆川咬紧了腮帮,脸上的神情,因此变得凌厉而可怖。

江沅抓住了他的指尖。

陆川低头去看,听见女孩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

陆川一瞬间回神,心痛难忍,头也没回地唤:“东子。”

褚向东刚和欧阳昱通完电话,听见他唤,还没来得及进去,余光扫间了走廊上急匆匆走来的几个人,当先一人身穿黑色大衣,身材瘦削面色冷凝,他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是陆川他表哥——徐家四少,徐梦泽。

陆家家底雄厚,却不曾涉足娱乐产业,七班一众人要聚会,陆川便选了附属于徐家会所的这一间ktv,因为之前常来,值班经理也认识他,晓得他身份,被门口刚才那一桩惊动后,便心急火燎地跑去隔壁会所,找人过来主事。哪曾想,还没进门,就在外面看见主家这四少爷了。

四少是陆少他亲表哥,关系他知道,忙不迭上前给汇报。

圣诞节,徐梦泽也有私人聚会,刚将几个朋友送走,便听了这么一桩事,二话没说,就跟了进来。

乍一看见他,褚向东便迎上去,唤了声:“四哥。”

“陆川呢?”

徐梦泽问了句。

褚向东还没来得及答话,包厢里又传出一声:“东子!”

闻言,两个人也不耽误了,一起进了包厢。

刚一进去,褚向东便被吓了一跳。

不止因为江沅,还因为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赵贝贝和李妍,前者伤了脚腕,后者也不知道伤了哪儿,一声又一声咳嗽入耳,简直要命了。

这这这……

褚向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梦泽比他镇定许多,半蹲到陆川边上,开口询问:“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

陆川是真的不知道,他感觉到江沅伤得很重,却不晓得她到底伤了哪儿,嗓音嘶哑地回了句,又凑过去柔声哄说:“我现在抱你去医院,要是碰到哪儿疼,别忍着,可以给我说。”

从小到大,徐梦泽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太诧异,忍不住偏头盯了他一眼。

陆川无暇顾及他,半跪着,一手从女生腿下穿过,一手揽住她肩头,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抱了起来。

跟着站起身,徐梦泽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豆大的汗水以及那因为隐忍疼痛而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已经被咬破的唇……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闪过,他立马朝跟来的经理吩咐说:“备车。”

“是是是。”

ktv里闹出这种事,经理已经吓傻了,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陆川抱着江沅,紧跟在他后面而去。

褚向东目光往包厢里瞥,小声地问徐梦泽:“这两个怎么办,都是我们班的。”

“同学?”

徐梦泽反问,看了赵贝贝一眼。

赵贝贝脚腕伤了,倒在地上,也痛出了一脸的汗。

徐梦泽拿鞋尖挑起她的脸,低头端详了几秒,一边往出走,一边淡声吩咐边上两人:“里面两个一起带上,别留这儿脏了我们地方。”

*

省二院。

欧阳昱等在急诊科外,不时抬手腕看表。

他打通了褚向东的电话,晓得江沅情况不好要上医院,便没有再往ktv赶,而是立马联系了最近的医院,让欧阳菁将车子直接开了过来。

雪还没停,夜里气温在零度以下,欧阳菁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劝他:“外面冷,里面等着吧。”

一句话刚说完,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救护车呼啸着驶停在急诊科外,后门“哗啦”一声打开,医生护士一起将人抬了下来,脚步飞快地往里面推,陆川最后出来,脸上汗如豆大。

见他一下来就跟着往里冲,欧阳昱脸色大变,一把扯住他问:“不是说清醒着?”

“她在车上休克了。”

陆川一开口,声音止不住地抖,“医生说可能是脏器破裂引起的出血性休克,而且……”

他似乎难以承受,狠狠压了一下嗓音里的哽咽腔,喘着粗气说:“江沅是rh阴性ab型血,不常见,她……她要有事,我饶不过她们几个!”

熊猫血?

欧阳昱被这讯息冲击得脑子一晕,追上去问医生:“病人要输血吗?”

“动手术的话肯定是要的,我们这边先做检查,你们赶紧联系家属,不过这姑娘说她父母都不是rh阴性血,还不愿意让联系,情况危急,我已经通知主任了……”

137:考虑施行脾切除术(二更)

话落,医生急匆匆走了。

他一走,陆川也脚步匆匆地跟了进去。

目送两人先后进了检查室,欧阳昱吐出一口气,大冷天里,凛冽寒风夹杂着飞雪往人脸上扑,他站在急诊科门口,冷峻的脸上,生生地吓出了一层汗。

欧阳菁担忧地看着,正要说话,又听见几道刺耳的刹车声。

褚向东跑下车看见两人,焦急的脸色有所缓和,连忙唤:“欧阳老师。”

欧阳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后面两辆车里,赵贝贝和李妍被两个男人抱了出来。

欧阳昱抬眸一看,脸色又一变,冷气问褚向东:“这又怎么回事?”

他先前并未听说李妍和赵贝贝受伤,褚向东也忘了说,闻言连忙道:“不怪川哥,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糊涂!”

欧阳昱厉喝一声,吓得褚向东立马噤声。

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瞬,欧阳昱闭闭眼,朝褚向东摆手说:“行了行了,先送进去,找医生。”

“好。”

路上李妍一直叫疼,褚向东心里也有点没底,应了一声,拔腿跑了。

几人进去,急诊科门口恢复了冷寂平静。欧阳昱抬眸看了眼大雪飞扬的夜,手指抖着,从裤兜里掏了个打火机出来。

“这里可不能抽烟。”

见状,欧阳菁连忙提醒。

欧阳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装了打火机,又将手机掏出来,紧紧握着。

他内心焦灼,迫切地需要个什么东西,来缓解排遣一下动荡的情绪。

“不会有事的。”

从小看着他长大,欧阳菁对他了解至深,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状态,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又提醒说:“还是赶紧通知一下几个家长吧。”

一句话,令欧阳昱如梦初醒,吐口气,他看着欧阳菁,点点头说:“嗯,我先去通知一下家长。”

话说完,握着手机走到了边上去。

*

江家。

保姆迎出客厅,帮江钟灵开了门。

玄关处灯光明亮,江钟灵低头换着鞋,状若随意地问:“谁在家?”

“少爷在。”

保姆笑着回了一句。

江钟灵点点头,再没说什么,换好鞋子,抬步往楼上走。

别墅总共三层,二楼是父母的主卧,三楼是他们兄妹俩在住,房间离的不远,中间有一个小客厅相连,她经过客厅的时候,听见了有人开冰箱的声音。

江钟毓拿了一瓶水,侧头看见她,有些意外地问了句:“怎么这么晚?”

“嗯,班上有聚会。”

随口说了句,江钟灵就往房间走。

“等等。”

江钟毓叫停她,沉着脸走到她跟前,脸上那抹狐疑变成了诧异,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追问:“出什么事了?”

江钟灵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毛衣领口遗留着几点血迹。

脑海里又浮现出会所里最后那一幕,她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摇头道:“没事,没什么。”

“我问你这血迹怎么回事?”

江钟毓挑明了问。

“说了没事啊!”

心虚忐忑,江钟灵猛地拔高声音,吼了一句。

尔后,急匆匆回了房间,将房门摔出“砰”一声响。

握着水瓶,江钟毓的眸色暗了暗,沉吟片刻,回房间拿了手机,给陆川拨了一个电话。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机械的女声传到耳边,他挂了手机略作思量,又给褚向东拨了一个电话。

七班聚会,这两人肯定会去,无论江钟灵出了什么事,问一下这两人,他也能安心下来。

“毓哥。”

电话一接通,那边褚向东的声音竟然十分清醒。

江钟毓开门见山问:“你们班晚上有聚会?出什么事了吗?”

“……”

褚向东静默半晌,问他,“你真不知道啊?”

挂断电话,江钟毓脸色难看得不像话,几秒后,猛地站起身,快步到衣帽间换了衣服,拉开门便飞快地下了楼。

*

二院急诊科,手术室外。

穿着白大褂的外科主任急匆匆赶来,开口便问:“哪个是病人家属?”

“我。”

江志远赶来后还没见到江沅,急的在外面转了好几个圈,此刻听人问话,连忙凑过去说:“我是她爸,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目前昏迷,初步诊断是外伤性脾破裂引发的的腹腔内出血,血量超过六百毫升了,需要立即手术,考虑施行脾切除术……”

“什么!”

江志远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急声问:“不是说孩子打架,怎么就要脾切除了!”

“其余外伤都不算危急,目前赶快要处理的就是这个脾破裂引发的大出血,孩子已经昏迷了,耽误下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您放心,脾切除对孩子以后的正常生活影响不大,我们也只是先告知一声,不一定需要全部切除……”

“不不不!”

江志远摆摆手,不断摇头,“你让我想想,孩子还小,怎么能这样呢……不行不行……”

他明显慌乱起来,脸色铁青,额头汗水直冒,焦虑得不得了。

医生也急了,正要再劝,抬眸看见了远远走来的一行人,连忙迎上去,开口寒暄:“江老,这么晚还打扰你,实在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江老?

陆川一直低头靠墙站着,听见这话,抬眸看了眼。

视线里的老人,年近古稀,头发花白,精神却好,半夜出来,穿了件中国风的黑色刺绣棉衣,身材笔挺面色温和,赫然是江钟毓的爷爷,安城医药大亨——江祁山。

这么晚,他出现在这儿……

陆川多少有些疑惑,便听到医生朝众人介绍说:“这位是仁安集团董事长,也是我们安城稀有血型互助协会的发起人、会长,病人是rh阴性ab型血,十分稀有,我们医院血库没有,只能第一时间求助了江老。”

“谢谢您赶来。”

听了医生的话,江志远眼眶都红了,连忙上前,连连鞠躬。

江祁山抬手虚扶他一把,语气十分温和:“协会成员里这个血型也不多,我家里距离最近,人命关天,过来是应该的。”

“会长。”

几人正说话,又听闻一道男声。

抬眸看去,远远地,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快跑了过来。

“我是安城稀有血型互助协会的龙朔,rh阴性ab型血,会长年纪大了,需要的话先抽我的。”

“那最好不过了,你先跟我来。”

点点头,医生带着他快步走了。将人送进检查室再出来,手上拿了手术知情同意书。

江老爷子被请去医院休息室小憩,欧阳昱等人仍旧聚在手术室外面,眼看着,江志远手指哆嗦,签了知情书。

“啪”一声,手术中的灯牌亮起。

陆川喉头耸动,双手紧紧地在身前攥成拳,看了会儿灯牌,眼眶红透。

“陆川。”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身后,江钟毓声音焦急,由远及近。

“砰!”

陆川扭头过去,二话没说,紧握的拳头挥到了他的脸上。

138:她一定很疼(一更)

迅疾如风的一拳,力道极大。

江钟毓飞快走来毫无防备,嘴角挨了重重一下,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的瞬间,他整个人也被掀翻在地。

“川哥!”

猝不及防的一幕,将褚向东吓得失声喊了一句,飞快地扑过来,将陆川整个人给抱住大喊,“你冷静点!”

陆川被他突然禁锢住,也没挣扎,只垂着眼眸,怒不可遏地看着江钟毓。

江钟毓慢慢起身,被他眼眸里猩红的血丝给吓到,好一会儿,目光盯住了褚向东,试图弄清楚状况。

“江沅在里面动手术,外伤性脾破裂引发了腹腔内出血,医生……医生说可能要切掉脾脏……”

慢慢地撒开手,褚向东看着江钟毓,声音低低解释。

江钟毓怔怔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捂着嘴角的那只手都不由自主地拿了下来,他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亮着的手术中灯牌。

“你们好……”

气氛凝滞之时,远远地又快步而来一个穿着藏蓝色棉衣的中年女人,看着众人问候了一声,便说:“这里是有人需要rh阴性ab型血吗?我是安城稀有血型互助协会的成员……”

“您好,我带您过去。”

欧阳昱本来无心去管两人打架的事,听见这话才回了神,上前说道。

江沅的状况严重到这种地步,他这个当老师的,免不了自责,刚才一直在想,如果他早一些,主动地去调解班上的这些矛盾,也许这一晚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现在,江沅重伤抢救,李妍和赵贝贝也分别因为肋骨骨折和脚踝骨折一同入院,三家家长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激愤悲痛,待事情传回学校,他这个当班主任的,要如何解释谢罪?

心情复杂难言,欧阳昱领着过来献血的女人去找值班医生,手术室外,终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陆川没再发脾气了,蹲在墙边,垂着头看地面,情绪沉闷。

江钟毓被他一拳打的口腔出血,也没什么脾气,去洗手间水龙头那儿简单地冲了会儿,折回来一起等着。

三点多的时候,休息室那边,江老爷子被告知不用参与献血,在司机的陪同下,先一步走了。手术室外边,欧阳菁和徐梦泽因为没事,也先后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越来越安静,夜里的医院走廊越来越冷,寒风不晓得从哪儿吹来,透着股阴森气。

褚向东坐不住了,抬眸看了陆川一眼,在心里无声叹气。

陆川觉得时间很难熬,每分每秒都如此漫长,漫长到让他心慌心悸,心沉沉往下坠,低着头,脑海里还不断地浮现出九中操场那一晚,那一幕。

那一晚天色深蓝,晚风拂动,女孩儿穿着校服,干干净净的,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草坪上,扭头和他对视,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无奈。

“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是我的靠山啊……”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不敢和他闹翻,知道她不敢和他做对,知道她需要在他的护佑下校园生活才能更加顺遂……

可是他做了什么?

因为知道这些,他一直肆无忌惮,逼迫欺负她,占她便宜,让她为难。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想要给一个人道歉忏悔,想要守在一个人身边,想要跟她掏心掏肺地说些话,想要告诉她,对不起,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你。

可现在,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都没办法做到,因为她在里面……

一定很疼吧?

她一定很疼。

只想到这一点,他那些愤怒澎湃的情绪便随时冲往爆发的边缘,恨不得杀人。

“啪!”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

陆川满腔思绪骤然停掉,猛地站起身,看向了那扇依旧闭着的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朝江志远说:“还算顺利,切除了三分之一脾……”

后面的话,陆川没有听下去。

他扭头走出了急诊科,仰头看一眼大雪纷飞的寂静夜色,猩红眼眶里,热流涌动。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钟毓停在了他一步开外,看着他微仰的头,挺括的肩,僵直的背,许久,声音嘶哑说:“对不起。”

“……不用。”

陆川没回头,声音冷硬,含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只需要转告她,让她给我等着。”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江钟毓说不出什么帮着开脱的话,许久,喉头动了动,转身走了。

*

凌晨六点。

江家。

保姆开了门,很意外地唤了声:“少爷?”

江钟毓没理,低头在鞋柜边换了鞋,抬步往楼上走。他脸色很差,大衣的肩头和后背都湿了,头发也被落雪打湿,因为在外面太久,清隽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青色,嘴唇都被冻得微微泛紫。

三楼走廊上,灯还亮着。

他没进房间,坐到了外面小客厅的茶几上。

江钟灵一晚上都没睡,听见动静纠结了一会儿,开门出来对上他脸色便被吓了一跳,状若随意地问:“你昨晚出去了?”

“嗯。”

江钟毓点点头,声音冷淡。

江钟灵一颗心却提了起来,她甚至没办法再打哑谜,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江沅?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江钟毓若有所思地反问了一句,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觉得,她在被你们群殴之后,应该怎么样了?”

“我……我们也没做什么……”

“啪!”

回应她的,是狠狠一耳光。

江钟毓挥出的一掌毫不留情,力道之大,让江钟灵直接“啊”一声趴在了茶几上,可,不等她从那种巨大的震颤和愤怒里回过神来,便听见江钟毓冷冷地开口说:“她死了,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留到警局里对警察说吧。”

139:精细照顾到这种地步(二更)

“死……死了?”

江钟灵一手捂着脸,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喃喃自语半晌,猛地摇了一下头,大喊:“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好好的,哪有那么脆弱,被踢几脚而已,不可能有事!”

“啪!”

回应她的,是又一个耳光。

江钟毓冷着脸,因为她死不悔改的语气,胸腔都起伏抖动,低垂眼眸看着她,一字一顿,咬着牙道:“踢几脚而已?踢几脚会踢到脾破裂大出血?!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妹妹!”

连着挨了两巴掌,江钟灵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嗡嗡响,再听见他这句话,眼泪一下子滚出来,跌坐在地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一个劲儿喃喃道:“死了?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她穿着睡裙,披头散发,流着泪自顾自低语了一会儿,猛地起身拽住了江钟毓的裤腿,哭哭啼啼道:“不,哥,她不会有事的,没有死对不对,你是吓我的对不对,对不对?!你说话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楼道口,突然传来一道严肃的女声。

江钟毓侧头看去,便瞧见这个家的女主人穿一件黑色绑带大衣,一手挎包,脸色错愕地问。

抬眸看见她,江钟灵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尔后,就好像濒死的人看见救星一样,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过去,一把扯住她的大衣衣摆,情绪崩溃地说:“妈……妈,怎么办,我打死人了!”

“……你说什么?”

臂弯里的小包砰一声落地,唐琳脸色一僵,盯住了江钟灵。

她出身普通,医科大学毕业后到了江家的医院上班,凭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坐到妇产科主任的位子上,本质上,是一个极其自尊且骄傲的人。

如果说这一生做错过什么,无非是信错了江纵英还嫁给了他,从一朵高冷带刺的红玫瑰,变成了男人不屑一顾的蚊子血。

无数次想离婚,无数次妥协,直到如今,不再奢望那一个转性,而她,也能在风流一夜之后,若无其事地回来这个家。

两个孩子,因为江钟毓模样随了父亲,她从小不喜,母子关系趋近于陌生人。至于这个女儿,因为爱撒娇又知道黏她,平时她会多有纵容。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孩子会在外面闯出这种乱子。

一手抚住心口平缓了一下呼吸,唐琳按捺住满腔翻涌的情绪,俯身,一把攥住了江钟灵的胳膊,厉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

直到这一刻,江钟灵才想到,她母亲,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她仰头看着唐琳冷白而错愕震惊的脸,“哇”一声,崩溃大哭起来。

这个明显问不出什么,哭的还惊天动地,唐琳太阳穴突突地跳,抬眸又看向江钟毓,面容冷肃地问:“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

江钟毓定定地凝视她几秒,一言不发,抬步回了自己房间。

摔门声在身后响起,唐琳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极为难看。

“妈……妈,怎么办……”

江钟灵的哭求声,勉强将她从那种怔忪的情绪里拉回来,她手上使力,猛地把江钟灵从地上拉起来,隐忍怒气和烦躁,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先给我说清楚了!”

*

医院。

住院部外科,双人病房。

六点多,窗外天色微微泛白,纷纷扬扬的大雪,却没有停的迹象。

室内有暖气,温度在二十五度左右,因为窗户紧闭,便一直是暖融融的,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窗外的天寒地冻,都不真实。

护士换完药出去,江志远朝病床上看了眼,眼眶便又一次泛红。

孩子出了手术室后醒过一次,时间不长,只短暂地睁开眼睛,声音嘶哑地呢喃了一声“难受”,便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会儿,人还没醒过来,因为汗水浸湿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被他拢到了一边,便露出了她红肿且泛着一道道清晰指印的脸庞。即使在睡梦中,那两道秀气的眉也紧紧地拧着,脸上冷汗一层又一层,偶尔有表情,都是惊惧苦痛之色。

他这个当父亲的,真是无能啊……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了一下,江志远努力地克制着情绪,开口朝床尾的陆川说:“你帮着看一会儿,叔出去一下。”

陆川一直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好像个冷硬的雕像,要不是因为一双眼睛一直落在江沅的脸上,要不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布满赤红的血丝,他整个人,都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志远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微微抬了下头,“嗯”了声。

答话的时候,眼睛也没从江沅的脸上移开。

“……哎。”

事到如今,江志远还有什么不明白,可是心乱如麻,他顾不得去理顺那么多,心里默默地叹着气,推开门出去了。

欧阳昱和褚向东都在外面,见他出来,连忙齐齐起身。

“人醒了吗?”

欧阳昱率先问了句。

江志远摇摇头,“估计还得一会儿。你们也跟着守了一夜,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什么也没讲,欧阳昱却不能毫无表示,开口说:“昨晚这事情的经过和原委我都已经清楚了。江沅同学发生这样的事,作为班主任我实在羞愧。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学校,一定给江沅同学一个公道,无论你们想如何追究处置,我这边也会全力配合。ktv那边,我已经让保留监控了。”

“这些,等孩子醒来,再说吧。”

心绪繁杂,江志远点点头,应了一声。

欧阳昱晓得他需要考虑整理,便没再多说,叹口气道:“那我先去学校一趟,江沅同学要是醒了,您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过来。”

“我送送您。”

江志远点点头,说。

*

目送两人往电梯口走去,褚向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步到了病房外面。

站门口纠结了一下,他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只走了两步而已,便下意识停住,没再往前了。

他看到——

陆川背对他坐在床边,弓腰低头,正在用手解江沅床边的集尿袋。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过吧?

他会有这么一天,对一个女生精细照顾到这种地步。

140:您是江沅同学的父亲吧?(一更)

不好打扰,褚向东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陆川其实感觉到他进来了,帮着江沅倒了集尿袋,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下手,他便推开门到了外面。

“川哥。”

见他出来,褚向东连忙道。

陆川朝他露出个笑,声音沙哑:“跟着跑了一晚,你也累了吧,回去歇着。”

“你呢?”

“我等她醒来。”

想也知道是这样,褚向东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却没说自己回去,而是开口问:“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要不我回去帮你拿一下充电器什么的?”

“你不困?”

陆川抬眸问了句。

“嗨——”

褚向东一笑,“这状况,谁睡的着呀,我回宿舍一趟吧,你还要点什么?”

“就充电器,其余的你看。”

“行。”

点点头,褚向东没再停留,冲他一扬下巴,抬步走了。

下了楼,风雪兜头扑了一脸,他打了个冷颤,突然想起来,木熹微那边还等着江沅的消息。

昨晚,将事情告知给欧阳昱以后,木熹微宿舍四个人,一直都没睡着,凌晨两点,木熹微在秦梦洁的催促下,给欧阳昱又打了一个电话,却没得到什么消息。

欧阳昱只说这件事随后处理,语气却很冷。挂了电话,木熹微又纠结了半晌,只能打电话给他们班一个学习不错的男生,问了褚向东的号码。

褚向东也没多说,只说江沅昏迷了,进了手术室,出来后他发短信报平安。

听闻这消息,木熹微哪儿还有睡意,等了一整夜,手机响的时候,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到手机,紧接着,便看到新进来的一条短信。

褚向东:“江沅被她们几个打的脾破裂大出血,做了脾切除手术,现在还没醒。”

一句话映入眼帘,木熹微脸色怔怔,喉头不受控制地耸动了一下。

她大脑是懵的,整个人还没从那种震惊难受中回过神来,又看到褚向东发来的第二条短信:“你让秦梦洁自求多福吧。”

“熹微,是有江沅的消息了吗?”

宿舍里电已经来了,邓婵娟离得近,看见了木熹微脸色变化,又见她拿手机,便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木熹微“嗯”了一声,垂眸看向惴惴不安的秦梦洁,说话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褚向东说,江沅脾破裂大出血,做了脾切除手术,还没醒。”

“啊——”

其余两个女生,不敢置信地轻呼了一声。

秦梦洁却压根发不出声音了,她看着木熹微,因为恐惧,一双眼睛睁的老大,嘴唇颤了半天,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了满脸。

*

医院,病房里。

点滴发出细微声响,江沅眼眸紧闭,静静地躺着。

她在睡梦中,眉头拧的很紧,额头一直往出渗着细汗,都没停过。

陆川坐在凳子上,按压在自己腿面上的一只手微微发颤,喉结因为克制情绪而耸动,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低头平复心情,很意外地,手指隔着一层布料,触碰到裤兜里的东西。

他将小小一个方形盒子拿了出来,抬手打开,静静注视着里面那一条泛着冷光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坠子美好大方,是年轻女孩很喜欢的四叶草。

他想给她的幸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陆川微微闭了下眼,收了项链,又抬眸看向了躺着的人儿。

江沅一只手露在薄被外,他下意识抬起手覆了过去,微凉的指尖,轻轻握住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

“咳——”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咳嗽声,他连忙松开手,起身唤道:“江叔。”

江志远疲惫的脸上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朝他道:“沅沅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这会儿她情况稳定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

陆川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回去,我想等她醒。”

一句话说完,他情绪似乎有点抗拒,扭头看向了墙壁。

江志远又劝:“有我在呢,没事。”

“她这样子肯定是要住院一阵子的,您昨晚来的匆忙,什么东西也没带,要不我先在这儿看着,您回去看一下家里,也能给她拿点衣服什么的。”

气氛沉闷了几秒,陆川突然又看向他,建议道。

江志远:“……”

心里无奈,他忍不住提醒说:“医生上班了会过来查房,我得等着。”

“……”

陆川又不说话了,沉默地站着,不肯走的意愿却传达的非常清楚。

他算得上女儿救命恩人了,固执地不走,江志远也没办法硬赶,最终,只能由着他留下,两个人一起守在病房里。

哪曾想,现在这年轻人,心理素质超乎他想象,他只是无奈默许人留了下来,这人却能顺杆子往上爬,没一会儿,又坐到了江沅床边的凳子上了。

面对此情此景,江志远:“……”

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这父亲反倒成了闲人,好气好笑又无奈,江志远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他半夜出来,没告诉家里是因为江沅的事情,龙锦云怀着身孕,生怕她惊忧,斟酌了半天,他这个电话也没有打回家里,而是打给了江文秀。

交代完她过来拿些生活用品,江志远挂了电话,转身回房。

很意外地,在房门口看见两个人。

唐琳问了江钟灵事情始末,直接将电话打到了欧阳昱那儿去,欧阳昱没告诉她江沅住的医院,只说人伤的很重,让她有个心里准备,江钟灵可能被刑事起诉。

这结果,她心里多少有点预感,却不可能接受,便立马联系了吴倩的父母,通过电话后,又运用自己的人脉打听了一下,很快得知省二院急诊科昨夜收治了江沅,甚至还知道她血型特殊,徐家和欧阳家同时找了外科主任,为着救人,外科主任求助了安城稀有血型互助协会,连他们家老爷子都给惊动了。

这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更难解决。唐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带着江钟灵过来,第一回合,是想要道歉忏悔求得人家原谅。

在医院工作二十多年,看见江志远的第一眼她心里就有了判断,试探地问:“您是江沅同学的父亲吧?”

141:老天给不了她公平,我会给她(二)

“你们是?”

江志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身前这对母女,心里有些预感,却没有直白发问,语气有些迟疑。

“我……”

唐琳一开口,声音顿住,一把将身后的江钟灵扯到了前面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是带这不成器的东西来给你们赔罪的。”

“……”

江志远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目光深沉,紧紧地盯住了江钟灵。

江钟灵顶着两个巴掌印,因为找对地方确定了江沅没死,心里又庆幸又后怕,哭丧着脸说:“叔叔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江沅了,对不起……”

“没有以后了。”

江志远打断她说话,铁青着脸色说:“这一次事情就足以将你们送去监狱里反省了,在我们国家,年满十六岁便能承担刑事责任的,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满十四就行。”

“江沅爸爸。”

唐琳脸色变得难堪而尴尬,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往他手里塞,“孩子犯下这种错是我这当母亲的失职,您千万不要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这些钱您先拿着,给您家孩子看病要紧。”

“不需要。”

江志远一把将她推开,“再没事的话请走吧,我们孩子伤成这样,不是能拿钱解决的事情。”

“孩子治病总得花钱啊……”

“那也不需要你们的臭钱!”

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陆川闻声而出,目光扫过她的手,再扫过江钟灵的脸,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起来,咬牙问,“你他妈还敢来?”

“江……江沅怎么样了?”

江钟灵看着他的脸,吓得声音一抽一抽的,一句话刚问完,“啊”一声尖叫刺破走廊,陆川猛地扯住她头发将她拽拖到病房里去,扔在了江沅床边。

头皮炸裂的痛感还未曾消除,江钟灵猛一抬头,对上了床边挂着的血袋和尿袋,视线再往上延伸,尿管和血管掩在薄被中。

“她做了脾切除手术,现在还没醒。”陆川屈膝蹲在她边上,声音低低道,“江钟灵,你要不要试一试,脾脏破裂的感觉?”

“不——不!”

被他说话的嗓音吓得毛骨悚然,江钟灵往后跌坐在地,连连摇头。

“怎么回事!”

闻讯而来的护士目睹这一幕,不悦地拧眉道,“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打扰到病人休息了。”

她声音严厉,陆川却没发火,点点头站起身,看过去说了句:“对不起,一时忘了。”

护士是新换班的,在他站起身的时候才看清那一张布满戾气却英俊到过分的年轻的脸,微微怔了一下,脸色都下意识缓和了,“注意点啊——”

话落,多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女孩,叹着气走了。

这年头,学生之间的争风吃醋都这么厉害了,真是可怖。

目送她出去,唐琳也从刚才那种惊骇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多看了陆川好几眼,才俯身把江钟灵拉了起来。

陆川刚才爆发的太突然,她压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整个人如梦初醒,看向江志远,脸色万分羞愧,再次道歉:“真是对不起,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孩子还没醒,我们就先不打扰了,您消消气。”

话落,她叹了口气,扯着江钟灵出了病房。

母子俩一走,房间顿时恢复了平静,隔壁床的帘子被人拉开,靠墙坐起的老妇人试探地问:“孩子这是在学校里被人打了?”

省二院是公立医院,单人病房很少,没有空余的,昨晚情况紧急,外科主任给江沅安排到了这个双人间里,因为是晚上,帘子还一直拉着,一众人也就忽视了里面的人,此刻听见人问话,江志远才连忙回了一句:“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不要紧,都能理解。”

侧头看了江沅一眼,老人叹息地说。

江志远歉意地笑了下,抬眸看向陆川,低声道:“陆川,你跟叔叔出来一下。”

陆川跟着出去,到了门口。

江志远拉上门,问他:“昨天到现在,叔叔都忘了问,你们班上那几个女生,为什么针对我们家沅沅?”

江钟灵一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陆川也愣了一下,脑子突然懵掉,心情也越发乱糟糟,看着江志远,竟然一时忘了答话。

他想说和他没关系,可却没法骗自己,这事情,好像和他有点关系。

最起码,江钟灵是因为对他有意思,所以对江沅有敌意,而她们那个小团体,也是因为她家里有背景,所以能有恃无恐,欺辱江沅。

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陆川薄唇抿起,陷入沉默。

江志远尴尬地笑了一下,叹气说:“叔叔没有什么意思,就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你。”

陆川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嗯”了一声。

江志远又道:“不怕告诉你,沅沅其实不是叔叔的亲生女儿。她母亲未婚先孕跟的我。因为这个,沅沅从小在家里受了不少委屈。这孩子从小就过的苦,后来长大了,因为被欺负防卫过当,甚至进了少管所。所以你看,老天其实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对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更不公平。可哪怕这样,我这个当爸的,也不会看着她伤成这样还坐视不管,你家里情况很好吧,听叔叔的,早点回去,别陷到我们这一滩烂泥里,拔不开腿了。”

他话说的委婉,陆川却不傻,听的出这是又劝自己离开的意思。

他偏头静默了许久,就在江志远以为自己将人说通了的时候,听见他声音低而决绝地回了一句:“江叔,对我来说,江沅她不是烂泥……如果,老天给不了她公平,我会给她。”

142:他打人也算故意伤害(一更)

年轻男孩声音沙哑的一句话,让江志远怔了下。

他定定地看了陆川一眼,许久,突然笑了。

承诺这东西呀,在说出口的当下,总是美好而郑重的。可事实是,很多话,越当真,越伤心。现实远没有少年人想的那么简单,眼前这个男生,和他们家沅沅,是两路人。

他永远忘不了安城九中后勤办公室那一幕,这人领着他进去,男老师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客客气气地问出那一句:“陆少爷怎么来了?有事儿?”

他是私立学校老师眼里的少爷,可想而知,家境有多么的好。

沅沅配不起他……

并非是他看轻歧视女儿,而是因为,他真的十分清楚,婚姻和爱情不一样,能走入婚姻的爱情,少之又少,能克服社会阶层、生活习惯等方方面面的差异携手到白头的少年夫妻,这世界上,统共也没有多少。

就当是,年轻人一时热血的冲动直言吧。

江志远叹口气,道:“沅沅这会儿还没醒,你也熬了一夜,就算不走,也该出去吃个饭。”

这话提醒了陆川,他略想了一下,便问:“您呢,想吃什么,我帮您带。”

折腾了一夜,江志远身心俱疲,又因为他一番话喟叹难言,很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理思绪。他没有跟陆川客气,笑着说:“你看吧,随便带点。”

“那行。”

陆川生怕他又让自己走,巴不得给帮点什么忙。

目送江志远回病房,他转身往出走。

临近护士台,却听见电脑跟前几个护士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其中一个说:“真是够可怜的,被打成那样了,差点没命。这施暴的家长还想和解呢,这重伤二级,是个人都会报警吧?”

“说不清楚,刚才这女人看着挺有钱的,明显想私了。”

“那也要看病房里那个帅哥答不答应,我看他一身名牌,家底也不俗。”

“对对对,我刚才见到了,贼帅!”

“不仅帅,还是个情种,昨天到今天一直守着,普外二科那两个女生,好像也是被他打的。”

“就刚才那女人问的那两个?”

“她过去了?”

突兀响起的男声,将几个低头说话的护士吓了一跳。

齐齐抬眸,对上一手搭在护士台边沿的陆川,有人顿时脸红了,尴尬地问:“你说刚才离开的那个么?”

陆川脸色冷淡,点了下头:“对,人去哪儿了?”

“就——”

女护士纠结迟疑两秒,还是告诉他,“刚才问我们昨晚急诊收治的另两个女生呢,不是刚好知道么,我就给说了。应该是找过去了。”

陆川静静听完,抬腿离开了。

他个子高,瘦削的背影,肩线挺括,宛若男模。

“妈呀——”

目送人走远,有护士哀嚎了一声,声音里还透着股莫名的兴奋劲儿。

*

医院走廊上。

唐琳默不作声地走着,面色沉重。

江志远那个语气,让她心里不好的预感加重,再见到陆川,发现这事情更难了结。脾破裂在伤情鉴定里属重伤二级,一旦报警立案,便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连报案人都没资格撤案。

国内来说,报警后受理到立案一般不超过七天,快一点的,两三天也不是没可能。这件事发生在徐家会所下属ktv,昨晚徐家已经出面,她想截取监控也不现实。

事到如今,唯一的突破点,可能也就在另外两个受伤的女生那儿。

陆川身为江沅的救命恩人,ktv里对另外两人动手,也算的上故意伤害,只要那两人到了轻伤以上级别,他这个刑事责任也可以追究,若掐住这一点,游说江沅妥协的成功率便会增加许多。

定定神,唐琳好歹吐出了一口气。

“妈……”

身后,江钟灵突然唤了她一声。

唐琳扭头看过去,脸色阴沉:“怎么?”

“我……我不会坐牢吧?”

咬咬唇,江钟灵定定地看着她,眼眸里有明显的惧意。

唐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有心想训斥两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冷淡的一句:“我不会让你坐牢的。”

结婚二十年,夫妻形同陌路,她这一儿一女,儿子跟她从来不亲近,也就这个女儿,还将她当成倚仗,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唯一的女儿留下那种污点。

看着她,江钟灵点点头,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正当这时,唐琳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接听,听见那边的女人说:“您在哪儿呢,我们已经到病房了。”

“进来了。”

挂断电话,唐琳快走两步,进了一个病房。

这是个双人间病房,李妍和赵贝贝一人占了一张床,昨晚事发后,李妍的父母都来了,赵贝贝的母亲和舅舅也来了,此刻再来了吴倩一家三口和江钟灵母女,整个病房显得十分拥挤。

“孩子情况怎么样?”

唐琳性格强势,心里焦灼,开门见山便问。

聚在一起的原因让几个成年人多少有点面上无光,不用寒暄也好,李妍的父亲看她一眼,直接回答:“肋骨骨折,你看看这,动都动不了。”

“那个女孩是脾破裂大出血,昨晚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一脾,伤情鉴定里算重伤二级,报警立案后量刑的话,被告人按故意伤害罪论处,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这一番话太直白,几个家长面面相觑,顿时都慌了。

“三年到十年?”

“你说你这孩子,好好地做啥欺负人呀。”

“赔钱行不行,我们赔钱。”

“对对对,赔钱,给人家长好好说说。”

“我刚才见过那孩子家长了,态度很强硬,看样子铁了心要报警。”

唐琳拧着眉说了一句。

眼见在场其他人一下子又沉默了,才声音冷淡地继续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以陆川为切入点,他打人也算故意伤害。轻伤也得判一到三年,我们咬死他这一点不松口,那边才有可能因他妥协。”

“行,那就这样,按您说得来。”

“对对对,总不能让孩子去坐牢啊——”

“听说那男孩家里有些权势?”

“有权有势就能随便把人打骨折吗?!”

许是觉得心虚,吴倩的父亲看了眼李妍,气呼呼叫嚣。

“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143:小川:陪你们玩,谁都别跑!(二更)

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人一跳。

吴倩的父亲刚喊完,被这动静吓得心一哆嗦,扶了扶眼镜去看。

门口,高而瘦削的男生一脸戾气地走了进来,头微微偏着,舌尖抵了抵腮帮,冲他抬抬下巴,开口发问:“人是老子打的,你有意见?”

他说着话,眉眼桀骜,语气狂妄。

吴倩的父亲被问的一怔,回神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老子跟你这种人渣都不想废话——”

话都没说完,陆川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领,朝脸就是狠狠一拳。

他一脸狠厉突然动手,房间里其他人被吓得尖叫声四起,眼睁睁地看着他连砸几拳,又将人扯得弓起身子,膝盖提起一下又一下,在人腹部狠狠撞了一通。

“别打了别打了啊!”

吴倩吓呆了,一个劲儿往后缩去。

她母亲着急的要死,扑上前去,便将陆川往后扯。

陆川发泄一通,撒开手的时候,抬眸看向了已经哭起来的吴倩。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同学两年,吴倩对他多少有些畏惧,见状连忙往自己父母身后躲,大哭求饶。

“干什么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不悦的厉喝。

值班医生跟几个护士一起过来,目光扫了一圈,脸上讶异神情一闪而过,沉着声音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吵,吵吵什么,其他病人还要不要休息了?说了多少次,病房里不要留这么多人!”

“是他突然冲进来打人的。”

靠在床头,李妍小声说了一句。

昨晚,她被陆川一脚踹飞,送到医院后检查发现一处肋骨骨折,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先给用宽胶布固定了胸壁,可她素来娇气,觉得自己受伤颇重一直喊疼,因而,竟然连一声来自父母的责骂都不曾听到。刚才又被唐琳的话壮了胆,这会儿再看见陆川,便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将他送进牢里的关键,反而不觉得怕了。

听她说话,陆川抬眸看过去一眼,冷笑着问:“怎么,嫌我踹的轻了?”

“……”

李妍倏地抿起了唇。

陆川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又笑了一声,声音阴沉道:“老子就豁出去坐上三年牢,也一定把你们一个个都送进去,妈的,陪你们玩,谁都别跑!”

话落,他偏头盯了江钟灵一眼,扬长而去。

一众人在背后议论他,哪里想过,这人一点儿不怵坐牢?

心有余悸地沉默了一会儿,李妍的父亲率先问:“唐女士,您看这怎么办?”

“小年轻不懂事,家里人可不见得。”

唐琳定定神,话锋一转,问李妍父亲:“孩子的诊断报告,能让我看看吗?”

“都在医生那儿呢。”

闻言,赵贝贝的母亲说了一句。

唐琳点点头:“那我去看看。”

*

医生办公室,门口。

唐琳一站在那儿,刚才在病房里发火的值班医生便走了过来,客气地唤:“唐老师。”

安城这医疗圈,唐琳算的上名人。

她出身普通,却在挺年轻的时候便被提拔到了仁安医院妇产科主任的位置上,是业界出了名的传奇人物,高冷玫瑰。那些年,追求者如过江之鲫,行情极好。最终她的选择却让人跌破眼镜,大家都说她是为了前途,所以嫁给了江家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为儿媳,却要被当成未来掌权人培养了。

眼下十几年过去,她完成了从科主任到副院长的蜕变,越发令人仰望。

值班医生跟她同校毕业,算得上师妹,以往从各种渠道也听过她的事迹,这会儿见了真人,多少有些崇拜,这崇拜表现在脸上,便让唐琳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刚才真是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

医生连忙说。

唐琳抬步走到一边去,开口问她:“刚才病房里那两个女孩,都伤了哪儿?”

“一个肋骨骨折,一个脚踝骨折。”

“严重吗?”

“不严重,养养都能好。”

“够的上轻伤二级?”

“那不至于——”

医生笑了笑,道,“也就轻微伤吧,女孩子娇气,一直喊疼。”

“这样?”

微微低了下头,唐琳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刑法》规定的故意伤害罪,是以造成“轻伤”以上程度的人身伤害为前提的,轻微伤害的话,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顶多拘留十五天了事。

这对她来说,实在不算好消息。

“是这样——”

她抬眸再看过去,神情柔和,“您这会儿忙吗?我想再说几句话。”

敬语都用上了,这几句话想必分量不轻,值班医生略想了下,淡笑着说:“忙倒是不算忙,您说。”

两个人稍微又走远了几步,到了一处没什么人往来的监控死角,唐琳委婉含蓄的一通话说完,值班医生愣了一下,为难道:“不不不,唐老师,这事情……”

“只是拖延几天而已,你也知道,最终的伤情鉴定需要时间,您这边帮帮忙,诊断报告上多写一句话,其余的我去做工作。这几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就这么进去,这一生可就完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再恨铁不成钢,那也得为她打算……也不是说不负责,主要还是想私下了结了这个事情。”

她说的言辞恳切,值班医生反倒沉默了,没吭声。

唐琳等她思考了几秒,又说:“轻微伤这儿,够不上刑事追责,您要还有什么顾虑……”

“这病人都没说,我真的不好办。”

看着她,医生为难地笑着。

唐琳却一点就通,表达了感谢后,先行离开。

外面站了几分钟,值班医生叹口气回到办公室,便听见护士喊她:“赵医生,刚才43床的家属过来,说他家姑娘这会儿头疼的不行,让您过去看看。”

“知道了。”

点点头,医生答应道。

*

一路往回走。

陆川那张脸上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他听江志远那个意思,这件事肯定会报警处理,倒没想过,这过程可能面临重重阻碍。唐琳那边就不说了,肯定会动用一切关系维护女儿,将这件事给压下去。学校那边人还没来,想也知道,不会允许事件扩大升级,只会百般劝说施压,让江志远妥协,说不定还会许以重利,妄图私了此事。

一个个的,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吐出一口气,陆川回到了护士台,手指敲敲台面,开口道:“你好,我手机拿一下。”

褚向东还没来,他先前将手机放这儿充电,几个小时过去,基本也充的差不多了,听见他声音,低头正忙的护士下意识抬眸,尔后,很快拿了充电器给他:“给。”

“谢了。”

随口说了句,陆川走到了楼梯口。

一个电话拨出去,那边很快传来熟悉的男声,徐梦泽问他:“你同学怎么样了?”

昨晚事发紧急,陆川从头到尾跟他也没说几句话,自然谈不上将人介绍给他的事情,徐梦泽还真不晓得两人什么关系,思量一瞬,就用“同学”指代了。

陆川却因为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的就是江沅,“哦”了一声,“还没醒。”

那头,徐梦泽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正出神,又听陆川说:“哥,你从家里给我拨四个保镖过来。”

“你要做什么?”

徐梦泽一愣,随后便劝,“昨晚我就想说你,别太冲动了。”

“我知道。”

舌尖抵了抵牙槽,陆川耐着性子给解释了句:“她人都没醒,就有人带着钱过来想私了。他妈的当我是个摆设?我也不动手,就让他们给我守一下病区入口,省的那些苍蝇一个两个跑来恶心人。”

“……行。”

徐梦泽在电话那头说:“我去安排。”

“快点儿。”

徐梦泽:“……”

144:男朋友脾气有点急(上架通知)

挂断电话,陆川吐出一口气。

暂时没进去病房,他在外面走廊上来回踱了几步,又打电话给褚向东。

褚向东已经到了学校,跟木熹微在一起,看见他电话还颇有些意外,接通唤:“川哥。”

“到学校了吗?”

陆川问他。

“在了,正准备上楼。”

看了眼木熹微,他开口回答说。

陆川“嗯”了声,在那头吩咐起来:“拿了东西之后,你去一趟校公告栏那儿,给我拍几个人的照片。”

“……啊?”

褚向东不明所以。

“具体的你来了再说,照片先拍一下,几个校长包括政教处那几个管事的,有谁拍谁,先给我发过来,我有用。”

“知道了。”

非常时刻,褚向东还是很可靠的,没多问什么,也就在看见木熹微着急比划的时候,追问了一句:“等等等等,川哥,江沅醒了吗?”

“还没。”

陆川挂了电话。

褚向东握着手机叹口气,看向木熹微:“人还没醒。”

木熹微一晚上没睡,提心吊胆的,早上听了江沅的情况,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叫了秦梦洁一起下楼,一直在等褚向东,想要跟他一起去医院看看。谁曾想,听说褚向东进了校门,秦梦洁临阵脱逃了。这种情况,她根本不敢去医院,也没脸见江沅,六神无主,要回去找家长。

木熹微劝不住人,只能自己等着褚向东,这会儿听了他这话,嘴唇都抿紧了。

出了这事,陆川在医院里还等着,褚向东自然没什么心思撩妹,眼见木熹微一脸倦容也打不起精神安慰,只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取东西。”

“好。”

木熹微点点头,目送他上楼。

*

医院里。

陆川挂了电话,便前往江沅的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了,突然想起来,他说是要给江志远带饭,结果倒好,临时去揍了一顿人,将正事给忘了。一手插兜,他转个身,又往楼道口走了。

房间里,江文秀一家三口来了。

欧阳昱离开后去找校长,都忘了江沅还有个当老师的姑姑在班上,江文秀是接了江志远的电话,匆匆赶过来的。下大雪,她不敢开车,宋康安便叫了儿子,将她给送了过来。

宋佳泽穿了连帽的羽绒服,进房间还没来得及脱,瞪大眼睛站在江沅病床前,眼泪一下子就给出来了,一脸茫然地问江志远:“舅舅,姐姐她怎么了?”

小孩子拖着哭腔,一下子招的江志远难受起来,他抬手捂了下口鼻,好半晌,竟没说出什么话。

“姐姐身体不舒服,我们让她休息着,爸爸带你出去。”

弯腰哄了声儿子,宋康安给媳妇使了个眼色。

他就在二院康复科任职,周末不上班,平时和外科这边却也有些接触,熟人还不少。打眼一看江沅的样子便晓得情况不太好,心里想着去跟值班大夫打个招呼,让照顾精细点。

话说完,便领着宋佳泽出去了。

江志远一手握拳抵在鼻尖,抬眸又看了江沅一眼,朝江文秀道:“门口说吧。”

两个人到了门口,江文秀着急了:“怎么还弄得这么严重?”

“说是四个女生围殴,脾破裂了,大出血,昨晚做了手术,医生切了三分之一脾……”

“……”

江文秀惊骇地看了他一眼,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江志远突然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捶了一拳。

“哥!”

江文秀连忙去拉他胳膊,“这不关你的事,别自责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

江志远悔得肠子都青了,眼珠子通红,看着她说:“先前你说了,九中这有钱的孩子多,沅沅放进去不一定能跟他们合得来,让我选个其他学校来着,是我非要让她去。”

江文秀:“……”

她先前说这话,纯粹是推脱之词,这会儿却没办法解释,只觉得难受,脑海里浮现出病床上江沅那副样子,罕见的,愤怒难以遏制,又问江志远:“报警了吗?”

“还没有。”

“怎么还没报警?”

江文秀一愣,着急地说:“事情都这样了,得警察来处理。”

“这我知道——”

江志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事发在一个ktv里,你们班上那个班长他亲戚家开的,班主任也来过,说是事发现场保留着,监控也有,我们要怎么追究,他全力配合,可是文秀啊……”

再看向妹妹,江志远一脸羞愧忧虑:“现在这社会你也知道,尤其是九中,你们领导肯定不希望这事情闹大,沅沅好不容易进去念书,过了年可就要高考了,还有你,你找这么好的工作也不容易,我们要一意孤行,这后果……”

他话没说完,江文秀却第一时间明白了。

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大哥这担忧,没错。

这么大的事,牵扯到七班好几个学生,一旦报警,几个人都得进监狱。别说校领导和家长那边能不能接受,她甚至担心欧阳昱那边能不能承担。江沅是插班生,他们家又无权无势,若因此惹恼了学校,江沅的高考也许受影响,她的前途也许就此终结,很多事,都值得忧心。

“我这当哥哥的没本事,平时也给你帮不上什么忙。你说你这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有一份这么体面的工作,现在还有孩子要养,我难受啊,怕这事情影响你前途,也怕沅沅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习机会,就这么……”

“哥。”

江文秀打断他,认真地问:“你想私了,让赔点钱?”

“那当然不行!”

江志远看了她一眼,态度一下子坚决了。

江文秀叹口气,苦笑了下:“既然你已经有主意了,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看着孩子那样,我这虽然不是亲姑,心里也不好受。她也没做错,从小在家里又受尽委屈,这件事我们要不帮着讨公道,还有谁能帮着给讨公道?我工作的事情你别管了,工作再重要,能有人命重要吗?赶紧报警吧。”

闻言,江志远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打电话报了警,宋康安正好领着儿子出了医生值班室。

早上没吃饭,宋佳泽喊肚子饿,夫妻俩便先一起离开,带儿子去吃饭。

江志远将三人送出病区,再返回病房,垂眸看向病床的时候,正对上江沅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她定定地看了江志远一眼,虚弱地唤了一声:“爸。”

“醒了!”

江志远一愣,连忙走过去问:“感觉怎么样?”

江沅嘴唇动了动,干涩的不行,身子也想动,却仿若千斤重,稍微动一下,好些地方都有拉扯的痛感,她便没有再动了,对上江志远关切痛惜的神情,微微湿了眼眶。

这孩子眼睛生的好看,泪水盈眶,越发让人心疼难受,江志远声音都放轻了,“是不是疼?”

“动了手术吗?”

身上插了两个管子,江沅能感觉到,又问。

“……嗯。”

江志远不忍心告诉她太多,点了点头。

江沅微微失神,“哦”了一声,目光又移开,观察病房。

左边床上有个病人,右边应该是个洗手间,整个房间里,统共也就三个人,她,陌生病友,江志远。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很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的目光定在点滴上,抿着唇看。

做完手术刚醒,江沅又不能吃饭,第一天连下床都困难,江志远略想了想,又说:“我去给医生说一声。”

“嗯。”

江沅看了他一眼,轻声应了。

“吱呀”的一道门响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左边的老太太住院好几天,已经到了恢复期,精神尚可,眼见她醒来,便开口说:“可算醒来了。”

江沅身子动不了,眼眸转过去看人,因为还有些晕沉,也不晓得说什么,只能冲人一笑。

她脸上的红肿指痕还没完全消散,却也从优美轮廓看得出,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病中虚弱,乌黑的眸,苍白的唇,很是惹人怜爱。

老太太见她笑,多少有些被触动,喟叹着又说:“昨晚可是将一群人给急坏了。尤其是你那个男朋友,杵那儿一整晚都没合眼,小伙子个子高,长得也好,就是脾气有点急,发起火来老吓人了。”

江沅:“???”

145:这小子,太明目张胆了!

几乎是瞬间,江沅便晓得老太太在说谁。

原来他在?

这是她第一想法。

这想法闪过了心头,她先前失落的情绪莫名地就好了一些,心情变得安定,朝老太太开口:“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是班上同学。”

“……”

老太太是挺新潮一个人,都没想到,人家姑娘会否认。

不过,本来也不熟,她也没好多说什么,正好手边的电话响起,便侧身去接了。

好像是家里人问吃什么……

江沅静静地躺着,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判断、想象,一双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天花板,神游了一会儿,又免不了想起昨夜那一幕幕场景了。

秦梦洁,应该是故意的吧?

这突然浮现而出的念头,令她有些茫然。

想不通……

“吱呀——”

一声门响,江志远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一起进来了。

被簇拥在前面的值班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在老太太那边问了几句,抬步到江沅跟前想揭被子的时候,动作一顿,看向江志远:“男士回避一下。”

“……哦,好。”

江志远一愣,连忙走了出去。

掩上门才想起,他一个男人照顾孩子,实在多有不便。

现在江沅插着管子,暂时不需要下床,后面要开始活动的话,还得个女性来帮忙。龙锦云预产期在二月底,肚子已经挺大了,多有不便,怕她受惊,这件事他到现在还瞒着。

思量一通,江志远拿着手机走远,给江晨希打电话。

*

病房里。

医生例行问话:“多大了?”

“十八。”

早上,医生护士都换了班,这个医生也是第一次见江沅,看完病历脸色便显得柔和而亲切,抬手掀开被子,叹着气说:“我看看伤口。”

被子被掀开,江沅倏地抿紧了唇。

“疼?”

医生掀开被子的时候,导血管动了下,她也注意到,侧头看向江沅,语气里有些歉意。

却没想到,女孩儿眼眶泛红地吸了口气,回答说:“还好。”

“伤口愈合有个过程,管子还没拔,前几天肯定会疼,止疼泵已经用上了,你要觉得实在难以忍受,可以适当加大一下给药的剂量……”

“知道了。”

江沅点点头。

“那行,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叫人。”

“谢谢您。”

医生多看了她一眼,领着人出去了。

*

楼下简单地吃了饭。

陆川带了几屉小笼包,回了住院部。

走出电梯,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徐梦泽给派的四个人到了。

他在电梯间稍等了几分钟,四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健壮男人便乘电梯上来,抬眸看见他,打头的一个唤了声:“陆少爷。”

陆川“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会儿,看着人说:“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刚才我给你手机信箱里发的这些照片里的人,你们都认认,看见的话拦在外面,别让进来。”

“明白。”

先前给他打电话的男人点点头,随后就拿出了手机。

“行,守着吧。”

话说完,陆川进了科室病区。

一路走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江志远在说:“我刚给晨希打了电话,她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妈那边我没说,下着雪,她身子重不方便。”

人醒了?

陆川猛地推开门,抬步进去。

动静有点大,惹得里面三个人齐齐看了出来。

江志远许是觉得他声音太大了,微微错愕,江沅躺在床上,唇微抿着,沉默得很惹人疼,一片安静中,反倒是那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先开口,笑着招呼了一句:“回来了呀。”

“啊……哦。”

陆川冲人点点头,将拎着的一次性饭盒放在了桌上,朝江志远笑说:“给您带了小笼包,得趁热吃,一会儿凉了。”

说话间,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江沅脸上瞟。

两个人话都说开了,江志远拿他毫无办法,道谢说:“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陆川说话,完全没看他了。

江志远:“……”

干咳了一嗓子,他去解饭盒了。

陆川压根没意识到他的变相提醒,见他去吃东西,便站到了江沅跟前,俯身问:“醒了呀,感觉怎么样?”

“……还好。”

江沅有点不自在,微微偏了下头。

小笼包的香味,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她的鼻端。

江沅怔怔地盯着包子看了眼,突然觉得饿,下意识舔了一下唇。

陆川眼尖地注意到,试探着问:“是不是饿?”

“没有。”

江沅收回目光。

陆川:“……”

这人,饿了就饿了,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他心里一阵无语,正要想办法喂她吃,突然想起来,医生好像说她暂时不能进食,便只能纠结地打住了想法,开口朝人说:“你暂时不能吃东西,实在难受的话,我给你润润唇。”

江沅:“???”

她都没想明白,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川却以为她同意了,转身去外面护士台要了几个棉签,回来后便坐在她手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将棉签浸湿后,用手捏着,往她下唇上抹。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江沅回过神来便偏了下身子,扯动伤口,倒吸了一口气。

太疼了……

感觉起来,好像刀子突然划开皮肉。

她疼的一瞬间飙出泪花,咬紧了唇,闭紧了眼。

额头上,一层细汗渗了出来。

“扯到伤口了?”

陆川放下水瓶,脸色一变,绕过床尾,快步到了她偏着头朝向的那一侧。

江沅躺着,他个子太高,第一时间蹲下去,观察她脸色。

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咳——咳咳——”

江志远刚喝了一口水,看见这一幕,呛得连声咳了起来。

这小子,太明目张胆了!

陆川却压根没去想他的心情,满心满眼里也就床上这一个人,他一手扒着床蹲着看人,发现江沅疼出了一脸汗,随手又从桌柜上扯了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给人沾着脸上的汗水。

江沅疼得毫无力气,没办法阻止他。

反倒是隔壁床的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的抽纸,再看一眼年轻人半蹲的姿势,轻柔的动作,下颌线绷的紧紧的侧脸,心里感触颇深,目光都慈祥起来。

146:这是人姑娘她同学,别胡说!

病房里,气氛迷之诡异。

“笃笃笃——”

两道敲门声突然响起。

江志远刚好吃完了包子,收拾了餐盒起身去看了眼,连忙开门:“警察同志,你们好。”

过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一男一女,给出示了证件后,男的目光落在江志远身上,开口说:“我们是雁南区公安局的,哪位报的警?”

“是我。”

“江志远。”

“对。”

简单地确定了下信息,又听江志远描述了一下事情,两个民警的目光齐齐地落到了江沅身上,男的问话,女的打开了录音笔,并且拿出纸笔记录。

陆川站在一边,沉默地听着。

“这个秦梦洁,是什么人?”

江沅醒来好一会儿了,脸色疲倦,正说着被打断,愣了一下,回答:“我们班同学。”

“你们平时关系如何?”

“挺好的。”

“为什么说她将你骗到了包厢门口?”

江沅嘴唇动了动,眼眶泛红,偏头轻轻地舒了口气,才声音平静地继续:“我们订的是一个豪华大包,里面有独立卫生间的。她说想出去透透气,所以要去外面公卫上厕所,又说自己害怕,我才陪着过去的。路过那个包厢的时候,门突然打开,她们将我往里拽,我下意识拉住了秦梦洁的手,她显得很惊慌,甩开我跑了。”

一段话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哽咽,眼眸湿润,泪花闪了闪,却没流出来。

问话的民警点了点头,又问:“包厢里总共几个人?”

“四个。”

“都有谁?姓名?身份?”

“赵贝贝、李妍、江钟灵、吴倩,都是我们班的同学。”

“你们平时关系如何?”

“不太好,我在班上被她们为难过几次,也有过争执,先前赵贝贝和李妍还给校长写匿名信,污蔑我和我们班主任有不正当关系,事发后赵贝贝被劝退,李妍记了大过。”

听到这,江志远诧异地看了江沅一眼。

又听警察问:“殴打你的有谁?”

“她们四个一起。”

“描述一下过程。”

“警察叔叔——”

听到这里,边上陆川突然插嘴道。

年轻的男警官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道:“客气了,我还没到三十呢。”

陆川:“……”

他听不下去,也不想江沅再去回顾那个过程,原本想阻拦,被这么一打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握空拳在唇边抵了抵,又继续沉默。

江沅轻声开口说:“那会儿快十点了。她们将我扯进去之后,赵贝贝扇了我几耳光,李妍拽着我头发踢我腿,我跟她们撕扯起来,可是因为她们人太多了,我渐渐地处在下风,她们很兴奋,边笑边骂,将我推倒后便一起用脚踹……”

问话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问完江沅,男警察顺带问了陆川一些问题,尔后,女警察关了录音笔,两个人被江志远送到了病房门口。

“您看着孩子吧,医生那边我们自己过去。”

女警察心肠软,回头劝说。

“没事,我送你们过去。”

江志远说着,似乎想朝她笑,却没笑出来,脸色很难看。

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警察也理解他心情,没再多说什么,三个人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走。

他们三人一走,病房显得极为安静。

江沅疲倦虚弱,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陆川站在她床尾,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因为气急攻心,没能开口。

做笔录的时候,边上老太太的女儿带着早餐过来了,听完后半段,也晓得了个大概,跟着她母亲沉默了一会儿,柔声开口说:“她们这行为构成故意伤害了,都得坐牢,你这伤也伤了,手术也做了,身体养好是最要紧的,可别将这些事放在心里,越是想不开,越是影响健康。”

一番话,明显是在安慰江沅。

她听了两句就睁开眼睛了,露出个勉强的笑:“嗯,谢谢您。”

“快别客气,这有什么好道谢的。”

老太太的女儿三十多岁的样子,短发,瘦高,跟母亲一样八卦,见江沅睁眼,有心再安慰两句,又说:“现在这些小姑娘,嫉妒心真的要不得。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好所以才故意欺负你,不要把她们当回事。”

“嗯。”

江沅又应了声。

女人转而看向陆川,笑起来:“你是她男朋友吧?”

“说什么呢!”

不等陆川答话,老太太拿脚踢了下坐在自己床边的女儿,没好气道:“这是人姑娘她同学,别乱说。”

陆川:“……”

奶奶您真是火眼金睛。

他看了老太太一眼,发现后者一脸慈祥地在看江沅。

愤怒的心情,莫名地因此平复了一些。

身后,手机突然响起来。

病房里温度高,他进来后脱了羽绒服,单穿了一件小v领的烟灰色毛衫,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响,他便侧身去拿,动作间,毛衫往上缩,露出一截紧窄的腰,年轻性感。

对面坐着的女人无意中瞥到,啧了一声,起身去收拾自己母亲的饭盒。

陆川接了电话,没发出什么声音,面无表情地听了几句,侧头朝江沅道:“你休息会儿,我出去一下。”

“嗯。”

江沅应了声,目送他出去。

*

一路走到楼梯口。

陆川看见了被保镖拦住,脸色铁青的几个校领导。

抬眸看见他,郑副校长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拿手指着问:“陆川你这干什么呢!”

从两个挡着入口的保镖中间穿过去,陆川的脸上倒一丝生气的表情也没有,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说:“没干什么啊,就……给我们班同学留出一个安静的养病环境。”

“我们是代表学校过来探望的!”

郑副校长气呼呼地吼了声,扭头看向欧阳昱,“你看看,这就你们班学生的素质,管管,管管!”

“咳——”

欧阳昱干咳一嗓子,看向陆川:“别在这闹了,让几位领导进去。”

彼此认识已久,陆川自然能从他说话的语气判断出他的态度,闻言,说话更不客气了:“事情呢,想必各位领导也知道了,劝和要私了的话,我觉得就不必了,江沅同学的家长也已经报了案,警察刚走。如果是要看望探视,这会儿也不合适,她刚说了好一会儿话,很虚弱,需要休息。”

“……”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郑副校长简直要背过气去。

他分毫不让,四个保镖站那儿便仿若一堵肉墙,几个领导总不好硬闯,争论半天也没个结果,气得怒不可遏,郑副校长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陆淳。

147:其他我不管

星期六。

陆淳难得在家,因为下雪,十点多才醒,倚靠在次卧的床头抽烟。

郑副校长一个电话打过来,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他便一手夹着烟,偏头,侧过身子拿了手机接通:“你好?”

他有九中校长孙承颐的电话,却没有郑副校长的,大清早接了这么一个电话,耳听郑副校长在那头气急败坏地说完一通,放下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

半截烟被摁灭在床头烟灰缸里,陆淳坐起身,一个电话给陆川拨了过去。

第一个电话,那边无人接听。

第二个,被直接挂断了。

嘟嘟嘟的响声传到耳边,陆淳被气得不轻,披着睡袍起身,阴沉着脸翻了一通通讯录,一个电话又拨给了徐梦泽。

徐梦泽昨夜跟着折腾了一通,后半夜才回家,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睡的迷迷糊糊,“喂”了一声。

“你在哪儿呢!”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语气不善的男声。

徐梦泽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儿,拿着手机坐起身,唤:“舅舅。”

“你是不是跟陆川在医院,昨晚是怎么回事?那个受伤的女孩,跟陆川什么关系?!”

郑副校长吃了上次的教训,听到事情过后仔仔细细问了许久,打电话给陆淳,自然也说了个原原本本,陆淳这话问出来,却让徐梦泽多少有些意外,斟酌几秒才道:“他们班几个学生欺负一个女生,那女生和他关系不错,他帮忙将人送去医院了。”

“帮忙?”

陆淳冷笑,“你这连我都糊弄上了,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啊,舅你听谁说什么了?”

小兔崽子,套话到他头上了,陆淳懒得跟小辈绕圈子,语气不悦地斥责:“你这当哥的好歹比他大一岁,一天净跟着瞎胡闹,保镖是不是你让过去的?!赶紧给我叫回来。还有,你给我转告陆川,胡闹也有个限度!帮忙,帮忙至于把人打骨折?!人家现在要告他一个故意伤害,等着进局子吧!”

“嘟嘟,嘟嘟!”

陆淳直接挂了电话。

徐梦泽:“……”

故意伤害?

他被这消息震得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淳说的人家,应该是那两个施暴的女生家属。

这年头,恶人先告状?

他难得地有些火大,翻着通讯录就想给陆川打电话,指尖都按上了拨号键,又突然给挂了。

好歹是当哥的,有些问题,能解决还是帮着先解决一下好了……

这样想着,他先给自己堂哥徐梦辉拨了个电话。

徐梦辉是他大伯的长子,从小在南湖公馆徐老爷子膝下长大,不到三十便开始接手家族企业,是他们这一辈的中心和领头者,处事比他更为稳健成熟,人脉各方面,自然也比他强了数倍。

*

南湖公馆。

电话在裤兜里响起的时候,徐梦辉正站在陆家花园里,看着几个佣人处理各处的积雪和冰棱。

明天周末,正好陆老爷子生日,因是七十大寿,所以两个女儿想要给办得隆重点,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陆续通知亲朋好友了。

身为陆家三代单传的孙子,又从小在老爷子膝下长大,今天最忙的那个人本该是陆川。谁能想,他昨晚没从学校回来。他父亲和二姑那边也没有大早上赶到,他大姑因为做了徐家媳妇,一大早跟着丈夫先进了徐家门,进门后就开始念叨后半夜才回家还在睡觉的徐梦泽了。

儿媳妇这一念叨,徐老爷子就上了心,让自己大清早就起来锻炼看报纸的大孙子过去给陆家帮忙了。

徐总是个孝顺孙子,点头答应后,便去了隔壁陆家。

被指点着打理花园积雪,陆家几个佣人一脸懵逼。

什么状况?

老爷子庆生,这儿子、孙子、外孙子都还没回来,隔壁的徐总倒来了?

他一身黑色,挺拔修长,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掌管公司好几年,气质分外沉稳,接听电话的时候,一把低沉磁性的男嗓也尤其撩人耳膜。

“喂。”

一个字落在耳边,冷冷淡淡的,徐梦泽耳听着,声音便亲热起来,“哥你在哪儿呢?”

徐梦辉一本正经的:“你外公家。”

“啊?”

徐梦泽一脸懵逼,愣了一下才突然想到,明天是陆老爷子七十大寿。

操!

陆川还医院里墨迹呢。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徐梦辉便晓得他有事情,开门见山问:“打电话什么事?”

“咳——”

干咳了两嗓子,徐梦泽先说了陆川伤人的事情,又请求:“我昨晚在场,觉得那两个女生伤的不算重。故意伤害肯定有个界限,不过二院那边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你帮我问问,看看那两个女生到底什么个情况,怎么就这么牛逼了,恶人先告状?”

“……”

徐梦辉沉默了几秒,叹气,“等我消息。”

*

医院。

陆川正看着护士帮江沅换点滴,手机又响了。

徐梦泽的。

他随手接通,抬步往病房门外走,开口唤了声,“哥。”

徐梦泽在那头先问:“你同学醒了吗?”

同学这称呼,每次听都多少让人有些不爽,陆川舌尖抵了抵腮帮,声音闷闷的:“嗯,醒了。”

“情况怎么样?”

她很疼。

陆川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这个想法。

倒没必要和徐梦泽说,便道:“还行吧,刚才警察过来做了笔录。”

“我正想问你这个事,打人的那两个女生什么情况?刚才你爸打电话给我说,人家要告你故意伤害?”

“……让他们告。”

陆川的语气瞬间变了,又冷又硬,开口道:“这件事你别管。我这边就一点,警察要去了ktv那好,监控录像如实给他们,还有经理他们,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

“那边想私了吧?”

徐梦泽很快明白了这件事的弯弯绕绕,想了想,问:“你觉得私了……”

“不可能。”

不等他话说完,陆川便直接道,“这个公道我必须帮她讨回来。”

“可是这样的话……”

“其他我不管。”

陆川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徐梦泽了解他性子,抬手捏捏眉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再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

徐梦泽连忙提醒他:“明天你爷爷生日,别忘了。”

陆川:“……”

他真的给忘了。

握着手机,目光瞥向房内,他略有些烦躁地一抿唇,沉默着再抬眸,看向了迎面而来,越走越近的女生。

江晨希?

148:不想,我想看着你

抬眸看见陆川,江晨希也愣了一下,尔后,很快走上前去,唤了声:“学长。”

握着手机,陆川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搭理,直接走一边去了。

江晨希:“……”

默默地看了人一眼,她也不晓得说什么了,推开门进了病房。

“吱呀——”

响声落在身后,陆川翻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那头响起一道客气热情的中年男声:“您好,陆少爷。”

“东西裱好了吗?”

“好了好了,您什么时候过来取?”

陆川想了想:“下午吧,可能会晚点儿,来之前我再打电话。”

“好的。”

简短的几句说完,陆川挂了电话。

老爷子七十大寿,他怎么可能忘记,挺早开始就在给准备寿辰礼物了,还特别用心琢磨了一番,给临摹了一幅《百寿图》,之前送去了外面装裱。

倒没想到,江沅这边会出现这么一桩意外,让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抛诸脑后了。

这会儿想起,心里还免不了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已经这般重要了。

默默地乱想了一会儿,陆川转身回了病房。

*

房间里。

江晨希和江志远站在床边说话,看见他再进来,后者便开口道:“这儿有我们俩照看着,你昨晚熬了一宿,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困。”

陆川答了一句,抬步走过去,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

江沅还在挂针,状态却不怎么好,微微偏着脸,睡着了。

陆川刚才在外面自我认知了一番,此刻进来坐在她边上,便忍不住盯着她脸蛋端详,试图从上面找出一朵花来。

落在旁人眼中,称得上深情款款。

“爸?”

江晨希被他旁若无人的气势惊到,偏头看了眼江志远,小声唤了一句,完全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江志远无奈,正考虑该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抬步走出了病房。

江晨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郁闷,旁边病床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唤道:“姑娘,来,坐这儿吧。”

抬眸看过去一眼,江晨希接受了老太太的好意,坐到了她床边的凳子上。

江沅睡的其实不安稳,伤口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传来,她有点难以忍受,没一会儿,又醒了过来。

眼眸睁开,便和陆川四目相对。

“哪里难受?”

早就发现她额头出了汗,看她醒来,陆川便第一时间问了句。

病房里安静极了,他低低一声询问,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心疼。

江晨希离得远,只看着他微微附身问话的姿态,整个人都狠狠怔了一下,江沅跟他距离近,那种感觉自然更为清晰直观。

她唇瓣很干,微微抿起看着他,好半晌,突然问了一句:“你不困吗?”

一晚上没睡,情绪还基本都绷着,男生那双素来明亮肆意的黑眸里染了不少血丝,多多少少,让她心中触动。

听她问,陆川低头略想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里竟然有了些邀功撒娇的意味:“怎么不困,你以为我超人呀。”

“那你回去休息吧。”

“不想。”

陆川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薄唇几乎凑到她脸颊边,声音撩过她耳朵:“我想看着你。”

江沅偏了偏脸,微微咬唇。

陆川看着她侧脸,蓦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感觉起来,江沅像他养的那只小乌龟,让人不敢触碰,你一碰,她便会缩回那个小小壳子里,再怎么逗,也不肯出来。

他有点郁闷,却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再惹人气恼,好半晌,起身将凳子放倒,坐下,一条胳膊搭在江沅的病床边沿,脑袋枕上去……

江沅一愣,“喂”了一声。

陆川直勾勾地看着她:“我眯一会儿,有事你叫我。”

江沅:“……”

话说完陆川便闭上了眼睛,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那么趴她床边闭目养神。

他显得累,江沅也不好意思叫人赶人,就那么放任他睡去。过了能有不到十分钟,突然听见陆川手机响。

陆川也没睡熟,听到动静,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半眯着眼睛看:“那两个女生都是一处骨折,轻微伤,不存在故意伤害负刑事责任,不过真要处罚的话,你可能要被拘留几天。”

徐梦泽发的……

他懒洋洋地看完,随手给打了两个字回过去,“谢了。”

“还在医院?”

陆川:“对,下午再回。”

*

南湖,御景华庭。

唐琳脸色青白,一脸阴沉地从江家老宅快步走出。

“妈!妈!”

沿着湿淋淋的花园路面,江钟灵一脸慌乱地追了出来,声音急迫地唤她,“等一等,你能不能等等!”

按捺着满腹怒火,唐琳转身看了过去。

女儿犯了事,她东奔西走想办法为其开脱,到底有什么问题?!

现在呢,那个当爸的完全不接电话,她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已求到了老爷子跟前,老爷子倒好,黑着脸将她训斥一通,说什么她纵着孩子就是害孩子,这会儿她伤人了给摆平,以后她杀人了,是不是还要给摆平?!

这可是他亲孙女儿!

唐琳一手抚着心口,目光狠狠地剜了江钟灵一眼,硬邦邦地说:“还等什么?人家什么个态度你看不清楚吗?这件事我是没办法了,你自己看吧。”

“不不不!”

江钟灵疯狂摇头,“爷爷他只是一时生气,一时生气!你别走啊,我们再去说点好话,他肯定会……”

“啪!”

一个耳光,直接将她给扇懵了。

149:一百万(上架通知)

“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东西!”

收了手,唐琳忍不住咬牙呵斥了一声。

她一掌力道不小,江钟灵之前也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被打趴在地,一手捂着脸怔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唐琳,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往出滚。

这女儿从小骄纵跋扈,鲜少这般,委屈落泪。

唐琳手心火辣辣的,也能感觉到自己扇得重了,却一贯强势,不愿出声询问。

江钟灵慢慢起身,看着她开口:“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我,从小到大,你好好管过我吗?!江纵英管过我吗?!没有!你们俩既然都不管,为什么要一起生下我?!”

“为什么生我!”

情绪崩溃,江钟灵冲她大吼一声。

一儿一女,儿子跟她冷淡如陌生人,女儿将她当成仇人般质问,唐琳站在纷扬大雪里,向来高高在上的姿态,第一次,隐隐显出狼狈。

“您好,请问是唐琳唐女士吗?”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问询声。

唐琳下意识扭头,便看见两个警察从开着的铁栅栏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直接亮出了证件:“我们是雁南区公安局的,过来是为了……”

“不!”

不等警察说完话,江钟灵突然大喊一声。

事发到现在,她的情绪几经动荡,这会儿,直接崩溃了。

两个警察看向她,问唐琳,“这是您女儿,江钟灵吧?”

“不不不,我不是——”

江钟灵瞪大眼睛看向警察,猛烈摇头。

可惜,胳膊拗不过大腿,她的身份毋庸置疑,不过几分钟而已,便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车。

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警察带走,唐琳整个人都懵了,她手指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定定神,翻开通讯录找到“赵医生”,拨了个电话过去。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她无力地垂下了手。

徐家介入了?

昨晚赵贝贝和李妍送去急诊,赵医生接诊的。可一到早上,她得换班回家,临走前给李妍的诊断报告上多留了一笔,借此混淆视听。唐琳想以陆川伤人这一点和学校乃至江志远谈条件,争取私了,原本是有希望的。偏偏没想到,徐家会介入,直接请了外科、骨科、脑科三大权威教授去了病房会诊,查看过后,给了更精准的病情诊断。

徐家……

唐琳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得出结论:根源还在陆川那儿。

“嗡嗡嗡——”

思绪混乱之际,她又听见了手机响。

很快得知,赵贝贝、吴倩、李妍三个人也都被警察带走了,江沅那边报了警,除了她们三个,还有班上其他两个女生,班主任欧阳昱和褚向东,也一起从二院里被带去了公安局。

这件事,越来越棘手了……

该怎么办?

*

江家。

客厅里,老太太穿着长袖睡衣睡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大雪纷飞,天气冷,她担心摔着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心里多少有些烦躁。抬眸看见龙锦云洗了碗从厨房出来,黑着脸问了一句:“志远这干嘛去了?”

“我不清楚。”

龙锦云回答了一句。

老太太眼一横,觉得她纯粹装傻,正要斥责,听见了有人敲门。

龙锦云挺着大肚子打开门,微微疑惑:“您是?”

“这里是江沅同学的家吧?”

唐琳一手握着包,语气试探,神情却笃定。

几乎在看到龙锦云的第一眼,她便晓得自己没找错,眼前这美妇人,定然是江沅的妈妈。

“哦,对。”

龙锦云往边上退,让人进屋。

唐琳走进去,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室内环境,被邀请着坐到沙发上以后,开门见山道:“不瞒你们说,我是江钟灵的母亲。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想要替孩子道歉,给你们做出弥补。”

弥补?

龙锦云一愣,有些云里雾绕的。

她还不知道江沅的事,唐琳却以为她知道,感觉到她情绪上没有特别激动,又见她这个年龄还挺着肚子,一下子便歪打正着地往重男轻女方面联想了。她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指尖压着推到了龙锦云的面前,满含歉意地说:“这是一百万,是我和其他几家的一点诚意。”

“一百万?!”

略有些破音的一声喊之后,郭凤霞直接将支票拿到了手中。

*

医院,病房里。

江志远又一次出去讲电话,没在。

江晨希坐在老太太床内侧的凳子上,一直没动过,已经有些麻木了。

之前见过几次,她能感觉到,陆川对江沅,有些不同寻常。可从来也没想到,横行九中的陆少爷,私底下面对她这个姐姐,能迁就服帖到这种地步。

江沅蹙眉,他便问是不是疼,江沅出汗,他便拿了纸巾帮着沾,点滴快完了,他会掐着点让护士进来换药,甚至,江沅床边的集尿袋,他都很熟练地帮着处理……

她爸对她妈,好像都没这么殷勤?

情绪复杂,江晨希都没办法说明白她的情绪,胡思乱想着,感觉到手机响。

电话是龙锦云打来的。

江志远特别叮咛过,不要把江沅受伤这件事告诉妈妈和奶奶,她也不敢拿这种事去刺激怀着身孕的龙锦云。思量了几秒,拿着手机出去说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去,江沅神情愣了一下。

她的脸色,多少有些呆滞,陆川瞥到,忍不住笑了,提醒说:“你那会儿睡着呢,她就来了。”

江沅:“……”

她不敢随意翻身,老太太要休息,帘子还挡了一半儿,她真的没看见江晨希。

“看见了就看见了,我们也没干什么。”

见她出神,陆川开口道。

江沅:“……”

气儿有些不顺,她不想理人,所以也不说话。

昨晚到现在,难得看见她这般模样,陆川定定地盯了一眼,目光变得温柔,轻声问:“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因为有止疼泵,疼痛感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的确能轻松点,江沅听见他问,心里却有一股子不自在的感觉浮现,敏感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在观察留意。

“嗯。”

点点头,她耳尖微微有些红。

陆川看见了,感觉她像一只兔子,低头间,唇角挑了挑,接了一个电话。

这电话是他二姑打的……

他接通时便用手指触到手机一侧,默默地加大了音量。

江沅距离他不远,病房里又安静,便隐约听见那边一道女声在吼:“陆川你怎么回事?!你爷爷明天生日你不知道?!人在哪儿呢?!”

“我有点事,在外面。”

“什么事比你爷爷生日还重要?!你舅舅和外公都到机场了,知不知道?!”

“哦,知道了知道了……”

“陆川。”

见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江沅连忙唤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想阻止他跟家人吵嚷。却没想到,她一抬手,陆川便极为自然地握住了她指尖。

150:陆远得知江沅受伤(上架活动)

他手指干燥温暖,硬邦邦的。

江沅一直在出虚汗,手指有点湿润,被他冷不丁握住,下意识就要挣开。

陆川却没放,指腹轻轻摩挲着,把玩她指尖,同时还在敷衍地说着话:“我没说我不回来,回来肯定回来,就是会晚点儿,真的有事,朋友住院……”

“朋友?”

刚才江沅叫人,陆晴隐约听见了,越发惊诧:“女生?”

“昂——”

陆川轻声应了,语调随意。

女生?

陆晴不淡定了,电话挂断,脸色十分微妙。

边上,她大姐陆安正巧走过来,开口问:“瞧你这脸色难看的,咱少爷说什么了?”

陆晴嘴角抽了抽,“说是朋友住院了。”

“难怪。”

陆川在学校里风光无限,称兄道弟的朋友很多,正值青年少,讲义气嘛,都能理解。就像他们家徐梦泽,当初为了秦家那位少爷,差点连命都送了。

念及当初,陆安忍不住叹口气。

又听自己妹妹说:“还是个女孩子。”

“女生?”

这下,陆安反倒给惊住了。

她们这侄子在九中到底什么个状况,她们多少有所耳闻,也在见面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陆少爷从不肯说,被问起永远是一副懒得搭理的状态,这会儿稀奇了,为了个女生,将老爷子都抛诸脑后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冷不丁,听见边上陆渺问:“江沅住院了?”

“谁?”

两个姐姐齐齐看向她。

陆渺一愣,迟疑道:“就你们刚说……”

“咳咳咳!”

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徐梦泽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安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又看了小妹一眼,若有所思道:“你们都知道?”

“不知道。”

徐梦泽和陆渺一起摇头。

陆安被气笑了,正想再问,侧传来一道男声:“三婶。”

她一回头,对上徐梦辉一本正经的脸,后者开口问她:“三叔呢?”

“机场接人去了。”

陆老爷子在国内文坛地位斐然,七十大寿,外地也有些朋友和学生,早早打了招呼,说要过来。因为最近全国大范围降雪,交通各方面多有不便,能婉拒的,陆家这边基本上婉拒了。宋家老爷子也有七十高龄,却因为许久未来安城,又听说了外孙要报考单招的事,便借着这机会,跟儿子一起过来了。

按理说,这接人的任务,也该落到陆川头上。

谁让他不在?

陆老爷子只能让大女婿过去接。

陆安回答完,便问了句:“怎么,找他有事?”

徐梦辉神色淡淡,“也没什么要紧事。”

他纯粹是来岔开话题帮陆川隐瞒的,徐梦泽和陆渺自然晓得,齐齐松了口气,可惜,该来的躲不掉,姗姗来迟的陆淳一看见徐梦泽脸色就不好了,拧着眉问:“陆川还没回来?”

他是陆家同辈长子,陆安、陆晴、陆渺都叫一声哥,徐梦泽和徐梦辉还低了一辈子,乍一看见他,众人连忙起问候,陆晴向来爽朗嘴快,回答说:“可不。”

陆淳唇角一扯,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喝了口茶:“现在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话落,他眉梢挑着,看了徐家两兄弟一眼。

徐梦泽徐梦辉:“……”

毋庸置疑,他们帮着陆川的事,人家老爹已经知道了。

一句话,将两人也给训了进去。

徐梦泽无所谓的,这个是亲舅舅,他也不是第一次挨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是他这堂哥,一大早被爷爷支使过来帮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也不该受这无妄之灾。

咳了一嗓子,徐梦泽拿脚踢了踢边上的陆渺。

“???”

陆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徐梦泽往边上使眼色。

陆渺一偏头,看见了站在她侧半米远,拔低调的徐梦辉。

小徐总大清早就过来帮忙了,还实在的很,一直在室外忙,这会儿进来了好几分钟,短而利落的黑发还微微有些湿气,莫名其妙挨了她大哥一句训,风度也在,笑容寡淡。

转过头,陆渺便笑起来:“我送你出去吧。”

“有劳。”

徐梦辉轻轻颔首,朝其他几人打了招呼,抬步往出走。

陆渺跟着他,走出几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

“哈哈,远亲不如近邻。”

徐梦辉大她九岁,近些年接掌了部分家族生意,在商场上名声鹊起,是一个传言里杀伐果决的主儿,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场,自然也是与俱增,陆渺跟他没什么共同话题,哈哈笑着说完一句话,自己都觉得尬。

徐梦辉倒没什么反应,走到门口,看了她一眼说:“送到这儿就行了。”

家里有暖气,陆渺没穿外,也就没跟他客气,回了句:“那你慢点。”

“嗯。”

点点头,徐梦辉走了。

走到台阶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陆渺已经没在了。

“小徐总。”

侧传来一道含笑的女声。

徐梦辉收敛思绪,抬眸看过去,略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个是安城餐饮界姜家的养女,便淡淡一笑:“你好。”

彼此间不算熟,寒暄两句,徐梦辉便抬步走了。

陆远停好车走到姜瑶边上,还能看见他大步而去的背影,便随口问了句:“谁呀?”

“小财神。”

姜瑶莞尔一笑。

陆远不晓得徐梦辉这个称号,面露疑惑。

姜瑶一只手搭在他臂弯里,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解释:“徐四方的独子,你没见过?安城一等一的钻石单汉啊,好像都三十了,还没结婚呢。”

“见过。”

陆远点点头,不再多言。

张雅沁跟陆淳结婚后,他来过陆家老宅几次,也参加过几次圈子里的宴会,对陆家关系圈里这些人,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没什么交,自然不可能通过一个侧影认出谁来。

客厅里。

陆家兄妹几个难得聚齐,还在说话。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围绕着未到场人物——陆川。

“平时混点儿也就算了,这次倒好,将女生打得住院了……”想起郑副校长那些话,陆淳还觉得气儿不顺,黑着脸说,“这次谁都不许管,我看他准备怎么办?!”

陆川三个姑姑:“……”

她们完全不清楚事真相,耳听陆淳说话,一个比一个懵bi)。

徐梦泽倾给几人添茶,听到这儿,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嘀咕了一句:“是非颠倒。”

“……你说什么?”

陆淳本来就对他有意见,闻言眼睛都瞪圆了。

徐梦泽唇角轻挑,“啧”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地给他顶回去:“本来就是啊,校领导给您打电话,不就为了息事宁人?你只知道他将人打得住院了,都没问声为什么?”

“怎么没问?说是为了帮一个受欺负的女生出头。”

“呵~”

徐梦泽叹了一声,“受欺负?那校方怕是没告诉您,被欺负的那女孩,脾脏破裂大出血,昨晚手术了好几个小时才捡回一条命,还切除了三分之一脾……”

“……是江沅吗?”

冷不丁听见这一句,陆渺脸色大变。

徐梦泽想了想,没否认,问她:“你也认识啊?”

“真是她?”

陆渺还是不敢置信。

陆安和陆晴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问:“学生之间闹点矛盾,怎么就这么严重?”

陆淳被驳了面子,也不肯作罢,而是又一次说道:“听学校那边讲,被欺负的那女生平时就不怎么合群,先前进过少管所,这学期转到九中,跟其他学生起过好几次矛盾了。”

“……”

这些事儿,徐梦泽先前不晓得,却也不肯就这么示弱,直接忽视了陆淳的话,继续讲:“人姑娘进过少管所,也不是被欺负的理由吧。再说了,这可不是闹点矛盾那么简单好不好?四个围殴一个,这个险些没死在ktv,要不是陆川及时赶到,这姑娘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她是熊猫血,抢救不及时那不是闹着玩儿的……”

寥寥几句,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陆渺急忙又问:“那江沅现在怎么样了?”

“醒来应该不久,已经报案了,那几个肯定会被判故意伤害。”

说到这儿,徐梦泽看了陆淳一眼,声音慢条斯理的:“学校那边担心事闹大了影响不好,所以想着私了吧。就抓着陆川伤人这一点给您打电话了,不过这件事您还真不用管,因为那几个女生伤得很轻,达不到刑事追责的地步。”

陆淳:“……”

被亲外甥狠狠将一军,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陆安剜了自家儿子一眼,眼眸一扫,脸上展现出一个笑意:“瑶瑶和阿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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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哪怕濒死,也不那么怕了(二更)

“爸,姑姑们好。”

姜瑶笑着问候了一圈。

尔后便发现,边上的陆远没吭声。

她心里一阵疑惑,搭在陆远臂弯里的那只手,便往下压了压。

这一下,让陆远如梦初醒,抬眸看人,一一问候。

陆安距离他最近,看清了他额头渗出的细汗,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了这是?不舒服?”

姜瑶也发现了,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抖,便放开手,抬眸去观察他脸色,还抬手去够他额头,一脸关切:“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发烧?”

陆远竭力地稳住心神,笑容勉强:“可能乍一进来,有点热。”

他是张雅沁领进门的孩子,在陆家一众人眼中,相当于陆淳的继子,和陆家无亲无故,陆安对他的关心自然浮于表面,听他解释完便笑了笑:“屋里有暖气,外套脱了吧。”

“嗯。”

陆远点点头,抬手脱外套。

陆家女佣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小姐,江夫人来了。”

老爷子的生日宴在明天,今天过来的,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听见这一句,陆安微微有些疑惑:“哪个江夫人?”

“仁安医药的江夫人。”

佣人这句话说完,陆安便看见了匆匆进来的唐琳。

脸上立马带上笑意,她迎了过去:“江夫人。”

唐琳这一天来回奔走,到了这一会儿,心急如焚,头发蓬乱,衣服也有些皱,看见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问:“陆伯父在家吗?”

陆安点点头:“在,有事呀?”

唐琳舒出一口气,说:“有点急事,想叨扰一下伯父。”

陆安回头看了眼陆淳。

陆淳听了郑副校长的话,对昨晚整件事知道了个大概,也晓得陆川打了人,被两个女生的家长叫嚣着要报警,却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江钟灵的事。

其他人其实也不知道,她来了是为着他们正说的事情,陆安回头看陆淳,是因为陆老爷子在书房待客,如果临时有事商谈,身为长子的陆淳,自然是要帮着招待其他人。

陆淳正好也准备进去,便站起身道:“父亲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唐琳点点头,跟他后面,抬步往里走。

“快坐。”

陆安招呼着陆远和姜瑶落座。

侧身坐在沙发上,陆远沉默着,仍旧显得心神不宁。

徐梦泽烫了个小茶盏,用茶夹捏着放在他跟前,起身给倒茶。

听见边上陆晴问:“那姑娘,真伤的那么严重?”

徐梦泽坐下,修长手指还握着茶夹,说话的语调有些不满:“我闲得慌,拿这个骗人?”

“怎么跟你姨说话呢!”

陆安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尔后,也开口问:“不过陆川为了救人都动上手了,是不是对人家女孩有意思?守着不回来,难不成两个人已经交往了?”

“交往不交往的,我不知道。”

徐梦泽顿了下,笑:“不过要说没意思,估计也不可能。”

话落,他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晚手术室外面一幕幕。

想到江钟毓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手指倏地捏紧了茶夹,往刚才唐琳离开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

见他脸色突变,陆安又问了一句。

徐梦泽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那几个女生里,可能有江钟灵。”

他昨晚没见到江钟灵,却知道ktv包厢里总共有四个女生参与了那件事,昨天半夜,江钟毓匆匆赶到挨了陆川一拳,这会儿,他母亲又容色狼狈地过来找外公。

百分之百,应该是为了女儿的事情吧?

徐梦泽忍不住“啧”了一声。

陆安和陆晴对视一眼,心情也有点微妙了,早先听说江家那姑娘对陆川有点意思,难不成归根究底,这件事和她们侄儿有那么些扯不清的关系?

想到这,两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等到陆淳将唐琳送出门,陆老爷子从书房里出来问起陆川,陆安连忙说:“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不用。”

陆老爷子看了大女儿一眼,目光又扫过其他人,开口道:“谁也不许打。”

众人:“……”

里面还有客人,说完话,老爷子就转身走了。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性子也一贯严苛,没人能摸准他心思,等他走远,陆渺和徐梦泽对视了眼,默默地坐回沙发上,先后拿出了手机。

*

医院,病房里。

陆川低头拿手机正看时间,进来两个短信。

小姑:“江沅怎么样了?”

四哥:“江钟灵她妈刚到家里找了老爷子,老爷子现在看上去情绪难测,医院里要能脱开身,你先回来一趟。”

“你回去吧。”

发现他看短信,江沅小声劝了一句。

陆川装了手机,笑了下,问她:“就这么想让我回去?”

从她早上醒过来开始,几乎隔一会儿便会劝他一句,陆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也没想着回去。这会儿不得不走了,心里自然放不下,开口问话,声音很低柔。

其实也不止这一会儿,他今天一整天,都是这么个音调。

江沅微微有些脸热,顾左右而言他:“你家里有事,早点回去比较好。”

“你想我留下么?”

陆川看着她,试探地说,“你要想我留下陪着,我就等会儿再走。”

江沅:“……”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微微抿着唇。

脑海里突然浮现而出的,是昨晚救护车上那一幕。

她痛的要死,他握着她手蹲在她边上,手掌力道极大,差点将她手指握断,额头上汗如雨下,将她手指递到他嘴边的时候,那一双嘴唇,都是滚烫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她那样浓烈的感觉。

让她觉得——

哪怕濒死,也不那么怕了。

152:喜欢到不行了(三更)

她没说话,陆川便起身,去穿外套。

外套就搭在床尾,他伸展长臂很快穿上,垂眸,又看了江沅一眼。

江沅露出个笑,苍白的脸色,有些虚弱:“路上小心。”

“我晚上过来?”

陆川坐在她床边,轻声问了句。

江沅抿抿唇:“不用了,我家里有人在。”

“他们是他们……”

陆川轻轻地叹了声,突然俯身,一手撑在她床沿,看着她眼睛,说:“如果我也是你家里人,就好了。”

猝不及防,江沅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神色怔怔地看着陆川,好像没能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又好像突然被他这句话给吓到,就那么微微睁圆眼睛看着他,睫毛都不带动的。

陆川忍不住给笑了,手指弯起,刮了下她的鼻尖。

那一下很轻,好像羽毛突然撩过。

江沅还是没说话。

心情很复杂。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这人要是下定决心追谁了,怕是无往不利。这世上,会有女孩子能逃脱他的撩拨吗,应该,少之又少吧。

她又成了个小哑巴,陆川无奈又郁闷,目光一扫,看向了江晨希。

江晨希来了一上午,感觉自己就像个摆设。因为陆川守在床边,大包大揽了所有的事,将她和江志远都给衬托成了闲人,这会儿,江志远也不在,出去接电话了。

她对上陆川的眼神,多少有些紧张。

陆川却难得主动,偏了偏头,下巴指指门口,示意她出去说话。

站起身,江晨希乖乖地跟了出去。

陆川已经穿了羽绒服外套,拉链没拉,就那么敞开,竖起的领子,有几分散漫不羁,开门见山地问出一句让她意外的话:“你们俩不是亲姐妹啊?”

“……”

江晨希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陆川舌尖抵了下牙槽,嗓音因为熬夜有些沙哑:“你爸说的。不过亲不亲的我也管不着,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不行了,想娶回家那种。你帮我一把,以后我肯定不亏待你。”

江晨希:“……”

她不知道说什么。

垂眸看她一眼,陆川有点不耐烦了。

江沅就是这样,话少,他却不觉得讨厌,只觉得她又呆又软,可爱死了,到了江晨希这儿,就很烦躁,觉得简直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怎么交流还有障碍?

“给个反应。”

他冲人抬抬下巴,语气不悦。

江晨希“哦”一声:“知……知道了。”

陆川却不满意,又说:“病区外有四个保镖,是为了挡住那些过来求和找事的,你不用管。不过……”

哎呀他妈的真的好烦!

他一开口,觉得自己要叮咛的事情太多了。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感觉自己不在,给这儿留下多少个保镖都不够。

撇撇唇,陆川偏头吹出一口气。

神情烦躁。

江晨希:“……”

她先前一直将陆川当成梦想里的男主角,却仅存于想象,现实生活中,两个人真的毫无交集。这会儿因为江沅有交集了,也并非第一次,她面对人,却还是大气都不敢出。

陆川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耐下性子说:“说一千道一万,你帮我将人照顾好了。别让那些不相干的进来打扰她休息,有些你搞不定的,让保镖丢出去,后果我负责。”

“知道了。”

江晨希点点头,机器人似的。

陆川看了她一眼,脸色还有些嫌弃,抬步进了病房。

江晨希随后跟进去,便看见他微微俯着身子,朝江沅说:“那我走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愣是因为他的语调,显得柔情缱绻。

“嗯。”

江沅点了下头。

陆川直起身,一手抄兜,出了病房。

他一走,整个房间气压都正常了,江晨希舒口气去看江沅,却发现,她一贯冷淡内敛的姐姐,目光还落在陆川离去的方向,神情间,竟有些复杂到让人怔忪的情绪。

好像,很不舍得……

“姐。”

她开口唤了声。

江沅倏地回神,朝她露出个勉强的笑,也没说话。

一时间,江晨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问她:“要不你睡会儿,我帮你看着针。”

“嗯,那我睡会儿。”

江沅的确有点困,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江晨希坐在她床边,帮着看针,闲来无事,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床边挂着的集尿袋和集血袋上。她没生过大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多少有点好奇,眼见江沅睡得熟,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想看一眼。

这一看,大脑突然懵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引流管里,鲜血暗红,从腹部的伤口戳进去,一直钻到人皮肉里。

得疼死了吧?

她抿了一下唇,忍不住去看江沅。

她脸蛋苍白,即便在睡梦里,眉头也一直蹙着,额头渗出虚汗,细白的牙,紧紧地咬着唇,那一副样子,她只看着,都觉得难以忍受。

从小到大,江沅一直比自己能忍,无论遇到任何事。

想到这,江晨希的眼眶突然有些热,她低下头,抬手在鼻尖揉了揉,听到了身后病房门“吱呀”一声。

江志远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折叠床,放在墙壁边,偏头问了她一句:“睡了?”

江晨希“嗯”了声,问他:“姑姑来了?”

江文秀和丈夫、儿子早上来了一次,带了点生活用品,一起出去吃饭,又想起忘了带折叠床,一家三口返回去一趟又来,走到病房外碰见了江志远,又听说龙锦云跟老太太过来了。

宋佳泽要上厕所,宋康安领着儿子去了,江志远进来放床,江文秀则先下去,接嫂子和老太太。

老太太收了唐琳一百万支票的事,江志远已经听龙锦云打电话说过了。这会儿放下床,连江晨希的问话都没有心情应,转身又出了门。

电梯口,他接到了母亲和老婆。

龙锦云顶着隆起的孕肚,眼眶红透,显然哭过。

老太太却显得心情好,一手还拎着个果篮,看见他便问:“人在哪个病房呢。”

“支票呢?”

江志远克制着脾气,开口问。

老太太一愣,装傻:“什么支票?”

“一百万!”

三个字,江志远直接吼了出来。

面对老太太,他几乎没有这般发过脾气,老太太被吓得一哆嗦,抚着心口道:“说话就说话,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一百万我拿了,你有意见?”

“孩子死里逃生这会儿还下不了床,你拿这种钱?”

“你是不是傻!”

老太太双目圆瞪地看着他,“一百万送上门都不晓得要,脑子被门夹了!什么死里逃生,说的倒夸张,谁这辈子还不受点伤了,一点小伤换来一百万,多值!”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气得江志远说不出话来。

江文秀在边上站着,一头雾水地问龙锦云:“嫂子,谁给的一百万?”

龙锦云一手护着肚子,声音低哑:“有人找到家里了,给了一百万,想私了沅沅的事。”

“那你就……”

龙锦云看了她一眼,眼眶又红了。

她平素都不敢惹老太太,更何况现在还怀着身孕?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拿了支票,她半个字都不敢说,只能先打电话告知了江志远,尔后,便跟着老太太,一起来了医院,想要将这事情给解决了。

她的为难,江文秀一眼看透。

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脸色难看地朝向老太太,一板一眼道:“妈,这钱你还真的不能拿。那几个学生欺负人到这种程度,已经触犯法律了,都得坐牢的,不可能私了。”

“怎么就不能私了了,撤案就好了,一百万,做什么不行,告什么告?!”

“撤不了!”

江志远气得声音都抖起来,“你赶紧把支票拿出来。”

老太太也急了,看情况不对,转身就要下电梯。

江志远拿她没办法,江文秀头大的不行,抬手拦住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搜。

“文秀!”

“放开我,你起开!”

老太太将支票就带在身上,连推带骂,不让她靠近。可惜她上了年龄,力气到底不如江文秀,没一会儿,揣在裤兜里的支票便被江文秀给抢了去。

惊怒交加,老太太身子稳住,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几人耳边。

江文秀顶着个巴掌印,气息不稳,手指抖着,将支票拍进了江志远怀里,转身走了。

她这一天被九中的领导找了好几次,心理压力本就不小,这会儿又看见自己亲妈这副嘴脸,还突然挨了一巴掌,快步往楼梯口走,眼泪都掉了下来。

宋康安带着儿子刚从洗手间出来,便目睹了媳妇被丈母娘扇巴掌的一幕。

他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说什么,牵着的儿子已经挣开他手,小炮弹一样地冲撞到了老太太身上,手脚并用连捶带打:“打我妈妈,让你打我妈妈,你个老巫婆!”

153:江晨希,你真恶毒(四更)

老巫婆?

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还用这称呼,老太太身子站稳,越发怒气冲天,抬手就想扇人。

“妈!”

甩出去的一只手,被人一下子制住。

她抬眸一看,对上女婿冷冷的脸。

宋康安一手护着抱着他大腿的儿子,一手钳制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竟然无法动弹分毫,被捏着的那一块地方,还隐隐作痛。

偏偏,她不敢吭声。

两儿一女,最好欺负的就是江志远一家,最难欺负的便是宋康安一家。俗话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在媳妇跟前还可以撒泼,在女婿跟前,是万万不敢的。

见她老实,宋康安便撒了手,淡声说:“您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吃相不能太难看。且不说沅沅现在还下不了床,她就算这会儿真的没什么大碍,那要不要报警,公了私了,都得孩子自己说了算。她十八了,有些事,你这个当奶奶的还真的没办法帮着做主。从法律上来说,都站不住脚。”

郭凤霞:“……”

“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一段话说完,宋康安不准备多留。

“大嫂。”

已经走开的江文秀突然折返回来,唤了龙锦云一声。

龙锦云看向她。

江文秀便道:“你身子这样,还是不要在医院多留了,跟我们回去吧,在我们那儿住几天。”

龙锦云的预产期在二月底,眼下也就剩几十天了,肚子已经挺大,就这么跟老太太回去住,她还真的放心不下。万一出个好歹,指定和老太太脱不了干系。

她是个当女儿的,看不得自己亲妈这么造孽。

听她这么说,江志远长松一口气,老太太却顿时被点燃了,开口就要骂。

话未出口,感觉到哪儿不对劲儿。

她下意识噤声,朝边上看过去,对上了宋康安的冷脸。

这女婿是个当医生的,平时看着温润和气,人还很幽默,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唇角也总挂着笑,客客气气的,可刚才那一番话,完全和客气孝顺沾不上边儿,她又不傻,心里多少有了点考量。

恰在这时,宋佳泽也跟着说:“舅妈你跟我们回去住吧,这老巫婆好凶。”

江文秀垂眸横了儿子一眼。

倒不忍上手收拾。

一家三口,一唱一和的,老太太气得要呕血,却也不敢再撒泼。

江志远叹口气,抬手在眉心了捏了捏,也朝老婆说:“要不你就去文秀家里住几天?”

话里话外,竟完全将老太太排挤了出去。

心里牵挂着女儿,龙锦云也没心思去顾及婆婆的心情了,看着他先问了一句:“沅沅怎么样了,在哪个病房呢,我想先进去看看她,行不行?”

“……走吧,带你过去。”

迟疑着点点头,江志远扶着她走了。

完全没管老太太……

跟他住了这么些年,老太太还第一次受这种被彻底无视的待遇,回过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快步就要追上去。没想到,一抬步,胳膊便被江文秀拽住了。

“你还是别去了,影响孩子养病。”

说着话,江文秀脸色很冷淡。

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该自己尊重自己。”江文秀没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就跟给学生上课一样,一板一眼地说,“你脾气什么样你自己知道,占不占理你心里也清楚,妈,我奉劝你一句,这回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跟着掺和了。你不要脸儿女还要脸,我大哥看着没脾气,真要发起火来,我怕你吃不消。”

老太太:“……”

她气得整个人一颤一颤的。

不经意垂眸,对上小外孙的目光。

“呕——”

宋佳泽抬手扯了扯嘴巴,给她一个大鬼脸。

*

病房里。

江沅躺在床上,睡着了。

江晨希在她边上坐着,正发呆,听到了门响的动静。

扭头一看,发现是龙锦云被江志远扶着进来了,连忙起身唤了声:“妈。”

龙锦云的目光落在床上,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江晨希一愣,连忙给让开地方。

“别太伤心了。”

江志远扶着老婆,自然能感觉到,她腿软到几乎站不稳,轻声安慰了句,叹着气,让人坐到了凳子上。

离得近了,龙锦云才看见女儿那张脸。

涂了消肿药膏,江沅脸上的指印没那么明显了,隐约却还看得见。身子虚,睡着了便会出汗,鬓角的头发都湿了,衬着她紧缩的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仍然隐忍苦痛。

“沅沅……”

动作轻轻地将她头发往边上拢了拢,龙锦云音调都不对了。

“好了好了。”

结婚多年,江志远再了解她不过,先前瞒着,就是担心她过于难过。这会儿眼看着她又要哭,便将人扶起来,帮着擦了擦眼泪,柔声哄:“孩子已经没事了,你别太伤心,影响身体。”

龙锦云低头听着,只觉得心如刀绞。

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边上,江晨希看着她的样子也难受,开口应和说:“对啊,已经脱离危险了,会好的。妈你还怀着孕呢,赶紧回去吧。天气这么冷,别再感冒了。”

难得从她嘴里听见这么贴心的话,江志远多少有些安慰,看着她道:“好好看着你姐,我送你妈回去。”

“嗯。”

江晨希点了点头。

*

大冬天的,白日里时间很短。

江志远扶着龙锦云走了没一会儿,窗外的天色便暗了下来。

江沅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没醒,江晨希坐边上看着,愁肠百转,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姐姐比她大两岁,从小却比她懂事很多。

她上幼儿园,手工是姐姐帮着弄的;小学那会儿爱玩,星期天作业没写完,姐姐等父母都离开,坐在小台灯下面,模仿她笔迹,帮着她一起写;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做了错事,挨骂的那个是姐姐;但凡家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是姐姐一直忍让;后来长大了一点儿,两个人周末在家,姐姐学着煮方便面,差点被热水给烫了……

她做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没有帮她做过。

从小就把她的身世挂在嘴边;看见有人夸她长得好就不高兴;买衣服一定要比她贵一点;上学后还嫉妒她朋友多,有意无意地将她的身世宣扬出去;现在,还偷偷用她写的东西赚了稿费,把她进过少管所的事情传播的全校皆知;她在班上人缘不好,未必没有她的作用在里面。

江晨希,你真恶毒。

这个念头猛地闪过,江晨希打了个激灵,从想象里抽离。

身后,“吱呀”一声闷响。

隔壁床老太太的女儿拎着晚饭进来,看见她微愣了一下,笑着问:“吃了吗?”

“还没。”

江晨希下意识答了声,站起身来。

女人看了眼她的脸色,试探问:“你姐呀?”

她在看江沅,江晨希反应过来,点点头:“嗯。”

“看着就像。”

女人笑了笑,又说:“现在这社会,也就亲姐妹,能互相心疼了。不像我,独生女,平时生病了自己扛不说,老妈生病了也只能一个人忙活,恨不得有分身术。”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招的江晨希眼泪汪汪。

女人都愣了,连忙哄说:“怎么还哭上了,快别哭别哭,你姐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嗯,我上个洗手间。”

点点头,江晨希转身出了门。

她心里憋得难受,特别想透透气,推开门出去,下意识便往楼梯口走去。

楼梯口有一扇窗,半开着,冷风和飞雪一起灌进来,让她整个人清醒了好多,心情也平静了些许,索性就那么蹲下身,坐到了台阶上出神。

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隐约响起。

她红着眼眶,循声抬眸看了眼,对上了踩着台阶上来的男人。

星期天,医院里电梯不算难等,这人却走着楼梯上来,黑色长大衣将身形衬得笔直高挑,因为背光,脸上还戴着口罩,便看不清模样,露在外面的一双眼,漆黑深沉,清冷凉薄。

“劳驾,让让。”

声音跟气质一个感觉,冷的要命。

江晨希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挡了路,连忙往边上移了移。

154:陆远有洁癖(五更)

护士台。

两个女护士正低头说话,听见边上有人开口:“你们好,请问江沅在哪个病房?”

声音冷清清的,是个年轻男人。

护士抬头看了眼,微微一怔,迟疑道:“您是?”

“她朋友。”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惜字如金。

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因为戴着口罩,模样看不清楚。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却是极好看的,冰冷清润,惹人失神。护士都忘了多问,下意识抬手一指,“16。”

“谢谢。”

男人道了谢,转身便走。

女护士抬手按了按心口,喟叹着说:“一个比一个好看。”

“什么?”

她转过头去,“就那女孩这些朋友,一个比一个好看,简直了。”

话落,还忍不住回头,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

*

病房门半掩着。

陆远抬手,轻轻地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个双人病房,进门左手边是个独立卫生间,右手边是墙壁,靠墙有两个并排立着的柜子,柜子边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简易的折叠单人床。

目光扫过,他停下步子,朝近前第一张床看了过去。

江沅躺在上面,闭着眼,还没醒。

他也没有再挪步,就站在她两米开外,静静地看着,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搁在被子上的手上,又从手上移到床边,最后又绕回去,看着她的脸。

“您是?”

隔壁床老太太的女儿从洗手间出来,被吓了一跳。

“走错了。”

陆远说完,转身出了门。

走得太匆忙,病房门口,差点撞上回来的江晨希。

江晨希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泛红的眼。

心头诧异,却没等她再细看,男人已经越过她,抬步走了。

推开门,她对上了隔壁床老太太的女儿,将那股子莫名的情绪抛到脑后,朝人露出一个淡笑。

“刚才那谁呀?”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女人问了句。

江晨希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

女人笑了,“那估计是。”

刚才那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她直觉里,却觉得不太可能。

江晨希的直觉里,也不太可能,还觉得那人哪里有些眼熟。可就凭着一双眼睛,她实在确定不了那人是谁。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便收敛了思绪。

*

“砰!”

昏暗夜色里,轿车撞到了路边防护栏上。

陆远一脚踩着刹车,紧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青筋暴跳。

须臾,他熄了火,松开手,身子往后,靠在了座椅上。外面大雪纷飞,车内有些暖意,他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整个世界,都黑乎乎的,看不清前路。

昏暗里,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略微粗重,好像走投无路的困兽。

江沅……陆川……

这两个人竟然能牵扯上?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

脑海里浮现出女孩儿躺在病床上的虚弱模样,这一天听到的许多信息,便再一次涌现而出,逼得他眼眸通红,喉结滑动,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

陆家,客厅里。

陆淳刚跟九中校长孙承颐通了个电话,坐在沙发上抽烟。

听见脚步声,抬眸看了过去。

陆远一身冷肃的黑衣,从他眼前走过。

“等等。”

手指夹着烟,陆淳开口叫停了他。

闻言,陆远便停了步子,定定地站在那儿,也没说话,冷冰冰的,等着他吩咐。

那一个不服管教,这一个也冷若冰霜,两个儿子,养到现在都成了仇人,陆淳的心情一瞬间变得不悦,沉声问道:“怎么,没看见我?”

“爸。”

陆远目不斜视,唤了他一声,便道:“我上楼了。”

话落,不等陆淳再说点什么,他直接走了。

他和姜瑶是在国庆节结婚的,家里情况都十分富裕,两个人在外面,也是有两套房的,不过,房子装修完没多久,还在散味儿,也就一直没搬过去。

一路走到三楼,他推开了主卧房门。

室内有暖气,姜瑶只单穿了一件短袖睡裙,正靠床头看书,被开门的动静惊到,便从床上下来,含笑问他:“你去哪儿了呀,这会儿才回来?”

“怎么还没睡?”

陆远脱了外套往衣帽间走,随口问了句。

姜瑶跟进去,不等他换衣服,便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声音柔柔道:“等你啊。”

话落,又惊呼:“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外面比较冷。”

陆远垂眸看了眼她的手,说。

姜瑶便去摸他的手,“那我给你暖暖。”

“早点去睡吧,我洗个澡。”

陆远身子侧了一下,挣开她环抱,拿了浴袍,去洗手间了。

紧跟着他出去,再听到洗手间里面“咯噔”一道反锁声,姜瑶脸上温柔的笑,渐渐地消失了,唇角抿起,神色变得复杂又沮丧,落寞不已。

陆远有洁癖,她先前就感觉到了。

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两个人结婚都两个多月了,他还克服不了心理障碍,跟她亲热,先前有一次,她想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帮帮他,也没成功,反倒就此被提防了起来。

------题外话------

字数应该已经上万了。

不过今天还有更,阿锦吃个饭再写,昨天本来想回评的,担心码字时间不够,所以暂时没回,小可爱们见谅下,么么,扣阅的置顶活动帖马上发,大家踩楼的话,认准。么么哒!

155:陆川:这样睡,怎么样?(六更)

南湖公馆,陆家。狂沙文学网

晚饭后,客厅里的人渐渐地少了。

别墅虽然有三层,房间却也有限,陆晴一家三口跟着姐姐陆安住去了隔壁徐家,留下的,也就几个陆老爷子的多年好友,以及陆川的外公宋兆和,舅舅宋怀瑾。

老人家舟车劳顿,大多睡得早。

八点多,几个客人都睡了,客厅里一众人终于闲下,坐下说话。

陆川这一天表现不好,下午回家后被几个姑姑挨个儿打趣了一遍,到了这会儿早已长了眼色,端坐在沙发上,当起了乖孙子,给两位老爷子泡茶。

时间有点晚,他没泡老爷子喝的大红袍,而是泡了红茶。

红茶味淡,晚上喝点,也不影响睡眠。

这孙子,看着不着调,孝心却还是有的,老爷子端着紫砂茶盏品了几口,随意开腔:“没什么想说的?”

“什么?”

陆川给他添茶,一脸无辜。

边上,他舅舅宋怀瑾嗤笑了一声:“啧,还装呢。”

陆川一下子也笑了:“我装什么了?”

“没装那就认真点说说,你和医院里受伤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陆川“咳”了一声,耳朵竟然有点红:“也没什么。”

众人:“……”

不容易啊,陆家这混世魔王会害羞。

看着孙子一副纯模样,陆叶邵清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语调温和地调侃起来:“看来我们家小川是长大了,那姑娘是你们班同学,长得怎么样?”

闻言,陆老爷子横过去一眼,语调不悦:“再没什么问的了?肤浅。”

看向陆川,他问出一句:“学习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国内文坛泰斗,书法大家,另一个虽然娘家底蕴深厚,却是话剧演员出,一生致力于搞艺术表演。简而言之,一个才,一个看脸。

冷不丁被怼了一句,老太太十分不满,哼了一声道:“郎才女貌,你没听过?女孩子只要长得好,这人生就成功了一半儿,学习那都是次要的,以后跟学话剧,照样风生水起。”

“学习怎么就成次要的了,你这思想要不得,净耽误孩子!”

“就你能!”

“哎,我说你这老太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看着两人要杠上,陆川连忙开腔:“好了好了,她长得美,也很有才。”

陆老爷子陆老太太:“……”

“真的?”

愣了一瞬,两人又齐齐看了过去。

“昂——”

陆川点点头,语调微微上扬,“九中就没人比她更好看了,学习也好,在我们班前几名。语文最好,写东西很有灵。你们要不信,明天问问昱叔就知道了。”

说起心上的姑娘,他脸色纵然克制,也有些显而易见的骄傲。

宋怀瑾有意打趣他,问出一句:“真这么好,人家姑娘能看上你?”

陆川:“……”

这个是亲舅舅吗?

腹诽一声,他起给几个人又添了一遍茶。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女孩子,老太太抿了一口茶,心思就活络起来了,试探询问:“这姑娘现在住院,那体怎么样了?要不等你爷爷生过去,我们去探望探望。”

“别——”

陆川连忙阻止。

老太太有些疑惑了:“怎么,还不敢见人?”

陆川轻咳了一嗓子,解释:“她胆子小,要是知道你们去看她,估计很紧张。”

“悄悄的也行,我瞄一眼。”

“那也不行!”

“人家姑娘不喜欢你?”

亲舅舅宋怀瑾突然又来了一刀。

陆川拧起眉,盯着人看了一眼,发出一道死亡线。

见状,周围几个人顿时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陆少爷面上无光,反驳说:“她是好学生,以学习为主有什么问题?就我这样的,搁谁谁不喜欢,也就时间问题而已,早晚让你们见到。”

“那我这老头子就等着了。”

他外公宋兆和子比较内敛,听到这,倒忍不住笑了笑,话锋一转,才问:“听说你要报体育单招,有没有想好上哪个学校,要不然过来上海?”

“……”

陆川愣了一下,“算了吧。”

“怎么?”

“雨多,下的人烦。”

“就这原因?都不能克服一下?你外婆这些天老念叨着你。”

陆川舌尖抵了抵下牙槽,想了想,笑着拒绝:“还是算了吧,我有时间过去看她就行了。念书得好几年,那气候我真的受不了,不习惯。”

他想也不想直白拒绝,宋老爷子多少有点郁闷,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去歇息。

陆老爷子陪着他一起回房间。

其他人没什么好聊的,很快也各自去休息。

陆川上了三楼,本来想睡觉,却觉得没什么睡意,闲来无事,又踱步到书房,逗弄桌上水池里的小乌龟。小乌龟“圆圆”,在他前不久给改了名字后,越发懒散,四脚趴着,在池子里装死。

陆川拿手指在它背上戳了几下,心里很不得劲儿。

有点挂念医院里的人……

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他思量了几秒钟后,给徐家的保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得知,江沅的下午在电梯口闹了一遭,江文秀还因此遭受无妄之灾,挨了一耳光。再后来,一家人都走了,病房里就剩下江晨希。

得,他还是过去吧。

晚上,十一点。

整座医院覆盖在冰雪里,静悄悄的。

陆川到了病区外,打发四个保镖去外面酒店里休息,他则推开门,轻手轻脚地一路往里走。到了16号病房,才发现,房间里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谁——”

江晨希正预备睡,被推门声惊了一跳。

转头看见陆川,整个人都呆了,“你你你……你怎么……”

“嘘。”

陆川食指覆唇,到她跟前,俯下问:“你爸呢。”

江晨希晕乎乎的,回答他:“我妈下午过来,有些动了胎气,我爸担心她早产,晚上就没来。”

江沅现在还没办法下,晚上其实也没什么事,就需要有个人守着,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及时喊医生。闻言,陆川点点头,“行吧,你睡里面去。”

江晨希:“……”

她看了眼陆川,又看了眼上睡熟的江沅,迟疑起来。

陆川拿手拍了拍折叠,“把这放里面,你睡过去,听不懂?”

听是听懂了,就觉得不太妥当。不过,面对陆川,她实在没那个勇气反驳,半晌,只得动作轻轻地收了,去房间最里面墙边撑开了。

见她腾开地方,陆川便提了凳子坐到边去。

江沅平躺了一天,许是觉得难受,这一晚上是微微侧着在睡,和白天一样,头发濡湿,眉头蹙得很紧。

当天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她手上扎着留置针,轻轻地搭在被子上面。

陆川将指尖从她手下伸过去,将她那只手,轻轻地握在了手中。

睡梦中,江沅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昏暗光线里的那张脸,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好半晌,迟疑着唤了声:“陆川?”

“嗯。”

陆川牵牵唇角,笑了下。

江沅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人?”

“……我是鬼。”

陆川好气又好笑,另一只手摸了摸她额头,嗓音低柔:“是不是睡傻了?”

额头上的触感冰凉,却是真实的,不像在做梦。

江沅却还觉得眼前的人,不够真切。

她看着他,神有些懵懂的温软,陆川看着看着,有些痴了,索脑袋一歪,就那么趴在她手边,小声说:“在家里睡不着,放不下你,就来了。”

江沅:“……”

许是因为在夜里,人都比较脆弱。

这句话落在耳边,她眼周有些温,痒痒的。

很难克制,她吸了下鼻子。

陆川的脸颊蹭在她手边,觉得她侧这一小块儿地方,温暖柔软,不可思议。他脸颊陷在那儿,不忍挪开,便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你又不是没地方去。”

“除了你这儿,哪都不想去。”

他的话,几乎是信手拈来的,随便一句,都让人脸红心。

江沅想到他昨晚也没睡,心里便有很多的过意不去,想了想,开口试探:“我爸今晚上不来。你要不嫌弃的话,睡我脚边?我们俩一人一半儿?”

病房的单人也就一米多宽,睡两个人肯定都些挤。陆川不想打扰她休息,却又惊诧于这得来不易的与人同眠的机会,也就没拒绝,低低笑了:“对头睡?你不怕我有脚气?”

“……”

江沅一阵沉默。

要真有,她肯定被熏得睡不着。

“哈~”

陆川又笑,也没说有,也没说没有,放开她手起,绕过尾走到她另一侧,子欺上,一只手伸过来,从后面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这样睡,怎么样?”

------题外话------

今天应该没了,明早见!

最后一更先发上来,阿锦稍后查错别字。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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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一般都没我这么帅(一更)

冷不丁被人圈住,江沅都懵了。

回过神来,脸蛋烫的不行,小声说:“能不能往后点?”

陆川“哦”一声,装模作样地往边上挪了些,忍着笑又问:“这样?”

江沅:“……”

她觉得这人根本就没动!

不过,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揭过了这件事。

陆川自黑暗里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心情简直可以用“心花怒放”四个字来形容了,见好就收,他两条长腿搭在床边,将脚上的球鞋给蹬掉了。

动作间,引得单人床“咯吱咯吱”地响。

小床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这很正常。可江沅脸皮薄,本身还心虚,想着病房里还有老太太和江晨希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凝神屏息,不敢动弹。

她的僵硬姿态,陆川多少能感觉到,脱了鞋,薄唇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你这样子,我们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紧张什么?”

温热的呵气,吹的耳根发烫。

江沅声音小小的:“很晚了,别说了。”

“得~”

陆川噤声,侧身躺好。

室内有暖气,温度达到二十五六度,江沅单穿了病号服,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陆川进来后脱了羽绒服外套,单穿了件毛衣,也没有再卖乖讨巧去扯她被子,而是一手揽着她的肩,将人和被子都护在了自己怀里。

他身高腿长,侧身躺着,宛若一道屏障,十分给人安全感。

江沅醒来一会儿,又觉得困了,很快,又睡了过去。

挺神奇的……

陆川躺下的时候,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可事实上,正好相反,她不仅没失眠,还睡得非常好,没做梦,极为踏实。反倒是她身侧的陆川,精神异常兴奋,毫无睡意。

半夜里,护士推门进来给江沅量体温,对上他漆黑的眼,吓得差点失了声。

“真的假的,不睡觉那干嘛?”

“这谁知道啊,反正眼睛睁的圆溜溜,差点吓死我!”

“噗,圆溜溜,你确定这形容人呢。”

“你就当他不是人吧。”

“哈哈——”

大清早的,江志远路过护士台,听着几个小护士叽叽喳喳说话,一头雾水。

什么人不人的?

不过,想来跟他没关系,他也没往心里去,一路到了病房,推开门的时候,对上了站在墙边,一脸麻木的江晨希。还没问什么话,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病床前的陆川。

这小子,比他来的还早?

江志远错愕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才早上七点。

“江叔。”

余光瞥见江志远进来,陆川转身问候了句。

江志远点点头,迟疑着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比您早点儿。”

边上的江晨希:“……”

昨天之前,有人告诉她陆川会对一个女生如此这般那般,她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可一天一夜之后,她再看着陆川在江沅床前这般那般,心里已经毫无波澜了。

女儿的同学比自己来的还早,身为一个父亲,江志远有点怀疑人生,干咳了一嗓子,笑着同他说话:“我以为你们这年龄,周末都得在家里睡懒觉呢。”

陆川头也不回地笑着:“我没这毛病,早上起来要锻炼。”

“锻炼?”

“对——”

陆川语调随意,“我是练体育的,锻炼必不可少。”

练体育的?

这消息让江志远愣了一下,打量着他,又说:“看着倒不太像。”

“是么?”

陆川笑了笑,“一般都没我这么帅。”

江志远:“???”

脸皮厚的男生倒也常见,厚成这样的,就有点不常见了。

尤其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随口说出这句话,人家男生还自然得很,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烦闷的情绪,都因此放松了些,下意识多端详了陆川两眼。

陆川在帮江沅梳头发。

也是挺神奇的。

自家二女儿站在边上无所事事,他粗手粗脚一个男生,在做这种事。

江沅在床上躺了两夜一天,出了不少汗,头发都纠缠到了一起,她觉得烦,所以才让江晨希拿了梳子,想要将头发梳顺一些,随意地扎起来。

也没想到,陆川看见梳子就来了劲,非要代劳。

江晨希不敢惹他,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江沅本人呢,动弹不了,一动弹还会扯到伤口,所以也不敢动,只能任由他拿了梳子,在自己头发上各种比划。

发现江志远来,多少有些不自在,一直给陆川使眼色。

陆川却根本没眼色,小心而认真地帮她将头发整理好,那手指上缠着的皮筋,给扎了个低马尾。

“好了。”

他直起身,将梳子递给了江晨希。

江晨希接了梳子,抬眸瞥了江志远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

江志远能有什么反应?

从出事到现在,他心里对陆川有太多的感激,又充分地见识到他的厚脸皮,拿他完全没什么办法。眼瞅着他帮江沅梳好头发,还笑着问了一句:“早饭吃了吗?”

“没呢。”

陆川极为自然地接过话,“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人带上来。”

这副架势,完全没将自己当外人。

江志远有点方……

最终,他还是没争过陆川,无可奈何地吃了徐家保镖带上来的早饭。因为隔壁床老太太的女儿早上有事没能及时来,老太太也成了“吃人嘴软”的那一个,默默地跟着吃了早饭,憋回了想跟江志远八卦的心思。

*

八点多,值班医生过来查房。

江沅拔了尿管,又被医生细细询问了几句,被告知可以稍微吃点东西,要是身体状况允许,也可以试着动一动,或者下床活动几步,以防肠粘连。

术后的第一餐,是陆川出去买的。

外卖袋子上印着某饭店的logo,打开饭盒,其实就是一碗馄饨皮。

他坐在床边凳子上,一手端着不锈钢的饭盒,一手拿勺,低垂眉眼,极为耐心地将馄饨皮“切割”一通后,抬起脸问江沅:“我给你喂?”

“让晨希喂吧。”

江沅还没办法起身,小声说了句。

因为陆川这次帮了大忙,她在他跟前,说话实在没底气,每每开口,音调都不高。

老实讲,陆川自己能做的,还真的不太想假手他人。

别说其他人,他自己都觉得他这两天有点魔怔,什么面子里子早都丢九霄云外去了,只要床上这人心情舒畅好好养病,赶快健康起来,让他做什么,好像都甘之如饴。

从小到大,他没伺候过人,尤其女生……

到了江沅这儿,什么先例都开了。

他也看不得她为难,略迟疑了下,便起身将饭盒递给江晨希,开口叮咛:“小心点,别烫到她了。”

“哦。”

江晨希点点头应了,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

位置被人占用,忙了一早上的陆少爷也终于有时间去看手机,手机掏出来的时候,正好在震动。他随手接通,发问:“东子,怎么了?”

“川哥,你人在哪儿呢!”

“对啊,我们都到你家了,不见你人!”

电话里,姜源的声音也挤了进来。

陆川:“……”

操,老爷子生日宴,差点又给忘了!

他一时间没说话,转动了所有脑细胞,思考为什么陆家没人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又听见褚向东在那边不确定地问:“我说,你不会还在医院吧?”

陆川“呵”了一声:“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褚向东:“……”

他并不想当这种东西,好吗?

默默地吐槽了一通,他在那头又问:“你不会一直都没回家吧,没人找你啊?”

“……我昨晚来的。”

“靠,关系突飞猛进。”

“进个屁。”

陆川有点烦躁了,不和他乱扯,开口问:“你们在老宅?”

“对啊……”

“行,知道了,我就回来。”

挂断电话,陆川垂眸看了江沅一眼,笑着说:“你先吃饭吧,我回家一趟。”

“嗯。”

江沅点点头。

时间紧迫,陆川也没办法和她再多说什么,穿上外套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江晨希,叮咛说:“叫餐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招呼我打过的,你说我名字就行。”

“这怎么使得——”

江志远接了开水进来,连忙推辞。

陆川却不由分说地将名片放在了床头柜上,看向他,一本正经地说:“都是为她好,您别跟我客气了。外面餐馆里做饭没那么讲究,她现在这状况,理应吃的精细点。”

拿着名片想递回去,江志远的动作顿了一下,情绪有些复杂。

这孩子,方方面面都为江沅考虑到了……

可惜门不当户不对。

他一时想的远了,陆川便拉上拉链,偏头看江沅一眼,牵唇笑笑:“那我走了。”

“下雪呢,你路上小心点。”

来自心上人的叮咛,分外中听。

陆川又笑了下,声音很温柔:“下午再来看你。”

欧阳昱和木熹微一起过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这句话,抬眸再对上,便发现一向无法无天的陆少爷,乌黑的眉梢里都藏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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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更,二更争取十二点,么么哒。

157:五个人,等最终判决(二更)

“昱叔。”

看见他,陆川微微愣了一下。

欧阳昱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要是他没记错,今天是陆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寿宴就在中午,他将木熹微送过来,顺带看一下江沅的情况,就要赶过去,给老人祝寿的。

听他问,陆川舌尖抵了下腮帮,不答反问:“你一会儿去我家么?”

“自然要去的。”

“那我等你,一起。”

“……行。”

寒暄完,欧阳昱的疑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江志远在房里,听见动静连忙走到了门口,问候了一声:“您来了。”

欧阳昱比他年轻,听他这么称呼多少有些汗颜,抬抬手说了句“不用这么客气”,尔后,抬眸看了江沅一眼,问他:“江沅同学怎么样?”

“听医生的,慢慢恢复着。”

江志远笑意敛起,回答。

江沅的情况尚算稳定,按着医生的说法,后面再没什么意外状况,住个一周差不多,星期五便能出院。可江志远对九中那几个领导已经产生了意见,便不想和他说那么多。

他的情绪,欧阳昱多少察觉到,先没说什么,走去床边看江沅。

江沅脸上的指印消除了,侧躺在床上,肩膀单薄,锁骨清瘦,整个人没有平时那股子精神气,一副苍白而虚弱的病容,看见他的时候,牵起唇角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开口唤:“欧阳老师。”

女孩子的声音,因为没什么力气,细弱清浅。

欧阳昱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

看着人,思绪抽离了一瞬,回到了几个月前开学的第二天,他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被江文秀领着,要转到他们七班的女生。那时候,她比现在冷漠,气质内敛,对人的防备和戒心很重。

欧阳昱笑了一下,俯下身去,温声询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江沅抿着唇,轻轻摇了下头:“还好,用着止疼泵。”

欧阳昱目光偏移,蜷了蜷指尖,直起身来。

“昱叔。”

身后不远处,陆川唤了他一声。

欧阳昱看了他一眼,略作思量,朝江沅说:“什么也别多想,好好养病。”

“嗯。”

江沅点了点头。

见状,欧阳昱舒了口气,转而看向江志远,示意他出去说话。

*

三个人一起到了外面。

欧阳昱站定回头,一本正经地对江志远说:“涉案的女生一共有五个,目前已经全部被拘留在公安局了,这案子证据很充足,警方再落实一些细节,便会提请逮捕,关押到看守所,等最终判决。”

两夜一天,这无疑是江志远听到的最好消息,愣了一下,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欧阳昱又说:“这种公诉案件,警方那边一旦受理,就不会再以任何人的意愿为转移了,不存在撤案的可能性。几个家长那边,学校也已经给通知到了。我们校长昨天从国外回来,也知道了这件事,明确表示学校会公正处理,客观对待。所以您这边也不要有什么担忧顾虑,好好照顾孩子。”

“……您说的校长是?”

听到这,江志远迟疑着问了一句。

“九中校长,孙承颐。”

欧阳昱一笑,“孙校长嫉恶如仇,人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

舒口气,江志远心头的一颗大石头,重重落地。

欧阳昱这一遭过来,就是为了给他吃定心丸,话说到这,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又一次开腔:“再没什么事情,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这边要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行,麻烦老师了。”

“别客气。”

说完这句,欧阳昱便跟陆川一起走了。

*

病房里。

木熹微坐在江沅床边的凳子上,斟酌许久,小声道:“对不起。”

江沅摇摇头:“和你没什么关系的。”

“我和梦洁关系一向好,当时看见她那样,就该有点警觉的。要不是我大意,你也不会……”她说到这儿,垂眸看见江沅床边的集血袋,声音微微哽咽了。

这两夜一天,她也不好受。

担惊受怕了一整晚,昨天就想来的,又被警察传唤去问话,得知秦梦洁等同从犯可能要负法律责任的时候,心里难受的不行,昨天晚上,也几乎没睡觉。来医院的路上,她还心存幻想,想要替秦梦洁说说情,争取能让她获得江沅的谅解,最后被从轻处罚。可这会儿,看见江沅这幅样子躺在床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木熹微没有提秦梦洁的事情,陪江沅说了些其他的,等值班医生进来提醒江沅可以下床走动了,她便自告奋勇,搀扶着人下了床。

江沅的引流管还没拔掉,每走一步,伤口都会引发割裂般的疼。可医生让走动,肯定有道理,她也想快点好,只能忍着疼,被木熹微扶着,沿着病房门外的墙壁慢慢挪步。

床上躺了两天,她也就早上喝了几口汤水,人还有点晕,微微弓着腰,走得很慢。

“江沅。”

边上,木熹微突然小声唤了她一声。

江沅抬眸看了她一眼。

木熹微收回目光,声音小小地提醒:“江钟毓来了。”

江沅一愣,再抬眸往楼梯口的方向看,发现江钟毓不知何时来了,停了步子,静静地看着他。

江钟灵因为她被刑拘,此刻再面对江钟毓,江沅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便也就没开口。江钟毓对上她目光,抬步到了两人跟前,抬手去拿木熹微举着的集血袋,声音轻轻:“我来吧。”

木熹微迟疑了一下,松开手。

江钟毓代替她,小心地搀扶住了江沅的胳膊。

见状,木熹微也不好杵着不动,往后退了一步,叮咛他说:“小心点。”

“嗯。”

点点头,江钟毓应了声。

等木熹微走开,他垂眸看向江沅,喉头滑动,声音低哑着说:“对不起。”

------题外话------

这个事件写到这儿,基本有了结果。写的过程中,阿锦看书查了法条,最多的,是各种追问我当刑警的表弟,诸如:“江钟灵很有钱,能不能出国?”“能不能私了?”“能不能保释,不了了之?”

基于情节,最初的确这样想过,但是我表弟一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可能,没得可能。”最后被我问的多了,还很哭笑不得地来了句:“姐,你为什么对法律这么不信任?”

为什么?

阿锦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觉得:可能是小说看多了。

真的呀,很多小说里,甚至我之前写文,也习惯性让主角当审判者,文里的一切,都是主角可以主宰的。这段时间,评论区大家也一直说,“现实里有太多不公,希望小说里有公平,阿锦不要放过他们。”

阿锦想说:“不是我不放过,而是法律不放过。”

没有任何人可以代表正义,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是永不会缺席,希望看文的每个小可爱,都能知法懂法守法,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好好生活,么么哒。

今天有三更哈,七点左右,么么哒。

158:陆川:小姑,帮帮忙呗(三更)

“跟你没关系。”

江沅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江钟灵的问题,也不会迁怒到江钟毓身上。听他声音哑得不像话,还轻声问出一句:“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这样?”

“一点点。”

江钟毓扯扯唇角,低声回了句。

目光落在了引流管上面。

江沅穿了蓝白竖条纹的病号服,上衣是纽扣式样,引流管从衣摆下方伸出来,连接着举高的集血袋,透明管里,暗红的鲜血流动,只看一眼,都让人心疼。

两天而已,她瘦了一大圈,病号服袖口都显得宽大。

心里太自责,江钟毓不忍多看,一手搀扶着她,轻声问:“还要走一会儿吗?”

“再走两步吧。”

江沅刚出来没多久,闻言便回了一句。

江钟毓“嗯”一声,小心地搀着她,慢慢挪步。

*

病房门口。

木熹微微微驻足,还有点放心不下。

江志远从医生值班室出来,也朝江沅的方向看了两眼,疑惑地问:“那男生是?”

“江钟毓。”

木熹微下意识答了一句。

江钟毓?

江志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微愣一下,又问:“他和江钟灵什么关系?”

“……”

木熹微扭头看他一眼,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不过,面对长辈,她一贯做不出隐瞒欺骗那些事,纠结几秒,只能回答说:“他是江钟灵的哥哥,不过,兄妹两个性子差异很大,他和江沅关系还挺好的。”

江志远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那男生和江沅关系不错。

他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没有迁怒江钟毓的心思,不过,今天一直在思量怎么还支票的事情,这下看到江钟毓,倒是突然地就有了主意。

江沅在外面走了几分钟,被江钟毓扶回房间了。

引流管没摘,走路的时候会疼,还勉强能忍,反倒是上、下床这过程,最痛。江沅弯着腰扶住床沿,小心地往上挪,等整个人终于躺上床,脸蛋一片惨白,额头汗水涔涔。

江晨希在边上,拿了纸巾帮她擦额头的汗。

江钟毓抿唇看了一会儿,觉得她需要休息,便预备告辞。

“江公子。”

他走出病房,后面有人唤了一声。

江志远掩上门走到他跟前,开口确认:“江钟灵,是你妹妹吧?”

“……嗯。”

江钟毓点点头。

江志远便将手里的支票递了过去,“这是你母亲昨天送到我家的,家里老人不明白状况,给收了。我这儿也没有你母亲联系方式,烦劳你代为转交。”

江钟毓垂眸,没有接受:“江沅治病休养都需要花销,您拿着吧,这也是我们家应该给的。”

“不该是现在。”

江志远握住他手腕,将支票塞到了他手中。

话落,他便转身回了病房。

静静地站在原地,江钟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

江家。

唐琳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几个孩子被刑事拘留,家长们都慌了神,各个求她拿主意,找关系,将孩子给弄出来。

她也想。

可着实已经没什么办法了。

该想的招,都想完了。

“少爷。”

玄关处,帮佣问候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唐琳抬起眼眸,很快,看到江钟毓走进了客厅。

这几天一直大雪,气候寒冷,他从外面回来,一身黑色显得气质冷肃,白皙而俊朗的脸,因为面无表情越发得生人勿进,打眼看上去,就像一尊没什么感情的冷酷雕像。

自己这儿子,模样跟父亲像了八成,秉性却完全南辕北辙。

那一个风流浪荡,这一个,毫无人情味。

“站住!”

看着看着,唐琳火冒三丈,厉声一喝。

闻言,江钟毓便停了步子,眼眸微微抬起,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有事?”

他声音好听至极,冷漠的脸色,却越发让唐琳火大。她两步跨到了江钟毓跟前去,目光挑剔地打量了他一通,冷声质问:“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兄长的样子了?!”

“……你想要我怎样?”

江钟毓呵笑一声,淡淡反问。

“我想要你怎样?”

唐琳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你这说的是人话吗?!那是你双胞胎妹妹,眼下都要坐牢了,你还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我怎么生出你这么冷血的东西!”

“知道我冷血,就别说这么多了——”

“啪!”

唐琳一个耳光甩过去。

“太太——”

家里的帮佣一向喜欢这个内敛礼貌的大公子,见状失声尖叫。

唐琳咬牙,攥紧了微微发颤的手指,急促地喘了两下,再次质问:“你和那个江沅,关系很好?”

“一般。”

“一般?呵呵~”

唐琳都被气笑了,“关系一般,你会为了她朝亲妹妹动手?遮遮掩掩的没必要,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既然和她关系好,就尽一下当哥哥的本分……”

“干什么呢这是?!”

远远一道男声,打断了两人对峙。

唐琳抬眸看过去,便瞧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男的自然是江纵英,大冷的天,他身上裹了件烟灰色羊毛大衣,脖子上还缠着一个毛线织的黑围巾,蓬乱的长发有些不羁,浪荡的样子,浑然不像四十出头的男人。至于他边上的女人,更年轻,二十多岁,白色大衣,黑色紧身牛仔裤,长发披散,清纯无辜,看着像日韩剧里不谙世事的女主角。

唐琳没见过她本人,却已经第一时间认出,她正是江纵英现阶段的灵感缪斯,前一个月,还曾经为艺术献身,裹着一方纱出现在江纵英的最新画作里。

这贱人,竟然敢登堂入室?

看着两人越来越近,唐琳眼睛都瞪圆了。

江纵英作画的时候不开手机,以至于到了这一会儿,都不晓得江钟灵被刑拘的事,也不明白这母子俩在吵什么,走近了便问一句:“吵吵什么呢。”

“你还知道回来!”

唐琳都没心情去想女儿了,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

江纵英眉梢一挑,笑了:“这话说的,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

唐琳一句话吼完,直接扑了过去,猛地揪扯他头发。

“太太——”

“江老师!”

帮佣和女模特的尖叫,同时响起。

江钟毓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个人上演一场撕扯大战。

一个外人眼中高冷强势的主任医生,一个追捧者眼里走在时尚创新最前沿的天才画家,一个模特圈里清纯美丽的女大学生,搅在一起撕扯纠缠,竟然混不在意自己身上披着的那层人皮。

“呵~”

他忍不住给笑了,转身,若无其事地上楼。

*

下午五点。

天色阴沉下来。

陆川将外公和舅舅送到了机场,开车返回南湖公馆,熄了火,拿着车钥匙下车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栅栏门外不远处,背身朝他,正打电话的陆渺。

这么冷的天,有毛病?

他错愕地挑了一下眉,出声唤:“陆渺!”

陆渺刚跟萧仲和打电话说了分手,听见他喊,没有应声。

情况不太对……

陆川便抬步走过去,弯腰打量了一眼她低垂的脸,哼笑着道:“怎么,失恋了呀?”

陆渺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往家里走。

陆川亦步亦趋地跟着,还在笑:“分了就分了,依我说,就那样的,早该踹了好吗?你自己说说,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能看的,也就骗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闭嘴——”

陆渺没好气道。

一抬眸,通红的眼眶便被陆川看见。

后者嘴角抽了抽,“不是啊,至于这么伤心?”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手机,陆渺控制着将手机摔到他脸上的冲动,又听见陆少爷话锋一转,说:“你这幅样子,一进门就得被盘问啊。要不别进去了,跟我去兜风。”

寒冬腊月,兜风?

陆渺看了他一眼:“你没发烧吧?”

陆川笑起来,修长手指将钥匙扣勾转了两圈,语气都变了,有些讨好:“你不是放假着吗?江沅要住院一星期,我今天忙得脚不沾地,没给找到合适的陪护,小姑,帮帮忙呗。”

陪护?

她?

陆三小姐长到二十多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别人。陆渺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问:“你觉得我这什么都不会的,能照顾人?”

陆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尔后,认真地说:“我觉得能。”

陆渺:“……”

这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

长辈她还在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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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希望的话,我就下个月再求。

159:层出不穷的套路(一更)

站在原地,陆渺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陆川双手按住她的肩,笑着将人推到了车边,嘴里哄劝着:“帮帮忙,帮帮忙。”

对江沅,陆渺其实挺有好感的,先前听说她受伤,也动过想要去探望一下的念头,这会儿被赶鸭子上架,无语过后也就无奈了,连声道:“好好好,怕了你的,不过我要回去拿一下电脑。”

她在网上连载小说的事情,陆川知道,闻言便松开手,“行。”

两个人一起进门,收拾了点东西。

陆渺带了笔记本电脑和两本书,陆川明天要去学校,带了书包,天色已经晚了,两个人开车过去,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八点了。

一路到病房,和开门出来的江晨希撞了个正着。

对江沅这妹妹,陆川一开始真的不待见,也就昨晚到今天,觉得她挺有眼色,这会儿看见人便给了个笑脸,开口问道:“回家呀?”

江晨希愣了一下,受宠若惊道:“恩。”

“挺晚了,注意安全。”

“哦。”

点点头,江晨希低头离开了。

陆川和陆渺一起进去,病房里,江志远刚撑开折叠床。

“江叔。”

陆川开口唤了声。

江志远错愕,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他们姑侄俩,迟疑着道:“你们这是?”

“本来今天想给江沅找个陪护,家里事情太多了,没找到合适的人。这不——”他抬手将陆渺推到了前面,一本正经地说,“我姑姑学校正放假,而且之前和江沅关系也挺好,听说她受伤便自告奋勇,过来陪她几天。”

陆渺:“……”

冷不丁就被侄子给卖了,她要说什么?

面对江志远,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江志远也有点懵,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这怎么行,大晚上的,你这也太折腾人了。”

“都是女生,会比较方便。”

陆川已经晓得江志远并非江沅生父,看着他说话,语气便十分推心置腹:“您家里现在那个样子,也离不开您。尤其您那个烧烤店,开门做生意,可是一天都耽误不得。依我看您今晚就回去吧,江沅妹妹应该还没走远。您跟她一起回去,看看家里情况,明天过来转一下,晚上还能正常开店。”

一家老小,都被这小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志远哭笑不得:“不是这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啊——”

陆川斩钉截铁,说话的间隙,突然踢了陆渺一脚。

“???”

陆渺被他一番操作雷得不行,却也没办法,脸上挂着笑,跟着劝说道:“是啊叔叔,您家里事情多,回去吧。晚上这边也没什么事,我陪一下江沅也可以的,比你还方便呢。”

江志远:“……”

这两人,话里话外各种提醒他不方便。

可事实上,他还的确不方便。

不但不方便,还牵挂着家里一堆事,刚才老太太还打来电话,说是想不开,要用煤气罐自杀。他人在病房,心里也不得不挂念,生怕她闹出个好歹。

“江叔——”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江志远叹口气,不得已妥协了。

他一松口,这事情就简单明快许多,没几分钟,陆川便将他送出了病房。

再回来一瞧,发现江沅被他们的动静给吵醒了,刚睁开眼睛,一脸茫然意外地看着他,好像还没明白这病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眨眼,人就换了。

陆渺也发现江沅醒了,放下电脑,凑到床边道:“嗨,还记得我吧。”

“……嗯。”

陆渺一笑,“记得就好。”

扭头看向陆川:“行了,我在这陪着呢,你不明天还上学吗?可以走了。”

“谁说我要走?”

陆川偏头笑了一下,走到另一张空床上拿了陆渺的电脑给塞回她怀里,理所当然地说:“我今晚在这儿陪她,给你在外面酒店开个房,你去歇着吧。”

陆渺:“……”

她抱着电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特么地,这人好贼!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用她当借口劝走了江志远,这会又赶她走,自己留下?

好不要脸!

外面冷得跟什么似的,她刚进来,也不想走,抱着电脑坐到了隔壁病床上,振振有词道:“这不是两张床吗?你睡折叠床,我睡这张空床。”

陆川这才发现隔壁床的老太太不在,便问江沅:“老太太出院了?”

“没——”

江沅解释说:“今天办不了出院,她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去了,明天上午过来办出院。”

这样一来,还真有两张床能睡?

陆川不怎么乐意,凑到陆渺跟前,好言好语地劝:“你不是还要写更新吗?病房里这环境,怎么写?我在外面给你开个豪华大床房,带落地窗和私人按摩的那种,你晚上写完文,再找个技师按按肩颈,放松一下。”

“……信你就有鬼了。”

陆川低低地咳了一嗓子,“送你个新相机。”

陆渺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起身,“成交。”

“走吧走吧。”

三两下,他将自己亲姑推到了门外去。

*

病房里彻底安静了。

陆川掩上门,折回来,到了江沅床边。

刚才他和陆渺一番嘀嘀咕咕,江沅多少听到了一些,也不晓得怎么阻止,反正她躺着不方便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川将一个又一个人给套路走。

“咳——”

干咳了一嗓子,陆川问她,“这就准备睡了?”

江沅:“嗯。”

一问一答后,没话说了。

陆川踱步到了她床边,侧身坐下,聊天一般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能下床了,走了几步,就还好。”

“留置针怎么取了?”

陆川的目光落在她一只手上,看着乌青了一团的手背问。

江沅被他盯着,有点不自在,将手往身前收了收,回答说:“医生说一个针用三天,而且手有点肿,就给取了,明天可能换一个新的吧。”

“我看看——”

陆川说着话,抬起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江沅没能躲开,一只手被他握住。

她这两天一直躺着,大半儿时间都在床上度过的,身子有点虚,一直出汗,以至于手指都是温暖的,有一些汗湿的黏腻感,握在手里,又滑又软。

陆川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给她手背上盖了一个章。

滚烫的触感,惹得江沅指尖缩了下……

陆川轻笑了声:“这么敏感?”

“……”

江沅不想理他了,不吱声。

刚刚培养好的气氛,因为他这骚话,一瞬间荡然无存了。

江沅侧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有点冷。

她在病中,陆川不敢惹人生气,一点儿也不敢,见她这副样子,立马收起了混不正经的笑意,放下她手,柔声哄说:“不逗你了,成么?早点睡。”

“你睡哪儿?”

江沅问他。

陆川看了眼江志远撑开的折叠床,又看了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床,晓得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也挤不上江沅的床了,心里多少有点遗憾,面上还摆出一副体贴无比的样子,淡笑说:“这还有两张床呢,我随便睡一张都行。”

再合理不过的安排……

江沅放心了,说了一句:“那好。”

看着她阖上眼帘,陆川想:其实他刚才还可以挣扎一下的。

指不定,这人还想在他怀里睡呢?

心里一阵郁闷,他默默地叹口气,拿了折叠床上放着的薄被,展开,躺在了旁边的空床上。

刚躺下,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陆渺发短信问他:“我的豪华大床房,在哪个酒店?”

陆川:“……”

只顾着跟江沅说话,他哪儿还记得自己刚才把利用完的亲姑赶出去的事情,心里呜呼哀哉了一阵,连忙打电话给徐梦泽,让表哥救场。

徐家的酒店、会所遍布安城每个区,几分钟后,一个附近的酒店地址发到了他手机上。

陆川把地址转发给了陆渺,让她直接去酒店找前台。

陆渺觉得自己哔了狗了,失恋的当天被亲侄儿糊弄到医院,又从医院里忽悠出来,导致这都九点多了,她更新没写不说,还抱着个电脑奔波在去酒店的路上。

好在,徐家这酒店,距离医院也不远。

“姑娘,到了。”

出租车师傅将车子停在酒店外,马路边的辅道上。

陆渺抱着电脑下了车,仰头看了眼伫立在风雪中,金光灿亮的酒店,有那么一瞬,脑海里在想:就算没有陆川,她打个电话给大姐,不照样入住这带着私人按摩的豪华大床房?

特么地,人生处处都是坑!

疯狂腹诽了一顿陆川,她吐出一口气,抬步往酒店大门口走。

隔着一扇旋转玻璃门,看见了正往出走的男人。

十二月二十七了,不知不觉地,二零零九年到了尾声,润安地产的年终酒会就安排在自家酒店的宴会厅里,狂欢了几个小时后,刚刚结束。

徐梦辉被敬了不少酒,却没醉,酒气微醺,一路从宴会厅走出,身上只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等在边上的司机看见,连忙展开大衣上前,给他披在了肩头。

小财神嘛,不管走到哪儿,排面足足的……

陆渺心里啧啧感慨,顺着旋转门,进入到酒店大堂。

“陆渺?”

冷不丁看见她,徐梦辉下意识唤了声。

陆渺抬眸对上他错愕的脸色,多少有些尴尬,呵呵一笑,走上前正要说话,听见侧前方传来一道略有些急切的女声:“陆总,您这就走了吗?”

穿着性感礼服裙的女人,妆容精致,脸颊微红,开口唤人,虽急切,声音却婉转轻柔仿若黄莺出谷。

因为这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陆渺一下子将人给认出来了。

这追出来的女人,是国内一个二线女歌星,安城籍的,走性感火辣风,平时经常出现在各大综艺节目上,倒甚少见她回来参加什么活动。

女人踩着恨天高,快步如飞地走到了徐梦辉面前,松了口气,笑容软软的:“我这还有一点事,想要跟您说呢。”

徐梦辉嗓音醇厚地笑了声:“时间很晚了,改天吧。”

“有些事,可不能放到改天说。”

呃——

要不要暗示得这么明显?

抱着电脑,陆渺忍不住笑了声,决定先走。

哪曾想,没走几步,肩膀被快步走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下,她胳膊一松,便听“砰”一声,怀里的电脑和书本一起掉落在地,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

低头一看,陆渺呆了一瞬,连忙蹲下身去检查电脑。

“对不起对不起!”

值班的大堂经理是看见少东家被女人纠缠,所以急匆匆跑来给帮忙料理的,也没想到,一心顾着那一个,会不小心撞到人,还让客人的东西给摔了。

等他回过神再去看,瞬间有点风中凌乱。

这摔了东西的姑娘是个狠人,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笔记本往膝盖上一支,开机检查。

“……”

抬眸看了少东家一眼,值班经理硬着头皮俯下身去,再次道歉:“真的对不起,走得急了。您看看电脑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话,我一定负责赔偿。”

陆渺这个电脑用了多半年,开机有点慢,闻言,她也没揪着人不放,头也没抬地说:“不用。你帮我安排一下房间就好。我是你们四少安排过来的,给一个带落地窗的大床房。”

“四……四少?”

值班经理又去看徐梦辉。

徐梦辉没看她,有些浓稠的目光落在陆渺身上,好半晌,被这状况百出的人给逗笑了,随手将肩上的大衣拿下来递给司机,他走一步过去,半蹲在陆渺边上,开口问:“怎么样,能开机吗?”

------题外话------

哎,好久没写霸道总裁小娇妻类型的文了,真的是十分手痒。

说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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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个调查,你们希望我在每天哪个时间段更新?

5、十二点多二更。

160:一起住套房(二更)

一股子令人酥麻的热气,突然吹到了耳边。

陆渺低头正琢磨电脑,冷不丁听见这么一道醇厚磁性的男音,身子都轻轻地抖了个激灵,就那么偏过头去,正好对上男人硬朗而端正的脸。

他喝了酒,身上那股味儿挺浓,不难闻,还有些迷醉的甜。

开口同她说话,喉结滑动,莫名地,还有点性感。

“……应该没事吧。”

陆渺是个颜控,哪怕失恋,也不影响她欣赏男人美色,况且这男人还距离她这么近,欣赏完,她多少就有些不自在了,迟疑地说了一句。

转过头,继续看电脑。

电脑摔得狠了,竖着砸在坚硬的瓷砖上,许久,才终于开机。

却,蓝屏了……

“呃。”

俯身围观着,大堂经理再一次开口:“真是对不住。”

老爷子今天生日,昨天到今天,陆家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她身为幺女,一直跟着忙活招待亲朋,这一天到现在,更新还没写,时间啊,时间就是金钱!

前段时间,老爷子对她实行了金钱管制,眼下的她,就跟贫民窟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要不然,也不会刚才被陆川一个新相机就给收买了……

郁闷地盯着电脑神游了几秒,陆渺侧过身,看了眼徐梦辉的腕表。

马上十点了?

两个小时,还能写三千字!

保住推荐没问题的。

她突然仰脸看向大堂经理,“哪里有电脑,我急用。”

“这这这……”

大堂经理愣了一下,连忙说:“我去看看。”

话落,他直起身,习惯性地,又去看徐梦辉的脸色。

少东家这人看上去,性子还是很好的。可说老实的,他年纪轻轻能将这么大的家业握在手里,没点手段,唬谁呢?身上那股子日益深重的威严,也让人发自内心地畏惧。

“去吧。”

徐梦辉站起身,淡声说。

一句话,将大堂经理给解放了,一溜小跑,去了前台。

陆渺不指望她自己的电脑,随手合上,捡了几本书,一起抱怀里,站起身来。

这一出意外,让宴会厅里追出来的女人瞠目结舌。

搞笑呀,这小徐总不搭理她,却对一个学生妹嘘寒问暖?

这姑娘路子也够野,大晚上的,连个包都没背,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跑来跑去,听那话里的意思,竟然还和徐家四少关系匪浅?

她也不敢得罪,却也不能容忍徐梦辉的目光围着她转,想了想,便笑着问:“你是四少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

陆渺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

“那是同学?”

女人心里警铃大作,脸色都不太好了。

陆渺好笑地看着她,叹口气:“我是他小姨。”

“……”

快步跑来的经理正好听见这一句,整个人又有点风中凌乱,纠结着上前道:“小姨……”

呸!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改口又道:“您好您好。是这样。大床房这边给您留着呢。可房间里没有电脑。您要急用的话,先去房间,我想办法帮您找一台,行吗?”

陆渺:“……”

大晚上的,等这电脑送到房间,时间还够吗?

她嘴角一下子耷拉了,那模样,活像大堂经理欠了她百八十万。

经理心里也苦,尤其这会儿徐梦辉还戳在边上看着,他这先是将四少小姨的电脑给碰坏了,后又办事不利,让人不满,感觉起来,身上的制服都保不住了呢。

“我房里有电脑。”

恰在这时,徐梦辉开腔说了句。

经理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猛地想起来,对了,他们少东家在顶楼有套房,别说电脑了,要什么有什么好吗?可,他这总统套房,还从来没用来招待过女客呢。

感慨万千,他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了陆渺一眼。

突然又想起来,对了,这是四少的小姨,四少他姨就是大少他姨,难怪人家刚才都蹲下身去关心了。就,这小姨看着真的有点小呀,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经理的一通脑补,陆渺自然不晓得,她看向徐梦辉,一脸意外之喜:“就在这?”

徐梦辉点了下头,声音沉稳:“在楼上,我有预留房间。你可以过去用一下电脑,之后再回自己房间睡觉。”

这安排,再合适不过!

陆渺急着更新,完全没多想,看着他笑起来:“那太好了,谢谢!”

“不客气。”

徐梦辉弯了下唇角。

尔后,便看向自己的司机:“你下班吧,明早过来接我。”

司机:“……”

女歌星:“……”

陆渺:“……”

百转千回的剧情,真是各种猝不及防。

陆渺张了张嘴,一脸茫然且不确定地问他:“你今晚住这边?”

话落,还忍不住拿眼瞥了那个二线女明星一眼。

这两人,要共度春宵不成?

她这么跟上去,会不会打扰人家圈圈叉叉?

小财神这都三十了,需求方面,呃……

她脸色变来变去,一瞬间脑补出一本大几十万字的明星赖上霸道总裁大长文,眼珠子转啊转,纠结的不行,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识趣一点。

从小看着她长大,对于她那点心思,徐梦辉一眼望到底了。

“咳——”

他偏头咳了下,也没解释,点点头:“对。”

“徐总……”

旁边的女明星,也因为陆渺的眼神心思活络起来,正想说话,却被徐梦辉抬手打断。他淡笑着看过去,“今天我喝了点酒,不适合谈事情,改天吧。”

女明星:“……”

想岔了十万八千里,陆渺一愣,有些不自在了。

徐总今天带过来的司机是个老实人,听了老板吩咐也没产生任何疑问,而是一脸关心地说:“行,那我就先回了。您今天喝了酒,是该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过来接您。”

“雪天路滑,开车小心。”

徐梦辉看过去,淡笑着叮咛了一句。

点点头,司机便走了。

徐梦辉目送他出了酒店的旋转门,扭头看向陆渺:“走吧,不是急着用电脑?”

“……呃。”

陆渺愣神,看着人家迈着大长腿走了。

连个纠结的时间都没有,她连忙跟了上去。

------题外话------

昨晚熬夜太晚了,早上还一堆事,二更来的有点晚,大家见谅么么哒。

至于三更……

啊,我尽量吧,大家七点上来看一眼,不一定能产出。

161:谜一样的大神(三更)

推了好几个活动赶过来的女明星一脸懵逼。

大堂经理眼看着那两人一起往专属电梯的方向走,正要跟上,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女明星脸色古怪,压低声音问他:“你们徐总,那方面不会真有问题吧?”

大堂经理:“……”

小徐总三十了,私生活却十分检点。

因为这不好女色的性子,圈子里的确有些流言,说他不怎么行。

行不行的,他其实不知道,大老板的威严却必须维护,看着女人的脸,大堂经理一本正经地说:“徐总那方面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倒是您这里,该去看看医生。”

话落,他抬手点了点脑子,转身快步走了。

可不是有毛病么?

投怀送抱这么明显,到头来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无语腹诽完,大堂经理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两个人,来不及献殷勤说些什么,便看到徐总步子一顿,冲他抬抬下巴,道:“行了,不用跟着。”

我得伺候你啊……

大堂经理心里叫嚣,却不敢说话,讪讪地笑了一下:“好。”

电梯门闭合,快速上升。

小小一方空间,封闭,又安静。

陆渺抱着电脑和书,低头看自己脚尖。

心里,颇有些情绪复杂。

她是记事起便认识徐梦辉的,人家大她九岁,在她还迈着小短腿追猫逗狗的时候,人家已经上中学,成为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好少年了。

说两人不熟吧,还挺熟,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要说到熟悉,其实还真没有多亲近,徐梦辉的个人喜好她一概不知,其他方面也全不了解,充其量,也就是个沾亲带故的邻居。

现在,她要跟这邻居同房?

呃——

不对!

就借用一下他房间,写更新而已。

电梯上行,短短一会儿工夫,陆渺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终于回神,抬眸便看见小徐总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按在了西装外套的纽扣上,一按一提,随手解了扣子。

扣子解开,西装里面的黑色衬衫便露了出来,质华而美,却很低调,雅致。

让她不得不承认,论生活品质,徐家人,还是更讲究一点。

这和家族历史有点关系。

徐家经商,富甲一方,往上数几辈,家里都殷实鼎盛,历经敏感时期而屹立不倒;他们陆家不一样,书香传世,骨子里有清高傲气,尤其老爷子,行事不讲排场,也就这些年,因为大哥下海,二姐成名,大姐当了徐家媳,固守的观念有些转变,开始跟着子女享受人生了。

她这个老幺,运气还是挺好的,没吃过苦。

“叮!”

电梯门开,惊扰了陆渺的思绪。

她连忙回神,跟着徐梦辉,一起出了电梯。

套房是指纹锁,徐梦辉垂眸解锁,率先进去,开了房间灯。

灯光一打,整个房间优雅贵气的格调便清晰显露,水晶灯,雕花墙,挑高厅堂与通透地面交相辉映,极大程度拓展视野的同时,以细节营造出温馨氛围,打造出极致体验。

这一个他不常住的预留套房,古典奢华欧风,堪称家装杂志样板间的绝佳范例。

陆渺抬眸打量了一圈,啧啧感慨:“你这一个人,活的也太腐败了。”

徐梦辉看了她一眼,失笑:“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急!”

陆渺忙不迭辩驳一声,问他:“电脑哪儿呢?”

“书房。”

说话间,徐梦辉脱了西装。

他身形高大挺拔,三十而立的年龄,气质沉着稳重,既有青年的清隽俊秀,亦不乏商界成功人士的精英派头,因为出身好,久居上位,甚至还有几分让人忌惮的威严。

不过,这会儿酒劲上来,周身气派锋芒内敛,余下独属于男人的成熟魅力。

黑色衬衫、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比例完美……

这人,妥妥的言情小说男主角,一出生便直达人生巅峰,每次出场还自带光环,人生美妙到完全不是她这种要被经济管制的贫民窟少女能比的。

大家都是邻居,生活水平却差了个银河系。

暗自感慨了一通,陆渺决定好好奋斗,自力更生。

家里有一个文坛大佬,她从认字起就开始看小说了,古今中外,各种风格题材,涉猎极其广泛,小学那会儿,就经常给各种刊物投稿,进入行业挺早,十七岁开始写网文。

身为一个天赋型却不勤奋的网文作者,她先前收入一般,用二姐身份证签约注册的笔名,也不爱惜,更新随意,让经手的几个编辑头疼不已。

前两个月,她完结了一本文,顺带放弃了那个笔名,又签约了国内目前最大的网文平台——九州文学网,开始以“渺渺兮”这个笔名,写历史题材的升级流爽文。

她本身学历史,钻得很深,却因为性格原因,笔风轻快,这段时间感情不顺,文里也没什么感情线,凭借着出色的剧情和诙谐的文风,很轻易地,获得了编辑青睐,异军突起,累积了不少人气。

打开台式电脑,陆渺先登了一下qq。

编辑长风刚戳了她:“更新,更新,渺哥,今天你更新了吗?!”

陆渺连载的《嫡女仕途》是一本科举文,顺应潮流,女主是一个穿越人士,刚出生就穿的深宅大院嫡女,母亲怀了这一胎,被大夫错诊为少爷,为了稳固地位,不得已将她当男孩养。女主身为官宦之家的“长子”,从小在各种被陷害引诱之中死里逃生茁壮成长,最终,一路过关斩将,从严苛的古代科考之中脱颖而出,以少年之姿,连中三元,开启了水深火热的仕途之路。

当然,这是全文主线。

目前来说,陆渺才写到女主进学堂。

就这么一个情节,牵动着一群读者的心,包括她的编辑长风。

“来了,现在就写。”

陆渺打开文档,顺带回复了编辑留言。

长风:“我想去死,你赶紧!”

瞄了眼对话框,陆渺吐出一口气,开始写更新。

她在网文作者里,时速算中游,每小时能写两千,因为之前都有框架构思,写起来也算流畅,书房门没关,徐梦辉能听见机械键盘清脆悦耳的声响,从门口经过,还能看见她全神贯注的侧脸,想当然地以为她在写毕业论文。

陆渺花费一个多小时,写了三千字,赶在十二点之前上传了后台。

尔后,发了三个字给编辑。

“已更新。”

看见这三个字,编辑老泪纵横,回她:“渺哥,我早晚被你折磨死。”

陆渺扑哧一声笑了,又回她:“别说的这么严重,乖。”

九州文学网写手如云,男频女频各种题材都有备受追捧的大神,陆渺身为一个新人,能快速聚拢人气,和她“雌雄莫辩”的风格紧密相关。

大家觉得她是个女人,却觉得历史题材,很少有女人驾驭得如此流畅洒脱,妙趣横生;后来又觉得她是男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男人要写个女频文……

总归,短短两个月,她已经成了网文界谜一样的大神。

尤其让编辑生气的是:她每次下线,都极为突然,离开的毫无预兆。

编辑长风被一个“乖”字撩到面红耳赤,刚想问一句“你到底是男是女呀”,陆渺的头像已经变灰,随手将文档拖进回收箱,清理后,她关了电脑。

她写文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过徐梦辉一闪而过的身影,走出书房,却没发现人。

抬步去主卧里面找。

一开始没发现,目光扫一圈,看见了落地窗外男人的身影。

他身穿浴袍背对她站着,透过玻璃门看出去,能看见修长指间夹了一根烟,一手握着电话听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隐约传进来,低低的,有一股子稳重的腔调。

烟灰缸就放在阳台的小圆桌上,他转过身来,身子俯低,磕了磕烟灰。

陆渺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男人穿浴袍,对上他抬眸看过来的视线,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那就先这样。”

徐梦辉挂了电话,进屋里来。

“那啥——”

陆渺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说道:“用完了,多谢。”

“不客气。”

“那我走了。”

房间里男人荷尔蒙的味道太浓,她扛不住,要撤。

徐梦辉却在她转身之际,淡声告知:“正要给你说,今天酒店里客人比较多,你之前预留的那一间房被订出去,有人入住了。你要不嫌弃,就住次卧吧。”

“……被人住了?”

陆渺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徐梦辉“嗯”一声,一本正经说:“先前看你上来,经理以为你要住这里。”

陆渺:“……”

她正腹诽经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题外话------

沅沅的圈子,基本在铺开了,希望后面没人问我:“为什么这本文里搞文学的人那么多,太巧了。”阿锦在这里打个预防针,因为主角是文坛大佬,她的人际关系,形成后肯定是一个文学圈!前面的欧阳老师他姐、川哥他爷、血型一样龙小朔、还有这里的小姑姑,都是紧密贴合在男女主关系网上的角色!

随着关系网展开,事业线和配角cp都会进来,希望大家喜欢,跟着阿锦节奏来。

然后——

对我来说,这本文的成绩真的不算好,不好到什么程度?需要我不得不考虑用更新量来拉动稳定人气,这个过程有点虐,我压力也挺大的,扛着一堆事更新九千,突破我极限了。希望小可爱们尽量别养文,支持正版订阅、多多留言、投票票支持阿锦,什么票都行,都挺缺的。么么。

162:好高好高的哥哥(一更)

十二点了。

这人还有电话?

用脚趾想想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徐梦辉没再说什么,抬步进了洗手间。

很快,男人刷牙的细微声音,传了出来。

同处一室,这感觉不能再奇怪了,陆渺连忙拿了手机出去,发现是萧仲和打来的电话,情绪瞬间就不怎么轻松了,接通,“喂”了一声。

她声音不大,可房间里也没有旁人,徐梦辉正刷牙,不知怎地就听见了。

握着牙刷柄的动作一顿,他略一抬眸,看了眼身前的镜子。

一尘不染的光滑镜面,映出了他的上半身。

模样很英俊,是一种独属于成年男人的稳重淡漠的英俊;因为作息规律保养得宜,皮肤状态尚可,白皙健康;肩宽腰窄,身材比例很好,高大,挺拔。

就年龄,有点大……

听着房间外断续的说话声,他想起了南湖公馆外看见的萧仲和。

那个男生身上,有一股子文质彬彬的俊秀。

“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吗?”

“呵~”

“别说了,我不想听。”

“萧仲和,我和你在一起真的累,就这样吧,行吗?”

“……随你怎么想!”

最后一句话,因为分贝大,听得格外清晰。

徐梦辉微愣一下,稍稍低头,若有所思的刷了牙漱了口,迈步出了房间。

陆渺还没有去次卧房间,就坐在外面会客厅的沙发上,许是因为生气,平时总显出笑意的小脸耷拉着,唇角往下紧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烦着呢,生人勿近”的气息。

手机放在茶几上,又一次地,开始震动。

陆渺没接,而是抬眸看向徐梦辉,语气生硬地说:“那我晚上就睡这里了。”

徐梦辉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看着手机,问她:“要不要吃点宵夜?”

陆渺:“……”

这么晚了,吃什么宵夜?!

她一脸错愕地看过去,强调:“十二点多了。”

徐梦辉淡笑着:“你们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不都喜欢吃?”

你们女孩子?

这话说的,好像他见过许多女孩子似的。

陆渺本来在气头上,听见这话反正就是不高兴,垂着小脸,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就当我不是女孩子吧。气都气饱了,谁还有空闲吃东西?”

徐总:“……”

空气突然安静。

陆渺舔舔唇,拿了手机起身,有些不情愿地道歉:“对不住,我心情不好。”

“没关系。”

“那我去睡觉了。”

“好。”

侧身让开,徐梦辉目送她进了次卧。

关上门,陆渺将手机扔到床上,突然抬手,捶了一下自己前额。

要死!

关人家什么事,那么说话!

眼看着手机还在床上震动漂移,她直接关机。

世界顿时清净了。

*

翌日,清晨。

六七点的样子,陆渺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

翻个身,她抬手揉揉头发,坐起来,隔着门板,那道声音便越发清楚了:“行,你先吃早餐吧,八点多过来就行……好,路上小心。”

这是,小财神的声音……

她一瞬间清醒,下了床,迷糊糊地进了洗手间。

徐梦辉和司机通完电话,便听见次卧里有了动静,厨师将早餐刚做好,他想了想,便抬手敲了敲门,问出一句:“陆渺,起床了吗?”

“嗯~”

回应的女声,有些含糊。

陆渺快速地刷牙洗漱,十多分钟后,神清气爽地拉开了门。

早餐已经在桌上。

牛奶面包煎蛋、炒面沙拉咖啡,色泽鲜亮,看着很勾人食欲,她三两步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问徐梦辉:“你几点起来的,好早。”

“五点半。”

徐梦辉低头看报,回了一句。

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眉眼低垂,沉默而专注。

陆渺便也不讲话了,解决掉自己那份早餐。

吃完饭,徐梦辉便开始接电话了。

耳听着他说话,陆渺真正理解了日理万机这个词,一阵咂舌后,闲着也无聊,用书房里的电脑先写了三千字上传后台,尔后,发现时间正好八点半。关掉电脑,她抱着笔记本和书出了书房,发现徐梦辉没再打电话了,靠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耳听她出来,侧过头问:“写完了?”

“嗯。”

陆渺点点头,“谢了。”

“走吧。”

低头看了眼腕表,徐梦辉站起身来。

两个人一起下电梯,到了大堂,沙发上坐着的司机便快步过来,唤了声:“徐总,早。”

后者微微颔首,问陆渺:“你去哪儿?”

“不用管我的。”

陆渺摇摇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去这附近,二院。陆川他朋友受伤住院,家里人手不够,我刚好放假,这几天过去陪陪她,打个出租就到了。”

“……江沅么?”

徐梦辉微微意外,问了一句。

陆渺愕然,笑起来:“你也知道?”

“能不知道吗?”

徐梦辉耸耸肩,笑得意味深长。

陆老爷子过了个生日,江沅的名字,被不少人耳熟了。

“哈哈~”

陆渺笑了下,没再多说,三个人一起走出酒店,她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医院。

*

星期一。

陆川要上课。

临走前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江叔已经到医院了,看你不在还问了一句。我说你下去吃饭了。记着哈,一会儿到了病房不要说错话。”

下车之前,陆渺看见这一条短信,没好气地回了句:“你真是我亲侄儿!”

“姑~”

陆川大抵心情不错,短信里撒了个娇。

握着手机,陆渺看一眼自己腿边放着的电脑和书,一阵头大,暗想:这人挖坑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难题都留给自己,她还真没见过谁吃早餐还要抱着电脑的,不嫌重么?!

怎么解释?

下车后,她一路蹙着眉到了病房。

运气挺好,江志远没在……

陆渺将笔记本和书放在了江沅脚下,松口气问:“你爸呢?”

“应该去水房了。”

江沅笑了下,看着她道:“你这几天真的没事吗?”

“放假中。”

陆渺坐到床边,一脸轻松。

她比江沅大了三岁,正在读大四,念的还是江沅理想学府——师大,闲来无事,她便多问了一句:“大学是不是会轻松很多,我看你整天挺惬意的。”

“哈哈,时间会自由很多是真的——”

陆渺说着话,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她床边,介绍说:“除了必修课以外,选修课全看自己安排,比高中来说,灵活许多了。我就属于那种前两年能选的都选了,大三大四比较轻松,平时没什么事的话,还在网上写小说。”

“写书?”

江沅第一次听她说,微微一愣。

陆渺点点头:“对啊,网文,这几年势头还行,赚个零花钱。”

投稿赚钱这种事,江沅已经有体验了。这两个月,她断断续续给《爱阅读》投了好几篇稿子,没有全部被征用,却也已经有了几千块收入,她就是用那个钱,报名参加专业课考试的。

写网文这个,有听说,却也仅止于此了。

见她表现出兴趣,陆渺也没有藏着掖着,就坐在床边,将注册写文的各项事情给她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包括国内几大网站状况介绍、怎么签约、怎么上架,以及连载方式和稿费分成,整整一上午,江沅对这件事有了细致了解,尔后,便听陆渺讲起了她正写的《嫡女仕途》。

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真要说一下感受,大抵就是这样。

可惜,她正值高三关键时期,写文连载的事情,压根不现实。最终,也就在陆渺的指导下下载了一个看文软件,闲来无事的时候,追一下她的《嫡女仕途》。

住院期间有事可做,也有志同道合的人聊天,时间便过得挺快了。

星期五下午,江志远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将人送到了江文秀那儿。因为担心她回去受老太太欺负,不利于养病,江志远在和江文秀商量后,让江沅去她那儿借住一阵子。

晚饭后,江沅去了次卧,跟宋佳泽同住。

两个人坐在床上,宋佳泽倒出一盒子乐高积木,邀请她一起拼。

江沅还挺喜欢这件事,觉得全神贯注的时候,有解压的功效,心情会随时沉静平和,坐在床上拼了一会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川发短信问她:“在姑姑家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

这几天,两个人关系很融洽。

陆川收到回复,又问:“房间够住?”

“我跟表弟一个屋。”

“那个小鬼头?”

江沅一愣,偏头看了眼趴在床上一本正经拼图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笑,给回了句:“嗯,叫佳泽。”

“睡一张床?”

陆川又问。

看着短信,江沅敏感地察觉出陆少爷一点儿不悦的情绪。

小家伙才三岁,他们俩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

她握着手机,半晌,给回了个:“嗯。”

对面的表姐偷懒了好一会儿,宋佳泽仰脸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在开小差发呆,撅噘嘴,有些不乐意地问:“姐姐你在干嘛呀,跟谁发短信呢?”

“同学。”

“是不是那个好高好高的哥哥?”

三岁的宋小朋友个子也就一米左右,印象里那个哥哥的身高,简直不可逾越。他见过几次,每一次看人的时候,脖子都仰得很辛苦。

江沅被他说话的语调逗笑了,摸摸他脑袋,笑着问:“那你想不想长高高?”

“不想。”

宋小朋友诚实地摇了一下头。

江沅微微错愕,疑惑起来:“为什么呀?”

“爸爸老说——”

小家伙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学着宋康安的语气,“宋佳泽,你都这么高了,还让妈妈抱,羞不羞?下来下来,自己跑,别把妈妈累着了。”

“噗,哈哈~”

他学起人来惟妙惟肖,江沅一下子被逗笑了。

江文秀洗了碗筷,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随口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宋佳泽连忙举手:“说那个好高好高的哥哥,他在给姐姐发短信。”

江沅:“……”

童言无忌,她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

江文秀走近,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房间里暖气很足,江沅单穿了一件轻薄料子的长袖直筒睡裙,微微侧腿坐着,裙边便打在了大腿上,她皮肤好,腿上连一个汗毛都没有,修长笔直,柔嫩白皙,引人艳羡。

江文秀笑了下,目光又落在她清艳绝伦的一张脸上,试探着问:“有没有在交往?”

问的谁,不言而喻了。

江沅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江文秀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你住院这一周,我也看明白了。陆川对你是真的挺上心的,忙前忙后,很让人感动。可话说回来,感动也不能当饭吃。他那种身份背景,家世底蕴,寻常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出身能配得起的。人活一世,有个奔头是挺好的,却不能太过好高骛远,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她语调轻柔,态度和缓,许是担心伤到江沅,一字一句,说的也极有分寸。

江沅晓得她是为了自己好,静静地听着,也没有反驳。

江文秀一段话说完,又叹口气,看着她轻声问:“沅沅,对你来说,陆川就是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你明白吗?”

------题外话------

月票它,十四名了。

阿锦觉得咱们还可以继续挣扎一下,前十有望的,小可爱们加油呀,么么!

然后——

临更新前,看到有人吐槽我徐总名字难听。

阿锦哭唧唧,写学霸的时候,他第一次出场那会儿,我也不晓得他就是这个文副cp二线主角啊,早知道的话,我肯定给他取一个特高大上,出场自带光环的名字。oo

二更的话,下午一点么么哒。

163:陆川:你真乖(二更)

的确像个美梦。

江沅低头,有些出神地想。

这个和她生活在截然不同阶层的男生,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地闯入她眼帘,她生命,他所带来的一切,都仿佛有着炽热的温度,能将人给灼伤了。

“姑姑是怕你受伤。”

江文秀又说。

江沅抬起脸看她,抿唇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见她并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江文秀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一下,摸着儿子的头发说:“玩一会儿就睡觉。姐姐刚从医院回来,不能太累。”

“知道了,妈妈。”

宋小朋友乖巧地应了一声,等江文秀离开,便拿起盒子开始收玩具,小大人一样地对江沅说:“妈妈说你不能太累,我把玩具收了,咱们就睡觉吧。”

“好。”

江沅微笑,点了点头。

她下床,等宋佳泽收好玩具,便接过放到了一边小书桌上,又出门,从洗手间里拧了个湿毛巾出来,给小朋友简单地洗了一下手,最后才关灯上床。

“姐姐你身上真软。”

一手搂住她腰,宋佳泽小声地说了一句。

“快睡吧。”

江沅失笑,哄他入睡。

幼儿园玩了一天,八九点,宋佳泽一般都会睡着,今天也是,等他睡着,江沅才再一次拿起了手机。陆川已经又发了好几条短信过来。

“怎么不说话?”

“在干嘛?”

“睡了?”

“我明天过来看你,好不好?”

一字一句看下来,江沅轻轻地抿了下唇角,给他回:“不好。”

“别这样……”

陆川的语气,似乎有些郁闷。

他之前一贯都是强势的,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想给你就给你,你就得受着。你不接受,一两次也还好,多了他就会觉得没面子,赌气,甚至还放话不理人。可最近这几天,明显是不一样的。江沅能感觉到,他说话做事都很耐心,对她,展现出了特别体贴入微的一面。

她甚至在想,如果以后他成家,很有可能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房间里昏暗极了,也很安静,江沅看着短信,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她一双弯起轻微弧度的眼睛,她耐心地给回复说:“我姑姑姑父都在家,你别来,好奇怪的。”

“哪里奇怪?我都不能看望一下老师吗?”

陆川回的理所当然。

“噗——”

江沅盯着手机,扑哧一声笑了。

她住院这个星期,对这人层出不穷的套路叹为观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为了待在她身边,他能乐此不疲地搞出千百种花样,这心思要用在学习上,估计早该全级第一了。

“估计我姑姑不想见你。”

江沅又道。

这句话发过去,陆川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从认识以后吧,江沅对他永远是爱理不理的,冷冰冰,生硬,感觉像史前化石,一度让他十分挫败,觉得这人根本喂不熟,捂不热,两个人也发短信,往往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热情、耐心、好脾气,都奉献给了这人。可,没用啊,她哪怕态度好转,不停地道谢,还是十分生硬。

可这一晚,不一样了。

陆川不晓得,是不是所有一头陷进感情的人都会如此敏感,可他就是能从江沅的寥寥几语中,察觉到,她应该很放松,很乐意和他发短信,她是柔软的,可能在笑,她说“不好”,有点小女生的坏心肠,说“姑姑在家,别来”,也有言外之意,可以单独见面,她又说“估计我姑姑不想见你”,话里有调侃,在逗他。

她发的每句话,每个字,他翻来覆去地看,琢磨,回味,最后,就有点受不了了。

特别想跟她再亲近一些,听她说话。

手机震动,江沅便按了接听,声音小小地“喂”了一声。

陆川声音也压低了:“做贼呀,声音这么小?”

“佳泽都睡着了。”

“……你真的跟他睡一个床?”

“不然呢。”

“不挤吗?”

江沅静了一秒,声音轻轻的,“一米二的床你都不觉得挤,一米五的床我们俩怎么会挤?”

陆川:“……”

握着手机靠在床头,他表情僵了一瞬,抬手抵了下唇角,突然给笑了。

笑着笑着,轻声咳了一嗓子,认真地唤:“江沅同学。”

“嗯?”

“我怀疑你在跟我调情。”

“想多了。”

“是吗?”

“是。”

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江沅一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心好软。

热热胀胀的,好像被泡在什么东西里,很烫,也有点难受,无法形容。

她没说话,陆川也不着急,此时无声胜有声呀,感情的玄妙,彻底沉醉其中的人才能懂,隔着电话,他都能感觉到女孩子柔软的情绪,她哪怕沉默,也不是以往那种不想理人的冰冷的沉默,她在笑呢,他能听见她脸颊摩擦枕巾,发出的细微共鸣声,也不想催她,觉得只听到她的气息,感觉都很好。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女孩子,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江沅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握着手机翻了个身,轻声问他:“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怎么睡得着?”

“嗯?”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

陆川的声音很低,缱绻轻柔:“简直要我命。”

“……”

江沅脸颊有点烫。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陆川平复了一会儿胸腔内炽热的情绪,话锋一转,问了句:“伤口还疼吗?”

她出了院,伤口其实还没有彻底长好,在愈合阶段,用纱布包着。听见陆川突然问,她下意识拿手碰了碰,告诉他:“不怎么疼了,就是有点痒。”

“那就是快好了。”

“嗯。”

“你真乖。”

陆川突然喟叹了声。

简直难以想象,她会有这么乖的一天,跟他打这么久的电话。一句又一句,嗓音轻轻地落在他耳边,让他很想立时三刻见到人,将她抱在怀里揉弄一番。

------题外话------

今天开始,川哥和沅沅的感情,进入第二阶段了。

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从投月票那里,看到了好多我眼熟但是不怎么冒泡的老读者,感谢你们一直在呀,感谢你们能喜欢这个现实向的青春文,感谢你们不离不弃,oo哈哈~

给大家发了个月票红包哦,别忘了领。

争取七点三更哦。

164:陆川:我想看看你伤口(三更)

这一晚,江沅睡得安稳又踏实。狂沙文学网

翌,早上九点才醒。

睁开眼的时候,宋佳泽已经不在上了。

房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他的说话声:“妈妈,姐姐怎么还没醒呀,我想要她陪我玩儿。”

“声小点,别吵到人了。”

江文秀正收拾餐桌,闻言,不轻不重地斥了他一声。

宋佳泽吐吐舌头,正好听见房门响了一声,连忙看过去,笑着喊:“姐姐你醒啦。”

江沅“嗯”一声,抬眸对上江文秀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唤:“小姑。”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都九点了。”

“这有什么,周末,还下雪呢。”

江文秀收拾餐桌的动作停了,看着她说:“真不睡了那就吃早餐吧,我去给你盛。洗手间里给你放了条新毛巾,粉色那个,你洗了脸出来。”

“好。”

点头笑笑,江沅先进了洗手间。

宋佳泽是独生子,平时放假了就没有人陪玩儿,见她醒来,便里里外外地跟着,活像个小尾巴。旁边看着,江文秀都被儿子的行为给逗乐了,笑着问:“你要不要去超市?”

“买东西吗?”

小朋友眼睛睁大大的。

江文秀摸摸他脑袋:“姐姐要养体,妈妈去超市给买点排骨回来炖汤喝,爸爸跟我一起去提东西。你要不想去的话,就在家里玩,让姐姐陪你看动画片。”

“……”

小朋友有点纠结,“我想去超市,回来再看动画片,行吗?”

刚出书房,宋康安被他给逗笑了,一本正经说:“外面下雪着呢,路滑不好走。爸爸回来还要提东西,没办法抱你,你要自己走着回来吗?”

“呃——”

小朋友立马改了主意,“那我和沅沅姐姐在家。”

宋康安了然一笑,又看向江沅:“喜欢吃什么,给你姑姑说,我们顺道买回来。”

“都行的。”

江沅吃东西不挑,连忙道。

宋康安也知道她子,闻言便没多说什么,和江文秀一起去了主卧,换外出服。客厅里,宋佳泽正趴在茶几上翻幼儿图册,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谁呀!”

他蹬蹬蹬跑出去,仰着脖子问。

“……”

门外,陆川两手刚将东西都拎起来,听见小孩在问,一时没答话。

江沅正吃饭,也走了过去,试探地道:“您好?”

“我,陆川。”

江沅:“……”

很无奈地,她将门给打开了。

“哇,大黄蜂!”

没等两人说什么,小朋友先跳了起来。

陆川只能将手里两个玩具递给他,笑着哄说:“哥哥亲自给你挑的,喜欢不喜欢?”

“喜欢!”

一提乐高积木,一个变形金刚,都是小朋友超喜欢的。

“陆川?”

江文秀和宋康安闻讯而出,多少有些意外。

陆川进了门,笑得一脸乖顺:“江老师,您好,我在家没事,过来看看江沅。”先问江文秀,后问宋康安,问完后,他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江沅。

江沅下意识接住了。

宋康安垂眸一看,一篮子散装鸡蛋,一瓶红酒。

江文秀顿时就开口推辞起来:“过来就过来,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还有玩具,他这玩具已经够多了,你这还念书呢,怎么能这么破费?”

话落,横了儿子一眼,“有没有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小朋友抱着大黄蜂,给鞠了个躬。

陆川都被逗笑了,看着江文秀解释:“出门的时候,我让带的。说是江沅刚出院,要补补,这些鸡蛋是一个住郊区的伯伯家里散养的土鸡下的,营养无公害,最合适病人,她非让我带着。听说我来老师家,还特地给了瓶红酒,我这推辞不过,也就一起带着了。”

一番话,亲近又客气,简直让江文秀受宠若惊。

她进九中教书,已经是极好的机缘,人聪明,对待学生也一向温声细语,说白了就是不想得罪人。现在这些孩子,折腾起老师来,能bi)得人辞职。

陆川在九中学生金字塔顶端,平时课堂不惹事,她就阿弥陀佛了。

这会儿,主动登门送礼,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

再说不出什么话,江文秀连忙将人让了进去,抬眸看见茶几上一团乱,还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有小孩,到处都乱。你随便坐吧,喝什么?”

“不用不用。”

陆川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您们是要出门吧,不用招待我,我这不请自来,也不好意思。”

两人说话间,宋康安用一次杯子接了杯水,放在茶几上,笑说:“那喝点水吧。我和你们江老师要去超市采购些东西,你来了也好,陪沅沅聊会儿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饭。”

“那就叨扰了。”

陆川很不客气地说了句。

宋康安看了眼老婆,笑了下,“那走吧,不早了。”

买东西回来还要做午饭,江文秀便点点头,跟他一起出了门。

两个大人走了,家里气氛顿时变了。

小佳泽献宝一样地把大黄蜂往陆川跟前一戳:“哥哥哥哥,你帮我拆开。”

他折腾了半天,都没拆掉包装,陆川三两下给拆了,便听他欢呼一声:“哇哦,哥哥好棒!”

陆川:“……”

这就棒了?

本来啊,对于这小鬼昨晚和江沅睡的事,他心里是很有意见的,可这会儿被几个马拍得舒爽至极,那股子郁闷很快烟消云散,笑着揉了揉宋佳泽的脑袋,“喜欢的话,哥哥下次再给你买。”

“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

“嘻嘻,谢谢哥哥。”

说着话,小朋友便坐在地毯上摆弄玩具了。

陆川松口气,扭头看了江沅一眼。

他刚才跟宋佳泽玩儿,江沅一直看着,眼见两人开心融洽,便有点走神,这会儿被陆川盯住,脸庞很快泛起红晕,问了一句:“你还真的跑来?”

“那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你刚说你?”

想起他刚才的话,江沅有些迟疑。

陆川点点头:“对啊,我,本来想跟着来呢。”

江沅:“……”

陆川哈哈笑一声,站起,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问:“她要真的跟来了,你会不会被吓死?”

“她知道我?”

“对啊,还问你长得好不好?”

江沅又一次:“……”

这话题再往深了聊,肯定更不自在。

她也不晓得陆川是不是在开玩笑,便不吭声了,咬了下唇。

两个人距离很近,陆川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抬腿,用脚尖碰了碰她脚尖,声音低低地说:“去房间,嗯?我想看看你伤口,长好了没?”

看伤口?

伤口在小腹!

江沅神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不要。”

“要不要——”

陆川俯下去,盯住她眼睛问。

他凑得太近了,鼻尖几乎碰上她鼻尖,江沅被bi)的退了一小步,紧张之余,下意识去看宋佳泽。

小朋友背对她坐着折腾大黄蜂,全神贯注。

江沅真的是有点怕陆川,尤其怕他乱来,纠结了一会儿,无奈地让了步,两个人一起到了次卧。她早上醒来,就穿了薄毛衣和牛仔裤,陆川非要看伤口,缠人的不行,她拗不过,坐在边,将毛衣下摆往上翻卷了几层。

伤口其实也就指甲盖大小,被纱布挡着,看不出什么。

陆川上手将纱布撕开了一角,好一阵端详。

目光下垂,看见了她白嫩的肚皮,微微有些鼓。再瘦的人坐着,腰间难免也有一些,他却觉得好玩,鬼使神差地,薄唇就那么贴了过去……

“啊——”

猝不及防,江沅被惊了一跳,轻呼一声,飞快地站了起来。

她脸色涨红……

陆川一张俊脸也因此泛红,却不肯示弱,还撩:“我就碰一下,你叫什么?”

“出去啊!”

江沅羞愤不已,心跳飞快,抬手将人往门外推。

陆川眼疾手快,在差点要被推出去的时候侧挤到墙边,一把关了门,长臂一揽,将她搂到了怀里。

------题外话------

写了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紧张的暴风哭泣……

然后——

再差28票,月票就十三名了,大家加油哇!

明天周六,两边都有踩楼送周边活动,规则在各自的评论区置顶,大家别忘了看,按规则来哈。xx踩楼从明早七点开始,留评论区,扣阅留在评论区置顶的里,别弄错哈,么么你们!

165:沅沅:你帅呀(一更)

“砰砰砰——”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乱了节奏。狂沙文学网

儿童房面积不算大,陆川突然反手关了门,又将人一搂,江沅的鼻子都撞在了他膛上,回过神来,一手按在他上,就挣扎了起来。

陆川却不放开,手揽得很紧。

“放开呀。”

她说话,和平时不一样,有些嗔意味。

陆川喉头滑动了一下,低头,声音低低的:“我投降了。”

江沅:“???”

什么鬼?

她甚至抬眼看了一下。

陆川继续说:“对你投降了。”

江沅:“……”

她又低下头,继续挣脱。

陆川却猛地掐住了她的腰,子俯低,轻声在她耳边问:“以后都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一生一世。”

“你——”

“姐姐!”

房门外,突然传来宋佳泽的大喊声。

小朋友自己玩了会儿变形金刚,突然想上大号了。他胳膊短,自己擦不干净,一般都会提前叫人,哪曾想,外面找了一通,发现哥哥姐姐都不见了。

里面这两个完全将他给忘了,听见声音,江沅连忙“哎”了一声。

气氛全无……

陆川黑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江沅开了门出去。

很无语,能怎么办,跟着出去呗~

外面,宋佳泽仰头看着江沅,给说:“姐姐我要拉臭臭了。”

江沅以为什么事呢,闻言就给笑了,领着人去洗手间。

小朋友一脸严肃,坐在自己的小马桶上拉臭臭,江沅靠门框看着,等他拉完,拿了纸巾俯,准备帮着擦。侧一只手将纸巾抢走,陆川道:“我来。”

江沅:“……”

这种事都要抢?

陆少爷这好真是有点清奇。

陆川也很无语,老子帮人干这个,完全是有生之年系列好吗?

这世上,谁有这待遇,小东西是第一个。

不过,不得不干啊,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沅帮一个异做这个,虽然这异有点小,个子都没有他腿长,可,那也不行,说到底是个男的!

他很郁闷!

小朋友却没觉得有什么,被爸爸伺候惯了,就是这么有底气。神清气爽地将裤子一提,开开心心地看过去,还很嘴甜地来了一句:“谢谢哥哥。”

嗯,不愧是语文老师的儿子,教育的好。

陆川没什么脾气了,帮着小朋友洗手、清洗小马桶,一桩桩一件件,从前没体验过的,今天都给体验了。养儿子累呀,他这还没进入角色了,都觉得孩子简直是祖宗!

江沅靠着门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不觉,眼眸都温柔起来。

陆川谁呀?

在九中,他是祖宗,扛把子,爷,说一不二,男生怕女生追,老师领导不敢惹,可现在,就这么一个人,为了找她,讨好她姑姑姑父,甚至三岁的小表弟,还无比耐心,帮着干这种事。

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们不配,家世背景差太远,陆川条件太好,她应该找一个普通的,门当户对的,那样才能幸福,才能安稳,在以往,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事实上呢?

她继父就很普通了,她母亲嫁给他,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连她这亲生女儿,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照顾。她也不是说江志远不好,他就是太好了,所以在老妈、媳妇、兄弟之间摇摇摆摆,每个人都不想委屈,到头来,每个人都觉得委屈。男人呀,脾气大了不好,可是不能没脾气。

骨子里,她是一个慕强的人。

她一直羡慕陆川,觉得他生活的潇洒肆意,其实羡慕有什么用呢,她还是她,在那个家里十几年,学会了忍辱负重,懂得了谨小慎微,以至于到现在,为了躲避老太太,连家都不能回。

江志远和龙锦云是正经夫妻,龙锦云是她亲妈,那个家,她有理由回的。

可她习惯了退缩,就连自己的人生,也不敢去把握……

普通人就一定会对她好吗?

其实不见得。

每个阶层,都有嫌贫富刻薄挑剔的人,比如家里那个老太太;每个阶层,也都有可单纯善良豁达的人,比如陆川那个小姑……她那么鲜活,陆家,不一定就是龙潭虎吧?

她才十八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一定就能糟到哪里去。

“想什么呢?”

眼前一只手晃了晃,陆川垂眸打量她。

江沅倏然回神,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没什么?

陆川勾勾唇,问她:“那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你帅啊——”

陆川:“……”

cāo)!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江沅吗?

他看着人,目光渐渐炽,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里里外外扒拉清楚。昨晚到今天,总觉得有点玄幻,心里美得冒泡,走路都能飘起来。

江沅却没给他继续飘的机会,转走了。

“干嘛去?”

陆川又成了小尾巴,亦步亦趋。

江沅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菜出来,开口解释:“中午应该是要吃米饭,我看看有什么能提前弄一下的,先给预备好了。不然一会儿太晚,吃饭就更晚了。”

“你会做饭呀?”

见她动作娴熟,陆川惊讶。

江沅看过去,不解地问:“很稀奇吗?”

“那必须呀——”

陆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喟叹,“就我那小姑,大学都快毕业了,厨房技能也就煮一个方便面吧,还不如我,我还能给里面打两个蛋,煮点青菜。”

江沅给电饭煲里放好米和水,忍不住笑了:“行了吧你,是亲侄子吗?”

住院期间,陆渺对他的控诉能揽一箩筐……

陆川tiǎn)tiǎn)唇,笑着问:“诶,说真的,你觉得我姑怎么样?”

“好啊。”

“那我呢?”

江沅手下的动作一顿,“也好。”

“那你考虑……”

“砰——砰砰!”

一句话没说完呢,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

真他妈邪了,今天这什么子?!

一连两次被打断,陆川整个人都不好了,跟人一起再出去,果不其然,江文秀和宋康安夫妻俩回来了。三个大塑料袋放在茶几上,东西真的不少。

眼看着江沅围了围裙,江文秀一脸意外地责备起来:“谁让你忙活了,这孩子真是的,取下来取下来。你这体都没好,安心歇着吧。”

拗不过她,江沅只能摘了围裙。

两个主人回了家,陆少爷自然得收敛,完美切换成有礼貌有家教的贵公子,不仅陪着宋佳泽拼乐高,还能和宋康安聊聊酒、品品茶,他家世摆在那儿,涉猎多兴趣广,临走,还让宋康安有些不舍得。

目送两个孩子出了门,宋康安朝江文秀感慨:“陆家这少爷,还好。”

“好是好——”

江文秀对他大为改观,话里却仍旧有一层未尽之意。

早恋这事吧,没人会直白地表示赞同,宋康安亦然,没再多说。

门外,江沅穿着外,送陆川到了电梯口。

江文秀他们这个家是婚前买的,新的小区,公共区域很干净,外面绿化也好。楼层不算高,江沅抬眸望出去,能看见外面仍旧纷纷扬扬的飞雪,美好的仿若幻境。

“我走了?”

电梯口有风,陆川不想让江沅待太久,不舍地说了句。

江沅抬手给按了电梯,“路上小心。”

“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

“都没什么别的话能说?”

“星期一见?”

江沅语调微扬,唇角也轻轻地牵出个弧度。

陆川便问:“周一就去上课?”

“嗯,马上考试了,不想缺课太多,不上自习就行了。”

“那行,后天见。”

陆川点点头,耳听电梯门开,手一抬,在她脑袋上飞快地揉了一把。

电梯门在眼前闭合,江沅的目光落在了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上,轻轻地吐出口气,往家里走的时候,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揉乱的头发。

星期一这天早上。

江沅赶着上午第一堂课的时间,到了教室。

那一晚ktv的事,最终也没有瞒住班上同学,好些人都知道了。见她回来,班上免不了有些窃窃私语。却碍于已经打铃上课,没有人揪着议论。

第一节课是语文。

临近期末,新课早上完了,江文秀领着众人温习之前的课本。

四十多分钟,很快过去。

等她离开教室,张宝来按捺了一堂课的话茬怎么也止不住了,偏头问她:“你体怎么样呀?今天就能上课了吗?新课都上完了,我觉得你还是在家里休养比较好。”

“马上期末了,不想缺课太多。”

江沅低头从桌洞里找书,随口回了一句。

张宝来叹口气:“本来是有两个专业课考试要参加吧,都错过了。”

“嗯。”

想起这个,江沅免不了有些失落。

各个学校艺考的时间,基本都安排在十二月之后,十二月和一月相对密集。新年以后,本省基本上就没有考试能参加了,外省的太远,录取人数有限,她先前都没想过要去。

见她脸色有些惆怅,张宝来一手搭在桌沿上,低声说:“要不跟我一起考首都呗?”

她是童星出,发展的一直不错,几乎是首都电影学院板上钉钉的预备生了,可过程还是要走,过年期间会去首都参加艺考,考表演专业。

首都电影学院和华夏传媒大学,算得上国内传媒人的两大产出基地。

之前,江沅没想过出省。

“你要学编导的话,将来肯定是要去首都发展的。就咱们安城,正经的大影视公司都没有几个,哪有发展前景呀。人脉关系网要趁早打造,以后入圈也容易些,事半功倍。”

见她沉默,张宝来头头是道地给分析起来。

江沅脑子有点乱。

略思量了下,笑着问:“你要不要去洗手间?我想去一下。”

“行啊,走吧。”

话落,张宝来便起了。

两个人一起往楼道尽头洗手间走,因为是第一节课后,学生不算多。张宝来其实没想进去,怕江沅体没恢复好,陪着来的,刚到外面,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第一个女生问了句:“所以这事就这样了?”

声音有点耳熟,她们俩都听出来了,是同班的蒋婷婷。

“对啊,你没看她们都没来吗?”

这一个,也像七班的。

“太惨了,高考参加不成,还得坐牢。”

“秦梦洁都被逮捕了呢。”

“有必要吗?狠成这样。”

“也不是江沅的错吧,她们欺人太甚,这都构成刑事犯罪了。”

“那也得江沅去告呀,她要不报警,这事也就能私了了。眼下倒好,秦梦洁都进去了。她之前和江沅关系都好的。那人家也一点面都不讲。”

世上这事就是这样的,说不通,辩不明白。

弱的一方永远有理,被人同。

江沅先前是弱的那一方,可眼下欺负她的那几个确认被逮捕,等判决了,顿时变得比她更弱了,很轻易地,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同和不平。

江沅没什么好说的,张宝来却听不下去了,走进去问:“你们有完没完呀?”

“难道我们说错了,江沅要肯大度一些放过她们,她们不会坐牢。”

“不是我不放过她们——”

看着说话的那个女生,江沅脸色冷淡,平铺直述:“是法律不放过她们。而且我为什么不能报警,伤没在你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觉得同她们,可以找人围殴你呀,体验一下那种差点死掉的感觉?”

“有这么夸张吗?”

女生看着她,一脸怀疑。

江沅微笑:“你想试试吗?你要答应不告我,我可以帮你试试。”

------题外话------

仰仗各位呀,咱们的月票十二名了,然后,看着距离前一名还有400多票的差距,阿锦感觉有点绝望,因为觉得泥萌好像已经被我榨干了~捂脸

今天踩楼送周边,xx的七点开始哦,规则在评论区有置顶,扣阅置顶已发,小可们可以踩一整天,晚上十二点结束,么么哒。

166:新组艺术班(二更)

气氛突然安静。

说话的几个女生都直接闭嘴了。

她们都不是那种刺儿头,也就闲来无事,八卦几嘴,这会儿发现江沅并不好惹,自然不敢再跟人硬来多说什么了。须臾,有人推搡着说:“走吧走吧,快上课了。”

话落,一个两个忙不迭出去了。

江沅站在原地,吐出口气。

张宝来收回目光,还忍不住道:“什么人啊都是,别理她们。”

“我知道。”

“那你快去吧,我等你。”

见她能想通,张宝来便催了催人。

江沅进了洗手间,解决完个人问题,洗了个手,跟张宝来一起往教室里走。也没发现,在她身后,木熹微抿着唇角,脸色难看地随后而出。

木熹微心里很不好受。

她一直拿秦梦洁当朋友,在她出事以后,第一时间想着的,便是带她去给江沅道歉,想要获得江沅的原谅。甚至在后来,知道她被拘留,也曾想过厚脸皮请江沅谅解,帮她减轻刑罚。

可谁能想到,秦梦洁之所以成为帮凶,起因和自己有关。

她喜欢褚向东,并且在日记里称她为贱人。

这件事,她是在帮秦梦洁整理东西时,无意中发现的。她知道看人日记不对,可无论是谁,突然从朋友的日记里瞥见自己的名字,都忍不住好奇。

秦梦洁性子软弱,肯定是这个把柄被人抓住了,为了保住自己,才去害江沅。

太可怕了……

这几天,她甚至有些崩溃。

她无法想象,亲密无间的朋友,背后将她称为贱人;也无法想象,她看着软弱,却能在江沅毫无防备的时候,给她致命打击;更无法想象,蒋婷婷会在背地里,是非不分,这样议论江沅……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怀疑人生。

什么是朋友,什么是信任,什么是忠诚?

她的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

*

第二节英语。

教室门口,欧阳昱叫住了江沅。

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楼道上没几个人,凉风飕飕,安静空荡。

垂眸端详了一眼江沅的脸色,欧阳昱开口问:“身体还撑得住吗?就来上课。”

“不要紧了。”

江沅淡笑着回了一句。

在她住院这一周,欧阳昱探望过好几次,也曾十分诚恳地朝江志远道歉,说他身为一个班主任,没能管好学生,让她受到这种伤害,很失职。

其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怪不到他身上。

大病初愈,女孩子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睛里却恢复了神采,漆黑,通透,明亮。欧阳昱略微放心了,话锋一转,又问:“艺考的事,你还有没有打算?”

“我考虑一下外省的学校吧。”

江沅想了想,说道。

高考这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她成绩不错,今年能走本科,多考一个学校便多了一份选择。爱好若能得以持续发展实现,也是一大幸事。

欧阳昱便点了点头:“以你的成绩,首都电影学院,华夏传媒大学,华夏戏剧学院这些其实也都能考虑,我们不要过分地高估自己,但是也不该低估自己,错失良机。高考是寒窗十年的总结,却也是未来全新的开端。如果你在这个新起点上站得高一些,往后的发展自然能更顺遂通达。”

“嗯,我会考虑的,能考就考。”

“下学期——”

欧阳昱略一垂眸,想了想,淡笑说:“学校这边几个领导和年级组长也开了会。下学期开学,会增设两个艺术班,将你们艺术生都分出去,针对性地强化文化课成绩。”

因为培训和考试,好些艺术生再回到班上,跟不上复习进度。

这是个好消息。

江沅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抿抿唇,问了一句:“老师呢,谁教我们呀?”

“暂定了我带班主任和英语,江老师带语文。”

“……那七班?”

江沅着实有些意外了。

欧阳昱抬眸往教室里看了眼,容色平静:“会有教导处老师来带班主任。”

江沅:“……”

归根究底,好像是因为她。

她心情多少有些愧疚,不晓得说什么了。

“进去吧,上课了。”

牵牵唇角,欧阳昱说道。

*

远远地,木熹微停了步子。

看着两人进了教室,她身子一偏,躲到了楼道口墙壁边。

欧阳昱说了什么,她大抵猜到了。

班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几个学生都直接退了学,多多少少,会让家长和学生产生骚乱。学生们会长时间地议论这个话题,很难禁止,知情的家长们也会对这个班主任产生质疑,觉得他失职,可能带不好班级。

学校基于种种考虑,要给江沅换班,正好她是艺术生,便有了这个将艺术生全部分出来,重新组班的决定。为了安定人心,委任了教导处副主任亲自带七班,而欧阳昱,要去带新组的艺术班。

他很关心江沅,会将这事情说出来,让她安心。

胡思乱想着,木熹微忍不住咬紧了下唇,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心里难受,那种乱糟糟的感觉,几乎无法形容。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一直被欺负的那个人是她就好了,如果是她,欧阳昱会不会嘘寒问暖,将许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却不开心,也不甘心,突然地,不想上课了,身子一转就要下楼。

“诶——”

迎面而来一道男生,意外极了。

褚向东抬眸便瞧见女生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愣了下,问:“你这是怎么了?”

“要你管!”

木熹微一把推开他,飞快地跑了。

------题外话------

昨晚一更的时候忘了说二更时间,对不住大家。

看评论区有人哭唧唧喊没有二更,阿锦只想说:“不但有二更,还有三更,不努力不行,最近我是三段锦。”

三更还是七点哦,么么哒。

167:川哥温柔得不像话(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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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台阶上回头看,褚向东一脸茫然。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愣了片刻,抬步追了上去。

纷纷扬扬下了许久的大雪已经停了,校园各处却仍旧有些湿滑,木熹微情绪失落,跑的很快,不知怎么地突然给摔倒,直接趴在了地上。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她垂眸一看,发现手掌被冰棱划伤,鲜血直流。

眼泪流得更欢了。

这样一点小伤,她都觉得疼得要死,竟然还想象着自己替代江沅,成为被欺负的那一个。如果真的将她放到江沅那种处境里,她怕是连她十分之一的坚强都没有。

除了死读书,她好像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了。

“让你跑这么快――”

褚向东追到跟前,垂眸看见她手掌流血,脸色为之一变,蹲下身就去握她手。

“滚开啊!”

木熹微猛地甩手,一个耳光,差点飞过褚向东脸颊。

他也有点脾气,瞅见人家姑娘看见他跟仇人似的,情绪立马不好了,站起身道:“滚就滚,谁稀罕呀!”

话落,一手撑腿面,起身便要走。

他身后,木熹微哭出了声。

祖宗诶……

女孩子的哭声好像开关,给褚向东按了暂停键,他心里默默地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嘴上嘀咕着:“怕了你了怕了你了,就当我有病行不行,贱得慌!”

“你说谁贱!”

木熹微猛地抬脸,眸光如刀。

这小辣椒!

褚向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说我自个儿!”

木熹微:“……”

嘴唇颤动几下,她憋着气低下头了。

“走吧,医务室包扎一下。”

*

一节课四十多分钟。

很快到了尾声。

欧阳昱上完课才开口问了前排学生一句:“木熹微人呢。”

“不知道,上节课还在。”

女生如实答了一句。

欧阳昱点点头,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在了褚向东的位子上,若有所思。

“报告。”

教室门口,一道男声传来。

欧阳昱转身看去,正对上褚向东扯起唇角的样子。

“进来吧。”

“木熹微在楼下给摔伤了,我就送她去了医务室,来晚了。”

走进教室,褚向东主动地给解释了一句。

欧阳昱的目光便越过他,落到了随后进来的木熹微身上。她外套有点脏,左手掌用白纱布缠了一圈,除此之外,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伤口。

划伤了手,需要人送去医务室?

这要搁一般人,欧阳昱非得训斥两声以儆效尤,可最近班上事情已经挺多,他也了解木熹微好强敏感的性子,唯恐自己的只言片语再让她自尊心受挫,便也没什么表示,淡声说:“回位子吧。”

木熹微的座位就在他边上,抿着唇,她侧身坐下了。

感觉到欧阳昱的淡然,心里越发地难受起来。

*

舒了口气,褚向东也回了位子。

欧阳昱已经上完课,教室里一众人都在自己看书。陆川是个例外,他没看书,目光直直地投向前面,落在了江沅挺直的脊背上,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情圣。

褚向东笑了声:“川哥,差不多行了哈。”

闻言,陆川连个余光都没给他:“你一个一节课都不在的,教训老子?”

“哪敢啊――”

褚向东无语,辩驳了声,低声问他:“人拿下了?”

“什么?”

“装什么傻?”

褚向东呵笑一声,“就你最近这一番英雄救美,她不以身相许,还等什么呢?”

陆川终于收了视线,身子后仰,懒懒地靠在了墙上。

那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得,什么也不用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弯下身子,褚向东将自己的英语书从桌洞里给掏了出来,又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目光定了一下,突然开口:“诶,川哥,你这生日好像快到了。”

陆川的生日就在元月,十七号,听见褚向东问,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今年怎么过?”

“该怎么过怎么过――”

褚向东懂了,按照惯例,请客吃饭,唱歌happy,大办。

*

十七号,星期日。

下午四点,江沅正在家里叠衣服,看到陆川来了一条短信:“六点,别忘了。”

陆川的生日,不用他主动告诉自己,班上沸沸扬扬的议论也早已经传到她耳中了。上星期三开始,全校各路人马都动了起来,课间跑到教室里送礼物。

男生很多,女生也不少……

每天听到教室门口各种各样的声音叫陆川,她心里的感觉其实有点怪,某些已经萌芽的东西,又一次往回缩。以至于,陆川这生日聚会,她都没想过要去。

陆川却很郑重地邀请了她:星期五下午的课上,给她传了张小纸条。

江沅没给回,放学后,便被人堵了。

陆川缠人的功夫一流,她不想引来过多关注,就答应了。

这会儿看见短信,又有点后悔,想说不去,又有点蠢蠢欲动,扪心自问,她是愿意跟旁人一起,帮他庆祝生日的。思绪收敛,江沅回了条:“知道。”

尔后,低头看了眼手下的衣服。

因为那一桩意外,她面包店兼职的事情自然停了,店长也晓得她还有半年高考,很爽快地结了工资。连带之前投稿的剩余和平时攒下来的,卡里有几千块零花钱。

可这钱,她后面用处多,轻易不会动。

这段时间还一直住在江文秀这边,昨天她带宋佳泽出去买过年衣服,顺带给她买了一件短款羽绒服,阿依莲一贯是时尚淑媛风,羽绒服颜色洁净,是极清浅的淡蓝色,帽子很大,边沿一圈厚实蓬松的毛绒,手指摸过,会让人的内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江沅穿了羽绒服,背着书包走出房间的时候,客厅里,江文秀正在教儿子认数字卡片。

小朋友好动,听见动静第一时间抬头,惊呼:“姐姐好好看。”

江沅脸上一红,唤了声:“小姑。”

江文秀的目光定了一瞬,也从那种被惊艳的恍惚里回过神来,笑着问:“这会儿就要去学校?”

江沅“嗯”了一声,也没撒谎:“陆川今天过生日,请同学们吃饭。我想过去给他送一下礼物然后去学校,之前被他帮助挺多次。”

说白了,就是要去。

还换了衣服。

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却让人没办法阻拦。

江文秀笑了下:“送一下礼物也是应该的。不过他们那一帮人,玩起来没什么规矩,你这大病初愈要多多注意,吃饭上别吃的太刺激,酒水更是不能沾。”

“我知道。”

点点头,江沅莫名地松了口气。

转身出了门。

*

会所,餐厅包厢。

帮着庆生的九中学生到了几十个,交头接耳地热闹了一阵,有人不满地朝褚向东叫嚷起来:“川哥这怎么回事呀,把大家晾这儿,也不给吃饭。”

凉菜都上桌了,筷子没发,一群人干等着。

褚向东也郁闷呢,川哥这典型的见色忘友,他有什么招?!

不等他开口,有女生声音小小道:“好像说接人去了,也不知道谁,这么大面子?”

来的人一半儿是七班的,另一半儿是外班的,在陆川的刻意控制下,女生很少,不过,还是有些哥们,为了脸上有光,带了自己悄咪咪交往着的女朋友过来撑场面。

这说话的,就是其中某个男生的女朋友。

她话音落地,便有七班的男生嘀咕:“估计江沅吧。”

“他不在这儿呢么!”

有人抬眸看向了正玩牌的姜源。

姜源无语:“我哪有那么大脸面,人家那是校花。”

七班这学期转来个女生,美得不行,入学后就被公认为校花了,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不过,印象里那个校花,名声好像不怎么好?

年轻人,多少有点猎奇心理,有人小声问:“是不是进过少管所那个?”

“滚蛋!”

褚向东直接踹了那人一脚,冷脸警告:“嘴巴给我闭紧了。这也就是我在这儿,你川哥要在,能一脚把你踹出去信不信?人家姑娘清白着呢,别有事没事瞎跟着传谣!”

他矢口否认,知情的也没人敢反驳,只能点头应和。

“反正长得是挺美的。”

“川哥跟人家当同桌那会儿,打扫卫生的活都包了。”

“对对对,拎着水桶和拖把从走廊上往教室走,妈呀,好几个班的人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好吗?反正他对那姑娘是真好,呵护备至,殷勤得不得了!”

“真的假的啊?不都说他花心?”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啊,我看这会栽的还挺彻底。”

“什么挺彻底?”

虚掩的包厢门被人推开,一道男声传进来。

众人立马笑嘻嘻喊:“川哥。”

这社会大佬的架势,陆川以前挺适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莫名地有点不自在,耳尖都微微泛了红,他咳了一嗓子,朝其中几个吞云吐雾地道:“把烟掐了。”

尔后,脸颊一转,朝身侧跟着的人说:“里面有烟味儿,等会儿再进。”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包厢里一众人:“……”

操啊!

活久见!</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68:怎么今天穿这么漂亮?(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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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一瞬后,包厢里一众人顿时动了起来。https://

掐烟的掐烟,开排风的开排风,拉椅子的拉椅子,看着很乱,却极有默契,很快,一众人将包厢里给收拾得齐齐整整的,用恭迎皇太后一般的目光看向了包厢门口。

里面的动静,江沅自然也听见了,微微有些不自在。

“进吧。”

等了能有半分钟,陆川说了句。

两个人一起进了包厢。

蓬荜生辉……

有那不怎么爱学习的男生,一瞬间就想到这个词了。

这一天,陆川也是在家里拾掇了很久才出门的,没穿平时惯常穿的黑色外套,而是穿了件白色薄款羽绒服,显得挺拔干净,浑身一股子清朗英气,江沅站他边上,也穿了自己很少穿的浅蓝色,女孩子那股子清纯动人的韵味一下子就表露得淋漓尽致。仿若情侣装,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咳咳咳――”

周围一片安静,褚向东捂着嘴咳了起来。

“川哥坐。”

回过神来的几个男生,连忙笑着给陆川拉开了椅子。

没忍住,目光还在瞟江沅。

这完全是美色惑人诶……

“往哪看呢?!”

陆川没坐,说话间抬脚将人踹远,先让江沅坐下。

江沅没和他客气,坐到了位子上,感受到众人目光,也不晓得说什么,微微抿着唇。她生的白,眉眼勾人,唇线自然上翘,没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就好像冷清清的小仙女。

“这也太漂亮了叭!”

“好白哦。”

“难怪都说是公认的校花。”

“气质也很好。”

一道道窃窃私语声,惹得陆川有点烦躁。

江沅坐公交来的,他到公交站牌跟前去接,看到人直接就呆了。

江沅长得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可纵观九中的大环境,比她还朴素的女生,少之又少。她平时穿衣打扮都极为低调,冷不丁这么光鲜亮丽来一下,简直能闪瞎人眼。

满场嘈杂中,只听陆川扬着调子问了句:“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的要的!”

“服务员上筷子啊!”

“都要饿死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尤其这地方还是安城颇有名头的鼎盛王朝。

菜品精美,味道还超级棒,一开吃,众人话就少了。

一半儿的话题都扯到了菜上面去。

热闹了一会儿,有人朝服务员要了酒,也是胆儿肥,啤酒端到了江沅跟前,笑嘻嘻说:“嫂子,敬你一杯。祝你和川哥长长久久,恩恩爱爱。”

江沅:“……”

她平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无措。

接受吧,肯定不行,不接受吧,又会让陆川没脸面。

这人还叫嫂子?

“她不喝酒。”

没让她为难,陆川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冲人抬抬下巴:“我跟你喝。”

“……哈哈,好。”

男生有点懵逼,端起酒喝了。

等他坐回到位子上,褚向东隔空给比了个大拇指。

一时间,男生更懵逼了,听见他旁边七班的男生低声说:“乱叫毛线啊,还嫂子?人家两个没在一起,江沅牛逼着呢,嫌川哥老惹她,都申请不当同桌了。”

两个人被调开的事情,七班一众人也揣测了良久,这是最靠谱的结论。

“……操,这么牛逼的吗?”

“你以为呢。”

七班男生发出了一声叹息。

从江沅转学进七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全班热嘲到现在全班畏惧,能不牛逼吗?这就是一朵带刺的花,谁动扎谁,动得越狠扎得越狠!

一顿饭吃完,一群人也完成了信息互通,再看江沅,目光都深沉了起来。

陆川却没察觉到那么多,整个过程,所有注意力都在江沅身上,连切蛋糕的环节也兴趣缺缺,切了第一刀意思了一下而已,这一刀切出的蛋糕,还放在了江沅面前。

挺大一个水果蛋糕,酸酸甜甜的,江沅低着头,小口地给吃完了。

“吃完饭想做什么?”

边上,陆川问。

褚向东坐他旁边,耳尖地听到这一句,立马拽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问:“我说哥们,你这不是吧?吃完饭就要走,我还订了其他节目呢,叫上江沅一起嗨啊。”

“嗨个屁,她身体刚好,能去那种地方?”

褚向东:“……”

什么叫刚好?

明明出院也半个月了!

而且,什么叫那!种!地!方!

ktv怎么就那种地方了,大家正正经经唱个歌,多和谐友爱,促进感情?

他腹诽不腹诽的,陆川也不在乎,反正他这会儿就想和江沅静静地待在一起,说话喝水轧马路,干什么都行。只要他们两个人,对,没别人!

东子虽然跟他好了十几年,那也是别人。

没办法啊,他总不可能将他娶回家,搂抱着睡觉?

想想不得慌吗?!

坐在他旁边,褚向东完全不晓得自己被人嫌弃了,还继续做最后的挣扎,对陆川说:“大不了我们多弄几个包厢,分开唱,就你们俩,你们俩一个包厢成不,唱些肉麻兮兮的情歌,这感觉不就来了吗?”

“不唱。”

陆川答得很坚决。

要说以前,他交女朋友,带出去玩,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大家玩什么就一起玩,女生还不能矫情、放不开、耍脾气,总归,兄弟第一,女人第二,谁扫了兴,那就对不起,哪儿凉快滚哪儿呆着去。

到现在江沅,完全不一样好吗?

他受不了有人用那种惊艳的目光看江沅,就想把她藏起来。更别提让江沅和所有人一起玩儿了,他的感觉里,江沅就该端着,谁都不理,她要朝其他男生笑,打打闹闹,他怕是会疯!

她不是他的陪衬,也不是聚会的调味品,而是他的宝,要护在掌心的那种……

听他语调,褚向东便晓得,这是没什么商量余地的意思。

他也是醉醉的……

叹口气,朝陆川说:“哥们能当你经纪人了。”

一句神预言!

可惜未来太远,这会儿还看不到。

他也不晓得,自己这上着高中呢就将以后的路给说准了,这一辈子他还就是跟着陆川转,低谷高潮都陪着,为他忙前忙后,生活事业一把抓,临到老,不但成就一段业内佳话,还做了儿女亲家。

陆川却没心没肺的,完全没瞧见他的无奈,等江沅吃完蛋糕起身,他还抬手拍了拍褚向东的肩膀,笑着说了句:“你和姜源带大伙儿一起去玩,全部记我账上。”

话落,又暗道:姜源这什么破名字,够让人不爽的。

躺着也中枪的姜源听见被点名,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外地问:“川哥你要走?”

陆川“嗯”了声:“我送她回去。”

众人:“……”

这姑娘,待遇真的高!

江沅也能感觉到,陆川对她与众不同,这个“众”,指的是传言里一堆绯闻女友。低着头一路往会所外面走,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被触动。

*

腊月里,晚上七点多,天已经黑了。

路上霓虹闪烁,车流不息。

会所距离学校不算远,江沅没有提坐车的事情,陆川也没有提,两个人极有默契,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往学校方向走,走了几分钟,陆川开口说:“给我吧。”

“什么?”

江沅扭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陆川用下巴指指她的书包,抬手过去:“我帮你背着。”

话落,书包已经挂在了他的肩上。

高三生的书包,真的蛮重,江沅也没有往回要,开口说了声:“谢谢。”

陆川笑了,语调轻柔:“谢什么。”

“你就这样走了,真的没事?”

也不晓得说什么,江沅胡思乱想,问了一句。

陆川满不在乎:“能有什么事,他们有的玩就嗨的不行,有我没我其实一样。倒是你,没有我的话得一个人走回去,天都黑了,不怕?”

江沅抬眸看了眼亮如白昼的街道,陷入了沉默。

“咳――”

陆川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间仿佛很快,没一会儿,两个人便走进了校门。

陆川脚步慢了下来,看了眼边上若有所思的江沅,试探着问了一句:“时间还挺早,要不散散步?”

“……哦。”

江沅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绕着学校散步,左边一转,便走上了去后花园的路。

冬夜,这一处有着名人墓葬的后花园,灯光昏暗,极其安静,人不说话的时候,只能听见风吹竹林的声音,凄冷萧瑟,颇有几分恐怖。

江沅不怕鬼,也不怕黑,被一只手“壁咚”到长满枯藤的墙上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陆川一手撑在她脸侧的墙壁上,垂眸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今天穿这么漂亮?”</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69:陆小川:祖宗,给个痛快话行不?(二更)

他嗓音真的轻,极尽温柔,轻轻地撩在她耳边。

因为那般炽热的温度,江沅耳朵红了。

脸也红了……

校园里一点儿微弱的路灯光映在她脸上,那种桃花一般的绯红颜色让陆川怔了下,喉结滑动,鬼使神差,他轻轻地闭上了眼,俯下身去,慢慢凑近。

嘴唇突然一凉。

他睁开眼,目光深沉的可怕。

江沅用两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也没说话,微微偏过了头。

这是?

不愿意的意思?

陆川纳闷儿,就那么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偏了偏头,低笑一声问:“太早了?”

江沅眼眸低垂着,没说话。

折磨死人!

夜里的冷风,轻轻地吹过竹林、枯藤,簌簌作响,两个人沉默着,又暧昧,眼睛里有火花,心头温度炙热,明明一切正好,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了。

良久,陆川叹了口气,柔着声音,撒娇一般求她:“祖宗,给个痛快话行不?”

江沅差点被他逗笑,忍着,轻轻开口:“我现在不想谈。”

陆川:“……”

心里猫爪挠腮,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沅。

江沅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又说:“我想好好学习,考去首都。”

话落,她轻轻地推开了陆川的手,抬步要走。

陆川被推得懵了一下,角色调转,身子后磕在了墙上,足足懵了好几秒,脑子里突然“砰”一声,好像烟花升空一般,炸了,狂喜,猛一抬手,将差点走开的女孩再次拉到了怀里。

他从后面,紧紧地将人抱住。

江沅一抬眸,看见他交握在一起的,修长手指。

耳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竭力克制仍旧没忍住的笑意:“一言为定,我就当你答应了。”

不就去首都吗,对他来说,s/easy!

江沅再没说话了,低头咬着唇,眼眸含笑。

她没发出声音,陆川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心里激动的不行,握在一起的双手又紧了紧,缓了缓呼吸,喟叹地说了句:“你可真够折磨人的。”

说着话,他摸索到她一只手,握在手里摩挲把玩。

这一处没人,待久了却有些冷。

两个人待了足有近一小时,陆川才极为不舍地将人放开,叹气:“走吧,送你回宿舍。”

“嗯。”

江沅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出走。

陆川走在前面,她稍微落后半步,只觉得浑身哪哪都是烫的。

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红透,很不像话。

她前面也不是没喜欢过人,眼下回想,之前的很多感觉,却十分淡了,模模糊糊的,并不深刻,脑子有些晕乎乎,全部被眼前走着的这个男生给占满了。

他就是这样的,强势,还挺霸道。

“你是想考电影学院?”

走在路上,凉风一吹,陆川才又一次琢磨起江沅刚才的话,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江沅还在胡思乱想,闻言,茫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操——”

陆川又停下,脸色纠结。

江沅:“……”

莫名其妙的,她看着人。

陆川也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要不我们再过去待一会儿?”

刚才没抱够……

一瞬间,江沅就明白他意思了,嘀咕道:“你有病啊。”

“你有药,快给我治。”

“噗——”

江沅不想理他了,抬步往前走,嘴里说着:“你好烦你知不知道?”

“那你别勾我了。”

“谁勾你了——”

怎么没勾?

那种眼神看他,就是引人犯罪。

陆川单手拎着她死沉的书包,快步追上去,手一抬,在江沅脸上拧了一把。

很疼!

真的疼……

江沅感觉他真的有病,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早松开,这人张狂起来,接下来这半年要怎么过?心里多少有点担忧,她便转过头去说:“刚才的事情,你别说出去。”

“……什么?”

“就,一起考首都。”

陆川:“……”

哔了狗了,这事情都不能往出说?

没错儿,真的不能往出说!

说出去他颜面何存?

他堂堂的九中老大,追一个妹子追了半年,到头来就得到一个一起考学的承诺,绝壁不能说啊,说出去以东子为首的那些混蛋,还不将大牙给笑出来了。

点点头,他一本正经的:“不说,我说这个干什么。”

语气有些不服。

江沅瞅了他一眼,又听他强调:“不说不说,你好好念书。就你这成绩,考首都其实还有点危险,不像我,首都体大的大门完全朝我敞开,只要我报考,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江沅:“……”

不得不承认,这人说的没错。

编导戏文都是亚艺术,文化课分数要求相对较高。体育就不一样了,过线就行,陆川的文化课成绩,在体育生里面,绝对是独占鳌头那一种。

莫名地,她都有些汗颜了。

陆川也乐了,又问:“诶,是不是想考电影学院?”

江沅摇摇头,“我更想去传媒大学。”

电影学院和传媒大学都是传媒界的一流院校,可相对而言,前者输出更多的是演员,后者输出更多的是传媒人。她没想过考表演,觉得传媒大学更合适。

陆川也跟着点头:“传媒大学可以的,只要你考得上。”

江沅:“……”

看了她一眼,陆川突然地有些担忧了,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苦口婆心:“就剩半年了,你可必须要好好学。特么地,我怎么这么虚呢,你最后要没去成,那不凉了?”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江沅忍无可忍,郁闷地道。

陆川哈哈笑了一声,一巴掌揉在她头发上,“加油啊同学。”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往宿舍楼下走,目光和心思都在彼此的身上,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挺远的地方,有一道人影,拎着个纸袋,一直跟着他们。

------题外话------

抱抱大家,阿锦今天不太舒服,二更来的有点晚。

三更还是七点哦,爱你们。

170:首都,等我们(三更)

速度再慢,一段路也会走完的。

两个人先后停到了宿舍楼下,都没说话,心情悸动,依依不舍。

“要不要喝奶茶?”

陆川垂眸看人,问出一句。

江沅:“……”

她能感觉到,这人是舍不得分开。其实,她也有点。心情很浮躁,在一起其实也无所事事,可一旦想着要不在一起了,情绪上又难免抗拒。

她没说话,陆川便笑了下,用鞋尖踢踢她鞋尖:“走吧走吧。”

“我看看时间。”

江沅低头,想要掏手机。

“看什么啊,早着呢。”

一句话落地,陆川扯着她胳膊就走了。

两个人已经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突然又掉头往校外走,远远地跟着,徐凌萱看得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将自己躲到了一棵柏树后面。

只以为,这两人要去校外开房了……

九中的学生里,有些很开放,陆川有没有跟人出去住过,她其实不知道,对她来说,这些也都是无所谓的。就他那种身家,指望着为哪个女生守身如玉,做梦去吧!可饶是如此,她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可靠的消息,能证明陆川真的睡过女生。今天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冲击力。

她都不晓得自己怎么有勇气跟着,反正,一直跟着。

周末晚上,九中不上晚自习,提前过来住校的学生并不多,校园里人也很少。

她一手拎着纸袋,一直跟出校门,最终发现,两个人进了奶茶店。

奶茶店有一面贴满便利贴的许愿墙……

她距离远,隐隐地看见陆川拉着江沅的手,低头趴在柜台上写了什么东西,尔后,他手臂举得老高,将那一页便利贴纸贴到了许愿墙的高处。

店员将奶茶放到了柜台上,陆川付了钱,递了一个奶茶给江沅,另外一个他没喝,用包装袋拎着,一手扯了扯江沅的头发,两个人又走了出来,重新往学校方向去。

“出来买奶茶么?”

低下头,徐凌萱轻轻地呢喃了声,抬步走进店里。

“你好,喝点什么?”

店员笑着问了句。

徐凌萱没答话,头仰的老高,抬眸寻找。

目光定在了一张崭新的粉色心形便利贴纸上,纸上一句话:“首都,等我们!”

女孩子的字迹,工整秀气。

没写什么情呀爱呀的肉麻之语,仅仅这一句,便将她的眼睛给刺痛了。

攥着纸袋的一只手,倏地捏紧了。

陆川他,认真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可一直都不愿意相信,在她看来,江沅除了一张脸是真的漂亮,其他也没什么超然于众人之外的优点,家境可能还不如她,凭什么被陆川看上。

脑子乱糟糟的,徐凌萱拎着袋子,出了奶茶店。

*

十点多。

江沅跟陆川再次到了宿舍楼下。

一路上,两个人走得很慢,江沅喝掉了一杯奶茶。

等她将空杯扔到了不远处垃圾筒,再折回来,陆川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吃肯德基?”

江沅:“……”

她抬眸盯着陆川看,半晌,忍不住给笑了。

四下没什么人,陆川牵了她一只手,将她指尖捏来捏去,低声诱哄:“时间早着呢,出去再吃点东西怎么样?肯德基还挺近,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要上去了。”

江沅有些好笑地说。

陆川叹口气。

听见她又说:“宝来在宿舍等我呢,好一会儿了。”

闻言,陆川一愣。

给忘了……

张宝来是他叫过来的,因为担心江沅吃饭后回宿舍一个人无聊,所以叫了她这个当室友的过来陪。身为明星,张宝来回校后其实没可能住校。也是因为江沅刚出院那会儿身体不好,陆川担心,所以私底下找到她跟前,希望她跟江沅一起住几天。论起来,两个人不对盘,要是其他事,张宝来不一定答应,可她回来后和江沅关系不错,也心疼她受了这么一次苦,所以就借着天冷为由,住进了江沅的单人间。

今天陆川生日,七班的女生里也就叫了江沅和张宝来,后者没来,毕竟是明星,跟太多人在一起,多有不便。不过她倒贴心,提前到了宿舍,等着江沅。

想到这个,陆川只能妥协了,“行吧。”

话落,将手上自己没喝的奶茶也给递了过去,“就说这个是给她买的。”

“知道了。”

江沅抿唇笑了下,接了奶茶,拿了书包,上楼去。

目送她走上台阶,看不见了,陆川才转身往回走,拿出手机看了眼。

刚才,江钟毓给他发了条短信——

“有点事,就没过去。生日快乐。”

因为江钟灵和江沅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往来,没以往那么频繁了,关系自然也变得有些微妙。可谁也没说破,要请吃饭的时候,褚向东还照例帮着叫了江钟毓。

江钟毓没来,也能理解……

陆川抬步往男生宿舍楼走,给回了一条:“没事儿,改天再一起吃饭。”

“好。”

江钟毓又回了一个字。

陆川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没有继续给回复,收了手机。抬步跨上宿舍楼台阶的时候,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略熟悉的女声:“陆川。”

徐凌萱?

回头看了眼,陆川站在原地没动。

徐凌萱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能说几句话吗?”

略想了下,陆川走出宿舍,问她:“什么事儿?”

徐凌萱手指捏紧了袋子,抿了抿唇,才说:“给你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上星期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感觉过了今天不太好,就拿过来了,一个保温杯,希望你喜欢。”

说完,她双手捏着袋子,递到了陆川跟前。

陆川垂眸看着袋子,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江沅没给他准备礼物?

他眼眸深沉,徐凌萱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了空中,声音也迟疑了,勉强地笑着:“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值多少钱。”

“不用——”

陆川直接打断她,“不需要,谢谢。”

“我都买了……”

“你留着自己用吧。”

陆川呵笑了一声,“要不送别人也成,随你。”

他读九中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过,收的礼物数都数不清,男生也罢女生也好,但凡送礼物的,几乎来者不拒。但大多数,都是转手直接给其他人了。

去年这会儿,徐凌萱送了一个特百惠的水杯,陆川自己用了,她为此暗喜了许久,每次看见他端起水杯喝水,都会想象那两片唇的温度。

诚然,她要嫁有钱的,可谁让陆川不仅家里有钱,还长得帅,喜欢什么,都不冲突。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礼物,会被拒绝。

“可是我挑了好久,专门给你选的——”

静了几秒,徐凌萱微仰起脸,又说。

她气质还挺好,“九中蒋勤勤”的美誉虽然有些夸张,却也足以表达——她的确算得上一个美女。最近天冷,她也不像大多数学生一样,一星期下来都裹着羽绒服,而是一直习惯性地穿呢子大衣。今天出门前精心准备过,穿了紧身牛仔裤和雪地靴,外套选了件中长款的修身呢子大衣。大衣是纯白色,她一头刚洗过的垂坠长发披散在两侧,仰起脸看人的时候,眸光楚楚,粉唇娇嫩,婉约而柔顺,我见犹怜。

可陆川是典型的直男,完全无视了她的颜,还显得不耐烦了:“说了不要。”

话落,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气血翻涌,徐凌萱转身,回女生宿舍。

还没走到宿舍楼下,她突然停步,狠狠地将袋子砸在了地上。

“砰——”

保温杯摔出来,发出一声脆响。

*

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陆川浑然不知,就算知道,其实也不在乎。

他长到现在,也就一个江沅,入了心,可这人实在可恶,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没给他准备礼物不说,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抬步往宿舍走,他拿手机发了个短信:“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给我?”

好掉价,他还有朝女生索要礼物的一天……

江沅有点懵,看到短信琢磨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礼物忘了给。

书包里装着呢!

她低头给回复说:“忘了,在书包里。”

陆川:“……”

原来他曾经离礼物那么近!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机会见面了,他又发:“我现在就要,你拿下来。”

“我都换上睡衣了。”

江沅有些无语。

北方冬天集体供暖,一般人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换衣服,陆川看见短信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时间,饶过她,说:“好吧,明天拿教室里来。”

少爷诶,服了他了……

江沅不和他犟,短信里答应了。

陆川又打电话过来:“我觉得你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江沅脸色麻木:“生日快乐。”

“真乖~”

------题外话------

先传上来,然后阿锦再查错别字,么么哒。

171: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害羞(一更)

“我去,你们有完没完诶!”

张宝来一个大明星,坐在床上被无视了个彻底,忍不住出声吐槽。

江沅一回来就开始放书包换衣服,尔后又发短信打电话,听见她说话,顿时不好意思了,草草地说了几句便在陆川的抗议声中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奶茶递给张大明星,笑着说:“他给你买的。”

“他?”

张宝来毫不客气地接了奶茶,扎开,挑着眼睛问她:“谁呀,说这么含糊。”

江沅怔了下,讪笑,“陆川。”

“在一起了?”

这两人能在一起,张宝来可一点都不奇怪。

她一脸喟叹地瞅着人看,发现江沅脸蛋有些红,回她:“差不多吧。”

“……”

张宝来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江沅扛不住那人的死缠烂打。这会儿再想劝些什么,都晚了。而且目前来看,陆川对江沅还是很不错的,至于未来……远着呢。

张宝来是个典型的乐天派,没再发表意见,专心地喝着奶茶。

奶茶喝完,杯子扔掉,她从江沅身边过,瞅见她在看编剧工具书,忍不住笑笑说:“你够认真的呀。”

江沅一手按着书,侧个身问她:“首都电影学院和传媒大学,专业课好考吗?”

“这……”

张宝来也不晓得什么说,反而问她,“确定要考了?”

“嗯。”

江沅点了点头。

她对待学习和考试一贯非常认真,性子也有些超乎于同龄人的稳重和谨慎,报考首都,浪费时间金钱和精力,因而她一开始并未考虑,这会儿转变的这么坚决?

“因为陆川呀?”

收敛思绪,张宝来问了句。

陆川身为九中体育生里的翘楚,要走单招的话,首都体育大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心高气傲,要进一行肯定要往最高处走,去首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爱情的力量,真够伟大的!

她问话,江沅没回答,等同于默认了。

张宝来便笑笑说:“我觉得还好吧,范围就那么个范围,万变不离其宗嘛。你最近一直都有看专业书,试卷格式什么的也都见过了,去试试总归是好的,不亏。”

她爱笑,也喜欢鼓励人,江沅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觉得安心了。

看了会儿书,她躺上床,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翻开通讯录,她找到了“阮湘君”,发短信问:“外省的大学你报吗?”

等了能有几分钟,没得到回复。

下意识地,江沅去看时间,发现也就十点半。这时间对高三生来说,不算晚。她略想了想,一个电话拨过去。好半天没人接,正想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被人接听了。

“你好——”

那头,是一道极其淡漠的男声。

江沅愣了下,甚至拿开手机看了眼,确定没拨错,便迟疑着问了一句:“我找阮湘君。”

“嘟!嘟嘟!”

通讯直接中断了。

*

卧室。

起身抢了手机挂断,阮湘君长发披散,跪在了床上。

她穿了件水墨写意的素色吊带睡裙,裙摆只堪堪遮住大腿,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上,布满了或深或浅的青紫,一垂眸看见,她失控般地扯过卷成一团的薄被,将一切掩盖。

“江沅是谁?”

床边站着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扣紧皮带,淡声发问。

一手捏紧手机,阮湘君没出声。

强势的一股子力道,猛地将她扯到了床边,男人一手掐着她后颈,盯紧她写满仇恨和畏惧的猩红眼眸,声音低沉,一字一顿提醒:“我在问你话。”

还是一阵沉默……

他将人放开,抬手又按在了皮带扣上。

“一起考编导的同学。”

阮湘君身子瑟缩了一下,轻声道。

闻言,男人解皮带的动作停了下来,侧个身,一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声音又变得温和起来:“我不喜欢你有事情瞒着我,知道了吗?”

怀里的人,抿紧唇点了点头。

“乖。”

偏头在她鬓角印了个吻,男人起身,出了卧室,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径自离去。

关门声传到室内,阮湘君抱紧了被子,点开手机,回复:“不去。”

*

没有了同专业的伙伴同路,江沅本来有些忧心。

她没出过省,确切地说,安城都没出过。

免不了地,颇为此事头疼了几天,却没想到,无论是首都影视学院还是传媒大学,编导、戏文、播音、表演等相近专业的现场确认报名和最终考试,都安排在了同一天。

张宝来、江钟毓,都能跟她一起出发,去首都考试。

影视大学的现场确认时间最早,在二月十九日,也就是正月初六。她便和张宝来、江钟毓约好,二月十八号清早从安城出发,一起前往首都。

订票之前,这件事被陆川知道了。

到最后,这场三人行就变成了四人行,江沅预想里的经济舱也变成了头等舱,抬步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江沅正暗自叹气,手里的行李箱被陆川拉去了。

“想什么呢,都不看路?”

垂眸看她一眼,陆川轻声斥了一句。

“没什么。”

江沅笑了笑,勾了勾快掉下来的口罩。

正月里,安城仍旧寒冷,他们一行四人都戴着口罩,下车后也没摘掉,主要还是为了配合张宝来。她国民度高,这次去考试难免被媒体关注,父母本来想跟着一起来,奈何张宝来本人不情愿,觉得没必要弄那种夸张的阵仗,好像她多么特殊似的。女儿翅膀硬了,管不住,父母也就由了她去。

这会儿,张宝来拿出身份证,问江钟毓:“你去拿登机牌?”

头等舱的登机牌不用排队,很方便就取了,江钟毓“嗯”一声:“我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

陆川看了他一眼,抬手朝江沅,“身份证。”

江沅把身份证递给了他。

两个男生推着四个行李去办登机,张宝来便扯了江沅,去一边座位上等。

她全副武装,一直还低着头,大过年的,倒也没引起旅客注意,江沅跟她一起等了几分钟,江钟毓和陆川便一起过来了,招呼两人去安检。

接触新事物的时候,人多少有些紧张。

几个人走过告示牌,江沅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听见边上陆川问:“第一次坐飞机呀?”

“……嗯。”

江沅老实地点了点头。

陆川便笑了,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跟着我就行了,别紧张。”

他过于亲昵,江沅有些不自在,挡了挡他的手。

前面,江钟毓刚过了安检……

张宝来在他后面。

“张宝来?”

“那不宝姑娘吗!”

果不其然,在她摘下口罩的时候,排队的人群里响起几道惊呼。

好在,另一边倒没几个人。

陆川在她后面,快速通过了。

江沅脱掉外套摘了口罩,被检查的时候,人群里顿时又议论纷纷,热闹起来。

“后面这姑娘谁呀?”

“看着四个人好像一起的。”

“都是明星吗?其他三个眼生。”

“说不定是新人。”

“一个赛一个好看,我觉得后面这姑娘更好看。”

穿好衣服拿了东西,江沅舒了一口气,追上了等在前面的三个人。因为第一次过安检,还因为张宝来引得众人言论,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脸蛋微微泛红。

陆川好笑地盯了她一眼,轻声问:“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爱害羞。”

“这里有点热……”

江沅辩驳了一句。

陆川也不拆穿她,笑着催:“走吧,休息室等一会儿。”

vip休息室,vip通道,头等舱,美丽温柔的空姐和帅气挺拔的空少,甚至登机牌,这一切,对江沅来说,都是从未见过的,新鲜而陌生。

座椅很舒适,她和陆川相邻,她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飞机升空的时候,略微的耳鸣和大强度的刺激感,让她没忍住溢出一声轻呼。

下意识捂住嘴,感觉到边上人的注视。

陆川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有些深沉,唇角勾着,又显得宠溺。两个人视线对上,他还微微探头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克制一下。”

江沅:“……”

她感觉,陆川这话有些深意。

偏偏她也没一瞬间明白,再去想,一只手便被人握住了。

另一边,江钟毓和张宝来在低声说话,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江沅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小幅度地将自己手指往出抽,嘴里说着:“你别老动手动脚的。”

“自然点。”

陆川反倒对她说,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我就握一下你手,有什么要紧的。本来旁人都没注意呢,你这扭扭捏捏还喊出声,都把人招来了。”

江沅:“……”

这都成她的错了?

------题外话------

我突然有个想法,可以把川哥的骚话全部整理出来,然后和画师画的人物图一起,定制成笔记本或者2020新年历,作为本文的完结礼物踩楼赠送,泥萌觉得棒不棒?

172:有本事你别长那么帅(二更)

同属北方城市,安城和首都气候差不多。

四个人下了飞机,便被冷冽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全副武装好,终于走出机场,一起上了过来接张宝来的保姆车。这一次出行,来回机票是陆川订的,住的酒店是江钟毓一手包办,首都出行的交通,则是沾了张宝来的光。

也就江沅,几乎没有能花钱的地方……

她其实有点钱,考编导的事情,江文秀也知道,帮着给她在家里打掩护的同时,还硬塞了两千块钱。江沅不想要,却拗不过人,只能先收着,以后再想办法还。

这一趟出来,行程才开始,已经让她感觉到“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的真实。

说心里没有压力,那是骗人的。

张宝来的经纪人杨小晴,在娱乐圈有点名声,江沅等人却都不关注那个圈子,因而也不晓得,一上车,张宝来便给介绍说:“这是杨姐,我经纪人。”

“您好。”

各自做好,三个人笑着问了句。

“你们好~”

杨小晴坐在副驾驶上,原本只知道张宝来这一趟过来有三个同学一起,却没想到,这三个同学,差点让她惊掉了眼珠子。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江沅的脸上,她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们都是过来考表演的呀?”

车上有暖气,江沅刚脱掉大衣摘了口罩,黑色毛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白净温软一张脸露出来,看人的时候,尖尖的下巴微抬,清纯娇艳,眉眼生动……

这颜值气质,国内娱乐圈能跟她比一比的女星,一双手也数的过来。

再说后面坐着的那两个男生,身高模样都没得挑,一个气质清冷,高岭之花一挂的校草,一个眉眼桀骜,看着有些懒洋洋的,和另一个正好相反,浑身却好像会发光,耀眼的很。

她手下其实就张宝来一个大咖,目光扫一圈,激动的不行。

“不是,我是考编导的。”

江沅一句话,让她呆了一下,“什么?”

眼睛都瞪圆了。

张宝来认识她挺久,多少了解一些她的想法,见状便笑了:“他们都不是考表演的,江沅考编导——”

她身子侧转,指了指自己后面的江钟毓:“他考播音。”

再指陆川:“他不考,过来玩儿的。”

杨小晴:“???”

这三个人,搞笑的吧。

这模样气质,不当演员多亏!

她完全无法理解,极力游说,说了十几分钟,看到张宝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没用的。他们不可能进娱乐圈。都是富二代,家里钱多的几辈子也花不完。”

杨小晴:“……”

真特么可惜。

她只能放弃了。

见她噤声,张宝来才松了口气,看向江沅。

江钟毓和陆川不用说了,不可能进娱乐圈,她和江沅认识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也算挺了解她性格,无论如何,她应该也不会踏入这种圈子。

索性一句话帮三人挡了。

就这,下车后进了酒店大厅,陆少爷还不满地来了句:“你经纪人真够聒噪的。”

张宝来呵笑一声:“有本事你别长那么帅。”

陆川:“……”

他被怼的说不出话,江沅却扑哧笑了。

见她笑,陆川那股子郁闷也就散了,俯下身凑她跟前问:“就这么好笑?”

江钟毓拿了房卡过来,看见的便是两人这幅暧昧样子,目不斜视,他将一张房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张宝来:“给,你们两的。身份证收好。”

一行四人,开了两个豪华标准间。

出了电梯后,四个人的房间也在同一个方向,张宝来便问:“吃完饭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要了吧?”

江沅想在酒店里看书。

陆川却一把将她头发揉的乱糟糟:“待酒店里有什么意思?你不第一次过来吗?不玩玩多亏?”

话落,他看向其他两人:“刚才在飞机上我都想好了。等会儿吃了饭,我们先去一下恭王府,之后转转胡同,晚上去后海那边溜一圈,吃了夜宵再回来。”

他一口气报出好几个地方,张宝来唇角都抽了抽:“这么赶?”

这次过来,他们都要参加两个学校的考试,算上前面的现场确认,总共要在首都待十天,在她看来,第一天还不如睡觉。可,陆川点明了江沅第一次来,她话出口便有些后悔,笑起来说:“也行,不然也闲着。”

“我随意。”

江钟毓很好说话。

陆川便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放了东西出来,先吃饭。”

到了房间,各自进去放东西。

陆川将行李箱推进去,便出了门,到了两个女生那屋,领导巡视一般地看了一圈,笑着说:“房间还不错。窗户也够大,晚上可以看夜景。”

张宝来在洗手间里,江沅就站在落地窗边,听他说话,也没回头,感叹了句:“是挺好的。”

身后一双手,突然捕捉了她……

江沅吓了一跳,拿手肘往后撞:“房间有人呢。”

“洗手间呢。”

陆川不撒手,下巴抵在她肩头撒娇,“我抱抱,好几天没见了。”

正值新年,两个人见面机会是不多,每天却都有打电话发短信,不过,那种亲密就好像隔靴搔痒,完全不够,抱着人,陆川才能感觉到踏实。

下巴偏了偏,他用下巴尖,在江沅颈侧抵着摩挲。

要命了……

江沅最受不了他这一下,下意识就转了身,将人往开推。

谁曾想,抬眸就看到门口站着的江钟毓。

她和陆川眼下这状态,江钟毓自然是有所感觉的,也问过她,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可亲眼看见两个人这般亲密,着实是第一次,他也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问:“都收拾好了没?”

------题外话------

呼呼zzz

感觉爪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因为这一周有工作白天要干,所以未来一周固定下更新时间:早上六点之前发两更,加一起五千字左右,中午十二点补第三更,字数不确定。

真的是挤出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码字了,请大家多多支持,月票推荐票,爱你们。

173:感觉跟着了魔似的(三更)

<content>

“好了。https://”

一手推开陆川,江沅答了声。

猝不及防,陆川脚步踉跄了下,再看向她,脸都黑了。

江沅:“……”

太尴尬,她手上力道有点大,也没想到会将人一把推开,定定神,也不好再纠结这个,抬步走到了洗手间外面,问:“宝来,你收拾好了吗?”

一起去景点玩,张宝来要化一个淡妆。

耳听江沅在叫她,连忙道:“好了好了,出来了。”

话音落地,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她平时在学校里不化妆,江沅也没见过她在生活里上妆的样子,微怔的神情一下子逗笑了张宝来,她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毛,笑着问:“好看吗?要不要我帮你也弄一下?”

她因为拍戏从小上妆,肌肤状态不算好,上妆后,整张脸白亮了一个度,分外明媚。

“好看。”

江沅点点头,笑着婉拒,“我就算了,咱们去吃饭吧。”

“我拿一下包。”

张宝来跑去拿包了。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乐天派性子,没看到先前那一幕,自然也没发现其他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也就到四个人一起出了酒店后,她才觉得怪,小声地问江沅:“陆少爷怎么了?”

江沅也声音小小的:“没怎么啊――”

语气却有点迟疑。

她是觉得,自己刚才也不是故意的,陆川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可,从出了房间开始,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江钟毓性子冷淡、话少,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可能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他不一样,他和张宝来,在一行四人中算是话多的,突然这么一沉默,整个气氛都不对了。

“我坐前面吧。”

拦了辆出租车,江钟毓说。

他们过来参加考试,出行的话张宝来都有专车和经纪人陪同,不过,经纪人手下也有新人要带,其他时间段,不会一直守在酒店里。偶尔他们出去玩,也就自己打车了。

等江钟毓进了副驾驶,张宝来便第一个进了后排,留出两个位子。

江沅坐了中间,坐好后,抬眸看了陆川一眼。

后者拉上了车门,朝前面道:“走吧。”

“去哪儿?”

司机师傅问。

江钟毓开口做了决定:“就去最近的一个商场,我们吃饭。”

“好嘞~”

司机应了声,车子驶上正路。

江沅又往边上看了眼。

陆川懒洋洋地靠着位子坐着,长腿微屈,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腿面上,俊脸却朝外,眸光隔着车窗看出去,一副在欣赏街景的样子。

车内地方小,江沅脸皮薄,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抿抿唇,坐端正了。

余光能扫到她脸颊,陆川顿时更郁闷了。

搁在腿面的那只手都蜷了起来。

*

一点多。

出租车停在商场外,四个人下了车。

江钟毓在付账,张宝来又拉着江沅问了句:“闹别扭了?”

江沅:“……”

这一次,她好像没办法否认了。

张宝来全程都莫名其妙的,这会儿,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嘀咕道:“他就那个臭脾气,被惯出来的。你别理他,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真的吗?

江沅也不确定。

之前好些次,她惹了这人生气,从来没考虑过他心里怎么想,会不会不舒服,郁闷,这是第一次,她开始考虑他心情,却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推他的时候没控制力道,哪里犯得着生气?

莫名地,觉得心烦……

等到四个人一起上了四楼,选好一家店等饭,她便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

“要不要我陪你?”

张宝来连忙问。

“不用。”

江沅笑了笑,吐出口气,走了。

目送她出了店门,张宝来便看向陆川:“你怎么回事呀?”

他们俩认识挺多年,掐架是家常便饭,可这回,陆川却似乎懒得理她一般,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口。大冬天,商场里暖气却很足,柠檬水凉凉的,还有点酸。

这味道,跟他心情一样一样的……

他也没想到,只因为看到的那个人是江钟毓,他便这么介意。拉不下脸,就想晾晾江沅,让她心里也堵一下。可这一直不说话,他也没有多好受。

江沅那个别扭性子,他等她主动,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念头,陆川也坐不住了:“你们先等着吧,我出去一下。”

话落,起身也走了。

张宝来:“……”

又郁闷又无奈,她问江钟毓:“这少爷搞什么?”

江钟毓对陆川也挺了解,自然知道他介意什么,可面对张宝来,他总不可能说实话,因为也就淡淡地摇了下头:“不清楚,两个人闹矛盾了吧。”

“我就说让江沅别跟他在一起,脾气那么臭。”

“现在已经挺好了。”

饶是江钟毓,也不得不帮陆川说话。

毕竟,他认识的那个陆川,可从来不会想着哄女生的。他之前不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因为太了解江沅,她看着冷淡拘束,对人却十分真,要是动了真感情,便会全身心投入。

作为一个朋友,他不想江沅受伤。

*

商场的公共洗手间,敞亮干净。

江沅在盥洗台前洗了一把脸,扯了纸巾,随手擦了擦。

抬眸看见镜子,对上那里面她眉头紧蹙的神情,莫名地,又有点烦了。

陆川这人……

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抬步出了洗手间,却被靠墙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她嘴唇动了动,好半晌,却没说出什么话,抬步想走。没能走开,手腕便被人拉住,陆川有些不满地问:“怎么你还生气呢?”

“我没有。”

“那看见我直接就走?”

“你不是生气着么?”

江沅语气平淡地问了句,让他顿时一噎。

两个人都穿着薄毛衣牛仔裤,颜值高气质好,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拉扯说话,很轻易地,就引来好些人目光注视。陆川觉得烦,拉着她手腕,将人扯进了不远处的育婴室里。

里面没人,陆川关了门,将人逼到墙边,圈在了自己手臂里。

垂眸看着江沅紧绷的小脸,他有些郁闷地问:“你真的不知道我在介意什么?”

“我也不是有意的好吗,谁让你在房里就动手动脚的……”江沅也有几分脾气,想起一路上两个人的冷战心情就暴躁了,仰着脸,质问了一声。

唇红齿白,凶起来的样子很鲜活带劲儿。

“啵――”

陆川突然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下。

江沅:“……”

“滚开啊!”

她拿手推他,气急败坏。

陆川长腿往前压,将她定住动弹不得,声音沉沉的,很强势:“不滚。”

“……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

动弹不得,江沅抬手在他胸口砸。

拳头一下子被人给握住了,陆川握着她的拳,抵在了自己心口:“我不爽。谁让你看见他那个反应的。不就抱一下么,看见了就看见了,有必要跟被蝎子蛰了一下一样。”

“你那是抱一下吗?!”

江沅说着话,自己突然脸红了。

这人面对她的时候,尤其喜欢动手动脚。抓手和揉头发几乎随时随地,再过分点就现在这样,更过分的就是从后面抱她,他还特别喜欢,身子贴的紧不说,还特喜欢用下巴在她颈子那各种磨……

很折磨人的,每次都让她跟通了电似的。

胡思乱想,江沅脸颊越来越烫,不吭声了,继续推他。

陆川却被她脸红的模样给取悦,声音压低,坏笑着问:“不是抱,那是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话。”

“我真的不舒服――”

陆川叹气,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自说自话:“感觉跟着了魔似的。你自己说,是不是给我下蛊了。你们之前关系还那么好,我介意,你竟然在他面前推我,有多伤人你不知道吗?”

江沅:“……”

这人,吃江钟毓的醋?

少爷的自信呢?

江沅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缓和了:“我们就是朋友。”

“你能保证?”

“怎么不能保证了,我们就是朋友而已。”

“那你说你只喜欢我?”

江沅一愣,在他专注的目光里,脸蛋烧红,嘀咕,“你幼稚不幼稚?”

“说呀,我想听――”

他晃晃腿,一副不管不顾的无赖样。

江沅简直败给他了,叹口气,“我只喜欢你,行了吧?”

“不行,重来,你认真点。”

“……我只喜欢你。”</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74:我想看你涂口红(一更)

好像是第一次,她在表白。

虽然是被他逼的……

陆川怔了一下,顿时就笑了,捏捏她的脸:“越来越乖了。”

江沅对他也有意见,正色说:“那你以后能不能收敛些,不要总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我就碰碰你,怎么就影响不好了?”

“会被人看见。”

陆川:“……”

很不服气,看着她脸色,却下意识地妥协了。

想了想,他点头说:“行吧,以后有人的时候我会注意。”

江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川一下子看懂她心思了,又郁闷起来:“没人的时候也不行?别呀,我这好歹也算预备状态了,都不能提前享受一下这种微薄福利?”

江沅懒得再多说了。

磨蹭了几分钟,两个人一起回了吃饭的地方。

张宝来和江钟毓早就想到陆川出去是找人求和去了,看见两人一起回来,完全没有一点儿意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便招呼两人赶紧吃饭。

饭后,四个人又拦了辆出租车,去景点玩。

耳熟能详的几个景点,江钟毓和陆川都去过,张宝来待在这边的日子不少,基本上去的都不爱去了,不过,三个人都挺默契,一路陪江沅逛,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还装作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

逛了王府转胡同,不知不觉,就到下午六点了。

按着陆川原本的安排,是想带江沅去见识一下热闹非凡的酒吧街,不过江沅实在没什么兴趣,张宝来是公众人物,还有些不方便,索性也就打消了这个安排,又去吃晚饭。

晚饭还在午饭的那个商场用,距离酒店近,四个人预备之后走回去。

却没想到,正值饭点,好多店都客人爆满,需要等位。

“四十分钟啊——”

张宝来拿了一张票,转身问其他三人,“等不等?”

江钟毓:“我随意。”

陆川看了眼江沅。

江沅迟疑着说:“要不等一下?人都挺多的。”

刚才他们问的另一家,需要等一小时左右,生意也很好。其实也有些生意不怎么好的,可有对比就有差距,大多数店都生意爆满的情况下,个别店没人,那得多难吃呀?

江沅是这种心理,其他三个自然也是,闻言,便点点头应了。

张宝来性子跳脱,不耐烦等位,看见陆川坐到了椅子上,便直接说:“那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吧。我和江沅下去买点东西,打发时间。”

“买什么呀?”

陆川有点不满,蹙眉看着她挽着江沅的手。

“我怎么知道买什么,转了才知道。”

张宝来答得理直气壮,两个男生却一阵无奈,无话可说。

“走吧走吧。”

笑了下,张宝来扯着江沅下了扶梯。

商场总共七层,五楼以上都是吃饭的为主,下面负一层到四层都是卖东西的,四层主营品牌女装还有部分包包,化妆品,打眼一看,琳琅满目。

“我送你一支口红吧。”

拽着江沅到了一个展柜,张宝来兴奋地说。

“不用,我又不化妆。”

“可以买颜色浅一些的呀,涂上会显得气色好,明天就能用。”

电影学院表演专业面试,要求考生素颜,现场确认报名却不要求,大多数女生都会化妆,以求在突击过来的媒体镜头下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就意外红了呢。

张宝来倒没想着江沅因此走红,只单纯地希望她看着更出挑,不被其他花枝招展的女生比下去。

看着她二话不说就去挑颜色,江沅只觉得头大,跟过去拽她胳膊,“真的不用。”

“你看多好看——”

张宝来将手背举起来给她看。

尔后,直接朝柜员道:“拿这一支。”

江沅:“……”

周围人来人往,她也不好意思和张宝来硬拗,眼睁睁地看着她拿票据单去结账了。

“你朋友对你真好。”

张宝来下来还戴着口罩,柜员都没认出来,笑着朝江沅道。

江沅微微笑了一下,也不晓得说什么,转身离开,去了边上一家女装店。

她长得漂亮,一进去便被店员给注意到,说了句“欢迎光临”后,很快迎到她面前,殷勤地问:“您好,是看衣服吗?您是想看哪种款式的?”

“诶——”

不远处,有个女生不满地看了过来。

她看上去十八九岁,和江沅差不多大,个子没有江沅那么高,人瘦瘦的,灯光一映,脸蛋和颈子呈现出明显色差,手里抓着一件粉色大衣,拧紧了眉头。

“怎么了,欣欣?”

她朋友也在看另一件衣服,闻声扭头问了句。

“这导购搞笑,正帮我看衣服呢。”

易欣说着话,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朋友循着她视线看过去,目光定在江沅脸上,顿时就笑了:“不就刚才门口被送口红的那个吗?穷逼,买得起这家衣服?导购是看脸了吧?”

易欣:“……”

她们俩都是云京本地人,易欣家境优越,父母开小公司,沈可可平时跟她玩儿,多少能占点便宜。可她心直口快这一点,已经不止一次惹得易欣不高兴了。

更何况,易欣明天要去电影学院报名。

身为一个学表演的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拿长相说事儿。

她一手攥紧了手里的衣服,旁边的沈可可顿时暗道不好,张嘴又说:“我是说她一张脸挺有欺骗性的。你看那鼻子下巴,明显整过的,一般人谁能那么精致?”

听了这话,易欣却更觉得恼火。

江沅穿得其实很低调朴素,黑色毛衣,牛仔裤,白球鞋,一点儿也不比她们时尚,可偏偏就是如此,她那张脸,才显得分外引人注目,素面朝天也能颠倒众生。

“导购!”

易欣突然喊了声,气势汹汹的。

边上好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就看她径直走到那个导购跟前,没好气地问:“你什么意思呀?长没长眼睛?还有没有一点服务素质?我这衣服还没试呢!”

导购是因为她转了半天都没挑到合眼的,多少有点烦了,这会儿却被吓了一跳,也不敢还嘴,笑着解释说:“想着您还得一会儿呢,我就先招呼这位小姐了。”

“她买得起嘛!”

沈可可趾高气昂地帮腔。

莫名被波及,江沅给愣住了。

导购极力推荐还拿下来想让她试的时候,她瞥见价签了,这家大衣真挺贵的,一件在三千往上。她也没打算买,正准备走呢,就被卷到了这个风波里。

见她不说话,沈可可莫名地爽了,又开口:“她刚才在门口看一个口红,都是朋友掏钱买呢。不知道多穷,你先招呼她,怕是眼神有问题。”

江沅:“……”

实在没想到,这种商场里,也能碰见这种人。

她不是怕事的性子,出门在外,却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至于跟人在商场里为这种问题吵,完全也没想过,任由沈可可在那儿叫嚣,转个身就想走。

“就说找不见你人。”

江钟毓迎面而来,一只手突然搭到了她的肩上。

“……”

江沅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江钟毓揽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却微微使力,让她身子又转了回去。

看着他,店里一众人都懵了一下。

这人长太好了!

个高腿长,一张脸冷若冰霜,却好看的不行,淡漠禁欲的气质,就跟日系偶像剧里那些性冷淡风的男主角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也穿着黑色毛衫,牛仔裤,修长的一只手搭在女生的肩上,瞬间就能让人想到天造地设这个词。

“你是她什么人!”

对上他眸子,易欣莫名地不爽,扬着下巴问。

“她哥。”

江钟毓冷笑了声,“所以你们要不要道歉?”

“别跟她们说那么多。”

江沅怕他惹事,小声说了句。

沈可可借机笑了起来:“我们也没说什么呀,道什么歉?”

“原来你没说什么,看来我刚才听到的是狗吠。”

“你——”

沈可可一下子给气急了,怒道,“我说她穷怎么了,难道还说错了?买不起就别进来看啊,浪费资源,这种店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有本事你帮她买!”

“argaritas?”

江钟毓突然若有所思地念了个英文。

江沅听懂了,正是这个服装品牌的名字。

沈可可却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又在骂人,拧着眉喊:“你说什么呢!”

江钟毓用那种贵族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睨了她一眼,淡而好听的声音,讽刺的意味却十足:“玛格瑞思,国内成立不到十年的小众设计师品牌,怎么,以为取了个不洋不土的名字就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我品味没差到这种地步,脑子也没毛病,为什么要听你的,买这种自降身价的衣服?”

一番话,周围一众人都给骂进去了。

偏偏,他长的干净又帅气。

正看衣服的几个姑娘都尴尬起来,随手将衣服挂了回去。

沈可可怒不可遏,待回过神来,立马冷笑:“我没请她进来啊,难不成我逼她进来的?”

一来二去,矛头又冲着江沅去了。

江钟毓还想再说,袖子被江沅轻轻地扯了一下。

“好了。”

女孩子的声音,一下子熄了他的怒气。

抬眸看向沈可可,江沅淡笑道:“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走进来的,你有意见?听你这话里话外,商场也不是你家开的吧?大家都一个鼻子两个眼,怎么你们就能摸摸看看,我就不行?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怕不是觉得导购以貌取人,所以心里不平衡,在这发无名火?”

以貌取人?

“噗——”

默默围观的顾客中,有人没忍住给喷笑了。

这姑娘,真够耿直的!

这不就想说人家长得没她好么,还来这么拐弯抹角的?

易欣和沈可可也被她这一番说辞给惊到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又听女生道:“我们都差不多一样大,花的是家里父母血汗钱,谁比谁高贵多少?拼爹这种事,不管我拼不拼得过,还真的看不上。”

“走吧。”

话落,她直接扯走了江钟毓。

江钟毓从她开始之后就没说话了,跟着出了店门,忍不住笑了声。

江沅放开他,叹气:“你笑什么?”

“原来你这么能说——”

江钟毓感慨。

“你怎么过来的?”

江沅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

“想去一下洗手间,楼上排了大长队,就下来这一层了。谁能想到路过店门口看见你了。”

江沅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张宝来,停了步子转身往后看。

“这儿!”

张宝来拎着个纸袋子,急匆匆地跑到两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说:“走吧走吧,上楼吃饭。结完账突然被人认出来了,害我跑了好几分钟才甩开。”

话落,她抬眸看向江钟毓:“你怎么在这儿?”

“下来去了个洗手间,刚遇到。”

“那行,上楼吧。”

三个人一起上了电梯,再到店里,陆川已经进去了,选了角落里一个位置。

眼看着张宝来回来就拎了个小纸袋,嗤笑一声说:“这么久,我以为你能买半个商场呢。”

“不说话能死呀!”

张宝来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将袋子递给江沅,“明天涂一下,这个颜色真的适合你。”

“什么?”

陆川又意外了。

张宝来笑了笑:“口红呀~”

陆川:“……”

他没见江沅涂过这个东西,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服务员正好在这时候上菜了。

满腔好奇就那么压了下去,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九点左右,一起回酒店。江钟毓和张宝来走在前面,陆川便和江沅一起落到了后面。

走着走着,陆川一只手伸了过去,碰了碰江沅的……

大冬天,他手指冰凉,江沅的手指比他还凉,下意识想缩回的时候,陆川给攥紧了,尔后,不由分说地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拳头揣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他上衣口袋挺大,也耐不住被这样撑。

江沅忍不住就笑起来:“干嘛呀,都没办法走路了。”

“冷不冷?”

陆川将她手指攥得紧紧的,偏头问。

“还好。”

她说话间,呼出一口白气。

陆川低着头,踢了踢脚尖,耳听着周围声音嘈杂,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好像在不久前,他们还冷战过,眼下却能这样,一起走在陌生城市的夜晚,街道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他却觉得那些好像都无关紧要,她走在边上,就像他的整个世界。

心也踏实了,人也安稳了,什么也不做,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就很好。

难得见他这么安静,江沅还不习惯,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开口问:“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吗?”

他们这一趟过来差不多十天,都考两个学校,明天是第一站,也不考试,去云京电影学院现场确认报名,早上十点就得出发,完事了便回来。

陆川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不废话?”

“你可以在酒店睡懒觉的。”

“我没那么多懒觉。”

江沅:“……”

突然想起来,他是一个勤于训练的体育生。

看着陆川脸色还有些郁闷,她忍不住就笑了笑,动动手指,挠了挠他手心。

这么一个动作,两个人的拳头从陆川口袋里解放了出来,他挑着唇角笑,更使劲地抓住了江沅的手,将她扯到跟前说:“学坏了啊……”

“能有你坏?”

江沅轻轻地顶了一句。

她轻易不撩人,撩起来要人命。

陆川垂眸看着她,只觉得胸腔里都被人塞了一团软软的棉花,目光顺着她肩头再落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上,小声地说:“诶,商量个事吧?”

“什么?”

江沅仰起头。

陆川注视着她那两瓣唇,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了句。

江沅脸一红,一把将他推开了。

陆川又扯住她手,“行不行呀,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看看。”

“不要——”

“不给我看你想给谁看?”

江沅:“……”

她没打算涂,好吗?

陆川刚才在她耳边说:“我想看你涂口红。”

傻不傻?!

------题外话------

这应该是迄今为止本文字数最丰满的一章了。

另外,因为今年管的比较严,写到某个城市阿锦只能用首都替代了,觉得好别扭,决定统一改成云京,给大家说声,么么。

175:陆川想:他想把命给她(二更)

有人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

话还挺准的……

尤其是年轻人,总会热衷于做一些在旁人看来很傻很白痴,无脑幼稚的举动,偏偏,他们自己还乐在其中。每一次有意无意地触碰,拥抱,都能从中品出千百样甜蜜。

陆川是这样的,江沅一开始不是,可她没有想到,从她松口的那一刻,有些事就不可控了。

她从未遇到过陆川这样的人,全心全意地护她宠她,有事没事就喜欢找机会亲密,会在每一次她受欺负的时候强势出头,也会在她需要关怀的时候不遗余力。

跳下山坡救她,冲到ktv救她,曾经为了她一天一夜没睡,也曾经为了她,花样百出,厚着脸皮地搞出许多套路,让她有心责怪,却哭笑不得。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走到自己心里去了。

好像,不知不觉,就习惯了他的存在,跟他一起开始犯傻。

临近十点,四个人回到了酒店。

江钟毓和张宝来没等他们,直接先回了房间。

陆川用自己身份证,在前台开了一间小时房,尔后,扯着她一路进了电梯。

“你是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江沅郁闷地问了一句。

陆川却看着她笑,晃了晃指间夹着的房卡,神情坏坏的:“刺不刺激?”

刺激个鬼……

江沅腹诽了一句,脸颊却悄悄地红了。

两个人站到酒店房间门口,她甚至还觉得荒唐,抬步就想走,被陆川一把抓住,他“叮”一声开了房门,来不及插卡,先将试图逃跑的人拉了进去。

房门在身后无声地闭合……

江沅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那张俊脸,觉得他幽幽的目光,有些凶狠。

“叮。”

心慌意乱,她将房卡插进卡槽里。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某些无声滋生的东西,陆川燥的不行,想要上蹿下跳,心里又清楚,有些事实在着急不得。走到窗户边,他“哗啦”一下子扯开窗帘,推开了一扇窗,让冷风灌进了温暖的室内,尔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催促江沅:“涂上让我看。”

后来,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两个人都忘不了这一次。

陆川立在床边,看着江沅。

她拿出了袋子里那一支口红,小心拆开,红着脸进了洗手间。

陆川抬步跟了过去。

洗手间灯光也分外明亮,投射到江沅的脸上,她白嫩美丽的那张脸,泛着胭脂一般醉人的浅红,因为是第一次涂,所以她的手法也很不熟练,一下子就画歪了,惹得陆川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就顶着那么一张尴尬到不行的脸,瞪了陆川一眼,十足鲜活,生动。

扣上口红盖子,她扯了张纸巾便要擦嘴。

“别呀——”

陆川一把扯住她胳膊,“不笑了不笑了。”

“我也不画了。”

“祖宗诶,不带这么玩我的。”

说着话,陆川便自己拔开了口红,一手拿着,另一手按着她的肩,跃跃欲试:“我帮你画。”

灯光笼着两人,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江沅不知道怎么被蛊惑了,便有些勉强地仰起脸,两个人都没经验,陆川的动作小心翼翼,江沅则微微地张开了口。

他帮她画好了口红,长吁一口气,侧头看向镜子,一脸得意:“美不美?”

怎么可能不美?

她有一张生来便招致无数非议的脸。

怔怔地看着镜子,不知为何,江沅有些难过。

陆川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目光长久地凝视她,好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声:“江沅。”

喜欢你。

爱你。

想和你就这么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那样的一瞬间,他看着她的脸,心里涌上了无数告白的话。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俯下身去。

*

房间里。

张宝来洗完澡,又敷了个面膜,江沅还没回来。

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正纠结要不要给江沅打个电话,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松口气,张宝来笑着问:“怎么这么晚呀?”

“嗯,多说了一会儿话。”

两个人住标间,江沅说完这一句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物,撂下一句“我去洗澡了”,便低着头,匆匆地进了洗手间。

张宝来洗完澡不久,排风开着,水雾氤氲。

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那张脸,神情慌乱,嘴唇红红。

大脑很难正常运转,乱糟糟的……

“呼。”

吐出口气,江沅双手撑在了盥洗台上。

刚才那一幕,避免不了的,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占据了她全部思维,让她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可那一切,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引人迷醉。

*

这一晚。

陆川有点失眠。

临近十二点,江钟毓准备睡,他才回到房间。

回房后都没怎么说话,拿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洗了一个澡,出来后,就靠在床头发呆。

江钟毓预备关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川没反应。

江钟毓:“……”

他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又喊:“陆川。”

“啊——”

陆川看了他一眼,直接问:“是不是要睡了,行,睡吧。”

话落,他抬手关了灯。

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黑暗,江钟毓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不会又吵架了吧?”

“怎么可能。”

陆川反驳了一句。

黑暗里,江钟毓还隐隐地听到一声叹息。

“她唇真软。”

陆川想,“他想把命给她。”

------题外话------

前面这两更,字数快七点了哈,阿锦不确定能不能有三更,大家十二点上来瞄一眼,么么哒!

176:全世界都以为她要考表演(三更)

上午十点多。

云京电影学院大门口,纷纷攘攘,人流涌动。

这是亚洲规模最大,世界著名的电影专业一流高校,亦是亚洲电影学术交流中心,更有美誉“华夏电影人才的摇篮”,每到考试季,便等同于一场影视圈关注的盛会。

一大早,各路媒体记者,娱乐公司星探,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等着挖掘明日之星。

“去年好像是有四万多考生吧?”

摆弄着摄像镜头,有个男记者突然问了句。

“四万七好像——”

旁边,他的同事回了一句。

“哈哈,看这样子,今年能创新高了。”

他们是纸媒娱乐版记者,每一年这会儿,都会过来蹲守。自然能从一大早的考生量判断出一些数据,耳听男人说话,他的同事倒显得漫不经心,“人多有什么用,一大早也没发现几个亮眼的。”

想想呀,影视大学每年考生好几万,录取的就那么几百个,这几百个顺利入学,将来可能也就几十个在娱乐圈闯出点名堂,这几十个里面,能红火起来的,也许就那么两三个。

竞争之残酷也好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浪淘沙……

男人颇为赞同地点了一下头,突然又想起些什么,连忙道:“宝姑娘今天可能会来,一会儿警醒些。”

“记着呢——诶——”

他同事话音刚落,目光定到一处,愣了。

年度最美!

这绝对年度最美!

他猛地一拍大腿,踹了摆弄机器的男人一脚,“看见没看见没,那三个,绝了!”

*

江沅、陆川和江钟毓一起往学校里走。

张宝来没有跟他们一起。

按她经纪人的说法,张宝来名气大,要在保姆车里收拾好才能露面,而且他们公司也需要事先去打点一下媒体记者,所以让他们三人下车先进学校。

其实有一点顾虑,她没说出来,四个人都没想到——

这一行四人里,张宝来的个人条件是最差的。

江钟毓和陆川都是男生,没什么可比性,也就罢了。江沅不行,她是这个圈子里完全新鲜的面孔,身材姣好个子高挑,一张脸白嫩干净,素面朝天也能艳压群芳,年龄不大,眉眼却已经生出了勾人的韵味,却又不流于轻浮,因为气质冷淡内敛,还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纯稚气。

娱乐圈好些年,她都难得遇到这样的好苗子。

那,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她没办法任由张宝来和江沅同框出现,赶明儿,各路媒体再出现一水儿“张宝来被艺考新生艳压”的通稿,那她这经纪人的脸,往哪搁呀!

所以才找了个借口。

娱乐圈里的人,心眼多的都好比马蜂窝,江沅、陆川和江钟毓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三个人一起进学校,两个男生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江沅身上。

清早起来,她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明显感冒了。

不得不摘下了口罩……

“要不要先找个药店,给你买点药?”

她不舒服,陆川比她更难受,开口问了一句。

江钟毓也附和,“对,报名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我去买点药。”

“不用——阿嚏——”

江沅正说话,又打了个喷嚏。

陆川语气强硬起来,“生命了就得吃药,过两天还要考试,早吃早好。”

江沅之前住院,医生有交代,身体恢复有个过程,出院后要好好休养,可这人倒好,没几天就去学校了,上课到放假,放假了也没闲着,经常泡图书馆,看书准备考试。

“我去买吧。”

在他胡思乱想自责的这工夫,江钟毓说道,“你陪着她进去排队,我去买点药,等会儿过来了电话联系。”

“那也行。”

陆川和他认识好几年,这点小事,也不客气了。

主要,早上这艺考生,简直多到夸张,难怪大家都说“艺考大军!”

江沅是很明显的风寒感冒症状,江钟毓心里有数,也没多问,站在原地目光转了一周,便自己琢磨着,朝向应该有药店的商铺一条街走去了。

“诶!”

两个男人扛着摄像机到了三人跟前,其中一个,有些遗憾地喊了一句。

俊男美女,这三人站一起那就是一幅画呀,好端端走一个,实在可惜!不过,他们主要是冲江沅来的,因为三个人里面,也就江沅因为不停揉鼻子擦鼻涕,露了脸。

摄像镜头突然对准两人,江沅愣了一下,连忙低头。

“同学,我们是报社的,采访一下哈——”

“不方便。”

一手搂了江沅的肩,陆川直接打断了男人的话。

记者:“……”

这什么操作?!

其他考生看见他们,那完全一副想钻进镜头里的表情好吗?

不死心。

一个男人拿着话筒,拼命地追着两人问:“同学同学,我们真的是报社的。就是想问一下,你们是今年的考生吗?是过来考表演的吗?”

话落,他们就瞧见人家女生戴上了口罩。

两个记者:“……”

这年头,新人也懂得剑走偏锋了?

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也是个硬脾气,见状便停了步子,无语道:“算了算了,让牛气去呗。”

牛气的陆川护着牛气的江沅,已经走远了。

拿着话筒的男人一脸郁闷,心里遗憾的不行,整个人丧气不说,还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原地站了两秒,看见不远处一个长得还行的女生,又立马走上前去,笑着道:“同学你好,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易欣是母亲陪着来的,见到女儿被采访,她母亲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可以的可以的。您问吧。我们家女儿是过来考表演专业的。”

------题外话------

高中部分不过了,大概在月底能完,接下来会出场几个大佬,里面有沅沅未来的师傅哦,可以期待下!

然后——

昨晚和瓶子聊天,她说了一句:“潇湘作者里敢这么凌虐女主的,你是第一个。”

阿锦:“……”

我一直以为我是亲妈来着。oo

177:乖得像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一更)

“欣欣。”

说着话,易母拿手肘撞了女儿一下。

易欣勉强将目光收回来,抬眸看向记者,露出一个在家里练习了千百次的标准笑容,点头说:“对,我是过来报考表演专业的,这是我母亲。”

她母亲也有一个明星梦,笑着朝镜头打了个招呼。

前面的不理人,后面的戏太多……

两个记者也是心好累,再仔细一看,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条件顶多算中上,还明显化了妆,实在没什么能吹嘘的,便决定另辟蹊径,提问一些犀利刁钻问题——

“我看大多数考生都是自己或者和同学一起来的,你却是母亲陪着来的,为什么呢?”

易欣:“……”

什么鬼问题?!

旁边,她母亲也急了,“问这个什么意思呀?”

一手拉住母亲,易欣淡淡地笑了下,“可能是因为爱吧。”

拿着话筒的记者一愣,又说:“今年的艺考生好像比去年同期更多,录取率差不多百分之一的情况下,竞争可以说非常严峻了。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过来报名,肯定是做最坏的打算,抱最好的期待。”

“为什么化妆?”

“……”

“是因为本身不够自信的原因吗?”

“我觉得——”

语调一顿,易欣定定地看了拿话筒的男人一眼,笑得很大方,“我要是不自信,应该不会站在这儿吧。之所以化了淡妆,是因为昨晚看书有点晚,想遮一下黑眼圈。”

“走吧。”

不等男人再提问,她扯着自己母亲,直接走了。

她母亲也因为两个记者生了一肚子火,边走边道:“这些八卦记者就是这样,采访问话都不专业。早知道不和他们说了,什么人嘛!”

“干嘛和曝光的机会过不去。”

易欣看了她一眼,笑容嘲讽,“娱乐圈不就是这样,趋炎附势,踩高捧低。现在他们会问这种问题,是因为我没有任何知名度,只有挨欺负的份儿,若是以后我成名了,他们怕是会像狗一样地爬过来。”

“哈~”

她母亲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一脸期待地说,“那妈妈就等着宝贝成名的这一天。”

“会有的。”

哼笑一声说完,易欣站到了队伍里。

她肤色随了父亲,有点黑,模样其实也算漂亮,却没到那种让人惊艳的地步。不过,培训班的老师说了,带过那么多考生,没有人比她跟更有灵性。

她是要走演技派路子的!

“真的好漂亮。”

“男朋友也超帅的!”

“感觉脸露出来就能被录取了。”

“哎,老天赏饭吃。”

前面,正排队的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热烈地讨论着。

易欣笑着插话:“你们也都是考表演的吗?”

“对呀——”

一个女生顿时让开点地方,扭头问她,“你也是吗?”

“嗯,人好像挺多,有点虚。”

“一样一样呀!”

刚才答话的那个女生连连点头,目光瞥向了前面,一脸艳羡地说,“刚才我们还正在讨论呢,前面站那一对情侣,长太好了,特别给人压力。”

她说话的时候,易欣便有所预感,果不其然,抬眸便看见了那个女生。

收回视线,她脸色有些一言难尽,迟疑道:“他们应该不是情侣吧?”

“啊?!”

几个女生都愣了一下。

她们刚才可看见了,那男生对那女生好的不得了,又用手摸额头,又肩靠肩说话,他个子将近一米九,站在艺术生的长队里也有鹤立鸡群的效果,眉眼桀骜,浑身气势散漫而慵懒,也就在跟那女生说话的时候,下意识亲密。说他们不是情侣,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好吗?

易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该不是。昨晚在商场吃饭,我偶遇过她一次,当时她跟另外一个男生在一起呢,那男生还用手勾着她的肩,很亲密的。”

“……”

队伍里这个小群体,顿时安静了。

易欣又肯定地说:“而且那男生看着条件更好,戴了个十来万的卡地亚腕表。”

“真的假的呀?”

几个女生脸色都古怪起来了,有人问。

易欣笑了笑,“应该没认错吧,也就昨晚的事情。”

寥寥数语,足够一群考表演的女生脑补出不少东西了。

有人看向江沅的目光顿时变了,从刚才的艳羡,直接成了鄙夷。甚至还有人笑起来,很内涵地说了一句:“就她那长相,其实也挺正常吧。”

“也是——”

“不过也挺可怜。”

有人脑补更多,低声叹息,“家境好像挺普通,说不定有苦衷呢。”

“噗,总裁文看多了吧。”

“五百万,买你一夜!”

“哈哈——”

一瞬间,几个女生都笑了起来。

昨晚连同刚才受的气,也就到这一刻,才有了明显的纾解。易欣咬唇淡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抬眸往四周张望,却不曾想,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

不止她看见了,前面几个女生都看见了。

因为这男生实在太帅了!

而且跟刚才被她们热议的那一个,是完全不一样的帅。天气冷,考生们为了风度,挺多男生都选了长款的修身大衣,也就他,能将一件大衣穿出那般矜持漠然的气场,偶像剧男主本人了。

诶——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众人直接懵逼了。

*

江钟毓装了电话,走到了江沅和陆川跟前,笑说:“年还没过完,校门口几个药店都还没营业。我走的稍微远了点,幸好给找到了一家店。”

话落,他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递给了陆川。

陆川低头,抬手拿出药盒,头低着,一个一个地看了说明,尔后,将两盒药先后拿出,抠开塑封,将几粒胶囊倒在了江沅手心里。与此同时,江钟毓把手里拎着的水杯打开,给递了过去。

递过去的瞬间,修长手腕上那只表露了出来,视力好便看得清,价值不菲。

卡地亚的……

两男一女这一幕,实在够有冲击力。

一是因为颜值,二还是因为颜值。

女生们在想那个女孩要是她自己该有多好,太幸福了叭!

男生们在想要是自己能跟那两个男生一样该有多好,太让人嫉妒了!

几乎没办法想歪……

谁让人家三位那么和谐友爱,一点儿都看不来什么两男抢一女的暗潮涌动,这坦坦荡荡的样子,好像也只能用关系好、同学情来形容了。

“就是他吧?”

有人收回目光,弱弱地看向易欣。

周围几个人也收回目光,笑容一言难尽。

易欣很努力地才按捺住心口翻涌的情绪,自然地笑着说:“好像是朋友呀,我可能误会了。有时候关系太好,男女生之间处的也能挺亲密的。”

“……”

其他人能说什么。

继续艳羡。

就在这时,有年轻的男老师从不远处贴着“艺考生现场报名处”的教室里走了出来,他目光巡视队伍,一边走一边冲着喇叭说:“各位考生请注意,我们按专业分一下队,表演的原地不动,播音的去左边另组一队,编导的在我左手边另组一队。外面冷,大家自觉一些,按规定排好队……”

闻言,整条长队都迅速地动了起来。

江沅刚喝完药,一举一动,还吸引着好些考生的注意力。

于是,大家都很懵逼地发现,男老师刚喊完,后来的这个男生便开口说了句什么,尔后,长腿一迈,走去播音主持那一列队伍排队了。

剩下的这一对疑似情侣,更让人懵逼,走去编导那边排队了。

搞毛线呀?!

学艺术的谁不知道,漂亮好看的报表演,比较漂亮好看的报播音,不漂亮也不好看的报编导,这三个人,是对自己那张脸都有什么误解?

别说考生,就连拿着喇叭那个助教,都在看见江沅和陆川的时候愣了一下,一手指着表演的队伍喊:“你们两个不用动,那个就是表演的队伍。”

突然被点名,还是这种喇叭传音的方式,江沅步子顿了一下,解释道:“老师,我是考编导的。”

年轻的男老师:“???”

江沅刚摘了口罩喝药,那张脸他看得一清二楚,整个人都愣了下,还不太相信,重复了句:“编导?广播电视编导啊?这多半都是幕后。”

“嗯。”

江沅自然知道,点了点头。

老师的脸色有些崩,又问陆川:“你也编导?”

陆少爷口罩都没摘,用下巴指了指江沅:“我不考,我陪她来的。”

姿态十分懒散,迷之冷傲……

问话的老师再一次:“???”

目光扫一圈,他发现几个队伍里就这两人模样拔尖气质出挑,那颗爱才之心,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却没办法,总不能拿着喇叭逼人改专业?

叹口气,他有些烦躁地一挥手,“行了行了,赶紧站好队。”

因为这个插曲,江沅往后走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站到了刚排好的队伍末尾,陆川这次没站队伍里了,就站在她旁边,肩膀背书包,手里拿水杯拎药,气质那么傲的人,乖得像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终于回神的一众考生们:“努力保持微笑。”

*

现场确认一开始,便没有中场休息。

这一天也只是考生现场报名,暂时不考试。所以负责登记的也就没什么重量级的老师,以学院里的助教为主,还有一些校园行政、财务方面的老师,院系学生会志愿者,以及安保工作者。

临近一点,谷满仓和蒋正渊一起出了宿舍楼,路过报名处的时候,前者啧了一声:“看这阵仗,人数应该比去年还多,你的新戏女主角把稳了。”

“是么?”

后者摇摇头,一脸嫌弃,“一届不如一届,到时候再看。”

艺考现场确认报名总共两天,校园休整一天,之后那一天,才是正儿八经的考试。蒋正渊新戏女主角要找个新面孔,已经和院方沟通过,当天会围观一下表演专业面试,看能不能定下人选。

时间也没几天了,他这状态,还不怎么积极……

谷满仓便笑了一下,叹气,“也就你,选个人这么费事。”

“可起开吧,昨天还说那谁不像少女的不是你?”

“那都二十三了,还少女呢!”

谷满仓冷笑了一声,倒是分毫不让。

“谷老师,蒋导?”

二人正说话,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女声。

眼看着两人一起转过身,易欣的脸色顿时变得惊喜无比:“真的是你们呀?!”

谷满仓,国内最有话语权的鬼才编剧,专攻大荧屏,以往获奖的作品囊括了文艺片、纪录片、悬疑片、犯罪片、惊悚片、喜剧片等众多题材,他几乎是个传奇,也是娱乐圈所有明星都想巴结的对象,之前她都听说过,因为谷满仓在电影学院当了特聘教授,好些明星的经纪公司会在他上课之前便过来蹲守,就希望他给自己的艺人写剧本,开价至少千万起。可人家名利双收,近几年越发爱惜羽毛,压根不鸟人。

至于另一位蒋正渊,更了不得。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反正手眼通天,以至于他在影视圈一贯特立独行,什么题材都敢拍,他也是天才导演,特别擅长拍摄现实题材风格的大片,上映的每一部都是爆款,拿奖到手软,捧红演员无数。

他们是最佳组合,黄金拍档,影片一出,总会横扫电影节,所向披靡。

易欣咽了一口唾液,激动得都结巴了起来:“我……我是今年报考电影学院的考生,我我我……看见你们真的是太激动了,我喜欢的好几个偶像都是从你们的电影里成名的,两……两位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吧,求求你们了。”

谷满仓蒋正渊:“……”

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意外。

他们俩素来低调,若无必要,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主要是觉得麻烦,一露面总有各种各样无论多少线的演员经纪找上门,请求他们帮着捧人,还夸海口,价钱随便开。

有意思哈,谁还缺那点钱?

不过,像今天这样,被一个才上大学的小姑娘拦住,倒是不容易。

谷满仓笑了一下,冲人说:“本子拿来。”

“哦哦——”

易欣连忙将自己书包里的记事本拿了出来。

他率先给签了名。

易欣又眼巴巴地看向蒋正渊:“蒋导?”

蒋正渊在生人面前,一向冷淡,却也没拒绝,拿了笔签了名字。

如获至宝地收了笔记本,易欣却没走,咬着唇看着两人,毛遂自荐说:“两位老师,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电影,所以虽然长相不算拔尖,也毫不犹豫地报了表演。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行业,也喜欢演员这个职业,更知道自己没资格上您二位的戏,可好不容易见上,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给我一次学习的机会,让我跟跟组,演什么都行。”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很大胆,耐着性子听完,谷满仓意外地挑了下眉:“演什么都行?”

“恩恩,我也可以不要钱。”

“哈~”

谷满仓笑了,“有点意思啊。”

“这样吧——”

他是个爽快人,不可能在这儿给人承诺什么,倒也能在心情不错的时候给能上进的后辈帮扶一把,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说,“打这个电话,就说谷满仓推荐的。”

“谢谢您,谢谢蒋导!”

易欣千恩万谢地接了那张名片。

目送她走,蒋正渊哼了声,“你这还挺乐于助人。”

“小姑娘看着还挺好,送去侯健那儿,让演演小角色锻炼着,说不定未来也是个人物。”

“企图心太重了。”

蒋正渊说道。

他性子固执,各种毛病很深,特爱吹毛求疵,相识多年,谷满仓对他了解得不能够再深了,因而压根没辩驳什么,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催道:“走了走了,吃饭,饿死了。”

两个人去了校外一家面馆,大步进去,谷满仓便喊:“两大碗炸酱面!”

话落,看向蒋正渊,问了句:“坐哪儿?”

后者没动,目光直直地看向一处。

谷满仓循着他视线看过去,窗户边的位置上坐了几个年轻人,学生模样,面对他们这边的,是一男一女,女孩子在里面,端着一次性塑料杯喝水。

只一眼,他都觉得,那就是蒋正渊新戏女主角的样子。

------题外话------

我觉得我也是挺奇葩的。

写到这儿,竟然给反派连应援口号都想好了:“一心一意,心心相印,万众一心,欣欣向荣!”听起来是不是很顺口,oo哈哈~

然后——

这一章字数很丰满,阿锦今天有时间的话,抽空再写点,大家可以下午六点再来看一眼哈,么么。

178:蒋三爷这个人,占有欲极强(二更)

<content>

蒋导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要拍个青春片。手机端https://

这剧本,目前还没开始写……

他身为这人御用编剧,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人家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故事,反正人家发话了,这次要先选女主角,主角定了,这剧本再跟着来。

至于这女主角,人家就一句话概括了:“要有一张颠倒众生,惹人非议的脸。”

好么,手下一众人顿时明白了:美艳!

一个两个各种找,推荐了一大堆过来,无一例外,全被驳回。

没有少女感。

年纪大了。

气质不够内敛温柔。

没什么故事感。

没身材。

……

总而言之,这人愣是没找着。

他整天面对一桌照片,渐渐地,心里对他想要的那个人,也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些猜测,渐渐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形象,今天,完美契合到了窗户边那个姑娘身上。

“看样子是来考试的。”

收回思绪,谷满仓低声笑着说了一句。

这姑娘好运气呀,将成为国内第三代“蒋女郎”,他只眯眼打量着那张脸,都能想象,电影上映后这人一炮而红的情景,有了他们这群人的助力,她会成为国内为数不多的,出道便跻身一线的实力新星。

一会儿跟她说起,怕是要高兴疯了。

以后站在领奖台上发表感言,会不会激动之余来一句:“感谢那间面馆,让我碰到了蒋导?”

“哈哈~”

胡乱想着,谷满仓自己乐了起来。

认识好些年,蒋正渊对他间歇性神经病的状态早已无语了,不过,他是一个极度自信、有主见,并且固执的人,从小到大,他想做的事情必须达成。

而且,他也从不拐弯抹角。

谷满仓收敛思绪,便瞧见他们蒋导已经兀自朝那三人走了过去。

江钟毓被吓了一跳。

他坐在陆川的对面正吃饭,肩头突然落了一只手。从小不喜被人触碰,他隐忍着情绪一偏头,便对上男人周正而严肃的一张脸,下意识地,微微一愣。

影视圈的人都知道,谷满仓和蒋正渊,那是两个极端。谷满仓是贫民出身,编剧嘛,早些年辛辛苦苦也无人问津,还没成名呢,愁的头发都差点掉光。所以他这些年极其呵护自己剩余的头发,很少剪短,长度一直保持在与肩平齐,偶尔会扎起来,再配上他标志性灰不溜秋的夹克,整个人的气质,落拓不羁,一股子艺术大师的风范。

蒋正渊则不同,家里背景深得很,让人讳莫如深地那一种。大家族出身,基因好,本人也讲究,一年四季白色里衬,深色外套,要么西服要么大衣,个子高,不苟言笑,浑身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看着能直接上早间新闻。圈子里大家多数喊一声蒋导,某些找上门的投资方,却会喊一声“蒋先生”,也有叫“蒋三爷”的。

蒋正渊不差钱,一开始当导演便是大手笔,谷满仓歪打正着地被人带进了组,就这么跟了二十多年。

说白了,蒋正渊成就了他。

所以这一对固定搭档里,蒋正渊是主,谷满仓是副……

云京的冬天很冷,他穿了件带毛领的黑色大衣,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小面馆里,气势上压倒了江钟毓,多多少少,让他显得不那么自在。

站起身,他礼貌地道:“请问――”

一开口,却看见了谷满仓。

脑海里灵光一闪,他将两个人都给认了出来。

“认识呀?”

谷满仓笑了笑,“那就好说了。”

蒋正渊接腔:“我们有点事,想和这位姑娘谈一下。麻烦你坐里面的位置。”

姑娘?

江钟毓垂眸,看了眼江沅。

江沅没上过培训班,却自己看了不少书,也找了些影片阅览,对眼前这两位,不能说熟悉,却也有所了解,等蒋正渊坐下的时候,她便扯了纸巾擦了擦嘴,一副晚辈见前辈的姿态,礼貌地问候了声:“两位老师好。”

“认识我们?”

谷满仓拉了张凳子坐在桌边,确认,“那就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

“不用。”

江沅笑了笑,“我看过不少两位老师的作品。还有谷老师您那本《我是怎么当了编剧的》,通俗易懂,用词还很诙谐,让我受益匪浅,很喜欢。”

“咳――”

蒋正渊咳了声,打断了谷满仓未出口的话。

正想侃侃而谈的谷满仓:“……”

好吧他忘了,老蒋这个人,占有欲极强,不光体现在家庭婚姻亲子关系,他的强势,那是在方方面面都表现的淋漓尽致,眼下八字还没一瞥呢,就把人姑娘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了。

因为他一声咳,饭桌上静了下来。

蒋正渊看着江沅,才开腔:“是这样,我和谷老师正筹备新影片,青春题材的,觉得你条件合适,想要邀请你来出演这部片子的女一号,你意下如何?”

当然是同意了!

谷满仓一脸理所当然地看向了江沅。

不止他,一直没说话的陆川和江钟毓,也齐齐看向了江沅。

今天一上午,他们无数次被别人误会要考表演,根本没往心里去,可这会儿,坐在桌边主动邀请的那个人是蒋正渊,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国内前五的名导,上他的戏,等于直接拿了影视圈通行票,前途无量。

这是无数年轻人梦寐以求、绝不会回绝的机遇。

可――

江沅只是愣了一下,便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过来不是考表演的。”

这孩子!

谷满仓一脸纳闷,“你是来考试的吧?”

“嗯。”

江沅点点头。

通过先前一番对话,谷满仓已经晓得,她大概是个编导生,便直白地说:“编剧、导演、演员,这些都不冲突,好些演员年岁大了便会转行幕后,好些编剧和导演拍着拍着也喜欢亲身上阵过把瘾,客串下演员,你现在年轻,选择多机会多,有这么一个机会,试试也是好的。”

江沅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却很坚决:“不,我没考虑过当演员。”</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79:陆川:以后我养你(一更)

有那么一瞬,谷满仓都懵了。

他在影视圈二十多年,跟蒋正渊搭档以后,成名也许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这种被人拒绝的感觉了。至于蒋正渊,他应该从未有过这么糟糕的体验。

的确……

蒋正渊目光深沉地看着江沅,许久,才问出一句:“你不愿意?”

“嗯。”

江沅点点头,“谢谢您抬爱。”

得,态度很明显了。

谷满仓都不晓得说什么了,拿眼去看蒋正渊。

正在这时,服务员将两大碗炸酱面端过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吧。”

陆川三人已经吃完了饭,见状,他便说了一句。

话落,率先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江沅也跟着他出去,站到谷满仓旁边的时候,还露出个柔和的笑,稍带歉意:“两位老师慢用。”

谷满仓蒋正渊:“……”

人到中年,这一刻,生生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对待这姑娘。

不过,江沅也没想要他们什么回应,哪怕她在考编导,也不觉得自己未来会和这种行业大佬有什么交集。人家是站在行业顶层的人,主动伸出橄榄枝还被拒,想必,心情也不会愉悦。

默默想着,江沅到了店外。

江钟毓随后出来,开口问道:“现在就回去吗?”

“我想回去。”

江沅看了眼陆川,说,“后天考试,我想再看一下书,考完这个学校,我们有时间再出去转转吧。”

陆川能说什么?

抬手揉揉她头发,笑道:“行吧,听你的。”

话落,三个人去路边拦出租了。

*

面馆内。

隔着一面窗,两个男人收回了目光。

谷满仓先叹了一声:“这姑娘,倒是和刚才那个,完全不一样。”

那一个企图心太重,这一个却毫无企图心,相比较而言,他对那一个还有点欣赏,对这一个,就有点无奈了。长时间处在这个圈子里,看过太多千方百计往上爬的人,也习惯了。

可他晓得,蒋正渊对前一个没什么好感,对这一个,肯定欣赏的紧。

他喜欢纯粹的人……

直到今天,他还记得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几句话。

当初,他在剧组见到了蒋正渊。这人年轻气盛,自己投资自己导演,搭起了摊子要拍电影。随身跟着几个家里带出来的助手,忙前忙后,一脸恭敬地喊他“三爷。”云京这地方,爷爷太多了。他一穷二白,不敢惹,也不敢靠近,一部影片结束后,却有了跟人二次合作的机会。

惶恐呀,喝多以后跟副导演唠了许多。

后来有一次,那个副导演说,蒋正渊评价他:“人挺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看着省心。”

就是这句话,让当时的他倍觉侮辱,真是搞笑,老子是编剧,不是奴才,他将他继续留在他的编剧团队里,是因为他简单?而不是因为他有才?

拼着一口气,他就发愤图强了。

有了今天的谷满仓。

说到底,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鬼才天才,很多东西,都有个厚积薄发,从实践中得真知的过程,只是当你成名后,所有人看见的,首先是你的成名作,而不是那些塞满了床下的废稿。

就说蒋正渊吧,能打造出那么多精品,离得开团队哪一环?从选角选剧本到后期宣发,这一环扣一环,所有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舍得银子了,自然就有品质了,口碑定下来,银子再源源不断地来。本质上,这是一个良性循环,说一千道一万,得靠投资,就像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钱,有才,有魄力,才是蒋正渊。

他从出生起,就在生物链顶端,所以他喜欢没什么企图心,纯粹的人。

刚才那小姑娘,很入他眼。

一手拿着筷子搅拌碗里的面条,蒋正渊只说了句:“吃吧。”

话落,他便低头吃饭。

脑海里某一个构想,却越发地明朗,清晰……

他想拍的新片,其实是校园霸凌题材,灵感来源于他儿子,那孩子有一天放学回家说起学校里的事——

外班一个胖女生,被人用记号笔在校服后面写了个“猪”字,她顶着那个字在学校里走了一天,惹得很多学生窃笑指点,愣是没人告诉她。他有点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他朋友知道,却说他没劲儿,还打趣他,是不是看上那女生了?

儿子气得回到家就捶沙袋发泄,他听了事情,觉得真是耐人寻味。

现在这些小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的几句话,可能会在其他人那儿留下人生创伤?

这种多数人极有默契地欺辱,它体现了一种什么样的规则秩序?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值得深思,最近这段时间,也在下意识地收集这方面讯息,最后,有了切入的方向,脑海里那个女孩形象,也越来越清晰了。

她得有一张让男人爱女人恨的脸,得有少女清纯稚嫩的气息,还得有温柔沉默的气质;她安静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好像会诉说,讲故事;她得像个谜,让人想了解想深挖;她得美,美到清绝,能引得少年人冲动,中青年欣赏,老年人怜惜;她好像上帝的杰作,又好像引人犯罪的甜美果实……

这样一个人,打一开始,便不那么容易找到,所以他不着急。

可现在让他遇见了,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

*

江沅没想到,她还会碰见蒋正渊。

这一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她和陆川、江钟毓一起,在传媒大学第一天笔试结束后,去商场吃了饭,便又一次沿着街道,散步到了酒店。

第二天就剩一轮面试,之后就能一起回家了。

出来这么久,江文秀那边一直给她打掩护,说是马上高考了,她住在他们家里,能好好复习一轮。因为家里龙锦云产期在即,江志远也担心江沅在家自己照顾不上,便只能同意了妹妹的帮衬。时至如今,江沅对这个姑姑也多了许多感激,抬步进酒店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明天下午回来。”

“不用,我跟宝来他们一起,直接就到市区了。”

“嗯——”

笑着答应完,江沅挂了电话。

边上走着的陆川开口说:“这还没死心?”

他和江钟毓,都看见了大堂一侧,沙发上坐着的蒋正渊。

耳听他说,江沅自然也发现了,有点无奈,正想避开,蒋正渊已然起身走到了三个人跟前,笑着开口:“又见面了。”

“我真的没想过当演员。”

江沅开门见山地说。

这几天考试,她被各种人骚扰过好些次,这句话,也不晓得说了多少次。

蒋正渊却对她这句回绝无动于衷,只温声问旁边的陆川和江钟毓:“我想和她单独聊一会,如果方便的话,二位能不能稍作回避?”

两个男生都看向了江沅。

江沅抬手揉了揉眉心,点点头道:“那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来。”

“我在边上等你。”

陆川没同意,给她递了个眼色。

他们出了省,等于进了别人的地盘,蒋正渊又是影视圈重量级人物,也没有必要将事情弄得太尴尬,说完话,陆川便走去一边站着了。

“那我先上去了。”

江钟毓跟两人打了招呼,先一步上楼。

等两个男生都离去,蒋正渊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一侧沙发:“坐着说吧。”

江沅点点头,跟了过去。

*

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

蒋正渊便将茶几上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建议说:“先看看这个。这个剧本大纲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愿意出演,我可以从这个项目开始便带着你,不到毕业,你肯定能独立接项目。”

“我不会出演的。”

江沅没接文件,又一次强调。

“都不看看故事再决定?”

“不用。”

江沅笑了一下,说,“您真的不用执着于让我出演这个女主角,我既不是学表演的,对这个也没有兴趣。您只是从相貌上觉得我合适,的确太高抬我了,我不是当演员的料。”

“没有人一开始是会演戏的,有我的班底在,这些也不需要你担心。”

“我不会出演。”

说什么都没用,江沅又一次地表明了态度。

蒋正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我这是一个校园霸凌题材的片子。”

“……”

江沅一愣。

蒋正渊又说:“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对你有了些了解,在我看来,这部影片女主角的人选,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能将她诠释的很好。”

“可是我为什么要诠释她?”

江沅在笑,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完全变了,“有些事情,没有人愿意体验第二遍,哪怕它是假的。我不想诠释,不想表演,也不想真真假假地把自己的伤口揭露出来给全世界的人看。也许您拍电影有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很抱歉,我没有您那种深度,也没有济世的宏愿,我不愿意。”

“如果是为了赚钱呢?”

听她说完,蒋正渊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却仍旧循循善诱:“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可能也赚不到几百上千万,你出演这么一个角色,能带来的,也许还不止这些。”

“很诱人。”

江沅苦笑着说,“真的很诱人,可是我做不到。”

她站起身,脸色疲倦,“真的对不起,蒋导。”

话落,转身便走了。

看着她背影,蒋正渊的脸色有些崩。

多少年了,还真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轴的姑娘,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她连眼睛都不眨,自己这样的身份,亲自过来,她该不客气,还是不客气。

没有深度?

没有济世的宏愿?

那她学编导是要做什么,搞笑么?

*

电梯里。

陆川按了楼层,垂眸瞅见江沅心不在焉,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他说能赚成百上千万。”

江沅看过去,叹着气说,“真多啊。”

陆川轻声笑了下,打趣起来,“怎么,后悔了?我觉得现在追出去可能还来得及,蒋大导演都亲自上门了,可见对你真的很看重。”

“你希望我当演员吗?”

江沅突然问。

电梯里没人,陆川一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耳语:“我恨不得将你藏起来。”

以往在学校,她就够惹人注目了,转到七班没几天,就有火箭班的书呆子跑来表白。这几天更夸张,去了两个学校考试,一堆记者追着要采访,还有星探各种要联系方式。

细细回想着,陆川“啧”了声,不爽地问:“真的心动了?”

江沅在他怀里,难得地又安静又乖,两条手臂松松地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声音轻轻的:“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应该没人会不心动吧,可是心动也没用,我做不来。”

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一个公众人物,所有的一切都被扒出来,成为众多观众茶余饭后的话题和笑料,人要想获得某些东西,总要有所付出,有所牺牲。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大众议论剖析的人,再大的富贵,也只能舍弃。

“叮。”

电梯开门声,让她倏然回神。

陆川揽着她往出走,声音里一股子宠溺轻狂:“不喜欢就不做,以后我养你。”

充满少年气的一句话,逗得江沅想笑……

裤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拿出来接通,便听见江志远问:“沅沅,你姑姑人呢?”

江沅一愣,“……在呢呀。”

“那怎么不接电话?”

江志远在手机那头纳闷地说了一句,又朝她说,“那你给我叫一下人,或者让你姑父给我回个电话也成。你妈可能要生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180:沅沅:你别太得寸进尺了(二更)

<content>

“哦。手机端https://”

怕自己多说露馅儿,江沅应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又打给江文秀。

宋康安在二院当医生,所以龙锦云的产检就是在二院做的。她算的上高龄产妇,孕后期很辛苦,江志远也担心得不行,托妹夫给介绍了一个主治大夫。

听了江沅的话,江文秀连忙应道:“行,知道了,你别担心,好好考试。”

“……小姑。”

江沅顿了一下,突然唤她。

江文秀只以为她又在担心行踪露馅儿的事,宽慰说:“这会儿也挺晚了。我和你姑父一起过去就行。就说你留在家里陪泽泽,没事的,你安心考试。”

“那佳泽?”

“前两天他爷爷奶奶接去了。”

江沅轻轻地“嗯”了声,语调郑重:“谢谢小姑。”

“先挂了哈。”

江文秀着急着,挂了电话。

江沅收了手机,舒口气,便听见陆川若有所思道:“江老师对你还挺好的。”

“嗯。”

“挺难得。”

陆川喟叹地笑了下。

他已经知道江沅并非江志远的亲生女儿了,可江沅并不知道他知道,心里还正感动,也就并未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又“嗯”了一声。

两个人到了酒店房间,张宝来还没回来。

她今年上高三,学业重,过来云京的次数有限,眼下又临走,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自然而然地,陆川就跟着江沅,先到了她们房间。

九点多了,明天还要面试,江沅想早点休息,看他跟进来便愣了一下,道:“还有事?”

陆川刚进屋,和她站的很近,闻言便垂眸问:“赶我?”

江沅:“……”

无奈地笑了笑,声音软了软,“已经挺晚了。”

“不到十点。”

陆川说着话,随手掩了门,大手一揽将她圈到了自己怀里,“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去了以后好几天见不上,你都不想跟我亲近亲近?”

他说话声音很轻,仔细听,还有一些控诉意味,就跟个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一样。

“这几天还不够亲近啊?”

江沅开口,声音也轻轻的,好像在哄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了安城的缘故,她没有那么多的顾虑,陆川又缠人,这几天在云京的日子,两个人的关系有点超越了她规定的那个界限,她几次有意克制,到头来却发现,她也在一点一点地沦陷。

感情的事,实在磨人。

她态度和软,陆川那颗心,便有点蠢蠢欲动。

想念她唇上口红的味道……

一手揽着她的肩,英俊的那张脸,便试探着往下再往下,险些要碰上江沅的时候,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他抬眸,咬着下唇笑,看向江沅,眼眸邪气又放纵。

“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气氛太暧昧,江沅脸颊通红,一手拉开门,便将他往外推。

有些事,一旦开始,只会愈演愈烈。

陆川一手按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打着商量:“那什么时候可以?”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江沅被他给气笑了,怕破功,“砰”一声,关上了门。

陆川在外面敲门:“沅沅――”

“我要洗漱了。”

“这么狠心啊――”

一句一句,都拖着无赖的调子撒娇。

江沅被他喊的心软,却没开门,又一次强调:“我真的要洗漱了,明天还面试呢。你不能因为自己不用考试,就一直这样打扰我吧。”

陆川:“……”

好吧。

他叹了口气,内心毛躁又惆怅。

耳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江沅松了一口气,想着他应该走掉了,又打开门看了眼。

“啵――”

在她开门的瞬间,脸颊被人偷亲了一下。

陆川看着她一脸错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拧着她的脸说:“好了,早点去洗漱休息吧,明天见。”

“明天见。”

江沅又一次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板上,心口怦怦跳,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有点痛的腮帮。

唇角,却忍不住弯出更深的弧度。

*

翌日上午,一行四人到了传媒大学。

最后一轮面试,表演专业比较麻烦,编导类相对简单,几分钟的才艺展示环节后,再有一个抽题讲故事,之后,几位老师询问几个问题,便能结束了。

江沅结束的最早,跟陆川一起,等了下江钟毓和张宝来,四个人一汇合,便乘坐了张宝来的保姆车,一路赶到机场,走了vip通道,飞回安城。

晚上八点多,安全抵达。

出了机场,江钟毓、陆川和张宝来都有人接,接陆川的那个人正是陆渺,江沅便坐了他们的车子,一起回市区。

“沅沅你去哪儿?”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陆渺扭头问了句。

江沅拿出手机,正预备打电话,闻言便道:“让我先问问。”

她打电话问江文秀,江文秀正好在家,便让她先回家。出门差不多十天,江沅还拖着行李,没办法直接去医院,便答应了下来,对陆渺报了姑姑家的地址。

陆川去过江文秀家里,闻言便问:“去江老师那儿?”

“嗯,她正好在家。”

“你妈生了?”

江沅愣了一下,“应该没有吧,没说。”

她顿时疑惑起来,心里还有点担心。

快十点,陆家姑侄俩将她送到了江文秀家的小区外面,江沅下车,陆川帮她取了行李箱,摸了摸她头顶说:“回去了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江沅抿着唇点点头,拖着行李箱上楼。

江文秀、宋康安和宋佳泽都在家,江沅敲门后,宋康安给开的,笑着说了句:“回来了,快进来。”

不知怎地,江沅觉得他脸色有点勉强,似乎情绪不高。这疑惑在进了次卧后有了答案,宋佳泽发烧了,江文秀正在手忙脚乱地帮他穿衣服,脸色紧绷绷的。

小孩子一发烧,温度惊人,江沅站在边上,一脸忧心地看过去,听见小朋友喊她:“姑姑。”

“泽泽乖,现在去医院吗?”

放下行李,江沅连忙问。

江文秀“嗯”了一声:“你去拿一下我的包,顺便给泽泽的保温杯接一下水,我们现在就走。”

话落,看见宋康安在门口站着,又说:“你去开车吧。”

江沅进门前,她刚发了一通脾气。

因为江沅去考试了,又正值春节,宋康安说想要跟她过一下二人世界,便将孩子送到自己爸妈那边去待了一段时间。也没想到,这刚回来,孩子就发烧了。

四十度,脸蛋红得像一块烧透的碳,江文秀差点急哭,自然就怪上他了。

儿子发烧,当爹的也心疼,宋康安应了一声,便去开车了。

四个人坐上车出了小区,宋佳泽因为喝了退烧药暂时压制住了体温睡去,江文秀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告诉江沅:“你妈还没生呢,昨晚痛了一夜,愣是没动静。今天好像也没什么情况,我们就暂时回来了。不过我问了医生,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你这会儿回来也好,过去看看,泽泽这样子,我都分身乏术了。”

“嗯,我知道。”

江沅点点头,乖顺地说。

*

十一点多,四个人到了医院。

江沅给江志远打了个电话,便急匆匆地去了三楼产科。

产房外,老太太、江志远、连同江晨希一起,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江沅出了电梯,抬眸便看见栏杆边站着的江晨希,连忙唤了声:“晨希。”

“姐――”

江晨希扭头,等她到跟前,便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才来?”

江沅没办法解释,只能转移话题,“妈怎么样了?”

“呦――”

老太太看见她脸色便不对了,冷笑着喊,“你还知道那是你妈呀,我还以为你这翅膀硬了要飞了。亲妈这都进医院两天了,你连面都不闪。”

“妈!”

江志远心急如焚,听见她说话便厉声唤道。

老太太哼了声,闭嘴了。

抬眸再看向门户紧闭的产房,一脸不悦。

这人都生第三胎了,还娇气成这样,昨晚就开始喊痛,结果呢,到医院一天一夜了,还没将儿子生出来。依她看,这都是惯的,像她们以前生孩子,哪来这么好的条件?!

老大也真是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为了一个拖油瓶,动不动给她脸色。

要不是为了他们老江家这孙子,以为她愿意在这里伺候着?!

“吱呀――”

沉闷的开门声,突然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

穿无菌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都没摘,看着手里的文件夹便问:“龙锦云家属,哪位?”

产房里好几个产妇,外面也等了好几家的人,闻言,江志远连忙走过去说:“我是我是,产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生不出来。”

医生看了他一眼,递过去一支笔,“考虑施行剖腹产,这儿签一下字。”

“什么叫生不出来?!”

老太太闻言便怒了,走上前去道,“让她使点劲儿呀,前面两个孩子都生了,这都三胎了,怎么会生不出来。剖腹产不行,对孩子不好。”

她声音大,尖利,一开口,便引得外面一众人窃窃私语。

“前面两个姑娘呀。”

“看样子,儿媳妇也不年轻了。”

“重男轻女呗,就想要个带把儿的。”

“我看姑娘就挺好。”

“对,尤其刚来的那个,比明星还漂亮呢。”

产房外吵吵嚷嚷的,医生也不耐烦了,冲着老太太道:“产妇年纪大了,使不上劲儿,你朝我吼我有什么办法。该不该剖腹产,我们都是有依据的。”

“你这医生怎么说话呢!”

医生不理她了,直接看向江志远,“胎儿宫内窘迫,再不剖就有危险了。产妇情况也不好,完全使不上劲儿了。你考虑一下,赶紧签字。”

“好好好。”

江志远没再质疑,连忙低头签了字。

医生关上门又进去了。

外面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江沅一直跟江晨希站在一起,越等越心慌,不知不觉地,时针走过十二点。

元宵节到了,医院外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烟花升空的声音,那一下又一下“砰――砰――砰”的声音,好像敲在她心上,让她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姐,妈她不会有事吧?”

边上的江晨希也怕得不行,一手扶住她胳膊,快要哭出来。

昨晚到今天,龙锦云开始喊痛,她便一直全程跟着,简直能吓死。她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人生孩子,感觉惊险可怕极了,要留下心理阴影。

“没事的,不会有事。”

江沅心里也慌,还是安慰了她一句。

正在这时,产房的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护士,又问:“龙锦云的家属?”

“我是,产妇怎么样了?”

“十二点十二分生了,是个姑娘,整七斤,抱毯准备好。”

“姑娘?!”

老太太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地看了她一眼,“有没有搞错呀,怎么可能是姑娘?我们先前查过的,这一胎是个男娃,怎么回事,你让医生出来和我说!”

护士也是个年轻女人,闻言便冷冷道:“是个女孩,而且现在医院明令禁止孕期查性别,您怎么查过?”

老太太:“……”

“准备一下抱毯。”

护士又朝江志远强调了一声,转身进去了。</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81:江明月(一更)

<content>

江志远也愣了好一会儿。https://

他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观念,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这意外到来的第三个,他原本都不想要,是龙锦云想要。龙锦云性子软,结婚后一直自责,说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以至于老太太经常发无名火,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知道怀孕后,纠结了三个月,最后还查了胎儿性别。

当时找那个医生也是托了关系的,做b超的时候,医生说了句:“和他一样。”

这句话,她对着龙锦云说的,两个人自然以为是男孩。

谁能想到,还是个姑娘。

“你不说是男孩么!”

边上,老太太的控诉声,突然拉回他思绪。

扭头看过去,江志远顿时怒了:“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是人了吗?男孩女孩都是我江志远的孩子,都是我心头宝,我都爱,不劳您老操心――”

“啪!”

老太太直接扇了一巴掌,气得结巴起来,“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你要真是我妈,这么多年,也该体谅体谅我!”

毫不在意脸上挨了一巴掌,江志远反驳得理直气壮。

母子俩在安静的产房外就这么吵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惹得其余几家人窃窃私语,江文秀夫妻俩抱着儿子走过来的时候,也正好对上这一幕。

“怎么了这是?”

转身将儿子交给老公,江文秀问了句。

小孩子发烧,医生也不给挂水,开了点药,便将人打发了,说是让回去注意观察,三天后温度降不下来再上医院。时间很晚了,宋佳泽到了爸爸怀里,仍旧没醒。

老太太不知道他发烧,只以为江文秀关心龙锦云,连外孙都折腾来了,顿时又气急败坏说:“大晚上的,谁让你来的?!啊!不争气的又是个姑娘,有什么好看的,都不许看,给我回去!”

“姑娘?”

江文秀一愣,看向江志远,“生了呀。”

江志远长叹了一口气。

江文秀一下子就不满了,看向老太太:“姑娘怎么了?我看姑娘挺好的,三朵金花,谁家不羡慕?妈,不是我说你,这都什么年代了,别讲重男轻女那一套哈。”

“谁重男轻女了?!”

老太太气得要死,“我想给老江家留个后,就不应该?”

“女孩怎么就不算人了?”

“那能一样嘛,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生了儿子以后都跟别人姓!”

她语调尖利,直窜江文秀耳膜。

她的脸色也没办法维持平和耐心了,冷笑一声道:“你自己不是女人?怎么就不把女孩子当人呢!要全世界的父母都是你这个想法,那这世界早该灭绝了!”

“你!”

老太太一巴掌没能挥下去,江文秀抓住了她手腕。

从小到大,她也鲜少这般,语调冷冷地对老太太说:“既然是泼出去的水,那就收不回去了。”

老太太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气之下,整个人竟然撒起泼来,猛地挣脱了江文秀,抬腿就往栏杆边跑,嘴里还叫嚣着:“一个两个这是要逼死我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惯用的伎俩。

可这次,压根没人理她。

老太太跑到栏杆边,发现压根没人过来拦,整个人都懵了,“急刹车”停在了那儿。

她身侧一米之外,站着江晨希和江沅,三米之外,站着江文秀和宋康安,五米之外,站着江志远,江志远边上,还有其他几个产妇的家属。

加一起差不多二十几人,没人理她。

江志远甚至说:“妈,你闹个差不多得了,医院这边你要真不想管,现在就回家去,我也没指望你。”

老太太:“……”

背对着众人,她隐隐地听见了几道喷笑声。

面子上挂不住,老太太一手抓在了栏杆上,气急败坏道:“我今天就跳给你们看!”

说着话,她眼光无意地一瞥,看见了两个孙女儿。

一个亲生的,一个非亲生的,两个姑娘相差两岁,站在边上看着她,神情都如出一辙的讽刺,好像笃定她不敢跳下去,打心眼里看低她。

要怎么跳?

没人配合演戏,她又不想死。

不仅不想死,还不想瘸,不想瘫,不想受一点儿伤。

“行了别闹了。”

江文秀在这时候说,“我送你回去。”

产妇这时候,最受不得气。一旦被气着,很容易造成情绪抑郁,严重点的还会回奶。江文秀是生过孩子的人了,不认为老太太在这儿能帮上什么忙。

走上前拉走了老太太,江文秀朝江志远道:“要不我把二嫂给你叫过来帮把手。”

“不用了,明天我请个人算了。”

摇摇头,江志远说。

江文秀也晓得她二嫂是个什么人,开口建议,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耳听江志远这么说,便也就点点头:“行,年也过完了,人好请,明天我也帮你问问。”

“凭什么给她请人――”

听到这儿,老太太又瞪圆了眼。

江文秀一把将她扯走了,力道太大,甚至引得她踉跄了一下。

等她一走,产房外立马安静了下来。

有人朝江志远说:“别垂头丧气的,要我说,女孩儿好!大家都说嘛,男孩是建设银行,女孩是招商银行,你这三朵金花呢,老了有享不完的福!”

“可不是,我就想要个孙女儿,多贴心,最好能跟你们家姑娘一样漂亮!”

“对不住大家――”

江志远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地自容,“我妈这人一辈子就这样,让大家见笑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一群人,很快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

差不多一点左右,孩子被送了出来。

医生判断的很准确,感觉不能拖的时候给剖了出来,因而她没什么大问题,反倒是龙锦云,因为年龄大,顺转剖,折腾太久,身体极虚弱,被送去了icu观察。

她去了icu,江志远自然也跟着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小家伙只能丢给两个姐姐来管。

江沅抱着用婴儿被包着的小家伙,江晨希拎着准备好的待产包,两个人一起到病房的时候,隔壁床的陪护都惊呆了,嘀咕说:“现在这妈妈都这么年轻了?”

江沅:“……”

“什么妈妈呀,你看那像生了孩子的吗?”

躺着的产妇,无语地说了句。

话落,便朝江沅道:“我妈心直口快,对不起呀。”

“没关系。”

江沅淡淡地笑了下,“这是我妹妹。”

“家里怎么没有大人来?”

临床的母亲又问。

这下,江晨希扭头给回了句:“我爸陪我妈去了。”

产妇的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想必年龄不小,家里的长辈可能也不在了。想到这儿,临床一对母女对视了一眼,便齐齐沉默,不说话了。

孩子送出来的时候,护士用抱被包着,病房里暖气很足,自然不需要。江沅抱着小家伙坐在床边,动作笨拙,想要将裹着她的被子给解开,换上小衣服。

“哎呀,你这姿势不对――”

半夜了,临床的母亲还精神得很,看了她一眼,急忙就喊。

江沅有点无奈,她也没当过妈,不晓得怎么弄。

临床的母亲叹了一声,走过来:“来来来,我教一下你,抱孩子要这样……包的话,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弄,给小家伙收拾好以后,惊奇地说了一句:“咦,你们家这孩子真够乖的呀,我这怎么弄都不哭,眼睛还睁着呢,真够漂亮的!”

漂亮吗?

江沅把小家伙抱在怀里,看不出来哪里漂亮。

不过,乖是真的乖。

这孩子到她怀里的时候,眼睛便是睁着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儿,纯澈无辜,分外惹人疼。一路上来,一声也没哭,皮肤白里泛红,像个小巧的瓷娃娃。

“刚出生就有头发呀――”

江晨希凑到孩子跟前,也很惊奇。

她印象里,姑姑家小表弟出生那会儿,差不多是个小光头。

“你去关一下灯吧。”

江沅对江晨希说。

她们进来之前,护士过来了一趟,将灯给打开了,很影响人休息。这会儿给小家伙收拾好了,她也不哭,江沅便将她放在了床上,自己躺边上照看着。

江晨希关了灯回来,便坐到了另一边床尾,姐妹俩一起,围着小家伙看。

“真的好乖……”

用手指逗弄着妹妹,江晨希小声地问江沅:“是不是该给取个名字?”

“爸妈没取?”

“取了几个男孩名,不能用呀。”

说着话,江晨希有点郁闷。

她其实也想不通,女孩子到底怎么了,犯得着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

江沅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抬眸,目光正好落到了窗外。病房里的窗帘就拉了一半,透过窗户看得见月亮,皎洁明亮,与世无争地挂在漆黑的夜幕上。

“明月吧。”

“嗯?”

江沅抬手摸了摸小家伙举起的一只拳头,“‘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江明月,你觉得好听吗?”

“这是一句诗呀?”

“嗯。”

江沅点点头,“清代一个状元做的一首一字诗里面的两句。”

“挺好的。”

江晨希歪头想了想,笑起来,“那就叫明月吧。反正爸妈也没什么主意,奶奶就更不用说了。江明月,嗯,我觉得这名字很好,回头我们给爸妈说一声,估计就用了。”

“好。”

姐妹俩三言两语,就给小家伙定了名字。

絮叨的说话声,惹得旁边床的妈妈突然感慨起来:“你们俩姐妹这关系可真好。”

话落,又朝自己女儿说:“我当时一直也想给你生个弟弟妹妹来着,政策不允许。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你看你这生孩子了,连个过来看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她女儿无语道:“表姐下午刚来过。”

“那能一样吗?”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宫缩,啊……疼死我了。”

说着话,临窗便发出了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间碰到了宝宝,原本一直在睡的孩子“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声音将小明月也给吓到了,紧跟着也哭了起来。

人家那边是个男孩,嗓门奇大,哭起来惊天动地、气吞山河,那声音,一下子就填满了整个病房。相比较而言,小明月这声音就绵软多了,哼哼啼啼,一阵子又一阵子,跟小猫儿似的。

江沅爬起来,观察她情况。

江晨希在边上小声问:“是不是饿了?”

“你把手指放她嘴边,看找不找?”

抱着外孙儿一个劲地哄,隔壁床的妈妈还忙里抽闲给说了个诀窍。

江沅似懂非懂,将自己的指尖放在了妹妹唇边,小家伙聪明极了,脑袋跟着歪过来,眯着眼,追着她指尖找,一脸呆萌的表情,逗得江沅都扑哧笑了,朝江晨希说:“你把她抱起来哄哄,我先给冲点奶粉吧。”

江晨希连忙“哦”了一声。

江沅便起身,拿了保温杯去外面水房接水,给妹妹冲奶粉。

第一次有些笨拙,不得要领,可面对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妹妹,她不得不耐心细致起来,到了第二天陆川过来看望的时候,她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带孩子了。</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82:陆川:要你喂(二更)

2:

大中午,窗帘遮住了外面一半儿的太阳。

陆川拎着个保温盒推开门,抬眸一看,便发现了抱着小家伙来回走动的江沅。

她穿着黑毛衣牛仔裤,一头秀发松松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垂着脸,视线专注地落在怀里的小孩儿身上,唇角噙着的那丝笑意,让整个人显得温柔而耐心。

一手扶着门,陆川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难受。

他就那样怔怔地看了会儿,江沅察觉到了,偏了偏头。

陆川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江志远刚去了护士台,江晨希去隔壁病房的空床位上睡觉,龙锦云已经出了iu,刚给孩子喂了奶,身子虚,也睡着了。她担心妹妹吐奶,刚抱着给拍了一个嗝,将人抱在怀里哄睡着,此刻看见陆川,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床边,将孩子放在了龙锦云跟前。

这孩子真的乖,好像是因为清楚她的到来并不讨喜,所以连啼哭都很少。

江沅带了一晚上,便心疼的不得了了。

“嘘——”

门口站着,陆川给打了个浅浅的口哨。

江沅转头瞪了他一眼,确定孩子放好了,便抬步跟了出去。

“你家里其他人呢?”

两个人一起往电梯口走,陆川开口问。

江沅回话说:“我爸刚去找护士了,应该很快过来。”

“你奶奶呢?”

之前,他已经晓得了,江沅有一个奶奶。

按江志远说的,江沅应该算不上亲孙女儿,可眼下刚出生的这个没问题是亲孙女儿,这老人也奇怪,儿媳妇生产第二天,人都见不着。

他对江家的情况一知半解,江沅心里烦,也不想多说,只道:“年龄大了,没让来。”

“可你这也太辛苦了。”

刚考完试坐飞机回来,晚上也没睡,白天还要带妹妹,论起来,她也才十八岁而已,清瘦的肩膀,似乎承担得太多了,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还好吧。”

两个人坐到了电梯口一侧的休息椅上,江沅笑了笑。

“瞧瞧这眼底,都有黑眼圈了。”

陆川坐着比她高,微微低着头,抬手去碰她眼睛。他刚从外面进来,指尖冰凉,刚刚碰上,江沅便往后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没事儿。”

话落,看见他另一只手拎着的东西了,便问:“你拿的什么呀?”

“汤圆~”

陆川似乎才想起来他拎着的东西,笑着回答完,便低头转开了两层盒盖,将其中一个递给江沅,自己用小勺在保温盒里舀了一个汤圆,喂到她嘴边:“啊——”

江沅:“……”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搞笑?

当她三岁小孩呀?

偏头笑了笑,她抬手去拿勺子,“我自己吃吧。”

“也行。”

陆川说着话,将勺子里那个汤圆倒进了江沅拿着的小盖碗里,顺便地,又给她舀了几个出来,还倒了些面汤。透白的汤里隐隐地缀了些黑芝麻,还有橙红的枸杞。

“我奶奶亲手做的。”

见她开动,陆川邀功般说了一句。

江沅发现了,他带来的这个汤圆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速食汤圆,很传统的做法,软糯的皮,很筋道,里面的馅儿都不一样,有白糖黑芝麻的,还有桂花蜜碎花生的,咬一口,浓郁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窜。陆川一路过来会耽误些时间,可是这汤圆也没破掉,可见做的人手艺好。

也不止一次从他嘴里听说他奶奶了,江沅多少有点好奇,问他:“你奶奶多大了呀?”

“快七十吧。”

“那还动手做汤圆,好有精神。”

“我爷爷爱吃甜的——”

陆川喟叹了一声,给她说,“我奶奶算是他粉丝吧。不过他们那会儿,跟我们现在不一样,歌星演员什么的不成气候,大家就追作家、画家这种,我爷爷是文坛才子么,去云京参加社团活动招来不少女粉丝,别人都是送情诗什么的,只有我奶奶与众不同,天天送点心~”

江沅小口地咀嚼着汤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两人就在一起了?”

“哪有这么简单?”

陆川轻嗤了声,又道:“我奶奶挺有心眼的,送点心本来就是投其所好,而且她家里背景又不一般,送出去的那些点心都是家里的老师傅给做的,那几个师傅祖上都是伺候过皇上太后的,手艺自然不一般。我爷爷吃了几次嘴就挑了,从最开始爱答不理到眼巴巴地等人,这中间有够曲折的。”

“哈哈。”

江沅听着听着就笑了,赞了声:“你奶奶真有手段。”

“就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两个人一吵架就拿出来念叨,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陆川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

“难怪你这么……”

“什么?”

“心眼多呀。”

江沅觉得他心眼真的挺多,堪比马蜂窝了。一句话说完,不晓得为何,脑子里还想起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又顺口问了句:“你是不是得你奶奶真传了,所以特别懂得套路女生?”

“……”

好像一道送命题。

陆川默默地盯着她看了一眼,悠悠地说:“只有你,好吗?”

江沅咂舌,笑而不语。

陆川气死了,一只手就从她肩头伸了过去,大力扣着她肩,半示威半撒娇地说:“你找人打听打听,我以前对女生是什么样子。也就搁你这儿,底线都快没有了。诶我去,不对啊,就一般男生,谁特么有我这么贴心,知道你在医院,家里汤圆一出锅就用保温盒给你装来了,我一口都没吃呢。”

江沅被他揽得不自在,又因为这一串话心里熨帖,笑起来:“那你要不要吃?”

陆川用嘴唇蹭了蹭她脸颊:“要,你喂。”

“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就这么幼稚,你又不是一天认识我。”

在她跟前,陆少爷一向拿脸皮来摩擦的,无所畏惧了。

江沅郁闷的不行,却也没办法,用勺子舀了一个汤圆,喂到了他口中。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把八九个汤圆分吃完了,江沅想去洗碗,被陆川抬手扯住。他让江沅坐着休息会儿,他自己去了水房,用开水将保温盒冲洗了一下。

两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等陆川回来的时候,江沅脑袋靠在后面的墙上,差不多快睡着了。

没舍得将她弄醒,陆川抬步走了过去,坐在她边上,抬手将她脑袋轻轻地压了压,让人靠在他肩头睡。几分钟后,还抬手将他拉链敞着的薄羽绒服从身上扯了下来,披在了江沅身上。

江沅睡得不久,大概十几分钟,突然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听到小孩儿哭。”

抬手揉揉太阳穴,江沅无奈地道。

病房里隔壁床那小男孩真的很能哭,哭声还是特别急的那种,每次哭之前毫无征兆,说来就来,昨晚好几次,都将胆子小的明月给吵醒了。

以至于她现在都幻听了。

她抬手取衣服,陆川突然问了句:“你身上一股子什么味儿?”

“啊?”

陆川凑到她脖颈处闻了闻,低声道:“奶味儿吗?”

他呵气太热,江沅脸腾地红了,抬手将他往边上推,嘴里解释着:“小孩子的味儿吧,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陆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后天可就开学了,你不会要一直耗在医院里吧。江沅同学,请时刻谨记着,你是一个高三生,高三生,懂吗?传媒大学在召唤你。”

“知道啦~”

江沅觉得他简直像唐僧,无奈地说,“我爸已经在找人了。只是这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也就一两天的事情。忙过这几天,都会好的。”

“那我也帮着找一下。”

“不用。”

“和我别这么见外——”

“不是见外不见外的问题。”

江沅停下了步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一直这么帮忙,我真的会习惯的。可我其实不想习惯这种感觉,很多东西,来的太容易的话,我怕会让我产生惰性,以后习惯性地求助你。”

“习惯性求助我?不好么?”

陆川稍稍抿起了唇角,看起来不那么愉悦。

江沅却笑了,甚至还拿手捏了捏他抿起来的唇角,轻声说道,“当然不好。我不想在最该辛苦的时候放松,也不想在最该努力的时候懒惰,更不想将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抛给别人。如果以后真的要跟你在一起,我也希望我们两个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你有你的事业,我也看得见我的前途。陆川——”

她咬了一下唇,目光期待地看着他,“我不想变成你的附属品,你能明白吗?”

------题外话------

先传上来,然后阿锦查错别字。

明天周六,两边有踩楼送周边活动,规则参考上一周哈。

最后——

阿锦的小可爱们,该出来冒泡啦,要来一场评论区偶遇咩?

183:沅沅要崛起(一更)

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不想看你那么辛苦。

陆川定定地盯了她一眼,竭力地,将自己心里那种涌动的心疼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化作了唇角一个妥协的笑:“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

他一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郑重其事地:“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你碰到任何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必须找我,虽然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可有些事,它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知道了。”

点点头,江沅淡笑着应了。

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

病房里,隔壁床的产妇、陪护和孩子都不在,江明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在江晨希的怀里哭唧唧,江晨希抱她还没有江沅那么顺手,颇有些焦头烂额地哄着:“明月乖,明月乖……”

江志远给龙锦云擦着虚汗,听到这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明月?你们俩给取的名字?”

先前查b超是个男孩,他和龙锦云,完全没取女孩的名字。龙锦云在iu待了几个小时,上午才转到病房来,他忙得团团转,都没来得及去瞧小女儿。

江晨希扭头说:“姐姐取的,说你们要觉得不好听,可以叫成小名。”

“挺好的。”

江志远若有所思,“正好是半夜生的。”

“爸。”

这时,江沅走进房间,喊了一声。

“江叔。”

他身后,陆川跟着也唤了句,没往最里面走。

江沅也顾不得管他了,从江晨希手里接了小明月,看了眼她挂着泪花的眼角,手伸到尿布湿上捏了捏,笑道:“尿了不舒服,想换呢。你抱着哄有什么用?”

“啊——”

江晨希叹了口气,“带孩子真的好烦。”

昨天刚回病房那会儿,她还挺有精神,没一会儿就囫囵地睡着了,半夜听到了小孩哭,可是醒不来,再到今天,整个人都不对了,走路是飘的。上午去隔壁病房的空病床上又睡了好几个小时,那种精神萎靡的状态才去了一些。反观江沅,一晚上基本没睡,看上去比她的状态还好一些。

好像,从小到大她是这样的……

既有忍性,还有韧性。

江晨希站在原地,思绪有点飘远了。

江沅抱着小明月放在了床上,动作轻柔地给换尿不湿。有人懂了她的意思还小心伺候,小丫头顿时不哭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歪头瞧着江沅。

“你能看见我么?”

江沅被她呆萌地样子逗笑,抬抬下巴,哄着人玩儿。

这和谐的一幕,让江志远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也凑过去看了眼孩子,笑着说:“这小丫头跟你出生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像。”

“是吗?”

站在一边的陆川,闻言便到了两人跟前,垂眸去打量孩子。

半晌,嘀咕着来了一句:“原来你小时候长这副模样,还怪可爱的。”

江沅把孩子抱了起来,催他:“你回去吧。”

妇产科病房,男士总归不太方便。陆川过来主要是想看看她,闻言只好点点头道:“那行,我这就回去了。明后两天开学报名,你别耽误了。”

“我知道。”

“江叔再见。”

挥挥手,陆川便走了。

对他,江志远已经没什么脾气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抬抬手,还说了句:“路上小心。”

“知道。”

病房门发出一声轻响。

他一走,整个儿气氛都轻松起来了。

看见小明月不哭了,江晨希便抬手朝江沅道:“姐,我抱着哄会儿吧,你去睡一会儿。今天周末也没什么医生,隔壁房间就有一个空床位呢。”

“那行。”

江沅的确有点累,抱着小明月递给了她。

她去隔壁房间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脑袋有点晕沉,她回到病房,江志远没在,江晨希趴在小明月边上又睡着了,龙锦云却醒着,在默默垂泪。

隔壁床产妇的母亲在安慰她:“女儿挺好的,咱们都是女人,可不能有重男轻女这种观念。”

龙锦云声音愁闷:“b超检查说是个男孩……”

“已经生了,管他男孩女孩呢,不都是你的孩子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江沅晓得,这种关头,她不能气龙锦云。可心里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便走进去道:“生男生女是你一个人能控制的吗?为什么不管有没有错你总要将这些错往自己身上揽?还有,妈,你能不能别哭了?我知道你疼,心里难受,可谁心里不难受,我心里也难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事已至此,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

龙锦云被她问的一愣,答不出话。

还能怎么办呀?

已经这样了。

她只想快快地养好身体,别给家里添乱,心里祈祷婆婆能不那么生气,让她们这娘几个日子好过一些。至于更多的,没想过,更没什么主意。

“那个家,如果还有老太太,我不会再回去了。”

看着她,江沅突然说。

这话有点严重,半睡半醒的江晨希,也一下清醒了。

话已出口,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江沅索性继续道:“没有谁规定婆媳是必须住在一起的。你看二婶,看姑姑,哪个是跟婆婆一起过的?如果奶奶是个好奶奶,我不会说什么。可她那个样子十几年,根本就没有改的可能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跟她生活在一起受委屈?反正我已经想好了,不回那个家了。”

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习惯使然,因为从小习惯了那种模式,所以完全没想过,可以换一种模式的。当她在宿舍里每晚都能睡得很踏实,在江文秀家里每晚都能睡得很香甜之后,自然不想再回那个泥沼一般的家。

龙锦云却觉得不可思议:“不回家你想去哪儿?”

江沅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泛了泪花。

人都说为母则刚,她们这个母亲,却因为两个女儿软弱了半辈子,眼下都什么年代了,还没醒悟过来。也许,她永远没有强硬起来的一天。

她是个指望不上的人……

可她却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不想压抑,也不想生活里永远充斥着无缘由的责骂,更不想,让这个懵懂无知的妹妹,跟她两个姐姐一样,童年都甚少欢笑。

“妈,我们搬出去,租房子单住吧。”

舒口气,江沅肯定地说。

从昨晚在产房门口看见老太太撒泼,这件事她就想说了。今天却一直忍着,因为怕影响龙锦云休息。可眼下话赶话就这么说了,却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医生那边说了,剖腹产基本也就住院一周,她希望这一周内就能找好房子,龙锦云一出院,就可以直接住到租好的新房子去,彻底地和老太太划清界限。

“沅沅……”

身后,突然传来了江志远的声音。

落在耳边,浓浓的疲惫感。

江沅转身,对上了他微微有些错愕神色的脸,尔后,听见他说:“让你妈休息,什么事出来和我说。”语气里,有些当家长的威严。

这话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江沅有所预料,抬步跟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外面,江志远便道:“你奶奶这个人就是这种性子,我们做晚辈的。有时候受些委屈在所难免,你也满十八了,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总该听过,怎么就能想着分家呢?”

“……那不是我奶奶。”

静了片刻,江沅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缓慢:“爸,我是满十八了,所以我有自己的判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她没有将我当成过亲孙女儿。没有哪个奶奶,会收了钱就能卖孙女,会想方设法地将孙女嫁给一个好赌成性的人,会完全不顾孙女的意愿,会给孙女的水杯里下药——”

“沅沅。”

江志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是不能接受她这么说,语调顿了一下,又好像没什么办法,只能叹气,“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的。”

“只要住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呢?”

江沅觉得可笑,也就笑了,“她会天天责骂我妈生不出女儿,说她品行不端不该进江家的门,说她是狐狸精,勾引的你不认亲妈,完了还会说我,说你,说晨希和明月,我们这么多人,一个都逃不了。”

江志远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住出去,她一个老人家,怎么办?”

“有手有脚会打电话,为什么一个人不能住?”

“你让我这个当儿子的脸往哪搁?”

看着她,江志远的目光,几乎有些陌生,情绪很烦躁,勉强地绷着。

“爸——”

江沅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我不想和她住,是她逼得人没办法和她住。如果她是一个好奶奶,我也想孝顺,家和万事兴,承欢膝下,可她不是啊,她是个自私又恶毒的人,她对我妈和我们都有偏见,你不能因为自己想尽孝,就非要把这一大家子和你捆绑在一起,这对我们都不公平——”

看着江志远突然扬起的一只手,江沅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从小到大,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这是江志远第一次对她扬起手掌,想要扇她巴掌。

因为她不孝,说出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

因为她,说老太太恶毒,说他自私。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想笑,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她,龙锦云其实是对的。她嫁给的这个男人,足够善良老实忠厚,可同时,他骨子里有极为传统迂腐的一面,他的固守观念,是没办法被打破的。他同情弱者,以前是龙锦云,是她,眼下她站到了他道德准则的对立面,他便觉得无法接受了。

只是——

那一只手,终归没有落下来。

江沅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在他面前垂下头去。

“沅沅啊,爸爸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像你妈,听话又懂事。这么多年,我虽然没有给你多么好的条件,可扪心自问,我觉得我勉强还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你最近是不是听同学说了什么,突然想出去住了?”

“没有,我只是受够了。”

江沅哽咽了一声,维持着声音里的平静。

“那你觉得我们住出去现实吗?”

江志远的声音,无奈又无力,“开了烧烤店,家里在外面还有贷款没还完呢。眼下你妈又生了妹妹,养孩子也费钱,你和晨希都上高中,你马上还要考大学,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住,多出这额外的开销?再说了,你现在住校,考上大学以后还会住校,大学以后就会毕业上工作,结婚,满打满算,你在家里也住不了多久——”

鸡同鸭讲,江沅也觉得疲惫不已。

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那股子期待,便好像星火燎原。

她紧了紧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慢慢地说:“我知道家里开销大,您一个人养家,很辛苦。只要您愿意我们一起搬出来,以后这些花销,都由我来负担。”

“……”

江志远一脸震惊,“你负担?你怎么负担?”

“最多半年,那几个的判决便会下来,刑罚之余,会有一笔赔偿款的。这些钱全部都给您,到时候您先用着。后面不够了,我想办法再填。”

她和他说话的语气、态度,全变了。

江志远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他看来一向都十分懂事的大女儿,焦躁又烦闷,却已经能意识到,这个女儿,不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安抚住,劝住的那个孩子了。

真的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一句一句说完,还让他无地自容。

翅膀硬了呀,这孩子……

------题外话------

下午七点之前二更,群么么。

潇湘小可爱早上七点开始踩楼拿实体礼物,扣阅留言在,规则在两边置顶评论里,么么哒。

184:真的谈了,他不得上天?(二更)

<content>

两个人都没说话,静了许久。手机端https://

江志远用一股子商量的语气说:“这件事你让爸再想想。你妈现在这个样子,搬家也不是多容易的一件事。等她出院了,我们再说。”

拖字诀……

江沅心里苦笑了声,摇摇头:“我想等她出院,直接搬到外面去。”

“那多不方便,也没个人照顾。”

“您不是说请个人照看吗?”

江沅抬眸看了他一眼,将问题又抛回去。

江志远并非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今天也已经在联系家政了,想要找一个既能做饭,又能照顾人的阿姨。可这年头,放心的阿姨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这个年龄,对外人也不是很放心,相比较而言,还更希望他母亲能照顾龙锦云。老人再不好,那是自己家里人,责骂晚辈两句,总不至于起什么歹心。

吐口气,他点点头:“行,先这样吧,我跟你妈商量一下。”

“嗯。”

江沅只能应了。

目送江志远进了病房,她低头踢了踢脚尖。

感觉并不好。

她了解江志远,了解龙锦云,了解这家里每一个人,她甚至能想象,江志远和龙锦云聊起这件事,两个人分别会说什么话。而最后,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

不行……

独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江沅进了病房,叫出了江晨希。

“姐。”

江晨希看她的目光,有那么一丝试探,佩服。

她在家里的处境,比江沅好,可这并不表示她不想脱离那个家,住出去。她只是不敢说。从小到大,江沅替她顶了前面所有的责骂和炮火,很多时候,都挡在她前面。她之前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今天江沅朝龙锦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不知怎地,唤起了她心底一直隐藏的渴望。

她不想和老太太住,恨不得她赶紧去世。

两个人从小住一个房间,江沅对她的想法,多少也有些了解,闻声便道:“你想住外面吗?”

“爸同意了吗?”

进门的时候,江志远脸色并不好。

“别问他,就说你的想法。”

“我们又没钱,怎么可能在外面租房子?”

“这些你也别管,排除一切客观因素,就说你想不想。”

“那肯定……想的。”

江晨希低下头,一脸纠结地绞着手指,“做梦都想住出去好吗?班上都没几个同学一直跟爷爷奶奶住的,烦死了一天天的,我就怕爸不同意。”

“那你听我的,这次我肯定让你搬出来。”

拢了把头发,江沅笃定地说。

*

翌日,安城九中开学。

上午十点,江沅背书包到了学校。

混在入学的人潮里,她正往高三七班走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往哪儿走呢?”

电话一接通,陆川便问了一句。

江沅“嗯?”了声。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那里面几道男生的嗓音都有熟悉感,她下意识地拿开手机,扭头看去,便对上站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一群男生。

陆川在正中间,单肩挂着书包,一手拿手机,唇角噙了抹笑意。

被她发现了,他便挂了电话上前,抬手在她额头上揉了把,开口问:“分班了,忘了呀?”

江沅:“……”

是哦。

分班了。

之前欧阳昱专门和她说过,这学期开学会给艺体生单独开两个班,文科一个理科一个。她连续几天睡眠不好,进校门的时候,也没有看告示栏。

“走吧,实验楼上。”

见她一脸呆愣,陆川俯身柔声问:“昨晚没睡好?”

“还行。”

周围好些人在看,她不想和他太亲近。

陆川对她再了解不过,也没刻意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事儿,三两句话讲完,便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往新班级而去。江沅跟在他边上,不怎么说话,姿态却算得上乖顺。

“谈上了?”

远远地跟着,姜源好奇地问褚向东。

江沅考编导,他也考了编导,不过文化课成绩太烂,只报了一堆二本院校,褚向东是个没志向的,跟陆川一起报了体育,因而四个人都被一起分出了七班。

听他问,褚向东也有点无语,“不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

“卧槽,川哥连你都没说?”

“应该没有吧。”

褚向东若有所思,“要真的谈了,他不得上天?”

“噗――”

姜源喷笑出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

四个人一起进了教室。

三组的中间,正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

“宝来宝来,给我签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

“一个一个来呀,要to签那种――”

想也知道,张宝来就在那人群的中间。

一起去云京艺考的时候,两个人说到这学期还要当同桌的事情。想着她来得早,肯定给自己占了位置,江沅便抿了抿唇,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沅沅来,这儿。”

从人群间隙里看见她,张宝来连忙唤了一声。

这一下,周围的新同学自然都齐齐地望了过去,有那先前听过她名声的,一下子就笑了:“校花来了呀――”

“眼光不错。”

强有力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原本笑嘻嘻的男生一回头,对上陆川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妈呀,怎么就忘了,这大佬要走单招的……

校园传言,他对这新校花护得贼紧。

“川哥。”

男生好言好语地问候了声,连忙给让开走道,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好巧不巧地,他就坐在张宝来后面。

陆川抬手敲了敲桌面,语调随意:“我坐这儿。”

男生:“……”

惹不起,他麻溜地坐远了。

陆川笑了下,取下书包撂在桌上,抬腿往里面一坐,身子后靠,懒洋洋的架势,一下子就摆了起来。褚向东和姜源各自坐了他左右的位置,活像两大护法。

“切~”

余光瞥见后排的动静,张宝来嗤了一声,偏头问江沅:“你交学费了吗?”

“还没呢,人有点多,明天交吧。”

开学报名统共两天,大多数学生都会在第一天缴费办手续,高三生有点皮了,大多都先进教室,等缴费的那边没多少人排队了,才去办理。

江沅带了钱,就在书包里。

不过,正儿八经的学费,根本不可能用来应急。

她一手搭在桌面上,默默地叹了口气,小声问张宝来:“宝来,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张宝来一愣,“啊,你干嘛?”

“家里一点事,而且我要的多,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了。”

见她脸色沉闷,张宝来也就不多问了,只道:“大概得多少?我身上要没有的话,得带你去银行取。”

“一万,行吗?”

张宝来一下子笑了,“行啊,没问题。”

她以为多少钱呢,一万块,对她而言都不算个事儿。

她答得爽快,江沅看着她明媚的脸,有那么一瞬,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云京遇到过的蒋正渊。如果她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些钱对她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

可,这念头只闪现了一瞬,便被她抛诸脑后了。

*

房租有了着落,江沅便在教室里待不住了。

偏偏,不好意思走……

专业课考试已经结束了,她便拿出一本数学书,随意地做起了题。没一会儿,欧阳昱过来点了一遍名,又强调了几点新班级的纪律,不知不觉地,捱到了中午。

放学铃一响,她便起身,要往外面去。

“着急忙慌地,有事呀?”

搭在后桌上的一只手被人摁住,陆川抬眸,若有所思地问她。

江沅将手往出抽,“我要出去了。”

“去干吗呀?”

“一点儿私事。”

“什么私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江沅:“……”

她现在拿陆川简直没办法,一只手被他摁着,也抽不开,索性又坐到了凳子上,压低声音开口说:“我准备让我爸妈搬出来住,要去看房子。”

“……什么叫你准备让你爸妈搬出来?”

陆川一脸懵逼,“搞什么啊?”

“说多了你也不明白。”

“那你先说。”

江沅抿唇想了想,迟疑着,将想要搬出去的原因大概地说了下。基本上也就是老太太重男轻女,她不想让龙锦云在那个家里继续受罪,所以要先斩后奏,直接将房子租好,被褥弄过去。

因为这后一条,她一个人实施起来有困难,所以先前也在犹豫,要不要找陆川。

听完她说,陆川挑眉笑了下:“老太太够难缠的啊――”</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85:二零一五年(一更)

江沅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要但凡有一点好,她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搬吧——”

说着话,陆川站了起来,一手搭在她肩上,“走,我们陪你一起去看房子。”

两个人现在这关系,古里古怪的,江沅不想和他太亲近,但陆川随时随地都想宣示一下主权,这会儿江沅心里有点闷,也就没管那么多,由着他去。

旁边,紧跟着起身的褚向东和姜源对视了一下,瞬间明了了。

依着江沅的性子,要跟谁没情况,怕是不会这样服帖。

果真啊,这世上就没有他们川哥拿不下的妹子!

三男两女,五个人一起出教室往出走,江沅想了想时间,先问陆川:“中午了,我们要不要先吃一下饭?”

陆川看向褚向东和姜源:“饿吗?”

两个人其实有点饿,看见他那一副表情,顿时齐摇头:“还好还好。”

陆川转向江沅,笑道:“先看房子吧,看好了房子再说吃饭的事。”

“他们也一起呀?”

低垂着头,江沅压低声音问了句。

陆川“嗯”了声,“你不是说下午搬家么?多个人出力还不愿意,就我们三个,分分钟给你把东西搬完了。”

江沅想下午搬,是因为已经听江晨希说了,老太太今天不在。昨晚给二叔二婶打电话,在电话里将江志远和龙锦云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二婶是性子厉害嘴却甜的那种人,当时在电话里就说了,她们堂弟江鹏飞今天开学,正好她和二叔两人都挺忙,让老太太过去送一下孩子,顺带散散心。

上午九点多,老太太已经走了,估计吃了晚饭才回来。

她要在这个时间之前,看好房子,搬走东西。

满打满算,也就几小时而已。

“行吧,麻烦你们了。”

江沅点点头,没再拒绝陆川的好意。

褚向东察言观色,很快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五个人一起上去,往江沅家的方向先走着。依着她的想法,租住的地方位于他们家和学校之间便再好不过了,因而打从有了这个念头开始,她心里其实也有了备选小区。

不到二十分钟,出租车停在了一个挺大的中档住宅小区外。

张宝来左右看了看,点头说:“这小区还挺大。”

“找中介吗?”

一旁站着,姜源热心地问了句。

“找物业吧。”

陆川偏头看了眼小区名,笑说:“物业那儿应该有房源,也能免了中介费。”

“是吗?”

江沅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租房子,半信半疑。

褚向东便说:“川哥说的没错儿,一般来讲物业那儿应该都有房源,能直接和业主联系。而且——”

他也看了眼小区名,笑了,“这小区是润安地产旗下的。物业也是他们自己的物业,川哥关系硬着呢,让川哥给他姑打个电话,能省我们不少事……”

“啊?”

江沅意外地看了陆川一眼。

陆川已经拿出手机,去一边打电话了。

这小区的确是润安地产旗下的,也就是徐家的。安城的房地产业近些年才发展起来的,走在前列的统共也就那么几家,能拿下这种大楼盘的,自然是行业内的佼佼者。

“行,谢谢辉哥。”

一句话收了尾,陆川走过来,朝几人道:“等几分钟吧,出来个人接我们。”

“你怎么给人家说的呀?”

舒口气,江沅问。

陆川笑笑,“就说我朋友想租个房。”

“哦。”

陆川一手拿着手机戳了她肩头一下,“怎么,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她脸色微微有些尬,笑着答。

这人,心思太重了~

陆川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又在门口走了两圈,远远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年轻男人,看见他们的时候,直接走到陆川跟前,笑着道:“陆公子。”

陆川一愣,“认识我啊?”

“那倒不是。”

男人笑着道,“方特助打电话过来说了,你个子高。”

一米九的身高,站哪儿都很扎眼。

闻言,一众人都笑了笑,跟着男人一起,往小区里面走。

“几位想找个多大面积的,给谁住?”

男人手里拿着几把钥匙,进了小区后,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有些不确定地问。

江沅连忙回:“一百左右吧,主要想要一个三室,家里人住。带家具的话就最好了……这样的,一个月大概多少钱呀?”

“带家具的三室?”

男人想了想,“将近两千的样子吧。”

“……”

江沅沉默了一瞬,“那你先带我们看看吧。”

“这里有一个一千七的。”

男人察言观色,一边往一个单元楼跟前走,一边说,“业主在外地,钥匙一直在我这儿放着。性价比其实挺高的,可因为在一楼,要不上价。”

“家具有吗?”

“有的,就因为有家具所以不好租,租一楼的,大多还是想做点生意。”

“那麻烦您领我们看一下。”

“没问题,咱们也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领着五个学生,男人倒礼貌耐心至极,一个多小时,领着他们看了五六处房源,到头来,几个人还一致觉得最开始那个一楼,性价比最高。

一个月一千七,押一付六将近一万二,江沅身上有几千块,算上张宝来借给她的一万块,足够了。

钱够了,她也就没耽误,直接在小区外的银行里给房东转了账。

“乖乖,真挺大胆的。”

三个男生等在外面,褚向东感慨了一句。

陆川的目光落在银行里面,没答他的话,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那会儿在教室里,江沅和张宝来说话,他就隐约听见了,所以才会在她要出去的时候将人给拦住了。本以为江沅让他跟来,会撇开张宝来,朝他开这个口,她却没有。

自己这男朋友,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吗?

褚向东和姜源一起感慨了一通江沅的胆大妄为,便瞧见陆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个人都没谈过恋爱,也没想那么多,姜源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还问陆川:“川哥,要不我回去开一下车?”

他们都念九中,家里其实都在这一片儿,所在的这个小区,距离姜源家挺近了。

陆川回神,“哦”了一声,“行。”

征求了他同意,姜源便率先走了。

*

江沅跟张宝来从银行里出来,轻松不少,朝陆川笑说:“走吧,先吃饭。”

话落,又意外地问了一句:“姜源呢?”

“回去取车了。”

褚向东解释说:“你不是要搬家吗?开个车方便一些,他家距离这儿不远,刚回去了。”

“那我们要不要等他吃饭?”

“不用——”

褚向东笑呵呵的,“这会儿还饭点呢,他回去自然就吃了。”

江沅“哦”了一声,拿眼看陆川,“我们先吃?”

“你想吃什么?”

陆川的声音,听着淡淡的。

江沅性子很敏感,听他声音便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微微愣了一下,才说:“看你们吧,我不挑,吃什么都行。”

“那就简单点,冒菜香锅吧。”

张宝来已经饿了,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家店,直接说。

四个人便一起往店里面走,张宝来和褚向东在前面,江沅和陆川落在后面,她故意走得慢了一些,轻声问陆川:“你这又怎么了呀?”

“你找张宝来借了钱?”

“……嗯。”

陆川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怎么就不能找我?”

“找你借了你要我还吗?”

江沅也有点无奈,“你肯定想方设法就是不用我还呀,那我肯定找你拿。陆川,我昨天才说过的,我们一码归一码,行吗?不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复杂。”

“我借给你一点钱,怎么就复杂了?”

陆川想不通。

不仅想不通,甚至还有点烦躁。

江沅的家境如何,褚向东和姜源也是能判断出来的,见她和张宝来一起进去,自然晓得她在张宝来那儿拿了钱,这样的话,让他很没有面子。

其实他也不是顾及自己那点儿面子,就是不舒服。

在他看来,江沅已经是他的人了,如果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分的这么清楚,那他们俩哪怕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

他这些想法,江沅多少也能理解,可,没办法妥协,她有她的坚持。

从小看着龙锦云在家里委曲求全,让她没办法再去跟龙锦云一样,那样全心全意地,去依靠一个男人。尤其,陆川眼下还是学生,她总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去花陆家的钱?

“不说了,先吃饭吧。”

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论,江沅笑了笑,走进店里。

她不想谈,陆川也没办法,生气也生不起来,只能跟在人后面,抬步进去。

四个人点了餐,江沅抢着付了账。

褚向东拿了瓶饮料率先回了位置,扭头看见陆川随后而来,便迟疑着问了一句:“我说哥,你们俩这什么情况呀,交往了?”

“你觉得呢?”

陆川眼皮一掀,反问。

褚向东又扭头看了眼还站在柜台边的江沅,若有所思,“我还真看不明白。”

这姑娘,和以往他认识的女生都不太一样呀。

也是,他从小遇到的女生,家庭背景都和他们相当,所以出去吃饭、聚会、玩乐,这些所有事,根本没人去在乎谁掏钱,反正大家都花川哥的,哈哈~

他有钱呀,多的花不完那种。

现在倒奇怪了,疑似交了个女朋友,人家客气得很。

他在那嘻嘻哈哈,陆川的心情更是五味陈杂,还没调解过来,又听褚向东说:“不过我觉得吧,江沅这姑娘,一般人还真的降不住。你看她今天做的这个事,牛逼爆了,要我反正不敢,我要这么做了我爸妈的主,屁股得开花。”

“她跟你不一样。”

陆川看过去一眼,没好气地说。

搁正常人,谁日子过得好好的,要这样搞?

之所以这样,不就因为已经过不下去了,被逼无奈么?

她给自己身上揽了这么大的压力,又打定主意先斩后奏,回去要面对的,应该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可她还是这样做了,一力扛下所有。

胡思乱想,陆川心疼得不行,先前那一点儿不悦,也就去了九霄云外。

*

四个人吃完饭,快三点了。

报名第一天,大家都比较自由,出了冒菜馆,褚向东抬手打了个哈欠,拿手机想看时间。手机取出来,姜源正好来了电话,问他:“你们在哪儿呢。”

“刚吃了饭~”

“看见了。”

姜源在电话里说,“过马路,我打着双闪。”

挂断电话,褚向东便朝陆川道:“人来了。”

四个人一起过了马路,褚向东坐了副驾驶,其余三个人坐了后排。

陆川个子高腿长,江沅上车后便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挺多,刚坐稳,放在腿边的一只手被人抓住了。陆川偏头,对着她耳朵轻声说:“对不起。”

他在为自己先前的不高兴道歉。

江沅听懂了,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唇边也挂了个浅笑,“没事啊,我也没生气。”

“嗯。”

陆川抓着她手的动作紧了紧,眸光暖暖的。

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妥协示弱,江沅便也没有抽离手指,任由他握着,不过十几分钟,轿车便驶入了江沅家的小区。她带着钥匙,领着四个人一起,直接上了楼。

搬出去住,是她已经明确决定的,这个决定里有龙锦云、江晨希和江明月,其实还没有江志远,说她心里没有一点担忧,也不可能,可她了解龙锦云和江志远,知道她这么做了,龙锦云可能会大惊失色,责骂她,她一发火,这事情就好办了。因为,江志远会当那个和事佬。

总归,这件事还是可行的。

至于老太太到时候要怎么撒泼闹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下午,将东西一件一件往出搬的时候,江沅的心里充斥的,是终于要离开这个家的扬眉吐气,是无往不胜的勇气,是对她们一家人,未来新生活的向往。

她心情很好,其他几人都感觉得到……

回程的时候,后备箱里塞满了东西,陆川开车,江沅便坐在了副驾驶。偏头看见她勾着唇角往车窗外瞧,陆川忍不住笑了笑,问她:“要不要听首歌?”

“行呀。”

转过头来,江沅道。

陆川便找了音乐电台,调大了音量。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把眼泪种在心上/会开出勇敢的花/可以在疲惫的时光/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充满了力量的女声,一瞬间萦绕在车厢里,后排一侧坐着的张宝来笑了一下,开口说:“最初的梦想呀。”

她很喜欢这首歌,便跟着唱了几句。

“真够要命的哈——”

陆川说着话,打开了天窗。

凉风一瞬间灌进来,张宝来气得骂人,“又没唱给你听。”

“噗,哈哈——”

她旁边,姜源直接给喷笑了。

褚向东坐在后排最里面,目光透过车窗看出去,城市傍晚的街道,暮色渐渐地垂落,远远地,橙红亮黄渐渐退去,被一片浅蓝深蓝所笼罩,替代。

三月初,天快黑了。

*

“后来呢?!”

听他说了一路,却在这里戛然而止,副驾驶坐着的女人,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你这个女同学她母亲到底搬出去了没?怎么就又去世了呢?”

褚向东偏过头,拿起水杯递给她。

女人一边帮他拧着水杯,一边还在问:“还有啊,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她和陆川怎么分的手!”

她叫苏琪,褚向东母亲闺蜜的孩子,两家从小有些交情,这次褚向东从云京回来,两个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里暗里无数次撮合,让两个人谈恋爱。

就今天,褚向东说要去参加一个同学母亲的葬礼,他妈也让将苏琪带着,说是去认认他的朋友。这理由真的挺奇葩,可谁让褚向东一向宠妈妈,无奈之余,也就将人给带着了。

不过,江沅这几年不住南边儿了,住安城东北方向,一路过去,距离挺远,交通也堵,他心里感慨又多,不知怎地,就说起了前尘往事。

一晃六年,很多事,倒还清晰的很。

仿佛还在昨日……

------题外话------

正文第一章,第一句话“那是二零零九年。”大家不晓得有没有注意看?

所以,本文的第一、二阶段,其实是以褚向东讲故事的形式呈现出来的高中校园时期的回忆。接下来,大家会暂时看到六年后的沅沅和川哥哈~

先都消化下吧,下午一点前,有个小二更,群么么。

186:不能招惹的那一种(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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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陷入回忆里,褚向东不说话了。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苏琪急得不行,将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又接过来盖上。低头间唏嘘:“真的看不出来,陆川竟然还交过女朋友。我以为像他那么高冷的人,生活里就只有训练呢。”

“呵呵~”

褚向东呵笑了一声。

时间太久了呀,有时候他看着现在的陆川,也很难想象,他有过那么热烈的一段儿。

“所以,他们俩怎么分的手?”

苏琪放下杯子,看下褚向东,忍不住开始猜,“毕业后没考到一个大学,就分了?”

“不是,12年分的吧?”

“吧是什么意思?你不确定啊?”

苏琪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更纳闷了。

“高中毕业以后,两个人是没能上一个大学,具体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江沅她专业课倒是过了,要我说她真挺牛逼了,统共也就考了三个学校吧,专业课名次一个赛一个高。川哥在四月底参加了云体大的单招考试,也过了,录取后连高考都免了,不过也没回家,还照常来学校,陪江沅上课呢。”

“江沅没报云京的大学呀?”

“没有。”

褚向东摇了摇头,很突然地,又想起了高考结束当天那一幕。

安城九中当年就是高考考场之一,他们考完试,学校便勒令三天之内搬离。整个高三级的学生跟疯了似的,课本扔了一地,宿舍楼里也没老师管了,学生、家长们跟赶集似的出出进进,各个都拎着大包小包。

他拿了个笔袋儿,一路踩过楼道上扔着的各种废品,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有人调笑。

“让我亲亲……”

那声音,听得他眼睛都睁大了。

千万个卧槽不足以形容。

跟陆川认识多少年,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用那种调子哄人。

温柔的要死,有点坏,还好像在撒娇。

原来,他私底下跟江沅说话的语气,比平时还要甜腻个千百倍。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憋着笑,也没敢打扰他好事,却忍不住好奇,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瞧。

江沅被他抵在墙上,那张脸自然是看不清楚的。

可大抵也没拒绝……

因为她一只手搂在陆川的腰上,这一个凑近了去亲她,先是啄了几个响出来,很快整个人都压了上去,他看得瞠目结舌,最终,只记得女生那一只手,越收越紧,嗓音也软的不行,被欺负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一次偷看这种现场版,他一个单身狗,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

最后,风把门吹开了,里面那两人才被打断。

“江沅报了师大。”

恍惚地收回思绪,褚向东心情复杂地说。

“安西师范大学?”

“对,按着她当时那个成绩,云京那两个学校其实都能走,不过她没去。”

“为什么呀?”

“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没去啊。她读了师大,川哥却只考了云体大,不去也不行,他要出成绩,肯定要去云京的,反正也就去了。我单招肯定不行,高考后走了云体大的体育生,姜源没跟我们一起,留在安城,上了个普通二本的编导,江公子也挺奇怪的,跟江沅一样,传媒大学播音类专业第三的成绩说扔就扔,也留在安城念了个师大。”

“江钟毓啊?”

“对。”

“这真是――”

苏琪讶异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他喜欢江沅?”

“说不清楚。”

褚向东想想就觉得脑阔疼,“反正因为这个事,我们俩和他关系有点远了是真的。不过川哥和江沅也没就这么分手,暑假后来一起出去玩过,上了大学关系一开始也挺好,如胶似漆呢,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慢慢地就开始吵架了,分了又好,好了又分,来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12年以后,联系渐渐少了,川哥这性子,也变化挺大。”

“12年?”

苏琪若有所思,“陆川拿亚锦赛银牌那一年吧?”

“嗯,所以我记得还挺清楚。”

褚向东叹气,“反正那年冬天,两个人好像就完全不联系了。他年龄在那摆着,这几年正是发展的黄金期,我们也就挺少回来,还是前一段时间,九中以前那些人建了好些微信群,我从其他人听说的。江沅母亲癌症到晚期了,一直在医院里吊着命,我们当年高三那个艺术班大家关系还都挺好,她妈去世这消息,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感觉她也挺不容易的。”

“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呀,那姑娘太好强了,特别有主见,一般人谁能降得住?可别说,模样是真的好,等会儿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

东郊,某殡仪馆。

五岁的江明月肚子有点饿,在来往的人潮里窜了一会儿,找到了九岁的小少年宋佳泽,仰着头,一脸委屈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呀?”

清秀白皙的少爷脸一僵,唇角抽了抽,俯身小声问她:“你怎么就知道吃?”

大舅家三个女儿,两个姐姐性子都挺内敛了,偏偏这小丫头,从小就活泼好动得不行,超能吃,每次吃饭前第一个喊肚子饿,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放。

今天这日子,都不见得她都多难过。

江明月的确不算难过,她三岁多才开始记事,基本上是姐姐带大的,耳听表哥语带埋怨,郁闷地扁了扁嘴,才说:“早上就吃了两片面包,算了不理你了,我去找姐姐。”

话落,小丫头又跑了。

人多又乱,担心她出事,宋佳泽连忙追了出去。

远远地便看见,江明月撞到了一个男人腿上。

龙中元垂眸便看见抬手揉额头的小丫头,忍不住笑了一声,俯下身大手掐住她腰,将人给举了起来,佯装不悦地问:“跑什么,你大姐呢?”

“舅舅。”

小丫头乖乖地喊了人,奶声奶气的,“我也正找她呢。”

自己这大外甥女,年纪不大,一天事情倒不少,整个儿一大忙人。龙中元叹了口气,将小丫头抱着往出走,开口说:“那行,我也正好有事找她,带你一起去。”

远远地看着,宋佳泽下意识止了步子。

他听爸妈说过,大舅妈这个哥哥是大人物,不能招惹的那一种。</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87:一般人谁能做到(一更)

甥舅俩一起出了灵堂,还是没看到江沅的人影。狂沙文学网

东郊这个殡仪馆地方也不算大,出门的路就那么一条,龙中元抱着江明月走到门卫室,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单手抱着人,另一只手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后,接听道:“您好。”

“龙先生?”

那头一道男音,极为客气。

龙中元声音淡淡,腔调四平八稳的:“我已经说过了,您真的找错人了,我不看宅。”

“是这样,龙先生——”

那头的声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邓总现在就在长宁殡仪馆门外。”

握着电话,龙中元抬眸扫了一眼。

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宝马副驾驶车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年轻男人,看过来的时候,微微躬,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

车内,后排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隔着车窗往出看了一眼,女人疑惑地问:“就是那个男人?”

“正是龙先生。”

驾驶室坐着的中年司机答道。

女人纳闷,“看上去,倒和其他师父不一样。”

他们家自从年初老爷子去世后,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到最近,连公司的生意都开始急速下滑了。不得已,请了几个圈子里有名的大师上门看,被告知,原因出在老爷子的墓葬上。可老爷子当时下葬那会儿,墓地也是找人看过的。他们先前也不信这个,又觉得动老人的墓葬不好,迟疑了起来。

有人就推荐龙中元了,说他不仅是眼下圈子里最难请的风水大师,还是苗疆鬼师的传人,阳宅宅都能看,他们两口子又动了心思,想让这人再瞧上一瞧,哪曾想,好不容易联系上人,却被回绝了。

这会儿,他们都追到人家妹妹的追悼会上来了,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心里焦急,后排的男人推开门也下去了。

女人顿时不满:“架子这么大。”

“这位龙先生,好像是的确不看宅的。”

驾驶座上的司机一直关注着外面,听见她这么说便又一次开口道,“我之前听朋友说起过。苗疆那边的鬼师传男不传女,家规严苛,生活也封闭,每一代鬼师,终都会守在村落里,不出来的。可这位龙先生定居安城多年,还是安西师范大学在职教授,极入世的一个人……”

“那我们这不白跑一趟?”

唇角抽了抽,女人有些抑郁地问。

司机:“……”

老板信了传言非要过来,他能拦得住?

叹口气,司机也不好再说了。

车外。

舅舅龙中元和两个陌生人说话,说的还都是她听不懂的话,江明月觉得无聊了,便扯了扯他的衣领,龙中元无奈,只能将她先放下来,哄说:“那你先进去,别乱跑。”

七月底的安城,外面站一会儿,人都受不了。

江明月穿了件小黑裙,还没怎么着,背后都汗湿了一片。

她也聪明,进了大门后沿着树荫下往灵堂走,走着走着,玩心又起来,跳着踩地上的光斑。树随风动,光斑也会动,她正玩得忘我,突然听见一声:“明月。”

姐姐?

心中一喜,她连忙抬头寻人。

江沅就在她不远处,刚从车里将工作室的印章取出来拿在手中,意外地看见她便开口唤了,等她一溜烟跑到跟前,忍不住轻斥了声:“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舅舅带我出来的。”

江明月小朋友很跟人讲道理。

她个子还矮矮的,仰着头振振有词,小脸白里透红,汗津津的,江沅默默地叹了口气,转从车里抽了张纸巾出来,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问:“舅舅来了?”

她这个舅舅,便是龙朔的父亲,也是她们师大历史学院古典文献专业的教授。她在师大念书四年,因为和龙朔关系好,也见过龙中元几次,却从没想过,他是自己的舅舅。也就前段时间,龙锦云的体状况差到不行了,龙朔和几个朋友一起过去看,她因为惊愕意外,在病房里大哭出声。

也就那一天,她才知道,龙锦云还有个兄长,她们还有个舅舅。

两人见面那会儿,她就在门外,听完了两人说话,才将多年前的事理了个大概。

他们这舅舅年轻那会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一心想去村落外面的世界看看,又不被外公所许,两人多次吵架直到最后断绝关系,不满二十的龙中元,独自去外面闯dàng)了。家里就剩下龙锦云一个女儿,外公外婆见她年岁渐长,美貌无比,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素未谋面,龙锦云不愿意,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哥哥,偷偷跑出村落寻找。

山林里,碰到了背着画板写生的年轻画家。

郎才女貌,两个人一见倾心了。

再后来,很俗的艳遇故事的结尾,画家不告而终,她却意外怀孕,六神无主的况下,想回家了,这个家最终没能回去,因为她还没进村寨的时候,便听到家里遭逢大火,父母亡多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没死成……

想投河的那个傍晚,江志远看见了她。

思绪飘飞,江沅略有些恍惚。

江明月乖乖地站着让她给擦汗,声音软糯:“对呀,刚才还找你呢。”

甥舅相认以后,她们和龙中元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多亲密,可她之前从龙朔那儿听过一些,晓得她这个舅舅在国内建筑风水圈里有些名气,这一次她母亲去世,也不知道他那些朋友都从哪儿得了消息,断断续续地,送上了不少花圈。这些人里,有安城市政上的领导,也有一些商界名流。

给妹妹擦完了汗,江沅捏着一团纸巾直起,扔到了不远处垃圾筒里。

江明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直站在边上的另一个女生,甜甜地唤了声:“小九姐姐。”

江沅对这个妹妹有多疼,在她的人际圈里完全不是秘密,拿着合约的凤小九顿时笑了起来,“哎”了一声,称赞道:“明月真乖。”

“拿来吧。”

江沅一抬手,从她手里拿了合约。

很快签完字盖了章,她将笔和印章一起扔车上副驾驶座位里,随口又问:“华影那边怎么说?”

“我正想给你说呢,张总邀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在蓬莱居,料。”

“我就不去了,家里事多。你叫一下子夜和大可,三个人一起去。这个项目虽然是子夜主笔,到底还是我们团队的事,你们俩最好都全程参与一下。”

“行,知道了。”

点点头,凤小九看了她一眼,贴心地说,“那你晚上好好休息,结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说。”

“嗯~”

江沅点了下头,扔在车上座位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俯拿了手机一看,眉头蹙了下,接听:“喂,亲的~”

一秒钟变脸,从满脸不耐烦到和风细雨,只经历了一个按下接听键的工夫,凤小九站的近,隐隐听到那头一道女声在笑,顿时晓得大概又是哪个投资方,站在边上静静等着。

“知道。”

“对,说好的月底,我肯定不会给你拖到八月。”

“安心安心,我的效率你不了解?”

“先挂了哈~”

低头挂了电话,江沅抬手在自己眉心里按了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看见手机屏幕上,qq新消息提示不断,顺手点进去一看,责编芒果发了一串消息。

“你昨天断更了???”

“亲的,三千字也这么难吗?”

“今天能不能更?”

“在?”

“家里有事,晚点更。”

飞快地打了一句话发送,她正预备收手机,又突然看见了最近对话的好友列表,转头问凤小九:“北斗的新书是不是十二点开始秒杀?”

凤小九:“???”

完全一脸懵bi)。

她跟江沅认识的时间长了,现实里开始跟着工作,时间却不算长。却早已被她永动机一般的状态深深折服了。不服不行,她没见过谁能同时干这么多事的,只她知道的,这人就同时兼职网络作家、实体书作家、实体书策划、编剧、制片等好些个份,她是最初在网络作者群里认识的她,后来加入了由她组建的安西省网络作家协会,到现在,跟了她的编剧项目,做一些辅助跑腿的工作,至于北斗大神的新书秒杀,那是图书策划方面的事儿。

问完话,江沅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低头用微信了一下自己助理。

很快,那边回了话,她又将截图转发了微信好友“北斗新君”,留言说:“12点新书秒杀,你在读者群里宣传一下,看能不能再冲下销量。”

北斗新君,网文圈一线男神,不到五秒钟给她回了条:“ok,辛苦了。”

江沅没再回复,暂时放下手机,朝凤小九道:“行了,我这边再没什么事了,你早点回去。下午吃饭前给我说一声,时间足够的话我争取赶过来。”

“知道了。”

凤小九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去吧,注意安全。”

目送她走出一段路,江沅俯抱起了妹妹,偏头道:“来,亲姐姐一口。”

“吧唧~”

小丫头在她脸上印了一个响亮的吻,尔后,一脸期待地问,“你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呀?”

“饿了呀?”

“早都饿了!”

小丫头摸了下自己肚皮,一脸控诉,“肚子都扁了。”

“车上有饼干,先吃两块?”

“好吧。”

明月公主露出了个嫌弃的表。

江沅拿手点了点她额头,将人放下,俯去储物格里拿饼干。取了东西转的时候,听见了一道汽车鸣笛声,定睛一看,缓缓下落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褚向东?

足有好几秒,江沅都没能回过神来。

母亲去世,她没主动通知朋友和同事,有些从各个渠道知道的,会赶回来慰问两句。现在这通讯发达,一传十十传百,褚向东会知道,倒也不奇怪。

江沅牵了下唇角:“好久不见。”

“是久没见了……”

褚向东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母亲去世,她多少有些疲惫,神间却没有悲痛绝的感觉。天气,染成了亚麻色的头发剪得短,在脑后随意地绑了个低马尾,散漫中透着些随意。上一件长袖的黑色丝质衬衫,颈间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雪白的脖颈和清瘦的锁骨,衣摆扎进亚麻色短裤里,掐出了长腿细腰,仍旧美,却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拘束,变得张扬而耀眼。

饶是早有准备,这一刻看见人,他仍旧有一种被惊艳到的感觉。

他旁边,副驾驶位子上的苏琪,更不必说。

一路上听褚向东讲,她想象里的江沅,是一个美而苦的人,如何也没想到,这跟她同龄、出底层的姑娘,已经凭借褚向东嘴里的“好强”,开上了奥迪a6,她随意地站在车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褚向东率先回神,目光落在她抱着的小丫头脸上,又说了句:“你妹妹都这么大了?”

“哥哥好。”

捏着一块饼干,江明月糯糯地开口。

褚向东点点头,“真乖。”

又朝江沅说:“我先停下车。”

“行。”

江沅应了,目送他车子开远。

车上,苏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喟叹说:“本来还觉得你说的夸张的。这见了人才相信,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我要是陆川,也得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女强人啊——”

褚向东叹口气,“也就不到二十五吧,自己买车买房养妹妹,一般人谁能做到?”

------题外话------

啊,要交代的太多,这几章我总怕自己顾虑不周,写出bug来。不过呢,这本文的剧结构,我早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一般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大家不用担心,看下去就行了,该交代的都会交代,不是以这种形式,它就是以那种形式,。

然后——

七月到了,这本文的成绩能不能起来,基本就靠这个月了,说是生死攸关也不为过吧,我很头疼,也特别紧张忧虑,希望大家能给与支持呀,投月票让阿锦上榜。不瞒你们说,没有推荐和曝光的时候,这本文的点击、收藏和订阅基本都不涨,它能不能逆袭,就靠你们手中的月票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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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哥哥你见过我呀?(二更)

殡仪馆地方不大,能停车的地方有限。狂沙文学网

眼瞅着褚向东去找车位,江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将小明月放到了地上。

“那个哥哥以前没见过呀~”

咬着饼干,小丫头歪头说了句。

姐姐的朋友太多了,她见过龙朔哥哥、小江哥哥、子夜姐姐,还见过欧阳叔叔和其他好多人,就是没见过这个哥哥。不过,今天来的好些其他人她也不认识,眼睛都花了。

“江沅!”

不远处,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打乱了小丫头的思绪。

她抬眸一看,发现是讨人厌的叔叔婶婶,沾着饼干碎屑的一只手顿时就扯住了江沅的短裤边沿,仰着头一脸嫌弃地说:“讨厌鬼来了!”

“没事。”

拍拍她手,江沅牵着人走了过去。

“二叔二婶,有事?”

“没事我找你?”

她二婶是个厉害子,扬声怼了一句,便气急败坏地开口道:“你是对我和你二叔有意见是不是?什么事都交给宋康安那两口子管,倒把我们当贼一样的防起来?”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龙锦云这个病从开始发现,治疗,到恶化、去世,拖了差不多四年。第二个年头的时候,老太太就跟他们家住了。因为江志远分乏术顾及不到她,便叫了弟弟妹妹召开家庭会议,商议老人的赡养问题。最后,兄妹三人捣鼓出一个方案,便是老太太跟谁住,其他两家掏生活费。

白来的钱不要是傻子,她便同意接受了老太太。

现在觉得后悔极了。

江文秀和宋康安工作体面,一个月拿出一千块生活费给老太太,毫无压力的。江志远呢,烧烤店生意也不错,家里还多了个摇钱树,哪怕给龙锦云看病花了不少,现在也解放了。龙锦云一死,他什么压力都没有了,无事一轻,对比之下,也就他们家子过得穷酸可怜。

她本想趁着龙锦云的葬礼探探江沅的底,却没想到,这次葬礼一应事宜,她全交给宋康安帮忙打理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怒火中烧,她二婶转头找了找,大声喊:“妈,你过来!”

一棵柏树后面,江家老太太挪步出来了。

自己这媳妇彪悍,在家里一贯对老太太大呼小叫,他怎么说都不听,也就忍了。可这会儿大庭广众的,江志刚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扭头轻斥:“怎么和我妈说话呢。”

抬眸,又朝向江沅:“你婶婶是觉得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你妈这么大的事,你都交给你姑父管,他一个医生,是吧,总没有我们两个来的熟练顺手。”

江志刚是会计,媳妇杨娟是收银,故而江志刚有此一说。

江沅却不接他话茬,只道:“要说这个的话我觉得就不必了,忙不忙的今天也就结束了。管账的话,我觉得人多了反而会乱,姑父这几天也管的好。”

“你二婶也是想给你帮忙。”

收到儿媳妇的眼色,老太太立马帮腔。

岁月催人老,面对江沅,她也没有几年前那种底气了。

当年,发现江沅擅自搬家的时候,她着实大闹了一场。先是跑到了九中去,在校长室大喊大叫,说她养了个孙女儿是贼,喂不熟的白眼狼,趁她不在搬家,带着几个社会青年偷拿她金耳环金项链,让九中严肃处理,将她立马开除了,再找人给她赔东西。管理学校多少年,几个校长也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家长,很快,叫了欧阳昱和江沅一起过来。

欧阳昱是领教过老太太跋扈的,明里暗里维护江沅,江沅也硬气,拒不承认拿她东西的污蔑,还在她谩骂侮辱的时候直接冲过捂住了她的嘴。

好不容易挣开,老太太大喊她谋杀,扬言要找儿子评理,将她们这几个赔钱货都赶出江家。

就这样,两个人闹到了医院里去。

江志远先前刚从电话里听江沅说了自己搬家的事儿,还没缓过劲呢,老娘又冲到了医院里,他烦不胜烦,恼怒于江沅先斩后奏,看到人的时候,上手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正养伤的龙锦云吓懵了,也将睡觉的江明月吓哭了。

同时——

震慑了老太太,成全了江沅。

因为她挨了这一巴掌,江志远后悔莫及,也没办法对她再说重话,又见龙锦云伤心绝,只能在她出院以后,暂时搬去了外面的家里住。

烧烤店生意要忙,他给龙锦云请了个阿姨。

至于他自己,每天就烧烤店、老太太那边,媳妇女儿这边,三头跑。跑了一段时间之后,一颗心渐渐地偏向了媳妇。因为他一回老太太那儿,等着他的便是无休止的谩骂念叨诉委屈,一去媳妇儿那边,看到的却是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妻子乖顺,女儿可,让他一颗心都能放松。

时间一长,他也觉得分开住实在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也就不理老太太念叨了。

他态度坚决起来,老太太也就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眼看着子越来越顺当,2011年初,龙锦云却查出了癌症。这件事给家里笼上了浓重的霾,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将老太太推给了弟弟养。

杨娟是个泼辣子,好几年过去,将老太太治的服服帖帖的,她平时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有时候想起以前作威作福的子,还觉得恍惚,以至于,今天参加龙锦云的葬礼,竟然还觉得大儿媳妇可怜。至于这个没什么血缘的大孙女,早在她当年冲到学校大闹的时候,两个人便彻底撕破脸了。

听见她说话,江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余光瞥见褚向东往她们跟前走,直接朝杨娟道:“二婶的心意我领了。这几天我妈的事让大家也辛苦的,这都最后一天了,管事的我觉得没必要变动。”

“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

见她油盐不进,杨娟顿时被激怒了,一手指着人开始骂,“哦,在什么破烂公司当个小组长了不起啊,我就不信你一年能挣多少钱,买奥迪?呵,别是给人当二了吧,牛气什么——啊——”

一句话未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扣住了。

江沅一手握着她手腕缓缓用力,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啊啊啊”喊着且越来越扭曲的脸色,呵了一声,一字一顿说:“第一,我不喜欢别人拿手指着我说话;第二,我怎么挣钱用不着你管,再满嘴喷粪,小心我告你诽谤。”

“这这这……”

江志刚在边上看着,只觉得他这侄女现在简直要上天了,忙不迭就劝,“沅沅你松手,放开你二婶哈。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别闹成这样让人看笑话。”

江沅笑了,懒散的眉眼里,光芒灼灼,“二叔呀,你觉得我还怕人看笑话么?”

江志刚张了张嘴,不吭声了。

这侄女从出生到现在,前二十年一直在被人看笑话,亲戚朋友里,多的是人指指点点,这几年强势起来,反而没人敢说什么了,就连他们,找人也得私下里来。

要说起来,还是文秀两口子有远见,跟她将关系处的好。

哎~

江志刚叹了口气,心复杂极了。

他不说话了,杨娟一只手被江沅捏的生疼,好半晌终于挣开,气儿都不顺了。

“走吧走吧~”

老太太在边上给杨娟使眼色。

后者平缓了气息,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一个男人,满腔怨愤,彻底地咽了下去。无他,电视体育频道看见这人的时候,她听老太太说起过,这人跟江沅不清不楚的,高中那会儿就有纠缠。

形高大,气质冷漠,好像是什么跆拳道冠军?

两个月前结束的跆拳道亚锦赛上,陆川拿了运动生涯第一枚金牌,最近有机会休息,难得回安城一趟,也是听褚向东说起的,江沅母亲去世了。

天气很,他赶过来送一程,极其规矩地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拔的形,被这一黑色拉得格外修长,走到江沅跟前的时候,她旁边的小明月,下意识将脑袋仰得高高的,扯着脖子看人。

三个找事的走了。

江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陆川也看着她,好半晌,蹲下去,摸了摸江明月的头发:“明月都这么高了。”

江明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哥哥你见过我呀?”

------题外话------

啊,你们真的是暖哭了,阿锦今天在两边的票票都不错,好你们,希望大家继续加油啊,让阿锦的名次多保留几天,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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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昨天的二更被屏蔽了,可能造成看文不连贯,没看到的稍安勿躁,待放出。

2、今天在xx有踩楼送书活动,楼层还没到,大家可以多多留言,阿锦会赠送几本喜欢的书哦。

3、本文龙中元的人设,是阿锦和书院作者荨秣泱泱探讨后确定的,特此说明,感谢泱泱的帮助,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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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陆川:碍着你事了吗?(三更)

五岁多的小姑娘,穿一件露肩小黑裙,歪头问话,分外得玉雪可爱。

“这小丫头跟你出生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像。”

“是吗?”

“原来你小时候长这副模样,还怪可爱的。”

屈膝半蹲着,陆川一只手抚着小丫头柔软的头发,目光专注地端详着她的眉眼、嘴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好几年前,二院妇产科病房里,挺久远的一幕。

他的眸光太深,小明月抿起唇,默默地往江沅腿边缩了一下,一双桃花眼,显出了怯意。

这人好奇怪,她有点怕……

“回来多久了?”

一手揽了揽妹妹的肩,江沅轻声问。

“没几天。”

陆川站起身,看着她道,“听向东说了你妈的事,节哀。”

“嗯。”

江沅苦笑,点了一下头,“其实也算解脱了吧,临去前人已经疼得不行了。”

“你能这样想也好。”

“……”

江沅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她从小就不是多话的人,后来遇上他,两个人在一起,也基本上是他说的多。现在他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就这么碰上,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川哥~”

正在这时,褚向东跟苏琪走到了两人跟前。

陆川便看过去,“你还挺早。”

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褚向东便牵了牵唇角,又问江沅:“告别仪式应该快开始了?”

龙锦云的追悼会,上午十一点十二开始。江沅抬手腕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刚过,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道女声:“姐,明月。”

江晨希一路寻过来,看见陆川的时候,唇角抿了一下。

江沅跟他谈了一年多,被分手以后,两个月暴瘦了二十斤,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人就跟一张纸片似的,风一吹都能跑。现在彻底熬出头了,这人却又跑来?

她没开口打招呼,只朝江沅道:“告别仪式快开始了。”

“走吧。”

江沅点点头道。

一行几人,一起往灵堂走。

褚向东怕冷了气氛,一直跟陆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灵堂外花坛边,抬眸看见两步开外的一个人,下意识住了嘴,偏头去瞄江沅。

江沅微微愣了一下,握着江明月的那只手紧了紧。

也没想到,陆远会出现……

她旁边站着的江晨希,在陆远走近的时候,礼貌地唤了声:“陆总。”

念高中那会儿,她跟陆川又不熟,也不晓得他上头还有个哥哥,一直跟九中所有人一样,以为陆川就是未来的海纳集团掌权人,而陆远,只是江沅笔记本里一张照片,一个老师。可谁曾想,毕业后的陆川成了运动员,跟海纳集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反倒是陆远,在海纳董事长陆淳生病后,以商界新贵的形象登上了本地社会新闻,一晃四年,他坐稳了海纳总裁的位置,还因为离婚,成为了安城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他是陆川的兄长,也是江沅的初恋。

这一段关系,简直尴尬。

会在这里看见陆川,也是陆远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从云京回来的。四年前那件事后,他单方面和陆淳脱离了关系,之后,再也没进过陆家大门一次。

收敛思绪,陆远朝江晨希点了点头,便问陆川:“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天。”

兄弟俩,一贯话少的可怜,陆远没再多说,又看向江沅,“节哀。”

江沅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久没见过陆川,也很久没见过陆远,这会儿几个人还撞在一起,更是难以形容的尴尬,最终还是褚向东开了口,一众人才一起进了灵堂。

海纳集团的名号,在安城自然是响当当的,一众人刚进灵堂,便引来一阵议论。

“那男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

“哦哦哦,是那个体育明星,我们安城的嘛。”

“什么呀,海纳的总裁。”

“啊——”

“你们说的怕不是一个人。”

“江沅的朋友啊?”

江家这大女儿,不是江志远亲生了,父亲是谁一众亲戚也不晓得,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多少会在背后议论几句。谁曾想到,这几年人家一下子就发达了呢,龙锦云办丧事这几天,她从出现开始,那个电话就没断过。同学朋友也来了一波又一波,有商界的老板,还有本地挺有名的作家,现在倒好,明星都来了。

“要不怎么一直说人有本事呢,毕业这才一年,奥迪都开上了。”

“你们说这人这么漂亮……”

一个八卦的亲戚话说半截,突然给卡住了。

偏头一看,对上了一双冷沉的眸子。

陆川的脸色也冷,声音里一股子浓烈的戾气:“碍着你事了吗?”

说话的男人:“……”

他要没记错的话,这人是个练打架的。

惹不起。

男人默默地闭了嘴,低下头,跟旁边几个人一起,一脸郑重地看向了前面正说话的追悼会主持人。

对江家这一支来说,龙锦云实在是个外人。她平时性子也内敛,因为未婚先孕的污点,亲朋里交好的人几乎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了兄长和外甥,彼此间的亲缘也已经变得十分淡薄。

灵堂里人不少,真正算得上心情沉痛的,恐怕也就江志远和江沅、江晨希两姐妹了。江晨希小江沅两岁,告别仪式后,目送龙锦云的遗体被推去火化,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地往下落。

江志远没掉泪,龙锦云这个病熬了四年,他已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一日,真正到了时候,除了好好地将人送走,再也迸发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了。

江沅跟他一样,也没哭,只微微红了眼眶。

------题外话------

啊啊啊,阿锦下午有点忙,先传三更,十点还有一更哈,群么么。

190:我等着!(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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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锦云的骨灰,要三天后才取。

遗体被推去火化炉,一众亲戚又去烧了些纸钱祭奠,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殡仪馆有个两层的餐厅,可这种时候,也没多少人有心情留下来用餐,便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一点多,江沅送走了最后一波人,跟江志远、江晨希一起,带着江明月一起回了北郊的家。

一百二十多平的三室两厅,是江沅大四那一年买的,毕业后她和江明月便一起住了这边,江晨希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江志远和龙锦云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

客厅里,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副茶具。

江沅泡了一壶茶,给江志远倒了一杯,哑着声音说:“爸,喝茶。”

“哎——”

江志远长长地叹了一声。

龙锦云病了四年,他一直觉得肩上担子重,很少有好心情的时候,头发都提前花白了,嫌看着不精神,剪成了短短的平头,可,再精神的发型,也掩盖不了他容色间的疲惫和老态。

“这些天你太辛苦了,这几天好好歇歇。”

江沅说着话,给边上的江晨希也倒了茶。

江晨希抬眸朝次卧看了一眼,问她:“明月这会儿睡了,晚上还能睡着?”

开车回来的时候,江明月睡着了。江沅放下茶壶,答话说:“她习惯了,白天会睡一会儿。晚上基本上都是十点睡,作息还挺好的。”

“那就好。”

江晨希抿了一口茶,沉默了下去。

家里有一个癌症病人,日积月累,无形中的那种氛围都是压抑的。龙锦云刚去,三个人也都累了好几天,喝了茶以后,江晨希和江志远便一起离开了。

江沅收拾了茶具,去厨房里冲洗。

水流开得很大,她低头冲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指间突然一松,白瓷的茶壶砰一声掉了下去,将好几个脆薄的茶盏都给磕破了。

关掉水龙头,她动作慢吞吞地收拾了碎片,扔掉,转身回房了。

*

江明月睡了多半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听见了书房里哒哒哒的声音。

江沅和她两个人住,写东西的话基本上不关门,怕她醒来叫人的时候自己听不见。不过江明月也乖,看她在忙,一般不会吵闹打扰,都自己在房间或者客厅里玩儿。

江沅突然听见她接水的声音才知道人醒了,便在书房里喊:“明月。”

“姐姐我醒啦~”

江明月端着自己的卡通图案塑料杯走到书房门口,一脸乖巧地说,“而且我也自己换了衣服。”

写文好几年,江沅的效率一直高,时速稳定在两千以上,听见她说话便偏头看了眼,笑道:“那行,你先在外面玩儿一会,姐姐忙完了带你去超市。”

回来之前,两个人在殡仪馆餐厅简单地吃了午饭。

江明月这会儿不饿,听见她说话便“哦”了一声,乖乖走了。

江沅写到四点多,上传后台后,带了江明月下楼,两个人去小区外面的超市转了一圈。买了点东西又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家后,江沅收到了一条微信。

半小时之前,凤小九发的:“沅姐,z听说你没来,不太高兴,一直灌z酒。”

放下东西,江沅拧起了眉头。

她在高三下学期就开始写网文了,因为这个,一直和陆渺联系紧密,等她考上安西师范大学之后,陆渺在历史专业继续读着研究生,两个人时常见面,关系处的自然越来越好了。

大二的时候,她在欧阳菁和陆渺的联合推荐下,加入了安西省作协。

再到去年冬天,她和陆渺一起,牵头组建了安西省网络作协,当时陆渺刚怀孕,所以这个协会的主席便由她来当了,现有的人也不多,二十一个。

也是在那前后,她和陆渺合起来开了大象影视文化工作室,开始做项目。手上现在这个项目才是他们第二个项目,想要投资三千万拍摄一个小成品的网剧,华影便是意向合作投资方之一。先前她见过负责的张总几次,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因为感觉到他一直心存不轨,所以今晚这个饭局,便有意回避了一下。

主要因为那边摁着合同一直不签,她想借机测试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斟酌一下这事情接下来如何推进,现在看来,对方的兴趣,似乎不在项目本身。

“你们在哪个包厢,我就过来。”

回了微信,江沅俯身问江沅:“你现在困不困?”

“你要出去吗?”

江沅“嗯”了声,“有个事出去一下,你要不困我就带你一起。”

“那我跟你去吧。”

五岁的小明月,已然十分懂事。

江沅征求了她同意,便领着她一起出门了。

安城夏天的夜晚,霓虹闪烁,热闹非凡,江沅的车子混在车流里,也开不快,九点多的时候,才到了蓬莱居。这是一间装修雅致的日式餐厅,老板娘认识她,看见人的时候便开口唤了声:“江小姐。”

“明月帮我带一会儿。”

“里面有饭局呀?”

老板娘说话间,抬手揽了江明月。

江沅点点头:“有个难缠的甲方爸爸。”

“那你当心点。”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饭局上,总容易吃暗亏。

江沅朝人笑了一下,迈步朝凤小九给她发的包厢房间而去,停到门口的时候,便隐隐地听见了里面的劝酒声,吐出口气,她抬手,笃笃地敲了两下门。

门从里面打开,李大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唤:“姐。”

“谁呀,外面?”

“不好意思,来晚了。”

江沅推开门,朝问话的男人笑了一下。

华影跟她们接洽的这一位负责人叫张光耀,临近五十了,谢顶很严重,房间里冷气开的足,他穿了件浅蓝色条纹衬衫,腰腹突出,脸颊因为喝了酒而显得红光满面。

子夜是他们工作室一个签约编剧,跟她一样大,很有才,研究生刚毕业,平素比较宅,性子腼腆,这一晚过来穿了件森女风的无袖长裙,坐在男人边上,也不敢推脱那些酒,这一会儿,基本已经醉了。

江沅进门前,张总一只手一直试图往她肩上去,这会儿看见心心念念的正主,那股子冲动自然就收了,站起身笑着道:“小江这现在是越来越难请的。”

“今天家里有点事,实在对不住。”

江沅到了他边上,一只手在子夜的肩上拍了拍,等她起身让开后,便站到了她的位子旁,笑着说:“合同我们之前理得也差不多了,我寻思着您今晚怎么不得给我们签了呀?”

话落,偏头看向了已经起身的凤小九,催促,“合同拿来,吃饭前不签,等一会张总喝高了,今天又得耽误。”

“给。”

凤小九松了口气,将合同递给她。

江沅唇角带笑,“张总?”

“我说小江——”

男人一手解了衬衫上面第二粒扣子,脸色扫兴地坐下,“你这可就不太懂事了。”

江沅仍旧笑着,“这合同可是我们逐条逐条看过的,您上次不也说了,见了面一准签。您也知道,一个项目做起来不容易,合同卡在这儿,后面那没办法推进。”

“我看你这也没有签合同的诚意嘛——”

张总抬眸看向餐桌上另外两个同伴,喊道:“你们说是不是?让我们等了这么久,好容易来了吧,也没什么表示,这人心里怎么能舒服了?”

“对对对,罚酒!”

见状,跟来的两人连忙帮腔。

一个人随之起身,凑过来倒酒。

江沅捏着合同的指尖紧了紧,笑着问:“罚也该罚,可是这合同,您今天……”

“签签签!”

张总一手敲着桌面,说话间,将自己桌上半瓶五粮液重重地往江沅面前一放,不耐烦地道,“这半瓶你给我干了,别说一千万,三千万我都给你包了。”

三千万?

他有这么大权限?

江沅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不显,只正色反问了一句:“您当真?”

“……”

男人一愣,便瞧见她直接拎起酒瓶,将里面的酒咕咚咕咚倒出来在空着的玻璃杯里,尔后,手一抬,一杯又一杯,两杯下肚,包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江沅还没醉,直接将合同放在了他手边,淡声道:“不用三千万,就我们说好的,您签个字。”

当着一屋子的人被落了脸面,男人的脾气也上来了,冷笑着,就是不去拿笔。

江沅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去拿合同,同时道:“小九、子夜,拿上东西,走吧。”

“你这什么意思?”

没想到她来这一出,男人突然抬手攥住了她手腕,“来来来,坐下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合着你这是觉得我欺负人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给谁甩脸子呢。”

“你啊——”

江沅呵笑了一声,一把甩开他手,一字一顿道,“不伺候了,懂么?”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当心我要你好看——”

“啪!”

江沅把合同直接拍在了他脸上,“我等着!”

话落,径自出了包厢。

------题外话------

四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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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预告下——

明天咱们开始本文的第三阶段:沅沅角度的回忆。

191:他还有一个哥哥(一更)

“沅姐。”

见她甩门而去,凤小九连忙追了上去。

她身后,扶着子夜的李大可也脚步匆匆地跟上了。

江沅走的急,酒气上头险些摔了一跤,一手扶着墙稳了稳情绪,才转头问已经晕乎乎的子夜:“感觉怎么样?你这是喝了多少?怪我,没有早些提醒你们。”

“谁能想到他们是那样的……”

凤小九郁闷地道。

她边上,李大可也叹着气说:“感觉还不如写文呢。”

“诶——”

凤小九顿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没事。”

江沅跟他们一起往出走,没有生气的迹象,反倒还开口安慰:“做项目是这样的,前期比较虐。过程里还可能遇到各种奇葩,挺过去就好了。”

“恩恩。”

凤小九对她有一种盲目信任,点点头说,“我觉得你刚才最后那一下超帅。”

“哈哈~”

江沅自己也笑了,舒口气,偏头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种人,你给点颜色他还想开染坊呢。没事儿,就当今晚的时间喂了狗,回去好好休息。”

“你怎么回去呀,刚喝了那么多酒?”

“叫个代驾。”

说着话,几人就到了收银台,江沅先打电话叫了代驾,尔后便领着江明月出了餐厅,将其他三人全都送上出租车以后,她跟江明月一起到车上等代驾。

不到十分钟,代驾的师傅就过来了。

“碧水湾。”

说着话,江沅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你要不要喝水?”

边上,江明月窝在她手臂边,担忧地问了一句。

她闻到了姐姐身上一股子酒气。

“没事儿。”

江沅摇摇头,手臂一抬,将她圈到了自己怀里。回程得半个小时,她酒意渐渐上头,有点晕乎乎的,下车往单元楼走的时候,又差点给摔了。

两个人站到电梯口,江明月按了27楼。

乘电梯上去,家里门也是她开的,等她将门打开,江沅便径直走了进去,甩掉高跟凉鞋,光脚前往主卧。

江明月反锁了门,便听见她在主卧里喊:“明月,明月。”

“哎——”

换了拖鞋,小丫头蹬蹬蹬地跑了进去,“怎么了呀,是不是要喝水?”

“让姐姐亲一口。”

江沅已经没什么形象地躺在床上了,又坐起来,两只手揉着她的脸颊,身子俯低,“啵”一声,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尔后便将她整个人抱满怀。

“明月~”

她抱着她,轻声呢喃,不晓得为何,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江明月被她两条胳膊圈着,很难受,唔唔了两声,便挣开了她手臂,将人推倒在了床上。

“明月~”

躺下了,江沅还在呢喃。

江明月正往出跑,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小大人地哄:“我去给你拧毛巾擦擦脸。”

“真乖。”

江沅也不晓得是真醉还是假醉,夸了一声。

叹口气,江明月便出了主卧,从客厅里又端了个小凳子进来去了主卫,盥洗台有点高,她踩着凳子站,扯了江沅的毛巾,在水龙头下弄湿,又拧到半干。

下了凳子,跑去床边帮江沅擦脸。

一连几天都为龙锦云的葬礼忙碌,到了这一会儿,江沅也累了,却没有直接睡去,侧躺在床上,任由小丫头帮她擦脸,渐渐地,眼睛里又染上笑意,抬手摸了摸江明月的脸。

这个妹妹真的像她,眼下五岁,看上去,完全一副她小时候的样子。

不过,有一样,也有不一样。五岁那会儿的她,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笑,明月是很爱笑的,笑起来的样子天真无邪,整个儿一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此刻,这小公主给她擦了脸,又拿毛巾擦了擦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你睡觉吧。”

“好。”

江沅收了手,点点头。

“闭上眼睛。”

江明月看着她温柔的双眼,又要求。

江沅闭上了眼睛。

等她闭上眼,江明月便将毛巾放回了主卫,再走出来,帮她将厚实的深紫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又将房间灯关掉,拉上门,留出一室寂静。

江沅睡眠质量奇差,对入睡条件要求很高,睡着之前,不能看到光,也不能听见一点声音。可这一晚不晓得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喝了酒脑袋晕,江明月关上房门后,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

2010年,6月8日。

高考结束,满校园陷入了狂欢。

男生宿舍的楼道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弃物,简直让人无法落脚。

褚向东拉了个箱子走在前面,一回头,看见陆川一手拖着箱子,另外一只手还宣示主权一般地揽在江沅肩头,顿时就笑了,揶揄道:“哎哎哎,注意点影响呀,这还在学校里呢。”

“走你的路~”

陆川直接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褚向东扯着行李箱蹦远,正好听见江沅问:“你们怎么回去呀?”

“我妈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褚向东答了句,冲陆川抬抬下巴,“川哥你呢。”

“家里司机过来。”

陆川随口答了句,突然又笑了声,看向江沅,“喂,要不要去我家?”

江沅一愣:“……什么啊?”

陆川一手扣着她的肩,使了点巧劲儿,让她整个人撞到了他的怀里,他就那么半抱着人说:“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奶奶?”

“你认真的呀?”

抬眸看了他一眼,江沅有些不确定地问。

陆川“昂”了一声。

“不去。”

“真不去?”

“不去啊。”

江沅扑哧一声笑了,抬手推了他一把,嘴里嘀咕,“太自作多情了吧。”

“那以后可别求着要去。”

江沅:“……”

她完全不想理人了。

陆川也不在意,盯着她看了半晌,等到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拧了下她的脸。

但凡两个人在一起,他就喜欢动手动脚,江沅觉得他这毛病大抵改不掉了,也没什么办法,稍微走的快了些,免得被他一路骚扰。

她没有陆川和褚向东这么懒,宿舍里铺盖在考前就收拾好搬了回去,之所以跟陆川进了男生宿舍,完全是因为他就守在自己的考场外面,死缠烂打将她一路骗到了宿舍里。

她不用再去女生宿舍,三个人下楼后,便直接往校门口走。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一辆黑色奔驰旁边的男人。天气热,陆远将车子停在树荫下,他就站在车边,还没想好是给陆川打电话还是就在这必经之地等他,指间夹了根烟,正预备点着。

突然看见他,几个人都愣了下,还是褚向东第一个反应过来,抬手撞了撞陆川,提醒说:“哎,川哥。”

三个人看过去的时候,陆远也看见了他们,目光落在那一张脸上,神情也怔了下,回过神的时候,将手上的烟塞进了烟盒里,迈步朝三人走过去。

“远哥。”

看着他,褚向东笑着唤了一声。

陆川则一掀眼皮:“你怎么来了?”

“爸让我接你回家。”

陆川道。

碍于江沅在场,陆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意地点了点头。

*

江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感觉起来,一路都像游魂。

陆川,陆远,这两人是一个姓,可因为平时没听陆川说起过家里,因而她竟然完全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

先是陆远,后是陆川……

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竟然跟兄弟两个?

拿钥匙开了门,江沅连拖鞋都忘了换,先去房间,将笔袋扔在了桌上。

这个点,龙锦云可能带小明月下楼去散步了,并不在家。她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粘腻,心口闷沉,又回房拿了睡裙,想要去洗手间里冲个凉。

他们租住在一楼,傍晚了,光线不算好,尤其卫生间,磨砂面的玻璃门关着,越发显得黑乎乎。

江沅抬手推开门的时候,马桶上坐着的江晨希发出“啊”一声尖叫,将两个人都吓出了一身汗。

“怎么都不开灯?”

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江沅问话的同时,拍了下洗手间的开关。

小小一方空间,顿时亮堂起来。

地上一个东西映入眼帘,她还没去细看,江晨希已经反映了过来,飞快俯身,将东西捡了起来。

江沅大脑懵了一下,总算回神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

江晨希连忙摇头。

江沅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还是没能装作视若无睹,声音低低,迟疑着开口问:“有没有?”

她一句话刚问出口,江晨希一咬唇,眼泪滚了下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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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今天还有更,时间目前说不准,写完这一章都四点多了,我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在想放弃的边沿疯狂挣扎。在我看来,这个文采用的,真的是青春文很常见的框架结构,我没想到会有乱、看不懂、懵了这种反应,脑阔特别疼。

192:我们倒可以继续当校友(二更)

许久,江沅都没能再说出话。

洗手间里地方不大,江晨希的抽泣声充斥在她耳边,让她整个人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去,抢过了江晨希手里的东西捏在手中。

只一眼,大脑便嗡一声炸了。

江晨希低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包装呢?”

“姐——”

江晨希抽抽搭搭地唤了一声,突然崩溃了。

她肩膀一耸一耸,身体也抖了起来,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江沅拿着东西,看着上面清晰的两条红杠,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推了一下江晨希的肩膀,语调不善地问:“怎么回事?哭什么?!给我说怎么回事!”

自从她住校,姐妹俩的交集没有以往那么多了,上学期末到这学期,江晨希的成绩一直都有下降,因为这原因,江志远没少唉声叹气,她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看小说影响的,所以也说过几次,不过,江晨希从小也不怎么听她的话,所以她只能点到为止,也不可能帮她改变什么。

现在看来,主要原因似乎不在小说。

“我怎么办……”

听她问,江晨希呢喃了一声。

“谁的?”

江沅定定神,又问。

江晨希摇摇头,一副完全不能说的样子。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

“说啊!”

江沅简直要被她给气死了,大吼了一声,吓得江晨希整个人哆嗦了起来。

“砰砰砰!”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妈回来了。”

说着话,江沅突然俯身,将手里的东西往废纸篓里一塞,尔后,飞快地绑紧了黑色垃圾袋,一手将袋子拎出去开门,她扭头吩咐江晨希,“回房去。”

“哦。”

江晨希吓傻了,连忙起身,回了房间。

江沅打开门,果不其然看见龙锦云,勉强地笑着唤:“妈。”

“考得怎么样?”

“还行。”

两个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龙锦云将婴儿车上睡着的小女儿推进了家门。江沅侧身让开地方,等她进去,便将垃圾放到了门口角落里。

主卧里,龙锦云抱着江明月往床上放。

江沅便回了次卧。

江晨希咬着唇坐在床边,一脸苦相。

“别哭了。”

江沅叹口气,语气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江晨希六神无主。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她甚至想到了死。江沅的意外出现将她吓了一跳,可眼下勉强平静,却觉得多多少少有一些安定,毕竟,她有人能依靠了。

纠结了半晌,只能朝江沅和盘托出了。

她认识了一个网文编辑,被邀约去写买断文,保底千字二十块。突然伸来的橄榄枝,她不忍放弃,便趁着每天放学时间去网吧里写。一边写,一边继续看各种小说,寻找灵感。课堂上被语文老师逮到好几次,再之后,人家让她干什么,她也不敢吱声,糊里糊涂地,就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表述的很乱,江沅却揪出了关键点,直接问:“你看什么小说?”

江晨希猛地咬了一下唇,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书。

江沅随手打开,一段话入眼,整个人便狠狠愣了一下,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书脊,不可思议地问她:“你在课堂上看这种?还写这种买断?”

“我……”

江沅把书扔在了床上,气得脸都白了。

她们租了这个房子之后,她急需用钱,找陆渺了解了一下,也试着注册了一个笔名,开始写网文。不过因为张宝来正好有笔记本电脑,她每天可以借用一会儿在宿舍里写,也就没去过网吧,没遇到过江晨希。现在错已铸成,说什么也晚了。她攥了攥拳,抬眸又问:“你没跟他发生关系?”

江晨希猛摇头,“没有没有,可是……”

她眼泪又掉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

是不是猥亵?

算不算犯罪?

有没有证据?

有没有可能被倒打一耙?

一瞬间,江沅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她不说话,江晨希也不敢说话,咬着唇站了好久,情绪又有些绷不住,声音低低说:“我那个……那个十几天没来了,而且这几天有反应。”

江沅抬眸看了过去。

江晨希眼眶通红,“就,想吐。下午还被妈发现了。”

龙锦云性子单纯,就算发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往这个上面想,可这件事,明显不能再拖了。江沅只觉得心乱如麻,思量了许久,勉强将那个线头给揪了出来,开口说:“去医院吧。”

“啊?”

“我陪你去。”

江沅一脸冷静地说。

*

这种事,江晨希不敢告诉龙锦云和江志远,她也不敢。

以龙锦云的性子,知道后除了发愁还是发愁,以江志远的性子,知道后说不定一棍子先打死江晨希,找了个江晨希肚子痛的借口,江沅给龙锦云打了招呼,带她出了家门。

时间不早了,医院里门诊都已经下班,急诊也不接这一种。

事情不敢往后拖,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在白天里去近一些的医院,条条框框的限制,让人心情沉闷。江沅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江钟毓……

她给江钟毓打了个电话。

高考刚结束,江钟毓就在家里,听她说了事情,便让她先往医院去,他打电话叫医生。

晚上八点,江沅带江晨希到了医院,两人下了出租,江晨希便迟疑着问了一句:“你没告诉江钟毓是谁吧?”

“瞒不过他。”

“啊?”

江沅看过去,“他不会往出说的。”

江钟毓的为人她信得过,想要人家帮忙找大夫做这种手术,还想找一个稳妥的,她自然要将事情说得清楚点,总不能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

听说是她妹妹,江钟毓便给找了妇产科一位主任医师,烦劳人家大晚上跑回医院加班做这个,又想让江沅放心,电话里说好后他也出了门,在妇产科门口,见到了江沅和江晨希。

太尴尬羞愧,面对他,江晨希连眼眸也不敢抬,跟着医生进去做b超检查。

结果很快出了,和测试结果一样,已经八周了。

医生告知可以当晚就做。

等着江晨希的,又是一连串的检查。

江沅陪着她过来,倒也没有什么事,静静地坐在走廊一侧的椅子上,神游九天。耳听江钟毓问:“考得怎么样?”

“……还行,你呢?”

江钟毓笑了笑,“传媒大学应该没问题的。”

“恭喜了。”

彼此认识快一年了,江沅对他也算挺了解,知道他骨子里自信冷傲,可表面上一贯低调内敛,能笑着说出这种话,可见心里一定非常高兴了。

江钟毓也能察觉到她这一晚心不在焉,只以为她为江晨希的事情心烦,可他作为一个男生,也不想讲这些,便笑着又说:“你文化课成绩也不错,专业课名次不也挺好,感觉起来,我们倒可以继续当校友的。”

偏头看了他一眼,江沅只是抿唇笑,没说话。

从她看见陆远的那一刻起,某些决定,已经有了。

那是兄弟俩,且不说陆川能不能接受她和陆远有过的一段情愫,就连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难以接受,这是一个岔路口,她选择了云京,可能还在这关系里继续纠缠,可是她若选了师大,基本也就快刀斩乱麻了。

好像天意吧……

老天也觉得她和陆川不合适,所以让陆远在这一个下午出现。

*

一番检查后,医生给江晨希做了手术。

这手术在他们看来,几乎是不值一提,很小的一个手术。

手术做完,护士将挂着点滴的江晨希推进了留观室,江沅便跟过去照看,江钟毓跟她打了招呼,将医生一路送出去之后,他自己也去停车场开了车,回家。

医院里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等他回到家,凌晨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巨大的液晶电视被人砸的碎裂,电视旁伫立的一个花瓶也碎了一地,两个住家的保姆,正在一边叹息一边收拾。

“谁回来了?”

停下步子,江钟毓问。

“先生太太都回来了。”

看见他,一个保姆连忙起身,叹着气小声说,“先生带了上回的那个模特,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太拿遥控器摔她脸上了,先生这一动怒,两个人又打起来了,这不……”

点点头,江钟毓没再问,抬步往楼上走。

“少爷——”

保姆迟疑地唤了一声。

江钟毓扭头:“怎么?”

“先生带那位模特小姐走了以后,太太她情绪很不好,在沙发上坐了能有半小时才上去的,上去的时候还在楼梯口摔了一跤,要不你……”

“挺晚了,你们收拾完早点休息。”

话落,江钟毓直接走了。

目送他上去,保姆叹了口气,也没一点儿办法了。

江钟毓上了楼梯,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突然停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波澜。他在扶手边站了许久,最终,抬步走向二楼主卧。

楼道上寂静得落针可闻,没等他走到主卧,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从身侧书房里传来。

书房门虚掩着,灯光泄出来,他蹙着眉,抬手将门推开。

鲜血在木地板上,汇成了一条小河。

他那个一向强势的母亲身子后仰靠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下垂,手腕处鲜血淋漓,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因为他推开门,越发清晰。

------题外话------

写这个文,我最大的拧巴之处其实在于:我知道很多人想看的是言情线,可我想写并且不由自主去写的是女主成长线。我想写的是一个女生的奋斗史,如果没有陆川,她可能都不会再谈恋爱,经历太多,她已经不是恋爱脑了,对她来说,变强,重于一切。她是一个带动性的人物,能带动兄弟姐妹、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这样的人,她真的很累,因为她是先锋、是探路者,是一个家族的开拓者、标杆和偶像。她可能对得住很多人,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自己,和爱人。因为她很累,她能来浪漫的时间很少,所以,爱上她,也注定很累。可是还会有很多人爱她,就像我,像江明月、江晨希、宋佳泽、江文秀等等,以她为中心兴盛起来的家族里的每个人爱她,朋友同伴爱她,他们彼此像战友,信赖奉献、不计得失。有时候,放弃很容易,守住却很难,无论是守住一个家,还是守住信念。可能有些人觉得这些没意思,但对我来说,这就是这本文的核。我知道在网文来说,它不讨喜、不轻松、不爽、不萌,所以我写的时候拧巴、累,感觉要被淘汰。不过我还是会把它写完,然后,咱们再重新出发吧,么么。

193:第一天开始约会(一更)

夜晚,一点。

留观室里没几个人了。

江晨希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听见了江沅压低的说话声。

“急性肠胃炎,挂完点滴我们就回来了。”

“嗯,知道。”

江沅和江志远通完话,拿着手机回身,看见江晨希醒来,便快走两步到了床边,开口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是爸吗?”

江晨希轻声问了句。

江沅“嗯”一声,“回家后听说我们来医院了,打电话过来问。”

江志远开的那个烧烤店,暑假里生意最忙,每天晚上回来都得半夜了。江晨希抿唇想着,不晓得为何,鼻子酸的不行,眼眶也热热的。

“还得来打两天消炎针,我就说是肠胃炎。”

“嗯。”

“扶你起来吧?”

点滴已经挂完了,江晨希因为麻醉劲儿没散掉,所以一直没醒。医生那边已经交代过,人醒来就可以回家了。问完话,发现她还是一脸晕乎乎的样子,江沅便将人扶了起来。

江晨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床边,仍是一副出神样。

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小腹上。

江沅拿起鞋子帮她穿,抬眸便看见她这个动作,抿了抿唇,一边帮人穿鞋,一边低声道:“事已至此,什么都别想了。回去后让妈帮你请个假,接下来这两天先养身体,学校那边,我来想办法。”

“姐……”

听她这么说,江晨希顿时哀求地唤了声。

这件事,她害怕被任何人知道。

传扬出去她都不要活了。

“放心。”

江沅拍拍她胳膊,将人扶着下了地。

麻药散去,江晨希的身子却还有些软,使不上劲儿,一路被她扶着进了电梯,下了楼,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一辆救护车呼啸驶入。

“快快快!”

急诊科医生的喊声,从身后远远传来。

江沅叹了口气,“这世上,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了。”

她意有所指,江晨希不敢说话,等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两个人便一起回家。

大半夜的,路况很好,两点左右,两个人就到家了。

玄关处灯亮着,姐妹俩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子,便一起进了房间。临睡前,江沅把江晨希的检查单和b超一起折好,放进了自己的书包夹层。

关了灯,房间很快被黑暗笼罩。

江晨希平躺在床上,感觉一切好像一个梦。

短短的半天时间,她被江沅,硬生生地从地狱扯回了人间。

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她蜷起身子侧着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在医院里没淌出来的眼泪突然就那么流了出来,滚过脸颊,一颗一颗,砸在了床单上。

同一张床上,江沅其实也没睡着,一开始听见她哭,没想着安慰,可到后面感觉到她越哭越难过,身下的床都因为她身子抖动晃了起来,便叹了口气出声:“已经这样了,别想太多。”

“姐……”

江晨希一下子崩溃了,将身子蜷成一个虾米,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句。

听她声音不对劲儿,江沅一愣,连忙坐起身问:“不舒服吗?”

“不……不是。”

江晨希猛摇头,也坐起身,语无伦次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其实对你一点都不好,嫉妒你长得比我好,还经常说你坏话……你进过少管所就是我在学校说的……都是我都是我!”

心里太难受,她拿手抱着头,指尖深深地插进头发里,摩擦出细微声响。

江沅静了一瞬,抬手摸摸她手腕,小声说:“好了,过去的都别说了,我也没有少块肉。”

“还有你的文……”

江晨希抽泣了一声,突然翻身下床,开了灯,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一本《青春志》,手指抖着翻到其中一页,推过去给她看,“这个,我偷偷把你的文章拿去发表了……”

江沅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书页上,看见了作者名——晨光楚楚。

“我对不起你。”

江晨希哭得一抽一抽的,又下了床,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了好一阵子,将一张银行卡拿出来又放在她眼前,“这里面是我自己赚的钱,有几千块,都给你,都给你行不行?姐,你别生我气,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不写小说了。我我我……我好好念书,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一手捏紧了书页,江沅好半晌都没说话。

江晨希又哭:“姐,我错了。”

“算了。”

江沅将书放到一边去,银行卡也塞到她枕头下去,声音淡淡的,“这些都不说了。”

“别生气行不行?”

江沅叹口气,“你再哭来哭去的,爸妈该醒了。灯一关,赶紧睡吧。”

江晨希哭声一顿,见她脸色平静没有动怒的样子,心里那一股恐慌愧疚都减轻了许多,抽泣了两声,她关了房间灯,再一次地躺到了床上。

听见江沅在黑暗里问:“你们语文老师叫什么?”

“郭刚。”

下意识答了句,江晨希偏头问,“你想干什么,已经过去了,要不算了。”

“过去了?”

江沅呵了一声,“你要还在九中念书,这件事就不可能过去。这种人渣,不给他一点教训,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学生吃亏?怎么能算了?”

“那怎么办?”

“我想想。”

江沅吐出口气,“睡吧。”

*

这一晚,姐妹俩都是半夜睡的。

似乎眨个眼就到了清晨,手机闹钟在枕头下响,江沅伸手给摸了出来,眼睛半眯着,将闹钟给关掉。再闭上眼睛,还没睡踏实,房间门又“砰砰”地响了起来。

她打着哈欠,又睁开眼,唤了声:“爸?”

门外没人应声。

江沅蹙了蹙眉,正想再问,被窗外一道阴阳怪气的“爸爸在这里”给吓了一跳。

七月的安城气候炎热,也就夜里稍微凉快点。她和江晨希昨晚回来都半夜了,也就没开空调,而是开了窗,拉了窗帘。虽然在一楼,窗户有防盗网和纱窗两层阻挡,因而她也没担心过什么。

这一早,愣是被窗外一句话吓得直接清醒了。

“哈~”

陆川凝神等了一小会儿,直接破功了,声音低低道:“是我。”

江沅:“……”

陆川?

这人,大清早什么毛病?

她郁闷地拧着眉,侧个身下床,将窗帘推开了一条缝,抬眸看了出去。

大清早,估摸也就六点多钟吧,阳光灿亮,明晃晃地笼着青绿的草坪,陆川穿着宽松的运动背心和大短裤,脚上一双白色跑鞋,就大喇喇地站在窗户外的草坪上,染着笑意的眉眼,被阳光笼得很耀眼。

江沅抬手按了按额头,一脸困顿:“你干嘛啊——”

“怎么还没起?”

陆川额头险些抵防盗网上,看着她问。

江沅:“???”

高考后第一天,难道不该睡个懒觉?

她困得不行,话也不想说,生无可恋地站在窗帘边,长发蓬乱,睡裙也皱巴巴,陆川看得眯了一下眼,突然歪唇笑了下,抬下巴指了指她衣领:“诶,走光了——”

江沅:“……”

低头一看,她一把将窗帘给拉上了。

“谁啊?”

睡得迷迷糊糊,江晨希也被两人这动静给吵醒了,揉着眼睛问了一句。

“……神经病。”

窗外,将姐妹俩的对话尽收耳中,陆川的唇角又勾了勾,再次开口:“诶,衣服换了出来哈,我带你吃早餐。”

刚躺在床上的江沅:“……”

“陆川啊?”

还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江晨希一脸迷茫。

江沅烦的不行,一下子又坐起来,好半晌,起身去换了衣服。

走出门的时候感觉特别后悔,那会儿租房子的时候,实在不该让这人知道。慢悠悠地踱步到单元楼门口,抬眸看见江沅,陆川却挑了一下眉,嫌弃地问:“这不都放假了,怎么还穿成这样?”

江沅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短袖、牛仔裤。

“不热呀?”

陆川抬头,看了看大清早就耀眼到不行的太阳。

自己穿的背心短裤,这人,仿佛和他生活在两个季节,一点儿也不搭配。

“不热。”

吐出一句话,江沅越过他直接走了。

“哎哎哎——”

陆川转个身,三两步追上她,偏头笑着说,“我这主要是觉得吧,怎么着也是第一天开始约会,你身为一个女孩子,还是应该好好打扮一下的。”

------题外话------

大家在评论区的留言,阿锦每一条都看见了,不过因为眼睛疼的不行,没办法逐条回复。最近这段时间,真的盯电脑时间太久了,用眼特别过度。

第三个阶段,其实大部分还是挺甜的,大家有月票的话多多支持下阿锦,一号发的红包,都还没领完呢。

194:可以不要他的钱,就要你(二更)

第一天约会?

江沅走路的步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突然地,又想起昨天下午那一幕了,想了想,问:“怎么以前也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哥哥?”

“……他有什么好说的。”

陆川怔了一下,嘴角一撇。

他母亲去世的时候,陆淳还不到四十,他介意的,从来都不是他二婚,而是他娶的那个人,是张雅沁。尤其让他膈应的是,张雅沁将陆远带进门那会儿,他就叫陆远。为什么不是张远、李远、王远,偏偏是陆远?这件事他其实也想过,甚至还猜测过,陆远会不会是陆淳在外的私生子?

只是,这想法每每出现,便会被他自己给否决掉。

太可笑了。

陆远比他还大几岁,如果真是陆淳的儿子,那他和他母亲,岂不是像一场笑话?他不接受这种可能性,也不想去调查,更不想和那一对母子产生丝毫的牵扯。

因为江沅提起他,陆川脸色都不好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江沅便猜测,这两兄弟,感情应该挺一般。

一起走了几步,陆川便转移话题问:“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江沅想了想,告诉他:“这附近有一家专门卖早点的,生意很好,要不要去?”

“都有什么?”

“嗯,油条豆浆,稀饭豆腐脑,还有胡辣汤和小笼包。”

“挺全啊~”

陆川笑了笑,“那就这家吧,难得见你推荐一个。”

商量好,两个人便一起往小吃店走。心里压着好几件事,江沅情绪不高,也没什么话好说,反倒是陆川,因为终于放假,情绪高涨得很,没走几步,又问:“暑假打算干什么?”

江沅“啊”了一声。

“你想什么呢?”

陆川身子俯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毫无征兆地,抬手在她眼角弹了一下,“下眼皮都肿了,昨晚做贼去了?”

“没。”

江沅抬手摸着眼角,笑得勉强。

陆川去拉她手,江沅指尖一缩,又躲了一下。

“……”

四目相对,陆川看着她,那张俊脸渐渐地笼上了一层不满,许久,“啧”了一声,道:“之前没毕业吧,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这都毕业了,手还不让牵——”

“江沅同学,你觉得我们这像谈恋爱吗?”

他说着话,又一次伸手,不由分说地将她一只手牢牢握住。

他手掌很宽,清瘦,骨节分明,江沅一只手被他握住,能感觉到那股子强势霸道的力气,也不晓得为何,心情就有点难受了,堵得慌。

她不说话,模样看上去还有几分委屈,陆川讶异地笑了下,若有所思地问:“就牵个手,至于吗?”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

江沅突然说。

两个人都走到小吃店门口了,陆川因为她这句话,硬生生地止了步子,垂眸盯着她。

胸腔里那团火,几乎是一瞬间就起来了。

“两位吃什么,里面走哈。”

看见来人,小吃店的服务员第一时间招呼起来。

陆川松开了江沅的手,率先抬步,径直走到了最里面一张桌边坐下,朝擦桌子的服务员开口说:“三笼包子,两碗豆浆。”

“好嘞。”

服务员应了声,又问走到他跟前的江沅,“还有补充吗?”

江沅摇摇头,抬步过去,坐到了陆川对面。

相对无言……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小笼包。

江沅拿了筷子,眼看着陆川没拿,便将自己那一双递了过去。

睨了她一眼,陆川没接。

江沅的心头横亘着一团乱麻,很不是个滋味,小声说:“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过河拆桥?”

陆川被她一副为难的样子给气笑了,“毕业了,我这靠山用不着了是不是?”

“不是。”

江沅立马摇头。

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说:“我们家这个情况,我……”

她手指捏紧了筷子,“我配不上你。”

陆川吐出口气,抬手握住了她拿着筷子的那只手,轻柔地摩挲了两下,憋的难受,索性又起身,坐到了她这一边,无语地问道:“就不能不纠结这些问题么?”

挨得近了,江沅一颗心又左右摇摆。她觉得自己真是很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就好像两条手臂被两个人拉住硬生生地往不同的方向扯。也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因为他一个眼神便忐忑,因为他一句话就心酸。本来呀,所有人都已经在不停地告诉她了,他们俩不合适,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她贪图这份温暖,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走到这一步了。

“没错儿,我们家是挺有钱的。可这钱那也不是我的,我爸的。他是他,我是我。将来要娶你的也是我,又不是他。你要在意这个问题,我可以不要他的钱,就要你,还不行吗?”

毫无征兆地,江沅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吧嗒吧嗒,掉在烤漆的桌面上。

陆川正说话,一下子就愣了。

“不是,你别哭啊——”

他实在很少见江沅掉眼泪,哪怕是当初被欺凌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不曾展露出这般脆弱的情绪,这猝不及防的眼泪,实在太重,一下一下,打在他心口上了。

陆川叹着气,将她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抽了两张餐巾纸给她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哄:“别哭了行不行,又没什么事,你这好端端哭什么?说算了的是你,流眼泪的也是你,我都弄不懂你在想什么了。是不是谁又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哎呀,别哭了行不行,我心慌。”

江沅接了他手里的纸巾,紧紧攥着,哽咽了一声。

陆川搂了搂她的肩:“说过很多次了,我是认真的,别再东想西想了,行么?”

“吃饭吧。”

缓了一口气,江沅催他。

脸色多少有些难堪。

她也没想到她会流眼泪,那一瞬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

也不晓得是因为那个“娶”字,还是因为那一句“就要你”,她一手握着筷子,纠结万分,好几次,都想跟他坦白,话到嘴边,却又下意识咽回去。

他应该不知道吧,她已经见过他母亲了。

------题外话------

沅沅不知道小川他亲妈已经没了哈,所以以为张雅沁也是小川的妈。

马上要写异地恋了,阿锦有点卡,要顺顺大纲和思路,等整理好,就给大家固定在每天早上七点更新,和学霸一样,么么哒。

195:报师大吧,稳妥点(一更)

吃完饭,两个人出了早餐店。

江沅不哭了,陆川也松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小区门口走,一边还在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封建社会那一套,哎,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什么吗?”

“……嗯?”

“心思太重了。”

陆川俯身,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常年锻炼的缘故,手劲儿总是特别大,江沅都被捏疼了,在他松手后,下意识地低头,用手摸了摸鼻子,却没开口反驳。

见她情绪稳定,陆川便晃了下两个人交握的手,又道:“哎——”

江沅看过去。

“我认真地说一次,以后算了吧这种话,不要随便说,知道不?”

“……”

“听见了没?”

“嗯。”

江沅点了点头。

心里其实还是挺乱的。

可,面对这这样的陆川,有些话,她真的很难启齿。就算开口说了,也会因为他的态度,出现各种各样的动摇,索性先不说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态度乖顺,陆川便心情愉悦,将她送到了单元楼门口。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耳听江沅说了句“到了”,陆川却没撒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笑了:“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要不你进去给你爸妈打个招呼,我带你去玩儿?”

“算了吧,我还要看明月。”

“不是有你妈么?”

“可这才放假第一天,我就出去玩,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江叔——”

话说一半,陆川突然冲着她身后唤了一句。

江沅一愣,连忙扭头,发现果真是江志远拎着一袋垃圾出来了。他们住在一楼,江志远习惯把装满的垃圾袋收拾后直接拎出来扔掉,也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到这两人在外面拉拉扯扯。

他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看,江沅一阵尴尬,连忙挣开了陆川的手。

江志远扔了垃圾,问陆川:“怎么这么早?”

“啊——”

陆川连忙回,“这不晨跑么,正好跑过你们小区,就进来打个招呼。”

可拉倒吧!

江志远无语地腹诽了一句,抬眸朝江沅说:“进屋吧,早饭刚做好。”

江沅也不好说她已经吃过了,只能“哦”了一声。

陆川在边上站着,来都来了,江志远也不好视若无睹,客套了一句:“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跟着一起用点?”

“好啊。”

陆川果断点头。

江志远江沅:“……”

三个人一起往家里走,江志远走在前面,江沅和陆川走在后面。看着江志远率先进了门,江沅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还能吃得下去吗?”

“你太小看我胃口了吧。”

陆川不无责怪地说,“刚才也就垫了个肚子。”

江沅没话说了。

两个人一起进门,陆川站在鞋柜边,轻声问了句:“要不要换鞋?”

“不用不用,早上也没拖地。”

离开了那个家出来单住,龙锦云的性子比以往热络了些,隐约间听见他问话,连忙笑着答了一句,招呼说,“快过来吃饭吧,尝尝你江叔的手艺。”

江志远是典型的晚睡早起作息,因为回来的晚,夜里醒不来,所以龙锦云晚上侍弄江明月,他第二天醒来后便会做早餐。江沅和江晨希在家的话会给他打下手,要不帮着龙锦云做点家务。

总归,一家五口,日子还是挺舒心的。

这会儿,江晨希和江沅都去厨房里帮着端饭拿碗筷,陆川无所事事,目光便投向了江明月。小丫头躺在婴儿车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头顶的玩具,挥动小手去抓。

“诶——”

陆川将自己一根手指,戳到了小家伙手心里。

江明月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小孩儿的手,软软嫩嫩的,特别白,指尖细细的,像泡椒凤爪。

陆川勾着她手指玩,又在她手心挠了两下,惹得小丫头发出“咯咯”的笑声,另一只小拳头也挥舞了起来,可爱活泼的样子逗得陆川一乐,偏头问龙锦云:“听我江叔说,明月长得像江沅。”

“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龙锦云肯定地答。

闻言,陆川对小丫头的喜爱自然又多了几分。

陪玩的正起劲儿,大短裤里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直起身,接通了唤:“奶奶。”

问候完静了两秒,脸色微微一变,“现在怎么样了?”

“那行,就过来了。”

话落,直接挂了电话。

江沅刚端了一碗稀饭出来,见状便问:“怎么了?”

“老爷子早上练剑扭了腰,让我陪着去医院。”

他爷爷有晨练的习惯,偶尔慢跑,大多时候练太极剑,早上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一不留神将腰给扭了,本来觉得不太要紧,回去还吃了早饭,早饭后又觉得疼,他奶奶不放心,便将电话打到了他跟前,让陪着去一趟医院。

听他说完,江沅放下了手里的碗,一脸关切地问:“不要紧吧?”

时常听陆川讲起爷爷奶奶,她对两位老人还挺有好感的。

“应该不要紧。”

陆川抱歉地看了龙锦云一眼,“打扰叔叔阿姨了,那我就不吃饭了,先回家一趟。”

“好的好的,老人身体重要。”

江沅也点点头,将他送到了门口。

关了门回到餐桌边,江志远最后从厨房里出来,坐下后看向江沅:“都还没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估分了吗?”

“嗯。”

考试一结束答案就下来了,江沅点点头,“五百三左右吧。”

广编的专业课成绩出来后,江志远和龙锦云便知道她抱了艺术理的事情,也从江文秀那儿又打听了一下,知道广编大抵是个什么概念了,听她说五百三,江志远倒意外了下,又问:“去年二本线多少?”

“四百九十五。”

“一本呢?”

“五百三十几好像。”

江志远咬馒头的动作停了一下,问他:“能不能走一个正常师范?”

江文秀给他说,广播电视编导培养的是媒体人才,将来从事的工作也就和广播、电视息息相关,什么幕后策划剪辑、记者编辑、导演编剧,他大概懂了,听着却有点脑袋疼,电视台那种地方,听着就高大上,没钱没人脉,以后怎么进去?至于导演编剧,和他们这种普通人太远了,他也没往那方面想。

在他看来,江文秀和宋康安的工作就很体面,一个教师,一个医生,姑娘家嘛,当老师是个好出路。

江沅了解他,听他问话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答了一句:“企事业单位,我怕是不好进。”

“……”

几个人俱是一愣。

江志远这才反应过来,她有案底。

叹口气,只能顺着江沅的话问:“编导都能走?”

“应该都差不多。”

她考得三个学校,江志远也都知道,没再多问,只说:“那还是报师大吧,稳妥些。”

师大是安城一流学府,历史悠久,师资力量卓越,离家又近,如果江沅能考上,已经足够在亲戚邻里间扬眉吐气了。对江志远而言,并不希望她去云京念什么电影学院和传媒大学。众所周知,电影学院那是生产演员的地方,一大半的学生未来都是要进入影视演艺行业的,江沅这模样,去了怕是很招事。

江志远是个踏实务实的人,也希望这女儿踏实务实一些,安稳地上大学、毕业、结婚、生子。

他的想法,其实也是龙锦云的想法,后者听完便附和起来:“我也觉得你就报师大吧。我们家这情况,千万不能好高骛远,首都城市发展节奏快,诱惑多,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去了说不定还吃亏。”

“又不考师范,编导啊,去传媒大学还差不多。”

一直默默吃饭,江晨希在这时候插了一句嘴。

“小孩子懂什么?”

江志远看了她一眼,又朝江沅说:“你看晨希这成绩,越来越不如以前,这次考试还不知道考成什么样了。你要在家,以后多少能给她辅导下作业,周末回来也能给你妈帮帮忙。”

“……嗯。”

江沅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稀饭,“知道了。”

*

早饭吃完,龙锦云去做家务,江志远去菜市场买菜,江沅和江晨希一起将桌子收拾了,到了厨房,江沅开了水龙头,站在水池边洗碗。

“姐,你是不是想去云京?”

站在她边上,江晨希突然问了句。

陆川参加了云体大的单招考试,高考前便被录取了,这件事,在九中自然不是秘密。

这两人,应该在恋爱吧?

江晨希若有所思地正想着,听见江沅问:“你怎么也起这么早,要不再去睡个回笼觉?对了,打电话给老师请过假了吗?没有的话别忘了。”

“妈已经打过电话了。”

“那就好。”

江沅点点头,“什么时候去打针?”

她明显不想说自己和陆川的事,江晨希也明白了,不再问,回答道:“下午吧。”

昨晚才打了第一天的,她觉得间隔还是稍微拉开一点比较好。听她这么说,江沅便点点头:“下午也行,你到时候自己去吧,我还有点事儿。”

“嗯。”

江晨希应了一声。

下午两点多,她便自己打了出租车,前往仁安医院。

输液室就在急诊科里面,她拿昨天的缴费单取了药,便前往输液处扎针了。

几个护士,一边忙碌一边闲聊。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

“可不是,给自己胳膊上划了那么些口子,简直能将人吓死。”

“幸亏儿子送来的及时。”

“哎,你说这副院长平时不挺强势的一个人么,怎么就这么傻?丈夫花心怎么了,不是还有儿子姑娘,有个仁安集团董事长当公公,这要是我,管他妈的男人在外面搞什么呢。”

“听说她姑娘也进监狱了呢。”

“啊,谁说的?”

“反正大家都在传,好像说在学校里打同学了,被人给告了。”

“这种家庭,孩子能不张扬跋扈么?”

“我看江少爷倒很好,模样好学习好,看着和他爸不一样,将来指不定能接手家业。”

“昨晚也被吓得不轻,送他妈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发抖呢。”

三四个护士,你一句我一句,话里颇多喟叹感慨,其中一个配好药才停了声音,拿单子看了眼,抬眸看向江晨希,确认:“江晨希?”

“对。”

江晨希恍然回神。

护士动作利落地给她扎了针,举着瓶子,将她送到了旁边留观室。

靠墙坐在椅子上,江晨希若有所思地想着刚才几个护士的那些话,半晌,拿出手机,正想给江沅打个电话,却意外发现,她收到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

有人给她卡里打了两万块钱。

看着短信,她再三确认了好几遍,正觉得纳闷,又收到一条来自好朋友的短信。

“重大消息,大长脸被学校给辞退了!”

大长脸,就是他们班语文老师郭刚的外号。

江晨希愣了一下,回复问:“辞退了?”

“对啊,哈哈,开心不开心?”

第一次在课堂上收了她的书,郭刚便在下课将她叫去办公室了,训斥了一通后,她是哭着回教室的。再到后来,他狰狞面目露出来,她每次看见他都害怕,课堂上还经常被训斥,训斥完再被叫去办公室,有几次回教室,腿都站不直,久而久之,就给大家留下了她很怕语文老师的印象。

这会儿郭刚一出事,哪怕她不在,关系好的同学还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通知她了。

回了短信,江晨希隐隐地猜到,卡里的钱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发短信给江沅:“姐,你下午是不是去学校了?”

------题外话------

下午一点还有个二更,么么哒。

196:等我变强了,泥沼就小了(二更)

<content>

三点半。手机端https://

江沅背着书包出了九中。

裤兜里手机响,她拿出来看了眼,给回复说:“嗯。”

收到短信,江晨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同时,心里又愁的不行,打字还不方便,索性一个电话打过去,听她应声便问:“姐,你都干什么了呀?”

她语气焦急,江沅也就没瞒着,简短地给说了几句。

她拿着江晨希的b超单找了郭刚,将她怀孕的消息给告知了。郭刚吓得不行,却如她所料倒打一耙,说江晨希小小年纪思想不健康,上课看那种小说,他发现后不过训斥了几句,什么也没干。她这学期成绩一落千丈,肯定是因为在外面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到头来还将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江沅倒没反驳这话,只说那就等孩子生出来,验一下亲子关系。

郭刚自然慌了,表示不管是不是他的,愿意赔偿两万,让江晨希把这孩子处置掉,别因为一时之气,连自己未来都不要了。江沅收了钱,却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将两人的对话录音给校长孙承颐听了一遍。孙承颐大怒,当即表示绝不姑息这种人渣败类,立马辞退郭刚,还会内部处置,吊销他教师资格证书。

不过,同时提了个要求。

江沅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必须删除掉,保全九中名声。

“这样?”

心惊胆战地听完,江晨希舒了一口气,迟疑道:“他会不会报复我们?”

“不会。”

江沅答,“没了工作,他还有老婆孩子。”

见了面后,她已经发现郭刚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这件事他吃了暗亏,赔了钱又丢了工作,可说到底,事情的根源在他。他固然可以将脏水往江晨希身上扑,但是一旦教师资格证书被吊销,他说话就没人信了。这件事他要继续往下纠缠,最好也只能落一个两败俱伤的后果。

江晨希承受不起,他同样,社会对他这样的劣迹,一向是零容忍。

“你把录音给学校了?”

江晨希还是有些不放心,头皮发麻地问。

江沅淡声说:“手机里的删了,不过我还有个录音笔。”

录音笔这种东西,她见警察用过好几次,去学校之前,在电子商城买了一个。校长室里删掉了手机里那一份录音,但同时,她不仅多录了一遍自己和郭刚的录音,还录了她和孙承颐的那番话,原原本本,每个字都没落下。

听她这么说,江晨希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想到江钟毓的事,只能转了话锋说:“姐,江钟毓的母亲昨晚自杀了。”

“……”

江沅一愣。

江晨希却知道她在听,又说:“我打针的时候,听几个护士在那儿聊。说是仁安集团董事长的儿媳妇,又说什么江公子,还说他妹妹坐牢了,我觉得应该是他母亲吧?”

“你见到他人了?”

“那倒没有,不过说抢救的及时,人应该没死。”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沅翻出了江钟毓的号码。

自从她和陆川的关系有了进展后,多多少少,跟江钟毓有些疏远,因为陆川介意。再者,前面还有江钟灵的事情,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对她来说,江钟毓一直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她不觉得那是什么男女之情,也能感觉到,江钟毓对她的那份亲近,更多的类似于志同道合的友情,他是一个藏了很多心事所以看着冷漠的人,偶尔,需要从类似的人那里,汲取一些默契和温暖。

握着手机,江沅又迟疑了。

问还是不问?

她迟疑了许久,仍是将那个电话打出去了。

江钟毓在医院,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出了vip病房。身后是他爷爷江祁山抡起拐杖家法江纵英的声音。在儿媳妇的病床前,老人气得身子哆嗦,拿拐杖往不孝子背上砸。

他一个小辈,管不着,也不想管,心情太沉闷,便出了病房。

江沅一个电话,将他从那种险些窒息的无力感中拉到现实,接通电话,他声音哑哑地“喂”了一声。

“在做什么?”

这问题?

江钟毓意外了下,答:“走路。”

“哈~”

江沅在那边笑了一下,说:“我没什么事,就昨晚太匆忙,也没有好好感谢你,所以专门打电话说一声。你要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

“改天吧,今天家里有点事。”

“行。”

“……江沅。”

江钟毓突然唤了一声,嗓音沉沉,问她,“你有没有过那种,陷入泥沼里出不来的感觉?”

他的家,给他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他从小想逃离,想放纵,可又深知,放纵就是毁灭,他看着江纵英在外面花天酒地,风流浪荡,便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他甚至痛恨女人,觉得女人不是麻烦就是毒药,是傻子是疯子,守着空壳子不离婚的唐琳,前仆后继往他父亲身上贴的女人,都让他厌恶。

可他遇到了江沅,她和他差不多大,他看着她,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一类人。

这感觉很奇妙,让他能暂时能从那种对女人的厌恶中挣脱出来,他试着接触她,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一直都不讨厌她,就一直这么接触下去,也未尝不可。

倒没有想过一定要跟她结婚,只是想给自己证明一下,他还是挺正常的。

可,一切都好像徒劳。

江沅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能发觉,她因为陆川,在慢慢地改变着。她不是那个好像陷在泥沼里,孤立无援,出不来的女孩儿了。

仍然在这种处境里的,只有他。

“有过。”

隔着电话,江沅的声音轻轻的,“以前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因为陆川吗,没有了?”

“不是啊~”

江沅又笑,“现在还有。只是我觉得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在长大呀,我会越来越强的。渐渐有能力养自己,做自己,等我变强了,泥沼就变小了,我离开它们,只是一抬脚的事情。”

这个说法……

江钟毓出神地想着,被逗笑了一下,还问她:“那你现在呢,要离开了吗?”

“我不离开呀。”

江沅又笑,“我要发光,将它的水分晒干,变成土地。”

“……”

江钟毓愣了下,许久都没有说话。

心里有些难以形容的动容。

江沅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他们身后的那个家,都好像一片泥沼,他以为她会逃离,却没想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声音轻轻的,问出一句话。

江沅说:“因为是它将我养大的。”

“哈哈~”

江钟毓笑了。

江沅也笑了,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江钟毓,好的不好的,都会过去的。”

“嗯。”

又说了几句,江沅挂了电话。

低头再看时间,发现已经四点了。

她是在搬去出租屋以后,开始想要写小说的。因为平时没什么时间做其他兼职,便想试试这个。查各种资料准备了两个多月,真正借用张宝来电脑开始写,也就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到现在,第一本文,正好十万字。

考试这两天,肯定没时间写,所以放假前,她多存了一万字,设置了定时发布,到今天,基本也就剩下一张存货了。家里没电脑,想来想去,决定先去网吧写一会儿。

九中附近就有好几个网吧,她也没选择距离学校最近的那一个,走在路上想细节,大约四点半的时候,进了路边一个看起来挺正规的绿洲网吧。

“诶诶诶,哥你看,那姑娘――”

网吧旁边的便利店门口,几个青年买了烟刚出来,有人便喊了一声。

另一个抬眸去看,正巧看见女生一个侧影,却也一下子认出来了,惊奇道:“没错没错,就是贝贝说的那个,操,真是她妈的有缘呀!”</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197:脑补的编辑,护架的小川(一更)

“谁呀?”

有一个先前没见过江沅的,好奇地问了一句。

“赵贝贝她同学。”

最先说话的青年道:“之前我们一起去师大参加艺考,公交车上碰见这姑娘了。赵贝贝说她在学校里明码标价呢,我们这不就寻思着,嘿嘿~”

“对,老子一万块都给了。”

挑染着一缕黄毛的青年吐出口烟圈,气闷道。

赵贝贝说这姑娘给钱就能上,他们看人长得好,自然就动了心思。原本说的好好的,圣诞节那一晚快活一下,提前给了赵贝贝一万块钱,哪曾想,还没见上人呢,赵贝贝又在电话里反悔,说当晚不行。再后来,听说赵贝贝打人进了监狱,他们又见不上她,这事情不了了之,一万块也打了水漂。

为此,哥几个郁闷了好几天,一直心心念念着姑娘。

这不就天意吗?!

黄毛扔了半截烟头,舔舔唇,朝身侧几人道:“走呗,钱都付了。”

其余几人一听,哈哈哈跟了上去。

*

网吧,一层。

江沅坐在vip区的包厢里。

她刚开始接触电脑,打字速度慢,写的又是第一本小说,对写作环境要求很高。之前在宿舍里,每次见她一开始,张宝来便会保持安静,自己去复习。这会儿放了假,她自然没办法再借用人家电脑,暂时也没那么多钱去买一个,想来想去,只能先在网吧里凑合一段时间了。

插卡登录后,她先登了一下注册不久的qq账号。

账号刚登录上,来了一条消息。

编辑皓月:“在吗?上线了戳我。”

江沅打开rd等反应,给回复了一条:“在。”

她对网文的了解,基本上都来自陆渺,也听她说了九州文学网写文的各种规则,自然就选择了这个当做首发网站。关注上以后,读了几本当红火文,又做了一段时间的功课,查了不少资料,最后,决定跟陆渺一样,写古言爽文。她是奔着赚钱去的,最开始写古言,也不及陆渺知识储备量大,便选择了很通俗的小白文风,取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一品闲妃》。

这两年,九州文学网穿越重生题材最火,陆渺的《嫡女仕途》是,她这本《一品闲妃》也是。不同的是,因为陆渺知识储备量大,所以文章虽爽却有深度,甚至能引发考据党对古代科举制度的探讨,她不一样,直接给女主开了个金手指。女主是现代大厨,穿越到深宅大院后,便开始偷偷地走起了经商的路子,当起了京城好几家商铺的幕后老板,并且经常女扮男装混迹市井之间,顶着女主光环,结识了各种“微服私访”的达官显贵。

皇帝男主对“民间小兄弟”念念不忘,怀疑自己是断袖,以至于,对人生大事“选妃”都不怎么热衷,随意指点之下,待选的女主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后宫佳丽三千的其中一位。

虽是穿越人士,女主却不至于特别奇葩,非要在封建制度下讲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奈入宫,所想所念,不过是在这巍峨皇宫里当一个不愁吃穿的富贵闲人。

男主不算干净,确认心意认出女主后,却以铁血手腕,满足了她一生所愿。

她是唯一能让他放下疲惫和防备的人,是他心上的闲妃。

故事完整的大纲脉络,江沅是心中有数的,要多亏陆渺这个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写文的前前后后都给她讲了个清楚,让她在最开始便免了弯路,事半功倍。

不过,凭借《嫡女仕途》,渺渺兮在九州文学网已经算得上新晋大神,江沅才是小虾米,自然也不好意思给任何人透露两人认识的讯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她签约后被分给编辑皓月,因为学习忙,也从未有过任何疑问,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皓月看她文笔不错,一开始还怀疑她是哪个网站的大神马甲呢。

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皓月一直对她还算照顾,有什么事,也会提前告知一声。

前几天她上线那一次,编辑问她有没有存稿,能不能近期上架,江沅给回了两个字:“不能。”

简单粗暴的做派,让皓月懵逼之余,小心翼翼问她:“工作太忙了?”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您老同时写着几个文呀?”

“我马上高考。”

江沅当时回的这句话,让编辑惊的“我去”了一声。

九州文学网在国内网文界扛把子,旗下的编辑部自不用说,人才济济。也巧了,皓月是这其中唯一的男生,俗称——万花丛中一点绿。

他本人模样清秀,性子腼腆,处在女人堆里,不算爱说话,冷不丁爆出这一句,自然引得周围“姐妹”关心慰问,然后,整个编辑部都知道了,数据不错的那本《一品闲妃》,作者一江明月是个高三生。

奇葩呀,高三生,考试前几天还在写小说。

众编辑发出疑问:“???同学,我们怕是不在一个高考制度下?”

当然,更多的编辑心中早有定论。

学渣呗~

高考决定命运这话,那完全是对学霸说的。

身为一个学渣,只要没上本科,一百、二百、三百分它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考不上呗,大家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安安心心写小说,指不定还是一条出路。

皓月编辑,先入为主地,对学渣作者有了那么点同情。

看见江沅回了一个“在”,为表关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呀?”

“还行。”

江沅又回了两个字。

还行?

这明显就是没考好了。

皓月对着电脑叹了一口气,回复说:“没考好也别灰心,念个大专或者技校,将来都有出路。最不行还能补习。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子,还是走大专好一些,写文将来当个副业,也是一份收入。”

对着电脑,江沅:“???”

她急着写文,略想了一下,问:“找我有事吗?”

编辑皓月:“……”

不晓得是不是戳中姑娘伤心事了?

心里同情,他不敢多说了,问起正事:“69上架行不行?”

上架意味着收费……

江沅没犹豫:“行。”

编辑皓月:“上架后预计每天更新多少字?”

江沅想了想,问他:“你想我更多少?”

这妹子,上道儿。

编辑皓月:“你这本文数据不错,上架后可以适当地万更一阵子。”

万更?

江沅一小时才能打出一千字,万更的话,几乎要白天一整天,简直恐怖,她沉默了一会儿,给回复:“恐怕不行,我才开始接触电脑,而且还得在网吧写文,更不了这么多。”

“这什么鬼畜作者!!!”

编辑皓月内心里一阵咆哮,手指落到键盘上,却敲出了一行纵容意味十足的话:“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你自己看吧,能更多少更多少。我这边最低要求是,日更三千,不得断更。”

江沅回复:“知道了。”

“那就69上架。”

“好。”

看着对话框,皓月生出了一股子郁闷感。

他在其他作者那儿,可从来没被如此冷落过。

不过,哪怕是感觉不太舒爽,他心里对这个可怜的要在网吧写小说的高三学渣妹子还是充满了无限的同情,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将《一品闲妃》给捧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电脑跟前的江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同情上了,她随手给对话框右上角点了一个叉,便聚精会神地,开始写小说了。

也没注意到,包厢外的vip区,有一个见过的男生,插卡坐到了墙边。

*

四个社会青年在网吧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江沅。

郁闷不已,又跑去前台问了。

江沅长得美,前台小哥自然是有印象她往vip包厢方向去了,看着四个青年流里流气的,却留了个心眼,说自己没注意,可能人已经走了。

“不可能啊,我一直在楼下。”

闻言,一个青年便拧了眉。

黄毛抬手在头发上抓了两把,目光瞥过一处,突然问:“那一行包厢,看过了?”

“啊——没有。”

青年话音刚落,黄毛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下午这一会儿,网吧里生意火爆,包厢人都坐满了。

不过,一般坐包厢的,大多都是情侣两个人,一边玩游戏,一边卿卿我我的,也就江沅,一个人坐了两人位的沙发,哒哒哒哒,在机械键盘上一板一眼地打着字。

黄毛突然坐下的时候,她转头一看,愣了。

“江沅?”

听赵贝贝说过,黄毛隐约记得,她是这个名字。

江沅听见他这么唤,却暗道不好,说了一句“认错人了”,尔后,又镇定地坐下,保存文档传至qq,退qq的时候,右手拿出手机拨了陆川的号码,见他秒接便直接开口问:“你到了吗?”

“……什么?”

江沅拔了卡,继续说:“向林路绿洲网吧,我在门口等你。”

“你怎么了?”

察觉出不对,陆川在那头急声问。

江沅站起身,正要再说,边上的黄毛突然扑到她身上,抢手机。

“抢劫——”

江沅一边大声喊,一边弯腰,将手机装进裤兜里。

黄毛几人本来是想和她好好说的,大不了多给点钱嘛,哪能想到这姑娘操作这么骚,又是打电话叫朋友又是喊出声,好家伙,完全将他们当犯罪分子了。

想到自己一万块钱给出去,连个响儿都没有,黄毛顿时气急,两手抱人,嘴巴就往江沅脸上亲。

江沅脸一偏,提起膝盖直冲他要害去。

“啊——”

“去你妈的!”

一股子痛楚直涌而上,黄毛咒骂一声,正待再去抓人,后颈的领子突然被人拽住了。

那股子力道太大,直接将他拽飞,甩出了帘子遮挡的包厢。

包厢外议论声四起,江沅惊魂未定,长舒了一口气,抬眸便对上男生清秀的眉眼,他个子挺高,脸颊逆着光,江沅怔怔地看着,才发现,他那一双眸子,是浅褐色的,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一打,柔和清澈。

“龙朔?”

下意识地,她叫出这个名字。

“记性还挺好。”

龙朔点点头笑了下,一手掀开帘子,脸颊转向外面。

“关你屁事啊小白脸!”

看清他模样,一个青年顿时叫嚣起来。

先前这人趁他们不备将他们一个两个全部揪出了包厢,满大厅的人都看着呢,多没面子,四对一,他们人多势众,自然想着找一下场子。

“四个人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

目光扫过,龙朔语调微扬地问了句。

见状,旁边玩游戏的一众男生顿时帮腔。

“搞什么啊光天化日的?”

“色胆也太大了吧。”

“就是,赶紧滚好不好,影响人玩游戏,网管——”

“靠!”

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叫嚣的青年顿时吼起来,“什么叫我们欺负人,那姑娘本来就是鸡好不好,我们一万块钱都给出去了——啊——”

他话音未落,头上猛地挨了一下,江沅快步走出握紧自己的书包,冷着眉眼骂:“我是你妈,滚你妈的一万块,谁认识你是谁,说这种话要不要脸,滚你妈的!”

气急败坏,她抬脚朝人腿弯猛踹。

这姑娘,脾气够火爆的!

满大厅玩游戏的男生都震惊了,震惊她脾气,也震惊她美貌,不过,还没等他们从这种震惊里回过神来,便听外面一阵急速轰鸣声,“刺啦”一声,一个哥们直接将重型摩托给开进了网吧门厅。

那摩托是炫酷的黑色,他也是一身黑,短t配运动裤,进来后将摩托往边上一停,人便大跨步走了进来,个子高,肩宽腿长,不过分秒,就到了正发飙的女生跟前。

江沅震惊于他来得快,还没来及说话,整个人便被一手搂紧了结实的臂弯里,偏头看向一脸懵逼的四个青年,陆川没说话,唇角一挑,抬脚先踹翻了一个。

------题外话------

哎,今天还是有二更,下午一点。

然后——

今天看到评论区有人问我“怎么没有男二”,阿锦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198:男友力max,你就是我的事(二更)

“靠——”

倒地的正是最先叫嚣的那个青年,吼叫一声,半天没能爬起来。

周围其他几个人,顿时懵逼了。

网吧里一众人也懵了。

这哥们出场太拉风,一路进来这姿势又骚,动作又猛,打眼一看那就晓得不好招惹。有那爱车的,目光落在他的摩托车,还忍不住“操”了一声:“奥古斯塔呀。”

“什么?”

“摩托啊,有钱人玩的。”

“切~”

“这一台大几十万。”

“真的假的?”

网吧里大多都是年轻男人,闻言,一个两个都将注意力放人家摩托上了。

小弟一倒,黄毛心头一颤,抬眼再看陆川,气势也弱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谁啊。”

“你爷爷。”

陆川呵笑一声,抬抬下巴道。

黄毛的面子挂不住了,拿手指向江沅:“这这这,这江沅,我们认识。赵贝贝说的,她在九中明码——啊——”

一句话没说完,他脸上直接挨了一记勾拳,陆川放开臂弯里护着的人,一手将他撕扯着撞到包厢外墙上,手上一使力,掐住脖颈往前推,让青年的脸跟墙壁紧密摩擦,而他薄唇里吐出的那句话,冷冽,戾气弥漫:“明码什么?”

“……呕。”

黄毛在他手下,就跟一条快要身首异处的鱼一样。

“赵……赵赵赵,赵贝贝说的。”

先前被踹翻的青年见状,忍痛爬了起来,道。

陆川偏头看了他一眼。

“哥们哥们,手下留情,真是赵贝贝说的。我们也是看这姑娘漂亮——嗷——”

话说一半,他腰胯上又挨了一脚。

“咳咳咳——”

黄毛还被他钳制,说不出话,难受的要死,忍不住两手举高,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见状,他两个朋友也连忙上前帮腔:“哥们,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你这一进来就打打杀杀的,影响实在不好,看样子就一场误会嘛,说开了就没事了。”

“对对对,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连挨了两脚的青年,连忙举起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

“滚吧。”

陆川一撒手,将手下的黄毛扔了出去。

他常年锻炼,手劲儿和脚力都非寻常人可比,人又那么高,挺拔精干,这一下午穿了一身黑,那股子锋锐夺目的气质显露无疑不说,手臂上紧绷的线条也显示着不容小觑的武力值。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黄毛倒一下子乖了,连狠话也没放,被两个朋友搀着,灰溜溜地出了网吧。

目送几人出去,陆川回头,看了眼边上站着的龙朔。

视线对上,龙朔露出一个浅笑。

“你谁呀?”

陆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挑剔,语气不悦。

那样子,分明一只斗鸡,刺探情敌。

江沅连忙扯了他一把,给介绍:“这是我在师大考编导的时候,同一个考场的同学,刚才就是他帮了我,你这干什么呀,别误会了。”

“哦。”

陆川这才点了一下头,又冲龙朔,“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

看这架势,龙朔一瞬间就晓得,男朋友没错了。

难怪,先前的江钟毓,只是同学。

他模样清秀,脾气软和,被陆川莫名其妙针对了一下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江沅便有些不好意思了,随口问了句:“你考得怎么样呀?”

“还好吧,准备报师大,你呢。”

“也还行。”

江沅笑了笑。

这姑娘,跟他不过说了两句话,男朋友那张脸就黑了。

龙朔心中感慨,也不预备当电灯泡了,笑了下,又道:“没事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啊。”

江沅道了声谢。

龙朔抿唇笑了下,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他从小受父亲熏陶,是历史文学爱好者,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能写出有模有样的文章了。可惜,数学细胞一点儿没有,成绩奇差,到了高中,因为写文浪费时间,英语也跟不上去,本来想走师大历史专业来着,成绩不够,这才另辟蹊径考了编导,就为了进去学历史。

高考刚结束,今天过来,是找一个同学拿自己书包的,没想到给耽搁了许久,要回家的时候发现已经四点多了,他六点却要更新,也就随便地进了个网吧。

哪能想到,会碰见江沅呢。

*

对于碰见他这事儿,江沅也挺意外,更多的是庆幸。

跟着陆川一起走出网吧,还长舒了一口气。

转头看着她,陆川却显得不满:“你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鱼龙混杂的,还都是男生。骗我说要在家里看明月,一回头自己跑网吧来玩,江小沅,够可以的啊。”

“不是——”

江沅郁闷地吐出一口气,“我有正事。”

“啧,什么正事儿,说来听听。”

“就——”

江沅抿了抿唇,“过来写小说。”

陆川:“……”

“受陆渺影响了?”

这人出院后,和他那个小姑关系还不错,陆川一瞬间就将原因归咎过去了。

江沅低头,踢了踢自己鞋尖:“专业课成绩出来后,压力就没那么大了。我是觉得去外面兼职时间不自由也赚不了多少钱,刚好宿舍里宝来有电脑,我就想试试写小说呀。”

“赚到钱了吗?”

陆川呵了声,问。

江沅抿着唇摇摇头,听见他在笑,有些郁闷地说:“只是还没上架而已,上架了肯定有钱的。刚才跟编辑说好了,这个月就上架,十九号。”

“所以——”

陆川盯着她,一字一顿,“以后你每天都要来网吧写小说?”

江沅:“……”

她暂时还没思考这个问题。

可,她又没电脑。

这样看来,不来网吧也不行,除非买电脑。

刚才的事情给她影响不小,她觉得陆川说的也对,网吧里鱼龙混杂,的确也不适合她写小说。可一个电脑好几千,她身上暂时还真没那么多钱,赵贝贝那几个判刑以后,其实有赔偿款,她全部都给江志远了,江志远当时不要,又受不了她坚持,所以将钱当着她的面给了龙锦云,说给她存着。

龙锦云也知道她先前付了房租,所以给她拿了一万,她没推辞这个,还给张宝来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江沅叹口气:“也不是吧,开学前我就买个笔记本。”

“我送你一个。”

“我不要。”

这种问题上,江沅一向坚决。

陆川早有预料,听了还是挺郁闷,吐出一口气,问:“我说你这非得这样吗?给你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一个电脑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

江沅心里有些不好受,见他脸色也难看,没忍住,突然抓住了他一只手,她两只手将他一只手捏在手里,看着他眼睛,语气又认真又恳求,“我知道那些对你都不算什么。可我真的不能要。我上次都说了,我不想养成这种习惯,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都会去自己努力,我是因为喜欢,才跟你在一起的,不是——”

她话未说完,被人突然拥进了怀里。

傍晚的街边,陆川紧紧地拥着她,大手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薄唇落在她发顶上,轻轻地吻着,“知道了”,他说:“不说了,我都知道。我也是因为喜欢。”

最后两个字从唇边滑出来,他忍不住笑了笑,将她拥得更紧了。

力道很大,恨不得将这执拗要强的家伙,嵌入自己的血肉中。

江沅被他搂着,罕见地,没有挣扎,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力道,她心头也涌动着很多难言的情绪,许久,抬手搂了搂男生劲瘦的腰。

她每一次细微的回应,都能治愈陆川所有的烦躁和不满,他觉得她简直是天生克她的,抱了一会儿,轻轻地将人放开,柔声询问:“那还写不写,我陪你吧。”

“你没事吗?”

“你就是我的事。”

陆川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笑得纵容。

他天生一双星眸,又黑又亮,这样笑起来,好像藏了一个星空。

江沅看着他,心田泛起一层细密而温柔的涟漪,点了点头,也笑了:“那可以,我在写一会儿。你要没事的等我一下,之后一起吃晚饭。”

“就这么决定了。”

陆川牵住她一只手,领着她返回网吧,心里甜,一边走,一边低头,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穿插到她的指缝里,硬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十指交扣的动作。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完了哈,小可爱们看完文别忘了给川哥打call投月票呀,需要泥萌,么么哒!

199:欧阳昱:你和陆川在交往?(一更)

<content>

两个人返回网吧。https://

陆川也给他办了一张卡,跟江沅一起,坐了刚才那个vip包厢。

打开电脑,江沅正准备继续写小说,发现编辑皓月给她发了个新消息:“什么意思?”

先前黄毛一众人进来的时候,她保存了word文件,本来是想发送到“我的电脑”,一不小心发错了,发给了编辑。定定神,江沅给回复了一条:“发错了。”

“皓月?”

旁边,陆川开了电脑,偏过头盯着她屏幕问,“男的女的?”

“编辑肯定是女的。”

江沅答了一句,看见皓月又回了一条:“……”

面对一串省略号,江沅也不晓得怎么回,直接关了对话框,开始写小说。

卡文,写不出来了……

她扭头看一眼仍然盯着电脑屏幕的陆川,要求说:“你能不能玩你的?你这样看着我没办法写。”

她打字都打不快,被人干扰的话更慢,写文也需要安静的环境,偏偏陆川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屏幕看,让她总觉不自在,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你写古言?”

摸着她的手,陆川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江沅嗯了一声,又抽走自己的手,再次强调:“我很快写完,就能吃饭了。”

好吧,相比较坐在网吧里打发时间,陆川更想要带她出去逛。听了这话,叹着气收了目光,一手操控鼠标找电影,另外一只手,搁在她腿面上。

江沅被摸得身子一抖,“干什么呀?”

“就放这儿。”

江沅:“……”

没地方放了是吗?

她将陆川那只手拿起来放在了桌面上。

结果呢,等她一开始写小说,那只手又默默地移了下来,搭在她腿上。

她穿着牛仔裤,一开始被他触碰,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可是当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折腾了一会儿,她又败给陆川了,只能任由他去。

临近八点,江沅写了四千字,两天的量。

两个人一起去前台退了卡,走到门厅的时候,几个男孩正盯着陆川的摩托琢磨。

“真酷啊,这得多少钱?”

“几十万吧,至少。”

“我看像是顶配。”

“噗,哈哈,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欣赏完了吗?”

冷不丁地,一道男声出现。

七嘴八舌说话的几个男孩顿时噤声,回头看了眼。

一眼确认,正主儿来了。

虽然说这人脸上没刻字吧,可这一股子狂拽的气质,和这酷炫的摩托,真是搭配到了极致!

艳羡不已,几个男孩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去。

陆川力气大,轻而易举地将摩托方向调转好,抬抬下巴冲江沅笑:“来。”

他的爱车,从来没载过女生,江沅抿唇看着,只觉得车子又高又大又重,还没发动,已经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子狂野霸道的气势,就那么停在陆川身边,车型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让她想起电视里性情暴烈的北非公牛。

她没动,陆川又笑了,“来呀,你这什么表情?”

“你先弄出去吧。”

江沅想了想,说道。

陆川拿她简直没办法,偏头,抬下巴指指网吧大门:“那你开一下门。”

“哦。”

江沅连忙跑过去开了门。

陆川跨坐到摩托上,伴随着一道轰鸣声,冲了出去,漂亮的一个摆尾之后,稳稳地斜停在门外,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一副绝佳容貌,眉眼间俱是轻狂桀骜的少年意气。

晚上八点,微风和煦,城市的路灯已然亮起。

霓虹闪烁的街道,高大翠绿的梧桐,来去匆匆的人群,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他的背景画。

江沅一手还扶着网吧的大门,就那么看着,有点痴,回过神再小跑着过去的时候,身后的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的,胸腔里一颗心也随之噗通噗通跳。

她觉得,她真是爱死了陆川身上这股劲儿。

“好了吗?”

两手扶着车把手,陆川偏头,问了一声。

摩托太高,江沅一手攀着他的臂膀,另外一手扶着摩托车车身,跨坐着坐好后,松了一口气,道:“嗯。”

“抱着我腰。”

陆川说,声音里难掩笑意。

坐得高了,看的远了,心情都开阔了。

江沅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脸颊侧贴在他紧绷的背上,也笑起来,“你想吃什么?”

“先带你兜兜风吧。”

陆川说着话,再次提醒:“抓紧了。”

江沅觉得自己已经抓紧了,可,摩托车飞出去的那一瞬,还是没忍住“啊”一声惊呼,仿佛浑身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强烈的刺激感,让人产生了几秒钟的眩晕和崩溃。

“哈哈~”

车速慢下来,陆川发出一串狂笑。

江沅简直被他吓死,攥起一只拳,捶了两下他的后背。

她气急,力道其实有点大,可陆川一点儿不觉得疼,相反地,还无比受用,也就在他放慢车速,沉浸在这种“打情骂俏”氛围里的时候,交警将两人给拦住了。

出来的急,陆川没拿头盔,被叫停教育了一通,还收了张罚单。

这一晚,挨了罚单后,两个人心情更好了。

在江沅从小到大的生命里,几乎没有过这种轻松肆意的时刻,陆川有过,还有过无数次,可这是第一次,参与的人里面,多了个心爱的姑娘。

因为在一起,所以连挨罚单这种事,都似乎有了特殊意义。

*

确定了619上架,接下来几天,存稿便成了江沅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

江志远的烧烤店生意很好,正值暑假,他也多雇了两个人手,所以不需要江沅帮忙。江沅每天上午在家里陪一陪龙锦云和江明月,吃过午饭,便前往网吧写小说。

陆川每一天都过来陪她,不知不觉,就到了18号。

江沅要买一个电脑。

起因还在江文秀那儿,江文秀一家三口去江志远那儿吃烧烤,聊起了江沅的成绩,因为她肯定能走,所以两个人主要聊的话题便是念什么学校,上学的话要给准备什么东西。

江文秀就说了,江沅文笔好,能写东西,又学编导,笔记本是必不可少的。

江志远觉得言之有理,17号在家里说起,给了江沅五千块,让她拿去给自己选一个电脑。这件事相当于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江沅没拒绝,拿了钱,18号这天下午,就和陆川一起,前往电子商城了。

星期五,电子商城里人不算多。

两个人乘扶梯上三楼。

整个三楼都是卖电脑的,一眼望去,江沅眼花了,偏头问陆川:“买个什么牌子?”

“戴尔、联想、三星,都还行。”

五千块,差不多能买一个中等偏上的笔记本了。

“要不去看看联想?”

江沅对电脑也不太懂,本能地选择比较熟悉的牌子。

陆川陪她来,也以她意见为主,听她提及,便点点头,跟着一起往联想电脑售卖店方向走。很巧地,两个人刚走到柜台跟前,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欧阳昱和木熹微。

暑期,安城渐渐地热了起来,木熹微离开校园,打扮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了。斜扎了一个俏皮的低马尾,身形纤瘦,穿了件斜肩的白色雪纺纱裙,从侧影看过去,唇角含笑,纯洁秀美。

欧阳昱打扮得也比以往随性休闲,白色短袖衬衫,配了条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板鞋。

收回目光,江沅看向陆川,有点迟疑地问:“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到今天,她已经知道木熹微是欧阳昱的亲戚了,所以也不奇怪两个人一起过来。她在九中念了一年,待了两个班,欧阳昱一直是班主任,对她照顾有加。

外面遇到,又已经毕业,哪怕她和陆川在一起,觉得也该讲一下礼貌,过去打个招呼。陆川本来不太想过去,他是出来和江沅过二人世界的嘛,没必要,可不等他表态,欧阳昱已经察觉到两人的存在,并且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落在江沅身上,尔后,又在陆川身上打了个转。

江沅连忙上前:“欧阳老师。”

陆川紧随着:“昱叔。”

欧阳昱侧转了一下身,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搭在展柜边沿,笑着问:“怎么,你们也过来看电脑?”

“她买。”

陆川拿下巴指了下江沅。

江沅便笑道:“嗯,好巧。”

正看电脑的木熹微已经暂时停了和售货员交谈,看过来的时候也笑了,问江沅:“刚来吗?你想看个什么牌子的呀?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

下意识地,江沅先瞥了眼价签,尔后,便有些肉痛了:“有点贵,我买个四五千的就行了。”

“那这边也有――”

木熹微连忙指向旁边几个电脑。

江沅过去看了一小会儿,又和陆川去看联想。

两个柜台挨着,木熹微在左边选电脑,江沅在右边。欧阳昱站在这一边柜台上,目光一瞥,便能将那边的情况一览无余。看的出,江沅挺开心,售货员和她面对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抿唇淡笑,抬起两只手在键盘上试验敲击,细长的手指微微屈着,白而漂亮,像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不知怎地,他唇角露出了一丝笑。

江沅给《爱阅读》投稿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刊物,因为是他堂姐欧阳菁主编的缘故,每一期刚上市,都会给他们家送一份,到现在,江沅的每一篇文章,他都有看过。

有时候会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个足够通透、聪慧,又坚韧的姑娘。

木熹微看好了电脑,扭头就瞧见他微微出神的模样,莫名地,心情就变得低落。

欧阳昱辞职了。

本来呀,她已经离开九中了,所以对欧阳昱辞职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如今,眼看着他偏头去瞧江沅的目光,莫名地再联想到这个,骤然有了一种心被针扎的痛楚。

她想起了昨晚在客厅里,欧阳昱同他父亲说的那句话。

“这行业似乎不太适合我,爸,我在对待学生的时候,缺少责任心。”

这句话,是他讲给父亲听的辞职理由。

缺少责任心?

木熹微不得不承认,在她最开始的感觉里,欧阳昱这个班主任,的确是有些懒的。可是他很聪明,晓得怎么治一个班,所以一直以来,七班够太平。

江沅是一个异数,让班上出了那么一件事,也让他再三反思后,得出了自己不够负责这个结论。某种程度上,这像一种自责,他在想象,如果他对班上这些人的心思早发现早疏导,而不是得过且过,维持太平,那么江钟灵她们可能不会那么极端,江沅可能不会出事,七班也不会在高三这个关键点,毁了好几个学生。

这么大的事,他反思,自责,甚至辞职,都很正常,能让人想通。

木熹微想不通的是:认为自己缺少责任心的他,有没有发现,他在对待江沅的时候,其实挺有责任心的?这种关照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情绪?

很好奇,却一直忍着没问。

她和江沅前后脚上来,最终,也差不多一起下去。

四个人走到一楼玻璃门处,木熹微才想起,她本来还想买一个耳机。

她返回去买耳机,欧阳昱、江沅和陆川便一起先出了门,出门后,陆川又临时来了个电话,他接电话,便走的快了些,也没注意,欧阳昱和江沅都慢了步子。

江沅在看电脑票据,听到欧阳昱突然问:“你和陆川在交往?”

她轻轻地“啊”了声,倒没否认,点了下头。

欧阳昱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地捻了捻,想着她应该不知道,而自己知情,也有必要提醒,便在斟酌后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兄长,叫陆远?”

闻言,江沅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许久,都没说话。

“抱歉,之前去家访那一次,出来后看见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江沅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那一天雨中的一幕,也没来得及思考、说话,便看见前面的陆川正好装了手机,扭过头问:“你们是谁?”</content>

听说她是校霸罩着的

200:你是不是喜欢江沅?(二更)

他在接电话,可下意识留神着江沅的动静。

欧阳昱问出那一句“你和陆川在交往”的时候,他便听见了。没听见江沅回答,便想着回头去看,匆匆挂了电话转身,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

因为欧阳昱提到陆远,江沅一脸错愕,好像有秘密,被人突然知晓。

他紧蹙眉头问话,语调生硬,欧阳昱只一抬眼,便晓得这两人之间并未坦白,一瞬间,他也有点不晓得说什么好,略有些担忧,静静地看着江沅。

陆川也看着江沅,又问:“你和陆远么?”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好几个画面。

高三开学没几天,陆远从老爷子那儿捎他回家,途中,因为看见了路边坐着的江沅,急刹车闪了他一下;高考后他来学校接他,江沅也在,回家的一路上,他几乎没说话;还有那第二天,江沅问起他,怎么没说过有一个哥哥……

这原本不相干的几件事突然浮现,让他看着江沅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好了。”

几人身后,木熹微的声音突然传来。

被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吓了一跳,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迟疑着问:“怎么了呀?”

“没事。”

欧阳昱最先回神,朝她道:“我们走吧。”

这两人,明显需要独处。

话落,欧阳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率先走了。

木熹微连忙跟上,一步三回头,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江沅的脸色,上车的时候还忍不住问欧阳昱:“他们两个怎么回事?我们就这样离开,不要紧吧。”

“没事。”

欧阳昱拿出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江沅和陆川站着没动,目送他出了停车场。

“江沅……”

眼看着江沅一直走神,陆川心里有点慌。

突然很难受。

他甚至觉得,接下来要问的话难以启齿,可能听到的回答,也将让他难以接受。听见他唤,江沅抬眸看他,也能感觉到,他极力克制压抑的情绪。

“对不起。”

她听见了自己低声说。

“对不起什么?”

陆川上前一步,一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低头看她,目光灼灼。

江沅一边肩头被他手指握得生疼,她便晓得他是在乎的,像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喜欢的女孩,喜欢过他的哥哥,所以他们要完了,几乎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他接受不了,她也觉得可笑,难以接受,这几天短暂的快乐和陪伴,就像偷来的光阴,转瞬即逝了。

江沅舒了一口气,抿抿唇角:“他是我的初恋。”

那个青年,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是她很多次偷偷观察打量的人,是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珍重了许久的人,也是她曾经幻想过,温柔的未来伴侣。

她不太想承认了,可却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是有过那种纯粹而悸动的情绪的。

他也有……

他们两个人,有过短暂的交往。

虽然真的很短,不足一个月。

紧紧地咬着唇,她也不晓得自己在难过什么,眼眶都热了。

陆川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想看见她哭,更不想看见她因为自己提到另一个男人掉眼泪,那个人还是陆远。他是不是傻,有毛病,竟然着了魔似的喜欢上了陆远的过去。

凭什么?!

为什么是他?!

女孩子温热湿润的泪水,充盈了他的掌心。

“别哭。”

他一只手紧紧地捂在江沅眼睛上,哑着声音说,“别哭,行吗?”

江沅说不出口,被他捂着眼睛,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留下,让她觉得屈辱,好像曾经那个自己,真的做下了什么卑劣到不能见人的事情。

她咬着唇,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陆川笑了笑,突然撒开手。

江沅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没有一句话,没有道别,没要解释,他就那么大跨步走了,安城七月明亮灼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漆黑而利落的短发,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颜色都微微泛白了。他今天穿白色短t,修长的背影挺拔高挑,很干净,可姿态却是决绝的,好像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喜欢,都是一场笑话。

他不要她了。

就这么将她扔在商场门口,说走就走。

摩托车的轰鸣声似乎比以往每一次都来的响亮,江沅视线模糊地远眺,感觉他像一阵风,疯狂、野性、无所畏惧、无牵无挂,就那么直接冲出去,不见了。

距离有点远,好像幻觉,她竟然觉得耳膜受到刺激,一阵一阵地疼。

抱着电脑,江沅慢慢地蹲下身去。

*

五点多。

欧阳昱和木熹微到了家。

玄关处换了鞋,欧阳昱将车钥匙放在立柜抽屉里,抬步便往客厅里走。

他母亲在客厅里正看电视,他也没多留,只打了一个招呼,尔后便径自上楼去。思绪从电视剧情里抽离,他母亲站起身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上楼了,只能问随后到跟前的木熹微:“还没吃饭吧?”

“没有。”

木熹微笑了笑。

“那我让岚姨准备晚饭。”

“嗯。”

点点头,木熹微笑着说,“那我先上楼放一下电脑。”

“去吧。”

得了应允,木熹微便拎着电脑上楼。

欧阳昱、江沅和陆川,在电子商城门口,到底说了什么呢?

气氛明明很奇怪。

可她问欧阳昱,欧阳昱也根本不说,就说没事。怎么会没事,江沅那个样子,陆川那副样子,明显就是有事的,他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和自己提。

将电脑放在卧室梳妆台上,木熹微一颗心,煎熬至极,生疼生疼。

有点忍不住了,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突然起身,快步走到了欧阳昱的房门外,一鼓作气,砰砰地敲了两下门,尔后,低头平复呼吸。

“没事就行。”

欧阳昱开门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门一开,他对上木熹微紧绷的脸色,朝手机那头说:“好,先这样,我挂了。”

“是江沅吗?”

木熹微直白地问。

欧阳昱微微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你是不是喜欢她?”

仰头看着他,木熹微又问。

从小到大,她鲜少,不,几乎没有这样和欧阳昱说话,欧阳昱也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他握着手机的力道都下意识地收了收,唇角却浮现出一个淡笑:“你这说的什么话?”

“你喜欢她,对吗?”

木熹微攥紧了垂在一侧的手指,又问。

天知道她问这个,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可她忍受不了了,这样每天都猜猜猜的心情。她仍旧怀有期待,也想死心,她很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和欧阳昱相处下去,又忍不住嫉妒江沅,她迫切地,想从欧阳昱的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然后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还可以等。

可偏偏,欧阳昱的态度,如此暧昧,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他竟然在回避。

木熹微看着他,险些要掉下泪来,一字一顿,又问:“说呀,你是不是喜欢江沅?是不是喜欢她?你喜欢她,对不对?她那么漂亮,从她进入七班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让她当英语课代表,课堂上夸她,鼓励她,公然地帮她出头。大家一起去丰裕口,他摔了,你甚至想背她下山,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欧阳昱,你不会对一个女生这样好,这样在乎,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我、我姐,我们三个一起上山,我姐崴了脚,你是先打电话找人帮忙!”

桩桩件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木熹微眼眶里的泪掉了下来,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男人,哽咽着,又道:“你对她太好了,你甚至送书给她,推荐她写文投稿,想法设法给她安排座位,你……”

“你主动要求去当艺术班班主任的,是不是,你说啊!”

最后一句话,木熹微几乎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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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去酒店了(八千字,不分章)

她穿着新买不久的雪纺纱裙,本是纤瘦秀美的模样。狂沙文学网

欧阳昱沉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觉得眼前这人陌生了起来。

嫉妒使人丑陋……

她失了仪态,因为嘶吼,子微微发抖,眼睛睁得大,眼周泛红,泪水滚滚而落,就连一贯白皙细嫩的颈子,都因为绷着力道,显得青筋毕露。

“你冷静点。”

收敛目光,欧阳昱无奈地说。

“我冷静不了……”

木熹微摇着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染着浓重的悲哀之色:“从我住到欧阳家以后,我就喜欢你了。可因为姐姐的原因,我一直克制收敛,我觉得我会长大呀,你会忘了姐姐,你会注意到我。我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伯父伯母催你相亲,觉得我们年龄不搭份不配,欧阳昱,你能懂我这种心吗?”

当然不懂。

只看着他的脸色,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无动于衷。

偏偏头,欧阳昱叹了口气:“我们不合适。”

“可是江沅就可以!”

木熹微想不通,眼泪在流,唇角又想笑,“为什么她可以,她也和我差不多大呀,为什么她就可以。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我就那么差?”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熹微。”

欧阳昱的脸色严肃起来,“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也不全是你姐姐的原因,而是在我心里,最多只能将你当成妹妹。”

最多当成妹妹?

这是看在她姐姐的面子上,她已逝父母的面子上。

木熹微明白,一直都明白,可这一刻,听着他这般一板一眼地说出来,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欧阳昱不喜欢她,他不在乎她将他放在心上好几年,也不在乎她用何种谨小慎微的姿态在维护着这一厢愿的感。他说出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毫不留,准确无误地,刺在她心口上。

要怎么接受?

还怎么面对他?

转个,木熹微直接跑了。

“哎,微微——”

跑出客厅的时候,她听到了欧阳昱母亲的喊声。

满脸泪痕,羞于见人,她就那么一直跑出了欧阳家,跑出了南湖水云间,跑到了街道上,喘着气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斜挎小包里手机一直在响。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木熹微哽咽着接听:“喂,伯母。”

“微微呀,你跑哪儿去了?晚饭这都快好了。”

“我想去同学家。”

木熹微站在安城傍晚喧嚣闹的街头,声音低低说,“我今晚就不回来了,不吃晚饭了。”

话落,不等那边欧阳昱的母亲反应,她直接挂了电话。

紧握着手机,欧阳昱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抬眸便朝刚才下楼的欧阳昱发火:“你这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说什么重话了?还是今天出门惹了熹微?”

“没什么。”

欧阳昱淡声说,“因为我辞职的事,她不太高兴。”

“你辞职?她不高兴?”

他母亲一脸纳闷,“这不都毕业了么?”

“嗯。”

“……”气闷地噎了一下,他母亲叹着气坐到了沙发上,嘀咕说,“熹微这孩子,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你说她是不是担心成绩不理想?电话里说晚上想去找同学。哎,能出去散散心也好,诶你说,反正你最近也没事,要不带她出去旅游一圈……”

话说到这,她没听见回应。

转头再去看,发现欧阳昱已经离开了。

木熹微无处可去。

她在七班的朋友不少,关系最好的,其实也就秦梦洁。秦梦洁出事后,她状态受到一些影响,缓过来之后,基本也就和蒋婷婷、邓婵娟一起结伴儿。

不过,人家两个关系更好。

她是个好强的人,心不好,不想示弱给朋友看。

游魂一样地在街上飘dàng)了一会儿,木熹微下意识地往灯火明亮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安城著名的5a级景区,目之所及,仿唐建筑群巍峨宏大,一派繁华。

顺着景区广场右转,是一条古香古色的酒吧街。

木熹微在路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进了一间气氛冷淡的清吧。

她没怎么喝过酒,这一天晚上,却特别想放纵一下,想醉掉,想不省人事,想干一些规格之外的事,想让欧阳昱担心,着急,甚至懊悔。

可她终归没那个胆子,犹豫半天,点了一杯调和酒。

酒香绵软、清甜,有些微的刺激感,她慢慢地喝,耳听着台上男孩拨着吉他唱歌,越听越感伤,越听越难受,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一直往下沉,爬不上来。

清吧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喝了两杯酒,她脸蛋微红,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好学生,没想过来这种地方,以为酒吧都是鱼龙混杂的场所,很危险,可有时候,天不遂人愿,她其实想碰到一些危险,还偏偏碰不上。

该去哪儿?

抬眸扫视,木熹微觉得迷茫。

“刺啦——”

边闪过的一辆自行车突然紧急停下,褚向东一只脚点在地面上,侧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冲人喊:“喂,你怎么在这儿?”

抬眸看了眼她侧一排酒吧,褚向东的眸光都深了。

自行车随手往路边一撑,他走到了木熹微跟前去,俯闻了闻。

“滚啊——”

木熹微跟他说过最多的话,差不多也就这两个字。

褚向东却理都没理,闻了闻她上的味道,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

说着话,木熹微突然蹲了下去。

她蹲下去就哭了,眼睛盯着地面,无声地淌着泪水,褚向东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也蹲下去哄:“怎么了呀这是?出什么事了?木熹微,说句话成不成?”

没有回应。

女孩子在歇斯底里之后,变得安静而绝望。

蹲在她前,褚向东能感觉到她上那股子悲伤的绪,好半晌,安慰的话都说完了,他起在自己裤兜里摸了摸,尔后,叹口气,跑去酒吧里买了包纸巾出来。

“给,眼泪擦一擦。”

两个人在学校里,一贯是针锋相对的。

都是他惹她。

这会儿放了假,平时里连面都见不着,他偶尔想起,也琢磨过要不要将人约出来玩儿,偏偏每次,这念头一起,便会被他给直接压下去。

他又不傻,木熹微对他有没有意思,他感觉的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

神游九天之时,褚向东突然听见了女生问。

他一愣,笑了:“怎么说这个?”

“是不是?”

执着起来的木熹微,很多事,都想要一个答案。

褚向东蹲下,盯着她模样看了半晌,又起,原地踱了几步,再次蹲下,心里涌起一股子难以言表的绪,痒得不行,索大咧咧坦白:“是啊,你才发现呀?”

“那我们去开房吧。”

木熹微盯着地面,哑着声音说。

褚向东:“……”

???

是不是幻听了?

他本来就晃悠悠地半蹲着,听见这话,差点子后仰坐在地上。

还好,一只手撑住了地面。

淡定淡定!

他稳了稳心神,玩味地笑着问木熹微:“喂,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不敢?”

“哈——”

褚向东被刺激得站起,原地踱步。

这姑娘什么意思?

要堕落,正好遇见他了?

心不好,想要拿他寻开心?

似乎,前者的可能略大?

褚向东伸手将人往起扶:“你要心不好呢,我陪你疯一会儿也行。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说,我带你去啊。那个……那个啥就算了,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多少有些遗憾。

年轻气盛,谁没幻想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他也幻想过木熹微,想象中将她拦在某个地方亲,这人也许踢他踹他,却因为力气没有他那么大,所以根本拿他没办法,他经常在她那儿受气,特别想调教她。

“我看你就是没胆。”

被他扶起,木熹微觉得头晕,却仍旧拿话刺他。

她喝了酒,脸蛋红红的,哭了好久,眼眸微微有些肿,穿着雪纺纱的白色斜肩裙,在夜色和灯光里,肩头圆润,体态纤瘦,落在褚向东的眼中,其实有些楚楚可怜。

骨子里还是没变呀……

褚向东盯着她,若有所思地想:她还是那个自尊好胜的木熹微,那个看似乖顺,其实高傲的木熹微,她一向眼高于顶,打心眼里,是有些瞧不上他这种同学的。

竟然想开房。

简直是老天给他的厚。

不要白不要,送上门的她,不要是傻子。

他是想当君子的,可说不定,在他之后,又有人想当小人呢?

那他多亏?

褚向东呵笑了一声:“我是怕你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

木熹微想:她不后悔。她就是想放纵,想放弃,想斩断她对欧阳昱的最后一点念想,她没必要为谁守如玉,她想逃离安城,她要给自己不留余地、背井离乡的勇气。

她选择的这个方式,可能有点傻,可是这一晚,她就是想记住,记住所有的痛。

“那你敢吗?”

抬眸看向褚向东,她讽刺地问。

这个语气,一下子刺到了褚向东心上,他觉得疼,语气也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这有什么不敢的?不就那啥啥吗?走啊,谁不去谁是孙子!”

饶是这么说,等两个人一路走到酒店门口,他还是侧头问了一句:“你确定?”

木熹微没回答,直接上了台阶,走去电梯口。

“cāo)——”

褚向东觉得,这一辈子,他都没被人这样牵着鼻子跑过,这事简直不正常,整个世界都玄幻了,可偏偏木熹微是真的,这种感觉,无比真实。

他强装镇定,心跳却变得十分快。

自行车扔在门外,他去前台办了一张卡,尔后,便走向电梯口。

两个人上了电梯,一句话也没说,又进了房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开灯。褚向东心跳的飞快,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人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灼而贪婪。

当着他的面,木熹微脱掉了上的白裙子。

翌,上午。

褚向东在女人说话的声音中醒来。

是酒店的保洁,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

脑袋晕沉,他抬手在额头上砸了砸,眼眸睁开,目光对上屋顶的水晶灯,突然地,懵了一下。腾一下跳下后来回找寻了两圈,他确定,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顿时就慌了……

哪怕昨晚,他第一次不到三分钟,他也没有这么慌。

人呢?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飞快地运转大脑,尔后,得出一个其实不用思考就在眼前的结论:在他醒来之前,木熹微走了,悄无声息地,没留下痕迹。

“哗——”

褚向东一把掀了被子。

没有?

他大脑懵了一下,又顺手扔下被子,目光定在了被上一处印记。

记起来了。

昨晚他将人抱上的时候,没来得及掀开被子。

啊,要死!

他一只手紧握成拳,又在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后悔的绪,跟潮水一般地先涌上来一波,瞬间,又被不后悔的绪强势地压了下去。

怎么能后悔呢?

他发誓,昨晚那一切,哪怕不美妙,也是他这一生最难忘掉的经历。

木熹微呀……

只想到这个名字,他心口便被搅得生疼,想立时三刻见到人,认真表白一下,告诉她,他是真的喜欢她,想追她,跟她在一起,昨晚进酒店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她这个女朋友了。

胡思乱想,褚向东脚步生风地离开了酒店。

自行车还在外面。

他骑上了自行车,穿行在安城上午的街道,感觉到阳光温暖,风也温暖,来往人群的面庞无比亲切可,路边伫立的梧桐,颜色都比以往翠绿,生机勃勃。

这座养育他长大的城市,沐浴在阳光里,多么美好,多么闹。

他要去找心的女孩子,找到了,说些什么话呢?

想着想着,他傻笑了起来。

骑着个车,不时低头笑,横冲直撞,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认识木熹微以后,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安静的她、文气的她、倔强的她、尖锐的她,他知道,那个姑娘根本就不完美,很多时候,也根本不可,尤其面对自己的时候,脾气很硬,嘴巴很臭,态度很冲……

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了。

他愿意负责,一辈子。

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又仿佛车子穿行了半个城市,他停在了南湖水云间外面,他知道,木熹微就住在欧阳昱家里,这个地址。

他从幻想中回归现实,撑好自行车,拿手机给木熹微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让他血沸腾的一颗心,渐渐地冷却了。

他的思绪拉回,又开始想昨晚遇到木熹微之后的一幕幕,最终,可悲地感觉到:刚才那一切,好像是他的一厢愿,昨晚的意乱迷,他丢了心,她只是舍了。

她不他,这一场意外,更像是一个仪式。

褚向东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

早饭没吃,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最终,受不住母亲的絮叨,骑上自行车,去南湖公馆找他川哥了。他得找人分析分析,他和木熹微这一遭,算怎么回事儿?

南湖公馆基本上算是安城最高档的别墅区,统共就住了十几户人家,褚向东在假期里时常和陆川一起进去,门卫室的保安都认识,让他按规定留了个访客记录,便将人直接放行了。

六月,下午七点多,天色尚早。

褚向东骑车到陆家的时候,陆家一众人刚吃完晚饭,耳听保姆喊着“褚少爷”,陆老爷子跟老太太便看了出去,后者笑着问:“东子呀,吃饭了没?”

“吃过了。”

褚向东是真的不饿,问候完两位老人,便道:“川哥呢。”

他生没有陆川大,从小就管他叫哥,陆家一众人都听惯了,对他也疼得紧,闻言,陆老太太笑着说:“刚吃完晚饭,说是要出去走一走,还没回来呢。”

“散步去了?”

“应该没走远,你刚来,别找了,给你弄点水果。”

骑车过来,褚向东也累得慌,便点点头:“也行,谢谢。”

陆让他坐着,自己去找了保姆,没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些切好的西瓜、甜瓜和火龙果,褚向东喝了点茶,又吃了些水果,等了足有半小时,陆川从外面回来了。

他穿宽松的白色短t和黑色慢跑裤,许是觉得,裤腿还往上翻了两卷,露出修长的小腿和脚踝,拔精干。不过……褚向东将目光落在他汗涔涔的脸上,莫名地觉得,这人好像不怎么高兴。

“川哥。”

他咬着一块火龙果站起,唤了一声。

陆川走进来以后就看见他了,扯唇笑了笑:“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有事呗。”

咽下水果,褚向东朝陆家两位老人说:“那我跟川哥上去了。”

“哎,果盘给你们端上。”

老太太连忙道。

褚向东一天没吃饭,刚才吃了水果,才觉得饿了,闻言也就没客气,端着果盘,跟在陆川后面,一起去三楼了。两个人到了房间,陆川看了他一眼,问:“要不要练一会儿?”

“???”

褚向东咬着一口甜瓜,忘了吞下去。

这人,有毛病哦。

刚跑步回来,还练个什么劲儿?

褚向东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得得得……得了吧,没兴趣。”

“那我去训练室,你自便吧。”

褚向东:“……”

神他妈待客之道?

他端着个果盘,一脸懵bi)地看着陆川转个又出了房门。

老宅这边,他的训练室在负一层。

褚向东一个人待三楼没什么意思,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他,又去了负一层。坐训练室的椅子上旁观了一会儿,他发现陆川这状态有些不对劲儿。

陆川在训练上,一直是一个能控制绪的人。

跆拳道这东西吧,规矩多,开打前还各种鞠躬致意,他从小就练,体里还流着书香世家的血,哪怕招式凌厉,腿法精进,也一贯进退有据,轻松,游刃有余。

可这一晚,他面对着一个麻袋,完全跟发泄似的。

等他终于停下,扯了拳扔在一边,褚向东手上一盘水果也吃完了,他就那么端着个空盘子,迟疑着问:“川哥,你这没什么事吧,状态不对呀。”

“呵~”

陆川呵笑了一声,抬步出训练室,“我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憋得慌。

昨天到今天,他没有联系江沅,江沅也没有联系他,别说电话了,一个短信都没了。什么意思呀,还等着他再凑上去,去哄去问,去说他不在乎?

陆川没办法去找她,心里那根刺,一碰就疼。

总归,很乱,只要一想起江沅,整个人都乱了。

收回思绪,他回到三楼,先去洗手间冲了一个澡,穿了件大短裤出来的时候,褚向东正在书房里,拿了一根毛笔,逗弄水池里的小乌龟。

大晚上,乌龟圆圆懒洋洋的,任由褚向东在背上戳,愣是不动。

褚向东逗弄了一会儿,心里有点气,无语地放下毛笔,扭头便看见陆川双手环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短发,靠在书房门框上发呆出神。

“吵架了?”

见状,褚向东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有。”

陆川矢口否认,转回卧室。

手机就在头柜上放着,他侧靠在头软垫上,拿了手机倒腾。

“哎,有个事,你给我琢磨琢磨?”

走过去坐在尾凳上,褚向东抬抬下巴说。

陆川:“嗯?”

“就——”

褚向东叹了口气,“我昨晚跟木熹微那啥了……”

一句话没说完,陆川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上,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反问:“什么?”

“去酒店了。”

褚向东骨子里还是个纯少男,见他错愕,稍微说的明白了些。

陆川听懂了。

因为一下子听懂了,所以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很意外是吧?我他妈也很意外啊,我是骑车出门了一趟,哪能想回家的路上看见她了,她喝了酒,非要问我敢不敢跟她开房,我起先没答应,后来被她刺激得不行,就血涌上头了。”

“你睡客房吧。”

听他说完,陆川道。

褚向东:“……”

这人,什么cāo)作?

他是来找人出主意的好不好?

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耷拉在地毯上,褚向东看着陆川,完全一脸懵bi)。陆川却没理会他的各种绪,又补充了一句:“客房在二楼,你去吧。”

褚向东:“……”

这特么,绝对和江沅闹矛盾了。

听他说这个,被刺激得不轻吧?

一时间,褚向东只能给他找出这么个借口了,联想到他先前在训练室挥汗如雨,也觉得自己在这当口和人家说这种话,是有那么点不地道哈。

得了,睡觉就睡觉。

褚向东在陆家二楼的客卧睡了一晚。

翌上午,十点多才醒。

他考体育生就是为了跟陆川念一个学校,继续哥俩好的子,已经高考完,自然暂时将训练的事放到了一边。陆川不一样,起得很早,跑了几公里,回来吃了饭,已经在帮老爷子晒书了。

两个人从小相识,褚向东在陆家自来熟的很,下楼找了点饭吃,饭后,便去老爷子书房找陆川。

陆老爷子为文坛泰斗,藏书自然不少,书房里塞得满满当当,他本人也惜,大多数书都放在玻璃柜里,避免落灰,每年到了夏天,还会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折腾一次,将书本搬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前不久,老爷子扭了腰,今天这晒书的活,基本上都是陆川代劳了。

褚向东帮他搬了一会儿,坐在了花园凉亭的躺椅上休息,闲来无事,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班级qq群的消息,高考成绩出来了才几小时,群里正讨论得火朝天。

见他上线,便有人问:“东哥你考怎么样?”

“明天再填志愿,云体大。”

吃饭那会儿,他妈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在家帮他把成绩都查了,总分423,超了艺术理本科线102分,报一个云体大,自然是妥当无忧。

听他这么说,群里顿时就有人感慨:“牛bi),又跟川哥一起了。”

陆川是单招免试生,高考前得了通知,压根就没高考。

褚向东回了个得意的表,又看见有人问:“木熹微你呢,报什么学校呀?”

看着消息,褚向东愣了一下,才发现他点开的是高三七班原本那个群,正好有人问木熹微,他也就没退出,看到那边出现一行字:“云医大。”

云京医科大学?

看着消息,他足足愣了好几秒,还没从那种狂喜中回过神来,又发现有人在问江沅。

江沅也在线,给回复了一句:“师大,刚填了志愿。”

艺术类提前批次和一本院校,今天就开始填志愿……

意识到这一点,褚向东整个人都呆了,握着手机,直接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抬眸看向院子里正半蹲着整理书本的陆川。他高考都没参加,压根就没意识到,今天出成绩。

褚向东整个人都不好了,低头看着手机,在群里问了一句:“江沅,你报了师大?”

“嗯。”

一贯的江沅式口吻。

褚向东一阵头疼,又私聊她:“你和川哥咋回事呀?”

“我爸叫我,先不说了。”

留下这一句,那边直接下线了。

褚向东看着变暗的qq头像,陷入懵bi)之中好一会儿,才勉强从那种郁闷中回过神来,看向陆川问了一句:“川哥,你和江沅,今天没联系?”

“你是不是闲得慌?”

陆川头也没抬,问他。

褚向东都快哭了,握着手机窜到他跟前去,又问:“不是,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出成绩填志愿啊?你们是不是闹掰了?江沅在群里说填了师大。”

提前批次和一本,填志愿时间统共也就三天,今天是第一天。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考虑个一半天,确定了才填。可对于提前批次的艺术类专业学生来说,填志愿也不算一件多复杂的事,只需要判断哪个学校百分百能录取,直接填上就ok了。

可褚向东一直和陆川玩儿,早都知道了,江沅的专业课很强,考了的三个学校,基本都能去。

她却报了师大。

这不明显和川哥闹掰了吗?

胡思乱想着,褚向东头都大了。

陆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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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踩楼结果:

潇湘中奖:不语逐光1229,量订做的他,追文西子666,木子夕夕,倾城红颜待君来,棉花花

扣阅中奖:apple,橙汁,想带你逃学看一场演唱会

还有之前,中了一本书的潇湘读者“18651763886”,请跟大家一起,进群找修修留地址。

今天要整天陪宝宝处理家事,没时间码字,阿锦连夜码好然后就没分章,今天的更新结束了哦,最近养文的小可比较多,希望依旧坚持着陪伴阿锦的亲,多多留言,月票支持下,么么哒你们。

明天见。

202:他在发疯,她也跟着疯了(一更)

这状况……

褚向东一下子心中有数了,脑袋疼。

陆川脸色有点僵,好几秒,才回神一般地捡了那本书放好,一手按着腿面,站起身来。

褚向东也起身“川哥。”

“我看看。”

陆川看向他,面无表情地,要手机。

褚向东连忙将手机递了过去。

班级qq群里,还有好些人在聊天,陆川都没往心里去,翻看着前面的聊天记录,很快,就看到了江沅发的那一条“师大,刚填了志愿。”

师大?

她竟然报了师大。

随手将手机丢给褚向东,陆川抬步走去了凉亭。

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褚向东心里也不好受,试探着又问“这才刚开始报志愿,她怎么就这么快?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指不定还没有确认呢。”

可能吗?

陆川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了解江沅,她性子内敛谨慎,能在班级群里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报好志愿了。在没有通知他、询问他的前提下,自己做主,报了志愿。

可以啊……

这很江沅。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川哥?”

见他不吭声,褚向东忍不住又唤。

“没事。”

陆川突然又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朝他道“继续吧。”

话落,又去晒书了。

看着他背影的褚向东“……”

相识多年,他当然晓得陆川有多要强,尤其是女生的问题上。江沅是个例外,是那个唯一能让他低头、服软、改变的例外,可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该有个底线吧?

他觉得,江沅似乎已经踩在了这个底线上。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偏偏,面对这种沉默着做事的陆川,他说不出什么玩笑打趣的话,最终,只能跟他一起晒书,中午一起吃了晚饭,下午又将那一柜子书帮着搬回了老爷子的书房。

一切忙完,五点钟了,褚向东没有再留下吃晚饭,和两位老人打了招呼,骑车回家。

他一走,陆川整个人都清净了,回了自己房间。

累了一天,他没什么心情吃晚饭,洗了澡之后,在床上躺了个大字。

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着江沅。

想两个人在建安路少管所门外的初遇;想开学第一天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室窗户外的样子;想她在下课时候被外班几个男生在门口喊,冷着脸离去的身影……

还有趴桌上睡觉的她,认真听课的她,起身给他让位子的她……

最初印象里的那个江沅,她像一团冰,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她浑身都是刺,动不动就能扎人一下。是他,被刺到也不管,被冷到也无所谓,一次一次凑上去,终于将她暖化的。

她说一起去云京,瞒着家人过去考试,酒店洗手间里,拗不过他要求,小心翼翼地第一次涂口红。

她已经变了……

那个拧巴冰冷的她,已经在改变了。

可,就这么一下,又变回去了。

房间里没开灯,宽阔又空旷……外面的天,渐渐地黑了,晚霞褪去,暮色浮上来,好像墨汁一样,一层一层晕染,涂抹,直到将所有的光彩,都覆盖遮掩,徒留一片昏暗。

隐隐约约地,有一些灯光,斜着映进来,给室内景象,勾出一层轻纱。

怎么怪得到她身上……

她也不知道陆远和他的关系,她没有逼他去追她,是他心里喜欢,按捺不住,想要跟她在一起,才促使两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他没有想分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还没想好如何面对。

她误会了。

江家,次卧。

十一点多,江晨希要睡了,江沅还在写文。

笔记本键盘上有塑胶保护膜,江沅敲得也慢,声音不算大。可她仍旧担心影响到江晨希,扭头问了一句“会不会很吵?你要睡不着,我就去客厅写。”

“还好,你写吧,我睡了。”

江晨希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

江沅买了笔记本以后,一天大部分时间耗在了上面,没几天,江晨希就知道她写文了。不过她临近期末考试,又打定主意好好学习,因而这一段时间,已经在慢慢地戒小说了。

“那我开台灯。”

她不在意,江沅也就不出去了,关掉房间灯,开了台灯。

灯光照亮了书桌一角,她微微俯着肩打字,唇角轻抿,全神贯注。

才开始接触网文,她在行业里算新人,在九州文学网自然也是,可是因为功课做了不少,文笔也撑得起剧情,昨天上架,成绩就挺不错,更让她意外的是,好些读者捧场,将她送上了打赏榜。面对这真金白银的馈赠,她一开始有些懵,点开打赏记录和评论区看了好半天,感念之余,加更了两章。

两章六千字,她写了五个小时,写完后已经到凌晨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陆川。

原来,写文还有疗伤的功效……

她都没想到,她脑海里会蹦出“疗伤”这么一个词,陆川将她伤到了,他都不用说什么话,只那样一个决绝且没回头的背影,便让她知悉了一切。

其实早该想到的吧。

他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接受她这么一段过去。

用脑一天,她也累,没空再去琢磨更多,昨晚就睡着了。早晨醒来,江志远就问到了志愿的事情,说成绩既然出来了,正好他在家,给看着把志愿一报,省的挂心。

她开了电脑,江志远和龙锦云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报了志愿。

一切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她没有再纠结。

这段感情里,她和陆川是不对等的,她没有主动的勇气,所有的节奏,一直都是陆川掌控的,他表示出结束的意思,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配合。

夜深人静,她渐渐地开始胡思乱想,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目光瞥向屏幕下方,字数显示“9012。”

差不多写了一天……

状态不好,也就没继续下去,她将九千字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上传更新后,关了电脑,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再回到房间,预备睡觉了。

夜里起风了,窗帘被吹得飘起来,路灯下一个人,投入了视线之中。

陆川?

他背身对她,站在路灯杆边上,指间好像夹了烟,火光闪烁。

好像,十二点多了。

江沅一只手抓着窗帘,看着他背影,出神地想。

陆川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侧转过身来。

他在草坪那头,绿化带边上,与她中间隔了十多米远和一层防盗网,夜里灯影绰约,模样几乎都看不真切,可江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么深,几乎望不见底。

她也能想到,陆川肯定知道她报考师大的消息了。

为什么还来找她?

江沅一手攥紧了窗帘,心里有些茫然,突然地,听见了手机震动。

她走去床头拿了手机一看,陆川发了一条短信。

“出来。”

很简单的两个字。

江沅低着头,将那两个字看了许久,抬起脸的时候,下意识看了江晨希一眼,又看自己身上。江晨希已经睡熟了,而她也换了睡衣,解了头发。

她想回复陆川,说不方便,却又不忍心。

这么晚了,她没办法决绝到,置他于不顾,忍不住要考虑他的心情。

陆川也没催她,更没在外面闹出动静。

叹口气,将手机放下,江沅在衣柜里拿出一件长裙换上,踩着拖鞋,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门,在玄关处的鞋柜抽屉里拿了钥匙,轻手轻脚地将家门给关上。

耳听见有人出门的动静,陆川扔了烟头,抬眸去看。

单元楼门外就挑着一杆路灯,江沅披散着柔软的长发,穿了条长裙出来,她低头下台阶,色彩斑斓的裙摆被晚风扬起,翩跹的姿态,好像单薄又脆弱的蝶。

抿着唇角,陆川看得有些出神。

江沅走到他跟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动了动唇,反倒沉默了。

陆川也沉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拉住她手腕。

江沅被吓了一跳,仰头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穿着拖鞋的她,感觉自己身高缩了一截,仰头去看陆川,觉得他真是高,夜色里,年轻的脸,清冷英俊,抿起的唇角凉薄又倔强,下颌的线条,锋利又性感。

她看着他,神情微微错愕,仍是没说话。

陆川也没说话。

他就那么攥着她手腕,突然一使力,将她带的一个踉跄,跟在他后面,小跑起来。

身高腿长,陆川走路一贯都快,平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适当迁就她脚步,这一晚,他显然心里有气,步子很快,江沅手腕被攥得疼,想叫他停下,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吧,由他去……

她就这么放弃了抵抗,被陆川扯着,一路带到了小区外。

他的摩托车停在那儿。

松开她手,陆川拿了个头盔,直接扣在了她头上。

头盔有点大,江沅戴上去,脸颊就剩巴掌小,很白,月光下,泛着令人心动的柔润光泽,一双桃花眼,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唇也微微张着,又纯又妖,美得惑人。

陆川想他就是被这张脸吸引了视线,被这双眼,勾去了魂魄。

手上的动作变得温柔,他给江沅扣好头盔,又将自己的那一个戴上,不等她再提出任何疑惑询问,直接上手,双手掐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在了摩托上。

“你带我去哪儿?”

这一遭下来,江沅彻底懵了,忍不住问。

“不知道。”

陆川说着,长腿跨上了机身。

寂静的夜晚,再没有其他人,摩托车轰鸣驶出,很快,驰骋在车辆稀少的长街上。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江沅着实有些怕,脑子都没时间想太多,紧紧地抓住了陆川的腰,他身子俯得很低,她只能迁就,抱着他,趴在了他的背上,激烈的风,灌进裙子里,她柔软的裙摆,被夜风强劲的力道扬得又高又远,肆意飞卷。

城市里的路灯、车辆、建筑、树木,所有的一切,剪影般飞速倒退……

好像驶出了城区。

江沅趴在陆川的背上,出神地想。

他们出了城区,上了国道,将村庄和农田都抛在了后面,不晓得要去哪儿,反正一直在往前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夜行的车,开着刺目的灯,一闪而过。

陆川骑行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一点儿。

耳边有起此彼伏的虫鸣声……

江沅趴在他背上,感受着来自他躯体紧绷结实的力道,突然有点想笑,陆川这是在发疯吧,神经病一样,大半夜的折腾,她好像也跟着疯了,竟然想什么也不去管,就这么抱着他,无论去哪儿,最好到地老天荒。

摩托车驶上了一条旅游线路,进了路边一扇门,顺坡而下,终于,停在了一个湖边。

陆川停下,撑住了车子,手一抬,环抱着江沅的腰,将人架了下来。

足足一个多小时,江沅戴着头盔有些难受,抬手去解,等她好不容易将头盔取下来的时候,陆川将他的头盔也取了下来,盯着她看了一眼,他突然扔了头盔,两手捧起她的脸,低下头,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钳制她的力道太大,江沅的脚尖,都险些被提离了地面。

------题外话------

这两个人的性子,骨子里其实都比较烈,爱起来是比较疯狂的,折腾起来,可能也比较伤筋动骨,然后,就在这种疯来疯去的过程中,学会成长和包容吧。

还是那句话“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他们都是彼此这个人。

沅沅回忆的这一段,特别重要,所以我必须写,感谢坚持追着的每个小可爱,大家也可以翻翻个人中心,有月票和评价票的,也期待多多支持阿锦。

下午一点左右二更哈,爱你们,么么!

203:跟我回家吧,我们可以先订婚(二更)

他们在一个湖边。

也可能是一条河。

江沅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恍惚地,听到了水流拍打河岸的声音。还有风声,盘旋在水面上空,虫鸣蛙鸣声,远远近近地,交织成一片乐章。

陆川力气很大。

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她感觉脸颊都变形了。

“咳咳咳——”

险些窒息,江沅猛地推开了他。

陆川撒开手,只一瞬,强有力的手腕,又捞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

“江沅。”

她听见他声音,嘶哑,沉着。

想回应,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江沅“嗯”了一声,低下头,忍不住摸了下嘴唇,有灼痛感,她轻轻地舔了一下,舌尖卷到一丝鲜血猩甜的滋味。

这人……

她在他怀里,只觉得心疼。

沉默片刻,她双手圈住了他的腰,声音轻轻的“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一句话,陆川怔了。

毫无防备地,溃不成军。

他用力地搂着她,将脸颊压进她颈项里。

“怎么会?”

声音竟然有一些委屈。

江沅吸了一口气,喉咙酸涩,眼眶也有温热感,她抬起手,握住了陆川硬邦邦的手指,一双温柔的眸子,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陆川眼眸低垂,薄唇轻抿,凸起的喉结,因为情绪激动,上下滑动。

似乎什么也不用说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

“我爸妈让我报师大。”

江沅又低下头,两只手捏着他一只手,低声解释说“我以为你是那个意思,就没想要去云京了。我爸下午要去烧烤店,就想让我早点填了志愿,他也不挂心了。”

“都不能问我一声么?”

陆川的声音有点抖,“你一下子就给我判死刑了。”

“我没有。”

“你有——”

说起来又觉得难受,陆川一手抬起她下巴,一字一顿问“江沅,你将我当什么啊。我说分手了吗?你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吗?他是我哪门子的哥,他不是我哥。”

“……”

江沅一愣,不明所以。

陆川放开她,随意蹲下,坐到了石板铺就的台阶上,低垂着头,一只手点在地面上,指尖划过,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划过江沅的心口“我妈去世以后,我爸娶了她在安城最好的朋友给我当后妈,陆远是那个女人带进来的。他不是我哥,只是跟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一起进了陆家门,当了名义上的陆家大少爷,而已。”

“我不知道。”

江沅摇着头。

陆川又说“现在那个家是他们三个人的,我基本上住爷爷奶奶那儿。我和他们关系不好,听见昱叔问你,当时就懵了。江沅你明白吗?我太爱你了,我没想到……”

“对不起。”

江沅蹲下去,抱住了他微微弓起的脊背。

陆川张开一只手臂,将她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偏过头看了眼,又低头压了过去。

心头横亘的情绪,一直乱糟糟的,这一刻,才因为她的道歉,她的心疼,都得到了救赎,他抱着江沅,江沅也抱着他,柔顺地仰着头,配合他,抚慰他。

她柔软的唇,落在他额角,鼻尖,嘴角,甚至脖颈……

“沅沅。”

他一遍一遍唤她,气息不稳。

江沅也稍稍有些激动,渐渐地停下来,身子缩起来,蜷进他怀里。

陆川好像一个壳,将她整个包裹住,这种抱满怀的满足感让他一颗心渐渐地静了下来,脸颊相贴,他轻轻地蹭着她的脸,享受这一刻的安稳。

“我和他其实没发生过什么。”

江沅静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他过来育才实习,就带我们班。开学前我们在校门口遇到过一次,他的伞被风吹掉了,我就帮着捡了一下。他平时对我挺照顾,你知道我的,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离开之前将话给挑明了,暑假里我们见过几次面,他带我吃饭,聊天……”

陆远是一个很克制的人,在那些时候,并未逾距。

“别说了。”

陆川抱紧她,“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话落,又去找她唇。

仿佛不知疲倦。

江沅心疼得不行,尽力回应他,断断续续的,在他每一次需要的时候。两个人席地而坐,也没再去别的地方,在河岸边上,一坐便是一整晚。

半夜月光皎洁,却有蚊子,江沅皮肤嫩,被叮了好多大包,痒得不行,忍不住拿手去抓。

她指甲长,陆川便攥住了她的手,自己用指腹帮她挠痒痒……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江沅突然说。

“嗯?”

陆川亲着她裸露在外的肩,声音闷闷的。

“我没有这样喜欢过谁。”

江沅仍是缩在他怀里,声音小小的,“这是第一次,真的。你太好了,所以哪怕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还是不忍心放手,就想跟你试一试。我知道你之前交过不少女朋友,其实也挺害怕的。怕你就是想跟我玩玩,怕你了解我了,就会觉得我没意思,怕你只是觉得我长得好看,我没有和其他女生一样追着你跑,所以你觉得新鲜。陆川你知道吗?我是很怕的,所以看你走了,我根本不敢问你,报志愿的时候,我也很难受,就感觉这个梦太短了呀,我姑姑先前就说,你就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不是。”

陆川摇头,声音低而坚决,充满心疼,“我不会变,我永远都这么爱你。”

“真的吗?”

江沅被逗笑了,直起身,看着他眼睛问。

“对。”

陆川点头,郑重其事的,“我发誓。江沅,我永远爱你。”

“啵。”

濡湿的一个吻,落在他唇上。

江沅笑了起来,好像一只蝴蝶,从他怀里飘开,走了两步,她俯身捡起了两个人的头盔,叹着气说“记住了,我当真了。不过夜晚都要过去了,我们该回家了。”

“我还想跟你待会儿。”

“那你骑慢一点呀——”

江沅将自己那个头盔放在了摩托上,两手捧着他的头盔,翘着唇角说,“我给你戴吧,你低一下头。”

陆川抿唇笑笑,一脸纵容,乖乖地低下了头。

江沅踮着脚帮他扣好了头盔,又拿过自己那一个,递到了他手上。

陆川拿着头盔,要给扣上去之前,看见她在笑,心里又软的一塌糊涂,将人一把抓到怀里,神色纠结地说“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

“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着呢。”

“那也不想分开。”

陆川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突然说,“你跟我回家吧。”

江沅呆了一秒,“别开玩笑了。”

陆川却很郑重“我们可以先订婚。”

“之后呢?”

江沅忍不住笑起来,“住一起呀?住哪里?我们大学都还没上呢,你这想法也太惊世骇俗了。”

一个又一个问题,让陆川那股子冲动渐渐地压了下去。

对呀,大学还没上。

他甚至没能力,给她一个家。

爷爷奶奶那边他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可陆淳那边,是肯定不会接受这样一个江沅的。他要将人带回去了,江沅要面对的,可能还不止陆淳,还有大姑二姑,很多很多……

“是有点早。”

吐出一口气,陆川将手里拿着的头盔给江沅戴上了。

调转好摩托车的方向,他一手扶着江沅的胳膊让她坐好,自己再上去,发动了车子。

夏天夜晚短,车子迎着风回家,天边已经慢慢地泛起了鱼肚白,陆川本来想骑慢点,走过一半路程的时候,江沅却着急了,催促他快一些,不然到家的时候,龙锦云说不定都起床了。

心里无奈,陆川只能加快了速度。

不到六点,他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

江沅跳下车,摘了头盔给他,便要进小区,小区门口还没什么人,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看着看着,突然又跑回来,一手勾住他的胳膊,在他俯下身的时候,一个吻印在他锁骨上。

陆川一手还扶着车把手,想抓她,没抓住。

江沅跑开了……

目送她进小区,直到身影再也消失不见,陆川便骑车回家。一晚上相守缠绵之后,他一个人骑行在渐渐苏醒热闹起来的城市街头,莫名其妙地,觉得空虚,又惆怅。

这一段感情发展到今日,他太患得患失了。

------题外话------

二更奉上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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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小川的歪心思(一更)

两个人在河边待了一晚上,没睡觉。

江沅轻手轻脚地进家门,回到卧室后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多。

江晨希还没醒,家里也静悄悄地,她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决定先睡几个小时,便换了睡裙,侧躺上床。起先没睡着,感觉到陆川那张脸还在眼前晃,他的体温,还留在她的手心里。

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星期一,江晨希起床后便去了学校。

她一直没醒,江志远和龙锦云醒来后也没叫她。

江沅是被外面江明月的哭喊声吵起来的,她甚至没来得及穿衣服,从睡梦里被惊醒,飞快下床,开了门便朝那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方向而去。

“不哭不哭,月月乖,月月乖——”

主卧里,龙锦云已经将小女儿抱到了怀里,着急哄着。

江沅发现小家伙的额头上肿起来一个包,忍不住“怎么呀这是?”

“我去个洗手间,就从床上翻下来了。”

抬手轻碰女儿头上的包,龙锦云不无心疼地说。

江明月快四个月了,已经能笨拙地翻身,偶尔地,还能连着翻好几下,冷不丁从床上掉下来,着实受惊不少,好在主卧这床也不算高,她被龙锦云哄了一会儿,渐渐地止了哭腔。

江沅松了一口气,目光环视一周,有些意外地问龙锦云“爸呢?”

“已经去店里了。”

龙锦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愣,“你嘴巴怎么了?”

“啊——”

“嘴唇破了自己不知道?”

江沅脑袋嗡了一声,下意识低头,拿指尖摸着嘴唇,小声嘀咕“可能上火了吧。”

“你这两天睡得太晚了,我昨晚出来喝水,都十一点多了,你们房间灯还亮着呢。你小姑说的你们那专业我也不懂,不过无论学什么,做什么,也不能睡那么晚,伤身体。”

“知道了。”

江沅点点头。

“中午想吃什么?”

龙锦云又问。

江沅一怔,这才发现已经时至中午了。

多少有些心虚,她说了声“随便”,便抬步出了主卧,回到房间了。

下意识地,又去摸嘴唇。

昨晚,陆川断断续续地,吻了她好几次,直到现在,那种灼痛、悸动、酥麻的感觉还能清晰浮现,想着想着,她觉得脸颊滚烫,匆匆地换了衣服,便去洗手间洗漱。

主卧里,龙锦云又将江明月哄睡着了。

母女俩安安静静地吃了个饭,江沅便拎着笔记本电脑,背着书包,出发前往省图了。

写《一品闲妃》之前,她做功课就花了将近两个月的课余时间,可身为一个理科生,她要写一本古言小说,难度也不是一丁点儿。连载之后,经常需要找一些书,查查历史资料,完善文章细节。

两点多,公交车停在了省图站。

江沅下车,上台阶的时候,感觉到裤兜里手机震动。

拿出来一看,陆川打来一个电话。

“喂?”

她按键接听,声音柔软。

陆川似乎是刚睡醒,声音有点儿懒,有点儿哑,微微带着笑“在家吗?”

“没,在省图,过来找几本书。”

江沅如实说。

陆川起身,电话里有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那我过来找你。”

回家睡了一觉,他一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找她。虽然两个人早上才分别,可对彼此来说,却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听他说要过来,江沅也没阻拦,“嗯”了一声“我给你占个位子。”

陆川笑得懒洋洋“好啊——”

挂断电话,江沅存了书包,抱着电脑和书本进省图以后,遇见了江钟毓。

江钟毓过来还书,跟她迎面碰上,便停了步子,问“过来看书?”

江沅点点头,“你要回了吗?”

“对。”

唐琳自杀未遂,被他救了以后,情绪极不稳定,在医院病房里还自杀了一次,老爷子那边请了好几茬专家过来,都说她抑郁症已经挺严重了,要妥帖陪护,精心照看。

他那个不着调的父亲,这段时间有所收敛。

可,怎么能放心呢?

哪怕他再厌恶,那是他母亲,生他养他,所以这段时间,他基本上都在家。收敛思绪,江钟毓听见江沅说“都忘了问,你成绩怎么样?志愿报了吗?”

“抱了师大。”

江沅有点意外,“师大?”

“嗯,怎么?”

江沅抱着电脑的手臂紧了紧,语气有些复杂,“有点意外吧,我也报了师大。”

两个人报了同一所学校,专业还很接近,入学后,就读一个学院。无论怎么说,都算挺有缘分。江钟毓笑了笑,“那以后应该是校友了。”

“嗯。”

江沅点点头应了。

和江钟毓分别,心里却很不好受。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如果报师大的是陆川就好了。

再过一两个月,她和陆川,见面都没这么容易了。

被这些想法影响了心情,她抱着电脑选了位子坐下,找了两本书翻看,都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忍不住反思,在这段感情里,她是否过于自私了。

“发什么呆?”

耳边,陆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江沅偏头看过去,淡笑了声“你怎么这么快?”

“哪里快了,我还觉得慢了。”

拉开椅子坐下,男生的俊脸凑到她跟前,说话的声音略低,语气却十分的理所当然。

江沅抿抿唇,又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

江沅“哦”了一声,抬眸看向笔记本屏幕,却有些大脑放空。

他坐在边上,她分了大半儿心思在他身上,一时间,都忘了接下来要写什么东西了。

因为家里有一个在写网文的小姑,所以陆川也知道,一般来说,上架的文需要保持每天更新,眼看着江沅的文档里还没有几个字,他忍不住问了句“今天更新了没?”

“在写明天的。”

“那就好。”

陆川略微放心了些,目光瞥过她放在桌上的几本书,又说,“那你赶紧写,写完了带你出去玩。我先不打扰你了,去找本书看看。”

话落,他便起身走了。

江沅收敛思绪,看了会儿书,写了个几百字,刚进入状态,陆川拿着几本书过来了。

江沅随意地瞥了眼,发现都是《国家地理》、《彩云之南》、《全球一百个不能不去的小镇》之类的旅游书籍,想了想,忍不住问了句“你暑假要出去么?”

“你想去哪儿?”

陆川问着话,将几本书都放在了她面前。

从小到大,江沅没出过省,上一次去云京考试,还是第一次去外地,目光落在最上面一本书封上,她盯着那张彩图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憧憬。

陆川循着她视线看了几秒,若有所思地问“想去云南呀?”

这几年,正好有几部青春励志剧大火,云南一片儿,是正热的旅游地,江沅偶尔看小说,也有好些作者撰写旅行文章,云南几乎是必去之地。

不过——

江沅的顾虑是很多的。

她不说话,面色迟疑,陆川稍一琢磨便猜透她心思了,开口劝说“这都毕业了,出去玩几天再正常不过。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是想谈多了,试着和你爸妈提提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里挺忙的,明月也还小。”

“家里忙那也用不上你吧,而且你妈不是专门看孩子么?”

江志远的烧烤店,生意挺红火,暑假招了几个短工,的确用不上江沅。龙锦云没上班了,在家里专程带孩子,她平时能做的,也就是给帮把手。

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江沅竟是有点被说动了,回答道“那我想想。”

“那就去云南,怎么样?”

不由分说地,陆川将介绍云南的那本书推到她面前。

江沅有点想看,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却发现下午四点了,她才写了不到两千字,只能将那本书放在手边,一会儿跟其他两本书一起带回家。

她着急写文,陆川也就不打扰了,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翻看旅游图册。

翻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手臂一伸,脑袋枕上去小憩。

江沅哒哒哒地写了一会儿,感觉到边上没什么动静了,停下动作,侧头看了一眼。

这一天过来,陆川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短t,就这么趴桌上睡着,大圆领显得松松垮垮,将他清瘦的锁骨显露出来,他面朝向她,下颌线条利落精细,剑眉星目,英俊的脸上,每一寸都完美无瑕。

睡着的陆川,安静,还很乖……

江沅看着看着,有点出神,目光落在他喉结上。

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抿着唇,拿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

“哎——”

陆川攥住了她指尖,眼眸懒懒地睁开。

他在外面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睡熟,江沅停下动作看他的时候,他多少就有些感应了。不过没睁开眼睛,还挺享受这种被她目光轻抚的滋味。

哪曾想,这人会戳他喉结……

什么怪癖?

陆川一手抓着她指尖,神情有些好笑,声音沙哑懒散,“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被抓包,江沅脸色有点尴尬。

“是不是想亲?”

陆川的眼眸深沉起来,盯着她嘴唇,问的直白。

“才没有。”

江沅试图抽离手指,没能成功。

陆川就那么握着她一只手,微微直起身,脸颊凑过去,下巴抵在她搁在桌上的手臂上,盯着电脑屏幕左下方看了眼,将字数念出声“3957。”

“写完了?”

松口气,他问。

印象里,陆渺一天也就写三四千字。

“没呢,还差好几千。”

“更那么多干嘛?”

陆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无语道“四千字不少了。我写一篇八百字作文都得半天,行了,电脑关掉,我带你出去吃饭。想吃什么?”

时至下午六点,的确也该回家了。

江沅在他的催促中收了电脑,跟着一起出了省图。

陆川骑摩托车过来的,带她上路后,便预备前往不远处一个商场吃晚饭。

两个人到了商场,江沅接了个家里的电话,龙锦云说自己在用的洗发水没了,让她回家之前去超市里买一瓶。生了江明月以后,她脱发比较严重,选用的那个防脱洗发水,也就货品齐全的大超市有。

商场的负一层,正好是生活超市。

两个人乘扶梯下去,在日用品区域转了一圈,买到了龙锦云要的洗发水,一起去排队结账。队伍比较长,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动,陆川正和江沅说话,目光突然被不远处展架上几行东西吸引了去。

花花绿绿的,他没用过,倒也见过,都是安全套。

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他垂眸看了江沅一眼。

江沅手里拿着洗发水,在看队伍前面正结账的那个顾客,许是因为着急,抿着的唇角,无意识地溢出一声叹息,陆川沉默地看着,想起了之前去云京考试,酒店洗手间那一次。

她唇上涂着鲜亮的口红,跟他亲,意乱情迷,像个蛊惑人的妖精。

------题外话------

啊,下午一点左右二更哈。群么么

205:陆川:就一次,行不行?(二更)

结账的队伍挺长。

江沅估摸着还得等好几分钟,叹了口气,便收回目光。

陆川在发呆。

她手里拿着洗发水,有些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尔后,便发现了那几排花花绿绿的东西。脸上一烫,她连忙偏了头,不再去看。

握着洗发水瓶身的手指收紧了一些,心里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不会是想要那啥吧?

年轻人谈恋爱,总是冲动的,情之所至,他们进行到亲吻的一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一会儿,因为陆川若有所思的注视目光,她心跳都加快了。

也没敢多问,默默地低着头,排队往前挪。

两个人出了超市,在楼上简单地吃了一个饭,陆川便将她送回了家。这一晚,江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睡着的时候,脑海里仍是一团乱麻。

假期接下来的日子,总体而言平稳安然。

七月中旬,她上网查询了录取结果,很顺利地被师大录取。

得知了这个消息,陆川多少有些郁闷不开心,几次三番要求她赔偿安慰,在他的极力推动下,江沅跟江志远还有龙锦云说了想要去旅游的事情。孩子大了,又考上了大学,江志远和龙锦云的心情也因此愉悦,不但没阻拦,还给拿钱报了一个云南丽江线的七日团,让她出去好好放松一下。

一眨眼,就到了七月底。

早上七点多,江沅在小区门口坐了旅游巴士,被送到了机场。

陆川已经到了,在机场大厅等她。

担心人太多玩不好,江志远给江沅报了一个八人组的精品团,陆川无奈,只能随后一起报了团,好在这个团的行动自由度比较大,安城的旅行社只负责送机、接机,到了云南当地,另有接应的导游安排一众人的七日行程。

小说上架一个月,江沅已经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暑假里,还给《爱阅读》投稿了两篇文章,银行卡里有好几千的零用钱,出发之前,也就给自己添置了几件东西。

推着行李箱过了安检,她步入机场大厅,头发扎成马尾,一顶黑色棒球帽压在上面,将雪白的脸蛋儿衬托得越发精致小巧,上身一件圆领的纯白短t,t恤下摆松松地扎进高腰牛仔短裤里,往那一站,腰细腿长的美好身姿便显得极为惹眼。

陆川也推着个行李箱,早上起得早,黑色帽檐压得很低,原本一直神情倦懒地盯着入口处看,江沅的身影一出现,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打了个口哨。

“等很久了吗?”

拖着行李箱快步到他跟前,江沅笑着问。

陆川舌尖抵了抵腮帮,盯着她看,勾起的笑容里,一股子不羁的玩味。

“……看什么呀你。”

江沅抬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她几乎不穿短裤,可最近实在太热了,买裙子的时候就买了条短裤,这一套都是模特儿身上的,她在橱窗外第一眼看见,觉的干净清爽,所以就试穿了一下。

当时,是有那么一些“女为悦己者容”想法在的。

陆川在穿衣打扮方面一向低调细致,富贵家族养出来的气质,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她长得不差,自己也心中有数,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觉得自卑,想要更好地匹配他。

陆川发现了。

她不仅穿了短裤,还涂了些亮晶晶的唇彩,细腻的防晒乳液。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长臂一揽,圈住她的肩,一边推着人往前走,一边开玩笑“打扮的这么漂亮,想让我做坏事呀?”

“……能不能正经点?”

江沅笑了下,偏过脸,瞪了他一眼。

江志远报团的时候,她跟着一起去的,也听旅行社老板说过了,两位同性安排一个标间住宿。所以呢,就这么放心地出来了,完全没担心陆川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那个八人小团,只报了七个人,有一家三口要求住了两间房,也有一对情侣要求一起住,将她和陆川给剩下,没办法,各自都有一个房间。

十二点多,飞机抵达丽江,天上下着小雨。

提前做过功课,江沅晓得这地方雨水是说来就来的,美好的心情也没有受到影响,跟陆川手牵手匆匆地上了车,等了一会儿其他人,一点左右,一车人一起进城。

行程的第一天是自由活动,导游介绍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出行禁忌,将一众人送到民宿酒店里,便离开了。江沅拿着房卡跟陆川一起上楼,才晓得,他们俩都是独有一间房。

莫名地,心情变得忐忑。

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她打开箱子正收拾东西,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

咬了一下唇,她起身过去,开口问“谁呀?”

“还能有谁?”

陆川在门外反问。

吐口气,江沅将门给打开了。

“收拾好了吗?”

走进房间,陆川的目光便落在了她摊开的行李箱上。

“嗯,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江沅说着话,拿出了电脑和洗漱用品,尔后,便合起了行李箱,拉了拉链,竖到了墙边去。

陆川坐在床边,歪头打量着她。

陌生的城市,栽满花的民宿,小而温馨的房间,一侧的窗帘在轻晃,有潮湿的风,从纱窗里透进来,江沅没说话,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无端端地,就让他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希望这是永远。

他很清楚,他想拥有她。

“沅沅。”

这么想着,他就伸出了一只手,扯住了江沅的衣服,将她扯到了自己跟前。他扯住的那一块正好是江沅的t恤下摆,一下子就将她的衣摆从短裤里扯了出来,露出一片儿白腻到晃眼的小腰。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江沅扑到了他怀里,惯性使然,差点将他撞躺下。

气氛太暧昧,她抿着唇,往外挣了一下。

陆川抬手圈住了她的腰,低着头,脸颊就贴在她腰腹位置,喉结轻滚,声音低哑“别动行吗?我抱一会儿。”

他很慌,有点紧张,心里的冲动,也难以启齿,他了解江沅,觉得她大抵是不会同意的,有些太早了。可这一段时间他经常想到这儿,会觉得忧虑重重。

她已经被师大录取了,要留在安城。

她这么漂亮,进了大学以后,会不会有人更热烈地追求她?

他们可能要这样异地四年,想起来,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能不能,提前占有一下她?

心里百转千回,他就那样抱着人,没抬头,能感觉到她骤然僵硬的身子,以及,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腰腹,眼眸低垂,他伸出一只手,把江沅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

他一贯力气大,轻而易举地能将她提起来,心里藏着事,握住的力道,让江沅觉得手疼。

“沅沅……”

声音低而哑,陆川又唤。

江沅一只手落在他头发上,轻轻地将他脑袋往外推“你别这样……”

他的情绪,紧绷又隐忍,江沅能感觉到,也能想象到,他想做什么,他没说出口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她也紧张了起来,知道自己必须拒绝他,却觉得有点心疼。

面对这样的陆川,她忍不住心软,拒绝也是需要勇气的。

“就一次,行不行?”

陆川还是没抬头,轻声地,“就一次。”

江沅喉咙发紧,“陆川。”

“我发誓会一直爱你的,我只是有点怕。”

陆川捏着她的手,声音闷闷的,“说好一起去云京,你报志愿却连个招呼都没和我打。我知道这也有我的原因,可你这个做法,真的让我心里没底。我爱你你爱我,这种事其实也很正常呀。我们做一次好不好?一次就行了。我会觉得安心,会踏实,会感觉到你真的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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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早上事情真的多,这一章还没捉虫,先传上来,阿锦改错字。

206:都怪你太软了

男生说话的嗓音,沙哑,隐忍。

江沅一手落在他头发上,甚至不忍心将他往外推了。

有错在先,当陆川说起报志愿的事情,她总免不了自责,心里一难受,某些想法,便很难坚定起来。房间里太安静,陆川能察觉到她心思摇摆,温热的指尖,挑开了她t恤下沿。

“别——”

江沅猛地按住他的手,急声说了句。

陆川抬眸,她垂眸,两个人目光相撞,勾勾缠缠。

江沅喉头动了动,一手握住他手,突然半蹲下去,仰头看他。

她受不了陆川在她跟前太卑微,如果非有一个人要提出请求的话,她希望那个人是她。这样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她的神情,渐渐地变得郑重。

陆川一手握着她手臂,指腹沿着她滑腻的皮肤,沉默地捻磨。

江沅被他弄得痒,神情却没松动,很认真地唤他“陆川。”

“嗯?”

“我不是我爸的孩子。”

她并非江志远的亲骨肉,陆川已经知道了,点了点头。

江沅的情绪却有些波动了,半蹲在他身前,两只手捧着他一只手,微微侧了下脸,她将脸颊贴到了陆川手心里,才低声说“我妈差不多就是在我现在这个年龄生下我的,未婚先孕,我懂事以后就知道了,却没问过,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爸是谁。从小到大,我的日子一直挺不好过的,就是因为这个身世……”

“我不会——”

不等她说完,陆川便出言反驳。

“可是真的太早了。”

她抬起脸,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小而轻,“我害怕。”

陆川一下子心软了。

手一抬,将半蹲的她扯了起来,抱坐在了腿上。

“不说了。”

脸颊埋进她的颈窝里,陆川的声音,心疼又无奈,“是我不好,太着急了。”

他面对她,总是很容易妥协。江沅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他会妥协。心里的滋味,却有些复杂难言,因而也就再没有说话,坐在他腿上,任由他搂抱着。

陆川抱了她一会儿,胸腔里那一股子冲动,也平息了些许。

“砰砰砰——”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房间里安静,江沅被这一阵子敲门声吓了一跳,站起身以后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谁呀?”

“隔壁的,常欢。”

民宿的房间隔音效果一般,江沅听得很清楚,便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两个人齐齐笑了一下,女生便道“我们想着出去吃饭呢,要不要一起呀?叫上你男朋友,我们四个人刚好能组一桌。”

他们这小团统共七个人,车上的时候,大家已经相互认识过了。江沅晓得另外三个是一家,这一对是大学生情侣,年龄比他们大点儿,人家主动相邀,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扭过头,想听陆川的意思。

一众人上楼那会儿,也就三点多,房间里光线尚可,江沅便没有开灯。

她开门的时候,常欢其实就注意到了,陆川在她房里。

这个男生,让她特别心动。

下飞机以后,她和男朋友出来的晚了些,也没有拿伞,接了导游的电话,急匆匆地就往车边跑。商务车的后排车门打开着,远远地,她就看见了座位上一个修长的人影。

男生戴了顶黑色棒球帽,背身朝她,白色短t下沿缩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很性感的线条没入了黑色长裤里,腿太长,微微屈起来斜放着,姿势散漫又惹人。

一路上,也没怎么见他说话。

冷淡沉默的样子。

也就刚才上楼的时候,没电梯,他随手拿了女朋友的行李箱,一手一个,将两个箱子轻轻松松地给拎上楼,再后来,门口分开,独自进了一个屋。

在她的判断里,这一对小情侣,应该也没发生关系,女生性子柔和些,迁就着男生呢。

在房间里整理着东西,她的心思就有点活络了。

好歹,她也是安城外语大学系花级别的人物,这几年,追求者多的两只手数不完。自恃美貌,她交男朋友也一贯挑的很,要么长得好,要么贼有钱。这一次跟她过来玩的张磊就是家里贼有钱的那种,老爸是安北煤老板,在安城某小区买房,出手就是一整栋。她也是听说了这个事,才答应了他的追求,处了一阵子。

可惜这人有钱没错儿,长得实在有点寒碜人,个子矮、胖,平时她在学校就不喜欢跟他同出同进,哪曾想,这出了省,他会被别人直接秒成渣。

心里嫌弃着男朋友,常欢歪头看向房内,笑容娇俏“一起吃饭吧?”

陆川走了出来,声音淡淡“行啊。”

“那现在走吗?我都快饿死了。”

见他点头应允,张磊笑着催了一句。

一整天,也就吃了个飞机餐,是谁到了这个点都会觉得饿,常欢却因为他的话变了脸色,偏头嘀咕了一句“就你能吃,喊了一路了。”

“这都四点了。”

神经粗,张磊郁闷地反驳了一声。

“那我拿下包。”

耳听陆川应下,江沅便转身回房里背了自己的斜挎小包。

四个人一起下楼,雨已经停了。

两个男生走在两侧,女生走中间,常欢的目光落到了江沅的背包上,笑着发问“你这包什么牌子呀?我都没见过,还怪好看的。”

斜挎小包是很普通的方形包,江沅前两天在商场买的,不到两百块,她也不晓得什么牌子,闻言便笑了笑“随便买的,我也说不上来。”

“这样啊——”

常欢点了下头,压低声音问她,“喂,你男朋友一直这样呀?”

因为常欢拉着江沅说话,陆川走在另一边觉得无聊了,步子便迈得大了一些,去前面找吃饭的地儿。

江沅看了眼他清瘦高挑的背影,有点疑惑“嗯?”

“就,看着不好接近。”

常欢笑了笑,“之前坐车过来,就没听他说两句话。有点冷冰冰的。好像也不主动跟人聊天,你们平时就这样呀,要搁我还真有点受不了。”

“……”

江沅想了想,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不太熟吧。”

陆川是这样的,对陌生人没什么热情度,不太耐烦应付。

看她帮忙解释,常欢却莫名地心理平衡了。

前面,陆川自顾自琢磨了一会儿,在这时候扭头问江沅“腊排骨火锅,想不想吃?”

这一天,他们住束河古镇,沿着巷子走了一会儿,路两边都是小餐馆,吃食也大同小异,江沅吃饭不挑,闻言便看向其他两人“行吗?吃这个。”

“可以可以,感觉都差不多。”

张磊第一个应和说。

四个人便进了一家已经坐了两桌顾客的餐馆,点了火锅,配菜,米饭。

长方形的四人桌,江沅和陆川坐了一边,坐下后点了餐,陆川便掏出手机看了眼,正好进来一条短信,他低头回复。江沅看见桌面有些水渍,抽了张纸巾压着擦。

她擦的,正好是陆川那一边,陆川装了手机便对上她侧脸,挨得近,随便就亲了一口。

“……”

对面正说话的两个人均是一愣。

江沅也怔了下,抿唇看了陆川一眼,没忍住嘀咕“干嘛啊。”

她一脸郁闷,陆川被逗得心情愉悦,抬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长臂一伸,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将她整个人圈到了自己的领地里,懒洋洋地勾了勾唇。

他是标准的剑眉星目,年龄小,英气逼人,勾唇轻笑,整个人都鲜活张扬,公子哥的气质淋漓尽致。常欢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才发现他戴了一只表,精钢表壳、八角形表圈、“tapisserie”格纹装饰的蓝色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光泽,那是,世界顶级运动腕表的经典之作——爱彼皇家橡树。

一瞬间,常欢受到了不轻的冲击……

先前只觉得这人帅气,眼下再看,这股子桀骜帅气,分明是从小养出来的。

难怪不爱搭理人。

店老板将腊排骨火锅端上桌,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都觉得没滋没味。说起来,她比江沅也差不了多少,怎么人家就能交到这种档次的男朋友?

因为这怨念,吃完饭,她心情还没好转,一路沿着巷子逛,买了不少东西。

再过会儿,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发现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四个人也收了逛的心思,一起原路返回,路上,江沅和陆川买了透明雨衣穿着。

他们穿了雨衣,手牵着手,慢慢地往回走。

跟在后面,常欢憋闷得很,张磊买来雨衣,她一边穿一边念叨“就你会有样学样儿。”

“不就买的晚了点吗?”

张磊郁闷地嘀咕了一声,完全没get到女朋友的点。

穿上雨衣,常欢跟他一起往回走,忍不住问“你觉得江沅漂亮还是我漂亮?”

“那还用说——”

张磊笑看她一眼,“肯定你漂亮。”

他喜欢开放娇媚一些的,江沅美则美矣,让他感觉还是有点稚嫩,没有常欢表现出来的那种娇嗔勾人的韵味儿,只想着,他都有点冲动了,搂着人压低声音说“这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我们快点回去。”

常欢拿眼瞪他,“想得美。”

话是这么说,晚上两个人到了房间后,还是做上了。

民宿的房间隔音效果一般,夏天微雨后,窗户也开着,江沅打开电脑坐在桌边写文,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打字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尴尬起来。

靠躺在一张床上,陆川也听见了,目光投向墙面。

他们本来一人一个房间,回来的时候,陆川不肯回自己那边,软磨硬泡,江沅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他住过来,两个人各自一张床,压根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

停顿了几秒,江沅装作没听见,继续打字。

隔壁那两人却没饶过她耳朵,弄出的动静越发大了些,尤其是女生的喊叫,一阵高一阵低,直往人耳朵里钻。实在没办法忽视了,江沅起身,关了房间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可,作用不大……

她觉得头疼,也不敢看陆川,坐在电脑前,脑海里先前的思绪成了一团浆糊。

“写完了么?”

身后,男声突然问。

“没呢。”

江沅其实不是非写不可,她确定好要来玩儿之前,存了三万字的稿子,每天发一点,还能撑个好几天。可刚才陆川过来,她觉得两个人一起睡觉太尴尬,所以想要等陆川睡了后,她再去睡。这会儿,那边动静不断,她就更不敢去睡了,生怕陆川受刺激,白天摁下去的冲动,又给起来了。

说着话,她脸色尴尬,也没回头。

颇有些坐立难安……

“啊——”

“砰!”

伴随着骤然提高的女声,一本旅游图册,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满室寂静……

江沅在那本书摔上墙的时候,吓得给站了起来,这会儿耳听着隔壁突然安静了,下意识地就看了陆川一眼,后者眉眼间戾气褪去,靠在床头,朝她抬抬下巴,“没事了,写吧。”

江沅“……”

默默地走到墙边捡了书,她还有些顾虑,“你这一摔,他们得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了呗。”

陆川浑不在意地扯了一下唇,“自己不要脸,还指望我给脸?”

“明天不尴尬死了?”

放下书,江沅还是觉得头大,也有点郁闷,没想到常欢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过她叫的特别勾人,她一个女生,听了都觉得骨头酥软。

冷不丁想到这个,江沅连忙排除杂念,想要继续写文。

可,被这么一打岔,早没有情绪了。

偏偏也不敢去睡……

她硬着头皮继续写了一会儿,等到四下都变得寂静,才迟疑着停下,扭头看了眼。

陆川睡了。

凌晨十二点半。

关了电脑,她轻手轻脚地去洗手间里换了下睡裙,关掉房间灯,走向自己的那张床。手还没有摸上被子,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拉扯着坐到了另一张床上。

陆川从后面圈着她的腰,声音懒懒问“写完了?”

“……”

江沅头皮发紧,“你放开我。”

“不——”

陆川吐出一个字,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做就不做,抱一起睡总行了吧。难得一起出来,你能不能稍微放开点,主动点,嗯?有个女朋友的样子。”

说着话,他微微起身,掰着江沅的肩膀,让人朝向了他。

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黑漆漆的,江沅只能勉强地辨识他轮廓,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她一紧张,身子往后仰,被陆川一下子压在了床上。

一切都乱了套了。

被亲了会儿,江沅整个人都晕乎了起来。

感觉他跟个小狗似的,薄唇濡湿,没完没了,无休无止。

太温柔,她差点都睡着了。

陆川撩人的声音,将她又给唤醒了。

“沅沅——”

他声音贴在她耳边,低低的,“被子掉下去了。”

江沅猛地从刚才那种溺死人的感觉里抽离了出来,一手撑着起身,就想往下看。不等她看清楚,陆川肩膀微侧,手一伸,将被子捞了上来,正好盖住两人。

“唔——”

她在被子里踢他。

陆川开心得不行,哪怕并没有如他所愿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种同床而眠的欢愉也足以打消他近来所有的郁闷,他将人揽紧,声音含笑“好了好了,要不要睡觉了?”

“你下去。”

“不下去。”

“你怎么这么烦啊——”

床就这么大,他还一直挤她,怎么睡?

根本没法睡好吗?

闹到半夜,江沅险些抓狂了。

最后怎么睡着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可能太累了,然后就那么睡着了。没能睡太久,困倦之中便听到了手机闹铃在响,她眯着眼扒拉,手指却被另一只手捏住,递到了嘴边。

陆川迷迷糊糊地,亲她手指。

亲完了,将她禁锢到怀里,他从枕头下摸了手机,眯着眼看。

“七点了。”

话说完,他眼睛又睁开一些,去看江沅。

女孩子长发披散,缩在他臂弯里,小脸粉白粉白的,像早春枝头的玉兰花。

“是不是七点半集合?”

江沅嗓音困倦地问了一句。

“对,要不要起?”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一手圈着江沅的腰,开口说,“算了别起了,今天不去了。我们就待房间里睡觉,感觉就挺好了,困死了都。”

江沅脑子里一团浆糊,随口问他“你不一贯都早起么?”

一句话,将陆川给问住了。

他是一贯早起的,生物钟准得很,昨晚本来都没打算定闹钟,是江沅说让他定一个闹钟,所以就顺手定了。哪能想到早上就完全没起来呢,闹钟响,他也还不想起。

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就笑了,抱着怀里的人儿说“都怪你太软了。”

温香软玉这词语是谁发明的?

简直天才。

他第一次抱着女生睡,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哪怕他们曾经在河边待过一晚,也没有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懒的,放松的,让他兴奋得不行,不晓得该把怀里这人怎么疼了。

不想听他胡言乱语,江沅掀开了被子。

那一股子暖融融的味道,就这么给没了,陆川有点郁闷,也坐起来,双手捧着江沅的脸,将她脸挤到变形,唇凑上去,重重地“啵”了一下。

“够了啊你——”

江沅失笑,抬手推了他一把。

她觉得这人很可爱,说不上来的一种可爱。

就,很闹……

面对她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挺能闹的,可以前也没有这种感觉,顶多是觉得痞帅、耀眼。这会儿却觉得他温暖,浑身每个细胞好像都会冲她笑,让她感觉到那份开心。

她推他,脸上也带着纵容的笑。

陆川又一把将人给搂紧了,恨不得揉碎在怀里,喟叹着喊“小江沅……”

从认识到现在,他不晓得给她造多少个新名字了,江沅早已免疫,忍着笑,回敬他“小陆川。”

“说谁小呢?”

陆川突然拉住她手,就要给验证。

江沅哪能想到他说一出是一出,连忙甩开手,跑下了床。

陆川没将人给逮住,手抓了空,回过神的时候,江沅光脚跑洗手间去了。她穿着宽松的睡裙,进了洗手间还笑了一声,那笑声落在他耳边,让他也笑了。

以后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坐在床边,裸着上身,突然地想,就是这样的,逗她笑看她笑,她要一直笑着,他也是开心的,再过几年,成家结婚,生一个孩子,不,生好几个孩子,早上醒来,整个家都是闹哄哄的。

“傻了吧唧的——”

思绪回转的时候,他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掌。

是不是有病?

这人还没拿下,就想着生孩子了。

要孩子干什么,都是麻烦,哪怕结婚,也得享受几年二人世界才对。

他唇角的笑意几乎收不住,耳听着江沅在洗手间刷牙了,便也懒洋洋地站起身,穿好衣服。再跟过去洗漱,又逮着机会偷香了几口,一来二去地,等到下楼,迟了好几分钟。

其余人都已经坐上车了,导游等在台阶边抽烟,看着两人出来,重重地拍了一下陆川的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车上坐着的常欢看出去,正好看见陆川笑起来。

他微微低着头笑,唇角勾出柔和的弧度,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题外话------

晚上正码字,小区里突然给停电了。用着台式一体机的我干瞪眼,等了多半个小时,电来了继续写,然后,很牛逼地,写完这一章,听到了窗外的鸟叫声。

我欲修仙,谁都别拦。o(╥﹏╥)o

今天就去参加省作协的培训了,这一更差不多六千字,可能没时间二更,明早见。

207:20100727,川(一更)

两个人下来的晚了,也就剩最后一排座位空着。

江沅先上去,坐在了最里面。

陆川随后,猫着腰到了她跟前,侧个身歪斜着靠在座椅背上,长腿伸展,手一揽,便将她整个儿搂到了自己怀里,温声哄说“过去得一个多小时,你再睡会儿。”

今天主要去玉龙雪山,江沅心里有数,听见他说,也就“嗯”了一声,想要再睡会儿。

她眯上眼,陆川也就安静了,目光投向车窗外。

前排,张磊被常欢拧了好几下,笑容讪讪地转过头,轻唤“兄弟——”

陆川眼皮一掀,看了过去。

张磊一脸的不好意思“昨晚对不住哈。”

难得出来一趟,他肯定是奔着放松的,常欢昨晚又热情过头,就差将他魂儿给勾去了。那种关头,谁还能想到墙壁隔音不隔音的问题,只这兄弟是个暴脾气。

他心里其实挺郁闷的,为这个道歉,有毛病啊。

偏偏常欢觉得丢脸,一个劲撺掇他。

“没事儿。”

闻言,陆川淡淡地应了声。

萍水相逢,他没什么刁难人的心思,也就昨晚吧,那股子声音太扰人了,他看江沅坐立不安,于心难忍,所以才摔书警告了一下,起效了就行。

“好了。”

见他脸色冷淡,张磊又讪笑一声,压低声音冲常欢道。

常欢今天穿了一条蓝底碎花吊带长裙,大波浪卷的长发拢起一半儿抓了个丸子头,其余地披着,娇媚中显出一丝俏皮,宝蓝色的大耳环垂落在颈上,随着她抬手拨头发的动作,轻轻晃动,无形撩人。

人都说丽江是艳遇之都,她难得碰上陆川这种绝色,多少有些心神荡漾。

陆川就在她身后,自然将她一番举动尽收眼底。

俗不可耐……

他想。

尔后就闭眼假寐了。

这一天,三拨人一起上了玉龙雪山。

陆川之前来过一次,看到美景,也没有多激动,带了个陆渺的相机,全程跟着江沅,帮着拍了不少照片。因为导游没跟上山,一个团里的三拨人也没有同行,各走各的,反倒自在。

下午四点多,导游开车将一众人送回了丽江,这一晚要住的酒店就在古城边上。

房间里放了行李箱,江沅便跟陆川一起出了门。

临近傍晚,古城上空的天瓦拉瓦蓝的,两个人手牵手,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在路边一家人满为患的老店里吃了正宗的过桥米线,尔后便进去古城景区闲逛。

交错纵横的巷子,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小店一家挨一家,货品从里面蔓延到外面,目之所及,琳琅满目。江沅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也没有要买的意思,陆川忍不住就笑了,问她“都没有喜欢的?”

还真没有……

江沅扭头看了他一眼,被问的一怔。

她比同龄女生都早熟懂事,性子也内敛,很多好玩的小东西,都不太能激起她的兴趣。

看着她笑,陆川莫名地有些心疼,抿了下唇,拉着她的手,进了路边一家服饰店。

古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店铺,卖一些棉麻质地的民族风服装,有大俗大雅花花绿绿的,也有清新素雅文艺随性的,陆川的目光一行行扫过去,指着一套让江沅去换。

“算了吧。”

他选出来的,是一件背心款的白色棉麻长裙,领口和裙摆上,有精致的手工刺绣花纹,清新却不单调,挺仙。江沅有点心动,却又怕麻烦。

“你男朋友眼光很好呀,这一件你穿上指定漂亮。”

闻言,陆川瞥过去一眼。

她穿什么不漂亮?

店老板“……”

敏感地从这帅哥眼神中体会出一丝不满,挺懵逼的,也不晓得原因。

陆川也没跟他多说,让人拿了衣服,推着江沅进了试衣间。

她好模样好身段,也正当好年华,无论穿什么衣服,总是惊艳的。等她出来,陆川已经结了账,让她将新买的直接穿上,他则进了试衣间,帮她装了换下来的衣服。

两个人一起往出走,头一偏,陆川又看见她裸露在外面优美的颈、清瘦的锁骨和圆润肩头,眉头皱了皱,转身回店,又买了一条浅桃色的披肩。

江沅穿着长裙,裹着滑软的披肩,跟他手牵手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太安逸,心情有些无法言表。

路过一个银饰店,陆川又将她带了进去。

“这个不要。”

随意瞥了几眼,江沅便道。

当地老字号的银饰店,开在景区里,价位自然不便宜。

“我送你,不许不要。”

不等她再开口,陆川便直接将她打断,还随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摁到了一张高脚凳上,才抬眸问柜台后一个当地的姑娘“烦劳一下,你那个辫子,能不能给她编一下。”

穿着民族服饰的年轻姑娘,胸前垂着很蓬松好看的两条麻花辫儿。

她也是第一次,被游客这样请求,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好呀,很简单的。”

话落,她从展台里出来帮江沅编辫子,陆川自顾自地看了会儿银饰,隔着玻璃展柜,手指点着其中一个雕刻缠枝藤蔓的银镯问导购“里侧能刻字的吧?”

“可以的。”

闻言,导购连忙将那一个古拙大方的银镯给取了出来。

陆川在手上颠了两下,指腹摩挲过外圈浮雕的花纹,笑起来“那就这个。”

“您要刻什么字?”

导购收了镯子,殷勤地问。

“我写一下。”

陆川指尖点了点柜台,很快,拿了导购递到手边的笔,给便签上写了一行字“20100727,川。”

好奇地看着他写完,导购拿起便签看了眼。

川?

应该是名字吧?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便道“其他还需要吗?”

陆川又不喜好这些,没再看什么,跟着去结了账,再回来,那个编头发的导购,正好给江沅编好了一个辫子。陆川在边上看着,突然心中一动,开口说“我来吧。”

江沅“……”

这人,都一些什么癖好呀。

她忍不住斜过去一眼,“行了呀,别跟着捣乱了。”

“谁捣乱了。”

陆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到了她身后。

见状,帮着编头发的姑娘,笑着给他让了地方。

过来这边的旅客,她们见了无数,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青年也见了不少,倒还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要求她们给女朋友编头发,尔后还要自己上手的帅哥。

到底是男生,看着挺认真,手下的动作还是挺笨拙,慢慢的。可慢归慢,他倒也聪明,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也就会了,折腾了几分钟,编了个挺让人满意的辫子。

“好看吗?”

拿了镜子递到江沅面前,他还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沅手持镜子,看着里面她自己的脸,眉眼舒展,唇角微翘,眼睛亮亮的。

“第一次吗?”

将镜子放回去,她起身,小声地问了一句。

陆川一脸的不可思议,哼笑,“不然呢,谁还有这个荣幸?”

他在她身上,用了人生许多个第一次。

江沅抿唇笑笑,捏着他指尖,一起站在店里,等那一个正被师傅刻字的银镯。不算什么复杂的活,没一会儿,包装好的镯子便拿到陆川手中了。

他随手递给江沅“喏,彩礼。”

江沅看过去,失笑“你用一个镯子就想娶我呀?”

“啵。”

陆川随意地在她唇角印了一个吻,歪着唇问“再加这个,够吗?”

他这猝不及防的偷亲行为,让江沅一下子脸红了,她咬了一下唇,看着他,眼眸里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甜蜜,声音也含着笑意“嗯。”

“恩是什么意思?”

陆川忍不住逗她。

“烦人。”

抬脚尖踢了他一下,江沅扭头走了。

陆川连忙追上去,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抱住,边走边晃,“就烦你,烦一辈子吧。”

他的甜言蜜语,几乎都是随口就来,每每听见,却还是让人脸红心跳,两个人这么走在路上,黏黏糊糊的,江沅低着头,用手肘撞他“能不能好好走路?”

“鲜花饼吃吗?”

目光落到不远处另一家小店,陆川随口问。

这个是当地有名的特产,江沅打算回家带一点的,闻言便点点头“尝尝吧。”

两个人买了独立包装玫瑰味儿的,坐在路边小桥的石栏上吃。

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家都各玩各的,拍照买东西,也几乎没人去留意其他人,在做什么,吃什么,一切乱哄哄,又好像秩序井然,每个人,悠闲自在。

不知不觉地,天色就暗了下去。

景区里灯火辉煌,亮若白昼。

酒吧一条街里,彩灯光芒流转,或忧伤或劲爆的歌声,从各处飘了出来。

两个人起先没进去,在外面晃晃悠悠地,消磨时间,路过一处台阶,眼见鲜花满墙,陆川心痒,将牵着的人儿推了过去,摁在花墙里亲。

“唔——”

江沅觉得他实在有点疯,拿手推人。

陆川一手还拎着买的好些东西,单手制着她,温柔又动情。

许久,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

江沅一下子解放,低头踩他脚,忍不住埋怨“你疯了呀,被人看见了。”

“真的疯了。”

陆川垂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让我疯了。”

时时刻刻想黏在一起,分分秒秒离不开她,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舍不得她受一丁点轻慢委屈,他也觉得他疯了,疯到不知道把她怎么办才好。

他的目光,江沅都有些受不住,轻轻地又踢了一下他的脚,“傻子。”

“谁傻?”

“你傻——”

“重说。”

“不要,哈哈。”

她说着话,见他面露凶相,一手提起长裙,直接就跑了。

跑太快,没顾上披肩,披肩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陆川跟后面捡了披肩,又大步追了几下,一把扯住她裙子,将人直接拽到了怀里,耳鬓厮磨。

江沅陷在他怀里,感觉到后背上温热的胸膛,忍不住笑,一抬眸,看见了远处点缀着星子的天。

“这里好美呀——”

她忍不住说,眼眶竟然有点烫。

陆川用脸颊蹭着她滑腻的颈,声音痴缠“没有你美。”

“我想喝酒。”

江沅突然说了一句,抓住他身侧一只手,转过身,看着人问“喝点酒吧,好不好?”

陆川瞥了眼身侧闹哄哄的酒吧“又吵又乱。”

“有你在呀,怕什么。”

江沅看着他,语调里一股子信赖。

搁平时,无论在哪,她基本上都对这种场合避而远之的,可有陆川在身边,那种感觉真的不太一样,他给她极大的安全感,让她觉得,自己是有胆量放纵一下的。

陆川低头,拿鼻尖在她额头上抵了一下,“嗯,准了。”

“陆川——”

江沅张开手臂,搂住了他的腰,难得地撒着娇,“你真好,特别招我喜欢。”

“只是喜欢吗?”

“哈哈。”

她害羞起来,不好意思了,打着哈哈,将人往酒吧里推。

“欢迎光临!”

门口迎宾的大男孩嘻嘻哈哈地,将两人带了进去。

他们进的是一个人声鼎沸的热吧,舞台上俊男靓女在跳舞,主持人在嘶吼,音乐声很吵,说话要用喊的,两个人跟着服务生往空位上走,便听到身边有个女声在喊“哎哎哎,江沅——”

早在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张磊和常欢就看见了,这会儿瞧见人进来,自然就打起了招呼。

到处都乱哄哄的,张磊也喝了酒,随口招呼陆川“一起吧一起吧,这种地方就图个人多热闹。你们喝什么?哎,服务员,点单——”

不等陆川回答,他就大哥一样地开口找服务生。

见状,陆川也就懒得再走了,揽着江沅,坐到了两人对面。

------题外话------

今天阿锦要整天上课,不过觉得一更好像有点少,争取下午再更一章哈,课堂上偷偷用手机写,o(n_n)o哈哈~

时间的话,七点前吧,么么。

208:小川怼人(二更)

这一整天,四个人其实都没怎么说话。

因为昨晚的事,江沅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坐下后便轻轻地抿唇笑了一下。

张磊叫来了服务员,又要了几杯酒和饮料、小吃,便一脸豪放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笑说“人常说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这一起出来玩也是缘分,今天我请,你们俩别客气。”

“哈~”

陆川笑了声,跟他碰杯。

四个人里,张磊年龄最大,家境也好,请客也是为了给他找回一下场子。

陆川没所谓,自然也就没阻拦,捧场地陪着喝。

喝到晚上十点多,酒吧里主持人热场的时候开始讲黄色段子,江沅脸皮薄,实在坐不住了,便碰了碰陆川的胳膊,低声说“走吧,很晚了。”

陆川自然晓得她介意什么,闻言便站起身了。

“那就一起回呗。”

对面,常欢推了张磊一把,催促道。

张磊喝高了,走出酒吧下台阶,一个踉跄险些摔了。

常欢连忙扶住他,神情间颇有些嫌弃“不能喝就少喝点,丢人现眼的。”

“呕——”

身子往前一弓,张磊跑垃圾筒跟前去了。

看着他背影,常欢紧紧地蹙了下眉,站在边上等,有些烦躁,目光追随着前面两人而去。

江沅没怎么喝过酒,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差,棉布长裙拢着纤秾合度的身姿,披风裹肩,一副腼腆安静的样子。陆川听着身后张磊的动静,看了她一眼,便问“不舒服?”

“肚子有点痛。”

点点头,江沅咬着唇说。

里面喝酒的时候,她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以为是酒水里加了冰的原因。可刚才出门,又觉得不太对,那股子感觉,更像是痛经带来的,下意识地就走得快了,想早点到酒店。

她没说清楚,陆川也没多想,一路跟着到了房间。

开了灯,江沅先拿了东西,去卫生间查看。

她大姨妈一贯不太规律,所以出来的时候就准备了一包备用品,在洗手间处理完,站起身洗手的时候,那股子原本还不甚明显的痛意,越发清晰了。

见她出来后脸色更难看了,陆川倒一下子猜到,开口问“那个来了?”

“……嗯。”

江沅点点头,嘀咕,“早知道不去酒吧了。”

“很疼呀?”

“有点。”

抱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江沅一脸郁闷地道。

“还不算晚,我下去给你买一包红糖。”

他有印象起,家里的二姑每次来这个都会痛的死去活来,红糖是必备品。眼看江沅受苦,他自然是分外不舍,话说完,便开了门,又下楼去。

楼梯口碰见常欢扶着张磊回来了,迎面对上,前者意外地问“怎么又出去?”

“买点东西。”

随口撂下一句,陆川便走了。

他步履匆匆,却惹得常欢好奇万分,路过江沅房间的时候,发现门关着,疑惑的同时,心思却一下子活络起来了。

不到十一点,酒店外面还有商店开着门。

陆川找了个稍微大点的店,选了古方红糖,又找了个正要关门的药房,买了两包暖宝宝,原路返回的时候,多想了一下,又帮着买了一包姨妈巾。

一来二去的,难免耽误了一些时间。

进了酒店上台阶,他步子迈得很大,目不斜视地往房间门口走。

到了房间门口,却发现了那儿站了一个人。

常欢正预备敲江沅的房门,目光一瞥看见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笑说“我正准备敲门呢,你正好回来啊。能不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呀——”

说着话,她扭头看了眼身后,有些郁闷地说“出来抽了根烟,房门给自动关上了。我这敲了半天门人家也没开,估计睡着了,我打个电话再叫叫。”

笑着说到这儿,她朝陆川伸出一只手,想要手机。

回来后,她衣服也已经换了,穿了条带蕾丝花边的黑色吊带裙,波浪卷的长发蓬乱地披散着,内里没穿,侧身抬手要东西,领口微微耸起,隐隐约约地诱人。

“没电了。”

陆川脸色淡淡地答了一句。

“真的假的呀——”

常欢一副不信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抬手去摸他裤袋,“我不信。”

放肆的动作,娇媚的语气,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撩着人。

“你他妈有病吧?!”

陆川身子往后闪了一下,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刀一刀地剐着人,神情讥诮又不可思议,“往哪儿摸呢?想挨艹找你男人去,在这儿发什么骚?”

动作一顿,常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从她出生起,还没有人这样毫不留情地骂过她。

盯着陆川,她一时都傻了。

陆川一手拎着东西,还是有点被她这一副做派恶心到,一边抬手敲门,一边还鄙夷地又撂下一句“自以为叫的很好听啊,煞笔玩意儿。”

江沅打开门,正好听见他说的半句话,怔了一下,“什么?”

尔后,便看见一脸屈辱地站在旁边的常欢。

“没什么。”

陆川说着话,直接关上了门。

江沅想着刚才那一幕,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她找我们干嘛呀?”

“不是找我们,是找我。”

陆川牵着她进去,将手上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如实告诉江沅“想勾搭我呢,开玩笑,我是这么好勾搭的人么?”

江沅“……”

没法评价,她心情有点无语,只能过去拆了一个暖宝宝,隔着裙子贴在了外面。

陆川垂眸看见电脑开着,问她“今晚还写吗?”

“写呀,刚开了电脑。”

“那你写着,我过去洗个澡。”

外面跑了一天,他说完话,便回了一趟自己房间。

江沅贴上暖宝宝,觉得舒服了好些,打开了九州文学网的后台,看一眼评论区,却呆住了。

------题外话------

哎,阿锦有点天真,以为课堂上能码字来着,真相是,一整天都听着网文被批判的我特别怀疑人生,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进行的是没有进入文学的写作。

一天下来,已经在思考我接下来是该去修仙、种田、还是养猪了。

真的调整了好久,才勉强还能码出一点字,大家原谅啊,明早六点再约。么么。

还有——

205章暂时被屏蔽了,已修改,等放出。

209:江沅第一次想念一个人(一更)

出来玩之前,她存了三万稿子。

这才到了第二天,自然还没用完了。可因为她性子稳妥,每一天还会坚持写,省的出现意外状况引起断更。至于这几天的更新,也是之前就设置好自动发布的。

这一天的情节,刚好到皇帝男主宠幸宫妃。

《一品闲妃》是古言架空,女主穿越,她最开始写文,在简介里也没有标注1v1,好些读者也没问,因为前面爽,果断跳坑了,一直追着。

哪能想到,身为一个穿越女主的官配,男主会宠幸别人呢?

皇帝怎么了?

皇帝也不行!

女主都进宫了,身为一个皇帝男主,就得有三千后宫形同虚设的意识,可偏偏这一位他不走寻常路,不仅宠幸了宫妃,还在宠幸后给那一位升了位份。

评论区直接炸开了锅。

江沅点开后台看到的第一句便是“脑残作者脑残文,有病吧这么写?!”

纵观女频网文,宫斗文里其实也有不干净的男主,可一般来说,大多存在于正剧风的文了。江沅的《一品闲妃》,她虽然查了无数资料构建了社会框架,却没有凹文笔注重描写,以小白文的风格,展开了一个苏爽的开头。这样的开头吸引进来的读者大多年龄不大,也更为玻璃心,对穿越女主绝对拥护。

可江沅不知道,她第一次接触网文,第一次被读者骂。

“三观不正,作者你是个现代人!!!”

“竟然崇尚三妻四妾,真的三观崩塌了。”

“大清早看到这儿,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弃了弃了。”

“渣男,换男主吧。”

“第一次这么恶心一个作者!”

“垃圾!”

“作者这完全跪舔男权吧,估计现实中生活就不幸福,老公出轨了哎。”

“就是就是,女主竟然接受男主不干净!”

“大家看文理智一点好吗?女主虽然是穿越的,这是古代背景,让皇帝为她守身如玉才不现实好吗?这又不是妖妃设定,我觉得挺正常的啊。”

“脑残粉滚粗!”

“本来文文数据挺好的,作者这是有多想不开?”

“凉了凉了。”

“哈哈,看到大家都在骂我就放心了。”

握着鼠标,江沅一路浏览下去,足有好几分钟,脑子都是空白的。

渐渐地,手指开始抖。

她盯着电脑,眼花头晕,终于觉得受不了,一手扶着桌面站起身,在房间里毫无头绪地来回踱步。她写的有问题吗?她一遍一遍地,扪心自问。

古言穿越,种田流,皇帝男主,后宫选秀……

在她看来,这完全没一点问题,女主是一个灵透的务实的人。

脑袋好像要炸了。

她头痛的不行,又坐去电脑跟前,检查自己还剩下的两万存稿。修文吗?这是重新涌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修文意味着停更,改掉最新这一章,甚至,后面设定的框架和情节走向。

是为了赚钱呀……

江沅想,她是为了赚钱写网文的。

可要让她推翻已有的框架构思,重新再来,那无疑也是特别痛苦的。

最终,她没有改。

检查了明天预发布的五千多字,想要关掉电脑。

给系统后台页面右上角点叉的时候,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不晓得为何,心口堵着,难过到不行。好像是第一次,评论区骂声一片。

她感觉到了无数汹涌而至的恶意,那些话,每一句都好像刀子,划在她脸上。

电脑右下方,一个头像在疯狂地闪动。

是她一个读者……

她这本文成绩很好,先前经常有读者在评论区问有没有开群,她觉得麻烦,也不想将生活和小说混为一谈,所以一直没有开群。有一个读者特别热情,通过其他作者联系到了她的编辑皓月,又通过皓月询问了她的意见,最终加上了她的qq号。这是第一个,如此喜欢她的读者。

江沅看着那个头像,有点不敢点开。

静了许久,她吐出一口气,将那个头像给点开了。

“这两天别看评论区了。”

“争议越多文越火,我觉得你写的没有问题。”

“你看没粉丝值的那些都是盗版,有些黑子,故意带节奏呢。”

“相信我你真的很棒!”

“加油啊,我很看好你的。”

“……”

一大片,来自陌生人的鼓励和宽慰,就那样,一句一句,又跃入了江沅眼中。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分明很清楚,这一个人的鼓励,抵消不了那么多抨击带给她的失落困惑,可这这一刻,她还是在微微怔忪之后,觉得心暖了一截。

“谢谢。”

“我没事。”

她给发过去两句话。

那个读者的qq名叫“明月在我心”,见她上线,闪回了一句“你没事就好。我超喜欢这个文的女主啊,特别怕你弃坑。你听我的,别管评论,别去看也别去想,该怎么写还怎么写,坚持就是胜利。有的人骂,那也是代入太深了,不会弃文的,你要相信还有很多读者是特别想看的,跟我一样在天天等更,你别为了一部分人,伤了大部分读者的心。”

“嗯,不会,弃坑文就解v了。”

九州文学网有硬性规定,断更超过一个月的文强制解v,避免读者被坑。

听了这说辞,“明月在我心”隔了好久,才回了一条“……哈哈,你要笑死我,你怎么这么萌?”

江沅“???”

萌?

她觉得这个词真的和她不搭边。

可“明月在我心”就是觉得她挺萌的,又回复说“哈哈,真的,呆到深处自然萌,我感觉你现实里应该是挺呆的那种人吧,一板一眼的。”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毕竟是陌生人,江沅不想聊太多私密,催人睡觉了。

“恩恩,那你也早点睡。”

的确不早了,“明月在我心”发了结束语。

和她聊了一会儿,江沅的心情好了许多,关掉qq后,捂着肚子上床了。

“砰砰——”

门外,传来挺有节奏的两道敲门声。

她起身开了门。

陆川敏锐地发现她眼眶有些红,愣了一下,意外地问“怎么了?隔壁那煞笔过来欺负你了?”

他洗了个澡,十多分钟,还以为常欢又过来敲门闹了什么幺蛾子,问话的时候,冷凝的眉眼,一股子戾气。大有一副要是常欢来撒泼他就要找回去的架势。

“没有。”

江沅低声说了一句。

“那你这脸色?”

陆川扶住她肩膀,目光又瞥见她贴在裙子外的暖宝宝,迟疑道,“还疼啊。”

“也不怎么疼了。”

江沅摸上他手腕,罕见地,有些脆弱。

从小到大,她的性子都是冷冰冰偏沉默的,也就遇上陆川以后,多了许多情绪。这几天两个人一起如胶似漆,因为他护得紧,她偶尔会想要依靠。

这情绪,一下子感染陆川了,笑了笑,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一只手抚上她头发,“真没事呀,那我们早点睡吧。时间也不早了,你能洗漱吗?”

“那我去一下。”

她去洗手间,洗漱顺带换了睡裙出来,陆川已经躺在床上了。

要睡觉,他连短t都脱了,上身裸着。

暖黄而温馨的床头灯投在他身上,给那肌理紧实的小麦色肌肤笼了一层润泽光芒,看着强劲而有味道。云南早晚温差大,窗纱开着,房间里也没有开空调,到了这会儿,温度适宜。薄而雪白的被子搭在他腰腹位置,码得整整齐齐的腹肌半遮半掩,紧绷的线条,利落,又性感。

江沅的目光,一时没有移开。

陆川眸色渐深,里面一抹浓稠到化不开的温柔,唤她“杵那儿干嘛,过来啊。”

江沅笑了下,“我不舒服,还是各自睡吧。”

真有觉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起睡。

陆川心情因此而愉悦,身子往边上去了点儿,偏头,用手拍了拍他身侧位置“你都说你不舒服了,我还能做什么?赶紧过来,我不动你。”

男生的话,完全不可信。

等江沅上了床,他便将人给严丝合缝地搂在怀里了。

江沅声音闷闷的,“你都不嫌热。”

“肚子还痛不痛?”

陆川下巴抵在她发顶,用脚勾着她脚踝,大手便隔着睡裙落在了她小腹上,轻笑道“我给你揉揉,一般人她没有这个待遇,独一份的。”

江沅又被逗得抿起了唇角,也拗不过他,懒懒地躺着。

她跟一只猫似的,乖的不行。

陆川给轻轻地揉着小腹,也甘之若饴。

这一晚,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睡,半夜迷迷糊糊间,陆川压着人吻了一会儿,江沅身上没什么劲儿,也分不清梦境现实,糊里糊涂地,回应他。

因为她姨妈造访,两个人这一趟旅行不算放纵。

按部就班地玩了导游推荐的线路,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腻歪在一起。常欢的事情,他们俩也没跟张磊提,张磊也不知道,彼此各玩各的,落了个清净。

从云南回到安城,江沅得了一场肠炎型感冒,在家里拖了两三天,不见好,最后只得去医院里挂了点滴,陆川也陪着,等到她感冒痊愈,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更为融洽了。

幸福放松的日子,一闪即逝,八月二十号,安西师大新生开学了。

北体开学更早,早在八月中旬,陆川便乘飞机去了云京,进行为期四十天的封闭式军训。他们军训极为严格,一整届新生直接被教练拉去军区,前一天就没收了手机。

没了通讯工具,陆川就失联了,江沅见不上人,第一次,体会到一个词。

如隔三秋……

她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人,自陆川走后,日常生活里,经常会失神。一发呆便是好久,想两个人在学校里的点点滴滴,想假期里的点点滴滴,想那一晚江边相守,想的最多的,还是两个人在云南那一周,因为这些想念,写到文里男女主相处的情节,都多了许多脉脉温情的意味。

《一品闲妃》也没有坑,评论区几乎成了九州文学网最热闹的地方,读者有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一边骂一边看,天天说弃文第二天还出现;另一派算是她的真爱粉,看不惯前面那些人,后来居上,天天变着花样地怼前面那一派,日积月累地,表现出超强凝聚力,被其他人称为“一江明月那些脑残粉。”

这现象,连她的编辑都称奇,发消息说“你这些读者,一个两个还真挺好玩的。”

江沅给回“我脑袋都疼了。”

编辑皓月“……这好事呀,说明文好看,大家骂的多也追得多,能追下去,肯定是有一个点在吸引人的。对了,你今天开学是不是?”

她开学报到的事情,之前和编辑说过。

见他又问,江沅便回了句“对,怎么?”

“能万更几天吗?给你安排推荐。”

“有点存稿。”

“行。”

编辑就喜欢这种省心的,想到她上学,还安慰了一句“学校好不好也就那样,别灰心哈。你看你这还没毕业呢都开始赚钱了,一般人比不上。”

这编辑,好像一直以为她念了个技校?

江沅好几次想问,又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也就随他去了,麻木地回了一句“我先打扫卫生。”

她家距离师大不远,江志远下午还要去烧烤店,早早地就将她送过来了。这会儿,她已经报完名第一个在宿舍了,拿着笤帚,正预备将宿舍先清扫一遍。

“好,忙吧。”

皓月没再打扰她。

江沅开着门窗,将宿舍清扫了一遍,又将自己的一套桌椅家具擦了两遍,铺好床褥,正归置东西,听见门口有人说话“236,就是这一间了。”

她蹲在地上,抬起眼眸,看见宿舍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阮湘君跟她一个班,她先前已经知道了,进来宿舍后,也看到了临床贴着她的学号信息,因而看见人也没多少意味,弯起唇,笑着问“你还挺早的。”

一手推着行李箱,阮湘君倒显得很意外,微怔了一下,唇角才浮现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我们一个宿舍呀?”

站在她旁边,四十多岁的家政阿姨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

照顾阮小姐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么笑。

走进宿舍,她动作麻利地放下东西,尔后又去水龙头下拧了抹布,帮着阮湘君干完活,便客客气气地说“小姐,那我就先回了。有什么需要你打电话。”

“嗯。”

阮湘君没看她,点了点头。

家政阿姨出了门,生怕雇主等的着急,很快,到了宿舍楼下。

远远地,看到了停在林荫下僻静处的黑色奥迪,原本该留在车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白衬衫黑长裤,身姿挺拔,正站在梧桐树下,同一个穿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寒暄。

这中年男人,是新闻传播学院的院长,这一天开学,正好来了学校。

哪曾想,走在路上,会碰见这一位在低头抽烟,当下就上前,客客气气地问候了起来。

“行,回头一定转达。”

“那就有劳薛秘书了。”

院长一脸笑意,受宠若惊地说。

“您客气。”

也就有过几面之缘,寒暄完,院长便先一步走了。

男人目送他离开,转身,拉开后排车门,躬身坐了进去。

见状,等在一边的家政阿姨才松口气上了副驾驶座,目视前方,显得极其稳重。雇主规矩多,不喜欢人窥视,多看一眼都不行,难伺候,偏偏钱多。

“送到宿舍了?”

车子平稳地开动,她听见男人开口问。

是极其清冽而低沉的一把好嗓子,问的是关心的话,语调里却完全没什么情绪。

“是的。宿舍里已经有一个姑娘了,两个人看样子还认识。”家政阿姨小心地斟酌着言辞,说,“阮小姐看见她笑得挺开心的,应该会处的不错。”

男人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题外话------

现实向青春题材、家长里短、校园霸凌、回忆穿插、异地恋、慢热日常,我最近一直觉得,我其实挺牛逼的,把网文里n多不讨喜的元素堆到一个文上这么写。可能被你们宠爱久了吧,开文的时候都没想太多,有点任性。突然感慨,谢谢大家!

然后,沅沅是文学圈的,难免涉及到这方面剧情,文中文的内容以及其他所有,都阿锦瞎编的,没有任何影射,大家不要代入任何,么么哒。

我第一次写异地恋啊,特么地感觉言情这么写简直脑子有坑,反正总体也不长,全文就一百来万吧,年底完结,新文阿锦都安排上了,爱你们。

今天上半天课就结束了,下午七点二更,么么哒!

210:超级大美女江沅(二更)

上午十一点。

阮湘君将自己的东西规整好了,行李箱塞进了大柜子。

抬眸去看,发现江沅坐在床上看电脑。

他们这宿舍是新建的一栋楼,条件还不错,四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每个人一套床柜,学习区在下面,床在上铺,蚊帐一挡,便有一个私人区域。

江沅写文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之前见阮湘君收拾东西,便抱着电脑上了床。

她的蚊帐已经挂好了,来之前还买了一个折叠小桌,此刻笔记本电脑摊开在小桌板上,整个人显得极为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抬手打字。

“……江沅?”

看了两秒,阮湘君试探地唤了声。

江沅买戴耳机,闻言便停了打字的动作“嗯?”

阮湘君轻轻地扬起唇角,有点好奇“你在干嘛呀?”

“……写点东西。”

江沅不太想让别人知道她写网文的事情,怔了下,回答道。

大家都是学编导了,写东西是再寻常不过的爱好,阮湘君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又问“你饿不饿呀?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吃饭,我还想去一趟超市,你去吗?”

“等会儿吧,这才十一点。”

看了眼电脑左下方,江沅道。

“那行,我看了电影。”

阮湘君不怎么喜欢看书写东西,报考这个专业,纯粹是因为喜欢看电影,未来想做什么,她没有规划也规划不了,生怕打扰江沅,说完话,便走到了自己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236——236,悦悦,这里。”

门口,传来一道欢欣的女声。

新室友来了,两个人免不了又都停下了动作,一起看过去。

宿舍门虚掩着,徐一朵和潘悦一进来先看到椅子上坐着的阮湘君,齐齐一愣,正觉得惊艳,目光再一瞥,又看到了床上坐着的江沅,前者立马道“你你你——你们好呀。”

江沅啊——

这是她涌入脑海的第一想法。

她和潘悦是同校,专业课培训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很好,这次正好考了同一个学校又同一个班,两个人报名前就约好了,一起过来。

潘悦有才有貌,在他们学校也算风云人物,刚在新生接待处,直接就被一个模样挺俊的学长要手机号码了。来了就有桃花运,她免不了打趣了两句,谁能想,那学长将她们送到宿舍楼下,说是让她们帮下忙,要一下江沅的手机号码。

还没见面,她们就晓得了,宿舍里有一个超级大美女。

一进门看见阮湘君,她们觉得真的挺美,再看见江沅,心里却立马又给分出了一个高下。阮湘君美则美矣,气质上有点腼腆文秀,不若江沅,美出了攻击性。

天气热,她穿了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短t和牛仔短裤,柔软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丸子头,干练简洁的做派,盘腿坐在床上,眉目艳绝,气质疏冷,怎么看,都极为惹眼夺目。

“你们好,我江沅。”

开口说话,嗓音倒挺和气,没什么架子。

“我是徐一朵,你们叫我朵朵就好了。”

收敛了思绪,徐一朵连忙笑了一下,又指着她旁边的潘悦说“这是潘悦,我们一个学校的。”

“你们好。”

闻言,潘悦打了声招呼。

就剩下阮湘君,她站了起来,声音含笑“我是阮湘君,湘西的湘,君子的君,很高兴见到你们。”

两个大美女看着都还挺好相处,徐一朵愈发放松了,将行李箱拖进来,一脚踢上宿舍门,瞧着宿舍窗明几净,心情更好了,笑容爽朗地说“条件还挺好的,哈哈,以后大家要一起住四年了,期待。你们将宿舍都打扫了呀,那我们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小说还没更新呢——”

听她说完,潘悦第一个苦恼回话。

“你不说昨晚写吗?!”

徐一朵意外地看过去,有点郁闷了。

潘悦道“昨晚我妈拉着我嘀咕个没完,等她睡下都十点多了。我就没写完呀,再说了,连载好几个月了,真挺累的,我都想请假休息几天,编辑不让。”

“去去去,别想断更了,掉粉。”

“你是在写小说吗?”

耳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阮湘君多少有些好奇,轻声插话。

“嗯。”

听见她问,潘悦扭头笑了一下,“写网文,也出版过一套书,好几年了。”

“她可是九州文学网的大神——”

徐一朵忍不住帮腔,“高一就开始写了,第一本古言就挺火了。现在第三本,成绩也还不错。哈哈,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追她文呢,我也在追,算是铁杆粉丝之一。”

“真厉害。”

听完,阮湘君笑着点了点头。

潘悦摆摆手,“也就那样吧,有失有得,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最少也上个传媒大学,亲戚朋友从小都说,我是云京大学的料,结果考了这个,暑假没少被骂。”

云京大学,国内文科院校的最高学府~

听她这么说,阮湘君自然晓得她成绩很好了,笑笑说“那是有点可惜。”

三个人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开了。

阮湘君戴上耳机看电影,潘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开始写小说了。旁边的徐一朵很快收拾完东西,拿出手机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

“干嘛呀——”

瞥了她一眼,潘悦随口问。

徐一朵看着手机笑“没什么,哈哈,我在看《一品闲妃》更新?”

“……有这么好笑?”

“男女主这一章好多互动,超甜啊!”

捧着手机,徐一朵完全是一副眼冒桃心的状态。

潘悦打字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看评论区读者天天追着骂,就没消停过。男主都不干净,你竟然还觉得甜,无法理解啊简直——”

“可它真的很甜啊!”

徐一朵抬起眼眸看了过去,一脸纠结,“我觉得这皇帝男主吧,没有完全爱上女主之前,宠幸别人其实挺正常的。现在他慢慢地清楚自己心意了,在别人那儿就开始走过场了。哈哈,一晚上都没发生什么,早上还各种脑补女主为他吃醋,都想好怎么哄人了,退朝后跑过去,人家根本没反应,他自己还委屈上了,哈哈,笑死。”

“……”

潘悦无语了。

写文的心情受到影响,她匆匆写了两千字,连带昨晚的两千一起,发布了。

徐一朵就在她边上,很快看完,开口说“诶,你这章错别字有点多啊,人名都写错了。”

“等会儿改改,我去洗个脸。”

“先一改嘛——”

“急什么呀。”

心里一股子无名火,潘悦看了她一眼,拿了毛巾去洗脸。

云京近郊,某训练基地。

正当中午饭点,饭堂里热闹嘈杂,一眼望去,全是迷彩服,陆川端着餐盘站在队伍里,偏头和褚向东说话,高挑的身形,英俊的脸,吸引了无数目光。

“那个那个,陆川。”

“帅死了!”

“真的啊,我觉得他该去学表演。”

“对对对,完全不像个体育生好么,帅哭了。”

体育院校,女生的比例不算多,却也有不少颜控,陆川入学后,便迅速地成为女生们视线投注的焦点,几乎到哪儿,都能引起一波议论。

几个男生端着餐盘选了位置坐下,褚向东忍不住叹息“哈哈,川哥从小就万人迷好吗?”

旁边一个男生大口地扒着饭,声音含糊不清,“现在这女生,一个比一个肤浅。”

“就说你长得糙不行吗,哈哈——”

一起军训了有一段日子,男生之间的友情,来的很快。

几个人正说说笑笑,听到边上传来一道略惊喜的打招呼声音“褚向东、陆川,真是你们呀。”

褚向东正喝水,抬眸一看,有点讶异,“徐凌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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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踩点更新的阿锦好惶恐,顶着锅盖去捉虫了。o(╥﹏╥)o

211:传言里的川哥女朋友(一更)

徐凌萱温婉地笑了一下,垂眸看着旁边一个空座位,征询“我能坐这儿嘛,和宿舍几个一起来的,那边位子刚好不够了,正巧看见你们。”

“坐吧坐吧。”

都是同学,褚向东连忙说道。

“谢谢呀。”

点点头,徐凌萱坐到了陆川对面那个空位上。

陆川没理会她,低头吃饭。

军训将近十天,他压抑得不行,平时也就和褚向东打闹几句,对别人,那完全提不起一点劲儿。感觉起来,所有的热情,都在江沅那儿用完了。

一手握着筷子,徐凌萱忍不住打量他。

天气热,大家都穿了一样的迷彩短袖和长裤,尤其男生们,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基本都汗津津的,可她觉得,也就陆川这样的,浸染汗水,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脏臭,反而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性感魅力。

“你好像黑了点儿。”

突然笑了声,徐凌萱极其自然地开口。

明显在说陆川了。

可对面那人,还是连抬眸都不曾,没听见似的。

唇角的笑意一僵,徐凌萱有些无措地对上了褚向东同情的目光,后者笑笑,帮她解围“这整天大太阳晒着,哪个不黑?一个多月出去,说不定晒成碳了。”

“哈~”

徐凌萱笑笑,“其实你们也可以涂点防晒霜。”

“娘们唧唧的。”

几个男生,顿时笑开了。

有效地打散了先前笼罩的尴尬气氛。

心里大概有数,徐凌萱晓得陆川可能没心情搭理她,也没多做纠缠,抬眸发现自己几个舍友边上有空位之后,便端着餐盘,起身过去了。

吃完饭,几个男生一起去宿舍里歇息。

路上,乱七八糟地聊着天,有人突然问褚向东“哎,刚才那个美女,你们老乡呀。”

“对啊,一个高中的。”

褚向东点点头。

“长得还挺好,什么专业呀?”

褚向东想了想,笑道“还行吧,以前有人称呼她‘九中蒋勤勤”,哈哈,也算高中一美女了。至于专业,好像是体育新闻吧,先前听人说过几嘴,好像是家里让报的。”

“我就说呢,一看就不是练体育的——”

问话的男生笑了声,拿眼去瞅陆川,意有所指,“那姑娘,对川哥有意思吧?”

陆川十岁那年被绑架休学过,年龄比同级男生大了差不多一岁,彼此认识后,听见褚向东一直“川哥”、“川哥”的叫,大家也都跟着叫上了,多少有那么点以他为首的意思。

男生问这话,自然是有意试探。

陆川听见了,呵笑了声,没答复。

倒是褚向东,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开口道“这还真说不来,也没有吧。再说了——”

褚向东笑得一脸清傲,“就算她有意思,那也不顶事呀,咱川哥女朋友那可是我们九中校花,漂亮的不要不要的,甩她十几条街,对吧?”

最后一句话,他抬抬下巴,冲陆川问。

“昂~”

陆川扭头笑了声,锋锐的眉眼,一瞬间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温柔风流。

开学以来,他经常顶一张被人欠了二五八万的冷漠禁欲脸,浑身上下一股子桀骜戾气,看着很不好接触,以至于名声虽大,都没有女生敢第一个表白。

这会儿展颜轻笑,实在让人称奇。

几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有人好奇的不行,撺掇说“真的假的呀,有没有照片,让大伙儿看看。”

“在手机里。”

难得地,陆川开口回了句。

男生们又一阵叹息。

一路往回走,听着褚向东将那个传言里的“川哥女友”形容得天下少有,世上无双。

陆川也默默地听着,到了宿舍,心情憋闷得不行。

忍不住想起两个人在云南旅行的最后一天,民宿酒店里,窗帘晃动,晚间花香清幽,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搂着软软的一团人儿亲了又亲,最后,她被缠得不行,无奈妥协了一步,晕乎乎地用小手帮了他一次。

“我洗个澡。”

柜子里先拿了衣服,陆川撂下话,进了洗手间。

女孩子吃饭慢。

徐凌萱跟要好的几个女生往回走的时候,陆川等人早已离开餐厅了。

想到他那张一贯桀骜的冷脸,有女生艳羡地看向了徐凌萱,好奇地问“萱萱你真的和陆川他们是同学呀?那他之前是怎么样一个人呀,感觉好冷漠。”

“对对对,好些女生都议论呢,不敢亲近。”

“家室应该很好吧,感觉可狂。”

“嗯~”

徐凌萱点点头,“是挺好的,以前在高中,基本也就这样吧,校草。”

“哈哈,我觉得你长得也很漂亮呀,校花吗?”

体育院校的女生,大多都是活力四射,健美高挑型,哪怕她们选体育新闻,也大多偏向爽朗外向,一宿舍四个人,三个都剪了英姿飒爽的短发,也就徐凌萱,看着完全像乱入的。

军训这才一周多,已经好几个男生跟她搭话了,私底下说她长得美,体院新生女神。

这种恭维,徐凌萱自然挺享受,面上倒也没展露出来,抿了抿唇,轻声道“没,我在我们学校就还好,算不上校花,还配不上他——”

“……”

猝不及防,几个女生都张了张嘴,面面相觑。

这意思,暗恋?

徐凌萱没想瞒着这件事,苦笑了一下,又道“我高中那会儿就暗恋他,两年了。不过他挺花心,根本定不下来,之前和我一个朋友打得火热,后来又和我们高三一个转学生谈上了,现在应该也没断。”

“……”

信息量有点大,几个女生琢磨了好一会儿,有人问道“那你们?”

“就普通同学吧。”

徐凌萱声音里有一丝怅惘,“最亲近的时候,也就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一个水杯,他用了挺久。”

寥寥几句,被她说出来,却能让人脑补出一本快二十万字的双向暗恋校园小说了,陆川是那种又狂又拽极度别扭的男主,徐凌萱是那种沉默温柔内敛乖巧的女主,因为她的不确定,他一直各种试探刺激人,虐恋情深。

“那他现在……有女朋友呀?”

若有所思,一个女生挑出个重点。

徐凌萱“嗯”了一声,“那个女生很漂亮,转学后就挺有名的,是那种很能吸引男生的女孩儿。”

“哎。”

叹息一声,一众女生都不晓得说什么了。

有感觉就要抓住呀,你不抓住,那谁也帮不了你。

不过,因为徐凌萱一番话,她们对想象里那个“陆川现女友”一点儿好感也没有,感觉起来,也就是一个交际花类型的女生,私生活指定乱到不行的那一种。

这两人,何必呢。

有人便安慰徐凌萱“没事没事,日子长着呢,你都为他考到云京来了,这就算踏出了很勇敢的一步呀,我觉得陆川对现在那个,估计也就玩玩,没两天就散了。”

徐凌萱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安师大,女生宿舍。

因为天气热,几个女生中午吃饭都没有出校门,一起下楼在饭堂里解决了一下,又在学校超市买了一些东西,便再一次回了宿舍,窝到了下午六点。

六点半,新闻传播学院集合点名。

四个人又一起往导员那儿走。

下楼的时候,走成了一排,阮湘君和徐一朵在中间,江沅和潘悦在两侧。

因为《一品闲妃》的剧情渐入佳境,男女主的感情戏日趋明朗甜蜜,这一天,评论区呈现出了罕见的热闹祥和,两派读者,都暂时休战了。

“感觉有点甜啊。”

“对对对,陛下太能脑补了,笑死了。”

“史上最强脑补帝。”

“哈哈,可以说很形象了。”

“看惯了1v1,第一次看这种男主,感觉其实挺真实的。”

“我觉得女主也活得很通透呀,讲真,要是穿越到封建社会选秀,谁还要求皇上非你不可,怕是在古言宫斗文里活不过一集,女主从头到尾都保持清醒,我觉得很好。”

“噗,这本文有宅斗么,种田流好吗?”

“我觉得它真的有啊,只是不明显,哈哈,恰到好处。”

“超喜欢这一对相处的小细节啊,爱了爱了。”

“楼上的,你喊弃文都快一个月了吧。”

画风突变,江沅低头看着评论,看到了一片“哈哈哈哈哈”,莫名地,心情也变得挺好。

她手机挂着qq,看完评论便点进去看了眼,发现“明月在我心”在刚才戳她了,留言说“今天评论区大家都很开心呀,感觉你写的真的超棒的,加油!”

“谢谢呀。”

断断续续地,聊过几次天,江沅给回了句。

隔着一个人,徐一朵看见这条回复,笑着道“不客气,我也是真的很喜欢这篇文,哈哈。看见你成绩越来越好,心里也特别高兴。”

“多亏大家支持。”

“噗,哈哈,你是魔鬼吗?”

一江明月“?”

“哈哈。”

看着对话框里一个问号,徐一朵忍不住又笑起来。

阮湘君走在中间,左边江沅默默地看着手机,右边徐一朵笑哈哈地看着手机,她颇有点不自在,想跟江沅说点什么呢,听见最右边的潘悦突然问“你不停地笑什么呀。”

“没——”

装了手机,徐一朵并未多说。

她是潘悦的朋友,也是潘悦的铁粉,先前是真心觉得她挺有才,所以注册了账号在九州文学网支持她,还当了潘悦的读者群管理员,对她各种事情都挺上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潘悦第一本文成绩好,后面也就沿用了那个套路,连续三本文了,都是俊美冷酷的男主,外加沙雕小白风的女主,全世界都知道男主喜欢女主了,女主那个小白,愣是毫无察觉,撩男主又撩男配,男主狂吃醋,各种暗戳戳和男配们斗法,痴心不改地帮女主收拾烂摊子,没完没了……

一句话形容“剧情不够,吃醋来凑,剧情再不够,新男配来凑。”

作者写文都不容易,一个人多少有点固定套路,她也能理解。

可,看得多了,觉得潘悦这女主真的有点傻,时间一长,追着她的男主都显得脑残了,可因为两个人关系好,人家的文也一直有市场,她也就没说,很多读者,就是冲着这种轻松的文风去的……

再者,贸然转型对作者来说,伤害有时候是致命的。

她没办法多言,也对小说还有兴趣,就从榜单上搜,看了最近大火的《嫡女仕途》和《一品闲妃》。

这两个文,她其实都挺喜欢,可相比较而言,对《嫡女仕途》里大篇幅的科考线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深深地陷入了《一品闲妃》的坑,无法自拔。

身为潘悦的大管理员和现实里的朋友,她也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去找其他作者安慰支持,所以在担心“一江明月”弃坑的时候,用自己的小号去支持安慰她。

能感觉到“一江明月”是挺低调那种作者,这件事她就没想过让潘悦知道。

潘悦却对她有些敷衍的回答不甚满意,想了想,问出一句“还在看那个文?”

“真挺好看的——”

徐一朵说,“而且她里面人物都挺鲜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情节点也很少重复。就像你这本,男主误会女主然后吃醋狂吻都快写五六次了……”

“谁谈恋爱不是这样的呀,我看读者反映都挺好的。”

“你这都第三本文了,多少有些忠粉。”

“诶,你什么意思呀,是觉得我写的不好?”

潘悦停了步子,颇有些烦躁地看着她,“言情文我不写感情,你让我写什么呀。两个人有误会,这不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吗?再说了,这本文的男主就是千年陈醋的人设啊,现在读者就喜欢这种——”

话说到这儿,她看向了阮湘君和江沅,“你们说是吧,吃醋才能说明男主对女主的喜欢,占有欲爆棚的好吗?两个人的感情就是在这种过程里发展起来的。”

猝不及防被点到,阮湘君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没回答。

江沅倒笑了笑“有些男的是这样的。”

“哎呀,我也没说你写的不好——”

徐一朵挺纠结的,苦着脸给解释,“我就觉得情节上可以再新颖一些嘛。”

“呵~”

潘悦笑了,“花间一壶酒这个文倒挺新颖的,扑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花间一壶酒,九州文学网的大神,江沅也知道。

徐一朵有点尴尬,不说话了。

潘悦却还是觉得心里堵的不行,又道“网文也不是那么好写的,你说网站一年多少文,能上架的有多少,赚钱的又有几本,一个题材火,肯定也有原因,市场就是这样的,标新立异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死……”

说着说着,她都委屈上了。

默默地听着,江沅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每个行业都不容易,网文界的残酷,她才窥到了冰山一角,偶尔都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潘悦一伤心,徐一朵的尴尬又转为抱歉了,连忙搂住她的胳膊说“哎呀,好了好了。我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是就说你不好呀……”

她小声地哄着人,潘悦那一阵难受,渐渐地就缓过去了。

四个人一路到了辅导员办公楼外的林荫道上,学院里几百号人,已经到了一半之多。江沅和阮湘君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轰动,人群因此而嘈杂。

“我去,好漂亮啊。”

“哪个是江沅呀,今天听接待处学姐讨论呢。”

“应该是穿短裤的那个吧。”

“是她,报名时我见过。”

“江沅是哪个?”

学生们正议论,听到手持扩音器的辅导员突然问。

辅导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微微沙哑的嗓音一下子扩散开来,队伍里站着的江沅也愣了一下,举了一下手。

“上来,来。”

辅导员朝她招招手,等她到跟前,低头又确认了一眼花名册,发现的确是班上的第一名,便压压手让众人安静,再次开口“你暂代六班班长吧,点一下名。”

说罢,花名册落到了江沅手边,她顺手接了。

低头看了眼,正预备依言点名,余光里辅导员又到了隔壁班,开口问“江钟毓哪位?”

江钟毓和宿舍里两个男生刚到,听见这一句,抬了抬手,“这里。”

“好帅呀我的妈!”

“这个真的帅!”

“声音好听死了。”

女生们惊喜的声音,一下子浮起一层。

六班的队伍里,潘悦还没从刚才辅导员看重江沅的憋闷中回过神来,就被这几道女声给吸引了去,抬眸往右边看,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那个站在导员跟前的男生身上。

夏末黄昏,他衬衫洁白,身姿挺拔,立在树荫下,橙黄夕阳斜斜地打在他眉眼、肩头,那般清冷而规矩内敛的模样,一下子,击中女孩子心中最瑰丽的梦。

龙朔距离她不远,目光也投向右前方,微微讶异后,低了一下头。

唇角泄出笑意……

------题外话------

下午七点二更。

然后——

xx评论破两万啦,今天给大家发些小红包,留言就有哦,每人30币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

星期六,两边还都有踩楼活动,xx规矩照旧。

扣阅中午十二点开【713活动踩楼贴】,么么。

212:九哥(二更)

片刻的嘈杂后,一众人安静了下来。

各个班新选出来的班长,拿着花名册,点名认人。

这一届新闻传播学院统共八个班,总人数也就三百出头,第一天集合,基本上所有人都来了,在这一场颇有仪式感的集会之后,一半以上的人都认识了江沅和江钟毓。

一个六班班长,一个五班班长,站的也不远,怎么看,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拿着花名册,江沅多少也能听到一些议论,却没往心里去,念一个名字画一个勾,对全班四十个人有了模糊的第一印象,尔后,便将名单还给了辅导员。

“全都来了?”

粗粗地瞥了一眼,辅导员随口问。

“到齐了。”

江沅规矩地答话。

他们的辅导员叫韩涛,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为人有些腼腆内秀,先前也没想到,六班这第一名漂亮成这样,听见她说话,才又多看了一眼,拿出一页纸递过去,再次吩咐“让所有人在这上面留一个姓名、电话、qq号,电话你都存一下,qq也记着,回头建一个班级群,有事情方便通知。”

“哦。”

点点头,江沅又拿着纸笔返回队伍。

女生优先,围在一起填写信息,韩涛便踱步到了男生们跟前,问“你们这边选一个副班长出来。”

“……”

六班阴盛阳衰,男生统共十六个,猝不及防听他这么说,有个反应快的顿时笑起来,“那就龙朔吧,好歹也不能比正班长太差,以后站一起多伤人自尊啊。”

“噗——”

人群里一层喷笑声,韩涛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龙朔身上。

他是六班模样最好的男生,一米八的个子,清瘦却不显羸弱的身形,肤色白,一双眼眸是浅褐色,正淡笑着,气质柔和清澈,打眼一看就是好学生。

“那行吧,你暂代副班长,回头和江沅认识一下。”

“好,知道。”

点点头,龙朔答应的挺爽快。

待辅导员一走,先前说话的男生便撞了他一下,“哥们我够意思吧,给你这近水楼台的机会。”

龙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七点多,女生那边二十几个人都留了信息,江沅拿着名单到了男生这边,也没纠结,喊了声龙朔的名字,直接将纸笔递给他“你让大家填一下吧。”

“行,好了给你。”

接了纸笔,龙朔低头正写名字,便听见边上有人不可思议地问“你们先前认识啊?”

他轻笑了下,“嗯,不过不算熟。”

很快,将笔给了另外一人。

低头正要填写,男生拿笔的动作顿了一下,嘀咕“特么这写字也太好看了。”因为太飞扬飘逸,以至于让人都不好意思把名字写在他名字下面了。

自惭形秽得不行……

男生们这一圈填下来,临近八点了。

早些写完的学生大多离开了,六班这边,也就剩江沅一宿舍四个人和龙朔这边几个人,等到最后一个学生填好了信息,江沅收回去,才松了口气,朝阮湘君几人道“可以了,出去吃饭吧。”

不远处,龙朔的舍友撺掇他“哥们,叫班长一起啊——”

闻言,龙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五班那边传来一声辨识度极高的男音“江沅。”

江钟毓也正好统计了五班一众人的信息,手上拿着纸笔,在一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到了江沅跟前,淡笑着说“你这也完了吧,一起吃饭?”

“操——”

“够自来熟的啊!”

“不对,先前认识吧?”

“我也觉得认识。”

林荫道下,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又开始了。

先前就认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总不可能还刻意装陌生。江沅也就笑了一下,回话说“一起出去吧,吃饭我们一个宿舍去,第一天,说好了的。”

这回答,等于非常委婉的拒绝了。

江钟毓却没显露出丝毫不悦,抬眸看了眼等着他的几个男生,点点头“那行,走吧。”

话落,差不多三个宿舍的人一起,往校门口走。

江钟毓和江沅认识,江沅等几个女生又和龙朔等人是同班,龙朔的宿舍里还正好有一个五班的男生,没几分钟,一众人就放松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聊着聊着,有人就想吃了饭先联谊唱歌了。

被龙朔拒绝。

五班一个男生拿他打趣,被他室友回怼,怼人的那一个傲娇的很“你知道什么呀,我们阿朔可是九州大神,晚上要写更新的人,你让他去玩儿,断更谁负责啊!”

九州文学网作为国内最大的网文平台,在年轻人里面,名气还是挺大的。尤其一众人要么学播音要么学编导,也算半个文学圈中人,多少都对身为网文扛把子的这个平台有所了解,听了那个男生说话,其他人顿时七嘴八舌搭腔讨论。

“真的假的呀,你写网文呀?”

“笔名叫什么,指不定我听过呢。”

“写什么题材呀?”

“写网文收入怎么样啊?”

一句又一句,话题的中心一下子扯到网文上了。

龙朔无奈地笑了一下,“还行吧,笔名龙九,听过吗?”

“卧槽!”

几个男生,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没听过?!

这个是真大神!

九州文学网创立了不到十年,现在已经有一套极其完整的规章体系,里面那些大神,按照收入也是分等级的,龙九,便是这金字塔顶层的几个牛逼人物之一。

入行五年多,第一本《天才鬼师》直接封神,开启了当时网文界的都市捉鬼新题材,聚拢粉丝无数,读者们都狂热地称一声“龙公子”或者“九哥”,因为大家笃定,他的年龄,至少也将近三十了。

谁能想到,这一贯神秘的九哥,特么地还不到二十岁?

耳听他说完,潘悦和徐一朵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之后,前者一脸惊喜地说“原来你就是龙公子啊,我超喜欢看你文的。哈哈,我也在九州文学网写小说呢,我是‘悦随缘’,女频古言的。”

------题外话------

还是那句话,文中所有文、作者名,乱七八糟的一切,不要代入任何现实,么么哒。

明早见!爱你们!

213:陆川:“想不想我?”(一更)

“真的啊?”

“缘分呀这是——”

听她说完,一众男生都有些吃惊。

潘悦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极力按捺着,点点头补充“真的呀,好巧。我写了差不多三年了,最近在连载那个《妖孽王爷萌宠妃》,不知道你们有看过没?”

男生们“……”

当然不可能看过了。

网文圈里,看男频的女生不在少数,看女频的男生却屈指可数。尤其还是这种一听就走小白文路线的女生言情,哪个男生闲得无聊,去看这种?

不过,人家一个女孩子,男生们也不好意思太驳面子,有人就接话说了“哈哈,我们都不怎么看女频的。不过你们那边最近有两个文挺火的,我还有所耳闻,一个什么女扮男装考科举,一个什么闲妃……”

“《一品闲妃》,你在看吗?”

没注意到潘悦脸色僵住,徐一朵兴奋地问了句。

“好像是这个名字。”

男生哈哈一笑,“文倒是没看,就知道那评论区挺壮观的,天天两波粉丝在线杠,名声远扬啊。”

男读者们不常看女频文,却也混迹读者群,读者群这种地方,那就等于消息传送枢纽,圈子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众人皆知了。

《一品闲妃》开始连载后数据就挺优秀,上架后因为更新给力成绩一路走高,眼看着作者以新人之姿上了各种榜单,圈子里关注的人自然就多了,再然后,因为男主睡了女配,骂声如潮,急转直下的状况看得大家一脸懵逼,只以为这作者要糊地心了,又没想到,人家愣是坚强地保持日更,创造了现如今的评论区奇景。

班上的男生一说,徐一朵就忍不住笑了“哈哈,女生们,大多都要求男主绝对纯洁。”

“说起来这作者挺牛逼的,强大,估摸着是个中年大妈。”

“哈哈,她其实——”

徐一朵本来想说“她其实挺呆的”,冷不丁瞥见潘悦的脸,直接住嘴了。

她用小号鼓励“一江明月”的事,潘悦不知情。

默默地走着,江沅听到这儿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写网文的作者年龄应该都没多大,而且《一品闲妃》文风挺小白的,作者不至于那么老吧。”

“哈哈,我就开个玩笑。”

被她接话,说话的男生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时候,龙朔偏头看了江沅一眼,问“你也看小说?”

江沅“嗯”了声,“你现在连载的《九州异闻录》我也有看,感觉恐怖色彩有点重。”

身为男频大神,龙九的小说都是大构架,大长篇,每个故事里都有与众不同的新设定,恐怖、悬疑、玄幻、异能等题材均有涉猎,文风诡异精炼,个人风格极其浓郁。

这样独成一派的大神,江沅自然早有耳闻,有些了解。

听她这么说,龙朔笑了笑,“之前听人讲了不少离奇故事,突然就想写这么一本了。女生看起来可能会有点怕,下本我写个温和点的——”

此言一出,一众人都静了一瞬,抬眸看他。

这算变相示好么?

绝壁算啊!

他几个舍友一致觉得他对江沅有意思,和他关系好的那个心思一转,又立马笑起来“好了好了,想想吃什么吧,都快饿死了。班长,你就跟我们一起呗,这家伙超有钱的,让他请客。”

“对对对,请客!”

其他几个男生立马附和。

江沅本来想回绝,还没来的及开口,便看见龙朔淡笑着说了声“好啊”,尔后,他很自然地看向了江钟毓几人,邀请道“那大家都一起吧,都走到这儿了。”

江钟毓本来正和宿舍里一个男生讲话,猝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句,神色怔了一下。

龙朔看着他的脸,浅褐色眸子微微弯起,又问“行么?”

他气质谦和,肤色白,微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侧有个挺深的小酒窝,明晃晃地招惹人,江钟毓被他直愣愣地看着,不晓得为何,心里还有点不自在,点头道“嗯,一起吧。”

闻言,龙朔又笑着看向其他人,征询道“你们想吃什么?”

八月的安城,晚上也不凉快,闷闷的,一众人过了马路到了校外的街道上,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着挺热闹的那一家烧烤店,室外就有桌椅,可以吃露天烧烤。

十几个人坐了相邻的三个桌子,点完餐,江沅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来电。

号码下面显示归属地云京。

江沅呆了一下,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接通,“喂”了一声。

因为心里有猜测,她的声音都有点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手机,神情间也有着明显的期待。

“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她喉头哽了一下,险些哭了。

云京体大的军训是封闭式,从一周前开始,陆川就完全失联了,她日思夜想,有时候都会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么一个人,其实都没出现过。

“怎么不说话?”

电话里一阵安静,陆川又问。

江沅定了定神,问他“你拿谁的手机呀?”

“教练的。”

陆川郁闷地说了三个字,就开始吐苦水,“你是不知道,为了给你打这么一个电话,我说了多少好话,就差把他叫爹了。人还抠得很,说什么最多十分钟……”

默默地听他说完,江沅笑了笑,才问“军训累不累?”

“累死了,妈的,我都晒黑了。”

“我们明天也开始了。”

江沅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语调里甚至带着笑,“不过应该没你们那么严格。”

“你有防晒霜吗?”

“买了。”

“那到时候多涂点,别晒伤了。”

“嗯。”

“回来我检查。”

陆川突然说。

好像很平常的话,却让两个人都静了一下。

相处中有些亲热的画面,不自觉地,就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中,那些脉脉的温情和轻柔的暧昧,也不知不觉地,就将两个人给笼罩了。

“想不想我?”

许久,陆川轻声问。

江沅抿了一下唇,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路边人少的地方去,才开口道“想啊。”

“有多想?”

“……”

江沅笑了一声。

那声音撩得陆川心痒难耐,不等她回答,又说“我真快想死你了。你说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这些天我特别不舒服,尤其一到晚上……”

抱过她睡觉,独守空床的感觉就有点受不住了,要人命。

“你也给我下药了。”

江沅听他一句又一句,也跟着说。

声音柔软,表情也柔得不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一副陷入恋爱的纯情模样。

烧烤店门口,被她吸引目光的人不在少数,有男生忍不住就问其他几个女生“哎哎哎,班长有男朋友呀?看这样子,百分之百跟男生打电话呢。”

这件事儿,几个女生还真的不太清楚,徐一朵和潘悦都看向阮湘君。

阮湘君想了想,只道“不清楚呀。”

她不知道,一众人又下意识看向了江钟毓。

江钟毓正在喝水,一手握着矿泉水瓶,脖颈微扬,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冷不丁被一众人注视,差点呛到,侧着头咳了两声,才给众人解惑“嗯,有的。”

“……哎。”

一个男生,叹着气看向了龙朔,“可惜了。”

龙朔的目光投注在江沅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有些恍惚。好半晌,陡然笑了一下,在江沅挂了电话回来之后,试探地问“去年圣诞节,你是不是生过一场病?”

闻言,江沅整个人呆了一下。

江钟毓也呆了,目光定定地看着龙朔。

龙朔笑了,“我是熊猫血。”

他在那一晚献过血,却没留意病人是谁,刚才看见江沅打电话,突然想起了她那个男朋友,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继续琢磨,才猛地想起来,圣诞节那一晚在医院,匆匆见过一面。不过因为当时他着急,陆川好像也低着头,心思都在救人上,也就都没在意。

这会儿听她说起,江沅自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人算她救命恩人。

看着龙朔,她露出个意外又感激的笑“我醒来知道有人给我献血,不过听我爸说是稀有血型协会的成员,也就没多问了。谢谢你啊——”

一来二去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徐一朵压低声音朝潘悦道“我去,有点浪漫啊。”

“这缘分真够深的。”

几个男生也表示惊奇,整个吃饭过程,话题都围绕着熊猫血。

女生饭量小,阮湘君第一个表示吃饱了以后,其他三人也很快放下了筷子,听男生们的意思还得坐一会儿,她们也就没有等人,先一步回了学校。

走入校门,潘悦便好奇地问江沅“你刚才是和男朋友打电话吗?”

江沅点点头,很大方地承认“对。”

“哇,真是男朋友啊。”

徐一朵惊呆了,“是你高中同学吗?现在在哪儿呢?”

“他是单招生,考了云京体育大学。”

“体育生呀,学什么的?”

“跆拳道。”

“牛逼。”

徐一朵显得很兴奋,“这个听着好有武力值,是不是可会打架,安全感爆棚?”

江沅笑了笑,笑意温柔,“还好吧,人挺好的。”

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潘悦却问“你怎么谈个体育生呀?”

江沅看过去,不太明白这人什么意思。

便见潘悦勾唇笑了一下,神情间有那么点为她遗憾的意思“就感觉体育生好像都五大三粗的,你条件挺好的呀,干嘛跟体育生,还异地恋。”

“之前本来想一起去云京的。”

江沅心里不怎么舒服,轻声说,“我这边出了点问题,就报师大了。”

“这样啊——”

潘悦若有所思,笑了下,再没说话。

心里却莫名地平衡了一些。

龙朔、江钟毓,似乎都对江沅有好感,她先前还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呢,这会儿再想,感觉舒畅了不少。体育生嘛,一个个又黑又壮,五大三粗的,家里条件一般也不好,但凡好一些的家庭,哪个忍心让孩子走体育的路子?江沅长这般模样,却谈了个体育生,看刚才那副样子,在那男生跟前还小女人的很。

估摸着,应该是睡了吧?

真够傻的……

她胡思乱想着,也就不拿江沅当什么对手了,心情挺好地回了宿舍。

明天开始军训,到了宿舍后,四个人就开始各自忙碌了。

江沅和阮湘君都抱着电脑上了床,潘悦没去上铺,在下铺写了一会儿小说,听见江沅说“我加了你们qq,你们都通过一下,再加一下班级群。”

这是辅导员布置的任务,其他人自然晓得,很快进了群。

江沅有班上每个人的联系方式,将qq建好以后,很快也通知到了每个人。龙朔刚进了群,便接收到一个好友申请,发现申请语是“我是潘悦”,他随口点了通过。

潘悦说“九哥,我真的超喜欢你的文,认识你超开心,能不能和读者分享一下呀?”

看着qq消息,龙朔面无表情地回“不能。”

干巴巴的两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

潘悦有点被打击到,却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又回一句“对不起啊,没想到你介意这个,那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就还继续支持你就好了。”

“好。”

这次,龙朔就回了一个字。

一众男生也已经走到宿舍里了,他稍稍落后,随手装了手机,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龙朔。”

这人,声音真的让人无力抵抗……

资深声控的龙朔转过头去,对上到他跟前的江钟毓。

------题外话------

嗯,你们要的川哥打电话,来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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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江沅没实力?(二更)

他们两人本就落在后面,这一停下,走廊上都没其他人了。江钟毓对上他浅褐色的清澈眼眸,唇角浮出一个笑,开口道“献血的事,多谢你了。”

“你谢我?”

龙朔有些疑惑,微微凑近他,声音里含了丝调侃的笑意,“怎么,喜欢江沅呀?”

他这人,见过好几次,都是谦和温良的好学生样子,也不晓得为何,突然调侃人,声音里有几分混不正经的邪气,江钟毓有些不适应一个男性距离他这么近,唇角的笑容骤然敛起,冷声道“你想多了。”

“那就是不喜欢?”

龙朔抬眸对上他目光,又问。

他眼眸的颜色,比一般华人淡许多,纯善清澈得宛若一块天然琥珀,偏偏,这样看人,又让江钟毓觉得被探究,他不甘示弱,索性也勾了一下唇角,反问了句“关你何事啊?”

话落,身子一转,直接回宿舍了。

“砰——”

对门的宿舍门,从里面关上了。

看着那扇浅绿色的门板,龙朔怔了下,抬手摸了摸弧度轻扬的唇角。

这人,脾气还挺大。

男神没勾搭上,潘悦多少有些不甘心。

她在网站写文三年,第一本文火了以后,后两本成绩都挺不错,也有固定粉丝群,所以在学校里,大家都喊一声大神。可事实上,她自己也清楚,她的文经不起推敲,一来框架散,二来文笔一般,没什么中心不说,就走一个甜宠小白的感情戏。好多读者就号这一口,可这一口很多人都会写,她心里也经常担心被淘汰。

她倒想成为渺渺兮那样的,牛逼到敢写科考线,可是她不会呀。

学习那么忙,也没什么时间钻图书馆查资料,况且那些资料也不是一天能整理出来的,等她查完资料再去准备一个文,黄花菜都要凉了好吗?

她想认识龙朔,因为龙九的逼格口碑足够好,这就跟明星蹭热度一个道理,一旦大家知道她和龙九是朋友了,那么她的逼格,自然而然地就上去了。

偏偏龙朔无情地拒绝了她。

早知道,不问他就好了,先斩后奏。

潘悦郁闷至极,却也不愿意轻易地就放弃这个勾搭男神的机会,于是,便在翌日的更新内容后写了这样的作者有话说“大学点名第一天,发现和本站一名大神是同学,超级开心。”

第一天的军训结束,一众人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宿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徐一朵看了她的更新,又看了评论区,笑着道“哈哈,悦悦你说的那个是龙朔吧,大家都猜是渺渺兮,也是够了。”

“她是咱们学校的?”

潘悦没看《嫡女仕途》,郁闷地问了一句。

徐一朵嗯了一声“之前好像有其他作者说,她是学历史的,学校就在安城,我们学校的历史专业那是在全国排的上号的,大家自然就往这边猜了。”

“她学历史啊?难怪呢。”

闻言,潘悦笑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

这语气,听得徐一朵有点不舒服了,“是学历史呀,可也不是每一个历史生都会写文吧,我觉得她还是挺猛的,文学素养特别足,看得出看过许多书。”

“呵~”

潘悦又笑,却转了话题,“她这才第一本文,也不知道那些读者怎么想的,我都说大神了。”

“……”

这话,等于不承认渺渺兮是大神了。

徐一朵不想跟她辩,只能又转了个话题,笑着问“你新出场那个人物,不会真的喜欢女主吧?”

潘悦写的最新章节里,出现了一个无忧谷谷主,白衣翩翩,眉目如画,是个高冷谪仙。上一章末尾,正好在街头偶遇女主,女主“行侠仗义”从客栈二楼掉下来,正好被他接到了怀里。

原文最后一句“他一手揽着怀里的玉人儿,只觉得当真没遇到如此天真可人的少女……”

潘悦哈哈笑了一声,“对啊,高冷禁欲的仙人范儿,我都快爱上他了。”

话落,她拿出手机,低头去看评论区。

“啊啊啊,谷主好仙。”

“就喜欢高冷禁欲的这种。”

“目测是男配。”

“喜欢。”

“呵呵,不用说了。又一个无脑喜欢女主的男配。作者是没什么可写的了吗?都快完结的文,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男配,这不是凑字数是什么?看作者三本文了,真的越写越烂,女主白痴男主脑残,玛丽苏无敌了。本来还想追完这篇好聚好散,现在,呵呵,弃文吧。”

一脸错愕地看着这条留言,潘悦整个人都呆了。

开电脑的手都在抖。

徐一朵看见这条评论比她晚一些,发现她已经回复了“男女主两个人能撑起一本文吗?不要男配?你有本事你来写的!如果觉得玛丽苏就不要看了,我写文就图个开心,好聚好散。”

这语气,可想见她有多生气了。

徐一朵哪还敢多说什么,听她开始抱怨,便连忙安慰了起来。

可她们俩都没想到,继《一品闲妃》之后,这一本《妖孽王爷萌宠妃》的评论区,也开启了骂声一片的模式,好些粉丝因为这个引子转黑,让潘悦停笔退出网文界。

最开始,潘悦不以为然,争议越大人气越高,黑红也是一种红,她觉得自己能和“一江明月”一样,就此大火起来,所以几次三番下场辩驳,非要跟读者吵出个是非对错。

结果却不如人意,读者从攻击文上升到攻击人,觉得她气量狭隘,自视过高。

因为评论区天天吵,她写文也受到影响,更新越来越少,订阅一落千丈,不过一个月时间,已经和编辑商量,要尽快完结掉这个文,重新开始。

因为想通了要重头再来,她郁闷数日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

这天傍晚,她和徐一朵吃完饭,一起回宿舍。

路上,拿了校文学社的报名表,一边走一边道“下一本还写古言吧,不过人设我想换一换,诶,你说我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主,怎么样?”

“那种很难把握了,不容易让读者有好感。”

“不会啊,读者就喜欢那种——”

“主要要写好,不然很容易被骂花瓶什么的,情节要撑起来。”

“那肯定,我好好构思下。”

说着话,两个人推开了宿舍的门。

阮湘君坐在位子上看电影,江沅的迷彩服搭在椅背上,人不在。

徐一朵便开口问“班长呢?”

军训即将结束,大家彼此也越发熟识,江沅这班长当得负责尽心,本人又一贯是冷艳范儿,时间一长,班上的男生女生大都心悦诚服,直接喊一声班长。

听见她问,阮湘君抬下巴往洗手间指了指“洗澡呢。”

徐一朵点点头,听见潘悦颇有些意外的声音“诶,江沅也要进文学社?”

这几天,学校社团集中招新,新生嘛,对一切都是好奇的,大多数人都会选那么一两个感兴趣的社团报名,一旦被选上了,也算校园人脉的一种拓展。

师大是文科院校,女生众多,校文学社,便是数一数二的热门社团。

编辑部统共就招九个人,文编三个。

潘悦看着江沅桌上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表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预备进文学社编辑部呢。全校好像就招三个文编,竞争还挺激烈的。”

阮湘君看了眼她手里的表,“江沅先前好像没打算报,回来的时候路过招新那一块儿,遇到了一个朋友。她朋友是研一的,就在文学社呢,所以她就拿了张表。”

闻言,潘悦的笑容有点勉强,“原来这样。”

“不过——”

她又说,“师大治学一贯严谨,各种社团管得也挺严的,尤其是文学社这种地方,没能力进去也白搭呀,文编是要分管校刊文章审核的,没那么容易干。”

“悦悦。”

听见她这么说,徐一朵忍不住扯了她一下。

大学一开始,大家做什么都是一个宿舍一起,随着时间推移,彼此会有小圈子,江沅和阮湘君更好一些,她们俩则形影不离,潘悦当着阮湘君说这种话,徐一朵自然担心江沅知道,不高兴。

阮湘君也不傻,听到这儿,自然也明白潘悦的言外之意了。

不过,她也不晓得江沅是真的想进还是为了应付朋友拿了张表,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肯定呀。没兴趣的话一般人也不会报这个吧,感觉挺辛苦的。”

潘悦又笑了“我觉得主要还是看实力吧。”

“吱呀——”

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江沅裹着浴巾,一手拿毛巾拢着头发出来了。

------题外话------

(▽)接下来的时间会跳的快一点哈,交代完这一段剧情,么么哒。

小可爱们明早见。

215:出现在安师大的川哥帅爆了(一更)

每次军训完,免不了出一身汗。

女生们爱干净,抽空就会冲一个澡。阳台上窗帘拉着,江沅一手拽着浴巾绑带面对着盥洗台前的镜子,微微偏着头,拿毛巾擦头发。

宿舍里带独立卫生间,面积自然不大,几平米而已。

因为里面热,每次洗完澡,大家会先出来透透气,擦干头发,再去换衣服。

这个过程,不会走进来,免得将地板弄湿。

先前她们的说话,江沅也压根没听见,自然不存在什么情绪,也不可能和潘悦针锋相对,闹什么不愉快。她只是倾身凑近镜子,动作懒懒,擦拭头发。

灰蓝色的浴巾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那裸露在外的手臂白嫩纤细,长腿笔直笔直的,只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艳羡嫉妒得不行。

潘悦一咬唇,坐到了自己位子上,开始填表。

“湘君,拿一下我衣服。”

头发擦到半干,江沅站在阳台门边说。

晚上还有两小时军训,阮湘君闻言,连忙将她搭在椅背上的一沓衣裤递了过去。

江沅进洗手间换好,再出来,收拾了阳台,走回位子。

徐一朵看了眼潘悦填表的背影,扭过头,小声问“班长,你报了校文学社?”

江沅一手拿着表,偏头看了她一眼,“嗯,怎么啦?”

“竞争挺激烈的。”

徐一朵笑笑说,“你是报编辑部吗?悦悦也报编辑部,听说文编就要三个人。”

这事儿,江沅已经听陆渺说了。

不过,她是肯定要报的。

师大是安城首屈一指的文科院校,就业的话,文凭还是挺顶用的。而无论是班团干部还是校社团的任职经历,都会给履历加分。本地来说,影视业发展一般,纸媒倒还不错,她要想找一份好工作,个人简历肯定要比其他人更漂亮才行。校文学社的编辑部,和她们这个专业非常搭配。

“我就报文编。”

收敛思绪,江沅回答说。

“那真是挺巧的。”

潘悦在这时候扭过头来,笑着说“我也要报文编呢。你们也知道,网文这一行特别没准头,我毕业后肯定也要有个本职工作。文学社编辑部挺适合咱们专业报的,表都领了,我也不好不填。”

“说的挺对,我也这么想。”

江沅点点头,附和。

潘悦“……”

不自量力!

她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句,又笑一声,转过头继续填表。

长相和考试成绩没拼过,论起文学资历,江沅拿什么和她比?她好歹有三百万完结网文小说和一套出版小说,江沅有什么?过去刷脸吗?

竟然还大言不惭?

潘悦简直无法理解她的厚脸皮,低着头,将一张表格填的满满当当,尤其是文学写作经历和所获奖项那一栏,详细地介绍了她每本文在九州文学网的各类榜单成绩,看着相当辉煌。

与她相比,江沅填的非常简洁,就一句话“在《爱阅读》上已发表文章7篇,其中有一篇荣获专栏当月最佳,现为《爱阅读·人生感悟》专栏签约作者。”

不过,她入学后一贯低调,写文的事,阮湘君也不知道。

潘悦写网文的事,倒已经全班皆知了。

填完表,她甚至在班级群里发问“大家都有报社团吗?”

身为刚入学不久的萌新,班上大多数学生都有报社团,听她问,一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问到她的时候,潘悦说“我和班长报了校文学社。”

“哇,那个入选好艰难的!”

“我也看了,选的人不多,感觉都没戏。”

“我觉得文学院新生是他们首选吧。”

“班长报了哪个部门?!”

问话的这个,是一个班上挺活跃的男生。

一下子就被女生围攻了。

“就你还肖想班长呢。”

“色即是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被攻击的男生显得很冤枉,发了个“委屈”的表情,说“宿舍其他班男生让我问的。”

众女生“……”

都忘了,他们这班长,是公认的新一届校花。

就大中午大家一起军训,都有学长在休息时间特地跑来给人家送饮料,可惜几乎都铩羽而归,传言里,他们这冷艳的班长,人家有男朋友呢。

还没说几句话,楼就歪了。

潘悦抿唇看着手机屏,回了一句“哈哈,我们都报了文编。”

文编这职位,全校统共就吸纳三个新生,听她说完,群里顿时一片感慨,倒没人说额外的话。不敢说呀,在他们看来,班长可能要被淘汰了。

潘悦其实也没指望其他人说什么,纯粹是为了预防意外,所以将这消息传扬出去。

阮湘君说文学社里有江沅的朋友,她就不信了,她那个朋友敢以权谋私?她要真的选了江沅而淘汰她,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唾沫星子也喷死江沅。

只想想,潘悦的心情都愉快了起来。

其他三人也看见她在群里说话了,都没吱声。

徐一朵和阮湘君有点尴尬,江沅不太在意,选不选的上,社团那边自有标准。

四个人在宿舍里又待了一会儿,阮湘君看了眼时间,起身问江沅“该去操场了吧?”

晚上还要军训,江沅拉开椅子,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将一根发圈先戴在手腕上,紧了紧腰带,点头之余,看向其他两人“要走吗?”

“走吧。”

徐一朵也站了起来。

潘悦当着三个人的面,将自己填好的表格放进抽屉里,笑笑说“行,时间差不多了。”

锁了门,四个人一起下楼。

她们这一条走廊两边的所有宿舍,基本上都是同学院的新生,大家在一起军训,下楼的时间也比较集中,江沅等人跟随着大部队一起走出宿舍楼,便听见迎面而来几个没穿迷彩的女生一脸兴奋地议论。

“真的好帅啊我去!”

“太有型了!”

“豪车美男,也不晓得等谁!”

“刚才还有女生上去搭话,哈哈,好不要脸。”

叽叽喳喳的声音,引得不少女生回头。

江沅低头走路,莫名地,想到陆川了,那人在九中的时候,走哪儿都这种待遇。想到他,免不了有些惆怅,细数起来,两个人又失联十多天了。

“江沅——”

伴随着一道口哨声,突然有人唤他。

声音有些耳熟。

褚向东?

江沅步子一顿,倏然循声而去。

距离他们十来米远,通往操场的林荫道上停了一辆黑色宝马,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车里太热,三个男生都站在外面的树荫下,姜源、褚向东和陆川。

云体大的军训昨天结束了,一众新生早上才被送回学校,陆川跟褚向东乘了最近一班飞机回来,到机场之后,姜源开车接的人,人一接上,应他川哥要求,立马先来了安师大。

打定主意想给江沅一个惊喜,陆川就没给她打电话,琢磨着等在了军训的必经之路上,因为自觉有点晒黑,所以下车后他就抢了姜源用来装逼的墨镜戴着,白色短t黑长裤,就那么往车边一站,一米九的个子,成了安师大一道靓丽扎眼的风景线。在普通的文学院校里,他这身高,几乎能傲视群雄。

江沅一出现,他是第一个看见的,激动地打了声口哨。

至于后面那一声,则是褚向东喊的。

跟江沅站一起,潘悦和徐一朵是老早就发现陆川的,没来得及议论呢,就看到这人朝她们的方向打了声口哨,不过,因为喊人的是褚向东,所以有那么一瞬,潘悦以为褚向东是江沅的男友。

他不若陆川那么高,却比陆川壮一些,看上去,更像一个体育生呀。

还是体育生里顶帅的那一种了。

因为这三人闹出的声势和动静,路上好些女生都放慢了步子,拿眼瞟着看,尔后,便目睹了这之后许久都在新生里广为传播的那一幕。

陆川勾唇笑了一下,迈开长腿走到车尾,张开了手臂。

那是一个要拥抱的动作。

江沅一看见,忍不住就笑了,因为太想念,也忘了矜持,迈步朝他跑了过去,还没到陆川跟前,后者一步跨上,双手掐在了她两侧腋窝下,直接将人举了起来。

“……”

路上的迷彩大军瞬间石化了。

这什么魔鬼男朋友?!

江沅在女生里不是超级高的那一种,个子也不矮好吗,一米六五还多,这人倒牛逼,直接跟举小孩一样地将人给举了起来,那动作,简直不要太轻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一朵听见了她内心的咆哮声,艳羡的笑意都绷不住,震惊地道“这肯定是她男朋友吧,我的妈呀,这臂力、这身形、这腿,该当模特啊,当什么体育生!”

闻言,潘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面对龙朔和江钟毓,江沅都毫无反应。

他有一个比那两人更耀眼的男朋友。

“啊,你放我下来。”

猝不及防被举高高,江沅受惊不小,跟条摆尾的鱼一样,在空中踢着脚。

“哈哈~”

“川哥你够了!”

褚向东跟姜源也一脸懵逼,回过神,狂笑起来。

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笑起来都有一股子让人艳羡的放纵肆意。

陆川仰头,打量了几眼被他举高在空中气到脸红的江沅,唇角的笑意几乎收不住,将人放下来,还不舍得放开,双手按住江沅的两边肩头,垂眸问“惊不惊喜?”

他将人一放下,这身高差一下子就出来了,在女生里还挺高的江沅,站他面前,秒变小女生。

她仰头看着陆川的样子,先问了一句“能不能把眼镜摘了啊?”

松开一只手,陆川立马摘了眼镜,随手往后扔。

姜源连忙逮住……

没了眼镜的阻挡,两个人四目相对。

几十天不见,陆川看着她,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就差将她一口吞掉了。只定定地看着人,他凸起的喉结都上下滑动,内心里的渴望,呼之欲出。

江沅很快脸红了,也回神了,低声说“我还得军训。”

“不能请假吗?我们这连家都没回,第一个跑来找你了——”

听她说完,褚向东立马哀嚎。

江沅显得为难,“不行啊,除非生病。”

话落,又补充“病得不重还得在边上看着。”

三个男生“……”

好吧好吧,都是军训过的人,理解。

陆川便抬手拍了拍江沅的肩,“没事儿,你去军训,我们三打会儿篮球,等一下你。”

军训结束之后,宿舍熄灯之前,还有差不多两小时,一众人能聚一下。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一张脸,江沅抿唇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亲一口——”

陆川微微一偏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脸颊。

江沅“……”

脸蛋红透,她踢了人一脚,转身跑了。

看着她背影,陆川抿起的唇角,笑意浅浅,宠溺得不像话。

目睹了全程,褚向东和姜源酸的要死,路上一众女生也酸的要死,江沅低头跑到了宿舍几人边上,脸颊上还一片绯红,看着她,徐一朵用一股子艳羡不已的语调问“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呀,帅爆了啊,我的天!”

“嗯。”

江沅点点头,唇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

因为陆川突然出现,直到现在,她一颗心还怦怦跳。

他好像有点黑了,不过,比以往更显英俊帅气。

男人味很足……

------题外话------

嗯,你们要的川哥回来了!

求月票啊,月中了,都翻翻个人中心ok吗?(???)

下午七点二更哈。

216:拉到小树林里去(二更)

一贯冷艳的人,完全一副小女生情态。

徐一朵激动得抑制不住“我就知道,哈哈,真的好帅啊。你说他在云体大练跆拳道吗?感觉太酷了有没有?是不是家里还超级有钱啊?”

陆川、褚向东和姜源,三个人站在那儿,打眼一看也晓得谁是主导。

那辆黑色宝马,简直不要太扎眼。

只听她喋喋不休,潘悦便觉得心里发慌,勉强地笑着说“应该是富二代吧?”

“嗯,他们家条件挺不错。”

“那他家里会同意吗?”

听到这儿,潘悦迟疑地问了一句。

江沅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你们在一起呀。”

潘悦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语调有些为她忧虑,“开宝马诶,而且我看那车,最起码在一百万上面了。他们这才大一,家里让开这么好的车,估计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吧,这种家庭,婚事肯定讲究门当户对的。”

“……太远了,没想那么多呢。”

江沅抿唇淡笑了下。

“我觉得谈恋爱就要考虑这些问题呀。不是有句话吗?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而且你长这么漂亮,要是不想这些事,糊里糊涂地跟人谈,那多亏——”

“哈哈,我觉得就她男朋友那样的,不至于让人吃亏吧,谈一天赚一天。”

大学相当于一个小社会,师大纵然学风不错,军训期间就瞅对眼开始谈恋爱的情侣也不是没有,休息的时候,大家多半也会讨论那些风云人物,家境好,已然是男生很大的加分项了。

就陆川这条件,从来不缺女生倒贴。

徐一朵心直口快,一句话说完,自己先笑个不停。

几个人很快走到了军训场地,潘悦便住了嘴,心里那股子酸涩感,还难以排遣。

有什么呀——

不就长得帅点儿,家境好点,狂得开车到学校了?

她可听说了,江钟毓家里也有连锁医院,可人家就低调得很,还特别洁身自好,声音好听。江沅跟她这男朋友才异地第一年,她有四年的时间,可以去争取一下江钟毓。

虽然她家里情况也一般,可和同龄许多人比,她已经相当优秀了。等她再写几本火文,好好提升名气,说不定也有衍生版权上千万的一天,那是远超于普通人的另一个阶层了。

站在队伍里,潘悦正胡思乱想着,手臂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扭头,同班另一个女生一脸好奇地问“诶诶诶,那个就是班长男朋友吧,简直要帅出天际了。”

“长相身高是一方面,主要看着超宠人,还拽得要命。”

“对,一来又要抱又要亲的,甜死了。”

“江沅没出现之前贼高冷。”

“感觉超爱她的。”

教官还在来的路上,女生们先聊起来,八卦程度简直惊人。

这议论,又在看见陆川几人出现在铁丝网外的篮球场上时,达到了全面沸腾。他们学院的军训,场地就在操场里,操场外隔了一条路,正好是学校的篮球场。

傍晚这会儿,好些高年级的学长在那儿打篮球,挥洒着热血青春。

姜源懒得动弹,去给一众人买水,陆川和褚向东则很快融入到了打篮球的队伍里去,两个体育生,个子高挑,碾压了师大一众男生,引得许多女生围观叫好。

天色渐渐地暗了,校园里路灯亮了起来,篮球场上却越来越热闹,尖叫声不断。

“解散——”

教官一声令下,晚间军训终于结束。

整个过程中,新传院一众人都被铁丝网外的盛况吸引着。

发现他们散了,陆川一跃而起将手上的篮球扔进环里,偏头唤了声“东子”,长腿一迈,便往篮球场外走。运动了好一会儿,他额上汗水涔涔,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撩起t恤下巴擦汗,麦色的腰腹露出一片,紧绷绷的性感线条,惹得边上一众女生脸红心跳,满目遗憾。

“我去,你男朋友这也太受欢迎了吧。”

走在操场上,徐一朵由衷地说。

江沅的心情也有几分微妙,点点头道“他一贯这样。”

“不当明星真的好可惜。”

徐一朵想,这是那种天生的大众焦点,他要去当明星,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红,要颜值有颜值,要个子有个子,尤其特别有气场,合该万众瞩目。

“你川哥还是你川哥,骚的有水平。”

好不容易从女生堆里走出,褚向东冲姜源发表感慨。

姜源窃笑,“这宣告主权呢。”

刚才在路上,他们三和江沅说话,不少人都看见了。川哥这够绝,直接在人家军训场地边上打篮球,可想而知,他江沅男朋友这身份,已经传遍整个学院了。

不服都不行……

“江少?”

哈哈调笑完,姜源听见了褚向东突然唤。

他一抬眸,看见江钟毓了。江钟毓穿着一身迷彩,修长身形笼在夜色里,背着光,和同宿舍几个男生正走到操场外,应该早已经发现了他们三个,闻言便淡笑着打招呼“放假了?”

“……哦。”

褚向东点点头,笑得有些尬。

暑假里,他已经知道江钟毓报考了安师大,心里一直感觉挺奇怪的,和陆川说起的时候,后者脸色冷淡,都没搭话。闹了个无趣,他自然也就撇过不提了。

这会儿迎面撞上,却也得打招呼。

陆川抬眸,视线落到了江钟毓身上,唇角带笑,也“嗯”了一声,道“军训也刚完。”

那样子,看上去挺大方。

褚向东正想感慨川哥还是川哥,目光一瞥,发现江沅出来了。

“沅沅——”

抬眸唤了她一声,朝她招招手。

江沅也没觉得有什么,跟边上宿舍几个打了招呼,便抬步到了他跟前。

陆川很自然地在她头发上揉了一下,尔后,一只手便揽住了她的肩,轻笑着邀请江钟毓“我们要出去吃饭,一起吧?好久没见了。”

“你们去吧。”

江钟毓神色如常,“我先回宿舍一趟。”

他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却足够聪明敏锐,晓得自己之前在九中帮江沅撑腰那一次的话语惹了陆川上心,以至于这人看见他,总有那么点防备姿态。

他开口婉拒,陆川也没强留,揽着江沅的肩,将人带出了学校。

这种天气,他还黏黏糊糊,江沅训练完热的要死,好几次拿手肘撞他。

“干嘛呀这是——”

陆川撒开手,定睛打量她一眼。

江沅笑得有些尴尬“我这刚军训完,也没洗澡,一身汗。”

猝不及防地,陆川将脸颊埋到了她颈侧,鼻子蹭了蹭,声音又低又闷“嗯,我不嫌弃。你也不算算多久没见了,都不想跟我亲近亲近?”

“有人呢。”

江沅低垂着头,指尖戳他胸膛。

大庭广众的,她真的很不习惯和人如此亲近,却也……不忍心推拒他。

陆川握住她戳着自己胸膛的指尖,在手里捻着,低声地笑了会儿,又牵住人,跟着褚向东和姜源,四个人一起去了校门口一家人挺少的餐馆吃饭。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褚向东和姜源撑到了。

不禁思考,身为单身狗,他们俩为何要一起来当这个灯泡?

以至于,都快十一点了,还站在林荫道上的车边,面无表情地喂蚊子。

江沅被陆川拉到他们身后的小树林里去。

能有十多分钟,两个人才一起出来,江沅微微红着脸跟他们道别“那我回去了,你们开车小心。”

她头发有点乱,嘴唇娇艳鲜红,一副被人蹂躏过的样子,转身要走,褚向东还敏感地发现,人家女生原本扎在腰带里的迷彩短t,下摆被抽了出来。

川哥这……

禽兽啊!

心里狂吐槽,褚向东脸色却正经得很“好好好,嫂子再见。”

“嫂子再见。”

闻言,姜源也连忙道。

“回去发短信。”

抬手朝陆川摇了摇,江沅抿唇说。

“明天再来看你。”

陆川说着话,一只手很随意地落在她马尾上,拿掉了上面一截半枯的树枝儿。

江沅脸红的不行,低头跑了。

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女生宿舍楼门口,陆川抬脚踢了褚向东一下,“还看,走了。”

“我说川哥——”

褚向东钻上车,坏笑着问他,“你这都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令人发指不可描述的事情,给大伙儿讲讲啊。”

“讲你妈,滚。”

笑骂一声,陆川扭头看向车窗外,愉悦的不行。

他和江沅相处的细节,从来不会拿出来讲,哪怕那个人是褚向东。褚向东和姜源自然也晓得江沅已经被他放在心尖上了,打趣了两句,也就不闹了。

天色太晚,姜源开车把陆川送到了南湖公馆外,没进去。

陆川走进去的,好一会儿,才看见树木掩映下的陆宅,也挺意外地看见,这么晚了,栅栏门外竟然还有人,他一贯没心没肺的那个小姑背靠在栅栏门上,头低着,面前时隔壁的小徐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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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点更新的阿锦去查错别字了,么么么么么!

217:求婚一波,甜蜜一波(福利活动)

脊背抵在身后的铁栅栏墙上,陆渺低头瞧着脚尖。

她刻意逃避徐梦辉,一月有余了。

今天下午回家,两个人又在门口碰上,她连打招呼都不敢,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溜烟地钻进了家门,再没出来。半小时前,徐梦辉发短信说“门口来。”

她其实没睡,谎称自己已经睡了。

熟料这人更绝,说如果她不出来,那明天一早,他只好上门拜访了。

两家比邻而居多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拜访?

拜访个鬼啊——

陆渺何尝不晓得他这个是威胁,却也没办法,就跟一只被命运扼住了脖颈的兔子似的,穿好衣服,偷偷摸摸地下了楼,就想看看这人到底要说什么,本来还挺有底气,结果,见到人又怂了。

怪她,竟然酒后啃了窝边草。

说起来都是因为萧仲和。

自从他那个妹妹萧仲烟一出现,他们俩的情侣关系就岌岌可危,大吵了好几次之后,她实在忍无可忍,提出了分手。萧仲和试图挽留过,可她从小没在家里吃过苦,也没在外面吃过亏,面对萧仲和这男朋友,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小女生柔情,压根没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一个对她明显有敌意的未来小姑子。

长痛不如短痛,她是这么想的,所以提了分手就很决绝。

萧仲和却难以接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实习进了职场不顺心,暑假到了最后,竟然叫了他们都认识的好些朋友,主动地组了局,她被连蒙带骗地,领到了会所包厢。

从来不知浪漫为何物的萧仲和准备了大束玫瑰,当着好些朋友的面道歉求和。那会儿,距离他们分手已经半年了,她基本从情伤里挣脱了出来,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

萧仲和苦闷至极,喝了不少酒,她也郁闷,喝了几杯。

至今,她还不确定那些酒是不是有问题,总归在她喝了一会儿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兴奋了,萧仲和扶着她,去会所楼上的房间里休息,那个走廊上,他们碰见了徐梦辉。

她也不晓得当时在想什么,挣开了萧仲和,要让徐梦辉带她走。

徐梦辉当时并非一个人,似乎也刚应酬完,身上有酒气,扶住她之后,便让会所的经理将萧仲和送走了,而他,辞别了几个朋友,亲自将她送到了房间。

接下来的一切,乱了套了。

她只记得喝了酒的徐梦辉低头看她,眼眸深沉,喉结性感。她鬼使神差地拿手去摸,软乎乎地倒在他怀里,醉醺醺地喊了好几声“小财神。”

徐梦辉睡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就这一点自制力?!

事后他拦住她解释过一次,说是那天喝了酒,一时冲动。

冲动个鬼!

她撕了他的心都有了,却又因为自己主动撩拨,师出无名。气的牙痒痒,愣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避他如洪水猛兽。

“陆渺……”

男人出声唤她,嗓音低低的,磁性醇厚。

“啊——”

陆渺只觉得脑阔疼,低垂着头,下巴快戳到颈窝里,“过去了就算了行不行啊?你不说我不说,这世上也没有第三人知道。我这人很开放的,不会拿这个追着你求负责,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邻居。”

“邻居?”

男人似乎是被她逗笑了,反问了一句。

“对对对,邻居嘛。”

猛地抬起头,陆渺一脸期许。

徐梦辉就站在她身前,她这么一抬头,两张脸便凑的很近了。男人五官深刻,眸光深邃,黑色的衬衫更衬气质成熟,不言不语地望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子压力。

苍天啊——

陆渺快被他逼疯了。

明明该讨公道的那个人是她,为什么她要这么心虚。

可能是这尊财神一贯太正经了。

而立之年,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

陆渺快哭了,又低下头,心绪烦乱地踢着脚尖“那你想怎么样?”

“家里建议我相亲。”

徐梦辉声音沉稳地说。

陆渺“……”

一瞬间,她不说话了。

徐梦辉又道“我比你大九岁,已然三十了。相亲的话,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如果结婚了,这件事大抵不了了之。我是想,如果你需要我负责的话,我可以娶你。”

“娶我?”

陆渺差点咬掉了自己舌头,一手指着自己鼻子,给笑了,“你叫我小姨诶。”

徐梦辉“……”

两家是邻居,陆渺的大姐和他三叔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组建了家庭。可说到底,他和陆渺,是压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平时称呼一声小姨,纯粹是出于礼貌。

他大她九岁,相当于看着她长大的,至今还记着她两三岁那会儿正玩着觉得热,站在门外草坪上,一手将小裙子掀起来抱在怀里露出圆鼓鼓肚皮和光溜溜两条腿的样子,怎么可能将她当成长辈?

收敛思绪,他看着一脸笑意的陆渺,很郑重地再次开口“你要愿意,其他事情我来处理。我承诺婚后珍重爱护你,尽量满足你一切需求……”

顿了一下,他补充“感情的话,我们慢慢培养。”

培养个毛线啊……

陆渺还是特别想笑。

这种事,对女生来说好像是挺严重,可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她醉酒的关系,感觉并没有多大的痛楚屈辱,相反地,还特别飘,好像是两次,他循序渐进,牢牢地掌控着节奏……

冷不丁思绪飘飞,她脸颊给红了。

徐梦辉一只手,突然摸了上去。

一瞬间,陆渺傻了,就那么被他一手捧着脸,看了过去。

他似乎有些无奈,再一次询问“你意下如何?”

“我我我……我想想。”

脸颊落在他手心里,他手掌宽大温热,好像有细微电流传导,陆渺的脑子突然有点乱,忙不迭说了一句,一手推开他手腕,直接给跑了。

站在原地,徐梦辉身子微侧,看着她跑进了家门。

心里的情绪,也有些难以形容。

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预备回家,抬眼间,对上了树影下站着的陆川。

四目相对,陆川的心情也十分微妙,看着人,他都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再叫一声“辉哥”了,按着刚才那样子,似乎称呼一声“小姑父”更合适?

犹豫起来,他就没能率先开口问候。

徐梦辉怔了一下,脸上讶异的神色微微收敛,很寻常地开口问“回来这么晚?”

“昂~”

“早点回吧。”

“哦。”

点点头,陆川迈步往家里走。

陆渺正在客厅里喝水,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

“谁呀——”

她端着玻璃杯,小心地看了过去。

陆川有钥匙,自己开了门进来,站在玄关处换鞋,顺口回了一句“我。”

这人,老爷子跟老太太念叨了一下午,说是孙子大了,心里就剩女朋友了,回了安城第一时间不回家,只知道去找人家小姑娘,回来了肯定要好好说道说道——结果咧,等到入睡,这少爷也没回来。

喝口水压了压惊,陆渺放下水杯,问他“怎么这么晚?”

陆川笑了一声,“你不也一样?”

陆渺“……”

瞬间就知道,刚才这人指定看见什么了。

她踩着拖鞋跑过去,仰头看陆川,一脸苦恼地问“你觉得我这要怎么办啊?”

她是真的没什么主意了,和陆川也一贯有什么说什么,头大的不行,就想问问他的意见。陆川也勉强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很中肯地说“辉哥啊,肯定比你之前那个好了千百倍。”

他是徐家这一辈的长孙,年轻有为,沉稳端正,从小各方面极为出挑,也无任何不良嗜好,很明显地,那就是徐家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一代掌权人……

冷不丁想到这,陆川上下打量了陆渺一眼,叹气说“还是算了。”

“……什么?”

陆渺一脸懵逼。

陆川一本正经地说“仔细想想,你们不太配。”

陆渺“???”

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这侄儿,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

“徐家主母,你撑不起来。”

陆渺“……”

亲侄儿吗?

她直接踹了陆川一脚。

陆川也不以为意,勾唇一笑,抬步上楼了。

心情很好,还哼着小调……

他一个人住三楼,上去后,开了房间灯,便给江沅打电话。

十二点多了,江沅刚睡下,宿舍里黑乎乎的,她仰躺着发呆,也没睡着,听到了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声。侧个身摸出手机,她很快接听了,压低声音问“才到家呀?”

“……睡了?”

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陆川低声问。

“嗯,明天还军训呢。”

“那早点睡吧,我就给你说一声,到家了。”

“那我睡了?”

“晚安~”

江沅轻轻地抿起唇角,小声回“晚安。”

其他三个人其实也还没睡熟,耳听着她挂了电话,徐一朵便小声发问“诶,江沅,你和你男朋友怎么好上的呀,感觉还挺好奇的——”

怎么好上的?

江沅收了手机,沉吟了两秒,觉得一两句说不明白,笑了下,“很晚了,赶紧睡吧。”

因为陆川这一天出现,她说话的语调,似乎都比以往温柔许多。

潘悦静静地听着,晓得这是因为好的爱情的影响力。感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直观的,江沅因为那个人变得柔和,恰恰说明了他对她疼宠有加。

只想着,她心里都充斥着难言的嫉妒。

翌日,中午。

江沅一众人军训完,陆川、褚向东和姜源,又来了。

放假就两天时间,他们昨天回来,今天又得赶回学校。姜源早饭后就开车过去接了两人,想着兄弟三个再聚一下,吃罢午饭,他送陆川和褚向东去机场。

这一顿饭,叫了江钟毓,五个人一起吃的。

也没走太远,就在学校附近,一起吃了炒菜米饭。

吃完饭,下午一点多了。

两点半又要继续军训,出了饭馆,大家就一起往学校方向走。褚向东、姜源和江钟毓三个人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江沅和陆川落在了后面,小声地说着话。

这次去一周,之后便是国庆长假,因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没有低沉凝重,一路说着话,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陆川突然让江沅闭上眼睛。

“干嘛呀?”

江沅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闭上。”

陆川大手抚上,帮着她闭了眼,还笑道“没让你睁,别睁开哈。”

江沅只好点了点头。

陆川一手伸进裤兜,掏出了早上在抽屉里看见的小方盒,轻轻打开,指尖将里面的铂金项链挑了出来,微微侧着身,低着头,动作轻轻地帮江沅戴在了脖子上。

江沅能感觉到他俯身凑近,那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颊上,她还以为他要吻他,没忍住,蓦地睁开了眼睛。

“你呀——”

陆川无语地说了句,随手挑起项链,“本来想在去年圣诞节送你的。”

四叶草吊坠的铂金项链,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却因为那一桩意外,没能送出去。老爷子过生日,他回家后换了衣服,项链取出来放进了抽屉里,不知不觉便是多半年。

低头看了眼挂在颈间的项链,江沅抿唇笑了下,“谢谢。”

“那都不奖励一个?”

他说着话,又主动将身子俯低,脸颊凑到她跟前。

大庭广众地,江沅不太好意思,偏了一下头。

“啵——”

陆川亲了她一下。

那个吻落在她唇角,温热,蜻蜓点水一般。

江沅缩了下脖子,还是脸红了。

这一番情态,实在太乖,陆川看得出神,一时半会儿都忘了说话。

边上的三个男生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便对上这样一幅画面,江钟毓微微怔了一下,淡笑着朝褚向东和姜源道“那我就先走了,回去冲个澡。”

“行,下回再聚。”

目送他走,剩下的两个,又只能仰头望天。

等那两人缠绵够了,三个人便一起,把江沅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那我进去了。”

挥别后,江沅低头上楼。

陆川一手插兜,站在原地,目送她进去。

江沅起先没回头,因为有点舍不得,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手扶住扶手,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却发现陆川还站在原地,唇角勾起,冲她笑,见她停步,还抬手示意,让她上去。

江沅看了他几秒,突然又跑出来,扑到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哈哈~”

陆川一下子笑了,一手搂住她后脑勺,揉乱她头发,柔声哄说“五天就回来了。”

“路上小心。”

“知道。”

低头舒口气,江沅松开了手。

一路走回宿舍,心口汹涌着酸酸涨涨的情绪,只想着这才是异地的开始,心情便会越发沉重,特别后悔,自己填志愿的那一刻,没有这么爱他。

下午军训完,她和阮湘君去吃饭,顺路交了文学社的报名表。

审核新成员需要几天时间,28号下午,出了结果。

这一天下了场中雨,雨大风急,早上起床后,一众人便接到通知,暂停军训,检查内务。可这内务检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整个下午,大家都在宿舍里休息。

军训到了尾声,辅导员眼见下雨,便通知了各班,占用一下午时间,给各班开班会,选班干部。

六班定下的时间在晚上八点,八点之前,大家忙里得闲。

236,徐一朵在床上睡觉,阮湘君在床上看电脑,潘悦在阳台上打电话,江沅则坐在床上写小说,开学以后,她每天都是见缝插针地写文,万幸没断更。

“嗡嗡嗡——”

手机里突然来了个短信。

她点开一看,发现是校文学社人事部一个学姐发的,录了她当文编,并且通知了明天下午参加第一次社团活动的事,询问能否准时参加。

“知道了,按时到。”

江沅回了短信,阳台门突然砰一声,潘悦从外面进来了。

她脸色很差,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

江沅垂眸看着她的背影,略沉吟了几秒,心里有些许猜测,却也不晓得能在这当口说些什么,便收了目光,只当不晓得她为什么生气。

“怎么了,悦悦?”

白天里睡觉,自然不会特别踏实,徐一朵被她给吵醒了。

潘悦仰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没选上。”

“什么?”

“文学社啊,我没选上!”

她的怒气说来就来,声音很大,戴着耳机看电影,阮湘君都被惊动了,侧头瞥了江沅一眼。想了想,还发了个短信问“你选上了吗?”

“嗯,刚知道的。”

江沅给她回了一条。

因为开学前就见过几面,她和阮湘君,关系一直很好。可阮湘君和她不一样,她没有报任何社团,也不喜欢在任何时刻冒头,明明生的模样秀丽,一天到晚却连话也说不了几句,就跟个影子似的,和她同出同进,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低,生怕被任何人注意到似的。

江沅觉得她好像个瓷娃娃,胆子小,一碰就会碎,平时和她相处,说话都不会大声,回了一句之后,还补充安慰“没事儿,你别担心。”

潘悦争强好胜,她能感觉到,可名额就那么几个,哪怕她不报名,她也不一定选上。

论起来,事情和她无关。

给阮湘君说了之后,江沅便继续写小说了。

潘悦则在下面说“真是服了,这是学校啊,都当这是什么地方,才大一好不好,就搞以权谋私裙带关系这种,为了一个社团职位,也至于?!”

蛮横的语气,就剩指名道姓了。

江沅还是没搭理……

潘悦明显话中有话,可她要搭理了,就等于对号入座了。

没必要。

从一开始,她也没准备和潘悦当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舍友这种关系,处得来好好处,处不来远着点,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她底线很低。

自己在下面发火,宿舍里还有三个人,除了一开始徐一朵问了一句,竟是完全没人再搭理她了。潘悦简直能气死,也没有那个勇气和江沅挑明了杠,过了好几分钟,突然起身,开门出去了。

“天呐——”

耳听宿舍门砰一声响,徐一朵觉得头大,嘀咕了一句,问江沅,“你是不是选上了呀?”

江沅“嗯”了一声,“也是刚才接到了通知。”

徐一朵叹息,“潘悦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比较直,也比较好强。刚才那么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可能就心里不舒服吧,你别太在意。”

“嗯,没事儿。”

随口回了一句,江沅继续写文了。

她在忙,徐一朵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想到潘悦,心里有点发愁。

她在高中当惯了风云人物,是众人口中才貌双全的代表,被捧得时间长了,难免心高气傲。可有句话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要不肯接受这现实,后面可怎么办才好?

忧心了一会儿,她还担心潘悦跑出去哭,从床上下了,追了出去。

没追上人,只得作罢了。

只让她意外的是因为她在宿舍里没有帮潘悦说话,到了下午开班会,潘悦一直都没有回来,只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自己直接去开班会的教室,不和她一起了。

无可奈何,徐一朵只能和江沅、阮湘君一起去教室。

三个人到指定教室的时候,六班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潘悦和其他宿舍几个女生坐在一起,低声说话,看见徐一朵,也装作没看见,后者错愕后委屈起来,坐到了阮湘君边上。

后排,有女生抬眸看了眼三个人的背影,小声安慰潘悦“哎,你也别难过了。”

“我不是稀罕那位置,我是觉得她真的太过分了。”

盯了江沅一眼,潘悦抿唇道。

“就是呀,全校才招三个文编,她就因为认识学姐,随随便便就占了一个职位,太不公平了。你说这辅导员也真是的,选个班长还看脸,我觉得她长得也就那样吧。”

“辅导员按成绩选的吧?”

有个女生听到这儿,小声嘀咕,“江沅是我们班第一名。”

军训一个多月,江沅当了班长后,一直挺负责,无论辅导员让通知什么,都特别及时,也从来没耽误过任何人任何事,对一般学生来讲,还是挺服气她的。

“没说她成绩不好,我是就事论事。”

潘悦又将话题拉回来,忧心忡忡的语气,“你说她为了一个社团职位都这么不择手段,大学四年呢,班上评优都有好多次,她能给大家公平吗?”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女生都安静了。

“一会是无记名投票吗?”

有人开口问。

潘悦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应该是的,不记名投票。”

不记名的话,大家随便填写,不会得罪人。

顿时,几个女生心中都有主意了,担心自己力量不够,甚至还有两个女生从位子上起身,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其他地方去,和旁人闲聊。

八点刚过,辅导员韩涛拿着个文件夹进了教室。

站在讲台上,他抬眸扫视了一圈,开口道“江沅,点一下人。”

闻言,江沅站起身,对照花名册,点了一下人数,很快,朝辅导员说“都到齐了。”

“坐下吧。”

辅导员清清嗓子,看向一众人,“那就直入主题吧。我们这第一个班会主要是为了选一下班团干部,先说班长,大家对两位班长有什么意见没?没意见的话我们就不做变动了。”

一开始每个班选班长,他都是选了全班第一,尔后再给搭配一个异性。观察下来,六班这两个班长极为合适,本身关系处的好,平时上传下达很及时,他随叫随到,用起来很顺手。

教室里静了一瞬,有人迟疑着问“不是不记名投票吗?”

辅导员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对啊,不记名投票,可这班长就不用了吧?难不成大家对我们班这两位班长有什么意见?有的话说来听听?”

“……”

全班鸦雀无声。

辅导员目光巡视一周,看见没人说话,正预备揭过这个话题,潘悦突然站了起来。

“老师,我觉得江沅是没资格当班长的。”

她一手按着桌面,郑重其事地说。

------题外话------

19年7月16,浮光锦五岁啦。

深夜写完这一章,窗外几乎漆黑,家里也一片静悄悄。好像从这个文开始,这种节奏成了我的常态,好多次想放弃,真的,突然看到一个心塞评论,卡文不想写,订阅突然掉,留言变少,很多时候,都在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其实这五年,这个念头无数次出现过,一直陪着我的亲都知道,我是一个特别纠结不自信的人。

可是我还在,撑过了第五个年头,将近两千个日夜,你们陪着我,订婚了结婚了怀孕了生宝宝了,现在,阿锦家小猫都马上要上幼儿园啦。

这个从小的梦想,恒久的爱好,让我走到了今天,浮光锦存活的每一天,都有你们每个人的支撑在里面,我期望这份支撑久一点,时间它慢一点,期望我还在写文的每一天,都能带给你们被陪伴的踏实感,也期望,无论世事怎么变,我们都能一样,进步、充实、平安、快乐、健康。

特别爱你们~

今天,xx留言的每个正版亲,送上100币,这是个很圆满的数字,然后,轮空道具楼层之后,踩中52、66、88、99、100、166、188、199、266、299这十个楼层的正版亲,赠送带有阿锦q版头像的定制手机壳,么么哒。祝大家好运。

一更字数近七千,今天没二更,明天见。

218:好像是秦书记的秘书(一更)

整个教室倏然一静。

有人去看江沅,有人去看潘悦,很快,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了呀这是?”

“一个宿舍的。”

“好像是因为校文学社的事。”

“对对对,潘悦没选上,说江沅有关系。”

“屁大点事儿,也至于。”

说这话的男生扭头看了潘悦一眼,无语地道“不就一个写网文的嘛,我都专门看了,水平也就一般。听她天天在群里吹,以为自己多牛逼呢。”

“可不,我们阿朔都没她那么张扬。”

男生们看脸,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声调不低,一下子传到潘悦耳边了。

她更觉得委屈到不行,一手紧扣在桌面上,抬眸看向辅导员,再一次开口“老师,我觉得江沅是没资格当这个班长的,德不配位。”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

辅导员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去打量江沅。

江沅是班长,一般都会坐在前面,这一次也是,和宿舍里两个女生一起,坐在过道左侧第二排,身姿挺秀,面色寻常,冷淡得很,完全没有因为潘悦的话产生什么羞恼不悦。反倒是她边上的徐一朵,眼睛睁得老大,扭头往身后看,一副被潘悦吓到,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状况,辅导员都懵了,拿板擦在讲桌上拍了一下“安静。”

正说话的一众人顿时噤声了。

辅导员走下讲台,扬扬下巴问潘悦“怎么回事,你说。”

“大家都知道,校文学社招新,我和江沅两个都报了文编——”

潘悦以这句话为开场白,辅导员更懵了,耐着性子没打断,听她继续说,“可今天下午结果出来了。我没选上,江沅却选上了。其实我不是因为自己没选上,对她不服气。只是先前恰好听阮湘君说,江沅和文学社的学姐认识。因为这一层关系,我就被淘汰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学校这么纯粹的地方,因为这种不公正,变得龌龊而残酷。我无法想象,她要是我们班的班长,接下来这四年,各种评优选举,我们班是何种状况。”

“……就因为这个?”

一段话听完,辅导员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老师这很严重。”

“对,我们觉得这已经很严重了!”

“班上没什么公平可言了。”

潘悦在其他宿舍待了一下午,这会儿,自然有人给她帮腔了。

辅导员觉得头疼,抬手在眉心里揉了揉,叹口气道“江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他问,江沅站了起来,声音淡淡“校文学社那个学姐,我的确认识,因为她是我朋友的小姑,我这次报名文学社文编,也是听了她的建议。可潘悦就此认定我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被选上的,我并不认同——”

江沅低头,略想了一下,才说“我是《爱阅读·人生感悟》栏目的签约作者,经常投稿发表文章,我觉得文学社之所以会选我,是基于这个。”

“噗——”

“《爱阅读》签约作者?”

“不是吧,这么猛?”

“强势打脸了。”

教室里,一下子又吵嚷起来。

作为安城本地影响力最强的文学性月刊,《爱阅读》的档次,一众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那是传统文学刊物里的佼佼者。能在那上面发表的文章,自然有一定水准。潘悦一个写小白网文的,拿什么和人家比?在很多传统作家眼中,网络小说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学,等同于低俗的代名词。

一俗一雅,孰高孰低,当下立判了。

很快,全班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潘悦身上。

潘悦懵了好一会儿,怔怔地对上辅导员不悦的脸,迟疑着说“我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辅导员笑了一下,不无讽刺,“不知道不会问?就凭着自己的猜测随便给同学扣这种帽子,有没有想过影响和后果?还龌龊残酷,用词倒犀利得很。”

他说的不留情面,潘悦一下子脸红了,辩驳道“江沅一直都没说。”

“那你问我了吗?”

听到这,江沅略微侧了下身子,转头看向她,面色冷淡道,“结果一出来你就开始在宿舍发脾气,有没有问我为什么?就刚才说话前,有没有想过主动问我一句?哪怕质问。没有,你第一时间出了宿舍,就为了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好让大家和你一起在班会上针对我。”

“我——”

潘悦还想说些什么,被辅导员瞪了一眼。

“好了。”

转身走上讲台,辅导员直接说,“两个班长都不变,我们选一下其他班干部。”

咬着唇,潘悦红着脸坐下了。

江沅和辅导员那些话,都像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脸上。

她军训以来表现还可以,在班上的人缘一直也不错,本来,这次还有机会竞选一下班团干部,可因为刚才那么一闹惹了好些人反感,到最后,一个职位没捞到不说,在班上的名声还损伤了不少,颇有些可怜。

被打击到,接下来几天,她在宿舍也不怎么说话了。

她们一宿舍四个女生,平时也就徐一朵和她比较爱聊天,这一次她突然对江沅发难,徐一朵心里也有点不爽,冷冷淡淡的,大家就捱到了放假。

国庆放七天。

第一天,陆川和褚向东就回了安城。

因为上次陆川一回来就跑去找江沅的事情,陆老爷子和老太太多少有些吃味,在家里将他念叨的够够的。这一次陆川便学乖了,下了飞机后,坐了家里接人的车,直接回了南湖公馆。

整个下午,都一副乖孙子姿态,陪着两位老人说话聊天。

晚饭前,褚向东找到了陆宅,将人给解放了。

“先去接嫂子?”

挥别陆家一众人,褚向东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陆川。

“嘿~”

陆川看了他一眼,笑得眉眼飞扬,“挺上道啊。”

“你这样子,那不铁定是嫂子么?”

褚向东呵呵笑了一声,低下头,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有些自嘲。丧气的模样惹得陆川踢了他一脚,问“怎么了这是?平白无故的?”

“没什么。”

“木熹微呀?”

“切~”

褚向东一抬眼,“别提她行么?”

刚才某一瞬,他的确是想到木熹微了。可再想有什么用?人家发短信说的很清楚,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一天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个人放纵一下。

至于那个人是谁,无所谓的。

他是喜欢她,可也没办法上赶着当孙子,自那以后,也就不找她了。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来,想起来多少有些不好受。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陆川去开车,褚向东站在路边正等着,无所事事,左顾右盼间,看到了徐梦泽远远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张嘴喊了声“四哥。”

偏头瞧见他,徐梦泽问“怎么不进去?”

“等川哥呢,他开车去了。”

“要出去?”

徐梦泽问完话,有点郁闷了,也没再往里走,站在路边一道等着。

陆川开车出来便看见他,落下车窗喊了声,“哥。”

“还有车吗?”

徐梦泽问。

陆川略想了下,“好像没了,陆渺开了一辆,别人还借走了一辆,就剩这个了。怎么,你也要出去?”

“对,去找秦远。”

徐梦泽点点头,抬眸瞥了眼徐宅方向,“那边也一样,一个两个今天都有事,亲朋里结婚的也好几个,我就下午睡了一觉醒来,连个车影都没了。”

“秦公子啊~”

陆川想了想,冲他说,“上来吧,正好捎上你。”

秦远是他这表哥最好的朋友,先前都见过,陆川自然晓得,也晓得那人父亲之前升了省一把手,家就在省委大院,那地址,距离江沅家并不算远,挺顺路。

闻言,徐梦泽便拉开车门,和褚向东一起坐后排了。

陆川发动车子,驶出南湖公馆,便给江沅发了条短信,让她等会儿出来。

晚上一起吃饭是两个人昨天就约好的,因而这天一早,江沅就开始写更新了,上午写完文,下午帮着龙锦云看了会儿明月,才心无负担地出了门。

十月的安城,气温适宜,傍晚的天色有点蓝,晚风轻轻地吹拂。

江沅精心打扮过,穿了一条白色雪纺纱长裙,外罩浅蓝色牛仔外套,裙摆飘逸顺滑,落在白色球鞋的网面上,随意地站在路边,完全小仙女本仙。

隔着挡风玻璃,陆川远远地就看见人了,车子停到路边,降下车窗,笑着喊了声“美女,去哪儿呀?”

江沅“……”

抿唇盯了人一眼,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嫂子好。”

等她一上车,褚向东立马坏笑。

徐梦泽就坐他旁边,勾勾唇也笑了下,抬眸间,正好对上江沅看过去的目光,便淡笑说“我是陆川表哥,在前面就下,不影响你们。”

“……”

闻言,超级无敌大灯泡褚向东,陷入了思考。

“哥哥好。”

江沅迟疑着,问候了一声。

这人说他是陆川表哥,她总不能也跟着叫表哥,感觉有点奇怪,又不能又吭声,只好叫了哥哥。多少还有点尴尬,这一出声,语调就显得拘谨。

“以后叫四哥。”

往后瞥了一眼,陆川提醒了句,右手伸过来,握住了江沅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以示惩戒。这人,都没这么管他叫过哥哥,实在是够过分的。

江沅已经侧身坐好了,听他提醒,“嗯”了一声“知道了。”

“这么乖?”

陆川好笑地盯了她一眼。

“行了啊你们!”

后排,褚向东忍不住抗议起来。

徐梦泽倒没甚反应,只随意地笑着,抬眸看向车窗外。

交通有点堵,亏得陆川车技不错,在车流里穿梭了一会儿,停到了省委大院门口。这地方,进出检查自然严格,徐梦泽也就没进去,已经提前给秦远发过短信,让他直接出来。

“来了。”

陪着等了一下,远远地看见两人走出,陆川朝后面提醒了一声。

“那行,你们去玩吧,开心点儿。”

话说完,徐梦泽便推开车门下去了。

陆川收回目光,正想将车子开走,一偏头,发现江沅盯着外面那两人看,目光特别专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又往出看了眼,语气多少有些不满“看什么呢,觉得秦公子比较帅?”

安城这太子爷,眉目英挺,和他年纪相当,模样自然也没得挑。

江沅却压根不晓得他在说谁,出声问了句“哪个是秦公子?”

陆川“……”

看着车窗外,他没好气地道“穿t恤那个。”

从省委大院出来的有两个人,一个穿t恤,一个穿衬衫,江沅其实是因为看见后一个觉得意外,听他讲完,下意识又问了一句“那另一个谁呀?”

另一个?

陆川又定睛看了眼。

那个穿白衬衫,和秦远一起走出来的青年,已然转身离开了。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只能看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那周身气度,倒是比江钟毓还要冷漠疏离几分。

奇了,刚才第一眼扫过,他明明觉得这人温润宽厚。

“那个好像是秦书记的秘书——”

后排,褚向东一手扒着车座上方,若有所思地说,“忘了之前在哪里看到过一次,他是跟着秦书记的。”

书记秘书?

江沅“哦”了一声,再没说话了。

见过好几次,她一直以为这人是阮湘君的哥哥,可阮湘君性子内向得很,在宿舍从来不会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她也就知道,她老家在江城。后来好几年,每每想到这一天,她都忍不住会想,要是她在见过这男人后,多追问阮湘君几次,是不是,有关她的那一场悲剧,便会被避免发生。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

她是在除夕当晚收到那封信的。

2011年的1月23日,吃过年夜饭,江沅正在房间里写小说,外面看电视的江晨希突然推门进来,递了一封信给她“姐,有一封你的信。”

江沅一愣,抬手接过,拿在手中看。

的确是一封信。

收件人一栏是她的名字,寄件人那一栏,写着“阮湘君。”

“谁呀?”

见她脸色怔忪,江晨希问了句。

“我们班同学。”

“男生?”

阮湘君这名字,有点中性,江晨希只以为有人在玩浪漫,用这么传统的方式给她表白,笑了笑说“是不是你们学校什么大才子呀,特别迂腐那种——”

“看你的电视去。”

江沅没好气地轻斥了一声。

他们搬出来住了以后,老太太一开始闹得厉害,后来闹不动了,也就隔三差五来找点事。深知她性子,前几天,江文秀报了个国外的旅游团,他们一家三口,带着老太太出去旅游了。

江志远因此轻松不少,他们一家五口,也能在出租屋里过一个安稳年。

暂时没写小说了,把江晨希撵了出去,江沅撕开了信封,坐在床边,看一封意外而来的信。

【沅沅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第一句话映入眼帘,江沅整个人都仿佛听到了“嗡”一声重响,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神的,总归,等她回神以后,一封信都没有仔细去看,匆匆地扫了一眼后,便扑到了衣柜边,开始换衣服。

客厅里,江志远、龙锦云和江晨希正在看春晚,冷不丁听见房门“砰”一声响,江沅穿着羽绒服跑了出来,话都没说,歪着身子在玄关处换鞋。

“这么晚了去哪儿?”

江志远站起身,意外地问了一句。

“我有一个同学出事了……”

江沅说着话,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因而泪水滚满脸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抬手抹了一把,喘着气说“我我我……我去她家看看。”

话落,她一手拉开门,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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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评论,阿锦每一条都看了,但是因为大家给阿锦说了好多话,回复不过来,所以也就只回了几条,币币是修修帮着奖励的,感谢么么。

写到这一章,回忆快结束了,阿锦简直前所未有的卡,快卡死了。

下午七点二更吧,爱你们。

219:你是成君吗?(二更)

阮湘君住在南湖·御景华府。

江沅知道那地方,建成有些年头的高档别墅小区,距离他们家也不算远。可今天是大年三十,路上连一辆出租都没有。她在小区门口心烦意乱地等了几分钟,正想跑过去算了,突然想到,可以骑电动摩托车去。

江志远有一辆电动摩托车,偶尔出行会用。

拿着手机往回跑,路上,江沅一直在拨阮湘君的电话,没人接,她又将那张信翻了出来,给上面她弟弟那个手机打过去,好几遍,还是没人接。

家里拿了钥匙和口罩,她骑着电动摩托车,一路往御景华府而去。

打在脸上的风,冷的刺骨……

她却将车子骑得很快,抵达的时候,却也九点了。

御景华府是典雅欧式风格的建筑,米白色拱形石门高耸开阔,从门洞望进去,有一个优美的人物雕塑,以雕塑为中心,是一个椭圆形的喷泉,这么冷的天,喷泉竟然还开着,一道道水光扬起,落下,敲击水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应和着小区里传出来的一阵阵新年赞歌。

跳下车,江沅把电摩锁到了一边人行道上。

跑到门口才发现,小区似乎在戒严状态。

门卫室的保安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旁边好几个脸色严肃、身姿笔挺的男人,其中有一个,赫然穿着警察制服。她再迟疑地往四下看,果不其然,发现辅道上很低调地停了几辆车,其中有一辆是警车。

阮湘君一封信写的其实很混乱。

只说清了她老家在江城,之前因为父母意外亡故,所以她和弟弟被安城的大伯接过来养,她写信给他,是因为大伯家里要出事了,她活不下去,所以央求她,收下信封里的卡,帮她照拂一下弟弟。至于她为什么活不下去,始终没说清,颠三倒四地,还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个魔鬼……】

谁是魔鬼?

她大伯,还是那个薛秘书?

前者她在信里提到了,后者她倒是压根没提到,可江沅就是敏感地察觉到,她没有诉诸于口的那些话,似乎和她见过几次的那个男人有关,那个男人,是秦书记的秘书,安西政界的人物。

警车来抓谁?

江沅站在门口冷风里,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连个线头都没有。

正在这时,刺耳的鸣笛声骤然响起。

江沅猛地一抬眸,发现车灯闪烁的一行警车从小区里驶了出来,停在了起落杆内。门卫室外站着的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去,和第一辆车里的人交谈了几句,转头朝保安说了句什么。

起落杆升起,警车一辆接一辆开了出来,很快,有序离开了。

“大年三十的,这些人也不歇息。”

“这阵仗不小呢,刚可差点吓死我。”

“去的哪一家?”

“阮家,里面说是阮家出事了,阮老板跟那个大小姐,这不都带走了?”

“那个跋扈小姐,进去不早晚的事吗,该!”

两个保安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骤然听见边上传来一道问询声“你好,麻烦问一下,能不能帮我开下门?”

两三米外,江沅焦急地问了句。

她戴着口罩,模样也看不清楚,两个保安先前却注意到,她是骑着电动摩托车过来的,出口的话便不那么客气了,“外人不得随便入内,你去哪一家,打电话让人出来接。”

“要不让给门卫室打电话。”

另一个保安脾气好点儿,跟着说了一句。

里面刚出了事,又是除夕夜,这种关头,他们自然不好让陌生人进去。

江沅急得要死,心里甚至有感觉,阮湘君已经出事了,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刷卡闸门,却根本没办法,硬着头皮央求无果,只能继续给阮湘君打电话了。

阮湘君还给她留了她弟弟的电话,一样打不通。

她在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正准备放弃,想找其他侧门进入,冷不丁的,被街上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吓得一个激灵。救护车几乎是呼啸着停在起落杆前的,她心念一动,趁保安不注意,躲在车边跑了进去。

小区很大,她进去后,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救护车驶了进来,从她眼前疾驰而过。

停步看了几秒,江沅猛地拔腿,跟在救护车后面跑了起来,两条腿差点跑断,总算追着救护车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座三层别墅前。

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护士飞快地往里走,她也跟上去,进了门。

家里一片混乱……

江沅抬手揪住了一个面色慌张的女佣,开口确认“阮湘君是在这里吗?”

女佣一愣,“你谁呀?”

“我是她同学,她给我打电话哭,我怕她出事,就找过来了。”

“表……表小姐她……已经……”

女佣一脸惊恐,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大年三十,多喜庆团圆的日子,对今天的阮家来说,却好像末日。主人家正吃饭,警察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带走了阮先生和大小姐,一众人还没喘口气呢,楼上的表小姐割腕自杀了,是其他人发现的,说是血染了卫生间,人已经没气了。可,在先生和大小姐被带走时都没什么反应的新姑爷冲了上去,非要叫救护车。

人已经死了啊,医生来有什么用……

女佣暗自叹息着,江沅猛地撒开手,抬步往楼上跑。

二楼走廊上,和房间里出来的医生护士打了个照面,听见有人低声说“血流了那么多……哎,估计也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吧,那姑娘看着都不到二十。”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

“现在这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脆弱。”

几个人说着话,脚步声越来越远。

江沅停在了走廊上,抬眸能看见他们刚刚走出的那个房间,却不敢往前一步。她看见房间门口地砖上靠墙坐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穿着黑长裤和白色薄毛衣,双手环抱着膝盖,紧咬着下唇,在那儿发抖。

江沅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心口一阵一阵抽的疼,许久,慢慢走了过去,在小男孩身边蹲下,一手抚着他颤抖的脊背,低声问“你是成君吗?”

“……”

男孩偏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茫然。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阮成君有一双极漆黑的眼,白净的脸,此刻那一双眼睛被泪水弥漫,更显透亮,好像浸润在水雾中的黑宝石,抬眸看江沅,一滴泪从纤长的睫毛上滑落,安静的样子,极惹人怜惜,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他迟疑着问“你是江沅姐姐吗?”

姐姐的朋友,他只听说过这一个,而且姐姐说她很漂亮。

当时他不相信,问了一句“比你还漂亮吗?”

姐姐说“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不信。”

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在他心里,姐姐永远是全世界最漂亮、最温柔的,可现在,她却……

猛地低下头,男孩怔怔地看着地面,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好一会儿,他突然抱着膝盖,脸颊埋进去,大声地哭了起来,哭声带着抽泣哽咽,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房间里面,迟疑着站了许久,中年女佣小心翼翼地唤“姑爷?”

洗手间里的男人跪坐着,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孩,衬衫长裤上浸染了大片的血迹,他的一只手,始终紧扣在女生垂落的手腕上,整个人,僵硬的好像一尊雕塑。

“……姑爷?”

外面,佣人又唤了声。

“出去。”

冰冷生硬的两个字,好像从齿间挤出来的。

佣人脸色一变,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叹着气退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没一点儿动静,蹲在外面,江沅也一直没起身,沉默地拍着阮成君的背,七八岁的男孩,失声痛哭了一会儿,又开始抽泣,最终,靠在江沅怀里睡着了。

阮家一个保镖上来,将他抱回了房间去。

江沅一手扶着墙站起身,目光落在房内,却始终没勇气跨进去。

她能感觉到,那股子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哀恸和绝望。

------题外话------

阿锦要梳理下接下来的剧情,今天更完了哈,大家明天见。

220:遇见他的那一年,她才十五岁(一更)

夜深了。

走廊上一片寂静。

江沅手扶门框在外面站了许久,都没能从那种阮湘君离世的错愕中抽离出来,她还记得放假前一天,那人穿一件白色呢子大衣,手推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和她挥手说“拜拜”的样子。

那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

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又痒又痛,她抬起手,抹了把眼泪。

洗手间里传出动静,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江沅第一次和他距离这么近,泪眼模糊地看着,发现他真的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令人生畏。浓黑而工整的眉峰,幽冷到几乎没有情绪的黑眸,刀刻斧凿一般分明的五官线条,这一刻站在房间灯光下,浑身染血的男人,周身被浓重的阴霾和沉郁戾气所笼罩,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活的气息。

冰冷的逼迫感,令江沅往边上退了一步。

“信呢?”

垂眸瞥了她一眼,男人突然问。

江沅微怔,本能地感觉到,那封信不能被他看到。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阮湘君说的那个魔鬼,就是他。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样一封信存在的,实在令人费解。

“什么?”

心里百转千回,她疑惑地问了句。

男人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好半晌,用低沉嘶哑的声音,不缓不慢地说“江小姐,如果你不希望我在这儿搜你身的话,就把她留下的东西拿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或者你希望自己的过往成为安师大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

脑子懵了一瞬,江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调查我?”

男人脸色冰冷,却未曾否认。

神经病……

江沅一下子就体会到,阮湘君为什么将这人称呼为魔鬼了。身为她堂姐的丈夫,这人却连她周围的朋友都上手调查,可想见,这是一种多么变态的掌控欲。

阮湘君就是被他逼死的吧?

这念头闪过脑海,她一手塞进裤兜,将那封折了几道痕迹的信纸给抽了出来,直接递了过去。因为动作粗鲁,随信一起的银行卡掉了出来,跌落在地砖上。

弯腰捡了银行卡,江沅直起身,站在一边盯着他看。

男人一手捏着信纸边沿,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手指收拢,动作极其缓慢地,将纸张揉成了一团。咯吱咯吱的响声,听得江沅头皮发麻,咬住了唇。

“是不是你?”

心里愤怒太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

男人没看她,攥着纸团的那只手越发收紧,苍白冷硬的脸上,敛起的唇角,却勾出了一丝笑,仿若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问“魔鬼吗?”

江沅也攥紧了手指,平复着呼吸。

“成君的事,等送走他姐姐再说。”

许久,男人声音平稳地告知。

阮成君睡着了,江沅也没想好自己以后要怎么照拂他,闻言,并未出声。

“请便。”

说完这一句,男人转身进了房间。

江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勇气进去,好半晌,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转个身正往楼下走,接到了江志远的电话。

江志远问她什么情况,自己要不要接一下?

两个人说了几句,江沅便挂了电话,走到一楼,发现客厅里好几个佣人守着,因为今晚家里的动荡,没敢去睡觉。看见她下来,还有人上前问“你要回去了吗?”

阮先生早年离异,膝下就一个女儿,这么些年,养的张扬跋扈,因为马术精湛,颇喜欢使一支鞭子,有时候脾气上来,还会抽打佣人撒气。阮家这佣人一年总得换好几茬,也就这姑爷来了后,大小姐的脾气有所收敛,人前人后挽着他胳膊,亲亲热热地唤着“平青”,将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阮先生没儿子,对这女婿也看重的很,直言他“聪颖沉稳、年轻有为。”

秦书记带出带进的人,能不聪颖沉稳吗?

可惜命比较苦,阮先生也对人感慨过,这要是不命苦,不一定能当他们阮家的女婿,毕竟人家的父亲也曾在安城政界举足轻重,谁能想到,会因为一场火灾,一大家子都烧成了人干。

这好不容易结婚了,妻子岳丈却被警察带走,也不晓得能不能回来?

也难怪他好像有点精神失常了,待在死了人的房间里不出来。

佣人都不知道该找谁主事……

江沅被拦住,便点了点头“嗯,明天再过来。”

话落,她抬步往出走。

还没到门口,听见了门铃响声。

走在她边上的佣人快步出去开了门,疑惑的嗓音传来“您找哪位?”

“薛秘书在吗?”

一道中年男声,问话。

“在……在的。”

佣人说着话,迟疑着让开了地方,让两位客人进门。

门厅处灯光明亮,她退到一边,再抬眸,突然认出刚才没开口的那一位正是经常出现在本地新闻里的秦中明,一下子结结巴巴地开口“秦秦秦秦秦……秦书记……”

大冷的天,安西省的一把手穿了件并不起眼的黑色大衣,步入室内,听见她这么问话,威严的面容上露出个温和淡笑,开口的嗓音,也是上位者独有的醇厚包容“别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您快请进——”

佣人讪笑着,语调殷勤。

听见对话,江沅便很规矩地退到了一边,减低存在感。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倒没多说什么,进了客厅。

阮家出了事,牵扯到秦中明的人,警察一回去,自然第一时间往上报了。薛父是秦中明的老部下,他心里对这故人之子,本就有几分疼惜,眼下这人到他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聪颖沉稳、处事端正,颇得他喜爱看重。一听说他家里出事,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询问,破天荒地,一直没人接。

他心里记挂着,便叫了司机,亲自来看看。

阮湘君是正月初六下葬的。

天气异常的冷,大清早开始,便飘着一片一片的雪花。

送别的人没有几个。

她是一出生便跟随父母住在江城的,眼下大伯家又出了事情,一些老亲戚顾不上她,大伯母回来后连佣人都遣散得差不多了,无亲无故,自然也没心思处理她的后事。

阮湘君的后事,是薛平青一手包办的……

他守了人七天,看着她火化、下葬,安稳地长眠在了地下。

墓碑前,放了一支红玫瑰。

江沅看着那支花,红艳艳的颜色,扎眼又讽刺。可阮湘君已经没了,她心里对薛平青也有几分忌惮,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跟着一起出了陵园。

陵园门口,薛平青身子俯得很低,一手按在阮成君的肩上,同他讲话。

八岁的小男孩,不懂大人之间那些纠葛痴缠,只因为这个堂姐夫一贯对他极好,所以也颇为依赖他,耳听他要让自己跟并不熟悉的人一起离开,脸色变得十分委屈“哥哥你是不想管我了吗?”

“怎么会?”

男人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嘶哑低柔,“你也知道,哥哥工作很忙的。这几天你先和江沅姐姐回去,等你开学,哥哥再送你去学校。”

“我知道,我不该缠你的。”

小少年的声音很忧伤,“你是堂姐的老公,不用管我的。”

“成君呀——”

摸着他头发的那只手突然落到了他脊背上,阮成君只觉得背上一重,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一下,便落到了身前男人的怀抱里去。

天气冷,薛哥哥穿了一件长款大衣,衣服上落了雪,也冰冷冷的。

他却很不舍得,生怕他找了个借口就这么不要他了,一下子抱住了他清瘦的腰,带着哭腔说“哥哥我听话好不好,你说的,过几天就来接我。”

父母去世后,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他们俩被大伯从江城接了过来,在阮家过得小心翼翼,因为大伯父是个很严肃冷淡的人,堂姐又非常跋扈暴躁,只有这个薛哥哥,会接送他上学,领他去吃汉堡薯条,他很忙,可是偶尔回家早,还会帮他辅导作业。现在姐姐没了,他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会让他觉得安全。

“好。”

薛平青笑了一声,低头,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那你要好好听江沅姐姐的话。”

“我会的。”

仰着头,小少年认真地说。

领着他到了车边,男人打开后备箱,将他的行李取了出来。

垂眸看向江沅,脸色竟变得极为温和,哑声开口“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湘君就这么一个弟弟,会托付给你,说明她真的十分信任你。那张卡你拿着,这张是我一点心意,也请收下。”

“不用。”

江沅知道,阮湘君先前给的那张卡里,有五十万。

阮成君上的是贵族寄宿学校,成绩很好,学费全免之余,每一年学校还会给倒贴生活费、发放奖学金,已有的五十万,可能到他毕业以后才有机会动用。

不过……

这人什么意思啊?

她迟疑地看过去“你不是说过几天来接他?”

薛平青俯身拉开了手边的行李箱拉链,将那张卡塞了进去,声音淡淡“工作比较忙,说不准。”

江沅“……”

她感觉肩上的压力很重,却也没办法。

最终,点了点头“那行,我会陪着他的。”

阮湘君出了这种事,她有点不想继续住校了,家里的话,江晨希又到了最关键的考前阶段,睡一个房间,她也怕打扰她。已经和江志远商量过,在现住的小区里再租住一个小两室,她可以照顾阮成君。

早在师大开学时,薛平青便调查过她,对她的性子,已然十分了解,将人托付给她,也很放心。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他便拦了辆出租车,送两人离开了。

冷风刺骨,雪花越飘越大……

他开门上了车,很平稳地,一路往机场方向开。

因为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过,眼周泛着淡淡乌青,眼睛里也一片红血丝。视线有点模糊,他一手握着方向盘,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阮湘君的场景。

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江城机场里,冷气开的足,他下了飞机坐在休息区,笔记本支在腿上,写一个文稿,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被一道目光注视。

是一个很漂亮文静的女孩子,距离他两个座位远,穿一件裸色长裙,脖子上挂了个白色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偷看他,视线相触的瞬间,惊慌的好像一只小兔子,偏过头看远处,露出了红红的害羞的耳尖。

他在那儿又坐了十分钟,她也没敢上来搭讪。

收起笔记本离开的时候,他将已经用过的登机牌,放在了座位上。

“哎,你好——”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她追上自己时,扬起的小脸上那抹笑,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庆幸的喜悦,彼时的他,一手提着笔记本电脑,垂眸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个是用过的了。”

他将它留在那,如果她追上来,便是姻缘天定,如果她没来追,便是有缘无分。

“啊,对不起呀。”

她悻悻地垂下手,周身被落寞笼罩。

他忍不住笑了,“你多大?”

“我?十五。”

遇见他的那一年,她才十五岁,纯真却大胆。

“砰!”

黑色的轿车,冲破路边护栏飞了出去,没等落地,便在空中燃成了一个火球。

------题外话------

写完了竟然哭了,我都好久没在写文的时候哭过了,难受。

平复一下,下午七点二更。

221:像一个小ET(二更)

认识阮湘君半年,她有个弟弟这件事,江沅也才知道。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她偏头瞧了一眼,发现小少年自从上车后就变得分外沉默,笔直笔直地坐着,两只手握成拳抵在膝头,显得内敛而不自在。

对于她要照顾他这件事,江志远和龙锦云并不赞同。

他们甚至觉得,这简直像天方夜谭。

女儿虚岁也就二十,才在上大学,学校里课业重不说,自己私底下还经常写东西,放假回家后,房间里的灯经常亮到晚上十二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何况其他?

可江沅应承的事情,却是不怎么听别人意见的。龙锦云和江志远也能感觉到,这孩子越大,主意越大,她就好像叛逆期来晚了似的,开始强硬地做自己的主。

年都没过完,房子也没找好,江沅担心直接将他带回去会引得两方不适,所以预备带他在外面先吃一个饭。思绪回转,便轻声问了句“成君你饿不饿?午饭想吃什么?”

阮成君对她挺有好感的,只是多少有些怯生,又总觉得薛平青要抛弃他,所以看向江沅的时候眼睛还红红的,小声问了句“我能吃肯德基吗?”

小孩子几乎没有不喜欢吃炸鸡的,只要他肯吃东西,江沅就放心了,很爽快地点点头“那行,姐姐带你吃这个。”

话落,便抬眸看向司机,改了一下地址。

下雪天,路上多少有些拥堵,快三点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一个商场外。

这商场距离江沅家里不远,一楼拐弯处有一个肯德基。

两人下车,江沅从后备箱拿了行李,便一手搭上了阮成君的肩,护着人往店里走。

挨得近,阮成君抿唇看了她一眼。

“怎么啦?”

江沅怔了一下,笑问。

“没。”

小少年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江沅有心和他多聊几句,拉近一下距离,手机突然响了。

陆川打过来的。

阮湘君的事,陆川也已经知道了,听说人已经下葬,他领着阮成君在外面要吃饭,便说他一会儿过来,下午陪着找房子,让两个人等他一下。

挂了电话,江沅领着阮成君进了店,让他点东西吃。

小少年点了汉堡、薯条、鸡翅和可乐,江沅给自己点了一份米饭,等了餐,两个人便坐到了落地窗边一个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等陆川。

距离本就不远,不到二十分钟,陆川开了车过来。

大冬天,他里面穿的薄,外面便套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衬得整个人越发高挑,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张望的时候,五官出众的一张脸,吸引了不少目光。

“陆川。”

江沅朝他挥挥手。

他便大步过去,侧身坐在椅子上,一抬眸,和对面的小少年四目相对。

这半年经常去找江沅,陆川也眼熟阮湘君,此刻看见她弟弟,多少也有些唏嘘怜惜,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是陆川,叫我陆哥哥就行了。”

“陆哥哥。”

抿唇唤了一声,小少年便低下头了。

他家逢巨变,整个人看上去沉默脆弱的紧,陆川也就没多言,偏过头,一手握住了江沅的一只手摩挲,声音压得很低“和你家里商量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

江沅没有多说,笑了一下,问他,“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

“那我们就走吧,还要找下房子。”

他们一家五口,原本租了个三室,可因为最小的房间也就几平米,一开始搬进去的时候,姐妹俩还跟以往一样住,那个房间放了好些杂物,江志远经常半夜回来,怕吵孩子,偶尔睡一下。一手揽着阮成君走出店门,江沅有点纠结,要不要先让阮成君在家里住几天,毕竟过年,热闹点可能会驱散他的伤心。

上车后,她给江志远发短信打了个招呼,便领着阮成君先回家了。

江家。

龙锦云捂着肚子从洗手间出来。

江志远的烧烤店年后还没开始营业,正在客厅里逗小女儿,见她出来,关心地问了句“还不舒服?”

“这几天总有些不畅快。”

龙锦云说着话,低头在自己小腹上按了按。

“你这产后也没去做检查,要不我们明天去一下医院。”

生了江明月以后,龙锦云全职在家里带孩子,烧烤店那边一天都不能离人,江志远自然忙,经常早出晚归的。龙锦云自觉没什么问题,很多事,能省就省了。

“那行吧~”

听他建议,龙锦云点了点头。

开门声在这时候响起。

夫妻俩抬眸看过去,便瞧见江沅一手推门进来,开口唤“爸、妈。”

她手上,推着一个黑色的小皮箱。

阮湘君的事情,夫妻俩都知道了。虽然觉得江沅应承下照顾人家弟弟这件事有些不应该,却也不至于在这种关头给什么冷脸,瞧见她这架势,江志远便走到了门口,招呼后面两人“来了哈,快进来。”

“伯伯、伯母好。”

抿唇步入室内,阮成君轻声问了句。

陆川将手里的礼物递上,也笑了笑,“江叔过年好。”

“过来就过来,别总这么客气——”

说着话,江志远将他让进室内,去给两人倒茶。

“来,吃糖。”

龙锦云打起精神,将茶几上的糖果瓜子往阮成君面前推了推,又忙着去拿水果。

室内有暖气,将近二十五度,陆川来过江家好些次,没拿自己当外人,很随意地脱了外套挂起来,又抬手朝阮成君“外套脱了吧,坐一会儿。”

阮成君坐在沙发上,脱了外套,递给他,“谢谢哥哥。”

他虽说年纪小,礼貌涵养倒是极好。

陆川笑了下,帮着挂了外套。

身处陌生的地方,阮成君多少有些局促,可他早慧聪颖,因为连番变故过早地懂事,也已经学会了收敛克制自身的情绪,规矩地坐在沙发上,端正沉静的样子,颇引人心疼。

江志远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可家里三个女儿,冷不丁看见这么清秀的小男孩,心里还是挺喜欢的,便在一旁低声问江沅“要不先把小次卧收拾出来,让住吧。”

距离有点远,阮成君只隐约地能听见两人说什么,没抬眸看,倾身从茶几上拿了一个糖。

拿了糖也没拆开吃,用指尖,无声地捏着……

冷不丁,看到茶几对面,冒出了一颗头。

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江明月是去年元宵节,2月28的生日,月底才满一岁,这会儿已经在学步了,一楼的地暖很热,她穿了一身米色碎花的秋衣秋裤,原本正扶着沙发,笨拙地一步一步挪,趁人不备,腿下一软趴在了地上。不过她从小都非常省心,摔倒了又自己慢吞吞地扶着东西站起来,顶着个光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家里来的陌生人。

那脑袋是真的光亮,赶上灯泡了。

说起来是因为她上个月肺炎感冒过一次,医院的护士在头顶扎针的时候推掉了半边头发,病好后江志远觉得太难看,索性拿了推子,将头发给推了个干净。

可阮成君不晓得,错愕地看着她,只觉得这突然冒头的小家伙,光溜溜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再配上有点呆萌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个小et(外星人)。

小et从茶几和沙发间冒出来,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转个身扶着沙发,笨拙地往他跟前挪。

龙锦云端了一盘砂糖橘出来,正好看见小女儿这幅样子,忍不住笑笑说“这是你江沅姐姐的小妹妹,明月,你叫明月或者月月都行,她不怕生的。”

“……哦。”

点点头,阮成君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江沅一眼。

江沅姐姐的确很漂亮,可这小妹妹,看上去有点丑丑的。

而且好像还很笨?

阮成君细长的手指捏着糖,看着她一步一步,笨拙地往自己跟前挪,也不说话,呆呆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摔了,家里人好像也习惯了,没人去管……

绕茶几多半圈,对她来说,应该是挺难的,所以她最后手脚并用,爬到了他脚边。

阮成君“……”

------题外话------

明天见么么哒。

223: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二更)

“放手!”

紧蹙着眉,陆远去扯他攥着陆淳衣领的那只手。

陆川蓦地偏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就是他,野种……

陆淳和张雅沁的孩子。

他竟然是陆淳和张雅沁的孩子,可他都结婚上班了,他比自己还大了好几岁。如果他是陆淳的孩子,那他是什么?他母亲是什么?宋婉瑜好歹是沪上名门,千金小姐,就嫁给了那么一个东西吗?

还生了他?

深重的耻辱感,将他整个人给笼罩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现在还叫着“爸”的这个男人,其实从结婚前,就开始出轨了。不,不对,张雅沁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陆远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他不是。他母亲宋婉瑜是后来的,他也是后来的,浑浑噩噩地当了这么多年的陆家少爷,到头来,却只是个笑话。

“哈……哈哈……”

一手撇开陆淳,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

眼角飙出泪……

“妈!”

整个大厅,都被他突如其来吼出的这一声给震到了。

陆远离得最近,整个人都吓得怔了一下,尔后,一脸震惊地抬头去看。

这个弟弟,他知道这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偷偷地跟着陆淳的车子,隔得远远地,看到过无数次,他被众星捧月的架势。

人人都说,他是陆家三代单传的大少爷,宝贝,他上面有名动文坛的爷爷、背景深厚的奶奶、雄踞一方的外公和舅舅,甚至,三个将他宠上天的姑姑,他是天之骄子,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海纳集团太子爷,接班人。从他看见他的第一天起,就自惭形秽,恨不得从未出生过。

可眼下,这个一贯被捧在高处的陆少爷,疯了一般,吼了一声妈。

他没见他哭过……

这一刻,却发现那张一贯神采飞扬的脸上,布满了热泪。

那两行泪从一双星眸里倏然滚落,打湿眼睫,划过脸颊,顺着他下巴、脖颈,一路划过喉结,汹涌地,落入了衣领之中。任谁看,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悲痛欲绝这个词。

知道了吧?

这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终于被他知道了。宋婉瑜是一个笑话,陆川是一个笑话。陆淳卑劣龌龊,张雅沁低贱肮脏,还有他,多余的掠夺者。这个家,不像表面上那么富贵祥和,每个人都不若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鲜亮丽,整天在演戏,你也罢我也好,大家戴着面具,在同一个泥坑里,奋力挣扎。

谁都不比谁干净……

半蹲在地上,陆远忍不住笑了。

他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已经无数次了吧?

他已然想象过无数次,这一层真相被揭开的时候,大少爷会露出何种脸色,陆淳如何再维持当父亲的威严,张雅沁如何再保持脸上那一张假面。够久了,真的是够久了,这一刻,他等太久了。等着看天之骄子怀疑世界,看他崩溃痛苦,看他煎熬折磨,看他如何面对这一切。

似乎只有他的痛,才能让他感觉到平衡,才能抵消他二十多年,阴沟里老鼠一样的阴暗处境。

“少爷……少爷……”

李桂芝的手被热汤烫伤了,没意识到痛,快步跑了过来。

陆川的模样太可怕了,她在陆家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残暴而凶狠的一面,这一刻,远远跑来看着他,她甚至不敢上前,她感觉到,情绪崩溃边缘的少爷,可能真的会杀人。

陆川没看她,转身上楼了。

一众人只看到他三两步消失在楼梯转角,很快,又听到从三楼传来的,摔打踹杂的声音。卧室、书房、会客厅,能砸的地方,他应该全砸了,那声音一直持续着,每一下重击响起,都让人胆寒心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渐渐地停下了。

楼上恢复到一片悄无声息。

陆川也没下来……

陆远守在陆淳边上,姜瑶则守在张雅沁边上,夫妻俩没说话,沉默蔓延在空气里,几乎令人窒息。周围,一众佣人从那种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更不敢说话了。

没人敢上楼,他们甚至都害怕,少爷冲下来再发疯。

李桂芝六神无主地站了一会儿,脚步飞快地跑去了沙发边,拿了座机,给陆老爷子打电话。

临近九点,陆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预备睡了,听了孙子在家里发疯,儿子儿媳都受伤的消息,惊得不轻,第一时间换好衣服,就往门口走。

“怎么了这是?”

客厅里,陆渺在看电视,冷不丁看见他们两人齐齐整整地出来,意外地问了句。

“别看了,你大哥家里出事了。”

老太太身子健朗,着急地说了一句,又喊司机。

陆渺连忙起身,“怎么了?”

老太太心急如焚,压低声音,“不知道怎么了,桂芝打来的电话,说是陆川在家里发疯,把你大哥头都打破了。”

“老爷。”

耳边一道问候声,司机出来了。

老太太连忙噤声,朝她说“我们俩先过去——”

“过去干什么?!直接去医院了。”

陆老爷子正和司机说话,转过头斥了一句,抬眸朝陆渺,“我们直接去医院等着。你给你大姐打电话,一起去那边找陆川,让我看看他犯什么毛病!”

最后一句话,老爷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年过古稀了,平时不动怒,冷不丁这么一嗓子,陆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知知知……知道了。”

“哼!”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声,快步走了。

陆渺站在原地,懵了许久,连忙跑上楼换衣服。

几分钟后,她从楼上冲下来,跑在门厅处换鞋的同时,给大姐陆安打电话。万幸,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听了,她拿了车钥匙出门,飞快地将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还强调说“你把小梦带上。”

儿子打老子,算得上天大的丑事了,姐妹俩想到了一起去,便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陆安连丈夫也没敢告诉,答应以后,叫了儿子徐梦泽,开车前往陆宅。

救护车已经去了一趟,接走了陆淳和张雅沁,陆远夫妻俩跟着。

李桂芝留在家里,厅里都待不住,裹着一件大衣,在门口等得心急如焚。

陆渺比大姐到得早了些。

车子一停好便拔了钥匙跑下去,健步如飞地到了门口,急声问“陆川呢?”

“在楼上。”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勉强能管事的,李桂芝急促地说完,转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老爷夫人下午一直在家,少爷是晚饭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说是让我弄饭吃。我这饭还没弄好,就听到夫人的尖叫声了,应该是被少爷从楼上踢下来的,而且——”

说到这儿,李桂芝咽了下唾沫,声音低低,“踢下来以后,身下出血了。”

“什么?!”

“是真的。”

说到这儿,李桂芝就怕得不行,“看那样子,好像是流产了。我也说不准,可她一直捂着小腹,我又觉得不离十了,你说会不会是怀孕了,少爷知道不高兴?”

“那他也不会这样!”

陆渺拉下脸,不悦地瞪了人一眼。

“不会不会,我也觉得不会。”

陆川是她看着长大的,富家大少爷嘛,有时候难免张扬跋扈,可平心而论,他们家这少爷,比起许多富二代公子哥,性子要好很多,那是一个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哪怕再不喜欢后妈,那张雅沁进门也十年了,平时也没见他怎么样,心里不喜,也只是远远避开了而已。

弄不明白,李桂芝便也不说话了。

陆渺听说陆川在三楼,便直接先上了三楼。

三楼没人,却已经不能看了,几个房间被砸了个干干净净,陆渺走到书房,惊愕地发现,她大哥从慈善拍卖会上拍回来的好几件价值连城的藏品,都毁成了碎渣。

“……”

站在门口,她嗓子发干,垂在身侧的一只手,都攥紧了。

最终,她在二楼找到了陆川。

时间已经很晚了,房间里没开灯,陆川背靠着阳台和卧室的玻璃门,就那么坐在外面。

阳台上没暖气,窗户还开了一扇,冷风呼啸,飞雪往里钻,他一动不动,敞开的羽绒服衣角扫在地上,整个人,颓废阴沉,浑身弥漫着戾气。

------题外话------

政策原因,封面和书名都改了。

今天开始,和编辑一起,从第一章开始修文。

如果后面更严,可能面临下架叭。

且看且珍惜,相守每一天。┓(?′?`?)┏

224:找一下阮家,将他给我了结了

从小到大,陆渺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不,有过一次……

当年大嫂去世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陆川,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地方,不肯吃也不肯喝,不理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绝望。

“陆川——”

陆渺轻轻地唤了一声,蹲下身,抬手推推他肩膀,“怎么了呀?”

陆川没说话,他甚至没看她,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一双手,捂住了脸。

“到底怎么了?”

陆渺又推他,着急的不行,“你打你爸干嘛?”

“他不是我爸。”

陆川的声音嘶哑了,喃喃地说了一句,声音要多茫然有多茫然,陆渺听得莫名其妙,还想再问,又听见他突然大吼,“那不是我爸!”

“陆川!”

他大姑陆安走进房间里,便厉声斥了一句。

自从大嫂死后,这个侄子,一直和她大哥感情不和。尤其最近几年,一年四季都住在老宅,回家的次数极其有限。在她看来,这是很不应该的。

他是陆家三代单传的宝贝疙瘩,是陆淳唯一的亲骨肉,将来不但要接手海纳集团,还要撑起整个陆家。已经成人了,他应该稳重成熟、冷静内敛,遇到任何事都能三思而后行,而不是一直像个孩子一样,让周围一众人再跟着操心。张雅沁和那个陆远,肯定是有手段的,可不管他们使出什么手段,这个家也不会落到他们手里。

后妈而已,你不放在心上,那就是个过客。

可眼下,他竟然干出这种蠢事?!

作为大姑姑,陆安一向最宠他,面对这样的事情,却也最生气,最恨铁不成钢,过来的着急,她裹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上楼的时候连鞋子也没换,喊完一声便健步如飞地到了陆川跟前,气冲冲道“你说什么呢!”

“妈。”

徐梦泽停了车才上来的,连忙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袖。

陆安转头瞪了他一眼,眼看着陆川一身丧气地坐在地上,又道“赶紧起来。你爸脑溢血了你知不知道?父子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大过年的在家里发疯!”

她一句又一句,机关枪似的,陆川坐在地上,完全充耳不闻。

气的不行,陆安俯身,用手拽他。

这个侄儿,身高一米九,从小练跆拳道,那要不起来,还真不是她能扯起来的,陆安一下子来气了,索性撒手,蹲在他边上,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不是傻?好,你现在不去,不去是吧?陆远跟他老婆去了,赶明儿全安城都知道你把你爸打住院了,这名声你背得起吗?!这么大的家业,你要让给谁!”

“哈……哈……哈哈哈……”

听着她说话,陆川将头埋的更低了。

他一直笑,一直一直笑,声音沙哑的不像话,融在风里,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陆安觉得沧桑悲凉,好像这个侄儿,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她一下子心软了,眼泪都差点出来,抬手推人,“怎么回事,好好说。”

“那是他的儿子,应该守着他的。”

陆川呵呵笑,说道。

“……什么?”

周围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陆远是他的儿子……”

陆川一只手伸到了头上,紧紧地插进黑发里,“陆远是他的儿子,张雅沁是他的女人,他们是一家三口……大姑——”

他拖着哭腔,突然转过头来,一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缓慢地问“我是什么啊,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妈是什么?我们他妈的都是笑话,蠢货!我妈是他们害死的,他们俩害死了我妈!”

最后一句,他吼了出来,掷地有声,嗡一下,震懵了几个人。

陆渺蹲在他边上,迎上他狰狞的那张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边上,陆安差点跌坐在地,被徐梦泽扶了一把。

徐梦泽不敢置信地盯着陆川看,他边上,李桂芝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惧。

远少爷是先生的儿子?

他都结婚了,比川少爷还大了好几岁……

张雅沁,是先生一直在外头的女人?

养了二十几年?

这消息,搁一般人谁能相信?能接受?简直好像个晴天霹雳,难怪,将人都逼得发了疯。更别提,他们俩一起害死了川少爷的母亲……

这不是一件小事。

宋婉瑜,那是老爷子看重的长媳,沪上名门宋家的千金小姐,她要是死的不明不白,还这么屈辱,就一个宋怀瑾,怕是也能过来撕碎了罪魁祸首。

陆安完全不敢相信,看着陆川,却问不出一句话。

不忍心,也不敢……

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了握拳,好半晌,缓慢地站起身了。

她年龄也不大,四十多而已,起身的时候却猛地晃了一下,那样子,吓得徐梦泽赶紧稳稳地将人扶住,轻声地唤了句“妈,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陆安推开他,进了房间。

徐梦泽目送她走进去,又垂眸看陆川,喉结滑动,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比陆川年长一点,管宋婉瑜叫舅妈,宋婉瑜去世那会儿,他上小学,早都记事了,自然还深深地记着,他原本那个舅妈,是特别温柔可爱的一个人。

也记得,她去世的时候,这个表弟,有多悲痛欲绝。

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他只想想,都觉得愤怒难言,更何况陆川了。

“陆渺——”

房间里,陆安突然唤了一声。

陆渺看过去。

听见她说“你们俩就在家里,看着点儿他,我去医院一趟。”

“要不要我送你?”

闻言,徐梦泽开口问。

他能感觉到,自己母亲状态不怎么好,外面毕竟下雪,车子都不好开。

“不用。”

陆安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目光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陆川的背影,眼眸里糅杂了深重的疼惜和痛楚,许久,她吐出口浊气,转身出门了。

快步下楼,她开车前往医院。

刚才在电话里,老太太说了,她大哥脑溢血,立马要动手术。论起来他还不到五十,不至于得这个急病,可医生已经诊断了,总不至于出错。

陆川撇不开关系的。

脑溢血虽然是脑内血管破裂引起的,诱因却在他这儿,要不是因为他发疯打人,这状况根本不会有。现在倒好,他手上染了父亲的血,那个陆远却成了孝子,赶明儿,要将他这堂堂正正的大少爷给取代了!

一路胡思乱想,陆安开车也不快,抵达医院,快凌晨了。

陆淳还在手术室内,没出来。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守在外面,一个来回踱步,一个双手紧握着坐在椅子上,很明显,都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看见她,老爷子的脸色拉了下来,“你一个人?”

“爸——”

陆安唤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活了大半辈子,老爷子早都猜到这件事内里有蹊跷,没等她来,其实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再看见她的脸色,心中自然明了,声音沉沉道“如果是陆远的身世,就不用说了。”

“……您知道?”

老爷子叹了口气,扭头望向了手术室。

起先不知道,多少有些猜测。

他这个儿子,从小管得严,看着宽厚随和,骨子里那也有陆家人的傲气在里面。如果陆远不是他儿子,他怎么可能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娶张雅沁进门?

年轻漂亮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张雅沁有什么?

他这样猜测,却不敢问也不敢去验证,只能尽量地多疼爱孙子一些,只盼望消弭他心里母亲去世的苦,过得快乐富足,一辈子,哪怕蒙在鼓里,也能跟父亲和平共处,让这个家支撑下去。

叹口气,老爷子坐到了一边椅子上去。

陆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压低声音问了句“那夫妻俩人呢?”

“他妈那里。”

住院部,病房里。

张雅沁躺在床上,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竟然,流产了?

陆淳一年四季不着家,她早都不想守着了,却因为身份问题,不敢随便在外面找人,这么几年,一直憋着。也就今年夏天,出国避暑,很意外地,认识了一个模特圈的新秀。

两个人在国外,春风几度,回来后,也私底下联系了几次。她年龄大了,一般也会注意,可许是因为这几年压抑久了,有那么些时候,就比较放纵,报了侥幸心理。

“你爸怎么样了?”

陆远刚从医生值班室回来,便听到张雅沁这样问。

“脑溢血,在动手术。”

陆远面无表情地说。

“……脑溢血?”

张雅沁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心里转了十几个弯。

她跟陆淳认识这么多年,几乎一开始,就一直在他身上动心思,琢磨他这个人,琢磨怎么进陆家的门。要说爱情,起先肯定是有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最惦记的,除了她的身份利益,再无其他。

乍一听陆淳脑溢血,心里又庆幸,又遗憾。

庆幸这人一时片刻醒不来,遗憾这人可能还会醒来。他要醒来,自己这处境可真是麻烦了。流产的事情一旦被他知道,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不行,不能等他醒来。

还有陆川,那样子,完全是一个定时炸弹。

冷不丁想到这儿,张雅沁嫌恶地蹙了下眉,尔后,目光落在了陆远的身上,想了想,问“你媳妇呢?”

“……去那边看情况了。”

私底下提及陆淳的时候,陆远偶尔不愿意喊爸。

他立在桌边倒水,脸色很冷淡。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雅沁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让陆远喊爸的场景。他当时还没上小学,沉默寡言,也不晓得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惯常顶着一张冷脸。

她好不容易留下陆淳,让他喊爸,他非但不喊,还挣脱她手跑开了。

那一晚彻夜未归,她叫了她哥,将人从天桥下找回来的,气的不行,一看见人便甩了两个耳光,一天没给吃饭,将人关在阳台上让反省了一整天。

父子之间,从来都没什么感情的……

漠然地想到这,张雅沁开口要求说“给你舅打电话,让过来看我。”

“……现在?”

陆远偏头,有些迟疑。

“现在,让赶紧过来,一刻别耽误。”

陆远“……”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舅舅的号码,打了过去。

相比于陆淳这个亲爹,他和舅舅张勇强,之间还有几分感情。小时候很多次没人管没饭吃的时候,基本上都靠他舅舅慈悲心肠,给施舍一些关爱。

张勇强也就张雅沁这么一个妹妹,因为张雅沁跟了陆淳,他们一家人都过了多年衣食无忧的生活。哪怕是大晚上,听说张雅沁在医院里召唤,还是第一时间收拾出门,赶到了医院里。

他一来,陆远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站在病床边,张勇强听完妹妹说话,便显得惊慌“你是说那大少爷知道了?”

“不然呢?我们这伤都是他打的,哥,他不能留了。”

“……”

张勇强狠狠一愣,“什么?”

张雅沁斜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不方便出面,这件事还要你来办,找一下阮家,出一百万,两百万也行,将他给我了结了。”

心口一阵窒息,张勇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妹妹这话,一下子让他想到之前那件事了——

就因为嫌弃陆远在外面谈恋爱的那个女孩条件太差,又怕她缠着陆远不放,她给自己指了条门路,让他拿五十万,从阮家那买了一条人命,当了勇士。

那个“勇士”,在欺负人家姑娘的过程中,被“意外”捅死,当场上路了。

安城阮家,男主人手下养了一批勇士,专做人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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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还没修完,能二更的话,就下午七点,么么,大家到时候可以上来看一眼。

今天周六,活动照旧哈,中午十二点在扣阅发活动贴。

225:他拥有的,永远是这世间最好的(二更)

两百万,将他给我了结了。

乍一听见张雅沁这么说,张勇强觉得她疯了。这感觉,就和之前她要找人给那个女孩“教训”的感觉一样一样的。就好像,人命在她眼里,低贱如草芥。

他们家情况很一般,小时候,这个妹妹也是挺正常规矩的一个人。是从进了话剧团开始变的。二十多年前,国内影视行业远不如现在这般繁荣昌盛,老一辈大家都看戏,看话剧、看歌舞表演、听相声。当时各个剧团的台柱子,就好像现在娱乐圈的明星似的,有人捧,便能红,甚至住豪宅,坐轿车,一呼百应。

他这个妹妹进去后开了眼界,心思便活络起来,将目光放到了陆淳的身上。

陆淳的母亲叶邵清,来自云京,背景深厚,嫁给的是安城名士陆瀚文,强强联合,优越的家境在安城首屈一指。他发现后,觉得这妹妹疯了,那陆家,能是他们肖想的?

可她不但肖想了,还成功了,当了陆淳的女人。

他这个哥哥,成了她嘴里不求上进的普通人,一度被嫌弃得不行,也没什么本事,只能看着她谋划、失望、一意孤行生子、又上赶着去当了人家的外室。

这外室一当便是十多年,受尽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可她咬牙撑着,又一步一步地,成为了陆太太的闺蜜,渗入了陆淳的生活里,再到现在,风风光光地,得偿所愿,成为了陆夫人。

很多次回忆往昔,张勇强觉得这个妹妹实在可怕,这份心思,要用到其他地方,做什么成不了?可她压根没想过其他事,一辈子的目标,也就陆淳,陆家的家业。

阻挡她实现这个目标的绊脚石,都要被她狠狠踢开……

吐出一口浊气,张勇强忍不住劝“我说你这是何必呢?当初你为难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觉得过头了。陆远年轻,哪能不谈几个女朋友,家里穷点就穷点,哪儿犯得着又是找男人糟蹋,又是给整进局子,你这还一环套一环,就因为人家姑娘找了陆远。那小姑娘家家的……”

“你懂什么?”

张雅沁看了他一眼,神情烦躁。

和陆川比,陆远的起点太低了,她不能容忍他一开始就犯下这种错误。至于那个江沅,她暗地里去瞧过一次,怪只怪,她长得跟宋婉瑜那个蠢货像了几分。

尤其那一双眼睛,只远远地看着,她都想给抠下来。

她无法容忍自己的人生里有一个肖似宋婉瑜的人再来添堵,也无法容忍自己生命里唯二的两个男人都被那样一张脸、一双眼勾去了心思。

“好好好,过去了就不说了,不过今天这件事,你还是三思。”

闻言,张雅沁不可思议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张勇强叹气,压低声音“也不是我不想帮你干,这条路子目前已经行不通了。那个阮家出事了,大的小的都给抓了,依我看,判个无期可能都是轻的,手上人命官司太多。”

“……出事了?”

“可不出事了么,上面的保护伞也倒了,一连一大片,这两天是非常时期。”

“阮家出事了,那就找别家。”

沉吟了许久,张雅沁说。

“你疯了!”

张勇强一脸纠结,“万一出事怎么办?这两天我都怕着呢,就担心先前那件事翻出来。”

“我没疯——”

张雅沁吐出一口气,看着他,定定地说“哥,这世上多的是人等着急用钱。二百万,普通人家一辈子都不一定挣得来吧?买一条命真的亏?况且也不需要一条命,交通肇事致一人死亡的,那顶多就进去蹲三年。三年赚几十上百万,还怕没人负这个责任?你给我找个爱喝酒的,这事情简单的很。”

“……”

站她边上,张勇强直接石化了。

“你怎么就……非要……”

“我流产了,孩子不是陆淳的。”

张雅沁淡淡地说,“所以这件事你必须去做。陆淳现在脑溢血手术,还有醒来的机会。他要一醒,我这事瞒不住的。难不成你要我辛辛苦苦二十几年,心血打水漂?他就这么两个儿子,那个一出事,所有东西都是陆远的……”

“陆远——”

门外,姜瑶的声音突然传来,“站外面干嘛?”

“……”

兄妹俩顿时噤声了。

门外面,偏头看了眼姜瑶,陆远不答反问“爸怎么样了?”

“还没出手术室。”

叹着气说了一句,姜瑶蹙眉道,“你说这陆川是不是疯了?太可怕了简直——”

“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陆远没让她将话说完,劝道。

姜瑶一脸意外地看着他,“这什么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妈怎么样了?”

说着话,她推开门,唤了声“妈。”

抬眸看见床边的张勇强,又问“舅舅也来了。”

“嗯——”

勉强地答应了一声,张勇强的目光,却始终盯着陆远。

张雅沁也是。

不晓得两人刚才的谈话,他听去了多少。

偏偏姜瑶在跟前。自己选的儿媳,性子什么样,张雅沁当然心里有数。暂时没吭声,等到天亮,才催人回家去,正常上班,别耽误了工作。

陆淳是后半夜动完手术的,安排在了icu里。张雅沁流产,其他地方也没有大碍,一开始并未动手术,医生说是先观察几天,所以直接进了病房。作为儿媳,姜瑶陪到了早上,听她一直在催,便也没有强硬留下,只说有事情打电话,便先一步离开医院,是由陆远送下去的。

目送她上了车,陆远在医院门口买了早餐,带去病房。

侧靠在床头,张雅沁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问“你都听见了?”

“你指的什么?”

“我问你听见什么了?!”

张雅沁简直烦透了他一副死人脸。

自己这般谋划,还不是为了他们母子俩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他倒好,一直没好好配合过,还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她偏偏又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和陆川一较高下。

至于江沅的事,应该没听见吧?

张雅沁回想着他们昨晚说话的情景,暗自揣测着。因为要是听见了全部,这个儿子,不可能这样淡定。他对江沅动过感情的,若是知道了那件事,不可能无动于衷。

陆远冷笑了声“你那些破事,我没兴趣听。”

他一脸厌恶,张雅沁便晓得,这指的是流产的事情了。

避重就轻的回答,挺好。

还不是无可救药。

略一沉吟,她便道“你没兴趣就好。还有我告诉你,别整天给我摆一张臭脸。我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陆川的事情有你舅舅处理,你就当不知道,明白了吗?”

“随你。”

撂下两个字,陆远出了病房。

陆家的阿姨来了一个,刚走到门口,看见他便唤了一声“大少爷。”

“嗯,看着点儿,我去抽根烟。”

垂眸说了句,陆远便离开了。

住院楼里不能抽烟,他心里闷得慌,走消防通道,到了一楼。

大雪还没停,医院里刚恢复正常上班,保洁人员热火朝天地清扫着积雪,冷风吹到脸上,刀子一般,他迎着风雪,走到了医院门口去,买了一包烟,拆开取出一根,衔在了口中。

没点火,烟草的味道,却也在鼻端慢慢地晕开了……

江沅。

只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口便好像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他想起了半年前,九中校园里那一幕。

陆淳让他去学校里接一下陆川,他便去了。轿车一路从绿化优美的校园里穿过,停下的时候,漂亮的图书馆、银杏路、校舍,统统展现在他眼前。

当然,还有和陆川一起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女孩儿。

他拥有的,永远是这世间最好的。

怎么能不遭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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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章暂时屏蔽了哈,修改等放出。

大家也不用太担心,目前只是修改淡化某些情节,大形势下,不可避免的。

明早见,群么么。

226:你跟我好不好?(一更)

张雅沁想要陆川的命。

昨晚站在病房外面,他听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这个母亲,为了进陆家的门,能谋划十几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他从小在边上冷眼旁观,早就晓得了她的偏激疯狂,不是吗?

只是,亏欠了江沅。

在此之前,他对她有愧疚,有不舍,有纠结,却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亏欠她良多,因为他的喜欢,曾经让她遭受黑暗、冤枉和屈辱。

他竟然不知道……

他竟然,到这一天,才知道了。

去他妈的吧。

那些从小到大鄙夷的眼光,那些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那些轻蔑侮辱,那些看不起和疏忽,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光鲜亮丽,为了那虚无的一切,葬送情绪,甚至,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啊……

陆家没人喜欢他,亲爸亲妈不喜欢他,到现在,喜欢的女孩,也成了别人的。

嘴里一支烟,被他牙尖碾磨着,险些断掉,他立在正月的风雪里,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住院部icu病房。陆淳还没醒,老爷子和老太太守了一晚上,身体撑不住,先离开了。

陆安还在,因为察觉到情况严重,她丈夫徐承义也过来了,两个人守在外面。

“大姑,姑父。”

抬步上前,陆远唤了一声。

“来了啊——”

陆安闻声只抬了一下头,搭话的是她丈夫徐承义,他是外人,看见陆远,态度还挺温和,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妈情况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

陆远抬眸,隔着玻璃窗,往室内瞧了一眼。

“大夫说生命体征挺稳定的。”

冷不防,陆安说了句。

这话刺耳,好像他过来,就是为了瞧一瞧,他爸死了没有。

陆远却充耳不闻,一副没听懂她言外之意的样子,点了一下头“那就好,辛苦大姑了。”

陆安“……”

憋了一肚子的火,愣是发不出来。

人心都是长偏的,哪怕今天这祸是陆川闯下的,在她心里,也得怪张雅沁这个罪魁祸首。陆远呢,那就是孽情的产物,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多余的。

她没什么好脸色,陆远也就没多待,看了眼,告辞走了。

目送他离开,徐承义无奈地看了眼妻子“你这干嘛呢,阴阳怪气的,这事情怪得到他身上?”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陆安黑着脸,没好气道,“跟他那个妈一样。”

“行了——”

徐承义拍了拍妻子的胳膊。

这一天对江沅而言,也是昏暗的。

因为龙锦云和江志远一大早去医院看病,照顾江明月和阮成君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和江晨希的头上。幸好在假期,江晨希也没什么事,上午能陪着江明月玩一会儿。

阮成君在家里待了一天,适逢大人不在,也没有那么局促了。

两个大孩子,陪着个小孩子,一起玩儿。

她忙里偷闲,张罗了早饭之后,写了四千多字,更新的压力骤减,到了下午,解冻了两块排骨,料理了两截莲藕,想要炖一点汤,晚上大家一起喝。

四点多的时候,排骨刚处理好炖上,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龙锦云和江志远一起回来了。

江晨希正在客厅里逗妹妹,闻声便扭过头去,唤了一声“爸……妈……”

喊到“妈”的时候,她的音量已经降了下去,龙锦云明显哭过的样子,吓了她一跳,顾不上去管妹妹了,第一时间站起来,迟疑着问“怎么了?”

这问题刚出口,龙锦云又哭上了。

这个妈,十几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江晨希恼怒她性子懦弱,却又着实被她的模样吓到,抬眸又问江志远“爸,怎么了?”

江志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江沅在厨房里看着火,听见两人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等大火烧开转成了小火慢炖以后,才抬步出了厨房,看见龙锦云在哭,第一时间就懵了。

“怎么了啊……妈?”

“我——”

龙锦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开口就要掉泪。

结婚二十年,在江家委曲求全了二十年,也就这一年,因为江沅的果决坚持,她搬出了家,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哪能想到,癌症这种噩梦,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临近过年,一直挺忙的,她之前总觉得小腹不适,也没吭声,只以为饮食上没注意,也就最近上厕所开始发现出血,才不得不提起警惕,跟江志远说了。

宫颈癌已经到了中期,医生说,错过了手术最佳时间,要以放疗和化疗为主……

她问了诊室外好几个患者,说法都不乐观。

要活不过五年的话,她甚至看不到大女儿结婚生子,二女儿大学毕业,小明月上小学?浓重的悲伤笼罩了她,眼睛从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扫过,龙锦云突然痛哭出声,转身跑房间去了。

江志远的情绪也有些难以克制,跟了进去。

龙锦云的包,就放在门口鞋柜上。

江沅迟疑了几秒,走了过去,打开了她的包,翻出了诊疗单。

只一眼,那张诊疗单,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没人有心情吃晚饭了,整个家,都一下子被巨大的阴霾给笼罩了。七点多,主卧里的龙锦云哭累了,身体也不舒服,和小明月一起,睡着了。

江志远关了阳台门,裹着个大衣,在外面抽烟。

餐桌边,江沅盛好了三碗排骨汤,给江晨希和阮成君面前各放了一碗,催促道“都吃点儿,时间不早了。”

“姐——”

江晨希唤了她一声,声音哑着,眼眶红着。

“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江沅笑了一下,抬下巴催她,“喝汤吧,喝完了我还要洗碗呢。”

闻言,江晨希不敢说话了,低下头。

边上,阮成君拿着勺子,也默默地喝了一口汤。

三个人没再说话,很快,先后喝完了排骨汤,江沅收了碗,嘱咐两人“没事了就早点睡。”

话落,她收了碗筷,进了厨房。

从龙锦云回来后,她脑子一直是懵的,在厨房里洗碗,手指都变得僵硬,差点摔了碗,也不晓得要怎么面对其他人,磨磨蹭蹭地洗了碗,感觉到江晨希和阮成君都回了房间,她才出去。

坐在客厅沙发上,她盯着窗外江志远的身影出神,还没有一分钟,听到阮成君的声音“江沅姐姐。”

江沅一扭头,发现阮成君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了,眸光忐忑地看着她。

该睡觉了,小少年还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站在客厅的灯光下,直挺挺的,清瘦端正,看上去,就好像一棵小小的白杨树。

江沅挤出一个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两个人进了房间,阮成君仰头看着她,试探着,轻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眼眸漆黑,俊俏的脸,有几分文秀的白,这样看着人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地,让江沅第一时间想起阮湘君了,心里难受的不行,唇角倒还轻勾着笑了一下,抬手揉揉他头发“没有,想什么呢。”

“可是你妈妈生病了……”

小少年咬唇看着她,声音显得很忧伤。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江沅揽着他肩膀,让他坐到了床边,自己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解释说“癌症并不可怕,而且只是刚开始,都能治好的。那些晚期的才治不好,你别想太多了,乖。”

“那我还能在你家待下去吗?”

“当然。”

江沅又笑,眼睛都微微眯了一下,“说了要照顾你的,我可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

“……能拉钩吗?”

小少年又问。

“拉钩。”

江沅伸出小拇指,跟他勾到了一起,晃了晃,声音轻柔,哄小孩似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丑八怪。行了吧?姐姐不骗人。”

“嗯。”

看着她,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手,腼腆地笑了一下。

江沅拍了拍他胳膊,“早点睡,再有什么事叫我。”

“知道了。”

阮成君点点头。

安抚好他,江沅便出了房间。

侧着身子拉上房间门,有那么一瞬,感觉快要崩溃。

她不怕苦,也不嫌累,却特别畏惧这种来自于命运的无力感,这个家,情况只是刚刚好转了一些而已,却要承担这种突如其来的重压,龙锦云一病,家里这一摊子,要怎么办才好?

她也不想去打扰江志远,默默地舒口气,回了房间。

时间其实还早,江晨希没睡,看见她的时候,好像总算有了主心骨,开口便说“姐,妈她……”

“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江沅打断她,“妈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一点儿小事也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江沅再次打断她,“先不说了,我出去收拾一下客厅。”

话落,她转身又出了房间。

客厅和厨房,她上午其实收拾过,也就将被小明月拉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便没什么活可干了。心里却静不下来,她又去收拾洗手间,绑好了垃圾袋,想要出门去扔,顺带透透气。

大冬天的,外面还下着雪,她在卧室里裹了件长款羽绒服,还穿了雪地靴,拎着一袋垃圾,出门了。

“砰!”

垃圾袋丢进单元楼门外垃圾桶的时候,发出一声响。

这响声,惊动了绿化带边,靠在黑色轿车上的一个人,那人抬眸看向了她。

晚上八点多了,正月里,大雪纷飞,天早已经黑了,小区里的路灯却亮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映在路灯的光晕中,好像一片一片,透明的蝴蝶。

积了白雪的地面上,落了几截烟头。

陆远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就那么靠在车边,指间夹着的烟,闪烁轻微火光,双肩、头发,甚至包括胳膊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也不晓得在外面站了多久,那张脸,苍白锐利,冷得不像话。

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江沅迟疑地唤了一声“陆远?”

她没恨过他,先前却也怨过,这会儿却不怨了,因为有了陆川,早已消弭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只这一刻,在家门口看见这样的他,多少有些震惊。

“沅沅……”

陆远一开口,声音僵冷,甚至微微发抖。

他知道她的地址,一直都知道,像一个偷窥者一样,曾经偷偷地来,待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想说的,甚至没想过惊动她,就守在她窗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过去了就算了,要认命,要放手。

可——

还是觉得痛。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他曾经想过好好爱她。

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就这么庸碌、平凡,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永远生活在陆川的阴影下,被陆家所有人继续看不起。他想往上爬,被那些人认可,想做出成绩,荣华风光,都想要。

江沅裹紧衣服,走到了他跟前,拧着眉,仍是一脸诧异“你在这儿干嘛?这么大的雪——”

冷不丁地,整个人被紧紧地抱住了。

陆远身上奇冷无比,两条胳膊,死死地箍着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低低呢喃“我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都留给他,你跟我好不好,只要你跟我……”

“你放开……先放开我……”

江沅被他箍得要窒息,忍不住挣扎。

陆远却好像有点魔怔了。

他在寒冷里待了太久,贪恋将她困在怀里的温暖。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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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意外陡生(二更)

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又疼又痛。

江沅胡乱地挣扎着,说不出话,气急败坏。

那道大力袭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甩到了雪地上,尔后,便听见重拳砸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陆川的爆喝“我x你妈,不想活了直说!”

大冷的天,江沅硬生生地出了一身汗,连忙一手撑地爬起来。

视线里,陆川一手紧攥着陆远的衣领,欺身将人压在车上,又是一记重拳。

他突然出现,陆远猝不及防,在他两拳之后,鼻血就涌了出来,那一张狼狈的脸,很巧地和陆淳昨天的样子重合了,映在陆川眼中,让他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尔后,更凶猛的一阵拳风……

体力不及他,陆远整个人都有些晕沉,连咳了好几声,鼻端才窜入浓重的酒气。

陆川状态不对,明显喝了酒,一手揪着人,往前欺的脚步杂乱,这么冷的天,身上穿的羽绒服拉链都没拉上,大敞开着,让人只看着,都觉得冷、颓废。

“陆川。”

快步跑过去,江沅扒他胳膊。

陆川猛地一挥手,将她往外一推,江沅对他毫无防备,又一次跌倒在地。

这人,疯了不成?

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猛地攥紧,正待起身,发现一直被压着打的陆远发起了反抗,也不知怎么地,他一下子将陆川勾绊在地,一手压着,朝他脸上也是一拳。

江沅给懵了。

她没见过陆川挨打,无法想象,他挨了打之后,会爆发成什么样。

兄弟俩开始在雪地里翻滚……

“陆远!”

江沅不知道该劝哪个,起身又跑过去,围着两个人团团转。

她叫了一声陆远的名字,浑浑噩噩的陆川,显然被刺激的不行,骂了句脏话,又一次将陆远给压制住,每一拳出去,都听得见沉闷响声。

“住手!”

“陆川你停下!”

“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激烈的场面,让江沅无暇顾及其他了,扯着他胳膊喊。

可她力气小,那点儿阻力对陆川来说不值一提。哪怕她声嘶力竭,急到拖了哭腔,陆川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股子疯狂凶狠的劲头,让人想到雪夜孤勇的狼。

无力地扯着他,江沅眼眶都湿了。

“刺啦!”

远远地,一道刹车声之后,跑下来两个人。

陆川情绪不稳,陆渺和徐梦泽一直守着,中午的时候,老太太和老爷子也过去看了一次,见他不吭声不吃饭,说什么都没意义,老爷子给气走了。

陆渺是真的怕他再做傻事,所以这一天,都和徐梦泽守在陆家。

所幸,这人只是不动,再没什么过激行为。

到了下午,两个人难免掉以轻心,有那么几分钟,陆渺去洗手间,徐梦泽接了个电话,再回房,陆川人就不见了。他身上背着杀母之仇,又一贯是个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张扬性子,两个人着急不已,就跟着追了出去。

起先怕他去医院,先给陆安打了个电话。

好久,那边没什么动静。

两个人只得在外面找,陆家和徐家甚至还出动了不少人,一起在小区和医院附近找。好半天都没什么结果,陆渺急得要死,突然发现,他们开着车,距离江沅住的地方很近了。

念头一起,两个人直接找了进来,远远地,就看见江沅身影了。

地上还有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徐梦泽也是个护短的脾气,一下车便快步到了两人跟前,眼见陆远被压制住还妄图反抗,一脚踢在他腿肚上,尔后,才跟陆渺一起,死命地将陆川往起拽。

两个人力道大,陆川喝了酒,这会儿也打累了,终于,被人拽了起来。

雪地上,陆远脸色扭曲,身子微蜷了一下。

他个子也高,平素喜欢穿正装,尤其喜欢白衬衫和黑长裤,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都是干净清朗、一丝不苟的样子。这会儿,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了,雪地里滚了一会儿,衣服上沾满了泥水,脸上,手上,血迹乌七八糟的,狼狈到了极致,也,似乎痛到了极致。

陆川被拉开了,江沅就站在他边上,脸色怔忪,忍不住问了句“你能起来吗?”

“江沅!”

身后一道爆喝,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再一回头,陆川剧烈地喘着气,修长的脖颈,因为身子往前倾,绷成了一条直线,青筋暴跳。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出了事,先用拳头说话。

刚才的一幕幕,飞快地在脑海里闪过,江沅回想着他应该看见的那画面,也能想象到,他的心情该是何等的震惊愤怒,勉强地,压下了内心的畏惧和犹疑,开口解释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陆川只阴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沅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轻声又问“你怎么了?做什么喝成这样?”

“他——”

见陆川不说话,陆渺试图替他解释。

陆川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上前一步,走向江沅。

有那么一瞬,江沅真的以为他要上手打她,脸色苍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陆川在她身前站定了。

他大脑有些懵,心里的愤怒不曾减退,反而还一直往头顶涌。他回想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脑子险些炸裂,血液差点凝固,甚至,想将这两人一起撕碎……

为什么走向他?

为什么主动和他说话?

心里是不是还有他?

十万个为什么在他脑子里冲撞,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下意识握紧了。

“陆川……”

江沅小声唤他,声音微颤,快哭了。

她不太明白他怎么了,心里涌起浓重的无力感和茫然感,咬紧了唇,也顾不得周围好几个人都看着,低下头去,抬起一只手,试图去碰他的手。

指尖轻触,陆川猛地一转身,大步走了。

“陆川!”

江沅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唤了一声。

“没事没事——”

陆渺晓得他是情绪不好,心态炸裂,本身又骄傲,肯定不想将家里那一摊烂事在这当口和她说,只能连忙帮着解释,“家里出了点事儿,他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早点回去休息哈。”

家里出了事?

是和后妈吵架了吗?

江沅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地想。

眼见陆川走了,徐梦泽跟江沅打了个招呼,连忙追了出去。

他和陆渺两个人一起,将大步走着的陆川好说歹说地拽停下来,不由分说地弄进车里,要带回家。后面,挣扎起身的陆远,也开车坐了进去,晕乎乎地,将车子开出了小区。

目送两辆车先后离去,江沅在雪里站了好一会,才觉得脸颊冰冷,腿也快僵掉了。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穿棉裤,好不容易回神,便转身回了家。

陆远开着车,情绪有点恍惚。

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理由要她,也不晓得刚才,为什么会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心软到不行,痛苦到不行,渴望到极致,所以发了疯……

手机在副驾驶座位上震动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拿到耳边,接通“喂。”

“你在哪儿呢?!”

电话里,传来张雅沁气急败坏的声音。

陆远抬眸,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纷纷扬扬的飞雪“外面。”

雪里站了许久,又打了一架,他的声音,已然嘶哑到极致,张雅沁却压根没听出来,或者听清了,也并不关心,只说“大晚上的在外面瞎转悠什么,没事早点回家,别让人操心。”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陆远听着,猛地回想到什么,突然问“你找人了?”

有些事,晚了夜长梦多,张雅沁打电话就是为了确认他的行踪,没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落到耳边,陆远怔怔地放下了手机。

喉头蓦地一紧,他加快了车速,车流里穿梭了两下,远远地,看见了徐梦泽开的那辆车。徐梦泽、陆川、陆渺,那辆车子,坐了他们三个人。

他正这么想着,红灯亮起,将他拦住。

徐梦泽开车驶离,眼看着要穿过行人稀少的十字路口,斜方向一辆送货车突然失了控一般,往他的方向碾压。

“刺啦!”

“砰——”

刺耳的刹车声,撞击声,连同远处行人的尖叫,一同响起。

猛地被撞得往前滑,徐梦泽身子都没坐稳,一脚刹车踩死,抬眸看着飞出去半截护栏惊魂未定,听到身侧的陆渺发出“啊”一声惊呼,以及,身后陆川一下子磕在座位上的声响。

三个人都没事,他松了口气,目光落到后视镜上,才一下子愣住了。

228:我举报张雅沁雇凶谋杀(一更)

千钧一发的那一瞬,后面的车撞开了他。

因为速度太快,直接将他撞过了对面这条斑马线,送货车没能给他们造成伤害,反而将后面那辆车撞得半个车身都惨不忍睹,生生地卡在了货车车头和路边绿化带之间。

喘了口气,徐梦泽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冲了下去。

“哎——”

副驾驶上,陆渺喊了他一声,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跑下了车。

她认得陆远的车,一下车,那扭曲的车牌映入眼帘,便让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另一边,徐梦泽没留意过陆远的车,下来的太着急,也根本没去看已经不成样子的车头,心急如焚地扑到车窗边,脚下一滑,差点摔在了满地的碎玻璃上。

送货车速度快,冲击大,生生震碎了轿车车窗玻璃。

勉强站稳,徐梦泽的目光落定,这才觉得趴在方向盘上的人有些眼熟。

“是陆远——”

他侧后方,陆渺开口喊道。

话落,踩着满地的玻璃渣,走了过来。

“叫救护车。”

定定地看着陆远额角淌下的一股子鲜血,徐梦泽连忙道。

“哦哦。”

只匆匆瞥了一眼,陆渺便低下头,将手机往出掏。

前面的车上,陆川好不容易推开门,扑了出来,趴在路边的绿化带边,吐个不停。他空腹喝了酒,先前又打了一架,再被这么一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耳听着他的声音,徐梦泽却没精力分神去管了,抬手推了推陆远的肩膀,出声唤“喂——”

没人回应。

他吐出口气,低头,先打开车门。

车门一开,“哗啦啦”碎玻璃纷纷往下落。

陆远晕在了方向盘上。

奇怪了……

徐梦泽不敢碰人,凑近了仔细打量,发现他侧脸苍白如雪,额角流血,身上似乎没什么其他伤口,偏偏,整个人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

“对对对,香兰大道和丰宁三路十字路口,快点啊——”

陆渺挂了电话,再回头,发现徐梦泽在发呆,顿时大惊,又朝车里看了眼。

徐梦泽俯下身去,脸色紧绷着,抬手触陆远鼻息。

紧张的气氛,吓得陆渺睁大了眼睛。

好在,下一瞬徐梦泽松了口气,说“没事,应该是晕过去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唇。

没有特别大的外伤,人却晕过去了,侧脸还白的不行,虚汗密布,说明这十有,是内里出了问题,不在脑袋,就在五脏六腑,具体的他也想不明白,所以也不敢随意地将人挪动。

好在出事地点就在十字路口,没一会儿,交警便赶了过来。

卡车上那个司机,四十多岁,被交警拽下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徐梦泽上了救护车,守着陆远前往医院。

陆川是和陆渺一起去的,因为下雪路滑,又在夜里,陆渺将车子开的极慢,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陆远已经被送进手术室急救,手术室外,张雅沁和张勇强都在,陆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第一时间赶到了。

陆川被陆渺扯着,浑浑噩噩地出现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陆老爷子直接冲过去,甩了一巴掌。

他年纪大了,身体却一向健朗,这一巴掌用了全身力道,打完,他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两下,一手指着陆川,好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陆川被打的脑袋一偏,也没吭声。

“你是想气死我!”

须臾,陆老爷子咬牙切齿地吼出了一句。

“爸——”

“老头子老头子——”

闻讯而来的陆安,边上不远处的陆老太太,连忙去扶他。

“爸,陆川他——”

“你给我闭嘴!”

陆渺一句话尚未出口,被老爷子强势打断了。

气得重重地喘了一下,老爷子眼眸沉沉地盯着陆川,一字一顿道“脑溢血、内出血,这一个个的,你是预备打死是不是?好啊,来,今天连我这老头子一起打死了,让我下去了也跟你妈好好说道说道,这孩子让我养成什么样了!”

“别提我妈——”

陆川始终低着头,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关里蹦出来的一般,“别提我妈,行吗?”

只一听见,他都按捺不住想要发疯。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我看你该进去好好反省一下,莽夫!”

“好啊,我进去,坐牢嘛——”

话未说完,又挨了一耳光。

老爷子看着他,气息不稳,声音缓慢,“我成全你。”

话落,扭头冲徐梦泽喊“阿泽,先把他给我带回去,看紧了。”

“外公,你别太激动了。”

徐梦泽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陆川拳头硬,他一贯也知道,可在他看来,这三个人都罪有应得,那两个联合起来害死了人家母亲,这一个又跑过去强抢人家女朋友,被揍几拳,完全是自找的。

只不过,陆远刚刚救了三人一命,添油加醋的话,他说不出口。

“听你外公的,把川儿带回去。”

边上,陆安拍了儿子一下。

说完话,还冲陆渺使了个眼色。

徐梦泽和陆渺,自然是向着陆川的,哪怕觉得他这两天太过火,却也没办法责怪。去世的是他妈,受伤的是他爸,要说痛,他心里不比谁痛?

哄了老爷子几句,两个人扯着陆川离开了。

目送三人走远,陆安勉强地松了一口气,才朝老爷子道“川儿对他母亲什么感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亲妈无辜枉死,时隔这么多年他才知道,能不发疯?”

“陆安,你这说什么呢?”

张雅沁和张勇强站在一边,原本一直没吭声,听到这个,张雅沁稳不住了,气愤地问。

陆安扭头看过去,“我说什么?你不清楚?”

“我知道,陆川肯定跟你们说了什么。可就他那个脾气,说了什么能信吗?不就是为了自己动手开脱?你这意思,难不成他妈的死,还和我有关系?”

“呵~”

陆安冷笑一声,“我这没指名道姓,你不也对号入座了?”

“难道你没含沙射影!”

“够了!”

猛地扭头,老爷子怒斥一声。

他一发火,陆安和张雅沁顿时噤声,齐齐沉默了。

“野种。”

“哈哈哈,又被赶出来了。”

“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咦,真可怜!”

“他妈和小白脸生的。”

“小白脸,羞羞羞。”

“不理我们诶,拿垃圾丢他。”

耳边一道又一道声音传来,伴随着男孩们天真无邪的笑,令人头皮发麻。

我有爸爸的……

陆远在心里想,他有爸爸,而且爸爸很厉害,只是他经常不在,又在外面做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得保密而已。爸爸可能是在外面太累了,所以性子比较冷淡。

最开始,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一天,看他离开,他心里难受又憋闷,没给任何人说,坐车偷偷地跟了上去。

尔后,便看到那样一幅画面了。

他那一辆漂亮的轿车,停在了一座高耸气派的大厦外面,等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孩,笑意盈盈地从大厦里出来,看见他的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睛亮了,从妈妈怀里挣脱,颤颤巍巍地往他跟前跑,嘴里响亮地喊着“爸——爸爸——”

那声音,像一记耳光,扇到了年幼的他的脸上。

爸爸有孩子,还有老婆,那,他又是谁?

那个小孩都没他年龄大,是他弟弟吗?

还有那个看着非常温柔甜美的阿姨,和他有没有关系?

后来他知道,没关系。

那是正常的一家三口,他和他妈妈,是不正常的。爸爸在面对那一对母子的时候,永远是笑容爽朗的。看见他的时候,目光却永远是厌恶而冰冷的。

他不该出生,是最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就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该被人人喊打。

公寓面积就那么大,两个房间,每次爸爸来的时候,妈妈却连次卧都不许他待,要赶出门,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三四个小时,等爸爸离开,他才有回家的权利。

其实他偷偷地回过家,拿着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就想知道,他们俩在家里说了什么。

那是第一次,他因为男女之事发懵,畏惧,跑出去,恶心到吐。

都忘了当时几岁,只那以后,心里对“爸爸”这个角色的厌恶,就藏不住了,对“妈妈”这个角色的期待,也莫名地消失,凝成了一团冰冷。

他喜欢上了跟踪和偷窥的游戏,乐此不疲地,去看那一对正常的母子。

那个女人,有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容,她很宠自己的孩子,一天有大把的时间,都陪着他,仿佛当妈妈,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职业,看着看着,他嫉妒又难过,特别想取代那个男孩,成为她的孩子。

他自己这个妈妈,是一个坏女人。

是小三,狐狸精……

最后,狐狸精登堂入室了。

那个他看过无数次的小男孩,长大了,从小练跆拳道,他个子比自己还高,性子很骄傲,对他们这对入侵者有强烈的敌意,面对他的时候,连一个好脸色也欠奉。

他也不想的,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一出生,就是坏女人的孩子。

“咳……咳咳……”

心绪起伏,病床上的人,猛地咳了起来。

半夜从家里赶来一直守着人,听见这一声,姜瑶的眼圈顿时又红了,站起身,发现陆远仍是双眸紧闭,吸了吸鼻子,小声唤“陆远?陆远?”

没人应答他。

他做完手术没多久,全麻,医生说醒来有个过程。

隐忍痛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姜瑶喉头哽咽,摁在床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那个陆川,真是被惯得越来越不成样了。”

恰好走进病房,张雅沁叹着气说了一句。

陆家这丑闻,知道的人都在死命地瞒着,陆川没说,陆远没说,陆渺徐梦泽、老爷子,一个两个,都不可能往外声张。到了这一刻,姜瑶还蒙在鼓里,只以为陆川看不惯张雅沁怀孕,所以发了疯。耳听张雅沁这么说,她转过身去,一脸屈辱愤怒“就没人管他吗?他现在能打人,以后就能杀人,妈,你们不能这么纵容他!”

“老爷子在上面压着,我一个当媳妇的,能有什么办法?”

“我要报警。”

姜瑶脸色僵硬,顿了一下,声音坚决“陆远是我丈夫,我不能看着他平白无故挨这种欺负,你没听医生说吗,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一些,这人就活不了了。”

“……没那么严重,你也别太过计较了。”

“妈!”

姜瑶看着她,快要被气死了。

“好了好了,等陆远醒来再说吧。”

张雅沁敷衍道。

她一副和事佬的样子,越发激起姜瑶的不满,结婚一年多,她如何能感觉不出,陆远在这个家,处境有多么尴尬,可在她看来,他何其无辜?

亲妈要二婚,那是他能阻拦的吗?

眼下他受了欺负,所有的人,却只想着息事宁人?

谁管他的委屈?

越想越气,姜瑶气得险些要爆炸了,幸好,早上九点多,医生来查房之前,陆远转醒了。医生嘱咐了不能吃饭,姜瑶只能用棉签给他润润唇,尔后,又拧了一个热毛巾,帮他小心翼翼地擦脸。

“坐下吧,别忙活了。”

见她忙个不停,陆远低声道。

一开口,嗓音虚弱又沙哑,惹得姜瑶正要掉泪,背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低头抹了眼泪,姜瑶转过头去,发现是两个穿了制服的警察,连忙起身,问候道“你们好。”

“陆远么?”

一个警察说话间就走到了床边,开口道,“我们是雁南区公安局的,过来了解一下昨晚在香兰大道上的那起车祸,方便吗?需要做一个笔录。”

陆远躺在床上,脸上还有伤,引得另一个警察目光探究。

身为当事人,陆远倒没在意被人打量,略微点了一下头“可以。”

“根据事发现场的监控视频显示,出事的本该是你前面那辆车,你开车追尾撞过去,是因为认识他们?”拿着笔,一个警察问完这一句,还给好心地解释说,“这是昨晚,徐家的四公子说的。”

车祸的事,姜瑶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忍不住为陆远鸣不平。

也为自己难受。

他只想着救人,怎么就没有为自己想过,为她想过,那种危急关头,如果他出了事,要自己怎么办?泪眼朦胧地看着陆远,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掐了一下。

病床上,陆远沉默着。

这两天发生的一幕幕,就像过电影一般,从眼前闪过。

陆川母亲的命,江沅的事,还有昨晚,差点又是三条人命,十几年了,他那个母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人命对她来说,低廉卑贱到仿若草芥,只要有钱,多少都能买……

“身体不适?”

见他不说话,一个警察出声问。

“不是。”

陆远躺在床上,声音淡淡“开车撞过去,不止是因为认识他们。主要是——”

他停顿了一下,“不能眼看着三条人命,在我面前被人了结了。”

“这不还是为了救人么?”

拿着笔,准备记录的警察嘀咕说。

不对……

他低着头,没写几个字,突然又抬眸,直直地朝陆远看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旁边站着,姜瑶一下子也呆住了。

陆远面无表情地说“我举报张雅沁雇凶谋杀。”

“……”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姜瑶看着他,直接懵了“陆远,你说什么呢?”

两个警察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个开口问“你是指这宗交通事故另有内情?张雅沁是谁?”

“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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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下午七点左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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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路要怎么走?(二更)

“啪嗒”一声,警察手里的笔落在了地上。

站在旁边,姜瑶险些疯了“陆远,你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床上的陆远,面色却极为平静。

警察弯腰捡了笔,和另一个同事面面相觑,不过极快的一瞬,便反应了过来,这是一桩豪门秘辛,轻忽不得。他使了个眼色,同事便拿出手机,发短信又叫人过来。

“我亲耳听说的。”

“前天晚上,在张雅沁病房门外。”

“她把事情交给兄长张勇强去办,提到让找阮家的人,出一百到两百万,找一个爱喝酒的……”

一字一句,他说的缓慢,条理却清晰。

两个警察记录完,留了个电话,先行离开了。

姜瑶没出去送,身子发软,坐到了手边一张椅子上,泪如雨下。

她的哽咽啜泣声,一下一下,落在了陆远的耳边,他也没偏头去安慰,看着雪白的墙壁,许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差不多半分钟,又倏然睁开。

“瑶瑶——”

姜瑶听见他唤。

“……怎么了?”

姜瑶隐忍着哭腔问。

心里的悲痛简直难以形容,她感觉陆家要完了。

“去一下老爷子那边,刚才的事情,转达给他,让他帮我妈请个律师。”

“……”

大脑发懵,姜瑶没想明白。

陆老爷子,怎么可能帮她婆婆请律师?

谁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就是陆川这个孙子,对孙子的看重照顾,早已超越了儿子。眼下这后来的儿媳要雇凶杀人,那车上刚逃过一死的不仅有他孙子,还有女儿和外孙,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帮着杀人凶手请律师?

“去,赶紧。”

沉吟了一瞬,陆远又道。

姜瑶还是没想明白,却也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忤逆他,“哦”了一声,连忙跑了。

耳听她出门,陆远舒了口气,看向天花板,又发起呆来。

陆老爷子和陆安都是聪明人,不用姜瑶多说,也能第一时间晓得,这个律师,不是帮张雅沁请的,而是帮陆家传话的。毕竟,陆川故意伤害在先。

他母亲的事早已说不清,他打了张雅沁的伤,却在医院里留着档案。

张雅沁那人,永远利益至上,应该不会和陆家鱼死网破。

陆川……

就当,补偿给他吧。

五脏六腑都痛,他躺在床上,虚弱得难以动弹,慢腾腾地回忆着昨晚开车冲出去那一幕,竟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一刻,他是准备一死了之的。

有点可笑呀……

二十多年都撑过来了,到了这会儿,反倒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说了——”

很快回来,姜瑶走到床边说。

“嗯。”

陆远刚点头,便听见病房门被人“砰”一声踹开。

他舅妈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一把挥开惊愕的姜瑶,“啪”的一耳光,重重地甩在了陆远的脸上,声音狠厉地骂“我把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搞你舅舅?啊!你这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小时候你过得什么日子你都忘了?!没人管的时候谁给你吃给你喝,你这小狼崽子——你给我起来——”

霹雳吧啦吼叫了一通,她猛地俯身,发疯了一般地按着陆远肩头摇晃。

“舅舅舅……舅妈,你放手,放手啊!”

眼看着陆远在她手下毫不反抗,姜瑶急得扑了上来,一边拖拽她,一边大声喊“护士,护士——”

护士台几个女孩儿先前就觉得不对劲儿,刚走到门口听见她喊,快步跑了进来,连同姜瑶一起,将陆远的舅妈给推搡到门口去了,隔得老远,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没停歇。

破布一样地摊在床上,陆远面无表情地听着那道声音,唇角一扯,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姜瑶惊魂未定地跑回来,正好看见他这副样子,整个人都吓傻了,扑到床前问“你怎么样?陆远,你有没有事呀,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张雅沁要杀陆川,事情暴露这一进去,陆家肯定不会再认她这个儿媳了。

至于陆远,大抵也是不能待下去了。

母亲身上若有了案底,他现在这份工作,也等于没了。

走不了仕途,再进不了正规单位,这一辈子,他的路可要怎么走?

“瑶瑶——”

好一会儿,陆远笑够了,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认识到现在,他的声音,好像从未这般温柔过,姜瑶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我在,你说。”

“离婚吧。”

“……”

“跟着我委屈你了。”

怔怔地看着他,姜瑶一脸惊愕。

离婚?

她从未想过,自然也不会同意,更不会在这种关头同意。

可她也没想到,骨子里的陆远,无情又决绝,医院里住了四天,他突然消失了,没有办出院手续,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在她买个饭的过程中,人便消失不见了。

陆家有一个佣人过来照顾,她下楼的时候,佣人也就去公共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医生值班室没有?”

将买来的饭菜放在桌上,姜瑶一脸错愕地问。

“没有,医生说大少没有过去。”

“……”

姜瑶愣了一瞬,深深吸气,“赶紧找吧。”

“哦哦。”

连应两声,佣人再次跑开了。

姜瑶一边往护士台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李桂芝接的,一听说陆远不见了便愣了一下,连忙说“没有,大少爷没有回来。”

张雅沁和张勇强已经被刑拘了,可事情瞒得紧,因而家里一众人并不清楚,听见姜瑶在电话里急得不行,李桂芝还安慰说“你别太着急了,远少爷又不是小孩子……行行行,我知道了,他要是回来我立马打电话。”

“哎——”

挂断电话,李桂芝忍不住叹了一声。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迎过去,关心地问“这就走了吗?”

“嗯。”

陆川臂弯里搭着外套,点了点头。

旁边的陆渺抿唇看了他一眼,朝李桂芝解释说“他们明天就正式上课了,今晚去了要点名呢。”

“哦哦,那好,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了。”

话落,陆川抬步下了楼梯。

几天过去,他心里那些愤怒、冲动、绝望,沉沉地压了下去,老爷子那边一众长辈轮番讲道理,求着他长大懂事,别再发疯了,惹得家宅不宁。

他也才意识到,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他母亲的冤死里出不来。

其他人,哪怕以前再喜欢她,过去十年,那种感情也已经淡了,一个两个的,都懂得为大局考虑,为将来考虑,为陆家的名声考虑……

没什么好说的。

医院里躺了一个,拘留所关了一个,他的自由,还是各方博弈得来的后果。

他其实也想进去,却也很茫然,脑子混沌,看不清前路。

看着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其他人却着实松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今天,云京体大年后开学,老爷子便叫了他二姑陆晴和二姑夫蒋少亭一起,送人去学校。

陆渺跟了过来,帮他整理点东西。

两个人一起往门口走,她心里还想着江沅,忍不住问“你和江沅说了吗?”

“嗯。”

陆川随口应了一声。

他的确说了,昨晚的时候,给发了一个短信。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明天去学校。”

江沅问他“这么早?”

他答“后天开学。”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江沅的回答。

那一天的事情,他没有再提,她也没有再多余地解释什么,直接揭了过去。

静静地想着,他脸色不算好,冰冷冷的,没有往日的神采,陆渺知道还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过不去,他们母子俩感情深厚,让他接受这样一个真相,需要不少时间。

她也没好多说什么,一路将陆川送到机场,都保持安静。

“行了你回去吧。”

陆晴是公众人物,正月里裹了件藏蓝色大衣,围巾口罩将面容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揽了揽陆川的腰,示意她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儿,便将陆渺打发走了。

候机室,陆川等到了褚向东。

两个人读了一个学校,干什么也都在一起,可陆家这几天的事情,褚向东也不太清楚,就连陆淳住院,目前的消息也对外封锁着,所以他看见陆川一脸冷淡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了这是?跟江沅吵架了呀?”

“没。”

随口答了一声,陆川双手环抱,靠坐在椅子上,闭了眼睛。

他平时在外面,是有些生人勿近,褚向东也没察觉出太大的不对劲儿,低头,倒腾手机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一行人一起登机,前往云京。

陆晴有保姆车过来接,将两人直接送到了学校门口。

报名第二天,学校里已经热闹了起来,褚向东和陆川拖着行李箱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意外的女声“褚向东——”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几个女生,最中间抱着花的那一个,赫然是徐凌萱。

------题外话------

二更奉上么么哒。

明天见。

230:人生难得几回疯,陆川他值得(一更)

云京的冬天,气温和安城差不多,徐凌萱穿了件酒红色毛呢大衣,衬得肤白貌美,气质娇柔,怀里一捧百合花,与翩翩长发交相辉映,更增添几分仙气。

褚向东转过头,眼前一亮,笑了“过个年,漂亮不少呀。”

“噗——”

徐凌萱扑哧一笑,“别打趣人了。”

“谁送的花呀?”

安城九中考来云体大的学生统共也没几个,因为老乡和老同学这两重关系在,过去一学期,但凡校园里碰上,几个人总会说上几句话,直到现在,两个宿舍四男四女,关系都算不错。

听他问,徐凌萱抿唇又笑了下,“没谁送,自己买的。”

“???”

褚向东免不了一愣。

徐凌萱解释说“后天是情人节呀,我们宿舍四个单身一起过,哈哈。”

“哦哦,这样啊——”

褚向东点点头,“那行,回聊,我们才刚来。”

“拜拜~”

一手抱着花,徐凌萱挥挥手。

褚向东和她说了好几句话,陆川却一个眼神都没有,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高挑挺拔,一身黑衣衬得气质沉郁,仔细打量,眉宇之间还笼着一层戾气。

耳听褚向东和她告别,身子一转,率先就走了。

目送他背影,徐凌萱抱着花的动作紧了紧,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她边上,几个女生看见陆川走远了,才敢开口议论。

“真够冷的。”

“可不,我刚都不敢说话。”

“不过也忒养眼。”

“哈哈,体大校草诶,能不养眼吗?”

入学一年,陆川早已凭借综合条件坐稳了校草的宝座,不过,跟他颜值一起出名的,还有那冰冷傲然的脾气,实力劝退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女生。

徐凌萱的心思,三个舍友也知道,一起往回走,有人便笑起来“情人节诶,你不表示表示吗?”

“啊——”

徐凌萱愣了一下,没说话。

那个女生又说“感觉他有点等你开口的意思诶。”

一学期过去,她们听徐凌萱说了不少关于陆川的事,到这会儿,看见陆川,便会习惯性脑补了。要不然你说好歹老同学,没过节没恩怨的,为什么褚向东每次都能跟人聊几句,陆川就永远不吭声呢。

几个女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有人突然提议说“要不然叫一下他们宿舍明天联谊呗,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唱歌打牌,促进一下感情嘛。”

“对,这个可以有。”

适逢情人节,年轻人都有点爱热闹。

一起往宿舍走,四个女生开始商量怎么约人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陆川都忘了日期。

褚向东一个单身狗,起先也没想过过情人节,被徐凌萱这么一提醒,忍不住就问陆川“川哥,情人节诶。这是你们俩在一起后第一个情人节吧,不过?”

一脚踢开宿舍门,陆川将行李箱推进去,没答话。

他想起了去年圣诞节。

没等到放假,他翘了一天课,回去跟江沅一起过的节。安城的圣诞节是非常热闹的,市中心都封了路,人山人海,他们手拉手,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也不知道跟着一起嗨什么,反正兴奋激动得要死。

那一晚,市中心的酒店价位也高的离谱。

他们一起住了。

他连哄带求,那人晕头转向,到最后,从了他的心意。

可惜他太过于兴奋了。

真的超级兴奋,以至于……

陆川没有再想下去,行李箱扔到一边,拿出手机,指腹触上去,细细摩挲。

褚向东睡他临床,还没收拾东西,看见他这副样子,身子侧转趴在椅背上,忍不住又问“哎,说真的,你不会真的和江沅吵架了吧?”

“没有。”

陆川否认。

褚向东叹气,点点头,“没有就好,人家姑娘为你改变还是挺多的,该珍惜。”

“嘿~”

陆川笑了一下,突然问他,“你觉得她爱我吗?”

褚向东“???”

这什么鬼问题?

人家姑娘不爱你,跟你谈什么?

他正想回答,又听陆川问“你觉得她爱我比较多,还是我爱她比较多?”

褚向东“……”

这个,好像没什么可争议的。

陆川对江沅什么样,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可感情这事,那就讲究个不求回报、你情我愿,能算那么清吗?他叹了口气,不解地问“我说哥们,你这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陆川收了话茬,低头,给江沅发了条短信“在干嘛?”

“写文,怎么了?”

江沅正写小说,手机在桌上放着,所以回的挺及时。

陆川抑郁的心情有所缓和,告诉她“后天是情人节。”

江沅垂眸瞥了眼电脑右下方,“好像是。”

“你来吗?”

这句话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江沅打字的动作一顿,迟疑地问“你说云京?”

“嗯。”

“我们明天和后天开学。”

安师大年后开学在13和14号两天报名,她预备后天去,在家里多待一天,可以照看江明月和阮成君,至于云京,这时间,应该也没有办法去。

节后上班上学高峰期,也买不到票。

“你明天来,后天回去。”

陆川又发,“买头等舱,我给你报销。”

这人……

江沅彻底停下打字的动作了,想了想,给回“成君在我家里,我要照看。他们是十六号才开学,我总不能将他一连扔在家里好几天,你放假了回来我们聚吧。”

陆川没再回复她了。

过了能有好几分钟,来了两个字“行吧。”

在一起多半年了,江沅看着这两个字,多少能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看着手机,她一脸纠结地吐出了一口气。

家里事情真的多,尤其最近,她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压抑到无处抒发的状态里,可,看着对话框,又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晚,陆川的暴躁。

她握着手机起身,到了床边,身子后仰,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放空了许久,发短信问陆渺“陆川最近,再没出什么事吧?”

“他和你都说了什么?”

很快,陆渺回复了一条。

江沅想了想,“就只说了开学的事情。”

等于什么都没说。

陆渺颇为纠结了一会儿,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江沅的手机上。

她了解陆川,也了解陆川和他母亲的感情,所以能体会到,他现在的情绪,在一个极度压抑的状态里。可能三五天、十天半个月,一年半载,都走不出来。

江沅是他喜欢信赖的人,是能让他变柔软的人,可能,能帮他解开心结吧。

陆渺不敢确定,却觉得,告诉她,总比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强。

两个人这一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挂断电话,江沅神情恍惚,感觉到脸颊有点湿,下意识抬手去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流出了眼泪。

陆川啊……

她心疼的不行,一手按在心口,好一会,勉强平复。

想发个短信过去,觉得太单薄。

她打了个电话。

陆川没接。

刚去了学校,应该有挺多事情要忙,江沅想了想,又发了一条短信。

“那我看看有没有票?”

“如果你想来的话。”

江沅“……”

陆川的性子,别扭起来和小孩没什么两样。

她也不想跟他计较,搜了号码,先打电话问机票的事情,因为只能买明天的,机票没什么好时间段了,还贵到咂舌,仔细询问后,她先挂了电话。

写小说以后,她已经能赚钱了,可相比于赚钱,这个家,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无论是不打折的普通机票还是头等舱机票,她都不舍得,纠结了一会儿,穿了外套,走出家门。

小区外面不远处,有一个火车票代售点,傍晚时分,快要下班了。

江沅站上台阶,冲窗口喊“买一张明天去云京的火车票。”

“没票了。”

“啊?”

“明天的票没有了,早都卖完了。”

“什么票都没了吗?”

售票员偏头,从小窗口看了她一眼,“站票得十几个小时,你要吗?”

江沅“……”

“明天下午到后天早上的,还有站票,十二个小时。”

“……多少钱?”

江沅想了想,迟疑着问。

“一百四十八。”

这么便宜?

江沅没坐过火车,只听这价位,觉得比飞机便宜多了,抿唇纠结了一下,朝售票员说“那行吧,那就一张站票,后天早上几点到?”

“六点。”

售票员收了钱,帮她出了一张票。

江沅拿着票,看了眼车次和时间,发现是从下午五点多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

时间上,好像有点久,而且还度过一个夜晚……

不过,火车上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她装了票,两手抄兜往回走,心里多少还有点胆怯,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想象着陆川在情人节早上看见自己的样子,应该,很惊喜吧?

胡乱地想着,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便接听了“喂。”

“你来吗?”

陆川在电话那头问。

“……买不到票。”

江沅纠结了一下,这般回答。

陆川从小那个生活条件,要知道自己买了一张站票,怕是要疯,肯定让她退掉,又去买机票。超过了十倍的价位,她觉得不划算,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瞒着他比较好,反正他就在学校里,去了就见上了。

电话那头,陆川沉默了一瞬,“机票没有吗?”

“太贵了啊。”

江沅轻声说,“明天都不打折了。”

“我给你报销。”

“那还是要花钱的。”

“……行吧。”

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陆川没再坚持,挂了电话。

他明显语气不悦,江沅听出来了,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想着反正就一天时间,等她到了云京,他肯定会高兴坏的。这样想象着,她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他身边去。

再走回家,又被拉到现实里。

先前给江志远说她后天去学校,改成了明天,家里忙,江志远多少有两分不悦,却也没反对,点头答应了。江晨希和阮成君同一天开学,她便将阮成君托付给了江晨希,让她陪着在家里留几天,等到了开学当天,她再回家,带阮成君去学校里报名。先前找房子没有找到合适的,这几天,阮成君在家里也熟悉了一些,不那么黏她了,答应得很乖巧。

这一晚,躺在床上,她又一次纠结,要不要再租房子的事情。

暂时没纠结出什么名堂,一觉到了第二天。

寒假时间不长,她的被褥都没拿回来,去学校也不用江志远送,衣服、书本、电脑和床单全部装进一个行李箱,便能出门,坐公交去学校。

到的早,宿舍就她一个人,看着阮湘君的床,心里还是不好受,很快离开,找辅导员请假说了下午点名到不了的事情,出校门再吃了个午饭,她便乘了公交,前往火车站。

平生第一次乘火车出省,就为了看一个男生。

站在火车车厢里,两个耳朵被喧嚣人声吵到痛,江沅偏头看向窗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疯狂。

人生难得几回疯,陆川他值得……

------题外话------

下午七点二更哈,爱你们。

231:扑到了一个女孩背上(二更)

云京体育大学。

傍晚时分,一群男男女女,一起往校门外走。

陆川是被褚向东好说歹说,硬拉出来的。他是免试单招生,褚向东是高考体育生,两个人本来也没在一个宿舍,可因为关系好,褚向东就想跟他一起住,所以找了陆川一个舍友,私底下就给换了。

同在异乡嘛,兄弟俩肯定要齐齐整整的……

昨天下午陆川和江沅通了个电话,他知道,瞅着陆川的状态,也猜到江沅肯定是不会过来跟他一起过情人节,那他总不能将这人单独留在宿舍里,多孤独。

一路往出走,迎面过去好几对拥在一起的男女,褚向东咳了一嗓子,压低声音道“没事儿啊哥们。不就一个情人节么,以后又不是过不了——”

“去哪儿吃饭?”

陆川打断了他说话。

“天香居。”

隔了好几个人,响起一道笑盈盈的声音。

徐凌萱开口回答了他,回答完,转头继续和自己舍友说话了,神情自然,好像压根也没指望他关注自己一般。

陆川也没理她,再不吭声,跟着大部队,一起到了吃饭的地儿。

天香居,其实也就是校门外一个川菜馆,因为师傅手艺好,地方又比较大,很招聚餐的学生们青睐。一行八人,进去后选了一个包厢。

褚向东站门口,招呼服务员点餐,陆川刚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边上便被推过来一个人。

徐凌萱抬眸,讪讪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轻斥“干嘛呀你们——”

她是被宿舍两个女生一下子推到陆川边上的。挨了一声埋怨,那两个女生也没生气,笑着说“长得漂亮的就跟长得帅的一起坐,一会儿拍照的话也比较上相嘛。”

“……行了。”

徐凌萱咬唇说了一句,拉开椅子,坐到了位子上。

“刺啦——”

耳边传来一声响。

她神色自然地看过去,脸色却免不了一变。

本来,陆川明显要坐她旁边那个位置的,可在她和两个室友说话的时候,他拉开的,却是隔了一个位子的那把椅子,很明显的,在他们之间留了一个空位。

几个女生都看见,气氛凝滞了一秒。

尴尬的不行……

“看看你们还吃什么?”

褚向东扔了一本菜单在桌上,正好打破这份寂静。

徐凌萱一笑,抬手打开菜单,和边上几个女生讨论了一下,勾了几道菜,临了,将菜单往陆川那边推了一下,轻声唤“陆川,你要不要——”

“不用。”

“给我给我。”

褚向东收了菜单,哈哈笑着,“他不耐烦看这个。”

他也算有点明白了,这徐凌萱,好像是对陆川有那么点心思。

打发了服务员去下单,褚向东抬步到了桌边,随手拉开陆川和徐凌萱中间那把椅子坐上去,笑着和同宿舍其他几个男生聊天,说一些有的没的。一整晚的安排,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了,等饮料啤酒上来,便有男生给其他人都倒满了,举起杯子笑说“来来来,碰一个呗,为单身干杯。”

“去你的,我们川哥有主。”

褚向东顺嘴笑骂。

“这嫂子不没来吗?”

说话的男生看了陆川一眼,还打趣说“说起来也真是的哦,整整一学期吧,就见你们往回跑了。川哥这女朋友可是一次都没来过我们体大,就见过一张照片。”

“可不,也不担心呀这是——”

说着话,两个男生顿时笑了起来。

陆川却没笑,神色冷淡地喝了一口啤酒。

开学两天,他这状态就持续了两天,两个男生在宿舍里也没问什么,这会儿到了外面,说话不被搭理,多少有些尴尬,有一个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没分吧?”

“说什么呢你!”

褚向东盯了人一眼,气势汹汹的,“赶紧的,罚酒!”

男生一愣,“得得得——”

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聚会吧,本来是个挺开心的事,陆川这样子,多少让人觉得扫兴,可偏偏褚向东一个劲儿拉着他,女生宿舍四个人也是冲着他来的,眼见他情绪不高,一众人还只能说说笑笑,拼命调解气氛。

一顿晚餐,勉强也算愉快。

饭后,八个人出了餐馆,步行到了附近一个会所,要了个豪华大包。明天是情人节,这一晚,很多人已经提前过上节了,情侣们也庆祝,单身也庆祝,正当晚上,会所外面豪车一字排开,里面也衣香鬓影,人流不断。

进了包厢,一众人便开始各种嗨。

聚一起唱了一会儿歌,男生们便去了牌桌。

本来也就八个人,四个人这么一走,就留下女生,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唱歌打扑克、吃水果聊天,后半夜的时候,有两个实在撑不住了,进了卧室睡觉。

徐凌萱没睡,一直坐在灯光下,拿着话筒,要唱不唱的,留意着陆川。

应该是和江沅分了,要不然闹了矛盾,不然,他不至于是那个状态,褚向东也不至于在别人一提起江沅的时候就拿话打岔,生怕别人惹到他。

是个机会吧?

她看着陆川手边几个空了的易拉罐,若有所思地想。

不知不觉地,一晚上过去了。

“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一轮结束,有个男生站起身,打着哈欠说“我上个厕所。”

话落,抬步进了包厢里的洗手间。

“我也去一个。”

褚向东紧跟着站起身,问陆川“出去透透气?”

“你去吧。”

侧靠在椅背上,陆川只抬了抬眼眸。

这一晚,他状态不对,也没什么心情,一开始就在输,一晚上下来,也输了不少,情绪挺丧。褚向东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自己出了房间。

“散了吗?”

麻将的声音响了一晚,房间里两个女生也没睡踏实,走出来问。

“看他们出来还玩不玩儿。”

陆川对面那个男生,一晚上赢了不少,一边点钱一边说话,看样子,倒有了结束的意思。

天微微亮,熬了夜的一众人也多少都有些困乏,开始走动,还有个女生又开始唱歌,一时间,竟又热闹了起来。

淡淡地看着,陆川突然觉得心烦,起身走了出去。

他去了公共洗手间,挺奇怪的,没碰到褚向东,猜测他可能先去结账,便也没着急过去,站在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低头撩着水,洗了把脸。

再起身的时候,看见了徐凌萱。

彼此认识的时间也长了,到这会儿,徐凌萱那点心思,他也看明白了。

却懒得搭理,抬步往出走。

“陆川。”

没等他走出去,徐凌萱开口唤了一声,甚至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川垂眸,盯了她一眼,唇角勾了一丝笑。

他没有直接离开,徐凌萱的心,稍微定了定,鼓起勇气说“昨晚吃饭的时候,我的两个舍友是故意的,如果造成了你的困扰,我很抱歉。可是她们也没什么坏心,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我是为了你才来云京,念体大的,所以一直都想要让我给你表白,为自己争取一下……”

没等她说完,陆川又笑了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上挑的眉眼带着股邪气,徐凌萱仰脸看,觉得紧张,神情忐忑。

哪怕是处心积虑地刻意接近,她心里免不了还有几分紧张。

陆川打量着她。

似乎已经好久了,再没女生跟他表白了。

从江沅进了九中,进了七班开始,他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敢给他表白的女生,很少了。大家都知道,七班那个陆川,为了一个转学生神魂颠倒。

江沅她知道吗?

她肯定也是知道的,却不见得多珍视。

说好的一起来云京,她没来。

有人却来了……

偏头勾了勾唇角,陆川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复杂,嘲讽,一只手,撑在了墙壁上。

微微俯身,他低声问“说说,喜欢我什么啊?”

两个人距离太近,徐凌萱一只手扣在墙壁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喜欢……就……什么都挺喜欢的,从看到你第一眼,就……”

“哈?”

陆川讶异地笑了,“那会儿你跟江钟灵玩儿吧?”

“……”

徐凌萱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贱不贱呀~”

陆川抬抬下巴,问她,“跟她玩儿,喜欢我?”

“江沅!”

他话刚说完,听见外面走廊上,褚向东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收了手,出了洗手间。

目光里,江沅背朝他,正快步往出走,褚向东在后面追,正追着还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目光,“哎”了一声,又扭头追着喊,“江沅江沅你等等,误会啊,川哥他——”

他也不知道陆川在里面干什么,半晌说不出什么好解释,着急的喊声,却惊动了包厢里几个人。

几个人刚出来,就感觉到前面窜过了一阵风。

再定睛一看,发现丧了一晚上的陆川,几乎是扑到了一个女孩背上。

------题外话------

明天应该就切入现实了。

给大家发了个月票红包,有票票的支持下川哥和沅沅呀,么么哒。

232:该怪谁呢?(回忆结束)

眼前的一幕,让一众人惊呆了。

入读云京体大一学期,谁见过陆川这样?

他从军训开始就不怎么搭理女生,甭管那环肥燕瘦,漂亮还是丑,都一概漠视、不往眼里放。有那主动上前搭话的,说十句人家还不一定回一句,实力劝退了不少人。

这会儿这做派,简直让人惊掉下巴了。

“你放开我!”

他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人,一众人看不见那女孩的脸,只能听到说话声。

语调微微有些哑,染着层薄怒。

“你怎么来了?”

“怎么都没告诉我?”

“天还没亮,你昨晚在哪儿?”

陆川两手箍着人,手臂缩紧又缩紧,一句接一句,跟机关枪似的。

吓人啊——

大家都以为他不爱说话呢,敢情是人不对?

包厢门口,一众人面面相觑。

三个女生平时一直听徐凌萱说陆川的各种事,都以为两人真的有些牵扯,可这一刻,目瞪口呆地看着几步开外陆川那副黏糊的样子,也晓得事情不对劲儿了。

人家怕不是和徐凌萱较劲儿,纯粹就没感觉呀——

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谈个恋爱会那么纠结,还搞暗恋那一套?

昨晚一直臭着个脸,怕是因为女朋友没来?

这……

想到这儿,几个女生心思都复杂起来了。

迫切地,想看到他女朋友那张脸。

这要不是个天仙,怕是都对不起陆川这幅黏糊劲儿。

“你看到什么了?”

“沅沅你听我说——”

“我就去个洗手间,她凑上来给我表白的,我什么都没干,真的……”

“别生气好不好?”

“沅沅——”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还在挣扎,陆川死命地抱着人,绝不放手,也顾不得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了,一句接一句,声音迫切,甚至还有些委屈地解释。

所有抑郁的情绪,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全都飞了。

以他对江沅的了解,从没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时刻,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够了……

真的。

她来了,他心满意足。

江沅却觉得累。

她第一次乘火车,十二个小时还多,到了云京火车站,晕晕乎乎地被人潮挤出来的。早上六点的温度很低,天气很冷,她戴了围巾口罩,还是在一夜之后感冒了。实在受不住,打了出租过来的。一到学校门口就给陆川打电话,可是陆川没接。她纠结了一会,便给褚向东打。

褚向东那会儿刚出了包厢门,意外极了,想着给陆川一个惊喜,便让她过来,自己出门去接。

两个人一路走进来,江沅摘了口罩,一直打喷嚏,头发也被围巾缠得有点乱,状态不怎么好,又怕见了陆川惹人担心,所以想去洗手间先整理一下。

哪曾想,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陆川的说话声了。

她停在那里,看见了他撑在墙沿上的一只手,手指细长白皙,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低迷嘶哑,像极了每一次逗她时候的声音。

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她以为他会难受痛苦,可事实上,他在外面通宵,也不缺人陪。

“……你先放开我。”

一天一夜都没睡,江沅实在没什么力气,低声要求。

“别生气好不好?”

陆川摸不准她心情,有些慌。

江沅闭了闭眼,“我没生气,你把我放开。”

陆川舔了一下唇,放开了她。

郁闷得要死……

捶死徐凌萱的心思都有了,当然,也想捶死刚刚跟她说话的自己。

有病啊,在她那儿找什么优越感?!

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的两个人终于散开了,褚向东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对江沅说“我们真没干什么,这不就情人节么,两个宿舍联谊,吃饭唱歌打牌,正准备散场回去呢——”

说着话,他抬眸看向其他人,一个劲儿使眼色。

江沅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手臂上搭的围巾,听见他说话,偏头瞧了一眼。

她身高应该超了一米六五,可是站在一米九的陆川边上,也就小小一只,极自然的发色,没染没烫,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略有些凌乱蓬松,却给白玉一般精致的脸蛋增添了几分难以描绘的风情,乍一看,根本移不开视线。

“我去,这么漂亮的。”

“听说是陆川他们高中的校花诶。”

“难怪他天天往回跑。”

“咳咳——”

有人低咳了一声,笑着解释说,“我们就普通聚会,两个宿舍一起玩玩儿。”

“对,唱歌打牌,没干什么。”

说话的女生笑容挺尴尬,却也没忍住,一直盯着江沅看。

他们学校女生不算多,徐凌萱在新生里,就是女神级别了。可这会儿再一比较,完全被秒成渣了。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陆川中意哪个。

哦,说中意有点轻了。

他刚扑过去那一下,险些没将人女生扑趴倒地。

还有刚才那些哄人的话,肉麻死了好吗?

这样想着,几个女生忍不住又去看徐凌萱,徐凌萱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她也没想到,江沅会在这个点儿突兀出现,做了好一会儿思想建设才走到众人面前,尴尬地笑着,朝江沅解释“那个,刚刚你真的误会了。”

江沅抿着唇,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说什么……

心里涌上的,唯有一层一层的后悔,那些情绪翻涌着,差点吞没她。

她太了解陆川了,他是需要人捧着、哄着的,他的感情,那么浓稠、炙热,他爱着人的时候,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一起的,可是她倒好,就那么仓促地,报考了安师大。

是她自己,硬生生地,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鸿沟。

因为这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们要过四年分割两地的日子,最频繁的话,一星期见一次,一次顶多一天,其他时候,无论是喜悦、悲伤、孤独,都不能第一时间和对方分享。

她的错呀,她的错……

头疼欲裂,她收回目光,没说话,抿着的唇角,露出了一线笑容。

陆川垂眸看见,心疼得紧,一只手,去碰她的手。

江沅没躲开,他便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柔声问“别多想,行吗?”

“我们真的没什么——”

“你能不能闭嘴?”

徐凌萱一句话没出口,被陆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褚向东看事态不对,连忙对其他几人说“好了好了,让他们两个待一会儿吧。我们先回行吧?要不出去吃个饭?一晚上太他妈累了,一起走呗。”

“对对对,先回。”

“回吧回吧。”

其他人自然是有眼色的,连忙附和。

很快,一个两个拿了东西,抬步往出走。

褚向东在最后,抬手拍了拍陆川的胳膊,低声说“包厢我给你续上,好好说话。”

话落,抬步走了。

前面几个人都在等他,眼见他跟上,有人问了句“川哥这女朋友,突然袭击啊?”

褚向东叹了口气,“还不是想给人一个惊喜吗?这个点到的,估计还坐的火车。一整晚呢。陆川这得心疼死了,待会儿进去了估计跪麻将。”

“噗——”

有男生被他逗笑了,“这么夸张?”

“卧槽你是不知道!”

褚向东看了他一眼,言之凿凿道,“陆川对她那简直鞍前马后,神魂颠倒。从人家一入学就狂追不舍,被虐了好几次还死不悔改,后来好几次英雄救美吧,才勉强得了人家姑娘的芳心,有一次,为了在医院陪她,连他爷爷七十大寿都忘了。卧槽你能想象么,客人站了一屋,就他不在——”

闻言,一众人面面相觑,表示无法想象。

“简直让人一脸懵逼。”

褚向东感慨完,有些郁闷地看了眼边上沉默地走着的徐凌萱。

他没说话,眼神里的深意,却让一众人顿时明了好歹同班同学呀,你这也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趁着人家女朋友不在的时候往上凑,要不要脸?

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徐凌萱没吭声。

陆川拽着江沅,进了包厢。

一进去便关上了门,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江沅脑袋晕晕的,拿手推他,“你松开,我没办法喘气了。”

“你打我行不行?”

陆川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握起她一只手,就往自己脑袋上扇,“我不该跟她说话,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就她那样的,我根本看都没兴趣看的……”

“陆川——”

江沅叹口气,“要不我们谈谈吧?”

“……”

突然语塞,陆川抬起脸看着她。

江沅对上他眼睛,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半晌,咬紧了唇。

“你想说什么?”

陆川问。

江沅叹口气,摇摇头,“算了。”

想说让他成熟一些,稳重一些,冷静一些,以后不要只想着恋爱,将心思往其他地方分一些,现在这样,有时候会让她觉得很累,压力大。

却又不能说……

她专程过来,不是找他说这些的,成熟的稳重的冷静的,那也不是陆川。

她喜欢他,爱他,爱的就是身上这一股子骄傲放纵。

如果他没有这些了,那还是陆川吗?

她突然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被他揽着,她晕晕乎乎的,大脑都成了一团浆糊,吸了吸鼻子,她低头又咳了两声,笑着说“情人节快乐呀。”

陆川吻住了她,狠狠的,强势又温柔的力道。

她其实想到了……

站在火车上的十几个小时,她想象了很多种,他见到她之后的反应。只是她没想到,等她一路站到云京,再见到他,整个人已然疲惫不堪。

陆川精神高涨,她也就没吭声,由着他折腾。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浑身都疼……

江沅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捂着嘴轻咳,将散落在床尾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

“陆川。”

穿戴整齐,她推了推沉睡的陆川。

熬了一晚上,折腾了三回,他彻底餍足,多少有些疲累,一手攀着枕头侧趴,睡得挺香。

江沅坐在床边,眼眸温柔,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他的脸,没再叫他了,低头叹了一口气,抬步出了卧室,走到包厢门口,心情复杂地停了几秒。

过来之后吧,两个人其实也没说什么话,时间都丢到了床上。

她明天早上要上课,一路走出会所,整个人都是飘的。

拦了辆出租,直奔机场。

来的时候不舍得坐飞机,乘火车折腾自己的后果便是喉咙痛脑袋晕,浑身黏腻,外加一场感冒,她说不清她是用怎么样一种心情,买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

飞机上空的那一瞬,她的目光从机舱玻璃望出去,泪水染了满脸。

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是他们可能走不过这四年了。

云京到安城,飞机只需要两个小时,可是进站出站各种折腾,等她坐出租终于抵达师大门口,差不多晚上九点了。一场雪过去没多久,夜里很冷,校园门口也没有几个人,下了车,她头重脚轻地往里走,身子晃悠悠的,突然栽倒在地。

“那就是累的,该醒自然就醒了。”

“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精力再旺盛,折腾起来也该有个度,瞧瞧这人都成什么样了,简直造孽!”

“那她流血——”

“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

“一会儿我开点药,回去用上,过几天来检查。”

“麻烦您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好像是一男一女,在哪儿说话。

江沅费力地抬起眼皮,光线有些刺眼,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抬手在眼前挡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手背上贴了个透明创可贴,一点儿血迹,隐约透出。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正对上江钟毓的脸,微微愣了一下。

江钟毓看着她,脸色微红,脚步顿了一下,才走到床边,轻声问“醒了?”

“……我?”

“昨晚在校门口,你晕倒了。”

想了想,江钟毓说。

他选了安师大,扛起了肩上的责任,这半年来,和母亲关系和缓了许多,昨天是情人节,他担心母亲一个人呆着伤心,所以走的晚了一些,被司机送到校门口的,一下车,就听到前面有人惊呼。

江沅晕在了校门口,他又叫回了司机,将人送到了医院。

送到医院后,医生发现她裤子上有血迹,帮人好好检查了一通,说是同房引起的。至于晕倒,应该是长时间没吃饭,外加休息不好还感冒,导致了的。

早上医生来查房,江沅还没醒,他有些担心,追问了两句,免不了被训斥了一通。

这种事他也没经历过,被女医生训了好几句,脸都红了。

“……谢谢。”

江沅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开口道。

“你去云京了?”

昨天是情人节,他猜测,江沅应该去云京找陆川了。

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俊秀的眉,微微拧起。

“嗯。”

江沅笑了下,一手摁着床,侧身坐起身,低声解释说,“情人节嘛,我之前也没去云京看过他。所以就去了。觉得机票贵,所以买了火车票,有点感冒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

垂眸看了她小一会儿,江钟毓问。

江沅摇摇头,想了一下,又说“应该能出院吧?”

“嗯。”

她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不用住院,江钟毓也了解她,没强迫人住院,很快又转身出门,去医生办公室,找了医生过来。

中年女医生过来,看着江沅,免不了又训斥了一通,什么女孩子要爱惜自己,身体是自己的,年轻时不拿身体当回事,老了要吃亏之类的,江沅默默地听完,才被解放。

她在火车上不方便吃东西,到了云京以后也没吃,一天一夜,就用了一个飞机餐,走出医院的时候,江钟毓也没征求她意见,先将人带到了一个餐馆,吃了早餐。

吃完饭,两个人乘了辆出租车去学校。

大约十一点,车子停在了师大的正门口,没到午饭时间,门口没什么人。

江钟毓坐在副驾驶,解了安全带,先推开门下车,拉开后排车门的时候,抬手扶了江沅一把,低着头出声问“你怎么样?晕不晕?”

江沅嗓子哑了,只说“没事。”

她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江钟毓能感觉到,她心里压着事,似乎很低落。

不过,事关陆川,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扶着她站好,拿了零钱给司机。

出租车从两个人边上驶开,江钟毓正预备转身进学校,目光不经意瞥过,看见了一个人。

陆川一觉睡得太沉了,晚上才醒,等醒来的时候,江沅已经不在了,他手机上有一条她发的短信“看你睡得沉,我就没叫你。明天要上课,我先回去了。”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他却觉得刺眼。

在学校待不住,打她手机还一直关机,莫名地觉得慌,订了大清早的飞机,又跑了回来。

没进校园呢,就看到这一幕了。

抬步走到两人跟前,他盯了江钟毓一眼,隐忍着情绪,把江沅扯到了自己身边。力道有点大,江沅竟被扯得踉跄了一下,哑声唤“陆川。”

边上站着,江钟毓微微偏头,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攥成了拳。

“怎么回事儿——”

陆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拳挥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力道,携裹着压抑的怒气,落在陆川脸上的时候,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尔后,撒开攥着江沅胳膊的手,一手推着江钟毓退了一步,迎面也是不由分说的一拳。

两个人在校门口打了起来。

没人说话,就互相撕扯着,拿拳头揍对方。

“陆川!”

江沅晕头转向地看着两个人,喊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这一年真的很不顺心。

从阮湘君的事情开始,一件接一件,让她脑子都快炸了,看着两个人打架,急得眩晕,强撑着跑过去的时候,双手抱住了陆川一条手臂。

陆川被她钳制住,另外一只手,还攥着江钟毓的衣领,眉宇间布满戾气。

江钟毓低着头,两只手抓住他一只手,将他五根手指,慢慢地掰开,推到一边,盯住他眼睛的时候,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对她好一点。”

“我x你——”

一句话没骂出来,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又一次扯住陆川的时候,江沅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行了!”

话落,扭头看了江钟毓一眼。

江钟毓抬手扯了扯衣领,转身,大步进学校。

目送他远去,江沅才看向隐忍怒气的陆川,垂下头,低声说“以后别打人了行不行?”

“他先动的手!”

陆川气得胸膛起伏,一手将她下巴抬起来,目光灼灼地和她对视。

他这两天都没休息好,眼眸通红通红的,唇角还淌着血,狼狈的样子,让江沅看着看着,突然落下泪来。

无形的压力压在心上,肩上,她只觉得累,无法形容的累,泪水涌出眼眶,控制不住,到最后,模糊了视线。她蹲下,两只手插进有些蓬乱的头发,往脑后揪扯。

该怪谁呢……

怪生活吧,让人这么累,这么痛。

------题外话------

其实有时候,就是情绪堆积到一个点上,人就会怀疑人生了。

沅沅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个人各种矛盾的开始,后面的不展开,因为该详细交代的,感觉也差不多了。感觉大家跟到这儿,也能感觉到,异地恋真的很难,很多事,也说不清怪谁,只能说彼此都太年轻,不成熟,在一起痛苦压抑越来越多,及时叫停,是无奈又唯一的选择。

还有哈,仍然是那句话,文文比较现实,所以,主角身上都有缺点,我写出来,并不是说我认为主角各种行为都是对的,在提倡,只是展示出来,判断靠个人吧,每个人想法也不一样。

接下来阿锦要理一下思绪,这一章也很饱满,如果七点没二更的话,我们明天见,么么哒。

233:相依为命的小家庭(二更)

“陆川。”

“陆川……”

脑子晕晕沉沉的,江沅一手抓着身侧的床单,一声又一声,不住地呢喃。

身子侧转,想蜷起来的时候,眼眸突然睁开了。

房间里的窗帘是特地挑的遮光窗帘,深紫色,非常厚实,紧密地拉起来之后,会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可正值夏天,大中午的阳光实在太亮堂,因而她一醒来,便将周围一切,尽收眼中了。

只是在做梦……

这念头一起,她便觉得头痛欲裂,一手按着太阳穴,低着头坐起身来。

昨晚在蓬莱居的一幕幕,过电影一般,从脑海中闪现而过。光影的投资黄了、她喝了酒、叫代驾回来以后,晕沉沉地就睡了,明月给她擦了脸。

想到小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她忍不住牵起唇角,笑了笑,抬手腕看了眼时间。

1230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真够难得的。

鞋子脱在外面,她也没喊人,光脚往出走。

拉开房门,便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厨房里传来。

“我还想吃火龙果。”

“刚才不是说要吃西瓜?先把西瓜吃完。”

“那吃完西瓜再吃火龙果。”

“你肚子放得下吗?”

稚嫩点的女孩子声音是江明月,略有些无奈的少年声音是阮成君。

时间一晃而过,阮成君已经十三岁了,在安城英德中学念初二,成绩特别好,暑假里被学校老师带队,去参加了一个由安城教育名企赞助、为期半个月的“尖子生夏令营”活动,今天刚回来。

他念书好,全市同级联考前十名,夏令营活动有益身心,去的时候江沅很赞同,也没有告诉他龙锦云去世的消息。可这几年一直跟着江沅,他看得到她的辛苦,成长速度飞快,生活各方面非常独立,压根不用人操心,学校用大巴将他们从机场接到了校门口,他拦了辆出租车,自己回来了。

江沅买这个三室的时候,用阮湘君留的钱,给他买了一个两室,就在同一层隔壁,回家里收拾好东西,他便过来,带着正在吃饼干的江明月,下楼买了点水果回来。

姐姐睡眠不好,两个人都晓得,因而在厨房里说话,声音也小小的。

阮成君切好西瓜,偏头递给江明月,瞅见她一手拿碗一手拿叉,就站在自己边上,一口一口吃得香,忍不住就给笑了下,抬手摸着案板上的火龙果。

拿着刀正准备切开,又听小丫头说“唔,我还想吃肯德基。”

阮成君“……”

随手将火龙果放到了一边,他无语地问了句“到底吃什么?”

“早上姐姐没起来,我就吃了一包饼干,好饿的。”

“油炸食品不能多吃。”

“啊——”

小丫头一手端着碗,扁着嘴巴,委屈兮兮的,“哥哥,吃个肯德基吧,最后一次。”

阮成君一本正经“我不相信你。”

“哥哥——成君哥哥——”

五岁的江明月,已经晓得撒娇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拿着叉子的小手,就那么捏住了少年的衣角,仰起脸,无辜又可怜地看着他,重复,“我要吃肯德基。”

“……”

阮成君瞅着她沾着西瓜汁的手,无奈地笑了下,躬身下去,脸颊朝她,“那亲哥哥一口,给你买。”

“吧唧。”

一个西瓜味的亲亲,毫不犹豫地落在了他脸颊上。

她是家里的开心果,也是他和江沅的宝贝,这几年,基本上是他们两人给拉扯大的,骗了一个吻,小少年清秀的眉眼都染满了笑意,直起身,抬手揉了揉江明月蓬松的头发,一边往出走,一边笑着问“叫外卖还是出去吃?”

“叫——姐姐你醒啦?”

正要回话,一抬眸看见了立在客厅里的江沅,江明月立马开心地问。

“嗯,肚子饿了?”

垂眸看着她,江沅也揉了把她的头发,问。

江明月点头如捣蒜“我们两个想吃肯德基。”

她嘴巴特别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特别好动,一天到晚吃不停。江沅担心她撑着,平时会特别注意给控制一下食量,小丫头也聪明,知道拿别人来挡箭。

听她信誓旦旦地说,阮成君也没辩驳,看了江沅一眼,问话说“十二点半了,我叫外卖吧。”

“我来叫。”

江沅走到玄关处,踩了拖鞋,拿手机点餐。

她平时不会睡到这个时间,最近实在太困,昨晚还喝了酒,睡下的时候连睡衣也没换,这会儿还穿着昨天那一身,黑色丝质衬衫,亚麻色短裤,早起头发凌乱,神情慵懒,衬衫的衣摆一半儿掖在短裤里,一边儿散落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颓,又有些散漫,白皙淡漠的侧脸微垂,惊心动魄的美。

这几年,阮成君眼看着她脱胎换骨、越长越美,对漂亮女孩都免疫了,在学校里,也修炼成了一个备受欢迎的小男神。不过,在这三个人相依为命的小家庭,他已经有意识地开始承担一个男子汉的责任,照顾两个女性了。

江沅点好餐,正低头看手机,听到他在边上说“蜂蜜水,温的。”

“哦,谢了~”

成君也很早熟,她从来没将他当成小孩子,几年时间,两个人一直是平等相处、有商有量的模式,端过水杯,江沅道了声谢,开始浏览未接电话和各种短信。

江钟毓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个信息“看见了给我回个电话。”

陆渺在微信里问了一句“小星星满月宴,你能来嘛?”

她和徐梦辉的儿子,刚出生不久,叫小星星。

------题外话------

今天突然上精品了,好意外。

阿锦才在理后面的人物和情节,不过编辑通知了万更,也就只能遵命了,后面还有一更,可能很晚,十一点之前吧,大家等不及可以明早看,么么哒。

234:在家?(三更)

一手端着水杯,看着微信里这一句话,江沅略有些恍惚。

陆渺和徐梦辉,是在她读研一当年,在一起的。

特别意外……

先前几乎没什么征兆,一次吃饭的时候,她看到陆渺的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钻戒。那枚戒指不算特别大,却很衬她的手,吊灯下折射出浅蓝色的璀璨华光,让她一时呆愣,多看了几眼。

陆渺就挺不好意思地说了她和徐梦辉的事。

在她的描述里,两个人没什么感情,是因为意外地发生了关系,被徐家老爷子给知道了。陆家和徐家当了几十年邻居,老爷子知道后便暴跳如雷,家法了一顿无法无天的长孙,亲自拄着拐杖到了陆家,火速地将这一桩婚事给定下了。因为陆渺当时还在上学,年龄也不大,没举办婚礼,两个人先领了证,同居了。

至于这婚礼,去年夏天才举办的,堪称一场轰动安城的盛世婚礼。

因为,润安集团的徐总,为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前后花费了四年时间,投入大量资金,人力物力,打造了安城近些年最受瞩目的奢华别墅楼盘——南湖·星河湾。

整个楼盘呈带状、依南湖而建,运用了银河星光的构想,将艺术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晚上从安城最高处俯瞰,能发现星河湾宛若一条银色灯带,铺陈在南湖边上,它于闹中取静,好像美丽的童话城堡,给了爱情最好的诠释。

小星星这名字,是陆渺取的,彼时她才刚怀孕,说话时眼里在发光。

“姐姐——”

站在边上,江明月抬手扯了扯江沅的短裤。

“……怎么了?”

江沅倏然回神,垂眸看她。

江明月微微张着嘴,脸色呆了一下,小声问“你怎么了呀?”

“没什么。”

江沅笑了笑,拿着手机往卧室里走,朝阮成君说“我去洗漱一下,刚才叫了炒菜米饭和肯德基,外卖到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嗯。”

阮成君点点头。

江明月拉着脸到了他边上,小声说“姐姐不高兴。”

“谁说的?”

阮成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江明月一脸认真地仰头,“我看见了,她好像要哭的样子。”

刚才一个对视,她分明看见姐姐眼眸里有水光,不过只一瞬,她又笑起来,就看着不太明显了。心里超级纠结,江明月又迟疑着问“你说她是不是还在为妈妈的事难过?”

“小孩子家家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阮成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没回答问题,目光却下意识往卧室方向瞥了一眼。

11年春节,龙锦云查出了绝症,那之后没多久,江沅办了走读手续,在小区里又租了一个三室,开始照看他,外加帮着照顾小明月。她是从那一年开始忙的,早起晚睡,没什么娱乐消遣,还经常熬夜。到了12年,身体就越发不好了,经常感冒,暴瘦,有一段时间,过度依赖咖啡,用以提神,再往后,睡眠不好了,又开始锻炼,调作息。

他没有听过她喊累,可是只看着,都觉得她挺累的,一步一步地,撑到了今天,有了底气。

叹口气,阮成君抬步拿了她放下的玻璃杯,去厨房里洗。

江沅进了卧室,抬手揉了揉鼻尖,先给陆渺回复“后天吗?肯定到。”

陆渺是早上给她发的微信,一直没见她回,也晓得了她昨晚在蓬莱居喝酒的事情,只以为还在睡觉,也就没打电话,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了。

她还没出月子,基本上就在家,床上躺得腰疼,一天总要下床好些次,在房间里踱步。

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转悠到了房间外走廊上,陆川正在婴儿床边逗孩子,头也没抬地喊了声“陆渺,你手机响了。”

“过分了啊!”

抬步往里走,陆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拿起手机,发现是江沅回复了微信,下意识地,看向了陆川。

因为11年春节那件事,陆川和父亲决裂了,好几年过去,没回过陆家,没看过陆淳,也没去过一次公司,一年到头回来安城的时候,基本都去的老宅。

陆家所有人,没料到他会硬到这种地步,一个两个劝了无数次,也没起效。

到现在,她大哥陆淳苏醒后心灰意冷离开了商场,陆远被找回、临危受命坐稳了海纳总裁的位置,她结婚都生了孩子,他还是不曾回头,铁了心自己在外面闯。

国内体育项目里,跆拳道算不上热门,他却因为个人条件突出,一直有着颇为不俗的关注度,成为体育圈里为数不多的、微博粉丝上千万的运动员。

陆渺关注着他微博,自然晓得,就因为这张脸,他异性缘一直爆火,评论区无数人喊着给生猴子。

三年了,他和江沅分手到现在,却没有过什么绯闻。

陆渺拿起手机,语音说“那好我知道了。到时候应该在外面酒店吃饭。成君和明月都放假着嘛,你到时候把他们俩一起带上哈,好久没见,我都想两宝贝了。”

一句话落在耳边,陆川背朝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没其他反应。

陆渺放下手机,看向他,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

婴儿床上伸手乱抓的小星星不怎么乖了,陆川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安城的七月一贯热,星河湾是湖景别墅社区,感觉就还好,陆川抱着小星星逗了一会儿,停在了阳台玻璃门边,低下头,一根手指,轻轻地勾着小家伙的手。

小家伙拳头能攥紧,好像意识到有人在跟他玩儿,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细小声音。

抱着他又软又小的身子,陆川一只手,忍不住微微扣紧了。

喉结滑动着,额角出了一层细汗。

如果——

他们那个孩子生下来的话,现在已经三岁多了。

这几年,他无数次想到这儿,每每想起,每每恍惚,到最终,都没办法往深了想。只感觉,想的越多,他想掐死江沅的那股子心思,就越重。

事实上,当年意外发现的时候,他也的确差点将她掐死了。

“陆川——”

身后,陆渺的喊声突然将他惊醒。

陆川吐出一口气,抱着孩子转过身去,淡笑了下“这还挺乖的。”

“那你以为呢,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陆川嗤了声,“可没跟你,估计是跟了辉哥。”

徐梦辉和陆渺结婚后,怎么称呼,着实让两家人纠结了许久,到最终也没统一出一个说辞,一众人基本也就按照先前的叫法,随心所欲地叫。

大中午的,孩子有点瞌睡,到了妈妈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渺抱着他,轻轻地摇晃,随口又问“昨天去参加葬礼了?”

“……嗯。”

“见到江沅了?”

“见了。”

点点头,陆川不想多说了,便道“你休息吧,我先回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再喊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后天再过来。”

陆渺“……”

好几年了,他和江沅都是这样,不太愿意提及彼此。

具体怎么分手的,一众人也不晓得。

她问过陆川,人家的回答就两个字,“累了”,也问过江沅,那个比这个强一点,回答了三个字“有点累”,再问得多了,就四个字“不太合适”……

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吧,陆渺想,两个人都太要强了。

跟她告别后,陆川下了楼,走出大门。

星河湾是润安地产近些年来耗资最大、投入最多、最杰出的代表作品,有一个标签是“园林式居住体验”,社区里草木茂盛,七月天里,都有风,以及阵阵凉意。

陆川靠在车边吹了一会儿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江沅的头像没在最近联系列表里,他从通讯录进去,点开了头像,盯着那上面江明月的笑脸看了许久,给发了一条消息“在家?”

------题外话------

写完就现在了,错别字还没找,先传上来,么么哒。

明天见。

235:欧阳昱,昱总(一更)

书房里,江沅正写小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拿过一看,神情便微微怔了一下。

她和陆川,是12年春节前那会儿彻底分开的。他放假回了安城,没去陆家老宅,直接先到了她的出租屋。她忘了当时正在干什么,只记得反正要找耳机,满房间找不到,让陆川帮着找。他当时就在飘窗上坐着翻看她一堆书,听了话帮着找,最后,从她的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了那张b超检查单。

11年情人节那一晚的孩子……

觉察到身体不对劲,她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检查,尔后就懵了。

不知道找谁商量,只想着绝对不能要。

母亲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影响了她十几年,还查出癌症,最初阶段,抗拒治疗,每天以泪洗面。她要念书,要写文,要帮着照顾明月,同时还有成君要照拂……

真的分不出一丝多余的精力,再去承担一丁点生活的压力。做手术之前,她纠结了很久,给陆川打过一个电话,问她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呀?

“怀了就生下来,我养。”

这是陆川的原话。

他想要孩子,他不惧怕一个孩子的出生,她却很怕,没敢再多说。

手术并不顺利……

她当时已经满二十岁,又是熊猫血,医生压根不愿意帮她动手术,因为普遍来说,熊猫血生二胎的话,风险太大,极容易发生rh溶血症,危及到胎儿生命。

一连去了两个医院,医生都极力劝说她把孩子生下来,她没能在公立医院做手术,也不想找江钟毓,最后,偷偷地去了一个私立医院,多花了几倍的钱,做了手术。也没有选择全麻,整个过程,都能感觉到那种某种东西从体内被抽离的隐痛,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以后,她没舍得扔掉那张b超单,放在床头柜里。

她没想过陆川会发现,更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那么大。

他看着那张单子,发了好久的呆,抬眸看向她的时候,捏着单子的手指在抖,胳膊在抖,眼眸通红,只叫了一声“沅沅”,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坦白,说是自己流掉的,因为条件不允许要,她那段时间还感冒,打了针吃了药。

陆川差点疯掉……

时至今日,她都记得脖子被掐住时,那种险些窒息的痛。

他甩手离去,说了分手,便不怎么回来了。

也有联系过她,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好像是喝了酒,声音嘶哑到极致,在手机那边,一遍一遍地问她怎么就舍得;怎么就狠心;怎么别人的孩子能养,自己的就不要;凭什么擅作主张,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他所有的痛,她都感同身受,也知道,他们走不下去了。

在那过去的一整年里,她时常处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慌里,却一直坚持,不肯向现实低头,两个人在一起一点点的甜,都能让她回味许久,忽视掉所有的不愉快。

“咳——”

手机被放在桌上,江沅两手交叉,撑住了低垂的额头。

再抬眸,电脑右下角,一个qq头像在闪动。

她拖动鼠标点开。

芒果“能存点稿子吗,上个推荐?”

一蓑烟雨“应该不行,存不下。”

芒果“[擦汗]。”

一蓑烟雨“抱歉。”

芒果“好吧。”

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编辑那边再没动静了。

也是12年初,她和陆川分了那会儿,她“一江明月”笔名下的第二个文《一品贤后》弃坑了。因为她长时间没能更新,那本文又读者众多,在一片骂声里,编辑那边出了公告,解禁了。那段时间,她完全写不出东西,足足有三个多月没碰网文,12年暑假重新捡起来,换了“一蓑烟雨”这个马甲,开始写男频爽文。

当年那个皓月其实还在做编辑,不过升了一级,成了频道主编之一。

芒果是新编辑,上班多半年,应该比她小个一两岁,是挺可爱的性子。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她更新极度不稳定的原因,整个人都饱受打击。

胡思乱想着,江沅又点开对话框,给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家里最近事情比较多。母亲刚去世,昨天才办完葬礼,暂时没办法稳定更新。”

时隔五年,她已经是文学网的传奇了。

因为换马甲时仍旧用了本人的身份证,所以网站好些编辑,私下都晓得,“一蓑烟雨”就是“一江明月”。她当年《一品闲妃》一本封神,第二本《一品贤后》大爆之际突然弃坑,成了网站许多读者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噩梦。可人家倒好,回归后又换了个笔名跑去写男频文,一连三本,每一本仍旧能火。

“这姑娘经历了什么?”

好些编辑,提起她都是一脸问号。

她从不露面,不建群,不参加活动,神秘指数都超越了在作者群爆过照的“渺渺兮”,说话永远十分高冷,极难勾搭,给人的感觉,一天都晚都忙得不行。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芒果说起私事。

看着对话框,芒果简直惊呆了,连忙给回“哦哦,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个事。那你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吧,实在不行的话再给我说,可以请假几天的。”

一蓑烟雨“不用了,我就暂时少更点,调整一下。”

芒果“节哀。”

江沅关了对话框,理了理思路,给正写的一段收了个尾,传到了后台。

桌上的手机再没有动静了。

她定睛看着对话框里那两个字,想了想,回复“马上要出门了,下午有点事。”

她在大一那一年,经龙朔介绍,加入了安西省稀有血型协会,几次活动之后认识了会长,也就是安城医药大亨,江钟毓的爷爷,江祁山。刚才吃饭的时候给江钟毓回电话,江钟毓便说他爷爷想要见她一面,如果她方便,他下午过来接。

眼下毕业一年,她身兼数职,可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所有的工作都不需要朝九晚五的坐办公室,所以时间相对有一定灵活性,她能按照轻重缓急排开事情。经龙朔提起,她已经知道江祁山对她有救命之恩,听说他要见她,也就第一时间答应了,拒绝了江钟毓过来接的提议,说是自己开车过去。

关了电脑,她拿着手机往出走,又进来一条微信。

欧阳老师“我回来了。明月的防晒衣还在办公室,改天给你送过来?”

“没事,我取吧。”

回了微信,江沅到了客厅。

客厅里,阮成君坐在沙发上,江明月跪在地毯上,两个人一起,正拼散落在茶几上的乐高积木。作为一个女孩子,明月是挺好动淘气的那一种,从小到大,第一听她的话,第二就听成君哥哥的,阮成君大了她七岁,本身性子内敛早熟,倒也不嫌她烦,带着她的时候,一般都玩的挺好。

江沅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又看向两人,问“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就在家里玩?”

“姐姐你去哪儿呀——”

江明月是她的小尾巴,一听说她要出门,连忙站起身问。

江沅笑了下,“去你江哥哥爷爷家,有点事。”

“我也要去,我好久没见过江哥哥了。”

江钟毓在安师大念完本科,本来有保送读研的机会,他没要,报考了云京大学的新闻学专业研究生,又去云京深造了,这会儿研一才刚完,暑假也没回来,在兼职,给一个大ip古装剧配音,也不晓得是不是结束了,所以今天才飞回了安城。

胡乱地想了想,江沅抬手拢了拢头发,看着小丫头一脸期待的样子,没忍心拒绝,提议说“江哥哥刚回家,也要休息,我带你去欧阳叔叔那里好不好,你和敏学玩一会儿,正好把防晒衣拿回来?”

“哦,好呀,找欧阳叔叔咯!”

江明月算得上被放养大的孩子,江沅周围的朋友,多多少少都带她玩过,江钟毓也罢欧阳昱也好,对她其实都没差别,总归,就是不待家里,要出门玩儿。

欢呼了一嗓子,她跑去次卧换衣服了。

江沅目送她跑进次卧,笑了笑,又问阮成君“成君你呢?”

阮成君收拾着积木,闻言,淡声说“我和你们一起去,省的她在人家那儿捣乱。”

江沅他们高考那一年,欧阳昱辞职了,起先没什么消息,11年夏天的时候,江沅挺意外地在省图碰见了一次,才晓得他先前去了云京,和两个朋友开了个培训机构。

欧阳家书香传世,亲朋好友大半儿都是文艺工作者,他本人也是名校毕业,英语专业,开的培训机构取名“英才教育”,以教育培训为主,拓展了教育产品研发和教育服务,眼下发展得如日中天,口碑极好,连锁的培训学校和幼儿园在云京、安城,甚至周边省市都有了一定影响力。

起先,两个人也没有经常见面,她忙得要死,欧阳昱和两个合伙人拓展市场,也挺忙,也就13年,英才教育在安城开了分公司,他专管这边,遇到的时候,说起了江明月读幼儿园的事。

当时是暑假,她正为江明月念哪个幼儿园纠结,一听他说,根本没犹豫,便把江明月送了过去。

这两年,因为孩子,彼此间走动比较多,江明月也很喜欢他,跟经常被他带在身边的欧阳敏学也玩得很好,欧阳敏学比她小了差不多一岁,听说是欧阳昱的远方侄儿。

三个人换好衣服,一起下楼,开车到了英才教育所在的写字楼。

江沅时常过来,在前台填了访客登记,便带着阮成君和江明月,乘电梯到31层。

“江小姐。”

前台的工作小妹见到几人,第一时间笑了起来,从办公区走出,柔声说“昱总刚回来,在大会议室开会呢,敏学在办公室,我带你们过去。”

“麻烦了。”

“客气什么呀。”

前台小妹说着话,拿手揉了揉江明月的头发,“半个月没见了,想不想姐姐呀?”

“想的!”

江明月重重点头,“姐姐你这个衬衫好漂亮!”

前台小妹穿了一件灯笼袖的白色雪纺衬衫,很亮眼的款式,听她一脸天真的夸,顿时心花怒放,又俯身捏了捏她的脸,将几人送去了办公室,便去倒饮料。

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白色短t、背带短裤的小男孩,正低头玩魔方。

“敏学!”

江明月欢快地跑了过去。

欧阳敏学抬眸看见她,连忙飞快地将魔方藏到身后去了。

这小姐姐简直是个魔鬼,破坏大王!

正跑着的江明月“……”

欧阳昱拿着个文件夹,步入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头朝端着托盘进来的前台小妹吩咐“去儿童区那边,再拿两个魔方过来。”

“好的,昱总。”

点点头应了,前台小妹又麻利地走了。

欧阳昱将文件夹扔到大班桌上,偏头看了江沅一眼,问“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他三十二了,还没结婚,这几年几个省市飞来飞去,公司开得很成功,整个人身上没有了那股子当老师时候的清净闲适,增添了几分商场精英的锐气和锋芒,衬着英俊眉眼,沉稳气场,倒越发显得魅力十足。

江沅点点头,淡笑了一下,“嗯,好了。”

------题外话------

妈呀,这个信息量,写完后,我脑阔都快炸了,笑哭。

然后——

昨晚在群里看见,有个小可爱说“虐男主一时爽,一直虐男主一直爽”,阿锦要被笑死了好吗?说过啦,这就是现实向成长文,不存在那种男配介入的大虐,剧情可能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是阿锦觉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所有“江沅式”的人物,注定会有不凡成就的,无论哪一行。

今天还是万更的一天,两点左右二更,么么哒。

236:那个是少爷的女朋友?(二更)

天气热,吃饭前她洗了个澡,蓬松的亚麻色中长发,在脑后抓了一个丸子头,清爽干净的样子,考虑到要去见长辈,穿的比较淑女,一条奶白色雪纺连衣裙,衬着清淡妆容,优雅美丽。

母亲昨天才下葬,她身上,已经看不到悲伤难过了。

亦或者,藏得太深,所以不显露。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她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从前那个,惯常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自己默默消化、默默承受的女孩子。

只不过,以前用冰冷保护自己,现在愈发成熟,学会了微笑面对。

欧阳昱也笑了“处理好了就行,累了这么久,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劳逸结合。”

“嗯~”

两个人说话间,前台小妹拿来了两个魔方。

“给我吧。”

阮成君轻声开口,说道。

前台小妹也有工作忙,见这一贯内敛礼貌的少年要求,笑着“哦”了一声,将两个魔方递给他。

“哥哥,哥哥——”

仰头看见,江明月拿手去够。

阮成君递了一个给她,瞅见她小蝴蝶一样地飘到了欧阳敏学跟前,半趴在茶几上玩魔方,也没吭声,拿着自己的那一个,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他是全市排的上号的优等生,心思缜密人又聪明,刚参加的夏令营便是以“开发大脑潜能”为主题的,课余时间大家一起玩魔方,他是那个一出手就能秒杀全班的人。

江明月之前很少玩这个,进来后看见欧阳敏学坐在沙发上拼的认真,便有意请教学习,哪曾想,欧阳敏学其实是个小菜鸟,也就刚摸魔方,被她看着,手下一点儿也不利索,胡乱地转了两下。反而是旁边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成君哥哥,细长手指拿着魔方看了两秒,三两下便复原了一整面。

江明月+欧阳敏学“……”

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小朋友惊到了。

“啊啊啊,哥哥教教我,教教我。”

拿着个魔方,江明月瞬间窜了过去,趴在他身上喊。

她后面,欧阳敏学也捧着个魔方,一脸期待地看向了阮成君。

大庭广众之下炫了个技,阮成君能感觉到,欧阳叔叔落在他身上,略意外的目光,两腿分开,身子微微前倾坐着,少年白净的脸颊有点热,克制着心里那点儿愉悦,偏头朝扒着他胳膊的江明月道“那你乖乖坐好,我教你们玩儿。”

“哥哥最好了。”

小丫头嘴上一贯跟抹了蜜似的。

阮成君轻咳了一声,微微低头,给两人示范。

一个省心的大孩子,领着两个还要人操心的小孩子,融洽地玩了起来。

江沅微弯着唇角,一脸欣慰地看了两眼,俯身端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起来。菊花茶里应该泡了冰糖,有丝丝清甜,她放下水杯的时候,朝阮成君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在这儿玩一会,记得多喝水。”

“知道了。”

“姐姐再见。”

江沅剜了江明月一眼,“乖乖的,别捣乱。”

“我本来就很乖的。”

小丫头扁着嘴说了一句。

江沅被她逗笑,抬手在人脑门上戳了一下,直起身,朝欧阳昱道“那我先走了,让他们在这边玩一会儿。晚饭前我过来,接他们走。”

“路上小心。”

欧阳昱将她送出了办公室。

折返回来的时候,目光瞥过玩闹的几个孩子,落在了茶几上。

喝了一小半的菊花茶,玻璃杯边沿,留了一个口红印。

走出电梯,江沅拿出手机看了眼。

微信里,陆川没再说话。

她的那一句“马上要出门了,下午有点事”,似乎是一句结束语,安静地横在那儿。

微微低着头,江沅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退出对话框,端详了一下江钟毓发给她的地址,语音问了句“你们这会儿在家吧,我过来了?”

“在,快到了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好。”

手机扔在副驾驶上,江沅把车子倒出车位,驶上正路。

并非交通高峰期,路况挺好,半个小时后,她将车子停在了社区大门外树荫下的停车位上,熄了火,给江钟毓发微信“我到门口了。”

尔后,一边浏览微信消息,一边等人。

凤小九问她“沅姐,你今天过来工作室这边吗?”

江沅“有点事,明天过来。”

最近联系人列表里消息很多,她挑拣着重要紧急的回复了一会儿,觉得车里闷,便拔了车钥匙推门下去,正好,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唤“江沅。”

抬眸看去,江钟毓一手插兜,站在不远处。

两个人一起走入社区大门,她有些疑惑地问“你爷爷找我什么事,你知道吗?”

江钟毓摇摇头,“不清楚。我今天本来还有工作,被他打电话叫回来的。回来后就说让我叫一下你,我也问了,人家没说,神神秘秘的……”

“这样?”

江沅若有所思,也就转了话题,聊了些其他的。

没一会儿,两个人进了江家老宅。

一楼门厅处,江纵英被父亲临时找来,正低头换鞋,再起身,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女孩。

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袭奶白色雪纺连衣裙,薄施粉黛的脸,清爽的丸子头,脖颈修长,因为肤色白嫩,显得气质出挑,仪态优雅,看见他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淡淡一笑,礼貌且规矩。

她边上,陪着一起进来的,正是自己儿子。

父子俩关系一向冷淡。

江纵英朝女孩微笑了一下,没当着人面多说什么,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问边上的佣人“那个是少爷的女朋友?”

佣人“……”

你一个当爹的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题外话------

还没更完,七点多下一更哈,么么哒。

237: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三更)

说句心里话,少爷这个爹,她还真的看不上。

父亲给打下这么大的产业,人家不闻不问,不往眼里放,几十年了,一直在外面瞎混,动不动消失,美其名曰“采风”,身边的女人跟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美其名曰“艺术。”

艺术个屁!

佣人也四十好几了,寻思着这要是她男人,准保三天两头抄家伙动手。

可惜家里那位太太,看着强势,也管不住男人。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待人接物冷淡疏远,一个趾高气昂飞扬跋扈,前几年,每每想起,她都觉得江家这是要败了。

底下一个两个不省心,老爷子这要一蹬腿,可不得败了么?

也幸好这几年,少爷的性子有所转变,温和了许多,也懂得宽慰母亲,疼爱妹妹了。只可惜,明显对经商没什么兴趣,一心想往华夏新闻台去,说是要当什么主持人。

放着金山银山不继承,偏要去学这个,佣人是很想不通的,相比较而言,觉得小姐那边还稍微靠谱。虽然之前因为故意伤人进去了一年多,可出来后,性子明显有了改变,又有了母亲兄长宽心照顾,换了个学校读了一年书,家里给联系了国外的学校,出去念工商管理了。

也就这样,家里终于安生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佣人送江纵英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道“老爷,先生来了。”

江祁山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书桌前,正翻看手下一本医学典籍,闻言抬了下眼皮,问她“沅沅呢?”

沅沅?

佣人一懵,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您说的是少爷他女朋友?”

江祁山“……”

看样子,该是来了。

他也未曾多言,只道“你让钟毓先陪着,给洗点水果,招呼一下。”

“好的知道了。”

佣人应声,退了出去。

江祁山也没心思看书了,将眼镜摘掉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爸,外面那个,哪家的姑娘?”

江纵英身量修长,肤白,皮相绝佳,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从不为任何事情操心,很显年轻,根本不像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风流,却不忤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很孝顺。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总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宠了他一辈子。老爷子早些年忙事业,给娶了唐琳,想着他能收收心,好好过日子,可后来发现,这儿子,那完全是来讨债的。

他管不动,也就不想管了,开始培养孙子。

偏偏孙子还是个颇有主意的,对家里这偌大的产业,没有兴趣。

叱咤医药行一辈子,老爷子也看开了,人活一世,万事不得强求,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准,江钟毓之后能娶一个女强人回来,他留着几个老臣,让辅佐孙儿、孙女、孙媳、孙女婿,都成。

医院里被龙锦云拦住,那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事。

那女人已经到了癌症晚期,眼窝塌陷,瘦的很,浑身上下一股子浓重的病气,语气愁闷地告诉他她有个女儿,是江纵英的孩子,求他做主照看,万不能让她和江钟毓走到一起了。

猝不及防的言辞,老爷子十分意外,不得不细细询问,才晓得儿子还惹了这么一桩风流债。

二十几年前,差点逼死过一个女人,这女人寻死未果,被人救了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还就那么巧,跟着来了安城。更巧的是,她这女儿在学校里认识了江钟毓,两个人关系很不错,她病重之际,江钟毓跟着她女儿江沅,一起去过医院,探望了她一次,让她受惊不小。

她记得江纵英那张脸,二十出头的江钟毓,和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像了七八分。

她也看得出来,江钟毓和江沅,感情处的很好。

她这女儿,性子偏内敛冷淡,在她病重的这几年,长大了,也高了一些,很能干,学习又好,还拉扯妹妹,前面有一段感情,受伤颇重,她实在怕,这孩子又跟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牵扯,酿成无法挽回的苦果。所以在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几句之后,拖着病体,试图找江纵英。

江纵英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没什么门路,自然不好找,走了些冤枉路,总算找到了他跟前。倒是个可怜又没野心的女人,从头到尾没提希望江沅认回生父的事,只请求他做主,别让两个孩子发展出感情。

对于这孙儿,江祁山一贯是放心的,知道他和风流的父亲不一样,年龄尚小,也就一贯放任自由,没去干涉过他任何事情。听了龙锦云一番话,他也没有声张,先着手调查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孩子,和他们江家,真的渊源颇深。

钟灵因为欺负她入狱,她出事住院,自己差点献血,再后来,她进了安西省稀有血型协会,因为先前一桩救命之恩,还当面感谢过他。

印象里是一个极礼貌乖巧,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她和江钟毓高中同校,大学同院,专业还相当接近,平时关系也好,可以说,是他那个孙子,唯一的异性朋友。龙锦云的担忧,实在并非毫无道理。

老爷子从血型协会那儿拿了江沅的血,给她和自己儿子做了亲子鉴定。

毫无疑问,那就是他们江家的孩子。

这个过程里,他还没耐住好奇,差人将那孩子细细地调查了一番。从小到大念什么学校,成绩怎么样,过得怎么样,人际关系怎么样……

越调查,越疼惜。

相比较从小养尊处优的江钟毓兄妹俩,她简直像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现在却过得这么好,又善良又勇敢,小小年纪,肩上担子那么重,她一步一步,还稳稳地走到了今天,比大多数同龄人都优秀。

不愧是他江祁山的孙女……

他看着她,也没办法掺和人家母亲离世的事情,只能等着她筹办完葬礼,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把江钟毓从云京叫了回来,想要正式地见一下这个孩子。

早都叫了江纵英,这不孝子,跟人家姑娘前后脚到?

看口气,还以为那是他未来儿媳妇?

老爷子手边一本书,直接飞了出去,“啪”一声拍在了江纵英脸上,压抑着怒气道“哪家姑娘?怎么,你是准备提亲,把这儿媳妇定下来?”

江纵英冷不丁被砸了一下,鼻子差点扁了,拿下书,嘴里还说着“模样不错,气质也挺好,我看着还稍微有点眼熟,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她是哪一家的了?”

老爷子险些被他给气死,一个文件夹又摔了过去。

“火气这么大……”

江纵英嘀咕着,看了他一眼,一手揉着鼻子,打开了文件夹。

好一会儿,愣是没回过神来。

“看明白了?!”

江祁山气急败坏问。

江纵英“啊”了一声,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女儿?”

江祁山哼了一声,没说话。

江纵英又低头看了眼那行鉴定结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半辈子,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个顶个的,都挺漂亮,模特呀画家呀设计师呀……各行各业,因为各种原因,有的跟他几个月,有的就几天,二十年前的,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

看着他一脸茫然,老爷子差点心梗,一手拍着桌面说“苗族的,二十年前你去贵州那边。”

“哦,记起来了。”

江纵英一下子有了印象。

就说眼熟呢,她和她母亲年轻的时候,挺像。

不对……

这孩子,出落得比她母亲当时还好看。

他一手按着桌面,从记忆的宫殿里细细找寻,好半晌,也就记得,当年那姑娘,一身手绣的服饰真是漂亮,性子单纯无邪,还特别爱脸红,经不起逗,跟一只小兔子似的,很可爱。

风流了半辈子的男人,追忆往昔,略有些恍惚,突然问了一句“她母亲呢?”

“去世了,昨天刚下葬。”

江祁山说。

------题外话------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大家可以睡前看一眼,么么哒。

238:小江的怀抱(四更)

“去世了?!”

听到这儿,江纵英免不了意外。

当年他遇到那姑娘的时候,那人好像也就十岁。一晃二十多年过去,那基本也就四十多岁,去世了?他错愕地看向了江祁山,“怎么回事啊?”

“癌症。”

江纵英“……哎。”

红颜薄命,总是令人惋惜的。

看着儿子长吁短叹,江祁山抽回了文件夹,发问“这孩子,你预备怎么办?”

“养着呗。”

江纵英说的理所当然,“你不说她妈去世了么?那认回来就行了。比钟毓大一岁,毕业了吧?看她想去哪儿工作,给安排一下,过两年找个好人家,也就嫁了。”

三言两语,他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祁山只听着,感觉血压都要升高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他把自己调查得知的情况给简短地讲了一通,江纵英张口结舌地听到最后,倒有些安静了,若有所思地道“按您这么说,她现在有车有房,倒是不需要我们。”

“……边上坐着去。”

不想和他说了,江祁山抬手往沙发处指了指。

“咳咳——”

江纵英咳了一嗓子,识趣地坐了过去。

江祁山从椅子上起身,到了书房门口,唤了一个佣人,让把江沅请进来。

江沅跟江钟毓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吃了点葡萄,听佣人过来说老爷子有请,连忙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裙子,才跟着江钟毓,一路进了书房。

房内会客厅,江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身子微俯着,正冲洗茶具。

江纵英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瞧见江沅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她脸上,细细打量。那副探究的样子,着实让江沅愣了一下,却也不好说什么,淡笑着问候“会长,江先生。”

江祁山是rh阴性ab型血,子承父业,一力将仁安药业发展壮大,身上头衔很多,安西省稀有血型协会会长,是其中之一,也是江沅唯一和他有牵连的方面,她喊会长,礼貌客气,却略显疏远。

七月暑气重,江祁山泡了一壶铁观音,一边倒茶,一边点头“坐吧。”

江沅侧身坐下,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江钟毓。

江钟毓也纳闷得不行,可深知自己爷爷的性子,只能给江沅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正预备坐下,听见江祁山吩咐“书桌上那个文件夹,你拿过来。”

“哦。”

点点头,江钟毓走去了书桌边。

文件夹摊开放着,他目光扫了一眼,狠狠地愣在了原地。

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江沅。

江沅端了手边的茶杯,递到唇边,轻抿了口。

江祁山抬眸,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那样子,分明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儿。

按捺下胸腔里的意外、错愕,江钟毓合上文件夹,拿过去,放到了老爷子手边,尔后,抿着薄唇,坐到了江沅身侧的小矮凳上,整理着思绪。

放下茶盏,江祁山同江沅寒暄了几句,讲了个二十几年前的故事。

书房里寂静得不可思议。

江沅抿着唇,沉默地看着江老爷子,许久,没开口发问。

江祁山只能主动说“我说的这个女人,就是你母亲,龙锦云。”

“……不。”

江沅摇摇头,脸色茫然。

“你母亲去世前,见过钟毓,因为钟毓和他父亲长得像,所以她主动找到我跟前的。就希望你能在她去世后认祖归宗,有人照顾。”

“不……”

江沅苦笑了下,似乎坐立难安,低声说“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看看这个。”

江老爷子将文件夹递了过去。

江沅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发呆。

她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江纵英看着就着急了,正想说话,被自己父亲瞪了一眼。

江祁山又说“我知道你先前和钟灵有一些矛盾,对这件事,我这个当爷爷的,替她道歉。现在她也得到教训,改过自新了。你不用担心了,哪怕以后她回国,我对你们也会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说着话,江祁山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这里面是璀璨星城一套房,还有一张我名下的附属卡,就当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不——”

江沅突然站起身来。

面对江祁山,小声说“我不需要。”

“会长,我现在挺好的,您不需要这样,抱歉。”

话落,她一转身,快步出了书房。

猝不及防的状况,让三个男人都有些懵,江钟毓第一个回过神来,快步追了出去。

“江沅!”

“江沅!”

他一路追到江家宅子外的林荫道下,才看见了江沅。

听得出他的声音,江沅正走着,停了下来。

江钟毓跑到了她跟前,微微有些喘,低头,又唤了一声,“江沅。”

江沅也低着头,没说话。

江钟毓静静地看着她,感觉到,自己因为跑动而慌乱的心跳,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江沅穿了条很淑女的白裙子,适合见长辈,她把自己的爷爷当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哪怕这救命恩人,是导致她出事罪魁祸首的爷爷。她应该从来不曾想过,那个老人,也是她的爷爷。

“……你是不是太意外了?”

许久,江钟毓轻声问。

江沅摇头,没忍住,笑了一声,“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江钟毓,轻声问“你不觉得吗?真的很好笑。”

龙锦云已经没了。

昨天葬的……

她也已经不需要任何人了。

过往二十四年,任何一刻,她都比现在需要一个亲生父亲……

真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就是刚才江老爷子的那些话,龙锦云希望她认祖归宗。她这个母亲啊,懦弱到这种事,都不能在死前告诉她吗?

她在笑,江钟毓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却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眼。

他突然伸手,把江沅揽到了怀里,抱住了。

------题外话------

想象一下被小江抱住的感觉,应该可以美美的睡觉了,晚安啦,明早见。

239:小川VS欧阳,火花四溅(一更)

整个人被抱住的时候,江沅怔了一下。

却没反抗……

江钟毓轻声叹气,良久,抬起一只手落在她脊背上,哄小孩儿一般地拍了拍,低声说“不用这样。江沅,在我跟前,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他感觉到,她实在太累了。

让人于心不忍。

江沅因为他的话,许久没出声,最后从他怀里退出的时候,淡笑道“没事了。”

两个人再没有提她的身世,并肩走着,出了社区。

快七点了,江钟毓将她送到车边,牵了下唇角,说“路上小心。”

“走了。”

江沅一手握着车钥匙,朝他挥了挥,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目送她车子远去,江钟毓低头舒了一口气,慢步走了回去。进家门路过客厅,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江祁山父子俩,主动走了过去,唤“爷爷,爸。”

“……回去了?”

江祁山看着他,显然还难以接受。

江钟毓点了点头,“她应该不会想要认亲。”

这一点,江祁山先前也有想过,所以他准备了璀璨星城一套房和自己的附属卡,直接在第一时间抛了出去,希望能加强砝码,让孙女儿心动。

是他想当然了……

江祁山叹了口气,也觉得累,起身道“那之后再说吧。”

强扭的瓜不甜,这孙女儿能不能认回来,怎么认,他还真得再好好想想。

到了晚高峰阶段,城市交通不可避免地堵了起来,江沅开车往欧阳昱公司走,半个小时过去,还有一小半路程,无可奈何,发微信告诉欧阳昱“我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到,路上有些堵。”

“到了打电话。”

欧阳昱很快回了一句。

江沅想了想,又发语音说“估计这会儿过去不好停车,我就不上去了。你隔上十分钟,让成君带着明月下来吧,我们直接回去。”

“小丫头要吃必胜客。”

欧阳昱在语音里,笑着说道。

江沅“……”

她吃饭不挑,什么都能应付。阮成君也还好,一般很少做主。他们这个小家庭,在江明月会说话表达诉求以后,拿主意的多半都是她,尤其在吃饭问题上。

中午才吃了肯德基,晚上又要吃必胜客,江沅不怎么愿意带她去,正想婉拒,欧阳昱又发了一条语音“我已经答应了,正准备带他们出门,就在十字路口商场三楼,你等会儿直接过来。”

“知道了。”

江沅有些无奈地说。

毕竟曾有师生这么一层关系在,她对欧阳昱的话,下意识还会听从。

于是,直接将车子开进了商场的停车场。

必胜客在三楼,她乘电梯上去,欧阳昱已经给三小只点了餐,江明月吃了个儿童套餐,意面的酱料沾染在嘴角,看上去就像个小花猫。

“吃什么?”

欧阳昱问完,招手叫了服务员。

江沅坐下,扭头朝走到跟前的服务员说“一份意面就行。”

“姐姐,我还想吃个冰淇淋。”

眼巴巴地看着她,江明月鼓着腮帮子要求。

欧阳昱一下子就笑了,“进来后就喊着要吃,我没答应,说等你来了再要。”

“不许吃了。”

江沅横了她一眼,直接说“这会儿吃了晚上肚子痛怎么办?”

她这语气,江明月顿时噤声了。

低头用叉子卷着意面,一副又乖又委屈的样子。

阮成君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见状放下了叉子,抬手揉揉她脑袋,哄说“听话,今天有点晚了。明天白天,哥哥带你吃好不好?”

偏头瞥了他一眼,小丫头没敢答应,悄咪咪地去瞅江沅。

江沅被逗笑了,克制着表情,“嗯”了一声。

“那好吧。”

小脸儿阴转晴,江明月重重地点了下头。

边上目睹了全程,欧阳昱也被逗得有点儿愉悦,笑着朝江沅道“你这训孩子还挺有一套,小丫头算乖的了。”

“皮的不行。”

江沅嘴上嫌弃,眼睛却弯着笑弧。

服务员将她的意面送了上来,她便拿了叉子低头吃,白嫩的一截颈子弯成优雅的弧度,映入欧阳昱眼帘,让他突然想到了“欺霜赛雪”这个词。

一个多小时,五个人用完了餐。

江沅和欧阳昱都开着车,在地下车库分开,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临近十点,车子抵达碧水湾,开进小区,她顺便停到了单元楼下一个车位上,熄了火,听见阮成君在小声唤“明月……醒醒,到家了……”

他性子内敛,又一贯疼宠明月,喊人醒来,语气都十分轻柔,好似害怕将人给吓到了。

江沅拔了钥匙,扭过头去,发现江明月趴在他腿上,在他怀里睡熟了。这么晚了,她也不想将人折腾醒来,叹口气说“别叫了,我抱上去。”

开门下车,正预备拉开后排车门,意外地看见了欧阳昱的车。

欧阳昱将车子停稳,拿了江明月的防晒衣下来,有些无奈地说“半路上发现明月的衣服还在车上,想着也不远,就顺路给送过来了……睡着了?”

走到近前,他语气轻缓了些。

江沅“嗯”了声,正想俯身去抱江明月,胳膊被他拽了一下。

“我来吧。”

欧阳昱说完,上前一步,把江明月抱了出来。

小丫头五岁半,也有了斤两,江沅抱起来挺吃力了,见状也就没要逞强,拿了江明月的防晒衣,叫了站在边上的欧阳敏学,等阮成君刷了卡,五个人便一起进门。

家里太热,一进客厅,江沅先去开了空调。

欧阳昱把江明月抱进卧室放在床上,随手给脱了鞋,再出来的时候,江沅一手扶着门口的鞋柜,正在换鞋,见他走出,笑着说了一句“太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

欧阳昱牵牵唇角,问她,“成君过去睡了?”

“嗯,挺晚了。”

江沅换好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再走出来,发现欧阳敏学在摆弄茶几上放着的乐高积木,便笑着问“要不要喝水?姐姐给你倒点水。”

欧阳敏学摇了摇头。

这孩子,相比于明月而言,性子有些内向。

江沅又看向了欧阳昱,“你要喝水吗?”

欧阳昱站在空调出风口边上,听到这话,走到她跟前,笑了笑,“不用了,时间挺晚了,你早些休息。”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江沅自我调侃了一句。

欧阳昱默了一下,突然说“不然我再坐会儿?”

猝不及防,江沅对上他眸光,怔了一下。

欧阳敏学站在茶几边上玩,室内很安静,也就空调运行,发出细微的声响,江沅站的那个位置,正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她却觉得脸烫,猛地低头,咬了一下唇。

已经不是懵懂的小女生了,她能感觉到,欧阳昱看似随意的那句话,有些深长的意味。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欧阳昱也没有第一时间打破这种怪异,一手插兜,看着她不太自在的样子笑了笑,才说“是要写文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女孩子睡太晚,对皮肤也不好,敏学——”

他唤了声,欧阳敏学立马放下积木,仰头说“姐姐再见。”

“乖,回去早点睡。”

江沅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将两个人送到门口,才朝欧阳昱说“开车小心。”

“进去吧。”

欧阳昱抬抬下巴,示意她关门。

江沅等两人上了电梯,关了房门,倚着鞋柜静立了一会儿,脑袋还有些懵。走进次卧帮江明月脱衣服的时候,发现欧阳昱已经帮着给脱了鞋。

出了单元楼门,欧阳昱拿车钥匙开了锁。

欧阳敏学有点困了,仰起脸问他“伯伯,我们这是要回家了吧?”

“嗯。”

欧阳昱点点头,淡笑说,“你先上车,伯伯抽根烟。”

“哦——”

四岁多的孩子,已经敏感地发现,他没有爸爸妈妈,因而也懂得看人眼色,乖乖地应了一声,先坐进车里了。

欧阳昱开车门拿了烟盒,捏了根烟出来,衔在唇上,未曾点燃,目光里出现的一道人影,让他拿着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一下,站直了身子。

陆川走到他近前,声音淡淡“昱叔。”

欧阳昱嘴里还叼着烟,也没取掉,声音含混随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天。”

“最近怎么样?”

欧阳昱又问一句,微微低头,一手拢着火,点燃了齿间咬着的那根烟,吸了一口。随手将打火机揣进兜里,他再抬手夹下那根烟,看向陆川的时候,神情里有微妙的,来自长辈的威压。

陆川笑了,索性挑明了问话“你们俩这年龄,你觉得合适吗?”

“合不合适,试过了才知道。”

欧阳昱拇指和中指捏着烟,食指微屈,轻轻地点了两下烟灰,娴熟的动作,有生意场上男人举重若轻的成熟韵味,再开口,语调里也有笑意,“倒是你们俩,明显不太合适。”

------题外话------

这是一只半夜想爬墙的锦,罪过。o(╥﹏╥)o

下一更应该两点多,群么么。

240:装醉的影帝·川(二更)

“呵~”

定定地看着欧阳昱,半晌,陆川低了低头,又笑起来。

欧阳昱掐灭烟头,丢进垃圾筒,便听见他说“昱叔,我们俩合不合适,怕是不需要你来评判。”

一晃五年,他也变了许多。

个子又高了,大概在193左右,眉宇间没有了中学时期那种散漫不羁的张狂,却也凝敛出一股子沉稳笃定,含而不露的气势,也就说话的时候,那股子锋芒毕露的锐气才会彰显出来,又冷又傲。

七月底的夜晚,黑色短t配慢跑裤,挺拔身形,被月色拉得格外修长。

淡淡一笑,欧阳昱没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转而问了一句“怎么过来的?”

“跑步。”

欧阳昱“……”

想说一句年轻就是好,忍住了。

他低头,抬手腕瞥了眼时间,想着两家距离不算远,极有风度地邀请道“捎你回去?”

“不用。”

陆川扯扯唇,“我走路。”

跑着来,走着回,很可以了。

欧阳昱没强求,点点头,说道“那行,你路上小心,我先回了。”

时间晚了,欧阳敏学还在车上,他话说完,没再停留,转身去了车边,拉开驾驶座车门坐了上去。小朋友瞌睡来得快,就几分钟而已,欧阳敏学已经趴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

欧阳昱偏头看了眼,也没叫醒他,稳稳地将车子驶出小区。

后视镜里,陆川跟他同方向,走到了小区门口,没出去,拐进了一家便利店里。

便利店老板正预备打烊,抬眸看见他,打了个哈欠说“要点什么?”

“拿瓶酒。”

“什么牌子?”

店老板懒散地问了一句,转身看向酒柜。

“随便。”

“……”

动作一顿,店老板有些无奈地看了他,迟疑着建议“六年西凤?”

安城销量挺好的一款白酒,就放在柜子里最显眼的地方,陆川抬眸瞥见,点点头,随手掏出钱夹,“多少钱?”

“一百八。”

拿了一瓶酒放在柜台上,店老板低头找零。

这个点儿,基本上没人再来便利店了,他卖了这瓶酒,便拉下卷闸门,预备回家。家就在小区里面一栋楼上,他一路往里走,被映入眼帘的一幕给惊到了。

刚才买酒的那个小伙子,站在一栋单元楼下的垃圾桶边,正将酒往衣服上浇。

什么情况?!

店老板一脸懵逼,免不了驻足多看了两眼。

没错儿,那小伙子真的精神不正常,买了一瓶酒没喝,倒举着往衣服上浇了一会儿,又举得更高,往头上淋了些,到最后,可能没酒了,他晃了晃瓶子,拿剩下的酒漱了个口。

“???”

目瞪口呆地看着,店老板的眉头,差点拧成了一个“川”字。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纠结要不要叫一下物业保安,最终,打消了心思,没多管闲事。

十一点多,江沅打完一个电话,正预备写小说。

家门突然被人砸得砰砰响。

她握着手机愣了一下,疑惑不已,抬步走到了门边,从猫眼看了出去。

陆川?

虽然他站的比较偏,整张脸没有彻底暴露在猫眼之下,她仍然能第一时间判断出,外面那个人,是他无疑了。

没有第一时间应答,江沅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裙。

家里就她和江明月两个人,洗了澡以后,她穿得就很清凉了。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她转身从边上的嵌入式衣柜里扯了件防晒衣出来穿上,打开了门。

门一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陆川靠在墙上,身子有点歪,听见开门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他短发湿漉漉的,衣服上也有酒气,目光浓稠,黑沉沉的,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让她有一种被包裹束缚住,大脑发懵的感觉。

“……你喝酒了?”

盯着他看了许久,江沅低声问。

陆川没说话,突然伸手,攥着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压到了自己怀里,拥紧了。

江沅“……”

鼻端那股子酒气,更重了。

这人,到底喝了多少?

她脑袋有点疼,一手按在他胸膛上,试图脱离,可这人,一言不发,霸道却一如既往,手臂硬得跟铁似的,将她紧紧箍着,那股子力道,差点将她勒到窒息。

“你喝醉了——”

江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开了陆川的手臂。

他身子一软,趴在了她身上。

江沅“……”

“沅沅。”

泛着酒气的呢喃声,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猝不及防,脖颈处一阵刺痛。

“喂!”

她使了大力将人往开推,陆川一下子撞到了门板上,跌进了室内。

脑阔疼,又不可能将他丢出去,垂眸看了半晌,江沅先关上了门,尔后,晃悠悠地将他扶着,放到了沙发上。再看陆川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俊脸低垂着,不等她问什么话,身子一倒,趴在了沙发上。

“……”

束手无策,江沅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洗手间。

站在盥洗台前,光亮的镜面,映出她纠结的脸,以及,颈侧一个颜色极深的吻痕。

------题外话------

小川现在,大概就是我不和你好,但是也不让你和别人好的状态。┓(?′?`?)┏

七点多下一更。

241:你脖子怎么了?(三更)

偏过头,对着镜子,江沅拧着眉摸了摸那道痕迹。

明显是被人嘬出来了……

什么借口都找不了。

大夏天的,她后天怎么去参加满月宴?

短短的几秒,她脑海里闪过一堆有的没的,只觉得脑袋疼,气的不行,偏偏,这气还压根没处撒。好半晌,又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沙发上,陆川还在那儿趴着。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置他,江沅也就先没管,走到了玄关处,将身上穿着的防晒衣又脱了下来,挂进衣柜,她穿着黑色吊带睡裙,走回了客厅。

房间里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她拿了空调遥控器,选了夜间模式。

“滴——”

响声落在耳边,陆川翻了个身。

江沅站在不远处,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高挑窈窕,腰细腿长。

在她转身前,陆川闭了眼,又侧了个身。

江沅感觉到了,他在沙发上好像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她走过去站在边上看了两眼,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脏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便想将衣服给脱了,洗一下。

想到这儿,多少还有些不自在,她转身进了房间,换掉了身上的吊带裙,穿了宽松的短袖短裤出来。

“陆川——”

听见她唤人,陆川没动,脸上还有点不耐烦。

江沅叹口气,一边将他短t下摆往上扯,一边道“我把衣服给你洗一下。”

好不容易,总算将他t恤套头给脱了下来,她一手抓着,送到鼻端闻了闻,神情便有些嫌弃了。再垂眸去看,发现他身上的长裤,也有些皱。

夏天这气温,衣服洗了明早就能干。

反正又不是没看过。

江沅拿着他t恤起身,又坐到他腿边,低着头,给脱了鞋,解开了他裤腰带。

影帝川“???”

三年过去,他有点不认识江沅了。

这人,为什么能一见面就扒他裤子?

这么奔放的?

他感觉不自在,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身子一翻,一手抱住沙发边沿,又趴着了。

整张俊脸都埋在沙发里,他浑身上下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浓了。

离开星河湾以后,他回了趟陆家老宅,陪老爷子和老太太吃了个晚饭,才出门跑步的。今时不同往日,江沅住的这个地方,距离南湖公馆真的不算近,他一路跑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在小区花园里坐了很久,衣服又干了。刚才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还倒了一瓶酒在衣服上,可想而知,身上一定不好闻。

没关系,还有身材,宽肩窄腰,强劲有力的大长腿,一般人比不上。

于是——

???

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并没醒来,江沅把衣服拿去阳台了。

全自动洗衣机在阳台上,她把衣服丢了进去,再折回客厅,走去次卧,拿了一条儿童冰丝毯出来,给陆川搭在了身上,盖住了他紧窄的腰,以及线条性感的长腿……

陆川一翻身,修长的一条腿,又露了出来。

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江沅给他盖好了,松口气,倒了一杯水,去书房处理工作。

手头一个剧本,一个连载文,还有几本要上市的实体书,她忙到半夜三点,有了点睡意,便关了电脑和书房的灯,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小明月抱着个冰丝毯,正迷迷糊糊地往房里走。

那个毯子,正是她盖到陆川身上的那一个。

一脑门问号,江沅抬手拦住了小丫头,迟疑着唤“明月?”

“我的——”

小丫头将毯子抱得紧紧的,含混地说。

她是半夜被憋醒,所以去洗手间尿尿的,睡得迷糊糊的,眼睛就睁开了一条缝,路过客厅,发现自己的毯子在沙发上,顺手就扯下来抱着要走,才不要讲道理。

江沅也怕一来二去的把她给弄醒睡不着了,哭笑不得,只能让人抱着毯子回了房。

她从自己房间取了条毛巾被,重新给陆川盖上了。

“啪。”

廊灯被关掉,客厅里陷入了昏暗。

主卧的门也被关上,传出了一丝轻响。

早上六点多,陆川醒了。

他这几年不抽烟不喝酒,生活里基本上就是运动、训练、比赛几件事,一贯早起早睡,作息很规律。昨晚最后的印象,也就江沅去了书房,尔后,他就在哒哒哒哒的打字声中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客厅里一片敞亮。

江沅买的这个房子是南北通透的三室,格局很好,躺在沙发上,抬眼就能看到落地玻璃门外的阳台,不过,阳台上没有晾晒他被脱掉的衣服……

“……”

陆川沉思间,次卧里有了动静。

江明月踩着小拖鞋,穿着宽松的背心睡裙,站在房间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陆川一手抓着毛巾被,坐起身来。

他身高一米九还多,光着膀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靠在沙发上,因为刚起,情绪也有点丧,一张漠然厌世脸,有效地将小朋友给吓到了。

毕竟,这是江明月第一次,看到有男人光着身子在他们家。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川,她脚步轻轻地挪啊挪,挪到了门口,打开家门以后,站到外面,敲响了隔壁阮成君的门。

江沅睡很晚,她醒来一般都不吵她。

阮成君也是个自律的好孩子,夏天又热,他晚上没开空调,六点就醒了,穿着短袖短裤,被小明月拉着手到了这边客厅,看见了靠在沙发上的陆川。

这人,他认识,不过实在好久没见了,迟疑了下,才唤“陆川哥哥。”

陆川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到了一脸懵懂的小明月脸上。

“啧~”

他在心里不爽地叹了一声。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不记得他了?

一手扒开毛巾被,他刚站起身,又看到阮成君连忙捂住了江明月的眼睛,尔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建议说“哥哥你将裤子穿上吧。”

陆川“……”

低头扫了眼,他索性又扯过毛巾被,缠到了腰间。

随口说“去问一下你江沅姐姐,我裤子呢?”

阮成君“???”

饶是他再早熟,听见这话也呆了两秒,神情不自在地说“她睡眠不好。”

这是不肯去的意思。

陆川也不在意,想了想,自己开始私下走着找,没一会儿,在阳台上洗衣机里找到了。江沅昨晚洗了衣服,忘了给他晾出来,他又开了15分钟快洗,等程序结束,自己将衣服给晾了出来。

这工夫,阮成君和江明月已经各自换好了衣服,手拉手下楼买早餐了。

两个小鬼头一走,陆川便进了公卫,冲了一个澡。

头发黏糊糊的不舒服,他在公卫里待了十几分钟,关掉花洒,以毛巾被当浴巾,半裹在身上,一边擦一边拉开门走出去,和主卧里出来的江沅打了个照面。

早上七点多,江沅是被他在外面的动静吵醒的,看见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运动员的身材,实在很有看头。

“砰。”

她一下子退进房间,又将门给关住了。

再出来的时候,头发抓了个丸子头,穿了白色短t和牛仔短裤,一手捂着脖子,蹲在电视柜前,低着头,一边在抽屉里翻找,一边头也没抬地说“你昨晚喝醉了敲门,我也弄不动你,就让你在沙发上睡了。”

“衣服你脱的?”

“啊——”

江沅突然想起忘了晾衣服,扭头看见衣服已经搭了出来,胡乱地点头“嗯”了一声,便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拿着个膏药,进了洗手间。

这次再出来,脖颈处贴了一片膏药。

陆川瞥了眼,“你脖子怎么了?”

“睡觉扭到了。”

------题外话------

十二点之前四更。

别嫌阿锦慢,时速突然降到一千的作者伤不起。o(╥﹏╥)o

243:那一段时间,太想陆川了(一更)

她和蒋正渊、谷满仓,是2013年秋天又遇上的。

先前在云京那会儿,蒋正渊邀请她出演新片的女主角,她没答应,蒋正渊这新片,就一直没能开机,拖到2013年,他又找到了尚算满意的女主角,几经波折,最后将这拍摄地,选在了安城英德中学。

英德中学和安城九中一样,都是安城首屈一指的私立中学,13年秋天,阮成君被抢了过去读初一。

他成绩好,姐姐去世后更为发奋,小学里连跳了两级,小升初考试前,安城好几个重点中学的招生办老师先后找到了家里抛出橄榄枝,最后他选了条件最优越的英德。

那是国庆前一天,她去学校接阮成君放假,在校门口,遇到了蒋正渊和谷满仓。

剧组歇息在学校附近酒店里,他们俩过去见校长。

这一个巧遇,让三个人都极为意外。

谷满仓主动叫住了她,跟她聊了一会儿,说了剧组过来拍摄的事情,事先也知道她在学编导,说是缘分难能可贵,她要有空的话,可以过去跟组学习。

她不晓得当初他这建议,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蒋正渊的意思,总归,机会难能可贵,她没有再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几个月,一有时间就跑过去,观察学习。

那个电影是怀旧风,片名叫《蝶》,呼应了故事里女主人公的名字——苏小蝶。

那个女孩子,纤瘦孤僻,是拾荒者捡到的弃婴,要念中学了,出落得很漂亮,就因为这份漂亮和沉默寡言的性子,入学后一直被欺负,她反抗过,可是最终败给了现实。

有过一个好朋友,那个好朋友生怕她的倒霉连累自己,加入了她的对立面。

有过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因为私底下给她帮助,成为了全校群嘲的对象,最后迫于压力,转学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城市。

她也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却喜欢漂亮跋扈,欺负她的女生。

苏小蝶的故事里没有童话,没有幻想,她在一个被群殴后、星期五的傍晚,带着满脸的伤,独自走上了城市废弃的铁轨,再没有回来过。

整部影片的基调极为压抑,校园霸凌残忍而恐怖的氛围,几乎贯穿全片,媒体评价说“这是一部看不到希望的影片,却让每一个观影者,都在观看影片后,发自内心地,想要反抗这种绝望。”

影片在去年圣诞节上映,今年三月,十九岁的女主角苏樱,凭借这部影片拿了白玉兰影后,一炮而红,成了炙手可热的第三代“蒋女郎。”

今年初,华夏台一档新闻调查栏目的工作人员走访了十多个省市,深入几十所中学,寻找采访了上百位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推出了颇为轰动的《爱在校园》系列节目,呼吁社会关注这一现实状况,坚决抵制校园暴力,让每一个在校生都感觉到温暖和友爱,健康成长、快乐学习。

因为这期节目,苏樱和《蝶》再次名声大噪,成功跻身娱乐圈一线影星行列。

电影拍完后,蒋正渊便收了她这个徒弟。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面对它,江沅没再拒绝。

不过,蒋正渊和谷满仓定居云京,她在安城,彼此都很忙,平时联系不算多,也就每次有剧本创作上的困惑,或者专业上的问题,她实在想不通,会找谷满仓讨教。

和蒋正渊这个师傅,联系的还要更少一些。

看着他的未接,江沅多少有些意外,收回思绪,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的忙音后,男人沉稳浑厚的声音传来,江沅连忙唤了一声“师傅。”

“刚在忙?”

那头,蒋正渊问。

江沅笑了一下,“嗯,手机在书房,没听见。”

“你要拍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蒋正渊嘴里的“东西”,指的便是她和陆渺想要融资投拍的网剧,身为国内影坛一等一的大佬,她们要做的网剧,在蒋正渊那儿完全不够看。

江沅抿了抿唇,如实说“遇到点问题,先放着呢。”

一下子飞了两个投资,她其实并不慌,因为先前已经参与了两个大项目的剧本创作,最晚九月,两个剧都会先后上线播出,其中一个,她署名在编剧第一位。

正儿八经电视台播出的这个剧,算得上她荧屏首秀,无论能不能爆,她“江临川”这个艺名,都会正式出道,身价大涨。

猛地想到这个名字,江沅多少又有点恍惚。

这个名字,是当初她接项目的时候,临时想的。时间不算特别久,也就是去年初,《蝶》杀青之后没几天。谷满仓介绍她进了项目团队,签合约当时,她随便署的。

一来,不想用真名引起什么关注度;二来,那一段时间,太想陆川了。

蒋正渊的这个影片特别现实,她每每回想,都压抑得喘不过气,越是难受,越是会想起高三那一年,会觉得,要不是因为陆川,可能也就没有她了。

她可能死在那一次的ktv里,也可能“死”在庸庸碌碌的平淡日子里。

有时候她会觉得,现在这个江沅,是陆川促就的……

“江沅?!”

略微提高的男声,猛地让江沅回神了。

她“啊”了一声,便听见那头蒋正渊不满地问“想什么呢?”

“师傅你说。”

蒋正渊“……”

他已经说半天了!

认个徒弟气死师傅,每每想起江沅,他心情都不好。刚才说了半天的话也不想重复第二次,很简短地道“放着就放着,我这边在准备一个新片,你要未来半年没事,过来跟组。”

“……云京?”

江沅愣了一下。

蒋正渊道“前期剧本创作在云京,你谷老师主控,后期拍摄还说不准,怎么,没时间?”

“我想想啊——”

江沅笑了笑,“我尽量过来。”

蒋正渊哼了一声,“要舍不得你那一大家子,就把成君和明月一起带上,过来我安排。”

第一次邀请她参演女主角的时候,蒋正渊就调查过她,好几年了,对她的了解自然越发详尽,先前见过阮成君和江明月,对两个孩子也特别喜欢。

听他这么说,江沅也没第一时间做决定,只道“嗯,我好好想想。”

“你母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正事说完,蒋正渊问了一句私事。

江沅回答说“去世了,前天下葬的。”

蒋正渊“……”

他在金字塔上头待惯了,一生被人巴结被人求,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欣赏一个底层的小蝼蚁,照拂的意思很明显,偏偏,这小东西性子拗得很。

心里有气,蒋导演挂了电话。

江沅晓得他脾气,结束通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云京?

该去吗?

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陆川出了碧水湾,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明天小星星满月宴,刚才他下楼的时候,接了褚向东的电话,褚向东说是要给小星星买满月礼物,不晓得选什么,想要跟他一起,约在了市中心一个商场。

“东大街。”

上了车,陆川朝司机说了句。

司机将车子驶上路,他长腿往边上伸展开,身子后仰,靠在了座位上。

洗干净的t恤,刚刚晒过太阳,衣领处散发出芬芳。

他微微低了头,感觉到那味道有点类似于薰衣草的清香,和江沅衣物上的淡香如出一辙。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想起,她刚才在自己怀里,隐忍到哆嗦的样子。

喉头滑动,他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无法自控地,发出一阵咯吱轻响。

半晌,两只手又抬起,十指交叉着扣住口鼻,深深呼吸。

手机铃声打断了翻搅在一起的思绪,他松开手,拿起手机,看着上面“大姑”的字样,接通了唤“大姑。”

“你在哪儿呢?”

他大姑陆安在电话那头问了一句。

陆川淡声答“外面。”

“下午应该没什么事吧,之前说的,想让你回来见一下李爷爷的孙女儿。”

“没时间。”

陆川顿了一下,又补充“谁都不见,别给我安排这些,没事挂了。”

------题外话------

两点多二更哈。

然后,蒋导,应该算是沅沅在文中最大的金手指了,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存在这样的照拂。┓(?′?`?)┏

244:满月宴,相亲(二更)

“嘟嘟嘟——”

耳边一阵短促的忙音。

陆家老宅里,陆安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看了眼手机,不悦道“这孩子!”

“不愿意吧?”

陆晴端着一盘葡萄放在了茶几上,脸上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叹着气说“他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愿意就算了,这才二十四,年龄又不大,你们家梦泽不也没谈?”

“他怎么没谈?他交过的那些个女朋友哪里还有数——”

“那陆川也不是没谈过,担心什么呀。”

“这能一样吗?”

陆安看了眼自己妹妹,眉头紧蹙,脸色难看地说,“川儿这几年什么状态你也不是看不见,那跟我们所有人,都没以前那么亲近了。为着什么?还不是他妈的事?可你说这人都去世了,能有什么办法?不得向前看?他倒好,这么大的家业拱手相让,白白便宜了陆远。”

“……那也是大哥的亲儿子。”

“我没说他不能去公司,可没道理这海纳就交给他了!”

重重地吐出口气,陆安拧着眉又说,“而且你说这陆川,当个运动员,能有什么出路?二十四了,赛场上还能有几年?退役了准备干吗?他年轻着,这些问题不管不顾,你说我们这当姑的,就放任自流?!”

陆晴年轻那会儿也是个能闹的,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也不是谈个女朋友就能解决的。”

“最起码可以让他收收心。”

陆安笑着说,“你是不知道,李老家那孙女儿现在出落得特别漂亮,温柔可爱,性子乖巧,学习也好,云京大学读研一呢,舅家在那边也很有名望,各方面条件,都跟我们川儿很匹配。”

“……他之前谈的那个?”

“江沅。”

陆安摇摇头,“那姑娘不行……家里那情况,实在没眼看。人倒是挺上进的,可身为一个姑娘家,能干了未必是好事。就她和川儿那个性格,也不搭,我寻思着两人现在分了正好,可别让旧情复燃了。而且——”

“她和陆远之前有一段。”

“什么?”

“实质性的关系倒没有,可这也够膈应的了。”

“我听爸说,那姑娘挺文静的。”

陆家老爷子,陆瀚文,正是现任的安西省作协主席,七十岁生日那会儿听说了江沅的名字,多少也上了心,后来在作协开会的时候见到江沅,也有几分喜欢,在家里说起过一两次。

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学问,淡泊古板,身为女儿,陆安对他十分了解,笑了一声,只道“别听爸的了。他那人,看见哪个女孩不夸一句文静,当不得数。”

“那你看着办吧。”

每一家的兄弟姐妹里,总有那么一个拿主意的。

陆晴没再反对,应和着说。

翌日,上午。

十点多,江沅领着阮成君和江明月,一起出门了。

小星星的满月宴,就在自家旗下的一座酒店里举办,江沅开着车,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十一点刚过。酒店门口的豪车阵势太夸张,她直接开车驶入地下车库,将车子停在了负二层。

路上有点久,江明月差点睡着,被阮成君领下来,一只手揉着眼睛问“到了吗姐姐?”

“走吧,陆渺阿姨跟宝宝都在楼上。”

“小星星吗?”

听江沅提起过这个名字,江明月倒没见过人,开心地问。

“嗯~”

江沅应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去找电梯。

宴会前,陆渺跟宝宝被安排在酒店房间里,江沅事先问过,在21楼,到了电梯口,正要抬手按键,被边上另外一人给代劳了。女生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165左右的身高,骨肉匀称,穿了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拿了个香奈儿的经典款手包,妆容精致自然,看向她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偏头问自己母亲“妈,几楼?”

“21吧。”

陪女孩一起进来的中年贵妇说完,按了电梯。

江沅就没按了,领着江明月站好。

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江明月身上,笑着问“这是你孩子吗?好可爱呀。”

“我是妹妹。”

不等江沅说话,江明月仰着头给解惑。

她们姐妹俩相差快二十岁,长得又特别像,以往两个人一起出门,也时常被人误认为母女,江明月说完,女生轻轻地“啊”了一声,看向江沅“不好意思啊。”

“没事。”

江沅牵牵唇角。

“叮——”

电梯停在21楼,五个人先后出去。

那一对母女走在前面,感觉到后面三人一直跟着她们,半路上,回头瞥了江沅一眼,迟疑着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没个大人,不认识。”

“可能是陆渺她同学吧。”

“没大没小的,一会儿记得叫姨。”

陆渺辈分大,在圈子里同龄人中特别占便宜,闻言,女生无奈地“哦”了一声,耸耸肩又笑了,“网上陆川身高有一米九还多,也不知道准不准?”

“准不准?一会儿见到不就晓得了。”

回头剜了女儿一眼,贵妇人笑了笑,再抬眸,就到了房间外面。

来客太多,房间门虚掩着,里面的说笑声传出,母女俩便轻轻敲了一下门,走了进去。

江沅领着阮成君和江明月到了房门外的时候,母女俩已经和陆渺寒暄完毕,正由陆安陪着往出走,迎面遇见,彼此也不熟,江沅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朝她也露出一个客气的笑,陆安陪着母女俩出去了。

“成君、明月——”

陆渺坐在床上,看见进门的几个人,便笑着唤了起来。

江明月看见她怀里的孩子了,双臂张开在两侧,小企鹅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声音轻轻地问“渺渺阿姨,这是小星星吗?”

话落,两手扒着床沿,踮脚看向陆渺怀里穿着连体秋衣的小孩子。

“对呀,小星星。”

陆渺对她疼爱得紧,话说完,伸出一只手,拧了把她的脸。

江沅这时候走到了床边,俯身看了看眯着眼蜷在妈妈怀里的小星星,笑了下,轻声道“好乖。就是不太像你,安安静静的,像徐总吧?”

陆渺横了她一眼,“为什么都这么说?!”

“哈哈~”

江沅又笑笑,拿手碰了碰小家伙的手指,“大名纠结好了吗?”

陆渺叹口气,“他爷爷给取的,说是叫宝璋。”

“宝璋?”

江沅回味着这两个字,不无感慨,“万千宠爱在一身呀。”

宝璋,同宝玉……

她低着头,不无怜爱地逗弄着小家伙,陆渺也就发现了她颈侧贴了片药膏,疑惑地问“你脖子怎么了?”

“睡觉扭了,有点痛。”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呀哈哈~”

“我给你说,我这一个月都快闷出病来了。”

“对了,华影那边,小九给我说了,那个姓张的有够恶心的,先放着就放着,你这一年到头累得要死,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们慢慢来。”

两个人合伙开工作室,都没靠家里,只将那些当成了自己的事业。

闻言,江沅“嗯”了一声。

徐家和陆家都是安城大户,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门外又来了不少女客探望,江沅也就没多留了,给小星星塞了对金镯子在陆渺枕头下,便领着阮成君和江明月先一步出了房间,前往宴会厅。

走向电梯口的时候,碰见了刚才陪同那一对母女出门的陆安,江沅牵牵唇角,正想走过,听见女人笑着开口道“方便聊几句吗?我是陆川的大姑。”

江沅一怔,对上女人的眼神,一瞬间明了,对方认识她。

略想了一下,她垂眸看向阮成君,叮咛说“你带明月先下楼吧,宴会厅外面玩一会儿,我过会儿下来找你们。”

------题外话------

昨天的四更,242章,暂时被屏蔽了哈,前面一共屏蔽了4章,阿锦这几天万更,没时间修,下周修,么么哒。

这一章其实11点就开始写啦,一直写到这会儿,叹气。

咱们七点多再见,么么哒。

245:女孩子,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三更)

“哦。”

点点头应了一声,阮成君牵着江明月下楼了。

目送两个小人儿走去了电梯口,陆安看向了江沅,眼尾挑起,和气地笑着道“房间里说吧。”

江沅跟着她,走进了手边一个套房里。

套房里的会客厅不算大,中间摆了一张白色大理石面的长方形茶几,围着茶几是一套简约却质地不俗的沙发,陆安坐到了两人位的沙发上,保养得宜的一只手端起了紫砂茶壶,偏头看江沅还站着,下巴指了指单人沙发位,笑道“坐吧。”

这架势,莫名地让江沅想起了她被请去江家那一次。

默默地舒了口气,她依言坐下。

陆安烫了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问“听说你和陆渺关系很好?”

“嗯,还可以。”

江沅这一天穿了白色圆领短t和浅蓝色荷叶边的半身裙,双腿并拢微微倾斜,侧身坐着的时候,一只手很自然地按在裙摆上,开口说话,唇角牵出笑意,不谄媚不慌张,仪态倒是难得一见的优雅。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陆安心里有少许遗憾。

这姑娘,那种出身,实在有些可惜……

要不然就这一副好容貌,配给他们陆川,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可眼下陆家这个情况,陆川再找她这么一个媳妇,就实在让人看笑话了。

收敛思绪,陆安淡淡笑开,温声说“陆渺在家里好几次说起你,我这都忍不住好奇了。一直也想见你一面,不过晓得你家里面在办丧事,也不太好意思添乱——”

江沅微微抿唇,听了半晌,忍不住开口“您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吧。”

“……”

陆安怔了一下,笑意不减,“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请你进来,主要是想说一下陆川的事。”

“嗯,您讲。”

“你们之前谈过,我们这边都知道。不过鉴于你们年龄小,心性不定,也就没干预。现在你们都大学毕业了,分手的事,大家也不算意外——”

话说到这,陆安顿了一下,问江沅“是分手了没错吧?”

江沅按在裙摆上的手指蜷了蜷,点头“嗯。”

“这我就放心了。”

陆安展开一个松口气的笑容,“最近在给陆川张罗着介绍女孩子呢。就刚才那个姑娘,你们好像也是一起上来的,是咱们市里一个老领导的孙女儿……”

江沅静静地坐着,没说话。

“瞧我说这些——”

陆安又解释,“叫你进来其实就为了这个。也是生怕不了解情况,要是你们没断干净,这事情就免不了尴尬。现在这一确定,我也就放心了,给他张罗起这些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您要再没什么事,我就不多留了。”

江沅一手按着裙摆,突然站起身,弯唇笑着说,“带了两个孩子过来,也怕他们在下面添乱。”

“行,去吧。”

止了话茬,陆安站起身,笑着点点头。

江沅走出房门,一步不停,到了电梯口。

小星星的满月宴在二楼宴会厅,她直接抵达二楼,循着箭头指引的方向到了宴会厅外面,抬眸环视间看见了收礼金的柜台,便先一步走过去,送上了红包。

柜台处统共坐了四个接待的男人,其中一个收了红包,便拿出了签到簿。

江沅一手按着表格签了名字,另外一个男人将伴手礼捧到了她眼前,笑着道“生日宴十二点半开始。”

“谢谢。”

江沅拎了伴手礼,一转头,正好看见缓步而来的欧阳昱。

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欧阳昱笑着说“你倒挺早。”

江沅也笑了下,“嗯,上去看了眼陆渺。”

话落,她抬眸环视了一圈,问欧阳昱,“你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成君和明月?”

“楼下玩儿呢,敏学也跟他们一起。”

闻言,江沅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便笑着说“那我下去看一下,今天人太多了,免得他们一会儿玩疯了胡闹。”

“行~”

欧阳昱在签到,随口说。

暂时分别,江沅走楼梯去一楼。

还没走完台阶,便听见江明月的喊叫声“敏学你快点儿,躲好了我就来抓你了!”

满月宴就在二楼举办,一楼大厅里来往宾客实在不少,打眼一看,好些小孩子跑跳喊叫,不过因为江明月实在漂亮,倒有点众星捧月的架势,被好几个男孩围着。

欧阳敏学性子有点内向,听她在那喊,心里一着急,跑出门了。

“砰!”

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

褚向东一行人是踩着时间来的,他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偏头和苏琪说话,冷不丁腿上一疼,垂眸定睛一看,发现撞人的是一个穿着蓝色条纹衬衫和卡其色短裤的小豆丁。

那孩子跑的急,一头撞他腿上,这会儿,正龇牙揉着额头。

感觉到他注视,连忙抬起头,脸蛋红红地说“对对对……对不起。”

“没事儿,小心点。”

瞅见小孩好像有些紧张,褚向东随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哈哈一笑,抬步往里走。

“敏学你没事吧?”

江明月跑了过来,双手捧住了欧阳敏学的头查看。

她比欧阳敏学大一岁,发育得很健康,个子都比他稍微高一点,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逗得褚向东又一次停了步子,笑着问,“明月的小伙伴啊——”

“哥哥好。”

江明月还认得他,仰头答,“他是欧阳叔叔的亲戚。”

“欧阳叔叔?”

褚向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抬眼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欧阳昱。

欧阳昱不是一个人,跟江沅一起过来的,两个人手里还都拿着生日宴的伴手礼,一个清朗挺拔、气质沉稳,一个优雅大方、丽质天成,打眼一看,倒十分登对。

他轻咳了一嗓子,开口招呼“昱叔,江沅。”

“来了呀——”

欧阳昱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人,笑了一下。

江沅也笑了笑,尔后便低头,念叨手边的江明月,“看你跑的这一头汗,成君哥哥呢?”

“我想喝水,他去给我找水了。”

话音落地,江明月牵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哥哥。

陆川是和褚向东、苏琪一起过来的。表弟的满月宴,难得穿的正儿八经,洁白衬衫,领口两粒扣子敞开,衣袖翻卷到手肘下,衣摆松松地扎进黑色长裤里,规矩中透露出几分不羁懒散,一米九三的身高,英俊且出众的五官,抬步走进大厅,冷淡漠然的气场,却瞬间吸引了不少注目礼。

江沅第一时间就看见他了,脑子有点乱,索性装没看见。

陆川便也没搭话,跟着前面两人,直接上楼了。

三个人一起往宴会厅门口走,褚向东偏头看见陆川面无表情的脸,有心调节气氛,笑了笑道“没听说昱叔有这么个亲戚呀,诶,你说那孩子,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

陆川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褚向东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分析道“你说他带完我们那一届就突然辞职做生意了,会不会是因为感情生活出了什么问题,那孩子看着,得有四岁了,啧——”

“那就是你们高三的班主任?”

边上,苏琪插话问道。

褚向东点点头,“对啊,是不是帅的一批?英才教育就是他创的。”

“年轻有为!”

“那可不——”

“你们俩有完没完?”

睨了两人一眼,陆川抬下巴指了指宴会厅门口,“签到。”

三个人一起过去,送上礼物礼金。

徐家的人,自然是认识陆川的,看见他给礼金还觉得挺意外,等人一走,便低声议论了一会儿。

“陆家这少爷,个子越长越高了!”

“运动员嘛,听说每天吃肉之前,那肉都要质检的,营养忒好。”

“看这年龄,其实离退役也不远了。”

“估摸着还想拿个奥运冠军,哈哈——”

说话的男人正笑着,胳膊被边上同伴撞了一下,再抬眸,立马噤声了。

陆远接手海纳集团好几年,虽然在圈子里走得略艰难,到了今日,也有了自己的人脉关系,给了礼金之后,便和进来碰上的两个老板说着话,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陆川刚坐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大姑陆安的短信“念姝今天也来了,一会儿碰上,你态度软着点儿。”

“念姝?谁呀?”

褚向东探头瞥见,好奇地问。

陆川将手机搁在桌上,看了他一眼。

“……相亲对象?”

褚向东一愣,忍不住笑了,感慨道“真是难兄难弟啊。”

话落,目光瞥见刚坐下的苏琪,又突然补充了句,“不过我妈这眼光还可以啊。苏琪挺好的,模样脾气都没得挑,跟我还挺合拍的。”

“你们好——”

他刚感慨完,边上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褚向东转头一看,不晓得为何,第一眼便确认,眼前这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是刚才他在陆川手机短信里看到的那个“念姝”,连忙起身道“你好。”

话落,还迟疑着让开了位子。

李念姝便趁机又问“我可以坐这边吗?我妈那边都是些长辈,有点尴尬。”

陆川没答她话,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另一桌上。

江沅和欧阳昱一起进来,领着三个小孩子落座了,边上还陪着江钟毓。江钟毓那人,一贯冷清疏离,这一年在云京大学读研一,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的,跟江沅说话的样子,倒随意自然,一点儿不曾生分。

他注视的久了,江沅感觉到了,却没有抬头寻找他的目光。

陆川搭在桌上的那只手攥紧了些,许久,收回了视线,抬眸看了眼仍旧站在椅子边的女孩儿,女孩儿被他打量了一眼,脸颊微微泛红,保持着好仪态,微笑说“我是李念姝,念念不忘的念,静女其姝的姝。”

“嗯。”

陆川下巴一指座位,“坐吧。”

“谢谢啊。”

女孩子笑容甜美,握着手包,翩然落座。

那道目光收了回去,江沅便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两个孩子,自己再坐好,仍是不受控制地看过去一眼,微微怔了一下,尔后发现,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好像就是她先前碰见的那一个,也是陆安嘴上说的,她给陆川张罗的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

她心里笑了一声,已然说不清是何种心情了。

“喝什么?”

边上,欧阳昱的问询声,突然响起。

江沅抬眸看了他一眼,连忙说“我来倒吧。”

话落,就欲站起身给众人倒饮料。

按在桌上的一只手,被男人的大手压住,欧阳昱从容起身,等她迟疑着坐下,才不着痕迹地收了自己的手,给一排玻璃杯里倒好饮料,再坐下的时候,淡笑着说了句“女孩子,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此时,他的眼眸里,已经有稍许深意。

江沅讪讪地点了一下头,抬手端饮料,手指微微有些僵,用喝果汁,掩饰内心的纷乱。

------题外话------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么么哒。

246:除了我,其他谁都不行(四更)

宴会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江沅手腕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扭头,边上的江明月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弯弯,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姐姐,我想去洗手间。”

“……现在?”

江沅愣神,反问了句。

江明月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

“我带她去吧?”

她右边,阮成君拿纸巾擦了一下嘴,看向江沅道。

“没事,你吃你的吧。”

江沅回了一句,将椅子稍微往后推,领着江明月,一路出了宴会厅。

厅里人太多,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两个人到了外面,安静而空荡的感觉让江沅晃了一下神,她走的很慢,把江明月送到女洗手间后,转身出来,想要去窗边透透气。

只走了两步,被迎面而来的人拦了去路。

陆川垂眸,薄唇抿着,看着她的黑眸里,涌动着的情绪,难以形容。

低下头,江沅想绕开他走。

手腕猛地被人扯住。

“放开——”

昨天到今天,两个人之间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和他再发生什么争执。可陆川这人,执拗起来完全不是她能左右的,他一只手大力地攥着她的手腕,用一股子几乎将她拎起的力道,直接将人扯进了男洗手间,走动间,还一脚将“正在维修”的警示牌踢到了门口。

他的力道,江沅从来都敌不过,感觉到那道阴影笼下来的时候,猛地偏头。

陆川一下子磕到了她的脸上。

酒店的洗手间,干净而敞亮,黑白相间的瓷砖,让空间显得很大,江沅偏着头,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消毒剂淡淡的味道,以及,空气清新剂的的淡香。

陆川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第一下落空,便短暂地停住。

江沅趁这间隙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别闹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话,两边脸颊突然被人手指掐住。

掐的嘴唇都撅了起来。

江明月有些闹肚子,在洗手间里待了许久,才苦着脸,捂着肚子走了出来。

发现江沅已经没在外面了,她也没找,只以为自己实在太久了,所以姐姐等不及,先回了宴会厅。她在低矮的儿童盥洗台前洗手,隐约间,听到了一阵“唔……唔”的声音。

关了水龙头,她好奇地四下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走出洗手间,江明月回到宴会厅,却发现江沅压根没回来,免不了一愣,站在椅子边问欧阳昱“姐姐呢?”

“不是跟你一起……”

欧阳昱垂眸,一句话尚未说完,下意识偏头,看向了陆川那一桌。

陆川不知什么时候没在了,不止他没在,他边上,先前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没在。一瞬间,他心里有了预感,却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李念姝一早就发现了。

陆川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另一桌上。

她循着他的视线而去,看到了早上在电梯里碰见的那个女孩。不知为何,心里不太舒服,女生的直觉告诉她,陆川和那女孩之间,肯定有些纠葛。

宴会进行到一半儿,陆川突然起身离席,她一转头,发现那女孩的位子是空的。

虽然是家里指定的相亲对象,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陆川对她的态度又算不上热络,她也不好追问什么,更不好在人家离开后,便直接追出去。

却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了。

她一直在看表,发现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宴会都快到尾声,陆川还没回来。

同时,那女孩也没回来,她妹妹倒是回来了。

猫爪挠心一般,她拿着手包起身,一路出了宴会厅,在门口纠结了两秒,无语地往洗手间走,想要过去补个妆,再给母亲好好诉一下委屈。

站在盥洗台前,水龙头尚未打开,突然听见一道男声哑哑地笑了一下。

声线沙哑,微喘,却要了命的性感……

陆川那张冷脸,几乎是一瞬间从她眼前闪过,她一手握紧了手包,秉着呼吸,往男洗手间门口走了两步,尔后,便听见那一句似乎撩在耳边的话“你觉得,除了我,你还能接受别人吗?”

“陆川……”

女孩子的声音,仿若哀求。

“你是我的。”

“江沅,你是我的。”

“除了我,其他谁都不行。”

“别人能让你这样吗?”

“别说了——”

你来我往几句话,让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联想到之前陆川同意她落座的脸色,甚至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都忘了自己在偷听,她两步走了进去。

也就在她站到门口的瞬间,陆川挡住了那个女生。

他一手将人护在自己身后,肩膀抵在墙上,衬衫衣摆散出来一半,垂眸看见她,脸上隐忍的温柔一闪即逝,目光凌厉,盯着她看,好像电视剧里被冲撞到的太子爷。

“你——”

“滚。”

在她开口的瞬间,陆川不耐地说。

------题外话------

删删改改,修修补补,现在写个文好痛苦啊哈哈&ap;ap;ap;lt;( ̄▽ ̄)/

感觉评论区有个妹纸说的真对,我好难发挥出我的才华,我小川的荷尔蒙呀,隐忍纠结的爱,真是各种打折!

晚安明天见!

247:沅沅发飙,决裂(一更)

捏着手包站在洗手间门口,李念姝的脸色涨红了。

她是安城人,却不是从小在安城长大的。中学那会儿,母亲觉得她成绩好,可以好好栽培,所以联系了舅舅那边,将她转学去云京四中念书了。

不在一个圈子里,她对陆川自然也不算了解,听母亲说让相亲,本来也不是特别情愿。毕竟,现在的她是云京大学研一在读生,陆川却只是一个云京体育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论家境和家族影响力,他们不相上下,论文凭学历,陆川却比她低了一等,在她想象里,体育生又高又壮的体格,也不够优雅。

是电视上陆川那张脸,引得她动了心,应下了这场相亲。

现在,却要在各种地方,受到这种羞辱……

猛一咬唇,李念姝转身走了。

耳听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走廊上,陆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薄唇轻抿,转过身,看向江沅。

江沅被他欺负的不轻……

起先是强拽到洗手间里,尔后强吻,两个人好几年不曾吻过,那种滋味让彼此都有些战栗,他趁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候,伸手摸进了她裙子,拿话激她。

这会儿回想,是有些疯魔了。

之所以在李念姝进来时挡住她,也是因为江沅的状态,多少有些狼狈。

不过,在他转头看去的当下,江沅已经收拾好了。

她低着头,听见李念姝离去,也没说话。

“沅沅……”

不晓得为何,看着她颈项低垂的样子,陆川心里有些堵,开口唤人,下意识叫出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

江沅在这时候抬起脸,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因为她含泪的眼角,有些刺人。

“你闹够了吗?”

她出声问,音调也很轻。

陆川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蜷了蜷,语气倏然又变得强硬,一字一顿道“无论是欧阳昱还是江钟毓,都不行。江沅,你别这么逼我行吗?”

“我也很难过……”

仰头看着他,她眼角那颗泪,突然掉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想要他吗?”

她突然又低下头,声音哽咽着说,“那是我们俩的宝宝呀,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去医院检查,坐在椅子上看到b超单,发现他在我的身体里,那么小的一点,就跟个小蝌蚪似的。不知怎么地,我就想起以前学过的课文了,小蝌蚪找妈妈。我觉得他肯定很害怕呀,一个人在黑黑的子宫里,等着一点点的变大,然后再来到这个世上,看到太阳,鲜花,看见我……”

她泣不成声地蹲到了地上,“可是我怎么要?我妈得了癌症啊,她就是未婚先孕有的我,嫁给我爸,被亲戚邻里戳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要念书,要赚钱,还……还有明月和成君要照顾,你让我怎么要……”

一字一句,她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砸到了地砖上。

“还有你——”

江沅抱住了头,“我知道你想要!你知道吗,你特别能影响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就是因为你身上这种不顾一切的劲儿,我想要跟你疯,跟你走,什么也不管。可我不是你啊,我不可能不管,我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很想要他,真的很想要,我想着他要是个男孩子,肯定跟你一样,又高又帅的,可我不能告诉你,陆川——”

她一手扶着身后洗手间的门,慢慢地站了起来,泪流满面地看着陆川,“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冲动、鲁莽、执拗、意气用事,你身上所有的优点,就是你的缺点。因为你家境太好,因为你有誉满文坛的爷爷,出身贵族的奶奶,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财富。可是我有什么?”

“癌症晚期的妈,非亲生的爸,路都不会走的妹妹,和一个不得不照顾的好朋友的弟弟,陆川,你让我拿什么跟你要孩子,休学吗,还是仓促结婚,一辈子都不被人认可的那一种?”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我妈!”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声,那股子音量,吓到了等太久寻过来,刚走到外面的欧阳昱。

也吓到了她眼前的陆川……

“你想掐死我,我知道,有时候回想起来,我也恨不得掐死我自己。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错也没有,就是想来到这个世上而已,我是他妈啊,我剥夺了他这个权利,你以为我心里不痛吗?我晚上睡不着,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有时候半夜醒来,我好像还能听见他在洗手间里哭,我很害怕,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跟我一样痛……”

“沅沅。”

陆川也哭了,眼泪从猩红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伸手想抱她。

江沅却推开了他的手,她低下头,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不用了。如果我先前对你还有期待,这两天,这种期待已经被你磨掉了。就这样吧,我不想跟你谈了。太累了,真的很累,我承认,你给过的快乐和放纵,我忘不掉。可这几年的痛,我也忘不掉。我的痛苦不比你少,真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能比较平静地看着他了。

陆川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听见她说“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好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陆川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眸里的平静,神情上的镇定,他能感觉到,在将所有的话说出来之后,她有一种解脱了一般,再也不想和他有丝毫牵扯的决绝。

他伸在空中的那只手,慢慢地,缩了回去。

江沅没再看他,低头啜泣了两声,整个人愈发平静,最终,抬步走了出去。

她在外面洗手,又关掉水龙头,渐渐地走远了。

整个空间,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他们俩在洗手间里待的太久了。

宴会都结束了。

江沅一路走到宴会厅门口,发现宾客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江钟毓和欧阳昱凭栏立着说话,阮成君在一旁站着看手机,江明月和欧阳敏学在一旁跑跳着打闹,五个人在等她。

另一边,褚向东和女伴在聊天,看样子在等陆川。

他那个女伴苏琪是面对她站着的,抬眸看见她,便朝褚向东说了句什么。

褚向东一转身,唤她“江沅。”

江沅展开了一个笑容,朝几人走了过去。

褚向东朝她身后挤了挤眼,阴阳怪气地笑“川哥呢,在你后面吧。”

“嗯,等会就出来了。”

江沅回答说。

神情一派自然,倒没有丝毫忸怩。

褚向东忍不住感慨她内心强大,长吁短叹地笑了两下,一垂眸,发现不远处刚才还跑来跑去的小家伙停了下来,歪着头,黑葡萄似的两只眼睛还挺大,盯着他看,有些呆呆的憨劲儿。

傻乎乎的,又不乏可爱……

他朝小孩招了招手。

欧阳敏学抿着唇,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跟前,迟疑着唤“哥哥。”

“叫什么名字啊——”

“敏学。”

“哦?”

褚向东想了想,若有所思,“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好名字。”

不知道怎地,这句话说完,他突然想起了木熹微。

她可是当年高三七班好学生的代表,最喜欢的就是问老师问题了,老师不在的话,也经常跟其他人一起讨论,好像班上就数她最爱学习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糖递了出去,“呐,给你。”

欧阳敏学紧紧地抿着嘴,伸出手,接了他的糖。

两个糖,是伴手礼里面带着的,他嫌拿着麻烦,吃饭的时候将盒子给拆开了,没吃完,剩下两个,顺手给揣裤兜了,眼下借花献佛,自个儿觉得挺有意思,又抬手揉了把小朋友的脑袋。

身后欧阳昱在唤“敏学,走啦。”

“哥哥再见。”

欧阳敏学朝他绽开一个有些害羞的笑,转身跑了。

褚向东牵牵唇角,站起身,看见欧阳昱的时候,突然唤了一声,“昱叔。”

欧阳昱抬眸,“嗯?”

“……”

褚向东张张嘴,舔舔唇,半晌,笑着道“没事儿,拜。”

要下楼梯,欧阳昱一手牵了欧阳敏学,转身走了。

褚向东目送一行人下楼,惆怅地叹了一声。

刚才那一瞬,他突然想问,木熹微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回来?她念的是云京医科大学,五年制,按理来说,这个暑假,也该毕业了。

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儿。

终归是没问,问了也就徒增感伤,人家姑娘都没喜欢过他。

------题外话------

不用万更的第一天,感觉真是太爽了哈哈,不过还是有二更的,两点多哈。

然后——

传文前看评论区,发现有人凌晨两点留言问我几点一更,更魔鬼的是,后面还有人回复,说是三点到四点之间。阿锦“……”

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一直把作息纠正不过来,泥萌别跟我熬夜了,该睡就睡,早上六七点起来看文,肯定有的。

248:她就是我的道理(二更)

舒口气,褚向东抬眸,又看向了洗手间方向。

“怎么这么慢?”

他边上,苏琪等得有些纳闷了。

“谁知道呢——”

一牵扯上江沅,陆川总是不正常的。高中那会儿是,这几年里是,到现在,好像也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明明心里在乎的要死,也不晓得做什么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反正吧,他和江沅之间那点事,他也不太愿意和旁人说。

心里叹着气,褚向东也没在意苏琪。

苏琪却趁这工夫打量着他。

褚向东是很典型的那种富养大的公子哥,家境好,父母恩爱,从小还养尊处优,所以没什么企图心,念书的时候爱瞎混,成绩一般,人还挺随心所欲的。苏琪琢磨着,这种因为好哥们练体育,所以他跟着练体育的人,全国也不见得有多少个。听见母亲介绍他的时候,她心里一度有个想法“那么爱陆川,这还不如跟陆川过呢,相什么亲啊~”

总归是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所以也就答应下来了。

再一见人,一米八还多的个子,五官俊朗、气质阳光,几天相处下来,也就有了那么点这人还不错、可以继续发展、处一处朋友的念头。

不过,这人有点迟钝,到现在也没主动跟她说什么好话,求交往。

整天就带着她玩儿~

苏琪低下头,暗暗地笑了下,语调随意地问“诶,你那个户外俱乐部,做的怎么样啊?”

“还行吧。”

褚向东笑了笑。

他是去年毕业的,不像陆川,大学里一直拿训练当正事,正正经经地打比赛。他纯粹是为了凑数的,毕业后也不想听母亲安排,回安城开店做生意,习惯了云京的节奏,所以捣鼓了一个户外俱乐部。说起来,这个俱乐部的前期投入里,陆川占了大头。所以他本来考虑着取一个“川东户外”当名字,可陆少爷说不顺口,让他直接叫“向东户外。”

一个名字而已,铁哥们之间不讲究,所以他也就给注册了。

转眼一年过去,发展得还算好……

“那我什么时候过来玩。”

边上,苏琪又道。

褚向东这下扭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一双弯弯笑眼,点了点头,“好啊。”

木头一样!

苏琪觉得这人真是够没心肝的,却也不想当主动的那一个,默默地叹了口气,再抬眸,看见陆川走过来了。

不过,状态似乎不大好。

脸上没笑意,一双星眸泛着猩红,一米九的高挑身形,也足够挺拔英俊,却让人觉得看起来有点颓,就好像……突然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没事吧?”

看着他的样子,褚向东关心地问了句。

“没事,走吧。”

撂下一句话,陆川抬步先走了。

小星星满月宴,陆家那边今天亲朋极多,所以陆川没用车,三个人过来,褚向东开着车,三个人一起去车库取了车,褚向东便先将陆川送到了南湖公馆。

宴会结束,陆家人却不少。

安城这边有习俗,出嫁的女儿生了孩子,在婆家给孩子过了满月之后,要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俗称“挪窝”,认为这样有益于身心健康。

午饭后,陆渺就被徐梦辉一行人送到陆宅了。

吵嚷了多半天,她身子虚,跟儿子一起在楼上午睡,其余人都在客厅里闲话家常。这其中,还有听说陆川回来,专门找过来的一个安城本地名企的老总。

这个企业是乳制品企业,五十多岁的老总进门之后,让司机搬了不少礼物下来。少部分是特地给两位老人带的保健品,其实的全是饮品,各种口味的牛奶、酸奶、饮料摆在客厅一角,小山似的。

12年陆川拿亚锦赛银牌后,这一幕在陆家就时常发生了,不过谈成的比较少,陆川眼界高,普通的代言看不上眼,给陆老爷子撂了话,让能打发的都看着打发了。老爷子一辈子做学问,也不爱跟生意人打交道,一般能推就推,都不会往他跟前提。也就今年,陆川拿了运动生涯第一枚金牌,个人形象太好,名声大噪的同时,安城各家名企也本着近水楼台、双赢,各种各样的想法,越发频繁、想方设法地往陆家走动了。

今天这日子有点特殊,上门的老总喝了好一会儿茶,洗手间都去了两次,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开门的佣人笑着唤“少爷回来了。”

“嗯。”

陆川换了鞋,抬步往里走。

“川儿。”

沙发上坐着的陆安看见他就站了起来,等他到近前,便给介绍“这是新生集团的陈总,专程过来找你了。”

“您好。”

陆川牵出一个笑,俯身跟人握手。

不过五分钟,便将人送出了门。

他尚未退役,代言不能私自做主,一般找上门有意向的,也就互留一个名片,给上面报了之后再谈。随手将那张名片揣进裤兜,他转身走回来,跟客厅里一众人打了招呼,抬步就要上楼。

这几年,他回来的次数有限,跟家人没以往那么热络了,陆安给他安排相亲,本意是想让他转移下注意力,好好规划下未来,哪里能想到,这人能在满月宴上躲去洗手间跟人亲热,接到李夫人打电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按捺着挨到这会儿,再看见人又是这副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气,一路跟上三楼,不满地问“你这怎么回事儿,你知道人家李夫人怎么说吗?”

“我说了——”

陆川停下步子看她,难得地脸色平静,“我没想相亲,别给我安排这些。”

“念姝哪里不好,配你正合适。”

“没觉得。”

“你和那个江沅,不是早就分了么!”

想起江沅,陆安心里有点堵,语重心长地道,“你听大姑一句劝,你们俩真的不合适。且不说她家里那种情况,就她那个好强的性子,也不搭你……”

陆川没有甩手走,耐心地听她说完,抬起眼眸,“可是我只想要她。”

“大姑,你能不能别管我这些事了?”

他抬手在眉心里按了按,沙哑的声音,透露出疲惫,“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她这不好那不好,可是在我心里,她就是千般好万般好,没有人能比得上,除了她我谁都不想要,你别再弄这些有的没的了。”

话落,他抬步往房间走。

“我今天见过她了。”

陆安一句话,成功地让他再次停下步子。

她在他背后说“她知道我让你相亲的事,也没什么反应。川儿,你能不能成熟点,别再意气用事了。结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人讲究门当户对,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不管世人什么道理,她就是我的道理。”

陆安“……”

一口气提不上来,她都不晓得说什么了。

陆川背对着她,也没有回头,静了两秒,抬步回了房间。

江沅是和欧阳昱、江钟毓一起离开酒店的。

三个人都开了车,本来该在酒店门口分手告别的,可上车前江沅接了个电话,龙中元说他家里有好些朋友送的葡萄,都是自家栽种没打农药的,多的吃不完,让她过去分点儿。

这段时间,葡萄正当季,江明月和她都爱吃,买的时候却发愁,因为很难挑。

电话里答应了,江沅便开车要过去一趟,可巧,龙中云就住雁南区,还正好和欧阳家一个社区,住在南湖水云间,三个人顺路,便一起过去。

半路上,江钟毓改道回家。

两辆车先后停在社区外停车位上,五个人一起往里走。

欧阳昱下午有事,要让他父母照看一会儿敏学,刷卡进门后,看见小朋友拿了两颗糖在手里把玩,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要吃就吃吧,午睡前刷个牙。”

父不明,母不管,这孩子,性子有些内向,嗜甜。

听了他开口,欧阳敏学这才拆开一个糖,放进了嘴里。

欧阳昱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几个人正巧走到岔道口,便听见江沅说道“那我们过去了。明月成君,跟叔叔再见。”

“欧阳叔叔我们走了。”

“叔叔再见。”

两个小孩子,被她教的极乖。

欧阳昱笑了一下,看着三人转身,目光却没收回,落在了江沅的背影上。好几次,话到唇边,却没能开口,叫停她,看着她走远,身影被天光笼得有些耀眼。

------题外话------

嗯,七点多还有个三更,么么哒!

二十八号啦,个人中心的评价票月票不要留过期,送给沅沅么么哒!

陆小川“为什么不送给我?”

阿锦“……你最近什么口碑,你心里没点b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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