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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仙童子》


第二十七章 白雀寺

白艮了然于胸:“刚刚听闻两位师兄正在为此事烦恼,不如?”

瘦和尚马上接了过来:“师弟果然善解人意,不错,我两因为身体有些许不适,今夜没法去那摩佛洞巡夜了,正好师弟有此心意,我们也不好过多的推辞。”

瘦和尚一把手就拉了白艮过来给他指了摩佛洞的位置,白艮记下:“师兄,不知道那摩佛洞里有何物?还需要上寺弟子夜夜巡查?”

瘦和尚一脸神秘:“今夜你去了便知道了,那就先这样,我们先去忙啦。”

瘦和尚就要准备大叔离开,拉了拉胖和尚没有拉动,甩开袖子就跑了,胖和尚欲言复止,看了一眼白艮,又看了一眼跑远的瘦和尚,也跑去追瘦和尚了。

白艮独自一人思绪万千:“没想到这天禅寺,居然还有比道苦修为还要高的人,差点漏了条大鱼,今夜正好一探摩佛洞,让我看看这天禅寺到底藏着什么人物。”

夜深深,雾沉沉,积薪山顶云烟雾绕。

浓浓的夜雾之下,白艮独自一人来到了摩佛洞。

重重铁链打在山洞山墙上,诡异的回声,仿佛洞中锁着一个上古邪兽,绵长的喘息声,让白艮生出了一丝退意,但为探摩佛秘密,他还是走了进去。

白艮第一眼看到在困铁茧中的弥怨时,两腿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颤。

如今的弥怨,在重重铁链之下,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神还露在外面。

身后已经墙壁被铁茧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坑。

白艮一看到这个圆坑便此人修为不浅,能在全身被困的情况之下,还能拉扯着千斤的铁链撞出这样大的一个圆坑,实非凡人。

白艮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敢问前辈是何人?何故被困于此?“

弥怨没有说话,眼神依然直视着前方,如同看着空气。

白艮捡起地上的一些破碎的布料,发现这是寺里特有的僧衣所用的布料,这奇人是寺里的人?

白艮心中有了定见:“在下白艮,乃天禅寺下寺入道僧,还算有悟性,当下位列入道僧第一,如能得前辈一身真传,在下一定倾尽全力,助前辈脱困!”

弥怨闭上了眼,嘴上层层捆缚的铁链,竟然有了响动:“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拜我为师?出去!”

突然洞中的千条铁链如同活过来一般,根根有如巨蟒,无风自动,一股巨力直接将白艮吹出了摩佛洞。

白艮消失之后,喧闹的摩佛洞,又重归于了平静。

弥怨缓缓睁开了眼:“满天神仙皆行乐,十八摩佛受苦厄。”

被吹出洞外白艮,险险抓住一截老树根,才没有掉下万丈悬崖。

使劲拉着树根,身子一沉,白艮便弹上了小高山顶。

“看来要从高人那里得艺,还要下番功夫才行。”白艮转身回了厢房。

第二日一大早,白艮起了床,早膳也没有用,就直接去了藏经阁,进去之后,就直奔他僧碟簿去了。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个与摩佛洞中奇人相似的人,白艮回想起洞中的情形,此人仿佛很久以前就被关进了摩佛洞。

他放弃了僧碟簿,专门挑出一些老旧僧书翻找,日进正午时,他终于在一本破旧的火头僧日志里,翻到了一页泛黄的纸,纸上大多字迹已经褪去,只剩下六个字还依然能辨认出来:钟灵山,刹那寺。

山下,必兰诚芳正拿着一块饼,东啃西啃。

身后走来玉扇侯:“必兰兄,牙口挺好,这饼坚硬如铁,你也吃得津津有味。”

必兰诚芳叹了口气:“本来就是个落第书生,如今可要混成一个落魄书生了。”

“唉呀,看来是我这连累必兰兄了,为了不让必兰兄继续落魄下去,我还是先走一步好了。”

“侯爷,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好歹我们十八年知己好友一场,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侯爷,大不了这铁饼我还吃剩下一半,不知道侯爷是不是嫌弃这。。。”

“我的牙跟我说它今天不舒服,不太适合啃这么硬的东西,它谢谢你。”

“嘿嘿,不知道候爷这是要去哪儿?”

“得知钟灵山一件陈年往事,想去看看。”

“那咱们同路吧!”

“就怕必兰兄,还没赏完这积霞山啊。”

“侯爷,此言差矣,不管我去哪儿,这山都还会在这等我,但如果我饿死在这儿,就真的和这山长相厮守了,我从有些零钱,到现彻底没钱,虽然穷困潦倒,但我始终没有忘记一件事,侯爷虽然没有零钱,但是依然还是有钱。侯爷肯定不会眼看着自己十八年的知己好友饿死身边是不?哈哈,我去牵马。”

看着必兰诚芳屁颠屁颠的跑去马棚,玉扇侯久违地笑了笑,玉扇在手里轻轻向下点了点,身后厢房里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钟灵山不高,但贵在山形圆润,如同一口扣在地上大钟,因此得名钟灵山。

山上有寺,名曰白雀寺,白雀寺建寺不过百年,传闻建寺之初有白雀在佛头上筑巢,老和尚深感佛法仁慈,因而名之。

白雀寺算是一座野寺,在释家并没有记录,庙里僧众大多都来自一些街边乞讨求生的流浪汉,天天吃斋等死,反正都不是释家在录的寺庙,人人都没有把手里的木鱼当回事,好在住持严法和尚还算恪守佛规,寺里还勉强有些正规寺院的的样子。

这一日寺里来了一个和尚,一个来自天禅寺小高山的和尚,严法以庄重的礼仪接待了他,如果能得到天禅寺的认可,自己这白雀寺由野寺变成正寺,指日可待,哪知来人报上一个俗家姓名白艮,还说自己不算正式僧人,只是入道僧,这可给严法泼了好大一盆冷水,不过后来白艮又说自己是天禅寺主持道苦最得意的弟子,严法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哪怕后来那人说是想借阅白雀寺藏经阁里的所有书籍,严法也大开方便之门。

白艮一进藏经阁接连三日都没有出来,严法好几次想搭话都无疾而终,心里却犯了嘀咕:这藏经阁里大多都是些普通经书,那天禅寺比白雀寺大了不知几倍,何苦要跑这么远来此查阅这些普通经书?

乘着白艮用膳的时候,严法笑呵呵地问道:“不知白侠士,要找的哪本经书,可否让贫僧代劳,我观白侠士这几日翻找经书,不舍昼夜,甚是辛苦。”

白艮停下手里的筷子:“我师父常说,以佛法入武道,方能步入觉迷,但是佛法千万部,要寻找合自己机缘的那一本,却是相当不易,只能如此自己一部部的查阅了,多谢住持的善意。”

严法见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笑呵呵地不再追问了。

白艮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我在天禅寺常听师父说,这钟灵山有一座刹那寺,不知住持是否有所耳闻?”

严法道:“这钟灵山一眼就能望尽,贫僧在此山期间,未曾听闻此山有第二间寺庙。”

白艮又问:“那住持可知一位叫弥怨的人,师父也常常念起此人的名字。”

严法这下尴尬了,一连两个问题都不知情:“这个,请再恕贫僧孤陋寡闻,实在不曾听闻。”

“无妨,只是闲聊罢了,都是些不甚重要的事,还请住持莫要挂怀。”白艮低头继续吃饭了。

严法找了一个由头便离席了,他是真的害怕白艮一会又突然发问,自己就真的成了一问三知了。

自此白艮便终日泡在了藏经阁里,不再出来了。

两骑棕马,慢慢行至白雀寺山门之中,惊醒了两个睡在山门前佛像怀里的和尚。

其中一个和尚张开了眼,看见了马,惊喜地叫道:“老张!老张!快醒醒,有马有马!”

这白雀寺平日里本来香火就少,上山大多都是些贫困人家,连烧得香都自己在家用泥捏的,他们两在这寺里就从曾见过什么华衣富户,有人骑马上山,在他们眼里就真是大富大贵的人了。

老张睁开眼,看见了马,手脚并用地跑到了两骑边上,两只手摊开放在胸前,眼巴巴地看着马上的人。

后来的和尚一手就拍掉了才老张摊开的手,老张反应了过来,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可怜的乞丐瞬间成了庄肃的僧侣。

那和尚比老张看起来更像一个和尚:“敢问两位施主可是进寺烧香?”

其中一个拿着玉扇的公子哥发话了:“既然和尚看我像是烧香的,我便入寺烧香。”

和尚也管他话里有话:“既是入寺烧香,本寺规矩,就先交些香火烧,一钱两钱皆可,但看心意。”

边上的老张听得一楞一楞的:平日里那么老实的老李,这宰起人来是真下狠手啊!

另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问道:“两位高僧可真是早对人了,这位公子身上最缺的就是心意,两位高僧这般慧眼,不知道法名?”

老张差点就要笑出声了:真发财!今个儿可真发财,老李这一刀是真砍在了肉上!

旁边的老李,庄严肃穆地介绍了他们自己:“我叫李和尚,这位是张和尚,阿弥陀佛!”

书生都听乐了:“两位法师果然是得道高僧,放眼天下,能得如此两个名号的高僧,唯两位而矣!你说是不是啊,侯爷。”

老张听到侯爷两个字差点跪了下去,还好老李扶了他一把。

第二十八章 你是不是没有钱

李和尚低声吼道:“你紧张什么,这又不是山下那个算命的侯爷,你以为天底下姓侯的都是爷,给我站直!”

李和尚一双眼睛像滚得像琉璃一样:“原来这位施主姓侯,烧香的吉时良辰就要到了,还望侯爷快些向我佛表表心意才是。”

玉扇侯看了一眼必兰诚芳,必兰诚芳吓得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了,哭着眼表示一个铜钱都拿出来了。

玉扇侯无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闪闪的物件。

必兰诚芳立马吓傻了:果然是没有碎银的主,看着像黄金,却比普通的黄金颜色要淡一些,这可是大贤国御用的孟金,一锭孟金买十几间这破庙都够用了。

李和尚张和尚看见玉扇侯手里的孟金表现出奇的淡定,必兰诚芳看着这临金不惊的气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这两个看门的和尚了。

张和尚跳了出来:“我说这位爷,佛祖要的心意可是钱,钱啊!你是不是没钱?这花里胡哨难道能当钱使?这黄不拉叽的土疙瘩,可是骗不了我佛的。”

玉侯人整人脑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一时完全没法反应过来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是钱?

李和尚将冒冒失失地张和尚拉了回来:“这位施主,请原谅我师弟的唐突之举。”

必兰诚芳总算松了一口气:来了个识货的。

“但,我佛要的心意要是确确实实的真正铜钱,而不是这华而不实的虚妄之物,还望施主莫要戏弄贫僧。”李和尚一脸严肃。

玉扇侯像块木头一样转头看着必兰诚芳,两人对视了一会,必兰诚芳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一只手抚在肚子上,一只手还在拼命地擦着眼泪,看样子笑得很痛苦。

必兰诚芳的大笑终于引来了后堂的严法,严法以为李张两人又惹了什么祸事,急忙从寺里奔了出来。

扫了一眼寺前发生一幕,刚要问话,李和尚就开口了:“住持,这位侯施主想为咱们寺捐些东西。”

李和尚虚惊一场,好在反应快,不然又得被严法念好久的经。

看了一眼玉扇侯手里拿的金闪闪的东西,心里喊了一声:黄金!严法也不顾不得住持的脸面了两步就到了玉扇侯跟前,一把抢了过来,他实在是太需要钱了,要是这个月底再没有香火钱进账,这群流浪汉非把他放锅里煮了不可。

抢过黄金后,严法就把它放进了怀里,一副谁要想要回去谁就是孙子的表情。

严法堆了一脸慈眉善目,向着两位财主嘘寒问暖,极尽关怀之能,严法亲自拉着玉扇侯给他介绍这寺里一景一物,连门口的四大天王都被用口水重新镀了一层金,而必兰诚芳却得由李张两人扶着才能进寺,因为他笑虚脱了。

安顿好两位金主之后,严法找了角落又拿那锭黄金看了看:怎么比以前自己见过黄金颜色要淡,莫不是假的不成,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突然会冒出真正的财主,看来自己确实财迷心窍,才让两个宵小有可趁之机。

气鼓鼓的严法看着自己刚刚给两个宵小安排的上等斋饭,两碗清粥,两个大白馒头,两只手飞快将两馒头捡了下来,远远地目送了两碗清粥远去,满心满意的不舍。

玉扇侯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你笑归笑,手别抖,吃饭洒一地,就算是属狗,你也不用这样来提醒我。”

笑得已经快要瘫痪的必兰诚芳,用一只手捉着自己另一只手试图停下手里的抖动,哪知抖得更厉害了:“对。。哈哈不起,哈哈哈,侯爷。。哈哈。。原谅哈哈哈我失态了,哈哈哈哈。。。受不了哈哈。。给我一刀哈哈哈。。。。”

玉扇侯无奈一记手刀轻轻砍在必兰诚芳脑后,必兰诚芳就此睡去,他又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庙里地基都还很新,石柱地座几乎没有岁月腐蚀的痕迹,他实在很难将弥怨跟这间新建的野寺联系在一起,又私下问几个僧人,都称不认识。

等必兰诚芳醒来,两个牵了马,下了山。

白雀寺封闭了大半个月的藏经阁终于开了门,憔悴的白艮从里面走了出来,没有跟寺里语言,便直接下山去了。

钟灵山有一个山野小镇,供平日里生活在钟灵山附近的山民买卖交易。

玉扇侯两人住进了这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小客栈,准备再待些时,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线索。

客栈很小,站在楼上,便能一眼望尽前门景像。

玉扇侯两人站在楼上远远地就看到白艮向客栈走了过来,便关了门窗,回屋了。

必兰诚芳:“他来这儿里做什么?难道跟你的目的相同?”

“我看着像,他来的方向正像是从白雀寺下来的,好好的天禅寺不待,跑到这野寺来烧香?怎么看都不对啊。”

“看来我也来对了,一潭死水绝于还是起了些许的微澜。”

“必兰兄,这潭死水要是浪起来,你不一定抗得住。”

“彼此彼此,哈哈。”

小镇上淳朴的民风让两位在久经漂泊的年轻人,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美味的小吃,编得粗糙却不失乡趣的草编,总感觉这个小镇离世界很远,所以特别的安宁。

嘴里还嚼着糍粑的必兰诚芳:“侯爷,你该不会跑这么远就为了游山玩水吧?”

“不,怎么会呐,我跑这么远,主要是专门到这,有一把上好的昆仑玉,换两团糍粑。”

“小镇子民哪能分得玉的好坏,侯爷你且大气些。”

“换成你,怕是气得舌头都要咬断了吧,我们到了。”

说着玉扇侯在一处老宅子前停下了:“听说这里住着一位一百二十多岁的老神仙。”

“哦,那他肯定知道不少以前的故事。”

玉扇侯敲了敲门,一个小童开了一条缝:“何神仙今日不算卦,两位请回吧。”

玉扇侯将玉扇伸了进去,当住了门:“我们今日不算卦,只问几件往事。”

小童倒是要有眼力见,看见玉扇的一瞬间,要合上的门马上就停了,生怕压断这把上好的扇子,只是嘴里还是饶人:“问事,也得收些问银的。”

这可把玉扇侯难住了,万一又来个不识货的主,怕是真要难倒他这个没什么碎银的侯爷了。

这里屋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童儿,放他们进来,随便去沏些好茶,莫要怠慢了贵客。”

两人跟着小童,穿过长长一条林荫小路,便到了一处亭子,亭中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亭上写着四个大字:坐井观天。

必兰诚芳望着这四个字夸道:“老神仙,真是人间好气魄。”

老人抚着白须:“哦?何解?”

必兰诚芳一本正经地摇着头:“天下多的是低头做人的凡人,却鲜有仰头一观天道的仙人,哪怕身陷牢笼,仍然不忘一窥天道之人,气魄不可谓不雄也!”

“呵呵,老夫一介残躯,哪怕有心窥道,也无力回天,倒是以两位财力来看,气魄足以富可敌国啊,一身上好的苏丝绸缎,换陋室两间,一块极品昆仑玉换两团乡野糍粑,能硬着头做下这两桩生意的人,更是人中龙凤。”何神仙睁着一只眼看着玉扇侯。

玉扇侯随意地坐在亭子的栏杆上:“还望何老神仙莫要将此事传出去的好,免得世人皆以为我喜欢做这样的生意,就算再富可敌国,也得家破人亡啊。”

“哈哈,自然,不知道两位想探听哪一件往事?”何神仙睁开了双眼,炯炯有神。

“刹那寺,弥怨。”玉扇侯轻轻地说出这五个字。

何神仙眯起了眼:“这件往事,不曾存在。”

“哦?如今这件往事,不曾存在。”玉扇侯盯着何神仙,不肯定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何神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此拜别,多谢老神仙解惑。”玉扇侯起身拜别。

刚刚喝上热茶的必兰诚芳:“别啊,这茶还没有喝上一口,说走就走,可对不起这么好的茶叶啊。”

“你这一身俗气的人,怎好污了老神仙居所。”玉扇侯拉起坐着喝茶必兰诚芳就走。

就在他们要走在门口的时候,何神仙叫住了他们:“二位且慢,我还有一语相赠,“天气晚来秋,空山新雨后”如今山上景致正好,二位切莫错过。”

玉扇回头拱手致谢,便拉着必兰诚芳离开了。

回客栈的路上,必兰诚芳疑惑道:“这老神仙倒是会打哑谜,“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特意将空山新雨后放在后面来说,再扯什么山上景致,不就是提醒咱们去看看后山嘛。”

玉扇侯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时候倒是突然机灵起来了。”

必兰诚芳依然困惑着:“但是你为什么要催着我走?我看周围挺安全的啊,并没有什么杀机。”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那坐井观天亭子上,有一股紫雷天罚正在隐而不发,我在那儿站着都感觉气息不畅,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何老也暗示他时日不多了,恐怕最近就会降下紫雷天罚。”

“我又不是佛家的人,我怎么会感觉到紫雷天罚?你能感觉到紫雷天罚,那你与释家有缘,怎么不在释家入道修行?”

“我在天禅寺入道失败了。”

“有佛缘的人入道失败?你可真是太奇怪了,话说活了一大把年纪,能做什么出伤天害理的事,居然招来了紫雷天罚。“

第二十九章 莽夫骂天

玉扇侯叹道:“也许最大的恶便是,身为一介凡人,誓死不入道的野修,活得太久了吧。”

“难怪住在天上的都不是人。”必兰诚芳仰头望着天。

夜色如晦,黑云若积。低沉的黑云有如天陷,摇曳的树叶甩着烦躁的不安。

坐井亭中,何神仙坐在蒲团上,显得很是疲惫,他将小童招来身边:“童儿,何爷爷在你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

“何爷爷收留身为孤儿的童儿,何爷爷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小童语气坚定。

“观了一辈子天,还不如你这句话听得满足,哈哈。”何神仙笑道。

“何爷爷喜欢听,我便天天说与你听,只要不你嫌烦。”

“那行,反正从今以后我都不观天了,就等着你天天来夸我,我说不定还能早些得道成仙,哈哈,对了,说得有些口渴,你去村那头王瘸子那儿给我打些米酒来。”

“可是那王瘸子手脚不麻利,每次打酒都要耗费半个时辰。”

“无妨,我现在有的时间。”

“好嘞!”童子哼着稚嫩的童谣,一跳一嘣地远去了。

何神仙也学着童子的口气说了声:好嘞!也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了。

何神仙望着天,颤颤巍巍地望了圈:“一世井底之蛙,一生坐井观天,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罪便是想以凡人之躯一窥天道了吧?”

瘦弱的何神仙衣衫鼓动,一头白发被夜风吹散。

“我观了一辈的天,到头来,才发现我错了,因为你根本不值!你就像一个贼眉鼠眼的吝啬鬼,小心翼翼地藏着你那点可怜的秘密!何某人观了一辈子天,大限之日,我要一手掀天!”

怒发激荡的何神仙,右手一指钟灵山,一道金光直射白雀寺而去。

“摩佛临世,大道不藏!天下攘攘,人心欲望,你盖不住!哈哈哈哈!”

天上黑云之中,隐隐有一条紫龙滚动。

终于黑云再也藏不住天威,一道紫雷直劈坐井观天亭。

亭毁人亡,百年观天,至死方休,只化作一地尘土,尽数散于风中。

玉扇侯和必兰城芳远远观视着天地异象。

“莽夫骂天,何老当属天上第一人也。”玉扇侯心神激荡。

必兰诚芳在一旁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忽来一道神光直指白雀寺后山,两对视一眼,便飞身而去。

在他们两离开后不久,一道野影也从客栈里窜了出来,一纵一跃地向白雀寺进发。

白雀寺后山,一处山窝被神光炸开一条手掌宽的裂缝。

紫雷裂空之后,天降瓢泼大雨,大雨将山窝表面的一大块土皮给冲了下来,露出一面光滑平整的山墙,黝黑的山石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慢慢露出点点佛光,不一会山石就已经被雨水冲刷了干净,顿时佛光大盛。

不远处玉扇侯两站在一颗树下,静观变化,因为太入神,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离他们十丈开外的一块岩石后,还藏着一个人,白艮。

三个人被刺眼的佛光,闪得目眩神迷。

闪耀的佛光还未停止,又起声声梵天圣音,圣洁的梵音将三人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舒服的心静让他们昏昏欲睡,这时他们三人的神识分别离体,被吸入了散发着佛光的山壁中,在山壁之中他们各自见证了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

西来的最后一末斜阳余辉,正洒在小和尚弥圆的脸颊上,那双专注的眼睛正在盯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正在为蚂蚁们加油,丝毫都未曾发觉空气慢慢散发过来的晚斋香味。

直到一只大手将弥圆轻轻地拎了起来,弥圆急忙挥着圆呼呼的小拳头。大手上方便是传来一阵粗犷的声音来:小猴子一天到晚净知到处嬉耍,一上经课就倒头大睡,看我今天不罚你个屁股开花!说完还轻轻地拍了一下弥圆的屁股。

弥圆一时气急,涨红了脸:“三师父,你先行放我下来。。。让旁人见了,又得取笑于我,我早课有好好做,你不要打我屁股。”

三师父来了兴致哦了一声:“那我考考你?”

弥圆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一阵发虚。

三师父正了正声音:“出家人行走在外,常常要熟记着的经文,背一段来听听啊。。”

弥圆摇了摇脑袋,紧闭着双眼,结结巴巴地说:“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是是,亦复是是。。。”

啪地一声落在弥圆的屁股上,三师父大声笑道:“哈哈哈,是是是,是个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你养成个小结巴了!来,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再背一次,要背的经文是啥?”

弥圆看了看三师父的手里流着油的鸡腿,口水成河,止都止不住地往淌着,随即急忙背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三师父笑得更欢了:“哈哈哈!这才对嘛,赶紧找个没人的地儿把它吃了,一会再到饭堂吃点斋饭,你这小身子骨一天不补就能瘦三圈,我天天梦到你师祖骂我把你养瘦了!”

说着便把鸡腿塞进弥圆怀里,放他在一处偏殿,大步去了。

弥圆吃完鸡腿后,急忙跑去饭堂,刚要迈步进去,又被一个独眼老和尚提了起步,老和尚怒目以对:“弥圆,可是又贪玩误了斋饭?”

弥圆用细若蚊虫的声音说道:“大师父,我知。。知错了,下。。下次不敢了。”

大师父将他立在地上,用手轻轻在弥圆头上拍了一下,宽大的僧袍长袖也从弥圆脸上刮了过去。

弥圆见得了宽恕,便一路小跑开了,大师父也将袖子上的油渍折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弥圆自小便在这刹那寺长大,听大师父说,弥圆是师祖在寺前捡到的,小时候他经常被师祖抱着,可是他太小记不清了。弥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蚂蚁搬家,以及和三师父一起去寺集上卖菜了。

因为刹那寺的香火不旺,两个大和尚便在后山菜圆子种了些蔬菜,时常挑了蔬菜去市集上卖些钱两为继生活。为了看守这些宝贝蔬菜,大师父还专门选了一间离菜园子厢房住,日夜看顾,连弥圆都不得入内,大师父们说他长得就像这个白萝卜一样,进去一定会偷吃白萝卜的,虽然进不得圆子,但是能坐在三师父的菜篮子里去集上卖菜,也是极大的乐趣了,特别是每次卖完菜,三师父都会给弥圆买串糖葫芦,还告诫他说,如果他偷着进了菜圆子偷吃白萝卜,就没有糖葫芦了,糖葫芦当前,什么白萝卜红萝卜都没法入弥圆的眼里了,满口答应着。

这一日,又到上集子卖菜的时候了,弥圆早早地钻进萝筐里等着三师父挑着他去集上了,三师父一出门便看着弥圆稳稳地坐在筐里,一声惊疑:“唉呀!莫是我那菜园子里的白萝卜竟然长成了精怪,这可如何是好,就不知现在世上的人,是不是喜欢吃这成了精的萝卜,也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白萝卜一瞬间就气成了红萝卜,引得三师父一阵哈哈大笑,二人便在阵阵嘻闹中慢慢向集子走去。

今日的菜卖得很快,一老一小脸上扬着说不出的高兴,给弥圆买完糖葫芦正要回山,忽听得一边的水果摊,传来一阵喧闹。

“这么大的西瓜,里面必然是包了一个冬瓜,才能撑得这么大的!好你个西瓜佬,居然卖假西瓜!一脸横肉的大汉,甩着一身肥肉高声叫骂道。

西瓜佬在一边垂着头,低声陪着哭笑:“小的。。小的知错了,还请兄台高抬贵手。。这瓜便不要钱了,给兄台陪个不是。”

横肉大汉眼里来了光:“好哇!你这是承认你卖假了!看我今天不把你收拾个干净!!”

大汉扬起了手,刚要砸在西瓜佬头上时,却另一只粗大有力的手停在半空。

大汉在集上横行多年,还没有谁敢灭他的威风,气得鼻孔都粗了不少,一甩头却看见一脸凶相的三师父,心中一惊,看来是一个不好惹的,遇上另一个不好惹的!接着又扫到三师父头上的戒疤,

也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大汉甩了一身肉,转向三师父,戏谑道:“哟!大头和尚,你这是做甚,要拦着我为这集子除害不成?!”

三师父合什双手:“阿弥陀佛,不知这卖西瓜的如何就成了一害了?”

大汉跳了跳牛眼:“他卖假西瓜!不信你问他们我有没有诬陷于他!!?”说着,大汉又甩着他的大肚子朝着四周的人一阵扫视着,像是谁要敢说一句,便要被活吞了不可一样。

被大汉这般一扫之后,四周看热闹的瞬间做了鸟兽散,就连西瓜佬也裹了细软,跑远了。

大汉看自己如此威风,高兴得不得了:“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哈哈!就你一个不长眼,不识大爷我的威风,西瓜佬跑了,我今天就收拾你!!!”

说着原地猛地一跳便要飞脚踢来,三师父急急转身护住弥圆,但后背还是让大汉踢了个正着,三师父一阵趔趄跌出十几丈,起身看看了怀里的弥圆没事,但拉了一边的箩筐,飞速得往寺院方向奔去。

刚发完功的横肉汉,喘着粗气:“秃驴!跑得倒是挺快,看我下次不撕烂你的摊子!!”

弥圆还是稳稳坐箩筐里,只是拿着糖葫芦却是不吃,三师父瞟了一眼:“咋不吃啊?”

弥圆揉揉了眼睛:“今天的糖葫芦不甜。。。”

第三十章 摩佛往事

三师父哈哈一笑:“你个小萝卜精,这就学会打诳语了!这世上怎会不甜的糖葫芦,只怕是心里苦,手上也就不甜了吧?哈哈,还在为集子上的事闹心啊,一看你这佛就没修到家,那粗汉那几脚,在我身上跟蚂蚁踩大像一样!”

弥圆小声嘟哝着:“哪有把衣服都踩破的蚂蚁。。。。”

三师父轻轻了拍了下弥圆的头,笑骂道:“这衣服旧了,容易破败!”

弥圆把手里的糖葫芦伸到三师父的嘴前:“这糖葫芦我吃着总是有些苦,分你一半,你帮我一起尝尝。”

三师父摘了一颗扔进去嘴里:“萝卜精又来诓我,这明明就就很甜。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师父挑着箩筐飞速地转了起来,弥圆在筐里被甩得七晕八素的,口中直喊:“三师父,别转了!别转了!这山都要倒了!”

刹那寺,菜园里,独眼和尚正在入定,三师父走了进来:“师兄,今日集上遇了件,怕是不妙。”三师父便将集上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那汉子一身雄沛内劲,是个高手,却不知为何装成地痞流氓。”

独眼和尚,睁开剩下的那只眼:“弥圆没有伤着吧?”

“没有,只是受了些惊怕。”

“几十年都要过去了,就是熬不过最后几年,从今日起,我就不出菜园了,你也别忙其它的,照看着弥圆,别让人有机可趁。”

三师父与独眼和尚又聊了些锁事,便离开菜园了。

三师父离开后,独眼和尚独自一人对着菜园里立着的一个巨大石磨说道:“二弟啊,看来你脱离苦海的时候要到了。”

这几日,三师父起了意准备教弥圆武功,弥圆小身板天天被累得四飞五裂,也不叫苦,只是不住闹着跟沉默不语的三师父要说话。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一个头戴金丝官帽的老太临,坐在一个滑杆,吱呀吱呀上了山,身边跟着那日在集上飞踢了三师父一脚的大汉。

大汉道:“黄公公,你放心,中了我那一脚的暗劲,那和尚非死即残!”

黄公公躺在滑杆上半睡半醒:“齐狮远啊,但凡我要一点点脸皮,我都不应该听你刚才那句话,西蛊巫尊,你随随便便一脚就踢死了,那我现在立马请天上那两位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道家高人回去好了,我就跟他们说呀,我身边有一位齐大英雄,一脚就踢死了西蛊巫尊,你们两个就打道回府吧,你开不开心啊?”

齐狮远吓得混身一激灵:“小的不敢!”

“这天底下要是吹牛皮也能算是武功的,老奴就是天下第一。”滑杆上的老太监轻飘飘地说道。

刹那寺外,老太监一行人停在了刹那寺山门之外,老太监下了滑杆,甩了甩袖子,眯着眼瞧着头顶挂着的牌匾。

刹那寺里,菜园中,三师父将弥圆交给了独眼和尚,独眼和尚提醒他小心一些,三师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不一会就出来一个和尚,正是三师父,站在大门前,有如韦陀守关。

黄公公笑着迎了上去:“在下黄谨,奉大贤国天德皇帝之命,特来请刹那寺众僧进京讲佛。吾皇天性喜佛,望大师成全。”

三师父道:“憋寺山高地远,未能得释家大道真传,恐怕不能担当此等重任,还望施主见谅。”

黄公公又笑:“天下佛法,万法归一,吾皇常说,不管佛修内何,皆是吾师。”

三师父道:“佛法精妙,稍有不慎,便入修罗,贫僧体谅皇帝向佛之心,可以推荐几座释家正统宝刹。”

黄公公还是保持着笑容:“大师果真铁了心,不愿与老奴进京?”

“非是不愿,实乃不能,还请公公见谅。”

“那大家也就别装了,巫尊,我们现下可是好言相请,再过一会,那就不一定了,当年西蛊三尊一战释家逆僧弥四相,而下落不明,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探听到三位的下落,吾家皇家我西蛊教众都对三位的回归,翘首以盼啊!”

“刹那寺可没有什么西蛊三巫,只有我一个普通和尚。”

“巫尊,老奴的口水都可给烧干了,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您真要视而不见。”

三师父单手立于胸前,不动如山。

黄谨看了一眼齐狮远,齐狮远马上跳了出来,大骂道:“秃驴忒不太抬举,再吃我一脚,让你去见见你的野如来!”

齐狮远双腿一弹,沙石翻天,奔至三师父身前,腿上卯足了劲,一扫,三师父伸手一抓,来势汹汹的一记扫堂腿,直接被三师父抓在了手里,马上三师父右腿直接踢在了齐狮远的胸前,齐狮远立马喷出一口血,齐狮远忍得痛,身子一翻,翻上了齐狮远的脖子,另一只腿马上圈了上去,两只手紧紧地抱着三师父的头,暗暗运劲就要拧掉和尚的头,哪知三师父拖着脖子上的齐狮远就往墙上撞去,和尚身子一躬,齐狮远的头就撞上了门柱,七窍飙血,紧紧卡住和尚脖子的手也松开了,只是那只腿还死死被三师父抓在手里,软软的齐狮远,倒挂在三师父手里,像只刚刚被捅了一刀的猪,滴了一地的血。

三师父一把将齐狮远甩了出去,甩飞的齐狮远用脸在地上狠狠了梨出好长一条土沟。

黄谨看着地上已经没有人样的齐狮远,手里攥着一把汗,心里一直在念着:“多做事,少吹牛!多事做,少吹牛!”

黄谨念完自己的经,再回头看着三师父,却是笑了:“那如今这事可就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巫尊,你闯祸了,这位可是四大家八小家中齐家的家主,只有随我进京,方能保命啊。”

三师父道:“土鸡瓦狗,杀了便是杀了,我哪管得了他是谁家的。”

“好!我就欣赏巫尊这等魄力!”

黄谨慢慢在天上望了一转,霎时,天上现出一个八卦来,从阴阳眼处降下两位金袍道人。

“识阴阳断阴阳,五行不缺!”

“道长生论长生,大道无疆!”

“有劳道家阴阳道长和长生道长了!”黄谨脸上堆了一脸的笑。

阴阳道长眼睛直视着三师父:“巫教魔孽,天理难容,又杀害齐家当家,其罪当诛!”

长生道长也跟上一步,手上一把符纸,一指捻开,尽散于空中:“七星幻月阵!”

张张符纸迅速围成了一圈,将三师父围了起来,如同一座监牢。

三师父随便甩出一截破布,符纸上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阴阳道长拔出身后长剑,猛得向下劈,一道巨型剑气直接透过符牢,刺向三师父,三师父铁拳上手,一拳狠过一拳,一拳猛过一拳,直接将长剑寸寸砸碎,三师父双手滴着鲜血,再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一身蛊术修为尽废的巫人,也只剩下一身蛮力了,哼!”阴阳道长脚尖一点,飘到了符牢上方,双手握捡,向下一插。

符牢里顿时清光一闪,无数绵细的小剑,从符牢上长了出来,惹是被这些小剑刺中,定然会化作一滩肉泥不可。

菜园之中,弥圆睁着一双大眼:“大师父,寺前好像有些吵闹?”

“许是来群烧香的人,不碍事。”

“哦,大师父,为什么我只有大师父,三师父,没有二师父?”

“你有二师父,只是,你二师父不方便来见你罢了。”

哦了一声之后,弥圆继续咬了一口手里的萝卜。

刹那寺门口,三师父眼看符牢马上就要变成针牢了:自己若是死在这里,后面的两位师兄和弥圆,怕是难逃厄运。

当下心一横,双脚一跺,双臂一振,一双血手就直接抓上了滚烫得符牢,大火直接将他双手淹没。

“他这是要干什么?”黄谨道。

“他应该是想用双手拉开这符牢,我倒要看看,在这离火将你烧成灰烬之前,你能不能拉开这符牢。”长生道长道。

符牢中的三师父,双手慢慢向两边撕开符牢,嘴张到了极大,口中长声呼号着,像是要极力盖住这手上传来的巨大痛苦,汗水瞬间流满了全身,看着手上慢慢冒起的白烟,那是自己双手血肉被慢慢烧透的痕迹,只是眼里全是两位师兄和弥圆影子,坚定的心,让他咬着牙,哪怕嘴里都咬出了血,也要救他们。

终于在一声长吼之后,符牢被撕出一道一人宽的口子,然后三师父的双手已经被烧成黑炭,手臂上全是被烧裂的口子,从那口子里望下去还能看着火红的炭心就在闪烁着。

“啊!!”三师父直接将自己已经被烧毁双手震断,直奔后院而去。

看在还粘着符牢上两只炭化的手臂,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西蛊巫尊,魄力惊人啊,这怕是比壮士断腕还要惨烈十分。”见惯了宫廷残忍血斗的黄谨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两位道长马上就要去追赶,黄谨出言提醒道:“三个巫尊,请两位切忌要留一个活口,不然皇上那里可没有办法交差。”

弥圆正在开心地吃着萝卜,突然菜园门口一开,滚进来一个黑呼呼的人,弥圆看了一下那张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三师父!”

三师父却来不及与他搭话:“大哥!快!不然来不及了!”

独眼和尚看着那双断手,忍着眼里的老泪,推开了那一大面石磨,现在出一条黑漆漆的地道,扶着三师父,抱着弥圆,走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巫教三尊

将石磨推回原位后,黄谨众人也追了进来,黄谨在外面高声叫道:“巫蛊三尊,在下大贤国黄谨,受天德皇帝之命,特来相请,吾皇是真心礼佛,我们未必非要闹到这般兵刀相见境遇,只要你们肯入京,咱们完全可以皆大欢喜。”

大师父在洞里朗声道:“当今天下,四家独大,唯释家最是衰弱,皇帝更是崇道抑佛之人,黄公公,天窗明亮,莫要尽说些暗话,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那天下蛊来的,只是事关众大,黄公公且给我们些时间,商议一下。”

黄谨非常高兴:“那是自然,三位且慢些商量,我们就在外面伺候着。”

阴阳道长不满道:“黄公公就不怕这三个巫魔跑了?”

黄谨眼里透着机灵:“跑不了,我已经派人看过了这山后面就是悬崖峭壁,如今天他们巫术被封,修为被废,跳下去几乎等于自杀。”

三尊里终于有一个识时务的,黄谨始终坚持一个道理,煮熟的鸡蛋只要裂开了一条缝,怎么都好剥,他找了一个清凉地,将两位道家的仙师侍候落坐,自己边坐在大磨盘前,好整以暇等待结果。

地道里,大师父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带着两人慢慢向里面走着。

走了半柱香时间,豁然开朗了起来,他们到了一处两人多高的一个小房间里,弥圆扶着昏迷的三师父坐下,大师父脸朝着一面墙怔怔出神,突然他一甩火折,点燃了洞中的火盆。

就在火光大亮,照亮洞中一切的时候,弥圆却被吓出一声大叫,大师父面朝着的那面墙的墙根处,有一个被铁链挂起来的骷髅,仔细一看,那骷髅好像还活着,不过身上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那层皮上还布满根根红筋,便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弥圆,别怕,这是你二师父,接下来我便要讲个故事与你听,很久以前,西蛊巫教有三兄弟,分别叫乌岛,云岛,风岛,三人听闻中洲有一个和尚弥四相,佣有一部奇经《摩佛六藏》,练了此经可得九步登天修为,能有长生不老之体,最吸引他们一点就是,这本经书,并不需要任何一家入道身份,凡人皆可修行,西蛊教从来都被四大家视为邪魔歪道,根本不可能拿到入道身份,所以这本《摩佛六藏》,便是他们一窥天道的终南捷径。三人带了西蛊教三千上巫士,死了三千上巫才耗掉弥四相一半体力,乘着弥四相体力不支的时候,三人偷袭成功,擒下和尚,之后百般折磨,那和尚死也不说出经书内容,偶然间,风乌发现了一个弥四相收留的一个婴儿,将这个婴儿抱到弥四相眼前的时候,弥四相松口了,虽知死期将至,但弥四相仍然开出了两个条件,他说这《摩佛六藏》仍一部摩佛之法,非是有缘之人,强行修行,必然凄惨而亡,第二个条件就是必然将这婴儿养育成人,当时的三人已经被这部摩佛六藏迷了心志,只应了第二个条件,和尚口述出经书内容之后,云岛便一刀将和尚杀了,可怜那和尚弥留之际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三人不要轻易修炼这本经书,三人哪里肯听,将经书抄成三本,各拿了一本,分道扬镳,各自修行了。风岛甚是喜欢那个婴儿,便抱走了那个婴儿。

因为三个人都争强好胜,当初决定各自修行,便是有意一争高低,修行到中途,三人的身体都出现了一些不好症状,但是三人都没有在意,以为只是修行正常反应,哪知后面越来越严重,风岛由于要照顾婴儿,便停了下修行,去看望自己的大哥乌岛,在这期间也跟他大哥聊到了身体异状,乌岛马上预感不好,两人便准备去找云岛商议,谁知云岛的住所藏得太深,两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找到云岛的住所,强行破开密室后,才发现云岛早已形容枯槁,不醒人世。三人之中唯有云岛对这部经书最是痴迷,痴迷到不顾生死,一练到底,最终走火入魔,血肉尽销,时不时还要发狂,几十年的兄弟情,乌岛怕他伤着自己,便把他用铁链锁了起来,关进了密道,谁知这一关便是十年,最终乌岛,风岛二人也因为那本经书的后遗症,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只有风岛停得早,修行减退的速度要慢一些,不过最终都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乌岛深知,三人贵为巫教三尊,一生仇人无数,一旦让人知道三人修为尽失,定然死无全尸,于是乌岛风岛两人决定带着那个婴儿和云岛在一座野寺出家为僧,那座寺叫刹那寺,那个婴儿叫弥圆。“

弥圆本来会听得津津有味,谁知最后真相揭开的一瞬间,竟然这么残酷。

“那你们经常说的,小时候经常抱我的师叔祖?”弥圆怔怔发问。

“就是弥四相,只是不知为何他以他的法字,给你命名,应该是视你为同辈之人吧。”乌岛道。

“那都是久远前的故事了,我只知是大师父和三师父将我养大成人,更多的便不知道了。”弥圆小声地念道。

一旁昏迷的人三师父早已醒了,只是此时已经不忍看弥圆那张稚嫩的脸了。

“把这些往事讲与你听,一来是只为了偿还一些罪恶,当年弥四相那般诚心诚意的规劝,我们却视若无睹,一意孤行,这也是在他死后,我们出忏悔,拜他为师的原因,二来是我们三个死期将至,不管我们说不说出天下蛊的秘密,我们都会死,他们更不会放过你,我三人死不足惜,但!我们不能负了弥师父的最后一个嘱托,我们得让你活下来。”乌岛道。

“不!不!大师父,我们一起活下来,我把我藏的所有萝卜都送给外面恶人,让他放过我们行不行?”弥圆哭得像一个快没有家孩子。

“弥圆,今后你们怨我们也罢,恨我们也好,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法活下来,因为我们现在实在是没有其它办法了。”老泪涟涟的乌岛慢慢走向弥圆,在弥圆的脖子上拍了一下,刚刚还在哭闹的弥圆就睡倒了在地上。

“三弟,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当你们大哥就好了,你们就不会听说这本《摩佛六藏》,也许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乌岛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年,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大哥,当初要不是你,我们两个早就饿死了,所以啊,这几十年,都是赚的,只是苦了这孩子,但愿他有一天能醒来,能记得自己叫弥圆。”风岛看着睡在地上的弥圆。

乌岛从墙上将骷髅般的云岛解了下来,放在了背上,再将弥圆安放在中间,风岛蹒跚着走了过来,在乌岛对面盘腿坐下,乌岛也慢慢坐了下来,弥圆在他们两人之间睡得正沉,用双手拉着风岛的断手,老泪纵横:“二弟,三弟,我们回家。”

慢慢地乌岛和风岛两人开始旋转起来,两人越转越快,缓缓升至半空,这时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淅沥沥的下雨声,地洞之中当然不可能下雨,但确实是有一些又密又细的小水珠从天而降,火光一闪,颗颗水珠皆透着腥红。

原来乌岛用了磨骨之法,打算为弥圆重铸肉身,以便弥圆能逃过死劫。

巫教三尊的身体如同置放在一个巨大的磨盘上面,身体躯干一寸寸被磨成了血水,化作一阵血雨淋在了弥圆身上。

小小的弥圆很快就被血雨淹没,而空中的巫教三尊用最后的残躯磨出一个血湖,只为弥圆求一线生机。

曾经叱咤江湖的巫教三尊,一生放荡不羁,行事但凭喜好,没想到最后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和尚。

只是肉身重铸后弥圆,还是不是曾经那个在自己身前又跳又笑的小徒弟,他们不敢想,哪怕重铸之后,弥圆的意识只能沉睡在那躯体的一角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身负《摩佛六藏》的他们这次会磨骨重铸出一个杀伐天下的摩佛。

平静的血湖里慢慢冒起了气泡,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和尚,从血湖里慢慢升了起来。

玉扇侯和白艮,一眼就认出来此人便是现在的弥怨,心中大怖,弥怨甫一睁眼,便对着三人神识劈下一掌,金光一闪,玉扇侯,必兰诚芳和白艮的神识就被打回了体内。

再观那块山石,已然暗淡无光,再不复刚才光景。

最先醒过来便是白艮,四下瞧了瞧,便摸着下山了。

玉扇侯和必兰诚芳还在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之中,一个小和尚身上居然牵涉着这样一件诡异的往事。

必兰诚芳还没有见过弥怨,当然不知道弥怨此时还被关在小高山上的摩佛洞。

但是玉扇侯却是清楚的。

必兰诚芳道:“这事也太诡异了,巫教居然有这种奇术?”

玉扇侯答道:“天下奇术,巫教第一,自然不甚奇怪,只是当年大贤国寻找的天下蛊,倒是值得多加探查了。”

“皇家心思从来难猜,这怕不是一年两年能查清的,可当年的天德皇帝明明励精图治,也算是个明君了,怎么会来寻求这种蛊术?”必兰诚芳心中的疑问一个比一个大。

第三十二章 白铜关

“这事对我来说,倒是不难,你等得起,最多三个月便有结果。”玉扇摇了摇。

“差点还忘了侯爷的身份,不过嘛,我一个落第的书生,还是不要沾染这些皇家秘事的好。”必兰诚芳道。

“你不去练练太极推手,真是屈才了。”玉扇惋惜道。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练得来高深莫测的太极推手。”必兰诚芳道。

玉扇侯笑着道:“那必兰兄上茅房可得站近点。”

必兰诚芳脖子都红了:“有辱斯文!”

大步流星地下了山。

上官丐在积薪山上晃荡了很多天,始终没有这自己兄弟欧阳丐的消息。

这一日他突然看见远处有人在山脊上飞奔,正在自己兄弟欧阳丐的徒弟白艮。

上官丐手里木棍狠狠往地上一敲,飞身上了山顶,拦住了白艮的去路。

上官丐有心捉弄一下自己的师侄,便拿出胸中那一块胸骨,在他眼前一晃。

刚刚还站的四平八稳的白艮,立马吓了一个踉跄,从山上跌落下了去。

上官丐见自己的把戏如此有成效,大笑着跳下去,将白艮一把捞了上来。

“师侄,久日不见,可有想念你的师叔啊?”上官丐露着一口大黄牙。

白艮一把将上官丐推开,两三步就跑得没影了,就像大白天见到鬼了一样。

失落的上官丐失落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莫不是我玩笑开得太过了,吓着我的乖师侄了,应该是我嘴里味太大?下次还是不要笑得太开心了。

摩佛洞中,惊魂未定的白艮再次站到了弥怨面前,面对弥怨白艮心里始终有一丝恐惧,在重重铁链之下的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一般,让他无处躲藏。

白艮神态恭敬:“前辈,我已经去过钟灵山白雀寺了。”

仿佛刚刚睡醒一样的弥怨:“现在那个地方叫白雀寺了?好久没回去了,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你应该知道那件事了?”

“弟子有幸目赌了那件事了。。。嗯额。。。”说到此处明显是停顿了一下:“弟子与前辈的经历有些相似,所以对前辈的遭遇感同身受。”

相同的经历的人,肯定能有不少的共同点,白艮觉得眼前这个人肯定是上天专门赐给他的。

弥怨轻声笑了笑:“呵,相似始终是相似,如果能变成一模一样就好了。”

白艮不解:“前辈此话何解?”

弥怨一双深黑的眼睛直钻人心:“你不是还有一师父还活着么?”

白艮脑中平地一声炸雷,他想不通为何眼前之人要杀道苦,许是被困此地太久,心生怨恨?九步大道在前,小小一个道苦何足道哉,再说如今道苦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了,跟那个老乞丐一样,已经在他身上学不到新功法来增进自己的修为了。

白艮白眼一横,一甩长衫下摆,一个头就瞌在了地上:“徒儿,先在此给师父行礼了!”

说罢,白艮踏出了摩佛洞。

弥怨看着白艮远去的身影:“小道苦,你还是天真了些,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摩佛洞怪笑连连,惊起满山乌雀。

背着书箱的必兰诚芳擦着额头上的汗:“侯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好像已经过了积薪山了吧?”

玉扇侯道:“去白家村,见一位故人。”

“富在深山有远亲,侯爷这位亲戚必定也是位富甲一方的财主!”必兰诚芳拍着马屁。

玉扇侯摇开玉扇:“是啊,他可是欠了我一大笔债啊,能欠我玉扇侯债的人,肯定也特别有钱。”

白家村一处小破屋外,必兰诚芳四处张望着:“侯爷,咱位走错路了,这附近也没有看到什么大庄园啊。”

玉扇侯指着眼前的小破屋:“就是这儿了。”

必兰诚芳立马把掉到地上的眼睛捡了起来:“这?!这!怕是不能吧,你见过哪家房子有这么八面玲珑的?”

小破屋的四处墙上的泥大多都垮落在地上了,甚至都分不清从哪个口子进去算是进门。

玉扇侯没有说话,手中扇子一挥,直接将东倒西歪的小破屋掀飞,露出一个脏兮兮的农夫躺在杂乱的稻草上。

“白铜关,龟儿子都快让你装成龟孙子了,你倒是真能躲啊?”玉扇侯道。

农夫慢慢从草堆上坐了起来:“侯爷还真是好眼力,专门选了一个白家村隐居,还让你找到了。”

玉扇侯道:“这小小的白家村,怎么藏得住当年威风凛凛的皇城虎?”

“若是侯爷专程来拿我寻开心的,那对我来说可是再开心不过的事了。”白铜关道。

玉扇侯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拿你寻开心,找你讨债,并不冲突。”

白铜关道:“果然还是躲不了啊,我本以侯爷去了仙津城就不会再回来了。”

玉扇侯冷若寒霜,必兰诚芳不由自主地向边上滑了两步。

“当年你和玉都龙两人,可是最选踏进我玉侯府的,你们这么热情,我要是不回礼,就会显得我特别的不知轻重。”

白铜关坐着地上仰望着天空:“当年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皇命难违。”

“哦,难道不是因为我讥讽你家里的龟婆两句,然后那龟婆给你吹了阵枕边风,你正好听到皇命,想两全齐美?”玉扇侯道。

白铜关面露痛苦:“内人已逝,还请玉扇侯放尊重些!”

“那你可对我的玉府两百二十条性命,放尊重过?白将军倒是挺会找折儿啊?”玉扇侯道。

白铜关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还请玉扇侯能再给我些时日,我儿刚入了天禅寺修行,愿侯爷怜我儿年幼,等他再长大些,我自会跟侯爷做个了断。”

玉扇侯讥笑道:“你儿子还小啊?可我怎么看他做的件件都大事,我可听说那一日在破窑里,你儿子亲手给他那乞丐师父端了一碗下好毒的鸡汤去,下完毒后,还逼问那乞丐是不是有什么不传之秘,他可是将他师父蒙着嘴毒打了整整一个晚上啊,可是老乞丐却一声都没吭,最后他打得累了困了,还有一个人专门跑来给他收拾残局,将那乞丐分了尸,还特意跑了很远,找了十几个地方才将尸块扔完,而这个好心人,就是他的爹,你玉都皇城虎,白铜关!但你却没有想到,有一条黄狗,把一块胸骨叼了回来,重新放回了破窑,神鬼报应,你信是不信?”

必兰诚芳恍然大悟,原来上官丐要找的欧阳丐已经被人分尸了,难怪他四处都找不到。

这本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如今却被人翻了出来,白铜关的耳中有如针刺。

“那欧阳丐本就一心寻死,我这么做也帮他一把而已,那一夜又被自己器重的徒弟背叛,他早就不想活了,我这么做即帮了他,也帮了我儿子,岂不是两全其美?”白铜关声嘶力竭地喊道。

玉扇侯十分厌恶地看着白铜关:“这世人,能把两全其美这四个字用得这么恶心的,恐怕只你一个。”

白铜关慢慢站起身来,仿佛当年那位皇城虎又重新活了过来:“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娶了个婆姨,生了个儿子,听婆姨的话,养好儿子,便是我最大的本事,如果侯爷实在不肯放过我,那皇城虎便只有一战!”

“我放过你?哈哈哈哈!!!!!!!!!玉侯府两百二十条人命你放过了?你们这一家子奇胎异种,理应天诛!!”

玉扇侯墨发迎风,狂态毕露。

那一日的白家村电闪雷鸣,轰鸣不息,风沙漫天,在最开始一声炸响之后,村民全都被惊天气势吓得四散而逃。

白家村半数村屋毁于一旦,像有一头巨兽,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般。

小破屋周围四散着大量的血迹,中间躺着半个白铜关,曾经雄踞玉都的皇城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只是泊泊的血流声,还在这空旷的废墟上回荡不止。

从白铜关身上的痕迹来看,他仿佛被人拉着左手,活活从中间撕开了,那左手连着白铜关的大半个身子,被随意砸在了墙角,五脏六腑也从破开的肚子里流了一地。

一条黄狗被血腥味吸引了过来,看见地上白铜关的半个尸身,欢快地跳动四肢跑了过去,露出两根又尖又长的白牙,啃次啃次地吃了起来。

夕阳下,玉扇侯和必兰诚芳,像两个疲惫的旅人慢慢向积薪山走去。

玉扇侯整个人如同被夕阳染红了一样,尤其是那被抓得稀烂的左肩最是红得妖艳。

玉扇侯长呼一口气:“今日真是应景,连夕阳都是血红色的。”

“如果你慢上一息,被撕开的人,就是你,而不是白铜关了,你为何在要在最后关头选择这么凶险的互换之招?”必兰诚芳疑问。

“恶魔不知修罗苦,阎王难解众生恨。不用此招,对不起玉侯上下两百二十口人。”玉扇侯道:“你会不会觉得太残忍了?”

必兰诚芳摇了摇头:“身负灭府之仇的人是你,我哪有什么面皮在这冒充观音菩萨。”

玉扇侯哈哈一笑:“我本以为你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挺好听,你这书箱里有啥一直在响个不停?”

必兰诚芳赶紧扶住了箱子:“没有,我第一次看见杀人场面,身子有些抖。”

“身子抖,你去扶书箱?你果然还是个书呆子,哈哈!”

玉扇侯披着一身血衣,飒沓而去。

第三十三章 无目之灾

快要行至积薪下脚下的时候。

山路之上迎面走来一个山货郎,山货郎在玉扇侯面前停下担子:“公子需要买些什么山货?”

“上好的棺材一副,破窑里产的茶盖一个。”玉扇侯道。

山货郎挑了担子,点了点头便走了。

白艮回到上寺小高山后,过起往日早起练功,晚修僧课的日子,似乎与往前没有什么不同,也不提下山修行之事,只是每日都会去跟道苦请安,随便问一些修行上的问题,众人只当这小高山上的重要人物,还在为下山做准备。

月过半旬有余,这一夜小高山上下起了些小雨,山风之中还夹着一种透骨的清冷。

白艮提了一壶热茶,穿过一段漫长阴黑的走廊,偶尔有厢房里的佛灯透出来光,打在白艮脸上时明时暗。

人到夕照阁前时,站了站,便一步迈了进去。

“师父,夜间凉,我正好泡了一壶热茶给你提来,近日你为解疑释惑,颇为辛苦。”白艮道。

道苦笑着接了过来:“其实那些问题,你一点就通,倒也不废什么口舌,谈不上什么辛苦,你的悟性确实是让为师眼前一亮。”

道苦倒了杯热茶,置于桌子边。

白艮问:“师父,这小高山上可还有其它比师父辈分还要高的前辈?”

道苦心中起疑:他莫不是听说了师父祖的事了?

“我与你道通师父便是这寺里辈份最高的人了,你是听谁说的这寺里还有比我们辈分还高的人了?”

白艮答:“我那日闲逛听两位小高山上的师兄在谈什么洞里有一位前辈?”

“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道苦急忙打断了白艮的话。

今夜下了些雨,山风一吹,便将桌边的热茶吹凉了些。

为了掩饰脸上的慌乱,道苦端起了茶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了起来。

见道苦在饮茶,白艮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道苦喝完茶。

白艮眼睛盯着那碗快要喝见底的茶,悠悠地说道:“我原以为师父,会看在我天资的份上,对我倾囊相授,没想师父也跟之前的老乞丐一样,也学会那饭馆里的厨子留一手。”

此语一出,惊得道苦都僵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乖巧聪慧的徒弟,居然会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话来。

“明明那摩佛洞里关着一位几近九步的神人,师父居然不肯为我引见,还特意要瞒我,师父,徒儿真的好心寒啊!”白艮痛心万分地说道。

“你!。。。”道苦这个你字刚一开口,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拿手一抹,尽是满手触目惊心的黑血。

“不过师父你放心,好在徒儿有一颗好学上进的心,我已与那前辈谈好了条件,如今只差师父成全。”白艮蹲在道苦身边,仔细地帮他擦拭着道苦嘴角边的黑血。

道苦此时只是觉得肚子似乎有一条长满了毒刺的毒蛇,不停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只是混身不住地在打抖,不知是气奋至极,还是痛苦难耐。

“师父还请安静些,莫要吵到其它寺里的师兄弟们休息。”白艮轻轻地抚摸着道苦的脸。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器重的徒弟,还是那么关切的眼神,只是这种眼神让道苦如坠地狱,念了一辈子的佛,今夜总算见了一次魔。

“为了让师父少些痛苦,看来徒儿不得不帮帮师父了,还愿师父看在徒儿的大好前程上,快些从容赴死。”白艮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掐住道苦的脖子,道苦嘴里的黑血,流得白艮满手都是,白艮也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给手上加着力道,眼睛里满满都是如癫似狂。

突然!

从夕照阁顶上传来大声斥呵:“畜生,住手!”

一个黑呼呼的影子从天而降,直接一脚将白艮踢翻在地。

来人头顶一个鸡窝,手里拿着一根光滑的武棍,来人正是上官丐。

“那山货郎跟我说起这件事,我是肯定不信,我的乖师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还等着下山打那山货郎的脸,哪知!你!你这个畜生!我兄弟怎么会认你这么个烂货当徒弟!”上官丐气得嘴里都咬出血来了。

眼看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断,白艮相当的不高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个臭乞丐。”

上官丐颤颤巍巍地怀里掏出那截胸骨:“你且告诉我,这是不是我那兄弟欧阳丐的遗骸!”上官丐怒问。

“原来你去过破窑了,是又如何?那一日我还奇怪了,明明我爹已经将尸体丢远了,怎么还会留一块在破窑,不过看着上面都已经被狗啃得不剩下什么肉了,我也就扔在里面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捡了起来,话说回头,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是情深似海啊,你兄弟都死得只剩一截白骨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来,真是感人泪下。”白艮说着说着都好像要哭了。

“畜生!畜生!”上官丐气得语无伦次。

“你这么激动,是早点想气死了事,下去见你的兄弟吗?你兄弟跟这个老和尚一样,贪图我的天资,教东西却丢三落四,藏藏掖掖,都是该死!”白艮厉声道。

上官丐怒火攻心,提了武棍便攻,棍棍崩石碎金,腿上功夫更是凌厉逼人,可白艮却应对自如,因为上官丐和欧阳丐所习功夫路数相同,白艮应对自如。

白艮不时还讥讽上官丐:“你果然跟那个老乞丐一样笨,你的一扫一式,我都一清二楚,瞎子打拳自得其乐?”

上官丐双眼一红,一记鞭腿扫了出去,白艮身子一翻,直接踩在了上官丐的腿上,一声脆下,上官丐的腿被踩断了。

白艮同样回了一记鞭腿,直接扫在上官丐的脸上,上官丐瞬间就被扫飞了去。

上官丐拖着一条断腿,用武棍将身子慢慢支了起来。

“说我笨可以,不许你说我兄弟!若不是我兄弟一心求死,你这个小畜生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怎么可能啊!千花如绣!!!”

上官丐将手中武棍凌空一抛,瞬间天上无数武棍飞旋,如同朵朵盛开的素花。

白艮眼神炽热:“果然如此!那老不死的一定藏了绝式没有教我,他死得不怨!”

上官丐听至此处,眼一怒,千棍齐发,如急风骤雨打向上白艮。

白艮来不及反应,东奔西窜,终还是难敌棍海无情,淹没其中。

上官丐睁着一双怒眼,汗如雨下,显得疲惫不堪。

尘埃落定之后,再看白艮刚才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只见夕照阁外的墙角,瘫坐着一个半身是血的人,白艮是也。

白艮咳了两口血:“好个臭乞丐,要不是你负伤,后劲不济,我还真逃不出来!杀了你们两个,正好凑齐三个,那就跟佛摩洞里的前辈一样了!六指莲花闪!”

白艮极招上手,变拳为指,凶狠狂放,势要将上官丐开肠破肚。

白艮一步一摇,六摇之后,六根白线气引在手,上官丐如同风中落叶一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很快一股股鲜血从上官丐的身上喷了出来,白艮双指变爪,直接在上官丐身上抓出一条条深可见骨的血沟。

疼痛和喊叫哪个先来,上官丐已经分不清楚了。

意识模糊的道苦看着自己亲手教的六指莲花闪,如今居然成了恶魔行凶的利爪,悔恨不已。

白艮一只手紧紧地抠在上官丐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上官丐:“告诉我千花如绣的秘籍,这是那老乞丐欠我的!”

“你。。。永远不配学得我兄弟的一招半式!”虽然痛苦万分,但上官丐语气坚决如铁。

白艮将上官丐拎了起来,上官丐一条腿蹬个不停。

白艮轻蔑地看着上官丐:“死也不说?”

上官丐还在用那条腿不停地踢着白艮。

白艮真的被这个嘴硬的乞丐的气恼了:“那你就死吧!”

利爪上手,眼看就要划破上官丐的肚子了。

上官丐突然喊道:“六桥回风柳!”

只见倒落在一边的武棍,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如有风来一般,摇了摇。

白艮周围六根武棍突然破土而出,直击他身上的六大要穴。

白艮手上指劲未泄,来不及回防,应声中招,一阵衣服破碎的声音后,白艮被六根武棍穿体而过。

白艮死死抓住的手也松了,上官丐跌落在地,看着凄惨无比的白艮,上官丐笑了:“哈。。哈。。哈哈哈!我兄弟不笨,笨得永远是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上官丐捂着脖子上不停飙射的鲜血,半瘸半拐地向道苦走去。

被六根武棍透体而过的白艮,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是头低垂着,六根武棍就像一个架子一般,将白艮架了起来。

鲜血不停地从白艮嘴里流到了地上,血流越来越大,如同夕照阁里凭空多了一条溪流。

猛然!

垂死的白艮睁开了双眼,双眼不地扩大,眼角都裂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眼球眼看都要从眼窝里跳了出来。

大大眼球里黑色的瞳孔慢慢聚成了一个小点,最后化作两股黑水,从眼球下流了下来。

一双死白色的球珠粘在了白艮的脸上,时不时转动一下,还发出一种油腻恶心的声音,有如一块猪板油在猪肉上拖动。

第三十四章 白眼妖

已经恢复一些神智的道苦,看到了白艮的异状,他仔细在白艮的脸上搜寻着什么,白艮的头慢慢扭动起来,将那张恐怖的面皮翻了上来,一双灰白色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道苦如今总算知道无目之灾并不是指弥怨,而是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徒弟白艮。

惊恐莫名的道苦艰难地抬起手,指着上官丐的身后:“白。。。白妖!”

上官丐一回头,便看着一个头顶白目的妖魔,正一根根地拔着身上的武棍,白妖似乎根本不知疼痛,武棍带出一块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被甩到了一边。

武棍被拔除之后,白妖如脱牢,如野狼出水一般,甩了甩身子,血滴飞溅。

“呼。。。。。。。。。。。你俩安安份份死就好了,非要逼得我现出真身。”白妖长舒一口气。

白妖大手一张,上官丐就被吸了过来,紧紧收缩的手指在发出咯咯的声音,上官丐的脖子都快被白妖捏爆了。

“嗯,他们确实都该死,有眼无珠认了你这么白眼狼。”淡淡的声音从夕照阁外传了进来。

白妖一把将上官丐砸进了墙里,两步踏出了夕照阁,便看见玉扇侯轻飘飘地站在一棵树上。

今天晚来捣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白妖心中怒火在烧。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入道试都没有过的废物,看你这一身伤,怎么?死前想当回英雄?”白妖道。

玉扇侯理了理身上的血衣:“你要说到这一身伤,咱们就有的聊了,你就不好奇我这一身伤是哪里来的?唉,像你这种奇胎异种肯定对这种事是不怎么关心,不过我还很乐意告诉你这件趣事的,我给你讲啊,我杀了一个仇人,一个跟我仇深似海的仇人,最有趣的是,这个人恰好,姓白,叫白铜关,你不会刚好认识吧?”

白妖的脸上有如虫子蠕动,愤怒的杀意在空中弥漫开来,一双白眼球晃得厉害,他慢慢向殿外走去,势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生吞活剥了不可。

玉扇侯面无惧色,依旧平静如水:“如果你脖子的东西是脑子的话,你就应该想一想,明明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白妖身形一滞,立马四处望了望,却没有什么发现任何有人的迹象。

玉扇侯叹了口气:“人都说狗是不会自己抬头望天的,我以前是不信的,现在看到了你嘛,人都还说对了。”

白妖一抬头,天上便降下一尊大佛。

大佛直接将白妖的半截身子砸进了土里。

大佛身形散去,朗然诗号传来:万法当道无口辩,杀生如来渡弥怨!

正是弥怨。

白妖虽然身困地下,却还是兴奋地叫了一声:“前辈!师父!”

弥怨将倒在地上的道苦扶了起来,等在夕照阁外的道通也开门而入。

道苦看着道通手里的铁锈,马上问道:“师弟你”

道通看了一眼弥怨道:“师兄,罗皇寺怕是早就知道了师叔祖的存在了,天禅寺朝不保夕,还不如。。。”

道苦一脸遗憾:“如今你已经将他放出来了,我又能如何。”

弥怨并没有理会纠结的道苦,手上挂着黑色的持珠,向远处的玉扇侯施了一个佛礼。

弥怨道:“感谢玉扇侯出手,不然今夜天禅寺难得安宁。”

玉扇侯回了一礼:“那白铜关本就是我的仇人,顺手的事,只是大师答应的事,还望早日成全。”

“该然。”弥怨慢慢走向还栽在土里的白妖。

白妖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一切,全都在别人的算计里,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算计的瓮中之鳖。

白妖顿时怒气上涌,大地震动,汹涌的真气直接震碎了困住他的地洞,他怒嚎不止,冲天而起。

“秃驴!连你也算计我?我那么诚心诚意拜你为师,你这么对我?”白妖始道。

弥怨仰着头望着空中的白妖:“从你进入天禅寺的那一天起,这寺里便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一个下作的奇胎异种,有什么资格做我徒弟?”

白妖道:“一群凡胎,还想阻我妖仙之路,那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夕照阁。”

细雨小,妖风起,白妖一双白眼散发着灰暗的白光,脸上慢慢长出一个狼嘴,上面还有一对白牙,直接从空中扑向弥怨。

弥怨气定神闲,左闪右避,躲过一次次的扑咬,白妖屡屡不中,气恼异常,白眼一转,立马转身向躺在椅子上的道苦扑去。

弥怨提了手上持珠,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道苦身前,一拳直接锤进了白妖的血盘大口里。

白妖甚是得意:这下终于咬中了,非要将他的手咬下来不可。

然而他准备用力一咬的时候,却发现张开的嘴始终合上去,头猛地甩了甩,却始终甩不掉,他才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自己被拿住了,他咬的根本不是弥怨的手,而是弥怨手里的黑色持珠。

弥怨道:“天生白妖,确是妖力无穷,却不得修行法门,这才是你不停到处寻找师父的原因,但妖始终是妖,不懂谦卑,不知人伦,岂能入道,想做狼,又不懂什么时候要夹着尾巴,这便你这头可怜的畜生的结局,化妖珠,化!”

弥怨手上黑色持珠发出诡异光芒中,不停挣扎的白妖,不停转动的白色眼球,最终都被吸进了黑色持珠里,持珠中的一颗也变成了灰白色。

弥怨指了指墙里的上官丐:“将这位施主和道苦先扶下去医治。”

道通和两个小头僧,将上官丐和道苦扶了下去。

弥怨看了一眼玉扇侯:“随我来。”

两人一穿行,跳下山崖,来到摩佛洞里。

“你帮我除去白铜关,让我放心收拾白妖,虽说我答应传你不老之术,但在这之前,我得提醒你,此法凶险,从钟灵山上的秘境里你也应该知道此术并不适合所有人修炼,十有九人都可能遭遇反噬,你可想好?”弥怨严肃地问道。

玉扇侯道:“照秘境中所描述,如果身体出现异常,即时停止便可。”

弥怨摇了摇头:“如果一旦出现了异常,就代表已经遇到了反噬,这种反噬却是极为缓慢的,少则二十年,多则五十年,但一身功体全失,最终沦为第二个云岛。”

玉扇侯笑了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身上有反春之症,多半是活不二十年的,到时再厉害的反噬,也拿一具尸体没有办法吧。”

弥怨从摩佛洞里拿出一卷经书递给了玉扇侯:“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此经乃摩佛六藏之一,你习得之后最好不要外传,因为就算我不杀你,到时候整个释家,罗皇寺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如今前辈重出摩佛洞,那罗皇寺岂不是要攻上天禅寺。”玉扇侯问道。

“那倒要看看如今的释家,有没有人敢对当今天下辈分最高的和尚动手了。”弥怨道。

一间充满了各种药味的厢房里,道苦正躺在床上喝着道通喂的药。

“师弟,你几时与他。。。师叔祖定下的计谋,为何不告诉我?”道苦问道。

道通答:“自上次师叔祖回来之后,便开始了,师叔祖说劫关键就在于你,而且你当时又对白艮那么信任,我怕你有个闪失,露了相。”

道苦咳了两声:“原来如此,我愧为一寺住持,居然眼瞎心盲,放任了如此恶魔,但如今天禅就真的水深火热了。”

道通急道:“师兄!当今天下尊道仰佛,释家在四大家中的椅子又越摆越远,再看眼下的释家,自我与你之后,寺里就再也没有僧众去罗皇寺礼过佛了,每次书信过去都了无音讯,如今寺里人才凋敝,再要不了两年,罗皇寺就会彻底遗忘我们的,到时候比现在只有更坏的下场。”

道苦道:“师弟啊,莫要让心魔左右你修行啊。”

道通说:“天禅里佛本有限,上乘佛典全部都被锁在了罗皇寺里,小高上下就全依仗去罗皇寺里一观上乘佛典,以增修为,如今已经罗皇寺已经连着好几年都没有给我们开通行证了,再这样下去,再闹一次白妖,天禅一样会毁于一旦。”

道苦犹豫不定:“可是。。”

道通再劝:“师兄,我且问你,今日惹不是我将师叔祖放了出来,那今天禅寺上下,是不是必然会亡于那白妖手里?”

道苦沉默不语。

此时厢房门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像是要敲门又没有敲便转身去了旁边的厢房。

看到这一幕的道苦道通,陷于了更深的沉思。

旁边的厢房里依然药味弥漫,染血的白布随处可见,因这里躺得是上官丐,无疑是此战当中,伤得最重之人。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上官丐的厢房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串挂珠,正是弥怨。

弥怨慢慢走到上官丐床边:“我知道你现在听得到,我来此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叫红姑。”

拿到摩佛六藏的玉扇侯,立刻就在摩佛洞里练了起来,初练之下,心中惊叹不已,不愧是释家至秘,按照佛经上所说,他慢慢阻断身上一些重要的经脉流动,让整个身子处于一种死寂,每次坚持一两息,再放开之后,全身气息流动更胜以往,整个人更是精神焕发,他现在要做的是让每一次经脉停滞的时间更长一些,以期取得最佳效果。

第三十五章 清鹤山

玉扇侯将经书收入怀中,拿出须臾枝,含情脉脉:“玉瘦,有了这本经书,我应该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在我死前,你就应该可以复活了,嘿!我好开心!”

跃入山风中,顺着山风下了山。

回到客栈,远远地看见必兰诚芳背了个小书箱,坐在门口打瞌睡。

玉扇侯一只手伸上书箱,就要打开箱子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了:“粗锁挂门鼻,不请自入既为盗。侯爷你是个有德之人啊。”

必兰诚芳打个了哈欠,站起身了,玉扇侯放在书箱上的手也滑了下来。

玉扇侯道:“我怀疑你这个书箱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整天没事就乱响。”

“不干净的人,碰什么东西都会不干净的,侯爷心情这么好,山上的事处理好了?”必兰诚芳问。

玉扇侯玉扇轻摇:“算是处理好了吧,不过今后这释家可麻烦了,跳出来一尊大摩佛。”

必兰诚芳:“世道已崩,差得只是一声春雷。那既然侯爷处理好了,也该是咱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玉扇侯道:“你开口一个侯爷,闭口一个侯爷,昨晚上我在山上出生入死,你倒是在这一觉到天明?我觉得我现在是被你卖了,还特意跑回跟你报告卖得怎么样了。书生,你可不是个老实人。”

必兰诚芳道:“我这个不老实的人,就跟你讲一讲点老实话吧,那尊摩佛,真要算起来,只能算半魔半佛,不管你与他有何交集,你都得小心了,如果可能今后都别跟他碰面了,那个和尚要渡的可以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你我这些人啊。”

玉扇侯道:“已经喝了七步倒,还怕什么鹤顶红,本侯爷可是个短命鬼,从来不怕死,如今你要去哪儿?”

“我要向东而行。”

“正好!我向西,书生,看来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侯爷,我知道你在四家巡游求入道,今后如果到了儒家,你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

“一定不要报我的名字,说你认识我,不然会影响我在儒家的先贤大儒的名声的。”

“不会,当然不会,我只会请几个人,写些花柳本子,主角就叫必兰诚芳,天天在你们儒家门口唱。”

“侯爷,我觉得你这样优秀的天才,肯定适合当道士,我这里可以给你推荐位通仙八步的黄冠真人。”

“我很明确表示我想婉拒,不老实的推荐人都不会老实。”

“咱们十八年的交情就这么脆弱?”

“唉,扇风扇出来的交情,就应该散于风中不是?”

说完玉扇侯便乖风而去。

必兰诚芳笑着摇摇头,背着书箱离开了。

小高山上,弥怨一人坐在夕照阁里修禅,道苦道通立于身前。

道苦犹豫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不知师叔祖这次是否是真的清醒了?”

弥怨没有睁眼:“我清醒又如何,不清楚又如何?你不是天天都醒着吗?怎么还是收了一个白妖当徒弟?”

这话堵得道苦都快喘不过气了。

道通急忙解围:“师叔祖,师兄他也是为了天禅寺着想,眼下天禅寺后继无人,实在怪不得师兄。”

“行,那就不怪他,怪我,怪我在那洞里待得太久了,要是早点跳出来,你师兄就不会上当了是吧?”弥怨语气平淡。

道通一想到他们两还天天往师叔祖身上套铁链,瞬间没了说话的底气,跟着道通一起低头不语。

弥怨睁开了眼:“行了,往事不论好坏,都过去了,我一直也知道你们在担扰什么,但如今既然我已经出了摩佛洞,你们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瞎操心了。”

道苦道:“如今寺里是一如往常,但罗皇寺那边。。。。”

弥怨一脸愁容地看着道苦:“知道你师父当初如何给你取了一个苦字?因为啊,劳而不得是为苦也,罗皇寺来与不来,都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以为你把我藏着,罗皇寺就不会来了?”

道苦如同生吞了苦瓜一样难受。

“行了,你们两好好待在这天禅寺里念经就是了,多的就不要想了,我已经写信给罗皇寺了,他们暂时不会派人过来了,你们好好修行就是。”说罢弥怨一甩大袖就要出门。

刚要走出时候夕照寺的时候,弥怨望着天:“道苦肯定心里又在想:唉,我们之前写了那么书信,罗皇寺都置之不理,不有关系这封信又能起大作用。别的我不敢说,至少罗皇寺看到那封信,都得沐浴净身之后,才敢开打,毕竟这释家天下目前辈分最高的弥字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罢弥怨大袖一招,卷了上官丐,飞升而去。

玉扇侯行至一处山林,林中有一温泉,四下无人,周围景致幽静雅致,他解了身上的袍子,探身躺进了温泉里。

连日来的奔波辛苦,让他神乏意倦,这天然的温泉浸泡之下,舒服惬意充斥着全身,彻底将整个人都放空了。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到了一阵仙乐传来,偶尔还有几声雁鸣。

不一会,四个巨型大雁一起托着一顶青竹轿,青竹轿四周都由轻纱围幔,里面坐了什么人也看不真切。

玉扇侯刚想起身仔细瞧瞧,谁知那轿子直接压在了他的头顶上,将他整个都压进了水里了,这下是彻底看不到。

感觉好像有人下了水,青竹轿就升上了半空。

玉扇侯猛地从水里窜了出来,刚想呼吸下新鲜空气,却耳听一声娇呼,眼见一个高挑的少女,身穿一件红纱亵衣,正坐在自己对面,少女一转身踏步,便飞身上了竹轿,奈何亵衣只裹了饱满的前胸,却把身后蜜臀露了出来,美人出浴,滴滴山泉顺着那诱人的曲线流了下来,在那曲线起伏处还有一颗意趣横生的朱砂痣。

匆匆一瞥玉扇侯也来不及看清高挑少女的长相,光是那轻纱亵衣,粉雕玉琢的曲线,意味深长的朱砂痣,就已经迷住了眼。

还来不及清醒过来的玉扇侯,只听头顶烈烈风声传来,一道道掌气铺天盖地砸了下来,玉扇侯连忙搬了一块石头挡在身前,不一会石头就已经这些愤怒的掌劲打了个粉碎,好在后面的掌气后劲都不是太足了,悄悄卸去暗劲,身体还是抗得下来,玉扇侯在池子里,脑子里想着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装死秘诀,好让自己逃过这一场无妄之灾。

半柱香之后,温泉水都快被炸干了,只剩下一个泥人斜眼歪嘴地躺在一个泥塘里。

青竹轿上,一只青葱玉手掀开围幔的一角,许是看到池中登徒浪子的死状,一个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哼!你们四个呆头鹅,明知道这池子里藏了个人,还把我往这里抬,回去再收拾你们。”

少女手指一弹,直接弹掉四只大雁头顶的一戳毛,四只委屈的大雁立高声叫着,抬着青竹轿飞远了。

怕那少女再来个回马枪,玉扇侯在那泥塘里一躺就是三个小时辰,天都快黑了,他才从泥里爬了出来。

看着自己一身的泥,劫后余生的他,半点开心不起来。

拿起袍子,对着须臾枝说道:“要是你在这池子里,我肯定不会这么惨。。。。。。。嗯。。。。。。。要是你在这池子里,我估计会更惨,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啊,哈。”

道家祖山在清鹤山,清鹤山坐摇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虎四象护山,除却山上道家自有道观,更有道家三十六门奇术分布四处护山之上。

玉扇侯此去便是直奔道家祖山去的,他有些急了,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玉瘦了。

释家入道失败,让他对下一个道家,更加重视了。

走了好久之后,玉扇侯终于到了一个清鹤山附近的小镇,找了个客栈,要了一小盆炖牛肉,再叫了壶酒,自从自己在温泉里白白被人看了个精光,还莫名其妙挨了顿打,这满腔委屈非得大吃四方才能补回来。

吃得正香的时候,一个脸上挂着一圈胡子的中年人领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从店外走了进来,在离玉扇侯两桌远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世侄啊,想吃什么自己点,哈哈”胡子中年人笑得开朗。

后生脸上也挂着笑:“哈哈,世伯我不饿。”

“你马上就要参加入道了,不吃东西怎么行,你还点一下菜吧。”胡子中年人道。

后生推诿道:“世伯也要参加入道试啊,世伯点菜也是一样的。”

玉扇侯瞟了一眼门口,不知为何这家里贴了一条明规,谁点菜谁付钱,难怪这两叔侄这么谦让。

胡子中年摸着自己那圈胡子,讳莫如深地说道:“世侄,你入江湖日浅,可曾听这清鹤山有什么忌讳?”

后生脸上一愣:“愿听世伯指教。”

胡子中年人也没有说话,就闭着眼,摸着胡子,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抠来抠去。

后生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脸上都快急出汗了。

纠结了很久之后,后生低声喊了一句:“点菜!”

“好勒!”跑堂的一声嗓子整条街都听见了。

后生面如死灰地点了几个菜,跑堂的刚要走,中年人一把抓住了他,对着后生说:“世侄,如果时间不够,我只能长话短说了,可是我年纪大了,万一漏了什么,你莫要介意。”

后生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了,怒吼吼地指着玉扇侯面前那盆牛肉:“看见那个没有?给我来一盆最大份的!”

第三十六章 道家道试

菜上齐之后,中年人一筷子就夹走一大盘的卤肉,要不是后生眼急手快,一把拉了回来,估计就只有洗盘子的份了。

“世伯,一直吃菜多没意思,咱们聊聊天吧?”后生像母鸡孵蛋一样,把所有菜都搂到了自己身边。

“好吧,那咱们就来聊聊这清鹤山上的坟。”中年人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后生问:“坟?什么坟?清鹤山上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坟啊?”

中年人挑着眉毛:“所以这就是你江湖阅历太浅的原因了,清鹤山你应该也去过好几次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这么大的几座山,为什么一座坟也没有?”

后生乖得像只听话的鸡。

“那是因为如今道家,觉得尸体如果埋在这清鹤山下,会有损山上的仙气,而且道士死后都叫飞升登天,对尸体并不看重,所以他们的尸体都集中在离这里十里外的天陷洞里,那洞深不见底,丢块石头进去都听不见回声的,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你估计都得尿裤子!”中年人笑着。

后生将那盘卤肉推了出来,中年人又夹了一筷子,心里也觉得这小子生意精。

又讲起第二件事来:“这第二件事嘛,是在清鹤山有一个人,你如果知道了但是绝对不能提的人,这是个禁忌,你看着,别念出来。”

说着中年人一手蘸了些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后生刚看了一眼,中年人就把它抹去了。

“世伯,这个人。。。怎么了?”后生声音压得极低。

中年人道:“这个人可是那山上如今最大的罪人,但在十几年前却也是那山上最大的英雄。先说说他如何成的罪人吧,这个人的罪名是欺师灭祖,他杀了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分身。”

“谁的分身?”后生追问。

中年人闭口不言,竖着一根手指指着天上,笑而不语。

“世叔你不厚道,尽讲些半截故事。”后生很是懊恼。

中年人笑着叹气:“实在是这个人位置太高了,不敢呼其名也。”

后生这次就只推了一盘炝炒青菜出来,而且还在夹了好大一筷子出来。

中年人看着没剩多少的青菜,又好气又好笑:“世侄啊,跟你同桌吃饭,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后生道:“世伯大方些,我便大方些,世伯小气,我便觉得小气。”

中年人只能作罢:“行!这次来个跟你有直接关系的。”

后生问:“啥?”

中年人摸着胡子:“道家的入道试内容!”

后生嫌弃地说:“这有什么稀奇,不就是拿笔写字嘛,我前几年就开始练了,什么行书隶书样样精通,绝对没有问题。”

中年人笑道:“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这道家入道,不就成了儒家入道了,但凡会写字的,就可以直接入道修行了。”

后生问:“那这入道到底有什么玄机?”

中年人盯着后生身前的烧鸡。

后生心神领会,马上就把烧鸡推了出来。

中年人抓起来就啃,就着鸡肉,吞了一大口酒,大声叫了个好,也不是说这鸡好,还是酒好。

等中年人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回过神答道:“这个嘛,到时你就知道了。”

后生气急,准备拉回那盘子烧鸡,结果盘子里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了,只能无奈收回了手。

中年人身前的盘子都快见底了,又想了去套后生的菜:“世侄,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是那山上最大的英雄?”

后生死死的护着自己最后的那一大盆炖牛肉:“不想,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现在就想一个人把这炖牛肉吃完。”

玉扇侯吃完之后,独自来到了小街上,回想着听来的道试内容:居然是写字,那得买点笔墨纸砚回去练练了,不然到时候因为字不过关被淘汰就太可惜了。

路过一个间扇坊,玉扇侯停了脚步,一生无他好,最爱是摇风,而这扇坊正好也叫摇风居。

摇风居,各式各样的扇子,挂满得满满当当的,却不见有人来招呼,想来掌柜应该是去忙其它了。

玉扇侯乐个清闲,四处逛了逛,他想帮玉瘦挑一把心仪的轻罗扇,也算是自己死后,给玉瘦的一点念想。

“到时候她拿到扇子一定会哭的:啊,这么好的男人,没见上面就死了,好可惜!哈哈!”玉扇侯摸着胸前的须臾枝自得其乐。

玉扇侯正在挑挑选选的时候,进来一个头戴幂蓠的少女,修长的身材,轻移慢踱间,仿佛一朵远山芙蓉。

少女拿了把扇子,转身向着玉扇侯。

玉扇侯明白了过来,这是把自己当成这店里的伙计了。

“这把叫香妃,是用香妃竹做的。”玉扇侯倒也乐得解答。

少女拿想扇子站了一会,放下了香妃,又拿了一把,支了过来。

“这把叫小腰罗汉,女子用最是得意。”玉扇侯答道。

少女拿着摇了摇,上下打量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玉扇侯心想:别看一个字不说,挑东西倒是勤快。

最后少女弯下柳腰,在一个角落里捡出一把光滑圆润的梅鹿合青,仔细看了看,拿着扇子还惦着金莲小小地跳了一下。

这下肯定是满意了。

少女双手捧着心爱的扇子,一步一跳到了玉扇侯身前,这次她说话了。

那声音仿佛把每个字都咬得小又圆了才说出口一般。

“这把多少钱?”

一听到这声音,玉扇侯如遭雷击:这又软又糯的口音,不就是温泉池子差点活埋自己那个少女。

这时摇风居外传来一个声音:“小姐,该走了,不然一会老爷又要找了。”

少女等着玉扇侯说话,却不想这人跟木头一般,动都不动半分的,情急之下,少女往玉扇侯拿里塞了一锭孟金,有如风中杨柳一般飘了出去。

玉扇侯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还好那日在池子里没有出声,不然这会估计就很难全须全尾了。

放下那锭孟金在店里,玉扇侯就急忙买了笔墨纸砚,逃也是的回了客栈,生怕还再遇那少女。

云烟雾绕的清鹤山上修了一条直通山顶的登天阶,阶有万步,人站在清鹤山下,也无法望到尽头,只能看到登天阶在山腰处便被云雾隐去了,再难看到山上景象。

今天清鹤山下一处空旷地,聚集约有几千人,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道家的入道试。

玉扇侯望着眼前重重人影,跟之前天禅寺的入道试一比,这道家祖山果然非同凡响,虽然天禅寺只是释家分寺,但这样一比也足可预见,当今天下道家压了释家不是一星半点。

空地前,有一个亭子,亭子四周都挂了竹帘,亭子前站了一排道士,正在招呼着一众人等排队,很快几千便分出十几条长龙,前成一排挨个从道士那里领了特制的笔墨纸砚,很快佑大的广场,按着方格站满了人。

头前一个青衣道士,看着一切都布置好了以后,便向竹帘里请示道:“慕容师叔,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是否可以开试。”

一个声音从竹帘里震了出来:“嗯!”

在场每个人仿佛都听到这个声音是从自己身边发出来的一样。

青衣道士四下望了望,高声道:“今日道试内容,请各位用我们发的笔墨纸砚,任意发挥,或图或字皆哥,半个时辰后,即分布道试结果,现在开试!”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便了提了笔在纸唰唰地写了起来。

玉扇侯拿着自己领的笔墨纸砚,纸是黑的,纸上似乎还有一个黑色的颗粒,笔跟普通的毛笔没有区别,只是墨却是白的,他拿笔随便粘了点墨在黑纸写了个一,也没有奇象异事发现,跟自己平时练字是一样的,玉扇侯心中疑惑,便用内劲运笔试了试,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就是平常写字。

他左右望了望,每个人都拿着字在定在画,又没有任何隔断,那只能说明写的内容不重要,或者随便在纸上涂磨都可以,他看到左边一位武夫,正在一笔一笔地仔细画着,玉扇侯好奇他在画什么这么认真,望了一眼,惊得他直咧嘴,那家夫正一笔一笔将那黑纸涂白。

既然内容无所谓,那是不是纸上写出字的颜色不同。

他又看了看,发现每个人用笔在纸上写出来的都是普通白色,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脑中一副画面一闪,这都快过去两柱香的时间了,有些人的黑纸上一个白点都没,是没写还是根本写不出来?

他刚要追着记忆中的画面去找那几个身前只有黑纸的人,这时他突然听得一声狂叫。

“啊!!!!!为什么写不出来!!!你们是不是发错了,快来人帮我看看啊!!”

一个瘦高个在大吼大叫。

然后亭子左右的道士却像没听见一般,只是在前面看着。

瘦高个继续喊道:“我准备了三年!!!什么仙丹神石吃了三年!!!就为了今天!!!居然写不出来!!!为什么写不出来!!!”

瘦高个拿着那都快写秃的毛笔,疯狂地在黑纸上戳着,然后黑纸上却没有一个白点。

瘦高个边上站着个后生,正是那日客栈里玉扇侯看见过的那个,此时后生混身衣服都湿透了,就像有人在他头上浇了一桶水一样。

第三十七章 信天刀陈留声

瘦高个的疯狂很快感染了好几个没有写出字的人,一时广场上癫狂地吼叫声此起彼伏。

瘦高个双眼通红,头上被抓出好几条血痕,瘦高个一把抓起身前的黑纸,撕了个粉碎,毛笔也咬在嘴里拼命地咀嚼:“什么修仙入道,都他马骗人的!都是骗我的!!都在骗我!!”

尽管严肃的考场都快被闹成了菜市场了,亭子周围的道士都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连亭子里的那个慕容师叔似乎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良久之后,青衣道士站了出来,朗声道:“时间到,所有用白墨无法在黑砂上写出字的,且笔墨纸砚完好,未入疯魔者,皆属道家入道成功!”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居然是写不出字才算是入道成功,玉扇侯左边的那位武夫看着自己糊的那一面精致的白墙,大笑不止。

而且那瘦高个听完这个结果之后,连呕三大口鲜血,倒了下去,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此时一个人站了高喊不服:“什么狗屁道试,居然要写不出来东西才算入道,那要是不识字的蒙混半天,点墨不写怎么办?”

青衣道士瞟了他一眼:“道家讲的清静无为,方能求道,你看似他们没有在纸上写下东西,其实他们灵识之中已经下笔如神了,不显于外,方契合道家境界,再者就算不识字,拿着我道家白墨黑砂便是一种魔考,即便不会写字,也有涂抹的欲望。我道家居于天下四家之首,自然事事仔细,绝不会错过任何有道之人。”

天下四家之首一出,众人再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失魂落魄地散了。

广场前的亭子,拔地而起,飞入云中,剩下的道士才开始领着一个个成功入道的修行,慢慢向山上走去。

看着剩下的几千来人,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瘦高个,玉扇侯感慨不已: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求仙入道,如今接连参加了两次道试,才发现自己不过泯然众人而已,好像连地上的这个疯狂的瘦高个都不如,连进入魔考的机会都没有。

玉扇侯,形影萧索,独自一人离开了清鹤山。

一条荒山道上,两颗光秃秃枯树,几片已经看不出来原来颜色的黑叶子被山风吹得东奔西走。

玉扇侯倒挂枯树的一根细长枝干上,摇摇欲坠,他正在修炼《摩佛六藏》。

荒山道上,行来两个童子,一黑一白。

“恼恼恼,一朝失道要上吊。”黑童子这样唱道。

“苦苦苦,寂寞潦倒到地府。”白童子唱。

玉扇侯看着两人的倒影:“两位一唱一合,挖苦得还是真是贴心,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黑童子唱:“我叫赵烦,烦人的烦。”

白童子唱:“我叫沈厌,讨厌的厌。”

“名字倒是很符合两位的气质,两位除了来挖苦我,可还有其它事。”玉扇侯问道。

黑童子唱:“说一千道一万,虽然你的资质烂。”

白童子唱:“唱一圈转三转,但是你长得好看。”

黑童子白了一眼白童子,继续唱:“释法道儒。”

白童子接:“油盐酱醋。”

突然一双大手一手一个,直接将两个童子拎了起来。

一个中年文士笑骂道:“等你两唱完,天都黑了,你们还是老实的跟我后面边站着吧。”

黑童子又唱:“哼!”

白童子也接:“哈!”

两个童子挣开文士的手,一左一右,气鼓鼓地走开了。

文士双手一抬,开始自报家门:“在方悟山,叨扰公子清静,先行告罪。”

玉扇侯在倒挂在树下,荡了荡:“不知方先生找吾何事?”

“我观公子也近五步野修修为,不入道登仙,实在可惜,特来一圆公子所梦所想,请君入道。”方悟山态度极其诚恳。

玉扇侯道:“哦?释道儒法,不知先生请我入哪一家?”

文士背负双手,摇了摇:“都不是。”

玉扇侯来了兴致:“这底下还有除四大家,好像还没有其它入道的家门了吧?”

方悟山笑道:“以前是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第五家,术家。”

玉扇侯从树飘了下来:“这术家不是久远前,已经并入道家了?”

方悟山道:“非也,只有一部分术法被道家的人偷了去,不是并了去,是偷!”

玉扇侯道:“那山上个个都是些学习黄老之术的高人先贤,会行这种偷盗之事?”

方悟山道:“现在的人也许不会,但久远之前的人,就不一定了。这还得从道术两家之争开始说起,道家创立之初,与术家世代交好,后面甚至还因此结了姻亲,两家结了亲之后,本该互相帮扶,共谋长生,但那一代家主,却擅自从术家偷走了术家多项秘门要典,来填充道家门楣,东窗事发之后,人面兽心的他,居然趁着术家势弱,对术家刀兵相向,抢走了几乎全部术家秘术,那一战之后,术家人丁日渐稀少,失去秘典的术家不得不隐于暗处,从此一蹶不振。”

玉扇侯道:“怎么听来全是些家道中落的衰败史?”

“公子别急,公子可曾听说过,百年之前黄龙老人独闯清鹤山,连败两大掌教,又杀四位山人?”方悟山问道。

玉扇侯答:“听倒是听过,不过听人说来总是玄之又玄,后来还扯到了天上某位神仙?”

方悟山道:“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再怎么渲染都不过分,可能真实战场比渲染还要壮烈几分。”

玉扇侯问道:“不过听说最后那黄龙老人还是死在清鹤山上啊?尸骨也和堆成山的道士尸体,一起被扔进了天陷洞里。”

方悟山有些愤懑:“要不天上的那位神仙不顾脸面,扔下个分身,重创了黄龙老人,他也不至于死在那清鹤山上。”

玉扇侯有些可惜:“只是如今已经身死,不然,这术家倒是大有可期。”

方悟山笑得有诡异:“没了黄龙老人,术家也还有其它能人能挑大梁啊。”

玉扇侯道:“哦?谁?”

方悟山眼冒金光:“如今的江湖,公子可曾听过信天刀陈留声。

玉扇侯凝眉:“就是一刀斩断法家家主刑身链的信天刀?”

方悟山总算有些高兴了:“正是,论胆识,论人望,他陈留声都可以担起一家山门来。”

玉扇侯道:“听阁下的意思,不会这信天刀正是术家家主?”

方悟山开怀一笑:“哈哈哈,公子果然聪明人,证道登仙指日可期。”

玉扇侯面带微笑:“方先生费了这些口舌,我若不去,岂不是大煞风景。”

方悟山道:“公子自然有其远知卓见,既然这样,那公子这边走?”

就这样,玉扇侯在方悟山的引领,离开了。

方悟山带着玉扇侯上了一叶小飘舟,顺着一条细长的峡谷顺流而下,两边崖壁有如山倒,生生将头顶挤出一条一线天来,行舟其中,倍感险奇惊诡。

玉扇侯看着方悟山熟悉地撑着一只竹杆,不论水流如何湍急,行舟如履平湖。

快要行至一处急弯时,方悟山却收了竹杆,直向岩壁撞去,玉扇侯正要飞身而起之时,方悟山却按住了他的肩:“公子莫惊,已经要到了。”

眼见自己就要撞到山上,舟毁人亡了,玉扇侯本能地想站起来,方悟山都快压不住了。

然而却在撞在一瞬间,眼一闭,却发现自己居然穿墙而过,要不是那山墙就在自己身分,他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小飘舟穿过坚硬的岩石,却来一个水中洞穴之中,广阔平静的湖面,偶尔还有些湖风调皮地拂面而过,洞中虽是有些幽暗,但湖中却有许多发光的白鱼悠悠其中,仿佛这里藏满了无数星辰,迷幻夺目。

看着玉扇侯被景色迷住之后,方悟山会心一笑:“公子莫要惊怪,此地乃是我术家,用奇术造出的一方天地。”

玉扇侯看着周围空灵的景致,感叹道:“贵家主,倒是一个颇有些情趣的人。”

方悟山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经过洞湖,两人在一处青草岸边上了岸,再沿着一条由湖石铺成的小径走了约有一柱香时间,一时天光大亮,两人来到了一处人间仙境,满地铺满了白色的云彩,奇花异树生长其间,还有身体都比外界大上好几倍的兽禽,驮着着各色的货物行走其中。

方悟山道:“这些皆是我术家奇术所致,公子若是入我术家,前途不可限量。”

玉扇侯道:“光是这一手仙境奇术,便足以震憾世人。”

方悟山哈哈一笑,领着玉扇侯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走到一处由青砖红木建成的阁楼下的时候停下了,阁楼小巧别致,优雅生趣。

小阁楼下站了十来位四五步的野修,看样子都是道家入道失败才来这里的。

方悟山一步向前,道:“感谢诸位来到玲珑雅境,诸位眼前所前一切景致,皆是我术家独有的奇术,将来的某一天,我相信各位也能轻易施为,我们家主已在这海风阁上等待各位许久,请各位随我来。”

一群人由方悟山领着登了海风阁,在海风阁一个大厅里,一个月牙桌周围摆满了椅子,众人坐下后,只留下一个主位空着,想来这月牙桌也是为众人特制的。

众人面都摆了一杯飘着热气的香茗,奇香诱人,只是那主位空有一杯香茗,却没有人落坐,显得特别的突兀。

这茶虽香,但众人却不敢容易喝用,怕是什么奇术所化,引人笑话。

方悟山笑道:“桌上的茶名为仙饮,乃取海外孤岛野茶炼制,有清体去晦之功效,各位请放心饮用。”

紧张的众人总算放松下来。

过了约有半住香时间,其中一个人坐不住了,向方悟山问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坐了许久了,不知贵家主何时到啊?”

方悟山慢慢走向主位,恭敬地站在主位后面,慢慢说道:“我们家主早就到了啊。”

刚刚放松下的一群人,立马又紧张了起来,众人虽说没有入道,但本来修为也是不低,大多都四五步左右,但如果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一点都没查觉,久浸江湖的他们,不得不严守以待。

第三十八章 共谋大事

方悟山面带小笑,高深莫测,往主位上的茶杯一指:“诸位,请看!”

只见那杯热茶上缕缕烟气,慢慢向上蜿蜒,越来越浓,最后凝烟成人,一个五官轮廓分明,双眼有如黑玉的中年男子,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环视着众人,有如帝王俯视江山,尤其是那嘴角的一抹刀疤更是在那张古铜色的脸上,生出无尽狂放不羁的霸气。

中年男子随手拍开还萦绕身边的淡淡水雾,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吾乃术家陈留声,今日请大家到此,一是解了大家入道之忧,二是请大家来见证术家登位天下第五家的盛事。”

此语一出,明显众人都有些慌神了,但迫于陈留声无形之中散发的威势,众人好歹没有太失态。

陈留声轻声笑道:“当然绑人上贼船的事,我陈留声做不来,这次道术两家之争,也不会要求各位亲上战场,你们只需要在此休养等我们败了道家,取了天下第五家的位置,大家再决定要不要入术家都可以,当然如果我们失败了,各位也与术家没有丝毫关系。如何?”

本来递过来是一个刺手的仙人掌,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会又立马变成一个看起来还有可些可口的大西瓜。

当然一众人还是要些脸皮的,没办法拉下面子马上表态。

陈留声扫了一圈,像是知道了一圈人的想法,又道:“为了表示我术家诚心招揽各位,这玲珑雅境中种种幻术,任君挑选,而且出了此阁,或去或留,与君方便。”

这一下一群人彻底坐不住了,刚幻镜中所见,无论哪一种皆是江湖上闻所未闻的奇术,虽然道家祖山上也有一些幻术,但与这玲珑雅镜一比,如同儿戏,自己若是习得其中任意一项,就算眼前无法入道,但一术在手,稳稳在江湖上站一席之地,却是丝毫没有问题。

什么脸皮面子,高人矜持,就如夏天下河洗澡脱衣服一般迅速,众人争先恐后地表示着忠心,全然没有刚刚个个正襟危坐的样子,绝世幻术在前,面子能值几个钱。

玉扇侯也随着大流夸了夸这幻术奇境神妙无比,对于这种结果,陈留声多半是满意的,与一众新加入“忠心义士”寒暄一阵之后,不一会又化了一场水雾,消失了。

从阁中的出一群人,大部分都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幻术了,只有百无聊赖的玉扇侯独自一人又踱步到了最开始进入玲珑雅境时的那片洞湖,倒不是他对雅境幻术不感兴趣,而是不是时候,陈留声的这次招揽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

望着眼前一大片的洞湖,不知从何处刮来湖风,吹得整个人都倍感爽利。

玉扇侯心中笑道:这信天刀来去自由倒是说得好听,但这洞中迷境,如果没人指点,又有谁走得出去。

这时洞湖岸边泛起阵阵涟漪,一个人影映在了湖面上,远远看去就像玉扇侯的倒影一样。

玉扇侯有些惊喜:“亏得你这身本事,这样隐蔽的幻镜你也能找来?”

湖子影响随着水波浮动:“我并没有找到这个幻镜,我只是跟着你的气息,顺着水流漂进来的,至于怎么进来的却全然不知,而且现在只能漂在湖里,上不了岸,总觉得这湖有如一座大山压着,推不开。”

“你能来正好,我当下遇见一件极为古怪的事,那信天刀陈留声你可知道?”玉扇侯问。

影子道:“有所耳闻,与法家长刑尊者一战,一刀断法链,闻名天下。”

玉扇侯道:“如今他拉了一群人准备要从道家那里打出一个天下第五家来,他还不需要这一群人出力,虽然都是些四五步修为,但加起来也是个大助力,这点我有些想不通,他术家现在已经雄厚到如此地步了?”

影子回:“这术家行事隐蔽,更因为长年被道家打压,难得发展,如今虽有起色,但却完全无法与道家抗衡,哪怕四象山任出一山,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那陈留声似乎也不是什么胡吹大气之人,敢夸上这等海口,必然有所倚重。”玉扇侯陷入了沉思。

影子说道:“虽说陈留声不经常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但是素来是隐忍沉稳的人,不会这样鲁莽草率要与道家一争高下。”

思索了许久的玉扇侯,释然一笑:“莫不是。。。哈!这陈留声一手算盘震天响啊。你近日多多留意道家祖山的情况,怕是有件极有趣的事,即将发生。”

湖光一荡,影子消散无踪。

玉扇侯回望着迷幻的玲珑雅境,很是开心:“也许这次如果术家成功上位天下第五家,那或许玉瘦复生在望!”

步履轻快的玉扇侯快步向玲珑雅境走去,在路过一处冒着冷气的冰石时,突然冲出来四个庞然大物,险险将玉扇侯撞翻在地,四只一人多高的大雁,抬着一顶青竹纱轿,飞驰远去,不一会四只大雁去而复返。

玉扇侯看着那只熟悉的大雁,心中叫苦苦连连:真是躲不过孽缘。

正是那一日,他在温泉中遇见的那个少女。

从那青竹轿上,先是伸出一双细削光滑的小腿,一对白嫩的雪足轻轻落在地上铺的云彩上,有如明月沉大江。

修长的身材,姿态窈窕,婉转动人,玲珑腻鼻,肤带淡雪,明眸有光,说不尽的娇人可爱。

还是那略有些甜糯的声音:“四个呆头鹅冲撞了你,不知你伤到了没有?嗯?你是?”

显然少女认出了那日在摇风居中的玉扇侯。

玉扇侯心中当下定计,被认成个卖扇子的小厮,也好过被当成个荒山野岭的色魔。

“正是在下,不知小姐那把梅鹿合青用得可合心意?”玉扇侯施了一礼,生怕露出马脚,让他认出来自己当时在温泉里的模样,不过好在自己出现的突然,她应该是没有看清就吓回了青竹轿中。

“还得多谢你上次多番解答,让我选中了自己心仪的扇子,原本没有机会向你致谢我已经有过意不去了,可如今四个莽撞的呆头鹅又差点伤了你,实在是对不起啊。”凝眉含羞,行止温柔。

玉扇侯道:“在商言商,为客人介绍扇子,本来我份内的事,无需如此大礼,刚才它们本也是无意伤人,不用过多的怪罪。”

少女用手一招,四只人高马大的大雁,一滑烟甩着巨大的脚蹼,过来站了一排:“上次的事,还没有教训够,今日又差点惹祸,就算着急赶路,也不应该如此毛躁,你们过来道歉。”

四只大雁齐刷刷地倒在地上,露出肚子上白毛,大脚掌在空中蹬了蹬。

玉扇侯笑着接受了这种特殊的道歉仪式。

“我观小姐似乎还有些急事?”玉扇侯问道。

少女呀一声,飞身上了青竹轿:“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一会我爹又得念我了,抱歉,我先走一步。”

四只大雁抬了青竹轿就往海风阁奔去,踩碎了地上好多的云彩。

真是来如清风,去如流云。

玉扇侯心中盘算着:爹?莫不是陈留声?

海风阁里,噔噔噔一连串登楼的声音,响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少女终于跑上了海风阁的大厅,口渴至极的他看着主位上还放着的那杯茶,抓来就饮。

方悟山立马出声阻止:“小姐,别!那是家主。。。”

可是已经晚了,杯中茶水点滴不剩。

少女放下杯子疑惑地看着方悟山:“怎么了?这茶有人喝过了?”

方悟山摇了摇头:“没有,没人喝过。”

少女又问:“那是家主什么?”

方悟山苦笑不得。

这是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没事,我自己走过来。

过了好一步,陈留声才走到了大厅门口。

少女小嘴一撅:“爹说有急事找我,自己却姗姗来迟,是什么道理?”

方悟山在一旁:要不是你把你爹的雾隐茶喝了,你爹早就到了。

陈留声不以为意,笑呵呵地说:“玲珑啊,这次是爹错了,上次送你的雁轿可还有趣?下次给你送个更有趣的!”

玲珑不依不饶:“爹明明说大雁聪明懂人心,我看那明明是四只呆头鹅,闹了我不少笑话。”

“那我就将那四只蠢雁撤了,让它们去驮货去。”陈留声佯装生气。

玲珑急道:“不行!它们那么笨,去驮货会挨打骂的,唉,虽然在我这里是蠢了些,不过好在听话,就不用爹操心了。”

陈留声乐道:“哈哈,那就好。”

玲珑问:“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陈留声道:“爹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你一直不是要帮我分忧解劳,那我在出门这段时间,你就是代家长,整个术家上下,都由你指挥了,你可莫要贪玩,误了家事。”

玲珑慌了,小声说道:“我之前说的分忧那些事,不过是些喂喂小术兽,带它们四处游玩来的,哪里有说道要当代家主。”

陈留声当作没听她的嘀咕:“既然你现在是代家主了,那就要拿出代家主的气势,平日里应该要好好待在海风阁里,与十长老批阅往来文书,不得私自外出贪玩。”

玲珑这下真的着急了:“啊!代家主还不能出去外啊?爹,这代家主也太难当了,我不要!”

第三十九章 洗仙草

无可奈何的陈留声叹道:“你要实在不愿意,为父也不勉强你。”

玲珑如释重负,非常高兴:“嘿嘿!谢谢爹!”

陈留声又道:“唉!只是可怜了老爷新育出的小术兽无人照顾。。。”

“什么术兽,在哪儿,长什么样?”玲珑急问。

陈留声言语试探道:“这种术兽是长老们用术家登顶的秘术所幻,在这玲珑雅境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般人也无法轻易观视,除非家主或者。。。。。。代家主?”

玲珑抓碰上陈留声的手:“好看吗?可爱吗?跟那四只呆头鹅一样笨吗?”

陈留声道:“你现在也不是代家主,这些事,我也没法跟你透露啊。不过我听长老们说,这幻兽以云为食,以风为饮。。。”

玲珑一双大眼装满了向往:“我当,我当,这代家主我当啦,快带我去!我要看新幻兽!”

玲珑拖着陈留声就向外走去。

良久之后,陈留声独自一人返回,面带笑意:“哄女儿,我占天下第二,没人敢要第一!哈哈!”

方悟山无奈地笑了笑。

“悟山啊,这次我出去之后,术家就有劳你了,任重道远,我陈家这样也算是对你不起,于你来说,实在是辛苦了些。”陈留声又恢复往日的沉稳霸气。

“主上说笑了,我方悟山脱离术家则必死无疑,在这里辛苦些,倒还活着。”方悟山答。

“本想演演主慈仆忠的大戏,你可是半点机会不给我啊。”陈留声调侃道。

“都怪小的唱不来戏,不能让主上尽兴了。”方悟山答得中规中矩。

陈留声话头一转:“你专程带回来那个玉扇侯,有何来历,值得你这么上心。”

“这个人,最让人注目的便是,他的来历。”方悟山道。

陈留声递来个询问的眼神。

方悟山接着:“这个人没有来历。”

“方先生,戏演得不怎么样,冷笑话倒是越讲越好笑了。”陈留声道。

方悟山说:“这个人最开始出现是在仙津城,他出现没有多久,慕容家苦心经营了五十余年的困龙司,突然人去楼空,就此芳废了,据说与此人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这个人还似乎牵涉到了玉都,我派出去一百多个眼线人奔赴玉都查他来历。”

“结果如何?”陈留声问道。

方悟山脸上挂着疑惑不解:“结果全没有回来。”

陈留声有些吃惊了,方悟山手下的线人,可谓都是精心栽培,个个训练有素,怎么可能一个都回不来。

方悟山道:“这世人基本上很少有人我查不到,哪怕不能查得很详细,也会有一个大概,这次去玉都,仿佛就像刚刚伸出去手,就已经被人连着胳膊一起被砍掉了。那我只能推论这个人跟玉都牵涉甚大。”

陈留声笑道:“本来想请点虾兵蟹将,谁知里面居然混着一位龙王爷。你能供得起这尊大神?”

方悟山道:“只要是在这玲珑雅境,便是玉皇大帝也能供得起。有如此人物在此,方能保得小姐安全无虞。”

陈留声道:“这次倒是不怕人多,就怕事不够大啊,哼哈童子安排好了?”

方悟山道:“安排好了。”

陈留声望着窗外:“那我也该动身了,也快到他们下山采买的时候了。山雨来,风满楼。”

说罢,陈留声化雾而去。

贺庭湘是一个普通的药材商人,带着自己的徒弟小瓦罐,在红苗坊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

老贺最近收到一件宝贝,名叫洗仙草,虽不知其作用,但一看就不是凡品,要不路边那两个小童无知将它拿出来玩耍,老贺也无缘见到这么神奇草药,想想只花了两个糖人就骗了过来,老贺就感觉高兴地快要上天了。

又矮又胖的老贺躺在老头椅上,晒着太阳,摇着椅子,好不惬意,他再也不用天天在这些廉价的草药堆里,刨土吃了,眼看着一夜暴富的梦马上就要实现,老贺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老贺正美着,突然吼了一声:“小瓦罐!”

一个药童从一堆草药里爬了出来:“啥事啊,老板。”

老贺大声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现在是有钱人了,你还去拾掇那些赚不了钱的破烂玩意干啥。”

小瓦罐挠着头:“老板,再破烂它们也是药啊,就这么放着,霉了,烂了,好不可惜。”

“你小子一天到晚就跟着我都学了些啥有的没有的?”老贺道。

小瓦罐歪着头:“这不都是以前老板你教的吗?说啥要勤俭,要节药,脚下遍地都是黄金,就只是要多弯腰,出门在外,捡个土狗,也要拿回来晒,做成药材。。。”

老贺都快给气笑了:“行了,行了,你小子一天就知道拿以前的事来酸老子,咱们现在不一样了!知道了吗?看看这个?”

老贺拿出怀里的洗仙草,洗仙草的灵气,让两个人眼睛都变得闪亮闪亮的了。

老贺露着大门牙:“看见没有?咱们现在是有钱,只要把这个宝贝卖掉。我让你出去探听大买家去,你到底去了没有?”

小瓦罐道:“我去是去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大买家啊,感觉他们都长得一样。”

老贺斜着眼睛:“啥一样,大买家是啥,那是有钱人,就是一进店里,这也不问,那也不问,用手一指,这个,那个,全要了那种,你小子也给我开开窍,快去!”

老贺在小瓦罐屁股后踢了一脚,小瓦罐摸着屁股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小瓦罐就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老。。。老板。。。坊里来一群贵人。。清鹤山。”

老贺听到清鹤山三个字精神一振,那可以道家祖山啊,真正的黄紫贵人。

“他们在哪儿?”老贺急问。

小瓦罐好不容易把气捋顺了:“就在坊口,听说是道家三十六门的术门专门过来采办了。”

老贺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就出了门,洗仙草让他的背挺得笔直,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随便谁都可以使唤的老贺了,他可是堂堂的贺大老板,贺大老板要去见一见清鹤山来的黄紫贵人,气势当然必然拿足了。

周振涛道号丹阳子,乃道家三十六门,术门门师,专门研究道门幻术,别的爱好没有,生平就喜欢背东西,术门各种幻典,他可是背得滚瓜烂熟,虽然没研究出什么成果,但也是山上为数不多大门师之一。好在道家自古有规矩术门不能废,所以每年都能从祖山领到不少的银两支持。

因为术门长年专注于幻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修练道家功法,所以术门的人,一般武艺都不高,每每出门买办门中所需各种材料,身上带着大量的银钱,都会找一些道门修行高的同门相伴左右,以保安全。

这次站在陪丹阳子身旁,就是道门六步通仙的齐云峰,道号凌宵子,随行的还有一些刚刚上山小道士。

一群人站着红苗坊口,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药店正在挑挑选选,突然走进来一个矮胖的汉子,张口就讥讽道:“这些破烂玩意儿,哪是仙家看得上的。”

凌宵子怒气上涌,刚想出手教训他,久混红苗坊的丹阳子出手阻止了他,丹阳子深知此话别有用意。

丹阳子笑道:“看样子,这位仁兄手里肯定有仙家能看得上眼的货色?”

本来看着凌宵子盛怒上头的样子,老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但是一看到丹阳子的话,老贺瞬间的心瞬间又跳了回去。

老贺觉得这次一这票肯定赌对了:“当然,在这红苗坊里,只有我的货,才能配得上您仙家的身份啊,哈哈!这边请!”

丹阳子倒得也乐得开眼界跟周围的人说道:“那咱们就去开开眼界吧!”

反正一群人就只有丹阳子才是来买药的,其余人都跟着过来逛个新奇,众人就跟在老贺身后向坊里走去。

走了约是有一段距离,从刚刚丹阳子逛的药铺里,跳出去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指着老贺的背影,跳着脚地骂:“贺庭湘,你个狗日的,抢人生意,早晚要挨雷打!”

老贺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那老板生怕得罪清鹤山来的道士,马上又缩了回去。

老贺哈哈一乐,有句诗叫什么来着,春风得意马蹄急,他现在就是骑着那匹马,在天下飞。

老贺领着一群人进了自己药铺里雅阁,四下看了看,脸带神秘:“诸位老爷只需看了这件宝贝,肯定不虚此行!”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那株洗仙草,顿时房间里充溢着一股子异香,众人只觉得通体舒畅,说不出来的轻松快意。

反应最激烈的便是丹阳子:“这!!!难道是上古医书鬼医禄中记载的洗仙草!!!!”

老贺原来还怕这黄紫贵人认不出,自己到时吃个尴尬,没算到还真有识货,老贺此时心里,真想把丹阳子认作人生知己。

老贺脸上红光灿烂:“哈哈!没错,这便是那洗凡胎入仙体的洗仙草,怎么样,我老贺没有骗人吧,这红苗坊所有药加起来,都未必值这洗仙草的一片叶子!”

丹阳子转着圈地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株洗仙草,嘴里不停地念着:没有错!没有错!跟书上画得一模一样,哈哈!

随行众人从来没有看过丹阳子如此激动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是莫名其妙。

第四十章 黑白童子

丹阳子看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准备吊一下书袋:“说起这个洗仙草啊。。。。。”

刚要准备说下去的时候,丹阳子的小眼睛在眼窝子转了两三圈:“唉,不过都是些道术上的事情了,说了你们也未必懂,还要骂我卖弄,反正就是一件比较珍贵的草药罢了。”

一群刚上山的小道士听他这样说,便不以为意,四散而开了,只是凌宵子仍然捕捉到了丹阳子眼底那一丝狡黠的目光,很明显丹阳子把重要的事吞了没有说。

接着丹阳子把老贺拉到一边,两个人用着手势比划着价钱,外人一般看不明白。

两人手上动作不停地变换,像是不停地在出着价,但是久久僵持不下,始终没有达成共识。

最后丹阳子道袍大袖一甩,大吼一声:“好你个小小药贩,一张狗嘴偏要学那狮子大开口不成?!”

瞅着丹阳子发怒的样子,老贺也不敢再端着架子,强忍着身上的颤抖,怏怏道:“小的这辈子就指着这株洗仙草过日子了。。。可不敢贱卖。”

丹阳子怒火烧红了脸:“哼!那你就抱着这株草入土吧!”

丹阳子大踏步地迈了出去。

本来过来看热闹的一群小道士,眼见着热闹散场,也就跟着丹阳子出去了。

只有清宵子在老贺身上扫了好眼,才出门追了丹阳子。不过清宵子这一通看,可看得老贺混身冷汗直流。

小瓦罐看着一群人走远了,才过来拉着都快被吓傻的老贺进内屋休息。

丹阳子像是余怒未消,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将身上的银两都交给了凌宵子,让凌宵子带着一众小道士回山,还说自己要为明年山挑选一些老实药商,多留几日。

凌宵子本就是为了护着丹阳子身的银两来的,现在银子在自己身上,而这一群小道士又不能在江湖上呆太久,二话没人,领着小道士就往回山的路上走去。

夏夜,蝉鸣声声。

小瓦罐正在给躺着老头椅上喂药,那是一碗收元归神的中药。

老贺被那清鹤山上的老道士一吼,差别吼掉了半条命去,短短半天时间就好似了老了十几岁。

老贺虚弱地说道:“唉,真不知道这株草是福是祸啊。”

小瓦罐劝道:“都是仙草了,还能带来恶运不成?”

老贺看着小瓦罐:“等这单生意成了,我就送你上山学道去,活了大半辈子,快有钱的时候,我才发现,钱没有用,没有用啊!”

小瓦罐问道:“那啥有用?”

老贺指着天上:“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最有用,手里有剑,掌中有刀,才有用。”

“那这一铺子药可怎么办?”小瓦罐有些焦虑。

老贺恨铁不成钢:“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这些破草药了,有啥用,在这草堆刨了一辈子,还不是让人一吼就吼出一身的病。反正你在这店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扔上山去让别人管教着,也省了我的心,到时候你要是在那山上学不出个模样来,我打断你的腿!”

小瓦罐哦了一声就拿着药碗走开了。

凄凄夜风中,一个夜行人正在寂静的红苗坊街道上急行着,夜风挽起他的长袍,互相拍打作响,一路经过许多药铺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因为他目的地早就选好了,正是老贺的药铺,细看来人,丹阳子也。

忽然从一个阴暗的街角,闪出一人,人未至,声先到:“丹阳子师兄,倒是好情致,喜欢半夜逛街?”

丹阳子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凌宵子,不是也这般的闲趣逸致吗?”

凌宵子慢慢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就是不知道师兄,这半夜是要逛哪家药铺?”

丹阳子故作镇定:“白日里,与一位店家谈好,晚上去看一些稀缺药材。”

凌宵子咦了一声:“正好,我也要一位店家约好谈些事情,不如同路?”

丹阳子笑道:“呵呵,没想到平日里一直醉心修行的凌宵子,今日也对药材起了兴趣?”

凌宵子道:“人嘛,总归有好奇的时候。”

丹阳子倒也不管他,只顾前行,凌宵子紧随其后。

快要到老贺的店铺的时候,丹阳子心想自己所料不差,凌宵子已经看清自己的目的。

丹阳子摊牌道:“看来今夜咱们要拜访的同一个人?”

凌宵子说:“嗯嗯,那倒也是省事了,免得师兄一个人寂寞。”

丹阳子道:“我就不跟你绕了,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五五开账,如何?”

凌宵子道:“师兄既然如此大兄,师弟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道师兄是否能再透露些这洗仙草的玄妙?”

丹阳子摸着胡子:“我若说这就是一般普通草药,不知师弟信还是不信?”

凌宵子笑道:“我是明白师兄的为人的,所以,我信。”

丹阳子道:“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咱们的关系已经这般要好了。”

凌宵子道:“师弟私下里可是很敬重师兄的为人的。只是不知师兄为何白日没有将那洗仙草买下,反而要再单独跑一趟?”

丹阳子知道他在讥讽自己,只是捡了另一头说:“白日里那药贩,漫天要价,没法成交。”

凌宵子问道:“漫天要价?小小药贩,能有什么见识,难道还超过了山上给的采办银两不成?”

丹阳子笑道:“就算把那些银两全给他,也就只能买下那洗仙草的一片叶子罢了。”

凌宵子心中一喜:果然是绝世宝物,不然不可能连个小药贩子也敢开出这种价格。

丹阳子停住身子:“此物买肯定是买不下的,但这种东西落在一个凡夫俗子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不知师弟是否准备好出些力?”

凌宵子看着丹阳子:没想到这平日看起来如同个读书人的术门门师,杀人夺物时,也是脸不红眉不跳,平静有如聊家常。

凌宵子道:“通天仙路上,我杀的凡夫俗子可不差这一个。”

凌宵子率先发作,飞身越墙进了老货的药铺,丹阳子紧随其后。

凌宵子刚好落地老贺身前,平白无故身边多了一个人,着实将老贺和瓦罐儿吓了一跳。

老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白日里的两个道长,马上从椅子上爬了起来,脸上挂着笑:“不知两位道长去而复返,可是为了那株洗仙草?”

丹阳子冷冷道:“正是!”

老贺道:“看在两位道长如此有诚心,我也不好再多要些俗钱,我愿意贱卖。”

老贺心知两人来意非善,心里更是感觉一股生死危机正在逼近,此刻一心只想保命求生。

丹阳子道:“那我如果不愿意贱买呢?”

老贺一身冷汗瞬间淋遍全身。

老贺战战兢兢地说道:“那。。我。。。我愿意送给二位。。”

丹阳子冷笑道:“可是啊,我要这洗仙草,又怕这事儿传出去我面子上不好看,不知贺掌柜可有什么法子?”

老贺这时仿佛已经看到刀都伸到脖子,当即护着瓦罐儿在身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洗仙草,全是道长的仙缘,这草天本来就属于道长的。”

丹阳子走近老贺,摸出老贺胸前的洗仙草,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这辈子只信一件事,墙立着就要透风,人站着就要说话!”

扑的一声,老贺胸前就多了一把匕首,瞬间在胸前染出了一朵大红花。

瓦罐儿站在老贺身后,只是觉得老贺身子一抖,却并没发现老贺已经中刀。

丹阳子转头对凌宵子说道:“你我师兄弟,同心协力,其力断金,我已经出力了,现在轮到师弟你了。”

凌宵子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平日里看着术门那些人修士,没有什么修为,对谁都人畜无害的样子,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清水道门里,也有这种阴诡残暴之人。

凌宵子双指一点,老贺胸前又多了一把长剑,这下直接穿体而过。

瓦罐儿看着那把突然从老贺身后窜出来红色剑刃,呆立当场。

老贺的身子直直地倒进了瓦罐儿的怀里,一脸苍白的瓦罐儿抱着老贺,如同抱了一个鬼。

丹阳子又拿出一把匕首,就要往吓得已经不能再动的瓦罐儿胸前刺去。

忽然瓦罐儿旁边的地上,冒出一黑一白的两个童子。

黑童子唱:贪便宜图便宜,一株小草要小命。

白童子唱:梦富贵想富贵,今年今日新坟堆。

奄奄一息的老贺看着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就有黑白无常来接我了?”

老贺又看了一两个童子一眼,突然大喊道:“你们!!!你们!!你们是!!!!那两串糖葫芦!!!”

临了老贺才看清,自己正是从这两个童子手上骗来的洗仙草,往事飞速从脑子翻过,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从始至终就这个局里的一个饵,忙忙碌碌一生,却死在两个孩子手里,因为贪才开的这家药铺,最终也因为贪死在这家药铺。

至于谁在钓鱼,老贺已经来不及想了。

手重重的锤下,一辈子在草堆里刨土的老贺,最后还是归于了黄土。

黑童子一脚踢醒了瓦罐儿,唱道:“快快快,赶快跑!”

白童子唱:“紧紧紧,赶紧逃!”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瓦罐儿,一把抗起老贺就往后门跑去。

黑白童子一人一屁股躺上了老贺的老头椅,四只小脚还轻轻地晃动着。

丹阳子阴气森森:“你们这两个精怪,放跑那个小药童,是要替他受死?”

黑童子唱:“禽兽不如,杀人取物。”

白童子唱:“猪狗不是,不得好死。”

第四十一章 慕容雪仙

丹阳子的始发噌的一声点燃,他今日非这两个小妖孽串成串儿不可。

提着匕首的丹阳子刚要暴走杀人,忽听得天上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刀埋泰山藏乾坤,潮掩穹顶听悲声!

圆月之下,云烟涌动,一男子从天而降,嘴角的一块疤痕在那张坚毅的脸上,印上了一个凝固的诡笑。

猎猎风中,一代枭雄,术门当代家主信刀天陈留声。

“这位道长,你可信天?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可是不会让你随便杀人的。”陈留声大迈阔步,气象雄浑。

凌宵子自那人一出现,便是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只是丹阳子不明所以,依旧转动着一双小眼不知在盘算什么。

被陈留声一打断,黑白童子转眼间就溜得没影儿了。

丹阳子气性不小,好事接二连三被搅,眼一横:“我不信天,所以我好像根本不用理会天的心情好坏。”

眼见丹阳子就要往前冲,凌宵子一把抓住丹阳子,代声怒吼道:“你他马疯了?前面那个可是术家的那个人!”

丹阳子一脸无所谓正想哪个人还用得着丹阳子这么紧张,不过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名字,直接让跳了起来。

那个人就是陈留声,如今道家的死对头,术家家主。

丹阳子用一张极为扭曲的脸看着凌宵子,感觉就像是凌宵子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哈哈,道长活得真是任性潇洒!”陈留声大笑道。

不过好在丹阳子也活一大把年纪了,能屈能伸,丹阳子行了一礼:“不知陈大家主今夜到此所为何事?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我二人当即退去,尽予陈大家主方便。”

“我啊,我这个人有个爱好,我今夜到此是为了做件好事。”陈留声道。

丹阳子崩紧的心弦总算是松了下来,只是不要针对他来的就行。

丹阳子加紧拍个马屁:“经常听说陈大家主在江湖素有侠名,今日一见,好生钦佩,既然如此。。”

丹阳子刚想说既然如此他们就好告退了。

陈留声却插了嘴:“既然如此,你们就应该把我的话听完嘛,我做的这件好事,跟你们刚刚做好事有关。”

丹阳子两人再加眉头一皱,看来还是躲不过去了。

“我本来想帮着那死了的贺掌柜小小地报复一下你们,随便教训一下,然后告诉你们以后滥杀无辜,咱们这事也就过去了。”陈留声道。

丹阳子和凌宵子不敢说话,这陈留声一句话里三个坑,他们现在都还没看明白,这又是想放他们走?

陈留声接着说道:“这事放在以前,我绝对会这么做的,但是今夜不一样了,今夜我学到了一个人间至理,那就是墙立着就要透风,人站着就要说话。这等天下至理,真是醍醐灌顶!”

绕了一圈,还是没逃过一个死劫,丹阳子和凌宵子再次陷入绝境。

然而本来一筹莫展的丹阳子,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关节一样。

立起身来,挺起腰,直面着陈留声,大声说道:“好个道貌岸然的陈留声,原来你早就来了,那你为何不在贺掌柜死前,出手相救,现在人都死了,你就跳出来人模狗样的装起好人来了?我呸!”

凌宵子默默移开两步,他不确定丹阳子到底想到什么了,让他这么有底气,可他能确定的现在的丹阳子已经疯了,他这是正把他颗细小的脑袋使劲往刀刃上摁。

丹阳子又笑了起来,像只又瘦又干的狐狸:“啊,我想通了,原来如此,哈哈,原来你也想那株洗仙草,只是你自视清高,不肯干我们两这么肮脏的事,可如今,苦主已死,你就立起了正义的大棋,要致我们两于死地,然后再独自占有洗仙草。哈哈,你陈留声说来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吃相,你哪里来的厚脸皮,装什么狗屁好人?”

陈留声叹了口气:“唉,你手里那块同命玉到底捏碎了没有?不然一会你可就没有什么废话可说了。”

听到同命玉,凌宵子马上看向丹阳子那只缩在身后的手,手上尽是些碎玉粉了。

同命玉是清鹤山上才有特殊命玉,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捏碎这同命玉,祖山便马上掌教级别的人物前来相助。

同命玉本就极为稀少,凌宵子也仅仅是在几位掌教手里见过。

这天天窝在药坊里练幻术的一个三流术门门师,会认识掌教一级的人物,凌宵子想破脑袋也没法想通,但事实就在眼见,却也不得不信。

凌宵子转头之间,突然发现天上也未没有下雨,但他们两围的地上突然想冒出无数的水珠。

丹洋子眼见自己的计划露了马脚,马上喊道:“凌宵子,护着我,我是慕容。。。”

凌宵子抬头,只看见丹阳子那双又小又圆的小眼睛里,刀光大盛,然后后脖子一亮,自己仿佛整个人都旋转了起来,最后一点点神识,只看见一刀又长又薄的水刀从自己脖子上滑到了丹阳子的脖子。

两个大好的头颅,如同两个西瓜滚到地上撞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地上头贴头,眼贴眼,像是到死都在问发生了什么。

陈留声一步就跨到了两个无头尸体旁边。

一边念叨,一边取走了洗仙草。

“作戏作全套,善恶好相报啊。”

那把又长又薄的水刀又在凌宵子身上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陈留声右手一握,那把又长又薄的水刀,瞬间化作一股水流,钻进右手,消失不见了。

陈留声伸了伸腰,正要迈步离去。

突然空中白光大作,一道白色闪电,直接劈向了陈留声的头顶。

陈留声停下身子,背对着那道袭来的闪电,动也不动。

就在闪电接触到陈留声的一刹那,陈留声的身子立刻化作了一片水雾。

一声惊天轰响之后,陈留声着的位置凭空多出一个大地坑。

尘土散云之后,一片水雾从地坑里飘了上来,在地坑片再次凝雾成人,陈留声又毫发未损的出现了。

陈留声望着天空,说道:“来的好快!”

北龙卷地斩昊天,胡日白月飞雪仙。

朗朗诗号,飘飘仙人。

纯白镶金丝的道袍,印着那张稚嫩的脸,双目微闭,如神圣在体,一头黑发束了一个道髻盘在头上,神态庄严肃穆,不可冒犯的感觉。

从外形光最多只有二十来岁,但他一开张眼,露出那双历经百年岁月洗礼的双眸时,对他的年岁,一时又难得揣度了。

陈留声长身而起,飘至半空,朗声道:“杀了个恶道,没想到却引出道家三大掌教之一的慕容道长,该说我陈留声是运气好还是道长你福运厚呢?”

慕容道长全名慕容雪仙,也有道号,但因为他来自强大的五剑峰慕容家,人们更多称之为慕容道长,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他的道号了。

慕容道长一甩浮尘将两个互相对视的头颅分了开来,看了一眼两具尸身,但转过头用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盯着陈留声。

一个青年嗓音开口:“陈家主,如此残狠手段对待两个小辈,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跟“年轻”的慕容道长,陈留声那成熟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强势了许多:“慕容道长,不惜用了大量金行符瞬间移步到此,如此对待两个无名小辈,慕容道长是不是太过于关心了?”

慕容雪仙道:“两个后生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们身上的东西,我想陈家长不会碰巧捡到了吧?”

陈留声眉毛一动:“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哪里有自己捡自己东西的道理。”

慕容雪仙道:“此物对我还有有些用处,不知陈家主是否愿意隔爱?”

陈留声问道:“这种洗仙草,明明是我术家幻术专用之物,你一个一心只求道升仙的道士,拿来做什么?”

“拿来做什么,陈家主就不用关心了,你要相信我能动用大量金行符赶来此地,那它肯定值这个价钱。”慕容雪仙道。

平常宗门全宗上下能拿出一张金行符就已经不得了,除非别人刀尖已经插进胸膛了,否则也不敢擅用,而这慕容雪仙这次起码烧掉了二十来张金行符,才能瞬间到达得了红苗坊。

“你长途奔袭,又烧了这么多的金行符,看着都让人心疼,唉,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我。。。”

陈留声顿了顿,眼里满满都趣味。

“那我就更不能给你,你如此费尽心机就为了这样一株草,我如果就这样直接送你,岂不是让你之前的辛苦白费,我怕你心里会失落啊。”

慕容雪仙也不愧在道家祖山修行多年,不怒也不恼。一摆浮尘,声音沉静:“那只能请战了。”

只只遥遥夜空,从那一轮圆月上直接投射一股巨大的雪色光柱,将慕容雪仙笼罩其中。

慕容雪仙白袍迎风而动,在雪光的照耀下,有如谪仙降世。

陈留声也不示弱,突然一场又浓又厚的大雾直接将陈留声盖住了,大雾遮天盖地,瞬间也淹没了慕容雪仙,只有那从圆月上投下光柱,宛如黑夜中的长明灯,还照耀着慕容雪人。

浓浓的大雾之中,不见陈留声的人影,只有那沉稳有力的声音,还在雾中飘荡。

“我且问你一句,慕容道长,你可信天?”

第四十二章 丹猫

数日前玲珑雅境内,玉扇侯特意选了一间树屋做为自己的客房。

在树屋里,玉膳侯躺在床上闭目瞑想:连日来在这玲珑雅境里,除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幻术,并没有发现其它有什么杀力可以一抗道家的人或者组织,这陈留声到底背后靠着什么力量让他如此沉着和自信。

思来想去,天色渐暗,就在一片树叶沙沙声中,软云织就床铺上,玉扇侯沉入梦海。

醒来第二日,天光微亮,玉扇侯便慢慢睁开了眼睛,久违的一个沉梦,让他梦到过去种种,那时候他还在白顶山上,那时候玉瘦还活着。。。

他刚想下地,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一团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压着。

玉扇侯用手拔了拔,心中疑问:一只猫?这玲珑雅境倒也是挺贴心了,知道我一个人睡,还派了一个幻兽猫来陪床。

玉扇侯禁不住笑了一声,用手又在那只蜷成一团的猫身上来回摸了几下,猫醒了,睁开了一双朱红色的眼睛。

看了一眼玉扇侯,又闻了闻,又看了看,仿佛不确定很是迟疑的样子。

不过玉扇侯用手轻轻它脖子上抓了抓以后,猫立马就温柔地在玉扇侯身上蹭了又蹭,看样子是极其享受。

这时树屋下传来一个声音:“家主,昨夜我就是见到那东西爬上这树的,只是这树上住的是外面来的客人,我不敢私自打扰。”

另一个细甜的女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不一会,树屋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里面的客人是否睡醒了?在下雅境代家主,有事相询,烦请开门。”

玉扇侯听这声音,当然知道老冤家陈玲珑上门了,一手抱着猫,一边往门口走去。

刚一开门,陈玲珑就认出了玉扇侯,笑脸盈盈:“原来是你,我还担心是别的什么不好说话的人物呢。”

玉扇侯也笑道:“不知陈小家主,这么早找在下何事?”

陈玲珑玉指一指,就指着玉扇侯怀里的猫:“我倒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我是专门来找它的。”

玉扇侯举了起猫:“哦,原来这是你养的猫的啊。”

陈玲珑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养的,这是长老们养的,应该说是长老们不久前从一个石胎里取出来的,他们称之为丹猫,这可不是一般的幻兽,长老说这种幻兽很是特别,他们也无法完全掌握,貌似它体里还封印着一股骇人的力量,昨夜不小心逃了出来,长老们怕它伤着人,命令下面的人找了一夜,今天早上才找到,还好你没事,不然这猫可闯了祸了。”

玉扇侯把丹锚翻来翻去地看了几遍,除了眼睛,他并没有发生这猫与寻常家猫有何不同。

虽有疑惑,他还是将抱在手上的猫递了出去:“既然如此,那就交还给长老们吧。”

陈玲珑双手伸过来要接猫,丹猫却突然尖叫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玉扇侯,猫爪死死地抓住玉扇侯的衣袖,怎么也不松开。

陈玲珑问道:“你昨晚喂它吃东西了?”

玉扇侯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一觉醒来,它就睡在我脚上了。”

“那不可能啊,它不可能这么粘你才对啊,我在那小屋里喂了它好几天,它才肯让我摸一下。”陈玲珑道。

玉扇侯也用手试着去扒开丹猫抓在衣服上的爪子,奈何解一支爪子,另一支又爪上了,玉扇侯一只手实在忙不过来,就让陈玲珑拿着那只已经松开的爪子,两只前爪刚松开,两只后爪又抓上了。

一阵声东击西的拉锯战之后,忙得小脸通红的陈玲珑,打算放弃了。

“喂不熟的坏东西,哼!”陈玲珑狠狠地在丹猫头上搓了一把。

丹猫依然不为所动。

玉扇侯晾在那儿,十分的尴尬。

“我先去回禀长老吧,看看长老们怎么说。”

说完陈玲珑就走了。

留着一脸哭笑不得的玉扇侯,与一只已经长在手上的丹猫。

过了两三柱香的时间,陈玲珑领了一群身穿长黑袍的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了。

陈玲珑第一个上了树屋,她还回头催道:“陈长老你们快点啊。”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眉心有颗黑痣的小老头才慢慢领了一群人爬上了树。

玲珑道:“陈长老你们倒是快点啊,快看看丹猫是不是生病了,它不可能不跟我走才对啊。”

陈长老扶着栏杆,累得直喘气:“玲。。。玲珑啊,你别急啊。”

玲珑急说:“我怎么能不急啊,这丹猫一看就不对,肯定是生病了。”

陈长老道:“死丫头就知道催,你再催下去,要不要先过完我的头七再给你的丹猫看病啦?”

陈长老向来喜欢开这些生生死死的玩笑,总是让玲珑忍俊不禁,玲珑也不催了,静静地在那儿等着陈长老他们休息。

过了一会,陈长老一行人才休息完,便将玉扇侯和他手上的那只猫,围一圈,将丹猫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一行人用一种古老的语言七嘴八舌地交谈一番后,陈长老走了出来,笑呵呵道:“看来是丹猫认主之象,恭喜这位客人了。”

陈玲珑跳了过来:“认主,那我怎么办?”

陈长老看了一眼陈玲珑,道:“能怎么办?这猫就是个负心汉,若是想让它回心转意,只能看你女娃家的本事了。”

陈长老番话,羞得陈玲珑郁闷至极。

回过头,长老又道:“客人既然有此运气,我们也当为客人解释一番此物的来历,这丹猫来自一处古祭台的一个石胎,我们术家幻术将石胎唤醒之后,此猫破石而出,因其眼现朱红,故名丹猫。这猫来历神幻,我们也无法了解这石胎来源,但这丹猫身上藏着一股神秘力量,我们无从探查,现在唯一的猜测便是,这股力量解封的时候,丹猫眼睛应该会有所变化。

当然若是客人怕无法掌控这股力量,也可交由我们术门代养。”

玉扇侯笑道:“既然是天赐缘份,便无法拒绝,陈长老放心,术家能为在下割爱这份缘分,他日术家若是有需要在下相助的地方,尽可开口。”

陈长老很欣赏这个年青人的机敏,满意地笑道:“那就好,哈哈,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陈玲珑泪眼朦朦,摸了摸丹猫的头:“不管你再怎么负我,我一定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几步之遥,硬是让陈玲珑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玉扇侯看着这一对负心猫,痴情女,头痛不已。

几日相处下来,玉扇侯发现丹猫居然能听懂他的话,有时候甚至都能与他心意相通,不愧石胎精灵所化,灵气十足。

玉扇侯出门的时候就吩咐丹猫在树屋等待他,丹猫就立着猫身,坐在那树屋的走廊上,前爪放着小栏杆上,头压在前爪上,一半毛茸茸的小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剩下的一半屁股带着两只后腿悬空荡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

真是坐了个人模人样,玉扇侯每次多看两眼都不忍心留它独自一个在树屋了。

这一日玉扇侯刚回到树屋下,就听树屋上传来一个少女如泣如诉的哭诉:我以前对你那么好,吃了这块肉干,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是不是我以前做的肉干不好吃?是不是我以前陪你时间不够多?我都会改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肯改的,你说句话啊,看看我,别转来转去啊,你看你这手上的毛都乱了,我帮你理理,你看吧,我对你多好,跟我回去好不好,亲亲?”

玉扇侯在树下听一人一猫的对话,忍得肚子疼,为了避免笑出来,他大声地咳了两声。

树上的声音停止之后,玉扇侯才慢慢走上树屋。

玉扇侯走上树屋的廊道,就看见陈玲珑,一只手正轻轻地握着丹猫的前爪。

陈玲珑小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什么都没干啊,我就是摸了摸它,我什么都没有跟它说哦。”

玉扇侯颇为无奈:“我什么都没有问啊。”

陈玲珑顿时唰地一下,从脖子到脸,都快红得冒烟了。

一边叫着,一边翻身下楼,瞬间跑不见了。

玉扇侯开了门,丹猫甩着小屁股紧跟了进去。

玉扇侯笑着对丹猫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你们之间好像不太可能,因为你是只母猫啊。”

丹猫仿佛丝毫都不在意,在玉扇侯的被子踩了一圈,蜷成一团,睡了。

迷蒙的梦境之中。

玉扇侯正坐在轮车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玉扇侯下意识地伸出手,从旁边,一只纤纤玉手便递上一杯热茶。

玉扇侯轻轻啜了一口,清香满溢,他语带满足:“还是你沏的茶,能配得上这白顶上的大雪。”

说着玉手伸出来要接茶杯,玉扇侯就将茶杯递了回去,在他的手碰到那只玉手时,一种熟悉的细柔触感,瞬间将他惊醒了过来,他抬头想看清身边的人时,那人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四周的景物也变得迷离了起来,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就在他最后刚喊出一个玉字的时候,梦醒了。

他醒来第一眼,便看见丹猫坐在他身上,两只眼睛微微泛着红光,两行长泪正从丹猫的眼角缓缓滴淌。

第四十三章 黑金剑

玉扇侯将还在流泪的丹猫从身上端了下去,自言自语道:“看来多半是你身上的异能所化,让我又多一场美梦。”

醒来后的玉扇侯只是觉得做了一场美梦,然后却记不起梦见了什么,梦里都有谁。

这一整日玉扇侯只是不停地摩挲着右手手指,仿佛那手指沾了什么东西,总是磨不掉。

又一夜过去,前一天发生的事再次重演,坐在玉扇侯身上流泪的猫,以及从不知是什么梦中惊醒的玉扇侯。

但是今天有一点不一样,就右手手指已经磨掉皮了,他一时有点不安惶恐,每当他觉得不安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取出须臾枝与玉瘦说上两句话。

今天也一样,他将手伸进怀中,在他的手碰到须臾技的一瞬间,他惊住了,这两天来的迷梦都再次在脑中回现,不顾穿戴整齐,他疯了一样地向海风阁跑去。

陈长老如同往常一样,还在屋里研习着一本古老幻术秘籍,他看得正入神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声了。

陈长老拉开了门便看见了鞋都没有穿的玉扇侯。

玉扇侯急道:“陈长老,我要知道你那天树屋里没说完的话。”

陈长老一笑:“公子别急,进来坐。”

说着就给玉扇侯倒了一杯茶。

玉扇侯看了看陈长老那张老谋深算的脸,瞬间冷静了下来。

“看来陈长老今天也未必会将那些隐秘告诉我了。”玉扇侯拿起那杯茶轻饮了一口。

陈长老道:“不知道公子要知道些什么隐秘?”

玉扇侯道:“术家废了那么大心力,去弄来石胎,化出丹猫,怎么可能会不去研究石胎的来历,长老未免有些看轻我了。”

“公子果然是明白人。”陈长老眼露赞赏。

玉扇侯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丹猫与我有莫大渊源的?“

陈长老答道:“偶然?意外在那丹猫没有上树屋之前,我们是完全不知情的,但是在树屋上,我检查了丹猫的灵识时,才发现,它与公子的关系不浅。”

玉扇侯又问:“那这丹猫的灵识里到底有什么?”

陈长老笑着摆了摆手:“刚才那一句,算是我给公子做生意的一点添头,再往下的事情,可就贵重了。”

玉扇侯摸着头:“万事不过一场生意,陈长老倒也是个爽快人。开条件吧。”

陈长老喜上眉梢:“眼下术家马上会有一劫,到时如果道家打来,我希望公子能够带走我的孙女陈玲珑。”

玉扇侯倒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居然会是陈留声的爹。

玉扇侯问道:“我看信天刀非是鲁莽之人,怎么会在实力不足的时候,冒然挑衅道家?”

陈长老道:“那是另一桩生意了,与当下的生意无关。”

玉扇侯见问不出什么,随便答应了下来:“行,我答应,但如果道家真的举山前来,我最多也只能带着陈玲珑一个,到时。。”

“到时公子尽管带玲珑走便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这次劫难是上一辈的事情,与玲珑无关,她能到外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平安一世,便是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唯一的一点遗愿了。”虽是交谈着身后事,但是陈长老的脸上没有不舍,只有淡淡希冀。

虽说现在自己没办法抵挡道家压境,但费尽全力带走个丫头,想来不难。

玉扇侯点了点:“行,但我要知道所有关于丹猫的事情,包括那处古战场。”

“从发现石胎到后面的调查,全数都记在了一本册子上,此劫过后,你自然会见到它。”陈长老道。

红苗坊上空,慕容雪仙面对陈留声信天一问,一言不发,此时的他如同与圆月一体,静静地浮在浓雾之中。

一阵细微的风声吹过,慕容雪仙猛地向后翻去,又是一记又长又薄的水刀从慕容雪仙身前三寸之地划过。

慕容雪仙一手伸出,直接握住那柄水刀,水刀瞬间化作一条水龙,在慕容雪仙手里挣扎不止。

慕容雪仙侧过身子,单手将水龙举起,一时月光大盛将水龙晒成一缕白烟。

白烟还未散尽,三把水刀接来袭来。

这次慕容雪仙也没法接了,手中浮尘向天一抛,空中随即降下一把道家黑金剑。

至今也无人得知黑金剑究竟是什么材质所铸,只知此剑破虚幻,断空梦,为道家掌教剑之一,不仅剑本身威力骇人,更是道家至高权力的代表之一。

黑金剑一出,半空中的浓雾瞬间淡了几分,慕容雪同捏了几个指诀,黑金剑如领旗命,横扫,力劈,倒斩,但将三把水刀打散了。

半空中只剩下那把黑金剑剑指苍穹,气势无敌。

陈留声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我陈某人,居然惊动了道家掌教剑,看来今日难以善了了。”

慕容雪仙面无表情:“自陈家主随意杀害我道家门人之时起,陈家主便应该会想到有一天会领受我教黑金剑天罚。”

陈留声道:“可惜我信的天,跟你们信的天不一样,不然我就成全你们了。”

忽然空中大雾仿佛活过来一般,慢慢涌动起来,雾的下方,一把把巨型水刀出现,纷纷砍向黑金剑,黑金剑与这些巨型水刀,如同一个瘦小的孩童,但它迎风而立,丝毫无惧。

一把把巨型水刀砍在黑金剑上,金属交击的声音,穿刺百里。

然而阵阵轰鸣之后,水刀一把不存,在黑金剑的威势之下,全然化作水汽,在黑金剑下方甚至开始下去一阵小雨。

浓雾归于了平静,像刚才的一番激战不曾发生,慕容雪仙正准备一剑劈开浓雾时,远处一处湖泊突然传出一阵龙鸣。

一条庞大的水龙,自湖中腾空而起。

慕容雪仙也不得不叹道:“陈家主水法修行,当真独步天下。”

陈留声客气道:“慕容道长过誉了。”

就在两人平静交谈的时候,水龙扑向黑金剑,黑金剑瞬间被卷进了水龙的躯体里,如同迷失在大海之中的小舟。

突然黑金剑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在水龙的躯体上划出一缕缕白气,虽然折黑金剑无法掌握自己的动向,但是转动的黑金剑,就顺着水龙的躯干,不停地开肠破肚。

水龙龙头东摇西摆,痛苦不堪。

终于在黑金剑要砍龙尾处时,嘭的一声,庞大的水龙,化为一场漫天大雨。

慕容雪仙惋惜道:“可惜陈家主一身通天的本领,奈何今日却遇上了这破虚幻断空梦的黑金剑。”

陈留声道:“慕容道长倒是有心了,专门挑选了这件克我水法的黑金剑。”

慕容雪仙道:“那陈家主就此束手就擒如何?”

陈留声道:“嗯,我就这样让你绑了去,然后再受尽你们慕容家的酷刑,最终我魂体分离,你们就好一探我术家的秘密是吧?慕容道长,做事总是这么。。。直白啊。”

陈留声刚一说完,那片浓雾渐渐缩在了一起,形成一片又薄又大的水膜,之后水膜速迅地将黑金剑包裹了起来,让它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慕容雪仙手催剑决,然后黑金剑却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悬立在水膜之中。

慕容雪仙的脸上第一次显出焦急的神色,就在他要催掌打破水膜的时候,突然背后飘来几缕白烟,陈留声现身其后。

此时慕容雪仙身前凝掌,陈留声在背后水刀上手,说是迟那是快,水刀猛如奔雷,直劈慕容雪仙背心。

慕容雪仙此时根本无法回力后防,只能干等着那水刀劈向自己的后背。

就在水刀劈上慕容雪仙的后背时,水刀所及之处,金光灿灿。

陈留声一脸的难以置信,只见一层金色的液体紧紧地包裹着慕容雪仙的后背,水刀也应声而碎。

陈留声语带惊颤:“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慕容雪仙却没有说话,趁着陈留声失神的一刹那之间,慕容雪仙一掌击破水膜,黑金剑立马飞慕容雪仙手中,他回身一剑,直接刺穿了失神的陈留声。

陈留声胸前和口中奔流出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脚流向下方水雾之中,水雾承受不住血液的重量,就在半空飘起了一场血雨。

慕容雪仙开口了:“可惜了,陈家主,你对慕容这两个字还是不太了解。”

垂死中的陈留声慢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声悲笑,不甘?愤怒?还是看破人间的淡然,也许都有,堂堂术家家主难道真要在此殒落?

突然陈留声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慕容雪仙的双肩,再往慕容雪仙的小腹狠狠一踢。

慕容雪仙为了抵抗背上致命一力,消耗不少元力,此时正是力虚之时,被陈留声这拼死一踢,虽不致命,但黑金剑脱手,整个人也在空中倒飞了出去。

陈留声拼死一击之后,胸前还插着那黑金剑,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直接从半空中跌落。

慕容雪仙在空中稳住身形,看着跌落在地的陈留声:“这又是何必,明知这一击无用,还要拼掉自己最后的生机,你陈留声当真。。。呵!”

慕容雪仙从空中慢慢飘了下来,慢慢走向自己这次战利品术家家主陈留声。

这次以一人之力,杀了道家的死对头信天刀陈留声,今后无论是在慕容家,还是在道家,他都将向权利的顶峰再迈一大步。

想到此处慕容雪仙就难以抑制地仰天狂笑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风雨飘摇

慕容雪仙笑得张狂,笑得肆无忌惮,在这飘着血雨的夜,他志得意满。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陈留声身边的时候,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童,正在蹲在路边看他,仿佛在菜市场看热闹一般。

平日里谨慎细微的他,难得肆意表露一次自己内心,居然还让两个小孩看到了,他第一次感觉混身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只有杀人才能让他解脱,而这两小童便是完美的对象。

黑童子唱:“哈哈哈哈,半夜学老鸹。”

白童子接:“呵呵呵呵,老牛拉破车。”

黑童子看了白童子一眼:“你唱得什么玩意?”

白童子回瞪黑间子一眼:“你起的什么东西?”

两个童子你一嘴我一句,仿佛完全不把慕容雪仙放在眼里。

慕容雪仙在听了半柱香的流水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别!唱!了!!!!”

两个童子果然止住了声音。

慕容雪仙盯着他们两:“我一会给你们找块好坟地,你俩躺着慢慢吵。”

两个童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黑童子气道:“死老道,不知良善脸不要。”

白童子怒道:“牛鼻子,狼子野心人无耻。”

说完两个童子身影一晃,居然出现在了陈留声身边。

黑童子唱:“我抬头,我们赶快逃。”

白童子唱:“我抬脚,我们抓紧跑。”

两童子一个抬头,一个抬脚,魁梧的陈留声居然真的让他们抬了起来。

慕容雪仙倒也没预料这两个童子是来救陈留声的,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两个不及腰的小孩子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救走陈留声,滑天下之稽。

慕容雪仙一掌横扫,直接轰向了白童子后腰,两个童子抬着陈留声本来走得慢慢悠悠的,但是这一掌打白童子身上,并没有慕容仙雪料想的结果,这一掌仿佛在影子上,根本没有任何触感,仿佛这一掌打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一般。

此时白童子回头过甩给慕容雪仙一个调皮的笑容。

黑童子唱:“死老道,这掌来得真妙!”

白童子接:“牛鼻子,这回饶你不死!”

抬着陈留声的两个童子,突然发力飞速往前急奔,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平地惊雷,消失在天边。

这时慕容雪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童子是在等着借了自己那一掌之力,给他们助力逃跑。

适才陈留声的致命一击,已经让自己气空力虚,现在也追之不及。

看着天空渐渐消失的影子,想着那把还插在陈留声身上的黑金剑。

慕容雪仙的脸上浮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玉扇侯本来以为术家大劫会最多不过道家兵临城下,但是没想比这大劫先来居然是术家家主濒死的消息。

当然他是在梦中透过丹猫得知这件事情,术家本身对这种件隐藏的很深,甚至连陈玲珑都不知情。

至于为丹猫为什么要将这件化梦告诉自己,大概是因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吧。

在海风阁的顶楼上,四面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屋内用着一种灰色的发光圆球照亮。

屋里一共三个人,站着的玉扇侯,坐在床边的陈长老,躺在床上毫无生息的陈留声。

玉扇侯开口道:“我本来以为长老所指大劫乃是道家兵临城下,但是现在来看。。”

“我也没有想到,比道家先来的居然是自己濒死的儿子,本来这一次他出去,对方不过道家通仙五步,再加上一个关在屋里闭门造车幻术狂人,肯定都是万无一失的,至少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的话,肯定跟这把黑金剑有关。“陈长老语气中透露着疲惫,一双小眼睛慢慢望向那把还插在陈留声胸口的黑金剑。

“为何不将这把剑拔出来?”玉扇侯问道。

陈长老摇了摇头:“这把剑来历非同小可,这剑名叫黑金剑,乃道家掌教剑之一,也就可以推测出这次伤留声的人,肯定是道家三大掌教之一。这剑已与筋骨长在了一起,外人根本无法轻易将它拔出。”

玉扇侯:“如今情况有变,那咱们之前的生意怕是?”

陈长老问道:“怎么?你想反悔?”

玉扇侯道:“倒不是反悔,而是按之前的计划,道家攻来的时候,我会趁乱带走陈玲珑,但是现在陈家主重伤,道家应该会马上进攻,我怕到时不一定带得走她。”

陈长老道:“从外面请来的那些野修背后都牵涉着各地一些修行大宗,我如今已经写信出去,说他们做为人质被术家扣留了,道家想打来之前,还得跟这些宗门做些周旋才行。”

那些与玉扇侯一同进入玲珑雅境的野修,此时正在如痴如狂地学习着术家幻术,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就算要关心了,他们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玉扇侯想到这步棋,还是得佩服术家布局,一步闲手,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陈长老,可曾想过举宗迁移?”玉扇侯问道。

陈长老苦笑:“举宗千移?不太现实,以前他们道家是忌惮留声的存在,才迟迟不敢进攻术家,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没有什么激烈的矛盾,他们也不想跟我们拼个死活。”

陈长老望着躺在床上的陈留声,神情无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留声重伤,我也已经年迈,现在基本上无力防守,无论迁到哪里,被道家找到都是一死,还不如就在玲珑雅境,拼尽我术家最后一兵一卒!”

陈长老突然抬起头,看着陈留声:“不,还没有到最后一步,留声与方悟山私底下还在谋划着一件大事,这也是他这次为什么离开雅境杀人的原因,去,将方悟山喊来!”

说着陈长老就向门口喊了一声。

门口也没有人回应,只是听一阵风吹过的声音。

方悟山此时在玲珑雅境各处调动术家幻师排下幻阵,用以抵挡道家。

过了好一会,方悟山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方悟山刚一出屋,陈长老就问道:“悟山,告诉我你和留声到底在谋划什么?”

方悟山面露难色。

玉扇侯道:“那我先行回避。”

玉扇侯离开之后,方悟山开口了:“长老,非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不能说,我与家主之前有誓在先,非到最后关头,任何人都不能说。”

陈长老瞪大了眼睛:“也包括我?”

方悟山点了点头。

陈长老幽幽说道:“如今留声都已经变成这样了,现在不是最后关头,那什么时候是?你告诉我?”

方悟山平静地说道:“容长老再等些时日,事关术家以后百年存亡大计,到时自然有分晓。”

陈长老惨然笑道:“再等些时日?,你看眼下的玲珑雅境能等得了吗?”

方悟山道:“尽人事,听天命。”

陈长老思索了片刻,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也相信这个脱离术家就必死无疑的方悟山。

陈长老道:“以你目前的排布,大概还有需要些什么?”

方悟山道:“现在还需要一个关键的三天,如果道家在定下日子下山兵犯我术家的时候,拖延三日即可。”

陈长老道:“你小子是专门到我这儿来要三天的吧?”

方悟山一抬手:“长老英明!”

陈长老道:“那我就给你三天,如果那之后,我术家能渡过这次大劫,我就能帮你摆平你身上的那件事,但如果术家全军覆没,那就当给我儿守灵了!”

瘦小的陈长老此时身上气势如虹,仿佛年轻时那股视死如归的气魄又再次回来了。

方悟山道:“如果这次术家能挺过来,那今后天下就会有第五家!”

方悟山离开后,陈长老又找上了玉扇侯。

玉扇侯此时正在树屋里伺候丹猫。

陈长老刚一进屋,丹猫就躬起了背,猫毛立如钢针,十分警惕地看着陈长老。

陈长老啐了口:“养不熟的小畜生,当年要不是我把你从废墟里捡出来,你能遇上他?”

玉扇侯笑着将丹猫抱走,一边问道:“陈长老,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陈长老双手抱在胸前:“我突然发现我之前做的生意有些亏本,现在我要加一个条件。”

玉扇侯一点也不吃惊,平静地说道:“说来听听?”

陈长老试探地问道:“在道家决定下山之时,拖上道家三天。你能不能做到?”

陈长老从方悟山那里听来这玉扇侯与玉都关系不浅,这次来找玉扇侯纯是为了碰运气。

玉扇侯话也没有说满,回答道:“我试试?不一定成。”

陈长老明白试试背后的意义,也不说破,满意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没有什么说如果这事没成会怎么样。

因为陈长老很清楚,不管成不成最开始的生意还是要做的,那就是陈玲珑必须活着离开雅境。

玉扇侯摇着手中的玉扇,心中盘算着:要想让天下四家之一的道家,晚上三天攻打术家,只能从仙皇共居的玉都想想办法了。

玉扇侯看着手里的玉扇,缓缓说道:“看来这次要辛苦你了,我的老朋友,如果不是事关玉瘦,我实在不忍再把你送进那个让人恶心的地方。”

夜深无人,湖风清凉,玉扇侯独自一来人洞湖边,看着微了些许波澜的湖面。

不一会,湖面现出一个黑影。

湖中黑影说话:“侯爷,这术家已是风雨飘摇之地,恐有危墙之祸。”

第四十五章 高辰子

玉扇侯无奈道:“我有不得立在这墙下的理由,对了还一件事,让我十分不解。”

水中起了一阵涟漪。

玉扇侯接着说道:“陈留声堂堂一个术家之主,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冒险杀人?他杀的是谁?竞会引来掌教?”

黑影道:“等我回去详加调查,再来回复你。”

玉扇侯道:“辛苦你了,等我回到玉都那一天,你就自由了。”

黑影道:“也谈不上辛苦,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玉府的。”

玉扇侯将手中的玉扇丢入湖中,落水无声。

“再帮我将这把扇子,送进玉都,放在玉府门口。”

湖面轻动,黑影消失不见。

清鹤山由四山环绕,犹如四尊天神下凡护卫左右,在那山岚深浓的山顶之上,耸立着一座古塔,辉煌灿烂的朱瓦,深红色的高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门楼上有两个深镂的大字:支天。四面墙壁和碑石上留历代高人的剑痕掌印,虽时隔千年,这些痕迹依然不消不散,观之心神俱动。

塔高九层,立于高越万丈的清鹤山巅之上,如同一把利剑刺入苍穹,难怪得名支天。

山顶向来风大,更莫说这支天塔山之上,平常人稍不注意都会被卷入强大的风流之中,从清鹤山顶摔个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这险之又险的古塔之上,两个衣着华贵的道士相对而坐,共分一壶新采的嫦娥绿。

其中一个稍有年长的道士,道袍印着一种奇异的清光纹路,在这支天塔上一如此间日月。

年长的道士口未动,声已出:“慕容师弟,依你刚才的所说,我有些疑问,我对陈留声也是有所耳闻,那人并不是什么鲁莽之辈,不然他术家也不可能与我们对持这么多年,岂会因为一个小小药铺掌柜与师弟博命”

坐他对面的正是刚从红苗坊回来的慕容雪仙,而慕容雪仙对坐之人,来头甚大,可以说以他一人之力足以力压清鹤山以及周围的四象山,正是当代道家的大掌教天斗真君。

江湖上据天斗真君已入道家九步通仙修为,得道飞升指日可待,一身修为更是可称天下四大家第一人,而这四大家的第一,已经近乎天下第一席了。

慕容雪仙道答:“师兄,具体我也不太知情,那一日我只是路过,见有道门之人求救,便过去一观,哪知还是晚了一步,那丹阳子和凌宵子已经死在贼人手里。据我所知,药铺掌柜乃一介凡俗,并无半点修为,更是红苗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太可能与术家有所关联。”

天斗真君道:“这便是怪哉了,就算他陈留声处处针对我道家,为什么是两个不过四五步修为的下门弟子,而且还为此与师弟你大打出手。”

慕容雪仙摇头不知。

天斗真君道:“凌宵子和丹阳子谁先身死?”

慕容雪仙道:“从当时的尸身上来看,应该凌宵子先殒。”

天斗真君道:“可有查过凌宵子与术家有什么大恩怨吗?”

慕容雪仙道:“凌宵子向来喜欢在江湖上走跳,难免与术家之人有所冲突,不过他上次与术家之人冲突,应该是在四年之前,如果是寻仇,未免太晚了些。但是在凌宵子身子也发现一些泄愤的刀痕,如此一看,又像是寻仇。”

天斗真君道:“陈留声不愧是陈留声,鬼怪心思,难以揣度。”

慕容雪仙又道:“而另一人丹阳子,虽是也学习幻术之人,但据说此人只会纸上谈兵,说起幻术秘典,背得头头是道,但若真说幻术修为,却是连半瓶水都没有。要说此人对他术家有所威胁,更是无从说起。”

天斗真君陷入了沉思。

慕容雪仙道:“但师兄不管他陈留声有何打算,如今他陈留声已经是将死之人,要不是暗中两人偷袭,夺走黑金剑,他陈留声已经死了,他有多少盘算,如今只要一举术家拿下,道家从此便无后顾之忧。”

天斗真君道:“黑金剑都必须夺回来,掌教之剑,岂能落入下三流的邪修手里。山下那几个小宗门的人一起拜山是为了何事?”

慕容雪仙答:“说是因为他们各自宗里的不少传人都被术家扣留了,希望我们能出手搭救。”

天斗真君道:“那就告诉他们等我们破了术家之后,他们的人自然就救出来了。”

高辰子在这清鹤山上待了快十年了,从七八岁羞涩的小道童,混成了个十七八岁的老油条,平日最不喜欢道规教条。在这道观漫迹这么多年,终于打到一个让他心喜不已的职业,这个职业山上的人人都厌恶,却能拿到不少道钱,而且还可以随意进出山门,潇洒自在,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这个职业叫做土知客,专门负责山上道士丧葬事宜,因为道士修仙求净身,一旦长期接近死人尸体,于修行有着极大的损害,于是这个土知客便是山上那些求道修仙之人,人人厌恶的职位,但是对高辰子来修仙求道累死人,能够常常下山,兜里银钱随便使,就已经是神仙日子了,还修什么道求什么仙。

高辰子手上还有一个帮忙小道士,小道士天生如碳,身上仿佛裹了一层黑皮,名唤墨行子,因为皮肤黑得太吓人,也在山上不太受待见,但高辰子说他这个面相,能请神震鬼,便极力邀请他来给自己帮忙,每月还发他不少道钱,墨行子也没得选,就此就跟了高辰子。

这一日一辆马车拖了两副棺木从清鹤山脚下慢慢向天陷洞行去。

高辰子躺在两副棺木中间,半睡半醒,而墨行子则前赶着马车。

墨行子憨憨地问道:“高辰子师兄,你睡在两个死人之中,也不怕悔气啊?”

高辰子依旧半睡半醒:“世上人都怕死人,所以死人身边最清静,在最清静的地方睡觉有什么可悔气的,高兴还来不及。”

墨行子又道:“你又在诓我,今天山上来的那两个师兄,就在门外随便念了两句《太上救苦经》就飞也似得跑回山上去了,怕粘尸气误了道行,这整个清鹤山,可能就只有你不把修行当回事。”

高辰子瘪着嘴:“唉,我跟你说,这全山上下,就我最聪明,明明我现在就已经逍遥快活胜神仙了,还修什么神仙。”

墨行子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又转了一个话题:“师兄,你说为什么每次都要等尸体先送回清鹤山再让咱们运去天陷洞啊,直接拉去天陷洞,不就免得我们来回跑么?”

高辰子道:“你懂个啥,运到清鹤山下,是为方便死去的师兄弟们神魂归山,昨日那两个师兄念的《太上救苦经》就是为了引魂回山的。”

突然棺材中咚咚地响了两声。

高辰子吓得跳了起来:“什么!什么东西!”

墨行子哈哈笑道:“师兄你不是不怕死人吗?哈哈。”

高辰子吓得爬到前面挨着墨行子走下:“死人。。。死人肯定是不怕的,但是死人要突然活过来就肯定怕了,快说,这里面是些东西?”

墨行子道:“别怕,我打听过了,这棺材中的两个师兄死得可怜,两个人都让贼人把头给切了,应该是刚才颠簸一下,那两个头散开了,撞在棺木上了。”

高辰子依然惊魂未定:“那还好,要是突然活了,又让咱们稀里糊涂地给丢进了天陷洞,那罪过可大了。”

墨行子又道:“其实这两个师兄,最可怜的就是一个叫丹阳子的师兄了。”

高辰子问道:“他咋了?”

墨行子答道:“这丹阳子师兄,好多年不下山了,听说一直在四象山上修行幻术,好不容易下山一次采办药材,却惨遭毒手,真是可怜。”

高辰子拍了一下墨行子的头,道:“你小子一天不好好干活,天天尽打听些有的没的。”

墨行子摸了摸头:“师兄你又经常不跟我聊些山上的事,我只能去别处打听了。”

高辰子卖弄的说道:“那好,我今天就告诉你一件这山上除我没人知道的事。”

墨行子高兴极了:“什么事?”

高辰子神秘地问道:“你知道这丹阳子之死,意味着什么吗?”

墨行子一脸茫然:“不知道。”

高辰子双手插胸,信心满满:“这丹阳子一死,就意味着分布在四象山上的三十六门奇术,近百年来第一次团圆了,其它三十五门奇术,要经常出山杀敌助阵,唯独丹阳子这一门,因为幻术不佳,无法助阵,只能呆在山里,这一次的意外,第一次让道家三十六奇术在天陷洞里来了个大团圆。”

墨行子一脸鄙夷:“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还是你土知客的那点破事。”

高辰子奇呼呼地说道:“什么叫破事,你知道这三十六奇术有多厉害吗?”

墨行子问道:“多厉害?”

高辰子一手指着天:“这三十六奇术,每一门都高深莫测,平常人最多终其一身,只能习得一门,天资稍好一点师兄,能修两门已经是奇人了,就连那清鹤山顶,支天塔上的大掌教天斗神君,也只能学得六门。”

墨行子道:“这有什么特别的吗?咱们大掌教斗天神君,不是已经学了六门就天下第一了吗?”

高辰子气得直挠头:“万一那天陷洞下面住着一个神仙人物,一下学全了三十六门奇门呢?!”

墨行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在那深不见底,臭气熏天的天陷洞里,能住首什么神仙,土地还差不多。”

高辰子气道:“就有!就有神仙!”

墨行子也恼:“没有,就是没有!”

高辰子吼:“就有!”

墨行子吼回去:“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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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样吼了一路。

多年以后的墨行子总是问高辰子:“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高辰子满眼不解:“天知道怎么知道的。”

第四十六章 金马玉轿九千逍遥

孩子心性,再激烈的争吵也过不了夜,后来两人一路玩玩耍耍,又重归于了热闹。

天陷洞周围数里,没有人烟,不说人烟甚至连一只飞禽走兽都不曾看见,仿佛这里散发出来的死气,神鬼皆惊。

天陷洞生在一片平坦的戈壁上,远远看去仿佛天边地上有一块黑云。

寸草不生的沙地上,连风的声音也没法停留,只有死寂。

每次踏上这片戈壁滩,高辰子两人都不再怎么开口。

只是静静地赶着马车,任由马车碾压着戈壁上细小的石粒发出如同炒黄豆般的声音。

两人在天陷洞边停了下来,天陷洞如同一个大地上的漏斗一般,斜而缓的坡道上布满了细沙,如果要看洞中情形,还需得从这小斜坡下去,才能到得了洞口,但是洞口却没有任何格挡,从小斜坡跳下去,几乎等同于直接滑进天陷洞,每次想想,都会觉得脚底冒汗。

人人都想安安稳稳地在地上脚踏实地的活着,虽然好奇,但这点好奇还不足以致命,特别是对高辰子已经位列“仙班”的人来说,好酒好肉好快活才是人间至趣,对于其它好奇就好奇,却不太想付出太大的代价。

两人将两副棺木搬下马车,放至洞口一半悬空,他们半跪了下来,双手放在了棺木上。

高辰子深呼了一口气,因为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想要高声说话,都得提前做足了准备。

“两位师兄,一路走好,红尘故土,来年再见!”高辰子扯了一身的气力,拼命地喊道。

这是他当了这几年土知客的一个习惯,因为他觉得与其在山下念经引路,还不如到这天陷洞前,送他们一程。

两人手上轻轻一推,两副棺木,就慢慢滑进了黑漆漆的天陷洞里,没有一点声响,就像被生吞了一样,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

墨行子小声道:“我没当道士前,我们那死人可热闹了,得请全村的人都来吃饭,然后再吹吹打打,一起把人送上山。”

高辰子道:“还记得我们不久前送来的那一位病死的老爷子是谁吗?”

墨行子道:“我知道是,三十六术中的梦行术第一人,虚无上人。”

高辰子道:“老爷子生前爱聊天,有一次他跟说我啊,道求清,凡有累修行得道之外物,皆可抛弃,人本身的凡体更是修行的一大阻碍,若恋生求俗,是做不了山上的大神仙的。”

墨行子有些失落:“难怪山上的师兄弟都嫌弃我。”

高辰子狠狠地拍了他的肩膀:“做不了山上的大神仙,你还可以学我这个山下的小神仙啊,为了拯救你这个凡人,本土知客决定。。。”

墨行子问道:“干嘛”

高辰子笑道:“请你吃饭!”

墨行子惊喜莫名:“有肉吗?”

高辰子大笑道:“有,好酒好菜好日子啊。”

两人比预计回来的日子晚了些,路上疯过头,疾马轻车地绕了一大圈才回来,不过这种都没法住在山上的土知客,倒是也没有人来管。

两人刚回山脚下的时候,平日里清圣静雅的山门,突然忙碌了起来,进进出出的道士的络绎不绝,高辰子特意找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清闲的师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慕容掌教重伤了术家的家主,这是准备以一山之力,一举歼灭这个道家多年的对头。

墨行子哭丧着脸:“这要是打起来,又不知得死多少人,到时候可有的忙了。”

高辰子却毫不在意:“你可小看了我这个土知客,到时若真是忙不过来,在山下请些劳力,也就是一两趟的事。你啊,就该吃吃,该睡睡。”

毕竟这场大战还没有开始,也就是还没有死人,没有死人的时候,他们两就真是闲得发霉了。

两人一如往常的逍遥了些日子,没有等来预期的大战,却等另来了一件大事:玉都有大人物要来清鹤山上问道。

问道不过是个好听的说辞,就是上山来游玩了,但是这个人来自玉都却是这件事情中的重中之重了。

玉都向来与道家祖山交好,如今又是崇道盛世,道家对玉都也得处处留心照顾,以免伤了当下大好的局面。

玉都做为大贤朝权力的中心,掌握着天下无数修仙成道所需要仙丹灵药,四大家为了自家能够在修仙成道有一个强大的后援,都不得不处处讨好大贤朝,因为四大家彼此制衡,而都有求于大贤朝,大贤朝的地位还隐隐高出于四大家一小头。

支天塔上,云烟缭绕。

云雾之中,清光熠熠。

天斗真君道:“这玉都突然派人来访,师弟如何看?”

坐在另一边的慕容雪仙道:“事先没有通知,确实来得突然,但据我所知,这次来的是一个平日里散漫的皇子。”

“皇子?以前大多来的都是些朝中重臣,连皇帝也只有封禅之日才上山一回,这次突然来个皇子?”天斗真君有些犯难了。

慕容雪仙道:“师兄不用惊慌,我慕容家的眼线回报,这次是这个皇子突然提出来的要拜山问道,并非什么特别之处,而且这个皇子据子太子一席还有些远,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深意。”

天斗真君道:“如今道术之争在急,却突然有皇子上山,不得不让人起疑,你吩咐下去,这三天之内全山上下务必小心谨慎,术家之事暂时不提,一切静等这位皇子问完道之后再议。

慕容雪仙领了道旨,飘然而去。

玉都问道之日,转眼即至。

闲得发慌的高辰子和墨行子当然不会错过这场天大的热闹,早早就等在山口的人群中了,仙皇共居的玉都,那可是天下多少人一生的憧憬,说什么今天都要一睹玉都人的风采。

清鹤山山门口难得的还装饰一番,各种道旗满了山路两旁,比起平日里的清冷孤高,更多几分人气。

山门口,人人都支着长长的脖子,仿佛都在抢着谁第一个看到玉都人的彩头一般。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来了!!!玉都人来!!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涌动了起来,要不是道路两边都站着一排铁面道士,他们早就把山门的路给淹了。

长路尽头,两个高高的华盖露了头,接着一群手持雉扇的宫女款款走来,个个宫女仪容整美,站成一排几乎等高,令人赏心悦目,清灵的金钟声一路传来,处处都彰显处皇家气派,至尊姿态。

整个场面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可谓是浩浩荡荡。

但是看热闹的人群中的疑问声,却是此起彼伏。

因为他们都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长长仪仗没有主人,光有两排仪仗,却无主人所乘的车马。

就在众人疑问之际,突然天上传来惊马一声。

“人皇年少八百烦恼,金马玉轿九千逍遥。”

碧空之中,四匹金色骏马拉着一顶玲珑玉轿,踏着云彩,在空中飞驰。

金色骏马,高仰着头,嘶鸣不已,两眼如电,蹄有风雷。

极品白玉打造的玉轿,闪耀着温润的光芒,仿佛是天上一座飞驰的宫殿。

高辰子两人和周围所有人一样,齐齐望着天空,跟着那金马玉轿疾行的路线一起望去,哪怕望断脖子也在所不惜,毕竟错过这一回,余生都不一定能再看上这样的奇景一回。

金马玉轿围着清鹤山转了一圈,众人的脖子也跟着转了一圈。

直到那玉轿落在了清鹤山山巅,他们的脖子才能得以休息一会,看着这种盛大的演出之后,山下众人皆是满意而归,人人心里装着说不出的满足,毕竟这件事已经够自己回老家吹上十年了。

清鹤山巅,支天塔上,诗号再响:“人皇年少八百烦恼,金马玉轿九千逍遥。”

云烟深处,走来一位黄衣少年郎,头顶白玉冠,上嵌鲛海明珠,胸前四条金龙,栩栩如生,一头墨发被朱红玉簪子束起。

面容清秀,脸隐淡笑,眉宇之间,流着温柔,淌着浪漫。

玉石之音,牙白口清:“天京皇帝御下第十九子,九千逍遥侯,孟风流,见过清鹤山大掌教天斗真君。”

天斗真君也撤去身边清光,做了一揖:“逍遥侯,红尘辛苦,有心问道清鹤山,贫道甚是欣喜。”

孟风流道:“孟风流少不更事,行事尚欠稳重,此次出行未能及时通报大掌教,还请大掌教莫要怪罪。”

天斗真君道:“清鹤山与大贤朝素来交好,逍遥侯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拜山,我等自当扫榻以迎。”

孟风流道:“那接下来的三日就有劳真君了。”

天斗真君递出一本黄色小册子:“这是接下来三日的问道法事,我已经在这人支天塔上给逍遥侯安排了一间清静的住处,如有不妥之处,还请逍遥侯能直言以示。”

孟风流接过册子道:“真君有心了,这清鹤山上蕴灵含圣,能住在这支天塔上,接天地灵气,一览清鹤山奇景,孟风流倍感欣喜。”

天斗真君道:“如此便好,一路奔波劳累,我这就吩咐童儿带侯爷去休息。”

孟风流拱手道:“有劳真君。”

天斗真君看着孟风流跟着小道童远去的身影,心中生疑:观他言语之间,并无他意,难道他真的是来问道拜山的?

第四十七章 皇道两庆,大战在即

九千逍遥侯上山之后,便在支天塔里听天斗真君讲道,偶尔唤上几个随从,驾了金马玉轿外出游玩,平常皇子出行游玩山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处。

三日时间飞速而逝,到了第三日之时,天斗真君这才放下心来,看来道术两争,并没有惊动玉都,玉都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反感,那自己便可以放手施为了。

问道日止,九千逍遥侯与天斗真君,又是一阵寒暄,表面功夫两位都怕是修到了登天九步,两人你来我往,关系无比融洽,皇道两庆,天下太平。

九千逍遥侯从天上来,亦从天上走。清鹤山下有好多人打听到了逍遥侯要离开,早早就在山下望着天空了,甚至有不少人为了再睹金马玉轿的风采,纷纷爬上了树尖,任那西风将树尖吹得东倒西歪也细毫不惧。

高辰子两人就聪明了许多,早早就抢了门楼顶上的位置,两人躺着望天。

红日西垂,马鸣萧萧,一道金色流光自清鹤山巅射出,金色流光马踏着红火的云彩,直奔北方而去,玉轿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出万点红光,让人目眩神迷。

墨行子躺在高辰子身边,双手枕在脑后,口中喃喃:“真好看。”

高辰子眼睛追金马而去:“是啊,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场面,我离神仙日子,就差这么一辆马车。”

金碧辉煌的金马玉轿,这一日不在人间散下多少对容华富贵的欲望种子。

直到天边金光消失不见,山人群人才散去。

在人群散去之后,山巅之上,慢慢有一人升上了半空。

清光道袍如一盏挂在天上的明灯。

“往北而行,并未停留,看是真的走了,如此便真的放心了。”天斗真君慢慢落回支天塔。

九千逍遥侯刚走,清鹤山上上下下又忙碌了起来,夜不灭灯,人人都蹦着一根弦,这千万根弦聚在一起,都挂在同一支箭,一支灭术之箭。

几乎山上道士都对术家怀有敌意,皆是因为道家三十六术之中其中一门幻术,与术家所修同根,但至于到底谁偷师于谁,年代久远,早就无法考究,特别是近年来,幻术修行道者,日渐凋零,而术家幻术却越来越高深莫测,有许多在江湖上行走的清鹤山道士,都被术家用幻术羞辱至死,术家还在尸体上刻下山上君子四个字,故而清鹤山上大都对术家恨之入骨。

所以这一次能下山剿灭术家,不得不说是一报众道士心中积怨,为了备战,全山上下都卖出了十一分的力。

第二日天刚明,山上道士齐聚真武殿前,没有慷慨激昂的誓师大会,只见慕容雪仙单手画了一圈,在众人身后便生出一面巨大的铜境来,一群道士排着队,走向铜境,排头之人,一碰到铜境便消失不见了,接着后面的人也纷纷跃入铜境,一一消失。

这面铜境叫风隐境,人跳进去之后,就隐藏身形,然后在铜境背后会生出一条长长的风道,隐去身形的人不用跑也不用走,就会被风道吹到目的地。

慕容雪仙为了这次大战也是做足了准备,连着平常都不舍得用的压箱底宝物都用上了。

剩下的一些人,一步踏出,御剑而行。

此时在清鹤山北面,千里之外的一座小荒山上停着一乘金马玉轿。

玉轿里,九千逍遥侯坐躺着,开口道:“金圭璧,听说这次让我这么匆忙离京的原因,只是因为一把扇子?”

一个矮胖的男子站着九千逍遥侯身边,比坐着的九千逍遥侯还要矮了半个头,眼观鼻,鼻观心:“小的不知。”

逍遥侯看着北方:“那把扇子可是真神奇,就往那荒废多年的玉府门口一放,那面谁也打不开的铁门,居然自己就开了,你说神不神奇,小时候为了赌谁能打开那扇门,我们几兄弟可是花了不少冤枉孟金。”

金圭璧只是淡淡说道:“果真神奇。”

逍遥侯些倦了:“现在不是已经给玉府翻案了吗?你看看你都快怕成什么样了。”

金圭璧道:“小的一介卑贱,不敢妄议。”

知道他铁了心不接这个话了,逍遥侯又道:“金圭璧,如何,到了这里清鹤山就看不见了吧?”

“回主子,多半看不到了。”金圭璧又恢复了常态。

“那就好,难得出来一趟,不看点热闹回去,怎么好讨皇妹们欢心,起程,回清鹤山。”逍遥侯吩咐道。

金圭璧道:“侯爷,这怕是不妥,这金马玉轿太张扬了些。”

逍遥侯手一挥,金马玉轿瞬间变成了寻常车马。

逍遥侯刚准备躺下准备飞走,金圭璧面有难色,又道:“主子,这样在天上飞,怕也是不行。”

逍遥侯翻个身,一双眼睛如同一汪碧潭:“这也不行,那不行,金圭璧,你这个管家到底行不行?”

金圭璧胆颤心惊,惶恐莫名:“是小的想的不周全,扰了主子休息,小的这就安排。”

逍遥侯摆了摆手,躺下,睡熟了。

金圭璧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摸出一个袋子,往里面吹了一口气,袋子一下变得巨大无比,足下装下整个金马玉轿。

金圭璧将轻飘飘的大袋子丢在一边,四周看了看,扭了身子,慢慢地金圭璧长高了,变大了,最后有如一颗参大树,巨大的金圭璧拿起大袋子,装了金马玉轿,向着空中一个长跃,就消在了又浓又密的云里。

玲珑雅境里,玉扇侯站在洞湖边,手里拿着湖影传出来的碟报。

“那死去的药铺掌柜,居然跟陈留声没有半点关系?你说事后那关键的洗仙草也不见了?”玉扇侯问道。

湖影微动:“是的,据说这洗仙草,对术家的幻术修行十分地重要,所以道家的那个丹阳子才会对这贺掌柜痛下杀手。”

玉扇侯道:“只是为了一株洗仙草,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就算这洗仙草对术家十分重要,也没有必要亲自犯险,而且关于这洗仙草我倒知道一项另外的功用。”

湖影有些疑惑:“什么功用?”

玉扇侯笑了笑:“这东西能帮慕容家的人延命,这世上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再神奇的幻术,都没有活命要紧,而且对陈留声下死手的不就是慕容雪仙那个老道吗?“

湖影道:“如此看来,这洗仙草倒是解释了慕容雪仙出现在红苗坊的原因,但是陈留声的意图还是不太明朗。”

玉扇侯道:“我也问过陈长老,陈长老只说洗仙草在这玲珑雅境里也只能排个二等药材,他陈留声赌上整个术家的命数,只是为了个二等药村,我是肯定不信的。清鹤山那边如何?”

“玉都这次反应很快,而且派的还是一个皇子去清鹤山问道,倒是没有走露消息,清鹤山应该不知有人插手。”湖影说道。

“反应快?呵呵,这世上的人都怕活见鬼,连皇帝也不例外,明明本来一个已经死绝的门户,突然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一个活人,是谁都得反应快点,生怕夜里鬼上门啊。”玉扇侯眼中湖光闪烁不定。

湖影摇曳不语。

玉扇侯又问道:“那清鹤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湖影道:“没有,一切如常,只是这次他们倒是难得同仇敌忾,气势惊人。”

玉扇侯道:“毕竟是第一个把山上君子这顶帽子死死地扣在了道家祖山的术家。多年积恨,一朝爆发,这次难咯。陈留声倒下之前,密谋的那件事一定跟这次道家来袭有关,可就是不知他密谋的那件事成功与否。不然这术家幻术可就可惜了,如此精妙的幻术如果就此掩埋黄土,那可是件大憾事。”

玉扇侯慢慢往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想着怎么把陈玲珑带出去才是最为稳妥,如果就打晕了,抗出去,这丫头醒来非要挠死个人不可,玉扇侯这时候突然想起了玉瘦:玉瘦在就好了,就随便骗骗她,邀她一起去看白顶雪景多好,唉,当初要是没下白顶就好了,今年的雪肯定比去年漂亮。

不知不觉他就来到了海风阁前,他慢慢爬上海风阁顶,一路走到躺着陈留声的那个房间。

刚到门口的时候,他就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哭声。

敲了敲门,门里哭声马上就停了,地板上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玉扇侯道:“你不用躲是我,我现在要开门进来了啊。”

玉扇侯推门口而入,抬头便见陈玲珑跪坐在陈留声的床前,那双说会话的眼睛望着床上的陈留声,慢慢从那双眼睛里漫出晶莹的眼泪,眼泪顺着罗帐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双手捂着脸,那瘦小的背脊,猛烈地抽搐起来,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滚满了罗帐。

玉扇侯哀叹一声:“这下是真的带不走了。你都知道了?“

陈玲珑哭了好一会,说起话来也是相当的吃力,就像喉咙里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这。。。这雅境又不大。。我。。我就看到陈长老。。的眼神不对劲。。。我以为。。我以为他是背着我。。又藏了。。什么宝贝幻兽。。我。。我。。我就一路跟着他。。。哪知。。哪知道。。。。”

梨花小雨刚过,又是一阵珍珠倾盆,这世上再强硬的东西,恐怕也是承受不了这样一场少女的眼泪。

第四十八章 纯阳八子

玉扇侯看不了女人的眼泪,背过身去慢慢说道:“那我现在要是让你跟我一起离开玲珑雅境去避难,你多半也是不会同意了?”

陈玲珑眼角挂泪,咬着牙:“我哪里也不去,我要陪着我爹。”

玉扇侯挠了挠头,无奈地走出了门。

回到树屋里,丹猫正在午睡,一条细长的尾巴贴在脚边。

玉扇侯正在为陈玲珑的事苦恼,往常回来都会帮丹猫顺顺毛,但今天却只是坐在床边没动。

听到玉扇侯回来,丹猫睁开了眼,两三步走到玉扇侯身边,蹭了蹭。

玉扇侯道:“唉,我正遇着件难事啊,可没心思帮你挠痒。”

丹猫红色的眼瞳一亮,玉扇侯像是听到了丹猫的话一般。

只有一人一猫的树屋里,玉扇侯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还不是那个陈玲珑的事,要是不能把她带出雅境,关于那处古战场的事情,便无从得知。你难道自己也不知道你的出生地?”

“哈!鸡蛋不会知道蛋壳以外的世界,你这是什么比喻,哈哈。”

“什么?你是说你有办法?你现在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好好好,你先别挠我,就依你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第二日玉扇侯领着丹猫,一人一猫,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向海风阁顶楼走去。

不出所料陈玲珑还在小屋里守着陈留声,神色无比憔悴。

门口还放着一个没有动的食盒。

玉扇侯道:“没想到你在这里这么久还没有人发现你啊。”

陈玲珑没有出声,只是守着陈留声。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早就已经有人来过了,那个人就是陈长老,只是陈长老不忍心进来罢了。啊!”

玉扇侯吃痛的叫了一声,原来是他身后的丹猫一爪飞在他腿肚子上仿佛是在嫌弃他碍事一般。

不过这一声痛叫终于引起了陈玲珑的注意,仿佛到了这个时候陈玲珑才发现这屋子多了第二个人一样。

玉扇侯抓紧了机会:“看看,谁来看你了?”

他向右一步跨开,露出后面的丹猫。

丹猫扭着细腰,一步一摇走里了陈玲珑的怀里,然后顺势一躺。

此刻的丹猫正是对悲伤过度的陈玲珑一记良药。

受宠若惊的陈玲珑难以相信平日里自己难以接近的丹猫,此时正安稳地躺在自己怀里睡觉,长时间悲伤的陈玲珑终于仿佛得一丝心灵的慰藉一般,抱着丹猫放声地哭了起来。

玉扇侯两步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房间里陈玲珑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哭得没了力气。

怀中的的丹猫挣扎了一下,陈玲珑马上放开它了,丹猫一跃跳上陈留声的床沿。

此时的丹猫正对着陈玲珑的眼睛,丹猫抬起两只肉爪子,然后翻了一下,就像一个小人在陈玲珑面前摊开了两掌。陈玲珑不明所以,却被猫爪上了两个肉垫深深吸引了,她伸出一个手指想要去摸摸那肉垫。

丹猫尾巴一甩,轻轻拍开了她的手指,示意她继续看着。

陈玲珑只能乖乖坐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的两个肉掌。

丹猫的两只肉乎乎的猫掌,轻轻地拍在了一起,“啪”地一声,陈玲珑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微微还有些鼾声。

听见声音的玉扇侯第一时间打开了门,哪知一个瘦小的老头一下就窜了进去。

陈长老一把拿起了陈玲珑的手腕,仔细地把着脉,两只小眼睛转个不停。

“嗯。。还好没事,不然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陈长老拿着两只小眼睛瞪着一人一猫。

玉扇侯道:“放心吧,陈老爷子,丹猫可说这一招软梦手,能安神静心,她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倒是陈老爷子你自己不忍心动手,才来叫我们帮忙的啊?”

陈长老老脸一红:“我不过是怕你到时候生意做不成,拿不到那本册子罢了。你们今夜就离境去吧,我叫方悟山给你们引路。”

陈长老将一个锦囊系在了陈玲珑的腰上,眼里满满的不舍。

玉扇侯难免心有戚戚焉,如今术家如同一艘狂浪中的小舟,随时都可以葬身大海,还要让这么大年纪的花甲老人,亲自送自己的最疼爱的孙女流浪异乡,真是闻者悲,听者恸。

还沉浸在这场生离中无法自拔的玉扇侯,被小老头一脚踢醒了。

陈长老拉着玉扇侯来到屋门,指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木箱子说道:“这都是我孙女平日里必须要用到的东西,你也一路上带着吧。”

看着这高到压死人的木箱子,玉扇侯欲哭无泪:真是父爱如小山,爷爱如泰山。

离别总是匆匆,陈长老终还是没办法撑着来送行,只是在海风阁顶上一直有一个小黑点徘徊不去。

四只大雁抬着一顶青竹轿,方悟山领着一人一猫,在茫茫夜色之中,悄然离开了玲珑雅境。

天陷洞,戈壁滩。

放眼望去,到处都恐怖的黄色,没有树,没有草,一望无际的戈壁,总能在每个人心底长出一株结满果实的恐惧之树,让人恨不得马上回头,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岁月的流沙揭开了曾经辉煌的城堡华丽的外表,露出斑驳突兀的血肉来,黄色的血,黄色的肉,黄色的土堡里仿佛还拘禁着一些孤苦无依的灵魂,过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灵魂。

天陷洞如同长在这戈壁滩上的一个肉疮,贪食着所剩无几的生气。

往日里死寂的戈壁,今日却隐隐传一阵阵诡谲的水声。

在荒凉干涸的土地上是根本不可能有水的,光秃秃的地面多了一条条黄色沙流,如同无数条黄色的大蛇纷纷向天陷洞爬去。细沙滚动的声音,如同溪流。

苍色的天空之下,奇异的流沙,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掩盖的躁动,仿佛天陷洞中即将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了。

玲珑雅境外,洞湖之上。

一条风流横在崖壁上,久久不散。

狂吼的西风,嘶哑地在峡谷横冲直撞。

术家百年宿敌,道家已经陈兵以待。

那些从风隐镜中穿行而来的道士,挤满了山谷,但因为风隐镜隐去了他们的身形,虽然看不到一个人,那压得让人喘息困难的气息,还是让感觉混身都不自在。

浩然天之下,九宵清含光。

一团清光缓缓降下,悬在半空。

一首道诗天外而来:

千仞峰头一谪仙,

何时种玉已成田?

开经犹在松阴里,

读到南华第几篇。

天斗真君头顶五岳押山冠,身穿金丝云边高功法衣,手揽一副阴阳环,尽显一山之主气势逼人,一家之宗傲然之姿。

真君也不多话,一手引天,一手接地,口念一个降字诀。

八个踏剑的道士,结成一个奇罡八卦图,从云端之下慢慢落下。

八个道士有个名震江湖的名字,名叫纯阳八子,八子剑法奇高,皆是通仙七步的高手,相传早年间这纯阳八子,曾在一夜之中,尽灭湘西尸教十八地坛,自此闻名江湖。

八卦图落在峡谷一个山头之上,坚硬的山石瞬间分崩离析,被八卦图压得四散而碎,一截截山石纷纷倒下。

山石之下竟藏着一光滑如镜的圆顶,八卦再催,力如积山,圆顶渐渐支撑不出,发出咔咔声响,哗啦一声,终究碎了一地。八卦将圆顶炸了开来。

长年隐匿江湖的术家,第一次暴露在天光之下。

风声中积满了愤怒,这些年道家与术家的恩恩怨怨,终于能在这一天解决了。

八个道士脚尖飞剑一点,八把飞剑直射而下。

嗷唔一声,一只五丈多高的蛮熊从刚刚炸开的烟尘中站了起来。

蛮熊挥动着巨掌,左挥右档,生生截下了六把飞剑,不顾另外两把剑在它身上刺出的伤势。

两只熊掌将六把道家极中飞剑,揉成一团铁球,一把扔进长满獠牙的熊嘴,众人皆以为他要铁球吞下之时,蛮熊嘴边燃起了点点红色的火焰。

蛮熊的鼻子狠狠地抽动了两下,两股浓烈的白烟就从蛮熊的鼻子里冒了出来。

蛮熊仰着脖子一声长吼:嗷!!!!!!!!!

居然喷出一条长长的火龙来,那火焰之中隐隐好像有一个火球在滚动。

道家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三十六术中排在最末尾的幻术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恐怖的幻兽来。

火焰散去,蛮熊微微张着嘴,口中还是流着道家飞剑被熔成的铁水,赤火铁水似乎裹着蛮熊口水,从撩牙边滴了下来。

蛮熊的脸上仿佛还挂着挑衅的表情,虽然另外两把飞剑还插在蛮熊的胸前,它也毫不在意。

蛮熊头顶粗如小树的毛发中,站出一个中年人来,中年朝着天斗真君喊道:“我方悟山,特来欢迎诸位山上君子,兵拜术家玲珑雅境。”

山上君子四个字一出,风隐镜形成的风流又刮得狂了几分,要不是天斗真君在场,风隐镜中的道家众弟子早就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了。

这时空中又降下一位仙人。

北龙卷地斩昊天,胡日白月飞雪仙。

纯白的道袍,稚嫩的脸,正是慕容雪仙。

慕容雪仙一摆浮尘,对着天斗真君道:“大掌教,请容我先带着纯阳八子去打掉这术家的头阵。”

高空上,纯阳八子在慕容雪仙身后,一字排开,虽未明讲,但那毁剑之仇,溢于言表。

八人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有六人都被蛮熊毁去了佩剑,此仇若不是能亲手了结,今后江湖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第四十九章 蛮熊

慕容雪仙身后领着纯阳八子飘浮在碧空中,如同天神下凡。

慕容雪仙玄音开口:“方悟山,你家主陈留声偷我道家掌教剑,今日我们特地为了讨剑而来。”

名门正派,向来讲究,讲究行得正坐得端,但如果有个别时候行不正坐不端了,那一定就得为自己找一个理由让自己显得无比端正才行,这是一种精神洁癖,大多数人都有。

方悟山一手把蛮熊头上坚如铁树的毛发说道:“那你们山上君子倒是挺热情,为了讨一把剑,举山而动。”

慕容雪仙怒道:“你们术家今天若交出陈留声和掌教剑,方能免去你们灭顶之灾!”

方悟山吊二郎当:“那慕容道长到底是来讨剑的还是要人的?”

慕容雪仙道:“邪行歪道,贫道有心放你们一马,却不想你们如此不识抬举,死到临头还想做诡辩之争,那就休怪我清鹤山道法无情。”

方悟山啧啧叹道:“不愧是尊贵的黄紫贵人,你这一番话说下来,我都觉得自己可恨,我怎么就这么该死?唉呀,这们下去不行,要不在你们动手前,我自杀好了,不然我可难受了,真的,明明就是乘人之危,偏偏要编这么一大圈理由,不愧是山上君子。”

山风一动,慕容雪仙双指斜指苍天,引下数道白色闪电,一时山毁石崩,威震玲珑雅境。

本来平静下来的蛮熊,被慕容雪仙的白色闪电激得暴怒不已。

两只巨熊掌,一左一右插进两边的山石里,从山中挖出两块巨大的岩石。

盛怒之下的蛮熊,对着空中的在慕容雪仙等人大声嘶吼。

呜!!!!!!

一声熊嚎之后,熊掌一用力,瞬间将它手里两块岩石捏成无数一人大小的碎石块。

蛮熊左右轮掌,猛力将石块掷出。

蛮熊本来就以蛮力见长,此时怒气当头,这一掷更是不遗余力。

在空中飞速狂奔的石头,飞至极速之时,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远远看去,如同空中有一片火网,向慕容雪仙他们盖去。

慕容雪仙双手交于胸前,慢慢交错散开,口中念道:“月照天下雪!”

晴朗的天空,突然下去漫漫大雪。

在慕容雪仙身前的雪,下得最急,也是最密。

很快在他身前就形容一块雪幕,簌簌落下的绵雪一一将飞来的火石从空打落。

刚才还在空中飞驰的火石,都被冻上一层厚冰,厚冰中还能看见燃料的火焰,只是飞石已经失去了向前飞行的动力,纷纷从空中失翼坠下。

纯阳八子趁机将蛮熊围了起来。

蛮熊虽然力勇,但是却跟不上纯阳八子身法的矫健。

如同一个壮汉,没法打中飞游在他身边的飞虫。

几番游斗之下,蛮熊虽然怒不可遏,但却被累得熊喘连连。

纯阳八子见时机成熟,其中四个便在蛮熊身前吸引注意力。

另有两人四周掠阵,剩下最后两人站在离蛮熊很近的山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蛮熊被惹了一腔怒气正无处发泄,突然自己眼前出现四个苍蝇,它当下双掌飞去,巨大熊掌挥动出呼呼破空声。

当然纯阳八子也不是浪得虚名,四个人两两一组,一左一右,牵动着蛮熊的两只熊掌难以合力,蛮熊正忙焦头烂额之际。

山头上的两人动了,他们直飞到蛮熊胸前,他们此去正是要拔回自己的佩剑,只要佩剑回到手,斩熊不过信手拈来。

趁着蛮熊正忙着眼前的攻击,两人顺利地来熊腹上,在一人高的毛发中穿行了一阵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佩剑。

两把剑深入熊腹,没直剑柄。

两人紧紧握剑柄,刚刚用力一拔,却听得空中的纯阳八子惊呼一声:小心!!

回头一看,一团黑影飞快了压了过来,他们还来不及闪走,已经被黑影狠狠地盖在了熊腹上。

原来正在鏖战的蛮熊,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以为又是平日身上虫虱又在自己身上吸血作怪,本就懊恼至极的它,打不到眼前的飞虫,还收拾不了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虫虱么?

就像人一样,虽然手上的事再忙再烦,但如果身上突然有蚊子叮咬的话,一定是放下手上一切事情,也要先一掌拍死蚊子。

蛮熊虽勇,毕竟无智,这也导致了蛮熊只能单独作战,没人敢在一边协战的原因,因为一不小心,蛮熊就有可能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愤怒将蛮熊的脑子冲洗的干干净净,它现在是感觉要杀人,随便什么,只让自己先杀掉一个,才能解气,哪怕只是自己身上吸血的虫虱也好。

但是它空白的大脑,早就忘了,忘了那两把插在自己胸前的两把剑,而且趴在自己胸前也不是虫虱,而是两个人,两个道士,纯阳八子中的两子。

那怒极恨极的一掌,来得又快又狠,都没有听到胸前的两人有什么喊叫,那两人就已经被巨大熊掌,连人带剑一起拍起了熊腹里。

蛮熊的这一掌,直接两个小伤口,拍成了两个小圆洞,小圆洞正在往外泊泊流着鲜血,在其中一个小圆洞口仿佛还有一个人的脚脖子支在外面,但却一动不动。

两股长流的鲜血挂在蛮熊身前,就是不知是蛮熊的血,还是那两人的人血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慕容雪仙有些措手不及,虽是催动全身功力赶来,但仍然没有赶上那又快又狠的一掌。

蛮熊只图一时痛快,却不想这么一痛居然痛入心腹,两个人带两把剑深深地插进胸腹,一股钻心的痛,正在疯狂地折磨着蛮熊。

蛮熊痛得在周围山壁上胡拍乱抓,留下条条又深又长的爪痕。

一时间整个峡谷里都充斥着蛮熊痛苦的嚎叫,震得四周山巅落石滚滚。

站在蛮熊头顶的方悟山,此时也束手无策。

这蛮熊在玲珑雅境里,虽然位居幻兽武力第一,但是因为无法开启灵智,与术师无法沟通,在它发狂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近身。

趁人不注意时,方悟山一跃,跳向一旁的悬崖,因为他担心一会蛮熊失控撞山自己就危险了,而他之前之所以要站在蛮熊头上,不过是一种威慑道家的手段罢了。

蛮熊继续发着狂,催山毁林,依然没法减轻那钻心的痛苦。

慕容雪仙见状,担心一会蛮熊再伤道家弟子,再者他估算着这熊是方悟山操纵的,当机立断,飞身上前,盯着蛮熊头顶方悟山刚才站的位置,便是凶猛凌厉的一掌拍下。

巨大的蛮熊,刚刚还在山谷里四处翻滚,天灵熊骨挨上了一掌,瞬间如同被雷击了一般,缓缓倒在山壁上。

这样的狠兽终究还是倒下了,压倒一片片山林树木,压出一阵阵烟尘滚滚。

慕容雪仙四下遍寻不到方悟山的尸体,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

正在愁疑之时,突然山上传来一个声音:“素闻天下四家,唯道家当首,今日一见,着实令在下佩服。”

只见方悟山悠悠从一处山道里走了出来。

慕容雪仙道:“怎么,见证了我道家道法通神,你方悟山如今可是有弃暗投明之心?”

方悟山歉然一笑,高声道:“慕容道长可能误会了,道法嘛,稀松平常,但这份为了拿下蛮熊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两位纯阳八子的心术,确实让在下佩服,你说是不是啊,慕容道长?”

方悟山这番话传了很远,远处的道家众弟子没有看清这边详细的过程,只知纯阳八子已失其二,所以这番话在山风中掀起议论纷纷。

慕容雪仙傲然以对:“你以为你两三句话,就能撼动我清鹤山众志一心?”

方悟山笑道:“慕容道长,人心这种东西看似坚不可催,但就怕有闲下来一个人时,胡思乱想,你道家这么多人,只要有两个人乱想,对我来说,目的就达到了。”

慕容雪仙回望着山风中久久不散的窃窃私语,思绪万千。

这时天斗真君出手了,他从长袍中拿出一对鱼鼓,轻轻地拍打,一圈圈鼓声,平息了山风中的私语。

清圣之声再出:“莫听妖人狂言,专心应敌。”

春雷滚滚的鼓声,一扫清鹤山众弟子心上阴霾。

方悟山又道:“果然是大掌教,比之其它掌教真是出众不少!”

一个其它两字,瞬间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三教真人慕容仙雪贬得一文不值。

慕容雪仙位列三大掌教之一,虽然天斗真君之下,但与另一位掌教在清鹤山上可谓是平起平坐,方悟山语出轻蔑,但慕容雪仙毕竟修为在身,倒也没有恼怒。

天斗真君接着道:“方小友在此周旋甚久,却不见术家有人前来支持,莫不是术家内乱不和,只剩下你一人前来应战?更或者是术家家主陈留声卧病在床?”

方悟山道:“我家家主为何染病在床,还得问问这位慕容道长了,你们这群山上君子,明知我家家主现在不能应战,还厚着脸皮来兵拜术家,当初无心昌教下的好一群徒子徒孙。”

慕容雪仙恕喝道:“妖人休得辱我道祖名讳!!”

山风渐渐狂躁了起来。

这方悟山之前不过是拿着慕容雪仙做文章,如今却胆敢污辱道祖,这不就等同于要挖清鹤山上所有人的祖坟一样。

眼看山风中人影幢幢,一个个都欲破镜而出。

第五十章 佛手达摩

方悟山一人独立风中,脸上毫无惧色。

“哈哈!我方悟山一生,蝇狗之辈,怎料竟惹一山之怒,该说是我的造化到了,还是诸位道长天生脾气不好?”

面对方悟山的肆意张狂,山风之中跳出已经好几位七步高人,那几人混身散着骇人红光,显然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这狂人挫骨扬灰。

但天斗真君依然稳坐泰山,大掌教未动,众人也只能憋着怒火。

天斗真君依然面容平静:“方小友,拖得了这一时半刻,却依然无法改变术家从此人间除名的结果,道术两家相争近百年,谁是谁非已经无从说起,如今到了这局面,便是天缘到了,天意要天下幻术尽归道家,拖延无益。”

方悟山道:“天缘?天意?哈哈,真君倒是毫不客气地把上天拿在自己手里了,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天到底站在谁的身边!”

天斗真君有些无奈,收起手上鱼鼓,似是不太愿意见到一场屠杀,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风隐镜的风壁如气泡般崩毁,满山遍野的道士全数现出了身形。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山洪泄下,奔势惊人。

人潮如袭天海浪,而方悟山独自一人如同在海浪下的一只小小蚂蚁,眼看就要被海浪吞噬。

虽为蝼蚁,却丝毫没有退意。

方悟山大手一挥,只见一排黑衣人出在他的身后。

一排黑衣人各自手捏幻决,慢慢方悟山身前的空间扭曲了起来。

很快一道真耸入天的幻墙出将方悟山以及他身后的玲珑雅境挡了起来。

最后冲到墙根那一波道士,对着幻墙狂甩一通道法,轰鸣声远传数里,风火雷电数不尽的道招纷纷砸在了幻墙上,一时火光沿着墙根烧出了一条长龙。

幻墙根下,生生被炸出一条两人深的长沟,然而这墙就像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下不见根,上不见顶,数千人施出的道门奇术威势惊天动地,第一轮攻击停止,风烟散云,再看幻墙,居然完好如初,刚才所有的攻击都生生被这幻墙吸纳,墙上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慕容雪仙细细地探查了一下那堵幻墙,便向天斗真君回报道:“师兄,这墙看起来,不似普通的幻术,仿佛里面还揉合了一些江湖小宗门的武功。”

“小宗门?不会正巧是之前上清鹤山请救我们帮他们解救人质的那波人吧?”天斗真君问道。

慕容雪仙答道:“八九不留十。”

天斗真君道:“这方悟山倒是物尽其用。”

数日之前,朔月之夜,一座低矮的野山之下。

十几个宗门宗主,围坐在一团篝火周围。

其中一离篝火最近,身形魁梧,火光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山墙之上,一整面山墙都装不下他的黑影,他的右手整支臂膀足足比左手粗了四倍有余,一眼望去,那右臂仿佛被一根根金色的筋脉缠绕,光芒刺眼。

众人都期盼地望着他,因为这群人里,只有他在清鹤山说话还能有些份量,只因为那只大手,也因为他的名字,佛手达摩单多罗。

单多罗的亲侄子被术家扣留,前几日收到术家的来信说不日之后,道家与术家要生死决战,到时就并不能护着他侄子周全云云,其它宗门大多都是类似的情况。

因为始终找不到术家的老巢,众人只以相聚清鹤山,请求道家想想办法,最少做到大战的时候不要误伤自家弟子,谁知道家只是敷衍了两句就送他们下山了。

单多罗是最后到的,他一人上山,虽然见到了道家掌教之一的慕容雪仙,然而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

今夜众人一愁莫展,一起为这个事犯了难。

单多罗沉吟数息之后,开口了,嗓音混厚,声沉音重:“眼下道家看来一心只求歼灭术家,大战之时,不太可能照顾到我们的人了,特别是道术百年之争,很容易刀枪无眼,我们只能另寻办法了,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其中一个说道:“要不然,我们把这件事往玉都里传,然后让玉都出面调停?”

另一个出言反对道:“你这是自绝生路,玉都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件事,你若主动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到时玉都第一个灭的可能是就是你的宗门,没人传的事件,自然有其不能被传的原因,你是第一个把这件事挑明的人,自然把你灭了,这件事就从未发生过。”

那人压着内心的恐惧,强颜欢笑:“哪有。。。哪有这么严重。”

单多罗道:“皇道两庆,道家和玉都关系正是如日中天,你现在往玉都身上泼出这滩烂泥,玉都管与不管都是两难,天下人都知道闭口不谈的事,只有你一个说出来,自然把你灭了,就万事无忧了,他说的有道理。”

那人双唇紧闭,再也不敢说话了。

单多罗又道:“如今道家这边还可以试试联系一下第三位掌教,看他能不能帮着说情。”

有人回道:“道家三掌教,只有两位掌教常在清鹤山,另一位云游天下,哪怕是我们派出一宗之人满天下地去找,找得到了也是八年十年之后的事了,肯定来不及。”

单多罗道:“我还认识一位四象山的山主,应该可以勉力一试。”

又一粗暴汉子站了起来:“他娘的,何必如此窝囊,不如我们几宗合力去将人抢回来便是。”

有人马上无奈地笑道:“首先,我们没人知道术家的具地位置,去哪里抢?再者,术家幻术连四大家之首道家都不敢缨其锋芒,更何况我们,最后就算我们能与术一拼,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等搜集人马过来,恐怕也是半年之后了,到时道术两家大战都打完了,我们又去哪里救人。”

粗暴汉子气胀了肚子,却又无言反驳,只能愤愤地坐了下去。

单多罗又道:“不知道在座有谁认识术家的人,可以试着跟术家的人联系下,看看他们有什么条件。”

有人道:“术家行踪隐秘,根本无从找寻,不然道家不可能被术家扰了百年的清静。”

夜话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突然夜空传来一个声音:“诸位不用着急,我术家自己送上门。”

一个中年文士从夜雾中走了出来,文质彬彬:“在下术家方悟山,见过各位宗主。”

之前脾气粗暴的汉子,立马跳了起来,一把钢刀腾空而起:“好你个贼人,遍天下寻你不着,如今你又自己找上门来,今夜你要是不还我徒弟,休息活着离开。”

方悟山找一块石头,缓缓坐下:“我知道各位心火正盛,但我不过是跑个腿,传个话,如果壮士觉得只杀了我一个人就能换后这么多宗主的子弟,那壮士可就想错了。”

其它几位宗主纷纷示意粗暴汉子冷静行事,汉子只能收刀坐了回去。

单多罗开口道:“在下佛手达摩,不知术家传来什么消息?”

方悟山看着单多罗的右臂,也是惊叹不已,正了正心神道:“诸位也应该了解,术家与道家的百年恩怨,现在道家已经有五位七步通仙修为的高手守在术家出口要道,如今就算我们有心把人送出来,恐怖也难保他们在出门口处遇袭受害,现在道家是铁了心要铲除术家,他们可不会听我们什么质子的解释,只要是从术家走出来的人,都会受到他们的围杀。”

众人听后,面色忧虑,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方悟山又道:“术家现在骑虎难下,非是不想不归还质子,实则不能也,但事情却还是有了转机。”

众人一齐问道:“什么转机?”

方悟山环视众人一圈:“那就是众人助术家一臂之力,帮术家抗过这次道家的进攻,便是转机。”

粗暴汉子高声叫道:“放屁!你们掳了我们的弟子,现在还要叫我们反过来帮你们?你们术助幻术是把自己也迷晕了不成?”

这次周围却没有人劝他冷静了,因为他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方悟山道:“我只是为大家提供了一条出路而已,至于各位取与不取,全在诸君心意,呵呵。”

方悟山脸上的笑容慢慢化了下来,最终方悟山化作一个水人,瘫倒在地,消失不见了。

方悟山消失之后,众人又是讨论无果,只能散去。

只是单多罗一人留在原地,仔细回味首方悟山的话。

方悟山这次看似空手而回,其实不然,却是大有收获。

众人之所以现在一致反对术家提议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看着道家毕竟是天下四家之首,不到最后一天,什么都说不准,也许道家会顾及自己的脸面最后做出一些妥协,来拯救自己的孩子。

但唯有单多罗清楚,这是一种没有结果的奢望,百年恩怨在前,什么脸面都不重要了,脸面以后都可以慢慢找补回来,但如果这百年恩怨现在不解决,今后道家四家之首的位置还能不能站稳,都是两说。

特别是他与慕容雪仙交谈之后,听完慕容雪仙的口风,更是断定了这一点,这一场大战必然会血流成河。

在百年基业面前,脸面无足轻重,再说了一场旷世大战死几个小宗门弟子,谁会在意?谁去在意?

第五十一章 术家十老

在九千逍遥侯即将到清鹤山拜山的消息传开之开,众人着实高兴非常,皆以为玉都终于插手道术之争,那他们的弟子也会因为得救。

哪知逍遥侯逍遥而来逍遥而去,就如同外出踏春赏景一般,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在山脚下苦苦等待的宗众们,本想趁着逍遥侯下山之时,再去进言,谁知道这逍遥侯,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天上下来过。

玉都的逍遥侯成了众人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态度蛮横的道家,众人几乎陷入了绝望,难道真的要等道术大战之后,去给自己的亲传弟子收尸?

佛手达摩第一个离开清鹤山,他没有明说他要去哪儿,干什么,但是众人都心知肚明,接着剩下的宗主也纷纷离开了,他们虽然都是从不同方向离开的,但他们中途都折向了一个方向,单多罗离开的方向。

众人都很有默契,谁都没有说话,至于要去哪儿,每个人心里跟明镜一样,他们要去术家助阵。

但联合术家对抗道家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毕竟道家现在还是四大家之首,树大根深,任谁也抗不住道家秋后算账的怒火,一边自己宗门的未来,一个小宗门培养一个亲传继承人何其不易,如果就此枉死在道术之争,那这个宗门的香火也可能就断了。

所以不论如于何种原因,都值得铤而走险。

方悟山从一个隐秘的路径将他们接进了玲珑雅境,然后传授他们一个防守的阵法,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及道家两个字,仿佛这就彼此心中公认的忌讳,提了会不吉利,很不吉利。

幻墙上站着的十几位奇人,皆与那十几个宗门身形不同,中间更没有什么右手手臂粗状异常之人。

众人也是第一次体验到术家幻术的奇妙,幻术易容比平常一般江湖易容术更加绝妙,所有的易容材料都是来一些动物的血肉,这个时候哪怕有刀剑临身,假面皮上也会如同平常一样流出血肉。

无论身形,嗓音,毛发,甚至性别在术家易容之下都可以改变。

这个时候要想认出他们的真身,除非一刀将他们从中间破开,否则不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的面容,而且假身上还印着术家独有的幻术屏障,一般人也无法通过神识来查探。

江湖上通用的规矩,没人看到的事,就没有发生。

今天只有数十个奇人联手布下一座坚不可催的幻墙,并没有什么宗主为了救亲传弟子,联合术家对抗道家。

在幻术易容的保护下,众人都是十分的卖力,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后的就是自己宗门的未来,今日若不是拼,自己就后继无人了。

透明的幻墙,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稳如大山雄岳,守护着玲珑雅境。

空中传一声鱼鼓,清鹤山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

天斗真君将手中阴阳环一磕,化环为剑。

一对阴阳剑飞绕在天斗真君身边,一把纯烈如天火,另一把至寒如极冰。

这阴阳剑也是道家掌教剑之一,常年随身天斗真君,据传是上古神仙遗物,但山上的人几乎都没有见过这对阴阳剑的真身,只知大掌教身带着一对阴阳环,对其威力更是无从得知,今日阴阳化剑,天下瞩目。

天斗真君口中念道:“阴阳天奴剑!”

两把冰火之剑,得令真君,直冲幻墙而去。

双剑深入墙身,如石入深潭,消失不见。

未几,幻墙之中传来冰火之光,两把剑交舞飞错,幻墙灵光不定,第一次出现了破裂之象。

双剑如一双雨中飞燕,飞速地在幻墙中穿梭来去,留下一条条冰火神道。

十几位黑衣人再催元功,稳固幻墙,却仍是不能逼出墙中阴阳剑。

很快,两道冰火痕迹布满整个幻墙。

阴阳剑也停了下来,从幻墙背后钻出。

耸天高墙慢慢出现了龟裂,墙身更是传来有如细雷炸响之声。

轰!!

阻挡清鹤山前行的幻墙,倒了,塌了。

方悟山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见大夏已倾,纷纷遁地而走。

这是他们与术家做的约定,尽力却不会拼上性命,毕竟这场大战也不会因为他们十几个人有所改变,他们只是尽力让自己心安一些。

如今幻墙已破,他们也该撤退了。

密集的清鹤山道士又开始向前涌进。

方悟山立在山尖上,双手向两边一伸,向两边的山谷中扔出两颗白色圆球。

忽然两侧山谷中隐隐有山洪奔腾之声,声势浩大,席天卷地。

一头巨象从山谷中飞跃而出,直接踩碎一个山包,紧接着各种体态异于常物的动物,纷纷从山谷中奔了出来,两边山谷中成群结队的动物,踩踏得地动山摇,尘土漫天。

道士们先是一惊,却也不慌乱,三五成群,结成大大小小的道阵来抵挡这群幻兽的攻击。

成群凶猛的幻兽,刚一接触到道阵,直接将前排无数的道士踩成了肉泥。

支离破碎的尸块,在人群中四处飞溅,断掉的手指,半截脑袋,不知是什么组成的一坨骨肉直接盖在了一少年道士的脸上。

清鹤山上的道士这些年降妖除魔,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识了不少,但现在如此近距离的见识战场的残酷,好多道士还是第一次。

人群中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天下纯阳八子还剩其六,飞身落地,加了战团,六人分别组建了几个大的道阵,带领着道阵,围杀了几个最为凶猛的幻兽。

六人配合多年,如今在道阵的帮助下,更天衣无缝,很快就解决掉了几头巨兽。

同时不断有散乱的道阵加入了他们大的道阵之中。

很快谷之中,六个大的道阵并排而行,像就六个巨大的车轮慢慢向前滚动,六个车轮相间的缝隙中,绞杀了无数幻兽,幻兽哀鸣四起,仍然前仆后继地堆叠着尸山血海。

幻兽毕竟是无智生物,只能接受一些简单的指令,哪里敌得过精通阵法的道家,术家渐渐出现了颓败之势。

另一边,两侧山谷之后,站着几百个操作幻兽的幻兽师,为了让这些幻兽更具杀伤力,他们纷纷将这些幻兽与自己的修行本源连在了一起,本来一次性操纵这么大的幻兽,本就是极其凶险之事,如今大量幻兽的死亡,导致幻兽师反噬自身,无数的幻兽师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没有声息。

眼见这几百人的幻师团所剩无几。

这时慕容雪仙动了。

慕容雪仙浮尘一扬,一把掌教剑上手,此剑剑尖细长,剑身却宽大壮阔,名曰尖岳,慕容雪仙一手持着尖岳,飘在空中,风云涌动,剑意磅礴,横扫千里。

尖岳在手,慕容雪仙剑指方悟山,飞身而去,口中大喊:“蛮熊头顶让你逃出升天,这次必将斩于尖岳之下!”

方悟山背手而立,全无惧色。

慕容雪仙持剑的手上,白光大作,誓要递出这破天一击。

突然他身前出了一个柱着拐杖的矮小老头,老头仔细地弹打着那把尖岳,就像在帮他擦试这把神兵一样,最后小老头居然一屁股坐在尖岳身上,神态怡然自得。

要知道这把尖岳剑势涛天,此时更在极速飞驰当中,哪怕是手持尖岳的慕容雪仙也被尖岳身上飞泄的剑劲打得全身骨肉绞疼,更别说坐在上面了。

就在慕容雪仙神疑之时,他的四周又出现了八个拐杖小老头,几乎都跟剑尖的小老头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都不说话,就像浮在空中的雕像。

慕容雪仙十分诧异,但这时剑尖的小老头说话了:“年青人,别看人了,我们都长得差不多,人老了,特别特别老的时候,都长得差不多。”

慕容雪仙再望向方悟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方悟山身边也站了一个小老头。

他立马醒了过来,惊呼出口:“你们是术家十老!?”

小老头脸上皱纹一挤,大概是笑了笑:“呵呵,没想到像你这么年青的人,居然也认识我们,我们活得太久啦,我以为世上的人都以为我们死了呢。”

术家十老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那确实是因为他们活得太久了,他们上一次闻名天下,也是因为道术之战,不过那场战斗发生在一百多年以前。

百年之前,黄龙老人独上清鹤山,大败两大掌教,杀了四个山主,最后却死在道祖分身手上,本来道家想着乘胜追击,大肆屠杀术家术士之时,正是术家十老站了出来,带着剩下的术家势力拼死抵抗,最后才保住了术家最后一点香火,隐身于玲珑雅境中,休养生息,术家能今日,哪怕说是全靠术家十老的支撑也不为过。

正在慕容雪仙回溯往事之时,剑尖的小老头说话了。

“年青就是好,随便发个神的时间,都够我们这些老头心疼一年的,诶!醒醒!”

小老头一袖子甩在了慕容雪仙的脸上。

在现在的战场上,遇上一百年前的术家最神秘的术师,任谁都要惊颤一阵。

“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厉害吧?那你就退回去,我们就当不跟小孩子计较,怎么样?”小老头张着一张早已经没有牙嘴说道。

慕容雪仙头上豆大的冷汗直流不停,但仍是紧握手中尖岳,慢慢吞吞地说道:“恕晚辈无法照办,道术之争已越百年,今日该当有个了结!”

当着术家十老说完这番话,慕容雪仙胸膛起伏不定,可以想象他心中是何等的汹涌激荡。

第五十二章 铁佛太祖

小老头打了个哈欠,一双长袖在慕容雪仙脸上甩来甩去:“别紧张,别紧张,莫多想,我们不过就是过来劝劝你,要是实在劝不动,我们也不会强迫你,最多,最多,废你一双腿而已。”

慕容雪仙此时血都冷了,他知道这十个小老头如果一起上的话,自己不可能太体面地逃生,如果用了慕容家的金仙玉脊,却极有可能沦落成五剑峰的那个废物一样的下场,生不如死。

前后皆是两难,让他一时也踌躇不定。

就在这时,浩然云动,天空中降下四个人。

一位穿一件青色云翔符龙纹劲装的男子:“东潜龙,林闻风!”

一位白眉白发的四五岁少年:“西啸虎,江有路。”

一位披一件大朱红色直裰朝服的女子,身形妖绕,低声细语:“南宫雀,朱明月。”

一位污衣黑袍的乞丐:“北乌衣,田拾趣。”

四人齐声道:

“四象山主,领道家清鹤山三十六术,武会术家十老!”

慕容雪仙见机马上从九老中抽身而出。

四象山主自从上山当了山主之后,就从未见他们下过山,四人合力再加道家三十六术,一定胜券在握。

一时之间群情振奋,仿佛那杀幻兽的刀都快了几分。

坐在剑尖的小老头使唤劲用小拐杖戳了戳尖岳,怒骂道说话:“四象山,三十六术?四十个人打九个老头,要不要脸?看你们的样子都不大嘛?咋?这么快就要学我们这些老头子耍泼使赖了?”

林闻风道:“术家十老,百年江湖传说不老,我们这些晚辈要不是拿出合适的阵势,怕是对十老有所不敬。”

剑尖老人叹道:“啧啧啧,这话说得好听,不过我觉得你真尊敬我,还不如等我死,你披上麻戴上孝,到我岳岱宗坟上烧些香车美人,我一定会夜夜给你回梦道谢的。”

林闻风知道情势紧切,不管多说,随即喊道:“三十六术,起阵!”

只见他们脚下,兵戎惨烈的战场上,飞起来三十六个人,这三十六人手里都死死捏着一棍手臂粗的黑线。

岳岱宗好奇地看着那些黑线在他周围慢慢升上了空。

慕容雪仙见机马上抽出了尖岳,退至四象山主身后。

岳岱宗的坐骑被人突然抽走,身一坠,不过马上又飘了起来。

嘴上骂骂咧咧:“臭小子,你爹叫慕容长才是不是?等我们十个下去了,非把他往死了整不可!”

这时天突然黑了起来,原来地上的三十六个人拉三十六根黑线,每一根都是三十六术的术力所化,此时三十六根线在岳岱宗头顶合成了一个小黑点。

三十六根黑线横向生出无数细小的黑线,彼此相连,很快岳岱宗就看不到什么光线了。

此时的天空中却像是多了一个底尖腰细的高脚瓶子。

瓶子里关着术家九老,四象山主和清鹤山三十六术门生。

慕容雪仙在瓶子最后封闭的瞬间,从里面闪了出来。

在高脚瓶彻底封闭之后,里面忽明忽暗,在天地之间闪烁不定。

虽然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从光影变化就能推算得出里面定是一场生死难料的激战。

再回过头,慕容雪仙暂时也无法分心去关注高脚瓶中战事,看着地上还在与幻兽博杀的清鹤山道士,他知道他眼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要解决,就便是方悟山,只要方悟山一死,这群幻兽便不足为惧。

手中尖岳一抖,发出耀眼的白光,再催神力上手,慕容雪仙宛如天外坠星,向方悟山雷袭而去。

方悟山正紧盯着慕容雪仙的动向,突然他身上的腿肚子挨了一脚。

方悟山你身后还站术家一老。

长得几乎跟岳岱宗一模一样的小老头急忙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要不你跟他说对不起吧,让他好放过咱位。快说对不起,快说对不起!”

小老头一边踢着他的腿肚子,一边这样催着他。

术家十老在术家的地位比陈留声还要高,要不是这次道术大战,方悟山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道术家十老。

方悟山问道:“前辈这是为何?”

小老头急得脸都皱成一道了:“让你说,你就说,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小老头又在方悟山身上补了一脚。

方悟山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忤了术家十老的面子,慌忙中小说地说道:“对不起。。。”

方悟山刚要说后面的话的时候,小老头跳起来用拐杖给方悟山的头上来了一下。

小老头一改六神无主的样子,一副端人正士的样子:“后生,你做什么?两军对阵,你竟然要对敌人求饶?我术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软骨头的人,也罢,你看看我,毕竟人人都不能如我丁大午一般铁骨铮铮,铁面无私,铁嘴钢牙,铁心木肠,铁壁铜山,铁佛现世啊!!!!!!

小牛鼻子,今天就让你铁佛太祖丁大午给你开开眼!!!”

丁大午混身淌着橙色铁水,未几原本瘦小的小老头身边里面慢慢钻出一个膀阔腰圆,铁臂铜拳的铁佛来,犹如金蝶破茧。

丁大午一步登天,气势如虹,铁佛身边还淌着些橙色的铁水,在日光之下,如同给铁佛塑上了金身。

慕容雪仙来如风雷,铁佛身躯庞大,但速度却比慕容雪仙要快。

只见一尊铁佛,大步狂迈,脚下无形之中如有无数的天梯。

三两步之后,便来到了慕容雪仙身前。

慕容雪仙去势难停,直刺铁佛太祖满头的螺发而去。

铁佛太祖大手一伸,直接抓住尖岳的剑尖,一时金光灿灿,铁佛太祖如同手里抓了一颗正在飞驰的流星,星星点点的火光溅出一场不在不小的烟花来。

最终火光停,烟花散,铁佛太祖以一人之力档下了这颗袭向方悟山的流星。

慕容雪仙尖岳受人所制,拔也不出,推也不推动。

铁佛太祖开口,金牙绚烂:“你打哪里来,你又要打哪里去啊,小娃娃!”

铁佛太祖握着剑尖,猛地一掷,直接将慕容雪仙连人带剑,一起扔在了高脚瓶壁上。

慕容雪仙有了上次丢剑的经验,这次怎么也不肯放手,才会被铁佛太祖摔了个七荤八素。

慕容雪仙借着高脚瓶壁再次弹射而出,紧握手中掌教剑尖岳,他凭着身法的灵动,不停地在铁佛太祖身上不同的穴位刺、点、劈,然而除了尖岳传回来麻手的震感,他再无别的收获,仿佛这铁佛就是一块天生神铁,砍之不断。

连番的快攻,并没有伤到铁佛太祖,反而被铁佛太祖讥讽成小女儿锈花。

慕容雪仙也是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强大的横练高手,而且眼前这位还是百年前江湖上的传说人物,当下也不敢大意,极力稳定心神,心中计定,极招上手。

一剑穿千岳!

他横举尖岳,两指轻轻划过那锋冷刃寒的剑身。

轻轻一弹剑尾,尖岳横空飞出,立于玄天之上,剑身一斜,飞速转动起来,无数把尖岳在空中斜舞,舞出一个海中漩涡。

只是那个漩涡下面伸着一把寒光逼人的剑尖。

剑海内部如同藏着一条狂龙,正在里面盘桓而上。

狂龙越狂,剑海漩涡转得就越快,最终从那陀螺底下一把把尖岳连着一条线,被剑海甩了出来。

铁佛太祖盯一把把飞来的尖岳,当下腿生云根,稳稳地将自己定在半空,铁佛催动一身元功,瞬间一场大火在铁佛身上燃了起来,他深知这每一把飞剑都带着剑海狂龙余力,稍不注意便被这飞剑来个对穿对过。

铁佛太祖仿佛双眼也被周身的火炎给点然了。

当即豪声道:“好小子,不枉你太祖爷爷空等百年,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术家十老是凭什么活下来的!”

铁佛太祖两拳交于胸前,然后双臂猛得一下拉开,两臂相接的地方随便擦出一条火舌,瞬间就引燃了那双巨大的铁拳。

铁佛太祖再用熊熊燃烧的铁拳,结了一个佛家莲花印。

能传千佛戒,定上九莲台!

原来他竟然是要用双掌上的铁莲业火,熔掉天上的尖岳剑海。

把把飞剑飞啸而至,直扑入莲花印中的熊熊业火中,消失不见。

慕容雪仙心道:“这铁佛太祖就算修为再高深莫测,难道真的能这剑海中数万把剑都熔了不可?”

不过现在变招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觉得自己也不太可能会输。

就算是铁佛太祖,也不过是个没有入道的野修,还是一介凡人,是凡人就会累,只要他累了,哪怕只是轻轻喘上一下,他就有机会。

慕容雪仙再催元功,海剑再加猛烈地旋转了起来。

铁佛太祖手上的业火铁链仿佛吞之不尽,烧之不完一样,现在还未出现一丝颓势。

随时铁佛太祖熔掉的飞剑越来越多,铁水已经慢慢从他手掌里溢了出来,天空中似乎多了一条橙色的飞泉,从天而降没有任何断连。

铁佛手上的火焰也越来越高,从开始一个火球,这个时候已经燃成了一条烧天火树。

终于这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开始出现了倾斜。

铁佛的额头开始渗出一丝丝汗珠,当然不是被火焰烤出的汗水,而且气力告急而流出来汗。

一千把,一万把,铁佛太祖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熔了多少把剑了,但是,长年没有动武的他,今天第一次感觉到了疲累。

第五十三章 术家十老的秘密

慕容雪仙也看出了丁大午的乏累之态,他对自己这一招能够奏效非常满意,毕竟如果这招能够重创百年前的江湖的神话,那他慕容雪仙即将成为新的神话。

慕容雪仙长声道:“前辈,我这剑海余剑还颇多,不知前辈是否能全数化下?”

丁大午不宵地说道:“小玩意,你就是把你清鹤山上所有剑都搬来,你铁佛太祖也全数给你熔成汤水。”

慕容雪仙角里闪过一丝狠厉:“好!那就让我为前辈助助兴!”

他双指轻轻舞动,剑海转得更快了,射出的飞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来多。

空中的橙色飞泉流势难止,在刺眼的火光映照之下,丁大午头上的汗如雨下。

业火红莲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嘭得一声惊天巨响,业火红莲轰然而碎。

但天空中的剑流却没有停滞,一把接着一把,飞快地向丁大午刺来,如同一把把铁锤敲在那高大的铁身上,一阵阵又细又密叮叮声,在空中传了很远。

在这又急又飞的剑流之中,丁大午心中虽是强傲不服,但后力不济,刚想换气的一瞬间便被剑流从被空中砸了下来。

铁佛西坠,身上还是插满了无数把剑,落在了方悟山身后山坡上。

方悟山急忙跑过去一观丁大午伤势。

丁大午庞大的身躯在山上坐出一个大坑,双手把在两边,满身的大汗,如同坐在一个澡堂子里。

丁大午满身都插着不少的剑,不过这都不是令方悟山震惊的地方,方悟山此时只盯着丁大午的那双大手上,铁佛一双铁掌上密密麻麻地粘满了各种熔断的断剑残刃,还没有熔透的它们此时已经和铁掌铸在一起,怕是轻易无法取下了。

铁佛太祖坐在地上的坑里喘着气,瞅了一眼方悟山,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晒太阳晒出一身宝剑的?”

方悟山头大如斗,真想说一句:确实没见过!

不过他当然不敢这么开口,随即问道:“前辈可是无恙?”

铁佛太祖站了起来:“无恙,无恙,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要是真有什么恙,你就给我准备上好的土葬吧。”

方悟山已经渐渐适应丁大午怪脾气,望向天空中还阴暗不明的巨大长脚瓶:“不知那几位前辈怎么样了。”

铁佛脸上神光一淡,一时颇为感伤地说道:“几位。。。。能有几位。。。还不是。。”

看着空中的慕容雪仙正将残余的飞剑打在地上幻兽的身上,丁大午气不打一处来:“哼!小玩意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方悟山也来不来及问,一尊大铁佛又弹上半空,铁佛用力一震,刺在身上的飞剑全数震飞,打落无数空中慕容雪仙的飞剑,只是两臂之上的那些断剑残刃已经和铁佛铸在了一起,怎么也震不掉。

丁大午也不管它们,提拳,闪身,瞬间到了慕容雪仙身上,一拳当头砸下,慕容雪仙立马用尖岳宽大的剑身档来,他很庆幸今天带的是尖岳出门,不然这一击,他完全没有把握档下。

轰然一声巨响,慕容雪仙被远远震飞。

这时远处观战的天斗真君身边闪出一个人。

那人问道:“真君,虽然那丁大午先前吃了一个暗亏,但这样下去慕容掌教恐怕不敌,毕竟丁大午一身修为在身。”

天斗真君淡淡说道:“纵有一身惊人修为,还是一介野修,只要没有入道就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那人又问道:“那四大山主在通天瓶中,即便有三十六术从旁协战,肯定也难敌术家九老啊。”

原来那立在那空中高耸入云的高脚瓶,是由道家三十六术揉练出一个特别阵法,名唤通天瓶,在这瓶中隔绝出一片天地,能给瓶中所有道家人士给予特殊的道法加持。

天斗真君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发问:“我给你讲一件人人都知道的趣事,这天下凡是没能入道的野修,不论修为几何,皆是寿不过百,便会天罚归天,你猜猜术家十老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此时离着战场很远的一处地下山洞里,玉扇侯盘坐在一顶青竹轿边,他腿上的丹猫正在熟睡。

洞中一阵风过,一个黑衣人出现了。

玉扇侯正看着手里一本小册子,一边说道:“这个人,我想请你帮我看顾好她。”

黑影道:“好!”

玉扇侯知道他这一个好字背后,一定是以他性命立下的重重承诺,就如同当年他一个人背着自己从玉都的刀光剑影中逃出来一样,皆是因为许下一个简单承诺,便生死相守。

黑影问道:“你不跟着一起走?”

玉扇侯望着漆黑的洞顶:“只是简单地护下他的孙女,总觉得这笔生意太亏,陈长老太吃亏,我不想占人便宜,一不小心占了便宜,就会睡不着。”

黑影道:“道术两家已经杀得双眼通红了,你现在去,怕是不好参战,我派几个死卫给你。”

玉扇侯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毕竟现在还怕死,也不能死。”

黑影一手提起青竹轿,轿中四只大雁和陈玲珑睡作一团,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玉扇侯刚一起站起身,地上四条黑影就快速地爬进了他的影子里。

道术战场上,倒下的幻兽越来越多,幻兽的尸体磊起一条血肉长城,不断有新的幻兽倒在血肉长城上,长城越来越高,拉出一条恐怖的黑影,笼罩着还在尸墙下血战的人们。

天上慕容雪仙在铁仙太祖身边飘然若飞,在铁佛的强悍体魄面前,他只能利用灵动的身动,去找寻铁佛的一丝破绽。

但每次一找到破绽后,放手一击,却仍然被铁佛轻松破解,铁佛的双臂上铸着无数断刀残刃,而这突出来的剑刃却让铁佛的双臂成了一对专克尖岳的神拳铁臂。

轻易攻击只会让自己的剑被死死地锁在双臂之中,慕容雪仙也因此吃了好几记铁拳,嘴角早已呕出一大片红。

铁佛每一拳都来得快意,挥得随性,仿佛如同在享受一般,反正慕容雪仙虽是身法灵利,但却躲闪得非常狼狈。

铁佛哈哈一笑:“怎么样,小崽子,百年之前,老头子我一拳能杀一窝你这样的小玩意儿。”

慕容雪仙后悔先前一招出得太早,如今丁大武缓过气,自己却被逼进死角,根本没法回气,更别说放出那一招一剑穿千岳了。

就在慕容雪仙艰难应敌之时,通天瓶中传出异样的响动。

一条细小的裂缝在瓶身上慢慢长开,很快瓶身上就是蒙上了一张小小的蜘蛛网似的裂缝。

嘭然一声,一个身形瘦小的小老年捅破了通天瓶,从瓶中飞了出来,正是岳岱宗。

通开瓶本由道家三十六术形成,源于天地之间,自然也归于天地之间。

通开瓶慢慢碎开,最终消散不见。

瓶中剩下的人也露了出来,四象山主仍在,只是身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的伤,看上去狼狈不堪,而三十六门生却凄惨得多,三十六门生只余五席,剩下的五位皆是四肢不全,有手被斩断,有的小腿少了一截。

岳岱宗也不轻松,身上的衣服也被砍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挂着几条血痕。

见岳岱宗飞了出来,丁大午立马脱口问道:“老岳!时间到了?”

岳岱宗慢慢点了点头。

丁大午恨恨挥了一拳,一拳将慕容雪仙打飞了。

这时四象山主中的李闻风向天斗真君说道:“启禀真君,通天瓶中的术家九老,有八个都是傀儡,已经被我们尽数废去,只剩下这岳岱宗。”

丁大午一个闪身,一把抓起李闻风的脖子,急脾气上头,破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他们是我兄弟!都他妈是我兄弟,你再说一句傀儡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捏泥人!!!”

性情刚烈的丁大午骂着骂着,居然老泪纵横,涕泗飞流。

就在众人皆以为李闻风就要命丧丁大午之手时,一个人阻止了他。

这个不是天斗真君,也不是慕容雪仙,更不是四象山的其它山主,以及道家的任何人。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他就是术家十老之一的岳岱宗。

岳岱宗一手档在丁大午身前,一边叹道:“唉!老丁算了,如果你现在杀了他,那可是负了那八位兄弟最后的嘱托啊!”

丁大午一把甩飞了林闻风,退了回去,神情萧索。

天斗真君这个时候开口了:“原来如此,我原本就很奇怪,没有入道的你们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避过天罚,还能保下一身不低的修为,现在我明白了。术家的人,果然人人都不简单!”

岳岱宗皱巴脸上流露着一股霸戾之气,小小眼睛里闪着通天杀意:“小掌教,我今日失了八个百年的兄弟,你说话的时候最好挑一挑,捡一捡。”

天斗真君静静地说道:“两位前辈修为确实惊世骇俗,不过再高深的修为,如果没法杀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威胁。”

岳岱宗道:“即便不能杀人,但是留下些残肢断臂来喂我这些幻兽,想来也无不妥。就比如你的这四位四象山主,就应该好好的修一修肢了。”

闻听此言,四位山主立马向后撤了十余丈,在通天瓶中他们是真的见识到这个小老头的恐怖。

最开始他们拼了三位术家门生的的性命,杀了术家五老,本以为术家五老虚名在外,一时心里轻松不少,直接后来轻松杀掉八位术老之后,才发现他们杀的不过是八个傀儡。

而最后一老的岳岱宗,眼见八个傀儡在自己眼前魂体消散之后,一时狂性大作,几招之间拿下数十位术家门生的性命。

他们那时候才知道这是把一头真正的恶狼和自己一起关进了通天瓶里。

第五十四章 天在看

天斗真君有恃无恐:“在前辈没有从通天瓶中出来之前,晚辈确实对这场战斗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现在前辈出来了以后,我反而不怕了。”

岳岱宗气定神闲:“哦,小孩儿胆子一个时辰一长?”

天斗真君道:“通天瓶中隔绝了天地真气,在瓶内加持道家法术,看似对我们极其有利,其实却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办了一件极蠢的事。”

岳岱宗道:“好歹四象山主和三十六术门生都是拼了性命,要和老头子我同归于尽的,最后还把我逼得撞壁而出,怎么看,都是你道家占了上风,为何会是一件极蠢的事?”

天斗真君道:“因为本来三十六术门生,一个都不用死的。”

岳岱宗傲然一笑:“怎么,小掌教觉得老头子久不出江湖,便能轻易将老头子小瞧了?不相信老头子有杀那三十一人的本事?”

天斗真君摇摇头:“前辈修为,放眼如今天下,也是鲜有敌手,莫说三十六门生,便我也没有把握能在两下前辈手下,讨得一招半式的便宜。”

岳岱宗道:“小掌教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那你如何断定那三十六个小娃娃就能全数活下来?”

天斗真君道:“如果没有这通天瓶,他们肯定一个都不会死。”

四象山主听到此处,一脸茫然,在通天瓶中,他们的修为因为道法加持的原来,提升了几乎两步修为,如果没有通天瓶,他们或许早就全数死在岳岱宗手里了,天斗真君何此出言?他们疑惑地望着天斗真君。

岳岱宗兴致颇高,仿佛一点都不介意与天斗真君耗上些时间:“哦?那老朽可真要听听清鹤山大掌天斗真君的高见了。”

在四象山主的注视下,天斗真君道出原因:“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术家十老,百年隐匿江湖,明明一身修为冠绝天下,为何不愿为了颓败多年的术家开疆拓土,重振当年声望?一则是因为术家没有到了今天的这样的绝境,二则是因为术家十老在躲。”

听到此处岳岱宗笑出了声:“哈哈!我术家十老当年以十人之力,档下你清鹤山数百名通仙七步高修老道的追杀,天下人从来都是躲着我们,我们还需躲着谁?”

岳岱宗傲立风中,瘦小的身子向四周散发着一股强不可侵的气势。

似是说到关键时刻,天斗真君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字字清晰,不容辩驳:“因为你们躲的不是人,而是。。。。”

天斗真君停了下来,望着九宵云空,响亮的声音里充斥着一股神圣的正义:

“天!”

“你们术家十老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入道的野修,当你们修为越来越高的时候,你们就越怕天罚反噬,在术家用了一种特殊的功法躲过天罚的勘察,坚守不出的原因就是害怕外出遇到敌手,失手杀人,因为一旦你们在朗朗乾坤之下,杀了人,就会引来天地生死因果,便再也躲不过天罚了!然而我们道家用三十六术造出的通天瓶,正是为你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杀人环境,隔绝了天地灵气,也隔绝了天罚,如果没有通天瓶,你根本一个人都不敢杀。”

四象山主听闻此言,后怕不已,要不是岳岱宗自行冲破通天瓶,他们的下场不比三十六术门生好到哪里去。

岳岱宗干瘪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小掌教果然敏慧过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想通了这里边的关节所在,不过就算我们不杀人,我和铁佛太祖两人守在这里,你们也是进不得半步。”

天斗真君无奈道:“诚如前辈所言,今日如果两位一直守在此地,道家也不得不退兵。”

岳岱宗道:“想通便好,我们痴长你百余岁,你如果今天收兵而去,也不会丢多大的人,我们更不会与晚辈计较。”

天斗真君道:“这是第二次。”

岳岱宗问道:“什么第二次?”

天斗真君笑了笑:“这是前辈第二次劝我道家退兵了。”

慕容雪仙也回想起了第一次和岳岱宗交手,岳岱宗就劝他退兵了。

岳岱宗隐隐觉得不妙,没有说话。

天斗真君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看来前辈是十分珍稀光阴了。”

岳岱宗道:“是人都会珍稀光阴,这有什么奇怪。”

天斗真君盯着岳岱宗的眼睛:“都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还会在乎这短短的几日?除非。。。”

岳岱宗道:“除非什么?”

天斗真君胸有成竹:“除非所剩的时间的不多了。”

此语一处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岳岱宗虽然瘦小,但是精神抖擞,丁大午更是不用说,要论体格健,在场除了那头蛮熊,应该没有什么能与他相比了。

这样的两个老人会油尽灯枯,无论如何都是难以置信。

丁大午听到此语,神情激动,岳岱宗回头看了他一眼,丁大午便背过身去了。

岳岱宗淡淡笑道:“小掌教,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两老头子时间不多了?”

天斗真君道:“支天塔里,还藏着当年对术家十老的记载,虽然没有多少赞扬,但也没有过分的贬低,书中记载,术家有十人,同进同退,勇力无双,十人情如兄弟,修为相当,配合无间,正是因为这种配合的默契,才使得清鹤山的追杀无功而返。”

岳岱宗道:“清鹤山倒是很给面子,居然给我们十兄弟写了传记。”

天斗真君继续说道:“晚辈有一很大疑问,还请前辈示下。”

岳岱宗慢慢悠悠地说道:“说来。”

天斗真君问道:“明明十个人修为相当,且长年在玲珑雅境深处隐居,没有天灾,也谈不上人祸的情况下,为何独独只剩下二老,其余八人因何而亡。”

砰的一声,铁佛太祖突然一拳挥出,直接平掉一座小山头。

众人正对铁佛太祖的爆怒疑惑不解之时。

岳岱宗说话了:“百年寿数用尽,自然而亡。”

天斗真君明显不信:“如果说是自然老死,仿佛也说得通,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二老这一身不输壮年的修为,按理说没有天道的支持,野修修为也会逐渐衰退才是,更何况历经百年之久。”

岳岱宗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道家如今人才不济,连两个糟老头子都打不过了。”

天斗真君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当年我为了学习道家三十六术,在支天塔里,遍阅各种秘术功法,在一本散乱的小册子里,我看到了一种野修为了躲过天罚自创的秘法,那便是散去大半修为,只留一小半功力,亦可得百年寿数,而不受神惩天罚,当年前提是野修的修为必然要足够强大才行。我想以为当年的术家十老的修为,做到这种地步轻而易举。”

岳岱宗道:“照你所说,我现在应该是个普通老头才对,怎么可能杀得了三十多个道家高手。”

天斗真君道:“前辈莫急,那本小册子的尾页还有一行小字,大概内容便是关于恢复修为的方法。上面写道。。。”

就在这此,盛怒至极的铁佛太祖暴然而起,一记铁拳直袭天斗真君的面门。

天斗真君反应也快,提掌就档,但是匆忙中无法催动元功,被铁拳震飞而去,虽是没有受多大的伤,但是喉中已经见甜。

铁佛太祖一双愤怒的眼睛,如同两个烈火熊熊的火炉。

眼见他再次提拳,似是要两拳将天斗真君锤死当场。

岳岱宗横身,档在他身前,没有说话。

丁大午看着自己身前的岳岱宗,一双眼睛竟然流出岩浆般的眼泪。

铁佛大祖满腔悲怒,无处发泄,只能仰天长啸。

悲戚的长啸,在天上云间回荡,似是冲上九天之下,又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地面上的幻兽听得此声,不约而同地跟着一起仰天哀嚎。

一时之间,山谷之中兽吼不断,震慑住了战场上道家众人,众道士不得不再次结了法阵,以防幻兽突袭。

这一声吼叫也惊动了远处一朵云后的一主一仆。

九千逍遥侯捂着耳朵说道:“这铁佛太祖着实凶悍无敌,隔着这么远都得捂着耳朵,这下道家怕是拿不下术家了。”

金圭璧立在一旁,神色惊惧,他万万没想到道术之争,居然引出了百年前叱咤江湖的术家十老来,如今他带着逍遥侯在此观战,万一逍遥侯有什么闪失,自己直接就人头落地了,又或者让那术家十老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恐怕不得回玉都,在这就尸骨无存了,谁知道术家十老有没有诡异术法能看查看到这边,虽然已经隔了很远了。

金圭璧祈求地说道:“主。。主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术家十老非是易与,刚刚就那一幕你也已经看到了,万一咱们被发现了,小的实在没法护您安全啊。”

面对金圭璧的祈求,九千逍遥侯毫不在意:“如果你没带我来这儿,我就不会看到这么精彩刺激的对决了,我要是没有看到这么精彩刺激的对决,我这个时候就已经安稳地回玉都了,可是啊,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这百年前的江湖神话都让我看到了,我就更走不动了,你看看,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错啊,金圭璧。”

金圭璧只管一个劲的睦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九千逍遥侯大方地原谅了他:“你这个主子我向来宽宏大量,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地机会,待在一边护卫,莫要说话,你一说话,就会打扰我看戏的兴致,到时罪加一等!”

第五十五章 圣请吕帝下界!

金圭璧就一直将功赎罪和罪加一等中煎熬着。

九千逍遥侯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咦了一声,目光锁在他们身下的一片山林里。

金圭璧问道:“怎么了?主子。”

孟风流有些自疑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在下面山林中闪了一下。”

金圭璧又问:“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孟风流答:“大概十五六岁青衫少年,面貌倒是没有看清。”

金圭璧神色有些凝重。

孟风流笑道:“不过是个少年人,看把紧张成什么样了,好歹你也是玉都龙皇城虎齐名的海上人金圭璧啊。”

金圭璧道:“若只是个寻常少年也就罢了,关键是我刚刚用目力横扫了千余里,也未见得那人的影子,而且他前行的这个方向正是道术战场,龙蛇相争之地,岂会有凡物。”

孟风流道:“我觉得你是在拍我马屁,但我又不太确定。”

金圭璧面有难色,没有说话。

道术战场上,兽吼声也渐渐停息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幻兽们又一波狂袭。

道术们抱成一团,艰难地抵档着发狂的幻兽。

四象山主与慕容雪仙也不得不相继加入幻兽大战。

空中的丁大午虽然被岳岱宗档住了,但是那双燃着熔浆的眼睛却死死地锁着天斗真君。

天斗真君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虽然有些狼狈,但仍不失道家掌教风范。

天斗真君自嘲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前辈有言在先,是在下冒失了。”

岳岱宗道:“懂得失,知进退,方是人生大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我两个老头子百般辛苦,都是为了护下术家,那你可有准备好退步了。”

天斗真君道:“道术百年恩怨,一朝爆发。。。“

这时他在下方的战场扫了一圈。

又道:“如今术家不过损失了些许幻兽,道家可是足足搭上不少人命啊。”

岳岱宗道:“在这山背后,因为操纵幻兽反噬而亡的术师也死了个满山满谷了,两败俱伤,谁也占不了便宜。”

这时天斗真君又望了望天:“前辈,大争之世,身不由己啊,哪怕尸山血海,哪怕天葬地埋。”

岳岱宗长叹一口气:“看来小掌教今日是铁了心,要让道术两家分个生死了。”

天斗真君道:“两位前辈时日也不多了,又何必在乎执著于改写一个注定的结局呢。”

岳岱宗道:“活久了就会腻,腻了就会想死,所以最终怎么个死法,还是要讲究一下的,毕竟倒在地上的一瞬间,能让自己舒心,就不失为一个好的死法。”

天斗真君道:“我本来以为你们所剩下的时间不过半日,看来我想错了,你们的时间比我预想的长,不然你们不可能这么大方拖时间,不过你们究竟在等什么?”

岳岱宗沉声道:“在等一份机缘,在等未来百年,天道给术家的一机会!”

天斗真君道:“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见见前辈眼中如此看重的机会,不过我明知道前辈在拖时间,如何我还这么乐意陪着前辈打趣呢?”

岳岱宗心神一震,他本以为眼前的小掌教耗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难道他也在等?那他在等什么?

天斗真君开口了,声音幽冷,听得岳岱宗混身发寒:“因为,我也是需要时间来等两位前辈的一位故人。”

岳岱宗问道:“以你现在的寿数,能认识我两的故人,倒是稀奇。”

天斗真君慢慢从袖中拿出鱼鼓,只见鱼鼓上被缕缕真气,原来在这场漫长的对话中,天斗真君一直在暗中运使着鱼鼓,此时的鱼鼓像是被厚厚的透明蚕丝围绕着,浮在天斗真君的身前,他一双细长的手,慢慢在鼓身上调动着,天地之间,一阵阵洪钟金鸣之声,伴随着一圈圈音波,传彻四方天地。

小小的鱼鼓,经过天斗真君前面很长一段时间真力的维持下,居然能发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声音,连岳丁两术老也不得不惊叹。

鱼鼓声声不歇,前一声还不消止,又一鼓点跟着,仿佛要无限将这鼓声送上九宵天听。

鼓声中心的天斗真君,静稳如一潭秋水,眼睛斜上望着天空,口中道:“这鱼鼓经过我长时间灌入真力之后,现在已经终于能发挥它最为隐秘的功能了,两位前辈且看好了!”

天斗真君一改面色,庄重肃穆如同在进行着神圣的仪式。

口含金玉,字字殊奇:

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

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

才骑白鹿过苍海,复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道家山奴,圣请吕帝下界!!!!

吕帝下界四字一出,岳丁瞬间面无人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天斗真君要等的人居然是他!

方悟山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传说中的人物,焦急恐惧,难以描述。

反光道家这边,纷纷望向空中的天斗真君,传说中的道祖今天真的会来吗?

天空中忽然千万道清圣之光,穿散层层乱云,伴随着人间不闻的帝钟天鼓,锣诵大经,自九宵之上,降下一人。

那人约二十年余岁,身穿一身轻黑鲛纱长袍,面容清冷,不露表情,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仿佛不能视物,有些无神。手挂一根又细又直的桂枝,举轻若重,只是轻轻拿在手中便有金雷缠绕其上。

战场之上,众人和幻兽不约而同地局促不前,皆是望着空中传说中的吕帝。

岳岱宗眼里透着绝望、失落,本以为牺牲了自己的八个兄弟,能换来术家一息残存,但吕祖的出现,让他彻底地体验了一次绝望。

丁大午大笑一声,笑声中透出生死快意:“老岳,没想到,你我竟然还请来道祖亲自来给我们送终,这百年虚无岁月,值当了!”

丁大午的一声狂笑,激起岳岱宗无穷战意,既然注定要死,那便死个尸骨无存,又如何?

岳岱宗道:“丁铁头,那我们拿出点真本事来,弥补当年未能与道祖一战的遗憾。”

铁佛太祖丁大午大喝一声,虎虎生威的铁拳,就要向吕帝身上砸去,岳岱宗身形一闪,化于风中,消失不见。

吕帝冰眼无神,静视来人,雷化桂枝轻轻档下铁佛太祖全力一击,左掌伸出,轻轻拍开从铁佛腰间击出一剑,一招一式,不急不缓,似是敌方的一切举动,都早已经被一双冰眼洞息。

岳岱宗隐于铁佛太祖身后,一剑不成,再生一剑,身形转动,泄去剑上无力,再借势刺向吕帝左胸。

铁佛太祖与岳岱宗相通,立马变拳为掌,生生抓住了那只带雷的桂技,完全不顾桂枝的金雷将他的双手炸得皮开肉绽。

就在这关键一刻,吕帝的左手居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了过来,夹住了致命一剑。

吕帝一脚扫在丁大午的腰上,丁大午瞬间如同被一座大山冲撞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就要往一边飞去,奈何他的手死死地抓住那根桂枝,他的手脚早已经被金雷炸断,这样一扯,八根断指留在了桂枝上,而他的人也如同一颗被扫飞的流星。

岳岱宗的剑被吕帝夹在手里,突然被扫飞的铁佛太祖撞在他身上,枯瘦的身子,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一一撞断了,而是吕帝变指紧紧地握住岳岱宗的剑,一拳捏爆了岳岱宗心血凝成的百年佩剑。

岳岱宗也随铁佛太祖一起被扫飞了出去。

铁佛太祖断指之处,露出白骨血肉,双手不停地颤动着,甩出八条血线,尽数洒在身前衣襟上,人们这才知道在那看似铜皮铁骨的外表下,原来也是如他们一般的血肉。

岳岱宗也不好到哪里去,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浓浓血团,本来瘦小的身子,如今也缩成了一团,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然而吕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一震挂枝,八个断脂,从万丈高空跌落。

吕祖平举桂枝,再指向岳丁两人,没有什么任何的言语,只有桂枝上金雷吡吡作响,刹时天降金雷打在桂枝上,桂枝上再射出一道雷光,直奔岳丁两人而去。

丁大午双眼喷火,一把将岳岱宗护在身后,雷光打在丁大午身上,一声巨雷轰响,在每个人耳中回响不停。

雷光散尽,丁大午双膝跪倒,不复昔日勇武神光,只见他身上裂一条条两指宽的缝隙。

岳岱宗急声呼喊道:“丁铁头!”

丁大午微闭着双眼,声若游丝:“老岳,我先走一步。。”

嘭地的一声,铁身炸成无数个碎片,曾经威震江湖的铁佛太祖,以一身横练的铜肉铁骨,横行风雨江湖,独步百年武林,就此化为尘土,任由西风吹散。

岳岱宗痛不能抑,老泪横洒,兄弟十人,一路坎坷,虽然早料到有生离死别的一天,但殊不知最后一个见证生离死别的人,是这般痛苦。

岳岱宗尽力站直了身子,用尽全声力气喊道:“术家十老,岳岱宗,请道祖指教了!!!!!”

又是一道金雷过,极光散尽,岳岱宗身化云烟,魂归九天。

百年江湖神话,术家十老,就此人间绝迹!!!!

方悟山疯狂地在空中四处搜寻,似乎还在寻找着岳丁的两人踪影。

奈何碧空之中,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就像在那空中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方悟山还记得初次见到在玲珑雅境里,晒着太阳,安度晚年的十个小老头的样子,仿佛他们与这个世上无情的战火永远都不可能交集。

他口中痴痴地念道:“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第五十六章 黄龙出关

在大战前夕,陈长老领着方悟山拜见术家十老的时候,方悟山对术家十老印象平平,十个年近古稀的老头修为普通,但陈长老说出他们的身份之后,着实让方悟山吃了一惊,小小玲珑雅境竟然藏了十条蛟龙。

不过之后陈长老又说出一件更为惊人的事,术家十老要帮术家挺过这次大劫,看着十个瘦小的老头,方悟山欲言而止,陈长老知道他的担忧。

陈长老说了一句让他至今都没有想透的话:“如果这十个人,变成了两个人,那术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只是陈长老还是没有料到道祖的出现,如果道祖没有下界,那岳丁两人足可以守住术家的安宁,只是现在万事皆休。

至于他们是如何从十个变成两个人的,方悟山却不是很清楚。

就在这时,一直隐于山后操纵幻兽的幻术师人群中的陈长老走了出来。

显然他已经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他慢慢走道方悟山身边,苍凉地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好奇,明明是术家十老,为什么那八个变成了傀儡?”

方悟山点了点头。

陈长老接首说道:“十位前辈执意要参战,奈何年老体衰,又长年为了躲避天罚,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为了恢复当年修为,他们采用了术家禁术紫薇噬元功,八个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和根基,换来丁岳两人一身巅峰修为。我术家自创建立之初到现在,多少英雄人物,唯他们十位,术家亏欠最甚!”

方悟山再次回望一望无际的碧空,刚刚还在为术家生死拼死力战的两个老人,如今却双双殒落,他突然觉得心中又多了一块大石,这种久违的痛苦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他奄奄一息地漂进洞湖的时侯。

陈长老凝望着中的风舞长袍的吕帝:“紫薇噬元功虽然神奇玄妙,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的,运使此部功法者,即便恢复了巅峰修为,也活不过三日,依照之前的计划,两位前辈两日内即可退敌,之后我们再隐藏他们的死讯,让道家再也不敢轻易来犯。可是现在,唉,人算不如天算,还枉送了十位前辈性命,九泉之下,老夫定要问问这瞎眼的天,我术家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关照!!”

说到最后,陈长老越说越激动,指着天大骂了起来。

吕帝仿佛注意到了陈长老,两点冰蓝的光照了过来。

被蓝光笼罩的陈长老如同死厄临身,他对方悟山说道:“现在你走吧,本来想让你前面吸引他们注意力,好让我在后面放心操纵幻兽,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必了,说到底这都是术家的该有的劫难,你没理由跟着一起陪葬,术家灭亡之后,你身上易容幻术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趁着这时间,你自己想想办法谋划你的将来吧。”

方悟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来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懒得想了,我今天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不论生死,不过图个痛快二字,在天意面前,你的尾巴摇得越快,越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跟它反脸大闹一场。”

陈长老眉心的痣跳了跳:“没想到我那傻儿子,尽交些傻朋友!哈哈哈!”

笑声中,有对漫长人生即将结束的洒脱,也不畏强敌英勇浴血的气魄。

半人高一根法杖直接被陈长老插入坚硬的石头中。

他身后所有都将身前的法杖死死地钉入地下,术家上下一心,哪怕拼得全军覆没,也不后退一步!

就在吕帝的脚下,数万只幻兽红着眼,扬着蹄,在尘土飞扬之中,似有千军万马,踏破苍穹!

在空无一人的玲珑雅境,海风阁顶。

躺在床上的陈留声,已经注意不到自己辛苦经营的玲珑雅境即将毁于一旦。

往日里嬉笑热闹的玲珑雅境,此时如同一个死域,似乎连风都不敢轻易踏足这边曾经繁华的幻境。

陈留声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在等待自己死亡以及玲珑雅境的覆灭。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陈留声身上漫漫散发出一层层淡淡黄光。

在陈留声的意识深处一个苍老而不失雄健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伤得如何?”

陈留声的声音响起:“我。。。没事,只时暂时醒不过来了。”

那声音问道:“伤你的是谁?我在那道家幻术师的脑识里只看到你出的那一剑,后面发生了什么?”

陈留声道:“是慕容家的慕容雪仙,现任道家掌教之一。”

那声音道:“慕容?以前倒是见过一个叫慕容长才小婴儿。”

陈留声道:“是慕容长才的四个儿子之一。”

那声音厌恶地说道:“果然我讨厌那小孩儿是有原因的,尽生些王八犊子。”

陈留声问道:“不知您还有多久出关,我怕现在术家已经挺不住了。”

那声音道:“什么时候我把你扔进那洞里,你去爬爬,我也来催催,如何?”

陈留声不敢说话。

那声音道:“好了,从第一次用梦行术找上你,到现在,你每一步棋都下得不错,只是最后一步棋臭了些,不过不影响,辛辛苦苦谋划这么久,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个晚辈失望。”

声音消失了,陈留声身上黄光也散了。

道术战场之上,陈长老已经下定决心一战到底,哪怕天上站着横扫天下的吕帝。

狂怒的的幻兽正在慕容雪仙他们的道阵鏖战,人的惨叫,兽的哀嚎,但是此刻天地中唯一的声音。

天斗真君哪里容得下道家再这样耗损下去,阴阳剑上手,直袭陈长老和方悟山而去。

眼见天斗真君盛怒而来,方悟山一跃而起,档在了天斗真君的前路上。

自己的前路被阻,天斗真君递出阳剑,四大家之首的天斗真君的一剑,夹杂着破江断海的力道,方悟山哪里档得住,直接被阳剑穿破右胸,方悟山如一片秋叶从空中跌落,阳剑穿过方悟山之后,虽然力道减了一半,但是仍然势不档,直指陈长老而去。

陈长老多年沉浸幻术之中,武力修为早已不如从前,这一剑他如何也躲不过,也抗不了。

就在阳剑即将落在山头之时,一个青衣少年的身影闪移至陈长老的身前,一把四尺左右的长剑,散着缕缕寒光,横在少年身前。

正是玉扇侯。

砰!

两剑相击,金鸣天地。

已经被失去一半力道的阳剑,生生被青衣少年档了下来。

青衣少年大喝一声,直接将悬停的阳剑撞回了半空。

阳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空中转了一会,又飞回慕容雪仙手中。

陈长老一看来人,怒问道:“我孙女怎么样了?你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猴子?!”

青衣少年回头一笑:“放心吧,你孙女现在离这快十万八千里了,我把给我自己准备的最后生路,全用在她身上了。”

陈长老眼色一暗:“你不该来这儿,现在的玲珑雅境就是一处没人埋的坟地,我们都是些一心求死的人。”

青衣少年望着天空中不怒自威的吕帝,叹道:“我确实不该来,谁能想到这样的神话传说在道家居然还是真实存在,但是陈老爷子啊,不到最后一息,生生死死皆是大话空言。既然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不如赌个万一!”

空中天斗真君道:“这位小友,若是一时冲动,误帮了不该帮的人,现在回头,我道家既往不咎。”

玉扇侯道:“我与这陈长老做了笔生意,不小心让他吃了亏,我白占了一点小便宜,如今是来还债的。”

天斗真君道:“如果人死了,变成无头债,你就不用还了。”

玉扇侯道:“道长可不要搞混了,人还是要有些底线的好,不像是狗,不管地上的还是盆里的,只要是肉都吃,特别的!不爱干净!”

天斗真君面无表情:“还债可是个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把命赔进去!”

呛然一声,阴阳双剑冰火相交,剑影撩绕,誓将这口不择言的黄口小儿,剑下绞杀!

荒凉的戈壁上,深不见底的天陷洞里。

嗒!嗒!嗒!

恐怖的声音从天陷洞里传出来,回荡在昏黄的戈壁上,宛如一缕在荒漠中无家可归的孤魂一般。

声音渐渐靠近了天陷洞口,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突然,一只长满白毛的大手,从洞中伸了出来,那只毛手,四处转了一圈,仿佛在呼吸新鲜空气一般。

长年的滑棺进洞,让洞口四周皆是光滑如镜,毛手猛地一弯,五根肥硕的手指深深地嵌入光滑的石壁中,随即洞中之人长舒一口气,转而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似有恶鬼即将爬出地狱。

藐天灭地的笑声,响遍戈壁的每一块石头。

平日里都藏得很深的毒虫蛇议,纷纷从地下爬了出来,朝着远离天陷洞的方向疯狂奔命。

狂笑还未停止,引来天地异象,刚刚还烈日炎炎的天气,突然黑云浓聚,黑云中电闪雷鸣,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让本来恐怖的气息,蔓延了整个戈壁。

笑声渐停,戈壁之上又重归了寂静,只是空中的雷电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一声高过一声的雷鸣,仿佛是上天在宣泄着不满。

雷电照亮黑色的戈壁,刹那之间,一声惊天龙吼,响震天地,轰隆一声,天陷洞口被炸得粉碎,飞石沙尘扬了接近千丈之高,在那烟尘当中,一条黄色怒龙扭动着长长龙身,直冲天际。

黄龙在滚滚天雷之中,不停地翻滚,浴雷重生。

第五十七章 黄龙老人

龙吼声声不歇,在电雨雷池之中,显得无比的焦躁不安。

每一次天空中落下一道惊雷,黄龙都迎头撞去,在无数次天雷的洗礼,黄龙混身开始转变了颜色,慢慢由黄变白,连硕大的龙眼上都蒙上了一层白皮,一时之间黄龙似是看不见四周景况,在雷池中,东倒西歪,这时数道天雷齐法,正中龙头。

雷光灿灿,这数道天雷仿佛有灭世之威,雷光数息而灭,已经变成白龙的怒龙,躺在雷池里,一动不动。

难道刚刚从天陷洞中逃出升天,就被上天用雷罚收了性命?

突然,龙头的白皮露裂开一道口子,两道金光从中射出,随即一个金黄色的龙头从里面露了头,一条足足比刚才的黄龙粗了两倍的巨龙钻了出来。

天空中又是数道天雷降下,金黄色的巨龙,摇摆着身子,一甩龙尾,直接将天雷打了回去,雷声终于停止了。

如获重生的金黄巨龙朝着天空吼了三声,随即穿云远去。

刚刚白皮从巨龙身上蜕下之而,反而变成了一袭金黄色的龙衣。

数年之后,有人意外得到这龙衣,称霸一时,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回转道术战场。

人兽混战,血如奔洪。

就在幻兽正要一举冲散道家阵团之时,术家后方突然一个幻术师七窍喷出血,倒地气绝而亡,很这恐怖的死法如同瘟疫一般在幻术师中迅速传染开来,一个个如被砍倒的野草一般,纷纷倒在了地上。

陈长老眼见后方死亡的惨状,不禁痛心道:“人终究还是难以胜天啊!任再强大的幻术师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幻术操纵,我术家这么多大好男儿,竟然全部力竭而亡!!!”

陈长老眼里老泪连连,对于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来说,今日的经历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了。

战场上,刚刚还凶猛万分的幻兽们,纷纷停了下来,失去了幻术师的操控,幻兽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到处乱转。

慕容雪仙哪能错过这天大的机会,尖岳在手,如战旗挥动,密密麻麻的清鹤山道士,从道阵中涌了出来,手刃幻兽如同割草。

术家兵败如山倒。

而此时天上,天斗真君的阴阳双剑,聚足了阴阳冰火之力,双剑翻飞,剑指玉扇侯。

玉扇侯双手紧握手中长剑,长剑上霜气弥漫,连玉扇侯脚下所站之地都结上厚冰,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冰雾围绕。

阴阳双剑纠缠而下,速度惊人,转眼就到了玉扇侯身前。

阴剑刚一碰到冰雾便被冰雾所阻,反而阳剑却在疯狂地突进。

原来这阴阳剑长期相伴左右,早已经达到剑器阴阳逆转的境界。

看似阴剑实则火属,看似阳剑实带冰意。

刹那间阳剑穿冰雾,正刺上玉扇侯手中长剑的剑尖。

玉扇侯与天斗真君毕竟修为相差太多,顿时双手一沉,剑上传来的力道,让他难以招架。

这时冰雾被破,化作一场小雪,四处飞散。

而被阴的冰剑,终于脱了牢笼。

就在玉扇侯拼命抵抗阳剑,难以动弹之时,阴冷的冰剑,悄然沿着阳剑的剑身飞速的滑了下来,眼看就要穿破玉扇侯的头颅。

一个黑影从玉扇侯的影子里钻了出来,轻轻将受制于阳剑的玉扇侯往后拉了一寸。

玉扇侯盯着那把贴自己右胸向下飞刺的冰剑,心都凉了半截,若是没有黑影拉自己一把,这会估计自己都已经游到奈何桥,去见那位生人都怕的夜婆氏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影虽然拉了他一把,但仍然没有完全躲过阴冷的冰剑。

黑影虽然还在尽力将他往后拉,然而却跟不上冰剑的速度,飞速的冰剑贴着他右边的皮肤,飞速向下刺去,在阳剑的压逼之下,玉扇侯双腿都有些微屈,冰剑错过了他的头颅,却也遇上了他的右腿,冰剑直接洞穿了玉扇侯的右腿,带出一大滩鲜血,钉在了他脚下的洞土上。

玉扇侯来不及喊痛,突然轰的一声,冰剑的余威直接斩断了玉扇侯所站的山崖,玉扇侯也跟一堆山石滚落了下去。

天斗真君此时不想关心玉扇侯的生死,口念剑诀,阴阳双剑再次腾空而起,回到天斗真君的手上。

陈长老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天斗真君说道:“怎么,现在轮到我了?”

天斗真君持剑而立:“道术相争百年,现在陈留声重伤,整个术家现在就剩下你了,了结了你,就了结这百年的恩恩怨怨,也还我道家一个真正的清静!”

天斗真君盛气凌人,杀意汹涌。

玲珑雅境内,海风阁上,陈留声床前。

一个身穿黄袍的老人,宽大的黄袍上自后背心到左前胸,绣着一条五爪黄龙,不知是何种针线,居然让黄龙身上的鳞甲必现,龙眼含怒,长须带威,远远看去,如同身上真的缠了一条真龙!

黄袍老人站在陈留声的床边,看一会那插着陈留声身上的黑金剑,那黑金剑入体多时,剑身与陈留声的血肉溶为一体,不停地在吸食着陈留声的生机。

黄袍老人额头正中,两条粗大的青筋正在奋力博动,他伸出一双犹如老树盘枝的手,苍老手却暗贪雄浑之力。

黄袍老人一手握住黑金剑,黑金剑立马低鸣起来,如同林间失魂落魄的小兽,剑身周围的血肉立刻脱离了黑金剑的控制,源源不断的生机回流进陈留声的体内。

黄袍老人的声音像无边的大海一样,豪迈悦耳:“看来还有些棘手。”

他将手收入袍中,回头望了望:“教不听,学不乖的凡人!哼!”

一声怒喝之会,黄袍临空,乘风而去。

道术战场上,天斗真君不打算给陈长老任何活命的机会,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陈长老身前,他要亲手终结这场持续百年的恩怨。

阴阳双剑,一左一右停在陈长老的胸前,就等天半真君一声令下,就能将陈长老和术家的生命一起终结。

天斗真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一个剑诀脱口而出。

然而预想的一幕并没有出现,阴阳双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天斗真君的命令一般,只是悬停在陈长老的胸前,一动不动。

本来已经闭目等死的陈长老也是一面错愕。

天斗真君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放过刚才的剑诀,又念了一次,只是阴阳双剑依旧岿然不动。

他已经放弃用阴阳双剑了,此时也没有多余的时候去细查原因了,此时眼前这个老头的死,大过于一切!

天斗真君双指凝足了真气,这次真的是要亲手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陈长老身边炸出一声龙吼,龙吟声中夹带排山倒海的巨力,震耳欲聋,最先受创的便是离得最近的天斗真君,只见天斗真君双指上的真气全被震散,真气被破之后,那双伸出的双指也被炸成了骨粉肉渣,巨大的余力将他击落山崖,倒飞出去的他双耳挂着两条长长血柱。

道家众人惊呼一片,支天塔上,道家的顶天柱大掌教天斗真君,四大家之首,天下武力第一人,居然被人断了双指,还击落了山崖!震惊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再思考。

黄袍老人赫然现身,一时龙吟四起,仿佛此时陈长老身边就便有着了一座龙窟,无数条凶猛真龙,盘旋左右。

黄袍老人怒目一扫,便看见空中的悬停的吕帝。

瞬间宽大的黄袍中狂风鼓动,黄袍老人一步向天跨去,转眼就到了吕帝身前五丈之地。

如海上巨浪拍动着山崖的声响充斥天地之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黄龙老人甫一出关,但是遇上百年宿敌,盲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吕帝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双冰蓝的无神双目。

黄龙老人此语一出,瞬间让道家所有知道过去那段往事的人身上流了一身冷汗。

众人虽未能亲眼得见当年战况,但仅从书上留的只言片语便能一窥当年之惨烈。

一人闯山,力败两大掌教,尽诛四象山主,最终在道祖手中饮败!

每每回望这一段往事,众人都是脚底生寒,心上累霜,这是一场道家所有人心中永远不会苏醒的恶梦。

山崖的陈长老,也听到黄龙老人四个字,脸上一会惊一会喜,口中含糊念道:“原来这就是留声,谋划的术家百年未来,我术家沉郁百年,今日终于可以一展长腰,雄图天下第五家了!哈哈哈!”

看着身后死伤无数的术家弟子,陈长老又不免悲从中来,俯在地上轻声哭泣,这哭声有劫后余生的惊泣,也有为术家牺牲的无数冤魂的哀悼,更有术家这百年来遭受的无尽屈辱。

山崖下,突然飞起一人,华丽的道袍上粘满了乌红血迹,手上断指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

正是天斗真君。

天斗真君看着此时独自一人的陈长老,心下盘算:此时若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毕竟还有天上这个。。。大麻烦!

天斗真君没有抬头看天上那一位,他怕他一眼看过去,那一会断的可能就不止双指这么简单了。

没有多的计较,他立马贴地远遁而去,直到他确认自己已经身处吕帝后方之时,才慢慢升上空中,悬在了吕帝身侧。

第五十八章 辱败

黄龙老人的脸爬满了皱纹,但一双硕大的眼睛,让他整个人如同一口在战场上浴血多年的老刀,虽然刃上缺口弥多,仍不失锋锐之气。

黄龙老人盯着天斗真君:“一会如果动起手来,我可不能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天斗真君长撤一步,飞回地上,稳稳地站在了道家阵团中央,整个过程全无任何拖泥带水,心里更没有一丝面子上的焦虑。

黄龙老人再次审视着眼前的吕帝,吕帝依然神情呆滞,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冰光四溢。

“怎么,见我复生,你一点都没有什么想问的?”黄龙老人问道。

吕帝黯然而立,只有风吹衣袍的声音。

“百年不见,你这脾气可以修得丁点不剩了,遥想当年你带人杀进我术家的时候,何等的义气风发!”越说黄龙老人的牙齿就咬得越响,发出咔咔怪声。

语毕,黄袍上的黄龙光芒大盛,黄龙老人一身真元激荡不已,一拳递出,天昏地暗,强大的拳劲,在天空中烧出一条宽大的黑色火道。

吕帝闪身一躲,但火道来得迅猛,宽不见边,虽是躲过了大部分力道,但仍然被拳风扫中了衣服,向来以坚韧无比闻名于世的鲛纱长袍被烧出一条长长黑线。

就在黄龙老人回力的一瞬间,吕帝轻持桂枝,风驰电掣地攻向黄龙老人。

黄龙老人嘴角浮上一丝得意,不急不慢地收回右拳。

就在吕帝倾力一击即将击中黄龙老人的时候,他身后的黑火大道轰地一声炸了开来,黑色的火道中烈火冲天,此时若是继续攻击黄龙老人,势必吕帝也会被烈火吞噬。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同归于尽,毕竟后面可能还有更好的攻击机会。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黄龙惊呆了,只见吕帝丝毫不顾身后的火势,毅然决然地向黄龙冲了过来。

黄龙老人当机立断,手中拳掌交错,一把死死地握住了那根又尖又利的桂枝,刚刚一接触桂枝,感觉到那极其异样的真力,眉上皱出好几条深沟。

吕帝前路受制,身后狂火袭身,刹那之间,那件坚韧无比的鲛纱长袍,瞬间被狂火烧得一干二净,圣武降世的道祖吕帝,自头以下的身子全光了。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吕帝的下半身,呆若木鸡。

倒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喜好男风,爱看吕帝脱衣服。

而是他们看见一件堪称天下奇闻的怪事。

吕帝的整个身子,居然都是是稻草做的!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道祖,天上神仙吕帝居然是人首草身!

哪只原本那只拿着桂枝的手,此时也是插在一长截稻草里,一个稻草人拿着一根桂枝,说不出的怪异。

黄龙老人更是惊诧不已,手中力道一松,吕帝趁机抽身退去。

黄龙老人怒眼相对:“你到底是谁?”

吕帝一双冰眼沉静如水,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经身无寸缕了。

黄龙老人决意一试眼前之人的真伪,只他张了张嘴仿佛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经由黄龙老人的神识传出,除了吕帝其它人都听不见。

在黄龙老人念完那三个字之后,吕帝瞬间变了样,吕帝的脑袋时左时右的疯狂摆动着,不时嘴里还出异常痛苦的哼叫。

额!!!啊!!!哈!!!!嗯!!!!

原来没有一丝表情,此已经扭曲到了极致,仿佛他身上有一条怪力在疯狂地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突然吕帝稻草做的四肢,伸得笔直,他昂着头张着嘴痛叫一声:啊!!!!!!!!

一道清气从他的嘴里窜了出来,直射天外而去。

清气消失之后,吕帝的头重重地垂了下来,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破砰然而碎,流出两条清水,吕帝空悬半空,如同死物。

黄龙老人说的三个字到底是什么,在场的人没有人清楚。

道家所有人都还难以接受这接连而来的突变之时,天斗真君醒了过来,立马一道神识传给四象山主和慕容雪仙。

六人同时从地上冲上半空,将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吕帝围在中间,天斗真君站在前面,恭敬地施了一礼:“前辈,我们本来无意兵犯术家,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取回一把掌教剑。”

黄龙老人从袍中取出黑金剑,握在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斗真君:“你说的可是这把剑。”

天斗真君抬头望了一眼,依旧低垂着头:“是。”

黄龙老人轻飘飘地说一声句:“那好。”

黄龙老人右手上罡风四起,五根手指紧紧握着剑身,黑金剑身上发出阵阵低吟,似是在讨饶。

黄龙老人脸上几条皱纹一动,手上猛得一用力,三声脆响之后,道家掌教剑,黑金刚瞬间断成了三截。

一见掌教剑被毁,慕容雪仙的右脚轻轻迈了一步,像是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怒心一般。

天斗真君立马低头给慕容雪仙递出一个眼神,他才收回了脚,老实站在一旁。

黄龙老人随手将手中三截断剑,从千丈高空扔了下去,如同在扔一些破铜烂铁。

虽然心中不平,但绝对的武力面前,天斗真君也不得不压着心里的不快。

在难以下台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台阶,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要抓住的,哪怕这个台阶是被别人扔出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提是你得屈辱地活过这十年。

这是天斗真君这一辈子信奉的真理。

天斗真君晚上挂着无比的恭敬,躬着身说道:“多谢前辈成全,如今掌教剑既然已经完好无损的回归道家,我们就可以回山了。”

黄龙老人站在天下,尽显傲然睥睨之姿,没说可也没有说不可。

六人扶着吕帝,慢慢往地面飞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浩浩荡荡的道家大军,好像一场无声的大浪退潮一样,纷纷涌入风隐镜中消失不见,人群中没有任何声音,遍地道门修士的尸体无人收捡,仿佛这些人跟道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更别那些在战场上遗失的无数兵器。

他们突然来袭,再黯然而去,不带走战场上的任何东西,包括那些死在战场的师兄弟,师叔伯们。

道祖败得太突然,如同无数块石头堵在了所有道家修士的喉咙里,败退的人群,静得可怕,他们都死死守着这样一个默契,像是为这败得莫名其妙的一战,讨要最后一点点尊严。

远处一片大的芭蕉叶后站着三个小人,一个和尚,一个拿着书的儒士,一个身上绑了无数铁链的中年人。

儒士开品赞扬道:“蒲叶大师,还是你们罗皇寺的佛法高妙啊,竟然能缩变我们三人的身体,让我们躲在这片芭蕉叶后,不然我们可是没法这近的距离一睹这场匪夷所思的道术大战了。”

和尚念了个佛号:“黄居士谬赞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释儒法三家自本彼此相助才是。”

两人一起望了望第三个铁链中年人,中年人刚想说话,他身上的铁链就越缠越紧,死死地缠着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来说话,嗯嗯啊啊半天之后,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儒士道:“唐兄,我们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心意,我们已经知晓了,你就不用拘礼了。”

姓唐的中年人,这才停了想说话的心情,静静地闭上了双眼,调节内息,身上紧缠的铁链随即松开了。

儒士继续说道:“今天这场战事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举世沸然,真没想到,我们的四家之首,清鹤山道家,居然真有请祖下界的本事。”

和尚说道:“另一边的术家也骇人听闻,术家十老藏身术家百年,居然无人知晓,而且还躲过了天罚,这要是让江湖的野修知道了,必然又是一场大乱。”

儒士眯着神色凝重:“最后出现的这个黄龙老人。。。”

和尚哀叹一声:“江湖危矣,人间险了。”

儒士道:“听那黄龙老人,言语之间,与道家可以是有着说不尽的深仇大恨。”

和尚道:“是啊,四家之首的道家,从今日起,便是一步踏进了多事之秋了。”

铁链中年人依然闭着眼在调息,对他们谈论的事充耳不闻一般,不置一评,不过他要说话,他身上的铁链应该不会放过他的。

和尚和儒士早就熟悉了这中年人的这个习性,知道这是他们法家修行的根本,也就习以为常了。

儒士言语藏机说了一句:“如今道家逢此大难,我们四家一体同心,此次回去一定要劝圣人出手帮道家一把。”

和尚也跟着说道:“是啊,平日里风光无限的道家,居然尝此辱败,想来道心也不好受,回去我也要劝劝佛丈为道家出些力,才对得起道家往日里对我们三家的关照啊。”

和尚和儒士相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和尚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样:“皇道两庆有多少年了?”

儒士想了想:“太久了,这日子一时都算不过来了。”

和尚道:“说到皇道两庆,我就想到了孔孟一家,放眼当今天下,能与玉都如此亲密的,除了皇道两庆的道家,就是贵家儒门了。”

儒士笑了笑:“蒲叶大师说笑了,三人行,则必有一人行尾也,我堂堂书仪儒门,可是耻为人尾久矣。”

说到人尾两个字的时候,儒士的嘴张了张,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只是这牙齿上却隐隐现着凶光。

第五十九章 温良医

蒲叶大师单身立于胸前,口念佛号:“既然如此那我们三家这次肯定要为道尽些心力了。”

两这时都没有看法家的中年修士,因为他们都知道与期说两家联手,不如把三家一起算上,法家远离江湖多年,更是不在意江湖上对自己的任何看法,哪怕是传出释法儒联手帮助道家的消息,他们也不会在意。

儒士道:“如今大战已经落幕了,看来我们也要早些离开才是,不然在这里待久了,难免会让这黄龙老人发现咱们的踪迹。”

蒲叶大师点头同意,大手一翻,芭蕉叶立马卷了起来,将三个小人裹了起来,芭蕉叶也芭蕉树上脱落,飘入风中,转眼而逝。

空中的黄龙老人也没有管道家的去留,转身向术家阵营飘去。

黄龙老人虎步龙骧,一步一迈,行走极慢,仿佛要用这漫长的步调,来平息自己心中难以扑灭的怒火。

黄龙老人和陈长老虽然都是老人模样,但气质上却着南辕北辙的不同,黄龙老人如同多年亲自在战场上挥戈执戢的帝王,而陈长老却是一副江南读书老夫子模样。

帝王心思虽是慢慢平息了,但老夫子却是火急上头。

陈长老怒问道:“你为何不将取了那天斗真君的人头,我术家多少条性命,还在地下等着他的死讯!”

黄龙老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年轻人,火气旺,可以理解,但!在长辈面前,你是不是要收敛一点?”

陈长老的胡子都气得吹起来了,自己都快七老八十的人了,居然还被人说成了年轻人火气旺,那不是变着法子地骂自己一把年纪白活了。

不过长辈两个字一出,还是压得陈长老不敢有句怨言。

黄龙老人看了一眼陈长老,叹道:“我儿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陈长老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被自己父亲教训的场面,只能立直了身子,仔细地听着教诲。

黄龙老人说道:“我这次千辛万苦从天陷洞爬出来,可不是单单为了灭掉道家这么简单,而是为了讨回本该属于我术家的天下第五席。这时候我要是图一时爽快,把那清鹤山上上下下屠个干干净净,天道岂会放过我?到时候从天上下来的人,估计能直接踩平术家。什么天下第五家,更是痴人说梦,怎么?你是想让术家永远躲在这小小幻境里,苟且偷生?!”

连番追问,直指人心,让陈长老也马上清楚过来,明白了自己的草率和鲁莽。

黄龙老人接着问道:“还有你儿子陈留声不救了?他现在伤势可是等不起。”

陈长老突然听闻自己的儿子还有生机,口中不停地喊着陈留声的名字,眼睛中热滚滚,不知是喜,还是悲。

陈长老哽咽地说道:“那。。。那我们现在就去。”

黄龙老人道:“等会,这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这点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黄龙老人一抬脚,再往地上一跺,满山遍野的尸体瞬间慢慢飞了起来。

密密麻麻地尸体,飞至半空,平铺而开,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陈长老看着天空中的尸体,悲痛之情再袭心头,激战中只知死伤无数,如今实打实地码在自己眼前,才知道,数万家兵,几乎全灭,人老心软,更是不忍看到现下这般残酷的结果。

漫天的尸体中,缓缓降下十几具来,落在了他们身边的位置,其中就有腿被阴阳剑刺穿的玉扇侯,胸前破了一个大洞的方悟山。

黄龙老人道:“就只有这十几个还有活着的气息。”

陈长老悲从中来:“术家数万家卒,数万家卒啊!”

黄龙老人道:“今日术家死的是人,来日道家必将毁山灭教。”

黄龙老人说得平静,然而其中萧杀之气,瞬间充斥天地,一指横扫而出,一把长剑直接削平一条山脉的山脊,长剑刀光变幻,沿着山脊挖出一条万人长坑。

漫天的尸体如同一片黑云,慢慢落进了万人长坑之中,整齐地排列了一起。

黄龙老人威严的声音,如同天地之中的一口黄钟大吕。

“术家英烈,万人同穴;陆沉黑渊,此仇通天;天归我矛,黄龙灭教!”

数声黄龙狂吼直窜九天而去。

长剑左右摆动,将万人长坑四周的坚硬的岩石一一打成了土粉,洒在了万人英烈身上。

此时日已近昏,淡金色的光投在那绵延数里的万人长坑上,仿佛给那无数的新坟,洒上了一层金粉。

陈长老唤来几只雁兽,驮了剩下十几个人,踩着黄龙老人身后的风流,慢慢向术家海风阁行去。

陈长老时时回望天边长长的一段山脊,似是在跟无数葬身山巅的英魂,作最后的告别。

海风阁上,黄龙老人坐在陈留声的身边,看了看,无奈地说道:“那道家三十六术,我都学齐了,可其中就是没有关医治他人术法,着实可恼。”

陈长老急问:“术家倒是有医术高明的药师,可是他们皆是束手无策。”

黄龙老人道:“我既然说了他还有救,便是有救,只是我那位故人找起来不好找。”

陈长老欲言又止。

黄龙老人白了他一眼:“就算是我死了,那个人都不可能死,天天埋在地下,与死亡相拥而眠的人,怎么死?”

陈长老只当那个是他不知道的奇人异士,也不好多问。

黄龙老人又说:“这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去了不方便。”

陈长老自从见了黄龙老人就像小时候看见他爷爷一样,敬惧之心难以言述,不字根本没法说出口。

黄龙老人带个只一宽背雁兽,驮了陈留声就离开了玲珑雅境。

玉扇侯坐在轮车上,玉瘦坐在腿上,他们在赏雪,窗外的雪下很慢,一片一片,一飘一荡,由地而生,又飘了回大地的怀抱,这种感觉让玉扇侯很安心,一种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东西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场雪是香,那到底是怀里的人是香的,还是雪是香的,他已经不想去深究了。

他腿上有一点麻,从那温柔小肩一眼望过去,只有一个粉雕玉琢的侧面。

他刚想开口调想她两句,却不想梦醒了,眼前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界,睁开想,看了四周的床缦,最后眼睛扫到蜷伏成团,睡在自己腿上的丹猫,他慢慢将丹猫抱进自己怀里,无声的眼泪,好似雨帘从他眼里挂了出来,他在心里暗发誓:下次!下次,我一定不说话了,就想再说,也得忍住,也许我不说话,梦就不会醒了。

这样的梦境,在玉瘦离开后的每个夜里,时不时都会出现,有时只是惊鸿一瞥,只是遇到丹猫之后,这样的梦境才能渐渐连成一个短暂的一个片断,他将这归结为上天赐给他为数不多的好运气。

但人都是不满足的,有人期望,便会有奢望。

在奢望的驱使之后,玉扇侯又将摩佛六藏研习了数次,直至满身大汗后才停止。

用一身疲惫换来一丝脑中清明:“等此间事了,下一家就是儒家了。”

黄龙老人带着陈留声,一路西行,翻无数大山,万过长河大江,终于在一处荒废的野庙前停下了。

野庙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只剩下一面秃墙,满地的碎瓦。

唯一还能还原野庙当初的繁荣景象的东西,就是立在庙会的无数碑林了。

碑上的字已经无法辨认了,但是一间野庙能立下这么多的碑林,世上也是罕见,无声的石碑就像是一个个刚直不阿的史官,向世人诉说着一段被掩埋的辉煌历史。

黄龙老人不停地用脚在地上东点点西点点,然后在野庙前的一个位置停下,一掌劈下,大地被劈开一条巨大的裂痕。

从裂痕中看下去,黑幽幽的地底,仿佛有一个人抱成一团,头深深埋在自己怀里,混身的土色,气息全无,如同一尊泥塑,不知在地下埋了多少年了。

黄龙老人冲着地缝里喊道:“拜火教教主毒瘟温良医,居然躲在地下吃土,古有尾生河边抱柱守芳信,今有毒瘟黄土埋身等佳人,你且说说你在这里等了多少年,等我回去给我那群儿孙讲讲,这天下男儿痴情最是下场凄凉。”

泥塑依旧没动,也许这地下埋的就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泥塑。

黄龙老人仍旧不泄气:“你在这月老庙空守承诺,她却与别成了亲,日日逍遥,夜夜笙歌,还逢人就说自己遇见个痴儿,语言中全是玩笑之语,说什么那人傻里傻气,偏偏长了一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的心肠,还说他那夫君比起你来,不知好了多少倍,特别是晚上。。。。。”

突然!

地动山摇上,仿佛无数地龙翻身,地上土石碎裂无数,立了无数年的碑石,纷纷沉入地下,充满着愤怒的诗号,自地下传了上来:

瘟染天地神荒,毒秽举世无双!

人未至,骂先到:“黄虫子,你这张嘴是不是在你脸上待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你不要需要它了,我会给你们彼此来个彻底的解脱。”

一个人头缠黑布,腰藏酒壶,生得一副郎中模样,从土石翻飞的震中,慢慢从地底升了下来。

大地震动的第一瞬间,黄龙老人便带着陈留声,飞到了远远地一处山头,一是了为避免陷入地下,二是为了防止这盛怒的温良医伤人。

第六十章 江湖多少秋池水,不知量

黄龙老人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多年的老友不见,你还是这么热情啊。”

温良医慢慢从烟尘中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土化,像是穿了一身土盔甲。

温良医道:“如果你刚才要是再多说一句,我能热情地帮你把丧事就地办了。”

黄龙老人岔开话题:“一百多年了,你面容依旧如此年轻,我就不同了,老了,太老了。”

温良医扫了他一眼:“定是长期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能让你一条黄虫失去固容驻颜的法术。”

黄龙老人如针刺了一般,没想到温良医扯到了一段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回忆。

在那深手不见五指的天陷洞里,一百多年,在一堆腐烂的尸体里到处翻找,然后他开始恨上了一种声音,只要是人,不管吞还是咀嚼都会发出的声音,他讨厌这种声音,讨厌到恶心。

那暗无天日的回忆再次袭上心头,黄龙老人内劲涌动,险险就要走火入魔之际,龙袍的上怒眼狂龙在龙袍上游走了起来,一股狂暴的真气直接沿着龙袍狂乱而泄,将他身后的山石震毁无数。

温良医也是一惊:也不知这一百多年到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道:“看来这一百多年,你也不好过啊。”

黄龙老人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关了一百多年而已。我们打个商量,我不在你面了提她,你不在我问这一百年的故事,如何?”

温良医道:“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黄龙老人道:“有啊,比如这个病人?”他指了指身侧躺在宽背雁兽身上的陈留声。

温良医道:“他是谁?”

黄龙老人道:“他叫陈留声,当今术家的家主。”

温良医了然了:“原来是你的后人。看他面色不佳,你不赶紧给你找神医看看,往我这儿抬,可是抬错了,我只会下毒。”

黄龙老人道:“我虽然长得老了些,但是人还没有老,脑子清醒且精明着,我抬他来,正是想让下你下毒的。”

温良医询问道:“最好,最烈的毒?”

黄龙老人肯定地说道:“最好,最烈的毒!”

温良医叹了口气:“他上辈子到底犯了多大的罪,才会做了你的后人。”

黄龙老人看着躺要雁背上的陈留声:“这嘛,万事皆是因为孽缘啊,你在地下埋了一百来年,还能治出什么像样的毒吗?”

温良医道:“一会你要不要等在他身边,亲眼看着痛苦嚎叫,四处打滚?”

黄龙老人赶紧摇了摇头,毕竟之前亲眼看过一回,这辈子不想再看到那样生不如死的场面了。

黄龙老人这么辛苦把陈留声带到这儿,难道真的要温良医下毒不成?

当然,这温良医早年受仇人追杀,在命悬一线之际遇到到一位世外高人,名唤不知量,不知量将重伤昏迷的人医好之后,温良医为了报仇,要拜不知量为师,不知量推脱道:“我没有什么其它本事,唯有一点毒术还能在人前献献丑。”温良医只当这是他的自谦之词,死皮癞脸地从不知量那是学了一身毒艺,学成之后,他就辞别不知量,本想一出师就找原来的仇家报仇,刚一出山就在小镇上遇到一个地痞野修,一时技痒,就想拿不知量教的毒术治他一治,按不知量所教授,天下人人不同,每个人对每种毒的反应也有区别,为了让自己的毒发挥最大的效果,下毒之前要先观人面色,闻人气机,然后选择最合适的毒,才能一剂致命。

温良医依照所学,一步步地为那人挑选最合适的毒药,趁那人不注意下了药之后,最开始的效果真是让温良医喜出望外,地痞野修口呕黑血,十指白骨具现,疯狂地抓着自己的面皮,以致后来满脸的血肉模糊,最后昏厥倒地不起,为了掩人耳目,温良医也没有亲自上前一难那人的死活,便匆匆离开的那坐小镇。

正当温良医为这一手绝世毒术而兴奋不已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座小镇,看到一个原本不应该存活在世人的人,那人便是他出师以来下毒的第一个对象,那地痞野修完全换一副模样,为人喜侠好义,修为更为比之前高了三步之多,平常嘴里还是老是念叨什么有一个神仙教训他一顿,然后顺手帮他提了三步修为,要知道一个无门无派的野修,一辈子能提一段修为,便是天大的福缘了,从那以来他决定要做尽天下善事,来报答神仙不杀反救之恩。

温良医当时立马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自己的施毒的整个过程,从观人面色,到闻人气机,再到最后毒虫,毒草的选择上,无人差漏,百般不解的他,疯狂地跑回不知量所居之地,想要一问究竟,奈何跑到之后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看着院子荒芜的杂草,他才明白,在温良医出门之后没多久,不知量就离开了。

之后他找了很多人试验自己的毒术,结果都大同小异,就算他不看人面色,随意乱开一剂毒方,虽说都会受皮肉之苦,但最终都是因祸得福,不仅修为大增,连身上的陈疾都治好了,他这才醒悟过来,这位世外高人不知量所教的毒方,全是济世救生,大增修为的虎狼之方,不知量为何给一心报仇的温良医传授这样一身怪异的毒术,他无从得知,只是觉得他平日里温言细语的师父,此刻如藏身山中云雾里,看不清,想不明。

因为他这神奇的毒术,变成了一种仙丹妙药,天下无数的野修都找上他,求他赐毒,他们甚至为他创建了一个拜毒教,奉他为教主,拜毒教主温良医。甚至今日天盗会的许多人都来自这个神秘的拜毒教。

他也是在自己身居拜毒教教主这段时间,认识了黄龙老人,与他成为了知己的,只是黄龙老人那时并不叫黄龙老人,而是另外一个名字了。

然而当上拜毒教主温良医内心却是非常的煎熬,他要教众四处寻方不知量的消息,关于不知量,他只知道一首不知量常念的诗号:

一点寒灯耿夜光,

几阵斜风摇纸窗。

江湖多少秋池水,

几个童儿不知量。

然而传遍江湖却没人听过这样一首诗,更不用说不知量其人名号了。

虽说现在有很我修为高深的野修,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就是虐杀早前的仇人也不在话下,他却不愿意这样做,他半生苦学,图的便是手刃仇人的畅快,然而现在他是学而有所成,而且是大成,天下闻名的大成,但是,那些神奇的毒方,只能增人修为,治人痛疼,却杀不了任何人。

明明心中住着一个一心杀人的恶魔,上天却只给你了一个施人粥饭的粥瓢。

在无人夜的里温良医总是独自失神而笑,笑命运弄人,笑天意造化,笑自己这可笑的人生。

终于有一天拜火教主温良医失踪了,那时还引起江湖上引起一场极大的风波。

教众野修皆是以为教主温良医是被那些天下四大家的名门正派所擒,为的便是压制江湖野修的修为进度,更好地掌握天下。

也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是温良医被道家所擒,数以万计的野修齐聚清鹤山,为救拜火教教主。

逼得当是儒家的儒圣,释家的佛丈,亲上清鹤山帮助大掌教压阵,野修们才不敢亲易冲撞道家祖庭。

后来两方商议之后,由拜火教派出三位七步野修上山探查,三位野修在山上找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找到温良医。

这场闹剧最终也是黯然收场,温良医从此下落不明,拜火教失了他毒方震教,因此四分五裂,分离出去的拜火教教众大部分人加入了天盗会,天盗会因此日渐兴盛。天盗会至今仍有许多人没有放弃对温良医的寻找。

那这温良医究竟因为什么失踪的呢?

原来日日夜夜冥思报仇无果,让他心神大乱,走火入魔,陷入疯狂状的温良医,离开了拜火教,四处流浪,过早食草啃木的凄惨日子。

直到他遇到一名女子,但因为沉睡半年,他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他只隐约记得有名女子让他在月老庙前等她,那女子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全然记不起了。

日复一日,年过一年,风尘泥雨打满他一身,他也没有移过一步,日久天长之下,他身前居然长出了一层石皮,后世却只以为他是一块长得颇像人形的石头,当时月老庙的庙祝还为他编了很多凄美爱情故事,无数痴男怨女到他身前许愿求福,月老庙香火顶盛一时,更有无数的文人骚客,为他立碑写传,极尽华丽之词。

只是后来遇到江湖大乱,月老庙也日渐衰败,做为一座石像的他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沉入了地下,这一沉就是一百年。

在月老庙前当许愿神像的日子里,他听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哀愁苦恨,让他灵识渐渐陷入了沉睡,也让失去了在月老庙前等人的记忆。

百年的沉睡让走火入魔的他,神识早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地下绝对安静的环境,让他就早就习惯沉睡,缺少一个醒来的契机,直到黄龙老人今日震开大地,他前面说了什么温良医没有听见,后来说仿佛听到黄龙老人说那女子如何如何之时,他怒了,百年沉静之后,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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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圆棋台

往事一一回头想过,百年之后重见天日,如同隔世。

温良医现在都很难回忆起当初报仇的因由,除了命中注定那位女子,仿佛其它往事已经很难再勾起自己的心魔了。

温良医打量躺在雁背上的陈留声,心中已经选了一剂最适合他的毒方。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毒方已经选好了,就是这毒药不太好找,看来得去一次红苗坊。”

黄龙老人问道:“我听说红苗坊是卖药材的地方?”

“毒也是药,信石不是也稳稳坐地在人参旁边不是。”温良医回答得轻描淡写。

黄龙老人跳开了两步距离,说道:“唉,你说得也对。”

温良医眉头一皱:“说话就说话,你突然跳开做什么?”

黄龙老人指着自己的脸:“我啊,我现在长得老,一会到了有人的地方,万一别误以为咱们是父子,我多好不意思,毕竟兄弟这么多年,我不能占你便宜。”

温良医道:“我要是不把你治好,都对不起我这个名字,我这里正好有几贴我从来没有试过的毒方,听我师父说,这几剂方子下去,只要不死,必然功力大增。”

黄龙老人大迈着步子向前跑去,远远地喊道:“一百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适合开玩笑。”

玉扇侯没醒多久,陈长老就钻进了他的房间里,一双小眼紧紧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最后玉扇侯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说道:“放心吧,你孙女很快就会被送回来了。”

陈长老丢下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就离开了。

玉扇侯看着怀中的丹猫,一脸无奈:“有人挂念的感觉真好,我认识一个特别美的少女,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啊。”

四只雁兽抬着陈玲珑,飞回了术家海风阁,看着安然无恙的陈玲珑,陈长老早早就海风阁的门口等着了,劫后余生的爷孙两人哭作一团。

陈玲珑哭完后,第一时间便问他爹在哪里,陈长老如实相告,还告诉他这黄龙老人定能救回她爹,陈玲珑这才放心下来。

注意到术家中清冷了很多,陈玲珑刚一问,陈长老的眼泪就包不住了,转述了大战的过程,说到术数阵亡过万人之时,陈玲珑双目一红,清泪盈盈。

玉扇侯在玲珑雅境修养了半月有余,其中从陈长老的口中得知方悟山已经悄悄离开了术家了,方悟山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胸前中的一剑,让他身上的易容幻术破了体,没有了易容幻术的他,待在这里会术家再次陷入一场生死之战中,于是在一个沉静的夜里,他独自一人离开了。

玉扇侯问过方悟山身后到底背了什么事,让他需要如此东躲西藏。

陈长老眼中只是晦暗不明,轻轻地了一句:“那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因为那件事,死得人已经够多了。”

之后,陈长老就不再就此事多言了,从那种无奈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以术家当家的黄龙老人坐镇的家底,陈长老还是不愿过多地透露那件事的细节,可见这个麻烦非同小可,以致于陈长老都不敢轻易去触碰,怕给术家带来更大的麻烦。

半月后,玉扇侯的脚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刚一下地,一个黑影便房间的角落里立了起来。

“呵呵,你倒是挺准时的。”玉扇侯苍白的脸上,笑了笑。

“你说你着急赶路,我便只能将提前打点好一切,只等你痊愈了。”黑影说道。

久卧病床的玉扇侯刚一下地,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流满头大汗。

黑影道:“你这腿还是没有痊愈。”

玉扇侯咬着牙:“能走路就可以了,等不得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她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黑影知道他的如此坚持的缘由,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玉扇侯在房间如同一个初学走咱的孩童一样,一瘸一拐地练习着。

练习了半日有余,玉扇侯终于走得稍微稳了一些,倒不是因为短短半日的锻炼就让他彻底好了,他只是已经习惯了腿上传来的痛楚了,只要这份痛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那走起路来就不会东倒西歪了。

玉扇侯带着丹猫与陈玲珑告别,陈玲珑全程将丹猫和她自己关在房间说了好一会心里话,才将丹猫放了回来,最后才简单地与玉扇侯道了别,哪怕这时她眼里也全是丹猫的影子。

跟陈长老告别的时候,陈长老告诉他,从第一次遇见丹猫开始,始终觉得丹猫身体有一缕人的灵魂,至于谁的是无从猜起,这些都要等玉扇侯自己带着那小册子去一一揭开尘封的往事。

玉扇侯道:“自有了这丹猫起,我总能在梦中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是感谢陈长老忍痛赠猫,喜欢下次回到玲珑雅境,还能与您做做生意,聊聊家常。”

陈长老道:“这猫既然认你为主,那就是你们的缘分是天定,我再大的本事也抢不起,所以做个人情也好。下次你再回玲珑雅境,就不一定能见到我了。”

玉扇侯问道:“这是为何?”

陈长老悠然说道:“如今的术家,上有黄龙老祖撑着,下有我儿留声看着,我这个老头子,总算能偷个闲退隐了。”

玉扇侯问道:“那您就不想看到术家,登顶天下第五家的那一天?”

陈长老道:“以前是做梦都想,现在虽然也想,但也没有那么想了,经过这场大战,我才发现我真的老了,也心软了,人活到我这最把年纪,是真的见不得什么生离死别了。术家十老以前隐居的地方就不错,我早就选好了。”

玉扇侯道:“那我在这里也祝前辈自此江湖远舟,一叶忧愁了。”

陈长老道:“承吉言了,也许是我眼花了,我总在你眼底看到一丝黑气,像是有天大的冤仇未能昭雪,无则罢了,有嘛,老头子希望你能杀尽仇寇,全身而退。”

玉扇侯原来想着陈长老可能会以一个仁慈长者的身份,劝他行事留些余地,放下仇恨什么的。

但是陈长老果然还是让人意外非常,玉扇侯笑着接下陈长老的临别赠言,他也没有打算等陈留声和黄袍老人回来,时间就像一条铁链将他脖子越勒越紧,但他至少想在自己被勒死前,救活玉瘦。

自此,一人一猫,离开了术家玲珑雅境。

离开玲珑雅境的玉扇侯,要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小册子上记载着的发现丹猫的地方,圆棋台。

玉扇侯心中始终想着一件事情,如果这些天的梦中并不是虚幻,而是自己在梦境中与玉瘦的灵识的相遇,那只要跟玉瘦说上话,也许能更快让她复活,也能让自己在这孤独的人间,重拾一丝温情。

那么了解丹猫的来历便是十分重要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趟术家这混水的原因了。

圆棋台在中洲一处不知名的山上,玉扇侯从术家离开时,陈长老送了他一头雁兽,又宽又长的雁背,在空飞驰,稳如平地,甚至困了时,就钻进雁兽背上厚厚的羽毛里睡上一觉,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再感觉着身上传来又细又软的温暖。

玉扇侯心里想着:这么好的羽毛床,以后一定要玉瘦试试。

中间停着休息了三次,吃了点东西,雁兽飞了两天,便到了圆棋台,远远从空中望去,仿佛大地上静静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圆棋。

雁兽落在了圆棋中间,玉扇侯从雁兽身上翻了下来,左右望了望,一眼无边,这么宽大的圆棋台,也不知是数万人雕出来的,还是天然形成的,玉扇侯弯腰摸了摸地上石头的质感,瞬间否定了第一个猜测,这么硬的石头要雕成一颗大圆棋,一般的石匠根本没法在上面划出一点点痕迹来。

突然玉扇侯捂住了胸,胸前的须臾枝居然跳动了一下,这是他拿到须臾枝以来,它第一次这样的跳动,难道这里跟玉瘦也有关?他欣喜若狂地拿出须臾枝,一探玉瘦的情况,只是玉瘦仍然静静地躺在须臾枝中,就像睡着了一样,根本来没一点要苏醒迹象。

玉扇侯又将须臾枝重新放回了怀中,他没有一点失落,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就在这圆棋台上。

玉扇慢慢向圆棋台四周走去,这圆棋台久无人迹,却无丝毫泥土灰尘的粘染其上,反而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白亮了,不得不让人称奇。

很快他就有了第一个发现,一条笔直的深沟,大概可以容下一辆马车通过。

这圆棋台地处偏僻,周围更没有马车关道,如果在这棋台上修马道,也是无人说起,而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坚硬如铁的白石上,凿出这一条又深又宽的长沟。

行至长沟尽头,看着逐渐收缩的深沟,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会不会是一条剑痕?

那究竟什么的剑,才能在这上面留这样一条又宽又深的剑痕呢?玉扇侯无从得知。

好奇心趋势着他继续前进,他坚信如果找到第一条对比,就可以确认它是不是剑痕了。

很快他找了第二条痕迹,但这一条不是剑痕,而一道刀痕。

这一记刀痕也不是直的,而是弯的,也不是像之前一样连在一起,而是跳了三段才能停了刀劲,每一跳的下刀处,力度如同要在这白石上要深深地剜出一个洞来,可见其力道何其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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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刀沟剑谷

行路越是往前,奇特的痕迹就越来越多,有又粗又圆的棍痕,也是有如满星辰般洒了一地坑的暗器。

玉扇侯独自一人站在这圆棋台,满目皆是这此巨大的兵器留下的恐怖痕迹,兵器都已经如此骇人听闻了,那运使这些兵器的人,又怎样的绝世人物,最起码都是登仙九步修为了,想到此处,玉扇侯的脚底就冒出了汗。

圆棋台上虽然寸草不生,但远处的高耸入云的古树,无疑透露了这圆棋台起码有百年历史了,而这刀沟剑谷起码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百年之前,在这圆棋台上,数位登天九步的绝世仙修,在此进行一场怎样的生死之战,时至今日,已经无人得知了。

丹猫漫步在玉扇侯身边,又细又长的猫腿踩得轻松,踏得自然,好似漫步在乡间小路上一般,完全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刀沟剑谷吓得它踏青的心情。

玉扇侯在圆棋台上转了一圈,细细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所有兵器留下的痕迹,心中起疑:“似乎这些兵器的痕迹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玉扇侯沿着兵器痕迹所指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去,行至尽头,竟是一个巨大的湖泊,而湖泊中水还颇深,时有一手粗的鱼悠游其中,湖泊周围全自下而上的爆裂纹路,这个湖不是天然形成,而被炸出来的,那周围巨型兵器气劲汇集在此,惊天巨力相撞之下,就在坚硬的圆棋台上炸出了一个两人深的的大坑来,日月变迁之后,变形成了这样大的一个湖泊。

那这几位登天九步的仙修,为何要合力攻击一个地方。

比拼真力,争夺天下第一?从之前的刀沟剑谷可以看出几位修为已经登顶了,不相上下,这样的法子,却根本没法选出谁的修为更高。

那只能是一个可能了。

曾经有一个人,不得不让几位登天九步仙修一起联手。

登天九步已经是当今已知的最高的修为了,那这个让数几仙修放下身段也要联手攻杀的人修为高到了几何?必然在登天九步以上的未知境界了。

突然一阵风吹过刀沟剑谷,发出呜呼呜呼的声音,丹猫像是听见了什么怪兽吼叫一样慢慢贴玉扇侯的脚,缩成了一团。

风透过刀沟剑谷,似乎风劲更强了些,隐隐还暗含刀剑合击之势,直接在湖面上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没想到这刀沟剑谷历经百年岁月,依然能风化刀剑,余力惊人。

就在玉扇侯还沉浸着那风化刀剑的神妙境界中时,他突然觉得脚边好像似有什么东西非常烫人,仿佛他在站在一场火炭上。

低头一看,丹猫混身乏红,刚刚被风化刀剑吓得缩成一团的畏缩样子,全然不在了,此时的丹猫全身毛发直立,朱红色的眼中,赤血滚滚,猫眼盯着刀沟剑谷的方向,口中尽是愤怒地低吟。

一直隐藏丹猫身体中的怪力被风化刀剑触怒了。

无边无际的元力在丹猫身上不停地游走着,元力最运行到暴烈的状态的时候,瞬间将玉扇侯弹飞了。

只剩下一只暴怒的丹猫,站在湖前,对着刀沟剑谷狠狠地嘶叫着。

摔飞出去玉扇侯,缓了一会,运行了一周天的摩佛六藏,身上涌动的气血还逐渐平息了下来。

丹猫不停地来回走动着,红光中元力一圈又一圈地向四周散发着,在坚硬无比的圆棋台上,打出一道道鞭痕。

蓦然,丹猫身后的原本平静的湖泊,从湖心漫向四周,掀起巨浪滚滚。

巨浪打在两丈高的岸边,拍碎无数崖石,显然这不是普通的湖浪,其中隐含着一股未知的元力。

眼见巨浪就要盖过两丈多高的湖崖时,湖心正中,一条透明人影从湖中慢慢升上半空,从那透明的轮廓上,只能看出来这人应该是个女子,身姿曼妙,窈窕多娇,看不清脸上有长相,只是感觉秀鼻月眉之间,暗含着怒气。

人影升至半空之后,口中传一声让玉扇侯惊讶的诗句:

秋水浮萍三千丈,乱世狂涛岁月长!

如果不是这个声音跟玉瘦完全不同,他都叫失口喊出声了。

随即人影身如一片柳叶,飘进丹猫身体里消失不见。

丹猫顿时红光大炽,似是元力已然涌至顶峰,震天一吼,直接将强如天险般的刀沟剑谷吼塌了。

刀沟剑谷中两边的石壁,如同下雨一般,化成无数石块滚在了一起。

丹猫暴怒的余力很快消散,天地又恢复了一片宁静,丹猫也昏到在地。

玉扇侯马上跑到丹猫身边,在它子前试了下,气息还算平稳,也就放心了。

丹猫为何会因风化刀剑而暴怒,还有那熟悉的诗号,莫不是跟玉瘦有关系?

当初在困龙司见到玉瘦的时候,玉瘦也只是知道自己被关了起来,但之前的记忆却却遗失了。

之后玉瘦在困龙司救自己的时候,下意思念出的一句诗号:秋水浮萍三千丈,乱世狂涛岁月长!

那透明的人影,会不会是玉瘦师门中的人?

玉扇侯心中疑问越多,脚步就越急,他急忙抱着丹猫飞快地往当初发现丹猫的地方奔去。

发现丹猫的地方,在圆棋山外围一个山腰上,居小册子说是术家一个幻术师为了找药材,偶然遇到,当时山洪从垮了山壁,掉落出一个圆圆的石蛋,幻术师一手没有抓住,滑落在地上,丹猫便这样破壳而出了。

玉扇侯赶到的时候,山壁上只剩下一个小圆洞,想来就是那个石蛋所在的位置,玉扇侯仔细用灵识检查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一丝灵力残留,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之前余下的灵力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

就在他继续搜寻的时候,他身后的影子里冒出一个黑影,黑影说道:“有三个七步左右的高手,左下往这边赶来,应该是因为刚刚这猫发出的巨响而来,此地已经不宜久留。”

玉扇侯想也没有想,便点头了,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再怎么努力用灵识探查,应该都不会有结果的,再者如果那三个七步高手,发现了自己,肯定麻烦缠身,他可不想再被关进困龙司一次。

当即就跟着黑影选了一个隐秘的小道,离开了圆棋台。

不一会,天边飘来一片芭蕉叶,落在了上圆棋台上,三个小人从芭蕉叶里跳了出来,慢慢变成了常人大小,一个和尚,一个拿着书的儒士,一个身上绑了无数铁链的中年人。

正是在道术战场远处观战释儒法家三人。

儒术倒着苦水:“今年可不是好年头啊,大半个大贤国都跑遍了,事情却一桩比一桩要大。”

蒲叶和尚道:“为天下众生奔波,理所应当啊,阿弥陀佛。”

绑着铁链的中年人,依旧不能说话,一说话身上铁链瞬间变成一条要人性命的蟒蛇,越缠越紧,他已经可以四处勘察起来。

他们三人本是要回宗复命,可是行至半途,三家先后突然发来一道急讯说,圆棋台有异变,着他们速速一观。

三个人同裹在一个片芭蕉叶内,本来分别的话都快说完一半了,不得不启程赶往圆棋台。

很快三人就发现了被毁掉的刀沟剑谷。

三人看着眼前被毁成平地的刀沟剑谷,彼此相望无言。

儒士先是开口了:“蒲叶大师,以你的修为可能毁去此处一片山石?”

蒲叶和尚摇了摇头:“纵是以佛门绝学金刚绝指也难在这圆棋山上留下半点痕迹,便何况毁去一片山石了。”

绑着铁链的中年男子不能说话,只能拿起一块崩毁在地上的石块,运起一身功力,混身的铁链瞬间变得赤红,如同刚从剑炉中拿出来一样,铁链挥动如鞭似棍砸在了石块上,叭地一声巨响,巨力打了下来,瞬间将石块崩飞到了远处。

和尚和儒士互看一眼,因为中年男子不能说话的原因,他们并不了解中年男子的能为,今日法家中年男子第一次在两人面前展现身手,让他们不得不在心里将中年男子的位置往前移一移了。

法家久避江湖,世人对法家的印象都不深,但并不代表他们修为也就浅了。

很快中年男子将飞出去的石块捡了回来,脸上的失落谁都看得出来。

和尚和儒士看着中年男子递过来的石头,大为吃惊,想不到那么势大力沉的一击,居然没在这石块上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和尚口念佛号,神情凝重:“看来这圆棋山的巨变,更甚于道术大战。”

儒士道:“我刚想想用灵识四处搜寻了一番,结果没有半点收获,不管这里出现过什么,我想它都已经离开了。”

和尚不解道:“实在难想法,当今天下还有样强大的异物存世,那它又为何要毁掉这刀沟剑谷?”

儒士道:“异物行事,岂是你们能料到的。蒲叶大师想必每年都会往这圆棋山走几趟吧?“

和尚道:“佛丈有言,圆棋山属于当今武林的一处禁地,平时应该时时照看。”

儒士了然:“倒是跟我们儒圣所说同出一辙,但是儒圣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个中原由。释家佛丈可为你解说过了?“

和尚摇了摇头:“不曾。”

儒士望了一眼还在看着那块石头发呆的中年男子,瞬间打消了问他的冲动。

第六十三章 五剑山慕容府

儒士刚想摸下头,又怕当着和尚的面,不好意思,害怕让人误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我倒是从坊间听闻,这里曾经是百年前,四大家数位九步仙修同力诛魔之地。”

儒士试探着蒲叶和尚。

蒲叶和尚稳稳地站着,答道:“没想到,唐居士也信这等奇志怪谈。若是需要数位九步仙修联手才能诛杀的邪魔,哪怕过去百年,也应该留下些传闻才是,但是据贫僧所知,百年前并没有这样的魔物。“

儒士深知和尚说出这话背后的底气有多足,罗皇寺收录着天下奇魔志,如果那本书上没有记载,那这样的魔物多半不曾存在。

儒士笑了笑:“野史趣闻,讲来解乏罢了,大师不要见怪。为了让三家安心,你左我右,我们再巡视一圈。“

和尚点了点头,身影飘走了。

只留下绑着铁链的中年男人,独自一人看着手中的石块发呆。

过了一会和尚和儒士就回来了,依旧一无所获,唯有眼前被催毁的刀沟剑谷。

蒲叶和尚召来芭蕉叶,三人坐上了上去,往远空飞走了。

此时距离了道术大战已经结束了有段时日了。

天斗真君回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和稻草人吕帝关进了密室。

三天之后,密室门口,天斗真君神情憔悴地走了出来。

慕容雪仙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天斗真君将就带到了支天塔上,他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这三次,我多次确认之后,我可以肯定吕帝的分身,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慕容雪仙惊声道:“什么!”

高高在上道祖吕帝,哪怕是分身下界,岂是如此轻易就让人破了修为。

天斗真君道:“那黄袍老人,定是与吕帝说了些什么,坏了分身的心境,分身就自行散了功。”

慕容雪仙道:“那他又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天斗真君道:“死而复生嘛。。”

天斗真君遥望着远方,似是在追塑往事。

“术家的幻术太过于玄奇,至今三十六门中,也无一人能称得上幻术略有小成,或者其中便隐藏着其中不为人知的复生之法。”

慕容雪仙心中当下就决定,一定要将三十六门中,所有关幻术的典籍,一页页仔细地翻上一翻,若真是得了那黄龙老人死是生的秘密,修行路上,便无所畏惧了。

慕容雪仙脑子中还回响着死而复生四个字的时候,天斗真君又说了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难题:“师弟,如今我双手手指被废,道家大多道术,是由这双指牵引天地气机所发,若要改用其它手指,恐还得需要些时间,正好我也要闭关,不如现在就将大掌教的位置传给你如何?”

慕容雪仙心中先一喜,那股喜劲还没窜上脸,马上就觉得不对劲,突然黄袍老人袍子上的黄龙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明白了过来:现在轻易接下了掌教的位置,那就是直接被推到了黄袍老人面前了,这黄袍老人喜怒无常,真要一时兴起,再来个独身闯清鹤,自己怎么应对?自己又没有那手请道祖下界的本事,到时恐怖就要成清鹤山上最短命大掌教了,唉有了!嗯。。。不行,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拿整个慕容家全部押进道术战场中,稍不注意便是人才财两失了,而且她向来不喜欢自己,上次出借那几把兵器,还是看着道家身为四家之首的身份,而不是自己这个儿子慕容雪仙的面子。

慕容雪仙的心思翻得很快,马上说道:“师兄,如今大战方休,正是需要师兄运筹帷幄的时候,我粗野武夫一个,肯定是做不来大掌教的,若是师兄有什么差使,尽管吩咐便是,正值道家多事之秋,万望师兄莫要推辞,当初师父从三个人里选师兄做为大掌教,便是看中师兄的人情才智,足以让道家支天不倒。”

一连串的高帽子压得天斗真君真疼。

慕容雪仙也是极为机敏,通篇不提黄龙老人这个最大的变数,他害怕他一只要一提黄龙老人,这个掌教的位置就推不掉了。

见他推辞得这么认真,天斗真君道:“好吧,既然师弟无意于此,我只能拼力一试了。”

慕容雪仙松了口气,问道:“那师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天斗真君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说道:“召四家共议,道家出让四家之首的位置。”

慕容雪仙万万想不到他为了守住道家,居然会下这种命令。

他有些吃惊的问道:“师兄,你可想好了?”

让出四家之首,就意味从此以后天下武林再不是以道家为首的武林了,之前道家享有的所有尊荣,恐怕就要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了。

让出四家之首的位置,同时推出去的也是天斗真君天下第一的身份。

慕容雪仙对天斗真君这种自断双臂的自保方式,愧叹不如。

天斗真君又道:“出让四家之首的位置,便是喜欢四大家能够摒弃一切隔阂,一同对抗即将有可能席卷整个江湖的狂龙。”

慕容雪仙恍然大悟,果然不是简单出让四家之首的位置这么简单,天斗真君这一手推出去的不只是四大家的位置,同时也推出去一个条件,那就是道家出让四家之首位置的前提,四家一共对抗黄龙老人。

慕容雪仙私下里将天斗真君这一手称为即给大耳光,又给糖葫芦。

本来现在以四大家之首,命令其它三家倾尽全力来助道家一抗黄龙之祸,哪怕再严厉的命令,也难免有出人不出力的情况,既然这个耳光不能打得让三家听话,那就再给一个糖葫芦,击退黄龙老人之后,论功行赏,出让四家之首的位置给功劳最大的那一家,那这下就让三大家不管出于哪个原因,都得拼尽一宗之力,尽力一战了。

只是怒眼黄龙爪下,还能剩下几个英雄,那就但看天意了。

慕容雪仙现在真的庆幸自己没有轻易接下大掌教这个位置,不然这场风暴的风眼中,稍有不慎就是个粉身碎骨。

天斗真君又道:“师弟,关于那把黑金剑,师兄真是对慕容家抱以万分的歉意。”

掌教黑金剑被毁,为什么天斗真君要向慕容家道歉呢?

原来这黑金剑是由五剑山慕容府出借给道家的,同时借出的还有包括天斗真君正在用的阴阳剑等几把神兵,剩下未出世的神兵还静静地锁在支天塔。

如今黑金剑被毁,天斗真君心中自然有愧。

当初五剑山慕容府出借那几把神兵的用意,一是在于借道家的声势,将五剑山的江湖地位再推上另一个高峰,二是看在慕容雪仙也在道家担任要职,这几把神兵更有联盟之意,道家与五剑山互为盟友,刚独步江湖,无人敢撄其锋芒。

慕容雪仙道:“此事,我会向家母禀报个中原由的,我想家母肯定也会理解师兄你的一片苦心的。”

当时为了让道家全身而退,只能眼看黑金剑黄龙老人捏碎于众人眼前,若是当时天斗真君不档着慕容雪仙,肯定这时,慕容雪仙就不能再站着说话了。

慕容雪仙口的家母,是五剑山慕容府当今的五剑山山主,李慕容。

李慕容原本不叫李慕容,她是上一任五剑山山主慕容长才的偏室。慕容长才身亡之后,李慕容在一场鲜血淋淋的族中内斗中,最终坐上了五剑山山主的位置,但族中仍要不少反对的声音,慕容家从来都是慕容来掌管,哪里能由一个外姓之人坐上五剑山山主的位置,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来自偏房的女人。

李慕容为了让这些反对的声音小一些,特意改名叫李慕容,改名之后,特意发了一张五剑山金榜,从此李慕容的名字才响遍了江湖,而她原来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也已经没人敢提起了。

当然改名之后,反对的声音虽然小了很多,但是仍然有,只是这种反抗声音,一旦小了,就永远会一直小下去,到最后彻底消失,连同发出这些反对的声音一起。

李慕容如同拿捏着一个轻松的游戏,让这个游戏看起来简单而美好,不经意间就盖住了游戏下所隐藏的累累白骨。

其实对李慕容威胁最大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们,不是指她的四个人儿子,而慕容长老其它妻室所生的儿子,在众人都以为这会是另一场血腥的争斗的时候,那些对李慕容来说是多留的儿子们,居然一起消失了,只是被杀了,还是被囚禁了,江湖上对这事足足神神秘秘地谈论了三个月有余。

从那以后,江湖上就多了一句诗号:

天地倒悬谁称雄,剑指苍穹五慕容!

而这五慕容就特别李慕容和他的四个儿子,再没有其它慕容的位置了。

自李慕容当家以为,五剑山以慕容为锋,一时在江湖上也是声名鹊起的武林门派了,但当时的规模还远远不能与四大家平起平坐。

直到有一年,天降异象,朗朗乾坤,聚然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举目不能视物,众人皆以天狗下凡,擂鼓击之,三日方退,复还光明。

人间黑了三天之后了,众人都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但慕容府从此在江湖上却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六十四章 道家罪奴

自人间三天的天地异象之后,慕容府瞬间多出数把神兵,黑金剑和阴阳剑方一出世,天下皆惊,五剑山一股昊然天光直冲天际,飞剑千里取下山鬼宗宗魏槐松的人头,山鬼宗是慕容府的多年宿敌,两个宗门因为势均力敌,疆持不下,缠斗多年,不料今日一剑飞出,便结果了魏槐松的性命,整个山鬼宗皆是乱作一团,本以为慕容府会举府攻来,一打听才知道,慕容府只派了四个人下山。

山鬼宗得知之后,全宗振奋,皆是嚷着要为宗主报仇,气势喧天。

而慕容府派出的四个人,刚好都姓慕容,因为他们正是李慕容的四个儿子。

四个人手持着四把不知名的神兵,从远空御风而来,山鬼宗宗里叫骂声,声传五里之外,皆是些什么:四个黄口小儿也来山鬼宗送死!慕容家的土鸡瓦狗为我宗主偿命来!你们四个只要下地,便将你们碎尸万断!

如此种种,声声逆耳。

空中的四个却不为所动,手持神兵,静如日月。

数个时辰之后,喧闹的山鬼宗已经没有任何声响,因为宗里已经没了一个活口,整个山鬼宗里血尸遍野,无人生还。

四个人就灭了一个宗的消息,很快在江湖炸开了锅,人们对慕容府的突然崛起充满了好奇,无奈派出多少密探,也仅仅是得知慕容府多了几把神兵而已,更细的关于这些神兵的来源,却是毫不知情了。

之后慕容府接连灭了那几个与自家有过过节的宗门,等四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容府已然成了一个雄立于江湖的庞然大物,实力直逼四大家,特别是李慕容身穿的那件神奇的紫袍,据说有化消一切攻击的奇能,但自那三天的异象之后,众人只知她的四个儿子,修为进度神速,可谓一天一步,登仙在望,然而却没有人见过李慕容出手,天盗会曾经接过一单买命杀人的生意,对象正是李慕容,然后天盗会派出五个七步野修,齐入慕容府,意欲围刺李慕容,当时她的四个儿子正好外出,府中也净是些三四步的护院,想来此举定然能成事,哪知那五个七步野修,踏入慕容府之后,却再也没有出来过,在外接应的人,甚至连慕容府里打斗的声音,都不曾听闻半点。自这件赔本的买卖之后,天盗就宣布再也不接慕容府的生意了,此消息一出,瞬间点燃了整个江湖,要知道当今天下,号称无所不杀天盗会,唯一不接的杀人生意,从来就只有四大家,如今再加上慕容府,无形之中似乎已经将慕容府和四大家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天地倒悬谁称雄,剑指苍穹五慕容!

慕容府历经一年有余,稳坐天下第五家的位置,只是李慕容迟迟不肯参加儒家的天证大道,无法正式升任天下第五家罢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对寻常派门难于上天的天道大证,对慕容家来说,不过换个地方,走个过场而已。

此时身为天下五慕容之一的慕容雪仙,还站在支天塔内听着天斗真君交代接下来道家接下来要做的事。

天斗真君说了一些移交四家之首的细节之后,慕容雪仙就准备离开一一去施行了,就是在他要走出支天塔的时候,天斗真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叫住了他:“那个在最后关头,帮着术家那个老头档下一剑的人查出来历没有?”

慕容雪仙回道:“只差出一半,那人叫玉扇侯,之前曾经在出天禅寺出现过,据说帮天禅寺平定了一场内乱,之后就来参加我们的道试,但是没能入道。”

天斗真君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再去通知四象山主,跟着这个玉扇侯,回报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慕容雪仙道:“只是跟着?”

天斗真君知道他后面想问什么,就一次性说清楚了:“跟着就好,这个人暂时不能动。”

“知道了。”慕容雪仙踏出了支天塔。

慕容雪仙走后,天斗真君拿出怀中的鱼鼓,自言自语道:“看来上面真的是出了一场大乱子。”

四象山中的青龙山上,一处树荫遮蔽的庭院中,四人围坐在一起,正是四象山的四位山主:林闻风、江有路、朱明月、田拾趣。

林闻风挨着田拾趣,朱明月贴着江有路。

林闻风精练一身外家功夫,往那一坐便是四平八稳,仿佛这世上没有人能打倒他一样,反观他身边的田拾趣就完全不同的样子了,勾胸驼背,混身衣服邋里邋遢,全然没有一山之主的样子。

再看他们对面,却是另一副天地景象了。

眉隐风情,唇含春色的朱明月,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一双玉手正在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玉白的手指放在刚刚剥好的荔枝上,竟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荔枝,哪个又是佳人玉手了。

朱明月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阵香风从耳边吹过。

她对坐在她身边的江有路说道:“儿子,吃不吃荔枝?”

听到这声音,仿佛这荔枝还没有下口,就已经甜到人心里了一样。

江有路坐在她身边,身穿颜色鲜艳的锻子,项上挂着一个青

玉雕成的长命锁,圆圆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说起话来也是奶声奶气的:“南宫山主,你我皆是。。。贵为一山之主,你莫。。你莫要乱喊。”

朱明月明眸轻轻转动:“那你吃还是不吃?”

江有路坐在椅子上,双腿悬空,紧捏着一双小小的奶拳,张大了嘴巴。

朱明月就将剥好的荔枝送进了他的嘴里,仿佛做了一件趣事,嫣然含笑,她又说道:“我不姓南宫,你也不要再喊错了。”

江有路有些不好意思:“哦,那我知道了,朱山主。”

朱明月道:“也不对。”

江有路问道:“那应该叫你什么?”

朱明月笑靥如花:“你啊,应该叫我娘山主。”

江有路小脸一红,明知道被占了便宜,握着奶拳,就是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田拾趣叫了起来:“林山主,快!快!快!戳瞎我的眼睛。”

林闻风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戳瞎你的眼睛?”

田拾趣用双手死死地盖住眼睛,指着对面的朱明月和江有路:“我看不得这个!”

林闻风没有理他。

朱明月开口了:“田乌龟,你要是真想瞎,我倒是可以帮忙,以后也省得每次聚会,我都要烧上一盘怜人香。”

四人旁边,一盘怜人香正升起袅袅青烟,弥漫整个绿荫庭,田拾趣长年不喜欢换洗衣物,不烧怜人香,这绿荫庭基本上没法站人。

田拾趣道:“我这眼睛是小事,咱还是说说这次要聊的大事吧,那黄龙老人可不是好惹的,今后的道家,怕是少不了血光之灾了。”

林闻风道:“那黄龙老人虽是强横,但道家后撤之时,并没有赶尽杀绝,想来还是应该是有所顾虑。”

朱明月依旧是手里剥着荔枝,有一颗没有一颗喂着江有路,江有路倒是想说话,奈何嘴里的荔枝就像永远吃不完一样。

田拾趣反驳道:“你可还记得那术家十老岳岱宗可是说过要先拿我们几个山主开刀的啊,再者这黄龙老人原来已经曾经杀过一次四象山主了,这次他要是杀顺手了。。”

朱明月一边喂着荔枝一边说道:“杀顺手了,又如何?别忘了你我四人是何身份,难不成还敢弃山逃跑不成?”

这时江有路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朱山主,我们本来就是山主啊,大山上的道士告诉我,山主是要誓死保护四个小山呢,我们可不能弃山逃跑。”

朱山主心中隐隐作痛,四五岁的年纪更是不会懂誓死保护这四个字背后残酷的意义,听到江有路的话,她又多恨上了清鹤山道士几分,她剥好一颗荔枝,笑着道:“乖,儿子,吃荔枝。”

江有路来不及说话,嘴里就被塞进一颗荔枝,圆圆的小脸,都快被荔枝撑得鼓起来来了,只见那张小脸上,一颗荔枝,一会出现在左边脸上,一会又从右边冒了出来,江有路眉头紧皱,吃得极其认真。

三人极有默契再都没有提着他们四人的特殊身份,转而开始聊起别的一些琐事来。

他们四人除了四象山主这个尊贵的身份以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阶下办身份:道家罪奴。

道家罪奴,乃是道家在江湖上铲奸除恶时,遇到一些大奸大恶且修为极高的江湖罪人,或者宗门,这些罪人被降服之后,就让这些罪人与四象签定山契,一旦立了山契,此人终身不得叛教反道,若违此誓,他们身体中的山契会瞬间石化,不断生出细碎的岩片,直至将整个人撑碎为止。

若是一个宗门被定义为恶门,刚只需交出一个人,则可免去灭宗之灾,江有路便是经由此例而来。

三个继续对道家未来的境遇讨论了一会,突然田拾地递出一个禁声的眼神,三人同时收住了嘴,因为他们知道有人来了。

不一会,慕容雪仙飞了下来,三言两语说了大掌教交代的话,便走了,他在这四象山上可是一刻也不想待,特别是挨着四个山主的时候,他是打心里看不起这些道家罪奴,慕容家的人又岂能和这些罪人站在一起。

第六十五章 天证大道

慕容雪仙不待见四个道家罪奴,四位道家罪奴当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他们也没有必要去巴结这位高高在上的三掌教。

双方简简单单地交待了事情之后,慕容雪仙转身飞走了。

直至慕容雪仙走后一柱香时间,三个人又重新开始了话题了。

林闻风道:“我观那小子不过是个修为平平野修,路子也不像是入了道的,为何大掌教会让我们四个人跟着他?”

田拾趣道:“这世上有的人是因为修为而出众,有些人则是因为其它原因。”

林闻风问道:“什么原因?”

田拾趣道:“这个问题你怕是只有问那个和道祖分身一起待了三天三夜的大掌教了。”

朱明月用玉手轻轻地刮着江有路的粉脸:“乖儿子,这次要出远门了,开不开心?”

江有路嘴里还嚼着荔枝,含糊不清地说道:“盖。。。心。”

逗得朱明月掩口而笑。

田拾趣都看呆了,一边痴痴念道:“唉,年轻真好!”

林闻风一巴掌拍在了田拾趣头上:“为老不尊!”

田拾趣眼睛一挑,看了林闻风一眼:“我是见山是山,看水是水,林山主,别人是坐怀不乱,你这怀里还没有人呢,怎么就先乱了。”

朱明月侧过脸来,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可眼里却是一丝冰冷的杀意,直接吓对面两个七步高手动都不动。

朱明月拉着江有路的手:“走,儿子,收拾行礼去了。”

江有路小脑袋点了点,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林闻风叫住了她:“明月山主。”

朱明月螓首微转:“如何?”

林闻风有些担忧地说道:“此次任务看似简单,却是危机重重,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朱明月柳眉轻动:“怎么考虑?别忘了,你我皆是罪奴,还有什么考虑的自由吗?你要真有什么想法,先解了我们四个人罪奴身份在说。”

朱明月玉步带俏,牵着江有路慢慢远去。

田拾趣一只手搭在了林闻风的肩上:“以我这个几十年的老光棍的眼光来看,你可能有戏。”

林闻风急问道:“真的有?”

田拾趣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闻风看着田拾趣的脸,一直看了五六息的时间,立马就垂头丧气地道:“我看没戏,以你的眼光看准的事情,多半不会成,你要真有眼力,也不会打几十年光棍了,唉!”

田拾趣一堆话楞是让他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贤国中洲境内,有一条贯穿全境的大江,名唤遆江,传言前朝有一位落魄皇帝被外族追杀,行至江前,前无退路,后有凶兵,自己的人马十不存二,死的死,伤的伤,皇帝仰天长叹一声:天罪灭国啊!

随即投江自尽,外族追兵岂能轻易放过他,动用全部追兵,沿着皇帝投江的地方,下水搜寻了半年有余,连一角龙袍都没能找到。

江边的鱼民都说皇帝是投江成神了,这条江从那个时候便开始叫遆江了,也是人们希望投江的可怜皇帝,死后渡江能有条渡水的船,免去溺亡之苦。

遆江水流轻缓,细波涟涟,两岸风景宜人心神,树荫成排,花红其中,更有啼鸟婉转,悦人耳目。

此时江上正行着一艘画舫,船头站着一人一猫,船尾水里潜着一只庞大的雁兽。

正是玉扇侯一行。

玉扇侯正吹着江风,赏着江景,他的身后现出一个黑影。

黑影开口说话:“为什么突然从雁兽身上下来,改行水路。”

玉扇侯道:“因为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黑影连日奔波,本来在玉扇侯的影子里睡觉,这才刚刚醒来,当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只黑影瞬间化作数十个影子,向四周散去。

不一会黑影就回来了,对着玉扇侯答道:“我们身后的江上,有一条船,船上看着样子像是道家的人,一男一女,一个小孩,一个乞丐。”

玉扇侯道:“听着很像道家的四象山主呢。”

黑影道:“道家四象山主?他们跟来做什么?”

玉扇侯苦笑:“天知道,总不能大战输了,来找我出气?”

黑影道:“如今影卫全在身边,应该没什么危险。”

玉扇侯道:“天斗真君可不是那么无智的人,他们如果是跟踪我,肯定别有所图,至于图什么,到了儒家便会见晓。“

中洲儒家孔门,号称天下官宦,九出孔门,余一教化天下,大贤国举国上下官吏,九成左右都是儒家的人,这让中洲孔门的名声在民间如同真神般的存在,毕竟升官发财,四个字千百年来都是连在一起的,说什么多少儒学渊博,都不如身居要职,肥差在手。

遆江穿过中洲,常年不歇的江水,滋养出中洲平原沃野千里,平整的土地,让中洲成为了大贤国天然的粮仓。

一方水土,一方人,正是因为充足的粮食,让中洲儒家孔门能更加专注地研究儒学经典,成就了许多先贤大儒。

而儒门的修仙成道之术,更是四家中的翘楚,因为儒学的思想,让儒家有揆恕登仙之术,修出了一个其它三家都没有的一种仙术:天证大道。

凡是人间野修想要越过四大家登仙,就只能通过天证大道,才能有机会登仙入天道,人可以,当然宗门也可以,如果是宗门通过了天证大道,那么这个宗门就将真正与四大家平齐,成为天下第五家,而这个正是术家要走的道路,这也是术家为什么现在不能对道家下死手的原因之一,如果现在术家灭了道家,那么将来的天证大道,儒家可能就不会对术家开放了。

那儒家这个仙术是不是只利人不利已呢?当然不是,儒家每次对天证大道特别上心,狠不得天下所有的野仙都来参加,每次参加天证大道的儒门人士,结束后都会修为都将得到大幅度的提升,特别是参加主证人的几个大儒,所以每年儒门内部为了抢这几个名额,几乎都要文人提刀的地步了。

玉扇侯一行,一路行舟渡水倒是逍遥,特别是雁兽喜水,这一种游得也是特别开心,时时从水中跃出,溅起大片水花,丹猫时不时都要跳到了它头上,四处游历一番。

丹猫从刀沟剑谷回来以后,反而变得如同一只普通的猫一般了,以前玉扇侯还能与它进行一些心灵上的交流,现在是完全感应不到了。

虽然去丹猫的出生地,走了圈,只知道丹猫来历不凡,极有可能与玉瘦的师父有关,但再多的细节,只能从那场在圆棋台上发生的惊天决战查起了,而这等武林秘辛,怕也只有回到玉都才能想办法弄清楚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儒家的入道试。

中洲儒家孔门,不像之前的道释两家修在山上,接天地灵气,儒家求的是落在人间,引天地人三师,所以儒家孔门所在地就位于中洲的平原上,四面被各类民家小院环绕,儒家平面呈一个大大的正方形,边长约有九里之地,四面对称,布局严谨,共有九进院落,前有棂星门、圣时门、弘道门、大中门、同文门、奎文阁、十三御碑亭,从大圣门起,建筑分成三路:中路为大成门、杏坛、大成殿、寝殿、圣迹殿及两庑,分别是祭祀孔子以及先儒、先贤的场所;东路为崇圣门、诗礼堂、故井、鲁壁、崇圣词、家庙等,多是祭祀孔子上五代祖先的地方;西路为启圣门、金丝堂、启圣王殿、寝殿等建筑,是祭祀孔子父母的地方。

然而当今儒家,以上种种建筑都比不上位于儒家正中心的一个小小的祠堂,祠堂名叫孔孟祠,祠内孔子和孟子并排而立,共受万世香火。那它重要在哪里呢,在一个孟字,当初大贤国方兴之世,儒家为了与大贤国打好关系,就修了这么一个祠堂,大贤国开国皇帝看了之后非常高兴,之后只要是儒家的修士,想要入仕做官,就变得特别轻而易举,直至发展到今天,才有了天下官宦九出儒家的奇观。

除了儒家一心一意辅佐大贤国之外,大贤国也派了很多儒官进驻儒家,专门骑与儒家大大小小各种事务,儒家和大贤国的关系就像孔孟站在一起的那两尊雕像一样,孔孟一家,天下和亲,虽说这几十年大贤国和道家走的要近些,但也并没有特意的疏远儒家,日常节庆依然以儒家为主。

按理说天下的官员如此大多都出自一个势力,当皇帝的晚上肯定会睡不着的,这种情况下的结党营私之辈,就会特别多,万一哪天几个人一聚头,酒一喝,黄袍一穿,这天下就换了姓。

大贤国皇帝孟玛一点都不担心,他经常说一句话:“凡是儒门出来的修士多有修仙成道之心,然而修仙,修仙,只要还没有成仙,他就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两条腿,一条腿叫名,一条腿利,而天下的名利,不正在我一个人手里握着嘛,再者,我觉得天下但凡有腿的人,一辈子永远不可能往一个方向前进,只要偶尔想去别处看看了,你再给他点盼头,什么意气相投,什么同心一志,都没了,就光是看着他们一年四季,四处奔波,我这个皇帝就当得开心惬意。”

大贤国如今国号天顺,天顺皇帝孟玛,在民间也是素有贤明圣君的美名,但是纵观古今,哪个明君不是玩弄人心权术的高手,孟玛就是其一,与儒家的联合,他能得名,儒名得名又得利,他就喜欢做这种赔本的生意,因为这赔本的生意背后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对孟玛来说藏好这个秘密,自己就将成为千古名君。

第六十六章 谦谦君子多是衣冠禽兽

绿水叠波,轻船快行,很快玉扇侯一行人到了遆江上的界碑,高约两丈有余的斑驳石碑上写着两个古篆遆江二字,岁月将原先方方正正的石碑打磨地极为原润光滑,传说石碑所立之处,正是那个落魄皇帝投江之地,挨着石碑之下,还立着一些小石碑,大多都是一时文人墨客留下感时伤世的诗句,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来此吊念这位皇帝,虽然历史上光于这位皇帝的身平事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身份,经历才会让人们无比地着迷。

玉扇侯盯着那个石碑,不由得看入了神,突然他的头轻轻地刺疼了,他感觉他整人在慢慢地向水里倒去,好还黑影及时出现将他扶住了,只是无论黑影怎么叫他,他好像都不能开口,他只是觉得天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沉,最后双眼紧闭倒在了甲板上,黑影呼唤他的声音,以及丹猫不停地在身边蹭来蹭去的感觉,越来越远,慢慢消失不见,他只是感觉自己正身处一片很深的水域里,无法睁眼,只能感觉到耳边水流的声音。

在一片迷蒙中,玉扇侯仿佛听到一个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圣人生而大盗起,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理应绝圣弃知。”

“年轻人,你可看到这朗朗乾坤之下,却有大行其道的贼人?”

玉扇侯不明所以,依然不能开口。

那个男人继续说道:“我空等百年,今日终于让我遇上了,哈哈哈。”

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哭又像笑。

随即那声音离玉扇侯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一样,然而此时浸在水中的他,却一动也不能动。

“你看那贼人是个县贼,洲贼,还是国贼?是国贼!是偷了朕整个天下的贼!”

就在玉扇侯被周遭压抑的气氛压抑得难受的时候,他怀中的须臾枝突然乍再光芒,缓缓带着他向上浮去。

但那男人似乎并不想放玉扇侯离开,死死地抓住玉扇侯地腿,哭喊道:“还给我,将朕的江山还给朕!将朕的爱妃还给朕!将朕的皇儿还给朕!额啊额啊!”

在这幽闭的江水之下,那男人的声音如同水鬼一般。

须臾枝上的光芒一震,瞬间将抱着他腿上的男人给震回了水底,只那声音还在冰冷的江水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

就在玉扇侯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如同在噩梦里惊醒了一般,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地喘着气,像是差点窒息而亡。

丹猫趴在玉扇侯的枕头,两只丹眼看着他,而黑影急问道:“怎么了?”

玉扇侯喘了一会,慢慢说道:“我好像梦到水下有人要拖我下水。”

黑影道:“你一直在船上啊,难道。。。难道是孟家的那个人派来的?”

玉扇侯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以前在玉都见过她,行事虽有些乖张,但却并不是喜用这种下三滥手法的人。”

黑影道:“那会是谁?”

玉扇侯望着窗外的那个遆字,口中道:“怕是那个前朝的皇帝。”

之后的水路倒是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到了中洲最大的渡口:安定渡。

密密麻麻的客船和货船,都在忙着迎来送往,纤夫的肩头仿佛被太阳烫伤,那声声号子喊出了求生的艰辛,岁月的无情。

船上的旅人是刚一接触陆地,脸上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轻松之情,仿佛久住牢笼复得还自然了一般。

玉扇侯因为睡了一路的原因,但也不觉得舟船辛苦,丹猫站在他的肩上,一人一猫慢慢向一间客栈走去,路上时时引来一些少女围观,大多都是盯着丹猫便走不动路了,都想上前逗弄一下丹猫,但碍于中洲的礼制,只能在远处急着踌躇不前。

黑影在白里从来不在人前出现,此时已经藏进玉扇侯的影子里,跟着一起往一间客栈走去。

春秋楼是这安定渡里一间小有名气的客栈,客线里的小二赵五,今天接到了一对有趣的客人,一人一猫。

那人十六七岁的模样,眉清目秀,说话斯文,身穿一身白锻的袍子,而那猫有着一双呈丹红色的眼睛,极为罕见。

少年与猫对面而坐,还自己给猫带了碗筷,这让赵五也轻松不少,若是让其它人看见了这猫用了客栈里的碗筷,难免有些扯不清的麻烦,赵五觉得这少年人肯定是儒门孔府的人,他在这店里待了快十年了,这样的谦谦君子,多半都是儒家修行的人。

少年点了几个小炒一个汤,还专门给猫点了一盘卤肝。

少年的菜上桌之后,他特意将三盘菜拔到了左边桌角,自己留了几盘在眼前,赵五也是觉得奇怪,这样的摆法,自己夹菜不会觉得累吗,难不成这桌子上还有第三个人不成,很快忙得不开交的赵五,就忘了这件奇怪的事,继续在后厨和前堂奔忙。

玉扇侯身后的影子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到了。”

春秋楼前,两男一女带着一个孩童走了进来,四个皆是气度不凡,特别是那位绝世佳人牵着一个白须白眉的孩童,让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年,但本着出走江湖要多多低头走路的原则,他们很快就撤了回多余的眼神,继续专心吃着饭了。

这四人正是道家四象山主,林闻风、江有路、朱明月、田拾趣。

林闻风和田拾趣找了一张靠近玉扇侯的桌子坐下。

朱明月刚直接牵着江有路向玉扇侯走去,朱明月一把抱起江有路,直接挨着丹猫一起,放在了玉扇侯的对面。

江有路第一次遇猫这么近,紧张得不行,一双大眼看着朱明月像是在求助。

朱明月示意江有路不要怕,江有路只能呆呆地坐在丹猫身边,丹猫倒是第一个先打招呼的,丹猫主动用头蹭了蹭了江有路圆乎乎的小胖手,嘴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噜的声音,江有路像开窍了一样,轻轻用手摸了摸丹猫的头,这一摸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样,江有路高兴得咯咯直笑。

玉扇侯也很奇怪丹猫第一次这么热情地欢迎一个人。

朱明月轻轻提起长裙,婀娜多姿地坐在了玉扇侯的右边。

玉扇侯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丝毫不见外的朱明月。

朱明月面带淡粉,轻轻一笑:“公子这般看着奴家做甚?”

玉扇侯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短短数月,公子可就奴家给忘了,可还记得在术家战场上,你我可是有一面之缘啊。”朱明月眼神里装满了委屈可怜。

玉扇侯用手一指旁边的林闻风和田拾趣:“记是记得,道家四象山主,南宫雀朱明月。我只是在问,朱山主为何不与另外两位山主坐一起,偏要与在下挤在一张桌子上,而且同意你们坐下是这只猫,可不是我。“

朱明月道:“他乡遇故知,若不是过来打个招呼,岂不是太多礼,而且奴家也有失礼在先,公子都知得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公子的名字。”

玉扇侯:“在遆江上,我想你们应该查清我的名字了吧,不然怎么可能一路找到这里来,还望朱山主不要兜圈子。”

朱明月:“我倒是听过一个玉扇侯的名字,只是不知这是官称,还是名字?”

玉扇侯道:“你就当是名字吧。”

朱明月聊起了兴致:“我还以为像公子这样有福的人,必然出身名门望族,贵居一门王侯呢。”

玉扇侯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我就当这是朱山主帮在下在庙里许了个宏愿吧。”

朱明月玉手轻轻一召,赵五马上就跑了过来。

赵五虽是常年在客栈里跑堂,什么江南小家碧玉,塞北马上佳丽,皆是看过便看过了,但像这样一进店就让他移不开眼的美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赵五就像失了魂一样走了过去,朱明月轻启玉齿说了几个菜名,也不知赵五听清了没有,一边朱明月还向玉扇侯撒娇似的说道:“你点的这几个菜,我和有路都不爱吃,容我再点几个。”

菜名报完之后,赵五依然楞楞地站在那儿,直到玉扇侯咳了三声之后,赵五才醒过来,然后一溜烟的跑回后厨了。

赵五一到后厨就捂起心窝子里骂了起来:“先前还夸他是个谦谦君子,原来是这么不堪入目的衣冠禽兽,听那女子的语气,十七八岁的年纪,不好好读书,居然贪恋美色,居然跟她连孩子都有了,真真气煞我也!”

前堂里,林闻风背对着玉扇侯坐着,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倒是田拾趣吃着菜喝着酒,相当的快活。

玉扇侯道:“我想朱山主以后还是少在这江湖走动地好。”

朱明月问道:“为何?”

玉扇侯望着刚刚赵五站的位置,答道:“你这一路行来,让多少男子丢了魂,朱山主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朱明月掩面而笑:“公子可真会开玩笑,眼睛在他人身上长着,我哪里管得着,再说勾魂夺魄的本事,我可没有,你这一说,我都快觉得是自己是狐狸成精了。”

赵五端上了菜,一一放在了朱明月和江有路的身前,只是这次像是在后厨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尽量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朱明月。

最后赵五转身走开的时候,玉扇侯仿佛看到赵五往这里丢了一个怪异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深恶痛觉,仿佛看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淫贼,但在眼角深处却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嫉妒。

玉扇侯心里不得不叹一句:红眼的男人,可比红眼的牛还要危险。

第六十七章 活见鬼

这一顿饭吃下来,玉扇侯背后没少挨刀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都砍在无辜人背心窝。

饭毕,玉扇侯领着丹猫就往后面的厢房走去,客栈毕竟身处儒家孔门就近,内里装饰也是颇有些文气,一条碎石铺就的平坦小径,在一排一人高左右的青竹林中曲径通幽,通向后面一排漆木搭成的小阁楼,这里便是客人的住所了。

玉扇侯选了一间二楼中间位置的客房,进了房间,关上门,打开窗,窗外的穿风竹影,沙叶声声,洗净所有旅途的辛劳。

丹猫早早选了一个枕头趴下来了,黑影从玉扇侯的影子里站了起来。

玉扇侯看着窗外的青竹问道:“你可知那四人为何会找上我?”

黑影摇了摇头:“据探子回报,只知他们四人一起下的山,身边也没有任何道士跟随,倒是这次四人一起下山,却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四象山主长年守山,没有轻易离山的道理,而且这次是四个人一起。”

玉扇侯道:“那就稀奇了,道术大战结束了,难不成他们放着术家不管,专门来盯着我这个局外人。”

黑影道:“我再派些人去打探打探。”

说话间,林闻风四人已经向小客楼这边走来,林闻风走在前头,行步中规中矩,田拾趣跟着后面,手里提着一壶酒,胸前衣襟被酒出的酒湿了一大半,也不这壶酒大半是不是都酒在身上了,后面远一点的地方,便是牵着江有路的朱明月,江有路手里还拿着一块小酥饼,好像只要朱明月在身边,江有路的手和嘴就从来没有清闲过。

林闻风田拾趣一间,住玉扇侯的右边,朱明月江有路一间,住玉扇侯左边。

玉扇侯睡觉都感觉随时都有人在盯着一般,可惜了这一片竹林,也没能送自己一场好梦。

道术大战结束后,高辰子和墨行子忙了足足一月有余,才顺利将这次战斗中所有丧生的师兄弟送进天陷洞,开头的时候还因为天陷洞的口子被炸开,还特意去请示了三掌教,慕容雪仙亲自过去观示了一番,看过之后,他表示没有异常,可以继续使用。说实话一时半会另找其它地方安放这么多道士的尸体,明显也不现实。

因为这期间的耽搁,好多尸体都开始发臭了,高辰子不得不拉了好几车的石灰才能稍微盖住。

墨行子本来以为自己看到这多师兄弟去世,心里一定会感伤,开头几次确实心里不是滋味,但多拉几趟之后,心里倒没有什么了,胃里却开始渐渐不是滋味了,虽然尸体上都已经洒过石灰了,但是那种味还有是能不知不觉地窜进他的鼻子。

人们不管多大的触景伤情,还是不能被一些刺激的味道打扰,无论是香的还是臭的。

到后来,他的眼里只有忙碌,只有辛苦,哪里还有什么师兄弟去世的的悲伤了。

唯高辰子看得最开,虽然累得七荤八素的,但是心理上还是没有一点负担,依然能吃能睡,只是总也吃不够,也睡不饱就是了。

两人行在眼前这个月不知走了几百回的马道上,马道上被车轮狠狠地压出了两条又宽又大的深沟。

高辰子两人倒在一起睡得正香,两匹老马也不用赶似的,自顾自地向前行进着。

这时空中刮过一阵大风,一个老道降落在马车后面的棺材上,轻轻掀开棺材看了看里面的人,然后又关上了。

高辰子和墨行子睡得跟棺材里的人没有两样,也没有惊醒。

老道拿着手里的浮尘,轻轻地高辰子的脸上扫来扫去。

高辰子睡意正浓,拿着手胡乱地在脸上拍了拍,但那种痒痒的感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他怒了,啪!许是睡得太尽兴了,手里也失了准头,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墨行子的脸上。

这响亮的一声直接让两人同时都惊醒了。

高辰子惊醒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打在什么东西上面了,而墨行子纯是被痛醒了。

墨行子当下问道:“你打我干嘛?”

高辰子糊里糊途:“我感觉有蚊子在叮我。。。。”

墨行子气不打一处来:“有蚊子叮你,你打我?”

这下彻底打后面的老道逗笑了。

老道的笑声,让两人同时回头看一眼。

一看那老道蹲在两副棺材上,两人惊得汗都出来了,这两天行行色色的死尸,都是道士模样,其中老的小的自然不少。

两人心里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念头:“久行夜路,这次是真的活见鬼了。”

两人立马跳下了马车,一人一边跪得死死地,高辰子一边瞌头,嘴里一边念道:“还请师叔莫要见怪,这一路本来路上就不甚平坦,要是哪里瞌了碰了,还请师叔原谅我们两个不懂事。我们刚刚真的没有偷懒打盹,只是眯了一眼,下次我们再也不敢,我们一定会专心押车的,回山以后,我就给师叔烧上两大车钱纸,定保师叔在下面过得舒舒服服的,请师叔不要吓我们了,我们知错了!”

墨行子本来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听了高辰子一通念叨,冷汗把上衣都打湿,只知道瞌头谢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道士也进了入角色,佯装怒道:“下次?怎么你们两还嫌你师叔我这次死得不够惨,还要让师叔我再死一次?”

高辰子吓得混身都抖了起来:“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弟子祝师叔平步登仙,早升极乐,永寿如来。”

道士问道:“我一个道士,你却要把我送去西天见如来?”

高辰子彻底没话了,一时慌乱,竟然没有注意自己口不择言,嗯嗯唔唔半天,都快吓哭了。

道士见这样下去,估计这两小道非得被吓死不可,当下道:“你两且抬起头,看看我的影子。”

高辰子还在瞌头:“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墨行子整个人都软在地上了,他心里想着,像高辰子那么镇定的人,都被吓成了那样,自己要抬头看了那鬼的影子,自己肯定是活不成的,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婆子经常眯着一只眼说的那些鬼故事,全部在心里演了一遍,而每一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这些主角大多都死得无比凄惨。

两人押车以来,在这路上基本上没有最遇见过其它人,今天还是这头一遭,特别是在经手了那么多具尸体之后,在这马车上,除了他们自己,基本上就是尸体了,今天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当然能把他俩吓个半死了。

道士无奈叹了一口气,跳下马车走到了高辰子的身前:“你且看看我的影子。”

刚一感觉道士自己这边走来,高辰子吓得直接缩成一团,极快地倒爬了几步,直到看见一个黑影打在了自己眼前,他才醒了。

他不敢置信地喊着墨行子:“墨行子,你快看,他有影子,有影子!”

墨行子一脸哭相地答道:“师兄,你快别看了!村里的婆子说了,鬼的影子看了是瞎眼的!”

墨行子还沉浸在脑子里演绎的鬼故事中,难以自拔。

刚刚有点清醒的高辰子,又被墨行子带进沟里了,连忙紧闭了眼睛,再也不敢看道士的影子。

看着两个被自己吓得半死的小道,老道也是气得没办法。

浮尘一摇,口中念道:上清归元符!

一阵清圣的光圈,以老道为中心,慢慢向四周展开,渐渐将高辰子和墨行子圈了进去。

惊恐不已的两个人缓缓浮了起来,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高辰子睁开了眼:“这术法?你真的是活人?”

恢复平静的墨行子也行看向了老道。

两人从空中平稳地落了地。

老道着一身青衣道袍,发不束髻,虽是有些凌乱,却不失章法,虽说是个老道,手里持着浮尘,但他脖子上什么念珠佛链一样不缺,不是那身道袍,也很难定义他是个道士还是和尚。

老道开口道:“是活人,不过快被你两气死了,多大个人了,胆子怎么这么小?”

高辰子有些脸红了,毕竟平日总是吹嘘着自己有着一副侠肝义胆,今天全是给暴露了。

“不知师叔可是住在清鹤山上?”

这一问,一是为了拉近关系,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二是为了确认这老道的身份,天下的道士很多,但并一定都出自清鹤山。

老道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我以前住在清鹤山上。”

高辰子瞬间轻松不少,道:“原来师叔在外远游,方才归来。”

老道道:“算是吧,你们两拉这些棺木可是要去天陷洞?”

墨行子此时早已清醒了,慢慢在一旁收拾着马车。

高辰子如实禀报:“正是,要将这些战故的师兄弟送去安葬。”

虽说是安葬,还不是直接推进天陷洞里,高辰子此时只能将这些话在嘴里装饰一下,才敢说出口。

老道问道:“我听说那天陷洞出了大变故?”

高辰子道:“回禀师叔,前日里听说是那黄龙老妖从那洞里脱出,将洞口炸开了。”

老道道:“那黄龙老人如今修为高深莫测,平日里在清鹤山外面,该叫黄龙老人还是叫黄龙老人,在外面若是让他听见了,可小心丢了性命。”

这次听着那些回来的师兄弟嘴里都在咒骂着这个黄龙老妖,他以为是那本来就是个妖人,今天才知道还有黄龙老人这个名号。

高辰子默默记得心里:“谢师叔提醒,弟子记下了。”

第六十八章 叛教弑祖的道灭

三个人两副棺材一路上怎么也热闹不起来,倒是老道一直不停在问清鹤山的事情,高辰子只当他久未回山,思山情切。

戈壁还是那个戈壁,昏黄的天空下,黄沙卷天,但天陷洞却不再是天陷洞了,原先的洞空仿佛被炸得大了两圈,历史道士的棺材磨出的光滑坡道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齿轮状的大怪圈。

老道在天隐洞周围转了一圈,高辰子正要说些什么,老道却从怀中掏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绳子,他用指劲在一坨大石上穿了一个洞,将金绳套了上去,拉着绳子就跳进了洞里了。

高辰子就像被砍了半截一样:“师叔,别!”

要知道上次慕容掌教来的时候,就曾提醒过他们,这天陷不能轻易进入,内中有怪力吸引,以他们的修为跳进去这辈子都不用出来。

墨行子一脸恐慌:“怎么办,师兄!这师叔也太冒失了,这跳下去可是九死一生了。”

高辰子虽是紧张,但是他看到那根金色的绳子心中仍然存着一念希望。

忽然金色绳子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老道拉着绳子从天陷洞中冒出了头,先前脸上的淡定从容此刻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头大汗和一脸痛苦扭曲的沟壑。

高辰子两人见状赶紧过去一把抓住了金绳使劲往上拉。

慢慢地,老道一双无力的血手露了出来,随后拖出来的是下半身,一双软软的腿,粘满了鲜血,鲜血似乎还有无数小虫子在蛹动,高辰子忍着心中的作呕感,闭上了眼睛,只管手里使劲,拼命地将老道往上拉。

老道终于被拖了上来,墨行子先前是站在高辰子后面拉的绳子,此时一看到半身是血的老道,还有那到处乱爬细小白虫,墨行子直接就大吐特吐了起来。

老道仿佛躺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被阳光照透,那些细小的白虫被日光一照,纷纷化作一缕缕黑烟消失不见了。

虚弱的老道:“看来。。。看来还是低估了这天陷洞了,要不是这根千金绳,今日这条老命就算交待在里面了,黄龙老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回想在天陷洞中见到的一幕幕,让他这个曾经在支天塔上呼风唤雨的男人,第一次心生怯意。

虽然他没能下到洞底,但庆幸的是,他在洞壁找到了那个洞窟,当他看到洞窟里满地被敲掉天灵盖的头颅时,联想到无心冒让他来此证明的猜测,无心昌猜对了,他猜差点连肝都给呕了出来。

高辰子背过身子去帮墨行子拍背,同时也是为了躲开神线不去看半身是血的老道。

白虫子消失之后,阳光下的老道慢慢也恢复了生气,开始盘腿打座运起了气。

墨行子像是把比年吃的东西一次性吐完一样,细水长流了约有两柱香的时间。

高辰子身后传来了老道的声音:“你们帮我把这封信,带给你们大掌教天斗真君。这里还有一个锦囊留给你,交完信,若有难事,打开便能保一切顺利。”

老道刚一说完,高辰子就要转身去接信,哪知背后哪里还有人,地上只剩下一封信、一个锦囊和一滩血迹,老道早就不见了身影。

要不是那滩血迹,仿佛老道就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高辰子拿着手里的信和锦囊,心中惴惴不安,但高来高去的老道又让他不得不听命行事,像他这样修为的师叔,在山上等位肯定不低,自己怎么敢得罪,当下就把信和锦囊一左一右的揣进了怀里,他本想找墨行子商量此事,可墨行子早就吐得不醒人世,估计连刚才道士的话都没有听见。

高辰子一人赶着马车,拉着吐昏过去的墨行子回了清鹤山。

高辰子回山之后,也不敢耽搁,当即就上了山,想将信交给大掌教,但他平日里本来地位卑微,大掌教也只是远远看过几眼,费了时辰打听,才将那封信递了上去。

递完信之后,高辰子就下山回屋准备休息了,这一天算是忙得心惊肉跳了。

当夜,高辰子在自己舒服的小窝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嘭地一声,他突然感觉有一强光从门外照了进来,原来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便多了一副铁镣子,随后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扔进了道家的地牢里,而关他的这一间还是地牢里靠里的位置,他早就听说这里关的都是道家死刑重犯,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又哭又闹才从抓他的那个道士嘴里换来四个字:私通道家叛逆!

他的脑子瞬间就惊停了:叛逆?我成本与尸体打交道,怎么可能私通叛逆,不对!那个老道!

当下他就在将老道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上下齐全。

他一眼憋见,这牢里还有一个人脸朝地躺着,他用手将他翻了过来,原来是还在昏睡的墨行子,看来也是被牵连了。

想着老道,高辰子自己急忙从怀中将那个锦囊摸了出来,拉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条。

刚一打开就看到了两个字,高辰子的手就像被烫了一般,急忙把那张纸条给扔了。

因为这个字是整个清鹤山最大的忌讳:道灭!

传言上一次的道术大战,道灭居功自傲,目中无人,狂性大发之下,居然杀了道祖的分身,从此道家三大掌教只剩下两个,对外也是称二掌教外出云游,不曾透露他叛教弑祖的过往,毕竟这桩家丑太过于惊人了,将直接动摇道家四家之首的身份。

高辰子内心煎熬,左思右想之下,眼前的情况不会比这更糟了,这信看也是死,不看也是死,不如死得个明白。

当下就拿着了那封信读了起来,信中如是写道:

匆匆一别,还未提及贫道的名号,未免有些失礼,今日在此补过,贫道号道灭,你打开这个锦囊的原因,多半也是因为这两个字给你带了麻烦,虽至死地,亦可绝处逢生,若是问你什么,你只需如实回答,怎么见我,我做了什么,一一禀报即可,不可参假,但是你从来没见过道灭这个人,否则性命不报,如此便可渡过此劫,切记切记。

高辰子放下手中信,手仍然控制不住地在抖,他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遇这个传说中道家叛逆,此时六神无主的他细细回想信中所说的一切,只能开始练习控制自己的心绪,不要让外人查觉出异状。

支天塔上,天斗真君一人拿着那封信在云端沉思。

信中内容正是关于天斗真君复生的过程,不过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天斗真君一直在这信的真假中犹豫不定。

信中说道,黄龙老人居然是通过生食人脑学得道家三十六术的,而那天陷洞中只有学齐三十六术的人,才能从洞中重生为人,也能摆脱洞中吸力,不借住任何外力的情况,从洞中爬出来。

天斗真君先是为生食人脑四个字吸引的目光,后面注意力便放在了重生为人四个字上,他没有想到道家三十六术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但是为何道灭会知道,这不仅让他疑窦从生。

接着信尾的提到的另一件事让他再次起疑,信中提到,以后种种皆是道祖告诉道灭,劝天斗真君务必挂在心上。

早前天斗真君通过道祖的分身早已经和道家有过一段简短的交流,那给道灭传信的道祖又是谁?

叛教弑祖的过往,让天斗真君对这封信,只能信一分,那就是道灭的这个身份,肯定是真的,至于他信中提的其它事,他只能将信将疑。

支天塔上一个青衣道士现身,拜在天斗真君身下。

天斗真君收起信问道:“查得如何?那两人可与那个叛逆有关?”

青衣道士回答:“我们仔细搜过两个人的住所,并没有发现与叛逆有关的东西,我们还查两人半年的行程,最远不过是到过山下一些酒楼饭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天斗真君道:“再查三天,若无异常,便放了吧。”

青衣道士领命离开,天斗真君继续坐在云端,俯看清鹤山。

道家地牢中,昏睡以久的墨行子终于醒了,他一睁醒便看见了盯着自己的高辰子,他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师兄,你也太抠了,自己住的屋子,连个灯都不点。”翻了个身,似乎还想睡个回笼觉。

高辰子气得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身上:“还睡!人头都快不保了!”

墨行子依旧半睡半醒,举起手摸着脑袋:“这脑袋不是还在头上吗?咦,这是什么?”

哗啦啦的铁链子声音终于还是引起了墨行子的注意。

墨行子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急问道:“这是什么?我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个?这是。。。在牢里???”

高辰子垂头丧气,没有说话。

墨行子使劲地摇着高辰子:“师兄,莫不是你平日里偷拿着道银去吃酒,让人发现了?”

高辰子两眼无神:“若只是吃酒便就罢了。只是偷银吃酒,怎么可能被关进死刑地牢。“

墨行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刑地牢!!!??不可能!!”

高辰子回想起老道只是锦囊和书信传给了自己,当时墨行子吐昏了,并不知情,而自己还傻里傻气地将信递了上去,这次算是自己连累了墨行子,瞬间又觉得对他不起。

第六十九章 道家叛逆的亲传弟子

想到此处高辰子重振了精神,打算将锦囊和书信的事都瞒着他,一边也安慰着墨行子也许是什么误会,一切只要照实说,应该不会有事。

几句安慰的话下去,墨行子也恢复了平静,他现在就期望着早点有人洗清他们的冤屈,只是他没有觉得在一边黑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高辰子。

高辰子很怕,往日的平静生活,如同一面打碎的镜子,已经拼不回去了,哪怕是拼得双手都被割得鲜血淋漓,他注定将被卷进这场道家内部的禁忌乱流中,难以抽身,不得解脱。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了几日,中间光是过来审问的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了。

好在墨行子那一脸我本善良的面相,以及实话实说的性子,高辰子在他身边基本上插不上话,这让他们两人顺利渡过了这个生死险关,不过高辰子还是很奇怪一点便是为什么这些来审问的人都没有问及信件的事,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是他们故意的。

还没有等高辰子想明白这个问题,他们就被放了出来。

久居牢笼,复得自由,少年心性,忧去喜来,也是刹那之间的事,两人找了一个上好的饭馆,美美地吃上一顿,饭后,高辰子把着墨行子,墨行子扶着墙,若是不这样走,他们立马就能被肚子里装得饭菜压垮在地,爬都不一定能爬回来。

两人一步步抬着两个大肚子往回赶,各自回房,倒头便睡。

高辰子也不知在床上睡了多久,隐隐感觉床边有人,使劲睁眼就是睁不开,就在这里他的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僵了。

“别动,我还有些事交办于你。”

是老道的声音,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这个声音。

高辰子闭着问道:“你。。。你在哪儿,前辈。”

因为知道了老道的身份,以及叛教弑祖的经历之后,他不得不得小心翼翼些。

老道声音空灵:“我在你梦里。”

高辰子都快哭出声了:“前辈,我按你的要求去送了信了,差点把命都丢了。”

老道:“别哭惨了,我都知道了,你现不是好好的吗?看来我给你的那锦囊可还是好用的。”

高辰子心里委屈:你不给我那锦囊还好点,这会我知道那锦囊写的东西了,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老道笑道:“还能怎么过?得过且过!”

高辰子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老道:“废话,我现在在你梦里,你在梦里说什么想什么,我不是一目了然。”

高辰子彻底不也乱想了。

老道:“我这次找上你,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高辰子头摇像个拨浪鼓一样:“前辈,可不敢了,要是让山上的抓了,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老道:“小小年纪,一天天就死定了,我活这么多年不是一次都没死过,以我的经验来说,你这个年纪,应该不会短命。”

高辰子哭道:“短命是不会短命,可是要故意送死就不。。不一定了。”

老道恨铁不成钢:“嘿!我今天还教不会了你不成,这事你要不接,我明天就上清鹤山到处去宣传你是我徒弟。”

光是帮他送信就差点被处以死刑,要是成了他徒弟,那估计就不用活着上山了,直接往天陷洞一躺都比这个省事。

高辰子道:“前辈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听听。”

老道:“我要你到山上帮我找一个人。”

高辰子道:“这种事,你随便找一个腿脚利索的就可以了,我刚从牢里出来,挨了好多打,腿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呢。”

老道:“哦?我怎么看是因为肚子里的东西太多,才把腿压弯的?”

高辰子道:“那是因为先受的伤,才容易被压弯腿的。”

老道骂道:“放屁都放不了一个干净的,我要找的不是一般人。”

高辰子道:“那是谁?”

老道一字一顿:“道祖分身。”

高辰子叫一声,嘴里一直念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老道:“你听不听得到有什么关系?只要山上的人都能听到就行了,他们要是听到你是我徒弟这件事。。。”

高辰子道:“前辈啊!!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修为低微,在清鹤山上又没有什么地位,帮你递信都还是在山上转了好几个时辰,才找到大掌教在哪儿,就这样你还让我去找道祖分身,我可怎么找啊?”

老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这个样子,估计还没走近道祖分身,就已经被人打趴下了,这样可不行。”

高辰子立马说道:“是啊,是啊,我这样的肯定是不行的。”

老道声音又飘了起来:“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传你些修为。”

高辰子闭着眼,只是感觉四肢一凉,四股气劲从他的四肢里跑了进来,游过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最终在丹田位置合为一体。

此时的高辰子依旧感觉被困在梦中,身体难以动弹,便问老道:“前辈,你做了什么?”

老道得意洋洋:“我度了一些修为进你的体内,这些修为以后在你身体里就像虫子一样,越长越大,越长越多,你高不高兴。”

说到虫子,高辰子就想起老道从天陷洞里出来时,带出来的那些虫子,差点把填了一肚子的饭菜给吐了出来。

高辰子赶紧在脑子里转移了注意力,才盖过了呕意。

老道的声音有些远了:“小子!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道灭的亲传弟子了,你要是不把道祖分身给我带出来,我就把你是徒弟的事,传遍清鹤山!”

声音越来越远,最远彻底地离开了高辰子的梦境。

道家叛逆的徒弟,绝对足够牵动整个道家的杀机了,高辰子心里悲叹一声:这次是上了贼船了,这船还是专门往奈何桥上撞的,苦也!

对于这个道家分身,高辰子还是略有耳闻的,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模样,被大掌教带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还听那些从战场回来的人都在传,道祖分身是个人头草身的妖物,他对这种天方夜谭自然是不相信的,只是以为这些人在战场上受了刺激,容易胡言乱语。

老道走后,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高辰子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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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扇侯最近爱上了早点,春秋楼别的一般,唯有这早点做出人间一绝,要不是偶然吃到,玉扇侯肯定会错过这样一道人间美味:油条。油条哪里都有,但春秋楼里的油条,不一般,入口不粘一点多余的油,松和脆入口瞬间就能占领所有的味蕾,让平时东挑西捡的它们彻底沦为一批死心塌地的忠臣。

再加上一碗磨出玉质白感的豆浆,每次吃之前他都是先咬一口油条,再喝一口豆浆,倒不是不喜欢沾着豆浆,一是因为他觉得沾着豆浆吃,会显对这碗精心磨制的豆浆特别地不尊重,二是因为他的舌头忙不过来,同一时间品尝两道美味,两股刺激会脑子瘫掉的。

玉扇侯有了早起吃早点的习惯,朱明月和江有路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染上了。

明明两个人都闭着眼,而且店里其它桌子上都鲜有人客,但他们两还是睡眼惺忪地和玉扇侯挤上了一张桌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朱明月还好,江有路要不是有朱明月扶着,早就睡倒在地了。

早起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件困难的事,难得有两个陪自己吃早点,玉扇侯还是很高兴的,耐心地帮他们摆好碗筷,虽然也不知道他们闭着的眼睛能不能看见。

春秋楼里做早点的厨子,姓唐,叫唐林,他说他在春秋楼里做了三十年早点厨子,玉扇侯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每天早上都可以坚持起床吃早点的人。

玉扇侯总是夸他厨艺好,唐林也只是憨厚地笑笑说:“一根油条,一碗豆浆能好到哪里去。”他还说这天底下最倒霉的就是早点厨子,任你早点做再怎么美味,如果客人起不了床,仍旧是白搭,就像他自己,做了三十年的早点,也没有一次见过大堂里坐满的,大多都是一两个居多,所以今天一下子坐了三个人,对他来说算是小半年的意外之喜了。

玉扇侯端来两份现炸的油条、鲜磨的豆浆,放在了朱明月和江有路有鼻子下面。

朱明月的鼻子动了动,睁开了眼,先看了看对面吃得正香的玉扇侯,试探性地拿着油条咬了一口,这一口咬下去,朱明月瞬间就清醒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油条,高兴地她轻轻地拍醒了江有路,撕了一小块喂进了江有路的小嘴里,江有路刚刚咬了一口,立马上就醒了,嘴里狼吞虎咽,差点咬掉朱明有的手指。

两人低头浅饮一口豆浆,豆浆特有的细甜,与又酥又脆的油条在他们的口子缠绵悱恻,两人舒服地都叫出了声。

坐在对面的玉扇侯看着两人的状态,喜不自禁,心中想着:果然这是道人人都喜欢的人间美味,并不是我独自一人臆想。

美好的事物,一个人欣赏叫饮,三个人一起才算得上品。

漫漫人间路,能找着几个人和自己品谈世事的人,总归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玉扇侯倒是因为这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渐渐对他们一行四人有所改观。

第七十章 道祖离山

儒家的道试,与其它家都不太一样,即不考捞佛珠也不要写字。

儒家的道试仿佛更看运气一些,每年三月中洲的红湖涧,会有很多七色锦鲤跃龙门。

所有参加儒家道试的人,选一条七锦鲤,如果它能成功跃过龙门便可入道成功。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七色锦鲤的价格在中洲儒家都会被炒成天价,甚至到了直接要以一锭孟金起步的盛况。

当然也有一些穷书生为了进入儒家修道,早就及冠之年,就自己养着些七彩锦鲤,这种锦鲤也叫冠鲤,日日在七彩锦鲤池边颂读四书五经,而这种家养的七彩锦鲤最难伺候,日夜照料不说,若是自身的学识不够,七彩锦鲤也会突然死亡,但是一旦养成活到了儒家道试那天,这种锦鲤倒是可以增加入道的概率。

所以每年都发生了不少争夺冠鲤而闹出的杀人事件,但是儒家却对此这事并没有多加干涉,一是因为儒家法制,在他们没有入道之前,他们的行为并不归儒家管束,而且轻易干涉,有染皇权之疑,二是儒家觉得在修仙道上,本来就危机重重,冠鲤被抢,不幸殒命,本也是儒家道试的一部分。

玉扇侯为了这次儒家道试做足了准备,特地从鱼贩子那里买了几条来历干净的七色锦鲤,养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毕竟现在的七色锦鲤不便现世。

如今距离三月二十六日的入道试,还有二十多天,儒家雷打不动的日子,玉扇侯只能空等。

他慢慢也习惯了四个山主对自己有意无意的监视,混然一副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神态。

当然这二十来天,他也没有闲着,除了正常外出之外,都在房间里反复练习着《摩佛六藏》,修为也是一步步飞速地提升着,他明显地感觉自己变高了,身体四肢也在慢慢地成长着。

因为仙契的原因,他的身体出现了返春之症,莫是不能及时找到延长寿命的方法,他早晚会因为返老还童身亡。

好在他在天禅寺里,得弥怨传授了摩佛六藏,让他的返春之症,得到了控制,最近身体上成长变化,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很高兴,因为他的寿数在增长,只要寿数在增长,就不怕到时候仙契反噬寿命了,哪怕能活到二十一岁,也是件天大的喜事了,起码可以抗过三次反噬,只要在这三次之内,救活玉瘦,此生死而无憾。

想到此处,他便加快了修行的进度,当他闭着眼沉迷于忘我的修行中时,他没注意到房间中渐渐生出了一些细小黑色颗粒,起初只有在光照下才能看出来,后来就变得肉眼可见了。

丹猫紧紧盯着空中越来越多的黑色颗粒,混身的毛都立了起来,丹猫开始不安地四处走动了起来,但这并没有惊醒神远万里之外的玉扇侯。

黑色的颗粒,慢慢占领了整个房间,丹猫只直撞进了玉扇侯怀里,开始又爪又挠,焦急万分。

手臂上传了的阵阵刺痛,打断了玉扇侯的修行,玉扇侯缓缓眼开了眼睛,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房间的黑色颗粒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丹猫看着这一切发生,但是在圆棋台之后,它就已经不能玉扇侯的神识进行沟通了,它看着玉扇侯双臂上的一条条血痕,再看看空无一物的房间,两只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圆圆的脑袋,显得无辜又委屈。

玉扇侯也很奇怪,平日从来不下狠手的丹猫,怎么会突然在自己手上抓出了血痕,奈何此时已经无法得它的想法了,只能猜大概是自己练功太入神,冷落了它。

他一双手轻轻地放在丹猫小圆脑袋上,然后慢慢从头摸到了尾,口中说道:“我知道,最近冷落你了,让你不开心了,今天给你补齐,给你来一个全套的。”

随后玉扇侯放弃了继续修炼《摩佛六藏》的想法,开始了疯狂地撸猫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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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鹤山。

高辰子迷迷糊糊地醒来了,脑子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但一摇脑袋,脑仁都撞在了一起,他又记不起是什么事了。

他像往常一样去叫了墨行子,准备一起去吃早饭。

两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在道家饭堂里吃着饭食,但是高辰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眼开了眼,四处扫视了一遍,发现了不少异样的眼光,他背一挺,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怎么回来了,他们被打入死牢的消息,已经在清鹤山传开了。

墨行子也停了下筷子,似平也注意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高辰子一把将墨行子拉了起来,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们走!”

就在他们要走出饭堂的时候,几个住在清鹤山上的道士拦住了他们,看服饰似乎就比高辰子他们高不知道几个阶了。

为首的道士脸上像是被什么野兽抓出了一条恐怖的血色疤痕,几人一起脸上皆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血疤道士怒道:“你就是高辰子?那你就是墨行子了?”

高辰子回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血疤道士道:“如果是的话,私通叛逆,害我们师父在道术大战中身亡,今日你就得偿命了!”

原来两个人被捕入牢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大战之后,整个清鹤山都陷了入一种莫名的阴郁气氛当中,而他们的罪名私通叛逆,很快就传得跟这次战败有了关联,而黄龙老人正是从天陷洞逃出的,所以在越传越歪的传言中,他们的私通的对象最后居然成了黄龙老人,连怎么黄龙老人狼狈为奸谋害道家,都说得有板有眼的。

血疤道士私通叛逆四个字一出,随后就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人群中便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高辰子慌了神:“你胡说!”

墨行子吓得躲在高辰子身背,话都不敢说。

血疤道士道:“若不是叛教大罪,你俩会被关进死囚地牢?!”

高辰子嘴唇都气乌了:“你。。我们。。我们是因为挪用道银才会被。。。被关起来的!”

高辰子这会都已经不在乎什么脸面了,在叛教大罪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血疤道士几人正要发怒,忽闻支天塔传来一阵阵清音铃,只要是这清音铃一响,说明大掌教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了,围观的道士用一种又静又快的步子离开饭堂。

而血疤道士只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便离开了。

高辰子黯然说道:“看来以后我们得去山外吃饭了。”

支天塔上,天斗真君,手中拿着两团白气,不停地在双手中搓动着,不一会就搓出一个雪球一样的东西,天斗真君好像不是很满意,双手将它撕开,又重新揉捏了起来。

这不是他童心未老,这是道家一种特有的云演之术,用来卜算测卦,通过云象来推演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只是这些云象仿佛都没有能帮天斗真君解疑答惑。

突然青衣道士,从支天塔下冲了上来,神色慌张。

天斗真君对他的失态,很是不满:“清泉子,你可知这是支天塔?!”

清泉子当然这是清鹤山巅的支天塔,急忙低垂着头,试图要掩盖脸上的神色慌张。

“弟子知错了。”

天斗真君将手中的云气随手丢入风中,问道:“何事惊慌?”

清泉子咽了口口水:“道祖。。。道祖不见了!”

这下轮到天斗真君慌了神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清泉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天斗真君这种神态:“应该。。应该是半柱香之前。”

天斗真君道袍一挥,就带着清泉子出现在了道祖之前住的房间里。

清泉子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音,额头上的汗都快滴成河了:“四处窗户完好,门也是从外面锁上的,不知。。不怎么的就。。。”

天斗真君心中盘算:道术大战之后,这道祖分身就散了一身修为,虽然下半身又重新幻化出了肉身,修为却是一点都不曾剩下,几乎与凡人无异,所以才放心将道祖放在这里,但现在四处没有任何元力的波动,他是怎么跑出去的?

随后天斗真君脚踏八卦步,双手化作阴阳穴,双眼精光爆射而出,将整个清鹤山扫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发现道祖的分身,这下才真正的让天斗真君六神无主了,道祖分身出走清鹤山,本来如今道家正值危难之际,失去了道诅分身,就失去了一探天听的唯一工具。

天斗真君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了。

早在一个时辰之前,高辰子带着墨行子往清鹤山外走去的时候,正好他们两遇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穿一身黑色长袍,看料子便知名贵异常,脸上五官清爽,只是那双眼睛却总是觉得有些无神。

年轻人自称叫吕山石,与家人一同游玩清鹤山,不幸失散,迷了路,找上高辰子两人,便是希望他们能带自己离开清鹤山,他好去山下约定的地方,等候自己的家人。

虽然两人刚刚在饭堂受了辱,但也并没有影响到高辰子的心情,高辰子正好顺路也就带他下山了。

吕山石虽然像是出身显贵,但也算健谈,一路上与高辰子细细地聊着山上的一景一物,言语之中皆是称赞之词,他说话很轻,听上去很客气,但高辰子仍然从那轻的语气中,总是感觉有一丝冷淡,那是一种不管脸上笑得多真都盖不了的冷淡。

第七十一章 娘山主

高辰子两兄弟对饭热情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都说气能气饱,但在他们身上,绝对是看不到这一点。

高辰子两人准备去山外继续找一家把没吃完的早饭吃完,高辰子随口问了一句吕山石吃了没有,吕山石犹犹豫豫半天没说话,高辰子只当他没吃,就邀了他一起。

这一上桌子高辰子才明白富家公子,真是长年不用动手的,连筷子都用得不太灵活,难不成平常吃饭都是别人喂的?高辰子没好意思问出口。

第一次和这种贵公子同桌吃饭,还真让高辰子开尽了眼界。

吕山石指着一馒头问道:“这是什么?”

高辰子眉头一皱,但人家都问了,他也不好不答:“这是馒头啊。”

墨行子只管低头吃饭,高辰子经常说他是碗底不反光,人就不会抬头。

吕山石又问:“可以吃?”

高辰子有些生气了,这不是明显在自己面前显摆家世,他也不禁疑疑问起来:这吕山石家里都不吃馒头的?这家世得富到什么地步?

高辰子没说话,拿着馒头就咬了一口。

吕山石有样学样,也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嚼,仿佛嚼出甜味了,脸上眉开眼笑,嘴里含糊不清:“好吃!”

看见馒头这么简单就征服了一位世家子弟,高辰子也是开心,拿了一块糖饼递给吕山石。

吕山石越吃越是惊喜,一副仿佛从来没有吃过这好吃的东西的样子。

三人迟乎将这早点铺子里能吃的东西都快要扫光了。

吕山石吃得起劲,墨行子突然发现桌子上的东西渐渐少了,抬眼一看吕山石的干劲,不知他哪根筋犯了混,觉得吕山石这是要跟自己比上一比饭量,墨行子自认修为在这清鹤山属于末流,可要是论饭量,他自认还没有输过谁,包括高辰子,当下筷子挥得都快没影了。

桌上的空盘子,白碟子一层层越码越快,都快将三个人埋起来了。

最后墨行子大喝一声,将最后一个包子狠狠地戳进自己嘴里,随即就倒地不起了。

反观吕山石这边,还是细嚼慢咽,吃得津津有味。

高辰子急慢将墨行子扶了起来,墨行子被撑得意识模糊,塞满食物的嘴里挤满了各种食物,墨行子仍是不服气地说道:“老子。。老子赢了是吧?”

高辰子这才明白,他是在跟吕山石比饭量,高辰子安慰道:“嗯,你是赢了,但是也输了半年饭钱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准备吃观音土度日吧。”

高辰子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辰子大骂道:“你两个浑汉,吃老子这么多钱!”

墨行子的肚涨得像是小山包一样,吕山石的身体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要不是亲眼所见,高辰子真的会以为这满桌子的东西全是墨行子一个人吃的,但刚刚吕山石虽然吃的慢,堆在他旁边的杯盘碗碟却是不做假的,他的确也吃了很多东西,却仍然是一个清清瘦瘦的富家公子仪态,跟已经快撑死的墨行子完全两个样子,像是吕山石根本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高辰子也没有空多去想了,叫过吕山石两人一起将墨行子一起扶回了住处。

将墨行子安顿好之后,高辰子这才想起来吕山石是要找家人汇合的,就问道:“你刚才说的跟你家人汇合的地方在哪儿啊?我带你去。”

吕山石刚说了一个我字。

一个老道凭空走了房内,诗号响起:道灭一,一灭二,三灭万物!

一摆拂尘,小小房间里满满的杀机:“他哪里也不用去了,他要等的人是我!”

高辰子一见这老道,双腿就不自主的抖了起来,这可是他命中最大的灾星了。

老道走到吕山石面前,高辰子却在一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下:“容前辈再多给些时日,我现在被山上的人盯上了,一时也没办法去找那个什么道祖了。”

老道歪着头看着高辰子:“你这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高辰子看向吕山石:难道这个豪门世子就是道祖分身?

高辰子实在难以相信这一点,当初在清鹤山遇上他时,他身边连一个随行的道童都没,他怎么可能是道祖分身。

高辰子道:“前辈,您是不是误会了?他就是我在山上遇见的一个显贵公子,怎么可能会是道祖分身。”

老道说:“我怎么可能认错,百年前已经见过一次了,这算是二回熟了。”

吕山石不明所以地看着老道,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高辰子却没有注意到吕山石的表情,对着老道说:“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还以为是啥误会。”

老道走到吕山石跟前,郑重地稽首作礼:“道家道灭,在此有请道祖归天!”

此语一出整个小屋地上的石板应声而碎,仿佛已经不能承受道灭这一身的杀意了。

高辰子一听整个脑子都快炸了,刚才还以为是旧识相认,这会就要送人归天。

老道手中拂尘如漂浮在空中,如同一根根飞悬的钢针。

高辰子见老道两眼血红,看来是真的要杀了吕山石,而吕山石毫无修为在身,只有一双茫然的双眼。

就在老道杀意到达顶峰之时,高辰子一步跨出档在了吕山石前面,高辰子一身气澎湃汹涌,眼神坚毅:“你不能杀他!”

老道问:“为何?你跟他很熟?”

高辰子答道:“我跟他一起吃过饭,喝过茶,在我眼里就是相熟了!”

老道问道:“那你可知道他若不死,会生出多大的乱子?”

高辰子道:“多大乱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在这儿杀了他,我和墨行子肯定是要跟着陪葬的。”

老道:“小小年纪,倒是想得挺明白,但你真以为你档得住我”

高辰子丹田中升起四股真气,四股巨力让他的身上冒出缕缕白烟。

老道看着他身上的白烟,脸上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能调出白阳四气,别看你命不好,悟性还不错,怎么?要用我传你的功法来对付我?”

高辰子道:“晚辈不敢,只是想让前辈回心转意?”

老道狂笑出声:“哈哈哈!我若是能回心转意,又岂会身不由己!”

拂尘中一根麈尾,从拂尘中脱出直刺高辰子面门,高辰子急慢调动四股真气去档。

奈何两人修为真力天差地别,相撞之下,高辰子身上白烟散尽,人也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而那根麈尾如同邀功一般,又飞回道灭的拂尘中去了。

道灭再次拿眼打量着这个功力尽灭,手无缚鸡之力的道祖分身,上一次杀他,还是费了些功夫,要不是得到那个人的相助,提前锁了他的功体,无论道灭再高的修为,也是不能伤得道祖分身分毫半点的。

这次倒是不用那人帮忙了,但道灭开始犹豫了。

眼前这个人与寻常凡人平无半点不同,以前只当是杀个分身而已,心中不曾有半点疑虑,但这次却更象是杀人,眼前这个道祖分身和有血有肉的凡人实在是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有些无神,但道灭却好像从其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只是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恐惧,还是眼前这个分身的恐惧了。

道灭摇了摇头,眼一闭,再一睁开,便是一双满血红的双眼了,仿佛他眼里被一阵厚厚的鲜血的盖住了一般。

此时的道灭已经心无二念了,一心只有杀灭眼前之人,送道祖归天的想法。

拂尘上的一根根钢针渐渐刺向吕山石的胸口,就是钢针刚一碰到那件黑色长袍之时,一件令道灭大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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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楼内,玉扇侯和江有路坐在一根宽大的长凳上闲聊,准确来说,是玉扇侯找江有路聊天,因为江有路的嘴里总有吃不完的零嘴,让江有路根本没有空说话。

玉扇侯在一边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一个他吃完零嘴的机会,抢话道:“小弟,告诉我你们是因为何事下的山啊?”

江有路手中零嘴吃完,习惯性向身上背的一个布兜里摸了摸,没想到布兜里也空空如野,江有路人生头一次为了零嘴发愁。

江有路转过头,看着玉扇侯似乎是在回想这个人是谁,这是也是江有路第一次拿正眼看玉扇侯。

就在江有路要说不说的时候,江有路的目光,却越过了玉扇侯,向玉扇侯身后望去。

远处一个身形高挑,走起路来如同弱柳扶风的女子,正笑脸盈盈向这边走来。

正是朱明月。

朱明月一把抱起了江有路,放在她那嫩藕般圆润的腿上,周围的人此刻都恨不得往回长几十年,长到江有路一般的岁数,说不定也能有幸在朱明月的腿上坐一坐。

朱明月手里如同变魔术一般,变出一把各色各样的小吃食,任由江有路挑选,江有路选一个带着糖色的糕点,朱明月刚把剩下的吃食放进了江有路的小布兜。

江有路吃得高兴,朱明月看得也是高兴,顺手在江有路脸上捏了一把。

看着“母子”偕欢的场面,玉扇侯也没法再去厚着脸问他们的来意了,当下他就要起身离开。

朱明月一边帮江有路擦着嘴角,一边问道:“公子刚才要问有路什么?”

玉扇侯不可想暴露自己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套秘密的糗事,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只是闲聊而已。”

朱明月倩然一笑:“公子有什么事可尽管问我,有路有个忌讳,不能多想事情,还忘公子见谅。”

玉扇侯还没开口,江有路难得停了下来,脸上粉红,一只小圆拳捏得在一起:“朱山主,我可没有,我能想事情的!”

朱明月轻轻将他小圆拳解开:“说了多少次,叫我娘山主,不然也你也学学林闷子叫我明月山主也行。”

第七十二章 方青芷

江有路的小圆拳被解开之后,仿佛整个人一下放松了下来,也不反驳朱明月,继续吃着手中的糕点。

朱明月一双玉手整理着江有路的衣衫,也不看玉扇侯,便问道:“公子可是想知道我们四人的目的?”

玉扇侯也不藏着:“正是。”

朱明月倒也大方:“受大掌教之命,跟着玉扇侯而已。”

玉扇侯问道:“只是跟着这么简单?”

朱明月笑了笑,白齿如雪:“当然。”

玉扇侯道:“我要是说我现在就信了,会不会显得太仓促了?”

朱明月道:“一点都不仓促呢。”

玉扇侯轻轻摇着头,很是无奈。

就在这时,周围传一阵阵惊呼声,玉扇侯寻声望了过去,春秋楼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素色薄罗长袍的少女,长袍两侧各有一根长长的纱带,一黑一白两个童子牵着纱带,跟着薄罗长袍少女两侧。

少女脸上略施粉黛,素中带雅,精妙的五官透着灵动,仿佛一瞬间就将整个春秋楼给照亮了起来。

难怪一进门就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少女如同一位深闺佳人,第一次出门一样,羞中带涩,神情娇美无比。

玉扇侯认不得这少女,却是认得这两个童子的,正是他在道家道试失败之后遇见的黑白童子,然后被方悟山带进了玲珑雅境,才有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少女四处打望的眼神正好碰到了玉扇侯,略有了焦急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

玉腰款步间,风姿卓然。

在少女进门的一瞬间,赵五的眼睛就像长在门槛上一样,一动不动。

在这春秋楼里,赵五有一种先天的自信,因为自己熟悉的地方,至少地气都给了他七八分的勇气,平常大街上看到姑娘,也只能远远躲着,瞧几眼,就算是福气了。

可是这在店里不一样,他可以这春秋楼里当差啊,虽说是跑堂,多少也是个正经身份了。

赵五一步跨出,站到了少女身侧,脸上满是自信,眼里尽是热情:“姑娘是吃店,还是住饭啊?”

赵五一语问出,惹来哄堂大笑,那少女也是被羞红了脸。

红着脸的少女说道:“我既不吃店,也不住饭,我来找人。”

少女绕过赵五就走开了。

赵五此时嘴辰上下疯狂地打着拍子,双腿还不停抖着,因为在赵五脑子里另一个赵五正在疯狂地扇着赵五耳光,一边扇一边还骂着:“让你自然一点!让你自然一点!你看看你说的什么鸡毛玩意?”

看着少女径直向玉扇侯走去,堂内的笑声也是渐渐小了,周围人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玉扇侯甚至开始觉得背后有些发热,他正对的人,自然不敢露出太过直白的眼神,但那些处在背后的人,正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想要把他千刀万剐地嫉妒。

少女走上前来,先施一礼,樱口轻启:“公子,久违了。”

这一声久违喊得玉扇侯不知南北了,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女。

一边的朱明月也是见缝插针的说了一句:“玉扇侯还真是高朋满座啊。”

玉扇侯向少女答道:“恕在下有些迟钝,不知在何处曾经见过姑娘?”

黑童子忍不住了,跳了出来。

黑童子唱道:“装痴扮笨,这可是你见过好几回的老熟人。”

白童子接道:“即傻又憨,这可是你喊了好几次的某悟山。”

某悟山,玉扇侯记忆中只认识一个方悟山,而且方悟山还是一个男人。

玉扇侯无奈地对黑白童子说道:“我确实没有见过她啊,你们两个烦人精,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黑童子唱道:“你怎么这么蠢?”

白童子接道:“你还是这么笨?”

少女两手在黑白童子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两个再唱下去,天都黑了,事情还办不办了。”

黑童子气得一手甩开纱带:“哼!”

白童子甩开另一边的纱带:“哈!”

黑白童子从少女身边跑开,又很快围在了江有路的身边,三个孩子本来年纪相近,而且江有路无疑是三人中最大土豪,他可有是满满一袋子的小吃食啊!

这一袋子的小吃食让黑白童子也不闹了,就盯着江有路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

江有路也看到了黑白童子,他将手上没有吃完的糕点一把塞进嘴里,黑白童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这下连闻味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有路两支胖手伸进了布兜里,抓出两大把的小吃食,往黑白童子身前递。

黑白童子一点都不犹豫,各自双手捧在一起,全数笑纳了。

三个孩子一起坐在长凳子子上,晃着脚,吃着各种种样的食嘴,孩子间友谊就在一晃一晃之间,慢慢升温了。

少女向朱明月投来一个歉意的笑容,朱明月也是大方回以一笑,表示没有关系。

玉扇侯上上下下打量着少女,看得她头都不知道放哪放了,一直左摇右摆地躲着玉扇侯的目光。

少女硬着头皮抬起头说道:“望了介绍了,我叫方青芷,家父方悟山。”

玉扇侯这才了然,原来是方悟山的女儿。

玉扇侯道:“眼拙没有认出来,还请方姑娘不要介意。”

方青芷道:“公子本没有见过我,无需道歉,反倒是我突然拜访,太突然了些。”

玉扇侯道:“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方青芷有些扭捏:“公子这里可以私密一点房间,此事实在不宜公开。”

玉扇侯道:“行,来我房间吧。”

玉扇侯在前面领着,方青芷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向玉扇侯的房间走去。

这时一个四体健壮的武夫拦在了玉扇侯前面,武夫对着方青芷喊道:“姑娘!回头是望,莫要在这个始乱终弃的浪荡子身上浪费大好年华啊!”

武夫一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这么投入,让玉扇侯都开始怀疑自己始乱终弃了。

原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大堂却流传着另外一个故事。

说是这少年凭着自己家里权势,强取了一个妙龄女子(也就是朱明月)为妻,这少年虽然看着年少,却是个天生的淫贼恶棍,没多久就和妙龄女子生下了一子。

今日在此投店,正好被少年以前在外面遗弃的一个姑娘看到了,那个姑娘被遗弃时,已经怀有身孕,在外这些年,生下了一黑一白的双胞胎,此番正是天真少女携双生子重逢当年负心汉!

这一出戏院里都看不上精彩戏本,在大堂的各个角落传了个遍,就只有这老实的武夫信以为真,武夫本来憨厚,更是爱好打抱不平。

玉扇侯听了自己的故事,一只手捂着胸,脸上表情极其痛苦,一边用头撞着墙,一边问武夫:“老哥,这么精彩的故事,你是全信啊!?”

武夫骂道:“我祁天行走江湖一年零两百三十七天,还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狗贼!”

周围的突然冒出无数正义人士,纷纷开始指责玉扇侯是始乱终弃的负心狼,天生异种的小淫魔。

玉扇侯的脸拉得像个苦瓜一样。

方青芷在旁边不停地解释,却被那些早就积恨在心的男人声音淹没了。

武夫见周围的人都应喝着自己,整个人就像被如来开过光一样:“怎么样!你还敢狡辩不成?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看看今日你这个负心的狗贼还往哪里逃!还不知道有多少黄花闺女被你糟蹋了!”

玉扇侯脸都黑了。

周围讨伐负心汉的声势是越来越高,一浪接一浪,甚至都还喊出口号了。

就在玉扇侯都快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朱明月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立马疯狂往朱明月递眼神求救。

朱明月也看到了他的求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帮江有路又续上了一根糖葫芦后。

朱明月站起来了,这一站,整个大堂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像朱明月这样的女子,坐着的时候,便是山水宜人,赏则可以,若是站了起来,那就是牡丹盛放,你不得屏住呼吸,看个仔细,生怕错过一个瞬间,就要抱憾终身了。

朱明月拉着江有路,慢慢向玉扇侯走去,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朱明月走到玉扇侯身边,玉扇侯苦瓜般的脸上终于来现出一丝期望来。

哪知朱明月的反应,瞬间让玉扇侯狠不得捅自己一刀。

朱明月拿起洁白纤细的手腕,擦拭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带着哭腔说道:“当初奴家迫于你们家的权势,才迫不得已嫁给了你,本来想着木已成舟,便事事依你,望你做个好人,就此渡过这委屈的一生。哪知,你还是恶习不改,还要在外面招惹其它女子,更可恶的是,居然还生了两个孩子。”

话到尾末之时,朱明月呜咽出声,这一哭不要紧,瞬间也是惹得好几个跟祁天一般老实的汉子,双眼滚泪,眉目通红。

哭到最后,朱明月似是痛不能止,拉着江有路,掩面而走,在她回头的一瞬间,还从衣袖角落里,向玉扇侯丢了一个调皮的眼神。

这下彻底坐实了一个精彩的负心汉故事,玉扇侯的脸上都快泛出一种猪肝色了。

情急之下,玉扇侯一把拉过方青芷的手,脚下真力涌动,瞬间带着方青芷消失在众人眼前。

玉扇侯一路带着方青芷,眼前影像如一幅幅山水不停地向后滚去。

直到他们到了一个小湖边,玉扇侯才停了下去,方青芷四处望了望:“这下应该没人跟来了吧?”

玉扇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不对。。。有一。。一个人跟来了!”

第七十三章 天来舞姬

朱明月拉着江有路一路有说有笑地向小阁楼上走去。

林闻风早早地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们。

朱明月看也没看林闻风一眼,只是一路顾着江有路了。

林闻风开口了:“明月山主,你们的行为是不是太明显了一些?”

朱明月道:“怎么才叫不明显,你告诉我啊?林闷子?”

朱明月拿眼睛看着林闻风,林闻风的眼睛却像是去数蚂蚁去了一样。

朱明月又道:“问了又不说话,你会不会把自己闷死?”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兴趣了,就拉着江有路准备进屋了。

林闻风就在那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说话了:“别忘了中洲还有一个江家。”

本来刚刚还高高兴兴的朱明月,身子一下僵住了,语气极其冷的丢下一句:“我知道了。”

门一关,便没了声息。

林闻风站在门口,懊恼地锤了锤胸,仿佛非常后悔刚刚说出那句话。

小湖边。

方青芷不解地看着玉扇侯:“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玉扇侯道:“应该说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由两个半人组成的。”

方青芷越来越不明白了:“刚才不是只一个人,怎么还现在是两个人了?还是两个半人?”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一声怒吼:“淫贼,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只见祁天从空中一步踏下,直接在地上踏出一个大坑来。

玉扇侯将方青芷护在身后:“想不到阁下还是个高手。”

祁天粗壮的手指捏得咯咯直响:“少废话,将那姑娘放了,我祁天放你一条生路。”

玉扇侯倒也实在,一步让开,就将方青芷“放”了。

方青芷一双杏眼盯着祁天,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祁天的反应却是让人苦笑不得。

只见祁天粗大的手指,在满头短发上磨来磨去,嘴里直嚷着:“不对!不对!不对哈!不对啊!你这个不对啊,坏人不是这样的啊,我说放人,你不是应该说句打死也不放,然后我再把你打死才对啊。你这样,我怎么好打死你,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玉扇侯心中得意,果然如同自己猜的一般,这祁天是个直脑子。

玉扇侯微微一笑:“你要是想知道哪里错了,我给你介绍两个人,他们一定能给你解释清楚。”

祁天问道:“谁?”

玉扇侯拍了拍手:“出来吧。”

只见黑白童子从一边的山包后走了出来,原来刚刚说的两个半人便是指他们了。

黑童子唱道:“叫我们干嘛?”

白童子接道:“唤我们做甚?”

玉扇侯一指祁天:“你们给他好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要记得慢慢解释,一定要解释清楚了。”

黑白童子点了点头,向祁天走去。

方青芷捂着眼睛,仿佛已经不忍看接下来的场面了,墨白童子只要是唱起来,东拉西扯,没个一天一夜是唱不完了,这祁天又是个老实的性子,要是黑白童子没停,他肯定也不会喊停的,她现在已经能想象得到祁天满目血丝,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玉扇侯身形一转,拉着方青芷就回到了春秋楼后面自己的厢房里。

玉扇侯刚一回来,黑影从就地板上站了起来:“我在四周已经布下术法,他们暂时探听不到这里的谈话。”

玉扇侯点点了头,他和方青芷各自坐下。

方青芷将此行的目的说出之后,让玉扇侯和黑影都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方悟山身后居然藏着这么危险的故事,但凡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多半都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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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鹤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里,道家最大禁忌道灭,打昏了高辰子,拂尘悬空,正要刺杀道祖分身。

道灭的耳朵里突然穿进一个声音“嗒”,这个声音自耳而入,不停在他脑中回荡,让他头痛欲裂,手上凝好的气劲,瞬间四散开口,在四周墙上炸出一条条刀口。

道灭的双手死死捂着头,仿佛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头裂开一样。

他的手上已经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他此时没办法撤手,但他知道那温热的液体是什么,是血,是刚刚钻进他脑子里那个声音造成的。

道灭此时慌乱到了极点,只是听到一个声音,就能破坏自己的脑识,是术法,还是什么特别的暗器?道灭一无所知,而在人们最急,最乱的时候,这种一无所知,几乎是致命的。

接着他看到一个透明的影子,从外形上看像是一个舞姬,体态轻盈,飘曳的长裙,飞舞的彩带,迎风舒卷,在其四周,流云飘飞,落花飞旋,动静之间,仙气十足。

透明的舞姬,轻轻落在吕山石身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吕山石,像是在确认吕山石的安好。

随即舞姬猛地转身,刚刚钻进道灭脑子里的声音像是有了心跳一样,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他的眼里也满满升起了一片血雾,最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而此时他根本没法痛喊出声了,不止他的耳朵、眼睛,还他的嘴里和鼻孔里全是血,七窍一起鲜血奔流之时,他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了,甚至不知道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只知道脑子里咚咚声停了以后,紧接着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回去告诉无心昌,道生一,一生二,道其实是错的。”

舞姬抱着吕山石轻轻一步踏出,瞬间便从这间小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眼前一边灰暗的道灭,躺在床头上,舞姬一走,那种脑中如有虫蚀般的疼痛才觉醒了过来,这让他痛得大叫了出来,他的四肢乎没法动弹,只能用头四处摆动,除了一滩泥泞的血浆,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五天后,道灭醒来,摸着差不多包了一整个头的白布,他大概地用一气微弱的真气检查着自己的伤势,武骨断了七根,全身筋脉错乱,真气逆行,正在一步步摧毁自己的气府,如果任由这样下去,早晚都要爆体而亡,他心中暗叹:自己连对手什么样子都没看见,也就看到个透明的影子,听到一句话,就得这般下场,这场天上人间的恩怨,自己实在是不宜再参与其中了。

他已然做下了决定,此次回去向那人请辞,江湖远游,不系俗事。

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经过那嗒的一声之后,他现在对声音极其的敏感,他从那个声音分辨出来人是高辰子。

高辰子刚刚在门外与一个熟人打了声招呼,就推门而入,随手反身将门关得死死的。

看到道灭摸着自己的头,高辰子非常高兴地跑出去,低声问道:“前辈,你醒了?!”

道灭虚弱地问道:“是你救的我?”

高辰子道:“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前辈你倒在血泊里,可是不知吕山石去了哪里。。。”

道灭说道:“你放心,他还活着,而且毫发无损,比我活得好多了。”

高辰子看着道灭全身上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伤痕,瞬间同情起他来:“前辈,是谁把你全身上下伤成这样的?”

道灭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口,随即问道:“我身上的伤口,是什么的,你说来看看。”

高辰子疑惑道:“看着像是刀伤,也像是剑伤,实在是辩不出是什么兵器,而且有几处像是从里面向外爆开的,我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了。“

道灭:“破神穿圣八音指,就是我自己都没见过,也仅仅听闻而已,而且现在看我这一身伤势,那人也只是用了一层功力而已,不然现在你这间屋子里,可就不能住人了。”

高辰子问道:“为什么?”

道灭:“我这身子要是被炸成无数细小的血肉,在你这屋里洒得到处都是,你恐怖是不敢扫吧。”

高辰子光是听听都觉得一阵犯恶心。

道灭又问:“我当初那么对你,你居然还有心救我,你是怎么想的?”

高辰子道:“也不是前辈叫大掌教抓我的,而且饭堂里的那些人看着也不像前辈挑唆的,所以我没有什么理由不救你。”

道灭扯着嘴,像是在笑,又没出声:“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道灭一想到徒弟,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啊,始终斗不过天,你以后没事可别天上的人,天上的人就已经根本不是人了。”

高辰子憨憨一笑:“我现在连个山上人都不是,还去哪儿认识什么天上人啊。”

道灭回道:“也对,哈哈,来,为师再送你最后一件大礼。”

道灭一手搭在高辰子的手上,一股至刚至纯的真力,沿着高辰子的手臂流进了高辰子的体内,直接将之前的四团不同的真力融在了一起,高辰子觉得肚子其胀无比,眼紧闭着,嘴里张着,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道灭一边传功,一边说道:“这道真气名唤,九元飞星谱,是为了统合在你体内早已经扎根生长的白阳四气,九元四统之后,它就会在你体内自行运转,也就是说你小子以后只要还在喘气,便是在修行了,我这穷师父,也只能传你这点懒法子了。”

道灭的声音越来越远,等高辰子能睁开眼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一团染满血污的白布了,而道灭早已不见人影。

高辰子仍是觉得肚子胀,随便四处挥了两下,不知道怎么甩两道真气,直接将房子轰塌了。

灰头土脸的高辰子被掉来下青瓦和木梁,埋得只剩下半个脑袋,周围一共来了七八个人才把他从土里拖了出来。

看着被拖出来的高辰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半晌不说话,众人只是以为是房子塌了,刺激太大,一时魔怔。

却不想高辰子心里高兴得像住了一只小猴子。

第七十四章 江家百年奇才

春秋楼后院,玉扇侯的厢房里。

玉扇侯问道:“你把这桩秘密告诉我,你不怕我被他们追杀么?这样无非是多拉一个人下水而已,于你父亲并无半点益处。”

方青芷眉目一动:“我最开始也是有这样的顾虑,毕竟这件事情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件事天下谁都听不得,唯有玉扇侯可以一听,而且还能保他一命,安全到玉都。”

玉扇侯有些好奇,黑影也是投疑问的目光。

玉扇侯问道:“那个人是谁?”

方青芷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说名字,父亲也没有问他名字,只是见到他之后,父亲便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我也不知何故。”

玉扇侯再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方青芷想都没想地说道:“矮矮胖胖的,见谁都笑,眼睛永远眯着,像是从来没睁眼瞧过人一样,不过他身上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玉扇侯问:“什么特别的地方?”

方青芷答道:“灰色的,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灰色,而且是灰得发亮。”

黑影惊呼出声:“难道是他!”

玉扇侯转头问道:“谁?”

黑影道:“你可还记得一句诗,三言断尽天下事,两语醍醐世上人。”

玉扇侯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是他!灰貔貅!就是他当年到玉府提醒父亲有灭府之灾,可惜父亲并未采信,才有后来的一场血难。”

黑影问方青芷:“你可知那灰貔貅现在在何处?”

方青芷道:“他当时说完这件事之后就离开了,去了哪里也不知。”

黑影对玉扇侯说道:“既然是他提点的,自然应该有他的道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把这样一件事揽在身上,无疑是险上加险,怎么可能护得了这一路安全?”

玉扇侯闭着眼沉吟了一会:“我好像想通了一点点,却也看不清全局,这一次,我选择信他一回,算是对他当年上府提醒的一点回报吧,方姑娘,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们身边,直到这件事有一个最终结果之前。”

方青芷点了点,她忽然说道:“如今半日已过,不知道黑白童子和那祁天怎么样了。”

玉扇侯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回来。”

很快玉扇侯和方青芷就回到了那个小湖边。

远远就听见黑童子的声音。

黑童子唱道:“术家列出百年十老。”

白童子接道:“贼道纸糊纯阳八子。”

黑童子唱道:“术家十老威震一方。”

白童子接道:“山上君子不堪一击。”

黑白童子从道术大战唱起,唱了半日,一直都在术家十老这是打转,就是不往下唱,唱戏都快变得骂戏了,两人变着段子地骂道家,已经骂了半个多时辰了。

祁天背对着玉扇侯他们来的方向,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着黑白童子唱段子。

玉扇侯心中惊奇不已:果然非凡人也,这样的流子段子,居然也能听出忘我的境界,那他这一身高深莫测的修为,倒是不稀奇了。

直接玉扇侯走到了祁天的正面的时候,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只见祁天两眼苦苦撑着一条缝,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玉扇侯轻轻掰开他的眼皮,却吓得玉扇侯直缩手,连方青芷都被玉扇侯的举动吓了一天,只见祁天的双眼布满了又红又亮的细小血丝,仿佛那眼球马上就要裂开了一样。

显然在这小半天里,祁天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但是忠厚老实的他,居然没有开口阻止黑白童子,就这么老老实实听到现在,落了个这么凄惨境地。

玉扇侯十分同情祁天,在他耳机唤了两声:“祁天?祁天?”

此时的祁天转不动脑子去想谁是大奸大恶了,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他,用一种细若游细的声音说道:“给我。。。给我。。。一张床。”

随即头一垂,直接倒在地上睡了起来。

黑白童子不乐意了。

黑童子唱道:“嘿!听戏打瞌睡!”

白童子接道:“哼!白看不给钱!”

玉扇侯望着他两,苦笑道:“他把命都赔进去了,你两还要什么钱。”

黑童子唱道:“你们是朋友?”

白童子接道:“你们是兄弟?”

玉扇侯道:“非亲非故。”

黑童子唱道:“欠债还钱,公法在天。”

白童子接道:“吃面加盐,理所当然。”

玉扇侯不得不向方青芷求助了。

方青芷也不含糊上去就给他两头上来了两下。

黑白童子瞬间就老实了,一边拉着方青芷裙子上的两个纱带,一边甩着不满的脸色。

黑童子在左:“哼!”

白童子在右:“哈!”

中洲望族江氏门庭,可以是说中洲除了儒家最有势力的宗门了,百年前,儒家还没在中洲落根之前,江家便是中洲最大的势力,就在江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江氏血脉又出一位惊世奇才,天生神力,三岁撞塌中洲百年不倒天墙,五岁随父出征,独自一人灭尽神斧门上下数百位力斧修士,举世哗然,四大家一起上门为他做道试,最后通过了道试,道家当年的大掌教亲自邀其入道修行,但毕竟顽童年纪,被少年奇才断然拒绝,家人力劝也是无果。

少年很快就挑起了江家称霸中洲的大梁,几乎只是在中洲四境游历一圈之后,但统一了中洲所有的江湖势力,当时的中洲甚还有一个名字,江中洲。

待少年长至二十出头的年纪,年少气盛,小小的中洲已经养不下这条过江龙了。

少年决定出洲闯荡,但长年的生存习惯成为了他一个致命的缺点。

每至一处,凡是遇见自己喜好之物,伸手就拿,张口就要,凡有不从者就大打出手,在中洲以外惹怒不少武林势力,他们齐聚一起,准备一起讨伐这个少年魔头,哪知少年魔头得到消息,连夜将一群门主杀了个干净,四大家无一发声,第二天这些门派全部向中洲江家投了诚。

有些仇可以报,有些仇却只能忍。

从此以后,少年风光无限,所到之处,无人不和气,无门不称臣,就在众人以为这少年要成为新一代的武林共主之时。

他遇上了一个人,遇上了一个和他一样不跟天下人讲道理的人,他遇上了胭脂霸王。

在红山上,玉树下,两位当世奇人相遇了。

一时引来不少江湖人士上山围看,谁知大战刚起,整个红山瞬间被岩浆包裹,无数武林高手身死其中。

人间炼狱就在眼前,众人只敢在百里之外远观,再无人敢靠近红山了。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红山玉树漫山的野火,化作一只火凤,一声惊天凤呜之后,胭脂霸王乘凤而去。

直至七天后,整个红山上的岩浆才彻底冷透,江家的人第一时间冲上去寻找少年奇才,到了山顶之后,只发现一具红玉尸骨躺在玉树下,据说人的功力催着顶天极限之时,一身骨头也会随着战斗的激烈程度而变化,可见他经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江氏族人从红玉尸骨上一些遗物上,一眼便认出了那正是少年的尸体。

江氏族人迅速收拾了少年遗体,以最快的速度,退回了中洲,闭门不出。

其它人虽然没有见到少年的遗体,但从江氏的反应上来看,也是能猜得七七八八了,中洲以及曾经被迫依附于江家的江湖势力,一夜之间恢复了自由。

光那个中洲境内的烟花炮竹就日夜不息,皆是为了庆祝中洲少了一个魔头。

外面欢天喜地的气氛,吓得江家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敢摆出来,只能草草将少年埋在后院一个废弃的地窖里。

一时奇才,就这样在那阴暗的地窖化为沙土。

随着少年的陨落,一起陪葬的也有江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江家从那之后,闭口锁户,坚守不出,一是为了怕当年那些得罪过的宗门前面寻仇,二是因为儒家在这时伸来援助之手,儒家说愿意出面调集江家与中洲江湖的恩怨,江家只需在家中静等,谨防这其中江氏族人外面与人冲突即可,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江家自然答应了下来。

等到儒家前来通知江家可以开门的消息后,江家才知道,儒家入主了中洲,在江家闭合期间,稳稳地坐上了中洲江湖霸主的位置。

自此,江家再也没有出现出像少年一般的奇才血脉,永远只能屈居儒家之下了。

多年以后,谁也没有想曾经的少年魔头,居然被江洲所有野修一起抬上了一个高不可及的神位。

江家当世门主,名唤江应雄,娶妻名日沈伶俐。

然而江应雄行事风格却不如他的名字,温吞,中庸,守成之士,凡是见过他的人大多都是这种评价,而他还特别俱内,居然说沈伶俐在府里,要风江应雄就得站边扇扇子,要雨江应雄就得亲自去拿冰,手上动用内劲去催化冰雾来。

而且这些事情,都还不能假手他人,下人也不行,必须江应雄亲自去做,沈伶俐觉得这是夫妻和睦之象。

所以江湖上有不少人都背着给江应雄安了一个外号,江应虫。

江家偌大的府邸,江应雄的书房在一处偏殿里,此时他坐书房里小小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从信的背后勉强能认出江有路三个字。

此时沈伶俐从外面走了进去,手里牵了一个孩子,这是江应雄夫妇最疼爱的二儿子,江鸿卓。

沈伶俐进门就喊道:“鸿卓,看看你爹,以后可别学他的窝囊样子。”

江应雄站了起来,腰弯着,脸上笑着:“夫人,莫要当着孩子的开这种玩笑啊。”

沈伶俐眼有点尖,牙齿长得细长,给一种牙尖嘴利的感觉,她白眼一横:“谁给你开玩笑!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你不窝囊谁窝囊?难道是我不成?”

第七十五章 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价码

沈伶俐不仅牙尖,眼睛也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江应雄手里的封,只是一直在骂找到不停口说而已。

嘴里骂停,终于得到机会喘了口气,恶狠狠地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还不等江应雄回答,沈伶俐单手一抓,就将他手里的信抓在了自己手里。

沈伶俐一双小仁儿眼在信上疯狂地扫了两眼,直接气得一把就将那封信捏了个粉碎。

沈伶俐像一个暴躁的母熊一样:“丢人现眼的怪胎,居然和那种女人厮混在一起,败尽我江家名声。”

信上所说的内容正是江有路一行人的行踪,信上还特别指着朱明月和江有路关系不一般。

江应雄在一边抱着他的宝贝二儿子瑟瑟发抖,每次他夫人发火,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此时要不是沈伶俐就站在门口,他肯定夺门而逃了。

江应雄酝酿了很久才小声地说一句话:“。。。。有路现在已经在道家了。。。我们。。怕是。。管不着了。。”

沈伶俐一双白眼睁到极大:“什么管不着?他在外面是死是活,我是不管,他只要在外面坏我江家的名声,我就管得着,说破大天,我还他妈,我就能管!”

江应雄被她一吼,瞬间就是蔫了,也不敢说话了。

沈伶俐大袖一摆:“叫上府上食客,我今天非要管教管教那个怪胎不可!”

沈伶俐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江应雄安顿好他的二儿子,也只能跟着出去了。

一群人从江府里冲了出来,江府外面的街道都快炸开锅了,江府多年不问江湖世事,今日这么大的声势,定然要出大事了。

沈伶俐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一副要踏破天门的样子,身边跟着弯着腰的江应雄,最后面则是一群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野修。

春秋楼里,玉扇侯约了四象山主在一间雅室会面,四象山主只来了三个,江有路贪睡,喊了两声没起,朱明月就放任他在房里睡下了。

四个人各自捡了一个方位,坐在一个方桌四边。

玉扇侯在三个人脸上扫了圈,没有多余的话,直奔主题:“今日请几位来,是在下个有不情之请,自现在开始到我平安到达玉都,我想请四位护我一路安全。”

三个脸上皆是一惊,万不想玉扇侯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林闻风开口了:“玉扇侯怕是多想了,我们可是道家的四象山主,此番前来不过是留意你的动向,道术战场之上,你助术家躲过一劫,道家没有拿你问罪就算是开了慈悲了,若说是保你安全,几乎就是个天方夜谭。”

玉扇侯道:“诸位本非道家人士,既然能为道家效力,当然也能为我效力,而且我肯定能付出让诸位感兴趣的价码来。”

林闻风脸上隐隐有些怒气:“不用说了!四象山主,上了清鹤山,一生都只会忠山侍教,岂会因为一点小利,就改变初衷,还望玉扇侯不要再浪费口舌了!”

一向和气的林闻风第一次发火,让朱明月和田拾趣都有惊讶,田拾趣本来想问问是什么价码,这下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

朱明月看着林闻风,仿佛想搞清他在盘算什么一样。

就在这时,春楼里炸出一声熊咆:“朱明月那个贱人在哪儿!居然敢坏我江家的名声!”

四人从雅室开窗望下去,只见沈伶俐一人站在桌子上,大声地嚎嚷着。

朱明月马上坐不住了,身形一闪,就飘了出去,悬立在大堂上空,混身真气压不住地向外一圈圈发泄着,就像她此时已经压不住的怒火一般。

林闻风见状,马上跟了出去了。

倒是玉扇侯和田拾趣还稳稳地坐在雅室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茶。

沈伶俐仰头望着空中的朱明月:“贱人,终于舍得出来了!”

朱明月也不说话,一道真气甩下,直接将沈伶俐脚下的桌子炸成了木粉。

沈伶俐不及反应,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沈伶俐的尖牙一抖,四周江家食客,瞬间飞上半空,从四处甩出无数暗器,封死了朱明月所有退路,朱明月双手合什,闭目沉吟,如同一尊娇美菩萨,四处暗器在离朱明月一寸之地,纷纷停了下来,朱明月双手缓缓拉开,暗器瞬间以极大的力道,原路返回。

五个食堂被飞回来的暗器打穿了身体,大堂的墙壁上纷纷染了红。

沈伶俐狠狠踢了她身边的江应雄一脚,江应雄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半空就要与朱明月厮杀起来。

江应雄虽然不是他百年前那位先祖那样的天纵奇才,但也不得不感慨血脉的强大,江应雄天生武骨奇佳,也是一个修行的好料子,不然撑不起江家家主的大旗来。

就在江应雄出手的同时,林闻风也动了,直接档在了朱明月的身前。

江应雄林闻风在空互换数撑,双方都惊讶于彼此的修为。

数十回合之后,两人依然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就在两人凝力最后一击要分生死之时,朱明月说话了:“你到底行不行?十招就放倒的角色,你要打这么久?”

朱明月一语放出,林闻风脸上挂满了尴尬,心气一松,手上也卸去气道,放弃了与江应雄的生死一掌。

好巧不巧,地上江家一个食客在沈伶俐耳朵说了句什么,沈伶俐立马眉开眼笑起来,仿佛做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

沈伶俐笑着朝空中喊道:“下来吧,不用打了。”

江应雄乖乖落地,站在了沈伶俐的身后。

就在沈伶俐要转身离开春秋楼的时候,她丢了一句话:“朱明月,别以为你们在潮夕国的丑事没人知道,以后有些自知之明,离江有路远点!”

朱明月怒气未消,正要上前倒教训不知好歹的沈伶俐,却被林闻风拦了下来,朱明月只能作罢。

两人回到雅室,那壶茶已经快被田拾趣和玉扇侯喝到见底,两人喝得谈笑风声,而朱明月两人脸上却是另一般光景了。

玉扇侯咳了咳,不觉笑了笑:自己怎么学起那个痨病鬼了。

玉扇侯道:“朱山主,这场意外之灾来得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啊。”

朱明月怒气未消:“疯婆子行事,岂是常人能料。”

玉扇侯又重说了一句,怕朱明月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是她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走得也有些莫名其妙。”

朱明月疑问地看着他,一双美目渐渐睁大,仿佛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一般,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急雷直奔后院她和江有路住的厢房而去。

在朱明月的厢房里,众人再次见到了朱明月,房间里江有路的小床上,只剩下一块小小棉被,而江有路人却已经不见了。

原来趁着众人在前堂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朱明月派人绕到后院,抱走了正在熟睡的江有路。

往日光彩照人的朱明月,此时如同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一般,绝望的眼神,无助的表情,脸上悔恨痛苦时时闪现。

林闻风刚想出言安慰两句,朱明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

狂乱的朱明月一头撞开屋顶,飞入云中不见了。

林闻风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冷静,他只是对着玉扇侯说了一声:我回房了。便离开了朱明月的房间。

而田拾趣则神秘地跟玉扇侯点了点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玉扇侯暗自念道:这沈伶俐倒也是个奇人,居然会偷自己的儿子,惹动了朱明月的心劫,你江家是不是真的档得住一位七步野修的怒火呢?

玉扇侯回到房间没多久,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玉扇侯拉开门,门口立着林闻风。

林闻风也没有客气,直接一步就是踏了进来,他直接开口说道:“刚才你还没有说完的价码,我现在想听一听了。”

玉扇侯道:“林山主不是说要忠山侍教吗?这样怕是不太好啊。”

林闻风道:“玉扇侯,那番话不是专门说给我听的么?我信不过田拾趣,若不是演得真一点,我现在应该被山契破体了。”

玉扇侯道:“果然还是你算计的最清楚,这三个人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那么那个人就越是可能同意的。”

说话间,一个黑影从玉扇侯身后的影子里站了起来。

黑影说道:“林山主倒是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林闻风道:“我现在只想听听你们的价码,还没有答应你们什么。”

黑影极其自负地说道:“这个价码在刚才,我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能接受,,你还有可能会拒绝,但是江有路失踪,朱明月陷入心劫,我敢保证,你听了这个价码,想都不想就会答应的。”

黑影看了一眼玉扇侯。

玉扇侯说道:“事关你们性命大事,而这事只是他知道,我就不听了,放心这个房间已经设下结界,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外面的世界感应到。”

玉扇侯独自推开门,离开了春秋楼,直接向江府走去,短短数十日相处下来,与朱明月和江有路感情还是日渐深厚了。

陷入心劫的朱明月迟早会找上江府的,与其满天下去寻他,不如就在江府门前等着。

在他身后春秋楼的后院厢房里,黑影慢慢讲出了他给出的价码,林闻风果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他离开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找了一个角落,又哭又笑了好半天,不知是悲是喜,或者是又悲又喜。

第七十六章 朝夕国旧事

中洲江府,大门紧闭,只剩下两头老石狮,守在气派的大门前。

江府正对着一条大街,往日里都有无数商贩在此摆摊做生意,但是今天却格外的冷静,只剩下一些还来不及清扫的垃圾,说明不久前这里曾经经历的一场骚乱。

人们都在传江家的仇人寻上门了,今天江府门前估计连一个完整的石砖都不会留下。

长街尽头,一个女子一步一闪,急速向江府跃进,女子双眼紧锁江府大门,头发有些凌乱,身上那件朱红色直裰宫服上也沾了些许尘土,但仍然能看出该女子不输皇家的气度和丽容。

行至江府门口,女子站定,平伸双手,虚空一捏,两头巨型石狮,瞬间化作石粉。

江府内立马传出一声怒吼:“朱明月!撒泼居撒到江府上来了!”

朱明月也没有答话,平伸的两手轻轻一摆,满地的石粉直接飞到了江府大门两侧的墙上。

无数细小的石粉不停地在墙上打着转,最后都磨进了墙里。

高大的门墙半柱香时间不到,就轰然倒塌了。

露出了江府内中站着的一群人。

沈伶俐站在人前面,江应雄驼着背立在她身侧,身后分散各处站着三十多位江湖野修。

气派的江府大门如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大门了。

沈伶俐气得大袖一扫直接将最后一扇大门砸了开来。

两个女人的眼神刚碰到一起,整个空气仿佛都要炸了。

朱明月盯着沈伶俐:“把江有路还给我!”

沈伶俐满脸讥讽:“把江有路还给你?江有路原本就是你的吗?”

朱明月正要说话的时候,左右两边各射出一个影子,朱明月右手拍开一把钢刀,身子一侧,一把长剑如蛇贴身而过。

朱明月身子一震,冷光长剑一震而弯,左右袭来的两个人也震飞了。

四周的民众虽然早就避祸搬家了,但是周围许多房顶高楼上却站着不少的江湖野修。

毕竟位列中洲第二家的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总是值得一观,众人也要借机一探这个长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世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长街边,一间茶楼上,坐了两个中年儒士,一人头裹方巾,另一人白衣黑发,衣发皆是随风飘逸,不扎不束,微微轻拂。

方巾男子目睹了刚才一击:“刚刚袭击那女子的人,左边那个江湖名号夺刀天刘渺,右边那位蛇鳞剑余事先。虽是不入道的野修,但也是进五六步的修行了,两人联手逼杀,没想到都让女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女子是何来历,君贤兄可知一二?”

方巾男子名叫周全通,白衣男子名号柳君贤。

白衣男子柳君贤提起一杯茶,边饮半品:“这女子的身份可大有来头,道家的四象山主,南宫雀朱明月。”

周全通也是吃了一惊:“果真非凡人也,也不知这江家为何会招惹上这么一位厉害角色。”

柳君贤道:“起因是江家抢一个人。”

周全通问道:“江家抢人?抢的是什么人?”

柳君贤道:“江家抢的人也是四象山主之一,西啸虎江有路。”

周全通脸上满是疑问:“那这江家可是捅了大篓子了,一下子招惹了两个道家四象山主,难怪上面要我们来盯着点。”

柳君贤道:“全通兄刚入中洲不久,可能对中洲的事情还不太了解,那江有路是江家现家主江应雄的儿子。”

周全通道:“那这朱明月可有点不讲理了,哪有打上门要别人儿子的道理?这江有路应该是回家看看爹娘吧,怎生闹这么大的误会?”

柳君贤道轻轻一笑:“呵,爹娘,整个中洲最没资格称作爹娘的人便是江应雄夫妇了,事情远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平日里这种事,最多派两个小黄门过来看看就可以了,今天却特地叫了你我过来,事情只大不小。”

周全通道拜了拜手:“还请君贤兄赐教。”

柳君贤眼神放在了朱明月身上:“这朱明月可还有一个身份,西边藩国朝夕国的国后。”

周全通更是一惊:“你是说一国之后在道家做了。。。罪奴!?”

柳君贤点了点头。

周全通摇头叹道:“世间奇事,今日见者繁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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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大贤朝西边的藩国朝夕国。

一间富丽堂黄的宫殿里,宫女们正在忙碌地跑进跑出,谁都不敢有丝毫的偷懒,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朝夕国国后今日龙产。

而此时朝夕国的正殿里,一个巨大的国字下,正坐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皇帝,李世诚。

本应该是喜迎龙子的大好日子,李世诚却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李世诚抬起头向身边的近臣宋吉问道:“那道长还有多久到啊?”

宋吉答道:“听闻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了。”

李世诚一听更是坐不住了,那平日舒适百倍的龙椅今天就像是长了针了一样。

“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听说那个地刑神君可是带着大贤朝皇帝的圣旨来的啊!”

宋吉道:“我们在大贤朝的游商也早就传回了消息,确有此事。”

李世诚像是突然没了魂一样,一屁股坐了下去:“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要是交不出人犯,肯定要被废帝重立了。。。那件案子查得到底怎么样了?”

宋吉回道:“那个道家的人的死因至今也还没有查清,像是被什么海兽挖开了身体,至今也没有找到人犯。”

李世诚怒咆出口:“海兽???!!!你去跟那个道家的地刑神君说一个试试?他能信?那人就死在了朝夕国里,朝庭那边半天前都发出催案书了,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查清,这下人家带着圣旨来的,再给不出个像样的交代,我这个皇位怕是也要交代了,我们还是把这个国字恢复原样吧。”

李世诚回头望着身后的那个国字,眼里全是不舍。

宋吉劝道:“国主万万不可,国主乃是应天而生的真龙,岂是前面那一位能比的,此时将国定重复原样,只怕要惹能更大的灾祸。”

李巨诚又无奈地叹气转过了头。

宋吉低头小声说道:“要不然随便找个人顶罪?”

李世诚横了他一眼:“找个人顶罪?宋爱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宋吉急忙跪下,大表忠心:“国主恩情,如夕海般永域无疆!”

李世诚道:“那宋爱卿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那地刑神君何等人物?与天斗真君齐名,一手置掌天下道教刑事,过他眼的案子怕是比我朝夕国一国的案子都多,你随便拉个人来顶罪,他一眼即破,到时这个欺瞒之罪是你这个臣子来顶,还是我用我这颗项上头颅来顶罪啊!”

宋吉长腰一伸,直接就爬在地上了:“罪臣不敢,罪臣不敢啊!!!”

宋吉喊起冤的声音比李世诚都大。

李世诚怒骂一声:“小声点!你还怕外面的人不知道朝夕国大难临头了吗?”

宋吉立马收住了声音,改为小声的低泣,这宋吉为官之道当为为朝夕国之首了。

李世诚面带不忍:“算了,别在那儿哭冤了,你倒是想想现在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啊。”

就是在这时,殿外一个太监传言,有急事奏报,李世诚递给宋吉一个眼神,宋吉马上明白了过来,出殿将那个太监领了进来。

李世诚就欣赏宋吉的这点机灵,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对自己意思心神领会。

在李世诚眼里,什么是好官,用起来顺手的就是好官。

为了奖励这个朝夕国的好官,李世诚还娶了宋吉的妹妹做侧妃,不然事关国体的事情,就不好放开了跟宋吉商量了。

太监跑了进来,满头大汗,刚到殿前就直接跪下了:“启禀国主,国后她。。她。。。”

李世诚正来地刑神君的事焦心,不耐烦地说道:“有事就快点说,我还有正事要忙,要是敢拿鸡毛蒜皮的事惹我烦心,你今天就得掉层皮。”

太监不敢怠慢:“国后她难产了,皇子没有保住,好在国后她习武之身,并无大碍,只此昏睡不醒。”

李世诚自己的龙椅都坐不稳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关心其它的事,但碍于国后的身份也不好发火,敷衍两句:“知道了,你下去了,我有空会去看她的。”

太监走后不久,宋吉就走近了李世诚的身边,一般这个时候,李世诚就知道宋吉又要给自己“谏言”了。

宋吉在李世诚耳边说道:“国主,关于道家的事,臣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世诚眉头一皱:“这都什么时候了?直接说!”

宋吉道:“国主应该知道道家罪奴吧。”

李世诚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宋吉道:“这道家罪奴道家特有一项规矩,若是有人得罪了道家,有心和解的话,就可以派出一个修为极高的人,到道家当罪奴偿还罪孽,这样便可免去道家的追责。”

李世诚道:“你是说在朝夕国里找一位修为极高的人去当罪奴?可这谁愿意干啊,哪怕是现在强行派兵去擒,两日内也未必能擒来。”

接下来的话,宋吉说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李世诚听了不高兴一样:“眼下宫里正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她此时也不会反抗。。。”

李世诚眼球一转:“你是说。。。。”

宋吉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世诚脸上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宋吉道:“据说国后是仙生武骨,如今的修为更是在朝夕国数一数二的,想必定然可以满足道家要求的条件。”

李世诚还是举棋不定:“可是这要是传出去,这满国的人不得天天背后指摘我?”

宋吉道:“臣下这里还有一计,可保国主一世英明,只是可能要让国主舍下一点点颜面。”

李世诚急忙问道:“要是能渡过这次大劫,一点点颜面,我还是牺牲得下的。”

宋吉道:“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国后与人私通,被道家的那人撞见了,然后国后为了灭口,就杀了那人。这样即向世人解释了国后去道家当罪奴的原因,在地刑神君那里也能说得过去,最重要的事保住了国主的圣明。”

李世诚脸上有些难堪:“你这个私通,怕不是太过了,我这脸面可不是丢了一点半点了。”

宋吉道:“若不是私通这等事,国后也很难杀人灭口啊。”

李世诚问道:“那地刑神君会信这样的说辞?”

宋吉道:“我们只要私底下言明这是罪奴交易,我想地刑神君应该不会管我们在外面怎么说的吧。”

第七十七章 南宫雀朱明月

李世诚紧握着拳头,重重地锤在了玉案上:“为了朝夕国的未来,我牺牲这点颜面又算什么,就按你说的办!”

身披皇家道袍,手持圣旨的地刑神君如期而止,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毫不要掩饰地彰显着真龙天子的皇家威严。

连李世诚都得亲率车马到边界来迎接,李世诚直接将地刑神君接进皇宫,密谈了一个时辰之后,地刑神君就押着一辆由黑布遮盖的长方形囚车离开了朝夕国,而这长方形的囚车里,正躺着一位难产昏迷的产妇,正是朝夕国当朝国后,朱明月。

在地刑神君离开的当夜,李世诚在宫中大摆宴席,名头是为了欢送大贤朝访臣,而此时的地型神君及其仪仗队早就离开了朝夕国了,整个宴席上甚至连一个大贤朝的人都没有。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宋吉和一位身穿绿衣妃子正在密语。

绿衣妃子道:“还是哥哥你有法子,你可不知我受了那朱明月多少欺辱,她在宫中凭着自己的修为,处处与我为难,欺负我,我用了好多法子结果都吃了暗亏,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个机会,下药弄死她的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还是哥哥计高一招。”

虽是阴暗的角落里,可还是能听到绿衣妃子语气中的喜不自禁。

宋吉道:“我当时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提了一个建议罢了,没想到国主居然答应了,看来国主确实是太为我朝夕国着想了,为了一国之未来,居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绿衣妃子高兴地说道:“总归还是国主英明,没有被那个贱人迷住。”

宋吉道:“以后朝夕国江山还要有赖宋国后费心了。”

绿衣妃子道:“宋国舅以后也当多多提点才是啊,哈哈。”

宴会中的李世诚,看着眼前一群群妖娆的舞姬,本来喜笑颜开的脸上,突然犯起愁来,他在愁他那后宫七十二后妃,又少了一位,又要重新选一位来填补空缺了,可是眼前这些可人好像都能得到他的欢心一样,他在愁能不能全收进后宫。

在回大贤朝的漫漫长路上,朱明月醒来得知了一切之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漆黑一片看不出悲喜。

地刑神君提醒道:“你现在身上已经种下了山契,不要想着逃回去报仇。”

朱明月没有说话。

地刑神君还是不放心,又特地给她加上了两套铁镣。

就这样朱明月坐着一个裹了黑布的长方形囚车,像是躲在一个黑色的棺材里,上了清鹤山,从此便有一个新的身份,道家罪奴,南宫雀,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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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前,前斗刚歇,新人又至,这次从朱伶俐身后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大汉走至江府大门的位置,一弯腰一伸手就拆下了江府大门一人粗的门柱,右拳在门柱上砸出一个大窟窿,并将整只手都伸进了那个窟窿里,左拳也套了另一柱门柱,双拳做抱山势,抱在胸前,两柱巨大的门柱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轻轻跟着撞在了一起,只有那突然的一声闷响,才让想起这门柱的惊人重量。

双柱合一,大汉举起两个门柱,脚下一双铁掌,猛得一用力,直接在地上磨出了火光,对着朱明月就要撞去。

周全通又开始品评了起来:“这个人可有些来历了,据说是来自一个蛮横之地,长年在战场习了一身一人破城的本事,听说天底下就没有他撞不破的城门,这撞破城门的本事,要是撞在人身上,君贤兄,你说会怎么样?”

柳君贤依旧慢饮了一杯茶:“不怎么样。”

周全通得他一评,看得更加入迷了。

眼见这两根门柱撞,朱明月站定身子,只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立于身前。

就在柱子近她身时,细掌化作一道流光急刃,直接从两根柱中间砍了下去。

朱明月胜在身形小巧灵动,彪形大汉本来长战征战,只要一周倾以全力,来不及变通,朱明月已经沿着中逢砍到他身前。

那手刀快要砍到他胸口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满头的大汉已经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然而那一刀却没有砍下来,只是左右轻轻拍了一次。

这一拍可要大汉的命了,大汉的半只手本来就套在门柱里,此时合在一起的门柱,却疯狂地向两边展开,来不及从门柱中收回双手的他,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双臂,被两根门柱折断,他甚至是一边听骨头断裂的声音,一看着一丈高的鲜血从两只手上喷射而出。

彪形大汉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衰嚎不已。

朱明月冷冷地眼神,扫向那几十位野修,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沈伶俐刚想说话,却发现地上大汉的衰嚎声实在是太大了,盖住了周围一切的声音,沈伶俐使了一个眼神,身后两个人跑了出来,就要抬走彪形大汉,可是此时彪形大汉的手还在套在两个门柱里,那两人稍稍用了一些力,大汉的双只断手就被拉断了,断手还卡在门柱里,这下彪形大汉彻底叫不声了,因为他已经昏了过去,不省人世。

本来就已经有些心生惧意的江家食客,此时更加害怕了,站在位置偏一点的人,已经在计划退路了。

沈伶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即便对一众食客说道:“诸位,闲来无事,我给各位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发生在大贤朝的藩国,朝夕国,朝夕国有一位国后,说起这位国后,可是一生都是传奇故事啊。道家一位修士游历朝夕国,正好撞破了这个国后的好事。”

沈伶俐用眼睛扫了一圈,发现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她这里了,她也甚是得意,接着讲道:“这位道家修士,正好撞见国后与人私通。国后一怒之下杀人灭口,本想着从此就天不知地不觉了,谁知道让道家查到了真相,道家为了问责朝夕国,还特地从大贤朝请了圣旨,要去捉拿真凶,大贤国国主担心祸及国民,在道家地刑神君,刚一入境,就交出了这个杀人凶手,当朝国后。”

沈伶俐又是四处看了看,她快要爱上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了。

在场所有人此时都没有注意到朱明月那双越来越阴冷的眼睛,以及那她身慢慢散发在空中的怨恨之气。

沈伶俐的声音又提了一倍:“诸位可想知道这位国后,后来怎么样了?”

“这位国后,被地刑神君押回了清鹤山,道家也没有处罚她,而是让她做了道家的罪奴,这个道家的罪奴如今的身份就是四象山主,南宫雀,朱明月!正是你们眼前的这个贱人!”

众人一片哗然!

远处的茶楼上的周全通也是失声惊叹道:“居然还有这段奇事!”

柳君贤放下手中的杯子:“全通兄,真相永远比口口相传的故事,更为惊人。”

江府的食客听了朱明月这段“肮脏”的往事之后,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之前一样惧怕了,其中几个好色之徒的嘴脚甚至浮起了几丝淫笑,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古人常说色胆包天,而这色胆往往能驱使一些平时唯唯诺诺的小人做出一些他寻常不敢做出的事情。

平时什么事都躲在最后面的花中仙元平,居然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喊道:“兄弟们,生擒了这个小荡妇,我们去道家领赏!”

生擒一个四象山主回道家能不能领赏,他根本不知道,他只在乎生擒,因为从他看见这个朱明月的第一眼起,他总是觉得这辈子要是不能得一个像这样的绝世美人的身子,他元平一辈子全是白活。

只要是生擒了她,他就可以找到一万个机会,得到她!

元平这辈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有干劲过,所有人的情绪也被他给调动起来了,连窝囊的元平都敢喊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还怕什么,他们当然也要冲上去,还要冲在元平的前面,不然以后会很没有面子。

说是迟那是快,所有的江府食客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整个江府顿时漫天的影子飞动起来。

元平是第一个喊的,也是最后一个动身的,他先是跑了两步,然后却摔了一跤,元平很奇怪,他怎么可能摔跤呢?虽说他在一群食客修为中下游,但能进江府当食客,本身就不弱,只是在一群强人中,显得弱了些。

元平一头载在了地上,头往后扭着,他看见自己的腿在不停地往后翘,越翘越高,元平的眼睛也逐渐填满了惊恐,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双腿飞了起来,他人还在地上,他的腿的怎么飞起来呢?除非。。。。想到这里,他赶紧向自己的下身看支,视线到了小腹那里就停了,再望下去就是一地模糊的血肉了,不远处还有一坨血糊糊白花花的东西,不知是肠子还是什么。

在元平喊出那一声的时候,朱明月就注意到了,同时也朝他甩出一记暗风刃,在元平还在沉浸自己完梦计划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在他动身的一瞬间,暗风刃就直接绞烂了他的小腹,因为余力的关系,他的上半身,依然向自己完美的计划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但下半却早已他和背道而驰,被暗风刃带进了碧蓝的天空。

就在元平即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时,为了不影响士气,沈伶俐早就帮他安排好了。

江应雄闪到他的身边,一手紧紧地封住了他的口鼻,元平就像一只被放血的鸡一样,不停抽动着自己的两只瘦弱的爪子,拍打着江应雄,但江应雄的手已经死死地盖在了元平的脸上。

任由元平怎么挣扎,江应雄都没有松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更是没有回头的人。

元平一人激起江家所有食客的斗志,在所有人群雄并起的时候,元平却悄无声息地死了,以一种极其窝囊的死法,死在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角落里。

作为一个不入流的淫修,他人生中最辉煌的就是今天,在最紧要的关头,是他振臂一呼,才让众人有了重新一战的勇气,而且他还顺利地掩盖自己淫耻的最终目的,本是春风得意,从此人生焕然一新的时候,他死了,他那双瘦弱的手最后甚至都胡乱地抓了些沙土往江应雄身上砸去,虽然嘴里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脑子里已经对着江应雄夫妇骂完了这辈子他学来的所有脏话了,无论他下半身越流越多的血,还是那双渐渐无力的双手,都在催在他上路了。

元平死了,临了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把没有扔完的沙土,那土里有着对江应雄夫妇最深的怨毒。

江湖淫修,花中仙,一生采花无数,行至人生终点,自己是因为疼痛而死,还是因为窒息而亡,到死他都没有能想明白。

江府的战场上,气氛空前紧张。

虽说朱明月身负近六步的通仙修为,但是一次性对上这么多江府食客,也还是有些吃力的。

几十位江府食客,来自五湖四海的野修,奇招不断,让朱明月身上频添不少新伤,肉眼可见的刀伤指痕都已经有十几处之多。

江府食客,近斗远攻,配合无间,朱明月第一次觉得这次的事,麻烦了。

朱明月被一个从土里穿出来的食客狠狠从她的背上刮走了一大片血肉。

沈伶俐看着朱明月染红的背,眼里的兴奋像是要眼球都要挤出来了一样,脸上挂满了狞笑:“哼哼哈哈哈!一个奴隶也敢跟江府叫嚣,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中洲第二家!把这个贱人撕了!”

食客得到了命令,开始变阵,众人围成一圈,改成了围攻姿势。

虽是伤疲在身,但朱明月眼神依然不改坚毅。

就在朱明月即将被人群起攻之的时候。

天空中传来一阵诗号:独笔懒画七香笺,隔林霁月过中天。

东潜龙,林闻风,江府现身。

朱明月眼中一亮:“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文弱的诗号,不粘细毫武气。”

林闻风盯着周围的敌人:“临时让那个玉扇侯帮我想的,也不知这个时候用合不合适。”

朱明月轻轻笑一声:“话不明说,多折磨。”

林闻风听到此处,身子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这点反常之象,还是让朱明月注意到了。

但生死关头,朱明月却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了,她正要准备和林闻风一起商讨退敌之策的时候。

林闻风动了,林闻风向沈伶俐走了过去,找了一个跟江应雄平齐的位置,站在了沈伶俐的身后,然后转过身,正对着朱明月,脸上如同覆了一层铁霜般无情。

沈伶俐先是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跟江应雄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笑了,尖尖的牙齿,张得极大,似是啃了天一般得意。

朱明月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林闻风那张无情的脸上,然而那张脸就像死了,没有回应她的任何期望。

朱明月凤目含泪,如同泣血,口含朱红:“我原本以为你不一样,至少你跟那个朝夕国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天下男人,居然没有第二个样子,全是些无耻的骗子,林闻风从今天开始,我朱明月跟你恩断义决!”

新怨旧狠一时袭上朱明月的心头,一股冲天的恨意,在朱明月身上爆发开来,她整个人如同置身一场无边无际的黑幕中一样。

第七十八章 罪奴 江有路

那怕是听这等反目成仇的话语,林闻风依然没有一丝表情,他就像是死了,变成了一个石像。

对于林闻风的临阵倒戈,沈伶俐先也是一惊,不过后来她还是想通了,好在她及时向清鹤山发信过去,而彻底终结朱明月性命的人,应该也到了。

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的朱明月,在江家几十个食客眼里,却越来越危险了,危险到每个人都停而不前,在等什么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如果靠近朱明月,却是一件危及性命的事情,在他们脑子还清醒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敢在朱明月眼前轻举妄动。

黑幕中的朱明月,宛如一尊在人间信步而游的死神,一双漆黑的凤眼,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拉进无尽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感受到朱明月散发出的强烈杀意,众人纷纷退了一步。

虽然江府的食客们再次退却了,但沈伶俐却一点都不担心,她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一个离朱明月最近的位置。

沈伶俐道:“其实你也不用怪他,我相信这天底下每个男人知道了你的过去,都会离你而去的,毕竟是个人都还知道脏净。”

沈伶俐说话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但是这一整句话,从那口满口尖牙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每个字都变得尖锐无比,直刺人心。

朱明月脸上没有表情,但是那黑幕中,慢慢游出两柄长剑,像是黑河中的两条鱼一样,不细看波纹,实在是分不清两柄长剑的游动轨迹,两个又清又淡的影子一闪,随即冲破黑幕,以两个肉眼不及的刁钻位置,向沈伶俐飞去。

沈伶俐惊呼出声,江应雄反应最快,一移身,就到了沈伶俐身前,但是一左一右两柄飞剑,他一人只能当下把,而另一把足让沈伶俐身死当场。

就在这时,空中一首诗号传来:道德关河固,刑章日月明!

一个长长的黄木匣子自天边云中飞出,势如流火,直接砸在了沈伶俐两人身前的地上,强大的气流滚动,卷飞了两把飞剑,飞剑再退回黑幕中。

天天中缓缓降下一位白髯道袍老者,老者眉毛挤在眉心,额上皱纹一条深过一条,每一个深沟里都藏着一个历经甲子岁月的苦难往事。

来人正是道家地位比肩天斗真君的地刑神君,历代的四象山罪奴都是他亲手送上山的。

地刑神君甫一落地,一股道法自然的圣气将朱明月的黑幕一扫而空。

地刑神君一声怒喝:“朱明月!罪奴安敢犯事!”

刚一见地刑神君,沈伶俐如同换了一张面皮一样,一副苦主模样便对地刑神君:“中洲江家沈伶俐拜会道家地刑神君。”

地刑神君眼睛在没有说话的江应雄身上瞟了一眼,随即回了一礼:“江夫人客气了,今日幸好得江夫人传信,不然道家将在中洲丢尽了脸面。”

沈伶俐道:“道长哪里的话,道家能亲身前来处理此事,我们江家已经很是感激了。我那儿子江有路,此次说是想我,我便让他回府一叙,谁知这朱明月蛮不讲理上门打闹,你看看这大门。。”

说着沈伶俐还特意给地刑神君指了指地上的断壁残垣。

地刑神君鼻子怒雷一声:“哼!我原来擒她上山,任她四象山主,乃是希望她能改过自新,谁知这罪女居然不思教化,在中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四家合会已在不日之期,今天非得让这罪女以死谢罪,方能一补道儒两家合气,同时也是为向江家表达一点歉意”

远处茶楼上的周全通用胳膊抵了抵柳君贤:“君贤兄,我素闻这地刑神君酷爱严刑,没想到这圆场话说得也不赖啊,他这前面一大段,不就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柳君贤道:“他长年不在清鹤山,为道家满天下抓罪奴,自然官场话也是说得很流利了。”

周全通的眼睛落在了朱明月身上:“只是为了表达这一点歉意,就要杀一位这样的女子,实在是有点过了。”

柳君贤道:“身为道家罪奴,本来生死全在道家一念之前,这么多年四象山送走了多少位山主,皆是为了道家而死。全通兄,这可是第一次见你为了一个女人流露出同情啊。”

周全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答得也甚是豁达:“君子遇美而惜,这的确是一位让难以忘怀的奇女子,若真是在我两眼前香消玉殒,那我可能下半年都要怅然若失了。”

柳君贤提醒道:“全通兄,这朱明月是杀还是放,皆是道家说了算啊,你可不要是一时急火上头,就要英雄救美,美没救成,却救回一个大麻烦。”

周全通笑了笑:“放心,我还知道轻重,只是眼见凤死垓下,我心有感触,怕是今后提笔皆是些惋惜之笔了,到时天下儒士又得笑我周全通诗词婉约,为人丧气。”

柳君贤口中含了一口茶,黯然不语。

再观江府这边,地刑神君当着沈伶俐的面前对儒家一番夸说,沈伶俐虽然心中不喜,但也只能埋在心里,不敢轻易示人,而且地刑神君最后也还是提了一句江府。

沈伶俐脸上浮着笑容:“想必儒家也会体谅地刑神君的苦衷的,神君不必太过于挂怀,今日若是能为天下除去一恶,我们江府也是乐见其成的。”

笑里藏刀,刀刀噬血。

周全通一手把那长长黄木漆的匣子上,说道:“江夫人如此通情达理,贫道不免更加愧疚了,今日肯定要给江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江公子年纪尚幼,可有受到惊吓?”

沈伶俐回答道:“他久未归家,甚是念家,回来不久就睡下了,不曾受到惊吓。”

地刑神君道:“那便好,贵公子一切安好便是万幸,他这个年纪万不能受到惊吓。”

沈伶俐对地刑神君有些奇怪:就算小孩子真的受惊怕,这老道有必要重新说两次?她有点想不明白地刑神君的想法了。

她见地刑神君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道:“神君,可还是其它要事?”

地刑神君道:“要事不敢,只是江有路自幼天资聪慧,贫道有了私心,传了他道术,更视作亲传弟子,分隔日久,贫道。。。”

沈伶俐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要亲眼看到江有路安好才能放心。

随即她说道:“有路得道长垂青,也是实他的福运,我们江家自然更是替他高兴,但是如今这朱明月就在这跟前,万一将有路抱出来,难免会惊扰到他啊。”

地刑神君道:“江夫人放心,待江有路出来之时,这朱明月早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一介罪奴,死有应得。“

沈伶俐高兴地同意了:“那我就放心了。”

她给江应雄递了一个眼神,江应雄犹豫一下,就往江家内宅闪去。

正是这时江府门前,突然从地底传来一阵低声的讥笑。

久未发声的朱明月说话了:“呵呵呵呵,好一对儿慈母严师啊,你们还真得感谢天赐你们一副好肚皮,居然能把满肚子的黑水装得滴水不漏。”

她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内中夹杂着内力,显然不止是说出给江府人听的,更是给周围所有围观的江湖人听的。

“我不怎么会讲故事,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江有路今年只有五岁,就已经在天下第一家的道家里身居要职了,你们可知道他在道家任了哪个道职啊?”

地刑神君突然一声暴喝:“妖妇住口!”

朱明月凄然一笑:“你把这黄木匣子都带来了,我也知道我今日难逃一死,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五岁的江有路,就已经成了西啸虎江有路四象山主!你们羡不羡慕,你们嫉不嫉妒?哈哈哈!”

笑声中难以掩盖的讥讽,瞬间让四周围观的江湖人士想起了一个大家都忽略了的问题。

远处茶楼上,周全通眉头一凝,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君贤兄,这!这。。。怎么可能!!!才五岁就做了道家罪奴???”

柳君贤杯子里的茶也空了,眼睛飘向江府破败的大门,一脸的厌恶。

周全通又问道:“一个五岁的孩子,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让道家抓上山做罪奴?”

柳君贤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说整个中洲,最没资格称作爹娘的人便是江应雄夫妇了,道家罪奴,祸系一人,罪不及宗。”

周全通双眼满是震惊:“你的意思说。。。。。。江家用一个五岁的孩子去顶罪?????”

柳君贤闭着眼点了点头。

周全通用尽混身气力倒吸了一口冷气。

柳君贤道出详情:“一年前,江府沈伶俐在道家境内杀人夺宝,犯下道家大忌,道家先到我们儒家请来通杀令,便要兵进中洲,问罪江应雄,你也知道江应雄是个什么货色,别人是妻管严,他是妻管死,江应雄本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江有路天生白眉白发,一直被沈伶俐视为不详之物,从江有路出生以来,一直被沈伶俐扔进柴房,自谋生死,也不知江有路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听道家上门,沈伶俐深知道家祸系一人,罪不及宗的规矩,便要将江有路献出去,江应雄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也不知最后道家和江家是怎么交涉的,但是道家就这样的凭空多出了一个五岁的罪奴。”

周全通不禁哀叹:“唉,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父母?道家行事一向还算中肯,怎生在这件事上如此糊涂。”

柳君贤道:“江家祖上,虽是以武立威,称霸中洲,家风还算中正,谁知到了这一代,竟然如此不堪!”

第七十九章 请山

就在朱明月即将说出真相的时候,地刑神君怒了。

地刑神君一手挥开黄木匣子,现出其中一把怪异的兵器。

似斧像锤,从正面看像一把双头皆圆的炼金锤,从侧面看却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开山斧。

怪异锤斧现身的一瞬间,朱明月眼里档不住的恐惧,众人有目共睹。

哪里还有刚才对战时的英姿,此时的朱明月就只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平常女子,武力上更是没有刚才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了。

朱明月现在很怕,一阵风吹过都会让她心惊肉跳。

因为她见过这把兵器的威力,这兵器并不是拿来以对决的,因为用它来对决,还不如用一把寻常的剑来得合适,地刑神君根本不精通这种粗武之器,这件兵器有个让历代四象山主都会害怕的名字:请山。

请山之所以能被称作兵器,那是因为它能杀人。

而且它只能杀四个人,这四个人就是被种了山契的四象山主,一声请山,凭你再高修为的四象山主皆会暴毙当场,无一例外。

当年地刑神君知道朱明月心中有怨,自然不可能在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做四象山主,所以他特意安排了一场特殊的“好戏”,让朱明月观看。

朱明月的前任山主名唤苏春林,在一次道家外出任务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命悬一线,且极难求治。

比起花费海量的灵丹妙药救活一个极可能武功尽失的废物,道家宁愿让地刑神君重新去找一位新的四象山主。

天下罪人何其多,道家取不之尽,用之不竭。

新的山主“请”回来了,地刑神君对旧山主仍是“关怀备至”

哪怕这朱雀山换了主人,地刑神君仍然没有放弃旧山主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他要杀鸡敬猴。

反正这苏春林也是治不好了,不如就在当着朱明月的面,在苏春林身上用一次请山。

朱明月可能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过山契爆体的人。

她依然还记得那间小小黑屋子,甚至那屋里让人作呕的霉味,她都没有忘记。

石契爆体,并不是突然一下就爆发的,请山的过程很慢,那种听着都觉得骨头疼的咔咔声,朱明月这辈子都无法忘掉。

苏春林已经是垂死之人,并没有发出什么惨叫。

然后看在一块块石片从苏春林的心口冒了出来,朱明月早已经脑补了所有的惨叫了,而心中声声不绝的惨叫声,却好像并没有完全表现着这其中的痛苦。

在如此恐怖的场景下,无声总是胜过有声不少。

极致残忍的画面,却没有一点点的声音,而自己心里却早已经将它认定为这一生中见过最恐怖的事情,永远都要比自己心中所想还要恐怖一分。

无声的目地,就是要让人自己吓自己来的。

一片片石块如同春笋一般在苏春林的身上破体而出。

一片石块从苏春林的嘴里长了出来,苏春林一排整齐的牙齿,也被顶得散落四地,就像从玉米上剥落的玉米粒。

石块们疯狂地生长着,没有一丝章法。

一双眼珠子被两块石块从眼眶里顶了出来。

血肉搅动的声音,每一片石块上都粘染着血迹。

久居深宫中的朱明月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惨象,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不停地抖动。

她那时特别希望苏春林给一点点反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一点细微的动作,也能让她轻松不少,她只是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场面。

最后苏春林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石块了,只有在一些碎石中的阴暗角落里,才能发现一两根毛发,证明着这堆石头曾经是个人。

从那一天开始,朱明月就很快地进入了南宫雀的角色,对于过去,对于朝夕国,对于她夭折的孩子,她再也没有提起过。

请山的再次出世,让朱明月心底的恐惧生根发芽,满布全身。

在江府外的一间民房,一间被原主人抛弃的民房里。

玉扇侯盘坐在火坑上,透过一扇小窗,静静地看着江府前的一切。

黑影出现,立在他的身边。

玉扇侯问道:“你的计划进行的还顺利?”

黑影回答:“目前来看,一切还在掌握中。”

玉扇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次你的计划不能跟我透露?”

黑影道:“因为你不会喜欢这个计划,但这个计划对你实在是太重要了。”

玉扇侯道:“我看起来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黑影抬头望着江府:“你不会喜欢这个计划的原因便是因为一个情字。”

玉扇侯的眼睛在朱明月和林闻风之间来来回回逛着。

玉扇侯眼睛一亮,脑中无数谜团被一束清光照亮。

玉扇侯脱口问道:“难道林闻风他。。。”

黑影点头默认。

玉扇侯又问:“可是这样岂不是白白又进送一条性命,这地刑神君连请山都带过来了。”

黑影说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人生在世,因情而起,亦因情而亡。”

江府前,地刑神君请山在握:“罪奴朱明月,清鹤山念你一介女流,给你改过向善的机会,但你恶习难改,犯乱中洲,侵扰江府,罪已当诛,今日便由我地刑神君,化你恶魂。”

朱明月被往日恐怖的回忆已经折磨得无法站立,软软倒坐在地上,只等请山死亡一击。

地刑神君手中的请山平举,直指朱明月,请山之上,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珠,像是一堆小金珠滚在了一起叮叮作响,乱作一团的小光珠突然排在一起,喧闹不再,寂静无声。

静,是静得可怕的静,众人都知道下一刻朱明月就要香消玉殒了。

一代国后,四象山主,南宫雀朱明月,即将身死江府。

沈伶俐张着嘴,露着牙,眼里满是恶毒的期望,地刑神君的脸上不曾有丝毫的怜悯,仿佛杀朱明月只是他繁杂生活中的一件琐事。

就在光珠就要离开请山的一瞬间。

已经快站成石像的林闻风动了。

林闻风单掌横划,利爪上手,一爪直接挥上离他最近的沈伶俐。

林闻风此时就像一只潜伏已近的饿虎,虎爪一抓,直接将沈伶俐的整个下巴都抓掉了。

失去下巴的沈伶俐,急忙用手捧起从嘴里掉去的一团血肉,她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什么惊恐的表情,只是怔怔地捧在那团血肉,不知所措,而她的舌头因为失去了下巴,只能从嘴里掉了出来,直直地垂在脸上,模样骇人。

沈伶俐嘴里喷出的大口鲜血,有一大口都喷在了地刑神君的背上,地刑神君不由地手上一顿,就在他要回头观视的时候,林闻风这条潜龙再次攻向地刑神君,但地刑神君不愧是久经杀战的通仙七步老江湖,随手就拿着他手中的请山一档,本要扑到地刑神君的林闻风,却扑在了请山上。

刚一碰到请山,林闻风就被一股巨力弹飞了,直接落在了离朱明月身处不远的地方。

凡是中了山契的人,碰到请山非死即残,林闻风四肢健在,已经在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闻风一手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请山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也在一瞬间爆发,他口中不断地涌出大量深红色的血。

因为地刑神君突然的收招,请山上的光珠也消失殆尽,请山又变成了一把亦锤亦斧的异器。

地刑神君怒了:“林闻风!若真是不知死活,就不浪费我清鹤粮食,多养一条恶狗!”

林闻风忍着伤势,凄惨地笑着:“清鹤山高高在上,我林闻风活了一辈子也只算是你清鹤山的一条狗,哈哈哈!老道,你记清楚了,不听话的狗,叫作狼!狼是要咬人的,还要往死里咬!”

地刑神君不宵地看着伤势沉重的林闻风:“没牙的狼,偏体鳞伤还怎么咬人?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有什么本事,在我地刑神君眼前翻上天!”

“不过你也是帮我省了事,现在只需要催动请山一次,便能为道家除去两条恶犬,你们死前也算是帮我做了件好事。”

地刑神君再次平举请山,再次催动那些小光珠。

而此时的朱明月已经渐渐恢复了清醒了,看着倒在她旁边的林闻风,再看看已经没了有下巴,吊着舌头,半人半鬼的沈伶俐,便明白了为什么林闻风会“背叛”自己。

朱明月两步走到林闻风身前,双眸含泪:“你为什么这么笨。。。如今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了。。”

林闻风虚弱地说着:“你还是不懂笨人的心思啊,若是笨人能跟你死在一起,那笨人肯定做了一件最聪明的事了。”

朱明月望着那把重聚灵光的请山,悲从中来:“其实不用为了我赔上一条性命的。”

林闻风道:“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赔本。”

民房内玉扇侯已经站了起来,就要破窗而出去救人了。

黑影拦住了他,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玉扇侯问:“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时候?难道非要等他们两尸体都凉了,才是时候?”

玉扇侯有些生气。

黑影道:“你且静等,这是林闻风自己的选择,那就应该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的结果?就是拉着朱明月一起死在江府?”玉扇侯更加生气了。

黑影道:“这世上,只要林闻风还在朱明月身边,朱明月就肯定不会死。”

气归气,但是玉扇侯对这句话还是深信不疑,虽然相处不过月余,但林闻风对朱明月处处透着细心体贴,却是有目共睹的,甚至连江有路那些五花八门的小零食,都是林闻风跑遍了全城买来,再交给朱明月的。

第八十章 道家极刑,山契破体

怒生杀意的地刑神君,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手中请山上确实聚起了无数山气灵珠子,但是这些灵珠子一直都在请山周围散乱游走,不能有序地聚合在一起,只要这些小光珠不聚在一起,便无法引动山契破体,他突然回想到天斗真君将请山交给他的时候就说过:“只要请山前,出现任何中了山契的人,请山便会自动聚合山气灵珠子,引动山契破体。”

地刑神君自问自答:“难道我眼前并没有身中山契之人?这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两明明就是朱明月和林闻风,天底下还没有那么高明的易容术能瞒过我的眼睛。”

正当时地刑神君正在犯愁的时候,没了下巴,吊着舌头的沈伶俐拉住了他,沈伶俐的身前流下血,在她的衣襟上染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但沈伶俐那双眼中的仇恨已经盖过了一切的痛苦,她一手拉着地刑神君,一手指着林闻风那边,半截嘴里长吊的舌头甩来甩去的,嗯嗯啊啊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从那凶恶的表情上不难猜出,应该是一堆难以入耳的咒骂的话,看样子她是想让地刑神君帮自己杀了他们报仇。

看着这个半截嘴的长舌鬼,地刑神君都不得不佩服沈伶俐这顽强的生命力了,但是此时他却很难像之前那样跟她一番客套,看见她这样的尊容,他的场面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只是觉得她太吵闹了,随便地点了点头,他就继续催动请山了。

看来地刑神君正在努力地催动着请山,林闻风脸上露出一种无声的笑容:“这天底下最笨的人,就在咱们眼前啊。”

朱明月不明所以,只是帮着林闻风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

林闻风将头歪向一边:“你是不是知道我。。。”

虽然林闻风话还没说完,但朱明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闻风道:“肯定是田拾趣告诉你的。”

朱明月摇了摇头:“整个清鹤山上,只有你一个人喊明月山主,我若是不明白,岂不是傻子。”

林闻风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好听。”

朱明月笑了笑:“要是少了山主这两个字,就成了明月了,这四个字,你是觉得明月好听,还是山主好听?”

林闻风也不敢看她:“都。。。都好听。”

两人难得聊得这么近,但是好景不长,林闻风伤势越来越沉重,渐渐意识模糊了起来,朱明月来来回回地擦着他口中涌出的血,然而涌出的血,怎么可能擦得干净。

林闻风虽痛苦难忍,但仍然不放过任何说话的机会。

“那日。。。在清鹤山,你问我能不能解除罪奴身份,当日我答不上来,今天。。我却能答上来了。”

朱明月眼里流下一颗颗珍珠般的眼泪:“答不答得上来,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只是你这身上的伤势明明不足以致命,为什么你身上的生机却在不停地流失?”

林闻风苦笑道:“我本来修为就比你低,换作平常时候我碰了请山,估计已经难活命了。”

林闻风遥望着远方:“那人已经向我许诺了,之后的日子里,你会和有路到一个远离江湖烦恼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

朱明月问道:“那你呢!”

林闻风道:“我。。。我可能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了。”

而此时突然响起一阵咔咔的声音,正是山契破体的声音,朱明月惊恐地望向地刑神君的方向。

请山四周的山气灵珠子依然四散游离,没有聚在一起。

朱明月心中生疑:“明明请山还没有成功催动,山契怎么可能会突然破体?”

朱明月望向怀中的林闻风,林闻风的胸口赫然冒出一片石块了。

朱明月又在自己身上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任何一片石块。

“怎么可能?为什么只有你身上的山契破体了?”

林闻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朱明月只能忍泪将他抱得更近了一些。

林闻风低声说道:“从今以后,你和有路一生都不会被山契控制了,我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就是那天你问我怎么解除山契,我却答不上来的时候,但是。。。但是今天我答上来了,我好开心。”

朱明月望着他身上越长越多的石块,石块破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她的心里只被一种感情占据着,那便是悲痛欲绝。

泪眼婆娑地朱明月看着林闻风,而林闻风涣散的双眼早已经看不清朱明月了。

林闻风像个盲人一样望着天:“好可惜,最后都没法好好看你一眼,我最后可以把那句话说出来么?”

朱明月早已泪人一个,急忙点了点头,后来想起他已经看不见了,便又说到:“可以。。”

林闻风笑着说道:“我。。。。。我还是说不出口,你实在是太美了,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但愿下辈子。。。下辈子。。。”

美好的来世期望还没有完全说出来,林闻风的手的重重地垂了下去,手臂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林闻风的身体刹那间就被无数石块破体了。

刚刚还在怀里的温存,转瞬间便成了一堆石块,朱明月两眼通红,不停地在石块里挖着,试图要将完好无损的林闻风挖出来一样。

但是直到朱明月将双手挖破,石块依然是石块,甚至拼都已经拼不出一个人样来了。

朱明月只温柔地抚摸着那些石块,像是要偿还曾经在林闻风那里欠下的所有温柔。

江府众人,以及四周的江湖野修,也是第一次看见山契破体,面对这种至恶的刑术,众人久久不语,空中只是传扬一个女人的小声低泣,朱明月的低泣,悲伤在疯狂地传染。

民房内,玉扇侯亦是被这突如其来场面,惊得呆立当场。

过了好一会,玉扇侯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解除山契的法子?一个林闻风想都不用想,都会接受的法子?”

黑影道:“唯一能破掉四象山契控制的法子就是用其中一山契为结点,将另外三张联用山气灵珠子联起来,这样这个结点山契就特别容易引发山契破体,而这个结点上爆发的山契却比单独一张山契破体来得更猛更快,一旦这张山契破体之后,也就相当于四张山契一起消失了,山契的控制自然也不复存在。我给了他选择。”

玉扇侯道:“那你就眼看着他选择这样残忍的死法?”

黑影道:“对于他来说,真正残忍的死法,是看着朱明月死在自己眼前。”

玉扇侯问道:“救朱明月有一万个法子,为什么要用这个?”

黑影道:“这是林闻风选的最好的法子,所有其它任何锦囊妙计都不会有用。”

黑影整个过程平静如水,甚至看不出有一丝的心绪波动,这是玉扇侯自认一辈子都比不过黑影的。

玉扇侯怅然若失:“这果然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喜欢的计划。”

茶楼上,周全通看到这一幕,直接站了起来,转身若走。

柳君贤拦下他问道:“全通兄,这是要去哪儿?”

周全通道:“当然是回儒家回报去了。”

柳君贤又问:“这事情不是还有没有结果吗?你这么早回去回报什么?”

周全通道:“因为我已经不太确定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我应该看的了。这山契破体,当真是道家的极恶之刑。”

柳君贤说道:“可是全通兄不是已经看到了?那回去还怎么回报?”

周全通道:“我只是看到林闻风偷袭沈伶俐,便觉得此事不寻常,就独自回转儒家禀报了,而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君贤一人见证。”

柳君贤道:“你真的是不应该进儒家,你要是在这滚滚凡尘中做个掌柜,生意肯定火红。”

周全通道:“君贤兄,莫要酸我,四家合会就在眼前的日子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我们两能够控制的了。”

柳君贤心里也是过了一遍,也是觉得周全通说得有道理,既然事情有了这样的突变,他们若是稍有差池,极有可能对接下来的四家合会产出不利的影响。

柳君贤道:“那我就在此期望全通兄,早去早回了,早日让上面来的人来接手,你我心中的大石才能落地啊。”

地刑神君终于放弃催动请山了,他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请山失去了作用,但他知道一定跟自行引爆山契的林闻风有关。

只是道家请山神器突然失去作用这件事,绝对是不能向外界透露的。

地刑神君向前迈了一大步:“林闻风叛出道家,已经被我用请山神器破体,道家严法,敬不可侵,言已立教,天下昭彰!”

不少江府食客因为道家败给了籍籍无名的术家,都曾私底下轻视过道家,说过丑道士无甚大修为恬居四家之首的话,今日亲眼见证道家极刑,山契破体,都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更是把自己的舌头好好地藏进了喉咙,他们生怕让地刑神君自晓自己曾经对道家下的非议,那他们的舌头,估计也要跟沈伶俐一样,快没有地方放了。

地刑神君也有自己的打算,就算请山无用,重伤的朱明月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再将朱明月诛杀当场,不让她有机会说话,那请山失灵的消息,但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眼里的怒火是越烧越旺了,本来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平息这场动乱,安抚儒家,二是道家经历道术大战的失败,江湖地位岌岌可危,这一次天斗真君允许他在外人面前动用请山,更是为了彰显道家的实力,震一震天下悠悠众口,道家虽然败了,但仍是挺立四家之首,迎风不倒!

第八十一章 半个江应雄

地刑神君一声断喝:“朱明月,林闻风已经伏法,你也当为你之罪过付出代价。”

请山神器已经被放回了黄木匣子中,地刑神君手中拂尘迎风而尘,昊然道气紧裹全身。

悲伤的朱明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道灭一,一灭二,二灭三,三灭万物,苍玄倾塌,唯我顶立。”

地刑神君勃然大怒:“罪奴果真该死,居然还敢与叛教贼人勾结!今日若是不赐你个灰飞烟灭,你真当清鹤山无人!”

地刑神君道术极式上手,右手捏出八卦玄图,此招名唤震天图,凡中此招者,皆是难逃神魂俱灭的下场。

朱明月祭出两把飞剑,飞剑轻游如鱼,绕着她不停地飞动,仿佛是两只邀宠的小兽。

朱明月望着它们:“曾经年少痴迷,以剑许国,谁想却嫁了一个畜生,让你们尘封多年,今天就让我这个不争气的主人,带着你们伸伸腰,透透气。”

朱明月并出一个剑指,一双飞剑冲天而起,在苍白的天空下,宛如白日飞星。

地刑神君轻轻一推,震天图急速飞出,誓要将那道家罪奴震个尸骨无存。

进至半途,空中隐隐两处白点闪烁,两把飞剑从天而降,直接冲进震天图中,两把飞剑绕着震天图缠斗在一起。

灵动的飞剑疯狂地从震天图中撕裂缕缕道气,但震天图自含阴阳运转之道,道气是更源源不断从中生发,飞剑撕裂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阴阳运转而生的速度。

朱明月眼见此计不成,随即剑指在身前画出一个奇异图案。

双剑合二为一,直接冲进震天图中。

朱明月眼中露着绝然的神色:“既然你要阴阳互生,那我就来帮你!玄剑九重,惊天破梦!”

两柄飞剑合成一把,直接冲进阴阳互生的中心。

震天图忽然停了下来。

平静地像一处静湖,湖中不见丝毫的波澜。

震天图中道气也是不增不减。

突然一声闷想从震从图中传了出来,随即轰然炸开,两柄飞剑被炸了出来,摇摇倒倒地斜立在地上,不复之前的灵气。

而震天图也消失不见了。

朱明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就是她放松的一瞬间,一记暗掌从她背心袭来。。

就在她回头的刹那,她错愕了,因为站在她背后的便是地刑神君,而从刚才开始,地刑神君明明就站在沈伶俐身边。

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错愕,她挨下了这一记暗掌的十成力道。

只见空中划出一条血线,朱明月如同一只断翅的蝴蝶,从空中跌落。

而此时局外人看得却是很清楚,场上确实有两个地刑神君,一个站在沈伶俐身边,另一个则是突然出现在朱明月的身后。

沈伶俐身边的地刑神君,身子轻轻一摇,远处的另一个地刑神君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也不得不惊叹,不愧是久在江湖走跳的老江湖,真起了杀心,全然不顾脸面,如此阴狠之招,用起来丝毫不忌讳。

地刑神君慢慢向朱明月走了过去,就像山中的老猎手,慢慢走向中了自己一箭的野鹿一样。

朱明月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背上的骨头被那一掌打碎了大半,她现已经站不起来了,也无力再召唤飞剑了。

地刑神君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一脸漠视:“上山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山主不过是个给你们一个好听的名声罢了,你们骨子里永远都是罪奴,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今日自食恶果,也算是你咎由自取!”

朱明月却没有回应地刑神君,她只头朝着江府的方向,哪怕一脸的血污,也只是喃喃地喊道:“有路。。。有路。。。”

命运即将无情地走向终点,然而她的心里还有未了的牵挂,她还记得第一眼见到江有路的样子,骨瘦如柴,直接说他是一个活着的小骷髅的也不为过。

而刚刚丧子的她,将那份来不及付出的关爱,全部都送给了江有路。

也正是因为清鹤山上有江有路,所有朱明月才能顺利掩盖好自己那些悲伤的往事。

让一个来不及当娘的人,重新拾起了当娘的乐趣,朱明月已经把江有路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而地刑神君却一直将她的这种行为视为疯婆子行径,跟那些在山下没有儿子去抢别人儿子来养的疯子没有两样。

朱明月对江有路有呼唤,再次惹怒了地刑神君,地刑神君已经记不起这个女人是第几次惹怒自己了,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他的忍受限度里的最后一次,因为朱明月马上就要死在他的掌下。

地刑神君提起脚,一脚将朱明月踩进了土里,利掌在手,对着朱明月头,就要狠狠地劈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敲钟的声音,咚咚咚。。。由远而近,越敲越紧,越敲越快。

然而离墙最近的那些江府修士,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哪里是什么敲钟的声音,而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地穿过层层墙壁,正向这边奔来!

墙边的江府食客瞬间四散而开,紧紧盯着那一面墙。

地刑神君也查觉到了异常,直接一脚踩断了朱明月的右腿,确认朱明月已经没有逃跑的能力时,才走向墙边观示。

就在那声音就离着四五面墙远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江府食客了,只剩下地刑神君一个人。

食客食客,大多都信奉一条铁律,活下来的才算是食客,不然就是死客了。

通过这个声音的强度和频率,他们的江湖生存经验都告诉他们,不管这墙后是什么是人是妖,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他们的命,他们是一点都不想死客的。

那声音从出现开始,就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快。

就在他们高度警惕的时候,嘭的一声,直接炸乱了他们紧张的神经。

一个圆圆的东西破墙而出了,直击墙下的地刑神君,地刑君见只看见一个灰灰的石球向自己砸来,当下两个虚抱,在身前形成了一个风窝,似是将这个石球在风中绞碎。

眼见地刑神君档下了那个异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见身在风窝的石球依旧在不停地转动,上面的石皮也像被剥橘子一样被剥落,然后石皮脱落之后,却出现了一些红红白白的东西,但因为石球转得太快,没人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没过一会,风窝的颜色,已经变成了赤红之色。

地刑神君离得最近,他最先明白这些赤红的东西是什么,是红,那股熟悉的血的腥味,在他身边久久不散。

就在这时,风容的石球传出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江府食客虽然看不清那石球是什么,却第一时间听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不少人脱口喊道:“江府主!”

地刑神君一惊,立马明白了过来,但是风窝的速度却是始终减不下来,因为石球上的余力实在是太惊人了,此时已经不是风窝带着石球在转了,而是石球让风窝不得不跟着它一起转动。

但是在这样下转下去,不管那石球包是谁,早晚都会被风窝绞得尸骨无存的。

无奈之下的地刑神君,只能将风窝砸向了一边的空地上,试图以此让这个风窝带着石球停下来。

风窝直接在地上转出了一个大坑,大坑中飞沙走石,石球转动的速度确实被减缓,但这个减速的过程实在太漫长了。

石球的惨叫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声音才停止。

大坑中到处都一条条圆形的血圈。

江府食客在听完半个时辰的惨叫声之后,面无人色,如果那石球中的人真的是江应雄,那中洲江府之日,恐有灭府之危。

江夫人被林闻风偷袭,此时还能站着全靠着一股恨念。

而这个惨叫声的主人真的是江应雄,那,江府危矣!

风平浪静之后,众人一直盯着的大坑站起一个人来了,从侧面看确实是江应雄的样子,不少食客都在一边喊着江府主。

但就在江应雄转过身子正面面对众人的时候,却引了一众人的齐声惊叫,惊叫之后就剩下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江府这些食客在江湖上也是走跳多年的老手了,大大小小的场面也算是见过不少,按理来说,不应该惊乱至此才对。

此时的江应雄却只能算是半个江应雄了。

而另一半只能算是没有皮的江应雄。

江应雄整个人的右半边完好无损,而左边却像是被人用又快又利的刀剥去了人皮,他的左半边身子全是被一种泥灰和血浆混合的东西,特别左边那只剩下眼珠子的眼睛,还在不停地转着。

那左半边身子不停地往地上滴滴答答地滴种灰红色的液体,只需盯着那左边的身子看上两眼,就会让人觉得他的胃里有一条特大的蛔虫在不停地搅动着你的胃。

地刑神君眼见江应雄这种惨状,不由得心生懊恼,若不是自己刚才在前面施展风窝,江应雄已不至于被风刃掉半张人皮。

地刑神君轻轻喊了一声:“江府主,你可无恙?”

江应雄没有回话。

江府食客心里却骂翻了天:人皮都没了,这死老道居然还有脸问无恙?果真术家的人骂得到位,山上君子,天下小人也!

第八十二章 江府绝世武脉

长时间的惨叫让江应雄的嘴都快有点合不拢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地刑神君,长时期主内的他,对于府外的交流,向来选择无视。

他满场刷了一圈,眼睛在看见沈伶俐的一瞬间就定住了,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沈伶俐,满眼都是心疼可怜,尽管因为这个女人,让他这个男人在江府甚至整个中洲都没有什么地位,但他爱这个女人,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钟情,所以他心甘情愿,哪怕常常被外人耻笑,他也无所谓,他从小都不是当家主的料,只是传到他这一代,三代单传,只此一个男婴的时候,他被迫坐上江家家主的位置罢了。

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最大的专向就是伺候自己的夫人,哪怕是当年她要拉江有路出来顶罪的时候,他也不曾犹豫,在夫人和儿子两者之间,依然是夫人最大,夫人说他是怪胎,那就是祸害家统的怪胎。

一想到江有路,江应雄混身不自主地颤了一下,他还记得自己被砸飞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如果他把刚才见到的一幕说出来,估计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生性木讷的他,向来也是不这种风格。

地刑神君又问话了:“江府主,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江府食客中要是有人能打过地刑神君的话,肯定会跳出来指着地刑神君的鼻子骂道:“江应雄这半张人皮,不正是你个老乌龟剥掉的吗?”

可惜他们中没人修为比地刑神君高,甚至他们一起上,估计都不是地刑神君的对手,自然没人说话。

江应雄依然选择了无视地刑神君,他依旧爱怜地看着沈伶俐,甚至还轻轻用去擦拭着沈伶俐吊着的舌头上,不小心粘到的泥土。

而他自己那只剩下半张人皮的身体,依旧在淌着血,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

远处的暗室民房内,玉扇侯皱着眉:“这样一对,也算是人鬼夫妻了。”

黑影道:“江应雄这一生修为平平,而他也只乎用尽半生的时间去伺候沈伶俐了,关键是这种绝对的唯命是从,居然没有一点点怨气,我觉得他天生就喜欢被女人奴役。”

玉扇侯摇了摇头:“先不说他们,眼下最关键的是朱明月的生死,刚才地刑神君对朱明月下死手的时候,你依然拦着我是何道理?林闻风身死,你这个计划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不救朱明月,一会估计就很难下手了。”

黑影道:“如果你刚才冲出去救走了朱明月,那我整个计划就要泡汤了,现在的朱明月的多惨,一会地刑神君就会有多惨。”

玉扇侯不明所以:“这江府前并没有什么修为能高到压制地刑神君,难道是你另有暗棋?”

黑影道:“暗棋倒是没有,而一枚明棋,一直都摆在台面上的。”

玉扇侯神思有些恍惚,黑影布局向来在彼不在此,他的目的肯定不止为四象山主解除山契这么简单。

黑影的影子慢慢变淡,在民房里消失的一瞬间,江府门前黑影慢步前行,却是十步一进地迷仙步。

众人的目光一直聚集在江应雄夫妇身上,直到黑影走跟到江应雄身后,江府众食客才发现了他,一时惊呼四起,食客就要上前护主。

黑影道高举双手,慢慢说道:“我对江府主夫妇并无恶意,此次前来只是想要问地刑神君一个简单的问题。”

食客们显然也没有相信他,只是黑影此时正站在府主身侧,而府主夫妇两人皆是有伤在身,他们如果冒进,必然适得其反,易外从生。

地刑神君的眼神一转,但转到了黑影身上,黑影仿佛全都都包裹着一层黑布,让人看不见真面目。

地刑神君久在江湖走跳,一眼神识出他这一身“黑布”真身,那不是黑布,而是一种由自己内力在体形成一层黑气,一般修行看了都只会以为此人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夜行衣而已,只有到了地刑神君这个境界才能看得出来,这一身黑气到底有多恐怖,寻常人士若是要用黑色真气攻击,只是凝力一击,也可以施放出来,但如果要一个人长年保持一层在黑气凝而不散,且还外人还看不出来一点真气的涌天,天下间,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在他地刑神君的眼里,不过一手之数。

地刑神君问道:“阁下一直隐于暗处,突然显身,仅仅是为了问贫道一个问题,那贫道倒是想洗耳恭听了。”

黑暗转了下身子,朝着江府远处的大街问道:“敢问四象山主的选拔条件是什么?虽然都是罪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罪人,都可以上山做山主的。”

地刑神君答道:“第一个条件,便是此人还有教化之处,第二个条件,是这个人修为不凡。”

黑影又问:“那在下就有一件事,始终是想不明白了。”

地刑神君有些不耐烦了,要是不此时不宜再树强敌,他肯定不愿意跟这个黑影浪费时间:“你说。”

黑影问道:“当今四象山主,东潜龙林闻风,南宫雀朱明月,还没有在此地现身的西污衣田拾趣,皆属于修为惊人的高手,自然也是满足清鹤山的条件,我只有一个问题,西啸虎江有路,年仅五岁,哪里来的修为与其他三人并列山主?”

地刑神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他故作镇定地答道:“江有路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因为他年纪尚幼,自然是最容易教化,且他也是贫道钦点的入道奇才,道家愿意花这个价码来栽培他。”

黑影沉吟道:“无修为在身?但据我所知,道家不久前与术家一场大战,江有路可以是出战的,若真无修为在身,神君就不怕自己钦点的弟子在战场上夭折?”

地刑神君鼻子里一哼,显然有些不满了:“道术大战,我不在清鹤山,自然由我的亲传弟子替我出战了,再者他上山前并无修为,上山后我也传了些他道术,术家不过是野门小派,他自然有自保的能力。”

对于道术败于术家这种野门小派的“光耀”事迹,黑影只是笑了笑,没有提这头,继续说道:“道长果然思想的周全,只是在这天底下犯在道家手里罪奴,何其之多,道长偏偏选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当做四象山主,未免有些太特别了,凭着江有路再高的天资奇才,我想哪怕他的修为行至巅峰,在你们道家的罪奴里,这种高手估计也是一大把,这样一看花时间去培养江有路,就显得太多余了,现成的高手直接拿来就用,何苦这么迂回。”

地刑神君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善了:“贫道惜才之心,阁下是不会理解的。”

黑影笑了笑:“我理解,我肯定是理解,我甚至还帮神君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当年问罪江府,直接在江府食客里抓个人顶罪也是可以的,你说是不是?”

黑影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地向四周围着他的江府食客望了一圈。

食客们纷纷惊出一身冷汗,当年确实有要拿江府食客顶罪的传闻,只是不知道这个黑影从哪里听来这桩旧事。

黑影继续说道:“然后再另选一个日子,让江有路入道清鹤山,风风光光成为你的亲传弟子,岂不是一件美事,毕竟孩子要长大,等他再大一点,他肯定会懂得四象山罪奴的真正含义,到是可能会导致你们师徒不睦啊,道长,我可是全是替您在考虑。”

地刑神君怒喝一声:“你到底想问什么?”

黑影慢悠悠的步子来回地走着细步:“聊聊天嘛,聊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旧事来了,江府立府接近百年,在儒家进驻中洲前,一直稳居中洲第一家,众人可知为何?”

江府食客中有一人骄傲的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江府祖上曾经出一个绝世武脉,天下无敌,中洲无人不敢臣服!”

江府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食客的原因,都是因为江府绝世武脉的传说,时至今日也常常被人津津乐道,放眼近眼下的中洲再也没有出像那样震惊世人的人物了,自然绝世武脉的传说,便成中洲大多数修士心中的一种信仰,据说江府所在位置的地气,仍遗留不少绝世武脉的气息,这让不少深信此道的人,纷纷甘愿投入江府屈居一席食客。

所以当黑影再此提及这事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出站出来,再次向众人诉说那让人惊心动魄的传说。

黑影道:“不错!百年前江府的那位绝世武脉,也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位能与胭脂霸王一战的人,红山玉树下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之战,至今依然是江湖武卷中人物谈论最多,疑问最多的武卷。江家仅仅只靠绝世武脉四个字,就足以稳立中洲,保下几代人的平安。那各位可知道这绝世武脉是因何而来的吗?”

这下食客却是纷纷疑惑了,江湖上所有的传说,都是围绕着绝世武脉的惊天修为而展开的,对于绝世武脉的本身,却是甚少有人提及。

地刑神君开口打断道:“阁下可知谨言慎行四字作何写法?”

黑影全然不在意地刑神君的威胁:“道长,我正说到兴头上,对于书法,我这个时候,可是不一点都关心。”

第八十三章 被神遗忘的人

地刑神君一股狠劲灌透全身:“那这可是件很危险的事了,阁下可知有些时候,生死不过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话皆,地刑神君动了。

一人绝尘如雷,直奔黑影。

众人都不解为何地武神君会突然暴起杀人,那股慑人的气势,让一些修为略高的人,只是下意识地往后动了一步,其它人根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好几个外围圈中的江府食客都被那一道惊雷撞了个形神俱灭。

地刑神君修在那摆着,江府的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的黑影并没有动,就在众人以为又要再添一缕亡魂时候,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就在地刑神君撞到黑影的瞬间,黑影像是变成了一缕黑色的烟,贴着地刑神君的身子,化开了。

地刑神君这暴起的一击,居然只是将一阵黑烟打了一个洞而已。

地刑神君稳住了身形,慢慢说道:“果然还小看了阁下。”

黑烟慢慢重新汇聚,再次变成一个黑影:“道长这一击,还算是对得起清鹤山的声誉了,倒是不用太过于自谦。”

地刑神君摇了摇头:“我自认在江湖混迹多年,居然从来没听说过你这样一号人物,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不太适合跑江湖了。”

黑影道:“江湖太大了,但是只要混得够久,有些人,有些事,你迟早都会遇到的,这不,道长今日便遇上我了。”

地刑神君道:“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我确实还没有让你立马闭嘴的法子。但是。。”

地刑神君狠厉的眼神洒放了在场的每一个江府食客:“所有听到这件秘密的人,都会死。”

依照方才地刑神君对这一群江府食客的观察,他就已经给他们下了定论了,不过是一群为了钱财替人卖力不卖命的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但是他的死亡威胁,这一次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江湖食客一个都没有退,反而渐渐地聚拢了在一起,朝着地刑神君摆出了防御阵式。

人群中走出一个背抗一把佛头鬼刃的刀客。

刀客将鬼刃横在手中,对着地刑神君说道:“老道士,事关我中洲的绝世武脉,你莫看小了我们中洲男人,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听一听这个中洲武林神话的真相!你有本事,一招将我们全部灭口,你只要一招灭不了我们所有人,但凡活下来便是一分赚头!”

地刑神君没有想到刚刚还在为了自己小命精打细算的江湖食客,现在全都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其实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他完全低估了中洲武林对这个绝世武脉的尊崇,几乎每一个中洲男人都是听着绝世武脉的传说长大,今天能亲耳听到这个武林神话的秘密,他们血液中对武道久违的热血再次被点燃了。

比起一无是处,浑浑噩噩地死去,还不如死在绝世武脉的光环故事中,至少在中洲这是很多人的心中真正武道巅峰。

本来以为自己稍加恫吓,这些江府食客便会如岛兽四散般退去,哪知反而激得让人们抱团来抵抗自己。

他精打细算的算盘,一一落空,地刑神君闷哼一声,但不再理会江府众食客了。

黑影见时机到了,开口说道:“这江家的绝世武脉,并不是外来武学,而是他们江家自上古以为,但一直潜伏在血液中的奇世武脉,这种武脉每一百年,就会在江府后人中出现一次,你们可知道距离上一次出现这种绝世武脉,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刀客的脸全是兴奋:“粗略估计,好像已经过去了百年了,难道。。。!!!!”

黑影向刀客回应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江府的绝世武脉,再次现世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

江府四周所有原本躲在暗处的武林人士,纷纷现身了,各自站在江府四周,都要争先恐后地一睹中洲绝世武脉的风采。

刀客在原地自言自语:“江府几代单传,到府主这里只剩下他独一枝,而府上只有两个小公子,一者是江鸿卓,还有一个就是江有路!难道真的是他?”

刀客不敢置信地望向江应雄,江应雄仍是抱着沈伶俐坐在地上,似乎这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而沈伶俐依然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朱明月的方向,像是朱明月不死,她就不能咽气一样。

沈伶俐此时活着,全靠喉咙里那口怨气。

黑影揭开了最后的谜底:“没错!江有路便是中洲百年一现的绝世武脉,这也是为什么清鹤山会同意让一个几岁的孩子,为他江府顶下一宗之罪的原因,因为清鹤山早就知道江有路身上有着绝世武脉。这世上有亏本生意,却从来没有亏本的理由,你是说是不是啊,地刑神君。”

谜底皆开的一瞬间,所有江府的食客都惊呆了,他们原本只是想知道一些当年事情的真相,结果却等来了这样一个惊喜,绝世武脉现世,中洲所有人扬名天下的基会不就来了,而这一波的受惠者,不正是他们这些常年为了江府流血流汗的食客们吗?

其中有个人甚至跪了下来,朝着他娘的坟茔的方向诚心瞌头还愿。

地刑神君马上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别忘了江有路现在什么身份,他现在可以身中石契的四象山主,依然事事都得听命于清鹤山。”

黑影不禁笑出了声:“如果请山还真的管用,为什么地刑神君还要把它装回匣子里,拿进拿出的,多不方便。我这里斗胆猜上一猜,若不是这请山出了问题,那就是江有路身体里的山契已经消失了?”

地刑神君的眼睛缩成一个小黑点,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你搞得鬼!”

黑影道:“搞鬼不敢鬼,我只不过顺应时势,顺水推舟而已。”

地刑神君道:“杀你困难,不代表杀你不得,你至今所犯之罪,估计已经没法活着当清鹤山的罪奴了。

只见地刑神君手中清圣的道气凝聚,杀招不过转瞬间就已经在手中蓄足了力道。

忽然!

江府内后院的一处高高的阁楼突然倒埸。

紧接是无数是牌坊楼阁纷分倒压出满天的尘土。

江府当年建府所用的石材都是整个中洲最好,但是如今这些昔日的高门楼阁就如同是泥做的一般,弱不禁风,转眼化尘。

在那滚滚的烟尘之后,仿佛正有一个上古凶兽从在一步步踏来,而那些倒塌的门楼,不过是它行进路上,踏倒的一些小草罢了。

江府上下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自己天天守护的江府会藏着什么怪物。

地刑神君如临大敌,严陈以待。

反观黑影却一副轻松的姿态,他甚至还有对接下来出现的事情十分的期待。

而此时突然响起了一声怪叫,更是拉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怪叫的声音是江应雄发出来的,虽然江应雄只剩下了半张脸,但他还是勉力做出了惊恐的表情,眼睛也一直在那滚滚烟尘四处搜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地刑神君转眼也明白了过来,能将江应雄像扔石球一样扔出来的东西,肯定跟这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有关,想到这里,地刑神君不得提足了一身真力,以防突变。

一排排倒塌的房屋,已经快要移至众人身前了。

眼看最后一堵钱即被撞破的时候,那种让人心惊的催山裂石的声音却停了,静静地停在那堵一墙后面。

所有都屏住呼吸,眼睛注视着那面墙,像是在等什么,也是在怕着什么。

突然那墙上开始冒出一股股热气,那墙居然开始化了。

中洲最名贵的石材码成的墙,此刻就像是一条泥墙被被淋了水里,开始变软,向下滴流着一种像泥水一样的东西。

就是在墙泥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惊声喊道:“快看,有人!”

墙里确实有人,准确来说一个混身发弟红光的小孩,红眉红发,身上的皮肤颜色更像是这个孩子刚刚从岩浆里捞出来一样。

江府食客认不得他,但地刑神君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地刑神君喊道:“江有路!”

江应雄在一旁,抱着头,混身发着抖,根本不敢看江有路。

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就要去把江有路抱出来的时候,江有路醒了,江有路醒后没有看见朱明月,也没有看见自己心爱的小布袋。

江有路开始思考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自己的小布袋去哪儿了,他越想越多,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自己是谁?

江有路就近问江应雄:“我是谁?”

江应雄回想着沈伶俐经常对江鸿卓说的话,就照着说了一遍:“你叫江有路,是我江应雄和沈伶俐的儿子,我们是生你养你的父母。”

对于是何为生你养你的父母,江应雄是不太明白了,但是他感觉这样说总是没错的,只是要没错的事,便有可能是对的。

本以为江有路会跟江鸿卓的反应一样,乖乖地哦一声,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江有路沉思一会,慢慢说道:“我不认识那样的人。”

江有路这话说出来不带一丝愤怒,甚至就是极其的普通的语气,就像只是一个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就像是了句不知道一样轻描淡写。

第八十四章 九皋剑法

江应雄这下彻底不会了,因为沈伶俐没有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管府内府外,一切事务但问夫人,一向是他人生中不变的习惯。

沈伶俐不在身边,他的习惯让他第一觉得有些难受了。

江有路又问到:“你抓我做甚?”

因为江应雄是受了沈伶俐的命令进来带江有路出去的。

江应雄不假思索地回道:“带你去见你的娘亲。”

娘亲两个字一出口,江有路有眼神立马有了变化,一双圆眼在眼框里到处乱转,而幼年的一些记忆片断的疯狂地涌入他的脑中。

那间废弃的柴房,那些满地爬的虫子,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以及那一份如同蚁蛀虫咬的孤独。

后来的江有路由平静到暴怒,不过数息之间,这样的变化让江应雄都措手不及。

中洲武林修为排得上号的江应雄,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江有路一脚踢飞了。

在江应雄被踢飞的一瞬间,江有路正一种被奇异的红光笼罩着。

再次见到江有路,他甚至有些怕了,他根本没法抬头看江有路一眼,觉得自己的血液里都充满了不安。

在熔断的的墙边,慢慢烧起一条长火,映在江有路身上,更是把那诡异的红光,映照得更加玄妙了。

江有路混身上下唯一颜色还算正常的地方,就只有他那清澈的眼睛了。

江有路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下,就是一只飞来的蜻蜓在每个人头都点了点。

江有路在找人,他在找朱明月,而朱明月早前已经被地刑神君踩进了土坑,废掉了右腿,昏迷不醒。

地刑神君不明江有路的状况,也不敢冒然行动,只能随时戒备着。

江有路闭上眼将灵识散开,终于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朱明月。

一道流火,如有光穿过。

江有路跪在朱明月身边,轻轻摇了摇她,她没有动。

江有路不敢确信,再次摇了摇,直到他发现朱明月身上流出的血,开已经流淌到了自己的双膝前的时候,江有路的手才停下了,满脸的悲戚的怒容。

紧抿的双唇,在火红的脸上滚动的热泪,孩童伤心地抽泣。

黑影此时看准时机,说道:“朱明月这些年在清鹤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地刑神君何必这么无情,下这般死手。”

很明显这话是说给江有路听的,江有路抬起头,直接锁住了地刑神君。

地刑神君看着江有路的眼神,知道江有路已经和自己对上了。

地刑神君正了正神色,一副高门大派宗师形象:“江有路,为师在清鹤山上是怎么教你的,小山护大山,不要听信邪人妖言惑众。”

江有路早就从朱明月身上伤口里残留的道气上有所怀疑,只是一直不能确定。

而黑影一番话无疑是将地刑神君推进菜市口的最后一股助力了。

江有路屈一弹,弹出一道红气,护住朱明月最后一点生机。

江有路站了起来,脸上热泪早已经冷却,只剩下两道长长的泪痕。

一张稚嫩的脸上挂出两道泪痕,看着就像是一个在外面迷路不知归途顽童。

然而这个顽童却是天底下最危险的顽童。

江有路单手上扬,瞬间点燃遍地的野火,江有路踩着一个个火苗,慢慢向地刑神君走去。

围观的江府食客经第一次见江有路初展身手,纷纷兴奋不已,宛如亲眼见证神之迹。

地刑神君自江有路从墙边走出来的时候,便能感觉到江有路身上有着不下百年的修为。

他现在已经肯定当年清鹤山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个孩子身上有着江家的绝世武脉。

当年为了这条绝世武脉,道家不惜冒着和儒家翻脸的风险也要跨境拿人,若不是地刑神君几翻言语的暗示,沈伶俐也不会想到用江有路来抵罪。

地刑神君觉得这些暗示可能没有用,但沈伶俐的蛇蝎心肠居然见火就燃,最终清鹤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下了这样来历非凡的年幼罪奴。

现在想想,当年的事无处不透着荒诞。

他们原本计划将江有路留在清鹤山,自己日夜教导,必然早晚都会成为道家忠心不二的教徒,到时江有路将成为清鹤山稳立武林泰山北斗的最大基石。

江有路体内的山契也将成为道家控制江有路的最后一道杀手锏。

这一切一切的,全部都在今日化作了泡影。

看见黑影站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地刑神君知道请山在江有路身上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了。

眼见江有路越走越近,地刑神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地刑神君道:“常听师兄说,江家绝世武脉何等惊天动地,但是我却不以为然,纵然再惊人的修为,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能有什么作为?我地刑神君,今日在此就要讨教讨教了。”

地刑神君转眼手捏一个道符,四个八卦分仪出现在了他四周。

“滋荣实藉四时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四张八卦分仪,交替变幻,袭向江有路。

年仅五岁的江有路,在四张八卦分仪面前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猫。

四张八卦分仪很快锁住了江有路的四个分路,欲让他不得进退。

地刑神君见八卦分仪得手,手里急忙再催发一根细剑,此剑细如毛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针。

剑尖露出的寒光再次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了地刑神君其人之阴狠,若是让这柄细剑近身,穿头破颅,自然是个凄惨下场。

众人不得为江有路捏上一把老汗。

但西啸虎江有路,得来有之。

江有路小张虚张,猛得吸进一口气,再急速喷出,如同一只猛虎狂啸山林。

四张分卦分仪被猛力吹散四方,只剩下那把细剑,还在空中坚难地前行。

江有路再助一口火红的真气,真气碰到细剑的一瞬间,火光大作,炸爆整个剑身。

眨眼间那柄又尖又长的细剑,就被融成了铁水。

然而地刑神君一击不中,再起一式。

地刑神君脚下猛地一点,身为一个只轻鹤直飞上来。

他再祭出一式:冥冥巨海游三岛,矫矫长风唳九皋!

九洲忽然响起一阵鹤呜,九把飞剑从九个不同的方向由远方飞来。

九把飞剑立于地刑神君身前,如同一块坚不可催的金盾。

地刑神君口喝一声:去!

九把飞剑如同从天空中一一倾倒一般,一把接一把从空中倒向江有路。

然后九把飞剑之间,相隔距离不过半息时间。

众人都看出这记杀招的厉害之处,要接此招,除了要有高深的武学功底,极快的反应能力,在半息之间调整到好状态,来破解下一把飞剑,然后人力毕竟有穷尽之时,在如此短的时间频繁换气,三剑已经是至极了,剩下的六把剑肯定会刺穿自己的身体,九剑基本上是毫无生还的机会。

但江有路做出一个所有人都不解的动作,江有路伸出一只手猛地一吸,让空中的九把飞剑的速度更快了,几乎已经看不清哪把是哪把了。

寻常人这个时候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九把飞剑减速,好让自己有机会躲过这致命的九剑,虽然这样的机会基本上渺茫。

在众人都没有看清剑影的时候,黑影和玉扇侯却看清了,原本彼此相隔半息的九把飞剑,此刻已经变成了九把剑齐头并进了,江有路用了巧劲将后面依次落后半息的八把飞剑全部拉了上来。

现在江有路只需一击就能击退所有飞剑。

就在空中一堆剑影不分你我疯狂向江有路飞袭的时侯,江有路向前迈出一步,一拳狠狠向空中挥了出去。

九把飞剑同时被震散,而之前众人预想的半息的杀机却没有出来,看着九把飞四散的轨迹,众人才知道这九把飞剑不知何时变成了齐头并进。

江有路散漫的眼神看着空中的地刑神君。

地刑神君回应道:“孩子心性毕竟是孩子心性啊。”

就在地刑神君说话的瞬间,九把飞剑再次结成一个圆阵,向江有路盖去,像是要将江有路绞杀其中。

江有路瞬间腾空而去,但九把飞剑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紧追着江有路不放。

看着江有路上下奔忙,地刑神君甚是得意:“贫道的杀招向来不止一式而已,江有路乖乖跟我回山做罪奴,为师便不会与你为难。”

江有路停下身子,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九把飞剑在一息之间,齐向江有路腰间刺去,眼见江有路就要被九剑绞成两截了。

江有路身上火光冲天而起,九把飞剑瞬间就被大火吞噬,如同递出去九根上好的柴火,让火势燃得更加凶猛了。

狂火中,已经看不清江有路的身影,但是却能听见一个不合他年纪的少年声音在火中大喊道:“好剑!若是能再来九把,让我细细尝尝味道,我自当感谢道长的恩情!”

这九把飞剑是地刑神君在江湖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九把神兵利器,而自己悄好又得了一本九皋剑谱,当时他都差一点都快觉得这是道祖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天大机缘。

他不舍昼夜,苦练十余年,才将九皋剑谱练出成色,而他自己更是凭着这九把飞剑,斩杀无数在道家刑法面前负隅顽抗的逆人贼子。

道家地刑神君,之所以能名震江湖,也是因为这不轻易示人的九皋剑法。

如今九剑葬身火海,要重新再练九剑,起码也是十年光景了,他能不能等得起已经是未知之数了。

想到此处,地刑神君一口心血翻涌,自口中喷出。

第八十五章 金乌赤麟神天火!

地刑神君不禁想起往日他的师父还在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你的命格有逆八卦之象,多血风,难善终。

他实终是不信的,对于道他有自己的坚持,那便是只要身上的修为足够逆天改命,逆八卦无足为惧。

这几十年来,他用九把剑血洗多少门派宗族,一路的征战杀伐,让他对自己改命的能力更加深信不疑。

而今天能想起他师父的这句话,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动摇了,他开始有点想念逆八卦的命格了。

地刑神君用长袍扫净嘴边的血迹,在空中俯视着地上的江有路:“如果真有什么逆八卦的命格,那今天杀了你,我就能证明自己还有能力改天换命!”

地刑神君混身的道气暴发,四处冲撞,在空中如一轮小日。

“幻月掩天!”

伴随着地刑神君爆冲的真气,整个天空以地刑神君为中线,黑了一半。

地刑神君一半身子处白日之下,另一边却是被黑夜所覆盖着。

远远看去,就像天空中挂了一只黑白两翅的蝴蝶。

在地面上,一些本身修为不甚扎实的江府食客,纷纷开始癫狂了起来。

处日白翅下的人皆是跪着抓着脸哭泣,而黑翅下的人却是仰天狂笑,四处奔走,狂躁不安。

玉扇侯看着地刑神君,不禁了有疑问:道家应该不可能有这么邪狠的天下名招?或者这是地刑神君在外面偷偷学的?

他先将这个疑问按下,现在只有等黑影回来,这一切才能得到解答了。

茶楼里,先前坐着的柳君贤已经站了起来,小小阁楼上坐一人,站两人,站着的两个正是柳君贤和周全通。

坐着那个带了头上插着一个绿玉簪子,身穿鹤儒长袍,背对着柳周二人,静静地观示着江府。

那人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这一式幻月掩天的渊源吗?”

柳君贤道:“回圣师子,不知。”

周全通也道:“学生惭愧,怠惰了。”

圣师子说道:“你们不知亦是常理,此招来自天盗会一位隐世多年的邪人,哼,堂堂地刑神君,也不过正行野道罢了。”

圣师子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地刑神君的不屑。

他又问道:“若你们两人与那孩子换了位置,你们可能有几成把握胜了地刑神君啊?”

柳贤君考虑了一下:“四成。”

周全通抬手道:“五成有余。”

圣师子一下就笑出了声。

柳贤君两人不明所以。

圣师子又道:“怪我,怪我,说得太快了,我其实刚刚想问的是,你们两有几成把握能从此招中活命。”

柳贤君两人面色瞬间一变,本以为圣师子对地刑神君的不宵,便下意识的觉得这一招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没想到在圣师子眼里,他两人在这一招之下,却只能讨个苟活的下场,而自己深思熟虑的答案,此时确实引人发笑了。

圣师子道:“我也不玩笑你们了,你们啊,在这一招之下,只有两个结果。”

柳贤君、周全通立起耳朵,等着他下的结论。

圣师子慢慢说道:“全尸,或者,半尸。”

两人心中大骇,若不是圣师子提醒,今后如果遇上这一招,他们肯定会因为轻敌而丧命。

圣师子解释道:“此招看似邪异,但却暗合八卦之术,一黑一白,阴阳两端,而以自己一身修为作为阵眼,更是融合天术,阴阳合力,大道无极,在这一招面前,我也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你们要记住,轻贱一个人可以,但不要因此而轻贱他的能力,否则身死异乡也是早晚的事。”

柳贤君两人低着头记下了圣师子的教诲,毕竟江湖远大,事事皆是性命攸关。

圣师子又说道:“嗯,周全通说确实没错,这一场好戏,确实不是你们能看的,我甚至觉得我都不应该来,但是没办法了,来都来了,四家合会在即,他地刑神君在此地也是太过于招摇了。”

周全通问道:“那圣师子一会可是要出手?”

他没有问圣师子一会帮谁,因为他猜不准。

圣师子打了个哈欠:“看戏不好吗?非要下去弄得一是汗,回转儒门,绿棋又得说我不爱干净了。”

突然圣师子咦了一声:“那小房子的少年人是谁?”

柳君贤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圣师子问的是谁。

圣师子道:“你两在这儿这么久,都没有看见他?”

两人有些汗颜了。

圣师子想像放弃了对他两的期望了:“也罢,看来这个少年人与场中的黑影似乎是同行,那房子刚才还有留着黑影施术的痕迹,要不是这会自然散去,估计我也没法查出这少年人踪迹。”

柳君贤为了弥补他们一问三不知的窘境,当下问道:“那要不要学生我前去。。。。。”

圣师子摆了摆手:“看戏就看戏,现在还不到你们上场耍花拳绣腿的时候。而且在中洲这么多年了,我也对这个江家绝世武脉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传闻中被神遗忘的人,到底身负何种逆天的修为,真是好戏连连啊。”

面对地刑神君最后的极招幻月掩天。

江有路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有所依仗,无人得知,江府上上下下的食客被地刑神君的幻月掩天压得混身气息紊乱,但仍是十是关心江有路这边的情况,江有路的一举一动始终牵扯着他们的心,那是他们中洲武人毕生追求的武道巅峰。

江有路双足一点,轻轻跃至半空,长声问道:“道长,所谓小山护着大山,何为小,何为大?”

地刑神君不曾预料到江有路还有如此一问,略加思索便回道:“清鹤山为大,四象山为小。修为高者为大,修为低者为小。”

江有路问道:“如果道长后面一句话是对的,前面一句就是错的。”

地刑神君道:“如何?”

江有路说道:“四象山有我便为大,清鹤山无我便是小。”

地刑神君怒呵一声:“小儿狂妄!”

极招倾天,幻天掩天仿佛将整个天空都包了进去,黑白两翅正极速合拢似乎要将江有路裹进阴阳合力之中。

瞬间黑白双翅就将江有路包了起来,包成了一个小圆球,球上滚动着黑白道气。

看样子地刑神君要将就江家绝世武脉,就地练化。

江府食客个个焦急,中洲武林的神话,如果就在重生这一天灭亡,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中洲武林。

茶楼上。

柳君贤叹道:“唉,毕竟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江湖的水深火热,到底还是可惜了。”

圣师子没有置评,反而问周全通:“那你觉得呢?”

周全通道:“纵有天赐异体,恐怕也是难逃这一劫啊。”

圣师子道:“唉,你们两可真无聊,所谓看戏,看是要看那与那一样人的不一样,与那一般事的不一般,这江府的绝世武脉如果就这样身死了,我肯定要亲自做上一块牌匾送给江府,上书两个字:止耳。”

止耳乃是反耻之意,实属大辱特辱了,但以圣师子的个性,柳君贤两个相信,他绝对做得出来,而且只可能比这个更加过分就是了。

圣师子叫了一声:“诶!惊喜来了!”

三人再观那空中圆球。

黑白道气生成的圆球如同天地中悬着一个鼎炉,正是不停地炼化着江有路的绝世武脉。

然而纯法的黑白两道真气,居然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红色的线,红色的线越来越多,只听圆球中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金乌赤麟神天火!”

布满圆球上的所有红线,一瞬间全部爆燃起来,直接将圆球给炸了开来。

江有路混身被炽热的火焰包裹,他的身体里传出一个并不属于江有路的少年人声音:“上一世,我用尽一身修为,在红山玉树下,拼尽所有,只是为了悟得此招,道士,你可是有福之人,天底下第一个体悟此招的人。”

幻月掩天被破,空中燃起漫天大火,大火映照着地刑神君那双惊恐的眼神。

他并不惊恐于江家绝世武脉的威力,而是正在极度地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撤离。

这种威力,这种非人的修为,让地刑神君的脑子里一阵阵胀痛。

他此时已经拿出一张神行符,准备立即遁回清鹤山。

清山依旧在,绿水环四流。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求生的欲望人生中第一次结出了最大的果实。

然而当他刚一拿出那张神行符的时候,神行符突然自己就燃了起来。

正当他惊疑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被一根根红色的丝线包围了。

每一根红线上似乎都还闪着火光,地刑神君很清楚这些红线是什么,他见过,在幻月掩天还没被炸开前,他就见过这些红线了,正是那些爬满圆球的红线。

而且这些红线正是沿着刚才自己给幻月掩天渡气的真气轨迹一路爬过来的,他甚至开始觉得身上都长出了不少的气皮疙瘩。

地刑神君想也不想,直接四肢并用,双脚一蹬,双手一划,似乎要冲破这些红线的包围圈。

但是在他动手的刹那,所以红线同一个时间炸燃。

在一颗大大的火球边,又燃起了一个小火球,以及一声尖声刺耳的惨叫。

那惨叫的声音,所有人都熟悉,正是地刑神君的声音,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刑神君,原来也会发出这种让人心悸的惨叫来。

第八十六章 儒家圣师子

半空中火光大耀下,一坨焦黑的东西从中飞了出来,落在江府的院墙中。

空中再也看不到地刑神君的身影,众人刚刚都还在为江有路的生死而提心吊胆,转眼中,攻守易势,激变突生,让人还在久久回溯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一幕。

突然一个江府食客喊道:“还在。。还在动!”

那块从空中落下的那坨焦黑的东西在动。

江府食客围了上去,隐隐能看出人的模样,却没有看到四肢,仿佛天生就是个只有身子和脑袋的圆人。

焦黑的东西上还冒着白气,慢慢的四条一样长短的肢体伸展开来。

露出其它盖着的一张惨白的脸。

正是地刑神君。

地刑神君眉头紧皱,像是在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一般。

地刑神君的四肢已经被金乌赤麟神天火,烧得没有人样了。

那双紧握的手,已经被烧成了一坨黑碳。

那双腿上,齐膝以下的位置,全部都烧没了。

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已经被烧焦的膝盖骨上,还闪着一些仿佛碳在燃烧的光芒。

地刑神君刚一睁眼,四周围观的江府食客一下全都跳开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脸上抽动,悲伤至极。

地刑神君躺在地方,脸朝着天怒吼道:“圣师子,你中洲出了这等邪逆,你也要袖手旁观到底吗!?”

远处茶楼上,圣师子抚额轻叹:“唉,不该来,不该来,这下回去可没法跟绿棋交待了。”

圣师子站了起来,还特意将长袖里的手伸了出来,左右问了一下:“我这样应该不算袖手了吧?”

柳君贤周全通正在犹豫要怎么回答。

眼见一阵清风吹过,圣师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圣师子大叔走在江府因为打斗变得已经坑坑洼洼的院子里,但他的每一脚总能踩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在东一个洞,西一个坑的地上,如履平地。

圣师子朗声笑道:“哈哈,地刑神君仙临中洲,在下有失礼数了,怠慢了仙长了。”

地刑神君躺在地,四肢已经被金乌赤麟神天火烧残,想要抬起头看圣师子一眼,都觉得费力,只能无奈地等着圣师子走近。

圣师子走到地刑神君身前,他站着的时候感觉好像有点不太自在,也觉得不礼貌,毕竟道家地刑神君正躺在地上起不来。

圣师子慢慢蹲在地刑神君身边。

地刑神君将头微微偏了偏,说道:“贫道应江府相邀前来为中洲除祸,一时不查被这妖人所伤,圣师子故意隐于一旁,姗姗来迟,是为何意?”

圣师子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仙长可别再提什么邪祸了,这江有路现在已经被他们示为绝世武脉,重现人寰。绝世武脉在中洲大多数人心中的地位,尊不可及,仙长可要小心到时触了众怒。”

地刑神君狂笑一声:“众怒??!!他们众怒算个屁,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脚!!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他们的众怒吗??”

好几个江府食客已经投来不善的眼光了,之前地刑神君四肢健在,他们自然都要怕他三分,但是现在他已经这副光景了,是人三分胆,地刑神君的几句话正好撞醒了这三分胆。

地刑神君躺在地上,对周围人的敌意满不在乎的样子。

师圣子眼睛尽量放在地刑神君的脸,尽力地避开他身上的烧伤,关切道:“神君,我儒门当下正好有几名神医在,眼前神君当还是以伤势为重啊。”

地刑神君满面怒容:“今日不能亲眼见证这妖物命丧当场,纵然身上的伤医好了,贫道心里还要是留疤的!”

地刑神君一番话在嘴里嚼得恶狠狠的。

师圣子心中叹道,古语有云,怒失人智,果然如此。那四肢如今依旧碳火不灭,足以证明这金乌赤麟神天火依旧在蚕食着地刑神君的修为,若有置之不理,不久地刑神君就会灰飞烟灭了。说得能治,不过是师圣子为了拉回地刑神君的神智,而做出的最后一把努力罢了,至于最后抬儒家到底能不能治好,不过是略尽些人事罢了。

见圣师子依旧不为所动,地刑神君一把将怀中的一块白玉捏碎。

随即对师圣子说道:“圣师子,眼下四家合会在即,我道家有意出让四家之首的位置,当然谁来继任这个四家之首,我们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今日之事,恐怕也会被纳入考量的范围。”

语气不轻也不重的一番话,却正好打在了圣师子的七寸上。

圣师子出门的时候,儒圣就是下过嘱咐:好生处置,莫要误了四家合会。

这次四家合会对儒家的重要性,整个儒家人人心中皆视为人生头等大事。

事关皇儒归位,一百来年,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而他们短暂的人生能遇上这样一次的百年机遇的机会,也仅仅只有一次。

如果这次儒家顺利登上四家之首,那儒家就有机会接引皇儒下界。皇儒与道祖自古便有一个约定,谁的门生登上四家之首,那他们就会有一次下界助各自门族兴旺的机会。

皇儒在坐,整个儒家在天下的地位,就将不再仅仅是屈居四家之首的一心半点的尊容了。皇儒下界最大的影响便是带下来无数仙家秘籍,神兵宝器,一人下界,全宗皆是人上仙人也。

地刑神君苍白的脸上,一双细眼瞧着圣师子:“刚刚我与他对战之时,已经看出他不过一时狂进,功力暴涨罢了,这时应该也快进入了元力空尽之时,这等完美的机会诛魔杀敌,还望圣师子好好把握才是。”

地刑神君话刚刚一说完,周围人一齐望向了天空,只见一个满身燃着赤红火炎的孩子从空中跌落下来。

在即将落地一瞬间,从江府前的一间民房里冲出一个手拿一块雪布的少年。

少年稳稳地用雪布接下了江有路,江有路身上的火焰已经慢慢熄灭,但是人却怎么也叫不醒。

冲出来的人,正是一直在一旁等待黑影指示的玉扇侯。

江府的食客纷纷向玉扇侯的位置聚了过去。

玉扇侯以为他们误会了自己,当下出声道:“我若要伤他,便不会用雪布接下他了,诸位放心,我也不会带走他,我与他相识一场,只想护他周全。”

玉扇侯感觉自己身后已经两双眼睛锁死了自己的退路,自己如果再往后退一步,这些江府食客怕是要冲上来用刀分了他。

见玉扇侯站在那里,手里不停地为江有路渡去真气,也不曾有抢人逃跑之意,目光也不再敌视了,只是仍然没有解除警惕。

圣师子看到这一幕,方知地刑神君所料不差,江有路一时暴走,如今已经真气全空,随便指使个带刀的妇人,都能一刀解决了他。

圣师子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要做这种肮脏之事,转过身,背朝着地刑神君说道:“随君所愿。”

圣师子动了,江府食客也动了,众人中有少耳力出众之人,早已经听得他与地刑神君的对话了,江家的绝世武脉危在旦夕,一股热气从心底烧了上来,他们挺身而出。

那背上抗着佛头鬼刃的刀客,走在最前面,朝着圣师子就喊道:“儒家的什么狮子,你且听好了,在我们身后,是江家的绝世武脉,整个中洲所有野修的武道神祇,今日只要我魏明的佛头鬼刃立在这里,就绝对不可能让你们伤得了他一丝半毫。”

魏明身后众人皆举起兵器,高声示威。

圣师子的步子依旧没有半点停留,依旧是那样的速度,仿佛前面并没有什么人档他的路一样。

圣师子道:“久未出走江湖,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不认识我呢,或者说,你们中间有人其实是认识我的,只是不敢跟你的兄弟们说出我的身份,你害怕他们会怕,会跑,然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如果你今天只是有一个人,我猜你应该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吧,魏明。”

圣师子最后说出的魏明两个字,像是将魏明烫了一下。

但他身后的弟兄并没有看到魏明脸上那种微妙的表情。

魏明平静地说道:“你低估了中洲野修的血性,你也低保了中洲神州绝世武脉。”

圣师子兴致盎然:“是嘛?那就请佛头鬼刃,魏明,魏刀家教我了。”

圣师子将魏称作刀家算是已经将魏明这一生的地位,抬到了他想都不敢想的至高点了。

此时的魏明仿佛已经被这个如梦似幻的称谓,搞得有些飘飘欲仙了。

魏明一手提过长刀,长刀拖在地上,滚出颗颗星火,朝着圣师子长奔而去。

圣师子依旧迈着悠闲的步子,不躲不闪,甚至连运功的迹象都没有。

黑影急忙喊出来一声:“当心!”

黑影喊得及,连魏明的名字也没有喊,他知道魏明的生死就决定他能不能在这一瞬间收刀了。

魏明刀势如虹,长刀在地上已经蓄力无尽的力道,现在那口佛头鬼刃,正期待着狂饮圣师子的鲜血。

鬼刃刀已然奔至圣师子,魏明长刀拔起,余力直接在大地上开出一条又宽又长的裂缝。

长刀如风,仿佛转眼间,就要把眼前这个文弱的圣师子,吹成血沙骨粉。

刀光一闪,长刀直袭师圣子的脖颈而去,像是立马就要在那白皙的脖子开出一个大大口子,狠狠地放干净圣师子一身的鲜血。

第八十七章 中洲野修的尊严

寒光袭人的刀身,如同一面雪镜映照着圣师子儒书模样的面容。

又快又急的鬼刃刀,离着圣师子脖子仿佛只差一根头发的距离了。

夺命的快刀却突然停了下来。

两根细长白净的手指,死死地夹住了佛头鬼刃。

圣师子神色淡然,正视着魏明:“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好像一点都不耽误我杀你,现在还有机会,你要退下,我便不追究。”

魏命满头冷汗,因为这时被制住的不止他的刀,还有他的人。

他现在甚至连把脚往后撤的力气都没有。

魏明神色惨白:“我知道你是谁,但那又如何?像我这种人一辈子只要能做好一件大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死在这里,我躺在坟里也会觉得舒坦。”

魏明身上所有冒汗的地方,都在说明他已经怕到了极点,除了那唯独是那张嘴倔强地不肯承认罢了。

圣师子问道:“就为这一个传说中的绝世武脉?这样值吗?”

魏明低下头了:“我是野修,我还有一个儿子,如果家中没有暴富的话,我儿子注定也会成为一个天天受人白眼的野修,但是只要绝世武脉重现中洲,至少你们这些入道真修,便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轻贱我们这些野修了!”

圣师子摇了摇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江有路今天会死,明天中中洲所有的野修,还是会过上一如既往的生活,被人嘲讽,受人讥笑,不过你的话,完全不用担心。”

魏明抬起头,一脸疑惑。

圣师子说道:“因为你永远看不到明天了。”

话毕,圣师子双指轻轻一弹,那柄佛头鬼刃如同一片薄冰一样,节节寸断,像是一片片散在空中的雪花。

魏明张着嘴望着空中的刀身的碎片,心中百感交集,这柄刀跟着他走南闯北,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战,每次身陷绝境,哪怕自己剩下最后一口气,只要佛头鬼刃还在完好地握在手里,他总是能死里逃生。

鬼刃刀无数次帮着自己档下了致命一击,这刀在魏明心中的地位几乎和自己的儿子一样。

但是今天,鬼刃刀没能抗过这致命一击就先行兵解了。

哪怕手里已经没有了刀,魏明仍是提起一双铁拳,咆哮着,狠狠地向圣师子砸去。

空中依旧飘着那些鬼刃刀雪白的碎片,魏明的拳势刚刚挥出一半,他才发现那些碎片一直都没有落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那些空中飘着的碎片,突然疾速地飞了起来,无数细小的碎片从魏明的血肉之躯中穿了过去。

魏明的身上冒出无数细小的血泉,滋滋滋的声音,让人已经听不清他含糊不清的遗言了。

他倒下了,倒在了圣师子的脚下,倒在尘土之中,鲜血淋出了一片湿淋淋的泥地。

圣师子没有避让张魏明的尸体的意思,只见他身影一动,再现身时又恢复了之前那样闲庭细步的姿态。

看那轻松的神态,仿佛刚才并没有杀人,而且他身后那具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也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府食客中有七八个已经翻过院墙远遁了,他们怕了。

院子里还剩下十几个食客,手提刀剑,在圣师子的前路上等着他。

圣师子看了他们一圈:“你们当真不怕?”

说完圣师子还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尸体。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但都带着一丝丝的恐惧,但是他们仍然没有退。

其中一个老者说道:“我也不知您是儒家的哪位高人,中洲的绝世武脉,是唯一一个能拯救我们这些野修修行,给我们漫长而徒劳的修行人生指明前路的先天高人,恳请阁下高抬贵手,日后中洲所有野修必然感念阁下的恩德。”

圣师子道:“刚才地刑神君的话,我想你们有人也已经听见了,于儒家的情理,我今日必然要走这一趟的。”

久未开口黑影,抖动了一下身子,分出两个黑影来,两个黑影将重伤的朱明月轻飘飘地抬向了江有路身边。

黑影道:“不愧儒家的二把手,万事皆是身不由己,而绝对不是什么为了自己的自私自利。”

圣师子转头看向黑影:“那兄台你呢,你敢说你下这一盘大棋,不是为了自己谋心?”

黑影道:“我有私心啊,我的私心便是让中洲那些抬不起头,只能靠在别家大宗门做食客的野修,都有一个抬头的机会。”

黑影的话,让一众食客都盯想起了各自在中洲坚难求生的经历,不免引起一阵感触。

圣师子抬起一只脚猛得往地上一踩,站在前面几排的食客直接被地下突然窜出来的巨力掀上了天。

圣师子语气中含着一丝愠怒:“我最讨厌那种随便说两句体己话,就能莫名其妙感动起来的人,这样的人,又蠢又该死。”

那些重伤的食客,不知道为什么圣师子会突然发怒,所有被巨力冲击的人,这时候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黑色的影子如风中细纱般被吹散,转眼间便在圣师子身前三丈之地,凝成了一个人形黑影。

黑影道:“圣师子如果有什么怨气,尽管往我身上撒,毕竟我应该还能免强算得上是个主谋。”

圣师子扯了扯嘴角:“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这么热心,还口口声声称是为了中洲野修的尊严。为什么明明是第一天见你,我就已经这么讨厌你了呢?”

黑影道:“缘分分好坏,你我之间的缘分应该算是坏缘分吧。”

圣师子道:“既然是坏缘分,那还是早点斩了这份坏缘份的好,免得以后老是觉得混身不舒服。”

圣师子双后负于身后,骄傲地看着黑影,口中喊道:“剑起!”

突然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地龙正在地下东奔地窜一样。

在黑影和圣师子中间的平地上,一把紫气萦绕的书生剑冲天而起,带出地下滚滚尘土,紫剑发出的紫气瞬间就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紫色,仿佛在向天上的神帝宣示着自己人间神器的地位。

圣师子屈指一招,长剑便回转到他的手中。

圣师子凝视手里的长剑:“我这把剑,名唤紫水东流,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试出兄台的根底。”

因为黑影从出现开始,身上盖着那层薄薄的黑气就不曾散去过,而以圣师子的修为居然完全看不透那层护体黑气。

这让圣师子为了稳妥起见,祭出紫水东流来,按理未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实在是不想动用这把剑的。

江府食客传出一声惊呼:“是他。。。。是儒家的那个血儒!!!我师父就是被这把剑。。。。生吞了的!”

剑能吞人?听着像是笑话,但在中洲儒家的血儒手里,这就不是笑话,而是一个残忍的事实。

食客中另一个也出声道:“血儒!难道是那个号称天杀人,剑饮血的血儒!!!”

有关于中洲血儒的每一个传说,似乎都跟血脱不了关系。

每一个有关于血儒杀人的现场,几乎地上都粘满了鲜血,人们却始终不相信一个人能流出那么多血来。

直到他们看见那具干枯香像一把枯木的尸体,他们才明白过来,一个人如果流干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那这样的现场,也是可以出现的。

儒家跟道家不同,道家的仇人,事先都会收到道家的书信通知,某年某月,清鹤山地刑神君,将要上门讨债,好让他们有时间准备罪奴顶罪。

儒家不同,任何人跟儒家结下梁子,儒家都不会做任何的表示,如果不去管儒家里修士的修为,只看外表,就完全是一个群和和气气的教书的先生。

但是江湖都流传着一个诡异的消息,儒家的仇,不能入夜。

曾经有人为了彰显自己在中洲的地位,上门去拆了儒家的大门,儒家的人一边给那人端茶递水,还要问那人累不累,要不要给安排房间休息之类的。

一旦入了夜,血儒便出现在那人的家中。

第二天,一具枯尸,以及满屋的鲜血,被早起的邻居发现,然后那邻居以最大嗓子,把这件事通过一种尖叫的方式,传遍全城。

因为没有人见过那种恐怖的场景。

刚一进那个的屋子,有人肯定会以为屋主新近为屋子里刷上了红漆。

然而,仔细一想却又不对,一般没有人喜欢将自己的屋刷着红色,还是这种特别接近血液的红色。

只要在那屋里站上一柱香时间,鼻子里那股刺鼻的血腥就会久久不散,让人差点以为自己流鼻血了。

在那红色的墙上,如果多看两眼就会发现,这墙上的红漆在动,在流动,由上而下的流着。

直到人群中尖叫了一个血字的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有人用鲜血又细又均的把这个屋子刷了一遍。

本来爱看热闹的人已经挤满了整个屋子,明白墙上全是血的时候,奔逃的人群直接挤破了木门,瞬间跑得没影了,仿佛再晚跑一刻,也会被人用来做成红漆,刷满整个屋子。

圣师子脸色平静:“现在才认出来是不是有点晚?”

一个晚字,纷纷印在所有江府食客心上了,后悔太晚了,逃跑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此时唯一不晚的事,恐怖就是想想遗书的内容了,但是就算写出来了,又能怎样呢,血儒就在眼前,没有人觉得有人能活着走出江府,内容详尽,照顾周到的遗书,没有人能活着带出去,只能靠自己托梦告诉家人了。

第八十八章 北乌衣 田拾趣

黑影感觉到了他身后那种阴云密布的气氛。

黑影笑道:“诸位慌什么,不论如何,以现在这个情形,最先死的人肯定是我啊,诸位要是有什么未尽之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府食客纷纷退回到江有路身边,哪怕是晕迷不醒的江有路依然给他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血儒圣师子持剑而立,手中紫水东流,颤呜不已。

“在我有限见识中,我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和兄台身份吻合的人。我只出一剑换你一个身份,如何?“

圣师子觉得自己经开出一个合适的价码,现在只等人黑影点头了。

黑影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你给出的这个价码,太便宜,你买不起。”

圣师子将紫水东流横在身前,脸上笑得灿烂:“哈哈,我是敢称赞你的勇气,还是应该惊叹你的自信。”

黑影道:“是自信,还是迷信,你尽管一试。”

圣师子拉长了声音:“那。。。。就不客气了。”

说到不客气的时候,圣师子已经提起剑飞了过来。

剑气纵横,紫刃破空。

黑影未动,任由这一剑砍了下来。

紫水东流直接将黑影砍成了两半。

就在两半黑影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软绵绵的黑影又站了起来,重新合在一起。

圣师子道:“果然如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被剑器所伤?”

黑影有些谦虚:“不敢托大,求生而已。”

圣师子长剑一扬:“好一个求生而已!”

圣师子剑招再变,手上握剑处,幻化出万道剑光,直射黑影而去。

黑影化数无数个小黑影,从万道剑光之中的缝隙中飞出。

圣师子手上招式不停,黑影全是以凝散以对。

两人缠斗数百个回合,圣师子一招狠过一招,一剑快过一剑,黑影凭着随意聚散身形的奇术,都一一化解,可怜好好一座中洲江府门庭生生让两人毁去了大半。

在放完第二百八十七招剑式之后,圣师子停了下手。

黑影问道:“怎么不再试了?也许你再发两记剑招,我便无法聚气凝神,在你的手下败亡了。”

圣师子面色绯红,仿佛刚刚经历一酣畅淋漓的战斗。

圣师子面浮轻笑:“哈哈,自我踏入武林以为,还没有人一个人让我有机会用完所有剑招。你是个奇人。”

黑影本以为圣师子想以蛮力逼自己出现换气的空档,好一举破之,没想到此人却是个行事随心所欲之人。

圣师子脸上的笑停了:“你可知道猫玩腻了之后,最后都会把老鼠杀掉的。”

紫水东流立在他手中,紫气飞流,不久就在他四周竟然形成了一片紫雾。

圣师子道:“你身上这层黑色变幻自如,如同你的手足一样,气血同理,我在想以血剑之招,能不能破掉你身上这层黑气。”

血海临风!

突然圣师子身边的紫色雾气迅速地收拢,转眼间,紫雾全数散去,只剩下圣师子那把紫水东流仍在疯狂地旋转着,紫水东流剑身上的紫光却是越来越亮了。

紫气虽然全部吸尽,但是那股强大的吸力却是一点都不曾消失。

仿佛在紫剑周围有一场卷天席地的龙卷风,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平白生出一股飓风缠绕着黑影。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黑影被飓风卷出一缕缕的黑气,尽数被紫水东流吸进了剑中。

黑影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黑影亦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突发事件,他没有想到自己身上的黑气会被紫剑吸走。

黑影脸上一部分黑气被吸完,露出一只桃花眼来,桃花眼里神色有些慌张。

圣师子惊声道:“女人??”

之前黑影虽然用黑气盖着身子,但是他说话一直用的都是男人声音,众人自然都以为黑影应该个男人。

在黑影的脸上,黑气第一时间消失,让玉扇侯也是一惊。

自黑影出现后,玉扇侯也没有看到他的真正的面目,他只当黑影还是原来那个救自己出玉都的人,但那只露出来的桃花眼,让这一切再次变得云山雾重了。

黑影的身份,让玉扇侯都开始都有些怀疑了。

黑影急声出口,仍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田拾趣!!!”

在黑影身后土里突然跳出来一个污衣乞丐,正是一直没有现身的最后一个四象山主,北污衣田拾趣。

田拾起跳出之后,凌空一点,直扑圣师子而去。

圣师子正在专心催动着,手中紫剑,只要再多给他半刻时间,他便能将黑影身上的黑色全部吸尽,到时候只要看到她的真面目,以儒家的势力查出来她的身份不是难事。

但田拾趣不会给他时间,半息的时间也不会给他。

田拾趣右手立掌,直攻圣师子胸口。

紫剑正是催到极致之时,他已经没有半分留余用来对付田拾趣了。

圣师子立马做出了决断,如果此时硬吃田拾趣一掌,非旦血海临风难以维持,甚至连自己都会身受得创。

到时候,黑影再加上田拾趣,自己必然疲于应付了。

圣师子往后移了一步,手也收了回去,疯狂旋转的紫剑立马落在地上了,一股狂风随之砸在了地上。

风浪袭上了田拾趣,在狂风吹拂下,他不得不像一片薄叶一样翻转着身子,以求速进。

但风浪始终还是减缓了他的速度,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让圣师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田拾趣的那一掌就要拍上圣师子,圣师子同时也递出一掌,两掌相击,在地上震出无数条手臂粗的裂痕。

一掌之下田拾趣,被震退了数十几步远,而圣师子依旧还站在刚刚才退一步的位置。

圣师子两袖猛鼓,他将双手往后一扬,袖中猛力直接砸碎了江府的影壁。

匆忙之中,他并没有硬接田拾趣这一掌,而是巧妙地将田拾趣的掌劲全部吸进袖中,再转身砸向影壁。

圣师子理了理袖子:“堂堂四象山山主,居然愿意在埋在地下只是为了偷袭我这一次?”

田拾趣笑道:“儒家的圣人,莫要见笑,我这等乞丐做不来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只能出此下策了。但是,绝对是专门针对你而来,他只是让我这待命,却没有告诉我要向谁出手。”

田拾趣说完望向了黑影,黑影此时已经收回了多半的黑气,重新盖在了脸,比之前还是要淡些,认真看地话,仍然能看出他脸上右眼的地方,挂着一片白,至于那只桃花眼,却是看不见了。

圣师子又道:“不知这给兄台给田老开价几何,让田老愿意自降身价,给人打下手。”

田拾趣摸着头:“唉,一个臭乞丐哪里来的身价,不过你别看这个人遮头遮面的,说话真是老讲信用了,说了还我自由便还我自由,这笔生活,老乞丐一点没亏。”

圣师子转向黑影:“兄台,额。。。。现如今应该喊兄始,还是姑娘呢?”

黑影开口了依旧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论男女,好像你我之间必然难以善了了,所以你叫什么都无所谓。”

圣师子继续说道:“那我就斗胆叫一声姑娘了,姑娘,真是物尽其用啊,一张山契,就将四个山主全部买了下来,好手笔。”

黑影道:“既然是中洲地界,若不是入乡随俗,岂不是惹儒家那一位的笑话,我这也是全是跟他老人家学的。”

圣师子听出她的话外之意,但他没法点破,眼前这个似乎中洲不少秘辛,今天要是不能彻底摸清她的底细,对儒家登顶四家之首,肯定是一大隐患。

黑影像是看清了圣师子的想法:“圣师子,可莫要想简单了,那件事我知道了,我肯定是会让另外一个人也知道知道的,毕竟多一个人知道,我就肯定会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当你的儒家仇人,可是不能一个人过夜的。”

圣师子的头转向了玉扇侯,问道:“那你这个活命的机会,是不是就指的是他呢?”

黑影大笑道:“圣师子未免太小瞧我了,既然是关乎自己性命的人,我怎么可能随时带在身边,圣师子就不要浪费精力,至少那个人不在中洲。”

圣师子心里开盘算了起来,如果那件事暴露在日光之下,对儒家的名声肯定有所损伤,但还不至于危及四家之主的地位,一切只要等到了儒家登上四家之主的位置,那件以前的污点,自然有会有人帮他们抹去。

圣师子道:“姑娘也别把自己手里筹码看得过分重了,毕竟对眼下的儒家来说,那件事还不算太致命。”

黑影道:“当然,我当然相信,只要我将这个事情散布出去,天下就会突然冒出无数的说书先生,把我说的那件事改得面目全非,到时天底下流言四起,而每一个说书先生说的流言内容,却是各不相同,那我这个消息的真伪,自然就没人关注,儒家的手法,我门清。”

圣师子自信满满:“姑娘既然知道儒家的手段,还望姑娘能看清眼形势,把江有路交给我,因为你身上的保命符,好像不怎么结实,保命不足,丧命有余啊。”

黑影道:“我知道这个消息,虽然不能马上置儒家于险地,但是确确实实能让儒家忙一阵子了,而我需要的就是让儒家忙起来,一旦像这种庞大的动物忙起,它必然就不能首尾相顾了,我自然就可以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圣师子面色一黑:“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八十九章 天要杀人,剑要饮血!

黑影诡异地一笑:“你猜,你猜血流几何,你猜白骨如柴。。。。”

圣师子面容一变,狂吼道:“别说了!!!”

黑影停了下来,继续道:“啊。。。你看看,这事情知道得多了以后,说话都是不分不出个轻重来,什么都往外说,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圣师子的逆鳞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血儒圣师子的白净的手上慢慢变红,红得快要滴出血的感觉:“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死。”

圣师子不知为何连自己那桩秘事都能被得知,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与那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屠尽了三代六族。

当年那个庄子里除了满是血腥味的风,几乎没有能动的东西了。

圣师子道:“我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一旦我觉得你踩到我的尾巴了,我啃定会把你咬个半死,哪怕你痛得囔得全天下的人都听见了,我也不一点不担心,大不了不做圣师子,换身份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圣师子将手中的紫水东流握得更紧了,紫色的杀意腾空而起。

田拾趣神色紧张地对黑影说道:“我说,这个圣虱子,可是要发狂了啊,到时我尽力,但不拼命啊,提前说好。”

黑影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空中的另一个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玉扇侯此时对他的身份虽然是有疑,但按照原来计划,他也知道黑影在等谁,至于这招棋灵不灵,全是看天意。

春秋楼里,方青芷坐在一张软凳子上,丹猫则叭在枕头上,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着盯着方青芷,而方青芷在一边举着双手跃跃欲试,想要一亲丹猫的芳泽。

玉扇侯他们离开春秋的楼时候就将方青芷和丹猫,留在了春秋楼里。

方青芷一进屋魂都快被丹猫勾了大半去,只是丹猫好像很冷淡,一点都不想让她碰,只要方青芷一伸手,它就要退两步,保证它的安全。

方青芷来来回回已经和丹猫,对战了一百来回了。

方青芷屡败屡战,惹得丹猫小圆眼里,都能看出一丝嫌弃了。

方青芷准备再次发起突袭的时候,突然门外阁楼里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本声,她从窗纸上隐隐看出祁天的样子,她轻轻叫一声祁天的名字。

祁天脚下大迈的步子停了下来,当下回应道:“是方姑娘吗?”

听到祁天那浑厚的声音。方青芷拉开了门,跳了出去:“嗯!嗯!是我。”

方青芷在屋子呆得太久了,正是闷得慌,伸伸了筋骨,而且一直被丹猫虐得心里都快产生阴霾了,正好遇到一个熟人,让她也是好一阵欣喜。

祁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方青芷,问道:“那个游荡子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方青芷都被问蒙了,反应了一会才想起祁天说的人是玉扇侯。

展颜一笑:“没有,那是个好人来的。”

祁天闷哼一声:“我看他就不像好人。”

方青芷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看祁天身上带着刀,穿着武装,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祁天回道:“我收到一封书信,说是这镇子上有一个大恶人,请我前去相助。”

方青芷说道:“是谁给你传的信,落款是谁。”

祁天头一横:“不知道,但是我一看恶人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出来,拿了刀就出来了。”

方青芷道:“那你不怕这是别人给你下的陷阱啊?”

祁天道:“那岂不是正好,正愁找不到恶人,恶人便送上门来了,哈哈!”

祁天在空中环视了一圈,口中念道:“应该是这个方向了。”

祁天将手中的刀,插在地下,整个人踩上刀柄,长刀几乎被压得和地齐平了,长刀猛得一弹。

祁天大喊一声:“走你!”他就被弹飞了出去了。

祁天飞出去不久,长刀也从地上跳了出来,跟着祁天飞了出去。

方青芷看得直挠头:明明可以御刀远行,为什么偏偏要这选种土办法。

枕上的丹猫,也学着她的样子,挠了挠头。

方青芷一脸欣喜地走了进去,因为丹猫总是跟自己搭上话了,她坚信挠头这种动作,让他们的心灵第一次达到了契合。

血儒圣师子长剑在手,紫气如同魔氛,散布整个江府。

田拾趣站在其中不得不用内力护住全身,以免自己被紫气侵蚀。

而黑影因为刚刚被吸去了一部分的黑气,正是一边打座调息。

玉扇侯仍然不停地在给江有路渡真气,只是江有路身体就像是有一片泅海一样,怎么都装不满。

血儒圣师子轻轻一挥紫水东流,空中一大片紫剑,疯狂地向田拾趣砍去。

田拾趣转了个身,从怀中拿出去一个破布袋来,左右一舞,装下大部分的紫剑。

田拾趣战中叫嚣道:“老乞丐今天正好顺便收破烂,来吧,圣虱子,有多少来多少!”

血儒圣师子,不置一语,手里的紫剑挥得更快了,天空中又细又密的紫剑,就是像突然下起了一场紫雨。

田拾趣手里的布袋是越来越大。

终于田拾趣撑不住了,或者说他手里布袋撑不住了,如果继续这样装下去,布袋必然要被其中装满的剑气冲破。

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田拾趣,下半身肯定要被这些紫剑扎成一个刺猬。

田拾趣急慢喊道:“圣虱子,你且慢些,装不下了,老乞丐不收破烂了。”

但血儒圣师子肯定不会放过田拾趣的。

田拾趣怒眉一扬,直接将手中的破布袋扔了出去,然后甩出一道掌劲,拍在了布袋上。

布袋里无数的剑气,瞬间向血儒圣师子冲了去。

田拾趣好不容易有机会歇上一歇,眼睛刚刚看了一眼布袋,大叫一声:“不好!”

本以为一袋子剑气下去,血儒圣师子肯定会收了剑招,然后大步退去。

谁知道血儒圣师子却是反其道而行,直接硬吃了两道剑气,绕过了布袋,紫水东流,直刺田拾趣的眉心。

田拾趣抬步就往后退,口中大骂道:“你不要命了?疯了,疯了,你就这么想杀老乞丐?”

血儒圣师子言语冰冷之极:“既然撕破了面皮,我还用装什么斯文,天要杀人,剑要饮血,田老,由我来送终,你一点都不丢人。”

田拾趣道:“送终?你又是我的哪一个便宜儿子?”

血儒圣师子不理田拾趣的怪话,身形急催,动作更快,手上剑的更尖更利了。

紫水东流离着田拾趣的眉心,只有一寸的距离。

田拾趣已经能闻到紫水东流上的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了。

可是无论血儒圣师子再怎么加快身形,却是依然没有办法追上田拾趣。

圣师子口中大喊一声:“紫阳开道!”

圣师子混身肯间被一种紫色的光笼罩着,他的身形突然更快了,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身形一闪,眼见圣师子就要刺中田拾趣了。

田拾趣头一偏,紫水东流穿破了田拾趣的脸皮,拉下一大块肉来。

田拾趣半张脸上全是鲜血,他捂着脸,对黑影说道:“怎么办,这圣虱子可是疯了,要找我拼命啊,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在这样下去,老乞丐怕是命不久矣。”

黑影依旧着天空,说道:“再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你就自由了,不再欠我任何恩情。”

田拾趣苦笑道:“原来还以为这是个占了大便宜的买卖,谁知道,亏大发了。”

田拾趣提了一身元力,大呵一声:“无边秋月照乾坤!”

他手中升起一道刺目的光圈来,一圈套一圈,一环接一环,直袭血儒圣师子而去。

血儒圣师子刚刚一进入那一轮轮的光圈,便感觉到自己身边有无穷无尽的怪力正在向自己压逼。

眼看身形受制,无法前行,如果继续任由这些光圈不停向自己聚拢,早晚都会有性命危险。

血儒圣师子再出一招:九莲圣血瀑!

突然血儒圣师子的身上爆出一朵大大的紫色剑莲,剑莲的花瓣由无数把紫剑组合而成,纷纷向外刺去,无数光圈,应声而破。

田拾趣破口大骂:“嗨呀!狗崽子,狠招不断啊!老乞丐今天完咯,完咯!”

虽是口称完了,田拾趣手上的动作明明白白地说明着他根本没有放弃。

田拾趣双掌猛击于身前,天地之间,仿佛突然响起一记沉闷的钟声。

嘭!

声声钟鼓震长夜!

一声大过一声的钟鸣,响遍此间天地。

无形声波夹杂着倾天巨力,直接将血儒圣师子身上那朵剑莲吹成了一个花骨朵,血儒圣师子双后被声波震得不停地向后弯着,仿佛他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血儒圣师子声波中,艰难地开口道:“田老果然不愧是北境黄圣国的传说,往常遇上,晚辈肯定自当避让一二,但是今天不同,因为今天我想试上一试!”

血儒圣师子仰天大喊一声:“啊!!!!!!”

只见血儒圣师身上皮肤开速迅速转红,由手漫及脖子,到最后他的整个脸都变成了红色了,那种如同滴血的红,远远看去,圣师子如同一个血人。

黑影出声道:“当心,这圣师子已经将他一身积下的魔血穿透了全身,功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血儒圣师子转过一颗血红的头颅,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黑影:“果然不能留你!我先请田老归天,再慢慢送你下地狱!”

突然血儒圣师子身上的爆出一阵阵血雾,圣师子再次痛嚎出声。

短暂的喘息之后,圣师子疲惫地抬起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圣师子口中轻言:“杜鸟恨,万骨催;秋莺怨,天地悲。”

第九十章 泅海十三朝天鲸

远处茶楼里,柳君贤和周全通这下慌了。

周全通焦急的说道:“圣师子已经被逼用出这一招的地步了,我们要不要去那一位叫来,要是有个万一。。。”

柳君贤摇了摇头:“你刚刚也听到圣师子的语气了,他说他也不该来,连他都不能来,更别说他上来那一位了。”

周全通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在这儿等死吧。要不我咱们先跑吧,你是见过这一招,虽然我只是听说过,但仍然觉得混身的汗毛都快要倒立起来了。要不我们先走吧?啊?”

周全通眼里全是求生的欲望,柳君贤却看也不看。

柳君贤慢慢地说道:“我确实是亲眼见过这一招的威力,但我同时也很清楚圣师子这个人对人的手段,你我今日弃他而去,同样也是会死的,而且会死得比现在惨上一百倍。”

周全通整个人的骨头就像被人抽走了一样,一下软到在椅子,口中念道:“那现在。。。现在怎么办?这一招真的让他用出来,会死很多人的,中洲会死很多人的啊!”

柳君贤道:“你我能做之事,只能是守在这里,但求错不在你我罢了,全通兄,圣师子其人,邪异啊!”

在血儒圣师子的头顶,渐渐飘起了一场又轻又薄的红雨。

血儒浮在天上,站在红雨里,脸上极其享受的样子。

红色的雨渐渐浇在了地上,落在那些之前被圣师子震伤还在地上调息的江府食客的身上。

那些红色的雨浇在他们身上,渐渐升起丝丝白烟,以及一种恶臭的味道,那些躺在地上的江府食客开始惨叫了起来,红雨落在身上疯狂地腐蚀着他们的身体。

有些食客却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他们仰躺在地上,红雨第一时间就熔断了他们的脖子。

转眼间,地上就已经便是白骨遍地。

余人的众人像是看到鬼一样,纷纷用最快的身形逃出圣师子的雨幕。

田拾趣看向圣师子:“书香门第,怎么会养出你这么阴邪的人。”

圣师子道:“以前也有很多人觉得我很阴邪,但是后来就没人这么说了,或者人们忘了,因为所有觉得我阴邪的人,都被我杀了,便不会再有人觉得阴邪了。为了儒家大业,我一人声誉,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田拾趣叹道:“啧啧啧!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可真是脏,比我都脏。”

圣师子道:“随田老怎么说,总之,儒家要登顶四家之首,江有路就必须得死。”

血儒圣师子沐浴着红雨,他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沙漠里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人一样,心情地享受血雨带给他的每一丝湿润。

圣师子望着天,开始狂言起来:“你们可知道这天地本来就应该血红色,只是因为凡人太多,将纯洁的红污染了,而我今天就要还天下一个红天白日。”

天上的红雨越下越多,越下越急,转眼竟然有了瓢泼大雨之势。

地上那些白骨所在之地,从地下涌出一股股血泉。

血泉积势甚猛,渐渐竞然形成一场汹涌而来的血洪。

血洪中,还有能隐隐看见无数白色的骷髅,拿着兵器,空洞的眼窝里,藏着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田拾趣怒道:“小崽子,你这样做不怕损阴德?”

血儒血师子道:“我要这阴德何用?天不管,地不收,天生一个魔种而已。”

田拾趣再催力掌划破血色的天空,就要冲破重重红色的雨雾,袭向血儒圣师子。

行至半途,田拾趣这觉出了这场红雨的狠邪之处,初次接触,并无甚惊奇,但久而久之,这些红雨就像白蚁一样不停地啃食着它们所遇到一切。

不经意之间,田拾趣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血雨侵蚀出了好几个大洞。

田拾趣急忙抽身而退,大骂道:“好狗崽,你可知道我这身上这衣服多少年没洗了?这么好的衣服让你这些鬼雨,生生淋了好几个洞来!”

丐帮自古有个规矩,身上的衣服越旧,污渍越多,辈份就越高,就越受人尊敬,所以丐帮的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养衣人。

所以田拾趣是真的心疼他那一身脏兮兮的污衣。

但是现在田拾趣也只能望雨兴叹,因为他此时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方法来破圣师子这场血雨了,眼看到地上血洪就快要将整个江府淹没的时候。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亮光。

然后众人才注意到那抹白光上站一个黑黑的汉子。

汉子在空中声如壮牛,大喊道:“恶人何在?!”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这汉子所为何来。

汉子在江府上空看了一圈,那大片血洪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一身淋满了红雨的血圣子更是成了他的眼中钉子一样,让汉子移不开眼神了。

汉子朝着圣师子喊道:“吾乃泅海十三朝天鲸祁天,你是何人?”

在场众人都没有听过泅海十三朝天鲸,只当是东边来的一个野修。

血儒圣师子见此人气势凶武,为了不在此时节外生枝,便回道:“儒家圣师子。”

祁天翻着眼睛像是不停地回想着什么,嘴里一直念着那圣师子圣师子,末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的沙绢灰布来。

祁天在上面找了半天,手指在灰布上的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口中高兴地喊了一声:“嘿!终于找到你了,什么圣师子,用了一个化名,害我找半天,你不就是那个亡国的皇子吗?”

血儒圣师子眼中突然涌现出无尽的杀意:“你说什么?!”

黑影瞬间也联想到了一些有关于圣师子的传言,不过当时没有在意,现在一看圣师子的反应,那这些传言就不是空穴来风。

祁天将灰布卷好,放进了怀里,道:“你可真是让我好找,我从泅海中出来之后,你可是我遇上的第一个大恶人。你可要好好的认罪伏法。”

圣师子笑道:“我需要认什么罪,又要伏什么法?”

祁天拍拍自己的胸:“灰罪卷,便是你的罪,而我这龙蟒金背大劫刀,就是法!”

祁天粗壮的手臂往前一伸,龙蟒金背大劫刀便飞入了他的手中。

祁天紧握刀皮革缠绕的刀身,大喝一声:“让破你这碍眼的脏雨!”

九刃平山!

祁天对着红雨连挥了九道刀光,刀光瞬间将红雨照得透亮,刀光不停地在雨珠之间,来回穿梭。

三息之后,红色的雨幕被破了!

地下的洪流也渐渐退了下去。

虽然收了雨幕,血儒圣师子身边的淡淡血雾还是没有散去,远远看去,亦是只能看到一片血色朦胧,看不清圣师子的真面目。

圣师子道:“看来又来一个硬茬子啊,泅海十三朝天鲸?我为何没听过东边的泅海有这样一个组织?”

祁天道:“今日你我初次会面,你自然是不识我,这有什么奇怪的?”

圣师子确实是很惊奇的,天底下平平淡淡甩出九记刀光就破了自己的血幕,他自误入江湖以来,还不曾遇见一人有此能为,而此人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中洲人士,更不是那种久浸江湖的老手,按理像这种散修,多多少少在江湖都会留下些名号。

他没有没听过的原因,可能是真的是因为这个人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出现。

对于祁天的身份,最早留意他的人,就是黑影了。

春秋楼里,祁天接到的信,正是黑影发给他的。黑影从见天到祁天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派出无数的影奴去打探他的背影来历,影奴在泅海边上,几乎有人住的地方都去了,依然是没有任何关于泅海十三朝天鲸的消息。

黑影只能出他们的名号推测出,像祁天这种修为的人,应该有十三人,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存在,那天下江湖,又多一个变数。

圣师子回头向黑影问道:“这人是你请来的?”

黑影没有回答。

圣师子笑而不语。

圣师子也只是试控性地问问,不管黑影答与不答,他只需要问一次,便能得知他要的信息,他心中不得不再次把黑影的位置,放前移一移了,黑影身上所牵涉的未知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有些后悔出手了。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回头已经太难了。

唯有一战。

圣师子静静调动着那些已经穿破皮肤,涌向外面的魔血。

他淡淡地说道:“认不认识,都无关紧要了,反正你跟他们一样,都是想杀我的人,我这个人喜欢热闹,就不怕多挨几刀,来吧。”

祁天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虽然是个恶人,倒也不失爽快,那就来咯!”

祁天在空中的位置比圣师子稍高一些,他双手握了龙蟒金背大劫刀,当头就往圣师子身上砍去。

同时从那朦胧的血雾中,伸出一刀紫色的剑来,正是紫水东流!

刀剑初逢,金鸣四方。

红色的血雾,白色的刀光,在空中绘出一场红白相交的绝丽画面。

黑影心中也对祁天的实力,再次有了新的评估。

而此时远处的玉扇侯,一边在给江有路渡气,一边正在江有路的耳边口语着什么,像是用心声传达的内容,外人听不得。

黑影自然也注意到了玉扇侯的动作,但是如今她和玉扇侯之间,怕是已经出些一条大大裂缝,若不是处置不当,可能今后两人可能就要分道扬镳了,到时候她真的负那个将这一身黑纱传给自己的人了。

第九十一章 鲸落

白色的刀,紫色的剑,甫一交锋,竟然斗了个平手。

灿烂光芒散尽之后,祁天和圣师子各持刀剑,飘立空中。

圣师子身上鲜红的颜色不减,那股邪异的气质更是到了一种激昂的状态。

仿佛刚刚一击并没有让他和他的剑尽兴,他们都渴望着下一次更为激烈的交锋。

祁天手里抱着龙蟒金背大劫刀,神色平平,看不出来兴奋也看不出期待,只有一种实实在在沉着。

远处的山崖上,一只雏鹰正要出巢,展开它一生中的第一次飞行,雏鹰紧紧地抓着巢边的枯枝,它在等风,或者是风也在等它。

良久之后,天空中,传来一声雏鹰初啼,它在天地中,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向着天空一展长翅。

正在这声鹰啼的一瞬间,祁天和圣师子动手了!

天空中只看到一红一白两道流星以极快的速度,对撞而去。

两道流星撞到了一起,然后融合成一大团光圈,只有从光圈中不时透出的刀光剑影,才能让人一窥两人争斗的战影。

趁着天上两人酣战之际,黑影和田拾趣起一起走到了玉扇侯身边。

玉扇侯正在专心给江有路渡气,他注意到黑影过来了,但是没有看她,只是问道:“你是谁?他怎么了?”

身前的这个黑影几乎跟以前他认识那一个黑影,拥有大批的影卫和影奴,甚至手中掌握着那人一模一样的情报网,如果他真的眼前这个黑影所害,那他玉扇侯在之前的路上,几乎每一步都是在死亡的陷阱里徘徊。

所以眼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他必须要弄清楚,否则他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黑影说道:“我身上这件黑纱便是他传给我,你应该也知道黑纱的传承的条件,非亲近信任之人不能传,起码能证明他是信任我的。”

玉扇侯问道:“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黑影回道:“他现在人在泅海里。”

玉扇侯又问:“什么时候去的?”

黑影答道:“五年以前。”

玉扇侯眉头一皱,他去过泅海,那肯定也路过了仙津城,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玉扇侯想不通,玉扇侯更想不通的是,按理说像泅海那样的地方,他不可能一去就是五年,玉扇侯这是猛然抬起头,看着黑影的眼睛。

因为玉扇侯注意到她说的是“他现在人在泅海里”,不是泅海边,而是泅海里。

其中有多少凶险,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一去五年不回,而且还是硬闯泅海,多半凶多吉少。

面对玉扇侯的询问的眼神,黑影点了点头。

玉扇侯眼睛轻轻在田拾趣身上划过,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田拾趣倒是先开口了:“我说你这个玉侯子,跟天上那个圣虱子,都瞧不起人是怎么滴?你继续说,还怕我和这些江府食客给你们泄露出去吗?”

玉扇侯也听出了田拾趣言语中的提醒,客气地跟田拾趣说道:“多谢田老仗义出手相助,请恕我此时多有不便,难以向田老施以谢礼了。”

此时的玉扇侯仍然保持着给江有路渡气的姿势,江有路体内的

田拾趣一挥手:“什么仗义相助,都是狗屁,明明不过是一场交易,不需说得那么官臭,这娃子怎么样了?”

田拾趣关切地打量着江有路。

玉扇侯回道:“可能还需些时间才能舒醒。”

田拾趣将脸凑近了江有路,嘴里叹道:“中洲的绝世武脉,嘿!啧啧!老乞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跟这娃子一起呆了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都没查觉呢,唉,人老眼瞎,人老眼瞎啊。”

玉扇侯道:“道家是通过它们自家三十六术的中观气术才能探出来的,旁人任你修为再高,不懂观气,也是看不出这绝世武脉的蛛丝马迹。”

田拾趣将脸一歪,歪到黑影那边,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黑影道:“道家的人知道了,影奴就会知道,影奴知道了,我自然也会知道。”

田拾趣道:“小丫头是个下黑棋的好手。”

虽然此时的黑影依旧用的男声,但田拾趣还是叫了她一声小丫头,只是混身由黑纱的黑气盖着,看不出她有没有害羞,只知她的头微微地向下低了低。

田拾趣起转头看向躺在江有路身边的朱明月,问道:“那她知不知道?”

对田拾趣来说,朱明月知不知道就极其重要了,毕竟她和林闻风是这几年他自认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如果说朱明月利用了江有路,那这几年过得可真是邪乎了。

黑影摇了摇头:“她并不知情,我们原本的计划也不是这样展开的,只是没有想到江有路的失踪对她打击这么打,让计划也不得不提前了。”

田拾趣望着远方低声念道:“一个新近丧子,一个刚生来就过上了无父无母的日子,朱明月一直对江有路视为己出,她已经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当上天还要偷走她第二个儿子时,是个人都会拼命了。”

最后田拾趣的目光才落在了早已经尸身冰凉的林闻风身上。

怒其不争地骂道:“哼!当了一辈子的闷葫芦,临了都开不了这个口,你真是羞死个人!”

嘴里骂着,那双干瘦的手,还是伸过去,帮林闻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

此时天空中,祁天依旧还在和圣师子缠斗,不时响起了阵阵爆鸣声。

就在江府食客都在望向空中这一声难得一见的顶尖对决的时候,玉扇侯和黑影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落在了一个佝偻的老乞丐身上。

呼呼的风声,像是奏起了一首悲伤的哀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老乞丐的手,这辈子第一次抖得这么严重,仅仅是帮林闻风理理衣襟,他都来来回来拔弄了好几回,好像老是觉得不太满意。

田拾趣的声音也开始颤颤巍巍了起来:“死一人,换三个人的活路,这种亏本生意,天底下只有你林闻风才能做得出来!四象山主,现在倒了三个,只剩下一个老不死有什么意思。。。。。”

落寞,不舍,难解的情愫,让玉扇侯又回忆起了玉都里的那个夜晚,惨叫声,到处都是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泪眼朦胧中,独自吞食着一个人苟活的愧疚。

黑影此时注意到了玉扇侯的情绪变话,想要开口,却已经知从何说起,毕竟现在的她,已经跟玉扇侯之前所想的黑影是完全两个人了,从刚才的谈话就可以看出,玉扇侯还是不太相信她的。

就在三人各怀心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炸响。

祁天和圣师子的刀剑对决,在经历了几百场的针锋相对之后,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

祁天身上已经沾了不少红色的魔血,正是侵蚀他的血肉,但是他手中龙蟒金背大劫刀仍旧紧紧握在手,脸上不见丝毫的疲态,反而有些战意正浓的意思。

再看圣师子这边,他之前身边一直萦绕的红色血雾,已经被祁天的龙蟒金背大劫刀破去了大半,只余东一块,西一坨,像是个头发没剪干净的秃子。

圣师子原本血红的脸上,也露出一块块白斑,手中的紫水东流,横握在手中,眼睛里杀意不减,虽然彼此都已经斗得狼狈不堪,但圣师子的精神依旧高度集中,仿佛随时准备上去给祁天致命一击一样。

祁天大喝一声,将龙蟒金背大劫刀轻轻一抛,白刃悬空,飞速在他身上几次地方,连闪几下。

一块块巴掌厚的血肉,被割了下来。

那些血肉上都带着圣师子的魔血。

圣师子盯着祁天的动作道:“果然是个狠烈的汉子,为了不让我的魔血控制你的功体,竟然自割血肉,你今天要是死了,我一定会给你买上最好的棺椁。”

祁天回道:“我可不喜欢你们这些陆地人的方盒子,死了还要把人关上千百年,你这个恶人,当真罪大恶极!”

虽然祁天此时身上流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但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了。

祁天突然闭着眼哼唱起了一曲异乡小调,龙蟒金背大劫刀也跟着小调翩翩起舞,他虎眼猛地一睁,拿着龙蟒金背大劫刀往天上一指:“鲸落!”

只见一庞然巨兽,头朝下,直坠而来。

巨兽完全遮住了日光,整个江府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江府众食客吓得不轻,此物若是直接在江府,那整个江府从此在中洲都将不复存在了。

有个从泅海来的食客大声喊:“鲸!!!那是鲸!!!”

中洲的人对于鲸的印象还停留着鲲鹏的阶段,因为没有见过,总过像这种体形的生物,只是一种传说罢了,哪怕来自泅海的人将鲸说得再玄乎,众人也只是看当一个骇人的传说而已,没有人当真。

圣师子本来以为祁天又有什么厉害的刀招,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应敌,谁知祁天居然召来了这等传说中的生物。

圣师子一下慌了神,哪怕是这时动手全身所有的魔血,去化食这头巨兽,能不能化食都是两说,再者哪怕能成功,化食的速度能不能跟上巨兽下坠的速度,他完全没有把握,因为他心里知道在魔血刚刚化掉巨兽一层皮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砸得尸骨无存了。

圣师子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种死法,哪怕当初兵临城下,敌人的箭已经射到了他皇子寝宫的床头,他都不曾怀疑过自己会死。

这一次,这一回,他不得不怀疑了。

第九十二章 三屋罪将

天下突然落下巨鲸,让周围的居民纷纷走出房门,一睹这样的天下奇景。

玉扇侯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有一些焦虑。

黑影问道:“何事忧心,祁天此招一出,大局已定,棋也应该下完了。”

玉扇侯摇了摇头:“如果祁天没有用这一招,棋就已经下完了,但这鲸落之招,实在太过惊人了,你别忘了这是在中洲。”

黑影立马被玉扇侯一语点醒,也许祁天不动用这一招,他们这盘棋也可以安安静静地收尾。

但是她没有料到祁天身上居然藏着这种逆神之招,让她也一时失了神,没有想到,此地动静越大,他们也就越危险。

江府毕竟在中洲,中洲不仅仅只有血儒圣师子一个人,他上面还有人,儒家昂立中洲数十年,至今仍然没有人得知他们儒家到底还有多少震慑武林的家底。

她见玉扇侯还在不停给江有路渡气,便问道:“如何你一直坚持要现在唤醒江有路?”

玉扇侯望着空中的祁天:“也许,现在的江有路是我们的唯一生机,你看。。”

黑影顺着玉扇侯目光望去,突然发现随着巨鲸的下落,祁天的身上也开始不对劲起来,像是一幅人物画上,沾了些水渍,让祁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模糊了。

黑影惊呼道:“他怎么了?!”

玉扇侯:“不知道,也许是在散功,他周身的元力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强了。”

黑影道:“明明胜券在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扇侯转头看着黑影:“这便是你与之前的黑影的不同之处了,你了解祁天口中的那个泅海十三朝天鲸吗?”

黑影道:“影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我不了解。”

玉扇侯道:“如果之前的黑影,他绝对不可能把最后一注全押着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身上,哪怕你已经发现这个人的武力足以让你扭转颓势。”

黑影本以为自己已经得了那人九成的算计,没想到最后一成才是最重要的,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给任何人添加一些自以为是的期望。

她就这一成没有学透,也没法用好。

黑影问道:“你这么肯定江有路肯定会帮你?从刚才江有路说的最后一段话里,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应该还有一个人的残存的意思,百年前江家的那位少年奇才,更是身负圣名,在现在的中洲,人人都得称他一声江中洲,一个人能一洲之圣冠之,如此一位奇人,恐怕也是难以驾驭的。”

玉扇侯望着身前的江有路:“江有路你也见过,你觉得他已经脱离凡胎进入神列了吗?”

黑影摇了摇头。

玉扇侯道:“只有江有路还是肉身凡胎,他便会有烦恼,一个有烦恼的人,万事皆有商量。”

黑影有些不屑地说道:“你连小孩子的生意也做?”

一时嘴快,她竟然记了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说了。

玉扇侯倒是没有多大的反感,反而红着脸,转头望向天上战状。

蒙蒙的黑夜,提前降临人间,巨鲸的身影,遮去了所有光芒。被黑影盖住的地方,大街上挤满了无数的民众,纷纷盯着天上的惊世奇观。

锅里的饭已经烧糊了,山泉流下的清水溢出了木桶,他们没有人关心,哪怕此时有人在街上当街杀人行凶,估计他们也不会动一下,他们仿佛对巨鲸砸下来到底要砸死多少人,也一点都关心。

他们眼里没有惊恐,反而还有一种解脱的情绪游走在眼底。

自这一天起,所有被落笼罩过的人,晚上都会多一习惯,点灯睡觉,因为只要一黑下来,巨鲸带来黑夜,便会袭上心头,让人混身冒汗,无法安心入眠。

在场所有人,没有比圣师子更能体会到鲸落的真正恐怖之处了。

圣师子紫水东流在手,一口气挥出了他毕生所学的两百八十三记剑招。

然而这些剑招在巨鲸身上甚至连一点尘土都不曾溅起。

巨鲸仍在下坠,它没有张嘴,只是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看着圣师子。

圣师子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已经被那两大眼撕了个粉碎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鲸落带来的不仅仅让人无法反抗的武力,还有一种让人放弃所有求生意念的气场。

很明显,他已经被这种气场影响了,他想逃,可是无论再好的逃生符,前提都是你得看到一个清晰的目的地,才能使用,他看不到,在巨鲸的阴影下,他什么都不看到,只有对黑的恐惧。

此时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突然脑中里涌出一副国破家亡的画卷。

逃奔的兵座被射在城墙上,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被无数乱窜的宫奴的踩成了肉泥。

那个公主是他的妹妹,前一日还在高兴地跟他索要十五岁及笄的喜物,可是今天却死在他的眼前,满城到处都是哭嚎的声音,以及敌军手起刀落一颗一颗人头。

想到此处,圣师子随身的血雾就燃了起来,他咬着牙,提着剑就要向那巨鲸撞去。

同一时间,祁天这边也出现一种莫名的变化,祁天的身上长出一些类似白色棉花的东西,渐渐祁天就被些棉花淹没了,转眼间,祁天就变成了一朵云。

巨鲸的身子也慢慢变淡,一缕缕阳光从天际垂了下来,众人这才转醒过来,望着天空的巨鲸。

巨鲸的身影已经变得有点缥缈了,像是空中的海市蜃楼,不一会,巨鲸居然就跟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

本意拼尽性命,也要与巨鲸的圣师子,在空中燃起了身上所有的血雾,却扑了一个空,他身上最后真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失去力气的他,从空中慢慢坠下。

地上的黑影对祁天的消失甚是不解:“他。。。。他就这化云而去了?”

玉扇侯神色凝重:“如果泅海十三朝天鲸,是指十三个跟祁天修为不相上下的人物,那天下武林又多了一个足以改变棋局的势力了,你派了多少影奴去泅海?”

黑影答道:“十个。”

玉扇侯道:“再加一百个吧,早一天了解泅海十三朝天鲸,对你我都有好处。”

黑影道:“虽然祁天的最后一击,未尽全功,但现在圣师子已经重伤失力,不足为惧了。”

玉扇侯道:“要是祁天没有选择用这一种逆天神招,那才是真正的不足为惧,这盘棋,你始终还是少算了几个局外棋。”

黑影道:“局外棋,是谁?”

玉扇侯道:“祁天要是没有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局外棋也不会跳进棋盘里来,但是现在却是说不准了。”

玉扇侯遥望远空,慢慢说道:“你别忘了,这是中洲,中洲儒家可不止圣师子一个人,儒家运作几百年,圣师子在里面可能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门柱了。祁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圣师子上面的人肯定也会动身过来的,你可还记儒的一穷二白?”

黑影当然记得,影奴在他们进入中洲地界的第一天就承上来一份有关一穷二白的消息了。

一穷二白在这里指的并不是谁穷,在中洲一穷二白,只代表着三个人。

穷兵黩武的申穷,申穷早年曾是一个武官,在站场上一人可当万人敌,战无不胜,胜无不杀。

他有一个习惯,每胜一战,必然杀尽无数的俘虏,血祭自己手里丧生的兵卒。

所以凡是遇到申穷的敌人,都反抗得最为激烈,但申穷手下的士兵更加凶不畏死,因为他们的脑子里,深深印着一个道理,哪怕不幸死在战场上,申都尉都会为他们报仇的。

朝中关于申穷的奏折,天德皇帝还专门建了一间屋子,把大门封死,只在窗上开上了一个洞,只要是别人送来的关于申穷的折子,他都让人一并扔进去。

如今这样的屋子,已经装满了三间大屋了。

申穷因此也得了一个,文官送他的“美称”:三屋罪将。

后来不知为何,在边疆混得风声水起的申穷,居然向天德皇帝申请了一个文职,而且天德皇帝还很快就同意了。

三屋罪将的就调任,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人人都等着在鸡蛋里挑上一两根手臂粗的骨头。

然而申穷的表现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凡是经他手的公务,事事完备,就连在朝里活了历经两朝的阁老都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唯一要说的毛病可能就是因为他署名的申字,写有些过于草了些,一眼看去,老是看成周穷。

但谁都不敢用因为这种事就去弹劾三屋罪将。

天德皇帝也不是昏庸之辈,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刻意刁难了,申穷的奏折上,除了那个申字写得不甚得体,其它的每个字都工整像是木刻印上去的一样,谁要是因为这一个像周的申字,就去弹劾三屋罪将,估计还没走进大殿,就已经被取走项上乌纱了。

一朝为官,大家都不傻,处处都露着小心谨慎。

然而自从申穷回了玉都任职之后,那些平时连走路喝水,都十分小心注意的人,却是突然蠢错连连,不少人都开始出现了一些极其可笑的错误。

比如算错国库银两,让天德皇帝差点以为自己快要无钱可用了,还比如记错祭祀时间,让宫中礼官丢了一大丑。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这些犯错的文官有的被斩首,有的被流放,最轻的一个也是贬职归家,但据说贬职的路上,因为山洪突发,连人带车被冲进了大江里,到现在尸体都没能捞上来。

慢慢的,玉都里渐渐生起了一个口耳相传的传说,三屋罪将是不详之人,武官天生能断文士运路。

第九十三章 穷魔带来的穷祸

这个传说被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犯错的文官所印证,开始大家都当这是个不大不小玩笑话,后面文官都当真了。

朝珠里夹上了佛珠,乌纱里藏着各种各样的道符,但符遇到了申穷都得要马上转过身去,嘴里念了一阵不知不哪里学来的经文。

哪怕是被申穷远远得看上一眼,那人都要回家洗上三洗三净,才敢出门,不然就容易被申穷给克死。

申穷在玉都的日子里,整个玉都的佛事用物,道法神器,销量番了三倍不止,那时在玉都想要买上一个串上好的念珠都得等,出高的价,都得等,玉都没有货。

昔日那些堆在货架上的佛事用物道法神器,全都被这些文官穿在了身上,据闻朝中的两朝阁老于文远身上穿得最多,每天上朝的时候,在龙道里,远远地就能听见于阁老身上穿得叮当乱响。

整个玉都皇朝里,也就属于阁老遇上申穷的时候,反应最为奇特。

于阁老平日里都是跟申穷错时上朝,几乎不可能遇上,有一天不知怎么的,他两就遇上了。

于阁老躬着的背一下就打直了,他没有就像别人一样转身念经,他原着打着圈,在自己身边的东南西北的四个方位,分别啐了四下口水,然后原地不停地蹲着脚,手里还捏了一个符剑的模样。

奇怪的是一朝文官就属于阁老几乎没有遇上什么穷祸,穷祸专门指申穷带来的祸事,于阁老以前府上本来就冷冷清清,现在却是人来人往了,大多数都是来向于阁老讨教一下吐口术的艺术,以及在穷祸之下的为官之道。

为官之道,向来与风水息息相关,是升是贬,圣意难测,唯一可靠就是算命嘴里时不时讨来的千金真言,一个字就是千两黄金,为上了士途,大多数人都愿意花上这一笔钱,原来靠着此道多少还能起些效果,但自从申穷回到玉都之后,原来算命最准的刘瞎子,也彻底失去了所有老主顾。

但凡遇到算自己与申穷的运缘的时候,不管下什么结语,最后都是大凶的结果,而自己如果遇见申穷就下大凶的签,就会显得特别的不专业,因为是人都知道遇上申穷是大凶,他提出的所有解凶去厄的法子,全然都没有了。

曾经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刘瞎子也因为申穷变得一穷二白了,喝着别人喝剩的残酒,时不时还能捡着两块没啃干净的骨头。

刘瞎子越穷,他就越气,他一气之后就给申穷编了好些民间歌谣,写好之后他却为着怎么把这些歌谣散出去而发愁,因为是实在是连几个骗小孩子吃糖的小钱都拿不出来了。

就在刘瞎子一愁莫展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一大笔钱,还说欣赏他创作这些歌谣的才华,鼓励他继续创作,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刘瞎子写的儿歌,传遍了整个玉都。

本来就人人自危的文官,这些连下朝之后觉都睡不安稳了,天天听着院墙外面,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在哪唱着:

穷虎文兔,生生相束。孽兽不除,系命难顾。

就在众文官都为这样的歌谣,难受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有心人,把这首儿歌捅到了天德皇帝的圣桌上,还特意加了一些危及国运的评词。

众人本以为这样一本奏折上去,申穷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至少都是一个发配的结果。

谁知第二天上朝,天德皇帝一把将那本奏折,甩在了那个有心人的脸上,还痛骂了一句:巫言害国!

那个有心人当场就被革去了官职,直接遣返回乡,永世不得再入玉都。

有心人离开玉都的时候,抱着玉都城外的大狮子骂了一天一夜,最后被兵夫强行拖上了马车,送远了。

其它文官看到这个下场,再也不敢上折子参申穷了。

接着一个月的时候,文官官场上,寂静一片,一个月本一本折子都没有,全是一些武官递上来的报备书。

安静了一个月之后,天德接到了第一本文官呈上来折子,却是一个请辞书,告老还乡之类的言辞。

紧接大大小小的文官,接二连上的递上了请辞书。

看着圣桌上堆满的请辞书,天德皇帝将申穷请进了玉都皇帝,长谈三个时辰之后,众文官久旱遇甘露,终于他们等来了一个好消息,申穷要去儒家做皇书侍了。

皇书侍是朝庭特派进儒家的一种特书官职,长年要待在儒家,参与儒家大小事宜,然后向朝庭报备,这也是算是为了增进朝庭与儒家的联系。

历来的皇书侍,自派出之后,几乎都在儒家安家落户了,几乎再也没有回过玉都。

但是文官还是不放心,每个人都在宫里多方打谈,这个消息的虚实,每个人都得到了肯定的结果,这下众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苦穷久矣。

申穷在的日子里,让他们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天天窝在家里,生怕出门就遇上申穷,哪怕家里藏着万贯家财,愣是一个子也用不出去,真的跟穷困潦倒没有什么两样了。

虽然心里高兴着,期盼着,但他们每个人表面还是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

遇见申穷就转身念经,被申穷看一眼就马上回家三洗三净。

申穷最终还是定下了玉都的日期,满朝文官就像盼着过年一样,盼着他离都的那一天。

在申穷即将离开玉都的时候,还出了一个让文官半夜都能吓醒的鬼故事。

申穷笑死了一个人。

那一日下朝之后,一个倒霉的文官叫季常春,与申穷在一个死胡同相遇了。

遇上的第一时间,季常春自己无路可避,便开始原地作法了,他先是朝着墙念了一段经文,然后又学着于阁老的样子开始原地吐口水。

谁知这一套朝上人人都认证的法事,却并没有赶着眼前这个穷魔。

穷魔就只是对着他笑,一种淡淡的笑,还带着一点礼貌。

但是季常春很明显,对他的笑是一点都吃不消,他先大汗淋漓,很快就打湿了身上的朝服。

穷魔一直都不住,一直带立他身前。

季常春开始难以控制的便溺了,随之季常春大嚎了一声,一口心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季常春就这样被穷魔的笑,吓死了。

众文官听说季常春的死讯之后,个个都群情激愤,然而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要还季常春一个公道。

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官运就去见穷魔,再说他们心里不太确实自己是不是也会被穷魔的笑吓死。

更重要的时候,穷魔马上就要离开玉都了,这个时候谁要敢参上一本穷魔吓死季常春的折子,估计马上就会被其它文官五马分尸了不可。

在这个时候,上这种折子,就纯是不会做官了,要是天德皇帝下令将穷魔扣下来查案,那这个将穷魔送出玉都的大好时机就这样被浪费了,穷魔被扣下来会调查多久?没人知道,穷魔身上有无数军功,而且穷魔也没有动手殴打季常春,季常春的事,在大贤国的法律几乎跟穷魔没有任何关系。

谁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把季常春的死,强行跟穷魔克死文官绑在一起,估计又要跟之前那个有心人一样,辛苦一辈子爬进玉都,结果就领了个“巫方害国”的评语就提前返乡了。

就这样,季常春的死,皇帝不问,下官不奏,大贤国的官太多了,特别是玉都里的官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走十步都能遇上一个官,所以死一个季常春,基本要等五六个月后,才会被皇帝知道,到那时,穷魔已经远走儒家,万事大吉了。

穷魔离开玉都的那一天,大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关于穷魔带来的穷祸,也深深刻进了平头老百姓的心里,毕竟朝里流行什么,民间也会跟着流行什么,连玉都玉京上卖包子的小四狗都说自从这穷魔在他铺子上买了一会包子以后,他们家的包子就一天卖得比一天少了,卖菜的张麻子被穷魔看了一下,回家就病了三天,要不是隔壁的婆子起好心,给他烧了一些人黄灰,他才能好过来,不然也早就被穷魔害死了。

穷魔的祸名传遍了整个玉都。

虽然大街上都没有人,但是在很远的地方,一栋高高的阁楼上,挤满了玉都里各府各衙的文官。

他们要亲眼看着穷魔离开玉都,他们晚上才能睡得踏实。

本以为隔着这么远,肯定不会被穷魔看到,谁穷魔刚刚踏出的玉都的时候,回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笑了笑。

众人不知道季常春死时,看得是笑是怎么样的,但那一天,所有看到穷魔一笑的文官里,直接病倒了一百来位。

穷魔骑上了马,一骑绝尘。

穷魔离开了以后,朝中的文官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精神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德皇帝没有收到一封关于弹劾的奏折。

天德皇帝私底下跟身边亲近的太监说道:穷魔去,大病愈也!

天德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圣桌上还放着一本半年前边关送来了两份奏折,其中一份是一个有关于边关战将身亡的奏折,上面一个叫周大村的名字,被玉笔用红圈还特意圈了出来,另一份是申穷呈上来的请调令。

第九十四章 申穷

儒家有一穷二白,但唯独这个二白,在黑影那里不曾有详细的记录,但凡在武林中提起一穷二白,申穷各种奇事他们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甚至恨不得自己件件都亲眼看过一般。

也许是申穷的太耀眼了,人们好像遗忘了还有二白的存在,问起二白的故事,即使是对儒家最为熟悉的说书先生,也只是匆匆一句:那也是两位奇人,便就带过去了。

只有天下人仍然能够在申穷的故事里,听得痴迷入神,便不会有人去注意二白到底是谁,再说这若大的江湖,仿佛也没有人听说这二白到底做过什么,能让他们津津乐道的故事,有的人甚至认为一穷二白就是指申穷一个人。

黑影从影奴哪里得来的关于二白的描述也仅仅只有四个字:喜着白素。

天底下,黑影知道的事很多,不知道的事也很多,只有每当她遇上了她不知道的事之后,她才会觉得危险的味道正在向自己靠近,长年处在她这个位置的人,总会养一个习惯,不停地去探听所以她不知道的事。

然而二白总是一年又一年地冷落了她的期待,她想尽一切办法也没有办法探听到除了那四个字以外的消息。

玉扇侯看到了黑影的沉思,说道:“看来这一穷二白在你心里还是占着一份重量的。”

黑影说道:“我原本的计划,在这么段的时间儒家圣师子的以上的人,应该不会有空能关注到这边的动静。而且现在儒家还因为另外一件大事,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既然已经派了圣师子过来,便不会再增加其它高屋了。”

玉扇侯望着天空中刚刚巨鲸悬停的位置:“是啊,千算万算,我们都算错了祁天的家底,居然这样雄厚,那一招鲸落实在是太惊人了。”

空中坠落的圣师子,混身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到处都是黑色的斑点,点朝下直直地向下急坠,如果现在圣师子还不能醒来的话,那今日血儒圣师子将摔成一滩肉泥。

此时整个江府周围最紧张的人,莫过于周全通和柳君贤了。

周全通死死地捏住柳君贤的袖子,大声道:“怎么办!圣师子输了!连圣师子都输了,你我再站在此地怕是大大不妥啊!”

柳君贤神色坚定地说道:“走!我们下楼!”

周全通不解:“现在下楼,下米是为何故?”

柳君贤道:“下楼救人,救圣师子!”

周全通一张脸惊恐了到极点:“你疯了!?你还没有看见刚那一计鲸落?要是那个叫祁天的歹人,突然回转,你我不过是为了那鲸落多添上一层血瓦肉土。”

柳君贤望着圣师子下坠的方向,慢慢跟周全通说道:“全通兄以为你我提了一身功力赶过去,能在圣师子坠地之前赶到吗?”

周全通说道:“当初选这个茶馆的位置,本来就是因为距江府甚远,刚好可以避过江府的耳目,此时就算你我全力奔过去,应该也是不行的。。。难得。。你是说?”

柳君贤眯点眼点了点头:“圣师子好歹在儒家地位崇高,你我武林低微,求之不急,让圣师子命殒江府,原让儒圣请求责罚。”

周全通头如老鸡啄米一样地头点着:“柳君,说的是甚是,那咱们现在就赶过去吧?”

只见两个慢慢悠悠地走下了阁楼,刚一出阁楼,两个人的脚下如同生了风一般,疾跑了起来。

就在圣师子即将坠地的时候,柳周两人才刚刚跑过江府门前的长街,离着圣师子还有百十来丈的距离。

突然一直望着天空的玉扇侯喊了一声:“来了!”

黑影跟着玉扇侯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天边飞来一块蓝色的布,就在圣师子即将坠地的一瞬间,蓝布将圣师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夹带着圣师子又向天边飞走了。

蓝色的长布条在空中慢慢变成了一个蓝点,最后消失不见了,就在蓝布消失没过多大会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诗号: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

一个清瘦的中男人,自空中降下,那人谈不上什么高人气质,奇士力场,如果不是从天上降下,观他气盾还不如圣师子十分有一。

甚至无论身上那件打了布丁的衣服,还是瘦得连皮都抓不起来的面皮,处处都还露着寒酸气。

来人正是儒家一穷二白的穷,申穷。

众人了解申穷,大多都是从说书先生,讲的演义里,在说书人的口中,申穷身高丈余,孔武有力,常年甲不卸身,行走之间,如有龙虎伴其左右,神威不犯。

要不是他口中念着申穷的诗号,没有人把他这样一个穷儒士跟传说中的大将军连起来,甚至有人在怀疑,像他这样的兵士,在战场上应该活不到晚上收兵。

申穷落在地上的位置,像是经过一番挑选,在这个位置上,他一眼就能将所有看着眼里,先是半人江应雄,以及死不瞑目的长舌鬼沈伶俐,看来一个人的恨的确是可以让人长寿,沈伶俐口中血不知到留了多少,便她心中的那股恨意,一直让她死死地留住了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那双已经合不扰的眼睛,还在等,等朱明月的死讯。

地刑神君此时躺着地上,他烧焦的四肢还在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是不是痛得发抖。

申穷眼睛在他们身上特别照顾地多扫了几下,然后行了一个儒士礼道:“今日中洲逢此大变,申某来迟了,特地向江府主江夫人,以及地刑神君告个罪。”

说完他还拉着手两边都拜了拜,但是江应雄夫妇早已经重伤难以言语了,而地刑神君依然闭目养息,地刑不是不能说话,是不想说话,他此刻只能闭目调息,要是开口来应该这个酸儒的客套,儒家的客套没有一个两时辰是停不下来的,地刑神君现在可不是嫌命长的时候,而是嫌命短,估计还没撑过这一两个时辰的客套,他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他留着有用之身,是在等,怀中的灵玉已经捏碎,消息应该也传回了清鹤山,他在等清鹤山来人,他已经看清了儒家今日两边为难,肯定不会照着他的想法来处理这件事。

只要清鹤山的人来了,那他地刑神君,又可以把江有路狠狠地捏在手里。

申穷见自己的客套没有得任何回应,脸上点尴尬都没有,甚至还挂着些和事佬的喜庆。

申穷穿过江府食客的人君,逢人就抱拳,见人就行礼。

江府食客个个都很茫然,他们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又瘦又干的穷酸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申穷,他们还是给他让了路。

申穷很轻松地来到了黑影和玉扇侯身前,又行了一礼,和煦地说道:“申穷在此先行祝贺中洲绝世武脉,重现江湖,此乃中洲之大幸也。”

玉扇侯道:“如果这是江有路的大幸,那又是谁的不幸呢?”

申穷脸上一直挂着笑:“公子此言差矣,这里没有谁不幸,这只是一场误会。”

黑影看着地上林闻风以及江府众食客的尸体:“可是这里却因为这场误会,死了很多人了。”

申穷脸上改上了一些同情:“唉,申甘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一切只怪天意弄人啊。”

说着还提了他长长的袖子,扫了扫眼泪。

玉扇侯道:“申先生大老远跑来,怕不是来扔眼泪的吧?”

申穷放下长袖:“申某此番前面,便是奉了儒圣的命令来化解这场误会的。”

玉扇侯问道:“不知儒圣打算如何化解?看那地刑神君的模样,可是尽想什么不死不休。”

申穷道:“公子可以错听了,地刑神君现在重伤在身,可能神识不清,说了些糊涂话,公子不要见怪。”

地刑现在要是能跳起来的话,肯定会跳起来狠狠地抽申穷一个大嘴巴子,可是地刑神君站不起来了,他的双腿已经被江有路烧得圈成了两个奇怪的圈。

申穷继续说道:“此番误会,江府受损最重,家宅被毁,府上食客死伤大半,所以这些被毁的物,全由儒家出资重建,江府上食客也由儒家介绍填补。”

玉扇侯此时还在给江有路渡气,申穷这一句话是说给江有路听的,因为据申穷了解,前一代的绝世武脉江中洲最是重视家族繁衍,自己手里还那纸消息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江有路身上还残余着江中洲的灵识,他现在可不管江有路能不能听见,这句话肯定要先说的,先说最不可能错的那句话,后面就算再错,也错不到哪里去了,这是申穷在玉都官场混来的道理,从来没错。

申穷见江有路没有反应,心也安了一大半,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了,至少他没有马上反对。

申穷继续说道:“至于道家四象山主朱明月,犯乱中洲之事,儒家也不会追究,可任由其一行人自行离去。”

申穷说到一行人的时候,那双眼睛还特地将玉扇侯,黑影,和田拾趣一起圈了进去,显得自己照顾周全。

玉扇侯道:“儒家倒是难得大方,事若果真如此解决,便是再好不过,我这里还得承一下儒圣的情了。”

申穷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笑道:“承情不敢当,事因皆是一场误会,惹是能化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第九十五章 胡日白月飞雪仙

玉扇侯话锋一转说一句不相关的话:“申先生以前也是军伍出身,现在怎么养得这般的好脾气?”

好脾气不过是一种婉转的说话,其实是指现在申穷身上那股十里外都能闻见的软骨官气。

申穷倒是直言不讳:“如果你要找你的敌人报仇,势必就要了解他们,奈何我的敌人太多了,算是被他们感染了吧,不过现在也好,人人见我现在都客气,不像以前当兵的时候,个个对我都急鼻子急眼的,现在是一句重话都不曾在我面前说过,公子当知道这样自然万事都要好办些。”

玉扇侯道:“申先生果真是个诚人。”

申穷一笑:“呵呵,公子过奖,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件趣事,想说与公子听上一听。”

玉扇侯点了点头:“请申先生讲。”

申穷谦虚地拢了拢袖子:“前不久,有人往玉都递了一把扇子,公子听过这把扇子的故事。”

玉扇侯放在江有路背后的手,突然爆出数根青筋,甚至连黑影都不经意地移了两步,档住了申穷的目光。

玉扇侯脸上依然云淡风淡地说道:“不曾知道。”

申穷低了低头:“那是在下妄言了。”

江有路背后闪过一线金光,玉扇侯见大功告成,收回了双手,江有路仍是闭目未醒。

田拾趣走过来,一把抱起江有路,两个影奴,抬起了朱明月,另外两个影奴,抬起了林闻风的尸体,玉扇侯拍了拍身后的土,黑影跟在他的身后,虽然两人起了嫌隙,但多日来的习惯,黑影仍然是一时改不过来,她仿佛生来就是应该站在玉扇侯身侧。

一行六人,已经收拾停顿,准备离开。

申穷双手束在一起,静侯众人的离去。

玉扇侯总觉得事有蹊跷,儒家大动干戈,派出申穷,不可能就是来礼送他们出中洲,他也知道事情不到最后关头,儒家的最一步棋是不会露出来的。

果不其然,就是这时天开一道清光,传来一人诗号:

北龙卷地斩昊天,胡日白月飞雪仙。

白金丝道疱,一个二十来岁的仙道乘风而来。

来人正是慕容雪仙!

这时申穷终于把他藏袖子里许久的手拿了出来,微举双手,任凭双袖向后倒去。

他向前走了两步,向着六人拱手以礼:“适才在下有些疏忽了,险险误了大事,忘了儒圣的嘱托,儒圣有言,江家绝世武脉,对于整个中洲来说,好比天赐神瑞,念在江有路尚在年幼,而江府主又重伤在身,儒家愿意代替江家,以及整个中洲照顾江有路成人,还忘公子能成全中洲众人的期盼。”

说到期盼二字的时候,申穷还特定将头向两边的江府食客转了转,看样子像是儒家要拿整个中洲的野修的希望来压玉扇侯妥协了。

江府食客众人都静默无声,他们打心底里是希望江有路能留下来,留在江府是最好的,只是一直没人出头来挑起话头罢了,申穷正好帮了他们大忙。

如果玉扇侯不从,儒家随便出来放点风,说两句是玉扇侯强行要掳走绝世武脉,那他们离开中洲的路上,必然会有无数野修要来抢会他们的神祇。

而申穷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说话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在等人,他在等道家来人。

申穷做事向来求稳为上,单他一人从这六个人手上抢回江有路,确实有些风险,如果有人趁乱,送走江有路,那他这一趟远门可就白出了。

他早就知道地刑神君用了什么法子通知道家来人了,不然刚刚他跟地刑神君客套的时候,地刑神君早已经冷言相讥,地刑神君不说话,便是表示他已经不打算靠儒家去做什么了,那他就肯定已经向道家传了消息。

申穷看着慕容雪仙,脸上浮着微笑,心中感慨道:这下差事总归算是稳妥了。

玉扇侯转过身,望着申穷:“看来儒家倒是不负我之期望了,果然还是不肯安心放我们走啊。”

申穷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我们留下江有路,也是替整个中洲着想,而且我们儒圣也是素来对绝世武脉有些敬仰了,儒家必然会对江有路礼遇有加,整个中洲都在看着,我们必然是要全心全意助绝世武脉再次神耀中洲。”

江有路若是交由儒家抚养长大,玉扇侯首先对不起的人肯定就是朱明月了,这番筹划几乎可以算是围着江有路展开的,若是最终都还没有救回江有路,还交到了儒家的手里,他玉扇侯自割面皮也是没法见朱明月了。

棋不是这下的,人也不是这般做的。

慕容雪仙已经飘至申穷的身边,地刑神君的传讯上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完整,事到如此,肯定是先将江有路留下来要紧,至于到时是交给儒家抚养,还是由道家带回清鹤山,只要在四家合会上,道家向儒家拿出点善意,也是不难换回。

江有路生是四象山的人,死也要让他做四象山的鬼。

慕容雪仙想通了这一切,只是站在申穷身边没有说话,不过那副样子已经很明显了,他跟儒家站在一边,此时儒家做的决定他都是支持的。

玉善侯道:“那我若是觉得江有路在朱明月身边长大成人,更为妥当,又会如何呢?”

申穷再行了拱手道,叹息道:“那儒家就只有替中洲向各位说一声抱歉了。”

申穷一低头,一股罡猛的气劲,横扫整个江府,断石碎瓦全被震成了土粉。

申穷做事,从来都是,摆出最怂的姿态,拿出最猛的力道。

田拾趣小声低醒道:“从刚才这穷官摆出力道来看,怕是比圣师子还要高上一步修为,都要小心着点儿。”

黑影也开始担忧起来:“这个申穷再加上慕容雪仙两个人,我们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玉扇侯直视着前面,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双方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从刚才和和气气到会谈,到现在大战一触即发,几乎就是几次眨眼的瞬间,江府众食客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压力,但这次他们没法出手了,一方是儒家,一方是绝世武脉的同行之人,虽然不能肯定他们与江有路的关系如何,但之前他们愿意拼死护着江有路就可以看出他们交情不浅。

哪一方,他们都不能得罪,在中洲他们还有妻儿老小,之前对抗道家自然是不怕道家的报复,道家与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中洲,一个儒家,他们是一点都不担心,可是现在不同了,现是在儒家出面要人,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再者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江有路能留在中洲的,有绝世武脉江中洲在,他们这些野修出头就是迟早的事。

就在场上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昏睡的江有路,他的小手指微微弯了一下。

慕容雪仙伸出一只白净的手,猛得往下一拽,一道百丈高的冰墙,直接就断去了玉扇侯六人的去路。

慕容雪仙早前已经跟玉扇侯在道术大战的时候,就已经打过照面了,他的眼神直接打向了玉扇侯,满满都是两个字的威胁:交人!

田拾趣将江有路交了玉扇侯,纵身一跃,跳到两队人马中间,大声朝着申穷喊道:“那就让我这个穷乞丐来领教领教你这个穷官的本事!”

申穷迎了上去,依然拱手行礼:“失礼了,请!”

一个请字一出,田拾趣猛抬一掌直击而去,申穷还以一掌迎击。

两个初一交手,便是互换一掌。

掌气透过他们的身体,在他们身后的空地,打出一个巨大的斜掌印。

虽然掌力大部掌力已经卸去,但田拾趣身体里还残留着无数细碎的掌劲,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疯狂窜动。

田拾趣往自己胸前连拍数掌,才将这些细碎的掌劲,拍出起体外,不然这些细掌劲搅碎他的五脏六腑也是迟早的事。

反观申穷,除了胸前留下一个大掌印,仿佛没有受到什么伤一样,田拾趣的武功讲究的是直来直去,自然不可以留下在这些多细碎的掌劲,但田拾趣掌力因此也是最为雄浑纯净,就算是四家的六步修士,中了这一掌也是非死即残,他没有想到了,申穷早年在沙场上,就无数尸山血海中,早已经从阎王那里换来一副无惧一切疼痛的躯体,哪怕现在说申穷就是一个具活尸都不为过。

砍上一刀会觉得疼,砍上一千刀以后就是麻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虽然这一次对掌田拾趣吃了亏,不过也是因为两人的掌法不属同宗,各有千秋。

田拾趣赞赏道:“没想到你这个穷官,说话捂捂盖盖的,使起掌来倒也是利索。”

田拾趣称赞的是申穷对掌的勇气,以前田拾趣想找这样一个愿意跟自己以硬换硬的人,几乎是如同大海捞针,因为以前人们都很清楚,江湖上被田拾趣一掌拍死人的不计其数,今天他难得遇到一个不怕死的,虽然吃了亏,但是他开心。

申穷再行了一礼:“虽然现在是官身了,但战场对战的规矩,从没忘却,战场外如何计谋都不过分,进了血池,就应该拿出对生死对手的敬意,你敬我一掌,我便还上一掌,不耍心计,没有算计。”

田拾趣大笑一声:“哈哈!哪天你若是不当官了,我们肯定能成朋友。”

第九十六章 魔甲转生术

申穷回之一笑:“但愿你我都能活到那一天。”

田拾趣双手一张,握拳而回:“既然不知道能不能等来那一天,那我们就珍惜下眼前的今日,今日不战到最后一块骨碎,我实在是不愿意退场啊!”

田拾趣脚踏狂步,如同力神游历人间,每行一步,他的拳势就要猛上一分。他大喊一声:“神舞九步,皇拳撼天!”

九种步法,拳拳催心。

申穷见状,招起手上:“沓拓软金手!”

沓拓是大贤国西边的一个敌国,族人常年生活在蛮荒之地,也被大多数中洲人称之为沓蛮人。

申穷用出这一招,着实也是让周围的人吃了一惊,曾经也是堂堂一个边境大将军,居然用起了敌国的招数,这要是还在玉都估计就已经可以被玉都的文官参个家破人亡了。

但是现在的申穷已经离开了玉都,有了个另一个身份,皇侍书,自然也没有愿意来惹这个曾经的穷祸。

田拾趣见他用这出一招也是露出满意的神色,申穷原意冒着别人诟病的危险,也要用这一招来应对自己的神舞九步,自然是申穷觉得沓拓蛮人的软金手,能够破得了他的神舞九步。

敌人的自信,就是田拾趣能不能尽兴的重要前提。

田拾趣九步走完,双拳之后,拳劲已经运至他毕身最高的镜界,他的双拳四周似乎已经还看到了被双拳燃起的滚滚热浪。

田拾趣还未攻上,申穷已经闪身贴了过来。

田拾趣一拳递出,申穷双手就像滚了金水了一样,慢慢包住了田拾趣的神拳。

神力惊天的拳劲,在申穷双手里暴冲出无数的气流,申穷身上衣物已经被吹得猎猎作响了。

在到处冲动的气流中,田拾趣提本道:“神舞九步,一共九拳,九气连环,一拳高过一拳,你可以有自信全部用你的软金手化去?若是化不完这九步,你今日怕是下场难了了。”

申穷道:“田老在黄圣国的传说,让我这个常年远驻西陲的人也是如雷惯耳,今日有幸一见,还望黄老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田拾趣道:“那便好,再接老乞丐几拳!”

田拾趣连递出数拳,拳声初闻如击鼓,后闻如撞钟,再听已经震耳冲脑,江府的食客好多都快有些站不稳了。

申穷手上的绵劲,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双掌变幻无端,将田拾趣递出的七拳,然而在第八拳之时,申穷的沓拓软金手,第一次出现了停滞,之前的遇拳化掌,皆是行云流水,可是如今被之前七拳残留的气劲,拉住了整个行掌轨迹。

田拾趣这七拳递出,也并非莽夫所为,拳拳之间,皆由一股暗劲连接,申穷虽是表明上将这七拳一一化解,但却没有料到这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七拳反噬,让他的手为之一僵。

高手之间,生死刹那。

就在申穷掌上一滞的瞬间,他的手掌接连发出七声炸响,直接在他的双掌上炸出两条巨大的血口,从血口上已然可看白骨。

申穷甫一手创,田拾趣再赞第八拳,申穷双掌受伤弹开,胸前已然漏出一个极大的破绽,田拾趣神拳直击要害。

武夫对决,往往以生死为注,输即是亡。

在生死关头,申穷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解的动作。

申穷直接迎着田拾趣的拳头撞了上去。

要不是事发突然,肯定有人得说一句:这人莫不是疯了!?

申穷没疯,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是不可能疯的。

申穷心知这拳来得急猛,无论如何闪避都会被其击中要害,不如冒险一迎。

申穷在撞过去的同时,微微将身子向右偏了偏。

嘭!

申穷的身上子撞上了田拾趣的神拳,神力直接将申穷卷飞,到半空,刚刚微移了身子正要避过了要害,只是他的左肩已经惨不忍睹了,倒飞的申穷,才闯过大劫,又临死关!

田拾趣飞身递出第九拳,田拾趣的神舞九步,拳势相叠,至第九拳之时,已具毁天灭地之威。

已经身受一拳的申穷,若是躲不过这一击,怕是想要完整地躺进棺材都难。

拳势破空,申穷依然在倒飞,只听他口中说话:“此阵,我输上半招,但行伍之人,向来是输招不输阵的,田老,就当原谅我这个后辈不懂规矩了!”

魔甲转生术!

只见申穷自肩部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慢慢长出一件黑色的鳞甲,迅速覆盖了申穷的全身。

黑色的鳞甲在申穷的头上还长出了一个大的黑角。

地上的食客离得近都不由大喊出声:“那是啥!”“青天白日的,这申穷是让鬼上身了不成!”

黑影第一个声解释道:“魔甲转生术,是沓拓蛮族的不传之秘,沓拓族人仅仅是凭着这个魔甲转生术,以不过千余族人的势力,一直在西陲之地,挺立了接近百余年。这个申穷有点意思,几乎快把沓拓族的东西快学完了,你说他有没有可能。。。。。。?”

黑影转头向玉扇侯问去。

玉扇侯摇了摇头:“这个就无从猜起了,但他身上藏这种秘术,天德皇帝仍然没有对他起任何疑心,足以证明,这个人在中洲,在大贤朝依然站得很稳,不可能被三两句邪风吹倒的,你就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我倒是替田拾趣担心了,这个转生术,看样子确实是不凡!”

黑影道:“据西陲之地回来的将士传说,他们曾经遇上一个不知为何身死沓拓黑甲士,那人身死甲不褪,要不是远远观查了数十天,那人全然一动不动,他们也不敢确实这个黑甲士会死。他领了一千多兵卒,带齐兵刃,想割下那黑甲士的的头颅回朝请功,一千多个人,不分昼夜对着那黑甲士的颈部砍了三天三夜,黑甲上连个刀印都没有,倒是他们带的所有兵刃全都砍废了。”

众人皆是一惊,江府食客居久中洲,对西陲沓拓蛮族也是有些有耳闻,不过一直接听说他们不过千余族人,私下也常议论西陲边将,空吃俸禄,无所作为,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西陲边境到底生活怎样的怪物。“

黑影接着说道:“后来有人提议,直接将那黑甲士运回大贤朝玉都,自然也是大功一件,只可惜还没有出西陲边境,一千多人的将士,就遭到了沓拓蛮族的奇袭,一千多个人,只活下来九个,回朝复命的时候,皆因为所诉内容过于荒诞,被当时的一个叫季常春的文官借着此事参了一本,说他们是败不知耻,神鬼乱世,一个个营中有头有脸的军士,却学了一身江湖骗术胡说八道。

好在申穷及时回到玉都,这九个人才幸免于死。”

说话间,申穷的黑甲在天空中被阳光照得甲光鳞鳞,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震人心迫。

田拾趣自然也是个老江湖,拳已生老,便没有收回之说,更不会因为申穷身上的异变,而自乱阵脚。

他的第九拳只是越来越猛,拳峰之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光,照亮他那张出拳即是无悔的脸。

黑甲士申穷紧紧握起了右拳,黑甲在手指上的关节处发出咔咔声。

田拾趣的的第九拳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轰向黑甲士申穷。

申穷紧握着一双黑拳,也不抬手相抗,静待神拳攻至身前。

就在田拾趣的拳头离着黑甲士申穷半丈之地时,申穷猛得提拳,一记刚拳,在最短的时间,最短的距离,爆发了最大威力。

黑甲士的拳头,不避一切锋芒,直击田拾趣的拳峰而去!

轰!

两拳相交,居然发出了两座大山相撞的声音。

尘光散去,黑甲士依旧挺立半空,田拾趣躬着背,垂着手,手上正不停地向下滴着鲜血,比之之前,仿佛老了十岁。

因为有黑甲覆盖的原因,申穷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再加之自黑甲覆身之后,申穷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官场上的软话,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杀将混重的语调,让人一听便觉得耳中生颤,腿上发抖。

申穷道:“做为武夫,刚刚那场,我应该是输了,不过同样也是做为武夫,我不想在田老面前藏拙,有几分力,出几分力,有多少本事,便展多少本事,还望田老莫怪。”

田拾趣口的牙已经被鲜血染红,惨然一笑:“当是如此,也该这样,你这身黑壳子,练来不易吧?”

申穷像是回忆起了一件痛苦的往事,沉默了一会,说道:“轻松的功夫,肯定也是抗不过田老这一招神舞九步,武夫登道天下,能遇上一两部不容易练的功夫,那就算是天大的福气。”

田拾趣咳了两口血,刚刚神拳的大部分拳意已经被这黑甲消去,甚至还弹回来不少力道,让田拾趣受创不轻。

田拾趣道:“这个江湖,有你这样武夫倒也不无聊,老乞丐老了,年轻人学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

说完他转身对着黑影说道:“黑丫头,相识一场,也不曾知道你的名字,免强就这么叫你吧,老夫能得自由,承你一大情,如今老乞丐已然尽力了,你我之间的恩情应该也算是清了吧?”

黑影道:“我有名字,但现在不能说,你莫要叫我。。。叫我黑丫头,我不黑。”

向来稳重的黑影居然也第一次露出少女的娇羞,只是这话仍然是用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出来的,她身边的江府食客听了莫名觉得混身恶寒。

第九十七章 摩佛六藏禅式

田拾趣道:“如今我已经败在这个黑壳子手里了,老乞丐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了。”

黑影急忙问道:“你要走?那这里怎么办?“

黑影还特意看了看江有路和朱明月,田拾趣跟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她心中田拾趣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的。

田拾趣笑道:“老乞丐这里赠你一句话,遇事不决问猴子。”

黑影又问:“什么猴子?”

田拾趣笑而不语,转头向玉扇侯问道:“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只是可惜四象山主,从今以后再也聚不齐了。”

田拾趣在清鹤山跟林闻风之间说的话是最多的,两人一起喝酒,一起胡聊,一般都是田拾趣打趣林闻风得多,林闻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只装话的闷葫芦,别人说什么,他听什么,他从来不会觉得烦,甚至在他脸上都看不到一丝不耐烦的地方。

林闻风总说在他原来的地方,没人跟他聊天,现在有人跟他说话,他就会觉得很开心。

田拾趣最大程度的满足了他的开心,田拾趣在江湖上行走日久,不管荤的素的,全部都往林闻风的脑子里塞,常常惹得林闻风局促不已,每当这时候要是遇上朱明月正好出行,林闻风总是要从田拾趣的身边跳开,装作完全跟他不认识的样子。

林闻风对朱明月也是甚是上心,江有路上了清鹤山的消息也是林闻风第一个告诉朱明月的,他通过各种方式打听了朱明月的来历以及朝夕国的旧事,知道朱明月刚刚经历了丧子的悲痛,他想着江有路的到来,应该能让朱明月重新振作精神。

这一招果然管用,朱明月自从开抚养江有路以后,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整个把自己关在黑黑小屋子了,开始每天带着江有路,满山遍野的到处转,指指这里,看看那里,清鹤山见朱明月也没有犯什么山规,便由着他们去了。

每次朱明月带着江有路出去玩,林闻风总是在后面跟着,朱明月和江有路笑,他也跟着笑,朱明月他们要是遇上什么难事,他也跟着愁,不过他也会在第一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想到解决办法,并实现它。

这样的年青人,死在他这个老乞丐之前,田拾趣心中难免是有痛心,他们三人的自由,都是林闻风用他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他是个好人,一个将好事做到底的好人。

可是好人没了,四象山主,从此也少了一个。

面对田拾趣的嘱托,玉扇侯点了点头:“辛苦田老了。”

田拾趣回道:“辛苦什么辛苦,再辛苦还不是输了。”

说到这里,田拾趣终于回头望向了黑甲士申穷。

“你既然已经败了我,我留在此处也没有意思了,毕竟我老了,再也翻不起什么浪了,我打算离开,不知道你这穷官肯不肯放我走啊?”

申穷一双黑甲拳抱于胸前:“胜之不武,已是不应当,自然任由前辈去留。”

田拾趣道:“刚刚还以为你穿了这身黑甲,自然人也要变得爽利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假客气,赢了便是赢,胜之不武?哪里学来的屁话?”

申穷问道:“不知前辈此去是否是要退隐?”

田拾趣皱了一眉,神色一正,随即道:“退隐还早,我还要去这天下,再寻上一部功夫,来破你这身黑甲,现在还敢不敢放我走了?”

申穷眼里迸放着火光,期待的火光:“申穷静侯佳音,丈夫在世,但求一败!”

田拾趣虽然输了,但气势上,他仍然是那个黄圣国的传说:“便赐你一败,走也。”

饮酣未必过此舍,

乐甚应宜造大庭。

五柳北窗知此趣,

三闾南拟漫孤醒。

田拾趣飘然远走,天上还残留着他第一次念出的诗号。

黑甲士申穷也已经从天上降下,他刚一落地就有两个文官冲到他的跟前,委身跪在地上,跪得老老实实,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两人喊道:

“文行者,柳君贤,见过皇侍书!”

“挂笔吏,周全通,拜会皇侍书!”

此时的申穷已然黑甲披身,光是在站在他身边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就正在压迫着自己。

黑甲中传出个嗯字,仿佛天地间就多了一声闷响。

吓得柳君贤周全通两人的头压得更低了。

圣师子还在这儿的时候,他们倒还是能站着说上两句,可是到了黑甲士申穷跟前,他们是头都不敢抬。

申穷深知他们心中所惧,便任由他们跪着,也许他们现在跪着不看自己,就是他们自己觉得最好的姿势了。

一直在边上观战的慕容雪仙也是盯着他身上的黑甲细细地打量着。

申穷出声道:“慕容道长,现在怕不是打探我这身黑甲来历的时候吧?儒道合作,自然还是希望道家拿出些诚意了。”

慕容雪仙终于舍得把眼睛从那黑甲上拿开,心中还在盘算着,这黑甲不知五剑山那几件仙物相比,矛盾几何。

口中说道:“自然,我大老远从清鹤山赶来,不就正是为了这件事。”

说着慕容雪仙转过身子,玉扇侯他们身边高得看不到边的冰墙,瞬间爆发出寒冷至极的杀意。

慕容雪仙从其背后抽到那把又细又长的尖岳,神器出鞘,剑气萦绕,雄威赫赫。

慕容雪仙持剑而立,黑甲士申穷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为要一观道家三大掌教的实力了。

慕容雪仙看着玉扇侯说道:“不久前,在另一个地方,你我之间好像还有一场未尽之战,但愿这一次,你不会跑,也不会逃。”

他没有说是道术大战,毕竟道术大战现在对道家来说,多多少少都是个忌讳。

尖岳清鸣,雪光大作。

在说话间,慕容雪仙已经甩出一剑,直取玉扇侯咽喉。

黑影一身黑纱一散,档在了玉扇侯身前,气剑冲黑色雾气,只见不停闪出无数电光,不停地肆意破坏黑色的雾气。

依照她的猜想,这一记剑气应该会被黑纱尽数化去,哪知此时这道剑气不仅不消不散,反而还越来越凶狠了,就像一只被关了得越久,脾气就是越暴躁的狮子。

玉扇侯见状不妙,立马出声道:“快退出来,他手里的那把尖岳有古怪。”

黑影也是深有同感,当即准备撤下黑纱重逆人形,哪知就在她收扰黑色的一刹那,那道剑气就像一条毒蛇猛得咬了她一口,一声痛呵之后,黑影从被黑沙之跌落了出来,脸上淡淡黑气中,散乱着一些红色的血迹,影响已经被那道剑气伤到了本元。

剑气刚从黑纱中脱困,便直奔玉扇侯而来。

玉扇侯见其来势凶猛,双手虚张,摩佛六藏禅式上手。

摩佛六藏舍身金刚!

一尊两丈多高的海力金刚像显现在玉扇侯身前。

剑气直冲金刚神像腹心,金刚神像一双巨手猛得一按,直接就将剑气捏碎,随之金刚也跟着消失不见。

慕容雪仙眉头一挑,向身后的申穷问道:“申先生可曾听过这部佛家功法?我这尖岳现世以来,其剑气从来不可能被人如此轻易毁去。”

黑甲士覆盖之下那双眼睛也陷入了沉思:“我与罗皇寺中有几位大师也是素有往来,但却不曾听闻佛家有这等功法,而且更奇怪的是,他还不是佛家的入道修士。”

慕容雪仙道:“不是佛家的入道修,居然也学会了这么高深的佛家功法,当真有趣。”

他又向玉扇侯问道:“你这摩佛六藏倒是听着新鲜,敢问师承哪位大师啊?”

只要问到了师承,到时候四家合会之上,他慕容雪仙无疑手中就多了一根佛家的背上刺了。

玉扇侯道:“我不过随便念念而已,只是觉得好听,胡乱起些名字,慕容道长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慕容雪仙,语气奸滑:“你现在不说,一会严刑考打之下再来说,可就是有些狼狈了。”

慕容雪仙明显心中早就已经把玉扇侯一行人当中是囊中之物了,如果刚刚田拾趣不走,兴许这事还有些棘手,但是现在田拾趣离开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男一女,而女子身上又习了一种阴体功法,尖岳对这种阴体散形的功法,天生有其克制之能,剩下的不过是个少年楞头青,自己想怎么拿捏,全看心情。

玉扇侯道:“道长,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便是自误终身了。”

慕容雪仙手中尖岳一横:“是不是自信过头,端过你能在我这尖岳之下,活过几招。”

破岳!

尖岳颤呜不止,立于慕容雪仙身前,不停地旋转着。

慕容雪仙手一举,尖岳如同离弦利箭,直射玉扇侯而去。

刚刚仅仅是甩出一道剑气,一击倒伤了黑影。

如同本剑出鞘,推催山裂海之威刺向玉扇侯。

玉扇侯再摆摩佛禅式:摩佛六藏罗钟菩提!

一口金光灿灿的大钟浮现玉扇侯身前,巨大的钟口,直接对准了尖岳刺来的方向,只等尖岳入瓮。

尖岳在慕容雪仙手中历经数年江湖岁月,对于它的威力,他是相当的了解,他甚至已经有些期待接一下来的一幕了。

尖岳刚刚刺进巨大钟口,巨钟就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

因为钟口又大又深,众人看不清内中的情形,但是黑影看到玉扇侯头上渗出的汗珠,便知情势不妙,不由得担起心来。

钟鸣声越来越大,江府所有的食客都蹲在地上捂起了耳朵,离得最近的玉扇侯受创最重,两耳中已经流出了不少的鲜血。

第九十八章 江中洲

玉扇侯与慕容雪仙的差距,不仅仅在于他们的真元之力深厚程度一个地一个天,慕容雪仙出生武林世家慕容府,一身修为得天独厚,仅仅凭着修为就已经轻易到达了返老境。

慕容雪仙的真元如果一座大山,玉扇侯的真元不过就是地上冒出一个小土包而已,现在他能接下慕容雪仙一击,全是靠着从弥怨那里学来的摩佛六藏撑起场面罢了。

更重为一个原因在于他们的的入道身份的不同,慕容雪仙稳坐道家支天塔上,数十年之久,入道资历深厚,自然得到了道家所赐修行福缘更是数不胜数。

而玉扇侯至今仍然未能入道,小小的入道,四大家中玉扇侯已经错过了两家了,入道之后修行差别更是天高地远,让他与慕容雪仙的差距拉得更大了。

这一击破岳,玉扇侯注定档不住,摩佛六藏虽然高深莫测,但是仍然需要强大的真元之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真元,注定让他在慕容雪仙手下撑不了多久,两个对个一招半式,一时肯定看不出慕容雪仙的修为之高,但若是遇到当下这种比拼真元,对持之下,时间越久,玉扇侯的劣势就会越来越明显。

眼见玉扇侯的真元之力越来越弱,黑影立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符,摔在地上,燃成一团火焰。

江府的四面八言突然涌进来无数的影奴,个个面盖黑布,双眼藏着两团绿幽幽的鬼火,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好似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他们的出现,让江府的食客无一不震惊,他们守护江府这么久,还不知道江府四周居然埋伏了这么多的鬼物。

黑影双指一挥,影奴们一起朝着玉扇侯奔去,意在帮玉扇侯一切抵抗上尖岳。

黑影很清楚,如果玉扇侯在此身亡,那么她和影奴的存在将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她已然看出玉扇侯真元不济,被尖岳破招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此时的玉扇侯已经到了死生关头,哪怕她现在召来的所有影奴都死在江府,只要能换来玉扇侯的一线生机,那就是值得的。

玉扇侯见影奴向自己冲来,当然也明白了他们要来做什么,他脸色一变,大喊道:“你们别过来!这尖岳专破阴物,你们过来无异于送死!”

影奴的脚步不曾停顿丝毫,急奔的速度丝毫不减,听不见任何的脚步声,只有空气中四处弥漫的鬼魅细语。

黑影刚刚扔出来的那张黑色的符,叫影符,所有影奴的一切行动,都由影符调动,他们只认影符,影符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为了方便起见,当初道术大战的时候,黑影就给过玉扇侯一张影符,只是没有用上。

玉扇侯觉得今天是时候用上了,他掏出影符,抽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那张影符,五指微动,影符燃了开来。

他大吼一声:“退!”

影奴像潮水一样,悉数退去。

黑影不解地喊出了声:“你!。。。。”

影奴是她派出救玉扇侯的最后一张王牌,如今这张王牌却被玉扇侯自己收了回去。

没有了影奴,功体被尖功死克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救玉扇侯脱困了。

面对黑影的无声讯问,玉扇侯淡淡一笑:“没事,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玉扇侯因为刚刚分神去点燃影符,警示影奴,本着不多的真元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罗钟菩提上出现了大量的龟裂,一截又细又尖的剑尖从裂缝中探出了头,死亡的气息在那剑尖上散发开来。

尖岳终于还是破了罗钟菩提,罗钟菩提应声而碎,金色的碎钟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在一片慌乱的景象中,唯有一剑不改剑势,直袭玉扇侯。

远处的黑影呆立当场,这本是她为玉扇侯下出的第一步棋,没想到刚刚落下一子,就输了个彻底。

尖岳穿过无数金钟碎片,玉扇侯刚刚被反震之力所伤,正是中门大开之时,尖岳如入无人之境。

慕容雪仙看着这在他脑中早就设定好的剧本,没有欣喜,也没有过多的感情,仿佛他已经看腻了这种场面。

因为尖岳,从来没有让他失望,毕竟是那个人从天上带下来的物件,世间无人能档。

玉扇侯生死一瞬之际,慕容雪仙出言道:“虽不知你从何处学来的佛家禅式,但,你毕竟是不入道的野修,天下修行路上,不能入道,便是废物。”

慕容雪仙的废物二字,直接就将江府所有食客全部都揽了进去,食客们此时眼睛正全神灌注地看着玉扇侯的方向,因为尖岳马上就要刺穿玉扇侯的身体了。

黑影惨然地闭上眼,她曾经想过棋差一着的后果,但唯独没有想过让玉扇侯会最后关头跳出来。

天算,人算,她全都算错了。

突然玉扇侯身上红光大作,尖岳在离着玉扇侯最后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尖尖的剑尖之上,出现了两根稚嫩的双指,一个孩童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亲奉王明御六龙,

合登仙路冠诸公。

未应天子青宫友,

犹滞黄幡豹尾中。

虽然是一个童声念出来的诗句,可其中历经岁月的老岁,以及那股千百年犹然不灭的傲气,已然不言而喻。

顺着那一双手指看去,只见这时众人看见一个本不应该站起来的人,出现在玉扇侯身边,与玉扇侯并齐而立。

那人本应该气空力尽,昏迷不醒,也是重创地刑神君,并用金乌赤麟神天火烧残他四肢的江有路!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玉扇侯身边,化去了自己信心满满的一击,令慕容雪仙都有慌乱了。

慕容雪仙念道:“这不可能,地刑神君的传信中,明明说过江有路已经气空力尽,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这不可能!”

慕容雪仙甚至怒气冲冲地回头,到处寻找着地刑神君。

地刑神君显然已经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他四肢尽毁,只能扭动着身子,将他的头转到这两方激战的场面上,他将自己的下巴,死死地撑在地上,这样他的头都能看全这场战斗的实况。

看到江有路再次好端端地站在玉扇作身边的时候,他眼里的震惊、不解,比慕容雪仙眼还多。

慕容雪仙怒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地刑神君了,明显他已经放弃从地刑神君那里再获取任何消息。

他手里画出一个剑诀,既然杀招已经被化消,只能先将尖岳召了回来。

剑诀刚刚画成,尖岳就化作一道流光,向慕容雪仙飞去。

正准备收剑的慕容雪仙,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这尖岳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有些惊人了。

尘岳飞至半途,剑声凄寂,不同以往。

慕容雪仙暗叫一声:“不好!”急忙闪过身子,尘岳极速不减,自他身边飞驰而过,洞穿速道墙壁,其势方止。

慕容雪仙恶狠狠看向江有路。

江有路五岁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江有路道:“咬人的狗,从来不露牙,你这个小道士的道,到底还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明明还是原来清鹤山上那个乖孩子江有路,但观其气质,以及言谈举止,已经跟之前的人判若两人。

慕容雪仙虽然不经常上四象山,与这四个山主打交道,但他也见过几次江有路,大多数时候,江有路都由朱明月抱在手上,五岁该有的害羞怕人,江有路身上全都有。

他很肯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所知道的江有路。

而地刑神君给他的消息上写是有匆忙,只是说江有路气空力尽,而他也很奇怪区区一个五岁的孩子,就能把地刑神君逼到这步田地,他心中一直是有所疑问,只是战事突变,来不及询问地刑神君罢了。

而地刑神君这边只所以没有向慕容雪仙言明江有路的身份,还是因为天斗神君,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慕容掌教,在五剑山慕容府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种事,便不用告诉他,让他再添心事。”

心事两个字足见天斗真君这话中的意思,什么心事,慕容雪仙如果听说江中绝世武脉的传承,必然也要准备进来插上一脚的,慕容雪仙虽然位刑道家掌教,但同时也是五剑山的五把利剑之一,五剑山主更是其母李慕容,天斗真君的这一步暗棋自然是要防着慕容雪仙。

要不是因为这次天斗真君双指被断,难以轻易离开清鹤山,加上四家之首的位置即将从清鹤上移到别家山头,今后替他对上黄龙老人也是下一任四家之首的家宗,他这步暗棋已经无关紧要,地刑神君带着请山前往中洲,仍然被江有路重伤到非捏断灵玉传书求援的地步。

在派出慕容雪仙前去中洲的时候,天斗真君心里早已经明白,江有路,中洲的绝世武脉,已然不再属于清鹤山能染指的范围。

全然不知情的慕容雪仙不由发出一问:“你到底是谁?”

这一问,问得他身后的黑甲士申穷都有些讶异,不一会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心中暗暗思索着:“道家也全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的坚不可破。”

江有路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忍俊不禁。

第九十九章 金仙玉脊

江有路道:“看来小道士空有掌教之名,并无掌教之实啊,清鹤山苦心将我这世肉身骗到清鹤山,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姓慕容吧?”

慕容雪仙心中此人身份必然非同寻常,此时却面不改色,不能让对面让看出他心中所想。

江有路回忆起了往事:“也不应该啊,我记得那人喜欢的人姓李,为何这尖岳的会在你的手里?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最是难懂,不管你姓什么吧,听说今天有人要拦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话音一毕,一股沛然压力从天而降,压得他内息都有些不太稳了,明显眼前这人的修为在他之上,但到底高出多少,他却全然不知。

江湖上所有慕容家的后人,都有一个共性,凡事都得试上深浅,才能懂得进退。

如果单凭对面泄露出的气势,就放弃一战的想法,那他就不会叫慕容雪仙了。

慕容雪仙动手之前,还给身后的申穷用意识传了一个消息过去,但是申穷毫无反应。

很明烛他不想参与慕容雪仙和江有路的争头当中。

机会稍纵即逝,他不想江有路身边两个休息的时间,时间拖得越久,玉扇侯和黑影恢复的体力就越多,到时候就不是一对一了,三围一还差不多,他也更别想再捉江有路回清鹤山了。

说是迟那是快,慕容雪仙尖岳在手,啸鸣不止,道家三十六路剑法上手,直袭江有路身上各处要害而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慕容雪仙一化三十六,三十六个分身拿舞一路剑法,向江有路冲去。

江有路神色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专门在等他一样。

慕容雪仙三十六路剑法,无一落空,全部实打实地落在了江有路身上。

江有路身上插满了无数的剑气,黑影难免都要惊呼出声,只有玉扇侯依旧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慕容雪仙收回化身,他深知这三十路剑法的威力,江有路不闪不避,他虽然早先已经查觉了不对,但是如今三十六道剑气已经入体,任他江有路再大的本事,也将是非死即残。

慕容雪仙期待剑气暴发的一瞬间,让江有路好好领教一下这世上真正的痛苦。

然而过去良久之后,他预想的剑气爆体,迟迟都没有发生。

江有路依然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剑气,要不是那双圆圆的眼睛,正在四处瞧人,恐怕没人会把江有路当成是一个活人了。

江有路开口道:“现在该我了吧?很多年没打架了,也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尽到了礼数。”

江有路猛得吸上一口气,随时他吸气的动作,他的身上也起了变化,那些剑气全部被他吸进了身体里,剑气吸完之后,他再张开口,无数剑气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江有路此举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之前也算是见过慕容雪仙的能为,在四大家也是能排进前十的人物,如今他的剑招被破,还被江有路纳为了己用,实在是一大奇闻,不过江府食客最是满意这样的结果,因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有江中洲。

慕容雪仙这才明白过来,早先尖岳回转自己身中之时,并不时失控了,而是被人特地扔回来的,将尖岳扔回来,并险险伤到自己的人,也正是这个不一样的江有路。

无数剑气暴冲而回,让慕容雪仙应接不瑕,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剑招逼得这般的狼狈,所有冲回来的剑气,其力道已经在自己的力道之上,加重了十倍不止,剑势雄劲,无人可档。

慕容雪仙拼了全身真元,也仅仅是接下数剑而已,滚滚剑海无休无止,慕容雪仙也是数度见海,在无边的剑气当中,慕容雪仙痛嚎不止。

慕容雪仙忍着万剑穿心的痛苦,尖岳狠狠插入地中,瞬间地上开出一个大洞,他也急急跳进洞里,以图避开这些凶狠的剑气。

江有路一笑,剑指一划,本来在那个洞上方,急冲而过的剑气,在同一时间全部改了方向,全数灌进了地洞里。

剑气入地之上,周围又恢复了宁静,那种让人心惊胆颤的剑啸再也听不见了,不过他们都知道,此时在地下的慕容雪仙肯定不好过。

果然半柱香时间不到,地面上突然拱起了一个大包,随即慕容雪仙破土而出,身后还跟着无数穷追不舍的剑气。

华丽的道袍早已经破碎不堪,曾经一脸傲气的道家掌教,此时也已经灰头土脸了。

慕容雪仙招式用尽,真元也已经拼得七七八八,虚弱不堪的他只能向地面大喊道:“儒家申先生救我!”

慕容雪仙特定带上儒家两个字,便是言明了此时他是以家宗对家宗的身份求援,如果此时申穷还不相救,那四家合会上,道家对儒家就不是那好说话了。

申穷没动,其实从江有路醒来的一瞬间,穿着那身黑甲的申穷就再也没动一下。

因为他知道江有路醒了,代表着他体内的那个传说也醒了,此时最好的办法,但是不要妄动,如果轻易冒犯了江中洲,到时他还顺路到儒家闹上一闹,那儒家估计就剩不下几个战力去争夺四家之首了。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只能选择保存实力,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什么道儒友情了,死道友不死君子,自然也是儒家的一个格言。

亲眼确认了申穷的无动于衷之后,慕容雪仙惨然一笑,用尽最后的余力,凝于一剑,尖岳向着那些仍然不放弃慕容雪仙人头的剑气,发出最后一声剑吼。

慕容雪仙大喊道:“剑雪崩!”

他的身后也出现了无数剑气,与江有路的剑气相比,慕容雪仙尖岳所引来的剑气,更细理密,远远看去,就如同一片雪山即将崩塌。

剑雪与剑海相撞,天空中如同盛开无数闪亮的金花,刺人眼目,但是没有人愿意闭眼,这种旷世奇景,怕是他们一生都难得遇上一回。

剑雪崩之后,慕容雪仙一直力举的后软软地倒下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拼了全力的绝命一击,最终也只是打散数道剑气而已,剩下的剑气依然力道不减速丝毫朝着自己刺来。

他想不明白,明明这些剑气是自己发出去的,仅仅是在江有路的身体里打了一个转,居然有了这等威力,直接将自己逼入了死地。

他身体里所有慕容府的尊严,全部被这些剑气打散了,哪怕能活下来,今后曾经笔直的腰也会弯,出剑无悔的心也会有处处疑虑。

他也常听他母亲说:“只要五剑山不倒,慕容府的人就不会倒!”

他心知这次他就要在倒在五剑山之前了,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现在对他说来,自己做出任何的抵抗,不过是增加几个死前的笑料罢了。

剑气不止,剑威天罚。

无数的剑气冲破了慕容雪仙的身体,本来应该灰飞烟灭的慕容雪仙,却因为江有路一个皱眉,迎来了一线生机。

在缥缈的剑海之中,江有路看到了一丝金色的亮光,随即剑诀一止,暴冲的剑海瞬间就停了下来。

江有路双腿一点,纵身飞上了天,来到慕容雪仙身边。

只见慕容雪仙身上已经多出了无数的剑洞,透过这些大大小小的剑洞,尽乎可以把地面的上的江府看个齐全,慕容雪仙也早就昏死不醒了。

江有路没有在意慕容雪仙身前这些剑洞,而是轻轻用脚尖将慕容雪仙翻了过来,既便慕容雪仙全身上下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但是他的整个背脊却保存地异常完整。

只是在他的背心之处,流出了一丝金色液体,正是之前慕容雪仙用来抵挡陈留声致命一击的金仙玉脊。

玉扇侯从地面只能看到江有路不停地在慕容雪仙背后翻翻找找,不一会,江有路一把抓起慕容雪仙,就朝着黑甲士扔了过去,并朝着黑甲士申穷喊了一声:“接住他,他还活着。”

江有路怕是不喊这一声,申穷可能依旧不会动一下,哪怕是慕容雪仙在他面前摔成肉泥也不会动一下。

申穷怕着江有路,就像一个人偷蛇蛋的人一样,毒蛇没有孵化之前,任人拿捏,可是一旦毒蛇已经破壳了,再要拿手去抓,无疑自找死路。

申穷照着江有路的吩咐,稳稳地接着了慕容雪仙,慕容雪仙身上的血瞬间就染上了他身上的黑甲,只是看鲜红的血淋在黑色的甲上,已经看不出太多血的颜色,唯有感觉申穷的黑甲已经湿透了。

江有路从空中飞落回了玉扇侯的身边,嘴里还是啧啧称奇:“这慕容雪仙居然是他的后人,这怎么可能,唉,今日也得卖个面子了,要是今天杀了慕容雪仙,若是以后见到了,怕也是有伤感情啊。”

五岁的江有路,此时露着非比寻常的老成持重。

玉扇侯问道:“慕容雪仙是谁的后人?”

江有路却是反问道:“想活命吗?”

玉扇侯和黑影两人都不解其意。

江有路又说道:“想活命就别问了,你在给我疗伤时做的买卖可是保你们一行人活着离开,可没有包括,杀了那个慕容雪仙,所以我也不算违约。”

玉扇侯道:“自然是不算了,今日也并不是非要借您之手致他于死地。”

江有路满意地说道:“那就好,也免得我为难了,不过我看你看那慕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怎么?有大梁子?”

玉扇侯摸着怀中的须臾枝,嘴里字字咬得清楚:“生死大仇!”

第一百章 雀车南下

江有路道:“那我只能送你一个忠告,仇能泯则泯,不能泯嘛,也别再招惹慕容家的人了,他们身后可还藏着一个逆天改命的人物啊。”

玉扇侯当下所有的谋划全部都是以复活玉瘦为目的,哪怕现他能上五剑山找慕容府报仇,那也是救活玉瘦之后的事了。

不过玉扇侯还是有些好奇,他问道:“以您现在的能为,难道不能算逆天改命的存在?慕容家身后的人物,居然能跟你齐头并肩?”

江有路自嘲地笑了笑:“齐头并肩?这种大话,我连做梦的时候都不敢说,强龙当前,不低头就要断头。”

玉扇侯更加好奇了:“以影奴现在知道的所有江湖秘闻中,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江有路道:“你的影奴会飞吗?”

玉扇侯摇了摇头:“不会。”

江有路笑了笑:“那自然不可能知道他。”

说话间,黑甲士申穷已经命柳君贤周全通带了几个儒士,将地刑神君和慕容雪仙一起抬回儒家医治了。

申穷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江有路没有继续那个人的话题,径直向江应雄夫妇走去。

此时的江有路已经全然由曾经的绝世武脉江中洲控制了。

沈伶俐的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舍得离开朱明月半步,是怨恨?是嫉妒?最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沈伶俐早就说不出一句话。

江应雄抱着沈伶俐,神色颓废。

江有路站到了他的身前,江应雄的目光看了江有路一眼,便飞速躲开了,在居力摆布之下,让自己失去半张人皮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江有路盯着江应雄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江应雄。

良久之后,江有路用一种少年人的语调说道:“你应该不姓江吧?”

江应雄此时猛得抬起了头,江有路此话已经激起了江应雄身体里最后一点江氏热血。

江有路叹息一声:“现在这么有激动,有什么用?一切都太晚了,我江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后人,你不应该姓江,你应该最适合在那长街上做个普通普通的百姓,天生惧内,愉悦邻里。总之你不该姓江。”

叹完气的江有路转身离开,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江应雄如同一根迅速枯萎的树枝一样萎了下去,他竟然轻轻抱着沈伶俐哭了起来,哪怕这时候沈伶俐打他也好,骂他也罢,他都会觉得他活着有劲头,但是现在的沈伶俐离着鬼门关只剩下一个口气了。

江应雄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在江府里已经认不得回家的路。

江有路路过江府的牌匾时,停了下来,看着那块匾上两个金铸大字:江府。

江有路伸出手,猛得一按,直接将那个江字按成了一地金粉。

他朝着四周的江府的食客喊道:“从此中洲再无江府!”

食客们一片哗然,他们在数场高人对战中,苦苦支撑,坚持不退,只为等到江中洲回归人世,他们也跟着江中洲粘上一光,从他身上学来野修登天法门,可如今江中洲与江府彻底切割,他们又将何去何从,生死大却历经无数,难道最后一场空。

江有路看着食客脸上的表情,自然心中明了:“刚刚凡是未生退意者,皆可随我南去。”

本来已经绝望的江府食客,心里纷纷重新燃起了希望。

其中一个食客问道:“圣者,我们去南方所为何事?”

圣者一直都是食客私底下对江中洲的尊称。

江中洲甩出两个让他们都惊住的字:“建国。”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江有路便继续前行,走到了黑甲士申穷身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还穿着这身黑壳子做甚?你不热吗?”

闻听此言,申穷一身黑甲如同毛发一样飞散开来,露出内在那个穷酸的儒官来。

申穷怕他下一局,就是要不要跟他打一架试试黑甲够不够硬,他也不知道这黑甲能不能抗过江中洲的一击之力。

但他一记着儒圣说过一句话:“对于不确定的事,不要轻易就有了一试的想法,好多人都死在了试一试三个字上。”

一旦黑甲被破,一直密闭的在黑甲中的内劲,足以将他连骨带皮碾个粉碎了。

每每想到此处,他就不想试了,一点都不想,亲眼目睹了慕容雪仙的下场之后,他想都想把自己的手锁一下,这个时候手指头动一下,都能惹来莫大的危险。

申穷没有回话,江中洲继续说道:“我现在能不能离开了?”

申穷这次回得倒是挺快:“一切去留皆是前辈的自由,儒家本无意相阻,只是想着前辈重现人间,儒家只想着略尽地主之谊。”

江有路轻笑一声:“地主之谊?我好像才没几百年吧?你儒家就在中洲敢自称地主之谊了?”

当年儒家本是趁着江府式微,借着调停的由头,进主中洲大权,此时再拿出地主之谊四个字,无疑再引战火,申穷一时急思,却忘了这一大忌。

申穷的头上挂满了汗珠,生怕江中洲一怒之下,再来一场儒门大战,那他申穷就成为儒家历史,亲手毁去儒居四首天大机缘的罪魁祸首。

空气凝滞,江中洲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将牵动着儒家的命运。

江中洲说话了:“你今天不过四五十年纪吧?年幻轻轻怎生如此体弱,身上直冒虚汗,儒家难道饭食不好,亏待了你这个天生的瘦猴子。”

申穷道:“儒家待我很好,请前辈放心。”

江中洲转过头轻轻丢下一句话:“牛头不对马嘴。”

江中洲从申穷身边走开了,申穷依旧保持着一个恭送的身姿,哪怕江中洲都快要走到玉扇侯身边了,申穷都还是那个姿势,作文官的好处,他申穷第一次体会到了,要不是见得多了,定然学不来这种来掩饰内心激荡的姿势。

行至玉扇侯身边,江中洲伸出手,玉扇侯从怀中递出一枚玉印放在了江中洲手里。

玉扇侯望着那枚玉印说道:“进入朝夕国内,只要亮出此印,便会有接应,之后,您只需要静等便是了。”

江中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直接一拳轰死那个贱皇帝,不是更好?”

玉扇侯道:“怕是不妥,毕竟以后长年坐在那皇位上的是江有路,未免留人诟病,日后生变。”

江中洲摸了摸自己的脸,长舒一口气:“好不容易回这人世走一遭,也不能痛快地伸展拳脚,当真憋气。”

江中洲瞥了一眼玉扇侯:“我走以后,这江有路。。。。。。”

玉扇侯道:“前辈也应该知道我与江有路一行本有些交情,如今在加上与前辈的交易,海口不敢夸,我只能保证我活着的时候,朝夕国不会被一兵一卒侵犯。”

江中洲道:“实在话,你说话可比我年轻那会实在多了,为了奖励里,我也送你一样东西,这东西在你进玉都的时候找一座对着皇宫大门的山放下即可。”

玉扇侯道:“在下记住了。”

江中洲道:“仇这种东西,我深知不是一方两语能够劝下的,如果这仇非报不可,一定要等到自己有那个实力的时候再报,不然与一个送死的蠢货无异。”

江中洲同一件事重复了两次,自然也能看见江中洲对这件事很上心,玉扇侯深知江中洲的一番好意,重重点了一下头。

江中洲望了一眼朱明月:“来一趟还捡了个娘,唉,你说这江有路到底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呢。”

他单手一举,天上降下两头拉着雀车的朱雀,影奴将江有路、朱明月抬上了雀车,林闻风的尸身则单独上了另一辆雀车。他又招下一片云来,朝着江府众食客喊道:“难得上来一次,你们就当陪我看看这天下景致吧!”

众食客欣然踏上云彩,跟着江中洲和两辆雀车一起,往南飘远了。

随着朱明月的那辆雀车,在天边慢慢消失不见了,沈伶俐的目光一直被拉了很远很远,直接再也看不见朱明月了,沈伶俐最后一线生机也被拉断了,曾经在江府的呼风唤雨的女府主,在经历了长达几个时辰对朱明月的疯狂恨意,以及半截嘴巴带来的痛苦拆磨之后,终于咽气了。

江应雄不言不语地抱起沈伶俐的尸体,走出江府,慢慢消失在江府尽头的长街里。

申穷望着江应雄的背影,他明白从今天起中洲就不再有江府的名号了。

江应雄是个好男人,深爱着他的妻子,但对于人生给他安排的其它角色,他却一个都没能演好。

对江家空有守成之能,却不图进取,导致江家永远只能屈居的儒家之下。

对江有路,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父亲,江中洲能狠心摘下江府的江字,更多便是对江有路幼年时在那间破旧的柴房里艰难求生的愤怒。

江中洲复苏之后,最早接触到的便是江有路的记忆,而在那记忆深处里藏着的让他痛心的真相,他预计过自己的后继传人,会遇到的很多的磨难,但却没有想到他一生下就被江家自己人施加一生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本想杀了江应雄泄愤,但念在他是江家血脉,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江府主这个名字。

在无尽的岁月中,他也时常问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府主,无数次的结果都是否定的,如果不是当时行事太过蛮横跋扈,以致江府树敌太多,最后只能锁府避祸,任由儒家侵占中洲,今日的江府本应该有更多能人异才,远远还不轮不到江应雄出来充数。

第一百零一章 冰越凝

曾经庄严气派的江府,短短几个时辰里已经如此破败不堪,倒塌的门楼,被撞的墙壁,曾经光亮的琉璃瓦上虽然颜色依旧,但却大多都残破不堪,让人不胜唏嘘。

然而广场上的人,相对之下,却尴尬无比。

热闹散场,林闻风死,沈伶俐亡,江应雄被江中洲从江府除名,从此沦为了一个凡夫俗子,消失在滚滚工尘。

江府里剩下的三个人却都不姓江,玉扇侯,黑影,以及申穷。

申穷望着他两,远远地遥拜一礼,依旧是那个穷醒儒官的模样,跟那个身着黑甲的黑甲士申将军判若两人。

申穷站在远处说道:“二位今日的棋局,可是赢了个满胜,可喜可贺。”

黑影脸上黑气一浓:“林闻风之死,便是我这局棋败局的开始,你不要没话找话说。”

申穷也不是恼:“那就祝山水有相逢,二位有缘再会了。”

说完申穷大袖一卷,腾空而去。

黑影依旧还有带着一丝怒气:“这申穷着实讨人厌烦!”

玉扇侯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可以入棋。”

黑影有些惊讶:“像这种死儒酸一个,你也能使得动他?”

玉扇侯脸上一笑:“你莫忘了,这个人是从一个边关大将,便成了如今这番光景的,一个人如此能够忍尽屈辱,也要将自己变一个自己本来就很讨厌,那他就有了入棋的资格。”

黑影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对了,你把朝夕国古玉印送给那个江中洲,不怕他以后据国自大,你难以控制,再怎么说,那之前也是玉府的封土,你真不怕要不回来?”

玉扇侯遥望远空:“但是由他江中洲大闹朝夕国,又有何妨,毕竟他也是只是黄泉远行客,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黑影惊道:“你是说江中洲并不是复生。。。而是。。。”

玉扇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四周还有很多没有散去的看客,以免走漏了消息。

玉扇侯道:“所以我很放心他去朝夕国,他一定会帮江有路扫出所有有障碍。玉庭七十二星宿也已经通知到了?“

黑影回道:“早已经让影奴下去办了,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会早江中洲一步到达朝夕国。”

玉扇侯很是满意:“那就好,这样朝夕国总算是落袋为安了。”

黑影道:“儒家肯定也会把江中洲出世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玉都,到是玉都想动手都来不及了,天德皇帝舍得割肉夺回朝夕国吗?”

玉扇侯道:“他若还有些理智就不会。现在终于闲了,你也该说说你和黑影的关系了吧?不然,总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怕是从今以后我们都睡不好了。”

黑影用手握着黑黑的脸,转过身子去:“互相猜忌,就说互相猜忌,瞎说什么睡不睡的,哼!”

黑影逃也似的奔远了。

玉扇侯用手扶着头:“唉,真是无心之祸啊!”

他拿出怀中的须臾枝,对着须臾枝不停地告罪:罪过!罪过!真是无心之过!

黑幕降临整个大地,黑暗吞噬了一切声音。

一片原始林中间,躺着一片光洁如镜的湖泊,湖泊之上,一团白色的云团渐渐凝成一个人形,湖风轻轻吹过,云团多余的部分纷纷被吹散,露出一个人来,长髯粗面,身上背着一把盘龙神器,略有风吹过也能从那刀上听得几声龙吟来。

正是背着龙蟒金背大劫刀的祁天。

白云散尽,祁天的身体也慢慢降降到湖面,只是在离湖还有半丈高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远处丛林中,传出一阵有如猛兽狂奔的声音。

未几,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健壮的青年从林中飞出,在湖上轻点几下,到了祁天身,一支手将祁天往上托了托,口中念道:“祁老大啊,祁老大,你可真不让我们省心,鲸龙王明明就有嘱托让我们小心行事,你倒是好,一出场就来了一招鲸落,巴不得闹到天下人都知道一样,要不是用云罐强行把你拉回来,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世人瞩目的焦点了。”

这时,一个冰山玉人慢慢从湖里走了出来,冰肌玉骨,长发垂镜,混身虽然都散发出一股寒气,眉眼里却装满了热情。

这是一个能将温寒共育一体的奇女子。

她说起话来声音也是轻轻咬得温柔,让人感觉这种女子一生都不会的生气失态的时候。

“谭猫儿,莫要动他。”

年青人反驳道:“越凝姐,我叫谭墨虎,哪里有什么猫儿。”

女子走到了祁天身边,一边仔细着他的身体状况,一边说道:“黑猫也是猫啊,都一样。”

轻软的声音,让谭猫儿再也没有反驳的语气,只能盯着祁天生气。

“祁老大,也太冒失了。”

女子姓冰,名越凝,清越有凝之意,天生寒体,生人难近,谭墨虎要不是早就修了一些火属功法,在冰越凝身边半柱香的时候都站不住,就会被这寒气逼得远遁了。

冰越凝道:“祁老大不过是性情耿直了一些,并不碍事。”

从林之中,突然飞起无数的萤火虫,一声轻脆的刀铃声在林中徘徊。

绿幽幽的荧火虫,像是在帮人引路一样。

荧火虫出现的一瞬间,谭墨虎的神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口出颤声:“她。。。。她来了。。!”

一想到她,谭墨虎就想起了那把名叫绿竹的小月弯刀,上一次让他觉得他快没几天要活的兵器,就是那把绿竹。

谭墨虎的喉结在不停地滚动着。

冰越凝打趣道:“下面这么大个湖,还能把你渴着不成?”

谭墨虎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此绿色的荧火虫,嘴里的话全都碎成渣了:“越凝。。。姐。。我要不。。。要进湖里躲一下,她来。。了我就死定了!”

冰越凝如同撒了冰粉的脸,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你放心,她又不是只杀你一个男人,她只是要杀光全天下的男人而已哦。”

冰越凝的声音往往能带给人一种内心宁静的感觉,不管她说什么内容都能让人平静下来。

在谭墨虎身上体现得最是明显,他腿不也不抖了,心也不颤了,安静自由地站在冰越凝的身边。

绿色的萤火虫在湖边越聚越多,湖风轻轻摇动一片片绿光,煞是好看。

一阵急促的刀铃声响起,一年身形娇小的少女,自一片绿色的萤光中,跃了出来。

跃至半空,一把腰刀,寒光出鞘。

绿色身形一闪,那把名叫绿竹的刀已经落在了祁天的脖子上。

她声音有些绵,却不失干净利落,如同她的刀一样。

“男人都该死,麻烦的男人最该死!”

她刚一开口,谭墨虎的老毛病就犯了,立马倒着一边,拉着冰越凝的裙角,生怕让那少女看见了。

冰越凝面色和煦:“绿萤妹妹,你这会一刀杀了他,他是半点都不能尝到死亡的痛苦,还不如等他醒了,你再慢慢折磨他。”

谭墨虎开始有点后悔加入泅海十三朝天鲸这个组织了,天天都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绿萤沉吟了半刻,说道:“好!”

那把绿竹也慢慢滑进了刀鞘。

刀刃磨过刀鞘就像是在谭墨虎的耳机里割了一块肉的,直到刀身彻底藏进刀鞘里,谭墨虎才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后背早就已经被汗打湿了。

冰越凝道:“谭猫儿,莫要害羞,自家姑娘你也怕生不成。”

谭墨虎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因为他知道绿竹一旦入鞘,暂时就不会轻易出鞘,这个时候,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是暂时安全的。

少女绿荧看了他一眼,谭墨虎求救一样向冰越凝喊道:“越凝姐,祁老大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

他现在只能祈求绿荧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要绿萤不看他,他就感觉自己肯定能够长命百岁。

冰越凝慢慢说道:“伤倒是不重,只是强行被云罐拉回来,会多睡些时日,就不知何是才能醒了。”

谭墨虎道:“越凝姐,泅海十三朝天鲸,虽然我只见过你们三个,不过听说其它人个个身藏不露,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野修高手,为什么鲸龙王会让祁老大来做我们老大啊,他这行事风格,也是太鲁直了一些。”

冰越凝掩嘴一笑:“你要说憨笨就憨笨,没事掉什么书袋,难不成黑猫也是个读书人不成。”

谭墨虎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绿萤的手已经摸上了绿竹的刀柄了:“憨笨的男人,也该死!”

冰越凝急忙牵过绿萤的手,冰越凝虽然身上寒气袭身,一手细手却是温暖异常,反而绿萤的手是冰冰凉凉。

一股暖意从绿萤的手上传来,握着的刀柄也松了。

冰越凝一双眼眸,弯成两轮弯月:“你们要是知道祁天以前的样子,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谭墨虎的兴趣一下就上来了,催促道:“越凝姐说来听听,我们十三人的来历向来都是保密的,难得今天能听到祁老大的过往。”

绿萤整个人都冰越凝暖化了,此时早已经卸下了女杀手的气势。

冰越凝道:“其实比之以前,我倒是觉得现在的祁老大挺好的,虽然笨了点,但却从来不曾轻易伤害无辜。”

谭墨虎问道:“难道祁老大以前是一个杀人狂魔,在江湖的恩怨宿敌太多,才不得不加入泅海十三朝天鲸的。”

冰越凝笑着摇了摇头:“祁天以前是一个用拳的高手,他也并不是一个杀人魔头。”

绿萤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带着疑问看着冰越凝。

冰越凝继续说道:“在你们还小的时候,江湖上有一个拳宗叫问天柳,问天柳有一个名震江湖的年青人,人们都称他为艳福祁天。”

第一百零二章 艳福祁天

拳宗问天柳,建在两座之间一个狭长的山谷,山谷两头由两座大山,仅留下一个手指宽的缝隙。问天柳的弟子入门之时,皆是由宗门高手,以天柳雷法强行破开两座大山的缝隙,才能带进宗门,两座大山本来就是远古两块巨石形成,山根不像平常大山那般牢靠,然而想一拳轰开这两座大山,也是非天柳宗内高人不可。

其它拳法宗门,皆是以拳形,拳力两个方向为主要修行范围,但是问天柳却是不同,拳独重力,是故天下间,若论拳法高低,可能一时难分伯仲,但若问拳力高低,便非问天柳莫属。

问天柳门人的最终的考核便是推开这两座大山,方能算是顺利出师,至于轰开大山之后的行踪,问天柳向来不闻不问,哪怕此生都不再回问天柳,他们也毫不介意。

然而尽百年以来,能一拳轰开两座大山,从山谷中走出来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但凡能凭着一己之力离开问天柳的人,在江湖都是大放异彩,或是开宗立派,或是名扬江湖,人们每每说起问天柳这个宗门的时候,都对他们宗内的弟子艳羡不已。

问天柳门内的弟子,却是从来不羡慕自己的问天柳弟子的身份,因为他们经常看到很多满头白发还在宗门内苦练拳力的老人,百年来离开问天柳的不过一手之数,然而剩下的却是数以万计无法轰天两座大山,只能在问天柳里孤苦终老的可怜人,他们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步这些老人的后尘,一生出谷无望。

每当新的弟子年满二十左右的时候,问天柳就会举办一次出谷大试,以往数代都从来没有二十岁的少年弟子破山离谷的先例,所以这次出谷大试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需要其它人在旁边监督,只要能离开山谷,就是出谷大试成功,从此天高海远,纵情江湖。

问天柳现任宗主姓纪,名鹤年,也觉得这次出谷大试不过是给宗里年轻弟子一次小小的尝试,以他们修行的年限,根本不可能有人轰开两座大山。

谁知出谷大试开始的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山谷突然一阵轰鸣震醒了问天柳所有熟睡的人。

众人寻着声音,来到山门前,却见两座大山的缝隙已经露出半个大人的宽度,此时正在慢慢缩小。

问天柳门众皆是吃了一惊,能将这两座大山轰出半人宽的距离已经很了解起了,也不知是谁拳力大成。

他们都在议论能将拳力修到这个地步,今天已达半人宽,假以时十,出谷有望了,他们羡慕,他们也是在嫉妒,问天柳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更像是一个没有终期的牢房。

纪鹤年一直眉头紧锁:“这次出谷大试,大多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青弟子参加,比他们年长的师兄弟,也只有几人报名而已,他们的修为也远远不到能够撼动这两座大山的地步,不好!”

纪鹤年立马吩咐道:“速速清点宗内人员,特别是这次参加出谷大试的年青弟子。”

这一查可是足足惊动了整个问天柳,出谷大试的年青弟子中,已然少了十二人!

十二个一起离谷!这比问天柳百年以来的人数总合还要多,且只发出一声轰鸣震动,那就说明他们十二个人中,有一个轰开了两座大山,半个成年男子的身宽,正好供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通过。

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纪鹤年立马派人出谷去调查那十二人的去向,很快就传来回来,那十二人都已经悉数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且十二人中并没有修为异常能轰开两座大山之人。

听闻这个回信之后,纪鹤年心中便有了谱,轰开两座大山的人,肯定还留在宗内,吩咐宗内高手回去休息之后,他慢慢踱回了房间,双拳相抵,开始打起了拳禅。

十二个少年人作弊出谷的事情,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被人议论纷纷,很快谷中就出现了两派,一派以一些老拳师为主,他们认为尽管这十二个人是作弊出谷的,但能轰开两座大山,就是他们出山的资格,他们坚信肯定有一个少年天才混在了那十二个人,哪怕是天才帮其余十一个人作弊,也是可以理解。

另一派则是以一些年壮拳师为主,他们大多在谷中待的时间不长,且已经能眼见自己的拳修为望,对那处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日子,充满了恐惧不安,现在至少有十一人,就因为一个少年天才的原因,轻轻松松就从这座牢狱里逃了出去,对于他们说,就根本无法原谅,他们苦练无数岁月,那些刚进谷没一年的小屁孩,凭什么就有这种好运。

很快这件就惊动了纪鹤年,他不得不出面宣布,三天后就会给所有问天柳的弟子一个交待。

第一天,纪鹤年特地去谷中饭堂转了一圈,也不知是为了瞧什么去的。

第二天,纪鹤年又到新进弟子的练功房里,呆了一整天,也没有指名那个帮人作憋的天才是谁。

第三天,纪鹤年没有出门。

夜里,谷中生露寒,站在谷中,听风吹露落甚是惬意。

一个二十左右年青人正蹲坐在一块大石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纪鹤年踏雾而来,步履无声,却还是引起了年青人的注意,年青人立马转过身来,并大喊一声:“谁!”

纪鹤年没有继续前行,而就站在原地,回了一声:“是我。”

虽是夜里年青人的目力却是极佳,一眼就认出来纪鹤年,毕竟谷中也不大,纪鹤年也时常在这些新进弟子眼前出现。

年青人低着头,告罪道:“弟子冒失,惊扰了宗主,请宗主恕罪。”

纪鹤年道:“无妨,你叫什么名字,寒夜露沉,你独自一人在此做什么。”

年青人回道:“我叫。。。我叫齐大,夜里无眠,但出来寻个清静。”

纪鹤年道:“哦。”

年青人道:“弟子正好准备回房休息了,还望宗主见谅,弟子想要先行告退了。”

纪鹤年没有马上回来应允,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近日,我在饭堂看见许多新弟子都是独自一人在一边用饭,按理你们这一批里关系好的师兄弟不在少数,平常都是一起吃饭,一起练功的,不应该有那么多弟子单独用饭才对,你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么?”

年青人道:“许是有些师兄弟已经用好饭了,便不再一起膳食了罢。”

纪鹤年道:“哦,是这样啊,那为何在练功房里也有一些弟子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独自修习拳法呢?”

年青人此时话语已经有些不连贯了:“每个人。。每个志趣各不相同,也许独自一人才能潜心修炼吧。”

纪鹤年道:“我注意到这两天在房堂里独自一个人吃饭,同时在练功房里也独自一个人练功的人,只有一个,那人也是新进弟子,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年青人道:“宗主但说名字。”

纪鹤年的眼神锁着年青人的面目,不肯漏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人叫祁天,你可认识?”

年青人整个人就像被针刺了一般:“我。。。我不认识。。。”

纪鹤年收回了目光,他要知道的都知道了,此时也没有必要再给这年青人继续施压了。

纪鹤年遥望着夜空:“这山谷就这么大,你们新进的弟子的名字,我早就烂熟于心了,所以你就不要给我打哑谜了吧,祁天?”

年青人自知再也瞒不下去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请宗主恕罪!”

纪鹤年道:“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祁天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出谷大试当夜发生的事情经过:

“我们十三人,自入谷里以来就天天同吃同睡,关系融洽,私下也里常常异姓兄弟相称,有什么事彼此都以相互照应着。最开始入谷修行,大家都还觉得新鲜有趣,可是渐渐。。。渐渐得知,如果没法轰开那两座大山,便要终身留在谷内习练拳术,他们都开始变了,不再积极参加各种练习,每日只是虚度岁月,见到他们这样,虽然我仍是在坚持习拳,但心里总还是多少有些不好受的。

直到出谷大试的出现,我独自一人,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去试了试,虽只是轻轻出力试了试,但是我感觉我已经可以轰开大山了,我回去高兴把这个消息一一告诉了我的十二位兄弟,他们都是有些不信,想要亲眼一观,于是我们就约好了在夜里无人的时候,去大山那边出掌一试。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出拳,昔日一起相熟的玩伴陪在身边,我自然是干劲实足,我其实是希望通过我的一拳告诉他们,他们只要认真修行,也可以自己轰开大山,离开山谷的,可谁知道后来。。。。”

纪鹤年道:“说吧,无妨,我只是想听听经过,现在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祁天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那一拳是怎么递出去的,心里发誓要他们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一拳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一拳猛得递向两座大山的缝隙之中,轰然一声炸响将我十接击飞了十来丈远,周围传来一声声惊叹,我是过了好久,才有机会睁开眼,只见眼前一道强光从谷外通过一个通道照了进来。而我的十二位兄弟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们就一起站到通道边,然后对我说什么,他们本就不是自愿来谷中修行的,他们也不想再花个几十年的时间来练出这种能轰开两座大山的拳法,他们还说以后会回来看我,再之后,他们就一起从那个道通出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血骨肉甲

纪鹤年问道:“按理说是你轰开了两座大山,最应该离开山谷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为何你没有走?”

祁天神色犹豫:“因为。。。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事了,我本来是想劝他们重新振作起来,继续练拳的,谁知道。。。谁。。知道他们居然就这样走了。”

纪鹤年摇头叹道:“是我问天柳留不住他们,并不是你的错。失去了十二个一起同进同出的挚友,是不是特别的孤单?”

祁天急忙道:“不。。不是。。”

纪鹤年道:“真如果不是,你也不会半夜睡不着,跑这来睡石头了,手来。”

祁天将右手伸了过去,纪鹤年拿起他的手仔细端详了起来,不由惊叹出声:“血骨肉甲,你居然长了一双血骨肉甲!难怪。。。哈哈。。难怪。。。”

祁天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急要的问题,问道:“宗主。。。什么是血骨肉甲,我这是。。。怎么了。”

祁天已经感觉他的手开始慢慢发烫了,纪鹤年的手上传来一道又一道拳劲。

纪鹤年道:“血骨肉甲,是我问天柳宗里对一种特殊体质的拳修的称呼,只有身具血崩肉甲的人才能真正得到我们宗门的真传。”

祁天道:“可是。。我平时练习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之处,那一天能轰出那一拳是不是意外?”

纪鹤年抬头道:“意外?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祁天低头看去,他双手已经泛红,手的皮肤开始变得坚硬无比,双拳轻握,只觉得有一种粗壮的厚实感。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手变成了这般模样,祁天有些语无伦次了:“我这。。。是。。。我的手。。。”

慌乱的眼神,急忙看向纪鹤年。

纪鹤年安抚道:“你不要担心,你的手之所会泛红,是因为刚刚我先你手上的渡过去一点点拳劲,拳劲惹动了血骨的肉甲,你的手就自然变成了这样,无妨,不要伤身的。这血骨肉甲,顾名思义,你的骨头的是红的,所以将你的手也映照出血红的颜色。”

纪鹤年又拿起祁天的手端详一阵:“问天柳在这峡谷里建宗已经越百年之久,百年间也算是见过无数奇人异士,但唯独最适合问天柳的血骨肉甲,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血骨肉甲的秘密也只有历代宗主知情,如今也算是宗门之幸了,从现在开始便不用再去外面寻找新进弟子了。”

祁天问道:“以后都不招新弟子了?”

纪鹤年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早就想休息了,问天柳的拳法,本就不是适合大多数人修习的武功,这么多人在这谷里关了大半辈子,结果到头却是个修为平平,我每晚做梦,都梦到有人在骂我,现在血骨肉甲现世,问天柳也就没有必要再招新弟子了。”

祁天道:“难道问天柳年年在外招收弟子的原因就是为了血骨肉甲?”

纪鹤年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问天柳的拳法本来教授就殊为不易,而且还有这么多不想学的人混在其中,就比如你那十二位兄弟。”

祁天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纪鹤年长舒一口气:“好在你帮我一个大忙,不然我就得跟前面那么多宗主一样,在这山谷里空老了。你以后出谷之后,有没有打算做些什么?”

祁天闻言抬起了头:“出谷?弟子。。。弟子有罪在身。”

纪鹤年一巴掌拍轻轻地拍在祁天的脑袋上:“我都没说你有罪,你倒是勤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是要出谷的啊,你不出谷,留在这里想累死我不成?”

祁天道:“但是。。。但是其它师兄弟。。。”

纪鹤年道:“我自有办法,你莫要担心,但是我得提醒一件事,你轻易放出你那个十二位兄弟,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你知不知道?“

祁天道:“他们经常说的都是故家如何如何的好,我还听得有好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夜里常常偷哭,我想他们归家之后,一定能睡得很香。”

纪鹤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祁天,口中欲言又止,但那就到嘴边的话,还是被咽了回去,他不知道现在说那件事合不合适,毕竟天意难违。

纪鹤年准备离开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提醒祁天:“离谷之后,江湖风雨多,处处要小心些,特别是要小心一个人,那个人姓高。”

说完他两大步踏远了,只有祁天在后面喊道:“宗主,那个人叫高什么啊?”

纪鹤年回道:“以后你遇见,自然就会知道他叫高什么了。”

山谷中,轻风吹散薄雾,也吹散了纪鹤年的身影。

翌日,祁天依旧是独自一个人吃饭,独自一个人练功,小小的山谷,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人,但在祁天眼里却是显得那么空空荡荡。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周围人最近开始议论另一件事,说是宗内有一个新进不到一年的弟子,就在近日将要破开大山离谷而去,并扬言谷中多大数修行者皆是凡物,没有一个领悟问天柳的真正拳意。

此言一出,基本上算是把宗里上上下下所有有点地位的拳师都得罪了一个遍,他们在谷中苦炼无数寒暑,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嘲讽。

他们纷纷表示,一定要抓出这个人是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祁天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独自回了房间,锁上不再轻易外出。

在房中闲来无事,祁天便坐起了拳禅,一时入迷,也不知过去了一天一夜。

等祁天再次醒来之时,却发现四周都极其安静,往日里无轮如何都从四周的房间里听来一些响动,今天却鸦雀无声,仿佛周围的人,一夜之间全走空了样。

在祁天准备出门一观之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一行天柳宗的弟子,急吼吼地朝着祁天这边走来。

祁天本能地闪了回去,他现在可不想就这样跟宗里其它弟子碰面,他刚要关门时,一只大手就从门外伸了进去,那手掌上厚萤无数,显然也是一个宗内苦修多年的好手。

大手的主人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壮汉,手掌轻轻一捏,直接就将祁天的房门,从门框上撕了下来,扔在一边地上,摔了个粉碎。

壮汉第一眼见祁天,就吼问道:“你叫祁天?”

祁天退回两步,点了点头。

壮汉一把就把他抓了回来:“很好,在下季雨龙,特来请祁师弟,参加出谷大试!”

季雨龙一把就将祁天拎出了门房外边。

祁天有些懵:“季师兄,莫不是误会了?我。。。我并没有要加出谷大试。”

季雨龙拖着祁天就向那两座大山方向走去:“祁师弟就莫要客气,全宗上下都在等着祁师弟给大家表演一下什么叫问天柳真正的拳意!”

季雨龙身后的一行修士,祁天一排看过去,个个眼神都是极为不善,面露厌恶之情。

季雨龙怒气助长了他的脚力,很快,祁天就到了两座大山跟前,周围全是挤满了人,只余下两座之间的缝隙前一小块地方。

几乎宗里每一个人都到了现场,连宗主也亲身出现。

祁天甫一出现,人群中的嗡嗡声就开始响起:

“居然真的是一个新进弟子?”

“唉,小小年轻,就说出这等狂妄之语,有欠家教啊。”

“嘿嘿,背后图着一时嘴快,今天就让你吃尽这辈子所有的苦果!”

“一会儿等他原形毕露,我们几个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哼!无知者该死!”

祁天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出现,本来就异常经常,但耳里传来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议论之后,他顿时觉得脸红了,身上就像是燃了起来一样难受。

他现在甚至恨不得立马找上一块深湖,一跳了之,便再也不用面对这么多人,也听不见那些刺耳的议论。

但是季雨龙等人,已经把他的退路围了起来,他眼前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两座大山合在一起的一条小小缝隙。

慌乱间,祁天向他的救命稻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散出去的谣言,害得他现不得不成为全宗之敌。

纪鹤年收祁天的求救眼色,慢慢从高处走了出来,语气不冷不热,像是完全不认识祁天一样:“听说你已经学得这问天柳的真正拳意,今日就让在众师兄弟前一展所学吧。”

本以为是救命稻草,现在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祁天双目圆瞪,他实在不是能相信,那夜还在跟自己交心相谈的宗主,如今却变得如此冷谈,而且轻易相信了他人散布的谣言。

很快祁天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告诉了他一个惊人事实,散布这个谣言的正是宗主,自十二兄弟离开山谷之后,他在谷中就深居简出,也不曾与众里其它师兄弟打得多少交道,更不可以引来他人的谣言,这根本不合理,而宗主却是从十二兄弟离开山谷后,在山谷里与祁天交谈最多的人。

宗主为何要这样做?周围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让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悟透宗主的用意。

祁天越是焦躁,他的手也开始慢慢出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纪鹤年身边另一个老者,也跟着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老夫今天也要开开眼界,看看这个刚入谷不到一年人的新人,有何本事说出这样的大话,哼!问天柳的真正拳意,还望小兄弟不吝赐教了!”

第一百零四章 紫雷暴流

老人的话里夹棍带棒,在祁天听来也是混身更是难受得多。

另一个脾气更暴躁的老者站了出来:“吴师兄,你说的可太客气,小娃儿,你今天要是破不开这两座大山,我定要把你那张嘴撕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说大话!你真当我们在这谷里是来虚耗春秋的不成!”

对于两位老者的喝问,纪鹤年神色自若,不发一语。

暴跌老者的态度更是代表宗里大多数的态度,自己苦修几十年,竟然让一个新进弟子这般嘲讽,任谁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们是来看热闹的,也是来等热闹的,等这场热闹散尽,等这个祁天出尽洋相,他们已经准备好无数的话题对祁天“关怀备至”。

面对众师兄弟的责难,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宗主为把血骨肉甲这样一个只有历代宗才知道的秘密告诉他了。

因为他很有可能活不过今天,今天过后,他死了,秘密还是只有历代宗主才知情,这也并没有违背祖制。

季雨龙看他一直迟迟不动,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把,祁天本来正想得出神,没想到被这样一推,直接推了一个趔趄。

宗内弟子见状便轰堂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说道:“祁师弟,你现在发功是不是太早了些,你下次要起拳架,提前说一声啊,你要是这突然来一下子就把这两座大山撞到了,我们岂不是连一观你神威的机会都错过了。”

周围的人笑得更欢了,祁天身上的汗也越来越多了,是紧张,是焦虑,更是怒火中烧,让他全身气血疯狂地窜动着,他甚至在脑子里也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季雨龙在他身后喊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动手,莫要耽误大家练拳。”

在季雨龙看来,这场闹剧,本来就是一个笑话,这么多人就指这一个人看笑话,着实荒唐,他也因此讨厌起祁天来了,小小年纪口不择言,今日这罪,自食其果。

要是没有祁天闹出的这件事,他现在肯定在练功房里练了不知多少回拳意了。

人活着可不是让人当猴子玩的,更何况正二十岁的祁天,年轻气盛,哪里受得这种屈辱,一转身,朝着宗主纪鹤年以及他身边地两个老者喊道:“我若是能轰开这两座大山,那我是不是可以自行离开,从此与问天柳再无任何关系!?”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瞬间就没了声音,也没有了议论。

脱离问天柳这种事情,他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曾经想过,练拳是一条苦行路,犹其问天柳的拳,更是艰难万分,十年八年都未必能看到一点点精进,若不是看着那些从问天柳里出去的人,个个都修为高深,叱咤风云,皆为武林一时豪杰。

他们也不会签下那张相当于卖身契的入宗告言,拳不破山,终身不离谷。

大家虽然心里都有想过脱离问天柳,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有些话,毕竟永远都不适合在台面上说。

现在祁天帮他们开了这个口,虽然他们都知道祁天不可以轰开这两座大山,但是他们还是想一听宗主的回应,从来没人知道当着宗主说出这句话的后果。

此时所以关注的焦点全都集中在宗主纪鹤年身上。

纪鹤年当下回话道:“你现在参加的出谷大试,若是真能轰开这两座山,自然可以自由来去,这符合规矩,也是道理所然。”

本以为纪鹤年会刁难自己的祁天,心中早已经准备好一腔怒骂来面对他的刁难,然后现在却是全部都说不出口了。

周围的人对宗主的回答,全部都觉得非常的诧异。

宗主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以为这个祁天能轰开两座大山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人人都觉得对宗主这个回答甚是不满,然而他们却不可能对着宗主撒气,眼前却有一个现成的出气筒,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点!”

一声起百声应,催促声中更多的是一种骂催。

来不及深思宗主的用意,祁天刚刚冷静下来的神思,再次被周围的人给搅浑了。

很快催促声中,各种骂声也混在中间不停地往祁天身上砸去。

他现在整个人都被怒气所控制,他手上皮肤慢慢变硬,发出一种细微的类似黄豆炸裂的声音,然而却被喧闹的叫骂声给淹没了,愤怒的谩骂在人群中飞速地传播开来,没有关心祁天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他们只看到他在所有出丑,这才能让他们满意。

吴姓长老眼见人群声浪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洪亮嗓音,震慑全场:“肃静!!!祁天,你速速开始吧!”

其实吴姓长老心中对刚刚宗主纪鹤年话,也是心中存疑,但是他还是肯定祁天不可能破开这两座大山的。

吴长老这一嗓子,夹杂着内劲,宗内弟子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祁天转过身,一步一步迈向了那两座大山。

在那两座大山下,祁天渺小像只一只蚂蚁,还是一只没有成年的蚂蚁。

祁天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便会有所不同,就像一根节节升高的竹子一样。

他的手也越来越红,到后来也已经快来红得滴血的地步了。

这时人群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祁天身上的变化,那人喊道:“你们看到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上怎么出现这么刚猛的拳意?”

当然站在高台上的吴长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心里明白,祁天这双拳头必然不简单。

他向纪鹤年问道:“宗主,这个祁天的手是怎么回事?”

纪鹤年道:“我也不知,静观其变吧。”

之前另一个脾气暴躁的长老也跟着说道:“吴长老兴许是多心了,我看定是这个顽劣在外面学得什么江湖把戏,作作样子罢了,只有在这两大座身上才能见到真章。”

但是吴长老心里还是觉得祁天的手,必定有什么古怪,但宗主已经发话,他也只能跟着一起静观其变。

季海龙也看着祁天一步步走向了两座大山,他也是最早一波注意到祁天身上的变化之一,而且他还发现了奇怪的一点,祁天此时的手,比刚才在房内把他抓出来的时候,明显要大上一倍不止。

季海龙在问天柳也是待了快十年的时间了,他从未听说宗里有这种可以强行改人手形,从而增加拳力的功法。

本来对祁天基本不看好,甚至有点厌恶的季海龙,现在开始有点期待了。

因为如果祁天成功了,那就证明宗内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功夫可以让人修行一日千里。

很快,祁天就来到两座大山面前,他仰头看着笔真山壁,即使是将头仰到最大角度,他依然望不到两座大山的山顶。

他放弃了去看山顶的想法,怒火已经将拳意催至极峰,他现在只能出拳才能卸尽这一身无穷的力量。

他双拳高举,口中喊道:“紫雷爆流!”

天空中风云一变,忽而两道紫雷从天而降,直接打在祁天的双拳之上。

借着天雷之力,祁天双拳直接轰在两座大山上。

自两座大山的山体里传出两阵沉闷的轰鸣。

在祁天的双拳之前,两座大山一左一右向后倒去,露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满山满谷的问天柳宗内弟子个个呆若木鸡!

居然真的就轰开了两座大山,仅仅是一个新近的弟子!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早就有所准备的纪鹤年已经闪到了祁天身边,祁天刚刚挥出惊天一拳,此刻正在回气,暂时还不能动弹。

纪鹤年大袖一卷,就将祁天送了出去,并在传声入灵,对祁天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从此你就不再是问天柳的弟子,江湖上,也再没有问天柳这个宗门了。”

祁天这才明白过来,宗主纪鹤年之所以安排这一场出谷大试,原来是专门为了把自己送出问天柳。

从刚刚的误解,到此时的来不及言谢,祁天心中堵了万千言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被轰开的两座大山,后来都会很快重新合在一起,两山相接,堵住问天柳所有人的去路。

但是祁天这次出的拳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以前也仅仅是开出一条一人大小的通道罢了,而祁天开出这条通天大道,几乎可以让十个人在里面并排奔跑。

最惊异的地方就在于,两座大山并没有重新合扰的意思,直接宗主纪鹤年把祁天扔出山谷,那两座大山依然倒在两边,没有动一丝一毫。

虽然大多数人都依旧被这个新进弟子的双拳紫雷暴流震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总有几个提前醒过来的,其中一人喊道:“你们快看!这两座该死的山,合不拢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出去了!?”

人总是很奇怪,看见别人占便宜,就会骂,而自己占到便宜,不叫占便宜,叫捡便宜,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就如同他们最开始一直在骂那些作弊出谷的人的时候一样,他们之所以骂得那么凶的原因,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种怨恨。

他们恨自己没有及时捡到便宜。

好大老天爷可怜他们,又给他们第二次捡便宜的机会。

这一次他们绝对不可能放手!

第一百零五章 一拳击沉问天柳

谷中之人,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了。

所有的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渴望着回归外面的世界,至于什么天柳拳意,早已经不知道甩到哪个地方去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宗内所有弟子纷纷涌向那条通天大道,那里没有练不完的拳,也没有年复一年枯燥的山谷,那里有他们日思夜想的家。

就在他们要冲入通道时,宗主纪鹤年身后长袍,掀起一股巨力,直接将所有冲上来的问天柳弟子全数掀飞。

纪鹤年独自一个守在关口,朝着已经躺在外面沙地上的祁天朗声道:“人人都说问天柳的山谷是人间地狱,其实真正的地狱刚好相反,正是外面的凡俗世界,祁天,我早已将问天柳所有拳式全部藏进你体内灵识深处,只需勤加练飞,拳意自然会顺着拳势。

丑陋的世界是一个拳师,最好的磨拳石,望你好自珍重!”

话毕,纪鹤年从长袖之中抽出了一双手,那双手纤细柔软,完全不像一个问天柳宗主的手,他右拳紧握,手指刚刚一合扰,一股杀力极大的拳意就笼罩了整个山谷。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地上找了一个位置,在所有都来不及看清的时候,他一拳砸在了地上。

山谷下面响起了阵阵轰鸣声,紧接着整个地面,沿着山谷的边缘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然后就发现了令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一幕。

整个山谷居然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沉了下去,由于地面的凹陷,将两座大山不停向中间的拉去。

祁天就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尖叫声,哭声乱着一团,唯独纪鹤年神色自若,祁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问天柳连人带着建筑慢慢沉入地下。

很快连问天柳山谷内最高的那坐石楼也彻底看不见影子了,原来人满为患的山谷,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漆黑的大洞,而两边的大山依旧慢慢向那个大洞里滑去,两座大山几乎同时被拉动的,到了黑洞中间时,天地间,一声巨响:“嘭!”

曾经被问天柳宗内弟子当作噩梦的两座大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互相残杀,最后粉身碎骨,变成了无数细小的石块,将那个漆黑的洞,填得严严实实的。

祁天心中此时只有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宗主纪鹤年要将整个宗门的人一起沉入地下,等他回去过气时,他拼命地跑向那原来山谷所在的位置,却只剩下一个小小山包,而山包下面还埋着他们无数师兄弟,以及那个来不及说谢的宗主纪鹤年。

祁天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宗主已经不决定再招新进弟子,因为不存在的宗门,根本不可以招弟子,也明白了宗主为何想愿意将血崩肉甲的秘密告诉自己,因为现在全天下最后的问天柳弟子,便是他自己一人而已。

至于纪鹤年为何要将整个山谷击沉,也许只有这里山风知道了,不过山谷沉入地下后,最后的山风也消失了。

祁天独自一人远行离开,日头正盛,但他却全身冰冷,虽说与谷内众人交情不多,但一瞬间失去了那么多相熟之人,才二十岁的他,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每行一步,满眼皆是凄凉路的滋味了。

很快问天柳全宗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湖,有人说问天柳举宗迁移了,有人说问天柳与仇人在谷中大战,毁去了山谷,最后手刃仇敌,潇洒而去,如今已经别处安身立宗,还有人传得更玄,说是问天柳全宗已然圣地登仙,从此不再降临凡尘。

各式各样的传说,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问天柳全宗都沉入了地下,问天柳在江湖上的地位,始终是给神秘以及高深莫测的感觉,因为问天柳宗里之前出现在江湖上的弟子,个个皆是一时霸主,拳力强横,无人匹敌。

此时驿道上,一个二十岁的年青人背着两兜袋,混身泥印,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他的脸上然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疲态,眼睛里有一些无奈,以及茫然。

正是祁天。

祁天本就是孤儿,在入谷之前,他没有一个亲人,离开山谷后,他就想到了他之前的十二个兄弟,他曾经细小地记下了他们的住处,便简单收拾上路,一一去拜访他们。

此时虽是已经时隔了一个月有已,他们这十二个兄弟,离开问天柳之后,皆因在问天柳里习了一身不凡的武力,被许多宗门看上,十二兄弟也乐得改投他宗,在他们的宗门内,只要自己报出曾经是问天柳弟子的身份,必然就会受得特别的优待。

祁天找上他们时,并没有跟他们说出问天柳消失的真相,只怕传出去对纪鹤年声誉会有所影响,毕竟在没有搞清楚纪鹤年最后一拳击沉山谷的真正原因。

这时的祁天已经拜会完了他的十二位兄弟,他们现在分布在武林各地的名山大川,祁天每要拜会一个兄弟,他就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路程,虽是长途跋涉,但在每个兄弟那里停留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两天,因为他们十二人现在人人都是各种宗门的重点培养对象,不是要学飞练器,就是要去外地修行,祁天也是不好意思多有打扰,基本上见上一面,就离开了。

见他们十二人都过得挺好的,祁天心中也充满一种满足感,因为至少证明了当初送他们十二出谷,现在在他看来,并没有错。

只是人人都在忙的时候,唯有他自己闲得有点茫然了。

纪鹤年在灵意深处藏下的所有拳式,都已经被练得烂熟,只是不敢轻意配合血骨肉甲使用罢了。

空有一身武力,却是无用武之地,他突然想起幼时自己跟着一个老乞丐要饭时,常常听老乞丐说起那些江湖行侠仗义的事,只可惜老乞丐没过多久就病死了,但那些故事却一直植根于他的内心深处,每当他饿了,病了,他都会把那些为事不多,且残缺不全的故事,拿出来慢慢温习,虽然故事不完整,但大多都是一个路过的大侠,赶走那些街上欺负乞丐,然后还救了一个像他一样又饿又病的小孩。

童年的故事,总能给带人带最深远的影响。

祁天决定学着做一个大侠。

他不停地打听着各种各样的恶人恶事,起初不过是一些市井杀人取财的小盗,到后来已经是些成群结伙的山贼,在祁天的拳下,他们都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最后一些听说他的侠名的苦主,纷纷找上了他,向他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的冤屈。

欺压他们的人,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也不是什么野火山贼,而是江湖一些有名有姓的门派首领。

祁天虽然有心帮他们出气,可是却是苦于这种事情在江湖也难辨明事非,搞不好还会被那些门派首领反污。

公然找上他们的门派,最终也只能变成一人之力挑战整个门派的结局。

人生经历本就不是很丰富的祁天突然想了纪鹤年最后教给他的一个字:激!

散播轻视讥讽的话语,来激起他们的愤怒,让他们主动找上自己,也让自己有机会与这些一对一的对决。

他的第一个对象就是白刃会的刀把子:张浑。

他尽量把自己装成一个初出江湖,没什么修为的浮夸子弟。

在白刃会的辖地,四处嘲讽白刃会的刀把子,很快张浑就上钩了,张浑事先对祁天观查了几天,发现他白天喝酒吹牛,晚上夜宿破庙,身上也是穷连个虱子都没有,便认定他不过是个小混混想借他白刃会的名声,给自己赊些酒钱罢了。

对于这种小混混,张浑处理起来最是得心应手,他还记得之前就杀过一个这样的小混混,私下里与那小混混约定只要他陪张浑演一场戏,一场戏一对一假打的戏,张浑就给他黄金万两,让他远走他方,逍遥快活,张浑给的甜头非常诱人,而且还是假打,估计都块皮都破不到,小混混也就是答应了。

等到真正上了擂台的时候,张浑一边捧出黄金,一边对小浑浑说为了让戏演得更真实一些,要签一张生死状,小混混看见黄金眼珠子都没法转了,哪里还想那么多,看都不看一眼那个生死状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生死对擂开始,两人你来我往虚晃几招,想着那些黄金,小混混差点都快笑声音了,就在这时张浑寻着一个时机,在一个所有人都不注意的角度,手上力道猛地暴涨,直击小混混的死穴,小混混立时倒地身亡。

张浑再拿出生死状,场下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样的一个小混混即让自己维护了白刃会的名声,又让他的名字在这个江湖可以再飘地远一些,何乐而不为。

小混混死后,张浑又让人用红布将那堆黄金盖了回去,像这样小混混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个了,但他心爱的那堆黄金却是一个都没有变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死在他张浑手下的鸟不计其数,其他的饵食却从来没有浪费一粒,他很满意,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成就感,以他的武力,这样的小混混来一百个都不是对手,可是还是喜欢这样的把戏,乐此不疲。

第一百零六章 以拳破器

祁天给张浑的感觉,完全就是那死去的小混混转世,并没有半点差别,同样的剧本,不过是死的人不叫同一个名字罢了,黄金依然是那一堆永远不可能用掉的黄金。

张浑派出中间人找上了祁天,祁天第一次做戏,总是有些有生疏,表情总有些不自然,中间人可能觉得种种游说,还是不如一堆黄金来得实在,就命人将那堆黄金抬了出来,一千两黄斤,两个抬跟然有些小题大作,但这还是中间人特地加上的小心思,只是为了让这一千两显得要比它的实际重量,重得多而已。

果然祁天的反应,让中间人很是满意,自然钱能通神的道理,还是没有骗他。

祁天两眼发直地看着这一堆黄金,他确实是被这一千两黄金打动了,自小他就没有看过什么黄金,更何况一次性往他眼前扔出这么多的黄金,不过他当时心里想的全是:要是早有这些黄金,也许当年养他的老乞丐就不会病死了。

祁天真诚地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想要这堆黄金,不过不是自己用,他想着要是能把这些黄金往老乞丐的坟前埋了,老乞丐估计也能黄泉瞑目了。

通神的黄金,让中间人相信了祁天的真诚,很快就回去复命了。

第二日,擂台,生死状画押,祁天的动作甚至比张浑还要快上几分,基本上都不需要有人劝的。

张浑心中阴笑不止:好一个急着投胎的短命鬼。

锣鼓声声越敲越急,如同是一个个在催命小鬼。

两人依旧是不痛不痒地你来我往,虽有过手却都不致命,只是祁天的两掌平展,看他架势却完全是一个拳架,张浑不明白为什么祁天一直不肯用拳,不过这种疑问在地他这心里直接一闪而逝,因为他要等的时机就要来了,下一眼,张浑抓住了祁天的一个破绽,拳上暗力涌动,直击祁天的后心而去,为了突现他的勇力,他这一拳的力道,可是朝着直接砸穿祁天的后心而去的。

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故计重施,哪怕张浑的拳头接上祁天的后背,竟然如同一拳砸在铁板上,祁天的身子连摇都不带摇一下的,心惊不妙地张浑,立马从祁天身边跳开,他深知这次遇上硬角子了,如果不快点从他身边移开,恐遭祁天的后招反制。

张浑站远两丈远地方,看着祁天说道:“想不到这么浅的水,居然还藏着一头不小的过江龙。”

祁天笑了笑:“天德四年,占人田倾,天德六年,强辱他人妻女,张刀把也是一头不小的害山虎啊。”

张浑见此人翻出自己旧账,便知他是有备而来,可是如今已经上擂台,生死状已立,他也终于不得不在人前露出一次真章了。

张浑面色阴冷:“年纪轻轻,做点什么正事不好,偏偏喜好帮别人翻旧账,这种事做多了,可是会折寿的。”

祁天道:“张刀把,尽可放心,晚辈如今身体还算是健朗,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张浑道:“哦?这话是不是太早了点?来人!抬刀!”

张浑一声抬刀,吼得整个擂台都跟着颤了颤,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张刀把动了杀念。

一柄生铁大刀,由四个人抬将上来,四个大汉抬上擂台已经是大汗淋漓。

张浑一手握住刀柄,手腕轻轻一绕,生铁大刀就被他轻轻扬了起来。

他冲着祁天说道:“张某不才,出入江湖三十余载,一向以力称雄,不知小兄弟能不能抗下我这把断龙刀?”

说罢,张浑将手中的生铁大刀往摆台上一掷,哗啦一声,生生削去小半个擂台。

引得雷台周围观众齐声叫好,之前见张浑打擂台,可是小混混总是挨不着两刀就死了,这次算是真的让他们开了开眼界。

白刃会在此间威名已久,绝对不是靠着张浑杀几个小浑渐就能站稳脚根的,暗地里张浑也是历经数次浴血奋战才能得到今天的地位,杀小混混不过他一个取巧扬名的法子。

他从来都有一个原则,人前藏锋,人后藏拙,明面他永远比别人矮上一头,但暗地里,那才是他一展獠牙的场子。

今天让他不守这个原则的最主要原因,是一种预感。

从那一拳击在祁天的后背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不得不破了这规矩。

一种莫名的危机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但从祁天的外貌来看,却不像是修为高深的样子,小心使得万年船,张浑外粗内细,行事向来谨慎。

祁天弹了弹手:“看来张刀把子,是做足了准备要与我拼杀了?”

张浑道:“生死状都立下了,今天这台上不洒点血,岂不是让武林人士看尽笑话。”

祁天道:“后生晚辈不才,正好也是练了一门力法,便是斗胆跟张刀把子比比力道如何?”

张浑心中正是求之不得,若是祁天用什么其它身法灵便的功法,他这断龙刀势大力沉,多半要是吃上亏,可是如果若论比力道,他张浑却从来没有怕过谁。

张浑口中道:“那就休怪我欺负武林后生了!”

话一毕,张浑虎眼一瞪,断龙刀立时上手,刀声如虎咆山林,直劈祁天正脸而去。

祁天双掌轻提,迎着断龙刀奔去,见祁天停旧是用掌,张浑心里差点就要笑出声了,此战他必血刃这不知死活的后生人头。

掌若内劲,只拼蛮力,绝对没有拳来得霸道,张浑深知这一点,而且明显眼前这个后生多半要因为躁进而死在他的刀下了,他开始同情起祁天来了,年轻人不懂行的也太多了点。

刀掌相接,过江龙和害山虎第一次扑在一起,他祁天一掌拍开刀的走势,而这时祁天的一个意外之举,让张浑瞬间身上大汗淋漓。

祁天的掌在在打上断龙刀的一瞬间,手指一弯,竟然顺势变掌为拳。

张浑的刀正好着贴着祁天的肩膀砍了下去,此时张浑急欲横刀再砍,哪怕不能取了祁天的人头,卸掉他一只手,也是划算。

然而此时出乎他意料的是,张浑的刀劲砍老了,他的胸膛此时也迎向了祁天的拳头,若继续下去,自己必然要受到极重的内伤,祁天又是第一次在他眼前用拳,他并不知这一拳力道几何,这一刀下去虽然能卸掉祁天的左手,但他的右拳仍在,却依旧是一个不小威胁,若是自己内府受创,到时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两相权衡下,张浑得出一个结论:不划算!

张浑立马抽回刀手,左手紧紧抓断龙刀的刀背,他要用这断龙刀的刀身,接下祁天的这一拳。

嘭!

猛得一拳砸在张浑的刀身上,张浑对力道估计不足,余力直接打在了擂台的木板上,张浑难以承受这股力道,两脚也直接压断了木板,擂台上的张浑立时矮了一大截。

张浑心中一惊,这后生二十出头的年岁,居然有这么刚猛的拳力,此时的张浑虽然有些有狼狈,但此时巨力已经卸尽,他但不再担心了,断龙刀在前档着,一双肉拳如何能砸开铁关。

祁天此时俯视着张浑道:“刚说着要说前辈比些力道,刚刚热拳完毕,此时正好比上一比!”

此时张浑的视线正好对着太阳,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好像看见了祁天的那只拳头上冒出了一丝丝红光。

断龙刀传来巨力,让张浑再次提起心神,张浑道:“我这断龙刀乃是两百多斤生铁打造,小后生,以拳破器,虽是可能,但在这我断龙刀面前,你这样的行径,也是忒痴笨了些。”

张浑双腿稳稳扎在地上,力从脚起,任他力道无何刚猛,这样的情况是绝计不可能让他们拳头有任何的突破的。

他是这样肯定的,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没有人可以这样的地势上做出以拳破器的举动。

然后江湖经验毕竟是江湖经验,过江龙却来自汪洋大海。

祁天轻轻提起拳头,猛地一用力,哐啷一声,两百多斤生铁断龙刀,应声断成两截。

拳风如龙,刮带着两截断刀直接轰向了张浑的胸口。

嗵!

红色的拳头砸开了张浑的胸口,两截断刀贴着祁天的手,顺势也插进了张浑的胸口。

张浑的两手依旧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口微微张着,似乎还是有什么声音来不及叫出来,一切来得太快,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恐惧。

威震江湖数十年的白刃会的刀把子张浑,居然暴死在一个二十岁的年青后生手里,谁也没有想到张浑居然不是这后生的一拳之敌。

如同张浑对自己的死都来不及反应的一样,擂台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张浑为了这次造势几乎将周围他所知道的武林人士全都请了过来,更别提十里八乡前来一观张浑神威的乡民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人,邪雀无声,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张浑耍猴的好戏,但谁料到最后耍了一辈子猴的张浑,居然被猴杀了!

震惊压在在场每一个心头,压得他们完全说不出话来。

祁天把拳头慢慢从张浑的胸膛里抽了出来,拳头上的血浆顺着手流了下去,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几个站得近的人听得混身发麻。

拳头上的血浆流尽,祁天的拳头依旧不改火红的颜色。

第一百零七章 雪漫西湖人间白

祁天转身面向四周的人,大声说道:“天德四年,张浑倾占他人田倾,打残农户双腿,导致农户一家只能乞讨为生,天德六年,张浑外出看上一员外家中妻女,做尽禽兽之事,那对母女不堪受辱之痛,自尽而亡,最后他还收括走那员外家中一应财货,今日受这些苦主所托,特诛此獠,以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祁天说完之后,几个衣着褴褛之人,推着一个双腿残废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几个人一人一刀,在张浑身上割下一块肉来,然后离开了。

白刃令的几个弟子欲要举刀相害,祁天两道拳劲直接轰了过去,那几名弟子便被轰了个五马分尸。

随后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落魄的员外,员外双眼含泪,长期困苦的生活,已经让他十分的虚弱不堪。

落魄的员外一见张浑已死,也不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大叫着冲了过去,爬在张浑的尸体上,狠狠地撕下两大块肉来,一边在嘴里嚼着那两块血肉,一边含糊地说道:“我。。。我给你们报仇了!!报仇了!!!”

一众看官,刚刚从张浑的暴死中回过神,又见得这般凄诡景象,个个都是看得心惊,听得身寒。

落魄的员外也离开了。

祁天一手卷了黄金,也正要离开。

旁边一个血刃会的弟子正要提刀偷袭,却发现周围的师兄弟纷纷弃刃而逃。

那弟子举着刀的手一直在抖,如同举棋不定一般。

祁天一步移到他的身边,紧紧握住他拿刀的手,说道:“手要握,力才沉,杀人报仇,理所应当,这血刃会上上下下数千人,也就只有你一人有些血性,我祁天的大好头颅,等你来拿!”

说罢,祁天大步远去。

最终祁天只从那千黄金里取走了一锭,剩下的全部分给了两家苦主,助他们安度余生。

经历白刃会刀把子张浑一事之后,刀把子张浑的名声渐渐被人遗忘,祁天的名声反而却越来越响亮了,暗地都有不少人向他诉苦,犯主皆是来自一些大门大派,寻常百姓不敢惹也惹不起的货色,他们唯的希望全都放在了祁天身上。

祁天依旧同样的手法,立下生死状,擂台对决。

因为张浑之前的在武林上相传的武力并不是多么出众,故而别人都以为祁天不过是正好遇上一个软柿子罢了,出于对祁天的轻视,他们都异常自信,肯定不会像张浑那般不济。

接连五位江湖好手,都暴毙在祁天的一拳之下。

仅仅只用了一招,也只出一拳,他们档无可档,避无可避,横死当场。

祁天的威名终于在武林上彻底地响亮起来,那些苦主们送祁天一个外号:侠义祁天!

祁天很喜欢这个名字,这样的名字,正好跟他小时侯听老乞丐说的故事一模一样。

自此之后,祁天发出的生死状,江湖上也再没有人敢轻易接下,甚至有好几个声名狼藉的江湖败类,一听说祁天发来生死状,直接在家中吓了个半瘫。

这张生死状,对祁天来说是生状,对他们来说就铁定是死状无疑。

人一旦有了名起来,朋友也就会越来越多,兄弟也是。

祁天的十二个兄弟纷纷跟他熟络起来,人人都想邀请他到自己的宗门作客,长驻是最好的。

祁天到底是只会一拳的功夫,还是有很多拳根本没有来得使出来?人人都想知道。

对于祁天的师门,他总是闭口不言,自称无师自通,他的十二个兄弟都说他出自问天柳,只是被他一个人一力否认了。

问天柳的消失,在祁天看来,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如果当时不是自己的原因,也许纪鹤年不会一拳击沉问天柳,所以他一直不想以问天柳弟子自居,对于问天柳他心中更多的是亏欠。

因为是孤儿出身,祁天对他的十二位兄弟都很是看重,特别最近他们突然变得对自己热情起来之后,对于他们的热情,祁天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都会一一担心下来,到了他们的宗门也要是给尽他们兄弟的面子。

祁天对于这种改变,归结是因为自己行侠仗义,上天对他的恩赐,他渴望有兄弟,有兄弟的感觉应该跟有家的感觉差不多,以前老乞丐还活着的时候,他有家的感觉,但是老乞丐死后,他就再有没有过那种感觉,直到他遇到了他的十二个异姓兄弟,对于找回这种感觉的渴望,祁天比谁都深沉。

正当他以为余生也将和这十二兄弟一起自然老去的时候,命运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波澜起伏。

那一天,祁天正在赶往一个生噬人心的邪修老巢。

在一片树林之中,祁天停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如今也不过是初春时季,前一步还满绿的林子,还没有走几步,已经满目枯黄,仿佛一瞬间全部凋零。

一阵狂风吹起满地的枯叶,地上所有的枯叶都纠缠成了一团,风止,叶散,一个男子从那团枯叶后走了出来。

男子谦谦有礼:“鄙姓高,敢问尊驾可是仁义祁天?”

在男子出现的一瞬间,祁天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宗主所说的那个人,那个高姓男子。

祁天道:“你姓高,不会正好叫高白吧?”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祁天之所以会这么说,不是因为认识他,在今天之前,祁天甚至连一个高姓朋友都不认识。

祁天说出这个名字,完全是猜的,因为高白实在太白了。

在一片天地枯黄的影响,高白白衣长衫,手上露出的肌肤也是雪白的颜色,让人一眼望去,竟分不出什么是衣服,什么是皮肤。

只是让人觉着,他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团雪一般。

高白又补充道:“西蛊教高白。”

西蛊教三个字一出,瞬间就让祁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西蛊教,当今世上邪教之首,镇教神功,蚩尤圣蛊,凶名天下,圣蛊肆掠,寸草不生,人畜不存,历经百日之后,全境焦土,数十年内,再也无法种出一个粒粮食,故而百姓都也称为绝后蛊。

如果说西蛊教仅仅是凭着这蚩尤圣蛊,就稳登天下第一邪教的宝座,却只是说对了一半。

西蛊教中奇行异修层出不穷,除出入道不言,西蛊教中战力还能胜出四大家一头,这是为什么西蛊教为祸已久,却仍然存于世间,无人撼动的原因,四大家中任是哪一家都不敢轻易与之交锋,这是有损家宗根底的大事,谁也不想冒然犯险,若是四大家联手,或者许可以一试,但这些四大家早已经面合心不合,联手不过是徒增猜疑。

好在最近十几年西蛊教在大贤国内,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在大贤国都很少听闻有西蛊的踪迹。

西蛊教如同在大贤国消失了一般。

所以西蛊教高白的出现,让祁天也吃了一惊,他上次听说西蛊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当乞丐的时候,说书先生瞎编的一个故事里听到的,其中说那西蛊教人长着撩牙,混身都是毛,专吃小孩子云云,几乎将西蛊教里的人全数描述成了吃人的恶鬼一般。

对于高白的身份,祁天不曾怀疑,毕竟现在稍微正常点的人,一般都不会把自己称作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据说西蛊教众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身体大多都养了不少的活蛊,看着白净的皮肤下面全是无数的虫子在蠕动,光是想一想,都让祁天觉得胃里难受。

祁天稳住心神,问道:“那阁下找我何事?”

祁天回忆了一下最近好像没有杀什么西蛊教徒,甚至连一个用蛊的恶人都没有,他并不明白为何高白会找上自己。

高白道:“久闻尊驾拳法超神,鄙人想与尊驾讨教些拳法。”

说着高白从身上抽出一张生死状来,上面已经签好了高白的名字。

祁天寒声道:“你嘴里说着讨教,现在却拿出这生死状,又是为何?”

对于高白的来意,他好像已经猜了七八分了,不过这里他记起了纪鹤年的嘱托,不想与这个人打交道。

高白道:“拳不分生死,难见高下。”

祁天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在路过他的身边的时候,祁天说道:“我立下生死状,是为了诛恶,从来不是拳上分高下。”

高白道:“我来自西蛊教,难道在你眼里还不算是个恶人?”

祁天道:“恶人有恶行,我倒是还没有听说过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如你说两件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听得怒了,也就愿意跟你签下这生死状了呢?”

高白笑了笑:“久不入大贤国,现在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恶行,可以拿出来讲上一讲了。”

祁天道:“如此便罢,行人事忙,有缘再会。”

说完祁天就要大步离开。

高白没有转身,继续说道:“你降恶多年,有没有想过恶一直都在身边?”

祁天没有答话,继续稳步远去。

在祁天走后,高白继续在那片枯黄林子中待上了一段时间,他是在等,等风,他有一个习惯,每要到一个地方,必然乘风而去,乘风而归。

西风卷地,枯人之中已不见高白的身影,空留一首诗号:

风送柳絮天地高,雪漫西湖人间白。

第一百零八章 西蛊教高白

祁天自那次与高白相遇之后,但再也没有见过他,江湖也没未有听有说西蛊教众荼毒生灵的事件发生。

祁天和他那十二兄弟关系日渐情重。

一日他们齐聚一堂,大醉一场,兄弟把酒言欢,肝胆尽诉,那一天祁天很高兴,高兴喝得大醉一声。

在祁天醉后,他的十二位兄弟也相继散去。

祁天的醉酒,三天之后才醒,他第一次觉得那晚的酒这么醉人,人一高兴总是容易喝醉,他如此自嘲着。

正当他对那晚尽兴的酒局,回忆不尽之时,一个不好的消息,闯进门来:他的十二位兄弟被人抓了,抓他们的人自称名叫高白!

乐极生悲,人活着总是遇着好事情,就一定有一件特别特坏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候着。

听闻这个消息后的祁天,残酒瞬间就醒得一干二净,急忙赶赴高白留下的地点:手足山。

手足山指的是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大山,山腰之上天生一条石桥将两座大山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两个亲兄弟互相手拉着手一般,故而附近的人都称之为手足山。

高白就在山腰的石桥上等他,他的十二位兄弟就站在高白身后的平台上。

祁天刚出一现,他的兄弟中就不少人呼喊道:“祁天救我!!!”

祁天见他们身上并没绳索,也不像是被点了穴的样子,急忙出声道:“你们这是。。。。。。”

十二个兄弟一起低头不语。

高白出声道:“他们被喂了反身蛊,只要有一点点想杀我的念头,蛊虫就会他们体内躁动起来,直到他们七孔流血而死,而且如果是一不注意离得我远了些,也是个死,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乖,这么听话。”

祁天怒眼相对:“你强掳我兄弟来此,所谓何意?”

高白还是拿出那张生死状:“所图不多,拼死一战足矣!”

祁天道:“要是我不签呢?”

高白道:“那高某就得请我的一位朋友打造十二副棺木了,他一生爱好不多,独好棺椁。”

祁天手里轻轻一抓,隔空就将那张生死状吸了过来,手一抖,手指上震裂出一道细细的血口,用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大声道:“便如你愿!”

两人站在手足山腰上的石桥上,这上面的山风刮得最为猛烈,石桥仅一人左右宽度,稍有不慎便会从石桥上坠落,摔个粉身碎骨,这里虽然是连着两座的山捷径,但是这附近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也不也从这桥上过,因为这桥有一个让人听之生畏的名字:羊死桥。

两山之中也生活着不少野羚羊,它们平时都喜爱在笔直的山壁上寻找鲜嫩的苔藓吃,这两山中唯有这石桥上的苔藓最多最鲜美,然而那些野羚羊却是一只都不敢踏上这桥,足以可见此桥的凶险。

阳光从山头照了过来,照在了一身雪白的高白身上,高白的身上也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祁天对高白的修为不甚了解,但他潜意识便觉知眼前之人,不是轻易能够对付。

当下血骨肉甲上手,一双拳头红得惊人,他那十二位兄弟也是第一次见祁天的血骨肉甲,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祁天曾经跟他们说,他在问天柳并没有得什么高深莫测的功法,此时再一观祁天,十二个人,瞬间就生起了十二副心肠。

高白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就将两手展至高处,在手伸至尽之时,变掌为拳。

白色总是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但此时双拳在手的高白,全身却充斥着一股武夫雄力。

看高白已经准备好了,祁天也不多话,怒喝一声,一道巨大拳劲就当头砸向高白。

高白不闪不避,双拳交叉身前,看样子是要以力拒敌,祁天试探性一拳,并没有出尽全力,高白稳稳地接住了那一拳,脸上没有一欣喜,反而有些愤怒。

高白道:“仁义祁天这是看不起高某?”

高白话音刚落,他脚下的石桥就出现咔咔的断裂声,高白低头一着,他脚下的石桥生出数裂纹,正在以疯狂的速度,向四周扩散着,紧接着长长的石桥就从半山腰上纷纷断裂,坠入山谷之中。

祁高两人依旧浮着半山腰上,好像并没有受石桥断裂的影响。

高白抬头望向祁天,神色瞬间变得凶狠了起来:“现在该我了!”

高白在空中几个连踏,留下一个个白色的残影。

转眼高白就到了祁天的眼前,高白的拳头很直,并没有多少变势,速度却很快,力道也极重,让人难闪躲。

祁天也没有让高白失望,别人以拳敬之,他自然也以拳回之。

两拳初一相交,嘭!直接在空中震出一圈圈的气浪。

然后高白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右拳刚至左拳再来,他们人在空中对了不少四百余拳,各自都不曾退认寸步。

只是祁天离开山壁近一些,他身后的山,已经被拳头的余劲,轰出一个巨大的裂坑。

高白身后离另一座较远,在高白的身后的山上,也有一个浅浅的裂坑。

高白情心知今日总算遇上一个让他一试拳蛊威力的好手,高兴地放声大笑:“好!你祁天很好!下面就真正开试吧,希望你真正能够挺住。“

拳蛊!

高白大喊一声拳蛊,那雪白的手上,突然好像从皮下冒出无数小指粗细的虫子,不一会就爬满了高白的双手,然后所有的小虫子,全部硬化不动了。

原来雪白光洁的双手,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十二兄弟,虽然比祁天早历江湖,但是从来都是在宗里养尊处优习惯了,哪里看过来这样的场面,好几个定力不行的,已经扶着石头吐了起来。

高白道:“我手上这蛊虫,从小就以生吃铁水为生,虽然肉躯,但一旦蛊力发作,就会将四周所触及的东西,变得如同铁石般坚硬。祁大侠可是做好了与在下继续比拼拳头的准备。”

祁天先前见看他手上爬满虫子,有些不明所以,之后听他一说,也就明白了过来,本质上似乎跟自己的血骨肉甲有些类似。

血气方刚的祁天也被激起一身热血,大喊道:“只管出拳便是!”

高白猛得一拳砸了过来,祁天以拳接之,不过让祁天没有料到是,高白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提高了数倍不止,拳力不足的祁天被砸进了他身后的大裂坑之中。

蛊虫确实能增加高白拳头的硬度,不过他藏着一点没说,这蛊虫也有催力之效,现在的高白已经不是原来的高白了,拳头的力道今非昔比。

刚被轰进石坑里的祁天还没有反应过来,高白又拳挥过来,祁天急忙将头闪向一边,高白的拳头直接锤进山石,高白没有选择将拳头拔出来,而是直接在山体横扫,企图这一扫直接扫断祁天的脖子。

祁天急忙向前奔去,高白的拳头嵌入石壁之中,遇石化灰,拳势竟然不减分毫!

山腰上已经被高白用拳头挖出一条长长的沟壑,石粉沿他的拳头在空中挥洒。

祁天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见前面有一个石窝,计上心来。

高白一边追赶一边喊道:“祁大侠,不是要来以拳换拳吗?来啊!哈哈哈哈!额?”

突然高白的声音一顿,因为他的拳头空了,直接在石头中横行的拳头,突然挖穿了那个石窝,这让他手里的拳头也是为之一滞。

就在这一刹那,祁天双脚猛得一蹬石壁,瞬间就跳开十丈远的地方。

刚刚一直被高白紧追不啥的祁天,迟迟找不到换气的时机,此时终于等来了,他一边调整内息,一边朝高白喊道:“你这丑拳倒是有几分力道,不过,显然还不够,你且等着。”

祁天两拳一合,他双拳上皮肤慢慢变硬,两只拳头也比原来大了一倍,轻轻一碰,居然传出金石之声。

祁天得意一笑:“来来来!且让我试试你的虫拳!”

高白怒拳再次向祁天扑去,这一次祁天没有躲。

两拳再次真正交锋,迸发出光芒无数,照得刺人眼目。

巨大的拳劲,改变了山中风流,两人也被反震之力各自弹开。

祁天的战意彻底被高白点燃,两人刚一分开,祁天不等回气,立马又是一拳冲向高白。

这一次主动施力的祁天却是占了山风的优势,高白虽然多得半息呼吸回气,然而祁天的主动出攻,却是暗合天地之力。

铛!一声巨响,高白被砸进山体之中,祁天追上去,对着高白就是连轰了上百拳,祁天比高白更看重机会,这个机会就在高白被砸进山体的一瞬间。

祁天如同一个山神拿着神锤在凿山一下,半山腰上落下飞石无数,刚刚完整的大山,此时都已经快被砸个一轮弯月了。

祁天是越砸越起劲,然后就在这时,山石乱飞中,突然传出一声长嚎:啊!!!!!!!!!!!

原本以为被砸懵的高白,从滚滚尘烟中,狠狠地伸出一拳,不仅阻档了祁天的攻势,还直接将祁天击飞落到了远处。

等尘埃落定,风烟散去,露出一个在场的人曾经都见过,现在却完全不认识的人:高白!

准确来说应该是蛊化的高白,现在的高白,全身都爬满了他之前所说的那种铁水蛊虫。

特别是他眼睛上的四条蛊虫,险险都快把他的眼睛都快给挤得没有了。

高白从石坑中慢慢走了出来,混身被一种青色的光芒所笼罩着,显得特别的诡异。

蛊化的高白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笑声着透露着快意,更带着一种狂霸。

“祁大侠!高某这辈子如果真有一天改了性子,要谢人的话,第一人当谢的人就是你仁义祁天,若不是祁大侠成全,怎么可能激出我全身的蛊甲!遇雷不化,万法莫侵!这天下一等一的蛊甲,从此就属于高某人了,哈哈哈哈!”

祁天的十二位兄弟紧张地看着祁天,此时的高白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强得如同一个鬼魔,他们很担心祁天无以应对,最后只能是十三个人一起死在这手足山。

刚刚祁天吃了高白一拳,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小的创伤,运气也不像之前那般自在。

现在高白有一身蛊甲的加持,不管是防御还是力道,都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高白可比的了。

祁天深知要是不用出那一招,今日怕是要很难善了!

他双拳高举,大喝一声:“紫雷暴流!”

天际风云突变,两道紫雷从天而降,打在了祁天的双拳之上。

正是当祁天在问天柳中破开两座大山所用之招。

见祁天又有极招上手,高白眼里看不出一丝丝的紧张,因为那里面全部填满了兴奋!

这等神甲面前,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高白会非常生气。

高白道:“好!果然这天底下只有祁天适合做我高白的对手,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但可是要提醒你,下一击就是你我分个胜负之时,若不是拿出些真本事,我可不确定准备了第十三副棺材!”

祁天道:“拳宗的尊严,岂会被你这种一身臭虫的邪逆所践踏!此拳即分高下,也分生死!来!”

祁天双拳之上缠绕着无数的紫电,向下俯冲而去。

高白全身青光大盛,向上迎去。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在狭小的山谷中相撞在一起,天地一暗,轰降巨响声震数里之外,离得最近的十二兄弟,最开始刚一听见一声巨响,耳朵里就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强光照射下他们不得不蹲下了身子,紧闭了双眼。

他们的耳朵里,嘴里全都是血,抹不完,也擦不干净的血。

左边的山直接爆发的巨力削去半个山头,右边的山更是凄惨,先前被祁天轰了数百拳,挖空了山腰,这次的青紫光芒的爆炸直接将其拦腰斩断。

曾经手拉着手的两座手足山,手早已经不存,一山丢了头,一山断了腰,可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称它们为手足山了。

不知光芒持续了多久,轰鸣声也不知向远处传了多久,紫青的光芒散尽,露出两个混身是血的人来。

高白的血最是吓人,透着一种青色的光芒,青色的血,流满了那一脸凹凸不平的虫包上,看起来又恶人又吓人。

高白露出白色的牙齿,笑了:“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连蛊甲都会败在你手里!额。。。。哇噗!!”

高白的身子如同一片又青色的枯叶,从空中慢慢飘落了下来,落在了十二兄弟所在的平台上,青色的血迹染遍了他白色的衣衫,此时的高白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被人踩爆的青虫子。

祁天身上流的血一点都不比高白少,这可能是离开问天柳后,他第一次流下这么多血来。

他慢慢说道:“他这蛊甲也不差,紫雷暴流居然也不能当场取了你的性命。”

他身形漂浮,慢慢飞向十二兄弟的平台。

他刚刚一落地,他的第一个兄弟就急忙喊道:“祁天,快搜搜他身上,找找看有没有我们蛊毒的解药。”

祁天刚刚要准备去搜高白的身,哪知高白自己把身子翻了过来,长吐了一口气,咳了两大口血来,病怏怏的说道:“咳。。。咳。。。解药?。。。解药有的有的!”

他用手慢慢摸向了腹部,又说了一句:“啊。。。不对。。。不在这里,应该是在这里才对!”

他的手最后指向他的脑袋。

众人不明所以。

接着听到高白说道:“我把那只蛊毒的母虫吞了,它啊,咳!咳!咳!它现在爬进我脑子里去了,咳!咳!咳!”

十二个兄弟怒叫道:“那就把你的脑袋破开,把那死母虫抓出来就行了!”

众人受制多时,对高白就早怒不可遏,此举又能得到母虫,还能保仇,众人一起应和着这个办法。

高白笑了,笑得很开心:“他们这些大贤国人就是这么粗莽,再说你们十二个人里,谁不怕蛊毒反噬敢伤我?可知我为什么把它吞进肚子里吗?这种蛊虫见光就死,你们取出它的一瞬间,也就是你们蛊毒爆发的一瞬间,当然你们十二个人跟我一起下去陪葬,我倒是欢迎之至,黄泉路上,人多总是不算寂寞。”

刚刚还在为破颅取虫的主意欢欣鼓舞的一群人,瞬间就冷了下来,个个皆是怒不能言。

高白转过头对祁天说道:“当初立生死状,以分出生死为结果,现在我虽然败了,却是没有死,而且以你现在的重伤之体,应该也是破不开我身上的蛊甲,为改变你我这样两难的局面,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高白的眼睛转向了那十二兄弟,眼里闪过一丝阴险狠毒。

第一百零九章 失落的天才

祁天问道:“那高兄现在有何高见?”

高白捂着胸口,嘿嘿嘿地怪笑着:“我啊。。。现在,你们只要帮我杀了祁天,我就帮你们解毒,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不仅解决了我们生死状的问题,还是帮你们解了毒,大家欢喜嘛!”

闻听此言,祁天怒眉倒冲,他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西蛊邪教之人,竟生得这样一副狠毒心肠。

祁天的十二位兄弟,也表示出极力的抗拒,对高白这样一个荒诞的要求,甚是不满。

高白轻轻一笑:“你们反应也别这么大,我知道这个要求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让人难以接受,但这也是我为你们精挑细选的一种出路。西蛊教中有一个分尸毒,可以将他人的功力吸收到了蛊虫的身体,得到这些蛊虫也就轻易得到他人的功力了,你们不心动?”

十二位兄弟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高白继续说道:“唉,也对,毕竟祁天是真正的拳修天才,你们十二个也只能认命的份,在问天柳宗内如此,在外面的江湖也是如此,哪怕你们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宗娇子的时候,祁天一出现,你们的师长露出的那种眼神,可能是你们一辈子在自己身上都见不到的,平庸者自庸之。平凡一生真的挺好的,我真羡慕你们这种平静的心态。明明都是出自问天柳,却只有祁天一人获得问天柳的无数绝学,你们只是占了一个问天柳的名头,问天柳却从来没有给过你们一丝半点的好处,我看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满,你们这种心态,真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十二兄弟中跳出来一位,急声吼道:“你说够了没有?!!!”

这十二人自从离开问天柳之后,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进入宗门,得到宗门悉心的栽培。

祁天离开问天柳找到他们的时候,除了心中对问天柳的事情有所亏欠之外,并没有特别在意。

好景不长,随着祁天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声名鹊起,一种让他们十分厌烦的气氛重新笼罩了他们。

在他们宗门里,那些昔日里十分关心他们的师长,也不再问他们的修行进度,而是开始经常向他们打听祁天在问天柳中的所作所为,特别是有没有得到问天柳宗主的亲传之类的事情。

这种熟悉得让他们十分难受的感觉,也正是当初他们极力想离开问天柳的原因。

在他们心里,只要有祁天在的地方,祁天就会抢走所有的光芒,而他们只能在灰暗的角落里,静静地仰望着祁天大放异彩。

他们十二人也是来自是五湖四湖的大家族,在家族数以百计的子嗣,他们永远是排在第一个,无论是天资,还是勤奋,他们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一人。

人中龙凤,宗福天才,这几科都是他们已经听腻的词汇。

但是到了问天柳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不管他们做出怎么的努力,他们永远只能排在祁天的后面。

祁天练拳的姿势,对拳意的悟性,永远都要比他们高上数层不止。

在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尝试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祁天无法被超越,他天生就是一个真正的拳师,任何拳谱在他手上,只要过一眼,就可以分毫不差地打出来,再打第二遍之后,甚至还可以那本拳谱加以改进,变成一种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拳法。

人可以忍受一次两次,甚至数十次的失败,但如果是千百次累计的失败,他们心里只会有一个想法:放弃。

在祁天面前,他们根本不配练拳。

在思乡情切,以及枯燥无望的修行生活的夹逼之下,在那一夜让他们突然生出来了逃离问天柳的想法。

离开这种没有任何期望的生活,更是离开祁天,只是祁天完全不知道罢了。

在外面的江湖,虽然他们很不想面对祁天,但是他们的宗门都向他们下达了一个命令:拉拢祁天,务必让他拜入自己的宗门。

只要能将祁天拉进自己的宗门,他们同时也会得许多宗内从来不轻易传授的功法。

于是祁天的十二兄弟,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热情得让人看不出来一星半点的虚情假意。

高白一席话,正好击中了他们内心中最脆弱的一部分。

如果说高白是打蛇打七寸,那他的这一番话,对这十二位祁天的兄弟而言,无异是在他们的七寸上连续击打了七百多下。

虽然内心有所触动,但是他们还是没有依然站在原处,没有任何行动,他们有所顾虑。

高白正好对他们的顾虑一清二楚。

高白的声音他们的耳朵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放心,经历刚才的大战,他如今也是重伤在身,你们任何一个都能轻松地杀了他,到时侯祁天所拥有的一切,你们也会拥有的,而且你们再也不用天天心惊胆战地怕失去一切了。”

十二个人,个个若有所思。

祁天此时已经觉查到了不对,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依赖的十二个兄弟,居然真的动了杀他的念头。

他虚弱地喊了一声:“你们。。。。。。”

祁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跟刚刚与高白的一场大战相比,现在的每一息都十分的痛苦难熬。

难道自己一直追寻的家的感觉,都是假的吗?他不敢想,也不敢信。

高白此时却是十分的愉悦,如果说祁天的兄弟只有两三个人,或许还是那么好煽动,妙就妙祁天的兄弟实在是太多了,十二个站在一起,随便吹上了一阵风都能倒下一片。

哪怕他现在下场这般难堪,只能躲在蛊甲时一动不动,但为了眼前这场人间惨剧,他都觉得值得。

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兄弟残杀的场面,更能满足高白内心的寂寞么?答案是:没有!

十二个人中,终于有一个动了,急奔,狂招上手,不言不语,仿佛他要杀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而不是昔日还在称号道弟的祁天。

在那十二个中,祁天没有想到第一个冲出来的会他,在那一夜酒桌上,祁天自认为和他喝得最是开心。

可是看着现在完全阳生的表情,祁天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有生以外最恐怖的恶梦,而且这恶梦好像才刚刚开始,且永远不可能醒来。

那人一步跨入空中,口中大喊道:“祁天!再帮兄弟们最后一次吧!就像在问天柳的谷中一样!!!”

那人学得全是腿上的功夫,自空中滑落,如同千山刀刃之力,直接压在祁天身上。

祁天重伤在身,现在也仅仅只能勉强站立而力,突来一击,直接压得他双腿跪倒在地。

然而祁天仍然不放弃最后一线的希望,唤醒他十二位兄弟的希望。

祁天双眼含泪,问着用脚踩在自己身上的那位兄弟:“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明明。。。。。。”

那位兄弟的声音就含着冰渣一样冷:“你别自作多情了!!!十三个人里,只有你一个人是自作多情!!!每次看见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你知道我们有痛苦吗?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切,眨眼间全没了!!!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祁天悲恨地双拳砸在地上,整个大地都颤了颤。

心中悲愤根本无法用任何方语,只剩下一声无奈长嚎:“啊!!!!!!!”

那人一脚直接踩弯了祁天的背,祁天现在跪倒在地上,上半身贴着地面。

那人提起脚对着祁天的脖子:“祁天,就当我们十二个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你罢!”

一记急风腿势如闪电,袭上祁天的脖颈。

就在他的腿即将踩断祁天的脖子时,祁天的身上爆发出耀眼的红光,让他失了准一脚踩了个空,正好落在了祁天的手边。

就在准备提起腿,重新再给祁天补上最后一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动不了。

祁天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腕。

祁天声音沙哑,透着一种超世的绝情:“我祁天这辈子不赊账!”

祁天的五指急速向手心缩拢,被抓的脚腕里慢慢渗出鲜血,一阵阵细微骨头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

看着曾经的兄弟,在自己手里,发出一种刺耳的惨叫,祁天突然想起了之前高白所说的那种句话,恶无所不在,也许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现在悟透了,其实恶是自己,亏自己还自诩正义。

祁天大喊一声:“可笑!!!”

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顺势直接撕断了那人的右腿。

他的手早已经将那只断腿,捏成了三截,软软的垂在他的手里,他看也没有看一眼,随手丢在地上。

祁天望着前方,山狂吹散了他的头发:“曾经有一个正是用这条腿坐着和自己一起把酒言欢,也是要用这条腿置自己于死地。

现在那个人死了,他也用不上这条腿了。”

那个已经“死”了的人,还在祁天的身后,捂着自己的断腿,不停地惨叫,在山谷中被无限放大,听来让人寒毛倒竖。

祁天的兄弟还剩下十一个,全数被这种惨叫声影响了心神,血汗直冒,他们都想同一个问题:如果刚刚第一个冲出去的人是自己,那现在发出这种惨叫的人也是自己,纵然也想过无数最坏的结果,却不想这种结果却是这样的不堪。

高白见这十一个人似是萌发了退意,随即催动他脑中的蛊毒影响十一情绪。

他朝着他们说道:“原先分尸蛊会将祁天的功力分成十二份,现在只用分成十一份了,脱离平庸一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不抢就注定要输一辈子!”

第一百一十章 佛是什么意思

在昔日的心绪作祟下,剩下的十一个兄弟已经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他们眼里,祁天与他们已经成了生死对立的两面。

今天如果说必须倒下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也是必须是祁天。

十一人一齐从平台上冲了出来,他们所在的平台正是山阴之中,十一人一起行动,宛如十一条从黑潭深处冲出来的恶蛟一般,扑向祁天。

十一人所习功法各有所长,纷纷锁住了祁天的各处逃生的方向,他们誓要将这个碍眼的兄弟,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祁天慢慢站了起来,一大团鲜血,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从他那身上滚了下来。

祁天满面怒容,他怒自己有眼无珠,他怒天道不善,人间弥恶。

双眉高挑,口中大喝道:“人间大罪,怒王圣临!”

祁天双眼从中闪出两根灵活的白线,白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蒸发出来,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挂着一副怒容,却这样的怒气仿佛跟他的十一个兄弟无关一般。

血骨肉甲从他的手上蔓延开来,逐渐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他的身体也跟着起了变化,现在的祁天已经是他原来的两倍身高,整个身体也壮实了一圈。

怒王上身,祁天一跺脚,剩下的那座手足山也跟着摇了摇。

面对急速奔来的十一人,怒王祁天丝毫不见慌张。

他的双腿一左一右不停地在山石平台踩着,很快一条条手臂粗细的裂缝出现在了山石平台上。

十一人皆以为祁天要毁去平台,让他们无法立足施力,但是以现在这些裂缝的破坏力,一时半会也是难以分裂整块坚硬的山石平台。

他们只要在平台崩毁之前,到达祁天身边,此战就结束了。

十一人再次催动身形,在一条条裂缝中飞穿行,转眼之间,要就到达祁天的身前了。

这时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意外出现了!

就在他们皆以为祁天只能束手待毙的时候,怒王祁天双拳锤进山体,巨大的身体上根根青筋爆起:“呵!!!!!!!!哈!!!!!!”

只见他的双拳插进脚下的石头里,抓起十条石脉,石脉在他的手中,很快就被舞成了石鞭,石鞭狂舞,十一人一时难料,竟然有五数都被石鞭打了个血肉模糊,残余的尸块随着石鞭的舞动,上下翻飞。

原来怒王上身的祁天,本就没有打算要毁去平台,而是想从山体里取出石脉当作武器。

任十一人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将石脉舞成石鞭的。

十一折五,还剩下六人。

六人稍微有一些清醒了,意识到眼下不妙,急忙退回他们原来站的位置。

高白躺在地上,盯着已经变身为怒王的祁天,眼放精中,口直念道:“这才是我想要的!这才真正是我想要的!!哈哈,老天爷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只要杀了祁天,喂进分尸蛊,那你现在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哈哈哈,嗯?这几个废物怎么又回来了?”

祁天也看见了那六个急忙退回来的人。

高白怒道:“哼!废物就是废物,连一个重伤的人都对付不了!”

高白再次催动母虫,六个人在原地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全部被蛊虫所控制,再次不顾一切地向祁天冲了过去,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先前所见的恐怖场景。

高白道:“看来不把你们凡躯用圣虫洗化一下,他们根本拿祁天没办法啊,灰色虫子,迷途的羔羊,圣食在等待你们的回归。。。。。。。“

随着高白唱词响起,六人身体的蛊虫开始成片成片地繁殖起来,直到最后蛊虫蚕食了他们的眼瞳,六人如同六具白眼蛊尸。

高白很是满意:“现在才勉强算是有点样子了,去吧,把属于我的东西带回来!”

六人再次悍不畏死的向祁天冲了过去,跟上一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这次没有畏惧,也没有了灵魂。

本来已经失去战意的六人去而复返,正是怒王祁天心中生疑之时,他赫然看见了他们白色的眼珠,这下祁天幡然醒悟了过来,他的十二位兄弟,早已经不存人世。

他的手下再也没有一点点容情的空间,十条石脉,舞得更狂更猛了。

然而六具白眼蛊尸行事与常人完全不同,哪怕手臂被石脉绞断,身体也被石脉洞穿,他们仍然毫无退意。

祁天好像已经看到潜伏在他们身上的蛊虫对着自己露出恶心的小白牙了。

如果继续放任他们冲过来,接触到自己,必然会将蛊虫传到他的身上,到时一切休矣。

现在他的体力也将耗尽,任由这六具蛊尸,继续与自己缠斗,含恨饮败也是迟早的事。

最后祁天选择了一个玉石俱焚的办法。

他看了那六具蛊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他们了,他曾经的兄弟,如今的生死大敌,他的双手再次抽动石脉,十条石脉猛地一齐撞在了一起,轰然巨响彻天地,最先遭难的就是六具蛊尸,因为没有神志,他们根本没有要躲开这毁天灭地一击的想法,仍然向石脉不停地靠近。

石脉本身就具体整座山的灵气,十座山的灵气撞在一起,其威力可想而知,爆炸的中心点发出强光的一瞬间,六具蛊尸,转眼就灰飞烟灭。

巨大爆冲之力,也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祁天打下了山崖。

山体的灵气被毁,最后一座手足也轰然倒塌,无数乱石从山上落下,山石平台也跟着陷落。

重伤的高白在被蛊甲保护着的同时,也被蛊甲所束缚着,他现在连动弹一下的可能都没有。

自认计划万无一失的高白,只能望着那些滚落石山,茫然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白最终也随着滚落的山石一起跌入谷底,被无数的石头埋在了山谷最深处。

一个月之后。

祁天在这一场生死之战中,活了下来,他也在这场战中彻底地死去。

因为祁天变了,祁天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仁义祁天了,无论是谁在他眼前说起任何冤情,他都毫无反应,像是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而这一切的变化,还得由一场佛事说起。

演空法师是结缘寺中一个小住持,那一日他在堂内与众香讲经,讲到金刚经最后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堂下众人突然站起一个年青人大笑不止:“果然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连佛都说假的,就只有我偏偏信以为真!”

随即年青人拂袖而去。

演空心知此人入了魔障,立马跟了出去,向年青人劝说道:“佛不是这个意思。”

年青人回道:“哦。。。?那你说说佛是什么意思?”

演空道:“佛的意思是,人生短暂,当惜眼下时光。”

年青人问道:“是佛亲口告诉你的?”

演空摇头道:“不是。”

年青人又问:“那是佛托梦告诉你的?”

演空道:“也不是。”

年青人皱着眉:“那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演空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师尊告诉我的。”

年青人恍然大悟一般:“那肯定是你师尊是佛那里亲耳听来的是不是?”

演空道:“我师尊应该也没有亲眼见过我佛。”

年青人道:“你没有见过佛,你师尊也没有见过佛,佛也没有给你们托过梦,那你怎么肯定你说的,就是佛想说的?”

演空被问得有开始自疑不定起来:“因为。。。。。。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啊。”

年青人又道:“万法不一,一法万种,你有没有想过你听来的佛意,也许只是万法中的一种,更或者有可能是错法?”

演空有些脸红:“施主千万莫要说笑,这个佛意可是从罗皇寺里传出来的,怎么可能是错的。”

年青人道:“就算是罗皇寺,好像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是对的吧?”

演空道:“罗皇寺贵为四家中释家之首,统领天下僧众,寺内更是高僧云集,怎么可能释出错的佛意。”

年青人道:“你见过你这寺里的佛像动过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演空往后退了一步,被问得有些惊呀:“不曾见过佛像动过。”

年青人跟到他的身边,说道:“你退了一步,说明你怕,你怕佛像动,如果传到外边,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是大家觉得你这寺里闹了妖,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会动的佛像,对是不对?”

演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年青人道:“你看看,你连佛像动一下都会怕,为什么呢?因为你对佛怀疑,你不相信佛是真的,既然佛都不是真的,那就根本没必要跟佛确认它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只要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僧,活的,可以给你寺拔粮拔款的人,只要他们告诉佛是什么意思,你就全部相信了他们,而对于佛,在你心里,不过是一堆妖物罢了。”

年青人的问题真指人心,本来好心出来相劝的演空,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到如此地步。

演空头上的汗如雨下,十分惊恐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对佛是真心的。。。我对佛是真心的。”

等演空抬起头来,才发现年青人早就走了。

很久以后演空才知道那个年青人的名字,他叫祁天,随便也知道那时这年青人在江湖上的名号,不过不是仁义祁天,而是艳福祁天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轻衣楼

祁天变了,不再是那个喜欢仗义行侠的祁天了。

比起以前,祁天更像一个普通男人了,一个在花丛中流连忘返的男人。

凡是有美人和美酒的地方,必然就会有祁天的身影。

他不再关心这世上有多少坏人,现在只关心今晚他躺在他怀里的女人。

曾经受祁天恩惠的人都觉得祁天堕落了,然而碍于他恩人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当面说才能,只能在远处暗自叹息。

现在的祁天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轻衣楼。

因为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全在轻衣楼。

为了讨好祁天,轻衣楼还专起了一座阁楼,名唤仰龙台,毕竟有祁天这样一位当世高手坐阵,轻衣楼里的规矩就会显得硬气很多,对一些喜欢动手动脚的宵小之辈,总能起到一些震慑的作用。

祁天对这个奇怪的名字,倒不是很反感,在里面住也是越来越舒心。

轻衣楼得名有些历史了,自前朝开始,轻衣楼就已经享有盛名,阁中女子皆是才艺兼备。凡进入轻衣楼的男子无一不发我生伊未生,伊生我已老的感叹。

轻衣楼的女子,只卖艺,陪谈,绝不是下三流的风月的场所。

但内中的女子都有一项绝技,就算彼此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只是看一眼,笑上一笑,任何男人都会如同坠入热恋一般,对其掏心掏肺,哪怕倾尽家产,也只有博伊人一笑而已。

离开的时候最悲惨,在轻衣楼前,一个痴男子抱着轻衣楼的门柱不肯撒手,身后两个青衣楼的小厮,死拉硬拽也休想挪动他分毫。

那痴儿嘴里还一直念着:“我不走,我要等芳铃儿姑娘,她对我笑了,我再等等她一定会见我的,你们别想赶我走。”

其实当时与他陪谈的女子并不是芳铃儿,芳铃儿不过恰好从那门前路过,她天生面带一丝娇笑,任谁看了都觉得心中无比欣喜。

加之芳铃儿本就是这轻衣楼里的台柱子之一,堪称绝色,这似笑非笑的一瞥最是要命,顿时让这痴儿就地失了魂。

虽说轻衣楼是卖艺陪谈之地,但是轻衣楼主为了生意还是特意在楼前立了一块暧昧的碑诗,而这首碑诗中也是轻衣楼得名的由来,好多青年才俊也是因为这首暧昧的碑诗,才踏进青衣轻的,然后进了楼就被这些莺莺燕燕,惊得忘那么暧昧的想法,总觉得要是有与其中一个谈上两句知心话,但是不枉此生了。

诗文原文如下:

翠羽流苏帐,春眠曙不开。

羞从面色起,娇逐语声来。

早向昭阳殿,君王中使催。

堂上青弦动,堂前绮席陈。

齐歌卢女曲,双舞洛阳人。

倾国徒相看,宁知心所亲。

香气传空满,妆华影箔通。

歌闻天仗外,舞出御楼中。

日暮归何处,花间长乐宫。

宫女还金屋,将眠复畏明。

入春轻衣好,半夜薄妆成。

拂曙朝前殿,玉墀多珮声。

朝日照绮窗,佳人坐临镜。

散黛恨犹轻,插钗嫌未正。

同心勿遽游,幸待春妆竟。

许多痴心浪子在这碑文前,常常久立而不去,出神之处,废寝忘食。

寻常人看了可能还并不会生出多大的联想来,但唯读书人中此诗之毒最深,而且学问越是高绝者,所中之毒越深。

轻衣楼自从立了这碑诗之后,往来轻衣的楼的读书人,比赶考的还多,而且读书人中还流传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凡是入了轻衣楼,离开之时,若是不能掉两滴相思泪,那定然是薄情寡性之人。

所以在轻衣楼前,总能看见成堆的读书人哭作一团,有可能是为了不同的姑娘,也有可能是为了同一个姑娘,但总之这些相思血泪都是为了姑娘而洒的。

轻衣楼占地很大,约有几十亩之多,周边的人们也称之为轻衣城。

轻衣楼大门处是一条宽大的廊道,客人只要从小厮那里领上一块红木牌子,便可进入。

进门开眼便一个大大的院落,院中浮动着一点暗香,在鼻子音若隐若现,极尽调戏之能。

轻衣楼的姑娘都有一个称呼,棋谈姑娘。

各个棋谈姑娘便隐身在这大大院落后面,人客拿着各自的牌子,自寻心仪的姑娘去了。

棋谈姑娘门房设得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这也是有讲究,以门立规矩,棋谈姑娘每次只接待一名客人,不管你是武林豪绅,还是王宫贵族,都得在外面等着不能进去打扰,好在轻衣楼足够大,棋谈姑娘也够多,所以一般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但是在台柱子的门口,却总是坐满人间的痴情郎。

比如芳铃儿姑娘的门口,今天就挤满了人,个个满面春风,打扮得像是要去看心上人一般。

按照往前来说,芳铃儿门前的专职小厮闻四,看见这种情况,肯定会高兴得笑到牙疼,只要随便与他们说些芳铃儿的生活锁事,都能从他们手里拿到不少的赏钱,比如他曾经告诉过一个书生,芳铃儿姑娘早上吃了些什么,听见什么好玩的事,笑了一场,书生听完甚是满意,口中大叹:我妻生当如此!随手就丢给闻四一锭孟金做赏钱,一锭孟金可是闻四一年的工钱啊,当时闻天吓得眼睛都花了,从那一天起,闻四就经常跟这些痴郎们,卖弄一些芳铃儿姑娘的无伤大雅了小情趣,空手出门,在芳铃儿姑娘门前,总能赚个盆满钵满,在门口排队等候的人越多,他的财路就越广,但今天的闻四却是一点高兴劲也看不出来,人越多,他就越不开心,因为有个天大的难处。

芳铃儿姑娘今天不在。

这些痴情郎在门口,也只是“空守闺房”而已。

闻四在门口口水都说干了,虽然没有见到芳铃儿姑娘,但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滋滋的,就跟姑娘就站在他们眼前跟他们有说有笑一样。

哪怕闻四在边上已经不管不顾地大声嚷起来了,他们依然没有听清闻四在说什么,他们的眼睛里,脑子里,心里,只有芳铃儿姑娘。

那芳铃儿姑娘去哪儿了呢?

仰龙台中,贵比孟金的琥珀香,燃出一缕缕淡淡的白烟。

白烟之后端坐一个比白烟还白的姑娘,姑娘手里拿了一个葡萄,正在剥葡萄。

葡萄皮薄,一般人没什么耐性,轻易难剥,但心灵手巧的她,静得像一面秋湖一般,特别是那双水灵动人的眼睛,就像是隐藏在湖底慢慢涌动的泉眼。

仰龙台阁楼的窗棂上,卧着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青男子,正在眺望远方。

姑娘剥好了葡萄,葱白玉手,举起晶莹剔透的葡萄,声音清甜,向男子问道:“吃么?”

男子摇了摇头。

姑娘也不生气,自己剥的葡萄,若是轻易送了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如今他不要,倒是成全了自己。

想到这里,姑娘粉玉般的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随即小口微张,将葡萄轻轻放了进去。

剥葡萄真的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要极其小心,随时都容易弄破果皮,但是最后将葡萄放进了嘴里的一瞬间,那种细细的甜,也是先苦后的甜,若是别人剥好,送与她,反而却品不出这般滋味了。

姑娘一边回味着难得的葡萄滋味,一边说道:“我们楼主曾经说过,我们轻衣楼其它是间医馆,专治江湖伤心男儿的心病,不管他有什么伤心事,在轻衣楼里全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姑娘拿着眼睛瞟了一眼男子,男子依旧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姑娘有些气恼了,小脸轻轻鼓了鼓,平日里自己说一句,别的男子都应上一万句的,这位倒好,生生是个不动不笑的泥菩萨。

姑娘没放弃,继续说道:“你可以知道这轻衣楼里,心病最重的人是谁?”

男子终于回话了,不过还是望着窗外没有回头:“莫不是我吧?”

姑娘终于等来一声回应了,脸上笑若幽兰:“还真就是你呢,不然楼主特易把我安排过来做什么,当然专门医治你这位重病患了。”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没病。”

姑娘很是肯定地说道:“我们楼主说你有,你就肯定有,我们楼主的手段,你是没有见过,我曾经见过一个高傲的剑客,看起来也挺正常,说话待人接物,看不出一丝毛病,结果我们楼主说他有病,楼主请他进了雅室密谈,半个时辰后,那个高傲的剑客就低着头,垂着腰从雅室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脸上曾经有的高傲镇定,荡然无存,看样子倒是像病得不轻咧。”

男子问道:“我进轻衣楼这么久,为何从来没有见过楼主,楼主这般礼遇我,我若是不能当面道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姑娘回道:“我们楼主腿脚也有些不方便,也不轻易见人,他总说和一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一定要选好时机地点,若是在错误的五行风水中相遇,必然会为彼此带来灾祸,可能他还在等什么时候风水变好了,才出来见你吧?”

男子笑了笑:“你们楼主倒是个有趣的人。”

姑娘道:“楼里的姐姐妹妹都这么说,我们能遇楼主这样的人,也算是彼此天大的福份了。”

姑娘似乎想起自己当年差点被卖进妓院的旧事,那时如果不是楼主及时出手相救,她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像这样有闲心剥葡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芳铃儿

见姑娘神色有异,男子又起了另一个话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楼主,我这病治好了。”

姑娘站了起来,欠了欠身,说道:“这病哪有病人自己说好就好的。”

姑娘向外走去,一边说道:“你知道楼主当初是怎么看出你有病的么?”

男子有些好奇,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病在哪里。

姑娘浅浅一笑:“楼主说,你的病全在眼里,因为你眼里没有人,人是好人,对每个人都一般好,却从来不对谁动心,你就像一个活在铜镜后面的人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男子道:“难道这也算是病?”

姑娘没有回答,轻轻地离开了。

在仰龙台下,姑娘刚人一出门,一个小厮就迎了上来:“芳铃儿姑娘,今日还挂牌吗?”

芳铃儿用手轻轻按着太阳穴:“今日有乏了,就不挂了,把那些备好的香囊送他们一人一个,叫他们散去吧。”

小厮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让那些客人散去呢,对了,楼上的祁大爷,他。。。。。。”

芳铃儿眉头一皱:“你去回禀楼主,还是老样子。”

小厮点了点头,躬身离去。

芳铃儿回头望了望仰龙台,心中叹道:来轻衣楼这么久,第一次体会道伺候人这般的辛苦,早知道就不在楼主面前抢这苦差事了。

她慢慢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两个手脚伶俐的丫头马上跟了上去。

第二天,芳铃儿梳妆打扮一番,继续登上仰龙台,只是这次她只是自顾自地吃葡萄,不说一句话,祁天也只是卧在窗棱上看着远方的风景。

两人共处一室,好几个时辰,房间里只有芳铃儿吃葡萄的声音,果肉在她口腔里咀嚼的声音,在祁天耳里听起来有些苏苏麻麻的。

这时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祁天坐不住了,芳铃儿面露喜色,她要赢了,要不是一直在告诫着自己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她都快要欢呼雀跃起来了。

她看着祁天站起身,走出了房门,却不知他要去做什么。

不一会,祁天回来了,芳铃儿装作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吃着自己的葡萄。

祁天走到了她的身边,芳铃儿顿时脸红心跳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自她进了这仰龙台,祁天第一次离她这么久,她心里不停地念着静心咒,平日都是十分管用的,这一次却是一点作用都没了。

祁天刚一开口,直接吓得她在凳子上跳了起来。

祁天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退了一步,然后慢慢说道:“外面下雨了,我见你刚才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刚刚去外面找了一把给你,一会回去的路好用上。”

说完,他就将一把油纸伞靠在了芳铃儿坐的桌子脚边。

芳铃儿怔怔地看着那把伞,祁天往窗台上一卧,赏雨去了。

本以为两人关系能更进一步的时候,结果祁天就只是过来放了一把伞,就又卧了回去。

芳铃儿有些生气,憋了一天没有说一句话,对她这种爱说爱笑的性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刚刚红透的脸,略带怒容地说道:“那我今天要是不走呢!?”

祁天横卧在窗台上,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要是不走的话,就会很难办的啊。”

芳铃儿怒气上头,继续问到底:“有什么难办的?”

祁天指了指他身后的床:“这仰天台里就只有一张床。。。难道你要。。。。。。”

砰!

关门的声音把房梁上的灰尘得了震了下来。

芳铃儿吓得直接一把抓起了油纸伞,飞也似得逃出了仰龙台。

本来门口的小厮还准备跟芳铃儿姑娘问候两句,结果人影还没看清,芳铃儿就不见了。

其中一个小厮就纳闷了:“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叹道:“还没有见芳铃儿姑娘这么慌乱过呢,今天怎么给楼主回报啊。”

芳铃儿的不告而别,可是苦了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慢慢往轻衣楼最深处的一栋建筑走去。

越靠近那栋楼周围的光线就越暗,因为他们去的地方,正是轻主楼楼主住所。

凤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楼主会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凤牢,楼主也从来不说,还特意把凤牢两个字做成了一块古篆楼匾,置于进门抬眼走处。

轻衣楼主特别怕光,所以他的凤牢基本上四周都有其它建筑档去了大部分的光线,在凤牢基本上看到不阳光。

自从祁天住进轻衣楼以来,两个小厮就经常往这里跑,早已经熟悉这昏暗的环境,虽说不太看得清脚下的路况,倒也不曾磕磕碰碰。

进了凤牢,两个上了楼,在一间没有门的房前跪了下来,齐声道:“楼主万好。”

从那没有门的房中传一种又轻又薄的声音,仿佛风稍佛大一点就会把他的声音给吹没了一样。

那声音问道:“近展如何?”

两个小厮你看我,我看你,嗯嗯啊啊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里的人也不气恼,轻声问道:“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两人就将芳铃儿从仰龙台逃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其中一个小厮道:“请楼主恕罪,是小的们走神,并没有注意到仰龙台上发生了异样的事。”

轻如一张薄纸的声音道:“你们非旦无罪,反而有功。出门的时候,把门前的赏金带着吧。”

说罢那没有门的房间里,也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两个小厮虽是不明所说,只能一起瞌头喊道:“楼主千安,属下告退。”

第三日,芳铃儿虽然看起来,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像是气没有消完一样。

不过她还是出现在仰龙台的楼下,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两个人,两个她的贴身丫头,并日里就属她两跟芳铃儿最是贴心,几乎都到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地步。

三个人一起踏进了祁天的房间,直接霸占了主桌,然后摆上了各色瓜果,一边吃着一边聊着,有说有笑,好不开心,三个人当祁天完全不存在一样。

芳铃儿今天特地带上了自己的两员心腹大将,就是要来杀一杀祁天的锐气,不然老是感觉祁天没把她当一回事一样。

三个聊得正开心的时候,芳铃儿突然停住了,问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两个丫鬟也停了下来,跟着一起四处探听着。

其中一个丫鬟听了出来,说道:“好像是有人在打鼾?”

另一个立马附合道:“就是,就是。”

芳铃儿立马抬起头,杏眼圆瞪,直直看向祁天。

这房间里一直就只有四个人,三个人都在聊天,能睡的人就只有一个,就是祁天。

芳铃儿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直接奔向窗边。

祁天一直背对她们卧躺在窗台上,所以祁天到底是看风景还是在睡觉,她也分辨不出来,毕竟祁天要是看风景的疾,能一天下来都保持一个姿势不变。

芳铃儿垫着脚,伸着头,看了过去。

祁天睡得很是安详,芳铃儿气得猛拉了祁天一把,祁天本来就躺在窗台沿上,被她这么一拉,直接整个人就从窗台上掉了下来。

睡得正香的祁天,像是突然床塌了一样,睡意朦胧的她,只看见芳铃儿带着两个丫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祁天笑着摸了摸头,自嘲道:“原来是唐突了佳人啊。”

第四日,芳铃儿没来。

第五日,她还是没有出现。

第六日,祁天有点些无聊了。

只前只是觉得房里多个人就会觉得挤,只有今天突然觉得无聊了。

他最后还是决定出去转转。

芳铃儿门前牌子又挂了起来。

因为门口的排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棋谈的时间也只能变成一柱香的时间。

哪怕仅仅是一柱香的时间,也是让这些痴情郎高兴不已。

要知道在这一柱香时间之前,他们在芳铃儿的门前可是苦等了半月有余了。

现在至少他们能见到她,一诉相思衷肠了。

芳铃儿坐在帘幕后面,来客只能坐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没有得到芳铃儿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往前移一寸。

中间放了一张棋盘,两人以棋交心论谈。

以前芳铃儿陪人棋谈,一边陪人下棋,还能说上一两句,但是今天的芳铃儿没有下棋,也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窗外。

客人们也不介意,毕竟到底是不是为了下棋来的,他们心里最是清楚。

帘外的痴情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一个比一个深情款款,甚至说到动情处,落泪者亦不在下数。

然而芳铃儿都没有回头。

闻四今天收了不银钱,其中属一个叫刘经文的官家弟子给的最多,他到是希望芳铃儿姑娘能多跟这个刘公子说些话,好让他下回再来时,给自己的回头金必然更在丰富。

可是从刘经文出来时面上失落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估计他下次就不会来了。

排在刘经文身后的是一个老儒士,像是跟刘经文熟识,刘经文经过老儒士的身边,像是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人多嘴杂,闻四也没有听清。

只见老儒士听完,眉毛都立起来了,显然是犯了怒。

老儒士走了进去,他后面的生客都低声骂了起来。

“这么老都还要出来见芳铃儿姑娘,真不要脸!”

“但愿他不要污了姑娘的眼,我在他后面都可别沾他的晦气。”

老儒士进门,第一眼就看向了棋盘。

什么也不问,直接一指黑棋先落下,见芳铃儿还是没有转过头,怒道:“不是说棋谈姑娘吗?为何不下棋?”

芳铃儿的内房丫头回道:“今日姑娘心情不好,不便下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次来你房里床就没了

老儒士怒哼一声:“出来做生意,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听出老儒士言语中的侮辱之意,丫头正要发火,芳铃儿也注意到了这一声不谐之音,挥手制止了丫鬟。

芳铃儿向老者道歉道:“还请客人见谅,芳铃儿确实是无心棋艺,如果客人觉得有所亏欠,这轻衣楼中一切花费可以退还。”

老儒士双手甩在身后,面色高傲:“老夫在乎的是钱吗?老夫的时间,岂是你一个风尘女子可以浪费的?既然不方便,为何要挂牌?”

芳铃儿,站起身,抱着歉意说道:“老先生教训的是,是小女子不知礼数了,只是不知怎样的补偿的才能让老先生满意?”

老儒士道:“老夫在这群肮脏物里呆了将近半个小时,见到正主没想到还吃了顿冷餐寒饮,不管你怎样的补偿,都不会让老夫满意,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件事,正好用得上你。”

芳铃儿道:“老先生请讲。”

老儒士理着胡子说道:“我的门生刘经文,尚欠一门妾室,你既然有心恕罪,我也正好成全了你,让你嫁进刘家,不再沾染这种皮肉生意。”

此语一出,满座骇然!

贴身丫头最先骂了出来:“老东西,休要污言秽语!”

这轻衣楼本就是一个艺场,但坊间总是喜欢流传一些不三不四的故事,牵连了轻衣楼,所以在轻衣楼里,什么生色皮肉,都是禁忌词汇。

再者,轻衣楼虽然也有棋谈姑娘嫁出去的先例,不过那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从来没有哪个敢自我托大,说是要娶一个棋谈回去做小的,更何况像芳铃儿这样的台柱子。

老儒士此言在丫头眼里听来,跟当着她家主人的面,破口大骂一般。

自轻衣楼立业以来,还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狂徒,甚至是连个调戏丫环的浪荡子都没有出现过。

今天的这老儒士可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难怪引来丫环的怒火。

芳铃儿面不改色,将丫鬟拉至自己的身后。

芳铃儿沉声道:“这里可以是轻衣楼,老先生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老儒士依然像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一样。

他向前抬出了一步:“轻衣楼又是如何?一个风尘场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老儒士先前不过是言语上有所冒犯,但是这一次却是行动上破了轻衣楼的铁规:“不得棋谈允许,禁越雷池!”

他踏出的这小小一步,在轻衣楼里却是大忌。

老者一步刚刚稳满,他的左右两侧急刀如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两个轻衣楼侍卫,已经做出了轻衣楼最直接的反应,敢越雷池,杀无赦!

老者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两个侍卫的攻势,两股刀气逼人,但他仍然没有退一步。

老者手若持卷,轻声念道:“言立身,经以行。”

原本两个刀者侍卫已然将老者行形锁进了一个死解,就算是他能躲过一刀,也难逃过另一刀。

然而两个侍卫都似亲眼看到自己的刀没入了老者的身体,转瞬错身之后,结果发现刀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两人各自站稳之后,不由回头望向老者,老者原站那个迈出一步的位置,完好无损,甚至连衣角都不曾被刮破过。

两个侍卫在进入轻衣楼前,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高手,后来两人不慎被人敌人围攻,一路逃亡,躲进了轻衣楼里,好在轻衣楼地广人稀,他们终日偷些鸡鸭鱼肉,也不曾被人发觉,只是当时正是大署之日,他们的伤口都是被巨毒暗器所伤,在没有任何药物的医治之下,很快就开始发脓生蛆,恶臭难闻。

两人正欲逃往他处,他们的身上味道却是以极快的速度出卖了他们。

他们本来是重伤在身,一月有余不曾见光,身体本就很是虚弱,不到两个回合,他们就失手被擒。

众人将此事上报给楼主后,楼主命人将他们带进了凤牢。

还是那间阴暗的没有门的房间前,轻衣楼主门后,细声说道:“行走江湖,难免落魄,你两人入我轻衣楼,也不曾做过害人害物,我倒是乐意救你们一命,不过你们得记着,你们欠着轻衣楼一份情,以后肯定是要还的。”

就这样,轻衣楼楼主命人治好了他们身上的伤,还赠了金银,礼送出境,从始自终都没有提过什么回报回求。

两人离开轻衣楼后,只花了半年时间,便将当初追杀他们的一百多个仇家杀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久倦江湖相杀,为了报答当初轻衣楼主的救命之恩,又回到了轻衣楼里,表示愿意用余生来回报楼主的援手。

轻衣楼楼主欣然接受了。

两个最会杀人的人,失手了,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意外,连芳铃儿也倍感意外,轻衣楼虽是艺所,便江湖纠纷从来没有断过,每一年总有会有不懂事的进来闹事,不过都被这两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人前失手,这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在失手的第一时间,他们都愣住了,仿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了。

两位杀手转身,提着刀,再次向老者攻去,他们十分想确认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刀势更猛,刀尖更刁,砍尽一切生门。

一时小小的房间时,刀光四溢,晃得人都睁不开眼来了。

刀路虽直,却是变化多端,时左时右,时上时下,只见刀声刀光让人的眼睛和耳朵都快忙不开了。

老者依旧还是站立的姿势,双后束在身后,宛如一个稳坐教台的老夫子。

刀光临身,就在那一刹那,两个刀者看到了虚影,他们也明白了过来,老人用的是身法,躺过了他们两人的杀局。

老者出声道:“看清楚了?不过也晚了!”

话闭,老者左右猛得甩出一掌,各自击中了两个刀者的背心。

突然身上中了一掌,让两个刀者来不及收住去势,直接撞断了房中的两根大梁,断下来的大梁砸在他们的身上,伤上添伤,大半个身子全是浸出了鲜血。

老者冷哼一声:“无知小辈,也在我面前造次。”

芳铃儿本来桃杏生春的脸上,露出了惨白的颜色。她生平第一次在轻衣楼里面临这种生死危机,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老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芳铃儿:“像你这种出身的女子,能够嫁进刘家,本就是你天大的福份,福到门前,还不知道惜福,果然天底下的女人,十之八九都是贱人。”

老者的脚轻轻抬了起来,正要再井一步,芳铃儿心中升起了绝望的阴影,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开始为自己的任性后悔了起来,或许留着仰龙台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老者越走越近,她真的开始后悔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年轻男子道:“人老就要少走路,像你这种年纪的老人家,多走一步,就少活一天。”

老者怒眼一抬,直接望向窗边。

窗台上背着众人,卧着一个年轻男子。

老者喝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年轻男子回道:“你在这房里撒了这久的野,你都没报名字,为什么要我先报?读书人这么不讲礼数?”

老者怒眉上扬:“老夫的名字,你怕是听不起!”

年轻男子道:“怎么,不敲锣,你这名字还听不得?”

当地风俗,凡死人上山,必要敲锣唱名开路,才能顺利安葬。

老者瞬间就被激怒了,直接一掌甩出,掌气宽宏浩大,年轻男子单拳高举,直迎掌气而去。

拳掌相交,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掌劲被年轻男子生生从中分流,绕过他的身子,将他刚才卧着的窗口,轰得无影无踪。

芳铃儿的房间,装饰上本就在轻衣楼里属于上乘,如今被老者的掌气直接连窗带墙轰了个无影无踪。

瞬间一大股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吹得芳铃儿都快睁不开眼了。

年轻男子笑道:“第一次来你房里,结果我的床就被人一掌打没了,下次来,我睡哪儿,你这房里只剩下一张床了。。。。。。嗯?”

芳铃儿把头扭往一边,脸上慢慢飘满了红霞,又羞又恼。

羞的是居然把她在仰龙台里闹的笑话,又当着她面演了一遍。

恼的是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老者见来人一拳就破掉了他的掌劲,不免一惊。

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夫儒家浩气长天掌周敦实!”

年轻男子双眉一拉,极不情愿地说道:“打开就打开,为什么还要先做自我介绍呢?要是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识我,那咱们不就是很尴尬。哦!不对!正是因为不认识才要互相介绍嘛,嗯,老人家还是有些道理,那我也来一个,我姓祁,单名天,现在住在仰龙台,就叫仰龙台祁天吧。”

老者听到祁天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自甘堕落的祁天?哼,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偏偏留恋这种风月场所。”

祁天反驳道:“咦!老先生这话就说得有些不对了,我不过是住在轻衣楼里而已,而你好像是花钱买牌子进来的吧?若说自甘堕落,怎么着也要先己后人啊,儒家的道理,全是为了教育别人,从来不约束自己的吗?”

老者被驳得一时语塞:“你!!!!!!强司夺理,老夫出于好心,想劝你迷途知返罢了,没想到传闻中的仁义祁天,这般不知教化。”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拳者无智

祁天收拳而立:“老先生,这训理教人的味道,莫不是一个教书先生?不会正好是在你那弟子刘经书家中任教”

周敦实大袖一甩:“是又如何?”

能在刘家任一价家师,在当时的儒家来说,几乎等同于太子上师的地位了,周敦实自然对此毫不避讳,甚至还有一点点自豪。

祁天道:“那就奇了怪了,先生既然口口声声说这里是风月场所,可是教书先生带着自己的弟子出入风月场所的,我这还是头一次见。”

周敦实吼道:“休要败老夫名声,老夫不过是不忍见朗朗盛世,居然还有这等藏污纳垢之所,进来斥责两句而已!”

祁天道:“说是两句,你这在可是骂了不止两句了,读书文的斯文,想来你是一点都没有。”

周敦实收住了怒气,一双鲸鱼眼瞪得极大:“看来你今天是非要为这轻浮女子出头了?”

祁天道:“是又如何?”

周敦实哼一声:“年轻后辈,初入江湖,混得几两名声,来之不易,我劝你好自珍惜。”

祁天道:“周先生可不要误会了,要是名声的话,我现在可是全丢了,而且自大我进了轻衣楼以后,外面的人已经不再叫我仁义祁天了,而是开始喊我艳福祁天,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好名声就是了。”

周敦实道:“对于你的事,老夫也有所听闻,不过是杀些鸡呜狗盗之徒,倒是让你凭空生出一些便宜的傲气,老夫今天就让你见见这江湖有多大!”

周敦实将腿收了回去,双掌从胸前穿了出来。

“拳者,蛮力匹夫也,我今天就用这浩气长天掌,教教你什么叫拳掌之间,以掌为尊!”

周敦实的双掌被一层浓浓的浩气裹挟,举走投足间,俨然也是一派宗师气度。

周敦实年少之时,在一处荒山之中,习得半本掌法,日月侵蚀之下,掌法的名字已经难以辨别,只剩下半本残页,虽说只有区区半本秘籍,但是这却是当时贫困的周敦实无异于捡到了一本异宝。

他也不知那半本掌法的真假,只当这是上天赐下的机缘,他内心虔诚地日日翻阅那本掌法,虽是不识记,但仅仅是那掌法上画的无数小人图画,居然还真的让他悟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拳法。

至这拳法怎么样,当时的他,是根本没有交替去挑三捡四了。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想要拜师学艺是基本不可能的。

世上的大多事,都怕有心人,特别一点钻进牛角尖,不死不出来的人,周敦实就是这样的人,日日翻练那本残页的他,几乎进入了一种魔怔的地步,终于有一日,他走火入魔,在山洞里举掌乱轰一通之后,他终于练就一套神异的掌法。

此掌气劲共济,身上的气道修为越高,双掌威力就越大,更加之这套掌法身法诡异,他往往都能一击而中。

就这样,他在当时的江湖上也慢慢有了些名气,很快,他就被儒家的人注意上了,轻松通过儒家道试的他,在儒门里更是冠之以神通的称号。

周敦实在儒的修行,可谓是顺风顺水,仿佛他天生生下来就合适儒的功法一样,无论是是儒家多么高妙的功法,他过眼即会。

在儒家,他待人谦和,尊称师长,再加上天资聪慧,几乎都可以称得上一个完人。

但,在一次外出宴饮的时候,周敦实一个奇怪的地方暴露出来了:他似乎对女人有些不太友好。

那一日,众酒酣正欢,兴致浓烈之时,一名女子红着脸推门面门,拉周敦实的手,递给他一封信。

本是一场少男少女欢爱,众人皆是在一边起哄,都争着当这段美好姻缘开始的见证人之时。

周敦实的反应,着实让众人吃一惊,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周敦实那凶神恶煞的一面。

只铜陵周敦实一把将少女的手甩开,狠狠地将那满怀少女心事的情书,撕了个粉碎,还一边一边嘲着少女吼着:“滚开!滚开!滚开!”一边朝着少女吐着口水,像是那少女是个极其晦气的东西一般,驱之不及。

本来还满心期待的少女,被这突然涌现的转变,吓得当场就在软倒在地上,双手遮住了自己极力遮档自己的面容,以免被周敦实的口水击中,一边低声哭泣了起来。

最后少女还是在相熟之人的搀扶之下,落荒而逃。

哪怕少女早已经远去,周敦实的嘴里还会时不时跳出一两句难以入耳的咒骂。

一场欢聚之后,周敦实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关于那场宴会的传言,也在儒家中传了开来。

最后一些周敦实曾经的师长,也开始渐渐跟他疏离,他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在他的心里,女人永远是一种让他厌恶的动物,他所为之事,在他的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渐渐神童周敦实,身边不再热闹,取而代之的是冷清。

不过周敦实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独来独往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曾经周敦实看之不尽的功法秘籍,也不再主动送上来门,儒家很多人也不太乐意,与他有所接触。

周敦实又重新回到了身边只有那半部掌法残页的岁月,不过入了儒家之后,他也学会了习文断字,以前只能看懂那些小人,现在,连那些生涩的披注,他也能读懂了,不过因为比较晦涩,理解起来非常吃力,写下这本秘籍的人,像是不太通晓文理的样子。

不过不管年岁如何变迁,周敦实始终还是那个钻牛角尖的人,不懂则强通,他没有把那这秘籍残页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全凭自己的理解独自修行。

虽然在儒家无人领路,周敦实依然靠着自己悟性和毅力,把从残页上悟出来的掌法,练至了让人惊艳的地步。

话说从头,周敦实对异性之所以会有这种畸形心理的原由,还得从他的童年的经历说起。

他年幼时,家乡遇上大荒之年,他的母亲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所以从自很小开始,他就对女人的充满了一种排斥。

他爹常年在他耳边念的一句话,在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记在心里。

他娘跑了之后,他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念上一句:“女人,都是养不熟的畜生。”

这句话就像被那炉火烫过一样,一直印在他心里最深处。

自他长大成人以后,他对所有有关女人不好的传言,都一一接纳,

到了最后他就对女人,已经开始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仇视心态。

今天要不是经不住刘经文的软磨硬泡,他一辈子可能都不可能从轻衣楼前经过。

在刘经文眼里,他这个老师无所不能,口若悬河,肯定能帮自己赢得美人芳心。

然而周敦实则完全打得另一张算盘,他想借此机会教会刘经文认识女人真正的令人厌恶的一面,让自己的学生跟自己一样,走向一条他自认为圣洁的道路上来。

虽然周敦实在儒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重视,这样的人,儒家也不敢用,若是走出去,台面上的人突然骂起对方女道友来,那儒家的脸皮可是要被刮个干净了,

周敦实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异数,不扶持也不反对,任其自由成长便是。

在儒家待了很久之后,周敦实才迎来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给旺姓刘氏九代单传的男丁刘经文授课,据刘经文的父亲所说,他之所以挑战周敦实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名字,听起来就是很有学问的样子,而且他还问过相师,周敦实的八字,跟刘经文最合,宜助长文运。

周敦实对自己的这份工作也不是十分反感,虽然相对于他那些同界儒生的境遇,要差强人意一些,但他没有拒绝。

在接触到刘经文之后,周敦实觉得此子是可造之才,悉心教授儒家实学,望他成才。

可是最近周敦实发现他上课时总是走神,向他身边的随从打谈,才知刘经文经常出入这种风月场所,让他荒废了课业。

这事再次激起了他心中对异性的愤怒。

祸女不止害人,而且还要企图沾染他圣洁的传师之道。

他今日此来是铁了心要为他弟子清扫清扫圣洁之路。

圣洁的道路总是障碍重重,就比如眼前的这个祁天。

周敦实浩手掌在手,骤然暴进,一记催心掌袭向祁天。

祁天单拳一翻,随势档下,巨力澎湃四溢,四周的精木家具瞬间碎成一堆烂柴。

周敦实后招再至,浩气腾腾,直取祁天头颅。

祁天立马立拳横扫而出,旨在击退周敦实的后招。

哪知周敦实中途变招,两掌同时劈向了祁天的手腕。

巨大的气劲冲动中,周敦实大喊一声:“沉!”

祁天的手上瞬间传来一股难以抵档的巨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本来以为周敦实一身老儒士装扮,定然在力道方向,不甚出彩,没想到这猛然一击,将祁天打醒了,他小看了周敦实。

巨力难泄,祁天整个人直接陷进了地板之中。

见祁天一交手就吃亏,芳铃儿也紧张了起来,大喊道:“你先逃吧!不用管我!”

周敦实见一招凑效,冷笑道:“哼!力从脚起,如今你双脚受制,看你如何生力,拳者果然无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日天轮

祁天双脚往上提了一提,但是还是没有提动,试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

周敦实道:“年轻人初入江湖,难免要吃一些亏,上一些亏,有些人亏了钱财,而有些人刚是失了性命!”

命字一说完,周敦实就像索命的厉鬼一样,扑向了祁天。

周敦实所学的掌法残页,属于是残谱,所以运行起来,并不能一眼窥见整个掌法的套路。

见周敦实扑了过来,祁天虽是双脚受制,但是只能悍然出拳,周敦实占尽天时地利,此掌加诸于祁天的身上,力道翻了数倍不止。

周敦实一掌狠过一掌,猛得向祁天劈去,就像一个木匠在不停地敲打着一颗钉子一样,祁天的身子一截一截的地锤进了地下。

地板上翻起无数的木屑,有一些木屑甚至都溅到了祁天的嘴里去了。

芳铃儿在一边看着祁天被周敦实压着打,很快要地板上已经见不到祁天的身影,不止双手紧捏,急忙向她身边的丫鬟喊道:“快去请楼主!这戏我不演了!让他速来救人!”

丫鬟很快就从侧门跑了出去。

周敦实将自己的怒气与那掌劲合在一起,丢出不知多少掌,整个房间都被他手上浩光所点亮了,终于周敦实停了下来,双脚轻轻一点,退回了原处。

周敦实双后锁在身后,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地说道:“不知道老夫给你上得这堂课,你祁天可还是满意?当然如果你现在还能说话,我倒是乐意听听你的反应。江湖年轻人总是这么不知轻重,也就不要怪老夫下手不知轻重了!”

只见刚刚周敦实落掌的地方,已经生生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大坑里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常人受到这种攻击,估计想收个全尸都难了。

周敦实往那黑洞里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仿佛是在祁天的葬礼,送上一点点的薄礼。

接下来,周敦实就要处理他学生圣洁人生的一大障碍:芳铃儿。

周敦实连跨三步,离芳铃儿只剩下一只手的距离,芳铃儿没有修为在身,她现在十分的慌乱,因为楼主事前说过这次的戏要演得真一些,不然治不好祁天的病,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戏会演过头,望着那黑漆漆的洞里,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

祁天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虽然她自己的死劫已然就要临身,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只是不停地低语:“为什么楼主还没有来,为什么!”

周敦实刚刚要伸手扼住芳铃儿的喉咙的时候,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间,从那个黑漆漆的洞里传了出来。

“这一通王八掌,差一点点就给我打懵了,老先生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这王八掌的威力,也只有在你手里才有这样的威力吧?”

从那黑漆漆的洞里慢慢爬起一个人来,不是祁天又是谁。

他现在灰头土脸,衣服上不是木屑就是灰尘,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舒服地伸了伸懒腰,顺便还不忘递给芳铃儿一个宽心的笑容。

芳铃儿怔怔地看着他,她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祁天是怎么从那一套毁天灭地的掌法下来的,再次见到祁天生还,她心里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都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为好了。

周敦实收前探的身子,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老夫不过是想积点阴德,废掉你修为,好让你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看来,老夫的算盘是算错了,你居然完好无损的生还了,应该说这是你人生的奇迹,还是遗憾呢?”

祁天扭了扭脖子:“是我的奇迹,你的遗憾吗?”

周敦实双掌轻轻拍在一起,撞出丝丝电光,他面色阴黑:“好好的生路不珍惜,成心寻死,我也成全你!”

周敦实回身就是一掌,这一牚不仅仅带着无边浩气之威,更有急火电石之力。

祁天这一次双脚狠狠往地上一踩,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主动将脚掌隐入了地中。

祁天双拳慢慢泛出红色,血骨肉甲再次被催动,他道:“不过还得多谢老先生成全,让不才又悟得师门所赠一项功法。”

只听他口中字字掷地有声:“树大根生,忽尔乾坤,大日天轮!”

祁天双手拳力暴增,宛如两手握了两轮红日。

周敦实心知此时的祁天已然非同小可,不如他对他自己掌法的自信,已经超越了世上的任何事物,现在再改掌路也已经来不及了。

周敦实举掌直接撞上了那两轮圆日,一如既往的无悔无惧,就像他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样,他永远相信自己是对的,不过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武学。

一声巨响之后,天地为之一暗,人间失色,在红白相间的玄光之一中,一个老者飞了出来。

老者周身经脉俱断,口中咳血不止,撞在墙上,转而从墙上滚落了下来,痿在了墙角。

正是重伤以致修为全失的周敦实。

同时巨力相撞的一股余波袭向芳铃儿,眼看芳铃儿就要被风浪卷上了天,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用一只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股绵柔之力,随即档下了风浪。

“平时就让你多吃些,长长身体,看吧,现在差一点就被风吹跑了。”年轻男子调笑道。

芳铃儿将身子扭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你管!”

她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跟祁天说什么好,只用凭着自己平时的习惯,随口应付一下,同时也是不要让祁天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祁天轻轻笑了笑,然后走过芳铃儿的身上,将她档在了自己的身后,因为周敦实还没有死,从之前此人的态度,祁天敢肯定周敦实不杀芳铃儿誓不罢休。

果然一记手刀,夹杂在风浪之中向这边飞来,祁天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手刀气劲,狠狠一捏,就将周敦实用最后一丝的力气捏成一记暗杀之招,捏成了幻影。

从墙角那边传出两声急促的地咳声:咳!额咳!

那咽喉仿佛挂了各种各样的破布一样,让任何人听了都觉得嗓子十分的痛痒难受。

周敦实见最后一击,竟然也落了空,身心居疲的他,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伤势也跟着加重了起来。

周敦实以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过,哪怕在儒家失势,也没有敢轻易给他眼色难堪。

然而在这轻衣楼里,在他觉得污秽不堪的轻衣楼,他甚至觉得在这里多吸一口空气,身体里也会跟着堆积不少的脏东西,但是骄傲如他,居然在这种地方败了,败得还这么不体面,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滑倒在了猪圈里,身边到处都是猪的排泄物。

他恨这样的自己,更恨将自己推入这样境地的罪魁祸首:祁天!

虽是重伤在身,但他依然恶狠狠地向祁天吼道:“你居然敢废我修为!你可知我在儒家是什么地位?”

祁天歪着头道:“公平论武而已,再说你先前不是也冲着废了我去的?怎么,兴你废我,不兴我废你?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周敦实瘫坐在墙角,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祁天,儒家不会放过你的,我在儒家。。。。。。”

本来他想说上一两个名字来撑撑场面,但是一想到那些名字似乎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话了,他不免顿住了。

周敦实道:“哼!后辈,四大家的入道高修,可不是你说废就能废的!我儒家不日之后就将要踏平这轻衣楼,还人间一处干净!”

祁天双拳抱在胸前:“那我就在仰龙台等着你们来踏。”

这时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的刘经文冲了进来,他进来先是看了芳铃儿一眼,然后才看到他的老师周敦实。

刘经文两步跑了进来,跑到芳铃儿前面的时候,还特意跟芳铃儿施一礼:“芳铃儿姑娘有礼。”

跟自己的心上人施完礼之后,刘经文才哭哭啼啼奔向自己满身是血的老师周敦实身边。

就像一个孝子哭丧一样,跪在周敦实身边,哭得惊天动地。

任周敦实平时在刘家再好的脾气,此时也不得怒吼一声:“别哭了!”

突来一声喝止,刘经文的哭声立时停住了,但因为收气收得太急,他又打起嗝来了。

就这样刘经文跪在周敦实身边,一边抽泣,一边打着嗝,听得周敦实的伤势是越来越重,现在就真的是差一声锣响,就可以直接送周敦实归西了。

现在周敦实修为尽失,对芳铃儿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了,而对现前这一幕师生情深的场面,祁天也没法继续看去了,他怕看久了,他要笑场,于是他急忙说道:“你看你老师都这样了,你还赶快要送他去就医吧。”

刘经文一边打着嗝,一边点着头,模样看起来滑稽之极,祁天和芳铃儿都快憋得不行了。

刘经文刚要去扶周敦实,谁知周敦实一把将刘经文甩开,大声吼道:“我不走!你快去儒家叫人,我今天要亲眼看着这污秽之地,在我前面变成碎石烂瓦!!!!!!”

刘经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一紧张,嗝却是越打越快,越打越凶了,再这么打下去,刘经文怕要先他老师一步归西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轻衣楼主

对于现在撒沷耍赖的周敦实,祁天甚是头痛,能拳头解决的事对他来说都很轻松,可是现在周敦实这副样子,祁天可真的是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芳铃儿站了出来,从门唤来两个小厮,小厮从外面抬进来块门板,本来小厮还有些怕周敦实,不敢轻易上前,芳铃儿安慰他们解释了一番,小厮才真正相信现在的周敦实与常人无异。

小厮强行将周敦实抬出轻衣楼的时候,刘经文跟着身侧,周敦实依然叫嚷不止,一路上无人不掩耳逃遁。

刘经文出行必然马车随行,小厮将周敦实送进了刘经文的马车之后,转身也捂着耳朵跑了,毕竟要一边抬着周敦实,一边还要忍受他那些止不止的叫嚷,任谁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经周敦实这样一闹,刘经文也没有脸继续留在轻衣楼里了,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庆幸,因为只要轻衣楼楼主没有出现,那这件事就严重不到哪里去,他爹也高居大贤朝一品大员,也曾私下警告过他,轻衣楼消遣可以,但不要惹怒轻衣楼主,一旦让那个人动了真怒,就算是刘家想要摆平这件事,也得动用天大的人情,而且还得看轻衣楼愿不愿意卖刘家这个台阶。

轻衣楼在大贤国中屹立不倒,暗中原因,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通彻。

轻衣楼主没有出现,他刘经文顶多算是唐突了佳人,而并没有得罪轻衣楼。

两辆马车,沿着青石长街,慢慢离开轻衣楼地界。

芳铃儿的房间如今显然也不是待客之所了,各路小厮急忙安排人客各自住下。

房间里各种被毁杂物,立马就能换出一模一样的新件摆上,可是被周敦实毁去的墙,却是几码要花上三天时间才能重新补好。

芳铃儿虽然脱离了被抓去小妾的命运,但马上难题又上门了,她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无“家”可归了。

望着芳铃儿可怜巴巴的眼神,祁天只能苦恼地摇了摇头:“仰龙台空房间也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忙得过来布置新房间。”

芳铃儿急忙点了点头:“当然忙得过来,多花些赏钱,兴许今夜就能布置出来呢。”

祁天慢慢向仰龙台走去:“要是今夜布置不出来,你怕是只能我挤一宿了,哈哈哈。”

祁天的笑声慢慢远去,扔下芳铃儿一人羞也不好,怒也不好,跺着脚,嘴里一直细声骂道:“总是没个正型!今天全都没有一个正型的,就连楼主也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现身,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真不怕我在那老东西手里吃亏一样,哼!”

刘经文的车马走了将近十个时辰,才走出了轻衣楼的地界。

刘经文坐在马上,回头望向轻衣楼的方向,想起来时,本来也是满心欢喜,得了老师定然能抱得美人归,没想偏偏是自己的老师让自己没有继续在轻衣楼里立足,周敦实在他眼平时行事也是一板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异常,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周敦实为什么会对芳铃儿起了杀心。

夜色渐渐暗了下去,前路已经慢慢看不太清,头马也缓下了脚步,大半天马不停蹄的脚程,再好的马匹也想要有一个休息的过程。

马蹄落在滑光的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一望无边的漫漫夜色中。

这是离开轻衣楼的第一个小镇,此时大多已经歇店,刘经文四处寻个住处都没有找到,皆称客满,刘经文更是奇怪,这小镇上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最近也没有什么重大的节庆,为什么今天会客满呢?

刘经文正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错漏了什么日子,突然马停了下来。

从幽黑的角落里,走出四个穿得干净利落的黑衣人,四人手中各挂一把白刃剑,剑型各不相同,或长而宽,或短而利,兵器初一现身,便惊得头马奋蹄嘶鸣,要知道刘家的外出的头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哪怕雷电落于马前,头马也不会有一点点受惊的迹象。

刘家的头马,只会因一种气息而慌乱奋蹄,杀气!

刘经文头上顺着背一直流遍了全身,他却不敢轻意衣动手去做出任何擦汗的动作,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得大祸临头。

刘经文此进还有最后一点点的幻想,这条路窄,或许他们不经意中档了这四位好汉的去路。

他急慢向身后的车马喊道:“快!调头!”

平日里有周敦实在身边,他刘经文走在路上岂有给别人让路的道理,重来都是他要向哪边走就向哪边,踩死几个人,也只是坐车里叹一声命不好而已。

今天虽然周敦实也在身边,但也正因为周敦实在身边,他才不得不让路。

修为全失的周敦实现在恐怖站起来都费力,所以刘经文决定第一时间认怂,天黑丢面子,只要不传出去,他刘家大公子,只要活着回到刘家,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唯一让他头疼的不过是到底派谁出去而已。

刘经文的声音早就喊了出去,但他身后的马车并没有调头,刘经文急慢从马上站了起来,这一眼望去,彻底让他最后一点点的幻想也破灭了。

他们的身后也站了四个黑衣人,四人并排而立,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通过的意思。

这下刘经文完全没有主意了,他向身后低声喊道:“老师!老师!”

周敦实早已经平静下来,此时早已在马车中睡熟,不过还是经不住刘经文不停地呼唤。

周敦实声音有些模糊,显然是喉咙中还有一些血痰没有化净:“何事?”

刘经文听见周敦实的回答,脸上一喜,便急忙把眼前的困境向身后回报道:“有。。。有。。人。”

稳坐车中的周敦实,发出一声疑问:“嗯?”

不过他很快从刘经文不安的声调中明白了过来,当下一撩帘子,就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大半天的休息后,周敦实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显然已经不是刚刚离开轻衣楼那般病弱的样子。

周敦实前后望了圈,当下就心中了然,抬手道:“几位夜深露重,何不行个方便,天明之时好酒好肉,某家管够!”

周敦实说的是江湖黑话,意指今日放他们一马,来日必定有所图报。

本以为遇见了强人劫财,周敦实才说出了这样一段的黑话,谁知这话丢出去,那几个人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正当周敦实不解他们来意的时候,临街的一面院墙里发一个又轻又薄的声音:“周先生,别来无恙。”

周敦实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他立马上就分辨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毕竟现在自己有伤在身,周敦实出言尽是满满的客气:“不敢当,借问贵客何来?”

墙里又传出一阵轻软的声音:“我来自凤牢。”

周敦实一时也想不起凤牢是哪个地方的地名,只是觉得隔离,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刘经文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凤牢。。。凤牢。。。!轻衣楼的凤牢!他来是轻衣楼主!”

周敦实一听轻主楼四个字,两眼精芒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人的一生会有不少的生死关头,总要活过现在这一个生死关,才有资格活到下一个关口。

周敦实已经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关口了。

周敦实道:“在轻衣楼里,周某虽然多有冒犯,但那祁天也废去了我的一身修为,这事要是放在儒家来说,贵楼似乎还要欠我一个说法。”

轻衣楼主问道:“周先生想要怎样的说法?”

周敦实眼中满是阴寒:“怎样的说法?当然是祁天的狗命!”

轻衣楼主道:“你两人在轻衣楼里,公平对决,你虽然败了,但祁天还是留了你一条命,而现在你却是要祁天赔上他的性命,来给你道歉,这趟生意,似乎是祁天亏了。”

周敦实道:“老夫的一身入道修为,在儒家也是不可轻视的,我还嫌他的一条命赔少了!”

轻衣楼主道:“那这样来说,我倒是应该看在儒家的面子上,给周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周敦实眼一横:“自是如此。”

轻衣楼主的声音轻细无比,总能给人一种安详宁静的感觉:“既然如此,周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我让祁天自断双臂,再到你面前赔礼道歉,祁天本来就是以拳头起家,废他双臂,几乎等同于废去他的修为。得饶处且饶人,还望周先生成全。”

轻主楼主太度诚恳,十分谦卑,让刘经文都有些诧异,这跟他爹告诉给他的那个轻衣楼主,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有点怀疑那墙后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轻衣楼主。

周敦实仿佛也跟轻衣楼主安详宁静的声音给感染了,周敦实跟着点了点头:“看在你轻衣楼主的面子,此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想追究了。”

轻衣楼主墙后的声音,虽然小传出来却是清晰无比:“那就承先生的恩情了。”

刘经文听见这句话,总算相信此事也已经告一段落,心中无数悬而未落的巨石,也纷纷落地为安,他的脸上甚至开始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早知轻衣楼主这么好说话,自己也不就不用如此担心受怕。

不过当他转头望向那八名黑衣刺客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僵住了,那些黑衣人不仅一点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各自还往前走了一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二笔账

周敦实也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大声质问轻衣楼主:“贵楼这是什么意思?”

墙后轻衣楼主短短消失了几息时间,轻衣楼主越是不说话,刘周二人心里的鼓就敲得越响。

终于那又轻又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我周老先生算的账一直都是您与祁天的账,我这个人做事喜欢一件一件做,而现在论到我们算算周老先生跟轻衣楼之间的账了。”

周敦实道:“开头老夫就已经向轻衣楼主道过歉了,此番对轻衣楼造成一切财货损失,还请楼主列个帛书给我,等我回转儒家,自然付上银钱,分文不少,楼主列多少就是多少。”

轻衣楼主道:“周老先生误会了,我们要的不是钱,我们轻衣楼从来也不缺钱。”

周敦实道:“那你们要什么?”

对于轻衣楼主的诉求,周敦实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安。

轻衣楼主没有正面回答周敦实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件三年前旧事。

“三年前,京中一位出了名的老学究路过我们轻衣楼的时候,公然辱骂轻衣楼尽做了皮肉生意,听说坊间因此都奉他为清圣之师,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突然暴毙在自己儿媳的床上,我本来还想抽个时间,专程上门拜访一下这位清圣之师,没想到福薄之人总是缘浅。”

一个简单的故事,轻衣楼主三言两语话尽,然而周敦实却将那话中话,故事背后的故事,听了个真真切切。

周敦实双腿虚颤:“是。。。是你们。。。搞的鬼!”

轻衣楼主道:“我们找上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跟他儿媳有染,不过我们还是乐意顺水推舟一把,他儿媳原来就是被他强迫,四五年时间,一个女人仇恨确实惊人,我们只是给了她儿媳一包迷药,他儿媳在床上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位“清圣之师”活刮了。”

虽然此事听来骇人,但周敦实现在根本不关心什么清圣之师的结局,他很明白一个道理,轻衣楼这个故事不是白讲的,那是专门讲给自己听的。

周敦实怒问道:“哼!难不成楼主还想在这里杀害一位儒家高贤不成?”

轻衣楼主在墙后轻轻地拍着手,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或是得意?或是平静?

“周老先生在儒家威望,我已经在调查过了,少年天才,却中途失势,自己凭着一己之力,修成无上拳术,在儒家也算得上一位排得上号的高手了。”

周敦实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我在儒家的地位,还敢对我兵戎相见?”

轻衣楼主道:“从老先生的经历来说,确实在儒家地位崇高,然而,我总是不死心,特地向儒家高层写了一封灵信过去,刚刚已经收到回信了,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不知周老先生有没有兴趣一阅?”

周敦实大手一扬:“拿来!”

一封白色的书信从墙后飞了出来,落在了周敦实的手上。

周敦实打开一看,双眼就像是要瞪出血来一样,只见得他大声怒吼道:“这不可能,你诈我!这信是假的!儒家不可能这样对我!”

轻衣楼主的声音像是从寒气逼人的冰窖里传出来的一样:“以你之修为,在江湖上或者大贤朝里,皆可有一番不凡的作为,可是为何最后会沦落到刘家教书育人,周老先生定然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吧,好多话,不明说,本来就是一种难得的仁慈。”

周敦实一把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神态如癫似狂:“哈哈哈哈哈!一生自信不疑,万不想居然是这么个结局,哈哈哈,儒家天下,我有什么错!!哼,这世上本就是男纲至尊,女人不过是玩物而已!轻衣楼里的所有女人也没有一个干净的,我没有错!我还要把你轻衣楼里所有肮脏的女人,全部杀个干净,还这世道男纲一块圣洁天地!”

轻衣楼主没有说话,然而那八名黑衣刺客却动手了,刀光剑影齐放,让刘经文都不得抬手档着眼睛,以免被那光芒,射伤了眼睛。

他只听见一阵响动之后,天地之间重归于了平静,没有了他老师周敦实的狂笑,也没有轻衣楼主阴恻恻的声音。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那八名黑衣刺客已经将兵刃入鞘,背对着他们慢慢走进了暗处。

刘经文见关高兴不已,急忙跑到了周敦实身边,拉着周敦实的手,说道:“老师!老师!他们退了!!退了!!!。。。。。。。啊!!!!!!!!”

刘经文因为兴喜过头拉着周敦实的手就摇了起来,谁知这一摇却直接将周敦实的手扯断了。

看着那断手上整齐的伤口,刘经文急忙向周敦实的正面看去,只见周敦实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夜风一吹,周敦实便倒在了地下,碎成了无数尸块。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一下就窜进了刘经文的鼻子里,刘经文胃里立马翻江倒海起来,扶着墙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一边吐着的他,一边想到周敦实被那八人分尸的场景,腿一软直接倒在墙边。

最让刘经文心生恐惧的是,儒家的信到底写了什么,让轻衣楼主可是以这么轻易地杀掉一位儒家大贤。

谁知这时一个又轻又薄的声音,从墙后传了出来:“回去之后,代我向你父新问好,以后没事别一个人出来玩了。”

刘经文的脑子里轻衣楼主这个四个字,就像他最怕的虫子一样,不停地在他脑子里爬来爬去。

他的本能告诉他要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轻衣楼主,离开那面可怕的墙。

但是没跑两步,他就的腿就软了,直接倒在地上,慢慢向着刘府的方向爬去。

夜风吹来无数枯叶,盖在了周敦实的尸体上,那面墙后终于也重新回到了死寂。

芳铃儿自打搬进了仰龙台以后,跟以前却是完全换了个风格,她也经常独自一人去祁天的房间,不过却从来不主动和祁天说话,开头几日,祁天还能勉强装作看墙下风景的样子,可是越到后来,祁天就总是忍不住要去逗逗芳铃儿,然而不管祁天说什么,芳铃儿只是看着他笑,却是一个字都不说。

祁天心想莫不是被那周敦实吓傻了不成。

面对这样的芳铃儿,祁天头皮都快抓破了,依然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芳铃儿开口。

祁天只能无奈地来到了凤牢楼下,轻衣楼主见他要看风水时间,但是他要见轻衣楼主却是不讲究这些的。

很快轻衣楼主就派下一个小厮来接引祁天。

还是那条漆黑的走廊,祁天第一次走进来还有些不习惯的,好几次都碰到了脚,但给他带眼的小厮却是一点事没有,跟这个小厮一比,祁天都快以为自己是个瞎子了。

还是那间没有门的房间,这次轻衣楼主依然没有从那间房子里走出来面会祁天。

祁天倒也不客气地先开口了:“在轻衣楼里住了这么久,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来拜访楼主,没想到还是隔着一面墙,难以目睹楼主的真容。”

轻衣楼主道:“你在轻衣楼住得习不习惯,跟我的长相没有一点关系,所以见不见到我的真容都无所谓。”

祁天道:“你就不怕哪天我在街上遇见你,也不跟你打招呼什么的,白吃白住你这么久,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你也是无所谓的。”

轻衣楼主道:“本来就是无所谓的,而且还有一个更重点的原因,我怕光,根本不逛街,所以这点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祁少侠今天特意来凤牢,可是轻衣楼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祁天道:“招待嘛,我都还是很满意的,今天来只是为了告之你一件大事,你轻衣楼里的大事!”

轻衣楼主道:“哦?什么大事?”

祁天道:“事关你们轻衣楼里台柱子之一,芳铃儿!”

轻衣楼主问道:“她怎么了?”

祁天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说道:“她啊,她坏掉了,坏了你知道吗?一整天就只知道嘿嘿嘿地的傻笑,人话都说不来一句了,你轻衣楼以后的生意可还咋做?”

轻衣楼主道:“我想她应该没坏,而且祁少侠的病应该也快好了,因为你开始注意到她的变化了。”

祁天嘴角一扯,置气地说道:“我没病,你打我从轻衣楼里就说我有病,我能吃能睡,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轻衣楼主道:“心病好像跟能吃能睡没有一点关系。”

祁天道:“你看我现在整天还能跟那个傻丫头斗嘴为乐,哪里有病的人。”

轻衣楼主道:“所以我说你病好了。”

祁天道:“咦!!!你这个轻衣楼主,开这轻衣楼前,怕不是个跑江湖卖大力丸的吧?怎么好的坏的,全由你一张嘴说全了,我是半点由头都占不到了?”

轻衣楼主道:“既然祁少侠说我是医生,我这里倒还真有一记妙药可治芳铃儿的怪笑。”

祁天来了兴趣:“快快快,说来听听。”

轻衣楼主道:“你只需回去,告诉她,我知道桃子树的故事,此症就可不治而愈。”

祁天道:“真的有这么神?不过到到底桃子树的故事是什么故事?你这药没抓全也能治病?”

轻衣楼主道:“能治,但凭少侠一试,这药要是给你抓全了,反而不美。”

祁天倒也爽快:“那就信你一回,走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逛轻衣楼的和尚

祁天照着轻衣楼主给出的办法,依计而行,回到仰龙台学着轻衣楼主的样子说出了桃子树的故事五个字。

本来还在傻笑的芳铃儿一瞬间就笑不下去了,粉嫩的小脸上瞬间泛起了桃红。

只见她有些扭捏地站了起来,害羞地问道:“谁。。。谁告诉你的?”

祁天不明所以,而且他也不知道桃子树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故事,他只能说道:“总归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不过此时的芳铃儿也算是想通其中的关键,当下道:“多半都是楼主那个多嘴的,不然以你的性子在这轻衣楼能有几个朋友。”

祁天用眼角望仰龙台的大梁:“好像还是认识几个如你一般的台柱子,比如月妻、梅雪、香奴。。。。。。”

祁天说的几个名字都是轻衣楼里出了名的台柱子,样貌几乎与芳铃儿等格,他的这些名字还没有念完,芳铃儿一把捏上他的手臂,一张粉脸带怒:“一天到晚就知道沾花惹草!”

哪知祁天的手臂受到血骨肉甲的影响,根本掐不动,芳铃儿手里使得劲,连祁天的一根毛都掐不起来,急得她额上冒出一层细细的香汗。

祁天乐得在一边瞧个开心,也没有拦她,反正她就是用上一百年的力气,怕是也没有结果。

最终芳铃儿气得将祁天的手臂甩到一边,小脸气鼓鼓地走了。

留下祁天在原地哈哈大笑,虽然她生气了,但是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祁天心里越想越美。

两人打打闹闹的日子恢复以往的模样,但是各自亲密的关系在不经意间,却更胜往日了。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小半载岁月转眼就没了。

这一天仰龙天里,祁天正与芳铃儿正在对饮。

芳铃儿举起一只装满花酿的袖杯,倒入口中,学那江湖大侠豪饮的身姿。

祁天在一边打趣道:“离大侠嘛,还差了一些,这袖杯太小,而且还有一处大不相像。”

芳铃儿杏眼瞪着他:“哪里不像,快说与大侠听听!”

祁天也学着她的样子,鲸吞了一杯:“你离大侠嘛,还差了一脸胡子,要是你能长出一脸胡子来,学起这大侠来,肯定能够神似七八分。”

芳铃儿看着祁天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过,你好像没有长胡子嘛?难怪外面的人老是叫你祁天小贼祁天小贼,原来你也吃亏在嘴上没毛啊?”

祁天现在跟芳铃儿斗起嘴来,十能输九,最后局估计还是平手。

祁天道:“我倒是有些胡子,只是清理得勤快了一些,你看不出来而已。”

芳铃儿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胡子刮得这般的勤快?大侠风度要紧啊,祁少侠!”

芳铃儿特定搬出祁少侠这三个字也是为了气祁天,祁天因为属于江湖后辈,总有一些不知深浅的江湖游侠要找祁天博一博侠名。

江湖上就是这样的规矩,你打败一个排在你前面的江湖高手,那么你就会取代那个人在江湖上的地位,而且他之前所的江湖事迹也被归于你手下。

祁天当年身上的侠名也是年轻一辈中,最多最抢眼的。

打败祁天无疑是挖到了巨宝。

祁天的年纪总能给招来不少的是非,哪怕他现在久居轻衣楼,常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仍然会有不少找上来。

所以祁少侠这个名字,让祁天很是尴尬。

祁天正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的时候,门口的进来的通报的小厮帮他解了围。

小厮称仰龙台下来了个和尚,称与祁天是旧识,特来拜会。

祁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和尚。

一边的芳铃儿眼里放着光:“没想到祁少侠,居然还认识和尚,真是稀奇,看看去。”

祁天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被芳铃儿拉了下楼,对于祁天的过去,她充满了好奇。

一个和尚毕恭毕敬地站在仰龙台下,神情肃穆,一眼望去就有得道高僧之感。

祁天一见和尚,觉得有些眼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和尚见了祁天,念了声佛号:“祁施主,久见了。”

祁天问道:“你是。。。。。?”

虽然祁天没认出和尚,和尚一点也不气恼。

和尚道:“贫僧结缘寺演空。”

祁天猛然记得那段混乱的记忆,当初从手足山一战活下来之后,自己也因心中魔念横生了,过了一段不知年岁的日子,当初在结缘寺跟演空之间,也有过一番佛魔对问。

至于他们之间谈的什么,祁天已然记不清了。

祁天道:“原来是你,不知演空大师找在下何事?”

演空见祁天记起了自己,心中大喜:“所来无他,求随身修行耳。”

祁天问道:“随身修行?”

芳铃儿也道:“好个祁天,你居然还当过和尚啊?”

祁天辩解道:“我没有当过和尚。”

“你没当过和尚,这和尚为什么要找你随身修行?”

祁天现在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演空解释道:“当初在结缘寺前,有幸得到祁施主一番教诲,让演空顿悟,几十年禅修皆付流水,直到听完祁施主的话,才真正明白过来,什么是佛。这些日子,我四处流浪修行,终是没有结果,百般无奈下,这才特意前来求助祁施主。”

祁天道:“我。。。我现在连佛字怎么写都不清楚,你这是拜错庙门了,我根本没法给你任何佛的教诲。”

演空道:“无须那般麻烦,贫僧也不愿打扰祁施主的生活,现在只求能在这附近找间柴房,贫僧亦能打座清修。”

祁天问道:“你在这里打座清修,跟在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演空坚持道:“有区别,在这里离祁施主越近,贫僧便能时时回忆起当初那场佛辩,能参悟到更多的禅机。”

祁天左右为难:“这。。。这怕不是妥吧。”

芳铃儿这时站了出来:“有什么不妥,来人,给这位禅师安排一间上好的禅房,轻衣楼石观音请了不少,还真就需要一位活禅师来压一压阵了。”

祁天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厮已经将演空带了下去。

芳铃儿盯着演空的背影,一脸的坏笑:这演空肯定知道不少祁天的过往,到时肯定能从他嘴里挖到不少有趣的事情,楼主不告诉我祁天的往事,那我就自己动手。

凤牢,那间没有门的房间门外,站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将最近轻衣楼发生的事情,一一承报给轻衣楼主。

连最近演空和尚入住轻衣楼的事,也报了进去。

对于之前的其它事情,轻衣楼主也就是听了听,没有说话,唯独听到演空这里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这演空什么来历?”

黑衣人道:“曾经是结缘寺的住持,几年前因故弃寺而去,似乎跟祁天有关,他在外行僧流浪,最近才到的轻衣楼地界,其人并没有什么修为。”

轻衣楼主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黑衣人总有一习惯,喜欢把最重要的事,留到最后说。

见黑衣人的样子,轻衣楼主问道:“还有事?”

黑衣人答:“有,听最近儒家有两个登仙九步的高人,在江湖上出现了。”

轻衣楼主知道如果不是事关轻衣楼,黑衣人也不会报上来:“冲着轻衣楼来的?”

黑衣人道:“是的,线人所报,只知两人一身白衣雪袍,并不识得面容。”

轻衣楼主道:“不能近身?”

黑衣人道:“所以近身查探的密子,都死了。”

轻衣楼主长长地嗯了一声,终于还是遇到了棘手的硬茬子。

不过他之前明明已经得道儒家的回信,他还记得当周敦实看到信上那四个字:任凭处置时,极基丰富的表情。

既然儒家有言在先,为何仍然有会九步登仙高手上门找事,细细思量之后,轻衣楼主对黑衣人说道:“派人去查查儒家最近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随便打听这两个白衣雪袍人的背景。”

黑衣人道:“是,还有一事,祁天当年那十二兄弟的家人,似乎最近也在聚在一起密谋什么,像是要集体一起向祁天问罪的样子。”

轻衣楼主道:“事情都过了好几年了,人怕也是变成白骨了,他们现在倒是想起来问罪了,有趣有趣,莫不是这两年有人帮他们掌腰了?”

黑衣人道:“现在还没有查出是哪股势力,在背后兴风作浪,还要有时日才能有结果。”

轻衣楼主道:“嗯,多事之秋,你让他下面的人跑得勤快些,赏银待遇翻倍。”

黑衣人应了一声,慢慢退入黑暗之中。

轻衣楼主独自一人留在房内,慢慢念道着四个字:白衣雪袍。

一处荒山野地了,地下铺满了不下数十具尸体,唯有人白衣雪袍,站在山巅,当风而立。

其中一人说道:“今日天色,正当杀人饮酒,一图快意。”

另一人道:“下次你下手轻点,至少留下几个活口,拿来练药也不错。”

“练药?我们的药只对女人起作用,这些全是男的,有什么用?”

“我前日正好试在一个男人身上试过了,服下之后,那人全身立马上溃烂,转眼间就化作一堆白骨,景态奇妙无比。”

“下次这种好景致可别独享。”

“真正的好景致,不全在轻衣楼那些女人身上,你我刚刚出关便能遇上轻衣楼这种好药炉,当真天不负我也。”

山顶风大,吹起那尸体上,慢慢吹出一片血雾,整个山巅都笼罩在一片淡红色。

山上唯一的两抹白色,转眼间也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个两张脸的和尚

演空和尚住进轻衣楼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那间禅房一步,无论外面如何称声色犬马,他的那间禅房却是闹中取静,一间房独成一座庙。

这一日,演空正在房内参禅念经,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演空站了起来,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个少女,银牙玉齿,笑若溶冰。

正是芳铃儿。

芳铃儿做了一个揖,笑着说道:“大师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外面的吵闹是否影响到大师清修?”

演空半垂着头答道:“佛者佛心,心静则万物皆静,不曾闹得贫僧分毫。”

芳铃儿道:“大师果然是得道之人,与我之前见过的和尚,大不相同。”

演空谦虚地低着头:“我与女施主以前并不相识,当日还多亏姑娘在齐恩人面前美言,我才能得以在恩人近侧修行,最近佛悟颇多,贫僧在这里再次拜谢。”

芳铃儿见这和尚是越来越客气,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急忙出言道:“我哪里能受得起大师的大礼,当日只不过也是大师一心向佛,我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还谈不上什么恩不恩的。”

演空这才抬起头来:“既是如此,贫僧也不过多客套了,与其多言恩谢,还不如替姑娘解忧去愁来得实在,姑娘此番前来,可是有事相询?”

演空此言一出,芳铃儿的眉眼也跟着亮了起来。

“大师莫不是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连这都能猜得出来?”

演空再次低头自谦:“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是人心看得多了,但能猜出个七八分了,若是说错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芳铃儿摆了摆手:“怎么会说错,猜个正着。”

演空问道:“那敢问姑娘是要向贫僧询问什么事?”

芳铃儿道:“我想知道祁天过去的事。”

演空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想现在的祁施主,肯定也不想让过去的事,重新被人提起。”

芳铃儿毫不放弃:“你放心,我就听听看而已,绝不在他面前提上半个字。”

演空看了一眼芳铃儿:“不知姑娘为何执意要了解祁施主的过往?”

演空的这一句,却将芳铃儿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认识他,又像不认识他,所以我觉得我要是了解他的过去,便能真正的了解现在的他了。”

演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哀叹了一声:“唉!那贫僧就为姑娘破一回戒吧,但贫僧要提醒姑娘,不管姑娘知道了祁施主的过往做何敢想,但愿姑娘能守住初心不改,毕竟这些事是发生在祁施主年少之事,人在年青的人时候,大多的时候都会犯错,过去的错,跟现在的祁施主已然没有一点点关系了。”

芳铃儿一只手轻轻捏在了一起,她有预感她即将会听到一段有关于祁天的不光彩的过去。

演空慢慢走回房中,芳铃儿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演空在一个蒲团上坐下,芳铃儿坐在他对面另一个蒲团上。

演空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祁施主年少时,好行侠义,身边更是聚集了不少的朋友,其中就属那十二兄弟与他关系最为密切,据说幼时他们还在传闻中的宗门问天柳中修行过,只是现在问天柳早已经绝迹江湖,无从考证,但从他们十二人的武功修为来说,这个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十二豪门大姓出生,家世显赫,无论是天资,还是家中财力,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他们十二人所在的宗门也是大贤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门派,更是让他们在江湖的名声地位,超乎常人,而祁施主相对来说,就显得些有孤单了,他无门无派,也没有听说他的出身,独自一人在江湖行走,他与他的十二个兄弟天生不同,他虽然也收到很多大宗门的邀约,但是最终他哪个宗门都没有去,江湖这条路他选择了一人独行。祁施主天生侠肝义胆,在江湖上斩奸除恶,替不少被欺压的良善报仇雪恨,很快就被人们送了一个号:仁义祁天!当时风光无限,天下宵小,无不畏之怕之,芸芸众生,无不称之赞之,只可惜后来在手足山发生的那件事,让这一次都成了过烟云烟。”

芳铃儿急问道:“手足山发生了何事?”

她知道,手足山的事,必然是楼主断定祁天有病的原因。

演空和尚神色一黯,继续说道:“贫僧至今也想不过,为何祁恩人会做出这等事情,坊间有言,在手足山上,祁施主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对他的十二位兄弟痛下杀手,而祁施主曾经身受问天柳宗主亲传绝学,他的十二位兄弟联手居然也不能与之抗衡,最后惊天一战,十二人一齐葬身于手足山乱石深渊。自那之后,仁义祁天也性情大变,不再向任何弱者伸手,反而流恋各种。。。。。”

演空看着芳铃儿,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演空要说什么,只是第一次听说祁天还有这段过往的芳铃儿,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以前的祁天与现在判若两人。

演空苦笑一声:“仁义祁天是没有了,可是却多出了一个另一个祁天,当真是可叹啊。”

芳铃儿问道:“那大师住进轻衣楼可曾是想要劝祁天重新做回仁义祁天的?”

演空突然像是想起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的一样,整个人都开不停地抖动起来,着实把芳铃儿吓了一跳,只见演空一口向自己手腕咬去,狠狠地一口咬,鲜血淋漓,染红了大半个蒲团,这时演空的抖动才真正地停了下来。

演空像是大病了一声,混身是汗,脸色苍天,只听他虚弱地向芳铃儿致歉道:“对不起,吓得姑娘你了。”

芳铃儿惊魂未定,急忙说道:“没有,没有。”

演空继续解释道:“贫僧这个怪症是不久前的一场心病所,每到这个时候,若是不能及时放血,便会虚脱至死,还望姑娘见谅。”

芳铃儿关切道:“大师这病要不要请轻衣楼的药师过来看看,我观大师现在的身体似乎十分的虚弱。”

演空道:“这症时发时不发,只要出过血之后,半日就可全愈,就算是药师来了也是白跑一趟,就不麻烦了。”

芳铃儿道:“那我也不强求了,一会我让小厮给大师送些补品过来,还望大师不要推辞。”

演空道:“那贫僧先就在这里谢过了。”

芳铃儿道:“大师告之我这么多祁天的往事,小女感谢还来不及呢,对了,刚才听大师时不时说起祁恩人三个字,可是指的祁天?”

演空点了点头:“正是,说起这件事,祁恩人对贫僧如同再造,贫僧本是结缘寺中一价小僧,那一日遇到祁恩人前来听经,祁恩人对贫僧所讲的经文提出了置疑,随后即大步而去,贫僧为求至佛真理,便追至结缘寺前与祁恩人有一场佛辩,那场佛辩是贫僧来这人世听得最为凶险的一场佛辩,也正是因为那一场佛辩,让贫僧得了顿悟,苦敲木鱼三十余载,不得真义,全由祁恩人的点拔,贫僧才能得到机缘,一窥我佛真性,从那天起,我便弃寺而去,云游四海,只是最近又遇上一层佛理悟不通透,这才前来求助祁恩人,只要离得祁恩近一些,我便觉得这佛理也能悟得自然而已。所以姑娘刚才说我劝祁施主重新做回祁天,以贫僧的修行,是万万做不到的,因为贫僧也是个坐船求岸之人,而祁恩人才真正是有能力将你我送至彼岸的人。”

芳铃儿眉头轻轻一皱,仿佛额间开了一朵小梅花一般:我看那呆子一天到头从来就没有过正经的时候,怎么到了演空这里却说得像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

演空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世界的机会,选择做一个拯救世人的侠士无错,选择做一个游戏人间的欢客亦无错,无论祁恩人现在以及将来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并不能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受苦,就一定要强迫选一个英雄出来,这样对那个必须当英雄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姑娘大可不必担心,贫僧会给祁施主带来什么困扰。”

演空回头望了望他身后的房间:“这间禅房,便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庙宇,我会一直在待在这间房间,直到我参破我心中迷障为止。”

芳铃儿道:“感谢大师一番肺腑之言,小女也为大师诚心礼佛之心感动,在此祝大师早得三宝,早通大道,小女也不在此多打扰大师清修了,愿大师一切安好,请了。”

芳铃儿施了一个拜别之礼,起身离开,演空将她送至门口,随后关上了门,独自一人沉思静坐。

半个时辰之后,演空的房间里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天底下哪个和尚像你这样多嘴?”

演空道:“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正是和尚应该做的事。”

另一声音道:“那我也是和尚,为什么我就可以忍着不说?更何况还是那个男人的女人,你忘了是谁把咱们害到这个地步的?是他是他啊!”

那声音喊得有声嘶力竭了,显然已经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怒气了。

演空道:“够了!别说了,现在到底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声音怪笑起来:“嘿嘿嘿,看看你,这教训说出来说得多么正气凛然,那我现在求你一件事啊,我求你把我从你身体里赶出去啊?哈哈哈,你做不到,你只要还要活着,这辈子想都别想,哈哈哈!”

肆意狂妄的笑容在演空脑子里不停地回荡,无论演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那个声音驱赶出去。

其实那间禅房里只有演空一个人,两个声音都是从演空嘴里发出来的,而演空的脸上,却有两张不同的脸,左边的脸,神色慈穆,还得得道高僧的模样,而右边的脸,截然相反,凶神恶煞,怨念极重,那半脸的五官几乎都快扭曲在一起了,就像夏天粘在一起的饺子一样,强行扯开只会越扯越烂。

一个两张脸的和尚,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自相争吵。

第一百二十章 十二大姓

轻衣楼地界以南一处小城镇中,一间平时生意惨淡的客栈,挤满了天南地北的客人。

客栈的老板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差点乐得背过气去。

大堂里围满了,中间留出一张长条桌来,桌子边上坐了十二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是中年妇人,妇人环视一周之后,开口了:“承蒙各位叔伯抬爱,选我做这一次的主事人,其它的话,我也不用多说,咱们十二家都与那奸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他,我们十二家多少的心血全部付水东流,不杀祁天,誓不还乡!”

一名老者出言道:“孙侄女,直接说说计划吧,我们老了,就想着这事能快点结束就好,拖得越久,我们的老骨头怕是就要原地化土了。”

他口中的孙侄女,指的就是这位最先说话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姓姚,是眼下这十二大姓中,姚家的后人,她的父亲早年亡故,虽是庶出的二女,但凭着狠辣果决的行事风格,很快就将姚家排进了十二大姓中的前三姓,要知道当年她的父早亡之时,众人都觉得姚家要完了,甚至有十一家一齐并分姚家的说法,就在姚家即将被人瓜分干净的时候,她姚妍婧独自一人偷了姚家大半的家产,从天盗会中请出十位七步野修,震守姚家一月有余,十一家无数好手都死在这十位野修手中,一时之间,十一大姓也放下了冒进,自各盘算得失,就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姚妍婧有了机会在姚家肃清异己,仅仅一月之内,光是宗内男姓子弟,姚妍婧就杀了十九人之多,这些男姓子弟多大都是不服姚妍婧指挥,扬言要分家而治。

一番雷霆手段之后,姚妍婧在姚家稳坐了第一把交椅,等另外十一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姚家早已经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再难有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了。

只是现在一个女人在一众男人面前指手画脚,十二大姓中总还是有一些人不服的,比如眼前这个说话的老者。

姚婧妍的身子向后躺了躺,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式,慢条斯理地说道:“世叔公,在我们还没有动身以前,我就说过了,各自派出年青力壮的战力,这本事是一场赌谁命长的战事,上了年纪的长者就应该在家中守着族内根基才是要事,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老人家怕是赌不了几局,你说是不是?世叔公。”

世叔公鼻子里都快气得喷火了,但是眼前的姚婧妍可不是以前那个他们可以随便使唤野丫头了,她现在是姚家的主事人,更是这次行动的头人,他纵有再大的怒气,也不敢对着她发出来,只能在鼻子里生生气。

世叔公怒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姚婧妍嘴角微微一弯,她很满意这个结果。

本来她也准备后面就直说正题了,但是她不喜欢是被人提醒后再说正题,在姚婧妍看来,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头人自己注定的,而不是被人要求的。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也正好是这种感觉,让她在姚家主事人的位置,坐得又舒服,又安心。

姚婧妍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因为他们的传唤,我们十二家才能隔了这么久,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机会,既然大家都是受命于人,我也希望大家能拿出些真本事出来,不然老是指望着别家的人出力,你跟着吃肉就行了,天天口中称着仁义道德,忠教廉耻,你们莫忘了在那手足下山,还压着十二姓的人,天天风淋日晌,虫坑蚁食,所以我只要一看见你们拿着书摇头晃脑,我就觉得可笑,自己的族人死了,连屁都不放一个,你们这些人也读书?呵呵。。。”

两声轻笑,让整个客栈一时怒声四起,人人都对姚婧妍怒目相向,她这一番话无疑将这整一个圈的人得罪完了,这一行人多大都是各家有修行在身的男丁,除了姚婧妍和她的两个随侍,清一色全是男人。

但是所有的愤怒也只能止步于眼神了,因为十二大姓有一条铁一般的族规在那儿摆着,任何人不得因任何理由对各家主事以及头人出手,否则祖宗灵位面前,万刀临身而死。

虽然桌子外面的人都群情激愤,但是桌子上的人却是个个都冷静,他们心里自然明白姚婧妍此举的意图所在,十二大姓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集体出行过了,本来他们十二大姓因为惧于那个人的威名,已经打算将死在手足山上的十二个人的事情,就此大事化小的,这次若不是因为那封传信,他们必然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跟那个人对上。

那封信来得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准备,骤然间,让他们去为了十二个在几年前就早已经死了的人报仇,任谁都提不劲来,姚婧妍的话,不过是为了激起他们骨子里的血性,不然真正跟那个对上的时候,到时尿裤子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桌子上另一个长者出声了:“姚头人,我想他们应该也明白你此言的用意了,姚头人有任何吩咐,但说无妨,我们这些老头子没什么才智,但若是论起动手来,绝对不可让那贼人有片刻轻松日子。”

姚婧妍道:“有了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我们这次最大的目的便是把那贼人引出轻衣楼地界,之后的事,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收拾他。”

站在外围的一个年青人喊道:“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直接在轻衣楼里就将那贼人扑杀了,何苦这么麻烦,还要假借他人之手。”

姚婧妍没有看那说话的年青人,轻轻拿起手身前一个空茶杯,轻轻转动着:“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如果真的跟他对上,你们这一百多个人最多只能活下十个,而且这十个人还必须是跑得最快的那十个,再有,那信上写得清楚,不准我们在轻衣楼地界动手,对于那封信,我可是半个字都不敢违背,不知少侠今年修为几何,家中老母贵庚,你要不要回去问问她,是不是活够了,想陪着你一起死?”

那年青人双拳紧紧捏在一起,嘴巴紧紧地闭在一起,半点声音都没有。

姚婧妍继续说道:“我这么安排,自然是希望你们能在这场战事里多活下些人来,毕竟活着总有出头的一天,死了就算是有再大的英雄气盖,难道要留到地下,说给虫子听吗?有空你们可真要好好打听打听那个贼人的事情,免得到时候看他年轻,就觉得可以随便欺负,不然白白送了性命,犹不自知。散!”

姚婧妍放下那个空茶杯,径直回了房,留下一屋子男人,一肚子的气愤。

幽黑的凤牢里,黑衣人跪在那间没有门的房间外面,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轻衣楼主问,黑衣人答。

轻衣楼主问道:“上次十二大姓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黑衣人答道:“据内线所报,他们之所以一起倾巢而出,是因为一封信。”

轻衣楼主问道:“一封信?谁写的?”

黑衣人道:“不清楚,现在那封信正在他们的头人姚婧妍身上,听说保管的当相严密,难得探知。”

轻衣楼主道:“那两个白衣雪袍之人的行踪呢?”

黑衣人道:“最近又在一处荒山上发现了几十具我们的密探,这一次的尸体,比上一次我们发现的尸体又离轻衣楼近了十几里,如果他们真的是冲着轻衣楼来的话,不出两日就应该到轻衣楼的地界了。”

轻衣楼主沉默了约有半晌,随后道:“去把芳铃儿叫来,我有话跟她说。”

黑衣人领了令,沉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芳铃儿不是第一次来凤牢了,应该说她有事没事就会到凤牢里来,她总是对轻衣楼主的住所,有着说不完的意见。

芳铃儿站在那间没有门的房间里,她的到来给这间死气沉沉的房间倒是添了不少的生气。

芳铃儿道:“楼主,你住在这么暗的房间,晚上睡觉不怕吗?”

轻衣楼主轻声道:“习惯了。你跟祁天相处的如何?”

芳铃儿道:“还行吧,跟块木头还有什么相处不相处的。”

轻衣楼主道:“是啊,对着块木头还能整天傻乐的,你怕是天下第一人了。”

芳铃儿气呼呼道:“楼主!小心我在你这楼里放些虫子蟑螂,看你晚上睡觉还怕不怕。”

轻衣楼主道:“只要你这些虫子能活着,爬进我的这间屋子,我就怕。”

芳铃儿道:“我还不信你屋子连个通气孔都没有,哼!”

轻衣楼主道:“嗯。。。。。。不过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幼年时,我曾经在我师父那里学了些驯虫术,你要放虫子就多放一些,我要是夜半睡不着,就让它们给你传话去,我这个人话多,我怕你虫子少了不够用。”

芳铃儿顿是花颜失色,急声道:“我!我开玩笑的!我哪里有那胆子去捉许多虫子给你。”

轻衣楼主道:“嗯。。。。。。那便好,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最近轻衣楼即将有大事要发生,有一句话嘱咐给你。”

芳铃儿一脸紧张地问道:“什么嘱咐?”

轻衣楼主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切记不要离开轻衣楼。”

芳铃儿立马轻松了下来:“我还当什么事呢,你放心,有没有事我也不会离开轻衣楼的,除了轻衣楼我也没有别的去处,以往我一年时间也不过出去一两回罢了,最近,最近嘛,更不会离开轻衣楼了。”

轻衣楼主道:“最近不离开轻衣楼的原因,怕是因为他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禁武诗碑

芳铃儿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谁会因为他呀。”

轻衣楼主淡淡地说道:“我可没有说过他是谁啊。”

芳铃儿一双细长的手藏在身前,纠缠在一起,红着脸,不说话。

轻衣楼主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是如果祁天要离开轻衣楼的话,你也不能。。。。。。”

芳铃儿急忙打岔道:“他要离开轻衣楼?什么时候?为什么?”

轻衣楼主又轻又薄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你要是能够听我把话说完就好了,那样我也不用这么累。”

芳铃儿不好意思继续玩着那双纤细的手去了。

轻衣楼主继续说道:“依照如今江湖上突然兴起的几场小雨来看,多半都是冲着祁天来的,事关他的心魔,所以他的去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所以我要得提前告诉你,江湖上的风雨你还经受不起,不管祁天是去是留,你都要待在轻衣楼里。”

芳铃儿急声问道:“到底是谁要针对他?他会有危险吗?你就不能提前把那些打发走?上次你说过你会出来救我,结果你失约了,能不能把你欠我的那次,用在祁天的身上?”

轻衣楼主道:“我看这轻衣楼主还是让给祁天来做算了,反正这里面的人现在心都向着他,我这个楼主怎么样好像已经没人管了。”

芳铃儿道:“楼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轻衣楼主道:“好了,你什么意思,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力帮他的。如果他离开的了轻衣楼,你在离开的轻衣楼的最远距离,就在门口的那块诗碑,只要不越过那个诗碑,你就是安全的。”

芳铃儿好奇的问道:“那块诗碑有什么特点的吗?能护着我的安全?”

轻衣楼主道:“那块诗碑,是我师父留下的一下诗碑,也是一面规矩,一块禁武石。”

芳铃儿更是好奇了:“那诗碑上的诗,不是来自前朝的一位士途失意的官员吗?他是你师父?”

轻衣楼主道:“嗯。。。。。。我师父有很多身份,朝官,药师,流浪他乡的诗人。”

芳铃儿道:“你师父还是真的有点儿。。不误正业呐。”

轻衣楼主轻声一笑:“这话你可以留着,当面留给他说。”

芳铃儿道:“那也得我能留上你的师父啊。”

轻衣楼主有些伤感地说道:“如果可以,我但愿你一辈子都不要遇见我的师父。”

芳铃儿道:“为什么?”

轻衣楼主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听着就行了,记住不要越过那块石碑。”

芳铃儿嘟哝了一声:“知道了。。。”

数日之后,十二大姓浩浩荡荡地往轻衣楼走来,若不是早年前轻衣楼前各种浪荡子成群结队,让周围的人早就习惯了,现在估计也能是一大奇观了,起先周围的人对他们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毕竟每天在轻衣楼前徘徊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只是人稍微多了一些罢了。

直到后来,一顶青顶轿子从远处驰来,一百多人一起跪在那顶轿子前,众人才发觉不对。

轿帘一翻,一封飞书射进了轻衣楼里,稳稳嵌进了轻衣楼大门的门柱上。

轻衣楼的小厮也是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知道这伙人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利索地取了飞信,扫了一眼信面,就直往仰龙台奔去,因为那信面上写着四个字:罪恶祁天!

小厮一路跌跌撞撞地将信递到了祁天的手上,此时的芳铃儿正在房内梳妆不并知道书信的事,祁天先是看了一眼信面上那四个字,眉头一皱,当即打开一观,还没有阅上一两行,祁天突然神相大变,口中含糊地念着:“十二兄弟、十二兄弟、额啊!!!”

祁天一手将那信震了个粉碎,他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当年手足山的一幕幕重新在他脑中不停地回放着,曾经举杯欢颜的兄弟,全部临阵对他兵刀相向,最后逼得他不得不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场面,正在疯狂地折磨着他的神识。

祁天怪叫一声,直接撞破院墙,跃进空中,跳至轻衣楼外,青顶轿中的人,见祁天从轻衣楼里跳了出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轿子中传了出来:“走!”

一众人站了起来跟着青顶轿之后,准备离去,但是仍然有十余个人留在原地,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只听一个年青人低头沉声道:“姚头人!我十二大姓的男人,骨气血性不输世上任何人!我等愿用血肉之躯,换一个不愧列祖列宗的教诲!”

坐在青顶轿中的姚婧妍总算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人注意是与众不同的,哪怕自己看得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他们也不会懂,他们不明白自己,就像自己根本也不明白他们一样,她姚婧妍注定跟他们不是同路人。

姚婧妍轻轻撩开轿帘:“准入祖坟,风光大葬。”

十余人一起齐声道:“谢姚头人!”

姚婧妍放下轿帘,带着其余人,慢慢远去。

祁天刚要准备跟过去,那十余人准备暴起,袭向祁天。

这十余个人,分别都是来自十二大姓,武功路数各异,却是互祁相济,让人一时难应付,祁天因为神识大乱,此时早已经走火入魔,而这十余人的武功跟那曾经的十二兄弟又是十分的相似,祁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必须跟自己的兄弟,一决生死的时刻。

祁天双拳燃起赤色的火焰,这一次他不决定手下留情。

祁天撞破院墙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梳妆的芳铃儿,来不及束起头发的芳铃儿长发披肩地冲仰龙台时冲了出来,见到墙上的大洞,立马叫来小厮询问详情,小厮一五十一地诉说了经过,芳铃儿直接上轻衣楼的大门前奔去。

等到芳铃儿到了门楼前那块诗碑边上的时候,祁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地下一片断脚残尸,以及大片的鲜血。

哪怕这鲜血中有一滴是属于祁天,也够芳铃儿揪心的了。

芳铃儿立马上向凤牢跑去,然而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凤牢,站在那间没门的房间的时候,无论她怎么呼唤轻衣楼主,那间房间始终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如同那间房间从来没有任何人存在过一样。

芳铃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求助无门的她,失魂落魄地往仰龙台走去。

路上正好偶遇了演空,演空看着心情极好的样子,主动到了芳铃儿跟前问好,芳铃儿心中有事,闷闷不乐,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演空也不当回事,继续问道:“女施主,我上次送你的佛手茶,你和祁恩人品得如何?”

芳铃儿答道:“我虽然没有品出什么味儿来,他倒是极其钟爱,次次必饮。”

演空道:“能得祁恩人钟爱,也算是不负我一片苦心了。女施主似乎有心事?”

芳铃儿就将祁天的事告诉了演空,演空一听恩人遭难,大惊失色,急忙道:“那咱们快跟过去看看吧,也不知恩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

芳铃儿犹豫道:“可是我没法离开轻衣楼,那块诗碑。。。。。。”

演空道:“那我先行一步,一会回来跟姑娘通传,门楼前一场血战,恩人多半已经受伤了。”

听见祁天可能受伤,芳铃儿急中生智,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演空:“大师,且等我一下。”

芳铃儿急忙跑去了拿了纸笔,向门楼前的诗碑奔去。

树林中,一乘青顶轿带着一群人,急急而奔。

行至一处山谷中时,姚婧妍下令众人停了下来,她从青顶轿中走了出来,四处观望了一阵,当下说道:“就是此处了,与信上所描诉的一模一样,所有人上山!”

身旁的人问道:“头人,我们不继续再往前行个几里路吗?我看那贼人凶恶,多半已经追上来了。”

姚婧妍望着身后:“追上来才算好呢,此处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众人虽是不解其意,但也只能跟着她上了山。

几十个人转眼间就山谷中藏得不知了踪迹。

不一会儿,远处就转来咚咚咚的声音,如同有什么巨大的猛兽正在不停地敲打着地面一样。

只见一人高高跃起,远跳而行,每一次落脚必在地上落下一个巨坑,并发出一声巨响。

走火入魔的祁天,此时状若疯魔,口中不停地粗声喊着:“十二!十二!”

牛吼般的声音在山谷之中不停地回荡着,山上不少十二大姓中的年青人,个个吓得身如筛糠,这哪里还是什么恶人,这简直就是个魔人,而且这个魔人能顺利追至此地,便说明剩下的那十几个人,转眼间已经被他全数杀灭了,不然他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祁天最后落在山谷之中,左右四处望着,显然已经发现了藏在山上的十二大姓之人,众人不停地低头喊道:头人!头人!

显然这个时候跑,多少还能活下来一些人,再迟一些,怕是要全数死在这恶人手里了。

祁天跃上一处小丛林之中,左右横扫一翻,五具尸体就被他扔了出来。

十二大姓的弟子,平日在族中养尊处优习惯了,连血都见得不多,何况是死人。

那五具尸体,瞬间将十几位年青人吓破了胆,纷纷从林中跳了出来,四处逃窜,仿佛能多跑几步,便能多几分生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柱锁龙阵

还未交锋,族中已经阵亡了五人,剩下的人也开躁动起来,临阵脱逃的人有之,奋起反抗亦有之,总有血性男儿被激得雄心难耐,想要试试这位传闻中的仁义祁天。

数十人纵身跃出山林,快步来到祁天身前,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也没有多的言语,围成攻势之后,便向中间攻去。

兵器五花八门,修为步数各异,显然就是乱拳打死小英雄的节奏。

虽然现在祁天神智很是狂乱,但那双拳头却是狠厉无比。

只见他双拳微微一红,急速向拳心凝力,数十人的围观已近他一步之遥时,祁天一拳轰向了地面,刹那之间,地面上被轰起无数碎石,数十人也瞬间被轰上了天,正在空中的他们,全数成了那个暴射而起的碎石的活靶子,惨叫声挤满了整个山谷。

刚刚还准备有所去动作的人,不禁都缩了回去,十二大姓的族老急声向姚婧妍问道:“头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迟早要被恶人害了不可!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心里也打起鼓:莫不是这是有人成心做局,要让他们十二大姓全数死在这山谷之中不成?但是那信上的印记不会错的,天下四大家的印记,从来没有任何敢仿冒。

正在姚婧妍思索的时候,她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你们快看,山谷那头有人过来了!”

迷离的山谷之中,九个人影踏雾而来,不消一会,便一一露出真容,个个儒生扮相,各持一把墨扇,气宇轩昂,显然都是儒家的高手。

九人摆出一个箭字阵型,站在箭头上的那人,头带冠巾,身披儒衫,风流尽展。

十二大姓中的江湖见识最为的一个广博的一个族老喊道:“这是。。。。。。这是儒家的四书五经!”

儒家的四书五经,正是这九个人的名号,九人不仅满腹经纶,在儒家的求恕修为上,更是异常出众,在儒家名声仅次于一穷二白,九人同进同出,江湖行侠仗义,颇有声望。

四书五经已经步至祁天身前,箭尾两人两手一震,地上马上竖起了九根高大的石柱,将他们跟祁天,一起围在了其中。

为首之人站了出来,朗声道:“儒圣座下,四书五经,郑中和特来绞杀恶徒祁天。祁天其人,年少虽负侠义,然弑杀兄弟十二人,纵有功绩,所恶甚大,功不足以抵,而今又伤十二大姓子弟,冥顽不灵,其罪当诛也!四书五经,代天行道,特赐天罚。”

天罚二字一出,九柱锁龙阵中,炸起无数惊雷,祁天漠然四顾,提拳就向离他最近的那根柱子攻去,然而九根柱子却纹丝未动。

郑中和道:“拳者,这九根柱了乃是人间至理所铸,岂是你一拳能破?你还是早些伏法,了断你这满罪恶。”

祁天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一拳一拳地向那些柱子攻去,本来祁天不打算理他们的,但这九根柱子像是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阵法,让他根本没法离开这九柱的范围,神智尽失的他,只能出拳轰向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阻碍。

郑中和怒喝一声:“放肆!动手!”

箭阵中,其余八人纷纷离弦直射而出,手中墨扇一张,铁枝银片在风中飒飒作响,直取祁天而去。

八人齐声一喊:“合!”立时铁扇紧闭,射出八道银光,逼得祁天收回拳头,再一拳砸向八道银光,这八道银光时而汇在一起,时而又分散开来,祁天的一拳,在打向光亮身上的时候,银光纷纷四散,他的力道全然打空,而八道银光再一次合在了一起,盯住祁天收力回气之时,直击小腹,祁天顿时被击飞,砸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内腑受创,鲜血也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

一击得逞,郑中和再次说道:“束手就擒,还能免去死前皮肉折磨。”

哪知本来已经躺坐在柱子边的祁天,猛得一拳砸向地面,整个人高高弹起,取了八人中的一人,全力攻去。

谁也没有料到祁天的突然反击,慌乱中那人只能拿起铁扇来档,刚才踩空根本没有机会感知祁天的拳力,这一相接,他才真天明白祁天的恐怖,就像独自一人拿着扇子想要抵档台风一样。

眼见墨扇扇骨已经弯到了极致,郑中和双脚一踩,转眼间就到了祁天与那人的身边,郑中和墨扇上手,银叶闪动,散发出冷冷的银光,直向祁天的手腕砍去,如果祁天继续执意向那人攻去,那代价就将是断去一只手了。

祁天不得不将拳头收了回来,转而攻向郑中和手中的墨扇,铁拳和墨扇甫一相接,顿时九柱锁龙阵中金光一片,让人目不能视物。

就在这一瞬间,祁天狠狠的一脚踢出,将之前的那人直接路踢飞,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出,显然那人受伤不轻。

郑中和急尽快收扇退去,飞奔至那人身前,稳稳接住了他。

郑中和简单处理了他的伤势,回头怒向祁天,眼中尽是凌历的神色。

祁天松开拳头,轻轻甩了甩,像是完全没有尽兴一样。

郑中和道:“拳者,你应该知道圣贤书劝人向善,珠不知圣贤书也可杀人!和!”

四书五经一齐向郑中和靠了过去,九把墨扇一起亮相,在九柱锁龙阵中,洒下一地银光。

九把墨扇一起围成了一个圈,郑中和大喊道:“离!”

九人分别向九根锁龙柱飞去,稳稳地立在柱子的顶端。

郑中和最后跳向了剩下的唯一一根锁龙柱,九人立定之后,九根锁龙柱开始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九根地火熔铁链从地下冒了出来,沿着锁龙柱慢慢向上盘旋而上,如同九条蛟龙向际冲腾而去,就在铁链升到空中最处之时,它们停了下来,从空中急转直向,向祁天冲去。

祁天生平并未见过什么锁龙阵,只能拿手硬接,他刚死死扣住一条铁链,另外八条转眼即至,纷纷缠上了他的四肢。

刚一碰到那些铁链,一股炙热的灼伤感,就从祁天的手上传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动用了血骨肉甲之后,依然能感到痛楚的情况,祁天难免一时走神,就在他走神的一刹那,他手中握住的唯一一根铁链,也从他的手上滑走,慢慢缠上他的手腕。

等祁天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九条锁龙铁链,死死在缠住了,手脚全然不能动弹,只能轻轻扭动着身子,摇得铁链哗哗作响。

郑中和现在再看祁天,眼神如同是在探看一人死囚一般:“这九柱锁龙阵,原本就是自地火中练就,据传炼就之时,有九条蛟龙不慎坠入其中,故而这锁龙阵中,天生带着九条蛟龙镇守其中,你祁天纵然神力无穷又能如何,在天地蛟龙面前,你也是伏法一死而已。”

被捆住的祁天拼拉扯着锁龙链,并发出几声困兽般的怒吼,但锁龙链却像是长在了他身上的一样,无法挣脱,慢慢地锁龙阵中,升起无数细小的白色雷电,时时炸响,地底之下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涌动。

芳铃儿和演空离开了,急速地向祁天所在的山谷赶去。

演空从怀里拿出几张树叶,贴在他和芳铃儿的脚下,两人不动而飞,如同两只在林中穿梭的利箭一般。

即便是这样,演空嘴里还是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快点,再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芳铃儿心中虽然也急,但第一次演空这般焦躁,她也是第一次见,果然这声祁恩人,演空叫得是真的心诚意切。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间房子正在空中飞驰,一间没有门的房子正在飞驰。

在它飞驰的前方,聚了一大片雪色云团,就在这座房子即将靠近那云团的时候,云团慢慢散到了,露出藏身其中的两个白人,两人一身白衣雪袍,神情冷峻,仿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其中一人说道:“兄长,这轻衣楼主出行,倒也是奇怪着呢,居然连房子都搬过来了。”

另一人道:“你我久不出关,难得一见这稀奇呢。”

没有门的房间,停下来了,悬倒在空中,其中传出一个又轻又薄的声音:“二位想必就是儒家的那两位高人吧,此地离轻衣楼甚近,晚辈本应该一尽地主之谊,奈何晚辈今天身上的急务缠身,等我办完这件事,定然倾尽轻衣楼所有,以愉二位盛情。”

那兄长说道:“既然你都自称晚辈了,那我就教教你做晚辈的道理,我们找你,你得有空,这事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我们找你还要重要了,所以你的急务可以放一放。”

轻衣楼主这下是真正的确定,他们拦下自己的原因了,他们是要阻止自己救援祁天。

想清楚这一点,他倒是冷静下来了:“那二位前辈有何贵干?”

兄长道:“我们要你交出轻衣楼,交到我们手里。”

年轻一点的补充道:“对,而且我们要的也不仅仅是轻衣楼这堆木头建筑,我们还要现在里面所有的女人。”

轻衣楼主问道:“不知二位要我轻衣楼的姑娘做何用处?”

兄长道:“事关儒家大道,你也配知道?”

轻衣楼主道:“前辈不说,愚某倒是想起了,以前听师父说过一件旧事,他告诉我儒家的一穷二白中的二白,好拿女子练药丹,每一丹成,必有一女子亡故。不知二位要做的事,是不是跟这一件有关?”

轻衣楼主的话无疑惹动了那兄长的怒气:“这天下间,能知道二白所做之事的,寥寥无几,你这个时候所你师父抬出来,不知你师父何许人也?”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机关城

轻衣楼主说道:“两位可知我轻衣楼门前那块诗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无量禁武碑,可知立碑者是何人?”

那兄长道:“儒圣早前就一直啰嗦让我们在轻衣楼内犯武,这次不用些伎俩,还真把你骗不出轻衣楼,那诗碑我是见过,署名处已经被人用刀剜去。”

轻衣楼主听到骗自己出轻衣楼,便心中明白,这两人引诱祁天出轻衣楼是假,半路拦杀自己才是真,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得到轻衣楼。

轻衣楼主道:“是我名命人将那署名剜去的,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今天看来,是麻烦找上门了,我也不得不麻烦麻烦他老人家了。我的师父,也就是无量禁武碑的撰碑人,名号:不知量。”

两位白衣人初一听这名字,也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不知量,居然是轻衣楼的立碑之人,而眼前这个一直躲在房子里的轻衣楼主,还是他的徒弟。

不知量的名号,在大多平民武夫的眼中,并不熟悉,但是在四大家的高层,一直将就这个不知量列为一大威胁,此人行踪飘渺,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他与四大家曾经在斩凤台发生过剧烈的争执,随后他与四大家立下生死赌约,他赌他能活着走出斩凤台,四大家各自派出当时家宗内武力最高强的入道神修,四人联手与他斗了三天三夜,仍然不分胜负,最终不知量经过上万招的对敌之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而四大家的四个入道神修,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原本的战意早已经全数化为对不知量的杀意,四人一时放弃之前的配合,一齐向那个破绽攻去,谁知就在近身之时,不知量的那处破绽竟然出现在一个黑色的气洞,瞬间将他们四人的兵器全部吸进气洞,随后不知量一掌横扫而出,四位入道神修,立时被打飞数里,四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量扬长而去。

龙归大海,便再无踪迹,江湖上再也没有不知量的消息,不过倒是有许多自称不知量的徒弟之人出现,四大家立马着手调查,结果却是让啼笑皆非,十人之中有九人皆是骗子,最后一人还下落不明。

当然轻衣楼主是不是不知量的徒弟,二白并不清楚,但是他们清楚地记得这块无量禁武碑曾被儒圣多次提起,此物之威势定然没错,能让儒圣如此忌惮,那立下这块诗碑的人,不是不知量,也应该是类似于不知量这样的神秘人物。

那兄长道:“我们姑且相信你就是不知量的徒弟,可是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量,只是他的徒弟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儒家二白,在这儿天底下还没有什么杀不了的人。”

轻衣楼主道:“我是怕二位图一时痛快,到时招来我师父亲上儒门,不敢说灭了儒家全门,伤亡半数应该还是有的。”

那年轻一点的说道:“小东西,早两年你说这话,我们肯定怕你,可是这人啊,做事得看天给不给面子才行,四家合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儒家接替道家位立四家之首,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儒圣人下界,也在可期之日,听说你师父好远游,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远游完,还能不能赶上你的头七?”

那兄长道:“皇儒驾前,你师父怕也是要含恨而终了。”

事已至此,轻衣楼主也知道不知量的名号已经震不住这儒家二白了,当下那间悬停在空中的房间飞速旋转起来,房间里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像是有无数铁轮在转动一般。

那兄长道:“阿弟,你今天算是看着稀奇了,这小东西居然还有机关城,一会可别眨眼,从那间屋子里飞出的暗器兵刃,可能会超乎你的想象。”

他弟弟也是越来越兴奋了:“阿兄,没想到传闻中的机关城,居然只有一间房间大小,开眼了开眼了。”

机关城骤然停了一下来,一声轻响之后,数以百计的飞矢从房中射了出来,这些飞矢可跟一般的神射手所发之矢全然不同,它们在空中围成一圈,将二白围在其中,二白稍有移动,箭尖就像是闻到他们的味道了一样,跟着转了向。

两人立时跳开到了两边,结果那一大群飞矢居然化成了两个箭圈,分别向两人射去。

阿兄道:“果然还是躲无可躲了,那就只好硬接了!烈阳盾!”

那阿兄的手上立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烧起了一堵三人高的火墙,飞箭刚一进去火墙,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阿弟也要毫不示弱地强招上手:“玄冰诀!”

强烈的寒气,从阿弟的手上散射而去,寒气很快就笼罩了那些飞来的流箭,全部流箭刚刚一接触到了寒气,就被冻成了冰疙瘩,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一击落空,机关城再次转动了起来,这一次机关城向着两人方向直冲而去,稳稳占住了两人的中间地带。

那阿兄道:“你离我们这么近,也不怕我们一掌把你这机关城给轰烂了?”

轻衣楼主道:“如果你们真的能轰开这机关城,我倒是要多谢你们了。”

嘴上说着谢,机关城中再出奇兵。

只见机关城身上长出无数又尖又利的长矛,长矛乃是精钢打造水火难侵,再加上高速的转动,让二白的冰火全然失了效用,长矛之后闪烁着无数令人心悸的寒光,若是被这样的机关城绞了进去,立马就会被变成一堆肉酱。

机关城先向阿兄滚去,这机关城虽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小,然后也有两人多高,滚起来,就像是一个几头河马叠在一起向他们冲去一般。

那阿兄先是倒飞出一段距离,人悬至半空,双手结了一个儒家圣印:“葵术地之章!”

一个巨大的圆形儒家圣印在他身前显现,他伸出手向前一递,圣印就往轻衣楼主的机关城压了下去。

圣印一压上机关城,一息之间,就吸收了机关城的所有动力,机关城被死死地压着,不得半点动弹。

他们二人本是同胎而生,心有灵犀对他们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事。

就在葵花地之章被发出一瞬间,阿弟便向机关城冲了过去,口中大声念:“圣仆开山拳!”

这圣仆开山拳据说传自上古时,儒家的一个位圣仆为了给皇儒开道,常常以拳击山,初时只能感觉一阵山摇地动,经历千百拳之后,竟然以一拳之力,直接破石开山,将档了去路的高白移为了平地。

这阿弟虽然没有圣仆的天力巨拳,然后这圣仆开山拳毕竟是圣仆所传,不管历经多少代,这拳力虽然不足以开山,但若真与传闻中的机关城,来一次硬碰硬,胜负亦不可知也。

机关城失了动力之后,原地不动,像是束手待毙一样。

虽然他们与轻衣楼主也是初次见面,但是也能深切感受到此人算计不浅,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领死。

就在这时阿兄注意到了机关城暗处的长矛正在慢慢往回收,一股莫名的危机立马浮上了他的心头,他马上喊道:“小心!”

两人同胎,天生五感同步,就在阿兄感知到危险的一瞬间,阿弟也明显觉得有些不对,立马撤去了拳势,整个人往后弹去。

就在阿弟往后退一瞬间,机关城上所有面对着他的长矛,一同向阿弟飞刺而去,长矛的力道刚猛,而且他与长矛的距离甚短,想像要完全躲过已经是来不及了。

儒家二白也是不愧一穷二白的称号,那阿弟立马做出一个常人预料的动作,他转而向那个长矛撞去。

噗!噗!两声之后,两条带血的长矛往向飞去,阿弟也慢慢从空中落下。

机关城转出一声轻衣楼主的哀叹:“本想倾尽所有赌上一把,谁知却输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阿弟的身上,除了双肩上各自有一个肉眼可见的大血洞以外,再无其它伤口。

阿弟刚才在生死关头,选择了以伤换生的手法,用两肩受创来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生死之战的经验,轻衣楼主的经验明显还是没有儒家二白来得老练。

轻衣楼主输了,现在的机关城,在被葵术地之章吸走多半之后,最后一点余力,也全部用暗杀二白中的阿弟了。

现在轻衣楼主除了坐叹愁城以外,别无他法。

阿弟虽然保全了性命,但距离他上次受伤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如今虽然是险胜,但在一个武林晚辈手里险胜,他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机关城中所剩下的余力再多几分,那他今天怕是要连双手都要交待在这里。

他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不仅不高兴,甚至还十分的愤怒,比输在轻衣楼主手里还要愤怒。

只见他长发在空中飞舞,显然是将一身元力提到极点。

他向轻衣楼主怒吼道:“小东西!险险伤了爷爷的性命!我今天不锤烂你这个铁壳子,我就不姓白!”

他的阿兄也早已经明显了他的性子,这个时候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好在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机关城中已经没有半点威胁了,就由着他闹了,至于轻衣楼主的死活,他是一点都关心,他们的目的是要得到轻衣楼,原楼主死了更好,他们便可借儒家的名义,入主轻衣楼,明正言顺。

而他们今后要在轻衣楼里做的事情,只要消息封死,天下没人会知道,儒圣也从来不敢对他们的药研多半句嘴,特别还是现在皇儒下界的当口,更是没人敢跟他们二白说半个不字!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间盈罪怒王天魁

阿弟猛得跃上机关城,猛得一脚踩下,发出极大的声响,得意张扬的神色就像是将轻衣楼主踩在了脚下一样。

他再次凝力于拳,刚刚那一记神仆开山拳还来不及打出,就被轻衣楼主的突袭给打断了,而如今在这么短的距离里,神仆开山拳的威力也是提高了数倍不止。

轻衣楼主静静地坐在机关城中,轻轻地说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天气?”

明知现在已经事到临头了,轻衣楼主还在关心天气,两白倒是有些搞不明白这个小东西到底在想什么了。

那阿弟说道:“你放心,是个适合入土为安的好天气!”

只见他手上冷光乍现,他修的本是冰系内功心法,圣仆开山拳中自然他的寒冰之气。

他的手很快变成了一个冰锥,猛得向机关城刺去,玄冰开道,然而机关城坚硬的铁甲,将那冰锥挤成了无数细冰,仿佛在机关城的周围下起了一场细雪。

咚!一声震得骨头都疼的巨响响彻天地之间。

机关城完好无损,二白再次被件奇物所震惊了。

无论再厚的铁甲,在这么近的距离吃尽一招全力圣仆开山拳,连个细小的裂缝都没有出现,这机关城果然名不虚传。

轻衣楼主见机关城没破,声音中没有一点点高兴,反而还有些失落:“果然还是没办法破开这间铁牢啊。。。。。。呵呵,没想到人生终点,还是两个仇人在千方百计地拯救我,哈哈哈!”

轻衣楼主的笑声中透着悲凉,失意,无助。

不过这种笑声,在二白中阿弟耳朵里听着就是另一番味道了,他觉得轻衣楼主是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无能。

儒家二白的骄傲岂是他人能够随便嘲笑的,阿弟再次举拳,砸向机关城,无数的拳影在机关城上闪动,阿兄在一旁不停地喝止着他阿弟疯狂的举动,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阿弟那双拳之上,已经鲜血淋漓了,如果说再不停下来的话,他注意要气空力尽,流血身亡,他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胞弟死在这样疯狂的举动之下。

但是现在的阿弟眼里只有机关城,他要砸烂它,揪出藏在里面的那个无知小儿,将他碎尸万断,他的尊严不容任何人嘲笑!

不知他已经挥出了多少拳,只见他周围已经飘起了无数细小的冰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他的阿兄在外围现在也只能看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很快阿弟的那股暴躁不安的心绪也传染给了他的阿兄,就在他的阿兄要准备冲上去拉给他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拳头,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破了!!破了!!阿兄!!机关城破了!!”

透过那条细细的裂缝,他已经能看见其中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从,坐在一把圆型老铜椅上,正是轻衣楼主。

机关城被破,他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儒家二白叼在了嘴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们咬碎脖颈,一命呜呼。

祁天被九根锁龙链死死束缚,然而这却不是最让他担心的,他发现这些锁龙链,正从自己的四肢百骸往他身体里钻,如果有一冰凉正在自己身上不停地爬来爬去,大多数都会心生惧意,背冒冷汗,更何还是九条往身体里钻的锁龙链,正在祁天慌乱不安的时候,远处一抹倩影印入他的眼帘,芳铃儿与演空终于赶到了。

芳铃儿一眼就发现了困在锁龙阵的祁天,不禁大喊出声:“祁天!”

随后她又往九根锁龙柱上的四书五经看了一圈,当下就明白过来了,把祁天逼入这个地步的,正是这个九个人。

她怒喝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是我们轻衣楼楼主的贵客,你们如此加害于他,不怕轻衣楼报复不成?”

芳铃儿自从被楼主救回轻衣楼后,就很少再涉足江湖了,在轻衣楼的地界,她早已经习惯了,轻衣楼就是天大的规矩,对于什么天下四大家,释道儒法,她却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

郑中和不屑地道:“无知的丫头,我们可是儒家的四书五经,随便站出一人来,便能顶你几个轻衣楼了,轻衣楼楼主?他算老几?而且我们今日是受了十二大姓所托,前来为江湖除此一害,你有何理由拦我?”

姚婧妍在一旁观战,眼见又冒出一个姑娘来,她不仅暗叹一声:“今日所见的痴儿当早是不少,总有人想试图用自己的一己之力逆天而为,然而结局总是凄惨得那么相似。”

她见芳铃儿芳华正茂,等祁天死后,怕也是难逃一死,更是觉得这江湖无情得让人心惊。

祁天疯狂的意识中,时时闪过芳铃儿的身影,终于还是唤回了他的一丝清明。

祁天胸前的铁链已经在他在身上勒出了数条血痕,让他连说话都变得极其困难,只听他艰难地说道:“芳。。。。。。芳。。。铃儿。”

芳铃儿心急如焚,急忙向祁天跑去,然而四书五经现在岂会轻易让人接近祁天。

郑中和将手中墨扇甩出,旋风般墨扇转眼就割断了芳铃儿的脚筯。

正在在奔跑中的她,突然整个人一矮,就倒进了泥地了,一双凤眼,望着祁天,全是清泪,却没有哭出一声来。

祁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仿佛心里也被人什么狠狠挖去一块肉血,然后还不停在那缺失的血洞中来回的搅动一般。

他目眦尽裂,任凭心中那股疯狂的意念,占据了自己的内心,祁天混身泛着红光,如同一块要燃起冲天火焰的红炭。

郑中和稳稳接住墨扇,从怀里掏出一个块干净的方巾,仔细地擦去墨扇上的血迹,擦后之后就将那个满是血污方巾丢了,好像这血污方巾,多留在手中一刻就会脏了他的眼睛。

郑中和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哼!一介青楼女子,也想染指儒门大事!废你双腿,不过是个警告,若是再敢靠近半步,定斩不饶。”

芳铃儿却似完全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一样,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在泥地里慢慢地爬向祁天,身上的衣服今天刚换,头上的发式也是新扎的,全都是为了让祁天看看新鲜,可是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爬到祁天身边,哪怕她并不能做什么。

爬行在这长长泥地,她终于体会了久违的委屈,在她记忆里上一次这么委屈还是被卖进青楼,差点被一个又黑又胖的臭盐商要了身子的时候,但自打她进了轻衣楼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双眸包满了眼泪,但她仍然在不停地告诉地着自己,不能哭,女人的眼泪很值钱,她不想这么轻易就让别人看去。

她一边爬,一边说道:“等我楼主来了,我一定要他教训你。”

郑中和讥讽道:“呵呵,你们楼主,现在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看看时辰,现在尸体怕都是凉透了,毕竟针对你们楼主的人,可是那两位,我们儒家唯一能跟儒圣平起平坐的只有那两位了。”

见芳铃儿对自己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郑中和顿时火冒三丈:“不知死活!还敢继续靠近这恶人!那我就送你先走一步。”

墨扇上手,这一次对准的却是芳铃儿脖子了。

就在郑中和即将准备动手的时候,同行中的一人大喝道:“师兄!这恶人似乎有些不对!”

这次祁天是任务中关键,定然不容出现半点的闪失,郑中和立马回头向锁龙阵中望了过去。

只见祁天此时已经浮上了半空,要不是有九根锁龙链捆着,估计他早已经飞到更高处了。

捆在他身上的锁龙链发出一阵阵咔咔的声音。

同行人又提醒道:“师兄!你看这锁龙链是不是变得比以前要长了!”

郑中和道:“不是变长了,是被这恶人拉长的!四书五经听令!再速催动锁龙链,不得有丝毫懈怠!”

九个人一起催动真力,锁龙链顿时力道大增,慢慢地将祁天从空中拉了下来,此时的祁天双眼紧闭,无论铁链上增加多少力道,仿佛已经完全跟他无关一样。

九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祁天重新从天上拉回了地面,就在他们刚刚要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祁天睁开了眼!

只见他双眼射出双道精光,直射苍穹。

他口中大喝道:“人间盈罪,怒王天魁!”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九根锁龙链应声而断,九柱上的四书五经也被一股强大的气劲冲得柱断人散。

祁天抓起两截锁龙链,狠狠向外甩去,整个山谷随着九柱锁龙阵的崩毁,升起了尘烟,只听那两截锁龙链的另一头传来两声惊叫。

祁天双手猛地往回一拉,四书五经中有两人来不及撤离,就被祁天拉了回来了。

那锁龙链在祁天的手中像是极其听话一般,转眼间就将那两人捆了一个严严实实,两个就锁龙链捆得两个粽子一样,祁天慢慢抬起双手,两个儒家的粽子也被升上了半空,他双手慢慢向紧握,随着他的手越握越紧,捆在那两人身上的锁龙也越缩越紧,他们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大,他们就像两个被剥了的橘子一样,被人捏得红色的果汁到处横流。

虽然山谷中早已经看不清,锁龙阵中发生了何事了,但那两人的惨叫充斥了整个山谷,十二大姓不少没见过江湖血腥的少年子弟,都尿了裤子,养尊处优的他们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炼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盛衰引

待一切重归于清明,被毁去的锁龙阵中,乱石一地,阵眼中,祁天独自一人傲立,而他手上的两位四书五经,原本人高马大他们,此时整个身子已经被锁龙链生生挤成了一小团血肉不堪的小肉粽,只剩下脖子上的一颗硕大的头颅,还有一双向外凸出的双眼,乌青的双唇,就像一条在岸上即将死去的鱼一样,一张一合,已经没有了声音,无声的话语,似有无尽的不甘。

剩下的七人看同门惨死,皆是怒不可遏,郑中和怒道:“罪恶祁天!我儒家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虽然已经折损了两员大将,但郑中和却依然一副稳如泰山的神色,仿佛祁天的人头已经在他手上挂着了一般。

郑中和吩咐剩下的其它人在一旁,帮他掠阵,他一人提了墨扇就要迎战祁天。

剩下的四书五经其中一人关切地提醒道:“师兄,此贼凶猛,你一人冒险,恐遭不测,还是我们一起上吧。”

郑中和想了想,同意了,七人一同飞出,七把墨扇再次袭近祁天。

没有了锁龙阵的帮助,七人只能在祁天身边游斗,再也不敢正面与之相对。

怒王上身的祁天,血骨肉甲早已经覆盖了全身,七人的攻击虽然强悍却已经不能够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反而是祁天这边战意正浓,挥拳之间,又将两个四书五经打进了山崖。

这时芳铃儿已经快要爬到祁天的身边了,郑中和正好也看到了艰难爬行的她,眼见自己这边战力不停地减少,他又望了远处的演空一眼,立马手中墨扇一震,再次向芳铃儿飞出,这一次郑中和为了激怒祁天,特地下了死手,这一击也是非同小可,其同儒家也对郑中和这种反常之举甚感不解,现在正是与祁天酣战,祁天现在怒王上身,本就已经非常难缠,而郑中和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祁天,更是让他们的处境,变得十分的艰难。

芳铃儿被墨扇猛得掀上了天,小腹上已经被墨扇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来。

祁天猛然回头,此时的他只能感觉到有一个影子从空中划过,但是谁他已经分不出来了。

直到芳铃儿的一声惨呼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的意识最深处浮上了一个让他为之一恸的名字:芳铃儿!

怒王的意识和他自己的意识混淆在一起,而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干脆的念头:杀人!

血骨肉甲被催动至极致,祁天的双拳之上闪动着万千光华,真元之力浩瀚如海,给山谷中所有人带来一般生平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压迫。

短短一瞬,真元之力疯狂倾泄,又有两名四书五经,当场身亡。

演空慢慢走到了芳铃儿的身边,芳铃儿伤得沉重,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混身不停地颤抖着。

演空望着祁天的方向,慢慢说道:“快了,快了,你再坚持坚持!”

芳铃儿已经听不清演空所说的话了,她也没有注意到演空说话的声调,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了,疼痛恐惧已经让她无法分心他事。

四书五经又阵亡了两位,只余下五经五个人了。

郑中和立马下令:“退!”

众人一齐退出战圈,躲到了祁天的攻击范围之外,但郑中和像是等什么一样,并没有远离,只是静静地观视着祁天。

十二大姓的人员,见这场对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开战之时,早就开始按排人员撤离了,整个十二大姓所剩下的人员,不过山腰上姚婧妍身边四五人而已。

其中一位族老对姚婧妍说道:“头人!这恶贼看来已经快要失控了,咱们也走吧,看来这次儒家肯定也收拾不了他了,哼!什么四书五经,现在都已经躺了四个了,之前发信给我们时候,还要搞得那么神秘,枉费我们还这么配合他们,结果,唉!”

姚婧妍有些疑惑地道:“儒家如果真的只有如此几步棋,那儒家在四大家之争中,早就覆灭不存了,我现在很好奇,儒家没有露出的棋子到底是什么。”

突然,身边一人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恶人怎么了!怎么开始吐起血来了!”

锁龙阵中,刚刚还在仰天长啸,要去追赶剩下的四书五经的祁天,此时却双膝跪倒在地,口中不停地狂吐黑血,他中毒了!

祁天身上的红光正在慢慢黯淡,他的真元在疯狂外泄。

这莫名的奇毒在爆发的瞬间,正是祁天将一身修为提至顶峰之时。

怒王所赐的神力,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已经流失贻尽,祁天也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不过还在呕血的他,深知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演空面带着淡血,慢慢向祁天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此毒名为盛衰引,草木一枯一荣,盛极必衰,人亦如此,谁若中此了毒,每当他将功力提升到平生最盛之时,这毒就会像雨后春笋般在他体内蔓延,侵蚀他的功体,打散他的真力,让他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祁天道跪在地上,口中黑血已经牵成一条长长的黑线:“演空!你。。。”

他的演空两个字刚一喊出声,演空的脸便开始产生了奇妙的变化,只见演空的半张脸,开始疯狂的地扭曲起来,最后那半张脸的五官就像是挤在了一堆,看着恶心又恐怖。

那半张脸开始说话了,又一种又尖又利的声调,仿佛的他的嗓子里插满了针一样。

“祁恩人,可还记得我?嘿嘿哈哈!”

演空的另一张脸上还是庄重肃穆,只是沉默不语。

祁天艰难地说道:“你是。。。演空,是。。。你。。。下的毒!”

演台突然抬起脚,猛地将祁天踹翻在地,祁力功力全失,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半张丑脸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是演空,我是那个被你从佛门劝进了魔道的可怜人,你可还记得结缘寺前的那场佛辨!若不是你,我现在能变成这样的丑陋的样子?我知道打不过你,我就一直等机会,天不负我,终于让我等到了!哈哈哈!我没想到实行起来这么简单,这么痛快!”

祁天道:“你。。。对我下毒,就不怕到时被天下人耻笑。”

演空的丑脸道:“被天下人耻笑?哈哈,祁天,你总是这么天真,天真得让人发笑。佛手茶可是芳铃儿亲手泡给你,而我一直在禅房里打坐,从来没有离开那间禅房半步,而且我听说现在儒家的说书先生,最近都接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本,那故事的名字就叫艳福祁天,里面说着一名叫祁天的大侠,因为嫉妒自己十二兄弟家中田产,一怒之下,屠尽所有兄弟手弟,并搜刮了他们所有的钱财,终于流恋各种青楼女子之间,最终国为这些女子争风吃醋,其中一个叫芳铃儿的姘头,下药将你毒杀。这种忘恩负义,残害手足的十恶罪首,死有余辜,我相信这个话本只要唱开了,天底下等经吃你皮肉,吮你鲜血这人,定然不在少数,哪怕你今天死在这儿,也有一堆人排着队要掘你坟茔,挫骨扬灰,而你的心上人,芳铃儿做为一个姘头名流青史的,哈哈哈!”

祁天道:“果然。。。是你勾结了儒家。”

演空道:“在你嘴里是勾结,在我这里就是合作,现在明显是我赢了,而你。。。输得像条狗一样!”

演空一脚踩在祁天的脸上:“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不像一条狗!祁恩人!哈哈哈!”

祁天道:“你有没有想长。。。相由心生,也许你心里本来就是这种丑陋的面目。。。”

演空急声道:“找死!”

随便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了,就要往祁天的喉咙里捅去。

这时郑中和从空中飘了下来,落在演空的身边,出声阻止了演空:“等等!儒家要需要留着他的活口,打探问天柳的下落!”

演空极其不乐意地停了下来,不过他又说道:“行,你们要活口,那我就只切断他的十根手指手了,如此也能以防万一,这也是我向你们儒家要的唯一报酬,我虽然杀不了他,但是我要折磨他,我要让他体会体会我这么多年受的痛苦折磨!”

郑中和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对于一个疯子,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只能尽量地满足他,不然你根本不知道他到时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演空拉起祁天一根小指,扭曲的脸上,居然也能看出他的兴奋和激动。

就在他要动手时候,远处一个声音喊了起来:“住。。手!”

芳铃儿背靠着一颗树,慢慢将自己的身子顶了起来,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十分的虚弱,但是仍然不改眉宇间的凛然正色。

芳铃儿道:“你们要是敢动他分毫,我们楼主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所有人,他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演空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你怎么这不长记性,先前这位儒家高人,不是已经向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轻衣楼主,算个屁,能吓到谁?也许他现在站在我跟前,我还会考虑考虑,现在他人都不在这里,我怕甚?”

芳铃儿道:“我们楼主正在向这边赶!他马上就到了!”

芳铃儿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是能拖一刻算是一刻,其实她心里清楚,轻衣楼主要是能出现,早就出现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然而她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惊死怒

演空对芳铃儿冷笑道:“空有一副好皮囊,就是可惜不长脑子。不过也得多亏了你,我这奇毒才能下得这么顺利,祁恩人能有这天,也算是拜你所赐了。”

芳铃儿刚才正处于昏乱之中,没有听清演空之前所说的话,初听此事,她震惊不已,祁天中的毒跟她有关!

芳铃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你说什么!祁天的毒。。。是那佛手茶!”

演空另一半的庄严的脸开始说话了,他单身立在身前,头微微垂着,恭敬不意,不言于表。

“女施主,此茶名为佛手,日日饮用,可得延年益寿,滋生大补。”

当初的演空,就是说了这样一番话骗了她,芳铃儿眼里满浸着不争气的泪水,她怨自己识人不明,恼自己太容易相信他人。

演空那半边狰狞地面目说道:“天下的傻子太多,我有时候都快得有些无聊了,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好骗了!哈哈!”

芳铃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害祁天?”

演空怒吼道:“我为什么要害他???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害我的?我当年原来可以守着结缘寺安度一生的,若不是我他来坏我佛心,我能沦落到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你看看这半张脸!!每一天!我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我此生一定要将这恶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本来扭曲地的脸容,此是更添一番凶恶的表情,吓得芳铃儿一阵惊粟。

演空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料到,能够亲眼看见自己毕生的仇人,被自己逼入这种绝境,是这样的爽快,哈哈哈!”

芳铃儿自知自己已经无法再阻止他们,颓然坐在地上,不停念道:“楼主。。。楼主你在哪儿。。。在哪儿啊,祁天快要死了,芳铃儿求你救救他吧。。。”

突然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你要的楼主在这里!”

远处突然飞来一间破破烂烂的黑房子,虽然那房上外墙上早已经被人毁坏的不成样子,特别墙上被撕开的那条一人宽的口子,显得触目惊心。

芳铃儿一眼就认出了这间房子,这间没有门有房子,正是轻衣楼主经常待的那一间。

她惊呼道:“楼主!”

那间房子撞断了好几颗大树,最后在撞在山石上才停了下来。

儒家二白,从天而降,踩在那间房子上,他们一出现,郑中和带领的剩下的四书五经,立马半跪地行了一大礼,并齐声道:“儒家四书五经,拜会伯白圣人,仲白圣人。”

伯仲圣人,没有答礼,仲白伸手一握,从那房中飞出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被甩了几丈才停了下来,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伤势太重,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旧伤,哪些是新伤了。

在轻衣楼里,轻衣楼主几乎很少走出那间没有门的房间,偶有几次露面也是戴着一个黑玉面具,芳铃儿也不知道轻衣楼主长什么样子,更何况那年青人的脸上全是血污,几乎分辨不出长相。

芳铃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不停呼唤着:“楼主!楼主!”

只见那虚弱的年轻人,慢慢用一只手将自己撑了起来,一个又轻又薄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不是。。。不是说让你待在轻衣楼里,不要离开那块诗碑吗?为何还要执意到此?”

芳铃儿虽然没有见过轻衣楼主的长相,但是对这种又轻又薄的声音,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芳铃儿惊声道:“楼主,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她的眼里,轻衣楼主的武功几乎等同于天下第一,她实在难以想象第一次见到楼主的真身,居然被人伤得这么惨重。

仲白圣人道:“轻衣楼主,意图莫害儒家圣人,百死不足以抵一过,这还算是我手下留情了。”

这时演空莫名的兴奋了起来:“嘿嘿嘿,哈哈哈,祁天的最后生机也没了,没了!哈哈哈,天要亡你!你是怎么也逃不过这个死劫!”

眼见轻衣楼主也倒在了自己身上,祁天慢慢说道:“你们都不该来的,我本就是个罪人,死不足惜,何足连累了你们。”

轻衣楼主道:“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轻衣楼来的,你我不过是个早晚之别而已。”

芳铃儿道:“祁天。。。”

祁天回应道:“要是今天你能活下来,以后要多笑,少发脾气,每年上坟的时候,都要给我讲一个你在那一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不然我晚上可是要爬上你的床。。。吓死你,呵呵。”

生离死别的场景,令芳铃儿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捂着嘴,仿佛只要不哭出声,悲伤就会轻一点,不然她真的快被这种伤痛压得喘不出气来了。

祁天慢慢站了起来,他刚刚一动,演空立马就像个耗子一样,一下窜出去好远,演空可不像让祁天临死之前,有任何报复自己的机会。

祁天望着伯仲二圣,慢慢说道:“以前在拳宗问天柳的山谷里,宗主就曾跟我说过,谷外的世界远远没有谷里干净,山谷虽然与世隔绝,但坏人总是个限度,而外面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世界大了,坏人也变大了。我起初是不信的,直到后来我真正见过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宗主说错了,外面的坏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总是通过各种条样的途径,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哪怕是自己以心相交的兄弟,在最关键的生死关头,永远都是自己用得最为顺手的筹码。”

他又望向了身后的四书五经,不屑地说道:“正义的旗子,用得好了,也是一把随时可以轻取他人性命的尖枪啊。既然你们要祁天死,那祁天可要自己选一种死的方式,我可不想死得太难看。额额啊!!!”

只见祁天双拳虚抱,那拳头上的鲜血和黑血交汇在一起,不停地在涌动着,一阵强大的真元波大,让伯仲二圣也不停地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最震惊的人当属演空了,他苦心钻研了数年之久,关于盛衰引的功效,他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了,他很肯定只要毒发过后,祁天就不可能再有一战之力,而眼前一幕,却是让他百思不解,祁天怎么可能还可以调动这么强大的真元,这些真元从哪里来的?

郑中和深知祁天的能为,立时提醒道:“众人先退开,不要冒险!”

剩下的五个人一起向山谷飞去,他们可不想在祁天手里再吃任何亏了。

随着那股强大真元涌动,祁天脚下踩着的泥土也慢慢变成了黑色,无数黑色的细沙,从地上飞了起来,随着真元升上半空,很快天地之间,就多出一根黑色的沙柱,像是要将天和地拉在一起一样。

仲白圣人道:“这难道是。。。这小子要干嘛?”

伯白圣人道:“应该就是传说中地狱黑沙了,引结死界之人,这祁天胆子倒是大。”

仲白道:“这小子还能动用死界的力量,哈哈,阿兄,今日你我倒是意外之喜甚多啊。”

伯白圣人道:“是啊,到时四家合会之时,把这死界邪人的人头往桌上了一摆,那么四家之首的位置,就不用再议,定是我儒家的了!”

黑沙掩盖了祁天的百容,从那黑沙中传出一个声音,像是一头在地狱里被束缚了很久的困兽的吼叫一般。

“神惊死怒!”

顿时一股冲天的黑色光芒从地上穿射而出,直接破天际,仿佛天都被捅出了一个黑色的洞。

祁天的脚下,已经没了半点土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暴射的黑色光芒,就算是伯仲二圣也没无法一窥其中究竟。

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黑洞中跳了出来,那个黑色的影子就像混身长了毛一样,看起来甚是可怖,只见它背对着祁天而立,在滚滚黑沙中,它和祁天背对着开始旋转敢起来,渐渐的竟然刮起了一条黑色的龙卷风,如同那黑洞之中伸出一只巨大的蛇头,正在不停地往天上吐着黑色的信子。

黑色旋风中,传出祁天的声音:“既然是恶人祁天,那自然要恶得彻底下,才能对得起你们期待啊!!!”

“神惊死怒,地孕鲲蟒。乘风而起,吞尽八方!”

黑色的龙卷,不停地向地上的黑洞中收缩,就在众人以为黑色的龙卷逐渐变小,既将被地洞吸收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祁天稳稳悬立在黑洞之上,只见他张得一张巨口,正在不停地吞食着黑色的龙卷,之前直扫苍穹的黑色龙卷,根本不是缩回了地洞之中,而是大部分都被祁天吞进了肚子里。

现在的祁天整个双手被一种黑色的鳞甲所覆盖,轻轻浮动的胸膛上之上,还隐隐出现一些鳞甲的痕迹。

祁天双手一震,一股鲲蟒之力,力压全场,乱石如沙,被这股巨力向四周吹散而去。

祁天霸然之姿,一扫乾坤:“那现在还得麻烦各位,斩杀恶人祁天的时候,用得些劲,不然当心刀弹回去的时候,把自己伤着。”

仲伯圣人闻听此言,岂能容他放肆,一跃而起,高声道:“狂言!儒家二圣在此,还能由得你翻天不成!死界魔孽,人人得而诛之,祁天,我儒家本来念你还算是良善,想将擒回去,好生调教一番,或者还能步入正途,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祁天一双鳞拳抱在胸前:“那祁天在此,一战请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伤离断

仲白圣人,虚凝掌劲,当风而立,很快在他身前形成了一个奇异的五角星阵。

“五墨神录!”

五只巨大的毛行分立于五角星阵的五个角上,点画横捺,书写着上古文字。

笔停,神录随即向祁天飞出,祁天做出了一个弓步,五墨神录来得凶猛,祁天反应也不慢,直向五墨神录撞去,就在他飞步狂奔之时,他肩上原来若隐若现的鳞甲,此时全部化为了实体,五墨神录原本是仲白准备要困住祁天的,但他没有想到祁天会主动向神录中撞去,倒也是省下他不少的功夫,他不免有些得意地叫一声:“来得好!”,只见他两赞两道掌气,给五墨神录中又添不少神力。

然而得意的笑容还没有笑开,仲白圣人就僵住了:“这!怎么可能!?”

就在神录和祁天相撞的一瞬间,五墨神录,全部被祁天肩上黑鳞甲给吸收了。

五墨神录虽然不是他最厉害的法宝,但此宝之能,却是自己许多法宝中,最为有用的一个。

仲白圣人与人对敌之时,总是习惯先将用五墨神录将人制住,之后他再施放其它儒宝儒术,威力总是更胜数倍。

伯白在一边提醒道:“他身上有古怪,阿弟你当心!”

仲白怒道:“不过丢了一件不上流的宝物而已,到时候将这恶獠打杀之后,再从他肚子里挖出来便罢!”

仲白再一招上手:子午天书!

只见他左手轻轻转动,引来天象异变,滚云之中,翻出一卷长画,画上标注着无数的星星点点,各个星点,正好对应着天上的每一颗星辰。

长画遮住白日,日光照着画卷上,那些星星点点开始亮了起来,随即无数的光柱从那些星点之中射了出来。

仲白道:“子午天书,乃是借用了天日星辰之力,对死界邪孽,生性相克,只要是死界的人,就难脱一死,你罪恶的一生,就将要化为灰烬了。”

密密麻麻的光柱,从子午天书上打到了祁天的身上,光柱又快又密,祁天根本无从躺藏,只能举起双拳护住了自己的头。

光柱打在他手上的黑鳞上,一直坚韧的黑鳞,瞬间开始卷曲缩小,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那墨鳞一块一块地从祁天的身上脱上,祁天就像是正在被人生生剥去人皮,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开始了痛嚎,山谷之中全是他的叫声在回荡,让人听了头皮发麻,混长的鸡皮疙瘩一起冒了出来。

芳铃儿趁着他们开战之际,一步一拐地移到了轻衣楼主身边,就在她正准备照料一下轻衣楼的时候,祁天的痛嚎传进她的耳朵,她慌张地望去,只见子午天书,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正缩成一团,不停地叫着。

芳铃儿张着嘴,满面悲戚:“楼主。。。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不能救救他。。。他实在是。。。”

说到最后芳铃儿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轻衣楼主瘫躺在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只能看那个人能不能出现了,只是这希望太渺茫,这种希望还是不要抱的好,以免后面接受不了这种失望。”

子午天书下,祁天还在承受着光柱的血洗,仲白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收回了子午天书,并回头向他阿兄笑道:“区区一个死界邪孽,岂是我儒家一合之敌?哈哈哈!”

伯白圣人毫丝没有放下戒心,依旧紧紧地盯着祁天,祁天身上所有的黑鳞甲,全部被子午天书照得脱了皮,此时已然完全是一个血人了。

仲白正高兴地炫耀时,伯白突然提声道:“阿弟!他没死!”

仲白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阿兄,你莫不是眼花了,死界之人,照了子午天书,还能有活下来的?”

伯白再次提醒道:“不信你自己看!”

这时仲白才带着一脸的疑惑,向祁天望去,只见那血肉模糊的身上开始出现了新的黑鳞甲,顿时就惊住了仲白:“这!绝对不可能!他明明就是死界的人,怎么可能不死!”

伯白说道:“现在他没事,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不是死界的,却学会了死界特有的功法:神惊死怒!”

仲白不服气地说道:“哼!大不了,我再用一次子午天书,我倒要不要看他能经得住几次剥皮之苦!”

伯白急忙制止道:“且慢!据传死界之人身上的黑鳞甲,每再生一次,其强度韧性,便会增强一倍,现在看来他身上的黑鳞甲,每脱落一次就会再生,你再用子午天书也是徒劳,反而还帮了这个恶贼!”

仲白一步跃出,长袖一抖,一把神兵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那是一把透着淡淡黄色光芒的神剑,剑名耀世,是儒家不世神器之一,以前跟着仲白圣人游历了整个江湖,剑下亡魂更是数不胜数,现在仲白圣人要就用最利的剑,来破这最厚的甲。

本来还准备劝他稳重一些的伯白圣人,见他已经拿出了耀世,便也不再劝了,他也很好奇,这祁天身上来历古怪的黑鳞甲,到底来自哪里,大贤国曾有传言称,沓拓蛮族的黑甲士似乎就跟死界有关,只是这些年关边战事急紧,至今也没能活捉到一名黑甲士。

儒家的剑法,讲究雅致为先,杀人伤敌倒是其次,而仲白的儒家剑法却是完全不走寻常路子,仲白曾经嫌弃儒家剑法过于迂腐,花了几十年时间,重新将儒家剑法改良了一遍。

当他把全新的儒家剑法,摆在众人面前之后,众人也只是摇头晃脑地离开,还说什么这剑法有损君子之道。

天下武功,因各人心性不同,习者皆有之,便何况还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剑法。

仲白圣人将那全新的剑法,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给任何看过,自己找了一个偏远的院子,独自一人生活,连伯白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直到几年后,儒家惹上了一个西域狂徒,儒家先后派出不少好手,纷纷死在那人畜不生的荒漠之中。

就在整个儒家正在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仲白圣人背着他的剑,离开了他的小院子,一人远赴西域,挑战那狂徒。

据传两人对决那天,正好刮起了百年难遇的沙尘暴,两人就在沙尘暴之中一决生死,有幸一赌那场决斗的人曾说,那两人随沙暴一起舞,互斗数百回合,难分生死,到沙暴要消失的时候,仲白正好处于下风的劣势位置,那狂徒见机就借力猛刺而去,仲白拿剑去抵,狂徒借着沙暴的余力,其力道正更是沉重,当时仲白手上用的剑,也是这把耀世,耀世剑已经被狂徒压到一种极致的弯度,眼见马上要就突耀世,将仲白贯体,仲白侧动了一下身位,手中耀世一滑,狂徒的剑随即就刺了过来,狂徒看着耀世脱手,心中狂喜不已,杀了这个儒家人,他在江湖的名位肯定又得进一百多位以上了,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让他用性命教会了世上一个普世的道理,高兴这种事情,要时机,要是高兴得太早,反而是一种极其悲伤的事情。

狂徒的剑确实贯穿了仲白,不过不是他先前看着左心,而是左肩,狂徒的剑被仲白骨头死死卡住,他一时拔不出,此时那把脱手的耀世,因为极度的弯曲之下,接下了不少的力道,一时脱手,反弹之力更是惊人,只见耀世朝着狂徒的脖子以一种快如流光的速度砍去,如此近的距离,狂徒躲无可躲,就在他弃剑抽身而退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流光一闪,为恶儒家几十年的西域狂徒,转眼就身首异处。

等仲白提着狂徒的人头回转儒门的时候,儒家的人再也不敢对他所练的剑法有任何微词。

他的剑法虽然改自儒家自统的剑法,但经过千百次的更改之后,这已经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

他给自己的剑法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伤离断!

提着耀世的仲白圣人仿佛又回来到那场风尘袭天的沙尘暴,心中杀意,正在慢慢升温。

仲白圣人,慢慢向祁天走去:“子午天书都杀不死的死界魔孽,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耀世的天罚。”

祁天身上的黑鳞甲还没有长全,他单膝跪在地上,笑道:“咳!咳!咳!我本一心求死,看来你们儒家还是不行啊,杀一个所谓的死界魔孽都这么费力。”

仲白圣人道:“死前嘴硬对你没有好处,一会人头落地,你要是还能长出这些令人恶心的黑鳞甲,到时我便留你一条贱命。”

祁天仰头望着他,露着满嘴的血牙:“别!别!千万别,说好的求死,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还请你今天千万一定要整死我,不然,不然!等我缓过来,我一定会要让你们儒家变成尸山血海!”

仲白圣人见他还这么狂妄,立马甩出一道剑影,祁天立马一个翻身,险险与那道剑气擦身而过,祁天这一动又牵动了内伤,呕出一大口血来,正当他准备喘过气,平息一下伤势的时候,他的身后的剑气突然炸开,直接将他整个炸出三丈之外。

仲白圣人持剑徐进:“狂妄将是你此生最大的败因,小瞧儒家更是你必死的因果!耀世圣剑,伤离断!开!”

耀世巨剑腾空而起,一剑万化,幻如天雨,渺渺茫茫,无边无际!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芳逝

剑阵伤离断一开,整个山谷狂风肆虐,剑啸之声不绝于耳,神光耀世,震撼了在场的每个人。

对方攻势已然大成,祁天身上的黑鳞却只恢复了八成左右,他慢慢站起身来,此时此刻唯有拼命一战,才是他最后的机会。

伤离断剑阵以儒家生养之法为本,以天地浩然之气为饲,滋养沛然剑意。

此剑阵一旦开启,便有与敌不死不休之势,数以万计的飞剑凌空而立,剑尖都指着同一个人:恶人祁天!

余毒未清,再受重创,祁天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但生死一线的危机,让他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就在祁天摆好拳架的一瞬间,万把飞剑,一齐飞出,直接将他整个都包了起来,这些剑也不取巧,也不投机,对着祁天最为骄傲的双拳就是一通猛攻,远处的仲白圣人信心满满,他很看不惯祁天在他眼前的表情,所有的骄傲自信,在他的面前都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既然如此,那他就要毁去一个拳者最大的自信!

祁天身处剑围之中,黑鳞甲一次又一次遭受着飞剑的攻击,祁天只能艰难地抬起双拳,拼命抵档,黑鳞甲不愧是死界传说,其坚硬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耀世所幻化出的飞剑,很多直接在黑鳞甲上撞断了。

很快祁天的脚下就堆起了一个由无数残剑堆起来的残剑堆。

黑鳞甲虽然破坏了一部分的飞剑,但是始终还是难以化消浩如剑海的伤离断。

终于祁天一口鲜血翻涌,在剑阵中败下阵来,双拳一松,飞剑见机就要往他胸口刺去,凝拳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一把抓住那把飞剑,才让它堪堪止步于胸前。

虽然止住了那把飞剑,但祁天一点也没有感觉庆幸,因为它背后还有无数把飞剑,正当祁天在忧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飞剑都停住了,除了他手里的那把飞剑,其它的全部都开始往回飞去。

仲白圣人脚踩飞剑,慢慢踏上半空,在空中俯视着祁天,居高临下地说道:“现在如何?你之生死全然在我一念之间,你若是能说两句软话,我可能会考虑留你一命。”

祁天惨笑一声:“呵呵,你现要是也说一句:祁大侠,饶我一命,我以后就对你们儒家网开一面,又如何?哈哈!”

仲白圣人道:“我这一生,杀了多少自以为是的强者,看来今天又要添一个,看不清处境,你的死不过就是个笑话。”

祁天站在残剑堆上,背后一把长剑刺进他的后背,正好顶起了他早已经站不稳的身子。

祁天道:“只有你的剑,真正割断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才算死,现在才到哪儿啊?还早得狠,而且你舍不得杀我,你得让我服你,我只要不服你,你就算是能杀我,你也不痛快,是不是?哈哈,你可真是个可怜虫。”

仲白圣人手上慢慢凝出一个剑诀:“你确实是猜中了我七八分的心思,但是你莫忘了,一切唯我心所想而已,我只要在心中觉得,杀像虽然有一些瑕疵,但只要忍一忍,还是过去了,毕竟你死了,我还活着,想一想这个瑕疵还是可以接受的,而我似乎并不需要一具尸体的同情。”

仲白圣人慢慢欣赏着祁天脸上的表情,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笑容一止,杀招祭出:凝剑式!

刹那之间,剩下的所有飞剑,凝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巨大的耀世神剑。

仲白圣人一手搭在巨大的剑柄上,仿佛在宣告祁天的死亡一样:“你档着了一把剑,那你还能不能档下这把剑呢?剑鬼伤离断!”

仲白圣人好像并不愿意给他祁天任何留下遗言的机会,巨剑飞出直指祁天而去。

就在众人皆以为祁天就被这把巨剑送进黄泉的时候,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了,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档在了祁天的面前。

昔日轻衣楼中笑,今朝荒野洒泪痕,不是芳铃儿又是谁。

本来去势已定的耀世巨剑,居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剑势虽停但余力未消,强力的余劲,将芳铃儿刮翻在地,尽管如此,她还是死死握着她手中的那张纸,档在祁天的身前。

伯白圣人忙问道:“阿弟你?”

他以为是仲白圣人因为这个女人,而故意停下了耀世。

谁知并不是如此,连仲白圣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耀世会停下来。

仲白圣人道:“剑势已经走老,我根本不可能将它停下来,这女子并未修为在身,怎么可能档下耀世巨剑?”

伯白圣人再次扫望了芳铃儿一眼,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莫非是那张纸!那张纸上写的东西。。。”

芳铃儿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她身上后的祁天轻轻地说一句:“别怕我来救你了。”

然后她扬着那张纸,朝着伯仲二圣喊道:“禁武诗碑在此,此地方圆百里之内,不得以武犯禁。”

仲白圣人道:“这女人居然将禁武诗碑抄了一份,难道真的是那张纸阻止了耀世神剑?”

伯白圣人沉吟道:“那不知量向来神通广大,说不定在诗碑中给轻衣楼留下了最后一记保命手段。”

仲白圣人有些恼怒地说道:“哼!一个不知道死在哪个异界的妖人,凭着一首破诗,一张烂纸就档下我的耀世?我偏不信这个邪。”

一指剑气,凭空而起。

芳铃儿看见巨剑停了下来,本来还很挺高兴的,没想到自己临行前抄写的禁武诗碑这么管用,正当她要笑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祁天的时候,一指剑气破空而来,直接洞穿了她的身体,随后又穿过了他手上拿的那张纸,那纸也跟着燃了起来,转眼变成了一堆变灰。

芳铃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重重倒在了祁天的身边,在她在倒向地面的时候,她还在挂念着祁天最后的救命稻草:“禁。。。。武。。。诗碑,没。。了。。快跑。”

芳铃儿胸前血洞中的鲜血,就像一朵朵炸死的桃花,盖住了祁天的眼睛,祁天仿佛已经看不清芳铃儿最后的面容了。

祁天不停地擦着眼睛,急忙将芳铃儿抱里怀里,口中呜咽地喊着芳铃儿的名字:“芳铃儿!芳铃儿!”

芳铃儿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祁天面庞:“都说你有。。。病,可是。。。我把。。你治好了,我自己却病了,你说。。。上辈子我是不是欠了你什么没还。”

爱最是伤人处,便是刚刚发芽,就已经枯萎了。

甜言蜜语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要天人永隔,从前在仰龙台里,总是无忧无虑,相信日子还长,未来还没有很多机会,可是老天却总是喜欢让每个人的期待落空,上天的存在,仿佛并不是给人以幸福圆满,它只是要让你亲眼目睹,所有来不及珍惜的缘份,变成一生难以补偿的遗憾。

玉手的温度,慢慢消失,最后一丝温柔也从祁天的脸上滑落,话还没有说完,手也为不及牵,从此黄泉陌路,生死无关。

心中悲痛就像是一场海啸一样,冲垮了祁天世界里所有一切,他只能抱着芳铃儿的身体,无助的哀嚎。

轻衣楼主眼见芳铃儿身亡,不禁捏紧了拳头,对于他的师父,那个下令将自己关进机关城,不满两甲子绝对不放他出来的男人,他心中更恨了,他恨他没能及时,他恨他没有救下芳铃儿。

仲白圣人回头说道:“阿兄,我看你是疑神疑鬼了,看见没有?不过是一张纸而已,烧掉就好了。”

伯白圣人道:“也许是我真的想多了,不过可惜那上好的药胚。”

仲白道:“像这样的女人,在轻衣楼里多的是,等了结了此事,还是取之不尽。”

说话间,仲白的手一伸,耀世神剑再次雄光一震,就要将祁天斩于剑下。

祁天抱着芳铃儿,哀莫大于心死,此时的他正在沉浸芳铃儿香消玉殒地痛苦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与无他关,哪怕是他头还悬着一把耀世巨剑。

一缕芳魂,感天动地,总是爱玩弄人心的上苍,好像也被深深地触动了,天空中渐渐下起了一场小雨,落地无声。

祁天耳朵里还回响着芳铃儿最后跟她说过的话,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可里怀里的人,却渐渐冰冷了。

冷的不只有人,还有那中空谷中不停来回吹动的山风,冻寒深入骨髓,刚刚还算晴朗的天气,居然因为一场小雨,让人有如置身寒冬腊月一般。

细雨淌在芳铃儿苍白的脸上,慢慢生出一片薄冰来,转眼间芳铃儿整个身体就被冰冻了起来。

伯白圣人突然出声道:“这场雨不对劲!”

仲白圣人挥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确实不对劲,我现在已经挥不动耀世了!”

伯白圣人举目望去,只看见空中的悬立不动,只能看出有细微挣扎的迹象。

轻衣楼主卧在冰雨之中,一双眼睛装满了难以置信,他对这场寒雨,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在他被关进了机关城的时候,也下过这一样雨,他清楚的记得,只有那个人要出现的时候,天下才会下这样一场怪雨。

轻衣楼主向天上望去,心中一个疑问一直不停地撞来撞去:“难道真的是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千古异人

濛濛细雨,在天地之间飘散,烟雨之中远处一个身形现显。

只见青玉冠,白玉面,一身不知是用何种兽皮所做的皮衣,裁得甚是贴身。

人们都会说一个人的眼神会透露他的很多秘密,但有些人的眼睛明明大方地让你端详,你却从那里面发现不了任何秘密,反而要是看久了他的眼睛,你的秘密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全部套了出去。

这个人就属于后一种,明明他在目视前方,仿佛在整个山谷的人都放进了眼睛里,但仔细一看又感觉他肯定是在看别的地方,或者想别的事情,总之他的眼神不在这个山谷里,也不在这山谷中任何人的身上。

雨水顺着光滑的皮衣流一身,然后他的脸上和头发却是一点水气都没有。

雨水将整个山谷的地面淋得很是泥泞,而他的鞋子上却是寸土不沾,他每踏出一步,他的脚下就会自行凝出一块雨砖来,将他与这个污秽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细雨之中,一个诗号响彻山谷:

一点寒灯耿夜光,

几阵斜风摇纸窗。

江湖多少秋池水,

几个童儿不知量。

斩凤台一人独挑四大家,最后安然而去,千古异人不知量是也!

伯白圣人一听这个诗号,神色大变:他居然出现了!

不知量站在两块雨砖上,像是在赏雨,他的声音就跟这场雨一样,天生带着一丝湿润的质感:“下雨了,你们怎么都不回家?”

没人说话,也没有应答,轻衣楼主躺在一边,换了个姿势,用背对着不知量。

不知量看了一眼已经变成冰雕的芳铃儿,转而说道:“哦!我明白了,你们聚在这里做坏事,你们在杀人。。。”

他把杀人两个字的节音拖得很长,说出了另一番的意味。

眼见这场怪雨的始作俑者出现,仲白急忙收回了耀世,一阵巨剑卷动的声音打破了这场雨带来的短暂宁静。

仲白的剑势两次被打断,心中本来就是积愤难平,这时候不知量突然冒了出来,他必然要发作,就在他即将拔剑的一瞬间,伯白一手挡住了他,就在他正要质问伯白的时候,伯白突然对他出手,接在他身上五大要穴拍下了重掌,仲白立时口喷大红,倒坐在地。

仲白怒问道:“阿兄!你要做什么!”

伯白答道:“我要保你一命!你的五大要穴已经受创,三天内无法动武,这场风波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怕是无法善了了,你我要是能全身而退,回去就得偷着烧高香了。”

仲白本来还想再问上两句,可是当他看到伯白眼中那深深的焦虑时,他选择了闭嘴,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伯白圣人眼中,看到过那样的表情,无论以前陷入怎样的危机之中,伯白永远他是冲动的善后者,仲白行事从来可以不用考虑后果,那是因为他还有他的阿兄,不管怎么样烂摊子,只要有他阿兄在身边,他永远不用担心。

对于这个不知量,他也听过,不过他向来对这种他人的传说不感兴趣,他只是知道有不知量这个人,至于他做过什么,是男是女,仲白是一概不知。

不知量十分惋惜:“好可惜,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把剑拔出来了,那样我就有了理由。”

伯白圣人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一礼:“他性子急躁了些,收剑的动作做得太过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不知量道:“你看看,人啊,可真奇怪,明明他冒犯了我,偏偏你还要替我原谅他,到了最后最不懂事的人,原来就是我这个前辈啊。”

伯白圣人,又行一礼:“儒家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知量没有理会他,继续向那个背对着他的轻衣楼主走去,看着轻衣楼主的背影:“我看阁下这个屁股的形状,跟我的一个徒弟,长得可是有几分神似,阁下可认识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轻衣楼主?”

轻衣楼主没有理他,甚至还有点想把身子往一边移去的趋势,对这个几十年没见过的师父,他打心底里厌恶着,特别是那两甲子之约,在暗无天日的机关城里,他几乎都快疯了,整日要不是有轻衣楼里递上来的各种武林消息供他解乏,他现在怕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不知量看他没有一点想要见自己的意思,也有点怒了:“哼!你不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你呢!给我滚回去,不是说过了两甲子才准你出来,你这么早出来是想让太阳晒死不成!”

不知量脚上一动,一片细雨一闪,就将轻衣楼主卷进了机关城中,那些雨水又重开始修复起了已经破损的机关城。

好不出容易,逃出牢笼的轻衣楼主,望着那个慢慢变小的洞,在里面疯狂地锤打着厚厚的铁壁,一边在里面骂着:“老不死的!信不信我把轻衣楼给你卖了!让你以后在这儿再没有立碑的地方!”

不知量大袖一甩,十分洒脱:“你卖,你尽情卖,你随便卖,反正现在轻衣楼主是你,又不是我,到时候天下人笑话的,肯定是脑子里进水的轻衣楼主,而不是我,这轻衣楼主的脑子里到底得灌多少水,才能干出这么败家的事?想想我就开心,唉,你找到买家没有?我可以帮你联系啊,我上面还有一些关系,想在下面买私宅的人不少,随便下来一个,就够你轻衣楼主吃一辈子软和饭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

谁知轻衣楼主在里面骂得更凶了,吵得不知量直摇头,他手轻轻的一抬,一块水布就飞了起来,直接盖在了机关城上,将整个机关城都包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再听不到轻衣楼主的怒咆了。

他继续朝着祁天走去,祁天正抱着芳铃儿的冰雕不知所措,不知量看了一会祁天,感叹道:“嗯。。。可以啊,血骨肉甲,小伙子,我几百年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了,你能不能拆一块骨头给我瞧瞧。”

祁天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量一拍袋:“唉!我这脑子太笨,拆了骨头,你不就死了,没事,我可以等,你这个样子最多能活一个月,等你死后,你愿不愿意借一块骨头给我?”

祁天见儒家二圣都要敬他三分,自然知道这人非同小可。

他指着怀里的芳铃儿,说道:“你救活她!我就借你!”

不知量笑道:“此话当真!?”

祁天咬着牙:“当真!”

不知量笑得更高兴了:“我正好有一个学了些医术的徒弟,说起我这个徒弟,还真有意思,我当初明明教他的全是毒术,到他手里全变成救死扶伤的医术?你说有没有意思?哈哈。”

不知量手指一动,芳铃儿的冰雕就飞了起来,直往天上而去,慢慢隐进云层不见了。

祁天还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一直望着芳铃儿远去的方向。

不知量提醒道:“对了,还有一个事忘了说了,救她可以,但救活了她,我不能让你们见面。”

祁天怒目相对:“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要是你根本没有医治她呢?”

不知量道:“天底下,你谁都可以怀疑,就是不能怀疑我不知量,我不让你们见面的原因很简单,你们只要一见面,你就注定会伤她的心。”

祁天问道:“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她心的事。”

不知量叹道:“你这个脑子。。。要是你最后是笨死的,你的骨头我可不收啊。从现在起的每一个时辰,你都在做着伤她心的事,你没注意到?”

祁天十分不解:“我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

不知量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在祁天的耳边轻轻说道:“不,你有,你现在正在慢慢死去啊,可怜的孩子哟,你别忘了你只有一个月可活了,那你见她还有什么意义?我可以保证她医好后,至少活个一两百年不成问题,可是你不一样,你只能活一个月了啊,你拿你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寿命,拼命地往她心里塞下一两百年挥之不去的遗憾,那伤她心的人不是你又是谁呢?”

祁天颓然坐倒在地上,整个人的气劲像是一下子全部抽走了一样:是啊,她只要能活着,我见不见她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不知量对祁天的反应很是满意,不过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唉,这天底下到底是笨人多一点好,还是聪明人多些好呢,难,太难,聪明人太多了,就太无聊了,真正有意义的事,一直都是笨人做出来的啊。”

他再次向儒家二圣走去,因为他和儒家的账还没有算完,刚刚不过是他自己查了下账而已,他要知道这笔账,他到底亏了多少。

他踱到儒家二圣身前,慢慢说道:“诗是好诗,纸也不是废纸,明明看到禁武诗碑出现了,还不知收手,老实讲,在下是真的想把二位宰了。”

伯圣听到如此讲,心中的石头便放了下一大半,如果不知量真的要动手,绝对不会跟他说这句话。

伯圣又行一礼:“感谢前辈不杀之恩,不日之后,先人皇儒闻听此事,肯定会称赞您的高义。”

不知量像是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先人皇儒,先人皇儒,你叫得可是真亲切呢!”

伯圣看他样子像是跟皇儒的旧,心中也有底气了:“不知先生何故发笑,先人皇儒是在下先祖之中最受后人敬仰的一位。”

第一百三十章 雪蛛雨娘

不知量像个猴子一样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啊,不经想起以前听过的笑话,让你多想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早就已经吃定了我不可能对你们动手,就是因为你们的先祖即将下界。”

伯白圣人说道:“我想先祖应该会乐意跟前辈交好的。”

不知量笑着说道:“他乐不乐意,关我屁事,既然这笔账的大头我注意一时半会是讨不回来了,你总得给你添头,让我心里好受一些,不然我这个心啊,我这个心啊,可难受了,不信我掏出来给你看看,它受了好大委屈,原来有拳头那么大,现只有葡萄大小了。”

不知量做势就要扯开衣衫去掏心,伯白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药,自然不敢接话,只是要抱着拳,低着头,往后退去。

不知量人看他根本没有要欣赏自己那颗葡萄心的样子,也是失去了兴趣。

他继续说道:“近日出行,总有些不便,我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我应该是缺几个马夫,人都说九五至尊,我当然不敢托大去摆九个马夫仪仗,你觉得五这个数如何?”

伯白圣人的心思一动,五这个数,跟五有关的就只有四书五经了,四书已经死了,就只剩下了五经。

皇儒马上就要下界了,他可不想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四书五经,重新再找人调教就好了,他们若是有闪失,赶不上皇儒下界之期,那他们一生的修行福泽也就彻底断绝了。

伯白圣人没有考虑,也没有犹豫,直接头点同意了:“但凭前辈安排。”

郑中和也在远处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伯白点头的一瞬间,他立时就喊出了声:“不好!大家快逃!”

亲耳听见自己被人卖了的消息,自然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好受,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儒家人那么多,哪怕今天四书五经全部死绝,明天就会有新的人顶上,郑中和根本没有什么申辩的机会。

五人分了五个方向逃窜,不知量没有阻止,伯白也不会出手,交易已经谈成,要是到手的鸭子飞了,那不知量也中叹一声运气不好,跟他伯白没有半分的关系。

五个人在空中飞了好远,眼见就要将不知量甩得看不见了,郑中和忽然大笑起来:“什么千古异人,也不过如此!今日的仇辱,改日郑某一定回敬!”

郑中和突然眼前一黑,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墙档在了他的身前,他正要奇怪,为什么天上的长出墙来?

五经中另一个早已经吓破了胆了:“你们。。。你们看上面!”

这时郑中和才抬头看去,只见天上倒挂着一只硕大的白色蜘蛛,刚刚它隐在云中,一时也没有人认出来。

八只大如石盘的眼睛,各自快速地转动,雪白蛛肢下长着一根根一人粗的银刺。

蛛肢还有在空中不停地拔弄,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郑中和喊了一声:“退!”

谁知这个字喊得倒是轻松,然后做起来却是十分坚难,他们竟然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了,五个人在空中挣扎了一阵,一张透明的珠网,也显现了出来,珠丝轻轻拔动,终于引来了那只巨大的雪珠的注意。

郑中和急忙四顾望去,他现在急需一个出路,他要知道这珠网的尽头在哪。

郑中和越望越绝望,透明的珠网在云中若隐惹现,雪珠还不是时弹一下透明的珠网,珠网一动,就落下一片雨来。

他突然回想去,刚刚不知量出现的时候,那些雨不是只固定下在某个方位的,而是几乎整个山谷都在下雨。

他现在也明白了这些怪雨是怎么来的了,全是这只雪珠催动的,他的脑子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一个藏着背后的惊人事实。

这雪珠织了一网巨大的网,将整个山谷都罩了起来!

郑中和心中慢慢升起的恐惧,就像是无数细小的蜘蛛,正渐渐爬满了他的全身,最后盖住了他口耳鼻,让他再也无法呼吸。

郑中和被缠在蛛网上,满脸痛苦神色,正当他回过神想要看看其它四个人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他的周围除了那透明的珠丝扯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其它人声了。

他急忙向那四人的方向寻去,哪里还有什么四书五经,挂着空中的,只有四只肥大的雪茧。

郑中和终于压不出心中的悲愤,一声哀嚎从他的嗓子里滚了出来。

曾经风光无限的九个人,一夕之间,居然人人都难逃一死,他怎能不悲,怎么能不愤!

不知量没有回头去看空中已经稳稳挂好的五只雪茧,只是脸上笑着说道:“它叫雪娘,我养了它五十年,它这辈子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织网,走到哪儿织到哪儿,还请儒家的两位大圣人不要见怪啊。”

伯白圣人背后汗刹那间流了一身:要是刚刚与这个异人斗了起来,若是不敌要逃,怕是要跟五经落得一个下场了。

仲白圣人也注意那张将整个山谷罩了起来的透明珠网,他此时才真正意识的这个叫不知量的异人的恐怖。

在这珠网之中,他们根本没有资本可以跟不知量谈条件,相反不知量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哪怕对案板上的鱼肉,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如果他们的先祖不是皇儒,而且正好遇到皇儒要下界,他们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伯白圣人还在望着空中雪珠,久久不能收回视线,他在江湖上奇珍异兽也是见了不少,这样级别的,也就是传说中的神兽能跟它媲美了吧。

不知量说道:“这雨娘,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喜欢吃人脑,只要谁盯着它看得久了,它的八只眼睛,就会一切对起着他,然后它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人的脑子吃到嘴里,哦,这个在它们种界,叫一见钟情。。。只要是彼此喜欢,就可以吃掉对方的脑子。”

伯白圣人立时转了一个方向,让自己的侧面对着空中的雨娘。

好在雨娘正在忙碌地排弄着五只肥大的雪茧,似乎还没有空跟伯白圣人一见钟情。

雨娘好像对五只茧摆放的位置,不甚满意,不停地把五只茧移来移去。

不知量见伯白圣人终于肯听自己的话,继续说道:“唉,今天还真是你押对了,我确实还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毕竟皇儒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要是让他知道他刚一下界,就死了两个后人,也许或者他可能会伤心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量诡异地笑了一下,伯白圣人只知此时行事荒诞,他这一笑背后的意义,他根本无从知道。

“那我跟你们儒家的账就算到这儿,等皇儒下界的时候,记得帮我给他问个好,你们两可要好好活着啊,好好活到皇儒下界的那一天,在皇儒下界之前,千万不能离开儒家一步,不然。。。”

伯白问道:“不然如何?”

不知量道:“不然会死的。”

至于是谁要杀儒家二圣,还是说谁敢杀儒家二圣,伯白此时也不敢问出口,自从见到那只挂在天上的雪蛛雨娘之后,不知量这三个字中不知两个字,终于在他心里成功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像这样的奇兽,不知量还没有多少,没人会知道,不知量最后的话更是对他们的警示,这一次怕是已经把他们先祖在不知量的那点薄面用了个干净。

伯白行礼答道:“晚辈记下了。”

不知量一步两摇慢慢向机关城走去,不过在儒家二圣不注意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人啊,永远觉得家里最安全,但从来没有想过大多数人最后都是在家里寿终正寝的。”

机关城前,不知量手轻轻一挥,那层雨布散去,冲天的咒骂声从机关城里传了出来,不知量都得拿手把耳朵捂起来。

不知量皱着眉说道:“我一共一百多个徒弟,像这么暴燥的,好像只有你一个。”

轻衣楼主平时说话都是又轻又薄,只是见了不知量之后就变得又急快了。

轻衣楼主道:“那你的那些徒弟,是不是也全部被你关进了机关城。”

不知量摇了摇头:“被关进机关城的只有你一个。”

轻衣楼主吼道:“那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关我?一关就关两个甲子,你知不知道闷是可以把人闷死的!?”

不知量道:“你现在不是活得挺好的嘛?”

轻衣楼主道:“那是我求生欲强,给我个理由,一个关我的理由!”

不知量想了想:“是不是因为你太脾气太暴燥了?”

轻衣楼主骂道:“放屁!我是进了机关城,才变得暴燥的!快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然你今天别想就这么轻易地消失!”

不知量摸着头,很头疼的样子:“唉唉。。。徒弟太多了,老是容易搞错,明明是想学毒的却授了医术,明明想富甲天下的却学得了一身未卜先知,你让我想一想,我看看是不是搞错了。”

轻衣楼主叫得更凶了:“你搞错了?!!!你知不知我在机关城里关了多少年了,四十二年!!!就因为你搞错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知量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你晒不得太阳!因为物种的原因,你晒得不得太阳!”

轻衣楼主道:“物种?我明明是个人?会有什么人是晒得不得太阳的?”

不知量抓着脑袋:“你不要催!我也正在想嘛,这里面装得的事情可太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德高僧演空

不知量正在苦苦冥想,他到现在他自己记得起徒弟,就有一百多个,每个徒弟都学得了他的一项异能,唯独这个轻衣楼主被他关进了机关城,他甚至连自己当初为何关他,都记不太清了。

不知量问道:“我当时收你为徒时,可有教过你什么没有?”

轻衣楼主冷声道:“当时只说了一句什么袋子空了才好装东西,就把我扔进这机关城了,对了,你还真教了我一句话,你在最后教我,要我以后杀你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

不知量听到此处,恍然大悟,便记起了当初为何要将轻衣楼主关进机关城了,他呆呆地看着轻衣楼主,木讷地说道:“为什么我当初选的是你,唉!也罢!事已至此,就当这天底下的便宜全让你小子一个人捡了吧。”

说话间,不知量轻轻挥了挥,一层雨布就从天上飘了下来,将机关城盖住了。

就在雨布慢盖住机关城的时候,轻衣楼主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别!别盖这破东西!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至少要让我多看看你长什么样啊!万一等以后我出来,记不起你长什么样怎么样。。。”

雨布紧紧地贴着机关城,使它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知量站在整个山谷之中,地上雨水早已经汇成无数小溪,他脚下的雨砖,也不停地向外散着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轻声叹道:“木之将死,必育新芽。黄土裹身,去菁求真。哈!”

“所以我去年就说了,我肯定会讨厌今年的自己,今年的自己老了一岁,虽然与之前的年岁只有一年之隔,但人啊,到了某个年纪,总会时常发出一种莫名的感叹,哀声叹气叹得多了,那些哀就肯定会实现一大半,一个人要是去庙朝里求神拜佛,求发财升官,必定会很难实现,但要是经常求神佛让自己倒霉,那他就肯定会倒霉,毕竟人这辈子就是无数霉事串起来的罢了,嘿!雨娘怎么样,我这番话说的比那个人是不是有水准多了?”

天空中透明的珠网轻轻晃动了一下,突然不知量的头顶就出现了那数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冰雹。

不知量急忙往向后闪了一步,才险险躲开没有被砸到。

他立着指着不停地数点着地上的冰雹:“嗯!嗯!一共十二个冰雹,我就当你是十二分的同意了,果然还是雨娘贴心。”

随即天空中那挂着的五个肥茧也被雪珠雨娘扔了过来,那五个人此时被包得像一五座小山一样,不知量脚上雨砖立时飞去,抬着不知量远离了那五座小山砸起来的泥水。

不知量看着雨娘扔过来的五只雪茧,便朝空中问道:“雨娘!五是什么意思啊?”

他一抬脑袋,高兴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意思是雨娘你对我佩服地五体投地了是不是?哈哈,果然还是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啊!”

不知量的话,直接急雪蛛的蛛脚乱舞,显然是极其生气了,雪蛛此时离得他远,它身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出来了,气得它直接卷了一团云,慢慢向云层最深处爬去,像是要直接爬到永远见不到不知量的位置,它才肯罢体。

看到天空中有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在云间之中,慢慢爬动,在场之人无一不惊,无一不骇。

得到自己的红颜知己大加赞赏后,不知量显然是十分的开心:“对了刚刚说到求神拜佛,我还忘了这里还有一位高僧大德呢,他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量口中的高僧大德,现在指的自然是演空。

演空在不明量出现不久就已经远逃了,直到他跑出两座山以外,确实了山谷中的灵识没人能发现他的时候,他才安心地守着那山顶,演空这么多年浪迹江湖,对危险的敏感程度,已经远远地胜过了在粮仓偷米的耗子。

按理说儒家二圣出手,断然没有停手的道理,儒家的二白,四大家的道理在那儿摆着,死也是该死。

不知量的出现,不仅停下了那把耀世神剑,甚至逼得他们不得不兄弟相残,才能堵住不知量对他们下手的理由。

瞎子也能看出来,这不知量来历不凡,况且演空还不瞎,他很聪明,在危险到来的刹那间,他总能想尽千万百计来保住他那金贵无比的小命。

但是他逃走之后,有一个习惯,他在呆在远处,等危机结束,确认一切安全之后,他会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仔细欣赏着每一具因为没有他机灵,而命丧战场的可怜人。

他会努力地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因为这些脸,一直在他心中给他提着醒。

今天也是一样,翻出了两座大山,再也没有人能发现他,他喜欢这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就像下雨天,关窗睡觉一样,就算把天下人都淋湿,他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安好,就是最大最好的道理。

虽然隔着这远,早已经看不见山谷中发生的一切,倒是天上那只巨大雪珠第一眼看见,差点苦胆汗都给他吓得吐了出来。

这便是传闻中的神仙打架,这可是在一般武林道上,难得一见的东西。

即使是有些怕,但演空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兴奋,因为他早已经逃出了最危险的地带,这样一只挂着天上的凶兽,绝对不是针对自己而来,九层都是那个不知量召来的。

看不见山谷中的战况,演空只能去看空中的雪珠,每多看一眼,他心中就会高兴几分,他很庆幸自己跑得快,不然这时侯怕早已经成了凶物的腹中餐。

不知量还在思索着演空的去处,他轻轻往中一抓,凭空扯出一大捆透明的线头,每一个线头都连着雨娘珠网笼罩下的每个人的行踪。

山上十二大姓中的每一个人都被珠丝所制,只是这些的珠丝的另一头都在不知量手中握着,只要他没有拉线头,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天上的雪珠盯上了。

他们个个埋在山腰上的灌木丛中,生怕被不知量注意到了,毕竟这次这个局,十二大姓也算是共犯,他们现只是有希望不知量能将儒家这两个解决了,这事也差不多就算完了,而他们也就成功地躲过一劫。

不知量在那一堆的线头不停地翻找,终于让他拉出了一根来:“哈哈,原来你在这儿,居然跑了这么远,当真是辛苦你了!过来!”

只见他轻轻拉扯着那根珠丝,天空中透明的居网银光一闪,两座山后的演空就让像被人在空中拎了起来一样,急速地被珠丝拉向山谷之中。

演空整个后背都凉透了,原本以为安全无虞的宝地,没想到还是危机四伏。

巨大的恐惧,吓得他那半张丑脸,都变回了原样,演空还是要那个演空,那个和尚慈悲在怀,得道大持。

珠丝虽细,却坚韧无比,演空试了无数次,依然无法摆脱那珠丝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拉回那个山谷,那个龙盘虎距,处处险地的山谷。

演空快要飞到不知量身前的时候,珠丝化断,演空摔了个狗吃屎,但他立马爬了起来,理了僧袍,心中波澜万状,脸上却平静万分。

飞移的雨砖,将不知量带到了演空的身边。

不知量开口道:“大师可还好安好?”

演空起身施了一个佛礼:“多谢施主关心,贫僧无碍。”

不知量道:“大师何故在这儿一人在那儿荒郊野外?我实在是不忍大师一人在野外遇上那豺狼虎豹,这才将大师请了过来,不知是否冒犯了大师。”

演空道:“多谢施主一番好意,贫僧十分感谢。”

演空心中此时站着另一个丈二和尚,他却怎么也摸不着他的脑袋,让他十分的费解。

按理说,这不知量能让儒家二圣都如此忌惮,对自己说话应该不可能如此客气才对,如果说轻衣楼是他的地方,那演空在轻衣楼下毒,死一百次,怕都是少的。

演空现在没死,反而活着比儒家二圣都还有面子,可没见不知量对儒家二圣这么客气过。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能得到这样一个千古异人的礼物,演空的三分薄面,都快变成三亩薄面了。

演空在不知不觉间也放松了起来,一扫之前心中的恐慌惊骇。

两人相谈甚欢也是领在场所有人都很不解,儒家二圣更是没有想到演空在不知量面前,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莫不是两人是旧识?但根据儒家的记录,演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在他们决定跟演空合作的时候,他们早就将演空的一切查得清清楚楚。

仲白问道:“阿兄,这和尚,在那人面前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伯白道:“有些古怪,不妨再看看。”

儒家二圣坐得住,祁天可是坐不住了,要不是他在轻衣楼中下毒,此时芳铃儿也不可能变成这样,这场变故,看似是儒家是最大的推手,但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演空的盛衰引了。

祁天叫骂着就要向演空这边冲过来,可是还没有走到一半,不知量就给了他和轻衣楼主一样的待遇,一块雨布飞来,将祁天卷了起来,飞倒在一边。

不知量还说道:“我与大师正聊得尽兴,旁人莫要打扰。”

这一举动让演空也些闹不清了,因为他逃离山谷之前,这人明明就是要来帮祁天他们的,而此时轻衣楼主和祁天都不知量用法术困了起来,莫非其中另有隐情,这不知量不一定就是来帮祁天他们的,演空心中越想越喜,绝境处处都是生机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阿那耶识转世

不知量突然来的热诚,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始料不及,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千古异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演空本来看到祁天冲过来,心中还有是有不安的,结果被不知量用水膜卷走之后,演空整个人高兴地都快要飘起来了,这更是证实了他之前的推论:这不知量真的不是来帮祁天他们的。

不知量恭敬地说道:“大师,你可知道我为何对大师你一见如故?”

演空心神一抖,终于要说到重点了,但是他脸上还是故作镇定的模样:“还请施主为贫僧解惑。”

不知量一步向前,望着西方,慢慢说道:“大师应该知道四大家之一的释家罗皇寺?”

演空行了一个佛礼:“罗皇寺乃天下寺院之共主,贫僧亦心中神往以久。”

不知量道:“那大师是不是否听说过西方佛境?”

演空疑惑道:“哦?请怒贫僧孤陋寡闻。”

不知量缓缓道来:“众所周知,罗皇寺能够闻名天下,能为天下寺院之共主,无非有二,一为罗皇寺中的僧人修为深不可测,二为罗皇寺中所藏之经卷更是雄冠天下,其中大多数的经书上的文字,多是一些梵文写就,据传若是有人能参悟其中一卷,无论是修行还是佛性,都能一日千里。”

演空道:“此事贫僧也曾耳闻,世中也有传言称,能识梵文,通佛登神,”

不知量道:“然而罗皇寺位于大贤国的玉都,寺中也没有一个能书写梵文经书的僧人,那这些经书从哪里来的呢?”

演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问道:“还望施主为贫僧开悟。”

不知量道:“在前朝之时,罗皇寺曾派一个名僧众,远赴西域,求取真经,那人孤身一人,穿过沙海,跃过火池,历经重重的困难,终于到了传说中的西方佛境,他凭着自己的一心赤诚,打动了佛境之人,佛境便赐给他无数释家经卷,只是后来不知何故,人们只在边关发现了那些贴着罗皇寺封条的经书,却不见那个远行的僧人。而这些经书被送罗皇寺之后,经历全寺上下数年的辛苦翻译,终于了悟,其中的每一卷经书,都暗藏着一部让人一步登仙的佛家功法,自此罗皇寺中高人倍出,一时名噪天下,不过几年时间,罗皇寺就拿了下天下寺院共主之称号,成为释家佛首。”

演空顿悟道:“原来还有这等奇事,感谢施主为贫僧开智。”

不知量继续说道:“大师不必谢我,此事我还没有说完,这之后能够改变大师命运的重点。”

演空来了兴趣:“贫僧一生所求,已经事事在握,并没有其它更多的奢望。”

他知道不知量肯定会说,但矜持却是一个得道高僧应该有一个基本动作。

不知量道:“大师的命运,正是与那西方佛境有关。每一百年,佛境的最高佛首阿那耶识,都会自然圆寂,转世为人,而佛境则要不惜动用一切力量去寻转阿那耶识的转世佛童,让他来继承大统。一般来说阿那耶识的转世佛童,都会出现西域附近的地界,但是最近的一百年却出现一个错漏。”

演空问道:“怎么样的错漏?”

不知量道:“距离上次阿那耶识圆寂,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三年,佛境之人翻遍西域的每一寸土地,依然没有找到转世佛童,这在佛境实属是一件,让每一个僧众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憾事,转世佛童每在红尘之中受一天的苦,他们的罪孽就会深重一分。佛境更是放出消息,凡是能提供有关于转世佛童的任何消息之人,皆可获得一卷佛境奇经,要知道整个罗皇寺之中,佛境奇经也不过三卷而已,如果能得到这样的奇经,无异得到一件天下重宝。”

演空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整个西域都没有找到这个转世佛童,若要在这儿整个大贤国中找出这样的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

不知量哈哈一笑:“正所谓,佛缘妙不可言呐。”

不知量的一双眼睛看着演空,满是欢喜之色。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让整个佛境遍寻不得的转世佛童,就在我眼前呢!”

演空突闻此语,满脸惊诧,随即他口念佛号:“施主还是莫要取笑贫僧的好,贫僧不过一个人世旅人而已,哪里可能跟那转世佛童有关系。”

不知量笑道:“其它不论,我只大师今年佛寿几何?”

演空想了想,突然像是发现了一件极其隐秘之事一样,说话都开始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了:“贫僧今年。。。。四十。。。有三。”

前面不知量有说道,佛境的转世佛童,失踪已经有了四十三年,正好跟演空的年纪对上了。

演空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也许。。。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远处的儒家二圣,对不知量所说的话是一字没有落下,全数听了个干净,不知量倒也没有特意设下结界防人窥偷,毕竟天上雪蛛雨狼高挂苍穹之下,任这蛛网之下,再也无敢有所异动。

仲白问道:“阿兄,你对此事如何看?”

伯白答道:“此事倒是颇为新奇,或是你我久日闭关,消息有些阻塞了,竟然还不知西方佛境出了这等奇事。”

仲白道:“不知量所说行僧远赴西域,求得奇经,助罗皇寺一统释家,确有其事,跟你我所知相差无几,可是这转世佛童,我们却是闻所未闻。”

伯白道:“这不知量向来喜欢游历天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奇闻,也是很正常。”

仲白道:“那这个演空,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转佛童?”

伯白面露疑色,因为从下面说书先生传上来的消息来看,演空不过就是一个因为和祁天佛辨而走火入魔的普通僧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相信说书先生的传上来的消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儒家门下所有说书先生传上来的消息,从来都是准确无误。

在儒家,说书先生不仅仅是一个向外放出消息的嘴,更是一只听觉甚是灵敏的耳朵,他们每日行走在各个茶馆天桥,把儒家要想让世人相信的消息,都夹杂着一个个江湖故事中,放了出去,就像祁天这件事一样,他们将早已经编好的故事,做成一个个话本,说书先生便利用自己的专长,将这些故事说了出去,加上一些花边传闻,这些故事在民众之中流传甚广。

至于这些事情的真实性几何,倒是没人关心,人们只是喜欢听一些喜闻乐见的故事,他们愿意相信每一个看似正派的武林人士,背后爬满了肮脏的丑事,也不会相信一个正派的武林人士,就仅仅是一个正派的武林人士而已,这样的故事对他们来无聊得让人作呕。

在散播消息的同时,茶馆烟柳巷中更是无数有真有假的消息的热闹场所,说书先生每天都会在无意之中,听到各式各样的消息,几个人收了书摊,将这些消息汇在一起,真真假假一目了然。

所以,这些年儒家用说书先生来探听武林消息,从来没有失手过。

伯白一番考虑后说道:“关凭四十三这个年纪,就敢肯定这个演空就是那个转世佛童,他不知量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再看看吧。”

本来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棋子,没想到这个普通棋子却跟释家的转世佛童扯上了关系,如果到最后这演空真的就是转世佛童,那儒家二圣就真是下了一招臭棋了,明明一个可以直接制住释家的奇招,自己却浑然不知,拿着这样重要的筹码,去争夺一个小小的轻衣楼,最后这颗棋子,还落进了不知量的手里,若果真如此,这手棋,真的是臭不可闻。

不知量道:“年纪相仿,不过是一个基本的前提而已,对于证实你是不是转世佛童的身份,我这手里自然还另一件奇物。”

说罢不知量从怀中掏出一张灰麻草纸来,甚至看起来比一般的草纸还要来得粗陋,他将那纸卷在手中,神色颇为正式地说道:“此纸名为阿那耶识残页,乃上一代西佛境阿那耶识圆寂之前所留,这残页便是为了寻找转世佛童所准备的,凡人拿着,并不会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如果是转世佛童拿了,必然是另一番景象,大师可愿一试。”

看着不知量递过来的阿那耶识残页,演空心中却是纠结万分。

半生青灯求佛,原本以为自己是最佛亲切的信徒,却不想因为一场佛辨沦入魔道,也正是因为那场佛辨,让他的心一中生出一种难以抹去的疑问:他到底算不算佛的信徒?

然而今天不知量的出现,带来了西域佛境转世佛童的传说,对于长期折磨他心智的痛苦纠结,终于要来了一个彻底的了断,仿佛那张纸已经开口在跟他说话了,他不仅是佛最亲近的信徒,还是天下万佛之祖的阿那耶识!

只要他肯把手放在那张纸上,一切的痛苦都会结束,迎接的他将是一条直通西天的升佛之道,而这条圣道之上,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演空一个人。

在种种心绪的催动下,演空一把将手按在阿那耶识残页上,顿时那灰麻草纸上,佛光大炽,还伴随阵阵渺如天音的梵唱,如同圣佛降世一般。

远处儒家仲白圣人急声出口:“这!!!这怎么可能!!!他演空居然是阿那耶识转世!!!”

伯白圣人也感慨道:“当真是事世难料,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棋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历,世事如棋,这一局,你我手下全是昏招!”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佛之祖

仲白圣人眼睛死死盯着演空身上散发出来的佛光:“这佛光如此清圣,便是在罗皇寺,我也不曾有哪位高僧身上能散出这样的佛光来,想来不假,哼!下面那些唱本子看来是清闲日子过得太久了,连演空的底子都没有查清楚,就敢承上来,敷衍了事,待我回去,定要杀几个给他们长长记性不可!”

伯白道:“此事回去还有待商榷,毕竟皇儒即将降事,阿弟,你行事还要收敛一些,以免误了大事。”

仲白余怒未消,仍然回应一声:“知道了。”

五彩佛光,梵音盈耳。

演空这辈子终于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圣佛之姿,大概就是现在他的模样。

静立于那清圣的佛光中,演空心中恶念仿佛也一扫而空,他突然觉得这世上好像一切皆可以被原谅,一切都可以被救赎,哪怕是他这样曾经恶秽无比的存在,也是可以改过向善,而度尽世上所有恶念之人,只有一人而已,那就是他演空,他就是那个阿那耶识的转世佛童,当被西域佛境当之无愧的佛首。

世上所有的光环,全然加诸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肯定会飘起来,一如演空,演空本来没有修行什么轻功路数,此时他竟然发现自己已经从地上飘了起来,信佛转眼间他就要登往西方极乐,继承佛统一般。

正在演空惊异于自己身上的种种变化之时,他的脑海深中突然出现一卷经文,经文中的字字如同一个个金色的佛灵,在不停地闪动。

演空逐字阅下:“一切众生阿那耶识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出过于世,同于涅槃。譬如明月现众国土,世间之人见有亏盈,而月体性未尝增减,藏识亦尔,普现一切众生界中,性常圆洁不增不减。。。。。。”

在经文的洗礼之下,演空身上的佛光越发的清灵,如同要照穿万丈红尘一样。

在经文的最后,演空注意到一行小字的批注:“凡阿那耶识转世佛童,首现佛光于世之时,必有大妖环伺左右,凶乱人音,古有佛者割肉为鹰,成就天乘修为,吾辈亦同,此妖乃天意所图,转世佛童需尽快以身献之,方能得阿那耶识之完整传承。”

演空心想,如来不就正是因为割肉喂鹰,才得到菩提顿悟,如来葬身孔雀之腹后,才真正成为了如来,阿那耶识如此高等位的佛尊,想来也是一样。

阿那耶识之完整传承九个字已经占尽了演空所有的思维空间。

大妖环伺,演空抬头一望就将雪蛛望进了眼里,果然一切都如同经书上写得一模一样,他演空就是转世佛童。

演空脚尖一点,整个人就轻飘飘地往空中飞了过去。

不知量问道:“大师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演空面露慈悲:“贫僧要去救世人于水火,以身喂妖,感化凶物。”

不知量道:“大师刚刚得了转世佛童的身份,可这又是何苦?



演空心中有些不耐烦了:什么狗屁千古异人,连阿娜耶识传承的秘密都不知道。

演空不再理会不知量,自顾自地向雪蛛飞了过去。

不知量站在地上,慢慢缩成一个小黑点,不知量看着演空飞远,脸上浮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演空随着自己越飞越高,他身上的佛光也开始慢慢变淡,现在的演空可没有空去理会这些,佛道大统,近在眼前,脑中那些金光灿灿的小经字,还历历在目,如今的演空已然完全沉浸在了救世大愿,早得大果的氛围中,任谁也拦不下,所以要阻档他的人,都是要阻止他的求佛成仙之路。

很快演空就飞到了雪蛛的跟前,雪蛛庞大的身子有半都隐于云中,半张蛛脸,若隐若现,如果是以前的演空,他除非疯了,决无可能独身一人来来面对这样的凶物。

所有人的目上光也在演知上的身上汇聚,他们都在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转世佛童,给他们带来新的惊喜。

他们不明白演空为何要飞到雪蛛跟前,但演空身上的佛光却做不得假,这样的人行事自然有他的目的,他们都在拭目以待。

演空神色肃然,开口即是慈悲之声:“我佛有言。。。”

他刚说完这四个字,突然云中飞出一根尖刺,直接刺穿了演空的肚子。

突出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他们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得道高僧,驱散恶魔的故事,没想到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雨娘慢慢从云走爬了出来,蛛织一展,就将挂在上面的演空往天上举起,这样的庞然大物,作出这样的动作,还透着一股子秀美。

就是一个女子,刚刚买了只新仪的玉板指,戴着手指上,伸出又长又细的胳膊,不停地打量着。

一大口血浆直接糊住了演空的鼻子,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这和他想像中的求佛证道的场面,一点都不一样,巨大的痛楚让他的额上冷汗直冒,但他仍然坚信他要是撑过这场劫难,就能得登三宝,成为阿那耶识,万佛之祖。

只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吾。。。乃阿那耶识。。。转世佛童,待我渡了你这怪物。。。就能求得金身,一证我佛神造!”

疯狂的眼神,狰狞的面孔,曾经那半张丑恶的嘴脸,时时在他的脸上有浮现。

雨娘好像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一样,继续摆弄她的蛛肢,不过好像她对这件饰品,并不是十分的满意。

雪蛛天网轻轻一动,四根又轻又薄蛛丝直接搭在演空的四脚上。

演空因为失血过多,早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四肢麻木了,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四肢那无形丝线拉扯了起来,他急声惊问道:“妖物,你!你要干什么!”

雪蛛丝线不停地拉着演空的四肢跳动着,她像是突然发现一个好玩的玩具的一样,不停地拉着演空的四肢上来翻飞着,本来重伤垂死的演空,突然就像一个活沷的孩子一样,十分活跃。

但雪蛛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总有些时候会控制不住力道。

她突然一用力,演空的四肢就被扯断了。

看着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演空,身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拉得动了,雪蛛对他也变得十分嫌弃了起来,猛得一力,就在天上将他从蛛肢上甩了下来。

无聊的雪蛛雨娘,继续搬了一团云,慢慢往云层深处推动着。

一阵凄厉的叫声划过天际,好巧不巧,坠落的演空就落在不知量身前不远处,雪蛛在他落地的地方,架起了一小小的透明的蛛网,让他不至于摔死,只是现在的演员,离死也自己不远了。

散落的四肢,腰上的大洞,幸在还有一丝皮肉连着,不然他早就已经变成两截。

他的断腿,落下的时候,正好架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他早已经没有手去把它们拔弄开来了。

那一双断腿就像一双被人遗弃的旧靴子,压在了演空的脖子上。

不知量慢慢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身边,演空求生的意念从来没有丢却,他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唤道:“救。。。救我。。。”

不知量依旧一副和善的面孔,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让在场所有的人,如同夜里枕上了一块千年寒冰。

“哦,对不起啊,我这人上了年纪了,总容易记错事情,你好像。。。好像不是转世佛童。”

演空被骗了!不知量的故事美得让人根本没有去思考它的真实性,而现实的残酷还是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仲白急道:“他不是转世佛童?这么可能!!!那种佛光绝对是骗不了人的,释家的佛光非是得道高僧是装不出来,除非。。。”

伯白接着说道:“除非不知量就有很高的释家的修为。”

仲白道:“难道这不知量以前就是释家的人?”

伯白道:“关于他的过去,阿弟,你回去应该要好好再去书阁中查阅一番才是,如果你当初没有因为贪玩错过了书课的话,你应该会知道不知量绝对不可能是释家的人。”

仲白道:“此话怎讲?”

伯白道:“当年不知量在江湖上处处跟四大家作对,跟释家闹得尤其的厉害,他曾经一把火烧光释家的百年碑林,然后留下一块由茅坑石打造的新石碑,那石碑上写了四个字,让释家的人,追了他大半个天下,虽然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但至今重建的碑林仍然大量释家高手,日夜巡守,就是为了防他一人而已。”

仲白问道:“那碑上写了哪四个字让释家这么恼火?”

伯白道:“那四个字便是:不知羞耻。”

仲白道:“他为什么要留下这四个字?”

伯白解释道:“他是想借机嘲讽释家的和尚,一件像样的善事没做,一天到晚就忙着给自己修碑林,抢功德,故谓之不知羞耻,如果他果真跟释家什么渊源的话,那他绝计不会写这四个字,因为那碑林可是为整个释家的人立的,这样岂不是连自己都骂了进去,损人又损己,他不知量不会做这种事。”

差一步就要摇身一变,成为万佛之祖的演空,此时的下场,不可谓不凄凉惨淡,前后之变,也不过几柱香时间,连仲白眼他这般光景,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不知量编这么大一段故事,就只是为了骗演空自投死路,以他之修为,这无疑是折磨一只蚂蚁。”

伯白道:“据我所知,不知量对所谓的聪明人,有一种特别的厌恶,在轻衣楼以武犯禁,无非一死而已,但如果是算计轻衣楼或者轻衣楼里的人,那就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你我都得感谢先祖皇儒的余恩,如若不然,你我的下场,演空就是个例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杨柳拂千丝

演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小腹上巨大的空洞,让他的呼吸变得极为困难,每一次他只要轻轻试着吸气,腹中传来了一阵让人狂叫的刀绞。

演空没有叫,因为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他现在只活着全靠着四个字:不甘心!

“我明明。。。那佛光。。。明明就是我,我明明就是阿那耶识的转世佛童,我知道了!应该是我死了以后。。。我的灵魂就会进入西方极乐,一得佛家大统。”

不知量称扬道:“想法不错,可是万一不是呢,首先我可以给你保证,我说的是假的,你如果执意把我的假话当真话信,我不阻挠。”

演空道:“哼。。。你懂什么,我明明在佛光中看到阿娜耶识的经文,上面让我投身于恶魔,才能。。。”

不知量抢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看到的经文应该是这样的吧?”

“一切众生阿那耶识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出过于世,同于涅槃。譬如明月现众国土,世间之人见有亏盈,而月体性未尝增减,藏识亦尔,普现一切众生界中,性常圆洁不增不减。。。。。。凡阿那耶识转世佛童,首现佛光于世之时,必有大妖环伺左右,凶乱人音,古有佛者割肉为鹰,成就天乘修为,吾辈亦同,此妖乃天意所图,转世佛童需尽快以身献之,方能得阿那耶识之完整传承。”

闻听不知量背出来的内容,跟自己所看到的一字不差,演空整个就像定住了一般,只是还不放弃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我身上佛光。”

不知量伸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握,一团清圣光亮的佛光就在他的手中映照了出来:“忘了告诉你,我也当过一百多年的和尚,这点佛光还是有的。”

演空盯着那团佛光,面如死灰:“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为什么,我明明是菩萨座下最诚心的弟子,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知量收回那团佛光:“那你又为什么要骗芳铃儿?只是因为她好骗?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轻衣楼里卖弄你那点小聪明?你骗她,骗得她重伤濒死,就理所当然,而我骗你,我就不对,我就应该放你一马,放你安全离开这雪蛛结界?演空,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误的代价就是死,刚才我还问过你要去哪儿,可是你自以为窥得了阿那耶识传承的秘密,对我置若罔闻,你聪明得有点过头了。”

突然演空的脸上起了变化,那半张丑脸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叫嚣道:“你莫再骗我,这一切都是幻境!是我演空传承大道,得登三宝的考验,只要我持着一颗不动如山的诚山,便能通过考验。”

不知量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给他演得戏过头了,导致他现在已经没法醒过来了,永远都活在转世佛童的美梦之中。

不知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你尝尝什么叫杨柳拂千丝吧,跟割肉喂鹰差不多,我倒要看看是能不能把你痛醒。”

随后天空中垂下不少珠丝,落在了演空的身上。

一阵风动,轻如杨柳的珠丝也被吹拂了起来,虽是轻轻一动,却引得演空一声凄狂地惨叫。

原来这些珠丝,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就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风一吹,每一根珠丝都从他身上刮了下一片又薄又长的血肉起来。

不知量的声音,在演空的耳朵里如同一个地狱的恶魔:“这些珠丝,会不停地摆动,直到刮尽你身上所有的肉为止,我希望你所谓的佛的考验,能早一些结束,不然的话,以我的估计,你最后应该会带着疼痛的折磨,慢慢走进地狱,在那又黑又凉的世界里,那里没有阿那耶识,只有无情无私的阿修罗,它会将你一生所犯的罪恶,一件件,一桩桩,好好地跟你算上一算,如果说刑期,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演空带着哭腔央求道:“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不知量站了起来,转过身,淡淡说道:“这个要求可太过分了,不然你以为我给你编这么个故事,就只是为了图好玩吗?恶之所以为恶,便在于他们从来不曾体验什么叫恶果。如果一个恶人,不能尝尽他所种下的所有恶果,那他怎么可能赎完他所有罪,你放心,你的这一切的折磨才刚刚开始而已,在极度漫长的痛苦中,我希望你能明白什么叫忏悔。”

不知量远步远去,又是一阵轻风吹过,千万条柳丝刮起一片片血肉,如同柳条上开满了腥红的玫瑰。

到最后每一次轻风拂过,演空的力气也用尽了,再也发不出一丝的惨叫,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嘴形,仿佛里面撑满了说不尽的痛苦。

远处,姚婧妍带着十二大姓之人,在山林之中急急远遁。

姚婧妍不愧是十二大姓中选出的头人,在不知量出现的一瞬间,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儒家的二圣的表现,更是让她不敢再在山谷之中,做任何停留。

原本她是打算等儒家解决了祁天,正好可以借邀功的机会,在儒家换取一些利益的,现在看来保命,已经成了为他们的基本诉求。

浩浩荡荡一群人,急奔而逃,人人自危,生怕山谷中的有任何的变故,牵连到自己一般。

姚婧妍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派出去一队腿脚灵便的汉子到前面去打探情况。

不一会,出去的五人,回来一人,那个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回到人群中之时,还喘了好一阵气,才开始双唇打颤地说起了话:“有,有,有!蜘蛛!”

一个族老吼道:“细娃,不知轻重!说重点!人有没有?”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人。。。人倒。。是没有,就是有蜘蛛。。。”

族老气急败坏道:“嘿!你还真要气死老子不成!你长这么大怂一坨,一天到晚正事没一件,怕个什么鸟虫子!”

姚婧妍早已经察觉到不对,开口说道:“族老,您先别急,让我来问。”

头人都说话了,族老也不要好再开口,只能退到一边生闷气了。

姚婧妍看着那个年青的族人,等他略微平静了一点才开口问道:“我问你,那蜘蛛在哪儿?”

年青的族人,左右看了看,然后立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往天上指去。

闷坐在一边的族老,立时暴跳如雷,一把掌呼在了那年青的族人脸上,开口骂道:“瓜怂!狗眼子塞驴屁缝里是不是?蜘蛛在天上?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天上哪里有什么鸡毛蜘蛛,你再胡说八道,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众人头上一片青天,风清云淡,本来逃得就急,心里憋着火,这年青族人正好撞在了族老的枪口上。

姚婧妍扶住了被族老扇得有些站不稳的年青族人,她又开口问道:“那跟你同去的四个人在哪里?”

人群中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共去了五个人,只回来一个,那四个又遇到了什么,这一想,让众人不禁开始紧张了起来。

年青族人,看了一眼族老,像是怕他再动手打自己,急忙闪道了姚婧妍的身后,他小声说道:“他们。。。他们被蜘蛛抓走了。”说完他就急护住了头,显然是等着挨下一顿毒打呢。

族老本来一巴掌已经挥了出去,姚婧妍正好档在他身前,族老一巴掌正好从姚婧妍的胸前双峰上擦过,至于碰没碰动,谁也说不清楚,只见族老老脸一红,蹲在一边,一个字都没说。

姚婧妍倒也没有在意,继续问道:“那他们是怎么被蜘蛛抓走的?”

年青族人道:“网。。。白色的网,透明的网,好多网,全是网。”

姚婧妍道:“你是说蜘蛛用网把他们抓走的?”

年青族人道:“没有抓走,只是他们全部被粘在网上,动不得了。”

年青族人所说的话,太过于鬼怪,人群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个娃子是不是撞上蜘蛛精中邪了。

姚婧妍没有管那些议论:“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怕惊吓到这个年青族人,姚婧妍说话都是往轻了说。

年青族人点了点头,往前面带路了,一行人跟着他的身后,慢慢向前行进。

脸红的族老看众人都走了,也默默跟着队伍后面,把头低得胸前,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一样。

姚婧妍身另一个大姓的族长说道:“头人,这小子说得话,也太玄乎了,你也能信?”

姚婧妍摇了摇头:“并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现在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的问题,那四个人遇上的危机,注定也是我们要遇到的,现在不去看个清楚,等一会突然降临的时候,肯定会大乱阵脚的。”

穿过一条溪,跨过一片灌木丛,只见远处山林后白茫茫的一片,走在那片山林,众人终于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只见四个人悬空立着,怂着头,像是被什么吊起来了一样,四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着,一点都不自然。

一阵风过,那四个人就像水里一样,开始浮动起来,也就此时,他们终于知道年青族人口中所说的白色的网是什么意思,只见一张雪银色的巨网,在风的吹动下,映照出银色的光芒,左右上下,皆看不见其边际,仿佛这里就已经是世界的尽头。

突然,一个族人高叫着飞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进了天空一样,紧接着是另一个,转眼间,百十个族人,已经被拉飞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个年青的族人和姚婧妍了。

姚婧妍警惕地看着四周:“现在轮到我了吗?”

霎时,一双手搭上了姚婧妍的肩,吓得姚婧妍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回头一观,正是那年青的族人,只见他一指着天空对姚婧妍说道:“头人,你看,蛛蛛!”

雪银的蛛肢,慢慢从云层深处伸了出来,蛛肢不时闪动着一丝丝银色的光芒。

紧接着,一只占了大半个天空的雪色蜘蛛,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

吓得姚婧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聪明的决定

终于,姚婧妍也还是没有逃过那无处不在的蛛网,银色的蛛丝拉着她在空中飞驰,风吹得她有完全睁不开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两颗树,两颗长满了人的树,这些人全是十二大姓中族民,另她有些奇怪的是,左边的树上,全是姚家的人,右边树上则是其余十一大姓的族老和族民。

一顶青色的玉冠,一张白玉般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纵然也些年少公子鲜衣怒马的气质,但姚婧妍此时心中只有战栗,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因为这个人就是她带着族人,疯狂逃窜的原因:千古异人,不知量。

不过姚婧妍不愧是十二大姓中选出来的头人,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绪,规规矩矩地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女儿坐的姿势,仿佛儒家这次对轻衣楼的计划,完全跟她十二大姓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不知量说话了:“你很冷静,很沉着?”

姚婧妍答道:“在高人面前,我只能摆出最低的姿态,毕竟您跟我们,云泥之别,我们只期望能早日从这场祸事脱身。”

不知量问道:“你觉得你是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姚婧妍道:“资质一般,才情不凡。”

不知量感叹道:“多么圆润的回答啊,完美地回绝了一个是还是不是的问题,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送一句话当见相礼吧,人这辈子活着无非选择二字,你躲得过初一,难逃十五。”

姚婧妍微微低首:“前辈的话,小女谨记在心。”

不知量道:“呵!一般喜欢说这句话的人,从来不会把我说的事记在心上,听了几百年,我都觉得腻了,不过没有关系,教你你记不住,你可以有很多时间来自己去学,慢慢就记住了。”

不知量看着两颗挂满了树的人:“十二大姓,好一个十二大姓,可惜却养了十二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临阵之迹,卖友求生,也难怪你们今天愿意给儒家做小,骨子本就不干净。”

若论平时谁看说出这番话,她姚婧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他性命,但是今天,在这山谷里,在那满天银色的蛛网下,她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将心中那股怒火,关进最阴暗的一个角落。

不知量道:“今天过后,那手足山发生的一切,也将传唱天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十二大姓脸上,能不能挂得住这天下人的口水。”

姚婧妍依然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在她里想着,只要挨过不知量的怒火正盛的时候,她十二大姓就有活命的机会。

不知量终于还是说到了对十二大姓的最终处罚上来了:“我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之人,眼前这两棵树,你选一棵吧,记住,做一个聪明的选择。”

姚婧妍闻听此言,霎时心神大动,两棵树,只能活下一棵,还要做一个聪明的选择,姚婧妍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知量会特意将姚家的族人单独放在一棵树上了,这一切原来都是不知量算计好的。

他们离那两棵树本来就不是很远,这时候,十二大姓的族人已经听清了不知量的话,右边其余十一大姓的族老和族民是最为激动的,纷纷喊话姚婧妍,劝她不要冲动,右边树上的挂得满满当当的,差不多有七八十人,而左右姚家的族人,不过十余之数。

此次参与儒家的计划,十二大姓可谓是精英齐出,如果十一大姓的精英全数死在这山谷里,那她姚家,她姚婧妍,完全就可以一统十二大姓,将他们全部归自己制下,真正联合在一起的十二大姓,比肩四大家的八小家也说不定。

十二个姓氏,却总有无数个想法,每次只要姚婧妍有什么好的想法想要实施,为十二大姓谋求更多更大的利益,但每次都商议之前都其余十一大姓,都会举手称好,然而到了真正决策的时候,总是能冒出不少的乱子,到最后就是个无疾而终。

十一大姓的族老是她姚婧妍的助力,也是她向天下武林迈进的绊脚石,他们太老了,想事情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和他们一起共事,只能把十二大姓推入更深的深渊,从此在江湖上归于平淡无声。

自那十二个亲传弟子死后,十二大姓的实力大减,已经有不少的武林势力,对他们露出又尖又利牙齿。

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裹足不前,十二大姓没有被自己人耗死,也会被江湖其它势力所吞并。

不知量给她的选择,无疑是解决这个问题的绝佳机会,十一大姓的精英一死,她完全可以推到不知量的身上,到时候她再举起讨杀不知量,为十一大姓报仇的大旗,人心归附,那十二大姓立时就会变成她的掌中之物。

什么是聪明的选择,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棵树活下来,这就是最聪明的选择。

远处仲白十分不解地问道:“不知量给出的这个选择,完全就是不罚,而是帮了啊,怎么看都像是在帮姚婧妍,取得十二大姓的真正完整的控制权。”

伯白道:“千古异人所想,绝对不止这么简单,看似平静的背后,或许才是真正的杀招。”

仲白问道:“这个以前跟儒家的过节深吗?”

伯白摇着头,叹着气:“以前不知道,但从今天开始,应该就难说了,好在皇儒即将降世,不然还真没有谁能降住这个异人。”

仲白道:“四大家中,每一个天上祖师降世,必然就有一个与之匹敌的异类出现,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天地守恒吧。”

伯白道:“如果这不知量注定就是皇儒的对手,那今后儒家就将风雨不断了。”

天下银色蛛网,轻轻飘动,又落下一场雨来,江湖风雨无常,让儒家二圣,也不得不坐叹愁城,此时的儒圣正在忙于四家合会之事,应该无瑕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不过他们很奇怪,此地出现了这么大一个珠网结界,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查探。

右边满满的一树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姚婧妍保住多数人,才算是保住十二大姓的大部分实力。

姚婧妍慢慢站了起来,右边树上的人一下子全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最终的选择,终还是要来了。

不知量问道:“你选好了吗?那个最聪明的选择。”

姚婧妍轻轻点了点头:“希望前辈与十二大姓的恩怨,自这两棵树后,一笔勾消,放我十二大姓一条生路。”

女人的心思总是很细,她怕不知量在她做出选择后,还会对十二大姓出手,多说一句,多一份安全。

不知量道:“唉,跟小孩子做生意,就是这么童趣,要不要拉拉手啊?”

不知量顺势还做势还伸出了一根小手指,见姚婧妍没有伸手的意思,他也只能无趣地收回去,换了一个正经样子,单掌立誓:“我不知量对天起誓:只要姚婧妍做出这个选择之后,我便任由十二大姓就此离去,永不对十二大姓出手。怎么样,可还是满意?”

姚婧妍微微颔首。

不知量又问道:“那现在你选出那个最聪明的选择了吗?”

姚婧妍抬起右手,没有犹豫,动作干净利落,因为在她脑子里,这个动作已经演练了无数回了,这个选择更是一次对十二大姓命运的选择,她求的是一个解脱。

在无数焦急地眼神的地注视下,她指向了左边那棵树,那棵只有十几个人的树,那树上的人,全部都姓姚。

就在她做出选择的一瞬间,右边其余十一人大姓的族人,心中一绞,狂怒和漫骂,在树人沸腾了起来,七八十个人,就像一只只挣扎欲脱的吸血鬼一般,他们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姚婧妍碎尸万断。

不知量再次跟她确认道:“选好了吗?会不会后悔?”

姚婧妍咬着牙:“不会!”

不知量叹了一口气:“唉,好吧。”

只见他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倾张,五团青色的火焰从他的青尖冒了出来,唇齿亲启:“青焚!”

右边的人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立时从漫骂变成了痛苦的哀嚎,来表达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无比留恋。

没有人想死,两棵树上的人都不想死,然而今天就必须有一个选择,这个选择躲过了初一,却在十五那天如期而至。

姚婧妍看着他左手上的火焰,有了一阵迷离,果然不知量送她的话,一点都没浪费,马上就用在她的身上。

在迷离之中,姚婧妍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是左手?为什么是左手?难道!!!

就在她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不知量左手上的火焰,立时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轰地一声巨响,左边那棵树上,刹那间就被恐怖的青色火焰所吞噬,没有惨叫,没有痛嚎,左边的树和人,转眼就是化成了一堆青色的灰烬,因为左边的人永远都不曾想过他们会死,在姚婧妍指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开始了有劫后余生的快乐,然而这快乐就在青色火焰燃起的一瞬间,永远定格。

姚婧妍眼中充斥着悲怒,向不知量置问道:“你!!!”

不知量十分的不解,伸出双手,还特意看了看左右,然后说道:“没错啊,是左边啊,你选的就是左边嘛,没有烧错。”

姚婧妍怒道:“难道让我选择哪个棵树上的人活下来吗!!!???”

姚婧妍哭了,眼中的泪还映照着还来没有烧尽的青色焰光。

不知量提醒道:“我好像没有说过,是让你选那棵树的人活下来吧?我当初说的是让你选一棵树来平息我的怒火,而你自己想的是,选一棵树让你们活命,人呐,就是永远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明明就是你们合谋要图害我的轻衣楼,却是一点都没有想过怎么来补偿我,事到临头,永远就只想着活命,活命,在活命之前,难道不是应该向我这个道个歉,略作补偿吗?”

姚婧妍眼睛盯着左边那颗树人的青色火焰,那树上所有的人都是她从姚姓族人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那也是她图霸武林的基石,如今一场青火,全数归零。

愤怒、悔恨、伤心,无数的感情在她的眼里不停地变化,以至于最后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在她的眼里,只剩下那团青色的火焰。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变故,让她的眼睛也变成了青色,多年以后,有心人赠她一个芳号:姚青眼。

不知量摊开双手,很无奈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好好履行,我剩下的诺言了。我刚才发的誓是什么来着?自你做出选择之后,我就放他们安然离开?我跟你确认一下,是这个吧?”

姚婧妍目光呆滞,声音空洞,毫无感情:“不,我要你杀光他们,右边树上所有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右边的人本来已经开始欢呼庆祝了,听到姚婧妍的话,立马一切问候姚婧妍的祖宗十八代了。

不知量有些犯愁:“女人的心,就算再怎么易变,也没有你变得这么快的吧?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姚婧妍道:“那我再在告诉你我改变心意了。”

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如果留下右边树上的人,那等她回转十二大姓的时候,其余十一大姓肯定会将所有姚姓族人杀得一个不剩,与其这样,还不如拼得十二大姓元气大伤,不过再多耗几年,让她重新再培养出新的人而已。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不如一次性解决今后最大的隐忧。

不知量面露激赏的神色:“不愧是姚头人,这一次总算做出了一个最聪明的决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姚家除名

姚婧妍道:“十二大姓,数十年的经历,让我认清了一件事,凡事不破不立,老的人,老的规矩,如果不能一次性烧个干净,那新的人,新的未来就永远不会出现。”

面对着右边那棵挂满了人的树,姚婧妍这一刻没有任何犹豫伤感,反而内心中无比的平静,因为这个决定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最聪明的。

不知量称赞道:“悟性不错,是个好苗子,这片江湖,今后会能你一碗饭吃的,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今天得活下来。”

突然不知量将一根轻丝,轻轻一拉,那银色的蛛丝瞬间就断成了两截,右边树上的人,就如同盛夏成熟的柿子一般,纷纷坠地,他们此地彼伏地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全部都解开了。

脱出珠丝所缚之后,他们心中想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遮蔽天地,隔绝万物的蛛物,无论如何他们也是逃不掉的。

他们都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除掉姚婧妍。

一个族老站了出来,厉声斥责道:“好你个姚婧妍,我们那么相信你,推举你做了十二大姓的头人,如今遭难,你却想着牺牲我们十一大姓,来保全你的姚姓族人!小娃子年岁不大,心肠倒是黑得透亮,想必你心中早就有了吞并十一大姓的野心了!本以为刚刚想姚家的人被烧死,你也只能罢手了,可是明明这个人已经承诺放我们一条生路,但是你却还是要对我们痛下杀手,看来你跟十一大姓,已经水火不容了!今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除掉我们,那我们为了以后都能睡个安稳觉,就只能帮着姚家清理门户!”

近百男儿,齐甲上阵,怒吼连连,足见他们恨不得马上就将姚婧妍千刀万剐。

姚婧妍的声音有些抖:“前辈。。。你不是。。。说要帮我。。。”

不知量道:“你回头想想,我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说过要帮你这三个字。”

姚婧妍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你刚才。。。”

姚婧妍本来以不知量说出的那几句赞赏的话,应该是透露着想要出手帮自己的意愿,可是最好的棋路,她都已经想好了,等到真正要拿子的时候,姚婧妍才发现,下棋的人,根不是她,所有的棋子一瞬间,都不听自己的号令了,她现在已经慌乱到了极致。

不知量恍然一声:“哦!刚才啊!刚才不过是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的,只是略微表示了一下赞同,但是我们又不熟,我肯定也没有任何想要帮你一把的心思,你不要误会了。”

这个误会,可真的就闹大了,这个误会惹急了十一大姓的男儿,他们带着怒火冲杀了过来。

曾经前拥后簇,一呼百应的姚家头人,如今却成了十一大姓一起举刀讨伐的对象,青色的火焰下,十一大姓的族人,个个百如鬼神,是一直被愚弄的愤怒,也有想要一见鲜血横流的渴望。

姚婧妍见他们个个战意十足,这本来是她曾经十分想看见的画面,但是今天,在这个山谷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战意如此炽烈的人,居然是自己。

命运,今天在她身上开的玩笑,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知量的声间在她的耳边飘过:“看见他们没有,跟当初那十二个向祁天冲过去的天子娇子,何其相似,你现在体会的,不过是当初祁天万分之一的心绪,接下来,他们的刀,他们的剑,会逐一落在你的身上,你最终将会在这片雨地里化作一片血泥,哪怕有人想替你收埋,也无从找起,最后他们高高兴兴地活着回去,然后你争我抢地瓜分你姚家的家产,然后从此十二大姓中,再无姚字。”

雨水顺着姚婧妍的脖子,慢慢流进她的衣衫里,沿着她的背脊,将一股恶寒染遍她的全身。

自她出生以来,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冷的一天,她根本不敢想像这群人回去之后,会对姚家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十二大姓说好听,相互联姻拉百年,但如果真有哪一家势微,另外十一家就会把那一家吞得连骨头不剩。

本是女儿闺房好的年纪,却毅然选择踏上江湖的不归路,却不想才刚刚走门闺门,就遇上一个神仙难救的死劫,她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去想,来不及去做,难道真的就要在这山谷里变成一滩谁也认不出来的血泥?匆匆了断此生?

仲白圣人裹了裹衣服:“阿兄,我们现在能离开这里吗?”

伯白圣人望了望空中依然闪烁着银光的蛛网,摇了摇头:“看样子还不能,不等这不知量算完账,你我暂时都没法离开这里。”

仲白圣人道:“这里。。。这个不知量。。。实在是太。。。”

不知量给仲白圣人的感觉已经到了难以描述的地步了,要说他凶残狂暴,可是到他出场至今,他的手上都没有沾过一滴血。

可是离开这个词,却已经找不到其它词来形容这个不知量,特别是在姚婧妍身上发生的事,换作任何人都是难以理解。

伯白圣人道:“对于他,对于他做的事,你只能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今后如果万一遇上了,你的心里才不会觉得突然,不然就像这个姚婧妍一样,想必她现在跟疯狂二字不过一线之隔了。”

仲白圣人道:“我决定等皇儒下界之后,我就在儒家闭关不出了,直到江湖上再也听不到他的故事为止。”

伯白圣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弟,居然能被不知量震慑地如此规矩。

绝望的青色火焰还在树上燃烧,姚婧妍望着那团青色的火焰,心中在想着,是不是此时投身进入火海,还要死得体面一些,她有这个想法,也有这个冲动,十一大姓之人,转眼就要杀到她的跟前了,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考虑。

姚婧妍站了起来,就在她准备向左边的青色残焰奔去的时候。

不知量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似是绝境,不过也不是不可解,现在还一个办法,可以救你于水火,你快想想,我就这儿等着,世上出路千万条,年轻人不要这么早就放弃。”

姚婧妍思绪急转,在这种情况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更谈不上什么援助了。

若要说武功修为,更是不可能,姚婧妍打小因为女子的身份,对武功接触就不是很多,直到成人,也不过是精通皮毛而已,此时更不可能突然暴发出什么异能来让自己脱困。

除非。。。。。。

姚婧妍的眼睛,锁在了不知量的身上,她的每个人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不知量的面前都显得那么漏洞百出。

然而智者皆有目的,他的目的在秋后算账,他要每一个参加谋害轻衣楼的人都付出代价,但如果姚婧妍就在这儿被人轻易杀死,那十一大姓必然盛情归去,虽然没能从轻衣楼里的事情里分得一杯羹,但他们却得到另一桩福利,姚婧妍一死,姚家这些年积攒下的商铺家产,不就成了无主之物,任人轻取了。

十二大姓之中,姚家因为有姚婧妍做主,家产的丰厚的程度,早就已经远超其余十一大姓了,姚家的家业更是遍布各行各业。

其它十一大姓年年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只有她姚家,年年都颇多富足,就像一个雪球一样,一年比一年滚得大。

甚到还出现了,不少大姓不得不跟姚家借取钱粮过日子的情况,姚婧妍借机还换走了他们不少的家业,但是他们也只能忍着,只怪自己族中无能人,这些产业在手里只能荒废,一个荒废的场业,是根本没办法满足,全族上下那么多每天都要吃饭的嘴的,虽是心有不甘,也只能万般无奈地舍弃那些产业了。

对于姚家,十一大姓早就已经眼红难耐,但姚婧妍在族中的威望日渐高涨,更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跟姚家有所冲突,甚至连阴招都没人敢出,实在是因为族中人力匮乏,有心无力。

今天这个机会,就像一场大雨,冲刷掉了那些虚伪的浮土,露出地下那些本以为埋得很深的黑色石头。

十一大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姚婧妍发难了,只要姚婧妍一死,姚家的家产足以让他们快活三五年不止。

只见姚婧妍略作犹豫之后,转身面向不知量,双膝慢慢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请前辈收我为徒。”

不知量问道:“你到现在见我,不过半日,就想要拜我为师,会不会太急了些,你就不怕当了我徒弟后,日子会比今天更难熬百倍不止?”

姚婧妍道:“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受煎熬,而死人却连受煎熬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量道:“你就这么千方百计地想活下来?”

姚婧妍一头磕在了地上:“人的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两件,拼了一切都要想做的事,在那些事没有做完以前,我不想死!”

不知量大笑三声:“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野心,为了自己的野心,去磕头,去求人,去说尽好话,不丢人,所有的大义都比不过狗命一条,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话毕,不知量五指一张,一张水幕慢慢升起,将暴冲过来的十一大姓之人档在了外面。

不知量高声道:“此人已经是我的弟子了,做师父的,实在是不忍看弟子在自己眼前身亡。”

十一大姓中的族老纷纷面露难色,今日姚婧妍若是不死,那等她族中以后元气恢复,倒霉的肯定是他们十一大姓,迫于不知量的威势,族老们都不敢说话,但是族中几个早已经被姚婧妍先前举动,激得忘乎所以的年轻族人,怒声发话了:“不行!这个女人如此恶毒,今天没非刮了她不可!”

他们这一发话,把族老们都吓了个半死,生怕一言两语就激怒了不知量,到时候估计也是一堆青灰的下场。

谁知不知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当然,我知道你们心中怨气难平,所以我会给出一个让你们每个人都满意的答案,你们不妨先听听再说。”

“首先,姚家所有家产全部分予十一大姓,算是姚家对诸位的补偿,为了避免哄抢,我这里还特意给你们列了一份清单,上面详细地注明了,十一大姓各自应得之物。”

说着十一张纸就飞到了十一大姓的族老手中。

姚婧妍猛地一抬头,刚要出声就已经被不知量止住了。

不知量道:“记住,现在我是你师父,你想活命,就得听我的安排,别说出一些惹我不高兴的话。”

姚婧妍只能把头低了下去。

不知量继续说道:“姚家之人,全数迁出,另择居处,从此姚姓自十二大姓中除名,永远不能回迁故居。”

不知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最后,姚婧妍,自今日起,跟十二大姓再无任何瓜葛,此生此世,永远不能找其它十一大姓麻烦。诸位意下如何?”

姚婧妍青色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从今天起她的姚字,再也没有特别的含义,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姓式了,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力,她只能将这份刻骨铭心地感觉,深深地记在心里,她总是期待着有朝一日。

这一次,十一大姓虽然还有一些不满的年青族人,不过都被族老及时打压了,本来以为不知量会以力压人,强行逼迫他们放过姚婧妍,没想到他还给了这样一个适宜的解决办法,这对于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不用正面与不知量为敌,还可以解决姚家的遗留问题,姚家的家产更是拿得名正言顺,要不是现在情势不许,他们都想给不知量大道一场感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平湖起大龙

不知量给的解决办法,无疑是一个给十一大姓量身定做的台阶,十一大姓也是乐见其成,各姓族老纷纷表示了同意,只是他们身后,总还有一些年青族人脸上写着愤愤不平。

年长的不免感叹一阵,年青人有闯劲是好的,可是明知道眼前是个火坑,跳进去,就直接没命的,这样的闯劲,真是让人头疼。

不知量见他们都同意了,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笑容,好像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既然如此,那咱们两方就此成约了,我马上放你们离开,接着姚婧妍会跟我巡游天下,但绝对不会靠近你们十一大姓的领地,你们大可放心。你们朝着你们身后的方向直走,走到蛛网边界,蛛网自然会化开,放尔等离去。”

十一大姓的族老纷纷点头致谢,多的话,此时也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而且他们常年在族内蜗居,向来也不喜与外人打交道,特别是不知量这种,这种人不管他们活到多大的年纪,都看不穿,想不透的人。

这种人对他们来说是危险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拼尽一切也要避免一切交流,以免祸事上身。

从族内一共出来一百多人,回程的路上,只剩下七十个人不到了,其中没有一个姓姚。

不知量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眼中还是意犹未尽的滋味。

虽然死亡的危机已经解决了,但姚婧妍却是一点也没有重获新生的快意,因为她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按照不知量算账的规矩来说,他不可以就这样轻松放十一大姓离开,毕竟十一大姓算是参加轻衣楼计划,人数最多的组织了,这笔账可是大头,如果他们就这么活了下来,那不知量的账就会亏,亏很大一笔数目,他算账怎么可能亏。

姚婧妍问道:“一会到了蛛网那边,他们是不是全部都会死?”

不知量挑着眉毛问道:“你就这么看待你这个诚实可信的师父?我说过会放他们安然离开,就会放他们安然离开。”

姚婧妍道:“那肯定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绝对不可能给他们这么一舒服的退路。”

不知量嘴角一弯:“你到想到这个层面,证明我还是没有看错你,继续想,我可以提示你,我的杀棋已经下了,就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一定要加油想出来哦。否则。。。”

不知量的声音再次靠近她的耳边:“否则,不聪明的徒弟,是会死的。”

她原本以为在不知量手下做徒弟,也许会困难重重,会被他各种刁难,但姚婧妍还是没有想到,时时刻刻都会危及到性命。

她开始努力回想起刚才不知量跟十一大姓的族老所有的对话,从表面上看基本上看不出任何的痕迹,看似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帮姚婧妍讨要一个生路。

不知量这时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个故事:“我曾经在泅海边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我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影响,一群鲨鱼在抢夺一头海象的尸身的时候,一条个头比较小的鲨鱼最先发现那海象,但是它没有选择去抢最大的那块肉,转而游到一边等侯,倒不是因为它嘴小,它的嘴啃下整只海象,不过是时间问题,也不是因为它不饿,它很饿,当它在海中第一次嗅到血腥味的时候,它游得快极了。”

姚婧妍一边回想着刚才的发生的经过,一边听着不知量所讲的故事,两边她没有落下,因为她不知量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讲这个故事。

“可是大好的美餐,就摆在它的眼前,它又十分的饥饿,素闻鲨鱼是一件极其凶恶的生灵,怎么会有守着食物不动口的鲨鱼,没过一会,我就明白了,远远一大群鲨鱼已经游了过来,其中个头大如一艘小船的比比皆是,很快,海象就被它们瓜分得一干二净,那个头比较小的鲨鱼,只是在外围分到了一部分的碎肉。”

不知量问道:“你说这小个头鲨鱼,傻吗?”

姚婧妍的脑子里一边是不知量的故事,一边是刚才与十一大姓之间发生的一切细节,整个脑识都快都疯狂地忙碌着,嘴里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知量知道她此时正值天人交战之时,继续说道:“它不傻,它甚至出奇的高明,如果它直接冲上去抢食最大的那块肉,那估计它刚刚吞了一半的时候,后面的鲨鱼群就赶到,大家都饿,此时它们的眼里的就可有肉,哪里有什么同类,它们只要看到了还露在外头的那一块肉,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这一口可能直接就会把那小鲨鱼一起吞了下去。与其满足一时口腹之欲,还不如在外围等些碎肉,来得安稳。”

“多大的体格,就分多大的肉,总是想着一口来个大的,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大块的肉有的是,就看有没有这个命吃,畜生都懂的道理,人却是永远不懂,总是贪多图大,吃得再多,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头肥猪罢了。”

姚婧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画象在她的脑中定格了下来,那画面正是不知量人送给十一大姓族老的十一张纸,那纸上写着分给各家的姚氏家产。

正是这十一张纸有问题,有大问题!

姚婧妍向不知量问道:“那十一张纸!”

不知量无辜地说道:“天地良心,你师父还没有下作到在纸上下毒的地步。”

姚婧妍道:“不是纸有毒,而纸上写的字有毒。”

不知量道:“那墨也是寻常的墨呢。”

姚婧妍道:“真正的杀棋,就隐藏在给十一家分配的清单上。”

不知量一笑道:“说来听听?”

姚婧妍道:“那十一大姓,虽然都叫大姓,但大姓之间,依然还是实力的差别,他们分到的家产,跟他们的势力完全是相反的,势力越大的,分到家产反而却是越小,势力越弱的姓氏,分到家产是排在前面的大姓的数倍不止。以为我对他们的了解,那些小姓的族老肯定会不放弃这笔天赐横财,等他们真正开始打开那张纸,开始瓜分姚家家产的时候,便是十一大姓自相残杀的时候,到时,你不必浪费一丁点的力气,十一大姓就会土崩瓦解。”

姚婧妍说完这番话之后,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她被不知量的布局震憾,简简单单的十一张纸,就让十一大姓赔进去数千条性命。

这其中有她小时候的玩伴,也有她平时可尊可敬的长辈,但在这场内乱,他们也许都将殒命。

她相信自这分家之乱往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会听到十二大姓的名号,这就是不知量要的结果,他从最开始就想要十二大姓付出灭族的代价,而她却是因为拜了师,侥幸让全部姚氏族人,逃过了灭族大劫。

她的心中除了震撼,还有激动,这一手路术,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平湖起大龙之势,跟着这样心思的不知量修行,对她来说无异是一个天大的奇缘。

不知量的弯起的嘴角放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可惜了,这么轻易就让你通过了第一次考试,恭喜你不用死了。”

虽说机缘难得,但不知量的杀伐无常,还是时时让姚婧妍忐忑不安,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通下一次考试,如果万一没有通过,那她到底会不会死,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注定会让她在今后的无数个日子里,辗转难眠。

不知量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师父不好相处了,别担心,以后更不好处的日子还多的是。”

他遥遥指着远处的机关城。

“看见那个铁盒子没有?那里面就关着你的无数个师兄之一轻衣楼主,当然你放心,万一你今后要是做错了事,多半不是这个结果,我一定给你另外想一个别有新意的。”

一笔账牵涉了无数个人,似乎每个人的算法都不一样,而他们领到的惩罚也各有不同,但总之大多数人的账都算完了,或者现在已经快死了,或者将来就快死了,只剩下儒家二圣的账,还是悬而未决。

不知量在前面走着,姚婧妍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路过演空的位置时,姚婧妍差点连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这时她都恨不得用针把自己的眼睛缝起来,可是眼睛闭上了,鼻子里还是会闻到那股夹杂着便溺物的恶心血腥味,耳机里还能听到演空若有若无如的惨叫声。

不知量走在前面神色自若,面对演空那股乞求的眼神,他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现在的演空,极度地渴望着谁能给他一刀,给他一个痛快。

对他来说,能快速死去,是一种幸福,那些又轻又利的柳丝,已经将他胸前所有的肉都一片片割了去,每一次柳丝飘动,他就都能感觉无数把锯子,在他的骨头上来磨来磨去。

也许是他听错了,他好像听到了,有风从他胸中的骨头缝中穿出的声音。

轻轻的,弱弱的,呼~呼~呼~

第一百三十八章 慎言真铁

看着不知量一往无前的背影,他甚至连多的一个眼神都愿意给演空,演空落到这个下场,可谓全是不知量一手造成,对于报复这两个字,不知量给姚婧妍立下了不一样的例子,哪怕他能轻而易举地了结对手的性命,他也不会按照他的规矩来办,杀人不算是报仇,能让作恶者饱尝痛苦和恐惧,才算是报仇。

演空什么时候会死,没人知道,也许是很久以后,也许就在下一个瞬间,但,他的死注定与无穷无尽的折磨,相伴相随。

不知量带着姚婧妍来到了儒二圣身边,最后一笔账,不知量暂时不打算讨要了,但是他的心里仍然是十分的不痛快。

不知量道:“让二位久等了,没觉得委屈吧?”

伯白心里哪能有委屈,今日能活着离开,安然回到儒家就是最大的庆幸了。

伯白道:“前辈过礼了。”

不知量道:“那就好,既然如此就散了吧,你们可以走了。”

银色蛛网的天空,蛛丝慢慢化去消散不见,重新还了这天地一片清理。

短短半日之期,让他们觉得好像过了关年之久。

伯白再行一礼:“多谢前辈,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伯白扶起了仲白,就准备转身离开。

不知量的声音适时响起:“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总会有人知道,有人记得,记住一句话,我不杀你们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皇儒没有占大头。”

天下的蛛网虽然消失了,不知量的一席话,无疑在伯白圣人的心上又织上了一张新的蛛网,到于这蛛网何时会突然要了他的性命,他根本不知道。

来时他们本来想到过无数的变数,但他们都相信再大的变数都跳不过他们的掌控,然而不知量的出现,给他们整个修行生涯,狠狠地上了一课,在这一课上,他们到底学到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有他们化身远去的两道清烟,还在努力地修补着他们此行的狼狈不堪。

轻衣楼主关在机关城里,与完界完全隔绝开来,突然一根银丝的搭在了机关城上,小小的机关城就被提着飞上天了。

在云巅之前,轻衣楼主只是觉得一阵眩晕,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上了云层,正在他有些惶恐的时候,他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如同银雪一般的女子,那女子容色绝丽,身形妖异,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透着一种让人疯狂的诱惑,但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却清澈无比,在那眼里没有欲望,没有其任何复杂的感情,好像只是两汪清泉而已。

最引注目的那一头银色的头发,盘了一个晚雪髻,一段长而直的银发自脑后轻轻垂下,搭在精织的银色袍子上,行走之间,轻轻晃动,宛如一条会动的溪瀑。

女子看了轻衣楼主一眼,轻启朱唇:“还在生气?”

轻衣楼主别过头去:“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杀了他,等我出去,哪怕天涯海角,我都要杀了他。”

女子摇了摇头:“你现在杀不了他。”

轻衣楼主道:“总会有机会,总会有可能,只要有那一刹那的机会,我都要试。”

女子道:“你就那么恨他?”

轻衣楼主道:“你看看这间屋子,你只要稍微想一想,我还要在这屋子里待上几十年,你就会懂得我对他的恨意。”

女子道:“他是为你好。”

轻衣楼主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为我好?所以把我关这个破机关城里,一关就是两个甲子,他是发了多大的善心,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女子道劝解道:“其实你。。。”

轻衣楼主喝止住了她:“够了!如果你是进来说这些废言的话,那你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轻衣楼主在重新遇上不知量的时候,仿佛立时就变了一个人,跟他的轻衣楼中的平淡沉重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也不能怪轻衣楼主,毕竟不知量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隐疾,在那里关着数不尽的怨愤。

女子没有说话,而时选择在轻衣楼主面前,慢慢坐了下去,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一朵银莲,轻轻低了低头,风姿万千。

看着女子那两汪清滟见底的眼神,轻衣楼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这是做什么。”

女子问道:“现在你可冷静了?”

轻衣楼主也跟着她在面前坐下,因为在那个角度,看见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眼神,他迟早都会心软的。

有些女子就是这般的神奇,凭你百般吵闹,她只是一个静静的眼神守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态,而不得不心生羞愧。

女子轻轻抬了抬衣袖,细细说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什么爱恨情仇,纠缠了一生,为了爱一个人,为了恨一个人,而不得不付出自己一生的光阴,犹无半点的悔意,好像时光并不是什么值得让人珍惜的东西一般。你能为我解惑吗?”

轻衣楼主道:“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支配着人类的一生,没有什么后不后悔,全部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女子道:“那你恨他也是身不由己?”

轻衣楼主略微抬了声音:“这不一样!我恨他,就仅仅是因为我恨他而已。”

女子问道:“那现在左右你的,是你的情感?还是你自己?”

轻衣楼主一时语迟,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女子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是来做说客的,你恨他也好,最后杀了他也好,跟我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轻衣楼主问道:“你跟他在一起不是已经相处了几百年了?他的生死怎么可能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女子道:“在我们这一族,血是冷,心也是冷的,几百年而已,捂不热的。”

自轻衣楼主见到不知量的第一眼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子常伴在不知量身边左右了,本来他们是情侣,但好像又不是,平时相处,都是平淡如水,过多的语言交流,以及肢体接触都没有,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子这么诚恳地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

轻衣楼主问道:“那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女子道:“我就是纯属于好奇,我好奇将来那个会杀了不知量的人长什么样子。”

轻衣楼主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他跟不知量的差距。

他不免有些心虚地说道:“说到杀他,我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能有这个机会,或者这个机会我等到老死都不一定会等到,毕竟以我现在的修为,跟他一比,几乎等同于一个没有武功的废物。”

女子无比坚定地说道:“如果说以后不知量会死,那他一定会死在你的手上,这世上唯一能杀死他的,就是你。”

轻衣楼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女子道:“就因为你是他选的徒弟。”

妖族的思路,果然还是让轻衣楼主一时没法接受。

轻衣楼主道:“在我们这边,徒弟弑师,本来就是一大忌,除非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女子道:“那你现在忍够了吗?”

轻衣楼主回想自己被关进机关楼中的岁月,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的难以让人接受,他反而已经开始习惯了自己独处的时光,只要外面还有消息,不停地飞进机关城,他就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女子看到他的神色也就明白了过来:“看来他还会活很久,至少你现在还没有起真正的杀心。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收那么多徒弟?”

轻衣楼主知道自己没有见过面的师兄师弟,不在少数,他们的存在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个谜。

女子继续说道:“因为他一直找一个人,一个真正能杀了他的人。”

平常这种层面的高人,向来徒弟都是在精不在多,不知量却是疯狂撒网一样地收徒弟,这也是他一直不解不知量意图的原因,没想到今日就这么轻易的从女子的口子得知了这件事。

轻衣楼主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因为以她的身份来说,就连不知量她都未曾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轻衣楼主。

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轻衣楼主:“因为,我实在不相信你能杀得那个男人,他。。。是我活了这久见过的最特别的男人,这种男人嘴里明明说着一件事,心里想得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永远都能带给我一种新鲜感,我在猜,他也许并不是真正让你去杀他那么简单,也许中间还是什么别的惊喜,我好期待。。。”

女子清澈的眼睛,流露出一股火热,她说得很是激动,脸也渐渐要贴到轻衣楼主的脸上了。

轻衣楼主长年被困在这机关城中,生人都没有见一个,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一个长得像是团银色云朵的女人,温柔,妩媚,然而眼神却始终保持着清纯。

女子爬在轻衣楼主的脸上,吐气如兰,也许是女子吐出的气息太烫了,轻衣楼主从脸到脖子都被烫得通红。

好在女子并没有靠得太久,就轻轻一步走开了,她身形无比轻盈,有那么一瞬间,轻衣楼主仿佛看到一只蝴蝶从他的身边飞了过去。

美丽东西,总是会能让人出现短暂的眩晕,没过一会轻衣楼主就醒了过来,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如果最终我和他能有一战,我不幸死了,你会伤心吗?”这个问题就是流星一样突然从他的脑子里闪过,但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问了出来,不计一切后果,他就是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不然他一生心中都会不安。

女子回答地很是干脆:“不会。”

轻衣楼主的心就像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失落,极度的失落,让他万念具灰。

她甚至还考虑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就那么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沮丧之余,轻衣楼主还是不肯定放过最后一丝希望。

“那如果是不知量死了呢?”

她的回答依然简洁快速:“也不会。”

轻衣楼主的脸上终于焕发出了一点神彩,但是不久之后又陷入了失落的情绪当中。

虽然这个答案,已经证明了不知量在她心中的份量,但是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个更伤心的问题,那就是他和不知量,都没有能走进她的内心。

轻衣楼主道:“本来。。。我以为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能让你挂念。。。没想到。。。我们都不是。”

女子不解地说道:“我是个妖呢,虽然活得久了些,但是到现在为此,我都没有搞清什么是悲,什么是喜,更何况挂念是什么感觉,你告诉告诉我?”

轻衣楼主道:“挂念。。。挂念就是无时无刻不会想起一个人,然后还想和她随时随地在一起的感觉。”

女子眉头轻轻一皱:“我不太喜欢有人一直在我身边粘着,那我应该体会不到你这种感觉了。”

轻衣楼主只得以苦笑收场。

女子转身慢慢向机关城外走去:“对了,我一会儿把你丢回轻衣楼,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自己当心啊。”

轻衣楼主问道:“怎么,外面的事都解决完了?”

女子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闻听整个经过,轻衣楼主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虽然跟离上一次亲眼目睹了不知量的行事风格,但今天再次听来,那种忍不住的战栗,还是让他不知不觉间,开始裹紧了衣服:自己能杀了他吗?这样一个心如玲珑千窍的不知量,也许自己还没有近他身,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女子转身,美目流连:“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刚看见你的样子,已经有一些不一样了,不是说你长变了,而就是整个人的面容都变了。”

这机关城并没有什么镜子,像是不知量特意安排的一样,对于自己以前的样子,轻衣楼主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在无数没有镜子的岁月里,自己长什么样子,他早就已经不关心了。

女子所在之地,突然银光一闪,佳人不再,只剩下一首诗号余音:“千丝天花连人心,落英丛中觅无情。”

声音清丽婉转,似有情,也似无情。

空荡荡的机关城中,只剩下下轻衣楼主,孤单一人,浮想联翩。

山谷上方,所有的银丝开始溶化,从空中落中,便成了一场毛毛细雨,银丝之外,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山谷之中也因为此升起了无数的彩虹,原来秃黄的山谷,突然被这些彩虹打扮得像是瑶池仙境一般。

不知量带着受伤的祁天和姚婧妍,踏着雨砖,慢慢登天而去。

他完全可以一跃而上,但不知量走路喜欢慢,喜欢静,他总说:若是因为几件俗事,就匆匆赶路,置路上风景于不顾,愚都所为也。

再重要的事,也不能耽误赏景的心情,那怕是一个秃黄的山谷,也有其特别的美态。

他们行至半途之时,突然飘过来一片云,姚婧妍和祁天一齐看了过去了,因为他们早早就注意到那片云上站了一个人,而且那人散发出来的武力气场,姚婧妍因为武功低微,感触不大,但是祁天感受到的那种心神上的压力,已经让他额头落下了不少的热汗。

此人的修为绝对跟不知量相差不远,而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样一位高人,如果是敌人的话,那就又将是另一翻恶斗了。

那人穿着简单,身边的袍子像被什么东西斜斜地割开了一般,裸露左边大半个身子,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一根铁链了,一根完全透明的铁链,缠在身上,隐隐有铁石的撞击声,叮叮作响。

那铁链甚是灵动,有如一条盘龙一般,与其说是缠,倒不如说是铁链依附在那人身上。

不知量直到那片云飘到了身前的时候,他才开始正眼望去。

不知量先开口道:“你来了?”

那人点了点头。

不知量问道:“怎么,你是来阻止我的?”

那人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就像是舌头上捆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说得极其艰难:“不。。。是,是。。来。。。劝。”

不知量眉头一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在你们法家留下的慎言真铁,你们还没有破去?”

那人面色悲苦的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一件苦楚万分的往事一样。

不知量道:“哈,我应该说是你法家无人,还是应该称赞那人本事通天呢,这慎言真铁,真的这么难破?”

那人道:“。。无。。解。”

不知量道:“你师父死了?不然今天来这儿的人肯定是你师父,而不是你。”

那人点了点头。

不知量没好气地说道:“你师父倒是落了个轻松,却留下整个法家弟子生生世世都要忍受这慎方真铁的折磨。”

那人道:“师父。。好人。”

不知量道:“好人?当初四大家围杀我的时候,就是属他老人家最上心了,好几次差点就折在他手里,你师父对你来说是好人,对我来说不是,要不是看着有这慎言真铁,还有你的面子上,你法家今天怕是已经灭宗。”

那人道:“少。。杀。。。人。”

不知量有些怒了:“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出来劝我少杀人?何苦来哉啊。”

那人道:“百。。法不。。废,诸善。。奉行。”

不知量道:“你知道是什么把你们法家害成这副模样,就是你那个死鬼师父,还有他一直死守的这些破道理,试想当初他要是没有接二连三地跑到那人面前去聒噪,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会若来那人的不悦?他还好意思骂人家屠害义士,我看这真言慎铁就下得挺好,正好改一改你们法家到处说教的臭习惯。”

那人道:“先师。。性本。。良善。。”

不知量怒喝一声:“够了!言敬秋!我这次出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我旧也余了,就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你回去好好修你的慎言真铁,至于这个天下人乱成什么样,与你无关。”

不知量大袖一甩,就要往前离去。

那被称作言敬秋的人,突然身形一闪,铁链轻轻叮了一声,他整个人就档在了不知量的身前,别看他说话慢,这动作快却是让人目不瑕接。

言敬秋说道:“再。。听一。。。言。”

不知量道:“那就看看你最近本事有没有见长了!”

随后不知量的身上突然真气暴冲,直接将姚婧妍和祁天震飞了数十丈之远。

眼见不知量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言敬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一战注定避不过了。

只见他身上的铁链如同一条怒龙一般,腾空而起,盘距在言敬秋的头顶,仿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不知量一手祭出一招绝式:九焰佛莲!

霎时,九朵佛莲,围绕不知量而生,佛光灿灿,如照大千。

九朵佛莲即是未开放发的状态,那紧紧闭着的花瓣不停地颤动着,仿佛佛莲之中关着什么可怕的力量一般。

万事齐备,只等不知量一声令下。

只他手上一捏出一个佛印,大喝一声:“开!”

九朵佛莲一起盛开,九条火柱也随之冲天而起,直指言敬秋头顶上的盘龙。

一时四周空气中温度,极速开始攀升,姚婧妍感觉自己现在就跟着被放进了火炉之中,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一般。

火光交汇之下,天上突然生出一片火海来,火海瞬间将整片的云海烧了个干净,在地上远远看去,就像有人将太阳扯了下来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间惊鸿

灿烂的红莲还在天上盛开,刚猛的莲焰还在暴冲,位于两招相交之下的言敬秋,神色如常,好像这场争斗跟他完全无关一样。

神光散尽,九莲同时凋谢。

言敬秋头顶的铁锁盘龙,完好无损,甚至看不到一丝被烧过的痕迹。

空气中温度正在慢慢地回降,姚婧妍终于有机会一睹那团铁锁的真容,如同被神光包裹一般,似有形而无形,显得特别的虚无飘渺,她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这么薄弱的铁锁链是怎么抗住不知量的莲焰。

不知量收到了手,背在身后,对于这一击失手,也并没有多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果然是那人留下的手笔,想要轻易破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一扫而空,原来不知量本意,并不是想要跟言敬秋一决生死,只是想要见识见识这传说中慎言真铁的传说罢了。

不知量知道,如果自己开口让他跟自己打一场,以言敬秋的性子,肯定不会全力跟自己动手的,不激他一下,他是看不到这慎言真铁的实力的。

言敬秋好像也看不出了不知量的意图:“没。。。用的,破。。不了。”

不知量苦笑道:“真不知道她当初在你们法家的修行根本上,种上这慎言真铁,对你们来说是福是祸。”

凡是缠上了这慎言真铁之人,每日必然心神会受不到数之不尽的锤炼,就像无形之中,就一只铁捶在不停地对他们的身心进去着锻打一样,长年不停地锻打之下,让他们说话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因为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要去应付这慎言真铁的折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说话了。

这慎言真换的修行,也是分阶段,初时,铁链粗如染梁柱,缠在修行者身上,修行者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只有不停地与之抗衡,才能取得一线生路,法家称这种状态为铁魔。

随着修为的精进,铁链会越变越细,到最后,修行者便可带着这铁链自由行走了,不过对心神的锻打,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在这个阶段依旧不能说话,法家称之为行苦。

现阶段法家大多数弟子都徘徊在行苦段左右,更往上的一些阶段,却是不一般人轻易能达到的,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一边不说,还要有面对比行苦段更加猛力的折磨的毅力才能达到的。

行苦之后的阶段,称之为崇法,铁链会修行至越来越细,到最后就归于无形,在这个阶段修行者已经可以免力说上几句话,但是因为心神的折磨加倍,仍然没办法做到像以前一样对答如流。

整个法家,做到崇法阶段之人,也不过十数人而已,言敬秋就是这十数人之一,这也是为什么言敬秋敢一人来见不知量的原因,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慎言真铁的攻击有多么恐怖,但是它的防御力却是异常的恐怖。

任何人想要杀一个法家弟子,必须要破到他的慎言真铁,才能有机会伤到他的本尊,可笑的是,就连法家自己也一直在苦苦寻求破坏慎言真铁的办法,耗费数代人心血寻找一百多年也依然无果,虽是说上一代的恩怨,当年的罪魁祸首也早已经作古,可是这慎言真铁,如同一个永远笼罩着法家的魔咒一般。

连自己都破不掉的防御,岂不就天下第一的防御。

从铁魔、行苦,一路到崇法,越是修行到高处,这种恐怖的防御力就会成数倍的增加。

好在法家弟子,自那场变故之后,便留下了祖训,不得轻易与人动手,哪怕是别人主动找他们麻烦,他们也需要慎之又慎。

曾经也有好事者,主动去挑衅,法家弟子死守祖训,硬抗着那人三天三夜的攻击,三天之后,法家弟子毫发无伤,而好事者却因为元力用得太过度,落下了个终生残疾。

此事一传开,世人对法家也就是相敬如宾了,明知打不死,还要去试,不停地踢铁板,最终伤到的还是自己的脚而已。

不知量开玩笑说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在法祖重地,给人家立一个碑,日日上好的香火招待着,不然完全不能谢她之万一啊。”

言敬秋怒道:“勿。。要说笑!她。。乃是个禁数!”

不知量道:“禁数?哈哈,我看你们才是个禁数,自祸自招,要不是你师父犯贱,她会将怒气撒在整个法家的徒子徒孙身上?”

言敬秋明知理亏,一时不语言了。

不知量抓住痛点,越说越高兴了,他转身朝着祁天和姚婧妍说道:“现在说起这件事,我都还是觉得解恨,以你们的年纪,怕不是应该识不得那英雄的名字,不过没有关系,我今天心情好,你们就当是听了一场板书,话说久远前的江湖,有一位异能女修,名唤胭脂霸王。”

听到胭脂霸王四个字的时候,言敬秋特意背过身去,眼不见,耳不听,做了个六根清静。

“她的为人行事,可是我不知量活了这么多年最为佩服,当时的武林,有一个奇诡的规矩:四家齐治天下。释道法儒,四家联合在一起给这个江湖定了一个规矩,规矩很多,不过归结起来,也很简单,不过就是让人莫肆意为恶,多做善事,好事罢了。起初这个规矩倒还是有些用处,天下武林也出现短暂的清平盛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规矩的最大的破漏就出现了,四大家本来事务繁忙,他们根本不可能事事俱到,面对整个武林每天发生的无数细小事务,他们只能将这事分到了他们麾下的八小家手中,四大家手下八小家,一直接都是四大家各自的直系势力,经常帮着四大家处理杂务,这一次算是正式任命了,人多眼杂,心也杂,日积月累之下,八小家里面就出现了坏恶分子,利用了四家齐治天下的权力,为自己谋取了私利,有了一个人开始,便就开始有一群人的效仿,自古天下道理就是如此,有样学样,我们从来学得不错,最开始四大家也处理了一些人,但后面发现这些人几乎渗透了整个八小家,光是杀几个人,好像也起不到什么重用,当时四大家各种私务繁忙,面对这种让人头疼的问题,他们只能选择睁一只闭一只眼了,只要不犯太大的错,他们几乎不插手。”

“然而人啊,永远是一种不会知足的动物,八小家很快领悟到了四大家的这层意思,但是欲望改变人的智慧,他们没有选择收敛,而是选择在根本上解决这个忧虑,只要封死了苦主的口,那恶事就不能上到达四大家,那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江湖上常有的规矩,没人知道的事,就没有发生过,他们学得很好。”

“一时江湖上怨声四起,虽然人人几乎都能听到一两件八小家的丑事,但是最奇怪的是,你永远找不到一个苦主,所有的事情也只停留在听说的阶段,更进一步的了解,就没法做到了。人人都知称八小家,为八大恶,只是没人敢出头罢了,因为八大恶的身后,还是站着四大家,当时的武林,谁也不敢轻易反对四大家,他们只能选择隐忍,整个江湖如同一个大的龟壳,里面装满了有气不敢伸的老乌龟。”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了出来,她就是胭脂霸王,她上来二话不说屠尽八小家中的两家的满门,时人皆是拍手称快。这两家正好像也是八小家里,最臭名昭著的。正是因为这两小家的死,让四大家终于醒悟了过来,等他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只下了一个命令,对胭脂霸王的格杀令,四大家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规矩是四大家定的,哪怕四大家养的狗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来管。”

“胭脂霸王的实力,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格杀令,第一次艳惊江湖,八小家齐出,数次的围杀,竟然没人能伤得她丝毫,反而八小家的中精英也是这数次的围杀中,被胭脂霸王屠了个干干净净,收到这个消息的四大家再也没办法家中稳坐了,为了彰显四大家的实力,他们选择了轮番上阵,不过令人意外的时,释道两家纷纷败下阵来,到了法家的时候,四家已经提意要联手抗敌了,但这位仁兄的师父,却坚持要以法家一人之力,会会这胭脂霸王,毕竟释道两家都有单独上场的机会,轮到法家就说要联手,难免会让人觉得法家势微。”

这时不知量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脸上忍不住地抖起了笑容:“说起他的师父,那可真是一代不要脸的宗师啊,哈哈哈!我现在想起都觉得好笑,你说你师父当初是怎么想的?他到底觉得他自己那点好了?会说出那种话?”

言敬秋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道:“莫。。要有辱家师。”

不知量道:“我说的这些可有半个假字?你一会要是从我接下说的话里捡出半个假字,我不知量的头颅,随便你言敬秋捡走,但如果我没有说假,你就要让我去你师父的坟头大笑三声,如何?”

言敬秋没有说话,他心里还是个尊师重道的人,他可不敢轻易拿他师父的声誉来对赌,何况,他也知道不知量接下来要说什么,这在当年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也正因为这件事让法器彻底进了隐世的状态,总有想要打探当年那件事的细节,甚至还要不少唱快板地找上门,说要拜会一下法家法尊的圣容,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不过是换个花样过来,打听消息,回去好编荤段子罢了。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言敬秋现在听这些事,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反感,毕竟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量越说越起劲:“你们可知道,他师父当年第一次见到胭脂霸王,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面对一有茫然的两人,不知量的关子还是卖很欢实:“他说:汝罪,吾妻之,可抵。哈哈哈,诶,言敬秋,这八个字,有没有假的,你可是听清楚了。”

“堂堂一个法尊,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当真是个奇葩,不过关于胭脂霸王的长相,坊里一直有两种说法,一者说是长相平平,一者说是丽绝天下,你师父当年可留下什么评价没?我相信能让你那个师父说出这种话的话的人,绝对不是长相平平四个字而已。”

没想到言敬秋,居然还接了这个话头:“他曾说。。。人间惊鸿。”

不知量道:“人间惊鸿?看来我要后悔终生了,要不是当初我正急着逃命,我肯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人间惊鸿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子。”

姚婧妍听得最为认真,一个女强者,这是在当初武林最为少见的,而她心里一直缺一个标杆,而这个胭脂霸王,几乎就为她量身订做的,虽然第一次听说这个人故事,但她已经深深地迷上了。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那后来呢?”

第一百四十章 纵马江湖图一快

这一次言敬秋,不想给不知量添油加醋的机会:“同行。。。被杀,师父。。。修为被废。”

不知量拿斜了他一眼:“哼,如果你师父当场就死了,怕也就没有慎言真铁这场祸事了吧?有些人,即便是大难不死,依然不会放弃作死。”

堂堂法家法尊,在胭脂霸王手下,竟然是说废就废,其武力修为何其恐怖。

姚婧妍很是奇怪,像这样一位奇人,她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十二大姓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宗,但武林上的大多秘密消息,还是知道个大概的,她翻遍了记忆,也找不到有关于胭脂霸王的只言片语,如果说漏了这样一个人物,那几乎可以说是对这一段江湖史话,一无所知。

祁天开口问道:“不过一面之缘,因为这样的口舌,就要杀尽随从,废尽修为,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不知量道:“你不了解当时的江湖风气,在那时女人修道就是个笑话,他师父当时说的话,几乎是对一个女武者最大的羞辱,想不死都难。一个女人要靠嫁给一个人男人,才能抵罪,才能求活,学的都些什么狗屁道理。现在的江湖就清静多了,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你可知道为什么?”

祁天摇了摇头。

不知量道:“因为现在的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女修,你自然也就听不到类似的事情。”

他望着天,感慨道:“最初的江湖,可是什么仙子神姬,比比皆是,那时候的江湖,可真的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现在的江湖,不过就是养了群粗俗的泥牛罢了。”

“关于他师父的故事,到这里都还不算完,不然你们也不可能了解到这慎言真铁的来历。怎么样,言敬秋,这后面的故事是你讲啊,还是我讲?”

言敬秋道:“照实。。。说,莫要。。胡说。”

不知量接着说道:“我前面说了,他的师父是一个喜欢作死的人,虽然修为被废,然而却依然没有阻止他那颗想吃天鹅肉的心,他独自一人回转到法家之后,四大家法尊修为被废,自然引来江湖一片哗然,当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快挤快法家的磊门了,他们没有机会跟胭脂霸王交手的机会,自然想从那师父那里,打探一下胭脂霸王到底有多强。就在众人向他师父询问整场战斗的经过的时候,他师父却说出另一件事。”

“当着几乎整个江湖的场面人,他师父说胭脂霸王因为他的一片赤诚之心,深受感动,已经跟他立下了道侣的誓约,关于他一身修为被废的消息,他却只字未提,这话一放出来,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但就是这种看似荒诞不羁,偏偏信的人就是越来越多,不聪明的脑子,接受这种不聪明的故事的速度,永远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正是因为他师父这样一个离奇的举动,给整个法家带了来蔓延千秋百代的祸事:慎言真铁。法家的整个修行在天下宗门之中,最是特别,他们的修行功法根源,跟一样东西脱不了关系,那便是后山的法源池,凡是法家修行者,自身的元力都受到了法源池影响,随着修行的深入,法源池的影响越是明显。所以那也是平法家看重的禁地,守卫法源池也是法家四位家老,四人修行皆是超过百年有余,因为常年隐居法源池周围,修为已经不可考,不过据说连他师父本人也常常向那四人请教武学疑问,足见这四人的地位应该不虚。”

“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师父的蠢话很快就传到了胭脂霸王的耳朵里,她没有给法家言语的机会,直接一剑砸烂了法家的山门。”

祁天问道:“胭脂霸王如此行事,是不是太过于蛮横霸道了一些?一点道理也不讲,完全不给法家解释的时间。”

姚婧妍反驳道:“那他师父信口雌黄的时候,可曾想过给胭脂霸王解释的机会,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道理讲?”

不知量对姚婧妍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还是自己挑的徒弟顺眼,说起话来就是能合师父我的心意。讲道理?哼,好的道理,可以讲上一讲,破规矩,烂道理,讲半天,只会越描越描黑。不然你以为你胭脂霸王因何得名?她本来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喜欢讲别人道理的人,她行事自成一格,对于别人的规矩道理,从来不放在这心中,我这便是我心中一直欣羡的高人,真正得了大洒脱的高人。”

“因为法尊武功全失,胭脂霸王一路杀进了法家腹地,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她攻到了后山法源池,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的身前,档着四个白发老人,四人的年纪或许是太大了,长长的白发和胡子互相交缠在一起,常人看了多看会觉得奇怪,但是明眼人心里明白,这是法家高级秘术通天根,四个人通过须发,将彼此修为心识连在了一起,四人形同一体,举手投足,步调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他们还在江湖上行走,也当属于一大奇观。”

“那一战,可谓是令人神往的一战,我虽未能得见,但是当时亲眼目睹过这一战的人中,光是听来的支言片语,已然将那场没能一观的战事,定为人生中一大憾事。总之,法家四个家法,加在一起超过四百多年的功力,放在当今的武林也是不可小觑的,法家本来以为四家老肯定能档住胭脂霸王的进攻,但是一连过了数日之后,四家老依然与她斗了个不分上下,于是法家急忙向其它三家求援,就在求救信飞出去,没过多久,四家老就因为年事过高,一时气虚,败下阵来。四家老看来人是个女子,起手之时,还带着留手,但是随着对手次数的增加,他们在不知不觉,已经将自己的功力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然岁月终究不饶人,他们老了,也败了,在他们都以胭脂霸王要借此机会,大开杀戒的时候,她却做出另一个兴动,他从怀中拿一坨黑色的石头,随手就丢进了法源池中,之后就飘然而去,等其它三家的援助到到达之时,胭脂霸王早已经人去楼空。”

姚婧妍道:“纵马江湖图一快,果然大洒脱。”

不知量笑道:“你与她之间,虽说相隔千山万水,做不得比肩的英雄,但效仿一二还是可以的。”

言敬秋听闻这女子要效仿那女魔头,急声劝阻:“年少。。冲动,勿入。。。魔道。”

不知量道:“那你告诉告诉我什么是正道,学你们一样,天天在身上挂着的铁连,躲起来不敢见人就是正道了?善恶本来就不是什么两分之说,一念魔佛,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经历过什么了?”

这一问,直接问得言敬秋哑口无言,心中那本以为已经被消灭殆尽的心魔,仿佛又在心底深处,一闪而过。

不知量接着说道:“胭脂霸王虽退,但面对其它三大家的询门,四家老并没有告诉他们法源池中异物,毕竟事关本宗修行,绝计不敢轻易向外人说道。等聚来的人都散了之后,四家老开始着手查探法源池中的变化,法原池中的灵力除了些许正常的波动以外,并没有其它任何的异常,更另人奇怪的是,他们寻遍了整个法源池,也没有找到那一块黑色的石头,但是他们明明看到胭脂霸王将它丢了进去,连日查询无果,他们只能作罢,直到不久之后,法家的第一个弟子身上出现了慎言真铁链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大事不妙。经历多方的打探,他们才知道当初胭脂霸王扔进法源池的黑色石头,本名叫做慎言真铁,是一件海外异宝,传闻是一个海外异族的修行重宝,但因为这个它给修行者带来的身心伤害太过于巨大,也被武林上列为一大禁术。紧接着,在同一天里,几乎所有的法家入道的修士身上都出现了慎言真铁,因为身上突然出一件异物,让整个法家都乱成了一团,不少心性较差的弟子,几近陷入了疯狂,最后走入魔而死。”

言敬秋声音中略带着一些悲凉:“师兄。。。皆死。”

不知量安慰道:“好啦,别伤心,要是当时你那一个字辈的不是死的只是剩下你一个了,现在怕也轮不到你来做这个法尊。”

在不知量好心的安慰下,言敬秋变得更加的阴郁了。

不知量贴心地说道:“怎么样,我这个老熟人还算对你照顾吧?特意帮你回顾了一下往事,来缓解你这些年有口难言的悲伤。你自己想想看,自从你变成这样以来,能陪着你聊这么久的人,能有几个,除了我你怕是找不出来别人了。”

言敬秋劝道:“此番。。。前来,仍是。。劝你。。少杀人。”

不知量回头望了望山谷,举起结白地双手,对着方敬秋摇了摇:“你这话说的可是奇怪,我这手上是有血还是什么,你就冤枉我杀人?这山谷里死的人,可都不是我动的手啊,要怪你就要怪她。”

不知量指了指天上。

言敬秋跟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天空中雪蛛雨娘,静静趴在一朵云上,蛛肢在不停地把玩着一团云彩,不知量推来的锅,她仿佛也没有丝毫不满,或者说就算是她把整个山谷中人,全部杀了个干净,她也完全不会放在心上,杀人对她一个妖族来说,根本不会有一星半点的道德愧疚,在她看来,人在死的时候,身体里迸发出的一抹血红,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特别喜欢观赏玫瑰开花的样子,所以她一直都特别地喜欢杀人。

第一百四十一 章 落英丛中觅无情

云动风倦,天上雪蛛转眼消失不见,一片雪落下,一个倩影向众人款款而来。

“千丝天花连人心,落英丛中觅无情。”

清冷的声调,优雅的身段,每走一步,总能摇落无数的风情,然后那双动人的眼睛里,始终都保持着让人难以形容的清澈。

仿佛她不食人间烟火,人间烟火因为她的存在,而百般寂寞。

她是雪蛛,也是雨娘。

雨娘开口道:“聊得好像很开心?话说多了,人是会变臭的。”

雨娘轻轻立起一根手指,那手指上闪过一抹雪光,寒气逼人。

不知量立时就收了声,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的缝起来,无数回的教训告诉他,打不过的时候,就得表现得规矩点,不然吃苦的永远是自己,她动起手来,下手的轻重,完全看心情的好坏,至于他能不能抗得住,活不活得下来,雨娘从不关心。

言敬秋见到雨娘的第一眼,那双木讷的脸上,首次焕发出了神彩。

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激动,那行动困难的舌头,努力地正在调整自己的位置,他拼命地想让自己说话变得正常一些:“好久不见。”

雨娘轻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言敬秋却从那轻轻的一眼中,仿佛看到了无限的故事,有心满意足,也有臆想连连。

雨娘独道:“人是我杀的,你还有什么罗嗦话,可当着我的面说。”

言敬秋脸不红,极其羞赧地说道:“经常动武对身体不好。”

雨娘淡眉一皱:“就这一句?没有其它说的了?”

言敬秋道:“没了。”

雨娘显得有些无聊:“那我们走吧。”

她一步迈出去,凭风远走。

不知量见雨娘走远,才走到言敬秋的身边道:“你什么时候能用这种语气,跟我好好说两上句话,我是不是得算是祖上积德。”

言敬秋望着雨娘消失的方向:“少增。。。恶果,必有。。。善缘。”

不知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你知道你跟师父有什么不同吗?”

方敬秋依然望着远方,仿佛完全没有理会不知量。

不知量气道:“你师父是死的,你还在喘气而已,真是狗改不了吃。。。”

他话还没有说完,凭空一个充满杀意的声音响起:“嗯!?”

顿数万针雪丝一起对准了不知量了。

好在不知量变口变得极快:“真是狗改不了痴心,徒惹雨娘娘烦心!”

不知量好像替雨娘一万个不值一样,一甩衣袖,就带着祁天和姚婧妍去追雨娘了。

言敬秋一人浮在空中,一直望着雨娘消失的方向,他在想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久远到记忆一片模糊,下一次见面是什么?将来,还是永远,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是期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的真言慎铁还没有发作,他还能说话,说得十分流利顺畅,然而当时的他,只是偷偷看了几眼,生生熬不出一个字来,这一次是他与她之间对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下一次,一定再说多一点,言敬秋越想越开心。

追赶了很久,不知量一行人都没有找见雨娘的身影。

祁天没有看着芳铃儿,难免有些担心了起来,焦急地问道:“芳铃儿呢?”

不知量指着前面,虽然前面什么都没有:“芳铃儿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轻衣楼主,都被雨娘带走了。”

祁天看着眼前一片茫然的云海:“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量轻轻笑了一声:“年轻人,我教你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小窍门,那就是永远不要问雨娘她要去哪儿。相信我,记住这句话,对于让自己活着这件事,绝对大有益处。”

姚婧妍忍不住说道:“你好像很怕她?”

不知量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怕,是敬,尊重,崇敬,年轻人想事情就是这么肤浅。”

感知到自己头上那几根蛛丝慢慢退去之后,他才终于有了一个喘气的机会,雨娘给他漫长的人生中,带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刺激,惊险,还有随时随地的杀机。

脚下千山万水,眼前云烟浩渺。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风越来越大了,空气中腥味也越来越重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一片碧蓝色的水域,以及数十条接天连地的龙卷风,在不停地扭动着粗壮的腰身。

姚婧妍望着眼前一幕,吃惊地说道:“这就是海?”

不知量道:“这是海,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海,这海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泅海。”

姚婧妍惊呼出声:“就是那个传闻中关押着海外妖族的泅海?”

不知量问道:“是谁告诉你海外关押着妖族?”

姚婧妍理所当然地回道:“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啊?”

不知量道:“那关押了这么多年的妖族,你有没有亲眼见过。”

姚婧妍道:“它们被关着,怎么可以看得到。。。”

突然姚婧妍像是咬到了舌头一样,停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这一段话,也是书上常说的,本来这种太过于玄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更多的联想,书上说得多了,她也就信了,今天她才知道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故事背后,却有着一个天大的漏洞。

不知量道:“做我的徒弟,首先你得有一定得有常识,那就是天下的书,有五成都是错的,唯有这样,你才能从书读来那些别人不愿意告诉你的故事。”

“这泅海要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些妖族故事,那么简单,我再送你一个问题,可容你慢慢思量,这泅海摆在这里,到底是用来关押海外妖族,还是用来关押我们这些人的?”

不知量简单的一个问题,直接在姚婧妍的脑子里轰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仿佛这天下最大的秘密已经向她展行出冰山一角,一个世界的真相,对谁来说,都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祁天因为担心芳铃儿的安危,一直神情颓丧,对他两人的对话也不是很上心,独自一人坐在一边想事情。

不知量转向祁天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吗?因为海里可有你的大解脱。”

祁天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不知量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条件吗?我会治好芳邻儿,但是在她治好后,你永远不能再见她,你能做得到吗?”

祁天点了点头,眼里很是不舍。

不知量叹了口气:“男人啊,明明一切都在眼睛里写得明明白白的,还偏偏要出来骗人,你骗骗自己就行,何苦拿来骗我?”

祁天道:“现在我连芳铃儿在哪儿都不知道,去哪里见她?”

不知量道:“我给你算过命了,在接下的日子里,你会无比思念她,然后发疯地找她,可能最终你会在某个地方就找到了她,然后就向我苦苦哀求,最终我心一软,就答应了,至于你我的约定,不过是笑话一场。”

祁天不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目的何在:“不会的,我不会的,我会好好等她回来。”

不知量笑了笑:“万一她回不来了呢?”

祁天如同身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定住不动了。

不知量立刻闪身到了祁天的身边,一手覆在了祁天头顶,灵光开始不停地闪动。

不知量道:“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莫过于男人的承诺,再毒的誓言,也是早发夕改,很久以前,我就不信这一套了,所以为了保险,我只能封存了你的记忆,只要记不起来,就不会去找,哪怕是以后对面见着了,也都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这才叫万无一失。”

祁天的眼睛慢慢向上翻去,最终闭了起来。

他的脑中有关于芳铃儿的过去一幕幕开始疯狂地向后倒飞出去,所有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所以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虽然姚婧妍跟祁天也算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了解,但她还是不忍看着一个人的记忆就这样被封存了起来。

姚婧妍开口说道:“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只是为了以防那个万一?”

不知量道:“智者行事,往往万分之一的意外,就是一个天大的变故,这个习惯你没有,所以你才被抓来当徒弟,不是吗?”

他收回手,祁天就像是坐着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面色沉静,再也看不见一丝对芳铃儿焦愁。

不知量向姚婧妍说道:“看看下面的海,你觉得哪一片海最漂亮?”

姚婧妍本来还在内心煎熬,不知道不知量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姚婧妍望着脚下的海面,就像是一片幽蓝的地狱深牢,总是让人脚底生凉,海的尽头,静如一面蓝色的镜子,在与海岸相接的地方,却是怒涛惊天。

一动一静之间,她没有多想,指向了那最高的浪。

不知量确认一遍:“选好了?不改了?”

姚婧妍试探性地点了点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不知量接下来要干嘛。

只见不知量手一提,就将沉睡的祁天拎了起来,然后朝着那最高的浪头,将祁天甩了出去。

姚婧妍吓得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她没有想到那片海居然是自己帮祁天选的墓地。

不知量鬼魅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记住今天,记住祁天,记住这是你和师父一起联手,杀的第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影婆婆

做不知量的徒弟,就要跟他一起杀人,姚婧妍从未曾想过,会有这种诡异的事情。

她选的海,虽然没有动手,但祁天的死,她肯定也出了一份力了,带着心中的惴惴不安,姚婧妍伸了头往那片海望去。

就在祁天落入水中的一瞬间,碧蓝的海面下突然一大片黑影一闪而过,吓得姚婧妍倒退步三四步,惊慌失措的她指着海:“那。。那是什么!?”

不知量肯定也看到了,不过只是没有特意关注,不知量淡淡地说道:“别问,问了,你晚上会睡不着的。”

哪怕不知量不说,光是想着祁天被海底怪兽吞杀的景象,姚婧妍就已经快要睡不着了。

将祁天丢下泅海之后,师徒两人也离开了,只留下泅海涛声依旧在喧嚣着。

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一阵阵玄灵的鲸歌,慢慢在海边响了起来,轻越飘渺的声音,仿佛是这世间最为虔诚的祷告。

祁天的故事讲完了,冰越凝怀中的绿萤早早就睡了,只剩下谭墨虎守着一边,听得意由未尽。

谭墨虚开口道:“这个不知量的名字,真是一听就让人背脊发凉,只是为了以防那个万一,就将祁老大推进海里。”

冰越凝声音轻而柔:“毕竟号称千古异人,行事风格自然跟常人大异。”

谭墨虎又问道:“可是他这事来得奇怪,如果真的是要以防万一,直接杀了祁老大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还这么麻烦,先封印记忆,再推入泅海,可他万万想不到这泅海里还有一个鲸龙王,把祁老大救活了。”

冰越凝笑着道:“你真的以为不知量不知道这泅海里有一个鲸龙王?”

谭墨虎突然灵光一现,急问出口:“难道他们。。。他们认识?”

鲸龙王常年不出泅海,谭墨虚本来以为他在陆地上应该没有什么朋友才对,可是不知量的种种行为,就只表明了一件事,他知道泅海里有一个鲸龙王,而鲸龙王肯定会出手救助祁天。

谭墨虎道:“可是。。。我还是很想不通,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对祁天,到底是图什么?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以祁老大现在的状态,怕是不会对鲸龙王以外的任何人施以援手。”

冰越凝道:“小猫儿的脑袋,就算是想破也不会想到不知量的盘算,你还是放弃吧,此人不论是杀还是救,皆是其目的,只是这目的怕是要很久以后才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棋手常说的闲棋,可是只要上得了棋盘的棋子,有哪一个能得闲的。”

谭墨虎看着绿萤的睡相,长长睫毛,轻轻扇动着,一脸沉静如水,看着这样的她,谭墨虚都觉得有些目眩神迷了起来,仿佛在晴天白日,看见了星辰如海。

冰越凝道:“怎么心动了?有胆子心动,就要有胆子开口呐。”

谭墨虎一听到开口两个字,瞬间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根本不敢想象,绿萤要是听到自己说出那种话,会是什么样,到底是大缷八块,还是大缷十二块,他不确定,他唯一确定就是,他会死得很惨。

这样想想以后,再去看绿萤,仿佛她那眼睛立马就要睁开了一样,而她腰间的绿竹已经发出了清灵。刀声。

谭墨虎大叫一声,就急忙向外跑了出去,在狂奔的途中,他接连断撞断了好几根三人合抱的大树,可再大树依然没法档住他要逃离这个险地的决心。

冰越凝低头看着熟睡的青萤,脸上笑意慢慢化开。

危冠广袖楚宫妆,

独步闲庭逐夜凉。

自把玉钗敲砌竹,

清歌一曲冰凝霜。

两朵清莲,各自芳华,一场香花落尽,湖面上只剩下一个静静躺睡的祁天了。

朱明月为救江有路身陷江府恶斗,地刑神君悍然出手,重伤朱明月,紧急关头林闻风为了救朱明月,还她一个自由之身,先是重创江府江应雄之妻沈伶俐,最后不惜自引四张山契入身,自断而亡,就在地刑神君准备格杀朱明月之时,江有路绝世武脉觉醒,见朱明月重伤不醒,江有路怒火滔天,一举烧断地刑神君四肢,江有路也陷入了昏迷。儒家看见事态偏离预计规道,圣师子不得不插手了,同时黑影和玉扇侯后也纷纷加入了战团,一场大战更是卷进了更多的人,神圣子武力绝伦,力压黑影一筹,这时北乌衣田拾趣及时出手,帮黑影档下一击,意外的助力祁天从天而降,一招鲸落虽未能完全施展,却已经将圣师子打得全然没了还手之力,祁天最终也被怪云卷走,圣师子落败之时,儒家又出现一位传奇人物,一穷二白的申穷,田拾趣拼尽修为,也没能敌过申穷的沓拓黑甲,终至败走他乡。地刑神君也喊来了道家的助力,慕容雪仙。失去了祁天,失去了田拾趣,江有路又陷入了昏迷,玉扇侯一方情势急转直下,天无绝人之路,江氏先祖奇人借江有路还魂,一扫颓势,力压群雄。

中洲江府的乱局,自此了结。

四象山主,林闻风身死,田拾趣败走,江有路和朱明月南下,江府沈伶俐含着对朱明月的恨,死不瞑目。江应雄也被江家先祖从江氏除名,自此沦为路人。申穷自知江家先祖之威,自知此事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能应付的范围,便是极力开始补救这场冲突,开出了一系列优渥条件,尽量让这件事情得一圆满。

江家先祖同时也跟玉扇侯达成了某种交易,急欲南下,便答应了申穷的提议,江府大乱终于落幕。

黑影因为还在生玉扇侯的闲气,独自一人早早回了客栈,玉扇侯行在路上,看着左右两边皆是空荡荡的,不免心生感慨,曾经在玉府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天之内,身边所有嘻笑言语,全部化为泡影回忆,感伤之情,从内心最深处渐渐满溢。

是夜,月凉如水,天高云淡。

玉扇侯提了一壶酒,对月独酌,虽说跟林闻风相识不久,但这是他能为林闻风做能的一点吊祭。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管付出多少,都不会过分,哪怕是生命。是傻抑或是痴,旁观之人,哪里来的资格评判。

酒一口大过一口,愁一分深过一分。

突然,寂静无人的夜,青石路板上,响起一阵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嗒。。。嗒。。。嗒。。。

这种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犹如清晰入耳。

玉扇侯回头望去,只见弯弯青石小路上,只有一根拐杖在一步步前行着,没有人,或者没有看见人,但见那拐杖的步伐,像极了一个老人,在踽踽独行。

拐杖慢慢晃到了玉扇侯身前,停了下来。

玉扇侯立马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静静地凝视这拐杖,生怕这拐杖里突然冒出什么暗器来。

拐杖狠狠地击了一下地上的石板,随后一个老妇人的骂声响了起来:“怎么?还要我喊你一声玉侯爷不成?”

声音响起的瞬间,玉扇侯立马就听出了来人是谁,影族如今的老祖宗,影婆婆。

玉扇侯急忙大行一礼:“小子见过婆婆,只是婆婆突然这样出现,让小子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影婆婆道:“影族的功法,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就是影化自身,我现在还差最一层,只要能把这根破棍子也去影去了,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你说到时候,我要是不出声,估计连我老死了都没人知道了是不是?嘿嘿,想着还挺好玩儿的。”

对于影婆婆讲了的这种笑话,玉扇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应的好。

影婆婆继续说道:“好了,闲事不提,我听我孙女说你不信她?好生子屁股毛褪完了,想飞是不是?”

玉扇侯道:“你孙女?您是说她是你孙女?”

影婆婆一拐杖敲到了玉扇侯头上:“不是我孙女,难道还是你孙女不成?你小子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小时候长着还算伶俐些,长大了是越看越烦人。”

玉扇侯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派你孙女亲自前来,我本来以她不过是一个影卫长。”

影婆婆没好气的说道:“少的失踪,你要办的事,一般人又信不过,影族本家的,只剩下老的小的,难不成你想让我这个老的帮你跑上跑下,忙得鸡飞狗跳的不成?”

玉扇侯连连摆手,要是果真让这个影婆婆天跟在自己身边,估计他的头,不用两天就能被敲个稀碎。

说话间,玉扇侯的头上又挨了一下:“记住,她姓影,单名一个殊字,别一天到晚一口一个她的,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做事就从来没像这次这样上心过,我的孙女,就这么不招人心疼、疼、疼!”

影婆婆每喊一个疼字,都要玉瘦侯的头上敲上一回。

喊疼的人,是一点都不疼,来不及喊疼的人,头上只一个声音,不停地传来,咚、咚、咚。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影婆婆才准备休息一下。

玉扇侯摸着自己的头,他估计现在的自己,估计跟弥怨能有八分神似,反正都是一头的包。

影婆婆叹了口气:“说起我那可怜的孙女,我就想起她那不争气的爹,想起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这个手就痒,我手一痒,我就要敲点什么。”

静静月色下,一阵阵咚咚咚的声音,不绝对于耳。

已经快被敲得头皮发麻的玉侯扇,第一次发现庙里的和尚每天这样敲木鱼,木鱼一定痛得要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间处处是闲愁

玉扇侯的头上突然没了声音之后,他才发现影婆婆和她拐杖早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庭院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府大乱在中洲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是一夜之间,在中洲能排上第二把交椅的势力,府毁人亡,任谁都要唏嘘长叹一番,说书的、唱板的,将江家的兴衰编出了无数个故事,对于江府的衰败,他们每一个故事的所讲的结局都不一样,因此人们对于这件事背后的真实原因更加不解了,百般不得其解的人们,很快关注上了另一件事,儒家的入道试推迟了,儒家的给出的说法是四家合法,将要重新选出新的四家之首,待皇儒重新降世之后,再开道试,有皇儒坐阵的儒家道试,必将开启一片新的盛景。

春秋楼上,玉扇侯一人闲坐,他身后的影子传出一个声音:“你到是挺悠闲的,道试延期,再加上跟儒家作对,这次道试的机会怕是有些渺茫了。”

玉扇侯道:“到时,可以借用术家的幻术易容,换个身份前去应试就是了,这么多人参加道试,我想申穷一眼也注意不到我。我倒时极其忧心另一件事,我恐怖也没法通过儒家的道试。”

影殊的在影子中说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玉扇侯举着杯,遥对苍天:“因为之前两家的经历暗示了我一件事,我极有可能是一个根本没有道缘的人,四大家哪一家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入道求仙,换玉瘦一丝生机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

影殊道:“现在来看,你还有五成的机会,试完比较好,不然除开四大家,再要入道,怕是千难万险了。”

玉扇侯放下杯子:“你要是早说你是影婆婆的孙女,我们也不至于有什么误会。”

影殊道:“我要是说了你会信吗?怕是不能吧,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与其多废唇舌,倒不如请婆婆出来,一锤定音。”

玉扇侯摸着自己头,叹道:“好一个一锤定音,我的头现在都还在疼,想不到当年的小黄毛丫头,也学会了算计人。”

影殊道:“不敢当,我也没想到当年的玩泥巴的小屁孩,会变成玉扇侯。”

玉扇侯对着影子拱了拱手:“彼此彼此。”

影殊回应道:“承认承认。”

一人一影正是“谈笑正欢”时,远处方青芷的步步艰难地走了过来,她的腿上,黑白童子一左右,抱得很紧实。

方青芷好不容易在玉扇侯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本来以为黑白童子会放手,谁知他们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方青芷的脚上,方青芷的脸都气红了,如同抹得匀称的胭脂彩云一般。

玉扇侯开口问道:“方姑娘这是怎么了?”

方青芷答道:“还不是这两个熊孩子闹的,你们走的时候,他两就找不见人了,我本以为他们跟你们走的,结果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回来,我还以为他们嫌外面的无聊,自己跑回术家了,结果我刚刚一转身的功夫,他们就抱上我的腿了。”

黑白童子面色有些忧郁,不像平常那般活跃了,闷闷的也不说话,要是换作平时,这会早已经唱翻了天。

玉扇侯蹲了下来,差不多与黑白童子齐平的位置:“我给你们唱三句的机会,告诉我你们遇上什么事了?”

他最多也只能听三句,黑白童子的唱功,他心里有底的,自然知道这要是给他们放开了机会去唱,怕是自己一天就要废了。

原来以为黑白童子有了开唱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谁知他那依旧紧紧咬着双唇不肯松口。

看着他们不开心的样子,玉扇侯突然想抱抱他们,安慰一下,谁知他双手刚刚抱上黑童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着实沉的可以,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体重,他不由加大力道了,使劲的把他们往上提,可谁知他眼前突然一花,黑童子转眼就消失不见了,他扑了空,但是手上的力气还是把他往前带了带,这一带就直接让他扑到了方青芷的纤纤玉腿上,咬得方青芷就像被狗咬了一样,跳着跑回了房。

玉扇侯讪笑着站起身来,谁知身后一个充满了厌恶气息的声音响了起来:“色胚下流!”

他刚想解释,谁知影殊早已经远遁了,好像多在他的影子待上一息半刻就会身上长虫子一样。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暗自叹道:真乃人间处处是闲愁啊。。。

四家合会还是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儒家这次为四家合会做足了准备,不仅揽下了承办整个合会的任务,甚至主动负责起了邀请武林群雄。

为了以示尊重,儒家没有用千里传书,他们放出的请帖都是用马驿骑着马挨个送达,在现在的年月,虽然大多数都喜欢用千里传书,见书不见人的方法来传递信件,但相较以前的车马上的书信,总是显得有些轻浮,如果能收到对方用马驿送来的书信,那这信意义就非同小可了,这信上的内容,不仅仅内容十分重要,而且上来还粘着对方给自己的无上尊重。

能得到天下四大家儒家的尊重,不论哪个门派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耀门楣的事情,自然人人都不想错过这场盛会了。

儒家发信期中,中洲的马道上从来就没有清静过,天天驿马飞驰,如洪水狂涛,永不止歇。

儒家到底发出去多少张请帖,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儒家在发英雄帖期间,整个中洲的马匹价格,直接往上翻了一番。

每天儒家的马厩里跑死的马,都要堆成一座小山。

闲诗之人,曾经提笔写道:玉都龙庭马几何,不过中洲一小厩。大意是指大贤国玉都中的上千匹好马,都比不过儒家这小小的马厩。

不过儒家担心这诗会引起玉都不满,这诗刚经过几人之口,还没传出门,就已经被儒家连人带诗处理得干干净净上。

四家合会的选在了中洲一处座名山上,此山得名云屏山,整座山像是一排画屏一样摆开,山上五步一景,百步一季,每一扇画屏上风景各有不同,但处处景致都是极其的迷人。

四家合会因为儒家推崇的原因,很快就成为了武林的一场盛会,大多数人心中都十分清楚,道家在被术家的黄龙老人重创之后,已经也没有能力保住四家之首的位置,释家从来未曾表露出对四家之首的宝座有过什么房间的追求,剩下一个法家,几乎算是绝迹江湖了,自守不出的法家就算想出来争上一争,也应该得不到什么人的支持,毕竟藏身江湖太久,现在年青一辈几乎忘了四大家还有一个法家的存在,这样的尴尬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得到四家之首的位置。

所以这次四家合会,四家之首的位置,几乎已经就是儒家的了,儒家把这次合会办得更不像是一个会,而是像一个加冕仪式,一个向天下人宣示儒家新的江湖地位的机会罢了。

而天下江湖人士,也愿意不远千里去给儒家捧这个场,既然他们根本无力左右四家之首的人选,那就只能略表贺意,毕竟将来皇儒下界之后,江湖百年之间,都还得皇儒一人说了算,今日积攒些许香火情,将来总是用得着的。

五湖四海的名宗大派,纷纷派出门中精英赶赴云屏山,为了回报儒家示出的敬意,他们也默契地放弃了御器而行,毕竟人家给脸,他们也不能当作看不见,必然给了几分薄面,就要还以几分薄面,这场汇集了天下人的远行人,将这次远处更看成是一种朝圣,修行之人,终其一生,遇能上一次皇儒下界也是一种福份,虽然这次还只是授以儒家四家之首的冠席,并不能一睹皇儒真正的神彩,但对他们来说现在正是交好儒家的绝佳时机,到场与会,就是对儒家的认同,儒家向来十分地重礼,这次四家合会只要出场了,那就给儒家的一份大礼,象征着儒家得四家之首,乃是天下归心。这种不用出钱,不用出力的大礼,大多数宗门都十分乐意送出手。

在云屏山西北边一个山口上,两波宗派的人偶遇在了一起,行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身着苗衣,形体娇媚的女人,虽是没见得面容,但是光看着背影,便能体会出一种绮丽美妙的韵味来,那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头上带着一顶苗族特有银饰圆帽,走起路来,时时发出银饰轻轻撞在一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好听。

两个宗门,一个是来自东郡的龙剑山庄,另一个是来自丝阳县的五魁宗。

他们都是来参加观礼四家合会的,一般来说碰在一起都要彼此寒暄一番,可是龙剑山庄的庄主龙三平,以及五魁宗宗主舒天照,都看着一地方,都不肯将眼睛移开半步,他们眼光燃烧的地步,正集中那苗族女子的身后,那团如同太极阴阳般,正在时时扭转的浑圆。

龙三平、舒天照,一生在各处宗门所在地,也算是识女无数了,但是这个苗族女人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团点燃他们心中所有沉积的欲望的火种一样,只需看一眼,就在他们心里就感觉野火烧了山,仍谁也扑不灭的山火,烧得他们十分地难受。

对于女人,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渴望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龙剑山庄

荒凉的山口上,这来自苗疆的女人,无疑是最绚丽的风景。龙剑山庄与天魁宗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已经然死死地钉在了她身上一样,有一种女人就是很奇怪,明明从来没见过正脸长什么样子,但光是一个背影就已经能让人觉得风情万种。

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山口上,抢个把女人,对龙剑和天魁来说,无伤大雅而已。

龙剑山庄这几年的实力,自其庄主龙三平从祖屋中挖出一个古剑谱后,已经出现了爆涨之势,龙三平的武功修为在极短的时间,已经挤入江湖门派前十之列,这次来儒家就是为了求一个名份,坐上儒家的大船,他龙剑山庄,才能行得更远更长久。

天魁宗的舒天照,宗门所在地丝阳县,地处偏远,向来天魁宗的人也几乎不怎么走江湖,在江湖上名声也不是很显赫,更没有听说过龙剑山庄,对于龙剑山庄这两年的变化,他更是听都没听过。

没有听说老虎这两个字,又怎么可能知道老虎的可怕。

抢女人的事情,他舒天照从来没有输过谁。

女人是好看,可身边的人却十分的碍眼讨厌,讨厌到他的双拳极痒难耐,这种痒病,不杀人,治不好。

没有多余的交流,两人眼神交汇一瞬,杀气爆冲。

龙剑山庄的剑优势在急、在快、在狠,初一交手,龙三平一招乱点千花,就让刚准备出拳的舒天照,缩了回去。

舒天照退得狼狈,龙三平挂持剑傲视,以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看向舒天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谅武林同道一场,我给你留三分薄面,速速退出这山口,我便不与你计较。”

看着龙三平那双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神,舒天照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平时在县城乡野,自然养了一身野气,哪里受过这等轻视。

舒天照大骂道:“滚你娘的野驴蛋,老子舒天棒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怂,退你娘个腿。”

龙三平长剑一抖:“哼!不知死活!”

长剑现寒光,百步展星流。

龙三平每踏出一步,他脚下都有一颗闪亮的星辰出现,很快就在这山口野道上,踏出一片星海,星海之中每多出一颗星辰,他的剑势就更强一分,齐纳星河之力的一剑,声势何其浩大。

舒天照虽然长相粗鲁,但本质上还是个慎小心细的人。

他背靠着大山,右拳轻轻转了一圈,左拳狠狠地向外砸了出去。

舒天照一口钢牙,咬得直响:“山神盾!”

一个圆形护盾,在舒天照身前显现了出来,圆盾很大,几乎笼罩了大半个山体。

然后区区一个山神盾怎么可能跟整个星河之力相抗衡。

砰!!!

山神盾瞬间支离破碎,无数剑气外泄,密密麻麻地剑光,遮住了人们的视线,让人几乎已经看不到舒天照的身形。

咔、咔、咔,舒天照身后的大山上出现了数条的手掌那么宽的裂缝。

龙三平手中的剑,挥得又急又猛,显现他要这一招,就将舒天照送上西天。

小小山口上,无数乱石横飞,都已经快要将整个山口给填平了。

龙三平的剑终于停了下来,剑啸余威依然在不停地催山裂石。

龙三平看了左右的弟子一眼,训话般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乡下来的武修,不识真龙,才会给自己带在杀身之祸,尔等以后以此村夫为例,勤习龙剑山庄的剑法,否则他的今日,便是你们的明日。”

龙剑山庄的弟子齐声答道:“谨记庄主教诲!”

他们的声音无比的哄亮整齐,似是要将整个山谷都震垮了一样。

那苗疆女子带着小姑娘还没走远,此时还能看见她们的背影,龙三平甚是奇怪,此地这么大的动静,那苗疆女子居然没有回头来看,错过了自己如此英勇的一幕,当真可惜。

不过多望几眼那背影,龙三平的两撇又细又长的胡子就翘了起来,他在想象着今晚就能就能搂上那纤细的腰肢,是多么的让人期待。

而天魁宗的弟子眼见自己的宗主,一招对敌之后,就已经不知生死了,纷纷生出了退意。

人群之中有人喊起来:“宗主见黑了!宗主见黑了!”

在不知不觉间,几乎所有人都迈着同样的步子,在慢慢地,细细地后退着。

他们恐惧的眼神都是在落在那堆碎石底下,而不是看向龙三平他们。

就在此声,那些崩落的碎石底下,突然发一阵阵怒吼:啊!啊啊!!!

霎时,无数落石飞上了天空,落石之间,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时时闪现其中,正是差点被活埋的舒天照。

只见舒天照状如疯魔,在空中一左一右地抓着石头,拳力全部涌进了石头,石头如同流星一般,疯狂地下坠着。

舒天照爬了石头,不论大小,全数照着龙三平的头上扔了去。

一边扔他还一边骂着:“狗日的虫三平!!你打老子!!你打老子!!你还把老子压在那么黑的地方!!老子差点出不来!!”

对于舒天照如此这般的疯狂模样,龙三平也甚是不解,刚刚最多也是就是一些外伤,难道说是那些落石砸坏了舒天照的脑子。

其实龙三平不知道舒天照有一个隐疾,舒天照极其怕黑,每次只要是一进到什么阴暗的地方,舒天照的杀意就会越重,因为他怕,一个人开始怕了,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自保,对于舒天照来说,自保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

来不及躲避的龙剑山庄的弟子,全数都被舒天照扔来的石头砸死在了当场,惨加声此起彼伏。

那些石头有大有小,小的大概有人头般大小,大的刚如同一口能同时装下两个人的大缸一般。

但这些石头扔下来的力道却相差无几,按理来说,越大的石头,其势头理应越小才对,可是那大石明显一看,速度就极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舒天照每次发力都不一样,石头越大,他的发力就越猛,如此才能做到扔这些大石头,就像是扔鸡蛋一般轻松。

龙三平当然不能坐视自己的弟子惨死,长剑背身,飞速地转了起来,无数把飞,组成一把剑扇,现于半空之中,将舒天照的飞石全部都卷了进去。

舒天照见自己扔出去的石头,全部化为了粉末,焦躁不安的他,气得直接抓断了头上的一戳黑毛。

他直接扔掉了手上的石头,直接一个俯冲要往那剑扇阵中冲了过去。

龙三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心中道:不愧是个莽夫,我还当你有什么让人料不到的手段,果然还是高看你了。

龙三平仿佛已经听到了剑扇中,那细腻的血肉搅动的声音,那么悦耳,那么让人心安,想着想着,那苗疆女子诱人的背影,再次在他的脑中闪现,思及深处,他好像还听到那女子已经开口在邀他一起共度春宵了一般。

白日美梦还没做完,突然一声轰然炸响,让他不得不惊醒了。

等他再次看向空中的时候,那柄曾经飞速旋转的剑扇,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扇骨了,扇骨转得很慢很慢。

剑扇的中心,一个人灰色的身影正在忙碌,只见他双开齐上,一左一右,正在疯狂地抓扯着什么一样。

一把把飞剑的残影,被他高高地抛了出来,自己精力祭出的剑阵,被一个粗人像拔草一样地拔了,怎能不让龙三平心痛。

龙三平急忙吼道:“住手!”

舒天照慢慢转过头,斜着一个大脑袋,眼中时时闪烁着红光,他的声音沙哑而响亮:“如何了?虫三平。”

武林上向来有一种说话,武夫体质异于常人,但是仅凭肉身就能砸烂剑阵的,龙三平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龙三平再也不敢对他有任何的轻视了,他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舒天照站了起来,混身筋肉爆涨:“丝阳县,舒天棒!”

龙三平道:“不可能!江湖志上,从来没有说过丝阳县内,有你这号人物。”

行走江湖,知己知彼总有好处,龙三平在出来之前,就已经把江湖志背了个烂熟,对于什么人好惹,什么人得退避三舍。

在会面之初,他得知对方来自丝阳县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将舒天照放在眼里了。

舒天照道:“哦?你说那本江湖志啊?我们县编那鸟志的软蛋玩意,一天被我打三回,我想他应该不敢把我写上去吧。”

不管对手实力到底几何,如今梁子结了,就那只能拼了箱底搏一搏了。

龙三平道:“既然如此,那龙某只能拿出些许真本事,跟你决个高下了!”

龙三平长剑横在身前,霎时异光夺目,剑身所散出的光芒,耀人眼目。

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龙游四海,剑归万里!”

千里之外,剑啸四起,云天之外,一条由飞剑组成的剑龙,奔腾而来。

这招正是龙三平从那本古剑谱中所学来的龙剑游,龙三平学会之后,也仅仅用过一次,就已经让他挤身江湖门派前十之列,这是他第二次用,第一次因为担心其威力不好掌握,他还自留了三分力道,未尽此招之全功。

这一次却是不同了,这一次用这一招,理由就只有一个,杀人,拼上一切,也要杀了舒天照。

本来死生对决的瞬间,最忌讳分神,但龙三平脑中苗疆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了一怒为红颜的壮烈,虽然他还根本不知道这红颜愿不愿接受自己。

只要杀了舒天照,天下虽然轮不到他龙三平做主,而这小小小的山谷,龙三平还是有自信一揽入怀的。

他不禁又想到那样惹人的女人,揽入怀中的感觉,龙三平混身气血就忍不住沸腾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般若龙象,执剑大昌

一个男人血液的温度,很大程度是由他身边,或者他看到的女人有多漂亮来决定。

那个如梦般的苗疆女子,给龙三平带的影响亦是非同小可。

他毫不保留地运使身上所有元功,在龙三平眼里,这苗疆女子早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虽然他早先是想动手抢人来的,但是他现在居然有一点想让她主动爱上自己,所以他要拼命地展现自己常人难及的武功修为。

是美人就没有不爱英雄的道理。

因为元力暴涨的原因,龙三平的身上淡淡的红光,时时闪耀。

长剑在手,剑威赫赫。

“般若龙象,执剑大昌!”

九重天上,一个圆形剑阵飞驰而下,远远望去,如同一团圆形天火,照散了阴云,让日光也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舒天照望着来远来的流火,渐渐看得入了迷,失了神。

剑阵来得又急又猛,转眼间已经袭至地面,走神的舒天照生生被打了个正着。

轰!轰!轰!

连声的炸响,将舒天照炸了个血肉淋漓。

舒天照终于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在了一地上,他这一跪直接让他身上那些散落的血肉,砸在了地上,发出一个又涅又腻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他口中含着一口浓血,拉出一条长长直线,垂在了地上。

狂傲的舒天照,脸上再不也见之前的神彩,有的只有伤疲之态。

龙三平提着剑,慢慢向舒天照走了过去:“人们常什么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依我看是多此一举了,对于这种固执的废物,我为什么要还要帮他准备棺材,太浪费木头了,你说是不是啊,舒宗主?哈哈哈哈哈!”

龙三平的笑声全是得意猖狂,然而这时在场的人,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龙三平得到了这山口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女人,他不明白今天为何他这么亢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一个女人亢奋了。

他站在舒天照身前,尽情享受着舒天照的跪拜之礼。

突然舒天照的身上,白光大作,闪得龙三平下意识用手档住了眼睛,就在他的眼睛闭上的一刹那,从那团夺目的白光之中,伸出一只大手来,直接扯住了龙三平的右手,然后白光又飞踢出一脚,直接在踹在龙三平的小腹上,最短的距离,最大的力道。

这一脚暗含着极大的力道,龙三平来不及反正应,根本没用上任何元功来抵挡。

舒天照口吐着白气,慢慢从白光之中显现出了面容。

就在巨力要将龙三平踹飞的一瞬间,他的右手却死死地被舒天照抓在了手里。

两股巨力交织之下,龙三平的右手就被深深扯了下来,一股鲜血冲天而起,一声惨叫响彻三四里地。

舒天照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龙三平,跟着龙三平的身子一起飞了出去,一脚踩在龙三平的肚子,脸上露着恐怖的笑容。

龙三平抱着自己的右手,忍着巨痛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舒天照歪着头,笑着,他嘴里的血还在流着,正慢慢地滴到了龙三平的脸上。

龙三平感觉自己的脸就像被蚂蟥吸住了一样的难受,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把这些蚂蟥清理掉了。

舒天照睁着一双大眼,嘶声道:“不,告,诉,你!嘿嘿嘿,哈哈哈!”

舒天照俯下身去,轻轻地用双手抚摸着龙三平的脸,温柔地像抚摸自己的情人一样。

只听他用一种奇异地声调说道:“你这张脸。。。真好看,但是再好看的脸,总是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瑕疵,一个人镜子照得越久,就越会对自己的长相不甚满意,我想你也应该是这样吧?那我来帮帮你好不好?把这些瑕疵全部给你弄掉,嘿嘿嘿,哈哈!”

说罢,舒天照举起双拳,疯狂地在龙三平的脸上锤打了起来,拳如流星,狂乱如火。

最开始还能听见龙三平凄厉的惨叫,但是越到后面就越听不见声音了,只用一个单调的,沉闷的,像是舂米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龙三平脸上的骨头全部被打碎,整个脸就像被挖了一个洞一样,眼睛鼻子嘴巴全挤在了一起,塌陷了进去。

见龙三平再也没办法给自己任何回应,舒天照就像扔垃圾一样,一只手提起龙三平,朝着远处扔了出去。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舒天照扔的方向,正好是那苗疆女子她们的方向,龙三平正好也落在她们的身边。

终于,那苗疆女子停下脚步。

女子没有去看突然落在身边龙三平,她慢慢转过了身子,一张让人一见忘言的面容,仿佛瞬间让整个山谷都寂静了下来。

如同一潭秋水,轻轻泛起的涟漪,如同夏日,一朵被风撩动的河莲。

这世上怎么可能这么美的女人,山谷中所有的男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怕惊跑了那美如画的人,或者画中仙的画。

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那画上的人开始说话了,才救了他们一命,不然他们很可能因为忘记了呼吸,自己把自己憋死都不知道。

银贝玉齿,声如:“看来你好像知道了?”

舒天照一手擦了擦嘴里还在不停流着的血:“我就是知道得太晚了。”

那女子道:“不过你依旧是这群人里第一个知道的,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舒天照道:“第一个知道自己中毒,好像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我还奇怪自己今天怎么回事,要是平时,像这种针尖子,我赔个笑也就过去了,我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动起手来,直到,我发现了自己身体里的异样。两个宗门的主事人,在一个山口,就因为一个女人突然开始拼得你死我活,怎么看都不正常,除非。。。”

女子很配合地问道:“除非什么?”

舒天照道:“除非他们中毒了!更进一步地说,他们中了一种魅人心智蛊毒。”

女子掩着嘴,像是在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一听两个宗主都中蛊毒,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难怪他们觉得自己的宗主今日行事,颇为冲动了些。

躺在地上的龙三平,还剩着一口气,只是现在的他已经被舒天照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打得失去了神智,他现在只是觉得脸上很痛,但至于是哪个部位痛,他一点都分辨不出来,因为它们都挤在了一起。

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身边有人,仅存的一点求生意识,让他那用那张已经凹下去嘴,发出一个声音:“旧。。。屋。。。”

离他最近的是那个苗疆小姑娘,小姑娘银饰圆帽轻轻转动着,她好像听明白了龙三平发出的声音是救我的意思。

她放开了苗疆女子手,慢慢向龙三平走去,苗疆女子好似一点都不担心一样,任由她走开。

小姑娘蹲在了龙三平的身边,她用童稚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要我救你呀?”

龙三平缓缓点了点头。

小姑娘从身边一个布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罐子,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她把手高高平举在龙三平脸的上方:“来,张嘴。”

龙三平的脸上出现一个破破烂烂的窟窿,应该就是他的嘴了。

小姑娘将那颗药丸从空中倒进了龙三平的嘴里。

舒天照也注意到了小姑娘在给龙三平喂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龙三平,像是极力想知道接下来在龙三平会发生什么?伤得这么重的龙三平,难道真的会起死回生不成?

本来奄奄一息地龙三平,突然在地上四处乱滚了起来,一边滚龙三平还吼叫道:“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小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一下,急忙跑回苗疆女子的身边。

小姑娘摇着女子的手,说道:“姨娘,姨娘你快看,要出来了!”

龙三平突然感觉到喉咙上有一股异地,急问道:“什么!!什么要出来了!!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小姑娘睁着天真无邪地声音说道:“那是我娘给我千虫万蛊,要不是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才舍不得给你咧。”

龙三平掐着自己喉咙,整个身上不停地在地上扭动着:“蛊!!??你给我吃的是蛊毒??”

龙三平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会有蛊毒。

小姑娘点了点头:“对啊,你不是让我救你吗?”

龙三平道:“难道你的蛊毒能救人不成?”

小姑娘摇了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能啊,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一点,少受一点折磨哦,反正你刚才的样子都救不活了,快快死掉,不就是救你免受死前折磨吗?你放心,吃了这个千虫万蛊,死得可好看咧!”

龙三平一手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神,吼叫的声音变得又急又短:“你!!!啊啊哦哦唔唔!”

要是光听声音,还以为龙三平喝醉了吐了一地恶心的呕吐物呢,但是要是真正看到到龙三平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与之一比,肯定会觉得呕吐物绝对能算得上是干净东西。

看着龙三平嘴里冒出来的东西,众人总算知道小姑娘曾说死得好看是什么意思了。

两派弟子,直接吐倒了一半,整个山口倒处都是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谁都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好像今天要是不把肠子吐出来,绝对止不住心里的恶心。

第一百四 十六章 沈腰一,沈妖。

只见一条又长又细的虫子,慢慢地从龙三平的烂嘴里探出了头来,那头没有眼睛,也没有触须,就只是四处摇动着,试探着,像是确认了安全一样,它开始慢慢伸长了身子,淡黄色的身子,直立了起来,居然有一根筷子那么长。

很快更多五颜六色的虫子也跟着从龙三平的嘴里,冒了出来,四处迎风招摇蠕动,它们的每一次蠕动都会引起众人胃里一阵抽动,接着又开始一场大吐特吐的盛会。

苗疆小姑娘高兴地跳着说道:“姨娘,快看,快看,是虫花咧,真好看,我终于自己种出一回虫花了。”

女子摸着小姑娘的头称赞道:“夏夏真棒,姨娘在你这个年纪可种不出虫花。”

那称赞就像平常人家,称赞自家乖巧的小姑娘,学会了什么针线活一般。

舒天照见龙三平死的惨状万分,心中还是有过意不去,开口问道:“两位如此对待一个将死之人,怕是有伤天道。”

女子掩口而笑:“诶,可是这有伤天道的事,不正因你舒大宗主而起的么?一会天下要是有紫雷天劫,怕是连舒大宗主也得一起算进去吧?你若不是伤他,他要是没有被扔我们这边,怎么可能中得了这万虫万蛊?”

舒天照可不想跟她再扯这些闲经,趁着他现在神智刚好清明了一点,他得搞清楚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既然咱们现在因为同一个恶果,捆在了一起,敢问两位出自何门何派?”

女子道:“舒宗主不先自保家门,我怎么好意思报出我们小门小派的出身。”

舒天照眉头一皱,但还是再说了一次自己的来历:“在下舒天照,来自丝阳县,天魁宗。”

女子轻轻笑了一声,明显是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舒宗主,我要听的,可不是这个假身份,而是你的真正身份。”

舒天照道:“我报的就是我的真正身份。”

女子道:“哦?是嘛?丝阳县小小的一个天魁宗,居然能轻易就杀得了江湖新秀龙三平?龙家那本祖屋剑谱,可是高深玄妙得紧啊,龙三平虽然只学到了不足五成,却已经能在江湖上独占鳌头了,不论怎么看,龙三平哪怕是双腿都瘸了,也未必会在阳丝县这条阴沟里翻船吧?再者你刚刚跟龙三平打斗时,不小心展现出的修为可不仅仅是一个丝阳县宗主的修为境界啊。”

舒天照道:“你的蛊毒本就是有魅人心智,使人发狂的毒效,在你蛊毒的助益下,自然跟平常展现的修为不同。”

女子道:“蛊毒是我下的,能涨几分修为,我心里可清楚,舒宗主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来代劳了。”

苗疆女子一双妩媚的眼睛,在两宗人门身上一扫,几乎就像是收了魂一样,所有人都看向她了。

这时女子才缓缓说出一个久远前的故事:“数年之前,天盗会派出一位高人修士,前往一个叫丝阳县的小县城,众所周知,天盗会向来无宝不动,小小的丝阳县,穷得只剩下土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天盗会看上这样一个小小县城,那位高人修士到达丝阳县没多久,就开始建宗立派,广收门徒,数月之间,就基本扫平了丝阳县其它杂门小派,几可称为丝阳县第一门派,虽然丝阳县第一,听起来十分的没有底气。”

“再后来,那宗内的弟子不满于仅仅只做个丝阳县第一,就开始侵扰了一些其它县城的宗门,那位高人修士知道了以后,就开始立了一个规矩:凡是入宗弟子,离县则禁武,凡是有违此规者,必定废去修为,再逐出宗门。经过好几个以身犯禁的血例之后,那宗内的弟子,更将这条规矩视为了死规,但凡犯了这条红线,下场几乎跟死了一样,久而久之,那宗门不管多么厉害,威名也仅仅止步于丝阳县,外界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宗门的名字,舒宗主,不知道这个宗门,你可认识?”

舒天照神色有些凝重,没有说话。

女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继续说道:“对了,那个宗门,好像正好就叫天魁宗,宗主真是巧上加巧,也叫舒天照!”

天魁宗的弟子看着舒天照的背影,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上去吊二郎当的宗主,居然来自那个神秘的天盗会。

舒天照自知再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释然一笑:“哈哈,没想到我舒天照,居然还这么受苗疆美人的专注,最难消受美人恩,不知美人对我可是心生爱慕了?”

女子道:“如果我没有瞎的话,我要是能爱上一个人,最起码的前提就是那个人得活着,对吧?舒宗主有信心能活过今天吗?”

舒天照眼神一狠:“天盗会的事,你也敢打听得这么详细,难道不怕平白无故,招惹来杀身之祸。”

女子大笑一场:“呵呵,这天底下,想杀我的人,绝对不止你天盗会而已,不过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你们不过是些投火而死的飞虫罢了。”

舒天照问道:“既然我的底已经被你掀了个干净,那礼尚往来,总该你报上名姓了。”

女子温柔地欠了欠身,然后说出一个让舒天照如遭雷击的名字。

“小女子姓沈,单名一个腰字。”

阎王行令三更早,故吏人间有沈妖。

阎王嫌每次三更招魂太早,便在人间找了一个名叫沈妖的妖物,代王行令,在三更到日出之间这段时间,沈妖就是人间名副其实的阎王爷,它要谁死谁就得死。

这是民间一直流传的一个神话,沈妖在人们的口中,喜怒无常,最喜欢听人死送葬时,吹奏的哀乐,好多人平日都是好端端的,但是睡了一觉,就死在床上,多半都是因沈妖又想听哀乐了。

舒天照之所以瞬间恐惧到极点原因,正是因为沈腰的江湖外号就叫沈妖。

沈妖是无数江湖人士,经历了难以计数的惨亡之后,才不得不给沈腰戴上的称谓。

阎王行令三更早,故吏人间有沈妖。

沈妖出入之地,必然尸山血海,无人生还。

两宗弟子一听到沈妖的名字,就像是白日见鬼了一样,开始四处逃散,慌乱的人群互相踩踏,不少人都倒在了刚才别人的呕吐物里,但这个时候,谁还会在乎恶不恶心,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逃!跑在最前面的人,也许还能有一丝生机,毕竟沈腰只有一个人,她要是一个个杀过来,身后的人总能帮自己赢得一时半刻逃生的机会。

沈腰没有动,更像是懒得动。

舒天照也没有动,因为他知道逃不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两宗弟子身上开始像是着火了一样一样开始冒起了白烟,来不及惨叫,来不及呼嚎,所有在逃的弟子,就像是同时被人砍断了腿一样,倒在了地上,然后全身为白烟疯狂乱窜,再无声息,山谷上再也听不到一个脚步声,静得让舒天照汗流如注。

白烟尽散,地下露出去一滩又一滩浓水,浓水周围散乱着一些衣服的碎片,这恐怕是能辨认两宗弟子的唯一一点遗物。

既然能在两个宗主身上下蛊,又怎么可能放过两宗的弟子呢?这不是沈妖的行事风格。

沈腰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同,舒天照听得太阳穴直跳,仿佛整个脑子都要从太阳穴里崩出来了一样。

“舒宗主,我很好奇,天盗会为什么会派去丝阳县那么一个偏远的小地方。”

舒天照很犹豫,如果说了今后必然也难逃天盗会的问责,问责的结果就是赐身。

而现在要是不说,估计下场就跟他身后那些还散发着恶臭的浓水一样。

舒天照哭笑不已,本以为这次去参加四家合会,帮天盗会完成了那件大事,自己就能离开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好好到玉都轻烟楼逍遥快活,可是没想到遇会沈妖,这个人间活阎王。

阎王档道,生死难料。

正在舒天照犹豫不决的时候,沈腰的声音再次传来:“算了,我不想听了,女人天生是好奇,可是好奇的时间,有长有短,过了就不想听了,因为不新鲜了。”

舒天照急忙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沈腰竖着一根玉指,立在朱唇中间:“舒宗主,我都说了,我不想听了,有这个时间,你还是想想遗言吧,毕竟你时间不多了。”

舒天照突然看见自己身前升起了缕缕白烟,他使劲地拍打着那些白烟,可是白烟越来越多,他根本拍不完。

舒天照向沈腰求救道:“给个机会!给我个机会!”

沈腰很是无奈地说道:“人呐,错过了,就会去求着给个机会,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时候这机会,就是天收着的,人又怎么挽回?舒宗主,你身上的蛊毒已经发作了,我也没有办法了。”

舒天照好像已经看到勾魂使者,已经用铁链锁上了自己的脖子,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求生的欲望,双膝一软,瘫跪在地上。

他的面容开始溃烂,弥留之际,不知是因为受魅蛊的影响,还是出自真心。

舒天照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沈腰的绝世红颜:“其实。。。你。。。不用下蛊。。。就已经很。。。迷人了。”

一个人临死前说的话,总是让人那么猝不及防。

沈腰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她淡淡地点评道:“嗯。。。没什么新意,之前那些死在我身前的男人,都这么说。”

舒天照发出一声短笑:“呵。”

随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白烟转眼间就将他吞噬得干干净净。

山坡上,又多一滩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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