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阴毒 - xp1024.com
《同归于尽-阴毒》


第一章 突然袭击

<er top">一</h3>

夜阑更深,246号国家公路上,一辆科鲁迪纳·洛塔斯轿车正以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的速度,平稳地向厚木方向驶去。春天的夜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

虽说车身两侧绿色的赛车条纹被抹去了,整个车身也改漆成了不惹眼的灰色,这辆科鲁迪纳仍旧是一辆改装过的赛车。

它那一百零五马力的标准引擎被换了下来,改装上了供B·R·M车使用的1.6立升、145马力引擎。由于力量小,原来的那台DOhC引擎不能高速运转。而且,为了防止金属溶化,在点火分配器中还安上了自动阻断装置,使引擎的转速每分钟最多只能达到六千五百转。

然而,赛车引擎的活塞和凸轮轴都得到了改进,这是自不待言的,甚至连轴瓦也是用铅青铜和铟合金制成,所以,即使是每分钟七千转的转速也能承受。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坐在改装成的斗式座椅里,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方向盘上裹着黑色皮革,操作起来非常灵敏。

他名叫毒岛彻夫,微黑而端正的面孔棱角分明。不过,即便这会儿只是孤身一人,他脸上仍旧带着遮盖不住的放浪神色。上等料子制成的棕色西装紧绷绷地裹往身上,衬出他那超乎寻常的宽肩膀和厚实的胸脯。

轿车驶过鹭沼,路面渐渐宽起来。毒岛轻轻踩了一下油门,把车速提高到一百二十公里。由于重视加速,改装后的减速比降到了4.1:1,所以,即使将油门踩到底,也不过达到每小时195公里,在实际使用中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这会儿正是凌晨两点钟,路上的车辆不多。毒岛是要去见家住厚木市的邮政大臣川崎信夫,把刚刚印好的清样交给他。

几个月前,在保守党总裁竞选中,川崎和当时的国务大臣江川疯了似地大把扔钱,争拉选票,最后以川崎败北而告终。于是,川崎辞去运输大臣职务,决心结成新党,与江川战斗到底。

当选为首相的江川,任命川崎为邮政大臣,实施怀柔政策。川崎似乎只是打消了结成新党的念头,对于江川的仇恨怒火却是越烧越旺,倾注全力划令江川垮台的行动。

众所周知,保守党的派系可以粗略地分为官僚派和党人派。

官僚派弄钱的手段是将法律和法令予以修改,使大企业获得丰厚的利润,然后接受大企业作为回报提供的巨额捐款。党人派这边,则多半是靠贪污和受贿。

随着党人派元老的相继去世,川崎如今成了党人派的头号人物。沉溺于永无满足的权力欲和物欲中的川崎,对于农林和建设之类财源滚滚的大臣职位抓得很紧,除了自己信得过的嫡系部下外,不容他人染指。据说,他凭借这种手段积聚的私人财产,早已远远超过了一百亿。

不论怎么说,仅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购下的房产,除了爱知县、神奈川县和东京三处各有一幢外,在全国其他地方还有十余幢。按现在的时价折算,这些房产各值三亿元。他不光在全国各地买下高速公路预定路线上的要害地段,还把筑路工程承包给自已经营的建筑公司,的确是厚颜无耻。

毒岛就是这个川崎雇用的揭丑文作者。川崎派和反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中,知道在为川崎工作的人相当多,不过仅仅知道毒岛是川崎的情报员,并不知道他还是揭丑文的发行者。知道毒岛的真正买卖的,只有川崎和他的小弟光一。所谓揭丑文,不用说,当然是为了陷害对手,将与对方不利的事情似是而非地写出来。在对政治家进行攻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要在贪污和受贿上做文章。由于揭丑文的性质所决定,它通常是以虚设的名字,从虚设的住址,发往有关人士及大众传播媒介。

虽说揭丑文似是而非,但是仍然要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不过,到目前为止,川崎不充许毒岛写出最为要害的证据。等待读了揭丑文的大众传播媒介和进步党骚动起来,然后开始和对手官僚派谈条件,作交易,这是常有的事。

这一次可就不同了。这会儿,毒岛上衣口袋里装着的文章清样,揭露了在江川首相和山村新干事长授意下进行的一次受贿事件的内幕。这篇文章,甚至直接登出了证据文件的复印件。川崎为了收买证据文件花费了上亿日元。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现任首相在任国务大臣期间,为了筹措出三十亿元的总裁竞选经费,接受了住在轻井泽的一位元老—一他也是川崎的宿敌—一的指点,利用当时任大藏大臣的山村,降价拍卖国有土地,大发不义之财。

拍卖的这块土地,位于东京都内调布区,是占地面积近八万坪的原陆军武器装备厂厂址。这块土地,以每坪五百日元的价格卖给了山村建筑集团的一个隧道公司,经过该集团内几家公司倒手,最后以每坪五万日元的价格卖给了关东重工业公司。

这附近的土地将近十万坪,可以说关东重工业公司是买到了便宜货色。但是,如果国民们知道了每坪土地的原价仅仅是五百日元,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不用说,总数达四十亿日元的差价,在山村扣除了手续费之后,全部转交给了江川。

不仅如此,关东重工业公司还以每坪约二万日元的价格,将总数为十五亿日元的回扣交给了江川。关东重工业公司利用这块土地生产防卫厅定购的导弹。估计总额达三兆七千亿日元——时价是这个数字的好几倍——

国有财产,可以大致上分为行政财产和普遍财产。行政财产中包括政府机关的建筑物及所用土地等公用财产和公园等公共财产,以及皇室财产和国有森林之类的企业财产。普通财产中包括可以拍卖和出租的财产,也就是作为处理对象的财产。由于行政财产是由大藏省国有财产第一科管理,普通财产的出售和出租由该局的第二科和第三科负责,而且,该局在各地还有下属的地方财务局,因此,国有财产的管理权和处理权,最终掌握在大藏大臣手里。所以,作为大藏大臣,山村得天独厚之处在于,不论怎样,他都可以拍卖国有土地。以走卒身份为江川奔走效劳的山村,从江川和轻井泽元老那里得到这样一个保证作为回报,江川连任三届保守党总裁后,他可以接任总裁职务;在江川派中,山村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可以指挥、调动检察厅。

毒岛上衣口袋里的文章清样,披露了这一系列真相。就在他驱车驶向厚木这段时间中,在他那个秘密印刷所里,小型印刷机嗡嗡地运转着,两名助手正在把印好的文章装钉起来,在信封上写名字和地址……。

毒岛叼起一支菲利普·莫里斯牌香烟,掏出纯银的杜邦打火机点燃。

就在把打火机放进口袋的那一刻,毒岛无意中扫了一眼后视镜,突然间条件发射般地将手伸向了变速杆。

一辆关了车灯的车从后面逼了上来,仿佛要撞上毒岛的车。凭它那宽宽的车身,可以断定是辆美国车,像是福特野马牌轿车。

毒岛叼着烟,咧嘴笑了一下。他挂上三档把油门一踩到底。两扇阻气板嗡嗡抬起,吸入夜晚的空气,排气管在车身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转速表和速度表的指针跳跃上升,毒岛的背被惯性吸得紧靠座椅。

看着后视镜的毒岛,脸上的笑消失了。如果是寻常的野马车,转眼功夫就会拉开距离。可是这会儿两辆车的间隔仍然是那么近,并没有拉开距离。

对手像是一辆高性能的野马Gt350。已经挂上了三挡,把车速提到时速一百七十公里的毒岛,一面把变速杆换到最高档位,同时猛地扳动方向盘,把车拐上了紧靠公路中线的第一车道。

虽说弯转得很急,车身显得相当厉害,内侧的前轮也离开了地面,可是后轮却紧紧贴在路面上,没有悬空。

Gt350也拐上了第一车道。轮胎发出凄厉嘶叫声,冒出一股青烟来。毒岛这会儿把车拐上左边的车道,车速几乎达到每小时一百九十公里。

他看到后面紧追不放的Gt350也跟着转了个急弯。车里坐着两个男人。行李厢上竖着一支长长的无线电天线。

拐了个急弯,从右侧上行线上跳出来的Gt350,好容易才摆正方向,打开车灯追了上来。

毒岛丝毫不敢放慢车速。公路夹在两山之间,根本就无处躲避。恰在这时,借着车头灯的光线,他看见前方路面上并排行驶着几辆卡车,把路面塞得满满的。卡车的车灯同样是关着的。

<er h3">二</h3>

毒岛噗地一声吐掉烟头,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同时手忙脚乱地把变速杆扳到低速档位上。眼看着下行线上的那几辆卡车亮起尾灯,一齐向自己的车子逼过来,毒岛紧咬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一丝呻吟。占据着上行线的卡车亮起车灯,与下行线上的卡车以同样的速度行驶着。

到了这会儿,即使是刹车也来不及了。毒岛的脚死命踩着刹车,双手猛扳方向盘。

科鲁迪纳·洛塔斯牌轿车猛地横了过来。这样,即使是和卡车撞到一起,由于只是尾部或中部与卡车相撞,性命多半还保得住。

轰隆一声巨响,毒岛的车尾与卡车撞到一处,轿车尾部被卡车撞得七零八落,门也被撞开了。

由于惯性,毒岛的头部猛地向后仰过去,碰歪了座椅头枕。迷迷糊糊之中,他关掉了引擎,以防汽车失火爆炸。

随后,为了从车里逃出来,毒岛马上就动手解安全带。他那仿佛是蒙了一层雾的眼睛,看见上行线上那几辆卡车中的一辆越过公路中线,拐进了下行线,先是来了个急刹车,接着就用车尾猛撞毒岛的车。

就在毒岛解下安全带,从敞开的车门跃到公路上的同时,他的轿车有如夹馅面包的馅,被两辆卡车挤过来,搓过去。从车中跃出的毒岛,头部先撞上了沥青路面,他眼前先是金光闪闪,接着就成了一片黑暗。昏迷过去的毒岛身旁,科鲁迪纳·洛塔斯牌轿车的残骸开始燃烧起来。涌出来的汽油夹着火舌向毒岛流去。

似乎有什么人在痛苦地呻吟着,一声声呻吟使毒岛苏醒过来。呻吟着的人,正是毒岛自己。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听使唤。脑袋痛得厉害,像是电钻正在那里钻孔。气也喘不过来,仿佛是得了肺病一样。

肩胛骨上像是挨了重重一击。由于周身上下车来就痛得要命,倒并不觉得肩膀上挨的这一下有多么痛。

不过,挨了这一下,终于使毒岛完全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

他听见了一声命令。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说,我是一跳出汽车就昏迷过去了?看来,我像是还没有送命……。毒岛费力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着眼前的东西。

这里像是地下室。毒岛的右手腕被用手铐铐在一根直径约五英时的铁管上,这根铁管从粗糙的水泥地面一直伸到天花板。他侧着身子躺在肮脏不堪的席子上。

“起来!”

一个满脸杀气的青年男子用铁皮桶往毒岛脸上浇着水。

毒岛颤抖着身子,贪婪地舐着流到脸上的水。用不着看,他知道自己的嘴唇和舌头都肿了起来,肺部也是火烧火燎的。

“喂,叫你站起来。”

青年男子不耐烦地命令着。

毒岛没有动弹。他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血迹斑斑。

“臭小子,跑到这里来撒娇吗?”

那男人放下手中的空桶,抓住毒岛的身子。

“畜生,真是个重得要命的家伙。”

他一边骂着,一边把毒岛扶起来。

把毒岛的右手铐在铁管子上的手铐顺着铁管向上移动,毒岛的上半身被抱了起来。

这时,毒岛的左胳膊象蛇一样挽着那年轻人的脖子。虽说身体虚弱,他仍旧拚尽全力,用劲拧下去。

那人拚命挣扎着,喉头的软骨发出令人一恶心的声音,瘫倒在地。毒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击,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又昏迷过去了。原来,他的背后还有人。

再次苏醒过来时,毒岛的左手也被另一只手铐铐到了铁管上。他双手环拖着铁管,仿佛铁管是专门为他设计的。

铁管对面安放着一把长椅,三个男人并肩坐着。

三个人都戴着电视节目中超人戴过那种面罩,把脸遮了起来。身上也披着类似于法官长袍的宽松长衫,掩盖住身体的特征。当中那人甚至还戴着手套。右边那个人手里握着鞭子,左边那个人拿着煤气炉。

“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这下子,你总不会再逞凶了吧?”

右面那个男人从面具后面发出一阵冷笑。

“诸位是什么人?”毒岛呻吟般地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知道了,就得送命。好了,说说吧,你的秘密印刷所在什么地方?当然,我指的是印刷揭丑文的印刷所。”

右边那个男人的话音刚落,毒岛就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中间那个大块头男人仍然保持着沉默。

“我怎么会知道什么印刷所?”

“别装疯卖傻了。你对你上衣口袋里的文章清样做何解释?”

左边那个男人挥动手中的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的什么?我不大明白?。”

“你是说你忘记了吧?我来让你想起来。”

那人挥起鞭子,抽在毒岛的脸上。

毒岛的嘴被抽裂了,满嘴都是又咸又涩的血水。他把这血水混着唾沫,向那人脸上吐去。

虽然没什么力量,当胸挨上一口混杂着唾沫的血水,着实不大好受。那个男人再次抡起了鞭子。

毒岛非常清楚,一旦招供出来,自己也就完了。而且,如果想尽办法仍然不能脱身,都就只有坐以待毙。

况且,这一桩生意的价钱是二千万日元,毒岛现在只到手了五百万预付款。没把剩下的钱从川崎那里收回来之前,他可不能先送掉性命。

“我杀了你!”

那人的鞭子像是又要落到毒岛身上。

“想过没有,我死了会引起什么后果?”

毒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如果到了后天还没有和我联系上,我的部下就要把印好的文章散发出去。”

“这么说,你到底承认了你是揭丑文的作者。看来,还是得重重地敲打你。”

那个男人轻声笑了笑。

“雇用你们的是江川吧?”

“是又如何?检察机关和警察都是我们的人。你一个人再怎么挣扎,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除了江川派之外,川崎先生也掌握着检察机关和警察的上层人物。”

毒岛这么说了一句。

三个男人像是在面罩后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可怜……你对这件事—无所知,倒也不奇怪。许久以来,你不过是只小卒子而已。川崎命在旦夕,怕是是没救了。”

拿着煤气炉的人冷冰冰地说。

<er h3">三</h3>

毒岛像是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刹那间目瞪口呆。

“命在旦夕?是你们下的手?”

“谁下的手都不坏。他肚子里的动脉血管被弄破了。我们原来只琢磨着让他得脑溢血,后来才知道他肚子里还有动脉瘤。这小子听信了我们的宣传,服了据说能够降低血压的中医秘方。没想到那药实际上是力量很猛的升压药,就这样把他的血管弄破了。现在,川崎的日子没有几天了,保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畜生…… ”

“怎么样,弄明白了吧?还是说了的好。你一个人再怎么顽抗,终究是毫无用处的。”

拿着鞭子的男人挥起鞭子,劈面抽了起来。

毒岛无法闪避,这一鞭子落在了左耳上,抽得他的身子仰成了弓形。他呻吟着垂下脑袋,装着第三次昏了过去,强忍着阵阵耳鸣,全神贯注地用右耳偷听对方的谈话。

“怎么办,先生,像是又昏了过去……”

三个人中的一个像是在问中间那个人。

“用煤气炉。慢慢来。弄死了就麻烦了。他一死,口供也就套不出来了。”

中间那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着。

一听到这个声音,毒岛马上就忘记了自己正处在昏迷的边缘上。

这是以前听到过的熟悉的声音。这就是那个从保守阵营中向国内有识之士呼吁将右翼政治发展到最高峰,又从反体制阵营中向大资本家呼吁将整个世界作为剥削对象的政治黑幕人物樱田信猛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呢?……毒岛的脑子乱成一团,费力思索着。樱田不是川崎的结义兄弟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金钱和权力可以随意杀人的樱田,摇身一变,投靠江川派,也许并不奇怪……

会不会和这次接受任务时川崎讲过的那件事有关。原来,在降价拍卖原陆军武器装备厂厂址的过程中,樱田刺探了某些内情,并以此为要挟,从山村那里讹诈了数亿日元。不过,揭丑文中像是没有触及到这件事……。虽说文章中没有披露樱田讹诈的事实,也不能让樱田知道文章的出处是在川崎那里……毒岛苦苦地思索着。

煤气炉被点燃了,先是发出一声微弱的枪声般的声音,然后就嘶嘶地燃烧起来。

“给我,让我来。当年我在南洋的时候,被人们称作用刑的好手。经我的手,用火整治死的土人和洋鬼子不下几十个,也许是几百个。不用说,对撬开人的嘴巴这类事……早就是手心发痒了。”

樱田这样说着,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要吸人血。

他走到毒岛身边,把煤气炉凑近毒岛的双手被铐在上面的铁管子,用煤气炉的火苗烤着铁管。

看来,他是想利用铁管把热量传到手铐上,烤焦毒岛的手腕。这样积聚起来的热量越来越强,不会冷却。

就在这时,毒岛突然扬起头来,把全身力气凝聚到右脚上,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受过足球和拳术训练的毒岛,虽说身子不能运动自如,这一脚踢得还是相当敏捷有力。

腹部挨了这重重一脚的樱田,像是被枪弹射中一样,向后飞了出去,手中的煤气炉也扔到了一边。

樱田撞到长椅上,结结实实地倒下去。他的脸碰到水泥地面时,把面罩给摔掉了。暗淡的电灯光映出他方才遮盖着的面孔。

果然是樱田。灰白的头发壮士般地披在肩头,同样灰白的浓眉下面,那双催眠师般的眼睛炯炯发光。

那双眼睛虽然炯炯有神,这会儿却疼得歪歪扭扭。他伏在地上,没命地往外吐着胃里的东西。假如毒岛不是被铐着的话,这一脚一定会让他肠开肚裂。

其余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弄得措手不及。到了这会儿,才有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樱田抱起来。另一个人捡起地板上仍旧冒着火苗的煤气炉,把火关掉了。

樱田吐完之后,面罩也没戴,踉踉跄跄地坐到长椅上。他苦着脸冲两位部下伸了伸下巴。那两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脸上取下面罩。这两个人毒岛都见过。他们是樱田盼顾问,大东亚会的高级头目冈崎和吉泽。

“果然是你们。叛变过去了吧?不是说看见了你们的真面目,就要把我杀掉吗?”

毒岛撇了一下嘴唇。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内心深处却抱着杀也就杀了,几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的无所谓态度。正是这种近乎于无赖的无所谓态度,使毒岛得以渡过无数次艰险关头。

樱田不住地揉着被踢痛的肚子,呼吸渐渐恢复正常。那双眼睛,也重新射出了秃鹰般的光芒。

毒岛最初还能直视樱田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可是,片刻之后,为了不被樱田那勾人魂魄的目光所诱惑,他只得移开了视线。

生于歧阜贫农家庭的樱田,由于头脑超群拔众,成为同一个村子出生的、当时右翼势力的头面人物星岛一行的书僮,住在星岛家中,同时还在帝国大学法学部走读。他很早就懂得了这样一个诀窍:高唱忠君爱国比玩命地工作更来钱。

星岛很喜欢头脑聪明的樱田。曾经把他收为养子,让他作了自己一个小妾的上门女婿。这个小妾出身士族,樱田说是她那个家族的姓氏。

战事渐渐告急,一系列引起社会骚乱的事件中,总有樱田在里面胡作非为。因此,他被判入狱。这段期间,仰仗于干爹星岛,他从政界和财界弄得了大笔财产。

不用说,虽然被判入狱,由于是忧国志士,樱田在狱中被给予了最大限度的自由。甚至在单人牢房的接见室里,他也能享受到人间的诸般快乐。每当看见他和艺妓在接见室的长椅上交欢,看守们就四散退避。

侵华战争刚刚开始,星岛一行就寿终正寝了。

出狱后的樱田,成为星岛的继承人。他从陆军参谋本部接受了指令,到总部设在新加坡的南方特别工作队工作。

接受了这一指令的樱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成为 。南方特别工作队的队长,从此开始发迹。这个组织除了从事阴谋破坏活动外,还用伪造的美元和英镑大量购买军方需要的物资,运回日本本土。

战争爆发以后,樱田南方特别工作队在南亚各地采取毒辣手段,搜寻英国军队和荷兰军队撤退时隐藏起来的物资。同时,在1942年至1943年间,为了使日军在缅甸的战斗能够顺利进行,还驱使六万多名盟军俘虐和从南亚各地强制征召来的大批劳工,不分昼夜,不顾死活,修筑连接泰国和缅甸的泰缅铁路。筑路期间,南方特别工作队队长樱田向战俘营派出奸细,潜伏在战俘中。根据密报,把那些有策动逃跑嫌疑的人一个一个地折磨死。因桂河大桥面赫赫有名的这条铁路,在它的修筑过程中,共有一万六千名英国、荷兰、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士兵以及十几万南亚劳工葬身于此地。

日本战败时,樱田已经回国了。他把从英国军队和荷兰军队那里搜刮来的大批宝石、金块以及白金铸块等等,埋在涉谷区松涛镇自己家中和其他几处住宅的地下。

作为甲级战犯的樱田,险些被送上绞刑架。亏得他从藏匿起来的宝石中拿出一部分来,送给了麦克阿瑟的亲信,才算是捡了一条命。这也可以说是樱田成为政界和财界黑幕人物的原因之一。

<er h3">四</h3>

不用说,樱田之所以成为战后政界三大黑幕人物之一,肯定有着暴力的背景。樱田从自己的利润中拨出一部分来,作为对暴力集团的投资,从而使暴力集团听命于自己。他不仅通过暴力集团利用暴力手段来解决企业间的纠纷,打击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敌对势力,而且还按照川崎的指示,策划以爱国为旗号,结成全国有组织的暴力集团的大联合体——大东亚同胞会。

最后,由于全国首屈一指的暴力集团野方组坚决反对,加之各暴力集团之间复杂的利害关系纠缠不清,结果只吸收了关东地区八个主要有组织的暴力集团,组成日本爱国团。

以樱田为会长的东日爱国团的行动纲领是:反省六十年代安保条约修改之际,面临暴动的危机,各暴力集团彼此火并,浴血残杀的历史事实,针对七十年代安保条约变更时有可能爆发的左翼革命,以杀身成仁的精神筑起对付革命的防波堤……

不过,加入东日本爱国团的那些暴力集团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以结束暴力行动为口实,向各个企业敲诈钱财。

但是,樱田则以东日本爱国团的名义,向反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们递交了警告信。告诫他们若是不马上中止派系斗争,就会使左翼势力尽得民心,一点一点积蓄起革命的力量。而且,保守党人若是没有表现出对这封警告信和反省和理解,那么,为了保卫国家和民族,东日本爱国团只好要求立即解散国会……

东日本爱国团的签名后面,那些依附于它的暴力集团也都各自堂堂正正地署上了自己团体的名字。

江川派是不会接受这种要挟的。他们鼓动警察机关和警察机关中的反川崎派,组成“取缔有组织暴力总部”,向川崎派反击。

面对当局这种前所未有的取缔有组织暴力的强硬反击,东日本爱国团的暴力组织军心不稳,群情涣散。可是,难道说樱田就因为这个抛弃川崎,摇身一变,投靠了江川派…?

“川崎雇的揭丑文作者原来就是你,我可是太大意了,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你……”

樱田语气庄重地说着。

“川崎为了向江川复仇。简直就成了个疯子,不分青红皂白,一味乱咬。揭丑文一旦散发出去,连我都要被牵连上。所以,我告诉川崎不要再用揭丑文做文章。不光是我感到恼火,江川派也是同样。如果被逼得走头无路,他们只好图穷匕首见,把直到目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的川崎贪污事件公诸于世。真要闹到这一步,保守党也就彻底崩溃了。天下就会成为赤色分子的天下。”

“一旦到了这一天,你的生财之道也就被堵死了。就为这个,你才投靠江川派,让川崎喝了毒药吧?”

毒岛撇了撇嘴。

“住嘴。我做的一切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樱田怒气冲冲地吼道。

“为了国家?蠢货们也许觉得这话悦耳好听,可是骗不了我。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一天到晚装模作样地把天下国家挂在嘴边,不过是为了捞钱而已。”

“太无礼了!”

樱田左手捂着肚子站起身来,他从冈崎手里接过煤气炉再次点燃喷嘴。火苗窜得高高的,直冲毒岛脸上扑过去。

紧闭双眼的毒岛虽说拚命地把头扭来扭去,片刻功夫内头发就被烧得吱吱作响。眉毛和胡须像是在科鲁迪纳轿车起火时就给烧光了。

“明白了。快停下来!”

毒岛呻吟着吐出这几个字。

火苗移远了。樱田干巴巴地笑着说:

“怎么,想招供了?”

“唉,死可不是件好事。再说,我也没必要为了对川崎尽忠尽义,让你们活活把我烧死。”

“只要招供了,就不杀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杀了你这样的小毛孩子,不会给我扬什么名的。”

“现在还不能说。我本来是要从这桩买卖中捞到三千万的——”

毒岛信口开河,漫天要价。

“付给我三千万现款,我就告诉你们印尉所在哪里。”

他又这样补了一句。

“混蛋!”

吉泽露出牙齿,骂了一句。

“三千万现款?好说,我给你。不过,你得说出印刷所在什么地方。”

樱田冲着毒岛说道。

“不行。你得先付钱。和川崎的买卖,就是因为没有预先收回全部款子才失败的。川崎要是蹬了腿,我可就落了个两手空空。”

毒岛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一旦设法从这里逃了出去,就要从川崎的小弟光一那里把剩下的钱讨回来。

“川崎一死,揭丑文也就一钱不值了。我看还是早点说了吧。只要你现在说出来,事后一完给你三千万。”

“就算是川崎死了,也可以把揭丑文卖给进步党。虽说得不了几个钱,总还可以报复一下让我吃了这些苦头的你们一伙。”

毒岛满不在乎地还了一句。

“知道了。不过,凑齐三千万现款,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你等着。我去想办法。”

樱田说完话,冲吉泽扬了扬下巴。

“别胡来了。再胡来可饶不了你。”

吉泽一边警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毒岛跟前,打开铐在他左手腕上的手铐。

三个人拉开像是很沉重的橡木大门,走出了地下室。毒岛把仍旧将右手铐在铁管上的手铐向下滑了滑,躺到肮脏不堪的席子上。

被火烧伤的面颊和挨了鞭子的身体隐隐作痛,不过和头痛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若是再和束手待毙的焦躁相比,那就更……

他烟瘾大发,只好舐一舐肿胀的嘴唇。干涩的舌头同样是火辣辣的。

毒岛就这样躺在地上,不知不觉地回想起自己干上这一行当的经过。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和川崎的小弟光一是大学里的同学。

毒岛出生于满州,父亲是一名警官。日本战败时,他们住在离北史朝不远的奉天。就在苏联军队开进满洲的前夜,身为特高课刑事警察的毒岛的父亲,被满洲人和朝鲜人私刑处死。毒岛和母亲亲眼目睹了父亲如何被两头狂奔不已的牛撕得粉碎。这就是强权之走狗的最后下场。

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毒岛和母亲一起,试图逃到离祖国日本稍稍近一些的朝鲜去。他们坐不上火车,只好徒步行走。

母亲靠着出卖肉体,忍饥挨饿,带着毒岛偷偷钻过一道道铁丝网。毒岛也干些扒窃的勾当,或是趁无人之机,溜到别人家里偷点东西糊口。

毒岛第一次下手杀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回,他发现一户农家家中无人,便偷偷钻了进去。正当他躲在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啃着冷馒头时,在地里干活的主人却出其不意地回来了。这个满洲农民挥舞着镰刀追赶着毒岛,毒岛不顾一切地抡起菜刀,终于把他砍死了。

毒岛没有什么善恶的标准。强者总是占上风,能够活下去,弱者却只有掉脑袋的份儿。尸体怀里揣着的银币,可以让毒岛母子十天内用不着饿肚子。

毒岛第二次杀人,是在离国境边上的丹东城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当时,他们母子二人上了一条渡船,横渡一条不算太宽的河流。那个船老大趁着船上没有其他的乘客,当着毒岛的面凌辱他的母亲。

毒岛挥起船浆,将船老大活活打死。把尸体捆上石头,扔进混浊的河里之前,他从死者身上搜出了几枚微型的金元宝。靠着这笔钱,他和母亲得以在丹东城内的贫民窑里安下身来,等着鸭绿江结冰。

在一个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度、月黑无光的夜晚,毒岛和母亲踩着鸭绿江的坚冰,向对面几公里外的北朝鲜走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他们母子就被探照灯的光束罩住。在苏联哨兵冲锋枪射出的弹雨下,毒岛倒是侥幸捡了条命,母亲却被打死了。

好容易到了对岸新义州的毒岛,在朝鲜人开的一家豆腐店里住了下来,给人家当帮工。主人每天早上三点钟就打发他起来做豆腐,直在集中营里,吃的东西只是整粒煮熟的大麦和盐巴,身体衰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只有那些手头藏着些钱的人,可以悄悄地弄些像样的食物,苟延偷生。

毒岛由于营养失调,浑身长满了疥疮,不过生命力却像野兽一般强壮不息。被遣返回故乡清水后,他寄居在伯父家中。伯父说什么也不许他上学念书,而是逼着他出海捕鱼。

与大人们混在一起干活是相当辛苦的,况且用来填饱肚子的不过是鱼而已,毒岛咬紧牙关,上了夜校高中。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发育成长,体力渐渐地不逊于成年人了,读到高中四年级时,有一天深夜,毒岛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外国船员戳了一刀,他马上掏出总是挂在腰上的搭钩把这家伙刺死了。没有人看见这场殴斗。尸体口袋里的五十万日元,也就人不知鬼不晓地成了毒岛考取S大学经济学部的一应开支。

到了东京后,毒岛一边在新宿的酒吧里当侍者,一边念书。这样,不但每天都有女招待们陪着睡觉,而且还能混到点儿零用钱花。

恰在这时,由于警官闯入学校殴打学生,校园内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毒岛对政治漠不关心,却加入了大学的拳术俱乐部、足球队和射击队。和毒岛在这些方面趣味相投的光一,于毕业前夕把毒岛介绍给了自己的哥哥川崎……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有意对此不理不踩的毒岛,闻到一阵飘忽的香水味,听见了女人的脚步声。他把头转了过来。

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人端着放有水瓶和杯子的盘子,走进地下室。

她那柔软的长发波浪般地披在肩上,端端正正的面孔上,一张嘴唇徽微翘起。鼻子也稍稍有点朝上翘。

充满性感的不光是她的面孔。一对乳旁坚挺挺的,像是要挤破衬衣,冲将出来。从下往上看去,浑圆丰满的双腿裹在超短裙里,隐隐可见幽深之处那黑色的内裤花边。毒岛装模作样的力量荡然尽失,仰起头来,哼哼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女人用胳膊肘关上地下室的门,面带愁容,走近毒岛身旁。她在毒岛左手可及的范围外面打住脚步,单膝跪下去,不声不响地把盘子向毒岛这边推过来。

毒岛眼睛里流露出丧家犬般凄惋哀怨的目光,死死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单膝跪在地下的女人穿着的内裤。

“求求你,帮帮忙。我一个人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沙哑着嗓子嘟哝着。

“那你得保证不乱来。”

女人用撩人的声音回答他。

“行……求求你了。”

“当真……”

女人走上前来,把水瓶微微顷倒,凑到毒岛嘴边。

毒岛贪婪地喝着水。刚一喝空,冷不防用没戴手铐的左手一把将女人抓了过来,身子跟着就压了上去。

“别动!不许出声。”

说着活,他疯狂地把自己的嘴唇堵在女人的嘴唇上,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熟练地用左手抚摸着女人的大腿内侧。

女人起了反应。双眼紧闭,舌头紧紧地和毒岛的舌头绞在一起。鼻孔也忽扇忽扇地鼓起来,珍珠般的喉头咕咕作响,把毒岛的唾液吞了下去。毒岛的左手伸到女人的内裤下面,令那光润柔软的花瓣流出了热乎乎的露珠。

毒岛褪下裤子,用那暴跳起来的东西揉搓着女人的大腿内侧。左手又将女人的衬衣掀起来,解开她的胸罩。

那一对漂亮的乳房的确是货真价实。乳头已经挺了起来,变成粉红色的。

毒岛一面驾轻就熟地用舌头舐弄着女人的乳头,一面把她那湿漉漉的内裤脱下来。

“别……啊……”

女人说着话,挺起了身子。

半小对后,女人的身子向后仰成弓形,坠入了情欲狂潮的最深处,而毒岛自己,也在这时渲泄了最后的力气。他一动不动,只是用手抚摸着女人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

毒岛柔声问道。女人头上连发夹都没有戴。

“绫子。樱田的情妇中的一个。樱田要是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女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把毒岛向一旁推去。

毒岛没有放开绫子,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帮我逃出去。不然的活,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樱田。”

毒岛悲凉地说道。

绫子的面孔板了起来:

“是威胁我,我可不知道手铐的钥匙在什么地方。”

“有发夹也行。还有,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座房子里的看守们是怎么布置的……”

毒岛压低声音问着绫子。

“等一下。发夹我倒是有。”

绫子把手伸进掀起来的超短裙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发夹递给毒岛。

毒岛脸上浮起阴恻恻的笑容。他从绫子身上爬起来,左手把发夹插入铐在铁管子上的手铐锁眼里。

“这里是在所泽市的北野新田,是樱田的另一处住宅,用来养我的地方……樱田方才带着冈崎和吉泽出去了。一楼门口的走廓上,有一个保镖看守着。可是,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你放跑了,肯定会要了我的命。”

“没关系的。你可以说我冷不防在你头上敲了一下,把你打昏过去了。”

毒岛一边说着话,一边埋头用发夹撬着手铐上的锁。靠着情报行当吃饭的毒岛,对于不用钥匙开锁之类的活儿早就是司空见惯了。

在川崎的命令下,他常常撬开政府机关和大企业的保险柜,窃走机密文件。

他从铁管子上往下取手铐的时候,绫子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总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立起身来的毒岛说着活,轻轻挥起手里握着的手铐。他在绫子的耳朵上敲了一下,抱住绫子瘫倒下来的身体,放到离铁管子约有两米远的水泥地上。

毒岛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隔壁一间地下室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他被烧坏了的衣服和白衬衣,鞋子也在这里。不过,上衣里的钱包却没有了。

门口的走廓上,那个魁梧得像一头大猩猩似的保镖,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盹。

毒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凑上前去,运足浑身力气,抡起右手腕上悬着的手铐,冲这家伙的头上砸下去。

随着一阵头盖骨被敲碎的声音,保镖那大猩猩般的身躯瘫倒在沙发上。毒岛从他身上搜走了钱包和钥匙串,还搜走了一枝枪管相当短的S·左轮手枪,转轮上的五个弹仓填满了38毫米口径的专用子弹。

走出大门后,毒岛发现这幢房子座落在杂树林中,门前停着一辆欧佩尔·尼科莱特牌轿车。毒岛抓起搜来的钥匙串,试着用上面的钥匙打开车门。

试到第三把钥匙时,车门开了。毒岛插上钥匙,打开引擎开关,油量表上显示出油箱几乎还是满的。

他一挂离合器,车子就发动起来了。随着引擎的转动,车子跳着开了出去。

强烈的倦意阵阵袭上身来,令毒岛难以忍受。他把S·左轮手枪摇在西服裤的皮带上,深深地吸着气,驾车驶出了杂树林。

汽车象醉汉一样扭来扭去。东边的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欧佩尔轿车驶出饭能街道。毒岛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朝着所泽市区开去。难忍的疲倦、身上的痛楚,加上再次袭来的头痛,使毒岛眼冒金花,恍恍惚惚,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公爵车始终和他的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紧紧跟在后面。

这辆公爵车上竖着一根长长的天线。坐在助手席上的是鼻子扁平的吉泽,开车的是一个颧骨突出、一脸凶相的青年人。吉泽从仪表板下拿出无线电通话器,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这小子果真上钩了。我看,他的目的地肯定是秘密印刷所。”

他向樱田报告着。

第二章 秘密印刷所

<er top">一</h3>

有如罩上了一层雾,毒岛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家昼夜营业的汽车餐馆。

毒岛寻思着哪怕是和家住厚木市的川崎邮政大臣通过电话联系一下也行。就算樱田说的都是真的,川崎这会儿卧病不起,命在旦夕。至少也得和川崎的弟弟光一取得联系,让他无论如何,尽快把印好的揭丑文买去。

不过,如今脸上被火烧得血迹斑斑。就这副样子走进汽车餐馆打电话,肯定要引起人们的怀疑,向警察报告。那样一来就太可怕了。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那张面孔,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入眼。

虽说毒岛就这么昏昏沉沉,半醒半睡,他驾驶的欧佩尔尼科莱特却早已经不再扭来扭去,而是笔直地行驶着。从长期经验中获得的驾驶直觉,即使没有意识支配,也可以让汽站稳稳当当地行驶。那些非常老练的赛车手受了伤之后,还能在浓雾中转弯转得分毫不差。

抢来的欧佩尔轿车驶过青梅街道,向新宿方向疾驰而去。毒岛漫不经心地闭着眼睛,没有留神到车子已经闯进了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

突如其来的一阵尖厉刺耳的刹车声,惊得毒岛猛地睁开眼睛。一辆皇冠车从左面径直撞了过来。

毒岛下意识地拚命一踩油门,靠着那大得令人不敢想象的加速度,从皇冠车的鼻子跟前一掠而过,冲出了十字路口,真是间不容发。就这么眨眼功夫,毒岛的背上已是大汗淋漓。

通过后视镜,毒岛看见那辆在十字路口来了个急刹车的皇冠车,往左一打方向盘,追了过来。

皇冠车追上了毒岛的车,从右边插过来,和毒岛的车并排行驶。开车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有点像是经营不动产的经纪人。他拉开助手席的窗户,脸都气变了形,怒气冲冲地吼道:

“混帐小子!停下来!”

那在这时,一直跟在毒岛后面的那辆公爵车也通过了换成绿灯的十字路口,关上车灯,缓缓停在人行道边上。毒岛仍旧没有注意到它。

毒岛把歇佩尔车停住。皇冠车在前面绕了个弯,吱地一声刹住了。开车的那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粗手粗脚地拉开毒岛身边的车门。

“下来,你这个混蛋!喝醉了吗?”

说着话,伸出手去就把毒岛往下拖。

毒岛自己下了车,踮起脚尖,掀着毒岛衣领的皇冠车司机,借着远处街灯微弱的光线,刚刚看清楚毒岛那张阴森可怖的面孔,马上就慌慌张张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毒岛已经用右手拔下了西裤皮带上的S·左轮手枪,把短短的枪管顶在那人的肚子上。他的右手腕仍旧吊着手铐。

“这东西可不是玩具。要是敢大声嚷嚷,你的肚子就会开花。”毒岛压低嗓门,杀气腾腾地说。

那人被吓呆了。脸上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心脏马上要从嘴里跳将出来,又像是一条缺氧的凸眼金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借个光,搭一下你的车。当然,车钱是不付的。”

毒岛又把枪管朝那人肚子里顶了顶。

那人朝后退了两步,坐到皇冠车的司机位子上。毒岛伸出左手拉身后车门,重重地跌坐到后排座位上。

那人抖抖索索地握住了方向盘。

“行行好,当心点。”

“喂,开车吧。别出声。要知道,这把枪里装着的子弹,穿透你坐着的座位头枕就像撕破一张纸那么容易。你要是敢把车开得歪歪扭扭,或是超速行驶,靠这样干来引起警车注意的话,我会毫不客气地勾动扳机。”

毒岛这样警告着那个男人。

他姓元冈,确实是经营不动产的商人。他心里盘算着,挨揍的时候可别连车窗玻璃也给敲碎了。这么想着,他把身体挺得笔直笔直的,笨手笨脚地踩下油门。这种车装有自动变速器,只要引擎不停,就可以自动调节车速。

毒岛从元冈身上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香烟贪婪地吸了起来。抽过烟之后,伤痛似乎减轻了些。他本想再听一下新闻,可是这辆车上没装收音机。于是,他埋下头去,用发夹把右手上的手铐取下来,塞到后裤兜里。

毒岛抽了十几枝烟后,车已到了新宿淀桥。毒岛喝住正要向右转弯的元冈,让他把车开进了自来水净化厂工地。

这时,自来水净化厂的地基工程还没有完成,正在平整土地。天已经大亮了。毒岛让皇冠车开进成堆摆放着的推土机和压路机之间的偏僻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停了下来。

“求求你,别杀我!”元冈凄惨地哀告着。

毒岛挥起手铐砸在元冈头顶上。元冈浑身抽搐,挣扎了几下,接着就昏死过去。毒岛从点火器开关上拔下车钥匙,下了车,拿钥匙打开了行李厢的盖子。

行李厢里除了塑料桶和棉纱外,还有几根绳子和几块擦车布。

毒岛从元冈身上搜出驾驶执照,把擦车布塞到元冈的嘴里,又用绳子把他的手脚反绑在背后,然后丢进铲土机那巨大的船形铲斗里。他刚刚在皇冠车的司机座位上坐稳,一阵难以承受的倦意再次袭来。

毒岛驾驶着皇冠车离开净水场工地,最后来到面向青年人的觊恩时装店大楼前。这幢大楼位于四谷区,正对着新宿御苑侧面的大街。

这幢大楼地面上有五层,地下还有一层。它没有贴着人行道,而是从人行道上稍稍向里凹了进去。人行道和大楼之间是一处停车场。

这会儿,大楼前面停放着十几辆卸下了车篷、车身上贴着五颜六色商标的赛车和运动轿车。有几辆还停在了人行道上。

大楼地下的那一层里,有夜间快餐店、地下酒吧,还有从夜间八点到早晨七点的摇摆舞饮料厅。只有最左端的那间地下室没有面朝正门的出入口。

毒岛把车开进大楼左侧的甬道,在这里下了车。

他走下大楼侧面的水泥楼梯,迎面出在了一扇铁门。毒岛摸到内部通话器的按钮,先按了三下短音,紧跟着又按了四下长音,把这个程序重复了三次。

“请明天再来。”内部通话器里传出了青年男子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毒岛回答了一句。

这两句话是暗语。铁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毒岛的助手三田村,一个二十七八岁上下,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小伙子。看到毒岛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孔,他禁不住小声惊叫起来。

铁门后面是一间值班室,摆着一张双层床,还有一台电机,一部电唱机。毒岛把手伸到背后去关上铁门,按下门锁上的保险键。从最里面的房间隐隐传出了印刷机运转的声音。

“怎么回事?”三田村好容易醒过神来,开口问了一句。

“吃了樱田的苦头。”

“樱田!”

站在毒岛背后的三田村,把视线移到毒岛西装下面隐约可见的手枪枪把上。

“川崎先生那边没有电话来吗?”

毒岛说着话,用杯子从自来水管里接上水,一口气不歇地喝了下去。

“怎么……”

“据说是命在旦夕。喝了樱田的毒药。”

毒岛咕哝了一句,伸手打开电视机。换了几个台都没有节目,屏幕上出现的只是测试标。

毒岛咬着肿胀的嘴唇,从搁板上取下布邦牌肯塔基陈年威士忌,对着瓶口喝起来。虽说嘴里的伤口在酒精刺激下越发痛起来,他仍旧一口气喝下去了满瓶酒的五分之一。

毒岛拎起酒瓶子,推开了通往里间的房门。这里是一间小小的秘密印刷室。房间的右手边,一台小型印刷机正在运转,左手边摆着三张写字台。角落里放着保险柜。

左手边第一张写字台后面,一个瘦骨伶仃约摸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塞满了装订好的印刷品的办公用大信封上写姓名和地址。身边的地板上,一千多封填好了姓名地址的大信封堆成了小山。

听见毒岛进来,那人把头抬了起来。他是毒岛的另一名助手横沟。虽说看见了毒岛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他仍然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个看破了红尘的人。

毒岛走到中间那张写字台跟前。过会儿,印刷机上的纸张用完了,机器空转着。从一墙之隔的摇摆舞饮料厅里,若隐若现地传来了阵阵音乐声。毒岛关上了印刷机的开关。

他在写字台后面坐下来,抓起电话,正想拨码号,转念一想又放下了。

江川首相接到樱田的报告后,会命令警察监听所有打到川崎那里去的电话。这是可以预料到的。这样一来,不要说是市内电话,就是市外打来的电话也能被深测出号码和电话的所在。所以,真要给川崎打了电话,这个秘密印刷所的位置,必定要暴露出去。

<er h3">二</h3>

毒岛又拿起威士忌,大口大口地喝下去。身上的痛楚一下就轻多了。他再次抓起电话,拨了《晨报》社会部的号码。只消问一下那里,就能知道川崎是不是真的命在旦夕。

就在这时,通往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三田村探进来个脑袋。

“是真的!新闻开始了。”

他一脸紧张的神色,大声叫道。

毒岛快步走进值班室。这会儿出在现电视屏幕上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人事不省,始终昏迷着。今天一天病情有所恶化我们t大学医疗小组虽然准备竭尽全力进行抢救,然而能否成功,只有听凭天意……”屏幕上的医生这样说道。

电视机的画面一转,出现了夹在长长的围墙当中、灯火通明的川崎家的正门。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沿着围墙一字排开。一辆辆高级轿车从大门口鱼贯而入。

摄像机的镜头紧紧追着其中的一辆轿车。这辆车停在川崎的房子前面,从车上下来的人出在现电视画面上。那灰白的浓眉下,一双三角眼射出阴险的光芒,厚厚的嘴唇绷得紧紧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对权欲和物欲的渴望。他大约有六十岁左右。

“由于担心实权派人物川崎大臣的病情,政府高级首脑纷纷前往探视。江川首相也带着沉痛的表情,从疗养地油壶星夜兼程,赶往厚木市。”

播音员对画面进行着评论。这时,江川被三个保镖从左、右、后三方向保护得严严实实,消失在门洞里。画面上又依次出现了山村新干事长、黑崎新建设大臣等人。

“畜生,不正是你们这伙人让他喝了毒药吗?”

毒岛嘴里说着这句话,心里却在嘀咕:如果不能趁川崎还没有断气,把剩下的钱要回来……。

突然,从外面的甬道那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地下室入口处的门被炸飞了。

下意识地拔出手枪的毒岛,被爆炸的冲击波向后一掀,撞在通往印刷室的门上,爆炸发出的强光使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碰开了印刷室的门,跌跌撞撞地摔进去。

爆炸的冲击波把值班室的墙壁震成碎片,电灯也震碎了,浓烟和碎片飞来舞去,恰像是一股大旋涡。从震碎的墙壁外面,射进了清晨淡淡的阳光。

毒岛强忍住疼痛滚到一边去。这会儿,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印刷室里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其他的灯都已经被震坏了。不住地嗡嗡作响的耳朵,听见了三田村痛苦的呻吟。正在这个时候,从地下室的入口处又传来手提机关枪连续射击的声音,子弹像雨点一样抛向墙壁的碎片和tNt炸药的硝烟搅起的旋涡中。三田村在弹雨中凄厉地叫一声。有几发子弹挟着撕人心肺的响声,呼啸着从伏在地上的毒岛头顶上擦过去。

毒岛举起S·左轮手枪,冲着哒哒响个不停的枪声传出来的地方开了一枪,由于枪管很短,强大的反作用力从他的手腕一直传到肩头。

子弹刚出枪膛,他就感到肯定能击中目标。他的感觉一点不错。灼热的铅弹射入对方的身体,那声音就像是一拳捶在湿漉漉的破布上。

端着手提机关枪胡乱射击着的人,一下子就从门口栽进地下室。透过烟雾,毒岛朦朦胧胧地看见了那倒下去的身躯。他又拧了拧身子,让自己紧贴着墙壁。

吃了毒岛子弹的,是樱田的顾问、大东亚会高级头目冈崎手下的心腹君原。毒岛以前和他见过面。

毒岛抬起上半身,看见横沟猫在写字台下面,双手抱着脑袋,原来那副看破红尘的超然姿态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周身上下像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他从横沟的写字台上拿起三份印好的揭丑文,卷起来塞进后裤兜。

他走到保险柜跟前,开始飞快地转动保险柜上的号码盘。保险柜里,放着揭丑文引用的文件资料的复印件。毒岛双手不住地拔动着号码盘,同时全神贯注地提防着身后的动静。

值班室的地板上像是有人呻吟着爬过来。听到这个声音,毒岛没去理会咔嗒一声打开了的保险柜,而是倏地转过身去,枪口指着早已撞开了的门。

“是我……”

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这是三田村的声音。他一只手拖着美军用的M3手提机关枪,另一只手里捏着预备弹匣,像蚯蚓一样一扭一扭地爬进印刷室。他的两条腿从脚到膝盖被子弹打得稀烂,软绵绵地搭拉在身后。肚子上裂开一个长长的口子,乱成一团的肠子拖在水泥地上。身后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恰像是一条红色的小河沟。

“……!”毒岛两步跨上前去,抓住三田村的脖子,把他拉过来。这会儿,三田村的瞳孔已经没有光泽了。

“这个给你……”三田村硬挺起身子,想把从君厚那里弄来的M43手提机关枪和预备弹匣推到毒岛身边,没等毒岛接过来,他的脑袋就向旁边一歪,就这样断气了。

“完了。”

毒岛愤愤地咬着嘴唇。他从M3手提机关枪上卸下弹匣,换上满满地装着三十发45毫米口径子弹的预备弹匣。卸下来的那只弹匣几乎已经成了空的,毒岛把它塞进后裤兜,关上M3手提机关枪的保险拴,把枪带往脖子上一挂。

保险柜是那种不用钥匙的。毒岛左手握着手枪,拉开保险柜的门,取出装着资料的皮包,用手铐固定在西服裤的皮带上。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导火索燃烧着的嘶嘶声,一个金属制造的东西弹跳着滚进印刷室。

是手榴弹。导火索发出冷酷无情的嘶嘶声,火花离炸药越来越近,一股股青烟飘了过来。

眼见得是必死无疑了。毒岛强压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几步冲上前去,弯腰拾起正在地上滚动的手榴弹。

这会儿真正是生死关头,毒岛顾不得导火索烧伤了手。和死比起来,这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他抓起嘶嘶作晌、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朝入口处的楼梯上扔了过去,同时奋力往旁边一跳,紧紧贴地墙壁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巨人的手死命捏住,就要碎裂了。

从毒岛的手里飞出去后,手楼弹并没有马上爆炸。看来,对方也许是怕来不及躲避,炸伤自己,子是点燃导火索后片刻不停,就这么扔了进来。

水泥楼梯附近轰地响起一声巨晌,冲击波推倒了值班室和印刷室之间的门柱子,强大的气浪刮得毒岛东摇西摆。

墙壁也在晃个不停,那盏唯一亮着的台灯也被吹灭了。黑暗中,毒岛大步穿过房间,冲进另一侧的卫生间。

他拉了一下抽水马桶上的链子,紧接着又用力拉了一下。右侧的墙壁旋转开来,借着打火机的光线可以看见里面是个一米见方的暗道口。

毒岛刚刚寻思着横沟是否还活着,印刷窒里又传来了一阵手榴弹的滚动声。这声音使毒岛下定了决心,撇下横沟,让他自己去听天由命吧。他关上打火机,塞进衣服口袋。顺着暗道口里装着的梯子走下去。还没走上几步,手榴弹就在印刷室里爆炸了。四五秒钟的时间内,七八枚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炸起来。也许横沟被炸成了肉渣渣,印刷机也炸得粉碎,那一堆小山似的揭丑文恐怕也烧起来了。毒岛这么推测着。

<er h3">三</h3>

那条暗道和下水道连在一起,是毒岛背着大楼的主人,用三个月时间修起来的。

为了应付秘密印刷所可能受到的袭击,早作准备,毒岛曾经数次实地勘查过这条下水道,所以,即使是没有灯光,也断乎不会走错方向。不过,以往每次进来,穿得都是齐大腿根的长统靴,今天却是只穿着普通的鞋子。所以,深及膝盖的污水把鞋子和裤子弄得湿淋淋的,阵阵涌起的污水臭气也熏得他难以呼吸。

经过几次左弯右拐,毒岛约摸已经走了五百米左右。这时,他折进一条宽仅一米的支管道,又朝前走了三十米左右,登上一道铁梯子;轻轻推开头顶的井盖,爬出了地面。

这里是一座宽敞的车库。由于拉上了百叶窗,所以光线有些暗。车库里停放着三辆车,一辆是菲亚特·阿伯尔特Ot1600,另一辆是毫不惹眼的蓝鸟SSS,第三辆是五成新的奔驰220SE。

通常,人们一看到这辆阿伯尔特Ot轿车,多半把它当作是装上了大轮子的菲亚特850。其实,它的引擎是1.6立升的DOhC154马力引擎。四速齿轮变速箱可以使这辆小巧轻便的车子达到每小时220公里的时速。从开始发动到跑出四百米,仅仅需要14.6秒。

毒岛打开车库里的电灯,脱掉身上的衣服,赤条条地一丝不挂。他推开车库的边门,走进旁边水泥建成的住宅中去,手里提着武器和皮包。

这是一幢小巧舒适的住宅,有一个方圆二百坪的庭院。种着许多树木,四周围着高高的水泥墙。

这幢房子,是毒岛用伪造的青山一郎的居民证,从眼下住在京都的主人那里借来的。车库里的三辆车和那辆已经粉身碎骨了的科鲁迪纳·洛塔斯,都是他偷来的。他在引擎和底盘上打上新的编号,配上随意伪造的检车证和车牌照。进了房子后,毒岛径直走进浴室,洗了淋浴,冲掉身上的血迹和污水。热水刺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虽说斑斑点点的血迹被冲干净了,那烧焦了的头发,那几乎烧光了的眉毛和 胡子,还有那张经过烟熏火燎的面孔,却着实不怎么受看。而且,周身上下的肌肉也老实不客气地痛起来。

他穿上运动衫,披着睡衣走进厨房,胡乱地吃了两斤红肠,一堆荷兰芹,又喝了些啤酒,然后拿着M3手提机关枪和S·左轮手枪等等一应物品走进卧室。

毒岛打开那硕大的西式铁衣橱,里面的挂钩上挂着三十几套用上等料子精工制成的英国西装。虽说挂了这么多衣服,衣橱里仍然还有相当大的空间。他钻进衣橱,从里面关上门,用劲拉了一下挂领带的管子。随着油压泵沉闷的声音,西式衣橱的铁制底板像电梯一样缓缓沉下去。这幢房子里因为有二百伏电压的冷气机和取暖器,所以接入了动力电。

毒岛从衣橱底板上退下来,踩到地下室的地板上。几根像汽车加油站的油压千斤顶般的筒状物支撑着衣橱底板。

下到灯光暗淡的地下室里的毒岛,在墙上的一个开关上按了一下,西式衣橱的底板又缓缓地升了回去。

他又打开另一个开关,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这个地下室只有一间。

右边的墙上挂满了工具,地上卧着工作台、车床和焊枪等等。左边摆着一只大保险柜,还有办公用的小印刷机等等。在他旁边的是武器箱,对面安着沙发床、电视机和收音机,再过去就是马桶,洗脸池和炊具。炊烟通过管道排到庭院里。

毒岛把两支枪和几乎空了的弹匣放在工作台上,又把皮包和手铐搁在办公桌上。然后,在橱柜的一只抽屉里取出烧伤药,均匀地涂到脸上和手上。干完这些,他打开了收音机和电视机的开关,往沙发床上一仰,躺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收音机里就传出与川崎有关的新闻。

“川崎大臣今天凌晨六时左右一度恢复了意识,他高喊着‘我死不了。一定要夺了天下让你们瞧瞧’像是要站起来。医疗小组想尽办法使他镇静下去,以防引起再次出血。但是,此后不久,川崎就再次昏迷过去。结果如何,目前尚且难以预料……”

播音员这样报道着。

看来,川崎还没有断气。姑且不说自己那疲倦无力的身体,就算是在脸上化了妆,不到夜深人静,也不能到川崎家里去取钱。毒岛心里暗暗盘算着。阵阵强烈的睡意再次向他袭来,迷迷糊糊之中,他听见了下面的一段报道:

“今天凌晨六时左右,租用新宿区凯恩成衣店一间地下室的新东京经济服务社办公室,发生一起使用了枪枝和手榴弹的混战,至少有五人死亡。办公室已被烧毁。对尸体的确认目前正在进行之中,尚未完成。不过,根据调查,新东京经济服务社的法人代表北里五郎是个假名字。据搜查当局推测,有可能是暴力组织因毒品等问题产生磨擦,从而导致枪战。又,今天凌晨六时二十分左右,在淀桥净水厂工地,正在从事筑路工程的建筑公司工人丸田武夫发现了被人绑架的元冈信夫。元冈信夫家住北多摩郡田无镇,从事不动产经营。据元冈说,他驾驶着丰田皇冠轿车,被一个受了烧伤、满身血污的男人劫走。由于这辆轿车在枪战现场被发现,而且被手榴弹的弹片划伤,当局正在考虑这两个事件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特别搜查本部设在四谷警署,已经开始正式调查……”

听到这里,毒岛沉沉入睡了。

他做了个恶梦。举国上下的警官和右翼暴力集团都在追杀他,恰恰在就要抓住他的关头上,他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

毒岛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只是点燃香烟抽起来。野兽般顽强的体力,经过十个多小时的睡眠,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舌头和嘴唇上的肿胀也消了下去。吸着的香烟驱散了嘴里的怪味。

他起身洗去手上和脸上涂着的药。收音机和电视机都报道说川崎还没有死。

<er h3">四</h3>

洗掉了药膏的本来面孔映照在镜子中,虽说烧光了的眉毛和胡子这会功夫是长不出来的,脸上的皮肤却已恢复到茶褐色的程度。

毒岛冲着镜子中的面孔黯然一笑,脸上的皮肤仍旧有点紧绷绷的。他走到橱柜前,拉出一只大抽屉,摆在镜子前面。

这只抽屉里,放着好几种假发和假胡子。毒岛套上灰白色的假发,贴上同样颜色的假眉毛,又在脸上化妆出许多皱纹,最后戴上一副劳埃德眼镜。

他又拉出一只橱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次成像照相机,装上自动定时器,然后脱下睡衣,现出穿着运动衫的上半身。照完像后,他从同一只抽屉里那一大卷伪造的驾驶执照中抽出一张,把照片贴了上去,接着又用伪造的东京都公安委员会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最后,在小型印刷机上印了二十来张全日本农业联合会专务理事村上升的名片。伪造的驾驶执照也是用的这个名字。

从别的抽屉里,他取出装有微型录音机窃听信号接收器的劳力士手表,装有毒针和微型话筒的戒指、胸针等等,披戴齐全。又把杜邦打火机式超小型夜间监视器和一份从皮包中拿出来的揭丑文塞进睡衣口袋里。

接着,毒岛走到武器箱前,这里放着七支从占领军那里弄来的大小枪枝,其中有五支手枪。

毒岛从刀鞘中抽出一把锥子般大小的匕首。这是他自已用特殊钢做成的,刀刃只有十英寸长。

这是一把双刃锥刀,横断面呈菱形,可以杀死敌手,又不致于溢出血来。毒岛是从黑手党人用的匕首中得到启示,自己加工成这样一把锥刀的。用这样的匕首,可以使对手连挨了谁的刀都没有弄清楚,就稀里糊涂地见阎王去了。

刀鞘上有一根极窄的皮带,毒岛把皮带绕在左肘上,让刀鞘固定在手腕上。然后,略微用点力,将这把有如剃刀般锋利,又远比剃刀韧性更强,决不会卷刃的锥刀插入刀鞘。

他从武器箱下面的架子里取出45毫米口径枪弹,填满M3手提机关枪那几乎空了的弹匣。那支S·左轮手枪也装满了38毫米口径的专用子弹。他还随身带了些预备子弹。

毒岛从地下室出来,穿上白衬衣和上等料子制成的西装。把一些小玩艺儿和揭丑文装进西服口袋,手枪别在屁股后面的西装裤皮带上。

他把M3手提机关枪和预备弹匣装进放着高尔夫球棒的运动包,提着包上了奔驰车。上车后,他把包扔到后排座位上,手握方向盘,将汽车开出了他的隐蔽处。他的这个据点是在四谷区的若叶街附近。

这时,东京一名古屋高速公路正在建设之中,因此他得经过厚木街道。他打开收音机,将音量调小。根据报道,川崎虽然仍是昏迷不醒,但是还活着。

道路上没有人埋伏,即使有,可能也不会注意到这个驾驶着奔驰车、头发灰白的男人就是毒岛。正在施工的厚木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一条笔直的双车道柏油公路横贯田野,伸入一公里外的树林中。虽然是用国家预算建造的,实际上却是川崎个人的专用公路。

整座树林都被大谷石砌成的高墙环绕着。高墙一边的长度就是一千五百米,这块地的面积的确是大得难以计算。

这会儿,门前停着十多辆巡逻车,还停着二十辆蓝灰色的地方警察机动队的卡车。毒岛的车驶到近处,看见高墙下面机动队员们以十米一个的间隔一字排开。这样作,也许是为了防备与川崎素有仇隙的暴力集团得知他死期将近,前来趁火打劫,也许是为了保护那些前来探视的政界和财界要人,也许还是接受了江川首相的命令,一旦毒岛敢于露面,就立即予以逮捕,也许……。

正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巡逻车,还有许多电台和电视台的转播车。

毒岛的奔驰车驶到正门前面。门前一位警官左右挥动了一下涂有红色夜光涂料的警棍,毒岛见状马上踩了刹车。

“对不起。我能去看看川崎先生吗?”

毒岛问着佩戴着警部肩章的警官。

“噢。我是全日本农企联合会的专务理事村上。是来探望川崎先生的。”

“是这样。请到大门厦边的接待室去。”警官答了一句。

“明白了。”

毒岛将车开进大门。川崎的一个秘书走出左面的接待室,迎上前来。这个人,毒岛曾经见过一、两次面。

毒岛递上伪造的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先生任农林大臣时,曾经给过我许多关照……不论怎样,务须想探视一下先生。”

他提高了嗓门,改变了说话的腔调。

秘书没有看破毒岛的伪装。

“先生谢绝面会,不过,特意为前来探望的诸君准备了便饭,就在池边的那幢房子……需要我带路吗?”

“行啊。”

毒岛推开右边助手席的门。

“那就对不起了。”

秘书上了车。

用大粒砂子铺成的甬道在树林中间蜿蜒伸去。

“照传闻说来,先生的病情很重啊?”毒岛问了秘书一句。

“唉……”秘书垂下头去,也许正在盘算川崎死了后该投到谁的门下。

轿车的里程表显示出进门后已经走了一公里。这时,车已驶出树林,看见了钢筋水泥骨的三层主建筑前的草地。草地上已经停着几十辆车了。

主建筑的后面,占地三千坪的水池另一边,又是一幢房子。毒岛曾经到这里来过几次,对道路是非常熟悉的。不过,他们仍然做出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按照秘书的指点扳动方向盘,把车开上了小路。

池边的散步小道上也停着几十辆车。所有的车都有司机。毒岛在车与车的缝隙中把奔驰停下来,在秘书的指点下朝池边的房子走去。

这幢房子延伸到池面上,与主建筑之间有桥相连。被领到这幢房子中来的,看样子都不是政界和财界的显赫人物,帮闲议员和二流公司的董事长倒不少。他们三四个人聚在一堆,一边喝酒,一边商谈着川崎死后的对策。

毒岛站在角落上,喝着酒,专心致志地往肚子里塞东西,就这样等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川崎的弟弟光一露面了。他挺直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走廓上。

“诸位为了哥哥特意远道而来,真是令我惶恐至极。我代表哥哥向诸位深表感谢。”

说着话,他向在座的人点头致意。他和毒岛年龄相仿,身材魁伟,那双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三角眼,闪射出阴冷的光芒。

“先生的病情如何?”客人中有一个人高声问道。

“医生说今晚是最危险的关头。”

光一的头垂得更低,客人们彼此叹息一番。

这时,毒岛立起身来,走上走廓,在光一面前坐下来,抓住光一的手。光一抬起头来,一脸大惑不解的神色。

“是我——”毒岛轻声说。“我是毒岛。有话要和你说。请私下和我谈一下。”

“什么,你!”光一脸上的表情像是有点狼狈。他压低嗓门说,“太笨了。到这里来不是太笨了吗?”

“我的两个部下被杀。幕后人是樱田,江川也裹在里面。如果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就一个人来完成这件工作。文章清样和资料我都带来了。”

“等一等……这样吧,一个小时后,在后面的地藏菩萨那里碰头。听明白了吗?”光一悄声说。

“拜托了。因为先生实际上的经理人是你……”

“在地藏菩萨那里……”光一说完就立起身来。

刚刚回到席间没多久,毒岛就悄悄地溜出来,顺着房子后边栗子林中的小路走下去。走了几分钟后,栗子林就到了尽头,接下来是一片杉木林,再往前走不到一百米,就是石头塑的地藏菩萨像。

毒岛在地藏菩萨像的柱脚石上坐下来,拢起手掌吸着烟。但是,半小时后,他感到惴惴不安了。光一指定这个地方作为两人的碰头地点,难道就不会被江川派发现吗?

忽然,百米开外右手边的杉木林里,传来了碰断树枝的声音。毒岛绕到地藏菩萨像后边,取出又被称作“猫头鹰眼睛”的杜邦打火机式夜间监视器,打开镜头盖。

虽说装的只是小型电池,由于采用了晶体管技术,红外线镜头相当清晰、明亮。不过,由于体积太小,所以视野不够开阔。这也算是一点美中不足吧。

毒岛用监视器窥测着树枝碰断的声音传出来的方向,镜头上出现的情景,差点就让他恨恨地骂出声来。

一个男人手中推着东洋刀之类的东西,正朝着这边爬过来。他的身影出现在红外线镜头里,就像是映在了胶卷底版上,白花花的。

毒岛的背后也传来微微的响动。还有左边,右边……

整个林子都笼罩在森森杀气之中。

第三章 陷阱

<er top">一</h3>

毒岛把打火机式夜间监视器换到左手,竖起西服衣领,合拢胸襟,使白衬衣不致于在夜色中显露出来。他摘下定埃德平光镜,右手伸到左胳膊肘上,摸到连着刀鞘被皮带固定在胳膊肘上的锥刀刀柄。

不过,刀刃闪射出的光芒可是个麻烦。由于是用特殊钢打就,整个刀刃泛出青紫色的寒光,在月光下肯定要反射出来。

这么寻思着,毒岛没有把刀拔出来。为了不惊动那帮刺客,他缓缓地埋下身子,四肢着地,趴到地上。

毒岛伏在地上匍匐前进,像蛹虫般地扭动着爬进树林中的草丛里。这片草丛,离地藏菩萨像约有七八米的距离。他按了一下刀鞘上部锁着锥刀的按键,把锥刀抽出来。

照毒岛的估算,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上悄悄扑过来的刺客不下五个。

毒岛的心跳得像打鼓,声音似乎都传到了他耳朵里。极度的紧张使他口干舌燥。他又一次把左手拿着的夜间监视器凑到眼前。

他看见有一个刺客已经爬到距他只有二十五米的地方。那人的背上背着一把日本刀。

毒岛屏住呼吸,紧张得耳朵嗡嗡直响。他把装有红外线镜头的夜间监视器塞进衣服口袋里。

那个刺客越来越近,现在离他只有十五米了。眼睛在夜间有如狼眼般锐利的毒岛,只凭肉眼也能看见这家伙的身体轮廓。

那刺客一边用两膝和左肘支撑着身体,继续朝前爬动,一边探出右手,握住背上那把日本刀的刀柄,全然一副箭拔弩张的样子。他顺着树木间的缝隙,朝地藏菩萨像逼过来。

他要接近毒岛本该栖身的地藏菩萨,就必须经过毒岛这会儿藏身的草丛。

毒岛等待着,嘴干得像是要冒出火来。

刺客呼呼地喘着粗气,丝毫没有察觉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毒岛,朝毒岛身边爬过来。就在这时,毒岛无声无息地扑了上去。

锥刀从背部侧面戳进去,穿过肋骨的缝隙,正正地刺中了心脏,掐捏得分毫不差。毒岛扑到刺客身上,不容他稍有挣扎,又伸出左手掐住他的喉头,使他叫不出声来。

刺客喉头的软骨被掐碎了,再也发不出声来,毒岛稍稍松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刺客痛苦地抽搐着,这是临死前最后的痉挛。他连大便都挤了出来,飘起一股粪便的恶臭。

刺客最后蹬了一下腿,然后就硬挺挺地不动了。毒岛抬起身子,从刺客的背上翻下来。

他从刺客心脏上抽出锥刀。刀口只是细细的一条缝,也没有鲜血喷溅出来。毒岛在刺客的西装上擦掉刀上沾的血,顺手割断了把日本刀捆在刺客身上的绳子。

他把锥刀收回左肘上,抓起那把插在黑色的刀鞘中、鞘口已经打开的日本刀,再次隐入草丛。

毒岛很快就看清楚了从四面八方逼向地藏菩萨像的刺客们。除了已经送了命的家伙外,他们还有五个人。这会儿都已经是拔刀在手,准备向上扑。

这几个人喘着粗气聚集在地藏菩萨周围,彼此之间低声交换着暗号。

“怎么搞的,人呢?逃跑了吗?”

其中的一个吃惊地沙哑着嗓子叫出声来。

其他的人刷地立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人挥动手中的刀,指着那具俯卧在地上的尸首。

一看见尸首,几个刺客各自惊呼一声,纷纷围了上来。他们蹲下身去抓住尸体,手忙脚乱地把他翻过来。有几个人将手中的刀扔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毒岛挥舞着日本刀,旋风般地杀将上去。头一刀,就砍掉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刺客的脑袋,紧接着的第二刀,依次落在喊叫着站起来的刺客的喉咙上。

刹那间,响起一阵骨碎肉裂的声音。地下又平添四具尸首。剩下的一个顾不得立起身子,就这么连滚带爬,四肢并用地逃了开去。

毒岛浑身上下沾满刺客们身上溅出来的鲜血,日本刀耐不住滚烫的鲜血,刀刃像是已经卷成了锯齿状。他纵身跳上几步,追上逃跑的那个刺客,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那人胸口正中。

那刺客身子一仰,倒栽下去。同时张开嘴巴,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要脱口而出。

毒岛眼明手快,将手中的日本刀顺势一送,顶进那个人的嘴里,刀刃破了他的舌头、嘴唇和牙床。

“你要是弄出响动来,这张嘴就会被戳得粉碎。”

毒岛压低嗓门,恶煞煞地说道。这会儿,他的心不再像敲鼓那样嘭嘭直跳了。他一脸冷酷神色,伸手按了一下装在手表里的微型录音机的按键。

那人用手在地上敲了敲,表示认输。

“好,不许大声说话,不然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毒岛一边警告着,一边把刀尖从那人的嘴里移到喉咙上。那人满嘴是血,溢了出来,周身上下像是得了疟症般地抖个不停。

“你是谁的人?叫什么名字?”

“……”

那个浑身像筛糠一样,不住地抖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想找死……”

毒岛轻轻地把刀一送,在那人的喉咙上浅浅地刺了一刀。

“我说!我叫高田,是东光会的人。”

那人气喘吁吁地回答着。他面无人色,仿佛心脏都要从嘴里挤出来了。东光会作为一个暴力组织,和其他几个暴力组织一起,投靠在以樱田为会长的东日本爱国团的保护伞下。

“是这样,东光会也想要收拾我?光一这个混蛋,居然和樱田联起手来了……”

毒岛自言自语着。

他想起先前和川崎光一谈活时光一那种狼狈的神色,终于明白了光一指定这个人迹罕至、又隐藏在深深的林子中的地藏菩萨像作为取钱处的含义。毒岛这会儿可是真成了一条狼。

“我什么都不清楚……是川崎先生的弟弟命令我们这么干的。求求你!别把我杀了……”

高田喘着粗气哀求着。

毒岛关上微型录音机。他身子用力一顶,日本刀刺中了高田的喉咙。刀尖穿过高田的脖子,扎在他身子下边的地面上。

高田的声带里咕咕地往外冒着血泡,他用尽力气,也只能挤出一丝游气,声音是发不出来了。他像上了钩的鳗鱼一样,在地上拧过来,拧过去。

毒岛为了止住高田的挣扎,像骑马一样横跨到他身上。恰在这时,随着一声经过消音器消音的沉闷枪声,一颗枪弹贴着毒岛的头顶擦了过去。

枪弹的冲击波并没有使他的头皮发麻,看样子是22毫米口径的小子弹。毒岛条件反射般地跃到一旁,反手从背后掏出S·左轮手枪。

又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

这一回,毒岛看见了子弹出膛时,从消音器冒出来的微弱火光。对手是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开枪射击的。

这颗子弹击中了高田的右手腕。由于装上了消音器,削弱了子弹的力量,所以,这颗子弹并没有击穿高田的手腕。

毒岛躲进先前被砍死的那伙人的尸体中去,一阵冲动之下,真想勾动扳机,狠狠还击。以他的枪法,即使是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打上三枪,肯定会命中一枪的。

然而,川崎这宽敞的住宅里到处都埋伏着便衣刑警,大门外面还有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待命行动。在这样的关头,只要一响起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脱膛而出的声音,毒岛就断无逃生之理。

装着消音器的枪又在射击,子弹在毒岛身旁激起一股股尘烟。毒岛连滚带爬,离开了尸体堆。这时,那个开枪射击的杀手也害怕继续射击下去,枪声会把警察招来,不再开枪了。

<er h3">二</h3>

二十分钟后,毒岛来到主建筑后边占地三千坪的水池旁边。他躲到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洗掉假发上、脸上和手上的斑斑血迹。那遮盖住脸上的烧伤、使他带上老年之相的化妆品,是用不会被水溶解的原料配成的。

这会儿,得想办法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瞅个空子逃出去。毒岛真想即刻就掐死背后下毒手的川崎光一,然而这样干危险太大。光一是早有准备的,身边也许围满了警视厅的保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毒岛刚想离开池子走上散步小道,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林子中传出来的。他一闪身,蹲到池边矮树丛的阴影下,凝神观察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手里拎着个像是装钓鱼杆的箱子,从林子里走出来。就用他的衣服。毒岛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这个时候,拎着装钓鱼杆的箱子干什么?决不会是为了在警察们的咄咄逼视下,坐到池边钓夜鱼。

箱子里面也许就是枪。22毫米口径步枪即便是不拆开,也能轻轻巧巧地装进钓杆箱。

看来,这个人就是刚才在树林里开枪的那个杀手。毒岛嘴角拧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等着他走过来。

杀手在树林边站了一下,窥测一番四周的动静。他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毒岛,又迈开步子,上了散步小道,朝池边那幢房子的背后走去。

毒岛拔出绑在左腕上的锥刀,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些许响动,爬上散步小道。

杀手背朝着毒岛,在前面十来米远的地方走着。毒岛缓缓抬起身子,手指运足力气,唰地一声用劲将锥刀甩过去。

但见空中一道青光飞掠而过。眨眼之间,杀手突然止住脚步,锥刀扎进了他的后脖子。

杀手像是促然间神经麻痹了一样,蜷缩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说只是瞬间的事情,毒岛却觉得过了许久,紧张难耐。好在杀手的膝关节已经软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头向前冲去,钓杆箱也脱手而出。

毒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倒在地上的杀手身边,把杀手的尸体连同钓杆箱一起朝树林里搬。

为了不把杀手身上的衣服弄脏,他抓住杀手裤子上的皮带,把尸体拎了起来。杀手的体重不下75公斤。

锥刀落在杀手的脖子上,刺穿了大脑和脊椎之间控制呼吸系统的延脑,所以,杀手是窒息而死的,几乎没有流血他的驾驶执照上的名子是安田。

打开钓杆箱,果然不出毒岛所料,里面放着一枝22毫米口径的步枪。这是整个枪身都很短的雷明顿M11步枪。枪托是尼龙的,因而重量很轻。这枝枪,还改装上了视野开阔、采光性能强的二倍半望远瞄准镜,配上了大号消音器。

毒岛扒下安田的上衣,裤子和黑色的运动衫,然后一脚踩在他身上,从他的后脖子上拔出锥刀。

安田的衣服上几乎看不见血迹。毒岛换上安田的衫衣和上衣,把自己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也掏出来,重新装好。最后,老实不客气地搜走了安田那鼓鼓的钱包中的钞票。

毒岛从池边那幢房子的背后绕过去,走到池子的另一边,掏出劳埃德眼镜戴上。身边不远的地方,沿着散步小道并排停放着的轿车中,他的那辆奔驰220SE轿车原封不动地停在那里。

毒岛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从侧面接近那一排停着的轿车,走到自己的奔驰车跟前,掏出钥匙,打开奔驰车的车门。这会儿,看样子是不会再遭到别人暗算了。

他发动起引擎,把后排座位上放着的高尔夫运动包挪至助手座位上。拉开包一看,M3手提机关枪还在那里,没有被人偷走。

照现在这个样子,即使被大队警察包围,也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毒岛咧着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扳动着奔驰车的大方向盘,把车开上了通往正门的粗砂子路。

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轿车静静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开出那一片树林,到了正门内侧。

车开到接待室旁边,川崎的秘书们站起身来,垂头致意,口中说道:“辛苦了。”

毒岛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还有点湿漉漉的假发,把车头灯关上了。

他连车窗都没有打开,隔着玻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过了礼。然后重新打开车头灯,把车开出正门。

出门还没有走上五米远,后视镜上就映出秘书们争相跑进接待室的情景。

刹那间,正门前面广场上成堆的巡逻车一起拉响了警报器,车顶的红灯一闪一闪的。

毒岛嘴里咒骂着,脚下一用劲,把油门踩到底。

由于是220SE轿车,加速时连点儿顿都不打,一下子就冲了起来。

那一辆辆警车像蝗虫一样蜂拥而起,紧紧追赶着毒岛的奔驰车。毒岛换上了高档位。

这会儿,轿车行驶在通往246号国家公路的那条一公里长的笔直公路上。

看样子,光一是下了命令,让警察部队在住宅外面逮捕毒岛。

毒岛正这么寻思着,后面盯着不放的警车冲他的车开枪了,有几发子弹穿了行李厢和油箱。好在后车窗还没有被击中。奔驰车的速度提到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

忽然,车头灯的光束上,迎面冒出了一道横贯公路、结结实实的路障。路障那边,一群警察隐在水泥掩体后面,手中举着手枪,虎视耽耽。

掉进陷阱了。毒岛急忙扳动方向盘,排掉引擎中的空气,把变速杆放到低档位上,手忙脚乱地松了离合器。

后轮的轮胎冒着青烟,尖叫着不转了。

奔驰车拧起圈来。毒岛踩下刹车,车子拧得更厉害了。由后轮驱动的220型车,即便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容易拧圈子。

拧了三圈后,毒岛抓起高尔夫运动包,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刚刚跳进路边的农田,正从高尔夫运动包里抓起M3手提机关枪,身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警车躲闪不及,撞上了奔驰车。这一撞,撞飞了奔驰车的行李厢。

紧接着,又一辆警车撞上来。油箱已经被枪弹击中的奔驰车冒起熊熊大火。

后边的警车纷纷拐下农田,以免再被撞得车毁人亡。有一辆警车冲到毒岛身后,掀起的尘土擦着毒岛的头皮飞过去。这辆车的后轮挂着了路边的高坎,头朝下倒立起来。车上乘坐的警察们没有系安全带,着实伤得不轻,有一个警察撞断了脖子。

毒岛从高尔夫运动包中拿出预备弹匣和装有五十发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的子弹盒,装到后裤兜里。他打开枪保险,拉开枪托。

趁着路障那边的警察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茫然失措,忘记了开枪,毒岛猫着腰,奋力向田野中间奔去。

熊熊大火吞噬了奔驰车,看那势头,似乎还要烧到周围的警车上去。在这堆大火的映照下,路障那边的警察们的身影清楚地显现出来。毒岛离大火远一些,黑暗中更有利于他藏身。

谁知,正门前广场上停着的警备车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站住。再逃就要开枪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警备车上的探照灯也突然亮了,强烈的光束缓缓向毒岛扫过来。

<er h3">三</h3>

毒岛迅速转过身,一条腿跪下去,将M3手提机关枪的枪托顶到右腹部,左手压着长长的枪管,防备着射击过程中枪弹起来,他一边调整着位置,一边开枪点射。这种枪的射击速度是每分钟四百五十发子弹,如果需要单发射击,同样能够办到。

枪口吐出三发45毫米口径子弹后,毒岛松开了扳机。

探照灯的镜面上中了两枪,击碎的玻璃屑四散飞去。

“射击!射击!”

警备车里的指挥官狼狈地冲着扩音器喊叫起来。

毒岛伏到公路旁的高坎边上,手脚并用,没命地爬着逃了开去。

正门那边的警察和246号国家公路上那道路障后边的警察一起,冲着踪影全无的毒岛没头没脑地开起火来。

起初,警察的射出的枪弹或是钻进田野里,溅起一股股尘烟,或是飞入夜空,不知下落。后来,路障那边的警察射出的子弹,有好几颗擦过了毒岛的头皮。

看来,他们是要用猛烈的火力压得毒岛不敢还击。

伏在地上的毒岛灵巧地改变了方向,爬到警察们的水泥掩体后面。他霍地一下子立起身,叉开双腿,从左向右,朝那些醉汉般胡乱开着枪的警察们扫射过去。

他连射了十几发子弹,空弹壳乱飞乱舞。警察们一个接—个地倒在地上,有的连中四枪,有的连脖子都被打断了。

毒岛枪口一转,又朝正门那边开枪射击。他射了三个点射。中了子弹的警察们扑倒在地,没有中弹的赶紧躲到汽车后面去。

毒岛再次改变方向,伏在地上向远处爬去。

警察们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再也不敢开枪。一旦开枪,就会遭到还击,而七百米距离之外,早就超出了手枪的有效射程。

况且,毒岛能把明处的警察看个一清二楚,警察们却无法看见毒岛。

爬上246号国家公路的毒岛,看见一辆银灰色的阿尔法·罗米欧GtV轿车停在路上。这车挂着神奈川县的牌照。

也许是由于警察们胡乱射出的枪弹飞上了公路,所以没法再往前开。司机可能是被眼前的恐怖情景惊呆了,还顾不上转弯回头。

这辆潇洒气派的GtV轿车把方向盘改装到了右边。开车的年轻小伙子看见黑暗中爬过来的毒岛,慌忙把车发动起来,猛地一扳方向盘,转了个U型大弯,车头直对着从下行线上横穿过来的毒岛,迎面撞了上去。能够承受强大转力矩的培勒里·辛迪拉特S轮胎发出尖厉的磨擦声。

毒岛纵身跳上GtV车的引擎盖,虽说碰在了前窗玻璃上,右手的M3手提机关枪却没有扔掉。

他伸出左手,抓住驾驶席门上方的反光镜,使自己不致于被甩下车去。

留着女人般长发的年轻人吓坏了,充满惧色的眼球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将出来,大张着嘴喘着粗气。毒岛上身探向驾驶座前,挡住那年轻人的视线。虽说隔着车窗开上一枪也行,但是那样一来车就有如脱僵的野马,不知会栽到什么地方。他只好用双脚死死挟着挡泥板。

那年轻人的身子拚命地扭向助手席,一边让车蛇行般地向前驶去,一边提高车速,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克制不住的惊叫。

他就这么左扭右拐了一阵,突然又猛踩刹车,想把毒岛从车上弹下来。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几辆停着的卡车。眼瞅着就要撞上去,毒岛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然而,年轻人先就害怕了。看看就要撞上卡车,他急急地一打方向盘,躲了过去。就这么又朝前开了三百米,他突然一下子停住车,推开车门,向田野里逃去。

毒岛从引擎盖上跳下来,左手揪住年轻人紫色衬衣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

“放了我吧。我把车给你。”

年轻人带着哭声哀告着,不要说他的头发和服装,就连他使用的语言都是女性化的。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向别人告密的。”

毒岛把M3手提机关枪的枪管捅进他的嘴里。

“住嘴!”

年轻人周身一震,不出声了。

“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吗?”

“熟悉,熟悉……”

“好,那就开车抄小路朝丹泽党。要是干得漂亮,能甩掉警车,躲过警察的盘查,你的命也就保住了。”

毒岛说着话,从这个名叫泽田的年轻人嘴里抽出M3手提机关枪的枪管,钻进GtV轿车,坐到助手席上。

泽田哭哭啼啼地拍掉紧身女裤上的泥土,慢吞吞地坐上驾驶席。

阿尔法轿车逢街走背巷,出城抄小道,朝着大山方向开去。

毒岛拧开汽车收音机的开关。恰好在这时,音乐节目被播音员的声音打断了。

“现在是临时新闻。卧床不起的邮政大臣川崎信夫先生,今晚十一时左右不幸逝世。t大学医疗小组的神山博士正式宣布:死亡原因乃是由于腹动脉瘤破裂引起大量出血。川崎先生终年60岁。作为保守党内党人派的实力人物,他的不幸逝世,令人们感到有如‘巨星陨落’……”

播音员继续说了下去。

毒岛歪着嘴唇听着这条新闻,即使川崎本人死了,剩下的钱也一定要讨回来……。

他们的车遭到盘问,是在离厚木六公里远的山谷中,就在新玉川和日照川汇合处的那座大桥前面。

公路上横着一道匆匆安置的路障,只有一辆警车停在那里。三四个警官停立在桥边。

车头灯的光束刚一照见这番情景。泽田又哭声哭气地哀告起来。

“放了我吧!我决不会告密的。”

说着话,他一脚踩了下刹车。

“别害怕。把车开到路障跟前去。慢慢开。”毒岛不动声色地命令着。

警官们绕到路障前面来,挥动着发出红光的手电筒。泽田那只踩着油门的脚簌簌地抖个不停,弄得阿尔法轿车晃晃荡荡,慢悠悠地靠近都道路障。

毒岛没等阿尔德轿车停下来,就一把推开车门跳了出去。不用说,他手中端着那枝M3手提机关枪。

大惊失色的警察们刚刚把手伸向腰间挂着的手枪,毒岛手里的M3手提机关枪已经哒哒地开始连射。

胜负顷刻之间便决定了。

毒岛看都没看地上躺着的尸体,甩开步子朝警车跑去。警车里原来还有个无线电报话员,这会儿却隐身不见了。

毒岛以为大功告成,居然没有透过车窗观察一下警车里面的情况。

他弯下腰,拉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

突然,从车厢地板上伸出一只握着手枪的手。那是一枝神奈川县警察用的45毫米口径G·I科尔特手枪。

毒岛不假思索,快如闪电,呼地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手腕子被挤住的警察痛得嗷嗷直叫。

毒岛这一关门,挤掉了警察手里握着的枪。他并没有就此放手,而是再加一把劲,挤死车门。等到响起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后,毒岛这才拉开车门。那个年轻的警察伏在前排座位下面,昏死过去了。

毒岛飞快地朝仪表板下面扫了一眼,看见无线电对讲器原封不动地挂在钩子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回过头去看了看那辆阿尔德·罗米欧轿车。

那车还在原处一动来动,毒岛把年轻警察拖出警车。

他拨出锥刀,戳穿警察的延脑,扎扎实实地打发了这个家伙,然后走回阿尔法轿车跟前,泽田目睹着这一幕幕惨剧,早就吓晕过去了。

毒岛穿上年轻警察的制服,戴上警帽,搜出警察们的手枪和腰上子弹盒里的45毫米口径ACP子弹,补充到M3手提机关枪那空空如也的弹匣里。

他又用锥刀打发了泽田,一脚一个,把泽田和警察们的尸体统统踢进桥下的日照川,然后坐进警车,发动了引擎。

<er h3">四</h3>

又过了一个星期。

毒岛躲藏在四谷区若叶街的据点里,安安心心地养着伤。

一个星期前,他驾驶着从神奈川县警察手中夺来的警车由神奈川逃到东京都境内,然后又袭击了一辆警视厅的警车,换上新抢来的警车逃回据点。如今,这辆警车就停放在他的车库里。

毒岛大肆杀人的事件,报纸,电台和电视台仅仅作了一天的报道,就草草收场了。

而且,也没有说明毒岛为什么会出现在川崎的住宅里。显而易见,新闻界是受到了来自某个方面的压力。同时,虽说一再声称并不打算揭死人的丑,哀悼川崎的余音未散,报纸、电台、电视台就已开始连篇累牍地披露川崎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的庞大私有财产的数目,以及他攫取这些财产的具体做法。不言而喻,这些材料多半出自江川派。

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们纷纷倒戈,投向江川派,以求自保……。

一个星期中,生命力有如动物般强壮的毒岛,伤势完全养好了。被火烧光的眉毛和睫毛渐渐长了出来。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之处。

养伤期间,毒岛在他的地下工作室里并没有闲着,他为那支S·左轮手枪精心制作了一个消音器。

手枪的消音器和汽车消音器的原理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通过磨擦,把声能转化为热能。

不过,要想将声音完全消掉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真的完全消掉了,由于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子弹出膛的速度,使子弹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从而毫无实用意义。况且,枪声不仅仅出自枪口,它还会从枪身各个部件的隙缝中泄漏出来。所以,毒岛制作的这个消音器,若是在室内射击的话,也只能把原来会发出巨大爆破音的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的枪声,降低到从普通音量电视机中传出来的模拟枪声的程度。

虽说如此,由于要安装许多隔层,内部还要填充上类似于香烟过滤嘴那样的玻璃纤维材料,所以,毒岛的消音器至少要有四英寸半的直径,二十英寸的长度。枪管极短的S·左轮枪,比起长枪管的枪枝来,声音要大的多。

他重新加工了准星和保险栓,在枪管上车出一个槽子,把消音器装上S·左轮手枪。在地下室里试着射击了一下,消音效果是令人满意的。他用墨水在旧电话薄上画出一个直径五英寸的黑圈,放到十米开外的地方,蹲下身子反复射击,直到发发命中为止。

虽说装上了消音器,子弹仍旧能够穿透一本半电话薄,回收的弹头如他预期的那样,个个都呈蘑菇状。

完全不必担心这样的射击训练会耗竭他的弹药。

毒岛的地下室里,制造步枪子弹和手枪子弹的装弹机、火药、各种口径的雷管等等样样齐备,全都是他从驻日美军那里非法收购来的。

他的这套家当,可以改装二三十种子弹壳。至于说到弹头,把铸造印刷铅字用的铅锑合金块放到小冶炼锅里溶化后,再用成形机加工一下就行了,实在是桩简单的事情。若是一般的自动手枪子弹,还必须加上金属封套。而左轮手枪则不同,即便只是铅弹,也不会引起卡壳,威力却要比加了金属封套的子弹大得多,因为它是达姆弹……。

川崎的小弟光一和新日本航空公司国际航线上的一位空中小姐打得火热,乃至于金屋藏娇,专门为她买下了一套公寓房子。

那幢公寓是在京滨三号高速公路玉川出入口与电气列车线路的交叉路口附近,面朝八号环行公路。它的地上建筑高达十二层,而且声称全部房间都安装了高级隔音设备,外部墙上还涂着淡蓝色的高级墙面涂料。地下建筑有三层,配备了美容院、桑拿浴室和车库等等设施。

一辆漆着红色金属涂料的波尔休912型轿车滑出车库,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开车的是光一的情妇佐田野纱。她长着一副端正的面孔,生就一头撩人的柔发。那副样子,很容易让人把她当作美国姑娘。实际上,理纱确实是个混血儿。她的母亲被美军士兵强奸后,生下了她。母亲的弟弟夫妇俩收养了这个私生子。理纱在新日本航空公司干了两年后,成了光一的情妇。如今,她每月从光一那里得到五十万日元的零用钱。这辆波尔休轿车当然也是光一送给她的礼物。

波尔休轿车朝着东京市中区开去。路边的汽车餐馆里,一个男人注视着远去的波尔休轿车,像是为了掩饰止不住的得意微笑,把嘴凑近咖啡杯喝了起来。他是毒岛。

毒岛走出餐馆,没有乘车,步行而去。他兜了个大圈子,走进理纱开车出来的那幢名为“蓝宫”的公寓大楼。门厅里的电梯前面,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公寓管理员。

“喂,请问你去哪里?”两人冲着毒岛问道。

“我要去美发厅……”毒岛随口答了一句。

“美发厅在地下一层。”

“是从这里下去吗?”毒岛指了指伸向门厅一侧的走廊。

“是的……”管理员微微点了点头。

毒岛朝走廊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道连接着上面楼层和地下建筑的楼梯。毒岛寻思着先朝下面走上几步,再瞅空子钻上楼去。他回过头打量一下,见那两个管理员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而是津津地味地欣赏着像是住在这幢公寓中,正从电梯出来向门口走去的女演员的背影。

毒岛一闪身,窜上了通往楼上的楼梯。他弓着腰,借楼梯扶手遮挡住管理员的视线橡胶底的皮鞋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

理纱的那套房子在九层上,房号是905号。这是光一有一次喝醉酒之后,无意中透露给毒岛的。

每一层的走廊上都是鸦雀无声。毒岛钻进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的九层上的走廊,几步走到905号门前,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两根铁丝,捅进门上的锁孔。

片刻功夫,门上的弹簧锁就被拨开了。毒岛一闪声,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间。厚厚的帷幕后面,是一间相当宽敞舒适的起居室兼客厅。这是一套带有厨房的三居室公寓,所有的家俱和摆设都很豪华。

毒岛走进摆着一张大双人床的卧室。

二英寸到三英寸厚的双层玻璃窗外面,是一个漂亮的阳台。玻璃窗接上了电子线路,开关全部由电来控制。

卧室的角落里,安放着一盆硕大的橡胶树盆景。毒岛翻起上衣的衣襟,用弯曲自如的弹簧别针掏出一粒像是绿色药片似的东西,插进橡胶树的树荫里。

这是超短波窃听器的话筒。使用手表型的信号接收器,可以在五百米之外的地方接收到信号。若是使用阿伯尔特Ot轿车中装着的大型信号接收器,接收信号的距离就可以扩展到六公里左右。这会儿,阿伯尔特轿车就远远停在公寓大楼的后面,由于这幢大楼厚厚的墙壁和厚厚的玻璃都是高度隔音的,所以,这个接收距离也许要打上一半的折扣。这一整套窃听装置,全是毒岛自己制造的。

毒岛关上房门,锁好弹簧锁,溜了出来。

他沿着走廊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应急楼梯用的门。

这扇门插着门闩,连着应急警铃。毒岛从屁股口袋里掏出螺丝刀,卸下了应急警铃里的小锤子。这样一来,即使打开这道应急楼梯的门,警铃也不会响起来。

毒岛趁着管理员没有留神,下了通往地下建筑的楼梯,然后又从专供地下建筑使用的出入口里悠哉悠哉地晃出大楼。

虽说大街上颇有点殖民地般的风味,大楼后边却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杂树林和农田。公寓后面两百米开外有一座神社,毒岛的阿伯尔特1600就停在神社旁边。他钻进轿车,戴上一顶雨帽,帽子拉得低低的,几乎连眼睛都盖住了。然后 点燃香烟,把手伸到仪表板下面,打开窃听信号接收器的开关。

天渐渐黑下来。

一小时后,理纱回来了。毒岛的窃听话筒非常灵敏,连理纱在厨房一边千活儿,一边用鼻子哼着小调的声音都捕捉到了。又过了两个小时后,窃听信号接收器传出光一的声音。

第四章 理纱

<er top">一</h3>

“啊,理纱,我可真想你。为了相见到你,我简直都要快发疯了。”

光一急切地说着。两百米外,坐在阿尔伯特Ot1600轿车里的毒岛,通过仪表盘下的窃听信号接收器,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也是一样。怎么样,没什么事吧?我是说毒岛,那是个野兽般地家伙。他不会到这里来暗算你吗?”理纱对光一说道。

“没关系的。我在外边安排好了保镖,楼前和门厅里有三个人,楼里边的应急楼梯下还有两个人。来,过来……”

传来一阵长长的接吻声。光一那沉重的呼吸声也通过窃听话筒传了出来。

“等一等……今晚上别匆匆忙忙的,慢慢来,好吗?”理纱气喘嘘嘘的说。

“行啊。”光一嘶哑着嗓子回答她。

“快活的事情越等越有味道,你先去洗澡,我给你弄点吃的。”

“让我等得太急了,可就会像毛头小伙子那样眨眼功夫就完事的。”光一笑出声来。

“不要紧的,喝点酒就好了。再说,我还有好药呢,是跑阿拉伯航线的朋友送的。”

“这玩艺儿倒不错。拿来试试看。”

“那可就要把我欺侮惨了……”

理纱像猫一样咕哝着。信号接收器里又响起一阵拥抱和接吻的声音。

毒岛着手行动,是在两个半小时之后。信号接收器开始传出大楼那间卧室中热汗淋漓的肉体互相碰撞、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理纱那技巧圆熟的呻吟。

毒岛从腋下的枪套里拔出S·左轮手枪,装上二十英寸长的消音器,插到裤子皮带上,然后打开轿车前盖,从工具箱中拿出钳子,做了一根金属搭钩绳。

他把雨帽的帽沿儿又朝下拉了拉,朝大楼后面走去。一走到杂树林尽头,就能看见低矮的铁栅栏围着的大楼后庭院。

复盖着绿色植被和花木的后庭院里,有小孩子们玩的秋千、滑梯和其他游戏设备。

虽说这里那里的路灯投射出蓝色的光芒,这个后庭院里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还是不少。毒岛直到看清楚了大楼背面右手边应急楼梯的出入口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杂树林中溜出来。穿着橡胶底皮鞋的双脚灵活地移动着。

即便换作别人,即便不是有着一双狼一般锐利的眼睛的毒岛,也能很快就发现两个保镖的身影。

那两个人竖起衣领,坐在铁制的应急楼梯的第二级上抽着烟。虽说两个人都拢起手掌,遮住烟头,毕竟不是天衣无缝,每吸一口烟,烟头的火光都映出了他们的一部分面孔。

毒岛扭身转向左侧,匍匐在地,钻过铁栅栏的空隙,朝大楼爬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地上被夜露湿润了的小草。

他巧妙地利用矮树丛和滑梯的阴影作掩护,很容易摸到大楼背面的墙根下面,紧紧贴着墙壁,伸手从后裤兜里掏出军用手套戴上。

戴上手套后,毒岛把前端作成环状的金属搭钩绳的尾部绕在左手上。这根搭钩绳有一米半长。

他伸出右手,从左手腕部拔出锥刀。虽说装上了消音器,也不可能开起枪来一点响声都没有。只有到了失败关头,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才能使用手枪,这是最后的一招。

他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向大楼右端的应急楼梯移动。动作轻得像猫一样,一点响声都没有。

他总算接近了大楼背面的右端,一拐过墙角,就会和那两个保镖面对面地碰上头。

“畜生——!”保镖中的一个低声发着牢骚。

“这会儿,上边肯定是湿漉漉的一团啊,咱们这里也是湿漉漉的,不过是被晚上的露水打湿的。真想喝上一杯酒,好歹也能润润嗓子。再说,那个女人可是个好样的婊子。”

“好倒是好,只怕陷进去了就出不来。小子,你不想要命了?”

“是啊,恐怕连抱都不会让我抱一下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着。

趁着这个机会,毒岛无声无息地扑了上去……左手的金属搭钩绳飞向左边那个人的脖子,紧跟着锥刀也投向了右边那个人的心脏。

他没命地往怀里拖着金属搭钩绳。那个被金属搭钩绳的铁环勒住脖子的保镖顾不上掏枪,使劲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被拖得一点一点移开应急楼梯。他的声带被勒死了,想叫都叫不出声来。

另外一个保镖被锥刀刺中心脏。这一刀刺得很深,外面只留下一截刀柄。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腋下,想拔他枪套里的手枪。

那只掏枪的手,碰到了扎入心脏的锥刀的刀柄,保镖大吃一惊,吓得面无血色,脸都扭歪了。他两手握住刀柄,哆哆嗦嗦地把锥刀往外拔。

谁知刀口周围的肌肉收缩得很厉害,任他怎么用力,总也把锥刀拔不出来。等到终于把锥刀拔出来时,他的膝盖一软,身子慢慢地向前扑去,开始了临死前的痉挛。

这会儿,毒岛一脚踩在被金属搭钩绳勒住脖子的保镖背上,两手一齐用力。保镖像狗一样伸出肿胀的舌头,也送掉了性命。

旁边就有一座垃圾焚烧炉,水泥烟囱高达三十米。

毒岛拔出尸体身上插着的锥刀,在死人的衣服上擦掉刀上的血迹,搜出他们身上的手枪和钱包,把两具尸体统统搬进垃圾焚烧炉。其中一具尸体的脖子上,仍旧套着那根金属搭钩绳后。然后。他把搜来的两把手枪分别塞进左右两边的后裤兜。

毒岛沿着应急楼梯蹑手蹑脚地走上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九层上理纱那套房子附近的应急出口。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八号环行公路上火柴盒般穿梭来往的车辆。

他把指环上的窃听话筒贴到应急出口的门上,挂上耳环式信号接收器。走廊上一点响动都没有。

随后,他又打开手表里的信号接收器的开关,这个接收器是和藏在理纱卧室里的那个窃听话筒相匹配的。理纱和光一这会儿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毒岛不禁淡然一笑,把又细又薄的锥刀插入应急出口门上的缝隙,勾住了里边的门闩。

门被挑开了。应急警铃早就被他做了手脚,自然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毒岛轻轻推开应急出口的门,闪身溜进走廊,又回过手去掩上门,搭上门闩。

他把手表凑到耳朵上,听见了光一的鼾声,理纱像是正在冲淋浴。

毒岛把锥刀重新放回左胳膊肘上,从上衣里面口袋掏出两根铁丝,动手撬理纱的905号房子的门锁,戴着手表的左手腕始终贴在耳朵上,这会儿,他的手套早已摘掉了。

这是第二次开这把锁,很顺利地就撬开了。他缓缓地推开房门。

<er h3">二</h3>

毒岛把门厅里那厚厚的帷幕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起居室里的灯是关着的,从卧室的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灯光。

手表里传出了光一的鼾声和理纱边冲淋浴边用鼻子哼着歌的声音。毒岛关上手表信号接收器的开关,轻轻地钻进卧室。由于配备了隔音设备,外面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声音是一点儿都听不见。空调设备是集中式的,所以也不会引起噪音。

川崎光一摊开身子,像个大字一样躺在床上,只在腰上搭了一块被单。女人般柔软的胸脯上渗出一滴滴汗珠。厚厚的嘴唇大张着,松驰的肚皮一起一伏,粗声地呼吸着。床头柜上除了香烟和打火机外,还有一瓶喝过的法国柑桂酒和水瓶。

毒岛搜了一下光一搭在椅子上的睡衣口袋,里面没有武器。他又轻轻拿起纯金的登喜路打火机,仔细察看了一番,里面像是没有什么机关。

卧室的左边有一间化妆室,理纱用鼻子哼歌和冲淋浴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毒岛推开化妆室的门,梳妆台前的篮子里,放着黑色的衬裙和熏衣草色的内裤。磨砂玻璃上浮现出理纱的轮廓。

难怪连一向拈花惹草的光一也会被她迷得如醉如痴,理纱的身段确实是漂亮。不仅仅是丰满、端正,而且浑身上下充满了诱人的性感。

毒岛从梳妆台前放着的浴巾中抓起一条,拔出锥刀,拦腰切成两半。

用鼻子哼歌的声音嘎然而止。

“是你吗?”

理纱问了一声,关上淋浴。毒岛脖子上挂着切成两半的浴巾,推开磨砂玻璃门。

理纱的肌肤的像蔷薇花般晶莹透红,丰满的乳房虽说沉甸甸的,但是并不下垂。腹部平滑地向下伸去。

理纱一下子就认出了毒岛。她张开嘴巴,像是要惊叫起来。一双眼眼睁得大大的,仿佛马上就会裂开,淡蓝色的瞳仁鼓了出来。

毒岛眼疾手快,伸出左手捂住理纱的嘴巴,右手绕过理纱湿漉漉的身子,把锥刀轻轻抵在她的后背上。

理纱的乳房紧紧挤在毒岛的胸脯下面,两人脸对脸,挨得很近。即便是卸过了妆,混血儿理纱的面孔也非同一般。

“不想送命的话,就不要出声。你现在就死了,难道不可惜吗?只要你不出声,绝对不杀你。怎么样,不想死吧?”

毒岛把嘴巴贴到理纱耳朵边上,悄声说着。

理纱下巴抖得格格作响,点了点头。

“好,转过身去,两只手背到后面。别担心,只是要把你的手捆上,嘴堵上。”

毒岛把理纱的身子扳转过来,从她的嘴唇上收回左手。理纱周身不住地抖动,仿佛不扶他一把,连站都站不住。眼看自己的嘴就要被堵上,她不禁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笛声般的呻吟。

毒岛把散发着血腥味的锥刀叼在嘴上,捏着理纱的下巴关节,扳开她的嘴,把那半张浴巾塞进去,堵得严严实实的。剩下的半张,把理纱的双手反绑在背后。他从嘴里取下锥刀,轻轻吐了日唾沫,推着理纱进卧室。

光一仍在呼呼大睡,连被单都蹬掉了。

毒岛把理纱弄到房间角落里的沙发上,用光一的睡衣带子捆上她的两个脚脖子。理纱的双腿并拢在一起,连一丝隙缝都没有。浑圆丰满的两条腿和小巧玲珑的两只脚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停立在床边,木雕般的面孔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锥刀从光一的胃部一气划到了肚脐眼下面。这是浅浅划的一刀,刀尖不过深入皮下一毫米左右。

光一跳了起来,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肚子上冒起一道笔直笔直的红线。一滴滴血珠有如一粒粒微小的红宝石,接二连三地从这道红线中跳将出来。

光一先是被肚子上的这道红线吓呆了,猛一抬头,又看见了毒岛的面孔,止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恰像是一只小鸡被捏住脖子,让人活活掐死时的哀鸣。他胡乱地挥动着右手,左手撑在床上,像是要就这么坐着往后逃去。脸色也从苍白转成蜡黄,仿佛一颗心已经蹦到了嘴边上。

“救救命!饶了我吧!”

光一好容易挤出这句话来,未等话音落地,尿已经喷了出来。虽说他想抬起身子,但是手脚不听使唤,一点儿也动弹不了。

“你居然对我背后下毒手。把我卖给了江川派,让他们干掉我。”毒岛面无表情地说。

“饶了我吧……哥哥病危后,江川他们通过樱田牵线,提出进行交易的建议。说是建议,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威胁我,说是我要不答应做交易,就要逮捕我,而且在一年之内不准保释。还说,即使要保释,也必须交出一百亿日元的保释金,拿不出这一百亿日元,就别想从终身监禁中解脱出来……话又说回来,就算我凑够了一百亿,得以保释出狱,这些家伙们也会违犯保释条款,随便捏造点儿什么罪名,没收掉保释金,把我重新关进监狱。这帮家伙的目的,是要把哥哥积聚起来的川崎家族的私有财产连根席卷一空。”光一气喘吁吁地说。

“你把我出卖了。”

毒岛疾如闪电,手起刀落,锥刀在空中一掠而过。

光一吐出了胃里的酒和已经消化了的一半的晚餐。从胸脯的右上方到左下方斜斜冒出一道红线,渗出一粒粒小血珠。

“别这样!别杀我……”光一哀叫着。

“你把我出卖了。”毒岛又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句。

锥力再次当空一闪,这次是从光一胸脯的左上方向右下方浅浅地划了一刀。光一的腹部出现了一组血色花纹。

“你毁约了。因此,我有加价的权利。你们让我九死一生,我也就只学让你们多破费一点儿。剩下的钱,你该付的数目,不是一千五百万,而是十亿。”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那份揭丑文现在分文不值。到了这个时候,任你说什么,也伤不了江川派一根汗毛。”

“是这样?”毒岛的脸上,直到这才浮出一丝笑意。那是离群孤狼的残忍微笑。锥刀轻轻一送,刺向光一那龟缩起来的阴部。光一正要发出惨叫,毒岛的鞋尖已经顶进了他的嘴里。

“听着。我是个堂·吉柯德式的人物。哪怕你们这帮家伙用权力堆砌起来的城堡固若金汤,坚如磐石,我也要搅得得它晃晃悠悠,根基不稳……”

毒岛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吐出这番话来。他把鞋尖从光一嘴里抽出来,同时拔出了扎在光一身上的锥刀。

“明……明白了。可是,十亿元巨款不是说起来就能凑起来的。再说,江川派要是知道我给了你这么大一笔款子,我这条命也就难保了。”光一咕哝着说。

“可以给你五天时间。当然,全都要现金。十亿现款,需要准备五个皮箱。取钱的方法和地点,以后再通知你。五天后从下午一点到三点的时间内,我会给你的东京事务所打电话,以佐田的名义打。”

“明白了。”

“我要把理纱当作人质带走。有什么话说?”

“请不要凌辱理纱。”

“用不着担心。我会好好打发她的……好了,站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叫你站起来。”毒岛冷冰冰地命令着。

光一的膝盖簌簌发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毒岛抡起左手,用掌缘在他的颈动脉上重重砍了一下。光一仿佛是头顶在上了千钧重量,膝盖一软,跪到地上,身子痉挛着向前仆倒,昏了过去。

毒岛从床头柜上拿起菲利普·莫里斯牌香烟,点燃之后,深深地吸了几口。

他翻起光—的上眼皮察看一番,见他的确是昏死过去了,这才走到房间角落里,把藏在橡胶树盒景中的微型话筒取出来。

他停住脚步,暗暗盘算了一下,又打开西式衣橱。光一的西服套装和理纱的衣服并排挂在里面的挂钩上。

光一的西服上衣口袋里,揣着意大利皮革制作的大钱包。这种钱包里有很多小口袋,用来分别放置驾驶执照和零钱等等。

钱包里有二十多张一万日元的钞票,毒岛有意没动这些钱。他在微型话筒上插上一根兼作天线用的小别针,把这个像绿色药片一样的小玩艺几塞进钱包中装护身符的小口袋角落里。

毒岛把钱包放回西服口袋,取出理纱的衬衣和裙子,走到理纱身边,松开了她的手脚。

他在理纱脸上轻轻拍了几下,没有什么效果,理纱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于是,他掀燃打火机,把火苗凑到理纱左脚脚掌心的嫩肉上。

这一下奏效了。理纱条件反射似地把脚一缩,朝胸脯跟前收去。

<er h3">三</h3>

恢复了意识的理纱,由于嘴被堵上了,所以想喊叫也喊叫不出来。

毒岛让一丝不挂的理纱穿上衬衣和裙子。然后把锥刀放回左胳膊肘上,拖着理纱出了门。

他在门口打住脚步,凝神倾听一会儿,弄清楚走廊上的确没有人,这才和理纱一起下了应急楼梯,朝外面走去。

五分钟后,毒岛把理纱推进停在大楼后面二百米开外的菲亚特·阿伯尔特Ot1600轿车,让她在助手席上坐下来,又用紧固式安全带把她的身子固定在座位上。最后挥起手掌,砍在她的颈动脉上,让她再次昏晕过去。

他掏出理纱嘴里塞着的浴巾,顺手打开了仪表板下面窃听信号接收器的开关。除了电流声外,接收器并没有传出那间卧室里的声音。看来,光一也许还没有醒过来。

他拧了一下点火器的钥匙,发动了引擎。表上刻度高达八千转的转速表,显示出引擎正以每分钟一千五百转的转速平稳地空转着,转速之均匀与电动马达相差无几。

速度表上的最高刻度是240公里。这可不是故弄玄虚,这辆车的一点六立升双缸引擎若是达到每分钟七千六百转,发挥出最大马力时,四速档位最高档的时速可以超过二百二十公里。

毒岛尽量慢慢地起动轿车。但是,由于是赛车离合器,因此就不可能稳稳当当地起动。而且,一旦行驶起来,即使正在以每分钟一千五百转的转速空转,也可以立即挂上最高档位,进行加速。

独立式后轮安装着双减震器。这样一来,中速或低速行驶时大可不必担心。但是,一旦高速行驶中猛扳方向盘转急弯,就得当心有翻车的危险。

Ot1600从大楼背后钻出来,驶上玉川路。毒岛没有回四谷的那座据点,而是把车头转向二子玉川方向,疾驰而去。

信号接收器里有了响动。光一像是从昏迷中醒过来了,痛得哼哼唧唧的,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

这时,路上有几辆车和毒岛掏起乱来,其中还有一辆野马牌轿车。毒岛没有理睬他们。阿伯尔特轿车轻轻巧巧地就把他们甩到后面。这还只是在三档上,当然,时速已经超过一百七十公里。毒岛的车驶过了二子桥。刚一过桥,他就向右一打方向盘,径直驶上河堤上的公路。

那几辆车在半道上的十字路口转了弯,向左驶去,像是朝着厚木方向走。

毒岛的车平稳地行驶着。右手边多摩川的河滩上,四、五个人围成一堆,正在放焰火。

信号接收器里传出光一拨电话号码的声音。

“喂,管理员室吗?是我,川崎。请找一下门厅里我的秘书,让他马上到我的房间里来。还有,外面车上的人也一起上来……麻烦你了……”川崎崎哼着说道。

毒岛让轿车静静地行驶着。身边的理纱仍旧搭拉着脑袋,还没有苏醒过来。

他们眨眼功夫就过了平濑桥。从这里起,公路离开河堤,朝左下方伸去。离公路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平濑川的河水缓缓地流动着。

又往前走了一公里,公路边的人家越发稀疏,周围成了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

毒岛向左一打方向盘,把车开下杂草丛生的空地。恰在这时,仪表板下的信号接收器里又响起了光一的声音。

“把门关好。你们几个的眼睛长到什么地方去了?”光一怒气冲冲地咆哮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保镖中的一个中年人问道。

“看看我这里。这是毒岛的杰作。”光一喊叫着。像是拉开了睡衣,敞开胸膛让那几个保镖看伤口。

“畜生,就这么一贬眼的功夫!”

三个保镖又惊又怒,大声骂着。

“你们这副样子也能算是保镖?一帮靠不住的家伙。理纱也被毒岛这个疯子劫走了。”

“请原谅。不过,毒岛绝对没有从正门进来。不论他怎么乔装打扮,一数进来出去的人数就能弄明白。会不会是从后面进来的……”

保镖中的一个这样说道。

“你们三个里头去一个,看看后面那两个人。阿佃,你过来料理一下我的伤口。”光一咬牙切齿地说着。

毒岛把车开到一幢水泥建筑物前。这幢建筑物像是一座废弃不用的仓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与周围的建筑物相隔一百多米远。

它的周围有三百坪左右的空地。空地上杂草长得很茂盛,还围着一道带刺的铁丝网。

毒岛把车停在这幢建筑物的金属卷帘门前,用车头灯发出信号。每隔一秒,车头灯的光束从上到下缓缓扫过,如此重复三次。

马达嗡嗡地转动起来,随着一阵齿轮互相磨擦的轧轧声,卷帘门缓缓上升。毒岛把车开了进去。这幢建筑物的内部像是一个汽车修理车间。身后的卷帘门自动降下来关好,电灯也自动亮起来了。

他关上引擎。信号接收器里传来光一接连不断的砷吟声,阿佃像是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嘴里还不住地对他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毒岛从车上下来,动手解开捆着理纱的安全带,把她背到身上。

他走到左侧的墙壁跟前,在配电盘上的几个开关中摸到一个。这个开关上写着一个“拔”字,他没有拔,相反,却按了一下。

粗糙的水泥墙面上开了一个很大的洞,里面有一道通向地下的楼梯。原来,这堵墙是双层夹墙。毒岛打开楼梯开关,背着理纱走下去。地下室里有三间铁格子门的小囚室,有做饭的地方,还有供毒岛临时休息的地方。每个小囚室里都有席子、毯子和便器。卫生间在毒岛的休息处旁边。

这幢房子,是毒岛的第二个据点……,他在这里改装偷来的汽车,把那些不肯吐露机密的人关押起来,严刑拷打,撬开他们的嘴巴。所以,这里与其说是他的据点,不如说是他的秘密监狱。

在调查江川派受贿事件的过程中,这个地方可是派上了大用场。不要说用毒刑严加拷问,只要往铁格子门的囚室里一关,谁都耐不住这种折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被尽早地放出来,因此是不顾三七二十一,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这幢房子,是毒岛用从一个叫小岛的人手里买来的户籍证弄到手的。当时,小岛由于终日酗酒,几乎已经成了废人。

小岛卖掉户籍证后没过几天,因为一口气喝干了三杯酒而突然死亡。他的尸体,被当作身份不明的猝死者处理掉了。为小岛搞来酒的人,正是毒岛。

毒岛把理纱放进一号囚室,从休息处的墙壁上取下挂着的钥匙,锁上囚室的铁格子门。理纱的裙子,被他掀到了腰身上面。

他从地下室出来,重新钻进汽车,把信号接收器的音量拧到最大。

“被杀死了。两个人都被杀死了……尸体在垃圾焚烧炉里。”接收器里传出年轻保镖丧魂落魄的声音,他像是刚刚察看回来,正在向光一报告。

“被杀了?赶快把尸体料理掉。储藏室里肯定有汽油罐,给尸体泼上汽油,就在垃圾焚烧炉里烧掉。”光一怒不可遏地吼叫着。

“最好别这么干。要是让手下的人看见那两个人落到这般下场……”阿佃在劝告光一。

“真是烦透了。那就再花点钱吧。每人加三十万临时津贴,怎么样?”

“这么一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等银行一开门,马上就去取钱。喂,你们这就去吧。畜生,毒岛这个家伙……啊,阿佃,你留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这个时候,就连你一个人走进卫生间我都放心不下。”

阿佃说完话没过多久,又开言说了起来。

“行了,这会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就说吧。理纱小姐不是被当作人质劫走了吗?那家伙要多少钱?”

“十亿。”光一像是极不情愿地吐出这个数字。

“十亿?决不能……不准备付给他这笔钱吧?”

“当然不给。哪有那么好的事,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敲走十亿元?”光一叫了起来。

毒岛脸都气歪了,手里的香烟也不知不觉地被捏得粉碎。

“那理纱小姐怎么办?”

“不论怎样都要把她夺回来。没有什么妙计吗?只要干成了,能把理纱救出来,我给你一千万。理纱就是我的生命。”

“不过,话说回来,她虽说是你的生命,在你那里还值不了十亿元啊。”阿佃笑嘻嘻地说着。

第五章 伏击

<er top">一</h3>

“是在挖苦我吗?”

窃听信号接收器把川崎光一发怒的声音传到了毒岛耳朵里。

“瞧你说到哪里去了。请别发这么大的火。要说呢,既要把理纱小姐夺回来,又不让毒岛这个畜生捞到一分钱,着实是个难题。说句老实话,那一千万元我可是打心眼里想弄到手……让我仔细琢磨一下,看看到明天能不能想出点好办法来。”阿佃若有所思地对光一说道。

“慢慢动脑筋吧。那家伙说他五天以后再和我联系。时间有的是,用不着慌慌张张的。”

“明白了。怎么样,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小伙子们正在烧尸体。”

“好的。你过来帮我一把,让我穿上衣服。”

光一和阿佃又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随后就走出房间,顺着应急楼梯下了楼,来到大楼的后院里。一路上,光一一直在不停地低声哼哼着,显然是伤口述在痛。

“把尸体烧成灰,骨头弄走,扔到海里去。”

光一压低声音,命令着正在用垃圾焚烧炉焚烧同伴尸体的保镖们。话一说完,他就钻进了汽车。窃听信号接收器中,排气管的声音和光一的骂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光一的车,似乎是朝他的事务所开去,它就设在霞关日本外务省附近。

一旦光一回到了厚木的家中,那么,停在二子桥附近第二据点中的阿伯尔特Ot1600轿车里的信号接收器,就可以远远地接收到他的声音。虽说隔着一段距离,电波还是相当强的。光一的东京事务所,是在外务省附近的公寓中,可以供几个人夜宿。

毒岛关上信号接收器,嘴唇苍白、干燥。他下了车,打开修理车间墙壁上的暗门,走进地下室。

装着铁格子门的囚室里,理纱已经苏醒过来了。

“求求你……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她抓住门上的铁格子,撕破嗓子叫起来。那张愁云密布的面孔上,眉头挤到了一起,打眼一看,弄不好还会以为她刚刚体验过极乐的峰巅。

毒岛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抚弄着理纱的身子。他从架子上拿下一瓶牙买加甜酒,走到关着理纱的一号囚室前,一屁股坐到铁格子门前摆着的扶手椅上,那股力量,险险乎把椅子坐散架。

他用牙齿扯出瓶塞,噗地一声吐到地板上,斜起瓶颈,嘴对着瓶口大口大口地灌下那褐色的液体。眨眼功夫,瓶子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半。他把酒瓶放到身边的小几上,抬起手背,擦掉流到下巴上的酒滴。

“你,毒岛……先生?准备把我怎么办呢?你要是敢碰我的身子,我就咬掉自己的舌头让你瞧瞧。”

理纱像是想晃动铁格子门,可那门纹丝不动。

“你用不着自作多情,我可不想捡光一的破烂。”

毒岛脸上露出嘲弄般的笑容,掏出香烟,点燃后抽了起来。烟一进肚,胃里火烧火燎的,仿佛喝下去的酒全都燃了起来。

“畜生!”

“我连抱都没有抱你一下,就这么骂我畜生,太没道理了。”

“真下流!……把我当作人质又算什么?不是卑鄙吗?”

“说得一点不错,你的确是个人质。遗撼的是,那个家伙舍不得掏赎金啊。”

毒岛缓缓地吐出方才深深吸进去的烟。

“你在骗人。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你是说,那个家伙迷上了你,所以就会不顾一切地拿出赎金来,对吗?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如今看来,确实是打错了算盘。”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那个人……他为什么不愿意掏赎金?”

理纱扭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虽说迷恋你,可是对你的这种迷恋,远远赶不上他对金钱的迷恋。赎金是十亿元。看来,你的身价像是值不了那么多。照那个家伙估的价,你只值一千万元。”

毒岛用脚掌辗碎了扔到地上的烟头。

“住嘴!他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再说,这一千万元并不是准备付给我的赎金,而是打发给手下的赏钱,为的是让他们卖力捉拿我。”

“天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求求你,千万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理纱的膝盖开始颤抖起来,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你就算了吧。现在先不杀你。过些时候,看看那个家伙的态度,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你。”

“……”

理纱听了这话,刹那间丧魂落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毒岛从冰箱里取出火腿,连着塑料水筒一起,从理纱那间囚室左下角的食物送入口塞进去。这个食物送入口有三十英寸见方,带着一扇小门,门上也挂着锁。

他把酒瓶里剩下的甜酒一饮而尽,又吃了一公斤波洛尼亚红肠,然后就往供他休息用的床上一倒,拉上遮挡光线的帘子。在床上,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盘算着怎样才能出其不意地收拾一下川崎光一。至于对江川派和樱田一伙实施复仇,那就是下一步的事了。

就这么盘算过来,盘算过去,他的脑子昏昏然起来,渐渐地有了睡意。朦胧之中,他的眼前浮现出理纱那赤裸的身子。不过,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酒劲先就上来了,使他沉沉入睡。

一阵痛苦的呻吟惊醒了毒岛。他刚一睁开眼睛,马上就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戴着的劳力士手表。这会儿正是凌晨四点半。

“帮帮忙……难受极了……我要死了。”理纱颤巍巍地叫喊着。

“别烦人。”毒岛说着话,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的喉咙干渴难耐,头也有点儿痛,嘴里像是塞过一团烂抹布似的发出怪味。那种感觉,就像是大醉了两天一样。

毒岛翻身下了床。夜晚的凉意使他浑身微微发抖,他顺手拉开帘子。

囚室前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没有装灯罩的电灯。灯光映出理纱的身姿。她双膝跪在地上,身子朝前仆着,弯成弓形,两手捂着肚子,全然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

散乱的头发拖在地上,那张面孔紧紧蹭着地面,背朝着铁格子门。

把她从卧室中强行带出来时,毒岛没有让她穿上内裤。这会儿,那条超短裙早已掀到了腰身上面,露出了高高耸起的臀部。丝绸般细腻的皮肤晶莹雪白,格外撩人。

“等一下。”毒岛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走到水管前去刷牙。他用杯子接上水,一口气喝了五杯。嘴里和胃里的难受劲稍稍减轻一些,短裤里面却有点不大好受,几乎隐隐作痛起来。

他取下墙上挂着的钥匙,走近理纱的囚室。那块火腿几乎没怎么动。

“帮帮忙……我的肚子像是要裂开了。”理纱还在呻吟。

“想吃点药吗?”

“不管用。要想止痛,只能用大拇指使劲压脊梁骨周围……我经常犯这种老毛病。医生说过,要是不抓紧治疗,会得心脏病的。”理纱痛得哼哼唧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毒岛的视线死死咬住理纱的臀部。他的手哆嗦着,摸摸索索打开铁格子门上的锁,一步跨进去,反手拉上了铁格子门。这门只能从外面锁,在里面是锁不上的。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多了个心眼,把钥匙放在铁格子门外面,没有带进来。理纱的身子不住地蠕动着。

“求求你。帮我压一下脊梁骨周围。”

理纱趴在地上。

毒岛跨上前去,像骑马一样坐在理纱的腰上。大拇指在理纱的脊梁骨两侧压着压着,慢慢向下滑去。……

理纱气喘吁吁地转过脸来,朝着毒岛。她是在寻找毒岛的嘴唇。毒岛有如在梦中一般,将自己的嘴唇凑上去,任凭理纱把他的舌头拼命往自己嘴里吸。就在这时,理纱的牙齿狠狠地向毒岛的舌头咬去。

<er h3">二</h3>

然而,毒岛的反应速度也不慢。

就在感觉到危险将临的顷刻瞬间,毒岛的双手有如电光石火般地从空中一掠而过,用力掐住了理纱两边下巴的关节。

这是给狗灌药时扳开狗嘴的诀窍。理纱的颌骨嘎嘎作响,上下两排牙齿被分开了。毒岛从理纱的齿缝中抽出自己的舌头,他的手松开理纱的下巴,有力的手指给理纱的脸上留下了两个青痣。理纱的下巴关节被卸开了,连嘴都合不上,只是呜噜呜噜吐出一串分辨不出意义的声音。

毒岛缓缓抬起身子,穿好衣服。

“你可让我吃了大苦头。你的下巴就这样了,这是对你的惩罚。”说完话,他朝水泥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吐出来的唾液中没有多少血,看样子舌头上的伤不是很深。他冲着用毛毯蒙着脑袋,周身开始发抖的理纱轻轻踹了一脚,走出囚室,锁上铁格子门。

虽说闻到酒味就恶心,毒岛还是用伏特加酒嗽了嗽口,给舌头消了下毒,然后又躺到床上,再次沉沉入睡。

毒岛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头上蒙着毛毯的理纱像是死了一样,动也不动。他的舌头还在痛,只能喝点牛奶。

他没有理会理纱的下巴,径直走出地下室,进了修理车间,把草图往身边一放,动手用木型、石膏和麻纱制作起塑料车身来。这个塑料车身,是准备盖在皇冠牌警车上面的。

天擦黑的时候,车身粗坯总算做好了。他打开红外线烘干器烘着做好的粗坯,开着阿伯尔特Ot1600朝霞关外务省住地奔去。

川崎光一的事务所设在其中的那座公寓,紧挨着日本外务省。公寓大楼后面,有一块六米见方的路面允许停车。毒岛把车停在这里,打开仪表板下面窃听信号接收器的开关,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放倒座椅,闭上眼睛躺下来。

光一像是外出了,信号接收器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总算传出了微弱的汽车排气声。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强。

光一的车像是开进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排气管的声音几乎都有点震耳朵。接下来就是一阵开车门的声音、脚步声和电梯运行的声音。

光一走进他的事务所。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他急匆匆地问着秘书。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阿佃先生打来过几次电话。”名叫三田的秘书回答着光一的问话。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光一冷冰冰地打发掉秘书。

“那就对不起了。”三田说完就离开了事务所。

三田走后,光一连着拨了几个电话,像是在找阿佃。

“琢磨出什么好办法没有?……那好,到我这里来吧。”光一冲电话话筒说着。

十五分钟后,阿佃走进光一的事务所。

“依我看,那小子会把取钱的时间定在晚上。这么一桩危险的买卖,要是在大白天干,他是很难脱身的。我从新日本电气光学公司搞到了三个越战美军使用的红外线瞄准镜,是往小型武器上装的那种。到了取钱的时候,我预先安排三个狙击手埋伏在暗处,毒岛只要一露面,马上开枪射击,打伤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要是把他打死了,理纱小姐被关在什么地方也就无从得知。”阿佃满有把握地娓娓而谈。

“这个办法像是不错,你那里有没有出色的杀手? 一旦失败,理纱的命肯定保不住。不光是理纱,他还会连我也一股脑儿干掉。”光一似乎有点忧心忡忡。

“不必多虑。我找了三个在自卫队里干过突击队员的杀手,他们听我的。”

“你肯定没有把我的名字说出去吧?”

“绝对没有,请你相信我。再说,这几个家伙一贫如洗,只要给钱就行。至于为谁杀人,为什么目的杀人,他们是压根儿不关心的。他们这样的家伙,不过是些勾动板机的机器而已。我今天晚上就带他们到山梨县的山奥去,把红外线漕准镜装到步枪上,试试枪法,训练一下。”

“行啊。不过,得给他们多少钱?”

“每人名下两百万。明天先付给他们定金,每人五十万,你看如何……”

“这是没办法的事,就这样吧。那么,你和你的部下们呢?”

“我们和那几个杀手一起隐菠起来。毒岛一放射倒在地,就把那几个杀手先打发走,然后再给毒岛上刑,撬开池的嘴巴。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先生,你就在这里坐等佳音吧。”阿佃说完话,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这一回可就全靠你了。来,为了预祝你们成功,先干一杯。这些天来,毒岛不知碰没碰过理纱的身子。若是理纱的身子让这个家伙弄脏了,那可就失去了救她出来的价值。”

“不会的。再怎么混帐的家伙,也不会先把商品糟踏掉的。”

阿佃的语气似乎有点慌张。光一要是改变了主意,那眼看着就要两手的一千万日元也就全泡了汤。

毒岛又监听了两个小时左右,光一和阿佃象是不准备谈下去了,信号接收器里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来。他驾车离开霞关,回到位于四谷区若叶街的第一据点。半路上,他停下车子,钻进一家玩具店,买了几个航空模型用的遥空装置。他选的是不用电缆、全部由无线电操纵的那一种。

据点的车库里,几辆轿车排停放着,不久前从警察手里夺来的那辆警车也在里面。毒岛走进据点里的地下室,用航空模型专用的电池式遥控器,散弹馆管和弹簧制作了一个简单的引爆装置。

只要一打开遥控器上的开关,内置小马达就轻轻转动,经由齿轮传导,使指针离开原来的位置,借助弹簧的弹性引爆雷管。

引爆装置做好后,毒岛又用厚厚的铁板焊了几个二十英寸见方的小箱子,在每个小箱子上雷出一个刚好就嵌入雷管的孔。

他用漏斗把散弹枪用的无烟火药灌进小铁箱,塞得严严实实昀。若是暴露在空中,火药引燃后顷刻之间就会烧得干干净净。假如燃烧后产生的瓦斯气体被封闭起来,散发不出去,就会立即引起爆炸。被厚厚的铁箱子封得密不透风的火药,一旦碰上雷管爆炸时透出的火花,马上就会发挥出与炸弹不相下上的威力。

这种厉害无比的装置,毒岛一口气做了五个。为了防备意外爆炸引起麻烦,他暂时没有把雷管嵌入铁箱上的小孔,只是用胶布把小孔封好。

毒岛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钟。舌头上的伤好多了,这会儿就是要吃硬东西,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开车,徒步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他开着一辆三菱t622中型卡车回到据点。这辆卡车的载重量是四吨,货厢是封闭式的,带有车蓬。

车是偷来的。它原来停在玉川路上,司机跑到路边的汽车餐馆里休息去了。毒岛用铁丝捅开车门,把蓄电池和引擎直接接到一起,就这样将它开了回来。

这辆车的铝货厢上没有小窗子。不论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从外边是不可能看见的。

货厢的长度约有五六米,宽度至少在二米以上,把警车隐藏在里面是绰绰有余。

卡车的货厢上用油漆写着公司的名称和电话号码,毒岛找来辛那水把字迹一一抹掉。

他重新写上相模果品公司这个随意想出的公司名字和编造出来的公司所在地。卸下车上原来的牌照,换上了一块新牌照。

随后,他用蜡型和配钥匙机配制了一把车钥匙,又用特殊的墨迹消除液冼掉检车证原来的号码,公司名称和所在地,用黑墨水改写上新的内容。

他找来两块非常结实的木板,在上面安上防滑杠,用来把警车开进卡车货厢。

这辆卡的车主是一家面包房,司机像是正要开车到里包房取烤好的面包,所以货厢里面是空荡荡的。

毒岛打开卡车货厢的后门,搭上方才准备好的那两块木板,坐进警车,一松离合器,猛地一脚踩下油门,爬上木板,把警车开进卡车货厢。

他把木板收进货厢,关上后门,开着卡车滑出据点,驶上黎明前的街道。卡车躲过玉川路,从甲州街道到府中兜了个大圈子,向着第二据点驶去。

<er h3">三</h3>

回到第二据点时,塑料车身身的粗坯已经干了。

毒岛马上动手在粗坯上涂上液体塑料,制作塑料车身的完型,用草席和细铁丝网填塞起粗坯和完型间的缝隙,使其更加结实、牢固。

趁着完型还未干,毒岛走进地下室去再打个盹。理纱还清醒着,下巴肿得高高的,只能用舌头舐毒岛塞进囚室中的食物。

一觉醒来后,毒岛在完型的内侧涂上剥离剂,用小型空气压缩机轻轻地吹着。

内侧吹干之后,他取下了塑料车身的完型。

虽说这塑料车身还未完全干透,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液体塑料。不过,与普通的警车车身比起来,它的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只有一个外壳。车灯、车窗和警笛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毒岛把塑料车身修整一下,蒙到警车上,看看效果如何。由于它非常柔软,所以盖在警车车身上就好象蒙上了一层皮一样,大体上是严丝合缝,没有什么过于别扭的地方。护板上的警笛和保险杠周围倒是有点儿破绽,不过到了晚上也许不会惹人注目。再在车门周围搞点名堂,画上几条线遮人眼目。车门虽说打不开,车窗倒是可以经他自由出入。

第二天早晨,他开始给塑料车身涂漆。经过一番修饰,警车终于变成一辆白底色上漆着红十字的血液银行专用车。

光一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之后,会马上下令追踪一辆血液银行的专用车,而不是警车。到了那时,扔掉车上蒙着的塑料车身,恢复警车的本来面目,也就可以逃之夭夭了。还可以再做一个普通皇冠轿车的塑料车身,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只要卸下警车的警笛和车顶的红灯,就又可以伪装一番按照约定的日子,毒岛给光一的东京事务所打了电话,电话是在虎门后面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里打的。由于周围都是高楼大厦,虽说离光一的事务所只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手表里的窃听信号接收器仍然无法发挥作用。

“钱准备好了吗?”毒岛冲着话筒里说。

“对,对……好歹总算凑齐了。理纱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她好好的。一心盼着回到你身边去,像是有点儿等不及了。”

“请让我听听理纱的声音。”

“你还是少说点儿这种不讲道理的话吧。我现在打电话的地方不是理纱的藏身处。”

“你没有凌辱她吧?”

“我看你是在拖延时间。是不是打主意探测出电话是从哪里打过去的?”毒岛老实不客气地敲打了光一了一句。

“你误会了。请相信我。那么,怎么样交接?”

“地点是在町田那边。”毒岛说出了详细的地点。

“时间呢?”

“时间是今天夜里十点正。如果老老实实地交来十亿元,明天一早理纱就会坐上出租车回到你的事务所。”

“知道了。说老实话,我倒是想单身一人到交接地点去。不过,十亿元现金着实不轻,我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带上秘书和卫士一起来行不行?当然,我不会让他们把武器带在身上的。”

“就这样吧。好了,祝你快活。”说完话,毒岛挂上了电话。

他跳进停在一边的阿伯尔特Ot1600,抓起窃听信号接收器的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把车发动起来。

“天一黑,马上让狙击手们进入交接地点,埋伏起来。另外,给我当替身的那个家伙没有被吓住吧?”耳机里传来光一的声音。

看来,要在交接地点露面的不是光一,而是个替身。拎来的箱子里也没有装着一万元一张的钞票捆,而是旧杂志。

光一之所以不露面,是因为料到毒岛也会躲藏起来。

“一切正常。秘书们和保镖们只当是去接运走私宝石。我们现在先去交接地点察看一下,天一黑,和杀手们一起隐藏到暗处,准备伏击毒岛。你就尽管放心让我去干吧。”

“那就拜托了。剩下的钱一定会支付的。”光一像是在给阿佃打气。

晚上九点,毒岛来到给光一指定的交接地点附近。那是相模平原上美军座间靶场附近的一座高尔夫球场。环绕球场的金属栅栏有不少缺口,车虽然开不进去,人倒是可以钻进钻出的。

球场的正门和后门都是锁着的。土地买卖公司买下了这个球场,在附近开始平整土地,连球场俱乐部的那幢木头房子也拆掉了。

毒岛指定的确切位置,是这个球场里的十号球洞边上。这会儿才是初春,虽说无人料理,球场里的野草倒也没长多深。

十号球洞差不多就在球场中央,球座正前方有一个人工池子。池子对面三百码外是十一号球洞,中间是一片杂树林。

十号球洞的右边是稀疏的松树林,左边一百五十码外是杂树林。这片杂树林和十一号球洞那边的杂树林中间,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常青灌木丛,长得非常茂盛,是隐藏起来伏击对手的绝好场所。

早在昨天,毒岛就在这块灌木丛的地下埋上了自制炸弹,也就是那几个用遥控器引爆的箱型地雷。

这会儿,他在十号球洞的地下也埋上炸弹,然后退回右边两百码外的松树林中,爬上一棵粗壮的松树,在快要接近树稍的一根树枝上坐下来。

他的脖子上挂着蒙着黑布的M3手提机关枪,准星上涂上了夜光涂料,又用煤烟熏过,掩饰住夜光涂料发出的光芒。

一条登山用的安全带将他的身子固定在树干上,这是为了防备射击时手提机关枪的后座力把他从树上掀下来。隔一会儿,他就要把打火机式超小型夜间监视器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十一号球洞那边的杂树林和十号球洞左侧杂树林之间的那块灌木丛,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色的黑色装束。

他预料得一点不错。三个狙击手背上背着蓄电池,手里拿着装了红外线瞄准镜的30毫米口径步枪,和阿佃一伙从七点开始就已进入现场隐藏起来,准备伏击毒岛。他们的藏身之处,恰好就在两片树林中间的灌木丛附近。阿佃不仅带来了自己的两个部下,还约集了二十个东光会的人。他们之所以没有埋伏在松树林中,一方面是由于那里没有灌木丛作掩护,另一方面是害怕射击时误伤十号球洞左侧的同伙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月亮躲到云层后面,若隐若现的星光映照在浑浊的地面上。

就要到十点了。以那个和光一身材相仿的人为中心,五个男人从毒岛藏身的松树林左端走出来,渐渐接近十号球洞,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看上去沉甸甸的皮箱。

他们刚刚在十号球洞周围站下来,毒岛就从腰间的帆布包里掏出五个大号火柴盒般大小的遥控引爆器。

他首先引爆了十号球洞边上的那颗地雷。为了保证马达和引爆装置正常运转,他在自制地雷的外面又套上了一个稍大一些的铁箱。

刹那间,十号球洞周围二十米内的泥土和草皮腾空而起,一股火柱喷射起来,差不多有三十米高。

撕心裂肺的爆炸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那五个人先是和泥土草皮一起被掀入空中,接着又被爆炸的气浪和铁片撕得粉碎,一个个血肉模糊,像浸透了血的烂抹布一样落到地上。

爆炸声混着巨大的回音,隆隆不绝。埋伏着的阿佃一伙被这骤然剧变吓晕了头,哇哩哇啦地惊叫起来。毒岛依次打开其余的四个遥控引爆器的开关。

火柱接二连三地升入空中,树枝和人的四肢汇合在一起,在空中飞来舞去。毒岛两下就把遥控引爆器塞回帆布袋,一把掀开蒙在M3手提机关枪上的黑布。

他抹掉准星上的煤烟,拉开枪栓,冲着那些身负重伤、在草地上没命地滚来滚去的人开了火,反复射了几次点射,逐个打发掉。

随后,他换好弹匣,关上保险,解开安全带,顺着树干滑下来。

地上每个人都挨了枪弹,全部送掉了性命。毒岛朝美军射击场方向奔去。射击场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伪装成血液银行紧急送血车的那辆警车。他跳进车里,打开了警察用的无线电通话器的开关。

这天晚上,毒岛并没有取下警车上蒙着的塑料车身,而是原封原样地开着车逃回第二据点。

原来,他意外地交上了好运。高尔夫球场附近的居民听到爆炸声和枪声后,马上打电话告诉了派出所的警察。警察向警视厅报告,说是美军似乎在进行演习。于是,警视厅总指挥室向所有警察巡逻车下达了无线电命令:为了不与美军发生冲突,任何警车都不得接近高尔夫球场。

毒岛走进地下室,看见理纱的下巴已经消肿了。她几天来既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换过衣服,身上散发出一股女人特有的臭味。

“看来,光一到底还是舍不得为你而破费啊。今天晚上,他没有把钱送来,反而派了二十来个杀手埋伏在交接地点。全都被我干掉了,一个不剩。”毒岛脸上浮起目空一切的笑意。

“这么说,到底是要杀我了?……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干上次那种事了。”理纱拚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还能让你再活一会儿。”

“让我给那个人打电话!让我亲自求求他。”

“我看你就别自费心思了。”

“你为什么死死揪住我不放?把他的孩子抓来当人质有什么不好?”理纱叫了起来。

“孩子?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孩子。”毒岛的眉毛竖了起来。

“有的。是个十五岁的女儿……不是他夫人生的孩子,是很早很早的一个情人生的。那会儿,他还是个学生。这个女孩现在就在伊豆,住在她妈妈的娘家。他特别喜欢这个女儿,常常偷偷跑去看她。”

“我不信。我可是头一回听说这桩事。”毒岛缓缓地摇摇头。

“是真的,一点不假。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他,还有那个司机。有一回,我从他的钱包里翻出了这个女孩的照片,就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

“……”

“他当时喝醉了,稀哩糊涂一股脑儿全说给我听。不过,第二回再来的时候,钱包里的照片不见了,不知道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你详细说说看。”

“这个女孩名叫安田梨江子。她母亲原来是那个人家里的佣人。怀上孩子的事情暴露后,她就被辞退了,让人送厨户田的娘家,给她买下了一家小旅馆……这个女孩长大后,和那个人很相像,出落成了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可爱极了。”

“他那样的人,身上居然也会有带点人味的地方。你可算告诉我了一条好消息。多谢了。”毒岛忍不住暗自心喜起来。

第六章 人质

<er top">一</h3>

十五岁的安田梨江子那浓浓的长睫毛下面,有一双黑宝石般晶莹清澈的眼珠。只要一看到那张姣美的面孔,人们总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天下居然会有这样的美人。她的身体,也像是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青果一样,一天一个变化,出落得苗苗条条的。

在户田小街上,梨江子不仅是镇上中学里男生们的青睐中心,连大小伙子们也个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然而,梨江子总是以其处女特有的冰清玉洁和残酷冷漠、毫不留情地打发掉那些凑上来献殷情的年轻人。不仅如此,不时地她还要把那些年轻人嘲笑一番。

每逢她在母亲经营的小旅馆里帮忙,看见男女客人无所顾忌、彼此狎戏的痴态,每逢夏日的夜晚,看见熟识的姑娘在海边岩石下与小伙子一起陶醉在青春的欢娱中,她总是一下子蹲到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半天都站不起来。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梨江子的内心深处总是像呻呤般地叫着:男人们都是肮脏东西。

心里就这么叫着,她会立起身来,回到小旅馆附近的家中,把澡桶里倒满从温泉引过来的热水,将身子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然后往镜子跟前一站,满怀柔情蜜意凝视着自己那放射出少女光辉的身子,感受到一阵遍及全身各个角落的快感。

这一天是星期六。梨江子刚刚从学校回到家里,母亲就吩咐她骑上自行车到海边的三角岩去送盒饭,从东京来的老年钓鱼俱乐部的会员们正在那里钓鱼取乐。

那些老人都是梨江子的母亲开的小旅馆“西伊豆”的住客。梨江子一脸高兴神色,爽爽快快地接过这桩差事。

三角岩是在大濑湾附近,离旅馆差不多有一公里远。一路上全是小道,路很窄,坑洼不平,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车辆。

梨江子的头发梳成马尾巴型,穿着一条喇叭裙。她骑着车子飞快地经过路旁点缀着农家的杂树林和贫瘠的耕地,头发和裙子一起随风飘来飘去。一路上,她专拣小型卡车辗出的车辙走,坑洼不平的路面使自行车一颠一颠的,蹬起来非常吃力。

假如有小伙子埋伏在林子中准备纠缠她,只消用鄙夷的目光撇上他们两眼,就会令他们勇气尽失,仿佛是泄了气的气球。许多次类似的经验,使她对此谙熟于心。

逢到这一手不管用,只消招呼一声,警察署长马上就会赶到她母亲的小旅馆来。这样说,一点不是夸大其辞。实际上,镇上有权有势的人物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母亲另眼相看。

镇上的头面人物为什么会在母亲面前低声下气,梨江子可是弄不大明白,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妙。不过,她仍然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切,和那个名叫川崎光一的东京男人大有关系。他每年到旅馆里来两回,一来就躲在母亲的房间里和母亲谈个没完。

听到别人议论这个川崎就是她的父亲时,她曾经跑到母亲面前大哭大闹。母亲反来复去总是说着那一套老话:你的父亲早就在交通事故中死了……。

身后传来汽车的排气声,这声音越逼越近。梨江子皱起眉头,把自行车拐到路的左边。

梨江子区分不出汽车的牌子和型号。身后的这辆车,是一辆蓝鸟SSS,开车的人正是毒岛。车是偷来的。

SSS轿车追上梨江子,开到头里去,就在梨江子眼前不远的地方拐了个急弯,拉下了手闸。

轿车的后轮扬起一阵尘烟,像是在汽车转盘上那样原地不动,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正对着梨江子停下来。

梨江子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她立足不稳,自行车翻倒在地,货架上食盒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盒饭撒了一地。她顾不上去理会地上的自行车和盒饭,只是呆呆地望着前面的汽车。

毒岛下了车,还未散去时尘埃笼罩着他。

“瞧,全完了。”毒岛说着活,点点头,冲梨江子走过来,他的手上戴着薄薄的手套。轿车的后门早已被打开了。

“真讨厌。你看怎么办?这可是给客人们送的盒饭啊。”

梨江子扶起自行车,一边架着脚架,一边满脸怒气地说着。六个盒饭中只有两个还是好好的,剩下的全都倒了出来,和泥土混在一起。

“让我赔你吧。得多少钱?”

毒岛这会儿已经走到梨江子面前。

他冷不防伸出手去,手指用力弹中梨江子左边胸脯上的乳头。梨江子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痛得她叫都叫不出来,只是用双手捂住胸脯,上身弓了下去。

趁这机会,毒岛探出左手,捂住梨江子的嘴巴,轻轻将她抱起来,塞进轿车的后排座位。

后排座位的座垫早已取掉,铺着一层薄薄的席子。毒岛眨眼功夫就把梨江子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用手铐铐了起来。

梨江子的双脚同样被铐上了,嘴里也塞上了破布。毒岛从行李厢里拖出一块帆布,蒙在梨江子的身体上。

他把自行车推进杂树林藏好,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五个小时后,这辆轿车开进了二子玉川附近的第二据点。

后座上的帆布一掀开,露出梨江子那张苍白的面孔,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发了狂一样。憋不住的小便滴出来,浸湿了身子下面的席子。

毒岛用手掌在梨江子后脑勺上砍了一下,使她昏厥过去,把她搬进地下室。

“谁,这是谁?”理纱双手紧紧抱着一号囚室门上的铁格子,看见毒岛怀里抱着的女孩子,叫了起来。

“就是你告诉我的川崎光一的那个私生子。可真是个美人啊。”

毒岛把梨江子扔到供他休息的床上,取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卸下铐着她双手和双脚的手铐。然后,挥起锥刀,刷刷几下,撕碎她上身的水兵服和下身的裙子。

毒岛的那张脸上,流露出丛林中的豹子欣赏猎获物时的欣悦笑容,有声有色地吹起口哨。

“是那家伙的女儿。好好收拾她!结结实实地糟踏她。”理纱的眼里射出阴毒的光芒,哼哼着说。

“那是当然的喽,用不着你来指点。”

“畜生……那家伙……居然见死不救,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我真想咒他早点儿被杀掉。”

“光一这个混蛋虽说舍不得为你破费钱财,换作他的女儿,恐怕就要真的掏钱了。不管怎么说,一定让他交出钱来。”毒岛脸上挂着阴恻恻的冷笑。

他抚弄了一番梨江子那赤条条的身子,把她放到二号囚室里的毛毯上,又扔了一条早已准备好的女式睡袍进去,然后就掩上铁格子门。

他从自己的床底下抽出一台磁带录音机,摆到二号囚室跟前。梨江子像是苏醒过来了,缓缓地蠕动着身子。她睁开眼腈,瞳仁里渐渐有了光泽。一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猛地一下抬起上半身,慌手慌脚地拉过毛毯遮住自己的胸脯。恰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毒岛,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怔怔地动弹不得。

毒岛走到二号囚室前,伸出脚尖按下磁带录音机的录音键。梨江子往后一跳,蜷缩到墙根下面,身子拚命地往墙上挤,张开嘴巴,没头没脑地惨叫起来。全身上下都冒出鸡皮疙瘩,头发也像是根根都要竖起来。

“OK,OK。只要这么一闹,你爸爸也许就会下决心掏钱了。”毒岛淡然一笑。

“叫得再响亮些也行,反正这里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去。”毒岛又补了一句。

梨江子的惨叫声打住了。

“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她冲着毒岛喊着。

“你说错了。你有一个爸爸,就是那个叫作川崎光一的卑鄙小人。他没有履行诺言,毁约了。为了弥补损失,我只好把你弄来,让你替他吃上点苦头。”

毒岛站在铁格子门前,悠然自得地脱起身上的衣服来。

梨江子又一次从嘴里挤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喂,快点动手啊。”理纱在一旁鼓动毒岛。她心里暗暗责备自己过于下流,脸上却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残忍的笑容。

<er h3">二</h3>

毒岛脱得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打开二号囚室的铁格子门。

“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看。”梨江子嘴里喊叫着,两条腿紧紧夹在一起。

毒岛走进囚室,手伸到背后去掩上铁格子门。

“女人都爱这么说。可是,一旦让她们尝过甜头后,又总是抱着别人的脖子苦苦哀求,‘请不要丢下我。’”

“讨厌,别碰我。”

“任你怎么说都是全无用处。一次次背后痛下杀手,早已弄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里还有一丝怜悯之心。”

毒岛一步步逼向前去。

梨江子霍地一下立起身来,那动作居然敏捷得出入意料。

她顾不得害羞,顾不得自己那赤裸裸的身子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毒岛的目光下,一把扯下身上遮着的毛毯,用力冲着毒岛扔过去,紧跟着从毒岛腋下钻出来,扑向铁格子门。

毒岛脸上淡淡地浮起一丝笑意,探出手去握住梨江子的右手腕,顺势一拉。梨江子的身子被拉得转了过来,立脚不稳,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席子上。

毒岛一步跨过去,整个身子扑在梨江子背上,嘴唇吻着她的后颈,双手不住地抚弄她。他有意稍稍抬了一下身子,好让梨江子大声喊叫,拚命挣扎。

梨江子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双手盲目地挥来舞去,想要抓破毒岛的面孔,脑袋左右摇摆,使足了力气要往毒岛身上咬,嘴里还不住地大声哀嚎呼救。

毒岛脱下短裤扔到一边,梨江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震聋了毒岛的耳朵。

“想求饶吗?”毒岛说话时把脸扭了过来,好让自己说的活录不到磁带上去。

“救救我……饶了我!”

“那好,你就这样说。爸爸,如果你真的心痛我,这一次就别搞那些下流名堂,把说好的十亿元交给毒岛……”

“……”

“快说。”

“我要是说了,你当真不再欺侮我?”

“嗯。”

“爸爸——”

梨江子按照毒岛的意思,一字不漏地把那段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说完后,毒岛抬起身子,穿上衣裤。

“现在,你女儿说的话都听清楚了吧。这一次如果再要毁约,绝不轻饶你。先把你一家杀个鸡犬不留。留下你多活些日子,再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来,活活把你折磨死。下周星期三以前,务必准备好十亿元现金。星期三下午,我会命令你如何交接现金。在那段时间内,不许离开你的事务所。”

毒岛走出囚室,对着磁带录音机的话筒说完这番话,关上了录音机。

他取出磁带,锁进抽屉,把录音机塞回床底下。

“怎么搞的?真没用,连个一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住。”理纱伸出手指,指着毒岛骂起来。

“要是川崎听过磁带,知道我已经把他女儿搞过了,这小子说不定干脆就不掏钱了。几天不见,你倒是变得越发可爱,真令我动心。”

就在梨江子的眼皮下面,毒岛抱起理纱,放到自己的那张床上去。

一个半小时后,毒岛把理纱重新关进一号囚室,锁好了门。揣上装有录音磁带的办公用大信封,开着阿伯尔特Ot1600出了据点。

他把车开到三轩茶馆附近,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昼夜营业的邮件传递公司后面,然后拐上大街,走进这家建成小邮局式样的邮件传递公司。

里边的柜台上一字排开几个窗口,毒岛站在柜台前面,取出办公用大信封递进去。信封上的收信地址是川崎光一的东京事务所,寄信人的落款是安田梨江子。他发的是快件。

毒岛开着车向光一的事务所所在的霞关方向驶去。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虽说这时正是晚上八点钟的新闻时间,电台并没有播送梨江子遭到绑架的消息。

他看见路边有一个电话亭,便停住车子,把装上了消音器的S·左轮手枪插在西服上衣的下摆里面,下车走进电话亭。

他拨了光一事务所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秘书三田。

“光一在不在?我是毒岛。”

“毒岛!”三田像是被痰卡住了喉咙似的叫了一声。

“把光一找来。”

“他不在这里。我也说不上他去了什么地方。”

“好吧,立即和他取得联系。稍过片刻,会有邮件传递公司的人送来一盘录音磁带。上面有他的私生女和我的声音。”

毒岛说完就挂上电话,几步奔回车上,重新发动起车子。他怕对方探测出自己打电话的方位,在前方必经之途青山大街上设下埋伏,就从六本本兜了个大圈子,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霞关的那座公寓。

他把车停在外务省附近那座公寓的后面,打开仪表板下面的窃听信号接收器,把耳机塞进耳朵。

等了半天,耳机里一点儿响动都投有。快到十二点时,毒岛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发动起车子,想绕到公寓前面去。

他正要转过墙角,突然发现光一的奔驰300SE轿车跟在警车后面,由警察保护着从地下停车场里驶出来。他慌忙一脚踩下刹车,就在这当儿,看见搜查一科科长和光一并肩坐在奔驰车里。

毒岛嘴里骂了声见鬼,几下挂上倒车档,把车子朝后退去。等轿车的尾都退进后面的甬道,这才一打方向盘,调过车头逃开了。

警车并没有追上来,毒岛算是松了口气,不禁恨恨地骂出声来。连搜查一科也搅了进来,一定是光一把梨江子被绑架、自己向他索要赎金的事一股脑儿报告给了以江川首相为首的保守党官僚派。毒岛在暗暗判断着。

虽说是这样,窃听信号接收器一点也收不到藏在光一钱包里的超小型无线话筒传出的声音,仍然有些蹊跷。不大可能是光一换了一个钱包,多半是发现了微型话筒,把它毁掉了。

可是,与其毁掉微型话筒,不如反过来对微型话筒加以利用,把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诱进圈套,岂不是更好?

如果光一一伙明明发现了微型话筒,却有意装着对它不知不晓,说出一些引诱毒岛上钩的话,毒岛肯定会自动跳进警察的包围圈中去。

那么,光一他们究竟为什么不对话筒进行反利用,以此为手段引诱毒岛自投罗网呢?这一切,连毒岛自己也琢磨不透。

极有可能是他们以为毒岛始终没有关过窃听信号接收器,一直都在进行监听。并由此推测出毒岛监听到了微型话筒被发现的全部过程,因而也就打消了在微型话筒上搞名堂的念头。

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毒岛决定返回四谷区若叶街附近的第一据点,让头脑冷静下来,准备投入又一场新的厮杀。

他刚要踩下油门,加速前进,身后的一辆公爵车和两辆皇冠车的车顶上突然亮起红色的警灯,鸣响了警笛。这三辆车方才一直跟在他的车后面,始终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静悄悄地行驶着。

是伪装过的警车。车顼的警灯一闪一闪的,发出血一般鲜红的光芒,警笛刺耳地尖叫着。毒岛嘴唇都气歪了,挂上二档,一脚死死地踩下油门。

DOhC一百五十四马力的引擎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宽宽的培勒里·辛迪拉特轮胎在路面上挤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冒出了青烟。

凭借着速度上的绝对优势,阿伯尔特Ot1600轿车忽左忽右,超过了前边行驶着的车辆,片刻功夫就把三辆伪装过的警车甩在后面。

三号高速公路的下行线遥遥在望,然而未等驶到跟前,毒岛就猛地一脚踩住刹车,同时用右手从西裤皮带上抽出手枪。

对面的公路入口处,车顶上红灯闪闪的伪装警车一字排开,把路口堵得密不透风。

警察们之所以没有在霞关那座公寓下面立即逮捕毒岛,而是让他又消遥了片刻,也许是害怕毒岛通过大众传播媒介,把自己与光一的纠葛以及江川派的种种丑行公诸于世,弄得路人皆知。

从堵在路口上的警车中下来的警察们,像是接到了打死毒岛的命令,一个个往开着的车门后面一蹲,端着手枪朝阿伯尔特轿车开了火。

<er h3">三</h3>

毒岛只用左手扳动着方向盘和变速杆,把车拐上左侧约有八米宽的岔道。由于弯转得太急,有一边的车轮几乎完全悬在空中。

他的车还没有中弹。从前后两个方向夹击着毒岛的警察们没有胡乱开枪,怕得是射中自已的同伴。

毒岛在岔道上未走出多远,前方一百米左右又出现了横在路中间的伪装警车。到了这会儿,毒岛真的成了掉进袋子里的老鼠。

他并没有死心,用劲一扳方向盘,从人行道边上铁栅栏的缺口处钻过去,冲上人行道。一阵剧烈的颠簸几乎使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全然失去知觉,他扳正车头,加大油门,在人行道上飞驰而去。前方的机动车道被伪装警车堵得死死的,人行道上却只是停放着两辆白色的摩托车。

毒岛缩起身子,蜷到仪表板下面,头埋得比车门还低,随着一声闷响,阿伯尔特轿车和那两辆白色的摩托车撞在一起。这一下猛烈的撞击,使停在那里的摩托车飞上了半空。

伪装警车周围的警察们举枪胡乱射击。阿伯尔特轿车有如一股旋风,从警察身边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就奔到手枪射程之外。警察们射出的子弹追不上阿伯尔特轿车,白白地落进了人行道边上的商店和餐馆。

毒岛抬起上身,看见阿伯尔特轿车的头部经过这么一撞,简直是狼籍不堪,好在车尾的引擎还在工作,总算没有熄火。

轿车左边前轮的挡泥板被撞坏了,搭拉下来的挡泥板磨擦着车轮的外胎面,发出怪声,冒着轻烟。这会儿可容不得他停下车来修理挡泥板,毒岛硬扳了一下方向盘,把车拐下右边的机动车道。

借助轿车开下人行道时的那一下颠簸,左边的车轮和挡泥板互相挤了一下,这一挤,使挡泥板回到了原位,那种怪声消失了,方向盘也一下子轻了许多。

毒岛有如恶魔一般,灵巧地开着车子左弯右拐,寻找逃出包围圈的缺口。

到了这时,街上不仅有伪装警车,连正规警车也大举出动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警笛的咆哮声。

二十分钟后,毒岛又拐了一个弯,轿车的左右轮蹭在人行道边上的阶沿上,巨大的摩擦力使车胎裂开一个大缝,渐渐瘪了下去。

虽说左手仍然拚尽全力握着方向盘,毒岛深知就这个样子是开不了多远的。

阿伯尔特轿车的左右轮在路面上磨起道道青烟,车速也降到一百公里左右。毒岛调转车头,将车开上庥布四桥那条冷冷清清的大街,拐到一座亮着霓红灯招牌的加油站前面停下来。

他想找一个千斤顶,即使用上了千斤顶,换掉轮胎也是相当麻烦的事,要耽误很长时间。

这个加油站中只有一个工人在值班。远远看见腰上别着手枪的毒岛钻出阿内尔特轿车,值班的工人脸色刷地一变,几步跑回办公室,慌手慌脚地拨动电话号码盘。

毒岛迈开大步,逼近那个人。

没等他拨出110匪警的号码,毒岛的大手一拍,压下了电话按钮。

“混蛋!”

值班工人扔下话筒,从办公室角落上的工具箱里抽出活动扳子。这是个大约二十二三岁,一脸流气,相貌猥琐的青年男子。

他龇牙咧嘴,挥起扳子,兜头盖脸地朝毒岛劈过来。

毒岛纵身向旁边一跳,顺手拔出手枪,未等双脚落地,枪把已砸到了值班工人的头上。这一下砸得结结实实的,丝毫没有手软。

枪把敲碎了小伙子的额骨,戳进了他的脑袋里。他马上就失去了知觉,一屁股坐到地上。毒岛扶住他的身子,瞟了一眼窗户外面的情形。

外面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像是都没有注意到加油站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办公室的墙壁上,挂着七把各种型号的车钥匙。这些车可能就停在加油站里面。

毒岛改变了主意。阿伯尔特轿车早就被盯上了,莫如换上一辆别的车。

他把话筒放到电话机座上,从墙上取下一把丰田轿车的钥匙,揣上一盒火柴,走出办公室,重新钻进阿伯尔特轿车。他倒了一下车,猛地对准加油站的外墙撞过去,随后又把值班工人的尸体摆在阿伯尔特轿车的驾驶席上。

这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后,毒岛又从加油站的油量计数器里抽出皮管子,压下开关,把汽油喷到阿伯尔特轿车上和加油站办公室里。连油量计数器上也喷上了汽油。随后,他又拧开地下油库的铁盖子。看看已经用了差不多一百立升汽油,毒岛放下皮管子,用细绳子把开关固定住,使汽油不停地向外流。

加油站的停车场里停着好几辆车,其中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毒岛一下子就看见了它,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席上。

毒岛发动起引擎,未等水温表上的指针走到规定刻度就启动了车子,同时打开火柴盒,摸出一把火柴点燃,往车窗外面一扔,落到水泥地上汩汩流着的汽油上。

那火苗起初像是要熄灭,忽然之间又轰地一声燃起来,火苗越冲越高,卷走阵阵热风。

毒岛刚刚把丰田轿车开出岔道,拐上目黑大街,一股冲天大火就拨地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火势不仅吞噬了阿伯尔特轿车和加油站办公室,而且连地下油库也跟着燃了起来,几万立升的汽油要是一下子爆炸,的确会热闹非凡。毒岛暗自得意着。

警车和消防车发现了加油站那边腾空而起的大火,一辆辆飞也似的狂奔过去。毒岛却悠然自得,令丰田轿车静静地行驶着。

他打开汽车收音机,这会儿正在播送临时新闻,要求公民们一旦发现一辆车头被撞坏的阿伯尔特轿车,立即拨110匪警号码通知最近的派出所,因为开车的人是个凶残的逃犯。听到这里,毒岛不禁苦笑了一下。

突然,临时新闻中断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传出了播音员高度兴奋的声音。

“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凶犯驾驶的阿伯尔特轿车在麻布四桥附近撞在一座加油站上,起火爆炸了。火势相当凶猛,消防队员经过一番努力,接近了正在燃烧的轿车,发现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有可能就是逃犯。但是,有关方面怀疑车里的尸体只是替身,因此,并未放松正在进行的搜查和警戒。各位听众,如果你们发现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身强体壮、相貌冷峻、举止可疑的男人,请立即向警方报告。”

毒岛刚想离开目黑大街,拐上六号环行路上的山手大街,恰好就在大鸟神社附近的十字<kbd>http://www?99lib?net</kbd>路口上被警察拦住了。这里发生了交通阻塞,车辆挤在一起,排了两百多米长。毒岛费尽力气,也没能使自己的丰田轿车前进一步,后面却驶过上十几辆警察的白色摩托车。

就用的警察的白色摩托车。毒岛暗暗打定了主意。看看有一辆白色摩托车就要驶到自己跟前,他有意一扳方向盘,做出一副想逃进左边小胡同的样子,引诱警察上钩。

白色摩托车就地转了三百六十度,追了上来。

“白色的丰田车,请停下来。停下来!不许跑。”

警察冲着装在钢盔里的话筒喊叫着,声音从摩托车上的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没等警察拉响警笛,毒岛就把车拐进左手边的一块空地,停了下来。追赶上来的白色摩托车吱地一声停在丰田车旁边,驾驶摩托车的警察伸出脚去蹬上支架。趁此机会,毒岛挥起手臂,坚硬的掌锋重重地落在警察的脖子上。警察的顼骨嗄地一声被砍断了,搭拉着脑袋栽倒在地。

毒岛扶起翻倒在地上的本田BC450白色摩托车,支好脚架,把警官拖进丰田轿车,放倒助手座位的靠背,让警察仰卧在上面。

警察的鼻子、耳朵和眼角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毒岛迅速地换上警察的制服。他穿上了涂有夜光涂料的“日光部队”夹克,当然,也没忘记扣上钢盔,戴上手套。

按照目前的情形,四谷区若叶街是去不成了,回到二子玉川那边的第二据点要更安全一些。毒岛跨上警察的摩托车,缓缓地行驶着。三十分钟后,他骑着摩托车冲进了第二据点,极度的紧张使他疲惫不堪。

理纱目不转睛地盯着威士忌酒瓶子。

“想喝吗?”毒岛问了她一声。

“嗯。想喝得要命。出了什么事?”

“闭上嘴喝你的。”

毒岛倒了满满一纸杯威士忌酒,从食物入口塞进理纱的囚室。梨江子饥肠辘辘,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尊不自尊,抓起红肠啃了起来。

毒岛打开了梨江子那间囚室的门。梨江子拚命地反抗着。毒岛像是把对光一、樱田和江川一伙的仇恨全部倾注在这个少女身上。

又过去了三天。毒岛穿上西装出了据点。不一会儿,他又偷了一辆丰田轿车回来,在据点里换好牌照和检车证,把车开到奥泽大街上。这里有一座公用电话亭,毒岛停下车走进去,拨了光一东京事务所的号码。光一像是就在电话旁边,立即就接了电话。

“我要杀了你。你居然敢向警察告密。”毒岛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来。

“等一等。请等一等。”光一冲着话筒大叫着。

就在这时,毒岛突然听见一辆自动卸货卡率悄然驶近自己身后,急忙往一旁跳去。太迟了,满载着砂子的自动卸货卡车的车尾猛地撞上了电话亭。

第七章 拷问

<er top">一</h3>

公用电话亭被自动卸货卡车的车尾结结实实地一撞,发出一声巨响,翻了个斤斗。正面的铁门瘪了进去,死死卡住毒岛。

毒岛身不出己,跟着电话亭翻倒在地,打起滚来。自动卸货卡车的头一下撞击就已使他头晕目眩,像是被撞成了脑震荡,紧接着又这么一翻一滚,脑袋重重地碰了几下,终于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像是有人正在往他的头上浇冷水。经过冷水一激,他总算清醒过来。

刚刚恢复了意识,马上就感到一阵强烈难耐的头痛,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他呻吟着睁开眼睛。

面前站着个拎着铁皮桶的年轻小伙子,左颊上有一道铅灰色的伤疤,他冷冷地打量着毒岛,目光有如蝮蛇般阴毒。

“总算是醒过来了?这会儿一定是口千舌燥吧?”

小伙子脸上浮起狰狞的笑容,再次把铁桶里的水浇到毒岛头上。毒岛万念俱灰,牙齿咬得紧紧的。这一次,看来是休想从这里出去了。

关押他的地方,好像还是一间地下室。不过,和上次被樱田抓住时关在里面的那间地下室不一样。也许是另外一间地下室吧。

他的身上被剥得一丝不挂。水泥地板上有一把铁椅子,椅子腿深深地理入地面,宰牢地固定在水泥地上。他就被捆在这把椅子上。

他是被手铐和粗麻绳捆着的。双脚和反剪到背后的双手都被手铐铐着,身体和双腿用粗麻绳牢牢地捆在椅子腿上,一点儿也动弹不了。

脸上带着伤疤的小伙子见桶里的水已经倒光,就拎过去放到墙壁边上的水龙头下面。他掏出香烟点燃,一口一口地向毒岛脸上喷着烟雾。

毒岛贪婪地吸着这迎面扑来的烟雾。小伙子见状咧嘴笑起来,顺手把烟头戳到毒岛的右肩上,用劲一捻,烟灭了。毒岛痛得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哀嚎。

“扯开喉咙叫吧,用不着担心。这里的声音传不出去,外边是一点响动都听不见的。”

小伙子冷冷地嘲笑着毒岛。

“……”毒岛恨恨地扭动着嘴唇。

“真是条响当当的硬骨头汉子。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是你这样的人,我也要撬开嘴巴,让你撕破嗓门大喊大叫。”

小伙子说着话,晃动着身子走到地下室的右边。

那里有一座小炉子,烟囱一直伸到天花板的外面去。炉子旁边是装着焦炭的汽油桶,还有一只灌满汽油的小油罐。装着焦炭的汽油桶里插着铁锨和炉钎子。

小伙子阴恻恻地笑着,打开炉子上的盖子,里边象是早已加好了的焦炭,他拎起小油罐把汽油泼进去,随后就忙不迭地点燃火。

汽油轰地一声燃起来,火苗引燃了焦炭。小伙子慢慢调节着炉子上的通气孔。

“现在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炉钎子从通气孔里塞进炉子,插在焦炭冒出的熊熊火焰里。

毒岛浑身一阵震颤,眼见得炉钎子慢慢地烧得通红,他拚命地想扭动身子。

小伙子推开地下室的铁门,消失在走廊里。毒岛徒劳地挣扎着,丝毫也动弹不了,他周身上下又是一阵震颤,头发里积着的汗水和凉水一起甩出来。

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是川崎光一和右翼头目樱田信猛。樱田灰白色的浓眉下面,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光一却是面色憔悴,满脸都是渴望复仇残忍神情。

毒岛斜起眼睛,死死盯住光一。

“你这条疯狗。总算是把你抓住了你。还我的梨江子!”

光一纵身一跳,扑到毒岛面前,双手死死卡住毒岛的脖子。

毒岛运足力气,绷紧脖子上的肌肉,免得自己因为窒息而送掉性命。可是,光一像是拚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使的劲越来越大,毒岛渐渐地就喘不上气来,身体也开始轻轻痉挛。一阵强烈的恐怖笼罩着他,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

“你还是最好放手吧。一旦把他弄死,你想知道的事情也就无从得知。”樱田冲着象饿鬼一样死死卡住毒岛脖子的光一喊了一声。

光一没有抬手。樱田从下面抱住光一硬把他从毒岛身上拖开。哪晓得光一的身子虽说离开了毒岛,十个手指头却还死死地卡在毒岛的脖子上。

“我的手不能动弹了。”

光一低声哼哼着。他是用力过度,双手就这儿僵住,怎么用劲也松不开。

毒岛眼前一片漆黑。

樱田推开地下室的铁门,高声喊叫了一下。十来个汉子挥舞着手枪,乱纷纷地冲进地下室,人人脸上一副紧张神色。

“他卡脖子时有力过度,手指麻木了。帮他扯下来。”

樱田命令着冲进屋里来的手下,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四五个汉子围上前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光一的手指从毒岛的脖子上扯下来。毒岛的喉咙咕咕作响,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仿佛是刚从深不可测的海底浮上来一样。

樱田把那几十个汉子打发出去,从里边插上地下室的铁门,回到原来的地方等着毒岛的喘息平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毒岛的脑子总算又清醒过来。

“真没想到。怎么让你们抓住的?”他低声嘟哝着,声带象是被卡坏了。

“整个东京都内的大小要害之处都撒下了网,你恰好撞上其中的一张,就这样落到我们手中。”

樱田笑着说道。他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光一不住的拍着麻木的双手,使手上的血液能流得快一些。

“还我的梨江子!梨江子和理纱在什么地方?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撕成碎片。”光一恶狠狠地逼向着毒岛。

毒岛一言不发,打定主意一点儿一点儿地拖延时间。一旦说出梨江子和理纱的藏身之处,他的这条命也就完了。这一点,他并非不清楚。

“看来你是不想说。也好,我来让你开口说话。”

光一说完话,几步走到填满焦炭、熊熊燃烧着的炉子跟前,一把抓住从通气孔塞到炉子里面去的炉钎子。

没想到他手上的麻木劲儿还没过,怎么也抓不牢炉钎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炉钎子从炉子里拔出来。

炉钎子的前端由红变白。毒岛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一阵,小便流了出来,他拚命想憋回去,可是毫无效果。

“你这样凶悍的家伙,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樱田朝后退了几步,避开飞溅出来的小便,用满带轻蔑的鼻音戏弄着毒岛。

“把炉钎子给我。论起拷打之类的事,我可是得心应手。既要让他皮肉吃苦,又要留着他的一条命。再说,拙劣的拷打若是一再重复就会使他习惯你的拷打方式,皮肉的痛苦也就慢慢地变成快乐,这就是人类潜在的自虐心理和自杀本能。怎么样,我还是很有研究的吧?”

樱田阴阳怪气的对光一说出这番话,面带狞笑,伸出手去接光一递过来的炉钎子。

没等他的手抓住炉钎子,光一先就松了手,炉钎径直朝地上落去,光一躲闪不及,滚烫的炉钎子正正地扎在他右脚的脚背上。

炉钎子的前端穿透了光一的鞋面,那股势头,恰像是仅仅穿透了一张簿纸的光一的鞋子冒起一股青烟。

樱田以惊人的敏捷挟住就要倒到地上的炉钎子。光一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仍然冒着青烟的右脚打起滚来。

樱田轻蔑地扫了光一一眼,拎起炉钎子走到炉子的跟前,把它重新插进炉子里烧热。

樱田见炉钎子还未烧红,就走到一边,拎起那只铁皮桶接满水,冲掉水泥地上毒岛撒出来的红色尿液。毒岛的身后像是有个排水孔,污水汩汩地流出去。

“畜生!还是让我来收拾他。”光一的脸都痛歪一了,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算了吧,这会儿把他弄死,你的宝贝女儿也就回不来了,我的酬金也要跟着泡汤。你还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吧。”

樱田走过去抓起炉钎子。它的前端已经烧成了纯白色。

<er h3">二</h3>

樱田站在毒岛面前。

他脸上浮起残忍的笑意,挺起炉钎子,让那烧得发白的前端缓缓戳向毒岛的眉间。毒岛紧闭上眼睛,脑袋不住地左右躲闪。

倾刻之间,炉钎子戳穿了毒岛的左耳,他止不住嚷叫了一声。这一声惨叫并不是单单出于疼痛,而是出自无法遏制的恐怖,它可比皮肉的疼痛厉害得多。

肉被烧焦了,地下室里到处都是露天火葬场的恶臭。

“睁开眼睛。”樱困粗声命令着。

“饶了我。我说。”毒岛呻吟着睁开眼睛。

“才来了这么一下就要说了,真没味道。我还没玩够呢。”樱田不无遗撼地哼哼着说。

“在什么地方?快说!”光一像是等不及了,在一边叫喊起来。“我给你们带路。把绳子解开。”毒岛有意做出一副哀求的样子。“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一”樱田用调侃的口气说道。

“我知道你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你是想这么一说,我就会把绳子给你解开,让你逃之夭夭?你真的以为我会轻易上当,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算是把绳子解开,我的手脚也还是被手铐铐着的,动弹都动弹不得,哪里还能反抗呢?”毒岛摇着头说道。

“不,不。对你我可是大意不得。虽说弄不清楚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免得惹出麻烦呢。”说着话,樱团把炉钎子伸向毒岛下腹却浓密的毛丝中。

炉钎子的前端虽说已经褪去白色,一沾到毛发,仍旧把原来积在那里的水珠烤得吱吱作响。片刻功夫,周围的毛就被烧焦了。毒岛的身子一阵痉挛。他抓住时机,装着昏死过去。

“怎么,死了?”光一惊叫一声。

“别担心,不过是晕过去了。”

樱田鼻子里发出笑声。毒岛听见他把炉钎子插回炉子里的声音。

“带上这家伙走吧。如果铐上双手双脚还不放心的话,一弄进汽车就再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光一劝说着樱田。

“说一千道一万,一旦有人看见了这个家伙那就惹下大麻烦了。江川首相的意见是尽快秘密地干掉毒岛。现在,检察机关和警察内部反对江川的势力虽然销声匿迹,但是也不能就此断定连火种都熄灭了。保守党内部的反主流派仍然在伺机发难,等待着搞垮江川先生的大好时机,说穿了,也就是等待反对派煽动起群众骚乱。所以,江川先生命令我秘密处决毒岛,尽量不要给反江川派和公众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若是毒岛被警察逮捕,就在拘留所里干掉他,这样做的目的,也就是防备这件事情公诸于世。”樱田冷冷地说道。

“让他穿上衣服,再从头到脚蒙个严严实实。这样带走,无论是谁都认不出来的。”光一仍旧不死心。

毒岛心里暗暗欢喜。不论怎么说,只要能把衣服穿上就有希望。他那件西装上农的衣襟里,藏着可以打开手铐的铁丝。

“还是照我说的做。让他供出把你的女儿和情妇关在了什么地方。”

听到樱田这么一说,毒岛刚刚冒起的一线希望马上就破灭了。

又一桶冷水浇到头上。毒岛装出一副好容易才苏醒过来的样子。

“喂,说吧。你把她们藏在什么地方?再要不说,只好用炉钎子烫你的嘴巴了。”樱田厉声追问着。

“在奥多摩山里的一座小屋。”毒岛随口胡诌了一个地方,接着又说:“要是不带着我一起去,肯定找不到那个地方。”

“找得到的。等着瞧吧。我马上就去我一张一万分之一的地图,是不是说了假话,你自己可要当心。”樱田那双催眠师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毒岛。毒岛硬着头皮和樱田四目相对。樱田没有看出名堂,就一转脚跟,大步走出地下室。

“喂,你……听我说,你没有搞梨江子吧?”光一压低嗓门问着毒岛。

“她可是个重要的人质,我当然会好好对待的。”

毒岛脑子里闪过强奸梨江子时的场面,嘴里却不痛不痒她,说着另一番话。

“就算是你没有拐走梨江子,把她当作人质,我这会儿也想立即动手手杀了你。”

“你毁约了,还想要我的脑袋。”

“一派胡言!”

“你要是真想救你的女儿,就解开我身上捆着的绳子。我一定给你带路。那座山间小屋地图上是找不到的。”

“你休想。我不敢反樱田,这个人太凶险。他把自卫队和全国的暴力组织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甚至已经开始策划夺取首相地位的阴谋。”

“你这是在开玩笑。”

“相信我吧,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只要能把女儿还给我,一定尽全力向樱田和江川说情,挽救你的生命。”光一急切地说着。

就在这当儿,樱田拿着一本厚厚地大地图册回来了。

“喂,这会儿再要含糊其辞可就没用了。到底在什么地方,清清楚楚给我说出来。”

“从奥多摩的冰川出发,沿着日厚川向钟乳洞方向走,就在半道上一个叫做小管的地方。”

毒岛回想着以前曾经去打过几次猎的地方,随口描述着路线。

“等一下,等一下。从冰川那边……”

樱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将毒岛的脑袋当成桌,把沉甸甸的地图册放上去找了起来。

“找到了。就在这附近。”

他翻开地图册,找出绘着从冰川到日厚川周围地区的那一页,一把扯下来,随手把地图册往地上一扔,将扯下来的那页一万分之一精密地图摊在毒岛眼前。光一单腿点地,一跛一拐地凑上前来。

“喂,在什么地方?”他急不可耐地问道。

“小管的右边是川苔川,看见了吧?那里是出产川苔的地方。”

“就是这里。”

樱田和光一的眼睛闪闪发光。

“沿着这条川苔川顺流而上,就到了圣泷。从这里再向前走上七百米左右,开始登左边的悬崖。那悬崖上没有路,所以地图上没把它标出来。登上悬崖后,要沿着林中的兽道走上七公里,这条兽道地图上同样没有标出来。这条路在林子里左弯右拐,还有很多岔道,没有我带路,肯定会迷路的。那座山间小屋是我自己用原木搭起来的,隐藏在树林深处,外人很难发现。”

“把这个叼到嘴上,在地图上画出你那间小屋的具体位置。”

光一手指头上的麻木劲儿总算过去了,轻轻巧巧地把圆珠笔塞进毒岛的嘴里。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自己也没法在地图上确定它的方位,只有走着看。”毒岛做出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

“樱田先生,你怎么看?我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光一低声下气地问着樱田。

“我可不相信。”

樱田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把地图往光一手里一塞,走过去抓起炉钎子,灼热的前端缓缓移向毒岛的阴部。

“说,给我说真话!”

“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毒岛喘着粗气,汗珠子一漓一滴落到地上。

“行了。看来你的话不假。不过,你可别误会,以为我没有烫掉你那玩艺儿是因为动了慈善心肠。我不过是怕你痛得太厉害,走不动路,当不成向导而已。”

“我也一起去。”光一向樱田请示。

“就你这只脚也能爬山?你还是和我一起留下吧,让我的部下带这家伙去。说不清楚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万一让他得手,我们没去,也就不会落进圈套。”

樱田毒辣地笑着,举起炉钎子,把毒岛背上绕着的粗麻绳一一烫断。随着一股股青烟袅袅升起、炉钎子引燃的麻绳在毒岛身上留下一处处烧伤,痛得他昏死过去。

<er h3">三</h3>

苏醒过来后,毒岛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小型卡车的货厢里。货厢上蒙着车蓬,遮盖得严严实实,连后面也封得死死的,从外面一点儿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两只手腕被用手铐铐在背后,身子下也像是铺了一张席_子,略微好受一些。两个脚腕子也被手铐铐住了。

身上从头到脚蒙着一块大帆布,随着车身的颠簸,帆布滑到一边,露出了他的脑袋。

毒岛左边的长椅上,并排坐着四个汉子。他们清一色地穿着美军用的绿色工作服,右边的口袋里衣襟鼓鼓囊囊的,隐隐约约露出手枪的枪把。裤脚塞在高腰皮鞋里边。

四个男人彼此吹嘘着自己干过的杀人勾当,也不知他们那番活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毒岛悄悄伸出手去掏上衣衣襟里藏着的铁丝。这一掏,才发现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上衣,而是和那几个人一样的防水纤维工作服。

毒岛感到一阵凉意袭上身来,似乎连心窝都凉透了。没有自己的那件西装,他就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开手铐,偷袭对方。

刹那间,身上的疼痛像是一下子就难以忍受。卡车在路面上颠过来,晃过去,一次次震动使伤口的疼痛更加剧烈。车篷的缝隙隐隐约约透进一丝丝光线,驾驶室的后窗也折射出外面的日光。看那模样,这会儿已是日暮时分。

毒岛闭上眼睛,绞尽脑汁琢磨着其他的偷袭手段。

要在山里面给他们带路,铐着两个脚脖子的手铐肯定会取下来,这就解决了第一个难题。

剩下的就是铐着双手手腕的手铐。给他们带路的时候,可以做点鬼,连栽几个大斤斗,然后告诉他们手被铐住,抓不到路边的树枝,一步也走不成,求他们把手铐取下来。

不过,这么一说,只会挨一顿痛打,他们可不会轻易上钩,听信随意编造出来的借口。不过,可以哀求他们放开一只手腕,把另一只手和他们中间的随便哪个人铐在一起。

只要能松开一只手,干掉铐走在一起的那个人就太容易了。只要能把他干掉,就可以夺过手枪,一枪击碎手铐上的锁。如果对手还未送命,先就把枪扔得老远,那就折断他的手腕,拧上几下,绞断和手铐连在一起的皮肉、脚鞘,同样可以挣脱身。

即使他们不允许这样做,一只手也不给松开,仍然是双手反铐在背后,那也可以就这样一个人从悬崖上滚下去。下面的羊齿草和茅草既可以象垫子一样减轻滚动时的撞击,也可以把身体遮掩起来,躲过他们的视线。

进山之后,天可能已经完全黑下来,借着夜色和草丛的掩护躲过这伙人的盲目射击,想来不会有多么困难。

只要逃出他们的手枪射程,那可就成了自己的天下。这些人对山中兽道的熟悉程度远远比不上自己,肯定会在搜捕的时候迷失方向,而且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怖,六神无主,彼此对射。

手上铐着的手铐,只消有半个小时功夫,就可以用石头砸开。当然,慢悠悠地想法把锁弄开也未尝不可。双手一旦自由,就可以瞅住一个惊恐万状的家伙,打他个措手不及,夺下一枝抢。到了那会儿,其他家伙的命也就完全操在自己手中……

绝对饶不了光一,樱田更是得慢慢折磨死……

想到这里,毒岛的脸上忍不住绽出笑容。

“这家伙象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你在笑什么?忘形了吗?”长椅上几个大吹大擂的家伙中有一个高声问着毒岛。

“忘形倒还不至于吧。眼瞅着就要被烧成灰了。喂,毒岛。混蛋,睁开眼睛。”一个帽沿儿压着眉际的彪形大汉厉声喝道。

没等他的脚踢到身上,毒岛赶紧睁开眼睛。

他那支枪管不长,但是相当厚实的左轮手枪的枪口直冲冲地对着毒岛。这枪的枪膛很粗,枪把弯曲的弧度很大,像是为了减轻射击时的震动。

“知道这玩艺儿吗?这是44毫米的大号黑鹰左轮枪,威力惊人。从轿车后面的行李厢射进去,可以穿透油箱和两排座位,钻过仪表板,最后炸裂气缸盖。上一回我用这把枪杀人,冲那小子的肚子开了一枪,结果在他背上炸出个杯子口的洞,肚子里面就更是惨不忍睹,胃和肠子全部炸成碎片。怎么样,窖怕了吧?敢玩这种枪的,全日本也许只有我一个。其他人要是用这种枪,射击的时候非被后坐力弄折手指头不可,而且整个手都会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弄得不好,还会自已打中自己。”

他说着话,扳起枪机。这枝枪是斯坦姆·卢卡公司制造的回转式手枪,和这家公司制造的其他口径左轮手枪一样,都是即时射击的。

也就是说,它不像那种射击时需要用劲勾动扳机的手枪,而是像美国西部影片中使用的手枪一样,手指稍稍触动扳机,马上就可以发射子弹。命中率也相当高。

“明白了。你是厉害得多。不过,请你不要再给我苦头吃。”毒岛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真是个没资格作出评价的软蛋。我的名字叫大枪阿彻,等你身体长壮实了再来和我比个高低吧。”

大汉一边取笑着毒岛,一边把枪机扳回安全位置,插进衣服下摆里面的枪套,全然一副西部枪手的模样。

“帮帮忙,把手铐给我解下来,只解开手腕就行。我的背上像是要裂开了。”

毒岛哀求着。

“你这是自作自受。软骨头混蛋。”

阿彻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夜色降临了。有个人拉开窗帘,透过车篷上的小窗口看了一下外面。

“青梅过了。”

他大声喊了一句。几个人又开始谈起下流的笑话。车子驶上山路,左右晃动着。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双手扶住长椅。

不仅是他们,连驾驶卡车的人和助手席上坐着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一辆日产吉普车从东京开始一直紧紧跟着他们,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公爵货车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尾随其后。

那两辆车上坐着的人个个神色紧张,全然一副面临着生死关头的样子。两个驾驶员的腋下鼓出一大块来,显见得是手枪枪套。其他的人两腿之间夹着提琴盒。

道路空空如也,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车辆。后面的两辆车渐渐接近毒岛乘坐的小型卡车。

小型卡车前方的道路突然宽出一截,路边出现了一个供人们眺望下面山谷景色的小小看台。

吉普车就在这块空地上追上了小型卡车。

它和小型卡车并排行驶,助手席上的男人嘲弄般地挥挥手,吐出舌头,冲小型卡车做个鬼脸儿。小型卡车的司机见状火冒三丈。

“混蛋!”他打开车窗,怒气冲冲地大骂一声。

哪知道,来等他的骂声落地,吉普车助手席上的男人就已经把一个网球大小的黑色金属球塞进小型卡车驾驶室。

这个金属球咝咝地冒着青烟。小型卡车的司机慌忙把面孔闪到一边,皱起眉头,双手握着方向盘,身子却向助手席那边挤过去。

吉普车猛地加快速度,把小型卡车抛在后面。

“畜生……”小型卡车助手席上的男人正要把这个金属球捡起来,司机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就在这时,那个金属球爆炸了。

虽说炸弹并不很大,威力倒是着实不小,驾驶室里的两个人被炸得血肉横飞,肢体碎片像烂布条一样和率窗玻璃的碎屑混在一起,随着一股平空两起的火柱冲将出去。

小型卡车失去控制,斜斜地撞在那个看台边上的铁栅栏上,使它瘪了进去。左边的车轮蹭在一边的山崖上,呼地一声炸裂开来。

货厢里面除了不能动弹的毒岛外,其他人早在爆炸声刚刚啊起时就立起身来。谁都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味地胡乱喊叫,下意识地掏出手枪。

撞上左侧铁栅栏的时候,有两个人立脚不稳,跌跌撞撞地从车篷接缝处扑了出去,一头栽进下面的山谷。他们坠到谷底之前发出的阵阵惨叫,像是能使人周身的血液全然凝固。

阿彻撞在左侧的车篷上,没有从接缝处飞出去,侥幸保了条命。毒岛仰面朝天倒在货厢的板上,货厢后边的挡板恰好顶住他的肩膀,没有送命。

小型卡车撞在右边山崖上时,毒岛被甩到车篷顶部,柔软的车篷托住了他。

卡车撞得不成样了,侧卧在地上,驾驶室里冒出火舌。毒岛运足力气,靠着胸脯和膝盖,没命的从车篷上撕开的口子爬到车外。

趁着身上还没有被烧到,他像蚯蚓一样在地上一扭一扭地爬到一边,远远躲开冒着火舌的卡车。回头一看,被挤在车厢里的阿彻喊叫着伸出手去抓身边地上的手枪。

离卡车十米远的地方,停着那辆公爵货车。四个汉子挎着西姆查MP40手提机关枪从车里钻出来。

毒岛的一颗心提到了噪子眼上。那几个人端着枪冲着货厢里动弹不得的阿彻和另一个人扫射起来。

只一会儿功夫,阿彻的身子就被打成马蜂窝,连轮廓都分不出来。

毒岛吁出一口气,心理暗暗祈求神灵保佑。若是逃不出死神的魔掌,没等向光一,樱田以及他们那些高高坐在权力宝座上的同伙们讨还血债,先就搅进暴力集团之间的火并,不明不白地送掉性命,那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那几个人挎着枪口还冒着青烟的西姆查MP40手提机关枪,大步向毒岛走过来,鞋跟碰击着路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毒岛知道确实是死到临头了。虽说如此,他仍旧保持着一副不屈的神态,趴在地上死死盯住那几个走近前来的人。

然而,四个人中最右边那个瘦削汉子说的话,却令毒岛大吃一惊。

“我们是来接你的。让你受惊了。不过,现在请安下心来吧。”

第八章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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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诸位究竟是什么人?”毒岛伏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瘦削汉子笑了笑。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是你的朋友。说得更准确些,我们是使者,是想和你交朋友的人派来的使者。”

他一边对毒岛说着,一边冲左边的几个人扬扬下颏。

两个汉子关上西姆查手提机关枪的保险栓把枪带往脖子上一挂,冲毒岛点点头,打过招呼,将双手双脚全被铐住的毒岛抢起来。

毒岛虽说身上的烧伤隐隐作痛,嘴里不住哼哼。毕竟是得人救助,拣了条命,一时不知不觉神色恍惚起来。尽管不知道这些人是奉了谁的命令来拚死救出自己,能够保住性命,终究还是得感谢苍天有眼。

公爵货车上一共下来四个人。除了那个瘦削汉子外,两个人抬着毒岛,剩下的那个人从阿彻的尸体上搜出手枪和手铐钥匙,顺手还掏出了他的子弹盒,然后回过头去,捡起阿彻扔在一边的44毫米大号黑鹰左轮手枪。

他把枪和子弹盒一并递给那瘦削汉子,找出钥匙打开毒岛手上和脚上的手铐。

瘦削汉子接过手枪和子弹盒后,一转手,捏着枪管把枪递给正在摇晃着双手活血的毒岛,还把子弹盒塞到他手里。

“请收下它们,毒岛先生。依我看,这儿一来,你应当明白我们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我的名字是坂口。”

“你可是真信得过我啊。”毒岛把左轮手枪插在裤子皮带上,脸上露出毫不客气的笑容。

“那么,请抓紧时间上车吧。在这种地方让别人看见可就糟糕了。能走吗?”坂口略带关切神色,问了一声。

“多谢了。没问题。”

毒岛迈步朝公爵货车走去,坂口想扶他一把,被他摇手回绝掉了。公爵货车的后面,停着调过头从前面开回来的吉普车。

货车的后厢门已经打开。货厢里边,靠左手边支着一张简易床。虽说是张简易床,居然还铺着弹簧垫。

毒岛手脚并用爬到这张床上去。和他一起上了货厢的坂口从里边关上后厢门,拉好门上小窗子的窗帘,又把左右两侧的窗帘拉严实,这才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西姆查手提机关枪夹在两腿中间。

公爵货车转了个U字型的弯,沿着出路向山下驶去,吉普车紧紧跟在后面。坂口掏出两支香烟,放到嘴上一起点燃后,递了一支给毒岛。

“我这里有止痛药,你的耳朵看来必须马上包扎一下,否则会坏事的。”坂口喷着烟雾,慢慢说道。

毒岛虽说喉咙还在痛,仍然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痛倒不要紧,还可以忍住,伤口要化脓可就麻烦了。你带没带消炎药之类的东西?”他趁着吸烟的间歇,忙不迭地问着,床上的弹簧垫虽说柔软舒适,得救后暂时的安全感却使他浑身松驰下来,身上的疼痛像是一下子加剧了许多。

“我来给你收拾一下。想当年,我还干过无证开业的医生这门行当。”

坂口微微一笑,从床下边拖出一个很大的急救箱。

“先给我喝点水怎么样?喉咙火烧火燎的。带水没有……”

毒岛问了坂口一句。

“我这里是要什么有什么,一应俱全。”

坂口说着话,又把小冰箱拖出来。从里边拿出罐装饮料,一筒一筒地打开盖子。毒岛一口气喝下去五筒冰镇过的饮料。冰得他的嘴巴不住地唏嘘着。

坂口那双动作熟练的手灵巧地脱下毒岛身上穿着的工作服,让赤裸着身子的毒岛侧卧在床上,开始察看起他的伤势来。

坂口的手碰到毒岛背上、下腹上的烧伤和头部的跌打伤时,毒岛还能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叫出声来。等到他的手触到被烧红的炉钎子钻透的左耳时,毒岛终于忍耐不住,小声嚷叫起来。

“伤势会在意料之中,还没有严重到无法挽救的程度。骨头上的伤势不轻,胁骨裂了三根,骨盆上也有小小的裂缝。头盖骨虽说挨了几下,幸好没伤到要害,不必担心。内脏没有什么问题,喉咙上的充血倒是相当严重。”

坂口嘴里说着话,双手不停地动作着。他用酒精给毒岛的臀部消毒,竖起药瓶,把药液吸入针管,给毒岛注射了一针。

“请坚持一下。”

他安慰着毒岛,敏捷地包扎好毒岛下腹部的烧伤,又给毒岛前左耳消毒,打麻药,最后把钻透的耳朵缝合起来。到了这会儿,毒岛早已痛得大汗淋漓,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浇过一般。

毒岛重新穿上工作服,俯卧在床上。他把手伸到身子下面去,暗暗把左轮手枪的击锤扳起来,这样,稍有不测,他马上就可以开枪射击。

“请告诉我,你究竟奉了谁的命令来营救我的?不论这个人是谁,我都会毫不介意。”

他翻过身来,仰卧在床上。左轮手枪又完好如初地插在衣裤子皮带上。

“到了地方你就会明白的,是你曾经见过面的人。如果我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能不能保证决不做出令人不愉快的举动?”

坂口的目光有如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逼视着毒岛。

“当然可以。到了如今,我可不再理会寻常意义上的善与恶。哪怕这个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我仍旧把他当作好人,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这么一来,话就好说了。下令救你的人是田渊健一先生。田渊先生说你是一位能够派上大用场的人物。”坂口总算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是田渊议员干的。你这么一说,我可就全明白了。这个人,是遭到暗害的川崎先生的亲信之一。川畸派的人物个个争先恐后,反戈一击投到江川门下,这会儿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身奋战,顽抗到底。真是个有趣的人物。”毒岛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保守党的风云人物田渊有两个绰号。爆破手和揭露者。他的私人财产超过五十亿,在全国各处有二十多座房产。除此之外,他妻妾成群,走马灯般换个不停的妻妾们为他生下了三十六个孩子,是个怪异绝伦的人物。

田渊出生于东北的贫农家庭,十六岁上就离家出走。直到战争爆发为止,他不但在九州,而且还在“满州”和桦太等地大干股票投机活动,犯了诈骗,侵吞讹诈、伪造有价证券筹数百件罪行。然后,又以小妾的名义,用这些非法所得在九州的十几处地方买下煤矿的所有权。由于这些煤矿形式上的所有者并不是田渊,所以警察即使想逮捕他也无从下手。

日本战败后又过了数年,田渊的犯罪时效总算过去。他高价卖出战前买下的煤矿,有如凯旋将军一般衣锦还乡。

他在故乡买下几座温泉旅馆,过起清闲日子来。不久,又以金钱开路,施展手段参加众议院议员的竞选。撒出十箱新日元之后,他终于以最高票数当选为议员。并且,自此以后连续八届,届届连任。

当上议员的田渊,成了川崎的心腹人物。他在为川崎摇旗呐喊、奔走效劳的同时,也不失时机地为自己大把捞钱,中饱私囊。

五十年代末期,依靠川崎的鼎力相助,田渊成为众议院的决算委员长。这一来,他可就成了保守党内官僚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作为众议院的决算委员长,田渊利用职务大举调查官僚派的贪污和受贿活动。为了封住他的口,官僚派不借血本,花费了大量钱财。这些钱,全被田渊和川崎私下瓜分。

现任首相江川在就任保守党干事长时期,因涉嫌参与一桩纵火事件,被田渊追得走投无路,几乎坐牢。轻井泽的那位元老,原任大藏大臣的新干事长山村,现任大藏大臣小岛等等官僚派首脑人物,无一不对田渊恨之入骨。奔走于川崎鞍前马后的田渊,一旦将官僚派首脑人物贪污受贿的内幕公诸于世,不但会使他们不择手段,巧取豪夺来的巨额财产统统被没收充公,而且还会彻底葬送掉他们的政治生命。田渊的一系列活动,的确整得官僚派狼狈不堪,而他所利甩的证据材料中,有很大一部分正是先由毒岛传给川崎,再由川崎转交给他的。

所以,多年积蓄起来的仇恨,使官僚派首脑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如何收拾掉田渊。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成了一桩始终耿耿于怀的心病。不过,党人派首脑川崎活着时,就连官僚派的这些权势人物也不敢在川崎的眼皮下面对田渊下毒手。可是,到了如今。与川崎相交甚笃的右翼分子樱田投靠江川派,毒死川崎,而川崎和樱田一起经营起来的关东主要暴力组织东日本爱国团也宣誓效忠江川,田渊可就被逼上了穷途末路。到了这个份上,他真的还有与江川和樱田决一死战的力量吗?

毒岛对坂口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虑。

“没办法,只好对你说老实话。我们是野方组东京支部的人。江川派和樱田一伙全力收拾那些不肯听命于自己的暴力组织,风声越刮越紧,为了保护自己,我们只好和田渊先生联手合作,共渡难关……”

坂口撇了下嘴唇,回答了毒岛的问题。

“这倒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毒岛低声咕哝一句。

野方组的本部设在名古屋,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规模暴力组织。当初,樱田接受川崎的旨意,以爱国精神的旗号,呼吁成立全国暴力集团的大联合体——大东亚同胞会,遭到野方组的强硬反对,未能如愿以偿,最后还是拼命凑起东日本爱国团。虽说野方组对这件事情的告吹起了很大作用,但是与当时的江川派并没有什么关系。

野方组表面上的反对理由是本集团内部高级头目中有很多朝鲜侨民,唱爱国精神无异于自欺欺人。

为了合法地攫取金钱,躲避警察的搜捕,许多朝鲜侨民的暴力组织纷纷自我标榜为右翼团体。所以,野方组的这条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野方组的本意并不在此。这个组织残暴凶狠,无视法律,用种种卑劣手段积蓄起自己的力量,吞并其他组织,短短几年一跃而为新兴的大规模暴力集团。让它加入联合体,无异于命令它拱手交出自己的实力。

所以,野方组决不愿意被樱田所吞并,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们下层组织不断遭到警察的搜捕。当然,我们并没有一味躲避,也没有溜之大吉。在对丰崎支部进行搜捕时,在场的警察被杀得一个不剩。所以,不论江川派和检察厅怎么催促,地方警察总是不愿对我们下手……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与警察对抗总还是力不从心。如今和田渊先生联起手来,等于是掌握了田渊先生手中对江川不利的证据,他们也就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至于田渊先生那边,如果没有我们帮忙,总有一天要被江川一伙收拾掉。实际上,在和我们联合之前,他不过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完蛋。”坂口冷冰冰地笑着说完这番话。

“行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毒岛依言而行,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平稳行驶的汽车就把他摇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人声。他霍地一下坐起来,背上的烧伤被扯了一下,痛得哼出声来。

“真对不起,睡得正香的时候把你叫起来。我们已经到了。”坂口略带歉意地说道。

毒岛要了支烟点燃。抽过烟后,头脑清醒多了。睡过一觉,头也不再痛得那么厉害。

坂口扶着他下了车,驾驶室里的人和吉普车里的人也跟着下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造型精致的池子和假山对面是高高的水泥围墙,围墙上还有像监狱里那样的了望台,大概是用来防范对手从外面偷袭进来。

仔细一看是假山,原来是经过一番伪装的岩石掩体,上边还有射击孔。

“这是田渊先生的一幢房子,守卫这里的是我们支部的人。”

坂口见毒岛目不转睛的盯着掩体上的射击孔,便笑着对他作了解释。

院子里的房子是三层的钢筋水泥建筑。一楼的窗户上装着铁栅栏,看上去非常结实,恐怕手榴弹爆炸的力量都能经受住。

“这是在什么地方?”毒岛一边向那坐房子走过去,一边开口问道。

“是世田谷的喜多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家,负责守卫的人很容易发现前来偷袭的对手。”坂口随口答了一句。

那座房子的门口站着两个卫士,每人腰上都挂着枪套,手枪把明晃晃地露在外面。门厅里装饰着甲胄和矛枪。

毒岛被领进宽大的接待室。这里的沙发和扶手椅上全包的是意大利山羊皮,壁炉的上方挂着川崎信夫的肖像。

毒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骨盆上的裂缝隐隐作痛,坂口在一边正襟危坐,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他们刚刚坐定,田渊就在两个汉子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毒岛曾经在川崎家中和田渊见过几次面,不过从来没有说过话。

田渊身上穿的是和服,身材又矮又胖,但是令人感到很有力量。前额的头发全都掉了,光秃秃的。一双三角眼阴森冷酷,使人望而生畏。

一见田渊先生进来,坂口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田渊行礼,毒岛却仍旧仰在沙发上,动都没有动一下。

田渊正对着毒岛坐下来。他左边坐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打眼望去,像是个高级无赖。右边坐着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两眼满带寻衅找茬的神色。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的是林田先生。左边的这位是我们支部的负责人梅原先生,右边坐着的是田渊先生的保镖林田。野方组里最出色的人物。”坂口站在那里逐个介绍一番。

“有劳诸位了。”毒岛略微点点头。

田渊挺挺胸,从和服的袖子里取出雪茄烟盒,撕开裹着玻璃纸,动作粗鄙地咬着雪茄烟尾部。

“从现在起,我和你就是同志。为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反击共同的敌人江川一伙和樱田的暴力迫害,我们要一起决一死战。”

他说着话,把雪茄凑近林田递过来的打火机。

“知道了。等我养好伤后,又得出去为你拚死拚活。”毒岛冷冷地回答着。

“江川是个大恶人,樱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无中生有,捏造罪名,诬陷反对派的侠义组织—一具体地说,就是暴力集团——把你隐藏起来了,逼着检察厅和警察机关把这些组织一个一个地收拾掉。江川派在樱田的协助下,得以将原来属于川畸派的暴力集团一网打尽。而樱田的目的,则是要吞并全国的暴力集团,让他们听命于自己,进而掌握自卫队,最后建立起自己的内阁政权。”

田渊没有理会毒岛话里的讽刺意味,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作为我个人而言,越受攻击,越感到自豪。每个人做事情的时候都应当考虑到国民的利益。这样,在你为国民服务的过程中,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田渊又挺了挺胸。

“政治家们总是嘴上喊着为国民着想,实际上却干着中饱私囊的勾当。不过,对我而言这一切全都无所谓。不论是谁,只要肯出力帮助我收拾樱田,他就能作我的朋友。”毒岛满不在乎地说。

“你说什么?简直是可恶至极。收回你对先生说的这种无礼的话。”林田冲着毒岛吼叫起来。“可恶又怎么样?”毒岛漫不经心地眯缝起眼睛。

“看来,你是又想吃苦头了吧?”

林田把手伸到腋下,抓住插在枪套里的手枪枪把。

第九章 交易

<er top">一</h3>

林田那只伸到腋下的手刚刚从枪套中把贝莱特9号自动手枪拔出一半,毒岛的右手就像发起攻击的眼镜蛇的脖子,刷地一下一掠而过。

未等周围的人看清他的动作,毒岛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就是那只原来插在裤子皮带上的44毫米的口径大号黑鹰左轮手枪。枪口正正地对着林田,手指勾上了扳机。

拔出手枪的林田像是一下子变成化石,呆呆地坐在那里。按着手枪的右手也像是突然患了麻痹症,硬挺挺地不敢动弹。

刹那间,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仿佛稍稍有点响动,整个房间就会像玻璃一样炸得粉碎。毒岛侧面的坂口坐不像坐,站不像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对面的田渊议员和野方组东京支部负责人梅原也是一脸茫然失措的神色。

“怎么样?还不冲我开上一枪?随你什么时候勾扳机都行。”

毒岛手中的枪正正地对着林田的眉心,像狼一般露出牙齿,肆意嘲弄着林田。

“……”

林田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仿佛正在吐出一句句死亡咒语的左轮手枪枪口。

蓦然间一阵狂笑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是田渊从嘴上拿下雪茄烟,豪爽地放声大笑起来。

“明白了,明白了。林田,你还是不要惹火烧身吧。你已经输了。”

田渊笑声刚刚打住,马上就对林田说了这么一句。

林田像是到了这会儿才醒过神来,毒岛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杀气使他不敢正视,咬着嘴唇埋下头去。那支枪口冲着毒岛的贝莱特手枪也垂下头来,被他缓缓插入腋下的枪套。

“我可不想再吃苦头。你想错了。”

毒岛松开44毫米口径大号左轮手枪的击锤,一边冲林田说着活,一边把枪重新插到裤子皮带上。

“不错,干得真漂亮——”梅原为了缓解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带着朝鲜口音高声为毒岛喝起彩来。

“像你这样拔枪如此神速的人,不论用什么手枪都会呱呱叫的。”

“一点不错,就连我也没弄清楚他是怎么把枪拔出来的。这个人有勇有谋,的确像我预料的那样,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田渊低声咕哝着。

“我身上伤势不轻,请安排一下让我好好休息。”毒岛耸耸肩膀对田渊说。

“没问题,你可以休息。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房间。”田渊仿佛早有准备,马上做出回答。

“不,我想到自己的据点去休息。请别追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是别来这套藏头露尾的把戏。听说你把川崎光一的情妇和女儿都抓来当做人质,有这回事吧?是不是想去会会那两个女人?”田渊舔着舌头说出这番话,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我抓了这两个女人的事情你也全都清楚?”

“当然是这样。警察机关内部还有那么几个听我话的人。只不过表面上装着拥护江川派而已。”

“是这样……不过,说老实话,我可并不是要去会那两条母狗。这么几天,她们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未沾,再不去招呼一下。肯定要送掉性命。她们要是真的死了,再要想从川崎光一那里挤出赎金来,就可越发困难重重。”毒岛撇了下嘴唇。

“知道,知道。我并不想搅散你的好事。只不过我们和你如今成了同志,你自己也感受到我们拚死救出你的性命这一番情义,难道说话的时候还要吞吞吐吐,而不是直截了当吗?”

“我当然没有要和你闹翻的意思。”

“不错,不错。对你这样不屈不挠的硬骨头汉子,我可是打心眼里说不出的喜欢。不过,你如今有如一条孤狼,不论怎么挣扎,终归成不了什么大气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说别的,单说向川崎光一索取女儿的赎金这件事,你就必须靠我们来帮忙料理。当然,事成之后,赎金的一半归我们。”田渊厚颜无耻地笑出声来。

“……”

“就凭你现在的力量和处境,要想从光一手里挤出赎金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有我出手相助,对方的动向你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收拾光一。”

“好,一言为定。赎金一到手就来个一分为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把给光一开的价码翻一番就行,从十亿提到二十亿。”

毒岛脸上浮起笑容,仿佛那二十亿元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去;从桌上的紫檀木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一边的坂口掀燃打火机,把火凑到他面前。

“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本想和你干一杯,预祝合作成功,又怕饮酒加重你的伤势,只好作罢。顺便问一句,你的据点居然连警视厅都发现不了,究竟你是在什么地方?”田渊把雪茄烟移到嘴角上,蠕动着嘴唇出奇不意地问了一句。

“……”毒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闷声不响他也弄不清楚究竟该不该信任田渊,或者,在哪种程度上信任田渊。

“请不要误会。虽说那些听信江川派宣传的人们总是把我叫做恶德议员,说我是稀世仅有的不仁不义的人,不过我可从来不在朋友背后下毒手。之所以想知道你的据点在什么地方,是为了让部下们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把你弄睡着,趁机劫走两个人质,这样卑劣下作的念头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你这样一再误解我,实在是令我伤脑筋。脑筋伤多了,就要发怒。看来,你是想让我告诉你惹我发怒会有什么结果吧?”

田渊脸色一变,满脸凶相,从嘴里抽出雪茄烟;烟头朝上竖在面孔前面。

仿佛是一直在等着田渊的这个暗号,壁炉上面挂着的川崎信夫肖像突然落下来。

从原来挂着肖像的凹处伸出两把手提机关枪的枪管,黑洞洞的枪口虎视耽地正对着毒岛,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抛出雨点般的子弹。

“怎么样?只要我把这支雪茄烟一扔,你的身子马上就会变成马蜂窝。”田渊阴恻恻地笑出声来。

“想让他们开枪的话,你只管下命令就是了。一点儿不错,我肯定会被打成马蜂窝。不过,我这把手枪弹匣里的六发子弹也会全部落在你的身上。少是少了点儿,权且当作回报吧。”毒岛面不改色,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果然如此,丝毫不改英雄本色。真让人喜爱。”

田渊又发出一阵豪爽的开怀大笑。

“把枪收起来。”

他转过又短又粗的脖子,冲身后壁炉上方大声命令着。话音一落,那两支手提机关枪的枪管缩了回去,川崎信夫的肖像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行了,告诉你吧。我的据点在二子玉川那边。”

毒岛说完,又详细描绘了据点的具体位置。四谷区若叶街那边的第一据点他丝毫没有提及,那是万万泄露不得的。等到田渊榨干他身上的油水,下手杀他的时候,四谷区的那个据点可就要派大用场了。

“原来如此,弄了半天,是在二子玉川那边。你一定是用假名字登记的,怪不得江川派掘地三尺也没有把你的据点挖出来。”田渊说完话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你已经把你的据点说给我听了,我也告诉你几个藏身之处,好让你在被追得走投无路时有个喘气的地方。”

他冲梅原扬扬下巴。

梅原得到命令,马上立起身来走出房间。片刻之后,他拿着四五本地图册回来,坐到毒岛左边一把空着的椅子上,首先打开东京都的图册。

仅东京都内,就有十多个藏身之处。地图上还贴着这些藏身处的照片。

三多摩、神奈川、千叶和青玉等地也各有五个藏身处。当然,这些藏身处不过是些洞窟而已。

把重要的东西牢牢刻在脑子里,这可是毒岛与众不同的绝技。只这么一看,他已经把地图上的位置和照片上的画面全都记住了。

“那么,今晚就谈到这里吧,我该告辞了。不论怎么说,把伤养好是首要的前提。”他对田渊说道。

“行啊。伤养好了就去向光一要赎金吧。事成之后,可以通过东京分行把我们的那一份存入瑞士银行,或者由我来给你介绍一家合适的银行。从现在起,江川一休是不敢向你我下毒手了,因为我已经了解到他们重大贪污受贿活动的蛛丝马迹,一旦追查下去,公诸于世,必定置他们于死地。这个重大贪污受贿事件与FX战斗机,也就是新一代主力战斗机有关,是我们手中的一大筹码。”田渊信心十足地说着。

<er h3">二</h3>

救护车静静地驶出宽阔的庭院。一眼望去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仿佛真是一辆货真价实的救护车,实际上却是伪造的。司机和助手都戴着制帽,身上穿着白大褂。

毒岛头上缠着绷带,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躺在救护车车厢里的床上,从头到脚还盖着一张毛毯。坂口头上戴着制帽,穿着白大褂,和另一个同样打扮、名叫秋田的人坐在毒岛另一边的座位上。

这辆假冒的救护车既没有鸣笛,也没有亮起红灯,悄无声息地出了大门。就这样走了一段,直到驶上多摩堤公路时,才把红灯亮起来。

救护车在二子桥上没有遭到盘查。再说,即便是遭到盘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最后终究不是要爽爽快快地放行。

过了桥后,救护车向右一拐,沿着河堤上的公路向前驶去。没过多久,车又过了平濑桥,继续往前行驶一公里后,拐下了河堤。

车子驶上杂草地上的碎石路。这时,司机关了车顶的红灯。毒岛从床上坐起来,让坂口用剪刀剪下脸上缠着的绷带。

毒岛的第二据点、那座围着有刺铁丝网、看上去有点像仓库的建筑物就在眼前。

救护车在铁丝网外面停住,毒岛从车上跳下来,走到大门跟前对上号码,打开大门上挂着的号码锁,让救护车开到铁丝网里面,在那座房子的金属卷帘门前面,车子再一次停下来,按照毒岛的指点,用车头灯在卷帘门上从上到下照射了三次。

卷帘门在油压泵的带动下缓缓升起。车下的毒岛当先走进去,救护车随后跟着开进据点。

等他们进去后,卷帘门又缓缓闭上。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坂口等人一看到屋里的陈设,禁不住个个发出一阵赞叹。这里好像是一个汽车修理厂,停放着偷来的中型卡车和警车,还有用来蒙在警车上面,将它伪装成血液银行送血车的塑料车身。

“女人在哪里?”坂口急功地问道。

“在地下室。我是把理纱玩腻了,你们几个倒是可以开开洋荤。”

毒岛说着话,止不住笑起来,顺手把左边墙上配电盘里的一个开关反方向拧了一下,打开暗道的入口。

毒岛打头,领着坂口等人下到有三个小囚室的地下室里。—号囚室的理纱和二号囚室的梨江子听到人声,急忙扑到囚室门口,双手紧紧抓住门上的格子。

“我渴得要命!”

“我要死了……”

两个女人顾不得身上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扯开喉咙冲着进来的人们喊叫着。

“别瞎嚷嚷。”

毒岛冲她们吼了一声,把两个小塑料桶灌满水,打开食物入口上的小门,塞进她们的囚室。

两个女人抱起小塑料桶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水。野方组的那几个人眼睛都直了,冒出难以遏制的欲火,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两个女人赤裸裸的身子。

理纱喝完桶里的水,用手掌抹去脸上和身上滴着的水珠。

“这帮男人是干什么的?”她气喘吁吁地问毒岛。

“是来救你的。”毒岛笑着回答她。

理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米,顷刻间闪耀出希望的火花。

“不过,他们可不是来把你救出这里,而是来救你那欲火中烧的身子,抚慰你那如饥似渴的欲望。”毒岛又补上一句,像是在有意捉弄理纱。理纱眼里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你们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理纱破口大骂,隔着囚室门上的铁格子往外吐起口水来。

梨江子喝完水后,一言不发,蜷缩到囚室角落,用毛毯蒙着脑袋坐在那里,周身上下像筛糠一样簌簌发抖。

“我要睡一觉。你们怎么办?如果在我睡着的时候回去的话,务必记着把外面铁丝网那边的大门关好。”毒岛扭过脸对坂口说道。

“我和秋田留在这里,看护你的伤势。万一对手突然袭击这里,你和光一的女人无人保护可就麻烦了。”

“好吧。你们可以到三号囚室里去睡觉。当然,要想和理纱一起睡也请自便。这是囚室的钥匙。”

毒岛从自己那张床边上的墙上取下挂着的钥匙,递了过去。

“食物和水足够用一个月的。”他又补了一句。

“好,知道了。安心睡你的吧。有急救箱吗?”

“有,就在我这张床底下。”

“你这里的东西要是不全的话,可以从救护车上拿点过来。”

坂口说着话弯下身去,从床底下抽出毒岛的那个急救箱。

毒岛走到马桶边上解小便。小便里像是有血,颜色微微发红。解完小便后,他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

坂口等人走出地下室。理纱低声咕哝着肚子饿了。不一会,传来救护车开走的声音,坂口和秋田也跟着回到地下室,手里拿着像是药品包之类的东西。

坂口拿出奶酪,干面包和密桔,一一分给理纱和梨江子。

“别慌,宝贝儿,慢慢来。等一下可要让你乐个够。”

坂口沙哑着嗓子挑逗理纱。理纱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坂口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埋头啃着面包。

随后,坂口又给毒岛注射了镇静剂。不一会儿,毒岛的神智就艨胧起来,恍恍惚惚中,他听见坂口以大阿哥的身份命令秋田等在一边,自己先扑到理纱身上,和她厮扯在一起。两人翻过来滚过去的声音,把毒岛送入沉沉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和突发难忍的烟瘾终于使毒岛睁开眼睛。虽说眼睛是睁开了,迷迷糊糊之中,有好大一会儿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耳边传来理纱一声声忽高忽低的呻吟。

毒岛的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定定眼神,总算看清楚了头上的天花板,这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一翻身从床上坐起身子。

一号囚室里,年近三十,虽说矮矮胖胖,身子骨倒颇有点结实的秋田正和理纱两个翻滚。

二号囚室里,坂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毒岛朦朦胧胧地观望着这两对男女,感觉到自己那麻木的身子像是又恢复了一点力气。

小便像是并不怎么胀得慌。耳朵、喉咙、下腹和背上的伤痛像是也已经消失。他弯了下腰,原来有裂缝的骨盆只是稍稍有点不大舒服的感觉。

最先发现毒岛醒过来的是梨江子。一看见毒岛睁大眼睛望着自己,把脸扭向毒岛这边。坂口发现毒岛已经醒来,于是嘻嘻地讪笑着站起身来,走出二号囚室,转过身去锁好铁格子门。

“你要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归我一个人独占的。”毒岛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我明白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在痛吗?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为了快些养好伤,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彻底卧床休息。每天我都要给你注射上几次消炎药和镇静剂,小便是用导尿管排出来的。”

“伤势轻多了,只是肚子饿得慌。”

“请你再忍耐一下。三天三夜没有进过食,一开始就是先喝汤也解决不了问题。”

“请你把手洗干净。”

“我算是服了你这家伙。”

坂口不禁笑出声来,转身走到水泥蓄水箱跟前,拔掉上面的塞子。

秋田这会儿就要达到情欲高潮,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是充耳不闻,毫无知觉。片刻之后,就和理纱一起不知羞耻地大声发出最后的呻吟。

毒岛伸手从橱架上取下香烟,塞进粘粘糊糊的嘴里。

坂口用煤油炉子烧开了水,把快餐汤料、肉干和白菜叶子丢进去。

毒岛往汤里丢了几块甜饼干,左手拿着奶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虽说坂口一再警告他饿得太久之后,头一次吃东西不可吃得过多,他可是全然不予理会,一气吃下三块一磅重的奶酪。

<er h3">三</h3>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毒岛是吃了睡,睡了又吃,身体完全复原了。耳朵上深深了炀伤也已经愈合,被厚厚的皮肤复盖住。

他换过衣服,坐在一辆蓝鸟SSS轿车里出了据点。这辆车是秋团偷来的,早已在地下室上面的那间房子里换过了牌照。

他的左边袖口里插着锥刀,上衣下摆遮盖住枪套,装着消音器的S·左轮手枪就播在枪套里面。

开车的是秋田。毒岛放倒助手席的活动座椅,仰卧在上面,脸上盖着一顶呢帽。樱田手下的暴力组织在各个要害地段都撒下了网,不过,让他们留意到这样猫在轿车里的毒岛,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会儿正是上午时分。

轿车驶到驹泽公园边上停下来,毒岛走到公共厕所附近那一排公用电话亭跟前,一闪身钻进其中的一间,迅速拨出光一的东京事务所的电话号码。

“哪一位?”光一的秘书三田有气无力地接了电话。

“是我。难道还不清楚我是谁?马上把光一叫来接电话。如果不来,我这就挂掉电话,杀了梨江子!”毒岛咬牙切齿地说。

“等一下!别挂掉电话。请千万不要挂掉电话。我现在马上给你接过去。”三田谎慌张张地喊叫着。

没过五秒钟,电话里传来光一的声音。

“毒岛……”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没错,就是我。不是鬼魂。这些日子蒙你厚爱,多谢了。我这回是专门来向你表示谢意的。”

“请你原谅我。我是被樱田逼得没办法才那么干的。”光一几乎发出了哭声。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废话少说,为了回报你干下的那些卑鄙勾当,我提高了赎金的价码。也就是说,不再是十亿,而是二十亿,听明白没有?”毒岛冷冷地说道。

“可是,梨江子……梨江子还活着吗?”光一对着话筒喊叫起来。

“没错,她还活着。本想两下子把她干掉算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下手。和杀了这个小丫头比起来,二十亿元可是重要得多得多。”

“请你千万不要糟踏梨江子。我保证一定把二十亿元付给你。请你等上三天,只等三天就行。凑足二十亿元现金并不容易。”

“等上三天?我可是绝对忘不了你明里让我老老实实等着,暗中却埋伏下杀手要我的性命。”

“那一回被你抓去的不是梨江子。理纱和梨江子完全是两码事,她不能和梨注子相比。”

“你没完没了地说这么多,拖延打电话的时间,是想让警察探测出我打电话的位置吧?你早就把我出卖给警察了。过去上的几次当,倒是使我完全明白了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好,再见吧。你还是当心着再也见不到你那个宝贝女儿。”

“请等一下!如果你怀疑我在搞鬼,就请立即挂掉电话,换个地方打过来。我随时在这里等着你。”光一忙不迭地叫着。

毒岛挂上电话,让秋田把车开到赛马场旁边的大街上停住,跳下车钻进街边的电话亭。

“是我……”

他刚刚拨完号码,马上就传来光一那悲悲切切的声音。他果真守在电话边上动都没有动一下。

“也是我。”毒岛忍不住笑出声。

“毒岛先生……请你万万不要性急!不论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全都一一照办。”

“那好,就依你刚才说的,给你三天时间凑齐二十亿元现金,怎么样?”

“谢……谢谢。”

“还有,钞票必须全都是号码没有连在一起的旧钞票,都要一万元一张的。你还是放明白点,不要打主意玩掉包的花招,弄一堆废报纸代替钞票捆。我能活到今天,这样的把戏我见多了。我有一些朋友,他们在银行和证券交易公司那里很有面子。你是不是真的从银行里取出现金,是不是卖掉证券凑齐赎金,这些事情我都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请你相信我!为了梨江子能平安回来,我是不会吝惜这二十亿元的。”

“听到这句话,那个小丫头也许要乐癫了。我已经告诉过她你就是她的父亲。听说你舍不得花钱,毫不顾惜女儿的生命,居然还派警车包围我,那个小丫头是又气又恨,伤心不已,差点咬断舌头自杀了事。”毒岛说着说着,淡然一笑。

“请别这样说,我并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得不到保证。怕花了钱女儿也不能平安回来。”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

“请你务必相信我!求求你,带着我女儿一起到交接地点来取钱。”

“绝对不可能。等你付足了钱,三个小时之后就把你的女儿还给你。”

“我女儿真的还活着吗?”

“的确是活着。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妨说上点什么,我回去转告给你女儿,让她照原样重复一遍,录封磁带送到你那里去。”

“知道了。我相信你的话。”

“那好,三天后的下午三点,我会通知你交接二十亿元现款的具体地点。”

毒岛说完这句话,马上挂掉电话,快步走出电话亭,跳上一直等在外面、引擎始终没有熄火的蓝鸟SSS轿车,迅速离开电话亭。

轿车没走多远就拐进赛马场附近的田渊那座住宅。

白天看去,这幢住宅的庭院有三千坪大小,高高的水泥围墙上,各个要害之处都建有了望台,卫士们一个个手里抱着用席子卷起来的手提机关枪。伪装成假山的掩体上的射击孔被遮盖起来,看不见了。

田渊坐在池子边上,面朝池子,身前摆满珍馐佳肴,大白天还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他的身边围着三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像是一伙妓女,清一色地穿着和服。她们一边侍候着田渊喝酒,一边和他狎戏嬉闹。毒岛被带过来时,田渊正在抚弄着右边那个女人的乳头。一直到毒岛走到跟前,他才把手从这个头发梳得高高的女人怀里抽出来。

“昨晚够痛快的。和这三个宝贝女人搅在一起,玩了个神魂颠倒,这会儿正在喝庆功酒呢。你不会瞧不起我吧?”田渊笑嘻嘻地对毒岛说。

“在先生这个年龄上,可真叫厉害。”

“我那会儿真巴不得就那样死过去。”

几个女人争先恐后地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干得漂亮,真令我吃惊。”毒岛随口奉承田渊一句,正对着他坐到桌旁。

“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了?”

“可以这么说。”

“那好,你们都来给他斟酒。这可是个贵客。”

“先生是做什么事情的?”

朝毒岛围过来的女人中有一个这样问道,象是个既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新闻的女人。话又说回来,即使每天收看电视新闻,也不见得就知道毒岛其人,因为电视上几乎没有怎么报道过毒岛的事情。

“是我生意上的朋友,有钱的主。”田渊笑出声来。

喝干三杯酒后,毒岛把酒杯翻转过来,扣在桌子上。

“你们都走吧。我和客人有话要说。”

田渊赶走那几个女人。

“来,斟上一杯,预祝赎金到手。”

他把酒壶移到毒岛面前,毒岛伸出杯子让他斟满酒。

“刚才,我给光一打过了电话。他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时还弄不清楚,不过,他说三天内准备好二十亿元现金,这倒是确确实实的。”毒岛向田渊汇报。

“他们的动向瞒不过我,一点儿也瞒不过我。过不了多久,我派出去监视他们的部下就会陆陆续续把情报报过来。我这里的电话全都装上了反窃听装置,警察什么都听不见,所以可以随便说话,无所顾忌。”

田渊朗声笑起来,把筷子伸向生鱼片。毒岛一气喝干杯中的酒,换上加过水的威士忌,无忧无虑地吃喝开了。

半小时后,身边放着的电话响起来,传来第一份情报。

“光一解除了与大平银行日本桥分行的契约,要求他们后天中午12点以前把三千万不记名存款运到他的东京事务所去。”

这以后一个小时内,陆续传来光一与几家银行联系的情报。

下午七点左右,又传来新的情报。光一换乘几次地铁,显然是为了甩掉盯稍的,最后走进赤坂的胡蝶餐馆。这时,初春的庭院已经渐渐黑下来。

情报中还说,法务大臣、樱田以及检察厅和警视厅的几个要人用假名字在胡蝶餐馆订下了座位。虽说脸已经喝得通红,但是丝毫没有醉意的田渊通过电话命令部下们不论采取什么手段,一定要探听出他们谈话的内容。

部下们向田渊汇报费尽心机搞来的谈话内容,已经是夜里十点以后的事了。

“情报内容来自过去得到过先生照顾的检察书记富佐田。不过,被迫答应付给他五十万元酬金。他们准备在毒岛指定的交接地点周围布置三千名机动队员,一部分化装成普通市民,设下严密的包围圈。为此,他们专门拟定了作战计划,准备将毒岛指定的交接地点封锁得水泄不通,一只耗子也休想溜出去。机动队员的具体布置,等毒岛指定了交接地点后再做决定。”

田渊的部下紧张地汇报着。

“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可是,一旦杀死毒岛,就无法知道光一的女儿被关在什么地方……”田渊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这样,所以,机动队员除了配备着匕首和手枪外,还配备了为应付安保条约再次修改而秘密装备的麻醉枪,准备使用这种武器麻醉毒岛。”

“这么说来,光一不会把二十亿元现款带到交接地点去了?”

“不,为了稳住毒岛,使他麻痹大意,光一将亲手把二十亿元现款交给毒岛,然后就立即离开。毒岛拿到沉甸甸的二十亿元后一定是手忙脚乱,腾不出手来,机动队员就趁这个时候发起总攻击。”

报告人一五一十地汇报完全部情况。

第十章 水陆两用车

<er top">一</h3>

那天夜里很晚的时候,毒岛骑着在三轩茶馆附近从警察手里抢来的本田CB450摩托车,静悄悄地来到中西部汽车公司的营业部跟前。这个营业部位于四谷区二号街区,正对着都电大道。

他头上戴着有面罩的头盔,脸上还架着一副浅色的防尘变色镜,把一张面孔遮得严严实实。为了不留下指纹痕迹,还专门戴上了手套。

中西部汽车公司是大众汽车、奔驰汽车和波尔休汽车的代理商。这会儿,营业部正面的金属卷帘门窗全都关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毒岛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这个营业部的陈列室里有一辆用大众1600改装成的水陆两用车,与波尔休新型豪华旅游车并排停放着。

毒岛在街道上就关上摩托车的直通式电路,熄掉引擎,脚下一踩,把变速踏杆换到空档上,悄无声息地滑进营业部左侧一条四米宽的甬道里。

这条甬道紧贴着环绕营业部主建筑和仓库的围墙,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辆周围商店的摩托车和轻型货车。

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以后,除了通宵营业的餐馆外,附近的店铺早已关上灯,一片漆黑。毒岛将摩托车滑到中西部汽车公司的水泥围墙下面,紧贴着围墙停下来。

他支好本田摩托车的脚架,抬腿踩在车座上,双手扒着墙头,探出脑袋观察里面的动静。

右下方是那扇约有四米宽的大门。两边门栓的内侧,紫外线警报器射出两道微弱的光芒,交叉着横在大门里面。小偷如果用大号扳子之类的东西拧掉门上挂着的锁头,推门进来,他的身体和推开的大门就会隔断那两道光柱,触响警报器。

这个营业部的后庭院约有三百坪见方。中西部汽车公司虽说经营着进口汽车,但是主要的业务范围还是国产汽车,是国产汽车的经销商。后庭院中停满了送来修理和定期检修的大小车辆,大众汽车在日本的销量不是很大,所以院子里只是稀稀拉拉地停着五六辆。

营业部的主楼是一幢三层建筑物。楼顶的霓虹灯忽闪忽灭,投射出色彩斑斓的光环。除此之外,只有主楼的后门口和警卫室里透出淡淡的灯光。

毒岛一纵身跃过墙头,双手扒在墙头上,缓缓放下身子,最后两手一松,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

他身上穿着软皮革制成的上衣和牛仔裤,脚上穿的是一双蓝球鞋。

野方组的人早已将警卫室的位置调查得清清楚楚。推开主楼的后门,迎面就是一个门厅,警卫室就在门厅的右手边。

主楼后门的内侧同样安装着投射出两道光柱的紫外线警报装置。

只要一切断电线,警报装置马上就会停止工作,他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毒岛顺着墙根溜到大门旁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钳子,一下子剪新大门内侧紫外线警报器的电源线。

主楼后门口里面的那个警报装置可有点麻烦,只有先进到楼里面去才能把它被坏掉。他当然可以爬上电线杆,剪断与总配电盘相连的电源线,使整个营业部全都断电。不过,这样一来,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后面的活儿可就不好干了。

毒岛在后院里兜了个大圈子,蹑手蹑脚地逼近那幢三层主建筑。

他掏出玻璃刀,身子紧紧贴在主建筑的墙上,瞅准铝框玻璃窗里面插销的位置,飞快地用玻璃刀在插销附近的窗玻璃上划了一圈。

玻璃刀与窗玻璃磨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毒岛一猫腰蹲到窗户下面,提防着警卫室里的警卫听到响动出来查看。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紧张难耐地等了三分钟左右,始终没有传来警卫的脚步声。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异样,他霍地立起身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卷绿色的高粘性胶带,撕下十英寸左右,贴在用玻璃刀划过的玻璃上,跟着就用手使劲一拉。

一块直径二十英寸左右的玻璃被拉了下来。毒岛很费了些力气才把胶带从玻璃上扯下来,随手轻轻把玻璃放在身边的地上。

他卷起胶带,塞进衣服口袋,把手探进窗玻璃上开着的小洞,拨开窗户的插销。

窗户悄然无声地打开了。由于窗框是铝制的,因而一点晌动都没有。毒岛撩起窗帘,从窗口跳进室内。这是一间接待室。

他溜进可供车辆出入的宽敞门厅,向右一拐摸到挨着主楼后门的警卫室跟前。这会儿,那枝装着大号消音器的S·左轮手枪已经拔了出来。

警卫室的那扇门没有上锁,毒岛一把将门推开,纵身冲进去。

警卫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头,听见响动,慌忙一下子从行军床上抬起上半身。他方才睡得正香,一双充血的眼睛睁倒是睁开了,就是眼神朦胧,不知该往那里瞅。

未等他回过神来,毒岛一步跨过去,挥起左轮手枪,正正地砸在他脑袋上,使他昏厥过去。随后,毒岛又拔出锥刀,割碎床上的毛毯,三揉两揉,做成塞嘴布和蒙眼布,又搓了几条绳子。

桌上摆着吃剩下的干鱿鱼和劣等威士忌酒的瓶子。房门的一侧,是主楼后门和外面大门上装着的紫外线警报器的主机。

毒岛走过去关上警报器的开关,然后三下五除二将警卫的嘴巴塞死,眼睛蒙上,先将他全身捆得结结实实,再用绳子绑在行军床的四条腿上。警卫室的墙上挂着几把钥匙,其中一把的下面贴着大众牌水陆两用车的标签,毒岛走上前去一把抓下来。

他打开走廊上的电灯,快步走进陈列室,随手打开陈列室里的灯。

与波尔休911s型豪华旅游车并排停放着的那辆车,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那是一辆装着车蓬的大众1600活顶小轿车。外观造形不是象甲壳虫那样流线型的,而是很久以前的蓝鸟轿车相类似,有棱有角,方方正正。

两根连着后引擎的排气管从车身尾部的左右两端露出头来,与通气管接在一起,折了个弯,直挺挺地竖在车后。车身下面,蒙着密封车体的下密封罩。

车上装着的通气管,只要有一把螺丝扳子就可以很方便地卸下来或者装上去。这辆车是后置引擎,座席后部的引擎的散热罩就在车尾。轿车的后部不象前置引擎轿车的行李厢那样平滑地延伸下去,而是凸起一块,乍一看,会以为是用来放置备用轮胎的轮胎箱。就在凸起的这一块上,安着挂牌照的框子。轮胎上的防滑纹相当深,即使在泥泞的路面上也不容易失去控制。

毒岛绕到这辆改装成水陆两用车的轿车旁边。

为了防止进水,改装后的车门比原来的车门厚得多。毒岛拉开车门,扳了一下助手席前面仪表板下的一个手柄。

那块有点像备用轮胎箱的凸起之处发出轻微的响声,一顶盖子缓缓升起,折成平面。盖子下面出现了一个螺旋桨。

这辆改装过的轿车在陆地上行驶时用轮胎,在水中行驶时就用螺旋桨。中西部汽车公司曾经允许好几家汽车杂志把这辆车借去进行试验,从报道的情况看,还没有发生过一到水面上就沉下去的现象。

毒岛挂上引擎,这才注意到油箱几乎是空空的。他下了车,钻进配件管理室,找到油桶和几件工具,又走出主楼后门来到庭院里。

他从庭院里停放着的车上倒出汽油,加进那辆大众轿车的油箱,又随便找了一辆车,取下车上挂着的牌照,安到大众轿车的牌照框上去。干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关上了螺旋桨的盖子。

最后,毒岛卸下那两根通气管,塞迸轿车前面的行李厢,跟着一纵身跳上车去,拧了一下钥匙,把车发动起来。引擎马上就发出一阵独特的噪音,有力地转动着。

<er h3">二</h3>

毒岛驾驶着改装成水陆两用车的大众轿车,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也没有遭到警车的追击,顺顺当当地来到位于四谷区荒木街的三共汽车修理厂,把车开进修理厂的地下车间。

这里是田渊众多藏身处中的一个。毒岛从偷来的水陆两用车上下来,看见野方组的人正在地下车间里改造一辆日野th320大货车。这辆车的货厢是铝制全封闭式货厢。它同样是偷来的。

th320大货车的铝板货厢约有二米半宽,装一辆大众轿车是绰绰有余。

这辆大货车的载重量是八吨半,野方组的那几个成员在驾驶室前面加装了好几层结结实实的防撞缓冲板,铝制货厢的顶部也被改成滑动式顶棚,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打开。

而且,货厢的后厢门也经过改装,打开时向后一翻,垂到地上,门上还装着防滑杠,成了一块儿滑板,有了它,那辆大众轿车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出入货厢。

“你回来了。辛苦了。没有被什么人盯上吧? ”正在监督货车改装工作的秋田见毒岛下了车,马上就招呼上一句。

“一切正常。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笨。”毒岛略带愠色,还了一句。

“怎么……我可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秋田冲毒岛笑一笑。

“喂,把客人送走。”他转过身去命令正在忙着的部下们。

“等一等。我想亲自试一下这辆车,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在水里跑。”毒岛摆摆手拦住秋田。

“明白了。等这辆大货车一改装完,马上就把它运到海边去试一试。看这模样,改装好大货车还得有一会儿功夫,请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秋田忙不迭地说完这番话。

毒岛在野方组一个小头目的引导下,来到地下车间上面一层的值班室里。值班室里没有床,地板上铺着席子,被褥随随粳便地丢在席子上。他拉开被子躺下来,大脑仍然高度兴奋,一时半会儿内无法平静。虽说迷迷糊糊躺在那里,可总也睡不扎实。

外面大街上响起一阵警笛,警车呼啸着驶过去。中西部汽车公司的那个警卫大概已经苏醒过来,设法解下身上捆着的绳子,拨了110匪警号码,把遭到袭击的情况报告给警方。

毒岛还没有睡熟就又被叫起来。

“大货车已经改装完了。”秋田急匆匆地对他说。

“你们把大众轿车的油箱灌满没有?”毒岛说着活,瞟了一眼腕子上戴着的手表。这会儿正是凌晨四点半。

“灌满了,这是不会疏忽过去的。要我说的话,与其急急忙忙赶到海边去试车,还不如找个湖更好一些。去相模湖试车吧。救生衣也准备好了。”秋田邀功似的说着。

毒岛深深地吸了几口烟,醒醒脑子,顺着楼梯下到地下车间里。

改装过的日野th320大货车旁边,停着那辆大众牌水陆两用车。车上的牌照已经再次换过,通气管也已经装好。

“检车证已经弄好,和牌照上的号码一样,一点破绽都没有。我可是处处都留了心的。”

秋田脸上露出笑容。

水陆两用车的座位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件救生衣。

毒岛钻进水陆两用车,发动起引擎。野方组的一个成员跟着爬进大货车的驾驶室,坐到司机座位上,发动起迪泽尔引擎,又伸出手去操纵仪表板下面的一个手柄。

大货车铝制货厢的后厢门底部装上了合叶,这会儿缓缓地向地面倒下去,敞开货厢尾部。开门关门的动力来自引擎,货厢的角落里放着动力转换装置。

若是加大油门,提高引擎的转速,后厢门的开关速度也会随着加快。

后厢门的上端落在水泥地上,恰好成了连接货厢和地下车间地面的一块滑板。

不仅仅是这会儿翻转过来的货厢门的内面,就连货厢底板上也装着防滑杠,货厢的左侧有一条长椅紧紧贴在边壁上。椅子腿全部是铁管制成的,固定在货厢底板上。

毒岛先是把大众牌水陆两用车向后倒上几步,然后换上低速档,摆正车头,对准翻倒下来成为一块滑板的后厢门。挂上低速档后,速度一下子降下去,驱动力却相应增大,再加上轮胎又是花纹很深的防滑轮胎,所以水陆两用车没费什么力,轻轻巧巧地就爬进日野大货车的货厢。

货厢底板上砸出了四个约有五厘米深的坑,用来固定水陆两用车的四个轮子。毒岛只要把轮子卡到这几个坑里面,即使大货车倾斜起来,水陆两用车也不会产生滑动。

毒岛用手闸刹住车,关上引擎,下车站在货厢底板上。秋田带着四、五个人跟着爬进货厢,坐到那条长椅上。每个人都是腰里别着手枪,手里还拿着M10自动步枪。

毒岛也坐到长椅上。这时,日野th320大货车的迪泽尔引擎再次转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后厢门随之缓缓升起,终于闭上了。

和改装之前一样,这个货厢边壁上只有一些小小的换气孔,两且还罩着百叶窗式的盖子。不过,改装成现在这个样子后,如果是在白天,只消把活动顶棚稍稍拉开一些,就会透进日光,不再存在光线不足的问题。况且,货厢边壁上还装着电灯,只要从里面卸下换气孔的盖子,同样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形。

大货车开动起来。这种型号的货车车身全长超过九米,而八立升的迪泽尔引擎不过只有一百六十马力,照理说行驶起来会相当笨重。然而,这辆改装过的日野th320大货车行驶起来却非常轻快。原来,它装上了涡轮废气回收装置,将功率提高到三百二十马力。

转力矩也提高到每公里一百米。这样一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撞飞作为路障横在公路上的警车。而且,不但在驾驶室周围装上了好几层金属防撞缓冲板,就连驾驶室的车窗,也换成具有高度防弹性能的钢化玻璃。

大货车驶出修理厂。黎明前的街道仍旧是一片漆黑。秋田一伙打开货厢里的电灯,掏出扑克兴致勃勃地玩起来。

车轮接触路面,不住地颠簸着,货厢里的长椅随之发出阵阵震动,震得毒岛骨盆上刚刚复原的伤处隐隐作痛。好在没过多久他就适应了这一阵阵的隐痛,不再去理会它。

他闭上眼睛,想稍稍打个盹,可是坐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钻进身前的水陆两用车,放倒驾驶席的座椅,仰身躺上去。这一来可就舒服得多,不过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大货车离开甲州街道,驶上中央高速公路,车速提高到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震得路面嗡嗡直响。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那些普通日野大货车的驾驶员们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这辆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驰而过的日野th320货车。它在相模湖高速公路出入口上离开中央高速公路,渐渐接近湖畔,摇摇晃晃地驶过横跨湖面、与对岸道志群山相连的胜濑桥。

大货车过桥时的震动惊醒了毒岛,他钻出大众牌水陆两用车,跪在长椅上打开换气孔的盖子,探头向外望着。

这会儿湖上刮着风,一团一团的雾随风飘浮,水面上波涛翻滚。虽说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来,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片鱼肚白。

大货车驶过胜濑桥后就拐向右手边,驶上森林中的狭窄小道。这路蜿蜒曲折,象蛇一般在林中延伸开去,货厢里坐着的人一个个身子摇过来,晃过去。这个季节还不是旅游旺季,湖边的宿营地和出租平房空荡荡的,大货车从它们旁边驶过去。

前方出现了一块荒僻的空地,湖面的波涛涌过来,拍打着水边的岩石。大货车藏在这里停下来,缓缓打开后厢门。

毒岛迅速地穿上救生衣。这种救生衣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本身就有浮力,若是打开救生衣上带着的高压气体筒的开关,给救生衣充上气,浮力就更强了。

毒岛把大众牌水陆两用车的引擎开到最大转速,一松离合器,水陆两用车轻巧地冲上湖边的岩石,跳进湖里,轮子全都沉在水面下。

他马上伸手扳动仪表板下的那个手柄,打开螺旋桨的盖子,同时迅速地伸出手去推了一下旁边的另一个手柄。

这第二个手柄是将引擎与螺旋桨连结起来、把动力传送到螺旋桨上去的齿轮箱操纵杆。水陆两用车尾部的螺旋桨低声鸣着转动起来,搅起一股股浪花。

水陆两用车的速度一上去,上浮度也跟着提高。若是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的水上最高速度,轮子就会有一半浮在水面上。

它在水面上破浪前行,一股股水柱相继腾起,浪花四溅。驾驶席前面的车窗上落满水珠,若是不打开车窗刮雨器的开关不停地刮来刮去,很难看清楚前方的情形。

方向盘与螺旋桨的轴连结在一起,可以同步转向。这辆水陆两用车没有设计转向舵,而是用螺旋桨的轴代替。只要螺旋桨的轴左右转动。车身也随之改变方向。

毒岛最初不大习惯水陆两用车的转向装置,有几次扳方向盘扳得太猛,险乎将车翻过去。如此重复几次后,总算适应了水上驾驶。

水陆两用车掉过头来,从湖心回到岸边。后轮刚刚接触到岸边水下的岩石,马上就由螺旋桨驱动转换成后轮驱动。

后轮落在水下岩石上的那一瞬间,似乎没有贴牢岩石,车身失去控制,差点旋转起来。幸好这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未等毒岛采取什么措施,后轮已牢牢地贴在岩石上,水陆两用车也缓缓爬上岸边的荒地。

“就这个样子,即便到了大浪滔滔的海面上也不会发生什么问题的。”毒岛刹住车,冲着走过来的秋田说道。

“说得一点儿不错。好了,赶紧把车收拾起来吧,要是有人跑过来看热闹可就有点不大妙。”秋田催促着毒岛。

三个小时后,毒岛已经回到赛马场附近的田渊的那幢住宅。他打开日光室的玻璃门窗,仰面躺在帆布床上,怡然自得地晒着日光浴。他好像是一只夜行动物,成年累月与阳光无缘,这会儿能自自在在地沐浴在阳光下,真是舒服极了。

晒着晒着,他鼾声大作,睡得死死的。

就这么过了几个小时,野方组的一个头目木村面无表情地叫醒毒岛,把他带到那座池子边上。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田渊俯卧在池边铺着的坐垫上,三个女人正在给他按摩着肩头和腰部,旁边的桌子上照旧摆着酒菜。一见毒岛过来,他抬起身轰走那几个女人。

“真是个睡觉睡得熟的男人……很好,很好。狮子和老虎之类的猛兽除了追赶猎物以外,其他时间即便是大白天也睡得死死的。”他哈哈笑着冲毒岛说。

“光一把那笔款子凑齐了吧?”毒岛隔着桌子向对面的田渊问道。

“还差那么一点。不过,到明天天黑以前肯定能准备好二十亿元现金。这几天内凑起来的钱,全部存在他的东京事务所的大金库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日夜不断地守在那里的人,除了他的秘书之外,还有樱田的三个部下和五名刑警。”田渊详细地回答着毒岛的问题。

“明天可就该有好戏看了。”

“那小子的东京事务所周围布置着三百名机动队员。全部换上便衣,化装成老百姓模样,把那幢大楼死死包围起来。”

“这家伙真是费尽了心机。”“不过,到了交接现金的时候,这些机动队员会先行赶到你指定的交接地点去,设下埋伏,等着你自投罗网。”田渊说着话,笑了起来。

“他们居然会这么想。”毒岛也跟着笑出声。

“来,喝酒……顺便给你说一声,你让我准备的船已经完全安排妥当。我为了捞一把沉船保险金,让小妾生的一个孩子在横滨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海运公司,这次安排的船就是这家公司的一艘快船。船身已经重新漆过,船桅的形状也做了一番改造。当然,船籍番号和船名也全部改成新的,还向海上管理署提出申报,告诉他们船被窃走,下落不明。不用说,申报的船籍番号和船名是原来的。这艘船目前正在东云的海面上游弋。怎么样,养足了精神就去看看? ”

“现在就去也行。”

“还是再等一等,天色稍稍暗下来再走。”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的招待。噢,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得求你帮忙。”

毒岛一边自己往苏格兰威士忌里加着水,一边对田渊说。

“什么事,请尽管说吧。”

“我想请你安排一下,把杉并区善福寺公园里善福寺池周围的木栅栏锯断几处,这样,我的车冲下池子时就方便多了。当然,栅栏锯断后还是要照原样放好,不要露出破绽,引起别人怀疑。”

“原来是这么回事。天一黑,我马上打发野方组的小伙子们去干这个活儿。”

田渊举起手中的酒杯。

第十一章 入侵

<er top">一</h3>

第二天午后三点,毒岛钻进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光一的东京事务所打了个电话。

“是我!”光一像是已经等得疲惫不堪,发出狗叫般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

“是我,毒岛。怎么样,二十亿元现金全都准备好了吧?”

“好歹总算凑够了数。梨江子没事吧?”光一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事,她很好。我一告诉她你准备付足赎金把她赎回去,她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

“那……那么,我该把钱带到什么地方去?”

“杉并区善福寺公园那座池子北边的儿童乐园。凌晨两点整把钱送到这个地点来。”毒岛毫不舍糊地命令着光一。

“明……明白了。”

“尽量少带人来。除了拎钱的人之外,不许再带任何多余的人。”

“什么时候把梨江子还给我?”

“等到天亮吧。我会找一个国营铁路或私营铁路的车站,让她在候车室里等你。”毒岛话音一落,马上挂掉电话。

善福寺池位于杉并区的最外端,这里放养着天鹅、野鸭和鸳鸯等等水鸟。每逢夏日来临,一对对情侣租条小船,在池面上漂来荡去,煞是热闹。如今没到季节,游船出租处还没有开放。

太阳渐渐沉到西边地平线下面,水面上披着一层淡淡的夜色。俯视着池面的自来水公司杉并净水厂里,陆陆续续地开进来好几辆带着自来水公司标记的大卡车。

不过,从卡车上下来的不是自来水公司的职员,而是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员,每个人都带着长短与卡宾枪差不多的小型麻醉枪。这种麻醉枪利用压缩气体的力量发射子弹,有效射程为三百米,枪上的弹匣里装着五发麻醉弹。

机动队员们身上穿着防弹背心,头上戴着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反光的钢盔,一个接一个溜出自来水公司净化厂的后门。匍匐在地,静悄悄地向公园西侧的杂树林爬过去。每个小队的队长都带着无线电通话器。

公园里那一道瀑布周围也埋伏了几十名机动队员。

与此同时,公园东侧高地上的住宅区里,几辆蒙着车蓬的卡车先后驶进财界某位显赫要人的住宅院子。那院子相当宽敞。开进去的几辆卡车车身两边都漆着花木店和园艺店之类的字样,穿着工匠的衣服,化装成下层平民模样的机动队员们陆陆续续从车厢里钻出来,朝公园扑过去。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用草席或其他东西裹起来的麻醉枪。

出现在自来水公司净水厂和那位财界要人庭院里的机动队员们,只不过是这次行动中调动的机动队员中的一部分。整个善福寺街一带,密密麻席地埋伏着三千名机动队员。

池子里的水鸟也感受到周围异样的气氛,不安地骚动一阵,看看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又重新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毒岛就在霞关那幢公寓大楼的第八层上。楼下紧挨着的第七层有一半被光一买去,供他的东京事务所使用。

毒岛是在813号房里,这一套房子恰好在光一事务所的接待室和所长室上方。房子的主人是一家中小企业的老板,正在和情妇幽会,面对突然闯进来的毒岛束手无策,被他用手铐将两人的双手双脚统统铐起来,嘴巴塞得死死的,连耳朵眼都用蜡封上了,最后丢进挂衣服的柜子。

毒岛的头上套着一只尼龙长筒袜,遮住面孔。他的身边是野方组的头目坂口和谷川,还有二个下级成员,这四个人的头上同样套着尼龙长筒袜。

他们在房间地板上这里那里放了好几个窃听器,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楼下第七层上光一事务所里的声音。

那间接待室里,两眼布满血丝的光一站在一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像的男人面前。

“这么说,你要作为我的替身去与毒岛拼个死活?”光一低声问了一句。

“的确是这样。警视厅的警察里面挑不出一个和你身材容貌相仿的人,只好赶到千叶县去,从那里的地方警察中找来了这位吉本先生——”

警视厅的警备部长接过话头,回答了光一的问题,他就站在要当光一替身的那个男人旁边。

“实在是太对不起了,吉本先生。请千万多加小心。毒岛这个家伙非同一般,是个比野兽还要凶残的人物。一旦知道落进了圈套,肯定会不顾一切,先把你杀掉的。”光一似乎忧心忡忡地对吉本说。

“请你尽管放心,我身上穿着两件防弹背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再说,我还随身带着手枪式麻醉枪,可以趁毒岛没有防备,先下手制住他。”

“请别把毒岛杀死,这可全拜托你了。这小子一死,也就无法弄清楚我女儿关在什么地方。弄不好,我的女儿会被活活饿死。那就太惨了。”

“这一点我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每一个参加这次行动的人,请不必担心。如果不能把毒岛活着捉回来,也就追问不出将他隐藏起来的那个组织的详细情况。只要他一开口,说出他掌握的情况,他的死期也就到了。尸体就在监狱的火葬室里用电炉就地焚化,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警备部长得意洋洋地笑着说。

“就这样。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还是和吉本先生一起,把那堆假钞票捆搬到我的奔驰车和克莱斯勒车上去吧。”光一催促着面前的两个人。

“带去的全部是假钞票。按照最初的计划,要把货真价实的现金运到交接地点去,趁毒岛拿到二十亿元沉甸甸的钞票,慌里慌张,腾不出手来,立即用麻醉枪击倒他,使他昏迷过去。不过,掩护毒岛的那个组织,肯定已经了解到光一先生从各个银行和证券交易公司取出现金的情况,并且确信不疑,决不会想到送往交接地点的会是假钞票。出于这样的考虑,就临时变更了计划。假如是二十亿元真钞票,万一在送往交接地点去的路上被毒岛和他后面的那个组织中途劫去,那可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警备部长越发得意,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真正的二十亿元现金好好地放在金库里,根本就没有动过。了解到这些情况,你也就能稍稍轻松一些。”

光一像是在安慰着吉本。

八层上那套房子里的毒岛听到这番话后,不觉淡然一笑,立起身来。

“这帮家伙若是能料到我们会到这里来偷听,将计就计,说上些假计划,那我们可就全被装进套子了。”他脸上挂着笑容对坂口说。

“那当然。他们真要是能想到我们在这间房子里偷听,这一仗也就让他们赢定了。”坂口随声附和着。

对方原来的计划,是趁毒岛抬掇那二十亿元现金时突然发起攻击,所以机动队的主力全都布置在善福寺周围,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做什么安排。毒岛只要能用上大货率和水陆两用车,就可以不费多大力气逃到东云海面的那条船上去。

可是,二十亿元现金放在光一事务所的金库里,并没有运到交接地点去。除了改变计划,直接袭击事务所外,没有别的选择。

问题是如何对付那三百名化装成普通市民,把霞关的这幢公寓大楼围得水泄不通的机动队员。

没等毒岛再琢磨下去,窃听器里传出警备部长的一番话出人意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为了防备毒岛他们中途袭击运送钞票的轿车,我让守卫这幢大楼的机动队员们全部乘上汽车,在奔驰车和克莱斯勒车的前后护卫着。总之还是那句话,只要毒岛一露面,就把他活捉回来。”

“那么,这里怎么办?”

“请不必担心。我和五个精明强悍的部下留在这里。凡是对不上口令的人,绝对不让他进到这个事务所里来。”

警视厅的警备部长放声笑着。

听完这番话以后,毒岛抓起电话,拨出田渊议员一个据点的电话号码。

“请转告田渊先生,对方临时变更计划,我们也随着改变行动方案,准备执行B计划。”

毒岛对那边接电话的年轻人说完话,挂掉电话,坂口又将话筒接越去。他拨出号码,接通赤坂那边一座大楼的停车场,把新的指令传达给装着水陆两用车的日野th320大货车,它一直隐蔽在那里。

<er h3">二</h3>

几条大汉手里提着大号手提箱走出光一的事务所,乘上电梯,把手提箱运到地下停车场里。

这些手提箱里,当然是装着那些胡乱凑合起来的假钞票捆,只是在每一捅的上下两面各放了一张货真价实的纸币。

化装成公寓里的房客和服务人员的机动队员们虎视耽耽地站在四周,保护着那几个运钱的人。毒岛他们是趁着白天警戒松驰的时候,脸上涂上厚厚的脂粉,化装成访客的老太婆,躲过机动队员们的视线,悄悄溜上大楼的八层,潜入813号套房的。肥肥大大的长裙下面掩藏着自动步枪和子弹带,还有男式衣服。

十一点四十分,装着假钞票捆的十个大号手提箱全部搬上了奔驰300SE轿车和克莱斯勒高级轿车,光—的那个替身和秘书们也分别坐到两辆车上。在便衣机动队员们乘坐的五十多辆轿车护卫下,奔驰300SE轿车和克莱斯勒高级轿车一前一后驶出公寓地下的停车场,向着善福寺方向奔去。

机动队员们乘坐的轿车全都没有挂官方的牌照,而是挂着进行秘密搜查时使用的民用牌照。麻醉手枪插在他们腋下的枪套里,被便服上衣遮盖得严严实实。

驶往善福寺去的车队出发后,光一的事务所里不断传来车队尚未遭到袭击的报告。这些情况全是由车队一路上经过的派出所和值勤点报告给警视厅,再由警视厅转达过来。

光一和其他几个人喝着法国白兰地酒,紧张地接收着不断传来的报告。毒岛他们每人腰上缠着两条子弹带,手里端起上好子弹的M16自动步枪。

几个人中,只有毒岛把头上套着的尼龙长筒袜取了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坂口关上屋里的电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手电筒对着窗户外面一闪一灭地照了几下,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络。

一个小时后,传来了光一的替身一行已经到达善福寺 公园的报告。毒岛他们窃听到这个情况后,马上开始行动。

他们各自用右手挟着固定在腰上的M16自动步枪,左手 握着装了消音器,可以连续射出九发子弹的22毫米口往左轮手枪,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每个人的右肩上还挂着进来时当作衬裙藏在裙子下面的帆布口袋。

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影。

五个人没有用电梯,面是顺着楼梯下到七层,七层的走廓上同样是空空荡荡的。

光一事务所的入口,是在电梯间对面靠左手边的位置上。毒岛掏出两截加工过的铁丝,动手拨弄着事务所那扇铁门上的弹簧锁,左轮手枪就叼在嘴上。

门锁撬开时,咔嗒响了一声。

“是谁!”里面传出一声尖厉的喝问。

“樱花!”毒岛答上了口令。

口令是在窃听光一他们谈话时得到的。

发出喝问的人刹那间摸不着对方的真实身份。

毒岛冲扳口他们做个手势,让他们紧帖在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顺手拿下叼在嘴上的那支左轮枪,捏在右手里。他用左手推开门,象猛虎般猛扑进去,同时就勾动左轮手枪的板机。

铁门里边,两个大汉傻呆呆地望着他们,手里握着纽伦布38毫米口径刑警专用手枪。

看见毒岛扑将进来,他们本来要扣动板机的,可是马上又意识到活捉毒岛更有价值,就这么犹豫一下,终于没有勾动扳机。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毒岛手中装了消音器的左轮手抢已经连着飞出两颗子弹打中了两人的眉心,直直地钻进他们的大脑。

两个人应声仰面倒下去,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毒岛。

毒岛立起身来,从两人手里扯下握着的左轮手枪,随手扔到沙发上,招招手把坂口他们叫进来。

这间房间只是用来应付一般客人的接待室。要想进入光一的房间,还必须经过长长的内走廊和接待重要客人用的会客室。

守在光一房间的那些人,还有安置在接待重要客人用的会客室中的那三个刑警,究竟是否听见了装着消音器的左轮手枪发出的沉闷枪声,毒岛一时也难以做出判断。

一行人丝毫不敢懈怠,由迅速地给左轮手枪补上两发子弹的毒岛打头,推开普通接待室角落上的那扇门,静悄悄地溜进内走廊。

内走廊的左右两边,依次排列着资料室、秘书室和值班室等等。

毒岛在内走廓上用右手解开把M16自动步枪挂在腰上的搭钩,枪背带还挎在肩膀上,所以枪不会掉下来。

他轻轻拧一拧接待室重要客人用的会客室的门把手,发现门没有上锁,于是猛地一下推开门,旋风般地冲进去,一边往下伏着身子,一边用左手握着的左轮手枪连续射击。会客室里,三个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刑警举起手枪,对准房门。

刑警们毫不迟疑地开枪射击。子弹从伏下身子的毒岛头上飞过去,有一颗子弹射中坂口右边那个名叫金田的人,正正地落在他的面孔上,把套在头上的尼龙长筒袜撕得粉碎。

不过,三个刑警一同开枪射击所占的上风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等他们的枪声停下来,毒岛的子弹已经飞进了三人的脑门。

坂口和谷川等人举起装着消音器的左轮手枪,把子弹一发一发地射进杀死金田的刑警们身上。毒岛没有理睬他们,径直走过去推开通往里面的那扇门。

川崎光一和户田警备部长手中的白兰地酒杯叭地一声落到地上,两人茫然不知所措地哆嗦着身子站起来。

“动一下我就开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们也许相当清楚吧?”

毒岛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

“别开枪!”

光一吓得目瞪口呆,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来,嘴里还没命地喊叫着。

警备部长也跟着举起双手。这时,用尼龙长筒袜蒙着面孔的坂口等人也冲进屋,左手握还在从消音器往外冒着青烟的左轮手枪,右手把M16自动步枪挂在腰间的挂钩上。

光一颤抖起来,起初还只是两个膝盖微微抖动,最后连全身都跟着簌簌发抖。

毒岛命令他们两人把手背到脖子后面去,这才转过头来扫视一下房间里的情形。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有一面墙壁凹进去一块,把一个高两米、宽一米半的保险柜镶嵌在里面,这就是光一的金库。金库前面,是一张大得出奇的写字台。

房间的左面,有好几扇拉着窗帘的大窗户,百叶窗也遮得严严实实的。

“把他们盯紧一点儿,只要敢动一动就把膝盖敲碎。”

毒岛冷冷地命令坂口等人,走过去把一扇窗户的窗帘拉开一条缝,升起百叶窗,轻轻推开厚厚的玻璃窗。

楼下的车道上,停着那辆在八立升的迪泽尔引擎上加装了涡轮废气回收装置的日野th320大货车。

毒岛掏出聚光性极强的小型手电筒,让手电筒的光柱冲着大货车的驾驶室一闪一灭,和车上的人取得联系。

突然,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起来。这种电话的开关只要一打开,即使不把话筒贴到耳朵上,也能像听收音机一样把对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我只消手指头动一动,就可以送掉你的性命。我想你应当知道怎么说才好吧?”坂口把左轮手枪的枪口抵在警备部长户田的背上,压低嗓门对他说。

“知道的。”户田苦着脸回答一声。

他那只放在脖子后面的右手缓缓落下去,打开内部通话器的开关。

“喂,喂,我是公寓的保卫人员,七层上有人打来电话,说是听见了枪声。”电话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什么事也没发生。是可口可乐瓶子掉进壁炉摔碎了,没有人受伤。请你给打电话的人解释一下。”

“是。”公寓雇用的保卫人员毕恭毕敬地答应着。

“你们干出这种事难道不后悔吗?和毒岛搅在一起是拿脑袋开玩笑。”户田先关上电话开关,回过头来咕哝着对坂口说道。

“是又怎么样?我们已经赢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脑袭吧。”坂口冷笑着说。

毒岛瞟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

“这会儿,几千名机动队员把善福寺池围个水泄不通,眼睛也许都熬红了。真够辛苦的。”

他哧哧地笑出声来。

笑声刚刚脱口而出,电话铃蓦地又响起来。毒岛打开电话开关,听见了对方异常紧张的声音。

“户田部长!我是福岛警视……就在刚才,善福寺池边上游船出租处的房子突然爆炸,埋伏在里面的十多名部下不是死就是伤。公园管理处门前停着一辆车,有两挺机关枪向我们不断射击……机动队员们虽然用手枪还击,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倒下去了。我已经发出命令,让所有警车集中到善福寺池来。”

打电话的人高声叫着,和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是机关枪连续射击的声音。

那颗炸弹是用定时器引爆的,预定的爆炸时间正是凌晨一点钟。停在公园管理处门前的车是偷来的,两挺贝卡兹水冷式重机枪由定时器控制的座椅弹簧绷着,自动进行连续射击。这一切全都是毒岛搞的名堂。

贝卡兹重机枪的进弹仓连着一条装着五千发子弹的子弹带。如果每分钟射出五百发子弹,只要不卡壳,可以连续射上十分钟。当然,真要是射上十分钟,散热器里的水早就蒸发干了,枪管也会软得象麦芽糖一样……这两挺重机枪是野方组提供的。

“部长正在给别处打电话。情况都知道了。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活捉毒岛。”毒岛冲着电话里说。

“明白。”

对方话音还未落地,毒岛就关上了电话开关。

<er h3">三</h3>

“真棒,所有的警车都要集中到善福寺去,我们这伙人就可以悠哉悠哉地逃之夭夭。喂,给我把保险柜的锁打开。”

毒岛用装着消音器的左轮手枪顶着光一的额头。

“唉,你真是个恶魔。”光一呻吟着说。

“恶魔是你,而不是我。你设下奸计让我往陷阱里跳,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快点儿拨出号码,把保险柜的门打开。”

毒岛的面孔冷若冰霜。

“不行。来吧,杀了我。想杀就让你们杀,可是那笔钱你们休想捞到。”光一喊叫着,像疯子一样发出阵阵狂笑。

“也好,那我就就把保险柜炸开。保险柜的铁门被炸飞的同时,你和这位部长也就成了一堆碎骨烂肉,还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毒岛说完就不再理睬光一,转过身去。

“给保险柜的门缝里灌上硝化甘油炸药,不会忘记带来导火索和雷管吧?”

他有意问着面孔上蒙着尼龙长筒袜的谷川。

“没忘,连做容器的橡胶泥也一并带来了。”谷川乐呵呵地答道。

他走到保险柜跟前去,从左边上衣口袋里掏出个橡胶袋子,又从右边上衣口袋里取出橡皮泥,做了一个容器,贴在保险柜的门缝上。

像灌肠液一样的液体从橡胶袋里流进那个刚刚做成的容器。倾倒液体的速度如果太快,引起冲击,马上就会爆炸,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整个操作过程,把橡胶袋的袋口紧贴在容器上。

“容器里盛着的硝化甘油炸药,会慢慢渗透到门和金库壁之间的每一个缝隙里去。”毒岛盯着光一,一字一字地说道。

“停下来!”光一大叫起来。

“又不想死了?”

“不想死!我给你打开号码锁,千万别炸!”

光一的小便流出来,浸湿了裤子。

“那就停下吧。”毒岛冷笑一声,喝住谷川。

“好吧。本来还想看看这两个家伙怎么样和这扇门一起粉身碎骨呢。”

谷川扎好橡胶袋的口子,塞进上衣左边的口袋,又把橡胶泥做成的容器捏成圆形,把里边的液体封好,塞进上衣的右边口袋。

光一被毒岛用枪顶着,走到金库前面。

“等一下,得先关上警报器……”他有气无力地对毒岛说。

“好,去关吧。我看你最好还是多加小心,即便你趁着关警报器的机会拉响警报,这会儿也不会有哪辆警车马上赶来。再说,只要你一拉响警报,我就立即干掉这位部长。你送掉了警备部长的性命,会落个什么下场,恐怕不用我说也会非常清楚吧?”

毒岛不动声色地警告着光一。

“是非常清楚……”

光一哆嗦着双手,取下金库旁边挂着的那幅画的画框,露出一红一绿两个按钮,在红色的按钮上按了一下。

如果是入侵者,即使发现了那两个按钮,肯定也会不假思索地按下绿色的,恰恰就按响了警报器。

光一开始拨动保险柜的号码盘。片刻功夫,传出一声清翠的金属碰撞声,号码锁打开了。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号码锁上的锁眼,用劲一拧,沉重的金属门缓缓移开。

野方组的人发出一阵啧啧赞叹。保险库里的钞票捆堆积如山。

“让你受累了。方才的所谓硝化甘油炸药,其实只是甘油而已,若是把硝基带在身上,略有震动马上就会爆炸。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毒岛嘲笑着光一,抡起左轮手枪把他砸倒在地。与此同时,警备部长也被坂口用左轮手枪砸倒。两人都昏迷过去。

毒岛和其他人一起,迅速地把钞票捆往左肩上挂着的大帆布口袋里塞。

他们用手电筒向楼下的大货车发出信号,随后就把帆布口袋从窗户上扔下去。下面那些蒙面大汉把落在人行道上的帆布口袋一只只搬进大货车的货厢。

坂口又用枪柄朝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头上砸了几下,使他们一二个小时内醒不过来。

“对不起,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得这么做。”

他来到内走廊上,冲金田的尸体说了这番话后,就搜走金田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用匕首割掉金田戴着手套的十个手指头,揣进衣服口袋。谷川在一旁抡起步枪,用枪托捣烂金田的面孔,使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随后,一行四人来到七层走廊上,切断应急楼梯门上警铃的电线,准备沿着应急楼梯朝楼下走去。

这时,公寓大楼后院里应急楼梯的最下端附近,隐隐约约地晃着几个人影。

“楼梯里的那些人,放下武器出来!”后院里传来便携式喇叭的声音。

原来,公寓的保卫人员并没有听信户田的解释,放心不下方才七层上传出的手枪对射的声音,把管区内的警察叫来了。

“糟糕。只能从公寓里面的楼梯冲出去。”毒岛低声对坂口他们说。

坂口等人马上折转身,回到走廊上。

“不接受警告,马上就开枪射击。”便携式喇叭又喊叫起来。

喊声还未落地,后院里的警察们就开火了。一支支手枪的枪口先后喷出火舌,顷刻间枪声大作。

毒岛身子往后一仰,就地打个滚,缩进走廊。有几发子弹射中应急楼梯那扇开着的门,迸出蓝色的火花弹到一边去。

一行四人收起手枪,端着M16自动步枪猫腰前进。自动步枪的选择开关被扳到速射位置上。

野方组那个名叫泽村的下级成员带头顺着楼梯向下冲去。他们没敢使用电梯,害怕被封在里面无路可逃。

泽村走在头里,不论迎面碰上的是不是警察,只要一有人闯进他的视线,马上端起M16来一通速射。虽说速射时枪身抖得很厉害,对命中率的影响相当大,不过由于距离近,每十发子弹中总能射中一发。

等到从七层下到一层,泽村已经打光了五个装有二十发子弹的弹匣,枪身上的塑料套也发出一股股焦臭味。

他们刚刚冲进门厅,一群警察就开着枪从后楼门扑进来。这些警察共有三十名左右,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

毒岛等人往旁边一闪,迅速散开,伏下身子的同时,各人手中的M16自动步枪一起向警察开火速射。

顷刻之间就见出高低。警察们的枪声蓦地停下来,地下横七竖八地多出三十几具尸体。泽村未等警察的枪声消失就中了子弹,送掉性命。谷川手腕上也挨了一枪。

他脸都痛歪了,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从泽村的口袭里搜出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请原谅。”

谷川轻轻地对泽村的尸体道一声歉,端起M16自动步枪对着尸体的面孔和双手打了个连射。泽村脸上的骨肉被打得四散飞溅,十个手指头也全被子弹击碎。

幸存下来的三个人甩开两腿,快步冲出公寓大门,那辆大货车的排气管喷着黑烟,早就发动引擎等在路边。毒岛和谷川钻行装着大众牌水陆两用车的铝制货厢,坂口跳上驾驶室,猫到前排座位后面供司机休息用的小床上去。

装着涡轮废气回收装置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日野th320大货车开动起来。毒岛打开货厢里的电灯,看见那几个塞满二十亿元现金的帆布口袭全部堆在大众牌水陆两用车的后排座位上。通气管已经接装在水陆两用车的排气管上,引擎开关上也插好了钥匙。

谷川坐到贴着货厢壁的长椅上去,用绳子勒紧手臂,止住伤口的血,他的左手腕被射出个窟窿来。

毒岛打开货厢后门上小换气孔的盖子,眺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霞关公寓。看看没有什么车跟在日野大货车后面追上来,他就掏出两支香烟一起点燃,把其中的一支塞到谷川嘴上。

大货车正在朝深川方向驶去,它的目的地是东云附近那块填海造出的人工陆地。飞转的车轮震得脚下晴海大道的路面嗡嗡作响。就在它刚刚驶过胜洪大桥的当儿,后边突然冒出两辆月光部队的白色摩托车,亮起红灯,鸣着警笛,呼啸着追上来。毒岛见此情景,赶紧端起M16自动步枪。

两辆白色摩托车一再发出命令,叫大货车停下来。见大货车不予理睬,仍然在拚命往前开,摩托车上的警察一加油门,追上大货车,绕到它的前面调过头来,正对着它。

驾驶日野th320大货车的是野方组的人,他猛地一加油门,把油门踏板踩到底。加装了涡轮废气回收装置的迪泽尔引擎嘶叫起来,笨重的大货车往前一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直冲冲地撞向前面那两辆白色摩托车。随着一声巨响,一辆白色摩托车被撞到半空中去,翻滚着飞出二十米远,最后重重地落到地上。那个骑在摩托车上的警察眼见得是送掉了性命。

另一辆白色摩托车上的警察要聪明一些,眼看着大货车直冲冲地撞过来,他用力一扳车把,转了个大弯,侥幸躲过迎面撞上来的大货车。可是,由于弯转得太猛,摩托车几乎贴到地面,曲轴箱、支架和脚踏杆全部撞在柏油路面上,迸起一串串火花,就这么栽了个大斤斗,翻倒过去,把那个警察弹得老远,仰面朝天落到公路的另一边。

第十二章 各取所得

<er top">一</h3>

日野th320大货车的驾驶员嘴里高声嚷叫着,脚下丝毫没有松劲,仍然死死踩着油门。大贷车轰鸣着从晴海集团经营的那几幢公寓大楼中间穿过去,在十字路口上转了个方向,向左手边驶去。

高速行驶中转弯引起的离心力,使大货车内侧的车轮离开地面,微微悬空,货厢里装着的大众牌水陆两用车却稳稳当当地卧在那里,纹丝不动。它的四个轮子死死卡在货厢底板上那四个五厘米深的坑里。

有如宠然大物一般的日野th320大货车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把左手边的小野田水泥厂和右手边的晴海综合大厦远远甩在后面,高速驶过晴海大桥,不一会就到了东云附近那块填海造出的人工陆地。

这里到处堆着自动卸货卡车倒下的泥土,完全还是一片荒地。背后方向远远闪耀着新宿和东京塔上的灯火,那淡淡的光环太过朦胧,甚至会令人怀疑它们究竟是不是真的。

大货车一直驶到离浑浊的海面不远的地方,这才缓缓地停下来。

引擎仍然转动着,把动力传给货厢角落上的那个转换装置,带动后厢门缓缓打开,上端搭到地面上。

货厢里的毒岛和谷川早巳穿上救生衣,披戴整齐。毒岛让谷川坐到水陆两用车的助手席上,替他捆好安全带,自己也坐到驾驶席上去。

他发动起引擎,把车一点一点向后倒去,顺着代替滑板的后厢门降到地面上,随后自己也三下两下地拴上安全带。

坂口跳下驾驶室,走到水陆两用车旁边。

“就是那条船。”

他抬起手,指着两公里外的海面上一艘亮着桅灯的船。

“看见了。”毒岛答了一声。

“那好,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我们把这辆大货车处理掉。”坂口笑了笑,用手敲打着水陆两用车的车身。

“没问题。”毒岛关上水陆两用车两边的玻璃窗,把变速杆从倒车档位扳到低速档位上。专供泥泞路面使用的防滑轮胎上花纹很深,即使加足马力全速前进,也不会陷进人工陆地软绵绵的地面开不出来。

毒岛开着水陆两用车在岸边的空地上划了半个大圆圈,然后开始加速,把变道杆扳到三档位置上。车子从岸上直接冲进海里。

落到水面上之前,水陆两用车靠着惯性在空中滑翔了十米左右。毒岛趁这个当儿扳动仪表板下的手柄,打开螺旋桨的盖子,接着又扳动另一个手柄,使螺旋桨进入工作状态。

落入水中的水陆两用车溅起巨大的水柱,几乎连车窗都沉入水面。不到几秒钟时间,螺旋桨就开始工作,使车身浮出水面。落到水面上时,水陆两用车的速度几乎接近零点,这会儿也提高到每小时四十公里。随着速度的提高,车身浮出水面的部分也越来越高,最后仿佛都要脱离水面了。

毒岛打开车窗刮雨器的开关,刮掉溅在前车窗上的水珠。

他没开车灯,一直踩着油门,以最高时速向海面上的那艘货船驶去。

货船越来越近,和水陆两用车之间只隔着三百米距离。毒岛这才打开车灯开关,让车灯闪了几下,与货船取得联络,接着又松开车蓬钩子,打开一个开关,使车蓬自动卷起来。

那艘货船是一艘三千吨级的船。甲板上的探照灯一闪一灭地回答着毒岛用车灯发出的信号。大众水陆两用车的车蓬和架子一起落进引擎箱和后排座席之间的空隙处。

船身上漆着“第七关东丸”几个字。

看看离货船只有一百米远,毒岛松开了油门。水用两用车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借助惯性的推动向前滑去,恰好在就要撞上货船时停下来。

船上的起重机抛下一个大箱子。毒岛站在摇摇晃晃的水陆两用车上,把装着钞票捆的帆布口袭一个个扔进箱子里。

箱子缓缓升上去,起重机又放下来另一个箱子。毒岛先把受了伤的谷川放进箱子,跟着自己也纵身跳进去。

两人就这样被吊到甲板上。这时,船上的起重机开始往水陆两用车里扔沉重的废铁块。

一下下沉重的撞击使水陆两用车缓缓下沉,最后搅起一圈旋涡没入水中。车上的汽油和机油流出来,浮在水面上慢慢漂散开去。

毒岛和谷川被领进船长的单人舱。舱里的小桌子上摆着香槟酒、白兰地酒和一些下酒菜。

货船收起铁锚,发动机轰鸣起来,震得船身微微发抖。

徐徐启航。

船长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约摸有五十七八岁。初看上去倒是温文尔雅,只是眼睛里闪射出狡黠的光芒。

“两位辛苦了。我是船长中西,和田渊先生是远亲。”

他说着话,拨开香槟酒瓶的木塞。

船医走进舱内,为躺在沙发上的谷川包扎伤口。子弹不过是把手腕钻了个眼,并没有留在肉里,再换换药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会儿,海岸上的坂口等人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把日野th320大货车开进人造陆地上一片随便搭起来的简易房子之间。简易房子外面竖着一块标志牌,上面写着“东京都建设局造地管理处”几个字。

房子之间的空地上早已掘出了一个很大的坑。掘起的泥土象小山一样堆在坑边,旁边还停着推土机和铲车。

驾驶员没有让引擎熄火,而是把变速杆板到低速档位上,纵身跳下驾驶室。无人驾驶的大货车继续前行,栽进那个大坑。虽说已经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引擎仍旧轰鸣着,后轮也还在空转。

坂口他们穿上带有建设局标志的工作服,操纵着铲车和推土机,将大坑边上的泥土推下去埋住大货车,最后填平了那个坑……

过了一个星期以后,毒岛和谷川才回到东京世田谷那座赛马场附近的田渊住宅。

他们在东北方向上的石卷港下了船,带着装钞票捆的帆布口袋爬上一辆运送鲜鱼的冷冻车,直奔田渊的住宅。谷川手腕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田渊身边照旧围着女人。见毒岛他们到了,他赶走那几个女人,关上门窗,让毒岛等人将二十亿元钞票堆在地板上。

“不论什么时候,钱都是个好东西啊。”他那只端着啤酒杯的手指了指小山般的钞票堆。

“反正不坏。”毒岛也笑着说。

“喂,听我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把这些钞票里你应得的那十亿元存在我这里,怎么样?你把它们隐藏起来,一个小钱也增加不了。要是存在我这里,我就按每元一分的月息利率付给你利息。也就是说,每个月付给你一千万元的利息……”

田渊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被贪欲烧得通红,炯炯发光。

“不行,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毒岛毫不含糊地回绝他。

<er h3">二</h3>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这笔钱?”田渊死死盯着毒岛。

“你好像说过要为我介绍一家瑞士银行,对不对?可是,我要是一死,这笔钱就成了瑞士银行的财产。或者,转个弯落到你手里,这可是保不准的事。你只消暗中做点手脚,办个受领手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笔钱弄到手。”毒岛平静地说着。

田渊的心机被一语道破,不禁怒从心起,脸都胀成了猪肝色。

“少和我胡闹,小子!你以为这么数落我一通,就和没事一样?”

“哪里的话,真是对不起。不过,我的钱还是我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未尝不可……虽说你不想用它来吃利息,恐怕也不会打主意把它随身带着吧?”

田渊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确还没想过用它来吃利息。”

“十亿元钱藏到什么地方呢?二子玉川的那座据点里?”

“哪儿都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先生。我是受过你的照顾,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我,你也休想得到这会落到你名下的那十亿元。”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那也就只好暂且作罢。来,喝酒。”

毒岛一口气喝干杯中加过水的苏格兰威士忌,往嘴里塞了一口鱼子酱。

“理纱和梨江子怎么处置的?”

“干掉了。那两个女人见到过不少我的部下,也就是野方组的那些人。为了不留后患,只好把她们干掉。尸体也用硫酸销毁了。”

田渊放下啤酒杯,端起白兰地酒,咕嘟咕啷喝了几大口。

“你真把她们杀了?怪可怜的,可也只能这么做。今天晚上喝个通宵,为她们两人守灵吧。”

“净说混帐话。我们喝的是庆功酒。为了干成这桩买卖,我可是花了大本钱。往后还得眼巴巴付给野方组三亿元酬金。我说,把你那十亿元借给我吧。我的事业摊子铺得太大,流动资金越来越少,干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请不要再提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哼,无情无义的小子。一点儿都不知道报恩……”

“哼,与其喋喋不休地骂我,不如琢磨琢磨下一回弄钱的门道,怎么样?你不是做过计划,准备用Fx战斗机大做文章吗?”

“说的不错。我掌握着江川派利用新一代主力战斗机和贪污受贿的一些情况。只要通过决算委员会对他们进行威胁,不但能够保住我的地位,而且还能从江川派那里榨出一部分回扣,落入我的腰包。”田渊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这倒是真的。”

“你还记不记得,在选择目前使用的主力战斗机F104j那段时间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格拉曼-诺基德事件?当时,美国的诺基德公司推出F100和F104j战斗机,康泰尔公司推出F102战斗机,法国麦勒休公司也推出自己的产品。这几家公司为了中标,得到订货,彼此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打了一场热热闹闹的销售战。川崎先生极力推荐法国麦勒休公司的产品,不仅是因为这家的产品性能优良,而且因为他们许诺把每一架飞机销售额中的百分之三作为回扣付给川崎先生。恰在这时,美国的格拉曼公司也挤进来。加入这场轰轰烈烈的销售战。他们通过一个名叫矢野的国际军火商牵线,用钞票捆和女人的身体展开猛烈的攻势,居然向川崎先生献上了十几个拉斯维加斯的舞女。我也承蒙川崎先生眷顾,分到三个金发女郎,尝了尝味道——”田渊说着说着,像是就要流出口水。

“格拉曼公司允诺的条件相当可观,将每一架飞机销售额的百分之五作为回扣,付给政府上层官员中以川崎先生和我为代表的格拉曼派,当然,防卫厅的那帮官员也有油水可捞。这样一来,二百架飞机就有四十亿元回扣,的确不少。可是,格拉曼公司推出的F11F1F战斗机不过是幽灵飞机而已,也就是说,纯属子虚乌有,这家公司虽然一直在生产巨虎战斗机,F11F1F战斗机却并不存在,只是纸上谈兵的东西。他们把这种并不存在的飞机以每架四亿元的价格卖给防卫厅,利用防卫厅支付的预付款从头进行开发,算盘打得真够精的。”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种战斗机只是个幻影。使我们感兴趣的问题,只是回扣多少而已。于是,就在国防会议上内定选择格拉曼公司的F11F1F战斗机,并且准备在签定订货合同的同时,由大藏省支付给格拉曼公司二百亿元定金,其中的四十亿元是要返还到我们手里的。”

“这可能是通过税收,从国民那里盘剥来的血汗钱啊。”

“诺基德公司也没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吞,善罢甘休,而是组建起专门应付销售战的子公司,浩浩荡荡地反扑过来。他们经过调查炮制出一份文件,证明格拉曼公司的F11F1F战斗机根本不存在,还让美国政府的官员和国防部高级将领们在文件上签了字,然后气势汹汹地把文件交给我们,弄得我们狼狈不堪,一筹莫展。这时,诺基德公司又进一步提出给我们这边每个人支付一笔现金,数目从两千万元到五百万元不等,条件是让我们立即中止与格拉曼公司谈定的生意。若是不接受这一条件,他们就要通知美国政府,把格拉曼公司与我们共同舞弊的内幕公诸于世。以川崎先生为首的我们这帮格拉曼派,当然不会吃他们这一套,轻而易举地被他们吓住。几千万元的小钱能派什么用场?后来,他们答应按照格拉曼公司的比例给我们提取回扣,也就是说,每购买一架诺基德公司的战斗机,我们可以拿到销售额的百分之五。这个条件被我们接受了。为什么?因为诺基德公司的战斗机每架售价虽说只有二亿五千万元,但是并不包括飞机发动机的售价。若是再配备上全自动武器控制系统,装上价值一亿五千万元的飞机发动机,最终每架飞机的售价一下子就提高到六亿四千万元。按每架销售额的百分之五折算,二百架战斗机的回扣就是六十四亿元。于是,我们马上就做出决定,选择诺基德公司的战斗机。十年前,六十四亿元可是一笔大数目啊。”

“诺基德公司的飞机常常发生坠毁事件。”

“让我说的话,不一定把它当作战斗机,当成军需品也行,只要是能弄到钱。这一次的新一代Fx战斗机,江川首相一伙决定选择麦克达莱尔公司的F4E鬼怪式战斗机。为主力战斗和编制的预算,包括装备费和改造费在内,超过了一千亿元。其中的百分之十五将作为手续费支付给进口代理商日本飞机和销售公司,这笔钱大约有一百五十亿元。如果再加上其他相应开支,预算总额就高达二千亿元,手续费也就成了三百亿。江川一伙这次是打定主意从麦克达莱尔公司和日本飞机销售公司那里吃足回扣,大捞一把。决算委员会虽说尽力向有关人士呼吁,请求他们出面作证,可是人人都知道眼下是江川的天下,没有人愿意随便开口,招来杀身之祸。决算委员会中我手下的那些调查员们起不了多大作用,弄不到要害的的证据。”田渊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

“这么说,是要让我去弄证据?”

“对,用暴力搞来证据。如果我的手下人用暴力手段刺探情报、搜集证据,江川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是奉我的命令干的,没准儿会派人把我杀掉了事。若是由你出面,他们并不知道我和你的这层关系,也就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

“还有,江川首相接受了三星财阀的大笔捐款后,立即授意防卫厅积极主张将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从事国产化生产的企业,当然是以三星重工业公司为主。虽说是国产化,获得了生产许可证,可是要支付技术引进费和进口部件的费用,还要支付从麦克达莱尔公司和其余几千家协作公司派来的技术专象的开支,所以,预算的一半还是要花在美国人身上。这样一来,即使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作为进口代理商的日本飞机销售公司仍然能赚到大笔手续费。如此折腾一番,F4E鬼怪式飞机若是进口的话每架花上十三亿也就够了,一旦国产化,每架造价则高达二十亿。江川首相一伙算盘打得不错,若是弄成了,从三星重工业公司那里又能捞到一大笔回扣。”

“……”

“事不凑巧。大藏省的某些要人似乎有意要和江川一伙唱对台戏,反对将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他们摆出两条理由:一是进口战斗机和国产化战斗机的代价悬殊太大,一个是每架十三亿,一个是每架二十亿。再者,越战刚刚结束,作为轰炸越南北方的主力机种、鬼怪式飞机行情看跌,将要进入滞销阶段。这个时候进口,可以大大的杀杀价,让制造商把每架飞机的售价从十三亿降到十亿左右。”

“这里头有鬼?”

“你怎么想,能不能琢磨出其中的名堂来?”

田渊的眼睛熠熠发光。

<er h3">三</h3>

“是不是三星舍不得掏钱?”毒岛点燃香烟,微微笑一笑。

“说到点子上了。江川派要求的回扣是七十亿,三星心痛的要命,恳求江川他们让让步,把价码压倒一半,也就是三十五亿。江川那帮贪得无厌的家伙岂能放过三星这块肥肉,他们抬出大藏省作幌子来威胁三星,若是不爽爽快快支付回扣,马上取消把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的计划,改为全部进口。当初,三星重工业公司和那些靠它吃饭的协作公司曾经扩建厂房,增加设备,将F104J战斗机国产化,为了不使这些厂房和设备白白闲置,只好忍痛接受江川派开出的价码。”

“……”

“说了半天,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缺乏真凭实据。搞到证据是真正的要害所在。我一直把你待若上宾,这搜集征据的事就由你来办吧。手段一定要毒辣。”

“眼下恐怕还不能马上动手。刚刚搞回来二十亿元,捅了个大马蜂窝,江川派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拿不到我的脑袋,他们是很难安心的。还是缓上几天,等风声稍稍平息下来再动手也不迟。”

毒岛耸了下肩膀。

“虽说这话并非没有道理,还是希望你尽早下手。至于事前的一应准备工作,我会尽快为你安排妥当的。”

田渊像是一天都等不得了。

第二天夜里,毒岛让野方组的人偷回来一辆新型号的巴布里克SL轿车。这车小巧玲珑,速度挺快,而且不招人眼目。

他用新配的钥匙打开行李厢,把装着十亿元现金的麻袋塞进去。

“存在我这里还能生点利息,可惜……”

田渊对这笔钱总是念念不忘,到了这会儿还嘟嘟哝哝,做着最后的努力。

巴布里克SL轿车驶出田渊的住宅后,每过一个十字路口,总有一辆事先埋伏在那里的轿车紧紧跟上来。

这些家伙多半是野方组的人,奉了田渊的命令在后面盯梢,想要查明巴布里轿车开到什么地方把现金藏起来。毒岛心里暗暗寻思着。他不可能把这笔钱放在田渊早已知道的二子玉川附近那座第二据点,而是打算把钱藏在四谷区若叶街的那座据点。

这样一来,当务之急是要设法甩掉后面紧紧跟着的近十辆盯梢车。

毒岛将车开上世田谷大街,朝着涉谷方向驶去。他像是在和后边跟踪的那些车逗着玩,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不紧不慢。这辆巴布里克SL轿车除了几个踏板的位置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外,的确是一辆价钱便宜的好车。

左手边远远出现了通往世田谷税务署的一条岔道,毒岛一拉变速枰,挂上二档。

他使劲踩住油门踏板,车上那台供科罗拉SL轿车用的引擎发出一阵轰鸣声,推着车身轻巧的巴布里克SL轿车猛地向前一窜,向后面紧迫不舍的二立升级和一点六立升级追车显示出强大的加速力。

毒岛用力把方向盘向左一扳,巴布里克轿车的车身猛地倾斜起来,轮胎在地面上磨得吱吱响,有一边的车轮甚至离开地面,高高悬起,就这样拐过街角,冲进世田谷税务署和区政府门口的那条岔道。

后边的那些轿车拚命追将上来,一步也不放松。毒岛高速通过电气列车铁轨和公路的交叉口,躲过大街,专拣小巷子钻。跑过几条巷子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辆追得最起劲的皇冠轿车一头撞在巷子边上的水泥墙壁上,顷刻之间就燃起熊熊大火。

毒岛离开豪德寺通往梅丘的那条僻静大街,冲进七号环形公路,驶上一条滨河小道。看看后边那些盯梢车早已被甩得无影无踪,这才又找了个小巷子钻进去,驶向他的预定目的地。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把巴布里克SL轿站开进四谷区若叶街那座据点里的车库。刚刚将车停稳,他马上就动手打开西式衣橱里的暗道口,上上下下往返三次,把十亿元钞票搬进地下室,最后又一撂撂塞进保险柜里。

忙完这一切之后,他回到地面上悠哉悠哉地洗了个澡,自斟自饮,喝起庆功酒来。

黎明时分,睡过一大觉的毒岛开车出了据点。

他刚刚把车开到世田谷大街上,一辆像是早已埋伏好的公爵轿车跟了上来,死死咬住巴布里克SL轿车。

公爵轿车助手席上的那个男人放下车窗,把一枝手提机关枪的枪管伸到窗外。

巴布里克SL轿车的后视镜上映出那人的身影和黑洞洞的枪口,毒岛见状大吃一惊,脚下一使劲,加大油门拐进右边的一条小巷子。

对手不会是野方组的那帮家伙。田渊虽说时时刻刻都想将那十亿元据为已有,但是眼下还不会派出野方组的人来痛下杀手。毒岛迅速判断着。

公爵轿车追得太猛,一家伙冲过了那个小巷子。司机慌忙用力扳动方向盘,倾斜着车身拐个大弯,掉转车头扑进巷子追上来。毒岛抓住方才那片刻功夫,在一辆停在小巷子里的科罗拉轿车前刹车,一边往外掏着44毫米口径大号黑鹰左轮手枪,一边推开车门跳出去。这一连串动作迅捷异常,没有被公爵轿车上的人注意到。

那辆公爵轿车逼近前来,助手席上坐着的人探出上半身,端着布里特休·斯坦恩手提机关枪没头没脑地扫射起来。

眨眼之间,那辆科罗拉轿车和巴布里克SL轿车的车身已是弹痕累累,一片狼籍。躲在巴布里克轿车后面的毒岛毫不迟疑地勾动扳机,44毫米口径大号黑鹰左轮手枪的枪口接连飞出几发子弹。

枪声响得惊人,几乎像爆炸声一样震耳欲聋。没等枪声落地,助手席上那个杀手的脑袋已经缺了一半。

开车的人眼见同伴顷刻之间就送掉性命,不禁大声惊叫起来,双手猛扳方向盘,想要躲开那一颗颗催命的子弹。没曾想就这么一扳,轿车直冲冲地朝路边的电线杆撞去。眼见得无处可躲,他吓得松开方向盘,两手死死捂住眼睛。

公爵轿车的车头重重地撞在电线杆上,开车的人胸脯被方向盘挤了一下,浑身痉挛,伤得不轻。那双痉挛着的手恰好搭在电喇叭的按钮上,弄得喇叭叫个不停。

毒岛从巴布里克轿车后面钻出来,左手捡起那个杀手扔在地上的斯坦恩手提机关枪,右手将44毫米口径大号黑鹰左轮手枪塞进枪套。他快步走到公爵轿车跟前,一把揪住司机的上衣衣襟,用力一址,将衣襟翻转过来。司机早已成了血人,一件上衣被同伴的血和自己身上的血浸得湿漉漉的。

“喂,说话。你是哪一伙的?”

毒岛冲司机的肚子上重重踹一脚,他没有在司机的衣襟上翻到徽章,想必是怕暴露身份,早早就取掉了。

第十三章 FX战斗机

<er top">一</h3>

“帮帮忙……叫辆救护车……”

满身血污的司机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嘴里一口一口地冒着从肺里流出来的血。

“我问的是你是哪一伙的人。如果不老老实实说出来的话,只好把你杀掉了事。你这样的小爬虫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恐怕会让许多人开心的。”

毒岛一脸冷酷无情的神色,语气阴恻恻的。

“是银星会的人……”

司机有气无力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银星会是一个实力雄厚的有组织暴力集团,它和东光会一样,同属于以樱田为会长的东日本爱国团。

“这么说,你们奉了樱田的命令吧?”

毒岛脸上浮起狰狞的笑容。

“求求你……我只不过是奉命行动。”

那些被捕的旧纳粹战犯在法庭上也说过这样的话,为的是不要被送上绞刑架。

毒岛平端着布里特休·斯坦恩手提机关枪,枪口正正地对着那个司机。

“要杀就杀吧。不过你要当心点,下一个送命的就是你。我们这几千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早已经在各处的大街小巷上撒下了天罗地网。今天,警察们为了不惹麻烦,对我们的一切行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睁只眼闭只眼。等着瞧吧,过不了一会儿你自己也会被机关枪打成马蜂窝的。”

司机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抖动着身子,硬挺起胸脯大声说道。

“怪不得枪声响过这么久,还一点儿听不到警笛的声音。这可是给我帮了大忙。说老实话,我是不会像你那样糊里糊涂送掉性命的。”

毒岛冷冰冰地嘲笑着面前的对手,一勾扳机,斯坦恩手提机关枪的枪口喷出一道火舌,子弹直直地钻进那个司机的肚子。看见他一下子还没有断气,扭过来扭过去地挣扎着,毒岛又冲他的胸口射了个连发。

公爵轿车的车头顶在电线杆上,散热罩被撞得稀烂,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着热气。轿车旁边的地上有十个能装三十发子弹的弹匣。

毒岛把弹匣一一检查一遍,发现其中有七个装着子弹,就一股脑儿全都捡起来,分别塞进几个衣服口袋,这才向停在一边的巴布里克SL轿车走过去。

轿车的车身布满弹痕,引擎倒没有被子弹击中,完好无损。毒岛刚要钻进这辆小巧玲珑的轿车,突然之间又改变主意,伏下身去,照着油箱的放油旋塞开了一枪,把它打得粉碎。

油箱里的汽油哗哗地流出来,他又几步奔到公爵轿车跟前,如法炮制,打碎了油箱的放油旋塞。

两辆轿车上的汽油流得满地都是,他擦燃一把火柴扔过去,火苗眼瞅着就要舐到汽油。

毒岛转过身拨腿就跑。

他窜进另一条小巷子。巷子边上的墙壁下面立着个送报纸的半大小伙子,看到毒岛端着斯坦恩手提机关枪远远奔过来,慌忙两手把头一抱,蹲到地上。

跑出四五百米后,毒岛拐上一条住宅街。就在这时,背后传出一声巨响,那是两辆轿车的油箱一起爆炸了。

他又朝前奔上几步,发现街道正中停着一辆送牛奶的小卡车。开车的小伙子一脸惊恐的神色,躲在一座房子的门廊下边呆呆地望着大步奔向前来的毒岛。

毒岛拔了一下手里端着的斯坦恩手提机关枪,枪口指向那个小伙子,吓得他拔腿就跑。见那小伙子跑得踪影全无,毒岛这才一步跨进那辆本田四轮小卡车。卡车引擎的钥匙好好地插在那里,后边货厢里装着三四百个牛奶瓶,其中有一半是空瓶子,另一半瓶子里装着还没有送出去的牛奶。

他迅速发动引擎,四轮小卡车发出刺耳的噪声开动起来。他把方向盘向右一扳,顺着曲曲弯弯的僻静小巷往驹泽方向驶去。

走了一公里之后,小卡车拐上商业街。这会儿时间还早,每一家商店的金属卷帘门都这关得严严实实的。

街边那一排排的店铺中,有一家规模挺大的药铺。那是一幢二层建筑,楼上像是店主一家的住房。药铺的金属卷帘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店员外出公费旅行,暂停营业”几个字,并且注明旅行的时间是昨天和今天两天。

毒岛从药铺旁边的甬道绕到药铺后面去。后围墙上有一道门,门上上着锁。他把四轮小卡车开到墙根下面停好,爬到驾驶室顶上,纵身跳进药铺前后院。

狭小的后院里停着四五辆送药用的摩托车,还有一辆斯帕尔·桑巴四轮小卡车。毒岛从斯帕尔·桑巴四轮小卡车的工具箱里找又一把扳手,走过去撬开主楼的后门。

他打开电灯,看见走廓两边都是药品仓库,这才迈步往楼上奔去。

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完全是一幢空房。毒岛不禁微微一笑,快步从楼上跪下来,撬开药品仓库的门,找到摆着一公斤装的氯酸钾罐子的货架。

他取下五十个一公斤装的氯酸钾罐子,把里边装着的氯酸钾倒出三分之一,又找出用烧焦的椰子壳辗成颗粒制成的除臭剂,掺到氯酸钾罐子里,不过并没有把罐子装满,而是留出一些空间。接着,他又找出和罐子数量相当的试管,在每一只试管里吸入三分之一容量的稀硫酸,用木塞塞紧,管口朝上放进罐子里氯酸钾和除臭剂的混合液体,盖好罐子的盖子。

收拾停当后,毒岛将这五十个罐子一一搬出去,放到后院外面停着的本田四轮小卡车的货厢上,随后发动起车子,把车开到四百米外的一块空地上停好,拔下引擎钥匙。这块空地,是他方才在药铺二楼走廊上的窗户前瞅准了的。

他跳出驾驶室,迅速地把五十个罐子一个个翻转过来,罐底朝上。然后拔腿跑回药铺,从药品仓库里剩下的上百个氯酸钾罐子里拿出几个,又找了一罐除臭剂,和挥发油、细绳子一起带到二楼走廊上。

毒岛把氯酸钾和除臭剂混在一起做成炸药,在氯酸钾罐的盖子上用匕首掏出一个小孔,把代替导火索用的细绳子塞进小孔里。

天已经大亮起来,街道上又现了来往的车辆,那些在远处上班的人们快步向车站方向走去。街边的店铺也有几家已经打开了金属卷帘门。

早上七点半左右,追捕毒岛的暴力组织发现了停在空地上的牛奶车。发现者是一个一脸无赖相的男人。

看见牛奶车后,他马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枪和无线电通话器,拉开天线,和同伙们取得联系,告诉他们牛奶车的方位。

没过多久,空地周围就停满了大小车辆。那个送牛奶的小伙子也被暴力组织的人找来,确认了空地上停着的四轮小卡车就是那辆被抢走的牛奶车。

二百多个暴力组织成员陆续下了汽车,集中在空地上。四周看热闹的人一见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荷枪实弹,一副跃跃欲射的样子,慌忙四散逃开。

最后,空地上的暴力组织成员增加到三百多人,他们聚成一团,开始布置作战计划。

就在这时,牛奶车上堆着的氯酸钾罐子中的一个轰地一声爆炸了,腾起一股火柱……

<er h3">二</h3>

当氯酸钾罐子被翻转过来时,罐子里的试管也一同颠倒过来,塞着木塞的那一头落在下面。试管里装着的稀硫酸渐渐腐蚀掉木塞子,流出氯酸钾和除臭制的混合溶液中,与溶液产生化学反应,喷出温度极高的火苗。高温火苗与溶液再次撞击,引起爆炸。

只要有一个罐子发生爆炸,其他罐子中的玻璃试管就会在冲击波的震动下纷纷破碎,立即与每个罐子中的混合溶液产生化学反应,一齐爆炸起来。

五十颗土炸弹几乎同时发生爆炸,那番情景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牛奶车上还装着三四百个牛奶瓶。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牛奶瓶的玻璃碎片四散飞舞,顷刻之间成了威力极大的杀人凶器。强大的冲击波和牛奶瓶的碎片,甚至划破了药铺二楼走廊上毒岛借以观察情形的玻璃窗。

过了一会儿,火柱总算消失了,一股股黑烟也被晨风吹散,空地上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一百多具尸体,没被炸死的人也多半负了重伤,动弹不得。

牛奶车停着的地方炸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引擎也被炸得稀烂,飞将出去,撞在空地另一边一幢大楼的墙上。

一个伤势稍轻的人立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进附近的商店去打电话。店铺里的药品被冲击波震得滚了一地,狼籍不堪。没过多久,一辆辆救护车鸣着笛,陆陆续续赶到空地边上。

毒岛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快步走进旁边的一个房间,抓起电话听筒,拨了田渊一幢住宅的号码。

“是我。”电话刚刚接通,他马上就冲话筒里说了一声。

“是你吗?我们正在为你担心。你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接电话的是坂口。

“东日本爱国团那帮家伙为了干掉我,几乎是倾巢出动了。”

“明白。你现在在哪里?”

“在世田谷弦卷街的……”

毒岛找出药铺的营业执照,把上面写着的准确位置和店名告诉坂口。

“你没有受伤吧?”

坂口像是有些担心。

“没有,一根汗毛也没伤着。弄了一些土炸弹,把那几百个聚在这里的小子们炸得满天乱飞。请派一辆伪装的救护车到这里来。”

“知道了。一定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你那里去。”

坂口一口答应下来。

毒岛挂掉电话,回到走廓上,静静地站在窗前观望外面空地上的动静。空地上看热闹的人围得黑压压的一堆,挤得水泄不通。数十辆救护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连上半步都动弹不得,只好停在那里没命地鸣着笛,想要把人群驱散。

他用左手抱起三个土炸弹,右手拎着手提机关抢,快步走下楼梯。土炸弹的导火索是用挥发油浸泡过的细绳子,有了这几颗炸弹,遇到紧急情况时足以应付一阵。

药铺的后门被他轻轻拨开一条缝。

远远地传来救护车的怪叫声,这声音一到药铺附近就突然消失。卸下门闩的后门被从外面推开,四个汉子提着担架走进后院,身上穿着清一色的消防队员制服。

这四个人都是坂口的部下。

“我在这里。”

毒岛轻轻喊了一声,打开主楼后门。

那几个汉子应声走进主楼。

“住在附近的自己人都联络上了,一有情况随时出动,你干得真够漂亮。”四个汉子中的一个嘻嘻笑着对毒岛说。

“这些土炸弹弄不好会爆炸吧?真要是爆炸了,咱们这伙人全都得送掉性命。请你还是把它们扔在这里,救护车上准备好了地地道道的手榴弹。”另一个人说道。

“就这么办。”

毒岛照他说的把土炸弹放在地上。

这几个人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几下子用绷带把毒岛的脸缠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看看包扎得差不多了,又有一个人掏出个瓶子,把里边的鸡血撒在绷带上。

毒岛躺到担架上,手提机关枪严严地抱在怀里,从头到脚蒙着几层毯子,四条汉子将担架抬到后门外面,搬进等在门口的救护车。

这几个扮作消防队员模样的汉子把制帽拉得低低的,几乎盖住眉毛,脸上也戴着大口罩。救护车一阵怪叫,车顶的红灯一闪一闪地开上玉川大道。

这会儿正是早晨车辆来往的高峰时间,上行线和下行线上都挤满大小车辆。在日本爱国团的那帮成员穿着警察制服,腰间堂而皇之地别着手枪,沿途设下道道关卡,随意截住可疑的车辆仔细盘查,连行李厢都不放过。

毒岛他们乘坐的救护车鸣着笛,一阵旋风似地掠过下行线边_上的那道关卡,在用贺附近向右一拐,朝赛马场附近田渊的那幢住宅驶去。

就在离田渊那幢住宅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们的车被另一道关卡拦住。路的两边全是高高的住宅围墙,连一条人行道都没有。一道路障从左到右横在马路上,将路面封得死死的。左右两边的围墙下面,站着十来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东日本爱国团成员。

“见鬼……情况不妙就只好开枪射击,请你也提前做好准备,留点神。”

坂口的部下中那个名叫木下的人轻声对躺在担架上的毒静说道,顺便把手伸到消防队员的制服下面,松开腰上手枪套的安全带,做好拔枪射击的准备。

车厢里的其余三个人也迅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

“我的枪一晌,你们马上趴到地上。”

毒岛打开手提机关枪的安全装置,小声叮咛着周围坐着的四个人。

救护车的速度突然放慢。

路障左右的那些冒牌警察并排站在路障前面,挥手命令救护车停下来。

救护车吱地一声刹住,停在路障前面。

“车上的伤员伤得很重,请把路障移开。”

驾驶室里的松尾放下车窗,装出一副焦急神色恳求着冒牌警察们。

“我们只不过想问一下那边的情形怎么样?”冒牌警察中的一个搭上话头。

“可怕极了,像地狱一样。”松尾忙不迭地对冒牌警察们说。

“真有那么可怕……伤员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的伤势太重,说不出话来。”

“麻烦你让我们看一下,行不行?说不定他是我们这一伙……我们署里的便衣刑警。”冒牌警察们盯住不放。

“别白费力气了,他头上缠着绷带,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孔。”松尾支支吾吾地推诿着。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也闲得无聊,只好让你等一下了。”

说话的冒牌警察没等话音落地,拔腿就往救护车后面走去,其他几个也跟在后面。

木下等人见躲是躲不过去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体,打开救护车的后厢门,把放着毒岛的担架抬下车。

他们把担架往地下一放,抽身退到后面去。

冒牌警察们团团围住担架,有一个人走上前去,动手解开毒岛脸上的绷带。

没等他把绷带拆完,毒岛那只隐在毯子下面的手就勾动了扳机,手提机关枪隔着毯子嗒嗒地响起来,枪口从左到右扫射一圈。木下等人也伏在地上,有一枪没一枪地把手枪子弹送进冒牌警察的脊背。

等到毒岛手中那枝布里特休·斯坦恩手提机关枪上的弹匣打空了时,周围的冒牌警察们已经全都倒在地上,每人都是满身血污。木下他们立起身来,冲那些还没断气的冒牌警察补上两枪,结结实实地打发掉他们。

毒岛一把扯开被枪口的火舌引燃的毯子,霍地一下站起来,扔掉空弹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预备弹匣,装到斯坦恩手提机关枪上。

<er h3">三</h3>

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一个星期。

田渊那幢住宅的地下射击场里,毒岛正举着22毫米口径手枪,把子弹一发一发地射向忽隐忽现的人体靶子。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田渊差手下人来叫他上去。

他故意慢慢吞吞地洗着手,然后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客厅。田渊早已等在那里,喝酒喝得满脸通红透亮。

“来,喝杯酒。”

毒岛坐下来后,田渊端起酒瓶。

“好。”

毒岛伸过杯子,让田渊把酒斟满,一仰脖子喝下去,顺手挑起一块鱼子酱塞进嘴望。田渊又从火盒上取下另一个暖好的酒壶,把毒岛喝干的酒杯斟满。

“看来,这会儿风声总算是不那么紧了。被你痛下杀手收拾一番,打了个落花流水的东日本爱国团那帮家伙,全部是樱田手下的精锐力量。这一回樱田吃的亏的确不轻,恐怕好久都缓不过气来。”田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是这样。樱田挨了顿痛打,暂时不会再次纠集他的部下来追杀我。”毒岛淡淡地说道。

“说得不错。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你的身体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所以,希望你能着手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明天就开始。”

“让我去搜集江川派利用新一代主力战斗机大做文章,诈取巨额回扣的证据,是吧?”毒岛嘴里嚼着东西,咕哝着问一句。

“没错。回扣的一应交涉,最近全部由野心勃勃的樱田揽了过去。”

田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酒盅。

“这个畜生……”

“最近一段时间,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我记得上次曾经对你说过……F104J战斗机的生产停止之后,三星重工业公司为了不让自己那套生产喷气式战斗机的设备和厂房白白闲置,就向江川派提供了巨额捐款。江川首相等人得到捐款后,立即授意防卫厅积极主张将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但是,F4E鬼怪式战斗机若是进口,每架售价不过是十三亿元,加之越南战争已经结束。每架飞机的售价还有可能降到十亿元左右。一旦国产化,每架飞机的造价将高达二十亿元。江川派以新一代主力战斗机的国产化为条件,向三星财阀要求七十亿元固扣。三星财阀舍不得花这么大的血本,苦苦哀求江川派打个折扣,把回扣的价码降到三十五亿。于是,江川派利用大藏省激烈反对将F4E鬼怪式战斗机国产化,以此来要挟三星财阀……”

“这些情况你上次已经对我说过。真要这么干了,得耗费二千亿元国家税收。”

“据说,三星财阀和江川派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将回扣的数目确定为五十亿元。回扣的问题一解决,其他问题也就不再成为其为问题。所以,前天召开的内阁会议最终决定将新一代主力战斗机国产化,防卫厅的主要合同公司当然就是三星重工业公司,这是用不着多说的。”

“真是一场瞒天过海的把戏。”

“你能不能想象出大藏省的态度?池们早先说国产化战斗机造价太高,是随意耗费国民交纳的税金。其实这不过是幌子而已,骨子里面,他们关心的只是回扣的数额。这不,他们翻手云覆手雨,马上又改变腔调,说什么进口一架主力战斗机至少要十八亿元;_和国产化后的造价相差无几。甚至信口胡说八道,乱扯一通从国家的角度出发,为了推进日本工业力量的前进,应当鼓励并且欢迎主力战斗机的国产化。全然忘记了过去曾经说过每架进口飞机只消十三亿元就可以买到。”

田渊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个那个,没一个好东西。和他们比起来,连我都成了大善人。”

“你必须搞到三星财阀将五十亿元回扣交给江川派的证据,而且,还要搞到将新一代主力战斗机的机种确定为F4E鬼怪式战斗机时,进口代理商日本飞机销售公司向江川派提供回扣的证据。证据落到我的手里后,我就可以去找江川派的麻烦。当然,我不会把你的名字泄漏出去,对江川他们只说是从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里买来了证据文件。”

“那么,一旦得手,你打算分给我多少?”毒岛突然问了一句。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一旦成功了,就让江川派那伙人放过你,不再追究……”田渊翻起白眼瞟着毒岛。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只消做这么一件事,你就算是大大地酬谢了我,是不是?”

“一点不错。对你来说,能够摆脱警察和樱田那些部下的追杀,不再是恶梦缠身,惶惶不可终日,的确是最大的酬谢。”田渊傲然答道。

“请容我实话实说,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请千万不要当真。一旦我搞到证据,干成了这桩事,你的地位安然充恙,我又会怎么样?你难道不会和江川携起手来,将我干干脆脆地干掉了事?我可是不得不这么盘算。”毒岛咧了咧嘴。

“少说这种混帐透顶的话!”

“这不过是打个比方……不必当真。”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臭小子!我要是现在把你赶出去,你会落到个什么下场,仔细想过没有?不消片刻功夫,就会被机动队和樱田部下的枪弹打成个马蜂窝。难道你忘了我把你从坟墓边上救出来的这份情义?”

田渊举起酒盅,像是要朝毒岛扔过去。

“这笔帐早都一报还一报结清了。你不是托我的福凭空捞到十亿元吗?”

“闭嘴!”

“是。”

毒岛面色一变,嘻皮笑脸开了。他早就感觉到客厅里屏风的后面躲着不少人,透出森森杀气,因此不得不收敛起来。

“别发这么大的火,先生。会得高血压的。”他嘻嘻笑着对田渊说。

“不懂规矩的家伙!再要惹得我动怒,非让人杀了你不可。”田渊气得双手发抖,哆哆嗦嗦把酒盅斟满。

“我只求一死,先生的命也长不了。好,不扯这些了。我第一步应当从哪里下手?”毒岛耸耸肩膀。

“捉住具体交涉回扣事项的樱田,让他写一份自供状。樱田眼下躲在市谷自卫队基地里,因为他的部下让你收拾得差不多。”

田渊仍旧在把玩着手中的酒盅。

“他躲在那么个地方,一时恐怕还难以下手。”

“也好,那就先拿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的老板和高级职员开刀。给他们点苦头吃,让他们写出自供状,同时逼问他们涉及到江川一伙受贿活动的备忘录和秘密账簿藏在什么地方。这件事的准备工作交给我,我会尽快办妥的。”田渊说着说着,脸上浮起了笑意。

第十四章 月子

<er top">一</h3>

在决定将麦克达莱尔公司的F4E鬼怪式战斗机确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的整个过程中,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的秋山是功劳最大的人物。

八年前,航空自卫队东部航空方面队的参谋长秋山将军脱下军装,进入日本飞机销售公司任职。

身为空军将领的秋山,在防卫厅、五角大楼和美国空军中交游甚广,很有面子。因此,一直致力于向防卫厅出售军火的日本飞机销售公司才会对他寄予重望,将公司的前途和命运押在新一代主力战斗机这一宝上。

秋山刚刚进入公司时,被任命为日本飞机销售公司飞机部的代理部长,月薪一百五十万日元。最初三年内,他负责与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中的高级将领及有关人员联系,从事一些接待工作。经他的手花出去不少接待费。

在与这些旧日同僚的交往中,有关生意方面的事秋山是一句都没有说过。

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的军官们时常受到秋山的盛情款待,有时还能享受到美女,白白捞到一幢房产。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欠着秋山一份情,只要秋山有事相求,一定要鼎力相助。

进公司后的第四个年头上,常常受到秋山照顾的防卫厅调配部和调查部中的某些人物,私下里把从五角大楼搞来的有关F4E鬼怪式战斗机优秀性能的情报透露给秋山。秋山获悉这一情报后,立即飞往美国,专程访问F4E鬼怪式战斗机的制造厂家麦克达莱尔公司。幸运的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恰恰是原美军远东空军司令官莱特曼。

秋山在航空自卫队任职期间,曾经与莱特曼有过交往。

这样,与莱特曼重叙旧情的秋山,就抢在其他公司前面,早早地和麦克达莱尔公司鉴定了合同,使日本飞机销售公司成为麦克达莱尔公司的F4E鬼怪式飞机在日本的进口代理商。

这以后,秋山就趁热打铁,向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中早已受过自己恩惠的军官们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一旦F4E鬼怪式战斗机被批准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日本飞机销售公司将从中获得一百五十亿元的手续费,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吝惜那几个小钱的交际费……

这会儿,身材矮矮胖胖、头大嘴宽的秋山,正在麻布广尾街的一座公寓里和情妇新川日子幽会。

正是晚饭时分。秋山刚刚洗过澡,身上只披着一件毛巾睡衣,坐在公寓大楼十五层上日子那套房间的起居室里,一边把啤酒壶里冰过的啤酒倒进酒杯,一边恍恍惚惚地眺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厨房那边不时传来碗碟碰撞的响声,那是月子在为他准备菜肴。

秋山心里涌起一阵恬然、充实的感受。

F4E鬼怪式战斗机被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后,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往后每星期只有星期二才到公司去看看。月薪已经提到二百五十万日元,每年还可以拿到十个月的奖金,除此而外,每个月还有一百万元以内的保密费供他自由支配。和麦克达莱尔公司谈妥的这笔生意是一桩大买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在这段时间里,他尽可以与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的军官们一起玩乐,拿着高薪养老,的确是惬意极了。

儿子已经大学毕业,进入防卫厅任职。秋山为他买下一大块地皮,准备在合适的时候给他建一幢房子。嫁出去的女儿也早有安排,预先留好了遗产,把一张三千万元定期存款的存单交给了她。

老伴也享受到特殊待遇,可以随意使用公司的轿车,每日里或是到剧院出席慈善活动,或是外出兜风散步。

真是难以想象,生于九州煤矿工人家庭,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也许是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人生乐趣太多,总也没有个厌足……秋山想着想着,从睡衣口袋里掏出补药倒进啤酒杯里,一仰脖喝下去。

月子推着一辆小车走进来,车上放着菜肴和威士忌酒。她才二十二岁,是银座夜总会里的侍女。

月子赤裸着身子,只在胸前系了一条围裙。黑珍珠般的瞳仁和高高的鼻梁,让上觉得她像个西班牙姑娘。

她的身材相当丰满,可又算不上肥胖,紧绷绷的富有弹力。皮肤不光柔嫩细腻,而且很有光泽。

“别光是坐在那里傻等。你也动动手,帮我摆一下菜嘛。”

月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像是刚刚发现自己周身 上只系着一条围裙,咧嘴笑出音来。

“就来,就来。”

秋山说着就立起身,睡衣的前摆忽开忽闭。

小车上的菜肴有炸野鸡,蒸鲍鱼和裹着海藻的龙虾,每一道都是精心制作的上等菜。秋山帮着月子把菜摆到桌子上,不声不晌地移到正在往威士忌酒里加水的月子身后。

月子的后背赤裸裸地一丝不挂。围裙的带子系在腰间,越发撩人。秋山扑到弓着腰的月子身上。

“别这样,老头子……”月子扭动着身子。

秋山的双手从月子的腋窝下伸过去。

“你可真够厉害的。”

秋山总算憋足了力气,开始进攻……

就在这时,一个面带冷笑的男人从厨房走进室内。是毒岛。他的右手握着一枝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这是一枝22毫米口径的圣迪阿诺高级左轮手枪,枪把只有三英寸长。

毒岛是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他就这样逼近已经忘形了的秋山身边。

他挥起右手,唰地一声在空中划个半圆,枪把正正地砸在秋山耳朵上。秋山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就嘭地栽倒在地毯上。

和秋山一起扭动着身体的月子被这突然一击吓坏了,张嘴大叫起来,下意识往一边躲去。

<er h3">二</h3>

月子的叫声仅仅持续了一秒钟,毒岛的枪把就重重地落在她的耳朵上。

她的身子旋了一圈,摊开两腿扑倒在地毯上,手脚不住地抽搐着昏迷过去。

毒岛把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从昏厥过去的秋山身上扯下睡衣。

毒岛扯碎毛巾睡衣,胡乱搓成绳子和塞嘴布,把秋山和月子的手脚捆起来,嘴也塞得严严实实。

干完这些事情后,他端起月子加水兑好的那杯威士忌酒一饮而尽,用手指拈起龙虾,贪馋地吃起来。龙虾是用海藻裹着烧熟的,味道非常好。

他又喝下一杯酒,啃完一只炸野鸡腿,这才听见秋山塞得紧紧的嘴里挤出一声声呻吟,眼睛也跟着睁开一条缝。

见秋山已经苏醒过来,毒岛拿起纸餐巾揉作一团,擦了一擦油腻腻的手,顺便把方才搁在桌上的左轮手枪握在手中。

他走过去照着秋山轻轻踢了一脚。秋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好拚命蠕动着身子。

“好好看着我——”毒岛俯视着秋山,恶煞煞地说。

“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名叫毒岛的人。江川和樱田他们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像背上爬了条毛毛虫,又恨又怕。”

“……”秋山说不出活来,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到了这个份儿上,抵抗是没有用的。对我来说,杀人早已经和儿戏一样。反正总有那么一天我自己也会被别人杀掉。你要是敢动一动,我就一枪一枪地把子弹射到你的身上。要尽量让你多吃点苦头,决不会把你马上打死。你是想让我第一枪先打飞你的耳朵,还是打掉你的睾丸?”毒岛满脸狞笑,扳起左轮手枪的击锤。

秋山吓得簌簌发抖。

“假如你好好和我合作的话,就没有必要给你苦头吃,更没有必要杀了你。想想吧,要么是被我活活折磨死,要么是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继续过你的快活日子。两种选择哪一种更好呢?”

“……”

“不想死,对吗?知道了,知道你不想死。好,我来把你嘴里的布取掉。你还是最好不要大声喊叫。不论怎么说,好歹从前还当过航空自卫队的将军嘛。听说你在军队里的时候常常自命为豪爽的九州汉子,有这回事吧?”

毒岛有一句没一句地嘲笑着秋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典钢弹簧刀,按了一下开关钮,泛着紫色光芒的刀刃咔地一声弹出来,约有十英寸长。

冷气逼人的刀刃贴近秋山的面孔。他紧紧闭着眼睛,脑袋左摇右晃,身上也抖个不停。毒岛手上一用劲,弹簧刀的刀刃挑出了塞在秋山嘴里的碎毛巾。

秋山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好容易止住从心底里发出的一声哀嚎,弄得满嘴是血。

毒岛揪住秋山头上稀疏的头发,让他抬起上半身。这时,月子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手脚并用,向客厅爬去。

毒岛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

枪声微弱而沉闷,裹着一层黄铜外壳的小弹头钻进月子的大腿根,从另一面穿出去。月子又一次失去知觉。

“听见了吧?”毒岛盯着秋山。

“枪声就是这么小。不论开多少枪,其他房间里的人都不会听到任何响动。而且,我还听说这幢公寓的墙壁,房顶和地板都使用了高级隔音材料。”

“别开枪!请别杀我。你想了解什么?”秋山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要你那里的情报和证据文件。”

毒岛说着话,把手伸进上衣里面的口袋,打开微型录音机的开关。

“……”

“你随意使用公司的秘密活动费,收买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的军官们,向他们提供金钱、女人,甚至为他们添置房产,让他们为把鬼怪式战斗机确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而摇旗呐喊,并且,你还私自挪用秘密活动费,为这个女人买下这一套公寓房间。这些事情,我不想过问。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公司交给江川派的回扣到底有多少……”毒岛追问着秋山。

“……”

“不出声?我看你是想挨上一枪。”

毒岛脸土浮起残忍的笑容,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正正地对着秋山的耳朵。

“别这样!我……我只是公司与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之间的联系人,有关政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清楚。那是我工作范围之外的事情。”

“真是这样?”

毒岛开枪了。

子弹击穿秋山阴囊的下端。秋山又痛又怕,六神无主,小便嘀嘀哒哒地淌出来。

“别再开枪。我说。请别再开枪。”

他不敢用眼睛看自己下身的伤口,只是语无伦次地大声叫喊着。

“这一回再要耍花招,我可就要用刀子割掉你那个东西,早早地把你弄死太没味道。”毒岛死气腾腾地说。

“我说……真的。我和政治捐款没有什么关系。负责这件事的是山田常务董事。”

“政治捐款,少用这种漂亮字跟。说清楚点,回扣到底有多少?”

“是,是……回扣已经支付了十五亿。”

“山田把这笔回扣交给谁了?”

“通过小岛大藏大臣交给江川先生等人。”

“是现金吗?”

“先是用小岛先生的化名岛村在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开好户头,然后将十五亿元回扣存进去。第二天,小岛先生带着十个下属去银行,好像是取出现金让下属们搬走了。”

“有收据吗?”

“没有听说过。也许不会有。”

“接着往下说。”

“这十五亿只是第一笔回扣。等到战斗机全部配备完之后,还要拿出二十亿元回扣。求求你,另开枪……我还不想死……”

“真不想死?那好,你收买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的军官们,一定花了不少钱。请告诉我,记载着这些钱的来龙去脉的备忘录在什么地方。”

毒岛微微一笑。

<er h3">三</h3>

“你说话不算数!方才你明明说过不过问这件事情,这是你的诺言。”秋山急得叫出声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诺言。”

毒岛脸色一变,微笑化作狰狞。左手握着的弹簧刀向前一送,刀尖顶在秋山的肚脐眼上。

“备忘录没有留下来,全都烧毁了。”

秋山的身子籁籁发抖。

“真的没有留下来?”

毒岛手上一用劲,刀尖刺进秋山的肚脐眼,差不多戳了一英寸深。秋山痛得张大嘴巴正要叫喊,左轮手枪枪管上装着的消音器已经塞进他的嘴里。

毒岛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冷冷地望着嘴里咬着消音器、身子不住地扭来扭去的秋山。

“真拿你没有办法。只好就在这里把你打死,再去找山田问个究竟。”说着话,毒岛再次扳起左轮手枪的击锤。

“先别开枪……我什么都告诉你……请别开枪。”秋山牙齿咬着清音器,含混不清地说着。

“好吧,我就再等上片刻。”

毒岛从秋山嘴里扯出消音器。清音器上沾满了带着血色的唾液。

秋山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才平息下来。

“我没有把每一份备忘录都保存下来,留着的只是这三年中的一些重要备忘录。”他说话时还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

“你把这些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

“埋在我家的庭院里。假如F4E鬼怪式战斗机没有被选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就把这些备忘录散将出去要挟有关人员,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使F4E鬼怪式战斗机入选。就为这,当时才没有把这些备忘录烧毁。F4E鬼怪式战斗机入选后,按理说这些备忘录应当马上销毁,可是我怕公司过河拆桥,利用我做成生意后就把我一脚踢开,砸掉我的饭碗,所以就把它们保存下来。一旦公司真要这么干,我就可以威胁经理说要把这些东西公诸于世。”

“太好了,为我办了件好事。你说把它们埋在庭院里了,是在庭院里的什么地方?”

“假山上的那个小庙下面……”

“请带我去取。不过我可要先警告你,千万别想搞什么名堂。这样吧,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还是先让你见识见识。仔细看看吧,如果不照我说的去做,会落个什么下场?这就是你的榜样。”

话音还未落地,毒岛手中的左轮手枪已经响起来,子弹射在昏迷不醒的月子的面孔上。他每隔一秒钟射出一发子弹,连着开了七枪,枪枪对准月子的面孔射去。眨眼之间,能装九发子弹的左轮手枪弹匣就打得空空如也。月子的面孔血肉模糊,几乎成了肉酱,浑身痉挛着,眼瞅着送了命。

“你……你简直是一头野兽。根本就不是人!”

秋山怒不可遏,刹那间忘记了恐怖,张开嘴巴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白披着一张人皮,其实就是一条狼。不,你不是狼。狼这个名字都太好听了。你是一条鬣狗。到了这会儿,还指望我听你的话,和你合作?动手吧,把我杀掉。让我和月子一起死!反正备忘录一到手,你同样会杀死我的。”

“用不着这么慌张。我并不想杀你,你大可不必作出这副样子来。”

“少说这种骗人的鬼话!”

“你是F4E鬼怪式飞机幕后交易的活见证,所以我是不会杀你的。就算是要遂你的愿,送掉你的性命,也不会一枪打死你,而且要让你吃尽苦头,活活把你折磨死。若是让你轻轻松松地死去,那可是太便宜你了。”

毒岛冷冷地说着,手中握着的弹簧刀向秋山萎缩起来的下身伸过去,作势欲刺。

“别忙……别忙动手!”

秋山又是一脸惊恐神色。

毒岛手中的弹簧刀凌空一闪。

捆着秋山两只脚脖子的绳索嚓地一声断成几截。紧接着,把他的双手捆在背后的绳子也被切断。

秋山摇摇晃晃地立起身子,没等站稳,又一头扑到早已咽了气的月子身上,双手紧紧搂住月子的尸体,哭出声来。

“快点把衣服穿上。”

毒岛冲着秋山的屁股踹了一脚。

“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请你把身子转过去,脸朝着那边。”

秋山不肯松开月子的尸体,哭声哭气地哀求着。

“你想搞什么名堂?”

毒岛说着话,看见秋山已搭拉下去的男根这会儿又缓缓抬起,不禁苦笑起来。

“行行好,我舍不得离开月子,想好好和她告别。这是武士的感情……要么就请你闭上眼睛,时间不会很长的。”

“明白了。说老实话,我可真想让大战期闻按照你的命令去送死的特攻队员们看看你的这副模样。”

毒岛吐了口唾沫,坐到沙发上去。

二十分钟后,秋山缓缓立起身,开始往身上穿衣服。方才在月子尸体上的那番剧烈运动,使肚脐眼上的伤口又流出血来。

秋山刚刚穿戴整齐,毒岛就把左轮手枪顶在他的背上,推着他穿过厨房,走到大楼背面的阳台上。

阳台上搭着一条可以卷起来的软梯。软梯下端接着大楼外墙上的消防梯。

软梯是毒岛搭上的。他正是靠着这条软梯爬进月子那套房间的厨房。窄窄的消防梯和应急楼梯相通,两边都有扶手。

半小时后,毒岛驾驶着偷来的科罗拉轿车行驶在水户街道上。助手席上坐着野方组的坂口,正在听毒岛向他介绍情况。

秋山这会儿被关在科罗拉轿车的行李厢里,手脚又被捆住,嘴巴也堵得死死的。

快到新四木桥的时候,坂口从科罗拉轿车上下来,钻进一直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自达SS轿车,车上坐着野方组的四个彪形大汉。

毒岛驾车驶过中川桥,在江户川边上向右一打方向盘,从金街自来水净化厂边上插过去,到了柴又。这里至今还残留着十足的田园风光。

秋山的那幢房子立在一座矮矮的山丘上,俯视着一座养鱼人的鱼池。房子周围环绕着杂树林,整个占地面积大约有三百坪左右,外面还有一道砖砌的围墙。

毒岛在后门附近停住科罗拉轿车,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自达SS轿车刚刚爬上小山丘就停下来了。

他打开行李厢的盖子,从里面拖出秋山,放在地上,解开捆住秋山手脚的绳索和塞在嘴里的破布。秋山在行李厢里被倒灌进来的汽车废气熏得不轻,哇哇地吐着黄水。

毒岛右手握着左轮手枪,左手拎着方才在半路上买好的一把铁锨。

他用铁锨拨开后门里边插着的门闩。

“喂,听好了。要是敢弄出响声来,就用这把铁锨削掉你的脑袋。”他警告着秋山。

两人一起走进后庭院。假山那边一排阵旧的平房隐约可见,但是没有亮起灯火。

“妻子今天晚上去参加美容俱乐部的例会去了。女仆和她一起……”秋山悄声说。

“好,动手干吧。慢慢挖。”

毒岛在假山边上把铁锨递给秋山。秋山刚刚接过去,蓦地一闪身,挥动铁锨向毒岛迎头劈来。

第十五章 备忘录

<er top">一</h3>

毒岛的动作可要比秋山快得多。

他单膝跪地,躲过秋山斜斜劈下来的铁锨,抡起左手用力一劈,掌锋砍中秋山的右腕。

这一下重重一击,砍得秋山的右手腕皮开肉绽,腕骨也被砍断。秋山疼痛难忍,铁锨脱手而出,左手紧紧捏住右手腕蹲到地上。

毒岛故意慢悠悠地弯下腰,用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锨,右手把左轮手枪插在裤子皮带上。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混帐东西。”

他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恰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兽。

“别……别碰我!”

秋山看见毒岛杀气腾腾地逼过来,上下两排牙齿碰得喀喀作响。

毒岛飞起一脚踢倒秋山,紧跟着就把手中握着的铁锨向前一送,用力顶在秋山的嘴上。

秋山的牙齿被顶掉几颗,嘴角也被撕开,满嘴满脸都是血淋淋的。

“以后怎么样暂且不管,横竖得先把你杀了。我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上了当还会心平气和。”毒岛咧着嘴笑起来。

秋山的大便挤了出来,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恶臭。毒岛从他嘴上移开铁锨,轻轻插入他的下腹。

“饶我一命!再不敢这么干了。”秋山颤抖着声音哀求毒岛。

“再不敢这么干?你还是少说点昏话,等死吧。”

“与收买防卫厅和航空自卫队军官用去的那些钱有关的备忘录确实埋在这座假山上,这是一句实话,一点不假。不过不是埋在那座小庙下面,而是埋在灯笼底下……”秋山蠕动着嘴唇说。

“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虽说只有一只手能动,挖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吧?”毒岛冷酷地下着命令。

“我动不得,肚子被戳开个口子……”

“别装疯卖傻。被铁锨切开的只不过是你肚皮上厚厚的脂肪而已,离肠子还远着呢。”

毒岛拔出插在裤子皮带上的左轮手枪,握在右手里,又从秋山肚子上拔下铁锨,扔到地上。

秋山嘴里淌着血,左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哼哼唧唧地站起来。

“喂,快点儿。趁你老婆和女仆们还没回来,赶快干完了事。她们真要是回来了,只好把她们统统杀掉。”毒岛满不在乎地说着。

“知……知道。”

秋山的左手被伤口里流出的血弄得粘糊糊的,弓下腰去扶起铁锹。骨头断了的右手软绵绵地搭拉着。

在毒岛黑洞洞的枪口逼迫下,秋山晃晃悠悠地向假山边上的灯笼走去,每迈一步,嘴里都要发出一阵呻吟。

这个灯笼是用石头凿成的,大约有两吨重,个头相当大,上面还雕着漂亮的图形。

秋山站在灯笼的北边动手掘土。灯笼像是由下面的岩石支撑着。那岩石有两块,秋山掘土的位置恰恰在两块岩石中间的缝隙上。

挖了大约三分钟后,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左手刨起土来。没过一会儿,就从土里取出一包用塑料布包着的东西。

“都在这里。我……信守了诺言,请你也说话算数,放我一条生路。”秋山气喘吁吁地说。

“当然。你是活证人啊。”

“是真的,你真的不杀我?”

“没错。好了,站起来,开步走。”

毒岛伸出左手,一把夺过沾满泥土的塑料包,右手用左轮手枪顶住秋山的脊梁骨,押着他往后门方向走去。秋山左手捂住被铁锹划出个大口子的肚子,像对虾一样弓着背,踉踉跄跄地走在前面。

看看已经走到停在后门附近的科罗拉轿车旁边,毒岛挥起左轮手枪砸在秋山头上,把他打昏过去。

他把失去知觉的秋山弄到后排座位上,扶着他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又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用绳子捆好,这才打开轿车车厢里面的顶灯,动手解开那个塑料包。

揭开外层的塑料布后,里面是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备忘录,还放了干燥剂。乍一看,备忘录上除了一排一排的数字外,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根本见不出个名堂来。

各组数字的排列组合一点儿也不规整,找不出什么规律来,即便是使用乱数表,恐怕也难以解读这一组组数字的含义。

看来,只有过后再慢慢从秋山那里套问出解读法。毒岛这么寻思着,掏出钥匙插进科罗拉轿车的引擎开关,发动起引擎,开车朝小山丘下面驶去。坂口和野方组那几条大汉乘坐的马自达SS轿车一直停在小山丘边上,静悄悄地等着毒岛。科罗拉轿车开到马自达SS轿车旁边,吱地一声刹住。

“备忘录已经拿到手,是用密码写的。”毒岛小声招呼着坂口等人。

“干得不坏。把备忘录和秋山交给我们,让我们送到先生那里去。你这就去抓山田常务董事吧。”坂口也小声对毒岛说。

“把秋山给你们就行了。备忘录还是我带着。白白给了田渊先生,往后我的日子可有点不好过。”

毒岛脸上露出不情愿的样子。

“别说这种话。请你务必给我们个面子。”

坂口丝毫也不让步。

“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就要下手杀我?”

“虽说不愿意闹到这一步,真要到了节骨眼上,也只好就这么办。若是不能设法和田渊先生结成同盟,使江川派不敢下手消灭我们,我自己多半会和你一起被人杀死,我们的组织也会被别人赶尽杀绝……”

坂口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着。

“不必多说,明白你的意思。备忘录这就给你。”毒岛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多谢了。施恩必报。”

“说得好听而已。那位先生往后肯定会好好报答我的!”

毒岛把备忘录递过去。

“拷问秋山、逼他解读密码之前,最好先替他包扎一下伤口。他一死,备忘录的内容就永远都是个揭不开的谜。”

“这个我知道。等你把山田抓回来之后,我们再动手拷问他们两个人。”

“山田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和他的‘情夫’在一起,也许正在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关头上。山田演的是女角。”坂口苦笑着说。

<er h3">二</h3>

半个小时后,毒岛已经到了足立区西新并,开着科罗拉轿车在一排建来出售的住宅中间兜着圈子。

这些小住宅群的格式几乎完全一样,沿着填平的沼泽地远远伸展开去。

毒岛把车停在还没有建起房子的空地上,朝五十米开外的一幢住宅走去,绕到这幢墙上挂着“星川”名牌的小住宅后面。

砖头砌起的围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房子是一幢小巧典雅的两层建筑。毒岛轻轻一纵身跃上墙头。

虽说围墙并不高,跳下去也无妨。为了不弄出响动,他还是双手扒住墙头,贴着墙壁滑进后庭院。这个后庭院窄是窄了点,不过仍然有一座小池子,池中点缀着岩石,周围还种着小竹子和其他花木。

屋檐下的木板套窗没有关严,透出淡淡的灯光,毒岛把眼睛凑近套窗上的缝隙,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火盆上铁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冒出一股股热气,看不见一个人影。房间角落里的屏风是开着的,可以直接看见隔壁的厨房,那里也没有人。

看起来,要留神的是楼上的人。毒岛这么寻思着,悄无声息地拉开木板套窗。没等他探进身子,厨房里突然钻出一只花猫,蜷缩成一团,竖起浑身的毛,呼呼地喘着粗气,虎视耽耽地盯着他。

毒岛斜着身子跨进室内,脱下西装上衣,连鞋子也一起脱掉,然后两手一撑,将西装上衣展在面前。

猫一纵身扑过来。

毒岛两手一拢,把猫蒙在西装上衣里,跟着往地板上一按,用膝盖狠狠压上去。挤断了脊骨的猫痉挛起来。

他没有理会挤出来的猫粪的恶臭,掀开上衣,拎过铁壶,将滚烫的开水从猫的嘴里灌进去,让它再也活不过来。

重新穿好上衣的毒岛右手握着装了消音器的左轮手枪,把鞋子放在地板上,关上木板套窗。

楼上的响动透过天花板传下来。

毒岛走到厨房旁边的正门口,蹑手蹑御地爬上通往楼上的楼梯。楼梯的木质不是很好,稍不注意就会弄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隐隐约约传来刚刚步入老年的男人拿腔拿凋,学着女人口气撒娇卖乖的声音。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的常务董事山田喜好男色,这会儿正在演他的女角。

有个年轻男人有意憋粗嗓子,正在用做作的男人声音和山田调情。这是星川的声音。他原来在上野的一家男妓酒吧混饭吃,山田和他搭上后,就为他买下了这幢房子。

毒岛摸到二层房间右侧的那扇门前面,一只眼睛贴到锁眼上,费力地往里面打量着。屋里的两个人恰好在房间的左侧,锁眼里看不见他们。房间里的灯不是很亮,光线暗淡。

毒岛轻轻转一下门把手,见门没有上锁,就顺手把门推开一条缝。

二层上只有这一个房间,相当宽敞。房间角落里点着一盏纸罩蜡灯,微弱的灯光下面,两个人正在忘乎所以地狎戏着。

山田常务董事浑身上下的肉都是软绵绵的,头上套着假发,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绸子做的女式长衬衣。

二十岁上下的星川像一般的少年那样,把头发束成一绺,搭在头顶上,身上穿着紫色的和服。

星川早已兴奋起来,扑到山田身上。山田这会儿也是两眼朦胧,一副如醉如痴的神态。

“行了,也该收场了。”

毒岛早已溜进屋子,苦笑着立起身子,冲着那两个人叫了一声。

山田和星川顷刻间像是变成僵尸,呆呆地动弹不得。

这种沉寂马上就被星川打破。他从山田身上滚下来,抓起地板上放着的日本刀,唰地一声将刀抽出刀鞘,双手举着朝毒岛逼过来。

“还想继续演戏吗?”

毒岛冷冷地嘲笑着他,不假思索地勾动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的扳机。子弹经过消音器飞出去,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星川面孔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他双手仍旧举着日本刀,狐狸般的面孔上浮起惶惑不解的神色,一屁股坐到地上。

日本刀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他的身子向前一扑,恰好伏在刀刃上,不知身体的哪个部位被深深地划了一刀,血迹顺着地板淌开去。

山田撅起肥肥大大的屁股,像是突然间患了疟疾,从头到脚抖个不停。

“知道我是谁吗?”

毒岛一脚蹬在山田身上,让他仰面朝天。

“你……你是毒岛吗……别开枪。”

山田总算恢复了男人的声音。

“只要认认真真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会朝你开枪的。江川派为你们大开绿灯,把F4E鬼怪式战斗机确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你们则付给他们大笔回扣。回扣的支付工作是由你负责的吧?”毒岛盯着山田问道。

“不,我不明白你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事情我一概都不知道。”

“你真的一概都不知道?我来提醒你一下,你们公司里的秋山现在被我关起来了。他可是给我讲了不少事情。”

“我虽然不知道秋山讲过些什么,但是可以想来,多半是受不住拷打,信口开河,胡说一通。”

山田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毒岛手中握着的22毫米口径左轮手枪。

“既然如此,那就用不着多说。你在这里不愿意讲,我只好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在那里,你无论怎样都会愿意开口说话的。你这会儿捆得好好的,省去我许多麻烦,就这样把你带走也不错。”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敢大声嚷嚷我就杀死你,然后再把你这穿着女人的衣服、化妆得妖里妖气的尸体扔到银座最热闹的地方。你的亲人看见你这副模样,一定要大吃一惊。也许还不仅仅是吃惊,他们还会为你这样的性变态者感到羞耻,感到无地自容。”毒岛说着话,动手撕开床单。

“请饶我一命……”

“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提的问题,当然可以饶你一命。怎么样?”

“你和江川先生作对,到底会有什么好处?江川先生是国家权力的化身,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论怎么折腾,拿国家作对手绝对没有取胜的可能。”

“所以你们就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巴乞怜?你们这伙人都是一类货色。”

“你简直是发疯了。”

“别再啰啰嗦嗦的,还是操心着点儿你自己的事情吧。”

毒岛冲着山田的下身一脚踢去,山田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失去知觉。毒岛走过去,用撕碎的床单布塞好山田的嘴巴,又蒙上他的眼睛。

<er h3">三</h3>

一个半小时后,毒岛把山田搬进世田谷田渊那幢住宅的地下室里。这个地下室是完全隔音的,秋山早已经被关在里面,身子被捆在地下室里的铁柱子上。铁柱子下端埋迸水泥地板,上端插在天花板里。

“放了我!”

秋山一看见毒岛走进地下室,马上就扯开嗓门喊叫起来。毒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把山田绑在离他三米远的另一根铁柱子上,动手扯下塞着山田嘴巴、蒙着山田眼睛的床单布。

地下室里的看守是野方组的三个小伙子,他们脸上全都戴着面罩。

“坂口在什么地方?”毒岛把嘴凑到一个看守的耳朵边上悄声问着。

那个看守没有出声,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隔壁紧挨着的地下射击场。

毒岛离开地下室,快步走进射击场。这个射击场的射程距离是五十米。坂口和林田正端着22毫米口径猎枪,不住地勾动弯曲的扳机,瞄准活动人体靶作着速射训练。

“干得如何,秋山说没说出备忘录上的密码?”毒岛冲着坂口问道。

“我想等你回来以后再慢慢问他,就把他撂在地下室里没有动手。山田怎么样,开口没有?”

坂口从猎枪弹匣里退出子弹。

“我把他弄到这里来了,这就去撬开他的嘴巴。不过,那家伙是个受虐狂,下手太重只会引起反面效果。”

“你给出个好主意吧。”

“行啊。别管其他地方,只消瞅准他自己认为最要紧的部位狠狠收拾。”

毒岛说完话,坂口将部下召集过来,传达了指令。

毒岛拔出手枪打了二十分钟靶,这才回到隔壁的地下室。坂口的部下们已经把装着滑轮的炉子收拾妥当,焦炭燃得旺旺的,插在炉子里的炉钎子前端早已烧成粉红色。

山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女式长衬衣的前襟忽开忽合。

和毒岛并排站在一起的,是戴着面罩的坂口和林田。

“山田说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全都是胡说八道,还说他自己对回扣之类的事情一无所知。”毒岛冲着秋山说道。

“这个人就是常务董事?”

秋山瞟了一限一身女人打扮的山田,吃惊地大声反问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点不错,就是他。这个下流龌龊的变态性欲狂,恰恰正是那个白天在公司里耀武场威的山田常务董事。”毒岛笑着回答秋山。

“常务董事!实在是对不起,我全都说出来了。我不想就这样死去。”秋山急促地对山田说。

“不,你还有没说出来的东西。备忘录上的那些数字是怎么回事?”毒岛盯着秋山追问道。

“……”

“是这佯?你是害怕这位常务董事?那好,我就先让他开口说话。”

毒岛撤了一下嘴角,走到山田面前。

“告诉我,为了让F4E鬼怪式战斗机成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你们给了江川派多少回扣?”他声言厉色地喝,问着山田。

“我不知道。”

山田毫不松口。

“不知道?恐怕还不能这么说,多半是一时想不起来吧?还是让我来帮你想想。”

毒岛从炉子上拔出烧成粉红色的炉钳子,一步一步逼近山田。山田脸上浮起惊恐的神色。

嗤地一声,毒岛手中的炉钎子烧断了捆在山田身上的绳子。没等摇晃着身子想要逃开去的山田跨出一步,炉钎子又凑近他的肛门。

仅仅这么一下,就使山田根深蒂固的受虐狂心理顷刻间烟消云散。

“别动手!我说……”山田扯破嗓子大叫起来。

“回扣是不是十五亿?”

“是的……存进了小岛大藏大臣的户头。”

“是用小岛的化名岛村的名义在美国联邦银行开的户头,把钱存进去的?”

“是。”

“小岛开的收据放在什么地方?”

“没有收据之类的东西。”

“真没有?”

毒岛手中的炉钎子贴着山田的股缝轻轻插进去,地下室里顿时飘出一股焦肉的臭味。

山田惨叫一声,肚子往前一挺,跟着就一头栽到水泥地上,又昏迷过去。坂口的部下急忙跨上前去,用铁桶往他头上泼着冷水。毒岛走到炉子旁边,把炉钎子重新放到火上烧着。

过了一会儿,山田好容易苏醒过来,痛苦地蠕动着身子。

“这一回我要烫断你的直肠。不想吃这样的苦头,就给我爽爽快快说出来。”毒岛冷冷地威胁着山田。

“收…!收据的形式是一张收条,上面的内容是小岛先生收回了借给我们公司总经理的十五亿元债款,收据现在放在公司的金库里。”

“是公司总部的那座金库?”

“不是。是涉谷分公司城南停车场地下的那坐金库。”

“没说假话?”

“没有,确确实实在那里。那座金库里还放着用来编制逃税帐簿的公司底账。”

“那个停车场地下有几个警卫?”

“只有四个。”

“保险柜上的锁是号码式的?”

“是号码和钥匙并用的那一种。”

“钥匙在谁的手里?”

毒岛一句一句追问下去。

“钥匙由我保管着,锁在我家的金库里。”

“知道打开公司那座保脸柜号码锁的号码吗?”

“不知道。不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知道那个号码的只有公司的经理部长和总经理两个人。总经理也许是怕我掌握开锁号码后,利用金库里的那本底账做文章,向公司大敲竹杠。”

“我就权且相信你一回。”

说完这句话,毒岛不再和山田罗嗦下去,径直走到一旁的秋山面前。

“喂,这会儿可就用不着担心这位常务董事了吧?把备忘录上的密码给我解释解释。再要不说,我可要找到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告诉他你为什么要保存着这些备忘录。”他不紧不慢地对秋山说道。

“我说。备忘录上的密码是用口语体《旧约圣经》编成的。打头的四位数是《旧约圣经》的页数。如果就0291,那就是指圣经协会出版的口语体《旧约圣经>第291页。后面的数字假如是3011,指的就是第三十章第十一节‘我今天陈明在你面前的一切诅咒……’这句话,用这句话中头一个字‘我’的第一个音……这样,渡边、若山等等姓氏都可以依照《旧约圣经》解译出来。不论是哪一个姓氏,都是以《旧约圣经》作为密码的底本,用数字加以表示。人名后面是日期,最后是金额。”秋山一五一十地解说着。

第十六章 金库

<er top">一</h3>

毒岛把山田和秋山关进地下射击场左边的一间囚室,又开着车驶上夜幕笼罩下的街道。

车是野方组的小喽罗们偷来的。这是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挂着伪造的车牌照。

毒岛是要去练马区下石神井附近的山田家。假如山田说的那些话果真可信,那么,打开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秘密保险柜的钥匙就一定是放在他家的金库里。

毒岛的轿车后面跟着一辆深灰色的公爵轿车,和他的车始终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坐在那辆轿车里的除了坂口和两个保镖之外,还有专门破坏电气设备的野方组成员木田。

山田的住宅离石神井公园不远,周围的环境非常幽静。住宅外面的围墙几乎和监狱围墙一般高,堂皇至极。整个住宅的占地面积约有五百坪左右。

皇冠轿车和公爵轿车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二十米左右,一前一后贴着山田住宅西边的围墙停下来。负责破坏电线的木田钻出公爵轿车,肩膀上挂着一卷绳子,腰上拴着电工用的皮带,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他敏捷地爬上水泥电线杆,用钳子剪断山田家的电话线,还剪断了直通附近派出所的紧急警报线。

接着,他手臂用力一扬,从电线杆上把绳子掷向庭院里的一棵榉树。绳子的前端有一个铁钩,牢牢地钉在榉树粗大的树枝上。木田滑下电线杆,冲着皇冠轿车里的毒岛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一切就绪。毒岛看见后,缓缓地将皇冠轿车倒到电线杆旁边。

木田刚刚回到车上,公爵轿车就悄然开走,驶往早稻田大街附近,在那里等着毒岛。

穿着帆布鞋的毒岛从皇冠轿车上下来,蹑手蹑脚地溜到电线杆下面,轻轻巧巧地爬上去,动作比木田还要熟练几分。他攀着绳子爬到庭院里的榉树上,两手抱着树干滑下去。庭院里有不少树木,都是昔日的武藏野森林留下来的。

有这些树木作掩护,接近那幢钢筋混凝土的两层建筑就容易多了。毒岛溜到房子后面的厨房跟前,从身上掏出两根前端弯成钩型的铁丝,利利索索地捅开门上的弹簧锁。

厨房门被他轻轻推开一道缝,门后还拦着一根铁链子锁。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用铁丝如法炮制,捅开了这道锁。

宽敞的厨房里点着一盏小灯。这幢房子里的详细情形,毒岛刚才从山田那里问了个一清二楚。

金库在楼上山田夫妇的卧室里。住在这幢住宅里的,只有山田夫妇和两个女仆。公司的轿车可以供山田夫妇随意使用,所以家中并没有住着司机。

紧挨着厨房的那个房间住着两个女仆。毒岛不敢弄出一丝响动,小心翼翼地朝门厅走去。这幢房子的走廊也相当宽敞。

铺着天鹅绒的楼梯从门厅通到楼上。毒岛伏下身子,一点一点爬上楼梯。上楼之后,他向左一拐,轻轻走到卧室门前,把耳朵贴到门上。从腋下的枪套里拨出装着消音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缓缓转动门上的把手。

房门没有上锁。毒岛手下略一用力,悄然无声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溜进室内。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卧室,摆着两张宽大的双人床,床与床之间隔得很远。

右边角落里的那张双人床上,一个三十七八岁、像是山田妻子的女子正和另外两个年轻姑娘狎戏。这两个姑娘多半就是山田家的那两个女仆。女主人扮的是男角,两个年轻女仆扮作女角。

山田的妻子名叫美津子,与其说她苗条,莫如说她骨瘦如柴。

“竟是有其夫必有其妻啊。”毒岛哧哧地笑着说。

“……”

三个女人顷刻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主人和女仆居然这般亲密无间,真令人艳羡不已。你们几个都不许大声嚷嚷,不然的话我就开枪打死你们。”

毒岛挥了挥手中握着的左轮手枪。

“别开枪!”美津子气喘吁吁地说。

“听着,三个人一起继续干你们方才干的勾当,只要一停下来我就开枪。”毒岛厉声命令着。

“你……你是个性虐狂?”

“别胡扯。要是金库还没有打开就让你们逃掉,可要给我添不少麻烦。行了,称们这就开始吧。”毒岛又止不住哧哧笑起来。

“那……只要我们不跑,能不能答应不杀我们?”

那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女仆结结巴巴地问着毒岛。她的身段相当漂亮。

“可以,我答应你们。”

“那就对不起了……”

“喂,动手啊。”

毒岛举起装着消音器的左轮手枪冲天花扳开了一枪。枪声虽说不大,子弹的力量却不小,在天花板上钻出个坑来,泥灰纷纷落下。

三个女人勉强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滚作一团狎戏起来。她们为了逃脱恐怖的阴影,各自都不遗余力地拚命爱抚着对方。

毒岛走到壁炉跟前,用手抠住耐火砖砌成的装饰壁,用力往外一扳。掀开的装饰壁后面,隐藏着一个宽大的保险柜,门上有两套号码锁。这是那种不用钥匙的保险柜。

“通到附近派出所的紧急警报线已经切断了。保险柜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名堂?”毒岛扭过脸去闯美津子。

“还……还有……”美津子蠕动着身子回答着。

“是吗?过来,你来给我开。”毒岛不假思索地命令着美津子。

“我不知道打开号码锁的号码。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我丈夫一个人。”

“这不要紧,我会告诉你的。”

“那……好吧。要是不打开壁炉烟囱上的玻璃盏就去开金库,金库里就要射出麻醉气体。”美津子老老实实地告诉毒岛。

<er h3">二</h3>

“居然还有这一手?我自己来吧。”

毒岛冷笑一声,立起身子,找到镶嵌在壁炉台上方耐火砖烟囱上的温度计,伸手掀开玻璃盖。

随后,他又迅速拨动号码盘上的号码,打开两套号码锁。为了预防万一,他解下皮带拴在保险柜的门把手上,斜斜地遇到一旁,用力一拉。

没出什么岔子,保险柜的门敞开着,里边设置的麻醉枪没有喷出麻醉气体。

保险柜里除了许多证券、定期存款的存单和现金外,还放着几个珠宝匣。

“别动这些东西!”

毒岛刚要伸手拖出珠宝匣,身后床上的美津子忽然嚷起来,声音尖厉刺耳。

“用不着担心。珠宝于我毫无用处。”

毒岛端起珠宝匣往地下一倒,里边装着的珠宝叮叮珰珰滚出来撒了一地。最先落地的是一颗大约有十克拉的钻石。

三个珠宝匣里滚出好几把钥匙。多半是银行里出租保险柜上的钥匙。弄不清楚城南停车场地下金库的钥匙究竟是哪一把。

毒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钥匙全部塞到衣服口袋里。紧跟着又揣上一大堆现金,这才不谎不忙地走到双人床前。

“停下来!”

三个女人闻声不再动弹,等着他发落。

“两个姑娘并排躺在床上。夫人,你站到壁炉台上去,免得让你逃掉。”

毒岛一边下着命令。

美津子在黑洞洞的枪口逼迫下,精赤条条地爬上壁炉台。两个姑娘躺在床上。

过了一个半小时,毒岛总算和两个姑娘消遣够了。他把三个女人全都捆起来,嘴巴也用布堵上,然后快步走下楼梯,又攀着那条绳子爬到墙外。脚一落地,他就急忙冲过去发动起皇冠轿车,赶到早稻田大街附近,与坂口他们乘坐的公爵轿车会合。

“你来迟了,一直在为你担心。”坂口对毒岛说。

“山田的金库开起来相当麻烦。再说,打开以后我又顺手牵羊弄了点儿钞票。这些给你,是个小意思。”

毒岛从抢来的一千万元钞票中抽出三百万,爽爽快快地递给坂口。

“谢谢。”

坂口冲毒岛轻轻点下头,转过身去把钞票分给几个部下,每人十万元。

两辆轿车一前一后驶上早稻田大街。这一次的目标是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经理部部长八代。他的家是在杉并区阿佐谷的住宅区里。

八代家的那幢房子普普通通,和一般中产阶级的住宅没有什么区别。儿子们都已独立,女儿们也先后出嫁,家里只住着八代夫妇。

毒岛闯进八代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八代夫妇呆若木鸡。未等他们醒过神来,他已经将他们的嘴巴堵上,挥舞着手枪押着他们走出大门,两下打昏过去,塞进皇冠轿车的后排坐位,拉过一张黑布遮起来。

皇冠轿车没走多久,就和不远处等着的公爵轿车再度会合。坂口等人从车上下来,帮着毒岛一起把八代夫妇分别塞进皇冠轿车和公爵轿车的行李厢。

两辆轿车迅速返回田渊的那幢住宅。八代夫妇被擒进那间竖着好几根铁柱子的地下室,牢牢地捆在铁柱子上。

毒岛冲两个人的尾椎骨各踢一脚,让他们苏醒过来。八代有五十一二岁,头发已经花白。他的妻子有四十七八岁,身体肥肥胖胖的。两人刚一清醒过来,就哼哼着扭动自己的身子,徒劳地挣扎着。

“我和你们两口子无冤无仇,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是不会让你们吃什么苦头的。请告诉我城南停车场地下金库里那座保险柜的开锁号码。”毒岛盯着八代说。

“这绝不可能。真要是告诉你,公司肯定要辞退我,我的退休金就会毫无着落。”八代可怜巴巴地回答毒岛。

“退休金难道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毒岛不禁冷笑起来。

“我怎么样倒无所谓。若是拿不到退休金,为了孩子们建房子借下的贷款也就无法还清。”八代蠕动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着。

“用不着害怕。不要说是你,就连山田常务董事和秋山都爽爽快快地全部招供了。”毒岛说话的口气比刚才稍稍温和一些。

“骗人!”

“我没有骗你。他们两个这会儿就关在隔壁房间里。我正是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你掌握着城南停车场地下金库里那座保险柜的开锁号码。”

“随你怎么说,即使是现在就杀死我,我也绝对不会把号码告诉你。”

“你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真令人钦佩。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要让你夫人先吃苦头。”

毒岛说着就转过身去,走到焦炭熊熊燃烧着的炉子跟前,拔出前端烧得通红的炉钳子。

炉钳子挨上八代的妻子菊江的头发,嗤地一声烧了起来,地下室里马上就冒出一股扑鼻的焦臭昧。

菊江大声惨叫着,拚命地扭动死死捆着的身体。毒岛又把炉钎子贴到菊江的左边耳朵上,烫得耳朵上的肉咝咝作响,冒起一股热气。

“别这样干!”八代扯破嗓门喊起来。

“你……你根本不是人。是畜生。和畜生是讲不通道理的。我这就告诉你秘密保险柜的开锁号码,先向右拨五次78,再向右拨四次35……”他又恨又怕,气急败坏地说出号码。

毒岛先是默默地背诵几遍八代说出的号码,然后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从山田家金库里搜来的那儿把钥匙,全都扔到地上。

“开锁的钥匙是哪一把?”毒岛继续追问着八代。

“你可以去问山田常务董事。”

“没准儿他会说假话。先问过你再去问他,谁要是不说真话,必死无疑。”

毒岛的声调虽然不高,但是隐含着一股森森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懂了。是从右边数的第二把钥匙。”

八代全身冒着冷汗,战战兢兢地说着。菊江已经昏迷过去。

毒岛一手拖着一个,把两人弄进隔壁的囚室。八代刚刚看见一身女人打扮的山田,马上把头高高扬起,满脸都是不屑一顾的神色……

将进凌晨四点,毒岛开着车向涉谷方向飞驰而去。城南停车场就在青山六号街区附近,正对着青山大街。这座停车场每天凌晨两点到七点是休息时间。

它的地上建筑有五层,正面的金属卷帘门关得死死的,毒岛把车开到大楼侧面停下来。

他爬上车顶,翻过围墙,双手扒住墙头,贴着墙壁滑到地上,没有弄出一点响动。

围墙和大楼之间的距离很窄,仅仅是一条甬道,可供人们行走。

毒岛轻手轻脚地绕到大楼后面,找到专供职工进出的那道门,走近前去。

他摸出前端弯成钩型的铁丝,捅开门上的暗锁,试着把门轻轻推开。

那扇门刚刚被推开三厘米左右,大楼里的紧急警报器突然响起来。毒岛大惊失色,一颗心呼呼直跳,刹那间竟然拿不定主意是逃走还是冲进去。若是现在逃走,往后再来可就更加麻烦……转瞬之间他就做出判断。

没容再加思索,他一把将门推开,纵身跳进大楼的走廊。右手也同时拔出装着消声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

身子刚刚闪进走廊,他马上回手把门掩上,眼角的余光恰好瞟见门边墙上的警报器开关。便顺手将它关上了。

警报器不再尖声鸣叫,左手边的房间里却传出一阵响动,警卫们喊叫着向外冲。

毒岛单膝跪地,屏住呼吸等着对方露出头来,一名警卫端着双筒散弹枪冲到走廊上,还没等他把枪口对准毒岛,毒岛手中的左轮手枪已经打响了。

这个年轻警卫应声倒在地上,两道眉毛中闻多出一个圆圆的小洞。

毒岛快步奔到年轻警卫冲出来的那扇房门旁边,半途中弯下腰去,抱起还在痉挛着的年轻警卫。

他把奄奄一息的警卫扔进屋里,自已往旁边一闪,身子紧贴着墙壁。转眼之间,屋里传出两声双筒散弹枪连续射击的枪声,铅弹把那个还未断气的警卫的面孔打得稀烂。散弹枪近距离射击的威力的确是相当可怕。

枪声响过后,屋里的警卫才发现误杀了自已的同伴,不禁惊叫起来,随即扳开枪管,手忙脚乱地从枪瞠里取出刚刚打过的空弹壳。

毒岛闻声将头一埋,伏下身子弓着腰冲进室内。这是一间值班室,左右两边靠墙摆着两张双层床。

值班室的角落里,另一个年轻警卫嘴里怪声怪气地叫着,双乎忙不迭地往双筒散弹枪里装子弹。

毒岛不容分说,马上就勾动扳机。

警卫右边的衣袖顿时冒起一股烟尘,手腕被击碎了:没等他动上一动,毒岛又朝他的左腕开了一枪。

这一枪同样正正地落在年轻警卫的手腕上。他双手一撒,扔掉握着的双筒散弹枪,蹲到地上,两眼怯生生地打量着立在面前的毒岛。

“还有两个人在什么地方?”毒岛厉声喝问着。

<er h3">三</h3>

“我不知道!”年轻警卫呻吟回答着毒岛。

“告诉我。只要你说出剩下的两个人在什么地方,就可以把打死这个警卫的事裁到我头上。只要我不开口,谁也不会知道是你吓昏了头,开枪把他打死的。”

“那两个人在下面金库前面的门廊里。本来是在打盹儿,听到紧急警报和枪声,多半已经醒了过来。”这个名叫佐佐山的警卫哆哆嗦嗦地说着。

“那好,站起来,你走在头里,去地下室。”

“这不行……”

“想找死?想变成他这副模样?”

毒岛冲地上的那具尸体伸伸下巴。

“明……明白了。只要我让那两个同伴放下武器,能不能答应不杀我们。”

“当然可以。”毒岛简捷地回答一句。

佐佐山脸色苍白,龇牙咧嘴地走在前面,背后顶着毒岛那支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一步一步朝地下室晃过去。两只袖子吸足了血,重重地搭拉下来。

临出房间门时,毒岛弯下腰去拾起那支双筒散弹枪,用左手握着。这支枪的枪管只有二十四英寸长,经过特殊的处理,发射出来的散弹复盖面积相当大。制造厂商是SKB公司。

佐佐山领着毒岛走下楼梯。他们刚刚来到楼梯拐角上,下边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喊叫:

“不许过!再往下走就开枪。”

“别这样。这里有你们的同伴。”毒岛冲喊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叫着。

“让他们别开枪。”他小声命令着佐佐山。

“请别开枪。你们一开枪,最先送命的就是我。求求你们,我还不想死。”佐佐山冲伙伴们大声喊着。

“我们也不想死。可是一旦把枪放下,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们全部干掉。”走廊里的人高声回答佐佐山。

“用不着害怕……我拿你们几个的命派不上任何用场。我是奔着金库来的。再说,金库里的钱我碰都不会碰一下,只是想看看里面的一份文件。”毒岛提起嗓门冲走廊上的警卫喊道。

“是……是真的?”

“决不骗你们。快点把枪放下吧。”

“知道了。”

两枝枪扔到地板上,叮当作响。毒岛和佐佐山一起走下楼梯,来到地下室的走廊上。那两个警卫高高举起双手。脚下横放着特制的高压汽枪。

“很好,站到右边墙壁跟前去。双手扒在墙上,两腿尽量叉开。”毒岛对那两个警卫下达命令。

“你……你要干什么?”

“别担心。不会从背后向你们开枪的。真要是想杀你们,只消随便打上两枪就够了。”

两个警卫籁籁发抖,战战兢兢地走到右边墙壁跟前。左边墙上有一道门,像是和地下停车场相连。那两个警卫双手扶在墙上,两脚叉开,知道就要重重地挨上一下,不约而同地缩起脖子。

毒岛卸下散弹枪里的子弹,抡起枪托径直向两个警卫头上砸过去。薄薄的枪身凹下去一块,两个警卫也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喂,把金库的大门打开。”毒岛转过身去命令佐佐山。

“钥匙是在铃木身上……我这副样子,两只手说什么也使不上劲。”佐佐山话音里带着哭声。

铃木就是方才走廊上和毒岛对着喊叫的那个警卫。他的裤子皮带上挂着一个钥匙环,金库大门的钥匙就拴在上面。

毒岛找到金库大门的钥匙,冲佐佐山扬扬下巴,让他躺到走廊里的一张行军床上去。

走廊尽里头有一扇铁门,铁门后面就是金库。毒岛用钥匙将那扇门打开,一步跨进去。

金库里面左右各有一排保险柜贴墙放着,最里端并排摆着十个大保险柜。

毒岛掏出从山田家里搞来的钥匙,一个一个保险柜试过去。试到从右边数第三座保险柜时,钥匙完完全全插入了锁孔。

他从身上摸出记着开锁号码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拨动号码盘。

咔嗒一声号码锁打开了。毒岛又转动摇在锁孔上的钥匙,把弹簧锁打开。

他压下保险柜门上的把手,拉开铁门。保险柜里撂着好几个大文件袋。

还是回到田渊那幢住宅后再慢慢地看个究竟……毒岛这么想着,把文件袋全都取出来,用预先准备好的细绳子捆上。

“有劳你了。你也和他们一样睡上一会儿吧。等我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给119拨个电话,让他们把救护车派到这里来。”

毒岛咧嘴一笑,抡起手枪砸在佐佐山耳朵上,把他砸得昏死过去。

随后,他左手拎着捆在一起的文件袋上到地面一层,刚刚拉开大楼正面的一扇门,身子还未出去,前后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扩音器发出的声音:

“毒岛,放下武器老老实实走出来。这里被包围了。在你周围有三千名机动队员,抵抗是徒劳的。”

毒岛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这一次休想轻易逃走,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第十七章 突围

<er top">一</h3>

毒岛虽说陷入了绝境,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脑子里还在冷静地盘算着。被三千名机动队员团团围住,要想从地上冲出去几乎是绝无可能。或许田渊的部下能搞到一架直升飞机,从空中赶来营救,带来一线逃生的希望。然而对手早已料到这一着,机动队的直升飞机正在低低盘旋,机身上的喇叭不断地传出劝降的喊声。

唯一的逃生之路是在地下。只能利用下水道逃出去,除此而外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毒岛关上停车场的正门,上好锁,几步奔到修理间,找出一个用来装轮胎防滑链的麻袋,把从金库里抢来的那几个文件袋塞进去。

他扎好麻袋口,用细绳子把麻袋吊在脖子上,又顺手抓起一卷牵引绳挎在左肩上。

走廊的地上摆着死去的警卫扔在那里的双筒散弹枪,毒岛俯身拾起来,跟着就走进值班室,从那个年轻警卫的尸体上搜出一堆九号散弹,三把两把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那支装着消音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别在他的裤子皮带上。

“毒岛,快点出来!三分钟内再不出来就开火。”

大楼前后和空中传来一阵阵吼声。

毒岛毫不理踩,径直朝洗车间奔去。果然不出所料,洗车间的角落里凸起一块,正是通往下水道去的竖井井盖,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提起五十多公斤重的铁盖子放到一边。

洗车间里有一个工具架,毒岛从上面找出手电筒,对着竖井照下去。竖井有十几米深,下面流着油黑浑浊的污水。

竖井壁上安着一道垂直铁梯,一直通到下水道。毒岛刚刚看见这道梯子,忽然想起一层车库里应当有加油台。

他几步奔到加油台前,从里面拖出接在开关上的皮管子,一直拉开去,这才打开加油台上的开关,让汽油顺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流下去。

看看差不多有五千立升汽油流进了地下室他又把皮管子转个方向,让油库里剩下的汽油全部流进一层车库。排水孔先就被他用修理间里的工作服和破擦车布堵得严严实实。

流满一地的汽油强烈地挥发着,刺得他呼吸困难,双眼疼痛难忍。他把皮管子塞进加油台,钻进竖井。

下了竖井后,他双脚勾住铁梯子,重新把铁盖子盖好,拧亮手电筒,借着微弱的亮光,沿着铁梯子一级一级降到下水道里。

下水道里的污水刚刚没住脚背,毒岛无暇顾及阵阵扑鼻而来的臭气、拔腿逆流而上,一边走,一边用细绳子把手电筒捆在双筒散弹枪的枪管下面。

他之所以没有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是考虑到一层车库的排水孔只是随随便便地乱塞上的,地板上流淌着的汽油多半会从工作服和擦车布的缝隙里渗进下水道。

毒岛加快脚步,头顶上传来一片嘈杂声,那是机动队员们在喊叫着奔来奔去。

没走出五十米,毒岛就拐进主下水道。不知哪里的粪便管道裂了个口子,齐腰深的污水里混杂着粪便、死老鼠,甚至还有一具婴儿尸体。

毒岛在主下水道里走了七百米左右,然后钻进旁边一条窄窄的通道……

这时,那些等得不耐烦的机动队员们随着一声令下,向面朝青山大街的城南停车场发起进攻。

机动队员们用电钻和镐头弄开大楼正面的金属卷帘门和后门,还有不少人砸碎窗玻璃,举着枪乱射一通,冲进大楼内。

电钻迸出的火星和枪口喷出的火光,刹那间引燃了大楼里弥漫着的挥发气体。

轰隆一声巨响,大楼爆炸了。门窗全被炸飞,一股股火舌喷射出来,四处翻卷。近处的机动队员们先是被强烈的冲击波震翻在地,跟着又被无情的火舌吞噬。

没容机动队员们清醒过来,地下室又爆炸了,大楼摇晃几下,轰地一声塌下来。机动队员们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像没头苍蝇一样东跑西窜。

爆炸还没有结束。下水道的下流方向也充满了挥发气体,地上的爆炸波及到这里,使下水道也炸起来。大地在嗡嗡震颤,盖着竖井的铁盖子腾空飞起,一般巨大的火柱从竖井里冲出来。

机动队员们忙着包扎受伤的同伴,收拾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再也顾不上搜捕毒岛……

一小时后,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毒岛开着那辆偷来的罗拉轿车,悄无声息地回到世田谷田渊的那幢住宅。

“连我自己都以为这一次是在劫难逃。请把这些东西交给田渊先生,我得先去洗一洗臭不可闻的身子。”

毒岛把装着文件袋的麻袋递给喜出望外的坂口,径直朝浴室走去。

洗完澡之后,毒岛穿上野方组为他准备好的浴衣,走进正对着庭院的客厅。

这会儿正是黎明时分。田渊坐在火盆边上津津有味地嚼着晒干的青鱼子。等毒岛一坐好,他就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把酒杯推过去。

“来,喝点酒。干得够漂亮。”

说着话,他从烫酒的锕壶里取出小酒壶。

“小岛的收条在不在那几个文件袋里?”

毒岛伸过酒杯接着田渊倒出的酒,随口问了一句。

“在,都在。”

田渊从地板上的信匣子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毒岛,让他看了一下。

这份文件,正是日本飞机销售公司为了将F4E鬼怪式战斗机确定为新一代主力战斗机,通过小岛大藏大臣转交给江川派的十五亿元回扣的收据。收据的形式是小岛签署的一张收条,内容是小岛从日本飞机销售公司总经理吉村那里收回十五亿元借款,与秋山等人供出的情况完全一致。

“这确实是小岛的亲笔。对他的笔迹我可是相当熟悉。按照收据上的说法,他仅仅是从日本飞机销售公司收回十五亿元借款,并没有索取回扣,这不过是欺人耳目的把戏。我要找到他敲打一下:他公开申报的收入中并没有这十五亿元,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或许会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钱,而是从友人那里筹集来的。那我就要追问下去:身为大藏大臣,有什么必要东奔西走,为一家热中于新一代主力战斗机销售战的公司筹措十五亿元巨款。”

田渊议员胸有成竹地谈着自己的设想,伸出手去接过毒岛看完的那份文件。

毒岛端起酒杯,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被机动队包围的那会儿,我真以为自己大限已到。你到底还是没有派人来救我。”他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er h3">二</h3>

“没有我的那帮不中用的部下出手援助,你不也一样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来了吗?方才,警视厅里我的内线传来消息,死伤的机动队员几乎有三百名。我们的对手像是认为你也被活活烧死在大楼里了。”

田渊无声地笑起来。

“真要是以为我已经葬身火海,樱田多半会从他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你在警视厅的这位大人物面前是否透露过一些与我有关的情况?”毒岛问了一句。

“我一再向他表明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每逢听到关于你的报告,我都是有意摆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

“这样就好。现在,我就只管等着躲在市谷自卫队基地里的樱田露出头来。”毒岛咬牙切齿地说着。

“当然可以。我倒是想让你马上下手,替我把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的行长和出纳科长一起捉来,不过,暂时造成你已经丧命的假像,似乎要更好一些。”田渊不无遗憾地说。

毒岛端起酒壶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还是先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太疲倦了。”

“城南停车场几乎炸成一片废墟,又被烧了个精光。对方很有可能把烧焦的机动队员们的尸体误认为是你的尸体。就算他们想到你钻进了下水道,多半也会认为下水道爆炸时你也送了命,尸体被你的同伴们搬走了。”

田渊抓起干青鱼子放进嘴里嚼起来,连泡都没有泡一下。他深信干青鱼子中的鱼精是最好的补药。

一个星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的几个要员还关在地下室里。毒岛整日里休养生息,有时到地下射击场去练练射击和格斗,身体很快就恢复过来。

一个星期内,谨慎小心的樱田仍然躲在市谷的自卫队基地里,一次都没有出来过,只是通过电话给部下们下达各种各样的指令。

田渊又派人来召见毒岛。

“这回又有什么活儿?”毒岛大大咧咧地问田渊。

“先去把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的行长绑架来,然后再去抓出纳科长,把他们一起带到银行去,让他们交出小岛取走日本飞机销售公司存在他名下的十五亿元的证据文件。”田渊毫不含糊地下达了命令。

“可是,小岛不是用岛村这个假名子开的户头吗?就算是你把证据文件摆到小岛面前,他也会轻而易举地矢口否认。”毒岛像是不大情愿。

“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是,小岛毕竟是以岛村的名义签过字,他的笔迹是赖不掉的。”

“说不定小岛会冲你冷笑一声,说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签的名。”

“所以才要你去把那个行长绑架来,把他的证词录到磁带上,再让他写一份证明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吧,那就试试看。”

毒岛只得让步。

这会儿太阳才刚刚落下去,毒岛又等了半个小时才和田渊分手,一头栽到床上,肚子里塞满了牛排……

从田渊的住宅出来,走不到五分钟,就可以看见一辆皇冠S轿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

这是野方组织的成员们偷来的车,已经换上了伪造的牌照和检车证。

毒岛用野方组为他配好的钥匙打开这辆奶油色轿车的车门,发动起引擎,向横滨方向驶去。仪表板上的油量表显示出油箱是满的。

京滨三号高速公路上的最高时速不得超过八十公里,毒岛规规矩矩地控制着车速。这个时候要是被警车盯上,那可就一切都彻底了结。

皇冠S轿车在横滨附近离开京滨三号公路,驶入横滨市内。过了浅间先向右拐,又在洪福寺边上向左一拐,绕过河堤兜了个大圈子,驶上从滨松街到黄金街的那条坑洼不平的道路。到了黄金街尽头,轿车贴着阪东桥拐向左手边,放慢车速,朝伊势佐木街方向驶去。

就在离横滨桥电车站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毒岛看见左边停着一辆非常眼熟的轿车,仔细一看,正是坂口等人曾经用过的那辆马自达SS轿车。

他把车开过去,停在马自达SS轿车后面,关上车头大灯,打开小灯。

马自达SS轿车里坐着坂口和另外两个野方组的小头目。认出皇冠轿车轿驶席上的毒岛后,坂口悄声命令司机将车开走。

马自达SS轿车拐进左边的小道,毒岛也跟在后面把车开了进去。坂口从前面的车上下来,迅速钻进皇冠轿车,坐在毒岛旁边的助手席上。

“那小子半个钟头前进了那家酒馆,这会儿正在和小伙子软磨硬缠。他的那辆车就停在酒馆后边的那条街上,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坂口小声对毒岛说。

“那好,我这就去。”毒岛干干脆脆地回答坂口。

“去吧,看你的了。”

坂口轻轻拍一下毒岛的肩膀,随后就下了车,重新钻进停在前面的马自达SS轿车。

毒岛把车缓缓倒出小道,回到大街上,扳正车头向伊势佐木街奔去。

横滨桥电车站和曙街电车站之间有一家希腊酒馆,名叫特洛伊,就在大街的左手边。

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的行长比尔·哈曼是这家酒馆的老顾客。

毒岛在离酒馆不远的地方向左一打方向盘,把车拐到酒馆后面的那条大街上。坂口说的一点儿不假,哈曼自己的那辆达吉亚轿车果真停在那里。

毒岛缓缓贴近这辆与克莱斯勒豪华轿车颇为相似的轿车,把皇冠轿车停在它的后面。

他走进特洛伊酒馆。

酒馆里面挺宽敞,可以跳舞。这会儿,七八个希腊水手正和着希腊民谣的旋律跳着舞,个个都要比日本人矮小。

店堂里面的十五张桌子只有三分之一坐着人,其他都空着。最里边的桌子旁坐着几个西洋妓女,穿着打扮都很破旧,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向船员们频频送着秋波。

比尔·哈曼是个四十七八岁左右的犹太人,长着一头黑发,眼珠子也是深褐色的。打眼看去,总感到他身上有一股音乐家的味道。

哈曼的桌边围着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水手,有滋有味地喝着哈曼为他们要的啤酒。

犹太人应当说是具有东方血统,希腊人似乎也是如此。他们中间金发碧眼的人相当少,几乎个个都是黑头发黑眼珠,没有什么例外。

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水手们中间,有不少人到同性恋者酒馆出卖色相,挣点不算少的零用钱。他们多半都是身高只有一米六十左右的小个子,个个都细瘦苗条。

哈曼款待的那几个年轻水手都有一双含着忧郁神色的大眼睛,正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和哈曼闲扯。

毒岛坐到哈曼背后的那张桌子旁边,招招手把吉普塞人打扮的老板和老板娘叫过来。

“一个人坐在这里太无聊,请把那边的姑娘们叫两个过来。给我拿点加水的威士忌。下酒菜就要沙丁鱼和墨鱼吧。”

毒岛随随便便要了点吃的打发时间。

<er h3">三</h3>

来到毒岛桌旁的两个妓女轮番喝着一杯加过水的威士忌。按照酒馆的规定,她们喝的酒是要照价付钱的。

两个人喋喋不休地用希腊语闲扯着。

“瞧那几个家伙瘦的那副模样,一定是又穷又小气,弄得营养失调。”

“别管他们,反正咱们有沙丁鱼和墨鱼吃。你没见那张桌子上的人,除了最便宜的啤酒外,什么都没有。”

“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真烦人。这么多搞同性恋的,讨厌死了。前边的那个老头是这里的常客,时不时跑到这里来勾引小伙子。”

“不干这个他就像没了命一样。”

两人就这么喝着,说着,骂着。

毒岛不声不响地听她们闲扯,时不时地笑一笑,手上也不闲着,把沙丁鱼和墨鱼和着橄榄油、柠檬一起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里的莱份量足,味道也是相当出色的。

哈曼还在和那几个年轻水手纠缠,偶尔还说上一句别别扭扭的希腊语。

“他在说要领那几个小伙子领略一下银座的夜景。这几个小气鬼舍不得花钱,多半都没有去过东京。”一个妓女轻蔑地说。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哈曼总算和那几个小伙子淡妥了价钱,一手拥着一个,领着两个小伙子走出酒馆。

毒岛立起身子,快步走到柜台前,掏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

“这些够不够?”他急匆匆地问着店老板。

“你不带她们……”店老板结结巴巴地说。

“算了,临时想起有事要办。”

毒岛说着就快步走出门去,任凭身后那两个妓女向他投来轻蔑的目光。他刚刚走到后边的大街上,哈曼已经让两个小伙子坐进达吉亚轿车的助手席,发动了引擎。

毒岛开着皇冠轿车追上去,和达吉亚轿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它后面驶上京滨三号公路。

哈曼的轿车缓缓行驶在左边车道上。他扭过头去吻着身边的小伙子。

没走多一会儿,路上昀车辆渐渐稀疏起来。毒岛几下系好安全带,踩了一脚油门。

皇冠S轿车向前一冲,不轻不重地撞在达吉亚轿车的车尾上。达吉亚轿车遭这么一撞,偏偏倒倒地冲到路旁,停在公共汽车站旁边。毒岛让皇冠S轿车滑了一段路,紧挨着达吉亚轿车停下。

哈曼从车上跳下来,一脸怒气,仔细察看着达吉亚轿车被撞的部位。行李厢瘪下去一个坑,尾灯罩也碎了。

毒岛的皇冠S轿车伤得不轻,车头撞变了形,车头灯也撞得粉碎。他一低头,钻出轿车。

哈曼气势汹汹地逼近毒岛。

“全是你的过错,我没有丝毫责任。你不但要赔偿我的轿车的损失,而且还要掏医疗费,让我到医院去进行心理治疗,作脑电图!真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再让我的律师和你正式交涉。”

他伸出食指指着毒岛,怒气冲冲地用英语吼叫着。

“你是不是喝多了?”

毒岛也用英语回了一句。没等哈曼接着再说什么,他已经挥起手臂,一记重重的钩拳打在趾高气扬的哈曼的肚子上。

哈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嘭地一声栽到地上,蠕动着身子抽搐开了。毒岛一步跨上前去,将他塞进达吉亚轿车的驾驶席。

那两个希腊小伙子吓得日瞪口呆,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这条汉子。

“别出声!”毒岛用蹩脚的英语对两个少年说。

“这人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他想把你们卖到北海道的同性恋酒吧去。拿着,这里是三万元钞票。开上那辆车赶到下一个公路出入口,把车留在那里,叫辆出租车回到船上去。假如把这件事报告给警察,你们就休想再踏上日本的士地。”

他指了指那辆皇冠车。

两个小伙子慌慌忙忙下了车。毒岛把哈曼移到助手席上,发动起达吉亚轿车,踩下油门全速行驶,时速高达一百六十公里,横着吹过来昀夜风把轿车刮得摇摇晃晃。

就这么开了两公里之后,毒岛将车停下来,用行李厢里的绳子把哈曼的手脚捆得严严实实,塞进行李厢……

轿车驶到田渊的住宅附近,毒岛又一次停下车子,将哈曼的眼睛蒙上,带进田渊的住宅。

他连口气都没喘,又直奔调布街,捉拿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的出纳科长杰克逊。杰克逊的住宅是一幢租来的房子,相当宽敞,门外挂着写有“D.杰克逊”字样的名牌。

杰克逊的家属外出旅行去了。毒岛潜入室内时,这个六英尺三英寸的红毛大汉正在卧室里和年轻的日本女仆撕打着。

那女仆只有十七八岁,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她的手被反剪到背后,嘴也被堵上,仍然在拚命地反抗着。这是个肤色微黑的姑娘。

全身赤裸的杰克逊伸出左手,从床上扔着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张一万元的钞票,放在床头柜上。

“行了,别再反抗,老老实实地躺着别动。你这一身浅黑皮肤真令人动心。”

他气喘吁吁地伏在女仆身上。女仆望着床头柜上的那叠钞票,身子不再反抗,泪水却涌了出来……

毒岛无声无息地凑到杰克逊身后,举起左轮手枪朝他头上砸过去。杰克逊的头盖骨像是被砸裂的一道缝,顿时就昏迷过去,伏在女仆身上一动不动。年轻女仆也因为极度的恐惧晕厥过去。

毒岛给昏迷不醒的杰克逊穿上衣服,将他的两手反剪到背后,用手铐铐住,又把女仆的手脚捆好,用绳子绑在床上。

他将杰克逊拖进院子里的车库,打开福特野马轿车的车门,把昏迷着的杰克逊塞到助手席上,开着车朝位于内幸街的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奔去。刚刚走到半路上,杰克逊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又抡起扳手再次将他砸得昏死过去。

第十八章于 归于虚无

<er top">一</h3>

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就在日比谷公园南边一条僻静的背街上。

深夜的大街上出租车往来穿梭,背街上却相当冷清,几乎没有车辆来往。毒岛把福特·野马轿车拐进美国联邦银行所在的那条背街,轿车的助手席上坐着这家银行的出纳科长德拉托·杰克逊。

昏迷不醒的杰克逊仰靠在座位上,擦肩两过的其他车辆上的人,多半会以为他酒喝多了,正在打着盹儿。

银行是一座五层建筑,旁边的一条甬道上停着一辆带有封闭式货厢的小卡车。

毒岛把野马轿车开过去,停在那辆小卡车后面。还没等他将车停稳,小卡车驾驶室里就跳出一个汉子来。他叫黑木,是野方组的一个头头。

“我把哈曼带来了。他已经供出小岛大藏大臣取走十五亿元现款的事实,供词全部录在磁带上。证明文件也已经写好,签上了他的名字,全都是让他自己亲笔写的。”

黑木走到野马轿车跟前,压低嗓门,把有关哈曼的情况讲给毒岛听。

接着,容貌冷峻的黑木又告诉毒岛,与小岛有关的证据文件全部放在银行的金库里,金库的大门必须由哈曼和杰克逊两人一起打开。根据哈曼的供词,金库大门上没有装定时锁。谈完这些情况,黑木走近那辆小卡车的后厢门,把嘴凑到通气孔上,命令哈曼下车。

小卡车的后厢门轻轻打开。哈曼双手反铐在背后,眼睛上蒙着遮眼布,嘴巴也塞得死死的,踉跄着从车上下来,身子一晃栽在地上,嘴里挤出一丝呻吟。

毒岛把哈曼塞进野马轿车的后排座位,重新发动引擎,把车开到美国联邦银行东京分行的后门口。

后门的金属卷帘门关得死死的。毒岛将车停稳,纵身跃上车顶,爬到围墙上去。

后门内侧的右手边有一间小屋,看上去像是没有人。毒岛在墙头上走了几步,找到电话线和与警察署相连的紧急警报线,掏出匕首一一割断。

银行的后院不是很大,至多不过有十米长,二十五米宽。后院里停着两辆运款车,还有四五辆美国制造的轿车。毒岛扒住墙头,轻手轻脚地溜进后院,摸到那间小屋跟前,试着转动门上的把手。

这扇门没有上锁,毒岛推开门一步跨进去,看见屋里摆着一张桌子,旁边是开关金属卷帘门的电气设备。虽说四周没有灯光,漆黑一团,毒岛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仍然可以将周围的情形看个一清一楚。

他打开小屋侧面正对着银行主楼后门的那扇玻璃窗,接着又扳动桌旁那套设备的手柄。电动金属卷帘门缓缓升起,发出一阵嘎嘎的响声,刺破了深夜的宁静。

银行主楼的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两个睡眼惺忪的警卫端着莱阿特散弹枪冲出来。他们都是美国人,有一个象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睡衣。

毒岛站在敞开的窗户前朝他们开枪射击。

装着消音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沉闷地响了两声,那两个警卫双手一扬,扔掉端着的莱阿特散弹枪,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扑倒在地。两人的眉心都被左轮手枪的子弹钻出一个小眼。

毒岛早已了解清楚这家银行的夜间警卫只有两个人,见那两个中弹的警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便走出后门,重新坐到福特·野马轿车的驾驶席上,将车开进后院,又把金属卷帘门放下来关好。

随后,为了预防万一,他把两个警卫的尸体拖进银行大楼,仔细搜查了警卫室和大楼里的一些重要地方。

大楼里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不象有人的样子。毒岛回到野马轿车旁边,分别把昏迷着的杰克逊和铐着的哈曼弄进大楼,带到接待室里。

他打开铐着哈曼的手铐,用匕首挑开哈曼眼睛上蒙着的遮眼布和嘴里塞着的破布。

“你……是你……”

哈曼哼哼着,认出了眼前的毒岛。

“去把杰克逊弄醒。冲他身上乱踢乱打,让他睁开眼睛。”毒岛用英语命令着哈曼。

“这绝对不行。”哈曼叫起来。

“不许大声嚷嚷。”

毒岛冷不防开了一枪。

子弹穿透哈曼的耳朵,吓得他张开嘴巴怔征地不敢出声,左手下意识地摸一下受伤的左耳,又哆哆嗦嗦地伸到眼前。

刚一看见满手粘糊糊的鲜血,哈曼马上就晕厥过去。

“真是个不中用的软蛋。”

毒岛轻轻骂一句,走出去把两个警卫的尸体搬进接待室,然后朝杰克逊的尾椎骨猛踢一脚。杰克逊的身子向前一挺,痛得苏醒过来。

他那双昏昏然的眼睛好容易才完全睁开,脑子也总算清醒了。一看见身旁躺着的两具尸体,杰克逊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恰在这时,哈曼也醒过来。

“你们两个若是不老老实实的,就会和这两个警卫下场一样。听明白没有?”毒岛恶狠狠地说着。

哈曼和杰克逊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

毒岛先让哈曼打开行长室的保险柜,取出三把开金库门的钥匙,用左轮手枪逼着哈曼和杰克逊走下地下室的楼梯,来到金库跟前。

金库门上有三道锁,都是号码和钥匙并用的那一种。

哈曼知道号码锁的开锁号码,但是,如何转动有如轮船舵轮般大小的号码盘,却只有杰克逊一个人知道。

两人害怕一打开金库门就被毒岛杀死,哼哼唧唧地站在那里不愿动弹。

“你们没必要害怕。我要的只是小岛取走十五亿元现款的证据文件,其他的东西绝对不会碰一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还是不肯打开金库,我只好把你们两个都杀掉。而且,你们的死法会和那两个警卫有所不同。直到天亮为止,我会一刀一刀割下你们的肉来,让你们活活痛死。”

毒岛杀气腾腾地威胁着哈曼和杰克逊,语气中充满动物般的嗜血欲望。

哈曼和杰克逊无可选择,为了不被活活折磨死,只好乖乖地打开金库门。

<er h3">二</h3>

毒岛违背了诺言。

他搜出小岛取走十五亿元现款的证据文件后,又让那两人打开金库最里面的一座大保险柜,掏出一捆捆美元钞票,看看差不多有五十万元,这才罢手。

“混蛋!你怎么敢这么干?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哈曼和杰克逊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

“我要是不这么干,小岛就会知道这事是冲着他来的,处处设法提防。抢走这些钞票,他们会误认为不过是匪徒袭击银行而已。我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带来许多麻烦。”毒岛漫不经心地说。

他把哈曼和杰克逊押到大楼后门口,抡起左轮手枪将他们砸昏,塞进停在后院里的野马轿车。

离开银行没有多远,毒岛和黑木等人会合到一处,把哈曼和杰克逊的眼睛蒙上,抬进小卡车的货厢,径直回到田渊的住宅。这两个美国联邦银行的要员将和日本飞机销售公司的几个重要人物一起,作为江川派受贿事件的活证人关押在地下囚室里……

田渊派人把毒岛叫去。

“你可以给自己留上十万美元。我去找江川他们,用你搞来的证据文件和他们讲讲价钱。本想让你出国去避避风头,只是不知道你是否甘心就这么放过樱田?”田渊慢条斯理地对毒岛说。

“不会甘心的。不把他一刀一刀活活剐死,我绝不会逃到国外去。”毒岛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这家伙还躲在京谷自卫队基地里不肯出来,真是个老奸巨滑的东西。”田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要是猜到袭击美国联邦银行的人就是我,知道我还没有死,樱田就更不会出来了。”毒岛是有点儿遗憾。

“这倒是真的。不过,他总不能在基地里躲一辈子,终归还是要出来的。”

“樱田的势力越来越大,江川一伙想必是非常害怕养虎贻患。你能不能亲自出面和江川他们交涉,把樱田从基地里面硬给赶出来?”

“这事让我再考虑一下。不过,办起来不会那么容易的。你就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养养精神,事情办得有了眉目我再通知你,怎么样?”

“就这样吧。说句老实话,每天晚上都没有女人陪,真把我委屈坏了。”毒岛厚着脸皮说了一句。

“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了我这个年龄上,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兴致。这样吧,从侍候我的女人里挑一个给你。她虽然年轻,风月场中的诸般勾当却相当在行。我为她花了不少本钱,借给你真有点可惜……”田渊不住地咂巴着嘴唇。

“是先生宠爱的女人,真不好意思。”毒岛耸耸肩膀。

“别这么说,我和她只在一起过了三个晚上。”田渊略微摇了一下头。

当天晚上,这个名叫加代的女人走进毒岛的房间。

她大约只有二十岁上下,身上穿着和服,腰相当细,似乎拖一下都会折断。

一双细长的眼腈脉脉含情,从头到脚都带着浓厚的江户情调。看见毒岛后,她马上就弯下腰去,竖起三个手指恭恭敬敬地向毒岛问好。

“我等的时间可不算短。”

毒岛微笑着走到加代身边,扶起她的身子,伸手一把扯开和服的带子,拉着她向被褥上倒去。

加代的身子像陀螺一样滴溜溜转了一圈,白白的大腿从敞开的衣裙下伸出来,仰躺到被褥上。

田渊说过的那番话果然不假。加代不但身体轻捷灵活,而且熟知许多连毒岛都不知道的名堂。这样一个苗条的身躯里居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刺激,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毒岛和加代在一起过了一个星期,除了吃就是睡,没日没夜地厮守在一起。加代的体重从四十五公斤减到三十八公斤,毒岛自己那如饥似渴的欲火似乎也总算熄灭了。

他把加代打发走,自己闷头睡了四十个小时,中间居然一次都没有醒来。

又过了两天,他的身体才真正复原……。

毒岛来到地下射击场,用野方组从美军士兵那里暗中买来的M16自动步枪进行试射训练。没过多久,田渊派人把他召到客厅。

“好消息!”田渊得意地对毒岛说。

“樱田已经溜出市谷的自卫队基地。他现在正在信州的别墅里和久别的情妇寻欢作乐,有二十多个保镖担任警卫。”

“总算到了这一天……”

“详细情况由坂口他们告诉你,我真心祝愿你顺顺利利,复仇成功。”

“多谢!”毒岛轻轻点一下头。

“和江川一伙的交涉顺利吗?”他接着又问了一句。

“现在还没有谈完,正在进行。江川派中有不步人认为留着樱田等于是抱了个定时炸弹,这的确是事实。可是,要让他们自己下手干掉樱田,又象是没有这份胆量……”

“原来如此。我要是杀掉樱田,实际上是为江川他们干了件大好事。”

“话不能这么说。复仇就是复仇。你难道忘记了对樱田的刻骨仇恨。”田渊逼视着毒岛。

“当然没有……我懂得你的意思。不论怎样,一定要把樱田这家伙活活折磨死。”

“樱田的别墅里不论发生什么事,决不会有一个警察赶去看个究竟。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尽管使出最毒辣的手段,随心所欲地处置他。”田渊说着就无声地笑起来。

<er h3">三</h3>

当天夜里,毒岛驾驶着野方组为他准备的斯长林Gt轿车登上浓雾笼罩的碓冰蜂。不用说,这辆斯卡林Gt轿车是换上了伪造拍照和检车证的窃来之物。

他上身穿着夹克,下身穿着美国空军的工作裤,裤子上有许多口袋。脚上是一双德罗米特猎靴,靴底的钉子被卸掉了。

薄薄的夹克下面掩着一个枪套,那支装着消音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就插在枪套里。除此而外,毒岛的裤子皮带上还别着一枝科尔特357型大号左轮手枪。

轿车后排座位上有一个高尔夫运动包,包里装着一枝美军用的M16轻便自动步枪和五条帆布子弹带,每一条上都有十个装满二十发子弹的弹匣。这一千发M16自动步枪的子弹应付今夜的行动的确是绰绰有余。M16自动步枪的刺刀也塞在高尔夫运动包里,早已磨得和剃头刀一般锋利。

走完盘山公路后,迎面就是轻井泽的那条直线公路。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樱田的那幢别墅位于追分水平厚上的反田。毒岛开着车经过轻井泽、中轻井泽,在一家汽车餐馆前面向左一打方向盘,把车拐上斜斜插下去的旧中仙道。

这是一条土路,车轮扬起一股股尘埃,若是油门踩得太厉害,弄不好还会翻车。毒岛轻轻转动方向盘,紧紧跟着前面的车辆,驶过两道小桥,穿过松林中的别墅群,眼前出现了宽阔的小平原。

小平原被公路一分为二,左边是一片面积达五十万坪的松树林,远远望去有如大海中的一座绿岛。整整一座松树林全都是樱田的产业,周围环绕着铁丝网。

毒岛向右一扳方向盘,让斯卡林轿车沿着一条火山石铺成的狭窄小道开下去。路边有一座蓄水池。这附近的水冰凉彻骨,蓄水池由于面积很大,蓄的水不深,被白天的太阳照得暖烘烘的。

蓄水池过去,是长得茂茂盛盛的杂草丛,毒岛把轿车径直开了进去。这里地势很低,而且离田渊的那座别墅有两公里远,别墅里的人根本看不见这边的情形。

他关上引擎,坐在车里吃起了三明治面包,随后把嘴一抹,放倒座椅躺下去,等着深夜的来临。这会儿才是夜里八点,时间还早。

车厢里渐渐冷起来,他往身上搭了条毯子,时不时地掏出香烟,用手掌拢住烟头深深地吸着。

十点正,毒岛起身下车,先解了个小便,接着往腰上缠了两条M16自动步枪的子弹带,把剩下的三条挎在左肩上。

他打开高尔夫运动包,取出里面放着的M16自动步枪,装上二十五厘米长的刺刀。刺刀上套着皮鞘,一方面可以保护刺刀的刀刃,更重要的是防止刀刃在夜间反光,被敌人发现。

这枝M16自动步枪有两条背带,挎在腰间射击起来相当顺手。由于装上了刺刀,枪的重心有一些变化,射出去的子弹在每一百米射程上要偏离五厘米左右,所以在准星等部位上进行了一些改造。

最后,毒岛从斯卡林Gt轿车的行李厢里抽出一把大号钳子挂在腰上,避开大路,在杂草丛和灌木丛中摸索着向樱田的那幢别墅走去。

杂草长得很茂盛,几乎与他的胸脯一般高,稍微弯一下腰就可以将整个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连伏在地上的必要都没有。

不过,来倒那象横贯小平原、一直通到御代田车站的公路旁边时,毒岛却不得不伏下身子,匍匐着向前爬去。

刚刚穿过公路,他又立起身子,猫着腰向前奔去。没走几步,迎面出现一道铁丝网。铁丝网后面茂密的树林挡住了掩藏在里面的那幢别墅。

毒岛射在灌木丛的阴影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杜邦打火机式夜间监视器。

他取下夜间监视器的镜头盖,打开电池开关,把镜头贴在眼睛上。

杜邦打火机式夜间监视器的体积很小,红外线镜头的视角也不够开阔,只能缓缓移动着进行观察。

松树林中有三个人,身上全都披着毛毯,坐在树桩上一动不动。每人怀里抱着一枝卡宾枪,枪上带着装有三十发子弹的弹匣。

三人中与毒岛距离最近的那个就在五十米开外,如果用钳子剪断铁丝网,声音肯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毒岛略微盘算了一下,随后就伏下身子,沿着铁丝网向远处爬去,看看离那几个保镖有了相当一段距离,这才用大号钳子剪断铁丝网。

他侧身钻过铁丝网。

“谁?”

钳子剪断铁丝网的声音还是被保镖听见了。喊声未落,三人不约而同,霍地立起身子,平端着卡宾枪朝毒岛弄出响动的方向扑过来。

毒岛急忙瞅准一棵又大又粗的红松,一闪身隐到粗粗的树干后面去。

三个保镖轻声吹着口哨,与同伴互相联络,最后在铁丝网的破口处聚拢。

毒岛将左手伸向腋下的枪套,掏出装着消音器的22毫米口径高级左轮手枪。右手也同时松开一直握在手中的M16自动步枪,任它吊在脖子上。

他把左轮手枪换到右手,左手轻轻扳起击锤,勾动扳机,连射九枪。

枪声微弱而沉闷。三个保镖每人中了三枪,相继倒在地上。毒岛取出九个空弹壳,从衣服口袋里又掏出九发子弹,迅速填进枪上的弹匣。

22毫米口径左轮手枪的威力本身就不大,装上消音器后就更见微弱。那三个保镖虽说连中三枪,并没有马上断气,毒岛拔下M16自动步枪刺刀上的刀鞘,在每人的心窝上重重地补了一刺刀。

他盖上夜间监视器的镜头盖,迈步向林子深处奔去。

刚刚走出三百多米远,前方出现了一座用原木搭起来的机枪掩体。从掩体再过去二百米,隐约可见一幢用大理石砌起来的两层建筑。

原木搭成的机枪掩体约有一米高,掩体内摆着一挺勃朗宁50毫米口径的水冷式重机枪。

毒岛匍匐着接近掩体,发现里面的两个保镖正坐在重机枪后边连连打着哈欠,便爬到他们身后去。

他蓦地站起来,纵身跳进掩体。只见两道白光一闪而过,那两个保镖猝不及防,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被毒岛的刺刀葬送了性命。

重机枪上连着长长的子弹带,子弹带的另一头伸进一旁的弹药箱里。

毒岛把重机枪转了个方问,对准那幢二层建筑,支放三脚架。他打开枪管上方水箱的盖子,见里面的水是满满的,这才按下枪身后部的射击键。

重机枪的枪身相当沉重,射击时的后座力不是很大。射出五六发子弹后,毒岛松开重机枪的射击键。子弹带上的子弹每隔五发就有一颗曳光弹,清晰地显示出子弹的弹道。方才射出的这几发子弹全都击中了那幢两层建筑,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弹坑。

毒岛默默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响起一阵卡宾枪、步枪、散弹枪胡乱射击的声音十几个保镖随着枪声从那幢两层建筑中冲出来。

毒岛要的就是这个。他转动枪口,重机枪哒哒地吼个不停, 一发发曳光弹映出了保镖们那相继倒下去的身影。

转眼之间,冲出来的保镖们全都送了命。

“樱田,滚出来!你也许知道我是谁吧?”毒岛高声叫着。

没有人回答他。

他又朝那幢房子猛烈射击,一口气射出一千多发子弹。沐浴在弹雨中的房子像是要倒塌下来,重机枪散热器里的水也沸腾了,嘶嘶地往外冒着一股股热气,空弹壳在他周围堆得象小山似的。

毒岛松开射击键。曳光弹意外地发挥出燃烧弹的作用,那幢房子里往外冒着火舌。

“别打了!请别再开枪。我认输。只要你放过我,一定奉送给你五十亿现款。”樱田从房子里向外喊着。

“出来!”毒岛厉声喝道。

“别开枪。真的别开枪……”

穿着睡衣的樱田从一扇窗户跳出来,头发和眉毛都被火烧焦了。

他举着双手,战战兢兢地朝机枪掩体走来。没等他走到跟前,毒岛冲着他头顶上方—通猛射。

樱田高高举着的手中了子弹,几个指头被打得稀烂,他惨叫着倒在地上,身子滚来滚去。毒岛端着M16自动步枪冲出掩体,逼近樱田身边。

恐怖至极的樱田挤出了大便。

“我要一刀一刀活活把你整理。瞧你这副样子,是不是知道会落到个什么下场?”

毒岛站在樱田身边,一脸阴恻测的笑容。

“饶了我!”

樱田吐出了胃里的食物。

毒岛手上一用力,把刺刀捅进樱田嘴里,顺势向旁边一跳,在他脸上划了个大口子。

接着,毒岛又抽出刺刀,一边一下,齐齐切掉樱田的两只耳朵,最后剖开了他的肚子。

就在这时,毒岛背上突然中了一枪,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捧戳穿肺叶,就这样失去了知觉,栽倒在奄奄一息的樱田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毒岛才总算是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身边围着二十来个人。

他定了定神,认出这些人中有田渊,有野方组东京支部的头头梅原和坂口,还有田渊的保镖林田。

“你们这帮畜生,到底还是把我给干掉了。”他痛得哼哼着说。

“这是当然的事。我和江川谈妥了交易。你打发掉樱田,我们再打发掉你。这么一来,我的地位就真正安然无恙了。”

田渊一脸得意之色。

“请你原谅,这也是为了我们野方组的利益。”坂口像是有点歉然。

“好了,早点把他打发掉吧。”

曾经被毒岛损过面子的林田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着,把枪口对准毒岛。

突然,松林中好几个地方传出一阵喊声。

“我们是机动队。你们全都被包围了。不许抵抗,否则就开枪。开枪!”

声音从扩音器传出来,在松林中回响着。

“完了,中了江川的诡计!”

田渊绝望的哀嚎余音未散,林子中四面八方就晌起了枪声,子弹拖着红红的尾巴穿梭飞舞。田渊和他的部下们连枪都来不及举起来,就一个接一个地被射倒在地。

身负重伤的毒岛咳出一口口鲜血。像条软虫一样扭动着身子,拚命向重机枪跟前爬去,手中的M16自动步枪还不住地射出子弹他已经忘却了一切,惟独没有忘记使劲勾动扳机。无边的懊悔和遗憾折磨着他,令他死也不能瞑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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